《她江山》 第一章 酒醉 http://.biquxs.info/

眼前的男子眼波一荡,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再配上那俊秀的容颜和半遮半掩的香肩,实在是让人喉结一动… 嗯?本姑娘何时长了喉结? 嵇乘云摸了摸流着哈喇子的嘴,对着美男抛了个媚眼:“小美人,本公子还要忙着举试,等到事成,自然来寻你这小不点。” 美男抬起一只纤长的手指,再一细看,这玩意是中指! 他双臂抱在胸前,冷冷的盯着眼前一脸猥琐的小个子青年:“你为何要来我的浴池?出去!” 嵇乘云将男子从上到下露出来的地方都打量了个清楚明白,连人家长着几颗痣都记得清清楚楚,嘿嘿一笑,她打了个响指:“爷为什么要出去?小男人,穿这么少,是不是勾引爷?” 男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他明明好好的在这里沐浴更衣,怎么就碰上了这样一个喝醉酒的霸王? 正想叫侍从来救自己,却见那满身酒气的人带着一串笑声转身离开,只余下一屋子的冷气。 这没脸没皮的混世魔王就是嵇乘云,当届举子中最爱喝酒吃肉逛青楼的轻浮浪子。 方才她喝的烂醉,原本想要寻茅厕,但一不小心,就走到了人家的浴池。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会赔礼道歉脚底抹油赶紧离开,但嵇乘云是谁? 像她这种纨绔子弟,自然得吹着口哨调戏人家。直到想起那一桌子的好盆友,她才提裤子离开。 她笑嘻嘻的溜到大厅里,在不同的桌子之间穿梭,一杯又一杯浊酒下肚,就如同喝水一样。 这群人闹了不知多久,又嘻嘻哈哈说了好些京中的奇闻轶事,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前,一个长着大饼脸的中年人对着乘云呲着暴牙,声音很油腻的说:“嵇兄要不要一起去花楼?听说清乐坊新来了个姑娘,那小手,比豆腐还滑!” 乘云闻言,笑得连嘴都合不住,火急火燎的跟着这人去摸小姑娘。 走过一段路,就到了京城名扬在外的清乐坊,虽然是夜间,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离得很远,都能听到人打闹嬉笑的声音。 一进了楼,便立刻有姑娘靠过来,一阵娇嗔,其他的男子听见这声音,立刻连路都走不动。 乘云也和其他人一样对着姑娘们摸摸捏捏,最终选了一个价格最便宜的陪着过夜。 这小姑娘长的普通,就是身姿称得上火辣,再加之声音又娇俏,每一句话都说的像是泡在蜜里的枣,又绵又密。 到了房里,姑娘本想着大展身手,却没成想眼前的青年只是油腔滑调的来了一句:“小妞,给爷来一曲。” 客官的话自然要听,更何况唱曲还能省些力。姑娘没有犹豫便一脸喜气地唱起了江南的小曲,这声音清越灵动,就如同一只小舟在湖上荡漾,摇动着人的心旌。 捏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以至于骨节处都泛起了白,但那张开朗的面孔依旧是笑意盈盈,仿佛从来没有波动。 乘云斜靠在床榻上,眯着眼,望着唱歌的少女。 末了,她对着姑娘招了招手:“来爷这里。” 平常楼里难得有机会招呼这样年轻的客人,这小姑娘终究是有心的,也忍不住雀跃,乖乖的趴着乘云身侧。 望着小姑娘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乘云觉得心中一紧,但面上还是一副轻佻的样子。 细长的手指划过那浓密的发,最终落在了冰凉的簪子上。就仿佛情人之间的昵喃,乘云俯身在姑娘耳畔呼出一口热气:“睡吧,小宝贝…” 淡淡的熏香气息从她的衣裳上流淌而下,就像一张网,把一切生灵都裹挟其中。 见到姑娘陷入了沉睡,乘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开始仔细的看。 这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批注,每一句都写得简短有力,显然是费了很大的功夫。 背诵着上面的句子,她的眼皮不由发沉。 如今已经很晚了,那些人都沉醉在温柔乡里,是该走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皎洁的夜色,从二楼一跃而下,没有任何留恋的向着客舍而去。 三月的风吹在身上,在寒意中依然带着一分春雨温暖的水气,南国的天气总是这样宜人,不似飞沙走石的北方。 走到客舍旁的小院时,她又听到那阵熟悉的琴声,这回其中到是连一分喜悦都听不出,只有让人揪心的痛楚和迷茫。 顺着河塘一路向前,又绕过了那杂草丛生的小径,面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区域。 在正中的位置有一棵树,树下坐着一个男子在抚琴。 这是个加冠之年的青年,远远看着,那白衣的身影好像在夜幕之中显出的萤光,镀着一层清冷的气息。 走近一看,这人带着玉制云纹的发冠,头顶的发一丝不苟,但其余的发却披在身后,显出几分随性。 那白衣外罩着一件配有银白色云纹的外衫,腰间系着的配饰精巧而别致,更显得这男子长身玉立。 白皙的手指从琴弦上抬起,他望着来人,双眸如月牙般弯了弯,再配上那扬起的唇角,显得很是亲切。 长眉入鬓、星眸粲然,所谓公子如玉,大概便是如此。 乘云对他摆了摆手,便直接坐在对面的位置,醉眼迷离的看着男子,从腰间取下酒壶,便往嘴里灌。 就在酒将要入口的那一刻,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嵇兄,喝酒伤身,不要这样灌的太狠。” 乘云半睁着眼,似笑非笑的望着对面一脸焦急的男子,声音透着几分轻佻:“林兄近来这么懂得关心人了?” 男子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站起身夺过乘云手中的酒壶,动作行云流水,倒不像是一般书生可以做出来的。 第二章 家族 http://.biquxs.info/

见他如此,乘云不由得笑道:“林兄的功夫可是又长了?” 闻言,男子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低下头,手指继续在琴弦上飞舞。 一曲终了,他望着沉沉夜幕,眼中只余下无限的落寞:“我不喜欢舞枪弄剑,只可惜…” 乘云点了点头:“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世间,总有些不想为却不得不为之事。” 听到她的话,林沉的神情有些讶然,他很少见到眼前的男子这样沉着镇定的模样。 过了半晌,林沉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这样紧紧的盯着眼前醉眼迷离的男子:“嵇兄,你这样会累吗?” 乘云听出了他话里的关切,原本想要说些别的,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过了很久,才闷闷的来了一句:“累又能如何?只要我的家人好好的,就算落得骂名又如何?” 说罢,她又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假面,摆了摆手:“天色晚了,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前面的路上有颗石子,让她被绊了一下,随即胃中的酒一荡,一股苦涩的味道便在唇齿间蔓延。 自嘲般的笑了笑,她走回客房,但刚刚走到中心的庭院,却觉得腹中一紧,随即,便是一股难闻的味道翻涌而出。 她扶住身旁的树干,弓下腰,开始不住的吐着污物。 因为胃间翻江倒海,她不由蹲下来,浑身都没有力气,就好像被人打了很多拳。 她咳了两声,随即扶着树缓缓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房间走。 就在这时,她却听到耳畔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你不舒服吗?” 转过头,她便看到在月光下站着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青年。 这人的衣衫很明显已经有些破旧,尤其是在袖口处,都洗得发白,再看身上没有一处装饰,可知生活拮据。 乘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没什么难受的,不过,谢谢兄弟关心啦!” 面前的男子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唯独清澈的眼眸里显出几份关怀。 他伸出手,掌中有一个茶杯。没有多言,他只是将茶杯递给乘云:“这是醒酒的,我方才见你在这里,就找小二要了。” 乘云将信将疑的接过茶,立刻做出一副感激万分的样子,相当夸张的大呼小叫了几句,便向自己的房间而去。 在月色下,方才的青年依然安静的站着,清秀的面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出几分温柔。 望着那人歪歪扭扭向前走的身影,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由得喃喃自语:“嵇兄…好像并不认识我…”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转身离去,只是脑海中依然想着当日那人的出手相助。 不过乘云可从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个人,回到房间,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杯里的茶倒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随便擦了把脸,她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闭上眼,却感觉心里乱的很,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那股腐朽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唇耻之间,林兄问过的问题又在脑海中回响:“你这样会累吗?” 怎么不会累呢?人非草木,又如何能做着不愿的事,依旧没有苦恼? 只是… 她了然的笑笑,努力放空思绪,让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她恍若又回到了那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里面的人依然在吵吵嚷嚷,每日都上演着纷繁复杂的故事。 纥奚氏?如今这个堕落的家族,真的是大凉八大姓氏之一吗? 她向来不相信父亲和兄长真的沉浸在温柔乡里,她一直觉得他们只是在找机会,以沉迷酒色的借口寻找光复大凉的路。 但她想多了,他们只是单纯喜欢享乐。南方的气候宜人,诗词歌赋又向来发达,沉浸在这样的人间天堂,再加之身边的莺莺燕燕,便能将故国都抛在脑后。 他们可以醉,但她不可以。皇帝早就起了疑心,无论自家人如何享乐,都一直活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只要稍有动作,就和丘林氏和尉迟氏一个下场。 …… 第二日清晨刚从床上爬起,乘云便立刻抱着书苦读,就连饭都忘记吃。 直到晚上,她觉得胃中实在难受,才起身去客舍里寻些吃食。 第三章 回忆 http://.biquxs.info/

如今月亮已经上了枝头,柔和的光晕照着园中的草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冷。 已经很晚了,大厅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店小二倚在桌前打瞌睡。 乘云走过去,双指敲击桌面:“小二哥,还有饭吗?” 店小二从梦中惊醒,有些愤然的望着前面将自己吵醒的人。但一见是这富家小公子,立刻换了一副狗腿的样子,磕磕巴巴的说:“没…没有…不过…不过可能后厨还有些…” 乘云吹了声口哨,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银两放在桌上:“打扰你啦!” 说罢,她微笑着转身而去,衣袖在风中划出潇洒的弧度。 哼着家乡的清曲,她来到了在后院的厨房。 如今,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只有这里可以听到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的声音,想必里面还有人在整理器皿。 乘云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有人吗?方不方便我进去?” 片刻之后,门开了,却出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这人生得颇为清秀,五官称不上出彩,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稳。 他还是穿着之前所见的粗布衣衫,唯有袖口处又破了一块,显得更加寒酸。 或许是因为走的急,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只没有洗干净的碗,那水就滴滴答答落在他本就灰扑扑的布鞋上,使污渍加深了几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终还是乘云率先开了口:"洛兄…" 她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便干脆笑嘻嘻的来了一句:“我饿了,来找些吃食。” 听到这句话,她看到面前人毫无波澜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随即,这人一声不吭的走向灶台,开始洗洗涮涮。 乘云走到他身旁,也拿起布帮着一起清理。但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嵇兄帮着,反倒不妥。” 乘云见他一副正经的模样,不由打趣道:“怎么不妥?” 他镇定自若的低头擦着盘子,声音依然如之前一样平静:“这里给钱,自然应该自己来做,无需麻烦嵇兄。” 乘云不由爽朗的笑了笑,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去给他们干活,干得好就成,管是谁和你一起干的!” 实话实说,这位小兄弟确实清瘦,身上感觉就没长着多少肉,如今拍着,感觉手都有些疼。 一想到这些平民百姓之所以过得不容易,也和自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花天酒地有关系,她心中的愧疚就更加多了几分。只是这小兄弟看着是个清高的,若是正面帮助,反倒让他心里不舒服。 罢了,若是他愿意如此,那就不再多说。 于是,乘云便只是在旁边看着,想看他继续如何捣鼓,却没成想,等到收拾完手边的两个盘子,他就从旁边取来一把小葱、一个鸡蛋和几棵白菜,又取出面粉擀了一盘面条。 等到锅里的水烧开,他把面和菜放进去,又开始调酱,等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便取出一只碗,盛出热乎乎的汤面。 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将面放到灶台上,伸出沾着面粉的手在身上拍了两下,又找来一支筷子放到碗上,对乘云平静地说:“吃吧。” 如今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乘云只是走到桌前,笑了笑:“谢过洛兄了。” 男子依然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是声音却平添了几分暖意:“这是我该做的,嵇兄之前的恩情洛某无法偿还,便只能做这些小事。” 恩情?自己什么时候帮过这个人? 她想了很久,才记起那日走过庭院的时候见到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兄弟殴打,这些人下手挺狠的,把人家的衣服都快撕破了。 乘云别的不爱干,但唯独多管闲事这一点倒是很擅长。 她向来看不起有的人仗着人多势众欺凌旁人,便冲上去,将那些人轰到一旁,问道:“怎么在这里聚众打人?” 那些人一见到这个富家公子,立刻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有一人辩解道:“这穷酸的臭书生像个乞丐一样,非得和我们要钱!” 乘云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发觉他手里一直紧紧的握着一沓钱,而在地上,还散落着好几幅画。 这男子她认得,几日前曾见过此人在庭院里作画。一时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冷冷地看向那些人,问道:“你们要人家的画,不给钱,是也不是?” 那些打人者见到她的语气如此笃定,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使只是四散而去。 等到那些人走了,她便蹲下来,将那些被踩的七零八落的话捧到怀里,仔细端详一番,笑了笑:“这些画意境很好,方不方便卖给我?” 实话实说,家里既有远近闻名的画师,也有各种名家的画作和真迹,眼前的作品在她的眼里,确实是不入流的,很明显没有受到过系统的训练。 可没想到,那男子只是摇了摇头,随即自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远处走。 乘风立刻冲上去,拽住男子的胳膊,便往他的手里塞着钱:“我就是喜欢!” 男子有些讶然的转过身,盯着她看了很久。 这书生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瞳,细细看着,这里面竟然没有任何阴暗的成分,乘云看着看着,不由痴了一时半会,也移不开眼神。 最终,两个人也没再说话,这人只是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乘云原本想要追上去替他上药,但见到人家一副冷冷的样子,也不好再管私事,只得离开。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对于自己和那人来说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说实话,在做好事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留名。 这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她之所以这样做,也只是认为自己多了几分清高,有些怜悯众生的能力罢了。 她的出发点本来就是高高在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在意别人所需要的,自然没有资格强求别人的感谢。 但今日听到这人的话,他仿佛还记挂在心里,这倒是一桩奇事。 第四章 好友 http://.biquxs.info/

一时间,纵是油嘴滑舌,在这样真诚的话语之下,她也有几分动容。 微微叹了口气,她淡淡的笑了:“只是举手之劳,洛兄不必放在心上。” 说罢,她便端起那碗面开始吃。 这面条煮的很软,融在汤里,虽然没有平日里大鱼大肉的味道,却也别有一番风味,一不小心,一碗面就这样下了肚。 等到她吃完面,男子也将一切都清理得当。乘云本想要洗碗,却没想到那人直接将碗夺过去,没几下就洗好了。 在男子收拾碗筷的时候,乘云看了一眼他的手。 这双手并不粗糙,虽然有写字时落下的茧子,但显然不是一双干粗活的手。由此可知,他之前的生活不见得很好,但至少不用靠做这样的活计为生。 见他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乘云便跟在他的身旁离开了充满着油烟味的后厨。 今夜的风还是那样温柔,拂过人的面孔,带着一丝微寒,仿佛冬日还没有过去,但也早已嗅不到雪的味道。 乘云是个话多的,如今见到两个人这样沉默,就觉得心里着实不舒服,便说先开口道:“洛兄喜欢绘画?” 男子点了点头,来了一句:“还好。” 乘云早已熟悉他的性格,便也不强求他多做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你练了多少年的绘画?” 男子低下头,过了半晌,缓缓的说:“十五年…” 已经那么多年了?看来,这人倒是真爱画,不过从他之前的技巧来看,也是平平,可见只是自己琢磨。 想到这里,乘云不由一声叹息:“洛兄是个有恒心的人,一般人练不了这些年。冒昧的问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男子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二十。” 乘云点了点头:“那洛兄比我大两岁,我十八了。你这些年一直在读书?” 男子嗯了一声,随即难得的补充道:“洛某家贫,除了读书,就是给人誊抄文章,有时候作画,但卖不出去。” 一时间,乘云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便只是讪讪一笑:“我开始还以为洛兄寡言少语,却没想到洛兄只是曲高人寡,在下佩服。” 她原本以为男子会说些感激的话,却没成想他只是冷不丁来了一句:“你不必言不由衷,我确实口齿笨拙。” 这回,愣住的反而是乘云了,她原本想要解释,但一看到那人平静无波的神情,就觉得他可能压根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长叹一声,她努力开始一个新的话题:“洛兄想去哪里为官?” 男子这回倒是难得的笑了笑:“有个去处就好。你呢?” 这个难得的反问让乘云不有觉得之前的客套总算有了回报,她的声音也添上了几分欢快:“我想去礼部,我一直很憧憬上古的尧舜之治,我想要回到那样天下大同、彼此亲热和睦的光景!” 听到她的话,男子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那我也去礼部。” 乘云愣了一下,随即问:“你怎么突然想去礼部了?” 男子点了点头:“我想跟嵇兄一样。” 说罢,他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我单名一个淮,我家在淮水旁的淮县。” 乘云又是一愣,最终还是接上了他的话:“我名乘云,家父希望我可以乘云直上。相信我们都可以实现心中的愿望,到时候礼部见!” 洛淮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嵇兄的名字,你在这届举子中很有名。” 这么木讷的人,居然也会说这样的好话?还真是让人有些惊讶呢… 到了所住的小楼之外,乘云真诚的说:“快要举试了,咱们可以在一起互相考考。” 洛淮依然是一副正经的样子:“若嵇兄不嫌洛某住处寒酸,便来一叙。”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自卑的神色,反倒很是坦然,这让乘云不由生出几分欣赏。 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洛淮的脚步停留在一间最小的屋子前。 这间客舍原本就分上等的房间和普通的屋子,乘云自然住的是最好的,而洛淮则住在最寒酸的一间。 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陈旧发霉的味道。再往里一看,物件少的可怜,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洛淮一指椅子,示意乘云坐下,又自己向后一退坐在床上,便直接捧过一本书,和乘云商量起来。 乘云知道这人是个清高的,便故意捡些问题来问,装作自己并不懂的样子。洛淮并没有发现她的伪装,只是认真的解答。 实话实说,他的学识确实不小,但只是在死板的读记上有功夫,至于策论和时政,倒是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但这样的人想要通过举世也不难,毕竟他学得很扎实,任何书本上的内容都全然记在心中,没有遗漏。 如他一般的人,和礼部的氛围真的很契合。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谈到了半夜,见到时间不早了,乘云便起身离开。 临走前,她叫住了洛淮:“洛兄,我明日想去买件时新的衣裳,你有没有时间?” 洛淮点了点头:“早间有,明日我去找你。” 两个人交换完时间和地点,准备便各自散去。就在这时,洛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嵇兄的外裳手肘处挂开线了,我会缝衣服,留给我,明天早晨给你。” 乘云也没有多言,只是将衣服交给他。洛淮是个直性子的人,恩怨分明,既然他想报当时的小恩,便随他好了。 累了一日,回到房中往床上一躺,乘云很快就坠入梦乡。 到了第二日早晨,她刚刚梳洗妥当,便听到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第五章 书生 http://.biquxs.info/

她起身开门,只见洛淮抱着昨日外衫直直的站着,眼睛有些红肿。 一见到她,洛淮便将衣服递到她怀里,没有多言。 乘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洛兄…你何必对我这样好?” 洛淮只是有些愧疚的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有能力偿还你的恩情,也就只能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乘云觉得怀中的衣服就好像有千斤沉,她不知应该如何表达,只觉得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虚伪的。 将外衫放好,她走出门,和洛裳并肩走向集市。 正在乘云沉默的时候,却听到洛淮主动开了口:“我是个无趣的人,做事一板一眼,嵇兄不必将我做的事放在心上,我也只是为求心安。” 乘云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为你的所为而感动也是我自己的事,洛兄不必这样自谦。” 过了片刻,她又问道:“你会缝补衣服?” 洛淮点了点头:“会。” 回答的还真简短呀,但只是片刻,乘云的目光便被周围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所吸引。 平日里见的都是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很少见到这样朴拙的摆件,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 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摊位,那里站着一男一女,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男子将一把普通的簪子戴在女子的头上,随即两个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爱意。 这就是平实的幸福吗?望着那女子的装扮,乘云忽然感觉心中有些失落。 一辈子都要以男子的身份活下去吗?这明明是一个虚假的名号,却将成为困住自己一生的枷锁。 她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这些民间的夫妇还真是幸福…不像我,只能被困在所谓的如云富贵里…” 耳畔响起了洛淮的声音:“其实这些幸福有的时候只是假象,不一定比你们世家大族干净…”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过了很久,才慢悠悠的说:“我姑母是被禽兽打死的,那个人是她丈夫,她死时,还有五个月的身孕…” 乘云惊讶地抬起头:“是正妻吗?怎么可能会这样!那你们家还不得和他们闹呀?” 洛淮有些无奈的勾起嘴角,笑得很讽刺:“底层的男子像牛马,女子就连牛马都不如,我姐姐婚后被她丈夫典出去给官老爷生孩子,血崩离世,她丈夫拿卖她得的钱买了个疯姑娘…” 乘云一向知道世家大族的女子过得有多么屈辱,知道那种像宠物一样的感觉,但如今听到民间的情况,才恍然大悟,有时候,就连束缚都带着一种甜蜜的滋味。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讷讷的点了点头:“竟是这样…你是江南人,看着又有书卷气,我还一直以为你出自书香门第…” 洛淮淡然地点了点头:“曾经也算。我父亲是书塾先生,祖上有几亩薄田;我祖父一脉是地方的县官,还是有过繁荣的。只是后来父亲因为杀了人,被处死,祖父也因为被人诬陷冤狱而亡。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只有六岁…” 乘云低下头,长叹一声:“你可有兄弟姐妹?” 洛淮摇了摇头:“我爹是个很好的人,他觉得女子生孩子不容易,只有一个就够了。我家人丁单薄,只有姑姑和伯父,伯父走的早,留下了一个女儿。” 乘云听到这里,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你们没有了生计来源,怎么生活呢?” 洛淮一向是面无表情,但在此刻,他的眼圈竟然红了,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我们两个孩子小,只有大姐和姑姑年龄大些,姐姐一直陪着我们,姑姑嫁给那禽兽得了些钱。那时候我太小了,全然没办法阻止…可后来…后来我十二岁了,姐姐却为了我们…死了…” 说到这里,他靠着路旁的树,望着天空,眼角滑下一滴泪。或许是因为伤心的缘故,他的肩膀一直在颤抖。 乘云急忙愧疚的说:“都怪我,让你想起这些…” 洛淮擦了擦眼睛,平静的笑了笑:“没关系,我想和人说这些,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小时候一直学书和照顾家事,到了十一、二岁就可以为别人誊写文书,前几年过了乡试,便能去教孩子,就像我爹当年那样。如今就更好了,若是中了举,我就可以把妹妹和婆婆都接到京城来!”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很生动,丝毫不像平日那样沉闷。 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是啊,日子会好过很多的…” 过了片刻,洛淮忽然郑重的行了一礼:“上次的事情幸亏有你,若不是你给了我那些钱,我那得病的妹妹恐怕就…” 乘云急忙扶起他,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欢欣:“孩子没事就好,这真是太好了!” 洛淮执着的行完礼,才肯起身,却还是一谢再谢:“你真的是我们的救星,等妹妹过来,我一定会带她登门道谢的!” 乘云急忙摆手,本想说这只是小事一桩,但后来觉得这样的事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自然是很重的,为了不让洛淮心里不舒服,她只是笑了笑:“到时候你把家人接过来,我们一起聚!我一个人在京中很无聊,咱们也算做个伴了。” 洛淮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过了半晌,还是乘云先开了口:“你真是个好哥哥!” 洛淮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愧疚:“我做的很不好,有很多想救的人我都没有救成,我是很无能的…” 乘云见他神色消沉,便拍了拍他的肩,又抬手一指前面的店铺:“地方到了,咱们进去看看!” 第六章 无奈 http://.biquxs.info/

走近店里,乘云的目光立刻就被种种时新的衣裳所吸引,她转头对洛淮笑了笑:“你看看有没有哪件觉得还不错?” 洛淮只是摇了摇头:“这些价格太过昂贵,算了,你买就好。” 乘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的笑道:“你我是朋友,就当我送你礼物!” 洛淮见她心意已定,也不好意思再说拒绝的话,只是讷讷的点头。 衣铺的人寻了一番,最终找到两件合身的分别递给二人,乘云让洛淮先去换,自己则在帘子外等着。 但等了许久,她都没有见到人出来,只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不停碰撞的声音。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听到从帘子里传来一声巨响。随即,便是一声轻微的闷哼。 她担心洛淮有什么事,便急忙掀开帘子进去,却看到眼前的人倒在地上,下身的裤装倒是穿的整整齐齐,但整件长袍却纠结在头顶到肩部,遮住了他的视线。 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子这样衣衫不整的对着自己,乘云不免有些羞赧,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清瘦,但还是挺健壮的。 她晃了晃脑袋,伸出手把人扶了起来,又将这衣裳取下,耐心的指着上面的腰带和盘扣,告诉洛淮应该怎么穿。 洛淮自然也是很羞愧的,就连耳朵都红红的。 他不好意思的学着,又自己接过衣裳,套在身上,一脸严肃的系着那些繁琐的坠饰。 在以前的二十年中,他一直都生活在那个小县城,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更没有看到过这些华美的服饰,如今穿在身上,竟有几分不切实际的感觉。 等他换上了新衣服,乘云又教人买来了发官和靴子,等到洛淮全部换好走出来的时候,乘云不免觉得有几分惊艳。 都说人靠衣装,换了套价格昂贵的服饰,洛准整个人都显得多了几分贵气,就好像是世家子弟一样,并不似之前落魄。 这套衣裳整体是高雅而简洁的,并没有过多的坠饰,但无论是领口和袖口出细致的花纹,还是腰带上的配饰,都无一不显露出精巧。 对着镜子一照,就连洛淮自己都忍不住神情大变。 趁着他对镜自怜的功夫,乘云换了套衣裳,又让人打理一番,便走了出来。 等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两个人便又回到了街上。 沉默了一阵,洛淮开口道:“这衣服太贵了,我…我怎么好意思…” 乘云打断了他的话:“洛兄,这是哪里话?怎么,不把我当朋友了?” 洛淮急忙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这礼物太过贵重,我不合适收下…” 乘云笑了笑:“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况且价格也不贵。这里的人向来是很势利的,都在乎人的穿着,好好装扮一番,对于举试都有好处。” 不贵吗?这样的一件衣裳,比他之前所有挣到的银两还多了许多倍… 洛淮不由叹了口气:“这京城人杰地灵,从来都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在的地方…” 乘云被他突如其来的感慨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便急忙安慰道:“洛兄何必这样自谦,你富有诗书,非等闲之人,万万不必妄自菲薄!” 洛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不喜欢这些。我不喜欢耍手段,为了那些所谓的富贵贤名蝇营狗苟,我只想活的堂堂正正的,安稳的和诗书作伴,我不想寒窗苦读几十载,最终只成为取悦贵人的丑角。”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坚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乘云看了他一眼,最终低下头:“我不似洛兄坦荡,家族还需要我去挣功名,我没有办法从漩涡里脱身。我亦是讨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人生在世,总有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东西,很多时候,我并没有选择。” 这回倒是洛淮拍了拍乘云的肩膀:“我明白你,我和你一样,也做不到顺着心走,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自我厌弃。” 自我厌弃…也许吧,这明明不是想走的路,却也不得不为之。 她笑了笑,自嘲一般的说:“是啊,所以我喜欢喝醉,至少不用看自己的丑态。” 洛淮张了张嘴,但他一向口齿笨拙,最后也没有挤出来一句能安慰人的话。 回到了客栈,两个人便就此分开。洛淮因为穷困从不参与举子之间的交往,而善于交友如乘云,又去找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吃肉。 在大堂里,这些人依然在把酒言欢。很快就要举试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了差不多,绝大多数人只是靠着喝酒来麻痹自己内心的恐慌。 乘云也许在这些人中间,喝酒取乐。在房间的角落里,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还是像往常一样抚琴,虽然和四周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其终究还是选择了融入其中。 她放下酒杯,正想走过去,却看到一个人在自己之前到了林沉身边。 那是一个俊美到令人心惊的男子,虽说身着平常的衣裳,却依然遮不住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若说什么是人中龙凤,也许就是眼前的男子,沉稳、宽厚,说不出的温柔儒雅,在平和中带着几分暗藏的锋芒。 这绝不是池中之物,光说着风华绝代的容貌,这已经不是凡俗之人,何况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贵气,就更是让人无法忽视。 结识权贵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乘云脸上挂着笑,走到那两人的旁边,大方的打个招呼:“林兄真是有闲情雅致!诶!这位公子又是…” 林沉的脸上似有几分纠结,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男子,但这位美人没有丝毫的遮掩,只是很坦荡的伸出手,声音温柔如水:“见过公子。在下鄙姓叱罗,单名风,很荣幸有机会与公子相识。” 叱罗风?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乘云忽然觉得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第七章 复国 http://.biquxs.info/

她看了一眼周围,见到没有人关注到自己所在的方向,才开口道:“能否借一步?” 说完这句话,她看了一眼林沉,问道:“林兄可是丘林氏后人?” 林沉点了点头,又取出一枚玉佩,上面果然写着丘林二字。 乖云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印着纥奚二字的玉佩。 男子接过玉佩仔细打量一番,神色一变,随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出来,来到了叱罗风所在的房间。 等到摆好茶,叱罗风便遣退侍从,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见到没有别人,乘云收起往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直接单膝跪在叱罗风面前,一字一顿道:“纥奚乘云见过少主,愿为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叱罗风急忙扶起她,道:“莫要这样多礼!我们都是朋友,千万莫要说这些生分的话!” 但乘云依旧还是如磐石一般跪着:“少主是我们的希望,也是我们的君,臣怎能不跪?” 叱罗风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任何瑕疵的面容在一瞬间显出几分忧伤,他好像要笑,但最终,还是如同常态:“我知道的,放心。” 又行了一礼,乘云才站起身子,坐回原位。 喝了一口茶,她问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少主要是需要在下责问,在下自当肝脑涂地,绝不允许少主受到任何委屈!” 听到她这样说,叱罗风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沉重,就好像背负着千斤重的担子,但他依旧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奈下心道:“是我自己想来的,和旁人没有关系,不过,谢谢嵇兄关心。” 林沉也在一旁附和:“放心,少主由我保护,没问题的。” 听得此言,乘云才放下心,若少主有个三长两短,这些年的谋划便全部化为云烟。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叱罗风,虽从一开始就知道少主心里不舒服,但她没有办法不逼他,所有的人都指望着他有朝一日身登宝位,绝不允许他有半分错处。 想来所谓对于少主的关心也可能是借口,大多数时候只是把他当做实现复国宏志的寄托。被所有人放在眼里,每一刻都盯着的感受自然不好,但这是叱罗家后人的宿命,想必少主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 林沉虽然是个靠谱的,但有的时候说的话却带着几分消极,若少主跟他学着,沾染的这些脾气,恐怕会是一件麻烦的事。 纥奚氏是从前的第一大国姓,素来受到王室成员的尊重,乘云便也借着这个身份出言提醒:“少主千万不要忘了复国的大业,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我们逆流而上,便有利可图。” 又是复国…心里知道这些人是为了自己好,但每每听到一句又一句重复的话,只是觉得无聊,更加的无聊。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不得不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活着呢?也许,是从出生的那一刻。 父亲说这是家族中所有人的宿命,若是他走错了一步,那便是真正的不忠不孝,害得所有人过去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但这样小心翼翼的活着,真的太累了。为了所谓的复国,他即便面对着父母的离世也不能落泪,还得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在自己仇人的羽翼下生活。 他真的很难过,他生命的每一刻都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永远不可能逃脱。 遇到林沉大概是他唯一的意外,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高贵淡雅的青年就如同琴,是翩翩君子,却又有着几分灵性,像自己一样,总是生活在矛盾之中。 叱罗风叹了口气,但还是像以往一样温柔的说:“我明白的,让嵇兄多费心了。” 乘风听到这句话,又跪在地上。很认真的说:“这一切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只要大凉皇室好,比什么都重要。" 又跪着,这些人啊,总是如此。叱罗风只能像往日一样又伸手去扶,脸上还是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 乘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些事情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又有谁可以任性一场? 她看了叱罗风一眼,笑了笑:“少主,在下知道您很累,在下知道的。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些无能的臣子的错,还望您谅解。” 叱罗风使劲地摇着头:“哪有!你们是叱罗氏的大功臣,若是没有你们,我又该如何是好?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知道我们没得选择,即便不去复国,皇帝还是饶不过我们,总有一日会东窗事发,我知道的…” 在这一刻,他苦苦辩解的神色还流露出几分孩童似的单纯,虽然他已经是个过了加冠之年的男人,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但因为被人保护的很好,直到如今都有着几分天真和纯粹。 看来少主还需要更多的提点和成长,否则是成不了事的。 乘云在心里暗自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真诚的说:“只要有一日事成,我们便不用活的这样辛苦,到了那时,一切都会变好的。” 叱罗风也随着点头,但在心里却悄悄的反对。可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知道自己的前辈,还有如今这些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的人付出了什么,他没有任何的资格否定他们的付出。 乘云知道他心里的矛盾,也知道他的不成熟,之前所有人都说这位少主能力有限,性情又是个潇洒的,有些麻烦。不过如今看来,倒也单纯良善,虽然有几分任性,却有几分君临天下的风度。 只是,如今仅剩下这么个继承人,还是显得有些单薄。想到这里,她不由出言询问:“少主可有家室?王室如今只依靠您支撑,还是广开枝叶来的好。” 第八章 举试 http://.biquxs.info/

听到这句话,叱罗风觉得头比之前大上一圈。这些人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他仰头看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放心,我很快会找的。” 听到这句话,乘云不由笑了笑:“我明白您,这件事主要在您自己,您只要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就好。平素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这些再不能由自己决定,实在是过于严苛。” 听到这句话,叱罗风不由抬头多看了几眼眼前的少年。这些年他见过很多下属,除了林兄,其他人都不会认为他有资格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但如今这个少年却这样认为,还真是稀奇。 一时间,他忍不住心中生出几分好感,神情也自然了许多:“谢谢你!” 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任何作伪的成分,也许对于这样一个从出生就被规定好的王室继承人,片刻的脱离正轨就意味着难得一见的潇洒自由。 乘云知道他处境的不容易,但这件事是自己没有办法分担的,也就只有说几句好话了。她也露出了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过了半晌,开口问道:“少主准备去哪里?” 叱罗风眼中突然有了几分光芒:“兵部,我和林兄都要去这里。嵇兄呢?你要去哪里?” 实话实说,少主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其中迸发出的光芒,就好像是最璀璨的星河,盈盈的映照着天地间的一切,使所有的风景都变得黯然。 乖云努力隐藏着眼中闪烁的绿光,清了清嗓子,一副认真严谨的模样:“我想去礼部。到时少主有任何问题,我们随时联系。” 叱罗风点了点头,又吹了声口哨,便召来了一只小白鸽,停在他纤长的手指上。 他伸出手,那小鸽子就飞到了乘云的肩上。 乘云看了小鸽子一眼,微微行了一礼:“若是没有事,我就先回去了,快要到举试了,祝两位兄弟心想事成。” 另外二人也对她祝福一番,见到没有别的事,乘云便回到了房中。 接下来的几日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她只是偶尔找洛淮一起互相考核,此外的时间,都待在房中,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会试前的一晚,乘云早早就睡下,第二日起来,便带着自己从庙里请来的平安福,进了贡院。 因为家里早就打点过,那些人只是随意拍了拍她的身上,便放她进了考场。 拿着三根蜡烛,她便进了长只五尺,宽只四尺的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认真的看着卷子。 第一场以诗文为主,都是事先记好的,没有什么难度。 在漫长的考试中,她连吃喝都顾不上,只是认真的答着题,好不容易出来,马上就要进行下一场。 接下来的两场便加入了时事和策论的内容,这是她擅长的部分,写着轻而易举。 考完了举试,所有人一哄而散,觉得考的不好的人长吁短叹,而像乘云这样自信满满的人则呼朋唤友,四处炫耀。 因为之前认识了不少朋友,乘云这些日子都得跟他们出入花街柳巷,四处喝酒吃肉。回到房中,也只是继续准备接下来殿试的内容,劳累了很多日,都来不及休息。 到了放榜的那日,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如意料之中一样,乘云中了举,而且分数名列前茅。 而在她的名字之后,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洛淮。 这样来说,两个人这回但还真是在一处做同僚。 想到此处,乘云便立刻去寻洛淮,但找了大半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后来到了后院,她才看到洛淮又穿着那件破旧的衣裳,认真的打扫着庭院。 见到她,洛淮依然像平时一样镇定自若,只是抬起头打了个招呼,没有丝毫兴奋的样子。 乘云走过去,拍了拍洛淮的肩,眉飞色舞的说:“咱们都中了,而且还有殿试的机会!” 洛淮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话,一时间,乘云不免觉得有几分扫兴,但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闷闷的。 她没话找话的问起洛淮近几日过得如何,得到的回答还是和之前一样,正常。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或者说,是乘云尴尬的自说自话了片刻,便各自离去。 青楼仍然是好去处,毕竟这纨绔子弟还是要装下去的。每日依然是花天酒地,衣裳买了不少,钱袋子也瘪了下去。 这几日乘云送了不少礼,认识的皇亲国戚也都拜见了一番,可以说颇有成效,至少混了个脸熟。 这回殿试她不想出头露脸,毕竟不久之前才被抄家,若成为所谓的新秀,难免会被皇帝盯上,只是家族的脸面不能丢,基本的水平还是得让别人看到。 到了殿试的那一日,乘云换上自己最得体的衣裳,跟着其他人一起来到大殿。 来的举子不少,每个人都是语笑盈盈的样子,互相寒暄,当然,也有一些游离在官场之外的的人,譬如洛淮。 这回他倒是换上了那身好衣服,但依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这倒也有好处,至少显得稳重,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但乘云平日的状态就是纨绔子弟,如今也不能穿帮,就只能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 皇帝坐的很高,但他的个子可一点也不高,反倒矮小瘦弱,靠在龙椅上,只剩下了很小的一团。 那锦绣辉煌的龙袍和皇帝可怜的小身板放在一起,实在乎有戏剧性。这还是乘云第一次见到皇帝,心里有些亲切,也有些失望,亲切在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龙威,当然失望之处也在此。 不过皇帝毕竟长在这宫廷,基本的能力总是有的,讲起话来声如洪钟,倒是有几分风度。 旁边的官员送来了纸和笔,大家便开始写时务策。这从表面上看是为治国提供思路,但其实只是歌功颂德的主场,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 乘云也按照之前的构思写,一笔一划都用尽了力量,虽然已经无数次在心中模拟过殿试的场面,但如今真的坐在这里,却还是觉得手有些发抖,幸亏坐的还算稳,字没有写的太飘。 第九章 殿试 http://.biquxs.info/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一群人便欢呼雀跃着向门口走去。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生面孔,最熟的还是洛淮。没有任何悬念的,两个人都留在了礼部,乘云任仪制司务,而洛淮则任祠祭司务。 见到乘云,洛淮难得的笑了笑:“我们都在礼部。” 乘云点了点头:“可不!这真是太好了!咱们一起去酒楼上坐坐!” 洛淮却摆了摆手:“我还没有找到住处,我得先去找个地方。” 乘云拽住他的胳膊,豪爽的笑道:“兄弟,这还讲究什么?来我家呀!” 洛淮一个劲的摇头,小声的嘟囔道:“这…这太不好意思了…” 乘云笑了笑:“这有什么关系!我原本就是一人独居,这回来到京城我也没有带任何人,无聊的很。这京城空下来的院子也少,你今日去,也不好找。” 洛淮有些惊讶的问道:“我前几日在攒钱,今日算算应该够了,但这京城的房子很难找?” 乘云点了点头:“不但难找,而且很贵,我就找了出又老又破的小院子,还得不少钱。你先在我这住着,我们再慢慢找。” 洛淮思索良久,最终拗不过乘云挽留,便带着自己仅有的包袱去了那处所谓的院子。 实话实说,这地方确实不怎么样,院子里面杂草丛生,房间倒是有几处,但里面都铺着灰,看着倒是有些寒酸。 洛淮见乘云一向出手阔绰,还以为他会住在什么豪华的所在,却没成想是这样一间破旧的屋舍。 但这无疑让他觉得亲切,走进房间,他便开始四处打扫,不一会功夫就和乘云一起将屋子打理的干干净净。 等到收拾妥当,两个人便去街上找些吃食。 望着外面繁华的市井风情,乘云不由愧疚的说:“洛兄,真是太抱歉了,我最近囊中羞涩,这里有些简陋…” 洛淮急忙说:“这很好了!嵇兄,我还有些钱,以后你靠我就好!” 实话实说,这位小兄弟人确实很好,虽然表面上看着刻板无趣话又少,但待人还是很真诚的,并没有什么曲折的心思。 自己初来这里,虽说有不少狐朋狗友,但都不是靠谱的,若是真有什么事,连个周旋的人也没有,如今认识这小兄弟,便会方便很多。 尤其这回是偷偷出来的,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带着侍卫和丫鬟,身上的钱也不够,自然寻不到人照顾,但自己是女子,单住一处虽说不会被人发现,却总担心遇上什么知道内情的贼子,洛淮若是跟着,别人也不好接近,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况且两个人又都在礼部,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搞好关系自然是重要的。洛淮又是个认真严谨的,年纪轻、读书多,在举试里表现又好,算是寒门中颇得大官们垂青的子弟,将来平步青云不是问题,两个人结成一派,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寻找机会,都会容易许多。 洛淮自然不知道她打的这些小算盘,只觉得这位公子家资丰饶却谦逊得体,又帮过自己大忙,志趣也相投,算是自己难得的朋友,如今一个人在京城,饶是早就习惯了独自生活,也难免觉得孤独。 他平日里见的人少,也不关心这些弯弯绕绕,见到别人这般对自己,心中没有戒备,只是觉得万分感动。 听到乘云囊中羞涩,他反倒觉得有几分雀跃,不是落井下石,只是觉得自己也可以帮到忙,不必只是让乘云一个人出力。 因为两个人都没什么钱,这顿庆功宴便只能选择街边的小摊上。 洛淮直接付了钱,又第一次买了一壶酒,为自己和乘云斟满。 他不懂得这些敬酒的门道,便只是木讷的举起杯子,对着乘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乘云也举杯,爽朗的笑道:“祝你我心想事成,好兄弟,明日第一次去礼部,先不要贪杯,小弟我干了!” 说罢,她一仰头,整整一杯浊酒便下了肚。她平常喝的都是昂贵的清酒,这回的酒味道格外辛辣,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回过神,她听到洛淮也在咳嗽,这小兄弟是第一次喝酒,被呛得满面通红,就连眼泪也出来了。 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洛淮不由也笑了:“这酒这么苦,还辣,有什么好喝的?” 乘云又喝了一大口,叹了口气:“一醉解千愁,这苦闷的事情太多,要是不喝酒,怎能忘却凡尘之中的种种哀愁呀…” 洛淮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问:“嵇兄有心事?” 菜上来了,虽然都是些家常风味,却也能解解酒的辛辣。 吃了一口肉,乘云反问道:“你觉得我像是没有心事的人?” 洛淮认真的点了点头,声音很严肃:“初见嵇兄,便觉得是个很潇洒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世俗的麻烦。” 乘云大笑了两声,依旧像往常一样豪爽:“潇洒是潇洒,但确是伪装,实际上,我这心里,比女人还细腻!” 洛淮被他的比喻逗笑了:“嵇兄,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人都订亲订的早吧?你这回上京,家人还留在江南吗?” 乘云叹了口气,随即有些无奈的说:“像我这样的纨绔子弟,不好找呀。我只有一家子亲人,这帮人不需要我照顾,我没有妻室也没有子女,孤身一人呀,只有这酒与明月相伴!” 说罢,她仰头看向天空,一手指着明月,一手抓着酒壶,两条腿交叠翘起来,酒壶往下一倾,酒便落到嘴里。 见到她这副样子,洛淮不由笑了:“那嵇兄和我一样,都是孤家寡人。” 乘云也随着笑了:“你我可算是难兄难弟了,不过如今我们正是壮年,先要修身再去齐家,我可不想被家室困住!洛兄你呢?” 洛淮喝了口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齐家这种事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我如今太穷困,怎能让别的姑娘跟着受苦?” 乘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洛兄是个大善人呀,懂得心疼姑娘,在下佩服呀。我嵇乘云虽是怜香惜玉,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为的什么?不就是不伤姑娘的心。说到这里,咱俩真是不谋而合!” 两个人把酒言欢到很晚,才相互搀扶着走回住处。 回到房间,乘云收拾片刻,便去休息。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因为酒灼烧的胃有些疼,又或许是因为豪言壮语说的太多,以至梦里都回荡着自己的笑声。 第二日一大早,两个人就早早起来去礼部,饭也没顾得上吃。 第十章 礼部 http://.biquxs.info/

到了礼部,门口静悄悄的,只有值勤的守卫正在打瞌睡。 出示了礼部的令牌,两个人才走进去。绕过了曲曲折折的回廊,便来到了正厅。 如今时间还早,但厅堂的正中央已经坐着一个人。 那人翘着二郎腿,姿态甚是闲适,微微亮起的天光照在他俊秀的面孔上,都显出几分黯然失色。 见到两个人,坐着的男子漫不经心地放下笔,冷不丁来了一句:“新来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有几分说不出的柔和,与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乘云急忙上前行了一礼礼:“属下嵇乘云见过大人。”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双眸子虽然冷冰冰的,却并没有恶意。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嵇司务,你在仪制司任职,以后就是我带着你。至于这位洛司务,是祠祭司的,你跟着祠祭司萧主事,他还未来,你们先来领官服。” 这人虽然有几分疏离,神情也有些嚣张,但说的话倒是客气,不会让人心生不适。 两个人乖乖的取过东西,便站在原地,开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边的陈设。 过了片刻,这位主事大人站起身,走到了乘云面前,依然是一副不羁的神态,双手负在身后,眼中带着几丝兴味:“嵇小兄弟,我姓苏,名文林。” 乘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再一看,却发觉有几分不对劲。 这人的气势自然是很强的,但个子嘛,却很矮,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矮上一些,和他那副嚣张的样子差的很远。 不过,这位苏大人倒是很强壮,肩宽腰细、肌肉发达,显然是习过武的样子。 别问乘云是怎么看出眼前的男子健壮的,问就是她尤其注意了一下人家的胸部,这里就像他宽厚的肩膀一样,很有力量。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看自己的前辈,确实不太合适,可谁叫乘云就是这样一个肤浅的女人呢? 又过了片刻,苏主事忽然来了一句:“礼部掌管祭礼、外宾之事、科举取仕和礼乐,仪制司掌嘉礼、军礼和科考,祠祭司掌祭礼,主客司掌宾礼,精膳司掌宫廷之礼。” 见到两个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倒是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诚恳:“一会他们会问,我知道你们记得,就是提醒一声。” 这位主事看着倒是个挺好的人,虽说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但心还是好的,尤其很注意观察人细微的情绪,应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总之,和表面上看着并不一样。 又过了一会功夫,其他的人便来齐了。 礼部分为仪制司、祠祭司、主客司和精膳司四司,每司各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和司务各一人,除此之外,还有尚书、左侍郎、右侍郎、左侍郎和右侍郎分别的司务厅以及司务,及铸印局大使一位、副使两位,共计二十六人。 因为新来了两个人,尚书亲自讲的一番话,大意是让大家好好干。这位尚书看着是个中年人,模样倒是好相处,并不是尖嘴猴腮或者油腻猥琐,倒还不错。 等到尚书走了,仪制司的三位大人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处的装饰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以朴素为主,一处小院分成了五间房,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地方。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人,相貌颇为俊秀,言行举止都相当温柔,即便是询问礼部相关的职责应该如何背诵律例时,都没有任何着急或焦躁。 等问完了问题,他便拍了拍旁边那个看着有几分愤世嫉俗的青年,介绍道:“这位是员外郎,舒雪松,舒兄,负责嘉礼,也就是平常民间的典章规范。” 这位员外郎年纪不大,但是一脸老成,虽说生的面如冠玉,但无奈眉头皱的太紧,就好像全世界都欠着他钱似的。 看到乘云,他双手抱胸哼了一声,不知道算不算是打招呼。 见到员外郎这副样子,温柔的青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最早见到的小个青年,介绍道:“这位是主事,苏文林,苏兄,负责科举考核相关的事宜,这回主要是他来带你,你有事可以随时和他说。” 小个子笑了笑,依然像之前一样嚣张,那略略抬起的眼皮就说明了他此刻的不屑。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温柔青年才笑着说:“我姓薛,名承夕,是仪制司郎中,平日里负责军中的礼节,你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都可以和我说。你所要做的就是整理各地送来的卷宗,进行誊抄和撰写,分门别类整理好交给负责每一个部分的人,并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而且他三司联络。” 见到乘云连连点头,他便看了一眼苏主事,依然是一副温柔的样子:“文林,辛苦你了。” 这位看着很嚣张的苏主事扬起了鼻孔,从喉咙深处哼了一声,那副姿态和员外郎大人如出一辙。 事实也是如此,这两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员外郎率先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回头看了一眼乘云,苏主事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以后就是我带着你喽,小兄弟。” 这句小兄弟说的格外奇怪,就好像咬着牙一样。乘云不由在心里想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兄弟,但是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原因。 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就跟着苏主事到了库房。这里的架子上密密麻麻的摆着一排又一排卷宗,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苏主事干起活来倒是认真,不过是简单几句话,就将这里的规则都讲得清晰明白,从平日里的注意事项、考核的规则和时间、考勤的次数和规范,到卷宗的码放顺序和誊抄整理的要求,再到像吃饭、出恭这样的小事,他都讲解的清清楚楚,末了,还将一张写满了注意事项的小纸条放在乘云的手里,眨了眨眼,便转身离去。 这位苏主事,还真有意思,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乘云坐在位置上,拿出厚厚的卷宗,便开始仔细的翻阅与批改,一转眼,便是一个上午。 到了中午的时候,她的肚子开始哀鸣,喝了口茶,又舒展着疲惫的身躯,她直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第十一章 饮酒 http://.biquxs.info/

但刚刚起身,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嵇兄,一起走吧!” 抬头一看,果然是洛淮。乘云点了点头,便和他一起向公厨走去。 这里管的很松,每个人吃饭的时间都可以自己定,因为走的晚,路上只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乘云转头问道:“你到这里来,如今觉得怎么样?” 洛淮字正腔圆地答道:“很好。我喜欢这里,他们把什么都摆的很整齐。” 听到这句话,乘云不由得笑了:"不愧是你!这里和你很是相宜的!" 洛淮淡然的笑了笑,又问道:“你怎么样?” 乘云点了点头:“不错。我倒没有什么太过繁琐的事,只用批复各地呈上来的卷宗即可。” 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一角,端过碗便开始吃饭。 这里做的东西都不错,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显然下了几分功夫。 吃到一半,两个人便看到苏主事走了进来,他还是像之前一样步履如风,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之得意满的神情,嚣张到让人莫名其妙觉得很想抽他。 见了乘云,他挑了挑眉毛,一脸的戏谑:“白云弟也来吃饭?” 这么短的时间,连外号都给人起好了,这头脑,还真是用在了好地方。 乘云乖乖的行了个礼,脆生生的叫了句:“大人好!属下有些饿,就来这里填饱肚子。” 一边说,她一边很上道地站起身替那人摆好凳子,又为他端饭倒茶,简直活脱脱一副狗腿样。 见此,苏主事哈哈一笑,举起筷子,便开始风卷残云的大口吃肉。 对,他对菜也没什么兴趣,只吃肉菜,而且特别喜欢里面的肥肉,那冒着油的肉就直接被他吸进两片薄唇的缝隙中,看着有几分奇怪。 吃完了肉,他喝了一大口茶,便取过一张饼,在里面加了点菜,放到嘴里就开始咀嚼。 等到吃饱喝足,他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又将有手在身上抹了抹,便起身离开。 苏主事此人从表面上来看是个俊秀文雅的,但做起事来却又这样豪放,说的话却又那么刻薄,实在让人看不透。 在离开前,他对这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勾唇一笑,这笑容不同寻常,还带着几分挑衅,实在算是至贱无敌。 被这人一搅合,两个吃相文雅的人只是面面相觑,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擦了擦手,就走了出来。 两个人走了几步,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洛司务,记得誉写那几卷的内容,不要遗漏了。” 乘云转过身,便看到眼前出现一个满脸写着正经的青年男子,他举手投足之间只有四个字,那就是一板一眼。 说实话,这人看着和洛淮的处事风格有些相似,不过这位青年男子是认真严谨,而洛淮则多了几分清冷,除此之外,倒是如出一辙。 洛淮行了一礼,严肃的回答:见过萧主事,属下定认真完成。" 见到那人走了,乘云便好奇的问道:“这位就是带着你的主事萧大人?” 洛淮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走到路的尽头,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回到了原先所在的地方。乘云又像之前一样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开始认真的抄着那摞厚厚的卷宗。 这无疑是个枯燥的过程,但繁琐的程度和读书也差不多,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沉浸在其中,时光倒流逝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晚上。 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回了家,但是乘云依然坐在这里认真地誊写。苏主事给她十日的时间,但她觉得每一件事情都不宜拖得太迟,便想着留下三日的空余。 反正这里可以一直待着,还不如整个晚上都不回去。只是洛淮还在,得和他说清楚。 想到这里,乘云便去了祠祭司。 可是刚到门口,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敲了敲门,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 她捏手捏脚的走了进去,却看到在台阶之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洛淮,满脸通红,就连抱着酒坛子的手都在发颤。而他的身边则坐着另外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正在灌着一壶酒,却面不改色。 这青年生得正气凛然,偏偏整个人却显出一种潇洒不羁的感觉,尤其是那一身白衣套在身上,就好像江湖人士,全然不符合礼部严肃的氛围。 见到眼前的人在打量自己,这青年豪爽的笑了笑:“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句话,洛淮大着舌头,吐字很不清晰的说:“阮郎中,这位是属下的朋友,嵇乘云,嵇…司务!” 他整个人都因为酒的作用而在颤抖,鼻尖染上了一层薄红,显得有些莫名的可爱。 阮郎中…这位就是祀祭司正五品的官员,阮离? 可既然这人能到如此的位置,应该至少会守礼部的规矩,绝不会饮酒,但怎么? 也许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怀疑,阮离伸手揽住洛淮的肩膀,笑得有些诡异:“我在这里喝酒,洛小兄弟就陪着了。没想到呀,洛小兄弟看着是个严谨人,但很豪放嘛!果然是一口干,真情深呀!” 你这大哥还真是好意思,你在这里待的久了没问题,但人家小淮子初来乍到,这样明目张胆的触犯了规矩,搞不好是要卷铺盖回家的!人家家里还有人要养,哪像您这样正五品的官员,可以随心所欲? 想到这里,乘云急忙陪着笑:“阮郎中是潇洒快意的名士,属下见到,便觉得心驰神往,实在是令人佩服!只是洛兄平日不擅饮酒,恐会说错话惊扰了您…”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阮离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又是那些规矩,是不?我就说你们这些人呀,成天就跟老头子似的,到处说这些规矩,说的人头都大了!这有什么可守的,不都是人定的,老子想喝就喝!” 就在这时,又从门口走进一人,他手执罗扇,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含着笑意,似乎觉得眼前的所见格外有趣。 第十二章 士族 http://.biquxs.info/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将手中的折扇缓缓打开,冷不防的来了一句:“谁是老头子?阮兄,你这个人说话可不公正呀…” 他说话的时候尾音还故意带着颤,令人能够听出来几分妩媚,当然,更多的还是矫揉造作。 这位突如其来的老狐狸生的倒是清秀,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见到乘云,他抬起一双妩媚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得出了结论:“小矮子,你来找老酒鬼了?” 乘云赶紧行了个礼,只是讷讷的,一副不知道内情的样子,见此,这长着狐狸眼的男子有些扫兴的说:“果然是老古板选的人,外面都说是纨绔公子,我看也是个认真谨慎的。唉,这回那两个新人,都没什么意思嘛。” 作为初来乍到的小不点,乘云也不敢接话,只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见她这样,狐狸眼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笑眯眯的说:“你说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后裔,就是守规矩,不像咱市井平民…” 无缘无故被人连带着阴阳怪气,乘云却只能收回平日里作为贵族子弟的气焰,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窝囊的小媳妇样。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随即,便是熟悉的声音传来:"舒兄大晚上的,这是在内涵谁呢?人家是贵族子弟,但你别忘了,在下也是呀,况且在下还不如人家,只是个外室子。” 乘云转过头去看,果然是苏文林,这人靠在门边,一副轻松闲适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刺,令人不由觉得他是在冷嘲热讽。 狐狸眼角微微向上挑,张开嘴就要回击,却没成想阮离直接站起来,毫不犹豫的骂道:“说什么呢?什么叫世家大族刻板?” 一时间,战局扭转,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了狐狸眼一个人身上。 不过狐狸眼的可不是好欺负的,他双手叉腰,指着三个人就骂道:“怎么了?说的就是你们!如今的朝局为什么混乱,不就是你们这些世家大族!” 就在乘云替他捏着一把汗的时候,却看到洛淮摇摇晃晃的直起身,也跟着一起说胡话:“寒门子弟怎么了?至少我们是为着朝廷,为着百姓,世家大族呢?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罔顾规矩、藐视伦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士族风度吗?” 听到他这样说,狐狸眼一立马走过去,使劲的拍着他的肩膀,就连声音都变尖了:“好兄弟,冲你这句话,我肯定保你!” 两个人互相搂着,简直是一副要当即对月结拜的样子。见此,一直在骂骂咧咧的阮离再也按捺不住,对着俩人就开始推推搡搡,还不忘威胁道:“再这么说,就扣你们的俸禄!” 洛淮是喝高了,狐狸则是最喜欢没事找事,于是三个人就扭作一团,混乱不堪。 乘云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发生冲突自然不合适,哪怕只是一些无聊的冲突,也应该尽可能的避免。只是她又担心洛淮惹上麻烦,便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这时,一双手却落在她的肩上,回过身,便见到苏文林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是朋友不假,但立场不一样也是真的。寒门子弟和世家大族的力量原本就是此消彼长,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声音分外冷静,就好像在说这一件毫不相关的事,但为这场争执添油加醋,他可是没少参与。 这个人,不但很阴险,而且还恶趣味。想到这里,乘云便只是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等她回过神,却看到那三个人已经抱着一团,非常和气,正在一起喝酒。 洛淮还是大着舌头和狐狸眼谈着小时候的事,两个人简直是泪眼朦胧,浑然一副知己相逢的样子。而在他们俩的中间,阮离上身靠着洛淮,腿搭在狐狸眼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这就好上了?罢了,这三个人大概也不是复杂的人。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叹息,苏文林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悠的来了一句:“这里的人挺好的,虽然打打闹闹,但是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口无遮拦罢了。” 乘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又看了一眼那三人,随即对苏文林道:“大人,洛司务醉了,麻烦您到时候提醒他们送洛司务到城东安平巷嵇宅。如今下官不好打扰他们,下官先去誊抄卷宗了。” 苏文林如今倒是一副难得正经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会把话带到的,你先走吧。” 告别了这些人,乘云便回到了仪制司。她本以为这么晚了应该只剩下一个人,却看到另外两间房内还是灯火通明。 就在快要进屋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不怕鬼吗?” 第十三章 值夜 http://.biquxs.info/

若是旁人,大晚上听到这话,或许会觉得晦气,但嵇乘云是何许人也? 她转过头,一脸的猥琐,色咪咪的来了一句:“漂亮吗?”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 眼前站着的人就是白日所见的员外郎,一位看着就很愤世嫉俗的青年。 这人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到了如今,就更是如此。直接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员外郎大人转身离去,只留下乘云一个人在吹冷风。 乘云急忙跟上去,可怜巴巴的说:“大人,小的错了!求大人谅解呀!” 舒雪松忽然站定,害的乘云差点没一头栽到他身上。 回头瞪了一眼乘云,他恶声恶气的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在这里瞎溜达。”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的准备向前走,却没成想走得着急,脚底一打滑,竟然险些摔倒。 乘云急忙冲上去,将他扶住。这人还是像之前一样怒气冲冲的,仿佛别人得罪了他,但若是细细一看,会发觉他的脸上发红。 乘云帮他扇了扇风,笑着问道:“大人热不热?要不要小人帮您吹吹风!” 结果这人哼了一声,直接就逃走了,逃的速度极其快,但那副跌跌撞撞的样子恰到好处的暴露了他此时此刻都不好意思。 唉,口是心非的小哥,还是有几分好玩的。 乘云回到房中,继续认真的誊写卷宗。到了晚些时候薛郎中来找她,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紧不慢的,很温柔。 见了她写出来的东西,薛郎中一个劲的夸她的字好看,又说她这样认真,效率又高,还是很不错的。 乘云又是一阵狗腿的吹捧,两个人处在一个频道,都喜欢夸奖别人,一时间,气氛倒是很和谐。 手中的笔一直在不停地挥舞,一行一行的字就在纸上流淌,她写字的速度向来很快,一沓又一沓厚厚的卷宗就这样的誊写下来。 等到夜深了,她便见到苏主事带着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双臂环胸站在她门口,说几个人已经将洛淮送回了家。 这人没有多留,便离开了,于是诺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到烛台噼里啪啦的轻响,有惨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流淌在地上,显出几分凄清。 外面一片黑暗,只能远远的看到一处光亮,就好像什么动物的爪牙,在黑暗中蜇伏。 气温越来越低,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便继续开始一行一行的抄。这回的进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或许是因为足够投入,她甚至没有感觉多累。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努力的屏蔽了自己的感受。只要一旦停下来,再往后写下去就会变得很艰难。 手臂有些酸软,手指也有些肿胀,但她只是想一鼓作气往下写。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乐音,这声音如泣如诉,就好像一个女子的呜咽。 是谁大晚上没事干,留在这里吹着箫?不过很多事都不能细想,也许真的有鬼呢。 乘云从来都不怕这些鬼怪,鬼又有什么可怕的?按照传说,就只是和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有着爱憎贪痴,怎么对付人,就怎么对付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原本还有些无聊,但是如今伴着这箫声,她却感觉誊抄东西都变得颇有趣味。 等到第二日清晨,人又陆陆续续的回来,白日的光芒照在大地上,驱散一切邪侫。 她又加紧干了一会,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很不舒服,明显是困倦了。 罢了,还是先睡一会好。 这里做的是很好的,每一间房子都放着竹床,人可以躺在上面休息。 她铺展开上面的被褥,将门关好,就开始呼呼大睡。 等到日薄西山的时候,她才舒展身躯,从床上下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四个时辰。这一觉睡得很好,也很踏实,瞬间少了很多疲惫。 从屋里走出来,她又沿着小路去找洛淮。 走进了小院,她却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根本就不像仪制司那样坐着人,按理说这里应该有四个人,但如今只剩下一个,也就是坐在案前苦思冥想的洛淮。 见到乘云,他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乘云便问道:“你怎么样?昨日见你醉了,今日有没有好些?” 洛淮点了点头:“放心,没什么事。” 乘云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也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轻声道:“我觉得初来乍到,还是得在这里多留一会,况且我们那里的人都在,今日我还是不回去了,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洛淮依然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不等你了。我一般都在白日干活,晚上休息,你也注意身体。” 见他还在忙着手上成山的活,乘云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继续做下来认真的誉写。 晚上的时候她去公厨吃了一碗粥并上几个饼子,就准备继续熬上一夜,但刚刚出来,她就看见苏主事正一手一个桂花糕,吃得满嘴是那糖渍的花瓣。 这样的场景放在他身上,还真是有几分好笑,不过做下属的,当然不能流露出一丝的傲慢,于是乘云只能憋着笑,和他行了一礼。 苏文林知道自己的样子被撞破了,但是却丝毫不惊讶,依然是一副拽到天上的姿态,抬了抬下巴,算作是打招呼。两个人便这样擦肩而过,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又是傍晚,又是寂静的屋舍,烛台上挂着残泪,就如同天边的一轮弯月,显出几分悲凉。 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烛台的声音和笔滑过纸的沙沙声,倒是有几分风雅的感觉。 乘云就这样机械的一行一行往下抄,这活计看着苦,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繁琐,但是其实却有很大的作用。自己初来乍到,对于这些卷宗的写法以及摆放顺序并不熟悉,但是通过这样的工作,就可以更快的明白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更何况这都是各地呈上的卷宗,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也是自己日后会真正处理并且进行批注的。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园子里又想来了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不过今日的相比于昨日仿佛更添了几分凄凉。 第十四章 功绩 http://.biquxs.info/

如果一件事一连出现好几次,那么其中一定有古怪的地方,今日再等等,若是明日夜里在第三次出现的话,倒是不妨去探个究竟。 不过想了想,她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好奇心总是最容易害人的东西,稍不留神,便容易进入圈套,与其这样,还不如安安稳稳的为好。 想到这里,她又继续沉浸在手头的事中,依然一笔一划的写着。 这样黑白颠倒的生活持续了五、六日之后,她总算是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任务,而且完成的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好,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这打卷宗因为字写得好看,成为了新的存留文案,又被送给了左侍郎大人审阅,他觉得写的很好,就交给了尚书,因为尚书满意,便给乘云加了功绩,又涨了些俸禄。 或许是因为听别人说乘云每日都值夜,而且这都是主动的行为,没有任何人的要求,左侍郎还专门准了她一天假,让她出去开开眼界。 但乘云以还要继续努力为由,依然留在这里,这一行为无疑让左侍郎对她增添了几分好感,顺便又在尚书面前美言了几句。 不过如今乘云已经上了道,这样日月颠倒的生活毕竟对身体不好,她也摸准了晚上不会有人来看自己,便改为了白日干活,夜晚休息,反正每一处都有守卫。 近来快到祭祀大典,各地和中央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而一切的礼单和流程都需要由仪制司来出,故而所有人都在忙于此事。 面对着这样一年之中最重大的任务,很多人都抱怨连连,但乘云却觉得自己的精神比平常还要好得多。 这是难得的显示能力的机会,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好装作凌驾于别人之上的样子,但至少可以提高效率,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能力。 所以薛郎中刚刚说出来要做的任务,她便连觉都顾不上睡,用两日时间完成,而且所有的内容不但符合要求,更是她揣摩圣意之后的成果,显得不落俗套。 众人都说她做的很好,要把她做的功绩报上去,但她却一直说一切的功劳都是另外三个人的,自己刚刚来,全凭其他人照顾。 因为她名门望族的出身,也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大家并没有任何的怀疑,更没有觉得她有什么野心。 因为提前完成了任务,其他人未完成的份额便交到了她的手里,她也不说什么,只是踏踏实实的去做,保证每一句话都写得精准而详细,不会被人找到问题。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偷偷溜号的人是很少的,但大多数人还是混迹其中,并没有拿出实打实的精力,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两个人格外努力,几乎是一日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这两个一位是所有人眼中的拼命大郎,苏文林,另一位则是作为二郎的嵇乘云。 其他人有的有家室,有的有自己的事情,并不会每时每刻都在礼部待着,但这两个人却恰恰相反,哪怕是所有人都可以休沐的日子又或者是晚上,也绝对会没有任何怨言的待到最后。 可以得上拼命二郎的称号对于乘云来说,可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以前在家的时候,父亲常常和他说女子如何的没有力量,又如何偷奸耍滑,她从来都不相信。 接下来半个月的筹备时期她都处于高度疲惫的状态,每日只忙着手头的公务。 或许是因为觉得一个人无聊,洛淮也开始每日在礼部待着,而其他的人见到这么多人都如此努力,也扎根在这里,一时间,礼部的每个夜晚都是灯火通明。 不过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这件事朝廷要求一个月之内完成,但礼部的效率难得高了一次,也由此获得了不少奖赏。 礼部虽然在六部之中,但一向受到排挤,这不光是因为文官的处境,更是因为礼部的氛围向来是很松散的,故而自身的效率一直不高。但如今所有人都如此努力,办事的情况自然有所提升。 得了圣上的赏赐,尚书的心情自然大好,对于下面的人大加夸赞。 薛郎中深知这回大家受到的圣宠和自己的下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便将三个人都召集起来,要请大家一起喝酒谈天。 员外郎是个怪胎,不喜欢与人交往,而苏主事和乘云又整日忙于公务,自然也没有时间抽身而出。 但毕竟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相聚,四个人一合计,最终还是找了个酒楼,坐在一起喝酒。 薛郎中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也不大会喝酒,但是在这样欢庆的场合,又不好意思和大家格格不入,就象征性的举起杯,邀大家共饮。 舒员外郎向来不喜欢给别人面子,他平日里倒是喜欢小酌几杯,却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饮酒,原因很简单,他讨厌如今官场上做作的风气,不喜欢诸如喝酒这些表面文章。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他又开始对其他三个人大加教训:“有这么多条路走,偏偏走这一条,去干这种污浊的事情,卑躬屈膝的附和他人,有什么意思?我还当你们是清流,没想到却污浊至极!” 如今清流在朝廷大家排挤,这人却还敢如此议论,实在是胆大包天。 乘云自然既没有胆量反对他,更没有胆量去反对朝廷,便只是嘿嘿的陪笑。苏主事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眼中依然是嘲讽的目光。 薛承夕见如今的气氛格外尴尬,便急忙转了个话题:“今日叫大家出来真是不好意思,害得大家都不能陪伴家人了。” 第十五章 过往 http://.biquxs.info/

乘云急忙附和道:“哪里哪里,下官一个人在京城,平日也没有去处,寂寞的很,能够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和大家欢聚,实在是至幸!” 闻言,员外郎不甘寂寞的翻了个白眼,气愤填膺的来了一句:“马屁精。就算一个人,也比和你们这些俗人在一起好!” 苏主事冷冷的一笑,又抬了抬下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谢谢大人抬爱,下官也是一个人,这种在一起的福气嘛,很好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刺,可以说是阴阳怪调到了极致,简直不比那位直话直说的员外郎更好。 于是这两个人就互相掐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莫名其妙说了一大筐话,而且到了后面就开始互相嘲笑对方是孤家寡人,直到连薛郎中这般好脾气的人都开始横眉冷对,两个人才总算是安静下来。 说实话,一顿好好的饭吃成这样,也实在是让人没有心情。薛侍中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才来了一句:“我也是一个人惯了,平日里很寂寞,家人又离得远…” 员外郎吃了一口菜,含混不清的说:“你官位这么高,怎么还不成家立业?是不是因为长得像女人?” 这是什么人呀!明明人家普通的一句话,却被他以这样的方式形容,还真是莫名其妙。 好在薛郎中脾气好,又干脆原本就是不想和这样的人计较,他只是叹了口气,很温柔的说:“礼部薪水少,我又是寒门出生,没有任何根基,在这样人杰地灵的京城,太过平凡,并没有人愿意为我介绍,何况平日的事情很多,我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 听到这句话,员外郎便有话可说了,他一拳砸在桌上,怒气冲冲的骂道:“都是这些女子!都想攀高枝!我好歹也是从五品,怎么就不配了?一个个的,眼里都是功名利禄!” 正在他准备继续长篇大论的时候,却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什么人配什么人,你见的是哪些女子,你以为自己就出淤泥而不染了?” 听到这句话,员外郎立刻气得连手都在颤抖,转过身就要和又开始阴阳怪调的苏主事大战三百回合。 但苏主事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苦笑一声,忽然开始发感慨:“你以为这些女子选择婚姻的自主权是在自己的手上?你与其怪他们,倒不如怪我们这些男人,我们为了自己的权势不顾一切,把家里的女子当做交换的筹码,说到底,是我们自己往自己挖的坑里跳。” 听得这一番话,乘云不由怔怔地望着眼前看上去很不靠谱的男子。 这人悠闲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落下来,覆盖住了那双一向闪着嘲讽人的目光的眸子。 其他人也被这番话所震慑,过了很久,员外郎忽然说:“抱歉,是我有失偏颇了。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若不是那些人争名夺利,把人划个三六九等,我们又怎么会今天成为孤家寡人。我不怪因而去怪果,终究是舍本逐末了。” 苏主事睁开眼,眼中的光倒是难得的清澈,而且也不再像平时一样充满着嘲讽。他对员外郎笑了笑,轻声来了一句:“兄弟,谢谢你。” 说完了这句话,两个人互相敬了一杯酒,看着倒是很和睦。 见此,薛郎中也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他望着苏主事,问道:“苏主事怎么也是一个人?你面如冠玉,年纪又轻,正是大好年华呀!” 苏主事喝了口酒,最终叹了口气:"抱歉,我不知道这些话当说不当说…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也没有这个心情。" 薛郎中急忙一个劲的道歉:“实在是太抱歉了,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就来问你!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我的问题。” 苏主事睁开眼,声音中竟然透着几分温柔:“不,我还要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讲故事的机会。若是你们愿意的话,我倒可以来讲讲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如今月光正好,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试探的目光。苏主事喝了一口浊酒,又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了他的讲述:“我姓苏,你们可能不知道,之前的一位尚书,也姓苏,我是他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看着不靠谱的男子,竟然生在一个光辉的家族。 苏主事仿佛料到大家会在这里有所震惊,于是语气也放缓了:“可惜,我并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孩子,我只是外室子。我母亲是青楼女子,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小时候老家闹饥荒,一家人出来讨饭吃,结果路上遇到拐子,就被卖来了青楼。她生的花容月貌,当年也是青楼的招牌,后来父亲买了她,原本想要带回家扶为妾,但因为各方的阻挠,最终作罢,只能让我母亲在外面待着。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饶不过她…” 员外郎露出了一副节哀的神情,有些愤恨的说:“是不是你爹其他女人干的?” 苏主事摇了摇头:“最可笑的就在此处,害了我母亲的不是别的人,而恰恰是她最爱的男子。我父亲的正妻是个温柔的女子,她同情母亲,也愿意为母亲找个去处,但父亲不愿意。” 员外郎有些惊讶的问:“这是为何?你父亲既然买了,就应该是喜欢,那肯定愿意纳在房里呀!” 苏主事不由苦笑一声:“是啊,我们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一心想要得到自己老丈人家的帮助,便不敢明目张胆的纳别的女人,只是装作一副痴情的样子,后来这件事被人家知道了,找人上来闹,父亲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就将母亲唾骂一顿,赶了出去。” 第十六章 深渊 http://.biquxs.info/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喝了口酒,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母亲没有地方可去,又怀着身孕,就只好回了青楼,因为那里有朋友,好歹可以接济。后来我出生了,母亲养不起我,就只能让我去那家讨生活。他们看不上我,就把我当做下人对待,为了母亲,为了活下去,我都可以忍着。后来,父亲一家犯事,举家被诛,因为我在名义上是养子,所以被赦免,考学来到这里。” 员外郎沉思片刻,随即问道:“那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 苏主事低下了头,过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走了…” 一时间,空气陷入了凝滞,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但苏主事又抬起头,又用平时一样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都过去了,母亲是被他们害的,他们说若是别人知道我有这样一个母亲,一定是走不长远的。可能你们也猜到了,苏家最后的覆灭也是我的推波助澜,我和远房的亲戚一起联手,找到了他们的罪证,将那个男人推了出去。但我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就从中周旋,总算是由族灭改成了赦免所有的无辜人等,还算是保住了很多性命。”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寻常,就好像是在说着最普通的那种,但他的眼眸中却有着最深沉的哀伤,就如同化不开的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消散。 或许没人会想到,这看着潇洒的男子背后,也有如此凄凉的过往。 乘云听着他所说的话,便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不由点了点头:“表面是世家大族风光无限,但背地里藏着的阴暗又有多少人可以知晓?我生在一个如火如荼的大家族,我曾一直以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直到其他人将罪状递在了家门口,我才明白我的手上染着多少人的血。” 苏主事望着她,倒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你没必要因为他们的错误而心怀愧疚,这是他们的错,与你无关。” 乘云感激的笑了笑:“谢谢您,可我不愿意为自己的错误而开脱,我知道我有罪,所以我只想好好的赎罪,去洗清那些手上的血。我知道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但我会用尽全力。” 薛郎中体贴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依然是那么温柔:“我们没有办法选择我们的出身,我们的过往,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将要走怎样的路,是走在阳光之下,还是永远与黑暗为伍。只要你心存善念,就可以和过去告别,况且那是他们的过去,与你无关。” 一时间,乘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薛郎中望着她,仿佛想要笑,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实话,作为寒门子弟,我对那些世家贵戚并没有什么好感。我上面有两个姐姐,都不在人世了,就是被那些禽兽害的…” 员外郎闻言,立刻喊到:“我也是!不过我没有姐妹,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她家道中落,被家里人卖给老男人做妾,生完我不久就离开人世。那些人总是欺辱我,把我当狗使唤,后来我逃了出来,被一位私塾先生资助,这才有了今日。” 原来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这样复杂的故事呀。他们看着性情迥异,看着野心勃勃,又或者总是一副蛮横莽撞的样子,但在他们的心中,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角落,就像永远的伤疤,牵动着人的心弦。 薛郎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仰头望向天空,眼角微微发红:“我父亲是县官,自己有点能力,娶了个妻子也算是当地望族,但一直没有儿子,可惜他的资财不够,就把大女儿卖给富商换钱,娶了我母亲,也有了我。我一出生,母亲就因为生产而落下重病,不久离开人世,其实这一切也是因为她有心结。她十月怀胎苦苦生下的孩子,却不得不留给大母,这就成为了她的心病。大母对我很好,从来都不苛待我,但她的女儿很凄惨,大女儿抑郁而终,小女儿嫁了个小官,后来难产离世,大母受了刺激,也不在了。” 员外郎听到了他的故事,也不由得感慨道:“母亲生孩子真的不容易,冒着最大的风险,却获得了最小的回报。那些人只管生,却从来都不养育,只将一切都推到女人的身上,就坐享其成,还觉得自己多么有本事,我只觉得可笑。” 苏主事也有些嘲讽的笑了:“所以嘛,我不会和任何女子在一起,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自由自在的飞翔在天际,做自己的鸿鹄,我不希望她们被束缚,被伤害,我想看到她们幸福的笑容。” 乘云点了点头,但随即,却叹了口气:“我很佩服大人的境界,但即便是我们选择用消极的方式退让,也依然改变不了她们生存的处境,改变不了她们被关在笼子里的命运。我们自己孤独终老,最终却可能发现,情况只是变得更糟。” 苏主事忽然笑了,笑得很无奈:“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反抗是全然没有意义的,但我至少不想亲手了断这些女子的路,我不想再重复我走过的路,不想再看着我母亲的心愿落空,我只能做我能做的,哪怕是一生孤独,也比将别人推入深渊更好。” 可惜,即便是不被人推入深渊,自己也会往里面跳。哪怕知道前面是万丈悬崖,哪怕知道跳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往下跳,没有别的,只是因为生命中处处都是悬崖,从来没有生机。 但这样的话如今说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自寻烦恼。这天下但是从来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改变的,哪怕初衷再好,可惜手中没有棋子,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也终究只是废棋。 面对着这样的世道,一个人女子的悲剧又怎会通过不与男子产生交集而得以扭转? 第十七章 表哥 http://.biquxs.info/

不过这些男子对女子尊重一些,总是会有好处。她叹了口气,笑了笑:“我们每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那至少可以保证更加尊重生命中出现的女子,将她们视作和我们一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苏主事立刻点头,难得的没有之前那副冷嘲热讽的架势:“你说的对!” 几个人又聊了片刻,见到天色已晚,便各自回家。 走在路上,微冷的风拂过脸颊,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最繁华的街市,这里还是有不少人在四处走动。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让大家都让一让,应该是有什么大官要过来。 她也和那些人一样退到路旁,随即,便有一辆马车从她的面前驶过。 这辆马车金碧辉煌的,里面坐的,应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有些好奇,不由对旁边的人问道:“这位是谁呀?” 她身旁的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们有好多人今日专门过来,就是为了看他!这可是大楚第一美男,北定公,当今最年轻的护国大将军!” 安沐辰?北定公?如今坐在马车里的人,竟然是他? 心中又喜又悲,竟然不知到底是何种想法。年少的过往仿佛历历在目,但如今想来,却只余下空荡荡的哀伤。 恨吗?也许。毕竟当年出事的时候,北定公府不管不问,就任凭自己家这样衰颓。 但人家不管,自然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他也在暗中参与,实在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他是朋友,是知己,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但到头来,终究是割袍断袖,形同陌路。 乘云转过身,静静的离开,风吹在身上,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一年两个孩子一起放纸鸢的场景。 一声又一声辰哥哥的呼唤仿佛还在耳畔响着,但转眼间早已物是人非。 今日不知是什么好日子,在水边还有人放着河灯,一对又一对青年男女走在一起,看着倒是令人心生向往。 穿梭在人群中,乘云也买来一盏灯,静静地蹲在水边,望着水中的那一抹星河发呆。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停下,熟悉的声音响起:“嵇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回过头,却见到叱罗风正满面愁容的坐在石阶上,长长的双腿晃荡着,纤细的手中也抱着一盏花灯。 乘云见他的身上在发抖,便以为他是冷了,就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罩在他的身上。 如今,虽然是夏夜,但在晚上靠着水边还是有些微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小少主冻着。 叱罗风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她,开始想把长袍还回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水面:“我方才见到仇家了,我真的,真的差点没有忍住…” 乘云拍了拍少主的肩,轻声的安慰:“我明白的,我曾无数次梦见我们大仇得报,少主要相信,我们总会有那么一日,光复大凉的!” 叱罗风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着星光,在此刻竟然显得分外耀眼。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哭过,听到乘云的话,便又红了几分。 他微微侧头,靠在乘云单薄的肩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借你肩膀一用。” 过了一会,乘云便听到耳畔响起轻微的抽泣声,不知道过去多久,少主才缓过神,但乘云的衣襟已经被眼泪沾湿。 她明白少主身上的负担,也明白这样一个不过加冠之年的男子将要走怎样艰难的道路,但她没有办法分担,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借他一个肩膀。 等到夜色渐深的时候,叱罗风忽然抬起手,将那盏花灯放在水里,看着它被流水推向更远的地方。 乘云也放走了手里的花灯,于是两个灯,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向更繁华的地方飘去。 天上飘来一朵云,应该是下雨了,但就在这时,附近的草丛里却冒出来了点点星光,看着就像是一个个小灯笼。 “萤火虫!嵇兄你看,竟然是萤火虫!”叱罗风伸出手,像个孩子一样大呼小叫。 乘云也笑了,望着这天上的光和地上的光纠缠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个更加明亮的世界。 雨越下越大,她撑开伞,将叱罗风和自己罩在其中。 两个人沉默地站起身,向着没有灯光的暗处走去。走了几步,叱罗风轻声道:“谢谢你听我倾诉,还陪我放花灯,陪我看萤火虫,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现在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乘云摇了摇头:“没关系的,左右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我先送您回去,不然我也担心。这是我应该做的,若是您以后不开心,就来找我。” 叱罗风思及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觉得有些羞愧,脸上也出现了一抹微红。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仅仅几面之缘的少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信任,也许是因为他说自己也可以掌握命运,又或许是因为他有一双很纯粹的眼睛。 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叱罗云的住处,两个人寒暄一番,便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身边一下变得很安静,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方才少主落下的热泪好像还在衣襟上,灼烧的身上有些说不出的疼。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很多年前,也曾有这样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身旁,看着河灯,诉说着心事。 两个人一起调皮捣蛋,一起挨教训,一起学书,自己学的武功都是他教的,好像全部的童年都有他的影子。 在那段有些无聊的少年岁月,好像最温柔的,也就是身旁的那个少年了,那个被她叫做表哥的,有些骄傲又有些孤独的少年。 安沐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名字对于自己来说反倒很模糊,只是时过境迁,曾经在意的人和事终究随风散去,再也找不回当年的痕迹。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而自己呢? 第十八章 照顾 http://.biquxs.info/

不知不觉间,脚步已经停在了许久没有回来的家的门前。 这里算是自己的家吗?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也没有可以真正信任的人,不过… 一进门,她便看到洛淮正坐在院中,手里拿着笔,画着什么。 她走到洛淮身后,见那张纸上画着一幅庭院的剪影,下笔的感觉比前两天好了一些,显然最近还一直在练着。 见到她,洛淮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乘云微微一笑:“今日大家聚在一起喝了些酒,就先回来了。” 洛淮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很难受?” 乘云有些惊讶的摸了摸鼻子,随即说:“何出此言?” 洛淮又看了她几眼,最终很严肃的说:“我看你的脸色发白,是不舒服吗?” 发白?难道是刚才冻着了? 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果然有些热,无奈的笑了笑,她轻声道:“还是你看的仔细,我确实不太舒服,幸而明日是休沐,不过我可不希望我有一日没有去。” 洛淮站起身,将笔和纸放到一旁,对她说:“你赶紧去休息,身体是第一位的,你若是再这样,之后得更难难受。” 乘云点了点头:“谢谢了。明天早晨你不用管我,我休息休息。” 说罢,她便回到了房中,换了身衣裳,便躺在床上。 今日发生了很多的事,思绪一时有些混乱,但最让她难以释怀的,大概还是那个人了。 年少时候的相遇总是那么美好,尤其是这样青梅竹马长大的友谊,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但很多年前她就隐隐约约知道舅舅想让表哥攀高枝,虽然表哥说自己不会这样,但她的心里始终明白,两个人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 她没有身在如火如荼的家族,也没有那么大的实力可以支持他那一家的野心,这世上最单薄的就是感情,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就可以让一个人完全变一副样子。 罢了,如今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搜索多久,她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而此刻,洛淮正在灶间忙碌。人生病的时候身体是寒的,需要喝点热粥驱驱寒,他知道嵇兄一向不注意身体,便想着熬些汤给他喝。 如今也没有肉,只有米和白菜,但是煮在一起倒也是一碗热腾腾的汤。 等到粥熬好了,他便端着这碗粥小心翼翼的走向嵇乘云的房间。 屋里的烛火一直没有灭,他以为乘云没有歇下,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说实话,若是平日里他一定会敲门的,但因为和乘云待了这些天,也因为乘云大大咧咧的性格,他将这个别人口中的纨绔公子真正的当做了自己的朋友,便不愿再讲想那些虚礼。 但进了房间他才发现,这人已经睡下了,而且呼吸很平稳。 将粥放在桌上,他正想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一阵咳嗽,随即,还有一声有些娇滴滴的闷哼… 这声音很小,明显是因为压抑着痛苦而发出的,但一个男子,几乎没有可能会发出这样纤细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到一向笑嘻嘻的嵇兄正眉头紧锁,脸上都是汗,显然很是难受。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但又不放心,便返回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烫,果然很烫。 微微叹了口气,他起身去打了一盆水,又找了一块布,回到房中,替乘云擦汗。 黯淡的烛光照在眼前的人苍白的脸颊上,竟然显出些许的温柔,还有说不出的,不同于男子的细腻。 而那放在外面的手也显得格外纤小,虽然早就已经注意到她的手很小,但此刻洛淮还是忍不住问自己:一个男子会有这么小的手吗?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嘴唇的上面没有胡子,由此可知,她平日里带的应该是假的。 如今的大楚以柔美为上,很多男子都敷粉以显示自己的美貌,但乘云却有胡子…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也觉得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很不合适,但他偏偏摆脱不了这样的念头,只想一探究竟。 心中做着激烈的斗争,但他还是乖乖的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咳嗽了两声,问道:“洛兄怎么在这里?” 在最开始的一个瞬间,他很明显可以看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但是很快就被笑意所掩盖,让人看不清楚。 他的心中也是慌张的,但不得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悠悠的来了一句:“给你送粥。我看你不舒服,有可能是风寒之症,就煮了些热粥。” 乘云望着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刻意隐藏或者其他的情绪,只是感受到了关心。说实话,这些年来她孤独地长大,很多时候都是她学着如何关心别人,很少有人真正在意过她。 生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都是自己挺着,难受就难受,用被子捂着,抖一晚上也就好了。若是实在难受,也就哼哼几声,或者在没人的时候抱怨几句,这就已经算是很放纵的时候。 如今被人这样照顾,她还有些不适应,但最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感激的笑了笑:“洛兄,谢谢你,你早些去休息,我自己喝粥就好…” 第十九章 报恩 http://.biquxs.info/

方才不过是一个瞬间,他不小心瞥见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虽然很快就被遮住,但他能看出来,眼前的人并不强壮。 可… 他佯作镇定的从屋中走出来,但依然避免不了整个脸都在发烫。 即便是盖着被子,但因为面料很薄,也能看见轮廓,更何况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已经能很清楚的发觉…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感觉到不对劲,何况他又是一个心思相当细腻的人。 嵇兄她…怎么可能?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实话,她真的隐瞒的很好,若不是自己这回贸然进她的房间,应该也发觉不了… 他懊恼的坐在庭院里,吹着冷风,心中不由后悔自己方才进到她的房间。 若是不知道,嵇兄于自己而言,就永远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伙伴,永远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但如今… 等到明日,就搬出去吧… 他的理智这样告诉自己,但情感却在反对。嵇兄这样做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更何况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自己在这里住着,也不会有危险,而且还可以挡住外面的人,不失为一条好的办法。 但孤男寡女… 想到这里,他觉得整个脸都开始烧起来,就像是有一把火点在心里。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是他之前二十年人生里从来没有体验的经历。曾经,他只是每日都想着如何赚足家里的生计,如何多读两本书进京赶考,后来进了礼部,也只是想要更努力一些,早点把家人接过来。 在他的计划里,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遇到一个女子,甚至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或许嵇兄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就是男子,但偏偏他不可以。 他是个很认真的人,一向把事情看得黑白分明,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可是如今,他不得不装作自己毫不知情,甚至还要继续演下去,依然和她像好兄弟一样相处。 也许对他来说,如今最好的计策就是脱身而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知道自己的性格,若是耗下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但他又没有办法走,或者说,根本不想走。 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他有些迷茫的垂下头,不知所措的闭上眼。 嵇兄之所以要这样,肯定也是有着难言之隐,或许和自己一样,也是为了家人,才走到了这样一步。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帮她保守好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当然,也不能让嵇兄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她此番冒着危险来到这里,定是希望全身而退,自己就不能给她惹来麻烦。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深夜,但他还是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难以平复自己的心绪。 过了很久,他微微叹息了一声,便起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罢了,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以后再也不要去她的房间,省得她起了疑心。日常的生活要多注意些,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勾肩搭背了。 只是自己可以看得出来,那么别的和她相熟的人,会不会也来找她,然后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闪过说不出的慌张,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虽然如今对于女扮男装查的并不严,即便是发现大概率只是赶出京城,却对于女子的名誉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损失,而且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难免不会四处散布,又或者在背后坑害。 而且嵇家本来是世家大宗,规矩森严,再加上近几年又被抄家,原本已经没落,没有什么能力,若是乘云被赶走,这些人要不要她都不一定。 到了那个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不但一直以来的努力全盘毁灭,就连家都没得回,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只是四处乱晃。 晃着晃着,他又晃到了乘云的窗前,但里面静悄悄的,就连蜡烛都被熄灭了,可见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酣然入眠。 望着那黑漆漆的窗户,他不知为何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她应该没有发现这件事,更没有因此而纠结,若是她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受到影响,那实在太过于愧疚。 别的人都说自己是个性格古怪的人,既是因为沉默寡言,亦是因为很少打扰别人。但他不觉得这样做是因为不合群或者讨厌别人,他只是单单害怕其他人受到伤害。 他不愿意看到有人受苦,却无奈没有能力,救不了任何人,便只能避免别的人靠近自己,毕竟他本身就是不祥的。 若说这世上最悲剧的是什么,大概就是一个人的出生原本就是错误。他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错的,若不是因为他,母亲的身子不会垮,更不会在父亲出事后也跟着故去。而且若不是为了自己,父亲或许早就可以抽身而出,带着母亲远走高飞。 对啊,远走高飞…这世上,除却往前走,还有很多条路。 就像来京城之前,他和家人们说终有一日会带他们过来,但其他人笑着和他说,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有故乡才是家。 若是有一日乘云真的没有去出,好像也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至少,若是她愿意,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带她走。 想到这里,他都为自己而羞愧。这不过是认识没多久,而且又是好兄弟,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想到这样的程度?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挤出去,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想,若是两个人真的可以一起离开这复杂的朝局,一起回到故乡,那该有多好… 他从来没有亏欠过别人什么,这还是第一个他亏欠的人,原本还发愁应该怎么报答他,但如今却觉得机会来了… 故事里常常说英雄救美,美人就会以身相许,那自己也同样可以… 第二十章 梦境 http://.biquxs.info/

脑海里的想法越来越奇怪,直到他已经羞得面红耳赤。 偷偷想人家姑娘,自然是小人行径,算不上君子。不过书中不是也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么自己的所思所想,只要不违背礼,应该也算不了什么吧? 反正嵇兄也看不出来,要是她真看出来了,那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嗯,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觉得心情大好,便回到房中休息,但睡着睡着,便开始做梦。 他梦到自己被人踢倒在地上,画散了一地,一身女子衣裳的乘云手执利剑,护在他的身前,将那些人全都赶跑,又将手递给他,威风凛凛道:“男人,和本女侠浪迹天涯!” 他立刻颤颤巍巍地将手伸过去,低眉垂眼,一副顺从的模样:“小男子谢过大侠。大侠救了小男子,小男子无以为报,只愿以身相许!” 按理说之后应该会发生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节,但他却看到嵇兄换了一副脸色,声音冷漠的来了一句:“你?你有什么好处,让我接受你?” 我有什么好处?洛淮搜肠刮肚想了很久,终于讷讷道:“小男子会洗衣做饭,会捶背倒茶…对了!我还能抄书,能教孩子读书,我能挣钱呢!” 嵇兄闻言,秀眉一蹙,泠然而笑:“哦?看来是你是贤夫良婿,还不错,那就入我帐中好了。” 正当他欢呼雀跃之际,却看到身后凭空又冒出了数十个男男女女,这些人都对着嵇兄振臂高呼“妻主大人”四个字,一副虔诚的样子。 他瞬间从梦里惊醒,摸了摸眼睛,发现竟然有泪水涌出。 嵇兄该不会真的男女通吃吧?之前人家传说她去青楼,他虽然觉得这种行为不耻,但毕竟得到过人家的帮助,而且嵇兄也确实是个好人,他不愿意因为一个人的某一点而否定他的全部。 只是如今想来,她身为女子,或许真的有某些奇怪的癖好。 啊!这可绝对不行!他洛淮一直以来都是个要脸的人,自尊自爱,绝对不会给别人做低伏小! 若是嵇兄真的这样,那他就只能离开,虽然很不舍…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另外一边的乘云则被很高的热度折磨。 刚才突然见到洛淮让她有些紧张,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秘密。但是想来这样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自己很快就躺了回去,他应该也看不到什么。 左算右算,也算不到他会这样进来,虽说是出于好意,但总是觉得有几分危险。 只是若他真的知道了,那就只能用怀柔政策,或者直接杀之,但洛淮如今没有能力,即便是说出这样的话,也只会被别人认为是傻子,没什么真的影响。 自己不见得是好人,但也不想做坏人,更不想杀不该死的人。左右如今他也构不成威胁,再等等又何妨?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些紧张,浑身都难受反倒感觉止住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头疼,即便闭着眼都好像看到眼前冒着星星,后面就变成了全身都在疼,而且不停地出汗,把整个被子都浸湿了。 她不敢掀开被子,生怕自己着凉,就只能忍受着自己的全身都被湿乎乎的被子包裹,这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身上的物件像有千斤重,却怎么都摆不脱。 翻来覆去了很久,她都睡不着。想要伸手取水喝,但一方面水应该也凉了,另一方面距离有些远,外面太冷,恐怕又会让病加重。 她便只好忍住灼烧着的喉咙,努力的让自己静下心。 但越是想静心,就越是静不下。她努力的想象自己梦中情人抱住自己,那人的身子冷冷的,让她觉得很舒服。 这个人是谁呢?好吧,是她自己。她双手反抱住自己,模仿着有别人在时的模样,即便是这种虚假的温暖,也使她觉得舒服了很多。 折腾了一整夜,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睡去。 她做了一个又一个梦,每个梦都是童年时期经历过的事情,父亲和母亲的怒容仿佛还近在眼前,不成器的哥哥依然在喝酒吃肉,即便是在梦里,自己还是那个处于恐惧之中的女孩子。 幸亏逃得快,不然就和她们一个下场了。当然,这还要感谢那个不成器的哥哥,若不是他,自己又怎能走到今天? 一个女子以男子的身份行走自然是很艰难的,就像如今,她平日里出恭就是最大的麻烦。原本打算带个盆在墙角偷偷解决,却意外的发现礼部的茅坑居然有隔板。 不过那些男人解手的时候竟然不用蹲下,但自己需要,于是就只能挑没有人的时候,但偶尔撞到一个人,就推说自己肚子不舒服。 纵使如此,她每次出恭的时候还是胆战心惊,以至于连水都不敢多喝。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成天到晚都在上火,嘴里还起了不少泡。 况且还会赶上月事,这个月还没有来,但应该也是这两天了,到了那个时候,整整一日月事带都得粘在身上,尤其是如今快到夏日,一日比一日炎热,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得有多难受。 她原本就很讨厌那种血突然涌出来的感觉,那是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让自己不由得为之一振,于是身下就产生一股热意,紧接着,便是泄洪一样的喷发。 好在这里的衣服是蓝色的,自己再穿上黑色的长裤,倒是没有人能看出来,只是血偷偷的流,说不好还会结块,又或者因为月事带用的太久的缘故自己渗出来,流的满腿都是。到时候身上不免会散发着血腥味,要是有哪个鼻子灵的,或许还能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