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游》 第一章 夏夜叶秋 昆仑峰下。清平镇。 酉时正,日落西山。 数匹快马于闹市呼啸而过。快马之上,黑袍猎猎。 民众躲之不及,哀嚎声响成一片。 尾马之人左手一翻,几十两散碎银两散出,落在受伤百姓手中。 烟尘散去,街道恢复如常。 “是七星死门的人。”品湘楼上一少年看着远去的黑影道。 这少年一袭红衣,似已弱冠。眉梢眼角尽是少年灵气。 “伤人的是他们,安抚的也是他们。这七星死门中人都是这般奇怪吗?”对坐之人侧目浅笑,嘴角透露一丝玩味。这人一身黑衣,虽也年方二十,举手投足却老成有余,回首间鹰视狼顾。 “嗨,自从三年前那门主的孙女代领门主,他们就开始这样了。想来或是那女娃的意思。”小二提壶注水,随口言道。“您二位慢用。” “那咱们还去吗?”红衣少年回落桌旁,对那人说到。 “当然要去。今晚那里有好戏看。”黑衣少年道。 “江湖路远,此去无期。一杯薄酒送叶秋兄。”红衣少年喜笑颜开,举杯一敬便饮。 “人道匆匆,鬼道茫茫。送夏夜兄。”黑衣少年浅笑颌首,举酒轻洒于地。 …… 昆仑峰上,七星死门。 “报门主。燕堂主业已功成,听雨轩已入我门,现为七星死门破军堂。今夜子时燕堂主便会回师上山。”为首的黑袍人跪地俯首禀告。 “还有呢?”一少女侧倚在七星宝座上把玩着佩剑,眼神空灵,思绪悠远。是七星死门现任门主,舒颜。 “燕堂主……找到了老门主。正在一同迎还。”黑袍人说道。 “爷爷?找到了?在哪找到的?爷爷还好吗?”舒颜思绪瞬间回转,激动的冲到黑袍人身前。 黑袍人慌忙拜的更深了些,“忘语峡。我等领了燕堂主的令便急忙赶回,还未曾拜见老门主。故老门主安好与否实在不知。” “按死门新规,伤民扰民,罪当杖五十。自去领罪。”舒颜已经不在厅中,清水般的声音于厅外响起,愈来愈远。 黑袍人无奈叹气。果然还是没能瞒过。 …… 十日前,听雨轩。 一男子立于堂中,一身湛蓝长衣,面容英气勃发,气度不似常人。正是听雨轩老板,蓝赋。 “夏夜先生旬日前已离开听雨轩。阁下若要寻他,请往别处。”蓝赋侧身抬手送客。 “江湖上有胆反抗七星死门的不多。蓝老板既然做的出,就该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夏夜此人,七星死门自然不会放过。这听雨轩也从此关门谢客吧。”主座上坐着的正是七星死门贪狼堂堂主燕城。 燕城侧倚在座,右脚竖于座上,贪狼短匕在他左掌中上下翻飞,闪出夺目寒光。 燕城起身走向堂外,“时辰不早了。请老板把家奴仆从聚到院中吧。这样杀完了容易收拾。” 蓝赋立刻跪倒在地,“听雨轩愿从此听命七星死门,但凭驱使,无有不从。” 燕城没有停下,只是郎笑着走出,“哈哈哈,老夫就是喜欢识相之人!从此这里便是破军堂!一月内交不出夏夜,我就给破军堂找个新堂主!” 一黑衣少年从堂后走出。“蓝老板真是有担当啊。” 蓝赋惊愕,“夏夜少侠,你怎么回来了?”随后摇摇头,“少侠莫要取笑在下了。前次得少侠出手相助,蓝赋感激不尽。只是唯今情势,少侠还是速速离去吧。”随即做躬身拜别势。 夏夜上前提手拦下,“诶,给你们添了麻烦,我怎么能就这么走呢?信我。十日之后,听雨轩还是听雨轩。” 院外,一红衣少年从院墙翻出,一路跟随燕城至城外。 …… 入夜,红衣少年潜入客栈,悄悄摸到燕城屋外。 一把短匕破窗而出,数十喽啰从各屋中紧随而出,立于院中。 燕城悠悠走出,环望四周,“真是高手。你们回去吧。那两个人应该不会再出手了。” 众人得令各回各屋。 客栈外,密林中。 夏夜解了红衣少年的穴道。 红衣少年回头一看,“你是谁?” 夏夜回到,“你先回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红衣少年道:“杀燕城!” “凭你?”夏夜面露不屑。 “杀不了也要杀!”红衣少年怒目圆睁。 “为什么?”夏夜有了些兴趣。 “蓝老板对我有一饭之恩,眼见七星死门为难听雨轩,我不能坐视不理。”红衣少年道。 “以你的武艺……”夏夜道。 红衣少年凝视着夏夜,“仗剑天下,自是要有一番担当。虽然我筋骨有缺,注定此生与武无缘。但侠道唯心不唯武。此时正是我证道之时!” 夏夜笑道,“哈哈哈,有趣有趣。但不知你要如何证道?” 红衣少年道,“七星死门要的不过是夏夜。那我便是夏夜!” 夏夜一怔,点在少年右肩处,然后左掌按在红衣少年肩上,将内力灌入。但少年经脉混乱不堪,非窄既断,夏夜的内力竟找不到一条回转循环的通路,只能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夏夜暗叹,如此经脉,绝无可能练就内力,拳脚功夫也只能习些不入流的。即使有天材地宝都无法修正,除非仙佛降世,再塑筋骨。这少年确如他所言,此生与武无缘。 红衣少年又一次被点中穴道,全身酸麻,动弹不得,但眼神依旧不见一丝惊惧。 夏夜收掌解穴,“好,虽然我不认识什么夏夜,也对什么七星死门,听雨轩没兴趣。但你对我胃口,那我便助你证道。只是时机未到,不妨听听我的安排如何?” 红衣少年疑惑地问,“你是何人?为何帮我?” 夏夜沉思后道,“我嘛,我叫叶秋,一个好管闲事的闲人罢了” …… 回到此刻。 昆仑峰下。 亥时正。淡星隐现。 数十人在密林飞奔,绕过小镇,片刻后便已上了大道。 “门主,以此速度来看。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与燕堂主汇合。”为首之人一旁的黑袍人说到。 “再快些。”舒颜目不斜视,一路狂奔。 一红一黑二人在后方远远跟随。 “没想到这小门主如此心急,居然下了山。倒正好帮了我们。”“夏夜”说。 青木林。戌时初。 “是燕堂主的令旗!”一黑袍人说到。 远处,青木酒肆外,一面玄红令旗立于门前正中。旗上纹有一只凶兽,迎风翻腾,似在空中捕猎群星。 众人于门前驻步。舒颜身旁一人抬手掷出一面黑旗,将贪狼旗盖住。黑旗上画有七星相连,如蛟龙吟啸,逍遥九天,“七星死门门主驾到!我辈门众恭迎!” 声未毕,燕城已率众喽啰飞至院中,齐身跪拜,“贪狼堂堂主燕城恭迎门主!”,“属下恭迎门主!” 舒颜上前问道,“爷爷呢?” 燕城起身侧过抬手,“老门主正在正房将歇。我等正欲上路赶回,没成想门主竟亲迎至此。” 舒颜没有理会燕城,径直奔向正房。 “爷爷!”房门应声而开。 房中一老者颓然正坐,仿佛下一刻便要坍塌成灰。 舒颜上前跪倒在老者膝下,“爷爷……您怎么……怎么成了这样……”眼中清泪决堤而下。 “啊……啊啊……”老者眼色木然,缓缓伸出一双枯手握住了舒颜的左手。 屋外,见屋内毫无声响,燕城身旁喽啰近身说道,“堂主,会不会事情有变?要不要动手?” 燕城暗想,“事情不对。这娃子今天怎么这么简单就下山了?关心则乱?欲擒故纵?哼,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随即轻声下令,“随时待命。” 喽啰听令,纷纷将手按在剑柄上。 片刻后,舒颜扶着老者慢慢走出了屋子。 燕城暗中观察着,“这娃子今日如此肆无忌惮,难道是已练成了本门秘术?是哪个?七星玄通?生死决?月夜百机?” 老者缓缓抬手指着燕城,“他……门主……” 燕城立刻跪拜,“燕城何德何能,诚惶诚恐!” 老者又缓缓抬手指向舒颜,“她……杀……” 众人一片哗然。 舒颜放开老者,走到一旁跪拜。 燕城心想,“情势至此,只能就这么演下去了。”起身对众人说到,“奉门主令,今日起,我便是七星死门新任门主!依老门主令,诛杀代领门主舒颜!掌旗使,行刑!” 适才挂七星旗之人上前躬身抱拳领命,“是!” 繁星下,剑势如月,寒光皎皎,晚风拂面,血泪相融。 老者面皮被分做两半,内里却是另一个精瘦男子面容。一条血痕竖贯男子惊愕的脸上,显是已死了。 众人惊愕,掌旗使的剑还未及拔出。 舒颜起身,剑指燕城,“贪狼堂堂主燕城谋反,即刻诛杀!” 燕城率先反应过来,“哈哈哈哈,不愧是小侄女。还是没能瞒过你的眼睛。为了骗过你,我可是用了老门主本人的皮。” 舒颜面色虽然未变,手上却已青筋暴起。 燕城阴笑道,“却不知小侄女又是否看出他手上的毒呢?” 舒颜举起左臂,只见左手已被整只削去,用一条青巾粗略包裹,鲜血渗出,在月光下沉黑如墨。 燕城笑道,“够狠!不枉我如此谨慎。” 燕城无奈摇摇头,“本想少些血腥,只杀你一人。现在因为你,这里的人都要死。还要费脑筋给山上那些老家伙一个交代。小侄女,你可真会给你叔叔找麻烦啊!”说着挺身上前,袖中弹出两柄短匕直刺舒颜。 “贪狼噬月!” “月夜百机!” 酒肆内爆发出剧烈气劲,将众喽啰震得倒飞出去,大半喽啰当场毙命。功力稍强,侥幸活命的则四散奔逃。 黑气与白气如太极般碰撞纠缠,无数剑气暴射而出。顷刻间,酒肆已如暴风过境一般,茅草纷飞,摇摇欲坠。 第二章 楼兰神兵 院外。 “夏夜”道:“不愧为江湖第一邪道,七星死门果然不同凡响。” “叶秋”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等他们打完,我们就可以出手了。” “夏夜”道:“若是能助那门主赢了。或许听雨轩也可平安。” “叶秋”看了一眼“夏夜”,眼神黯然。他意识到已经没有理由能拦下这少年了,“太晚了。这燕城比我想的阴险。那姑娘已经没救了。” 片刻后,酒肆已被破坏殆尽,只余遍地碎木枯草,几处断壁残垣。 舒颜半跪于地,口中不住地流出黑血。 燕城抹去嘴角鲜血,俯视着舒颜,“没想到短短三年,真让你练成了生死决和月夜百机。要不是你内力尚浅,我还真有可能折在你手里。好在我的毒比你更狠。” 舒颜应声倒地,眼瞳还死盯着燕城,满是愤恨。 燕城正要收起匕首,忽感一人气息,猛的回头,“谁!”抬脚轻点,将脚下一柄断剑踢飞出去。 “夏夜”一剑挑开,“我就是你找的夏夜!” 燕城啐出一口血水,暗想,“来的真不是时候。”随即心念一转,说道:“哼,来的好!今天把你这桩子事也一并了了!” 燕城回转短匕,挺身上前,却一个趔趄,半跪在地,口中吐出一大滩鲜血。 “你能为听雨轩跟我们作对,想必是条汉子。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燕城苦笑道。 “夏夜”踌躇片刻,道:“世事难两全。我不能为了我自身道义害了他人。” 燕城无奈笑笑,“没想到老夫今日栽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 “夏夜”运剑飞舞,攻向燕城。 二人相交的一瞬之间,燕城凶相毕露,双掌齐出,迎向“夏夜”。 “夏夜”这时才意识到,这燕城是示敌以弱!但此时收势已晚,眼看自己就要先一步死在燕城掌下。 一根草絮飞出,正中燕城腋下穴道,使得燕城双掌一顿,掌势慢了三分。 一招过后,又归于平静。 夏夜缓缓走近俯身查看二人。二人已同归于尽。 “真不知道你绕这么大个圈子图什么?”一蒙面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看着夏夜。 夏夜抱起“夏夜”的尸体向离开战场。 “按你的计划,要杀此时的燕城易如反掌,何必害了这小子一条性命。你不是很欣赏他吗?”少女随着夏夜走远。 夏夜依旧沉默不语。 少女依旧自说自话,“灭了七星死门的头头,七星死门群龙无首,剩下那帮老家伙内斗,覆灭之日不远了。你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在听雨轩惹事算什么,老大肯定不会怪你,还要好好奖赏你一番。” 二人就这么一路走着,夏夜默默不言,少女叽叽喳喳,“你接下这个赏金最高的任务的时候,连老大都不信你能做到。谁知道你只是把老头尸体的位置给了燕城,七星死门就没了。三师兄折了那么多人才把老头重伤,自己还差点死了都没完成的任务,你这么简单就做到了,他听了肯定气的又吐几两血。” …… 第二日,天明。无名小丘。 夏夜用匕首刻下最后一笔,起身掏出酒壶轻洒在地上。木碑上刻着“侠”。 坐在一旁的少女起身向木碑躬身行礼,随后伸了个懒腰,“终于忙完了。回去吧。” 夏夜将匕首扔还少女,“我不回去了。替我向他们问好。” 少女一愣,“不回去了?你知道不回去是什么后果吗?” 夏夜转身也伸了个懒腰,“知道啊。但是在你们那玩了两年,我已经腻了。” 少女怒喊,“天罡地煞都会追杀你的!老大也会出手的!” 夏夜笑回,“哈哈,那希望你们这次能让我觉得有趣点!”说着,哼着歌走远了。 十日后。 “你想好了?”一壮汉坐于酒桌旁,怒目而视。 “想好了。”一少年坐于对坐,眉飞眼笑。 “那今天可就是不死不休了。”壮汉怒目圆睁,轻蔑一笑。 “那便不死不休。”少年对视,面容笑意尤盛。 “小二!论缸上酒!”壮汉突然转头对小二喊道。 半晌后,已空了六缸酒,二人已是醉眼朦胧。 “像你这么干的,二十年前还有一个,死的老惨了。小喃回来后哭的可厉害了,哭的比二十年前那个还惨。”壮汉叹道,说着又揽过一缸酒鲸吞起来。 “哎呀,还真是麻烦。如果是我死了,小喃会难过,如果是老头死了,小喃会更难过。帮我出出主意如何?熊单兄。”夏夜无奈的说到。 “哈哈哈,这句话倒是从没人说过。夏小弟,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子傻劲。哈哈哈,嗝~”熊单扔开已空的酒缸,欢喜的打着酒嗝。“话说那七星死门虽然人少,但功夫不赖,那三本秘籍你没抄一份留着?” 夏夜单指转着酒缸,“都是些损本伤元的歪门邪道,练来何用?你要是真想看,怎么不在小喃交上去前跟她借,现在只能去禁地偷了。” 熊单慌忙摇头,“算了吧。要是被发现了,以后喝酒只能等你每年清明想起我的时候才行。一年才喝一天,还不一定喝的上。那不得熬死我啊。” 熊单又提起一缸酒,一口气饮尽,痛快的打了个酒嗝。随后将酒缸扔到一旁,从身旁抽出丈余弯刀,运功贯通周身。霎时间通体泛红,酒化作雾气散至体外。“真是可惜。以你这单生意的功劳,跟我一样排个天罡位次必定不成问题。但以后只能刀剑相向了。” “怎么?今天不是不醉死不罢休吗?还是要打?”夏夜也清醒过来。 “老爷子下了诛杀令。尽管大部分天罡都不想跟你为敌的这份心思瞒不过老爷子,但总要做给下面人看嘛。”熊单提刀斜劈,刀势劲风般席卷酒肆,所过之处尽皆破碎。一招过后,酒肆已损毁大半。 而夏夜已不知何时来到了街面上。 熊单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夏夜,“不久后老爷子肯定会亲自出手。反正你都要死了,不如把那手点穴的功夫教教我呗。” 夏夜打开适才随手拿起的一坛酒,“采云摘星?也好。就当临别之礼吧。” 夏夜仰头饮酒,熊单挥刀劈来。 一刀劈下,酒坛已破碎。 夏夜运用轻灵身法在熊单周身环绕,如烟如水,挣不脱,触不到。熊单弯刀虽刀法凌厉,刀势霸道,却都落在虚处。 而夏夜腾挪之时剑指频出,将指尖所蘸酒滴射向熊单各处穴道。 “眉心,太阳,枕骨,阙阴,华盖,巨阙,气海……”夏夜每点一处,便说出所指穴道。 当酒坛碎片落地,四周街道具已破碎凌乱不堪。熊单也如小雨过后,身上满是酒渍。而夏夜已不知所踪,只留余音环绕,“采云摘星,首重身法,次为眼力,再次内功。灵台为极,经脉为仪,百穴为象,互生互就,乃成八卦,爻演万相,云散星隐。熊兄,后会无期啦。” …… 三个月后。 岁月倏忽,不变唯人心。权势更迭,多少成白骨。 七星死门内乱覆灭,魔消道长,武林再起纷争。 但不论正派邪道此时却都远赴西域,只为了一个飘渺无凭的传说。 相传古国楼兰位处西域,虽是小国,但因地处咽喉要道,借通运之利也曾繁荣兴盛。但以此兴必以此亡。周边诸国觊觎楼兰地利,合兵攻打。 恰此时,楼兰之主偶得铸造神兵之法,为救楼兰,举全国之力铸造。却未想,神兵铸成之日,天地变色,鬼神不容。楼兰同周边数国一夜之间俱成荒漠,化为一片死地。 如今传闻楼兰古迹重现,神兵再临。江湖中人无不垂涎神兵,远赴西域。沉寂多年的荒漠,因多方势力的涌入再起杀机。 玉门关。 日已西沉。 玉门关乃边城要关,丝路关隘,每日循环往复,热闹非常,而近日来尤胜往日。 城关将闭却依然逐队成群,涌向无边黄沙。锦绣华服者,布衣短衫者,挎刀佩剑者,摇扇挂佩者,吴语晋词者,戎言狄声者,不一而足。 出了玉门关,分三路大道。北道虽是主商道,却离楼兰最远。故往北道者,多半无意于神兵。中道直通楼兰,却因神兵之祸而成死地,已是废路,罕有人迹。自神兵天象之事后才渐有人气。南道沙草相间,多有绿洲,是商路上佳之选。 十日来,夏夜每日混迹军营,在城墙上俯瞰往来之人,观察武林动向。 近日已有不少名门正派邪教妖道的高手现身。少林寺,武当派,霸刀门,名剑阁,连白道之主的正道盟盟主,钟家家主钟诺都出现了。而夏夜等的却不是他们。 “戌时三刻!关城门!” 城上已燃起火把,兵士换班交接。却发现不知何时,一城角处兵士已被换成披甲草人。 南道官道上,夏夜将军衣扔在路旁,戴上卷胡,换上早已备好的胡人服饰驾着骆驼跟在一队胡商队尾。被身旁胡人问起时,用临时学的胡语装作被另一队胡商遗忘的胡人,再用偷来的胡商名贴骗过了胡人,三言两语间便跟胡人熟络起来,然后和着胡人悠扬的边塞小调上路了。 玉门关,福聚楼,天字号雅阁。 “大人,敢问何时启程出关?” “为何出关?” “奉皇令,夺楼兰神兵。” “夺神兵?这浩浩大漠,危机四伏,高手如云,岂是我等能为之事?就凭这口尚方宝剑?出了关它便是三两废铁。” “可是……” “就在这等着!以逸待劳。等着有人伤痕累累的把那东西送上门来。” …… 长空如墨,星辰似海。走了两个时辰入夜后,商旅一行百余人扎营暂歇。 四周沙海空远,晚风更衬寂寥。荒漠中几点篝火,添了一丝生气。 这便是丝路上最好的向导,粟特商人。他们常年于中原和西域诸国往来,倒卖珠宝奴隶丝绸瓷器,对丝路最是熟悉。夺宝之众中不乏腰缠万贯之人,而他们深入荒漠必会雇佣他们。粟特商人最是重利,只要出价足够必会不惧死地。跟随他们上路可要比按城中卖的真真假假的地图上路安稳许多。 夏夜与粟特人围坐在一起饮酒吃肉好不快活,言谈间随口问起雇佣他们的人是谁。 身旁一人指向营地中心的一个胖子。那人身着胡服,浓眉卷胡,想来也是个胡人。 夏夜起身,说着总要感谢主家一番,便提酒携肉的走向那人。 还余数丈时,一魁梧壮汉拦在夏夜面前,如山一般,遮云掩星。 这壮汉面容冷峻,眼光含凶,而贴身佩剑也已然出鞘,“你是何人?” 夏夜面容带笑,抬手摇了摇手中的酒肉,“来谒见主家。” 壮汉身后传来憨厚之声,“来者是客,不必见外。” 壮汉听后侧身让过。夏夜笑着将干肉扔给壮汉,“对嘛。轻松些,老兄。” 夏夜来到胖子身边还未及坐下,那憨厚之声又于身旁传来,“阁下是哪路人士?” 夏夜一个恍然,笑道:“哈哈。主家好眼力,好痛快。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说着将卷胡撕下,扔进篝火。 饮下一口酒,夏夜继续说道:“深入荒漠,托赖贵家引路。但我生性不好白占便宜,特来讨个差事。” 胖子好奇到,“什么差事?” 夏夜道:“护卫。” 适才的壮汉拔剑架在夏夜颈上,“好小子。我们还没去找你。你倒先上门砸场子了!” 第三章 粟特商人 夏夜以食指和拇指捻住剑刃,带离脖领,慌忙说到,“兄台误会了不是。且听我把话说完啊。白天自我跟上,就一路被你的杀气刺的脸颊生疼,这柄宝剑我可是怕的很啊。” 那壮汉却悚然发现手中佩剑已是进不得退不得,如插入顽石之中一般。 胖子笑着说:“如今在大漠之中,高手如云,多一个助力总是好的。你们的酬劳分文不会少,且宽心吧。” 夏夜放手,壮汉收剑。 夏夜说道:“阁下雇佣的这一队护卫确实雄武有力,阵势得当。只是……” 夏夜起手向身后一挥,旋即撤手,一枚漆黑细针竖在剑指之间。而细针上有一毒蝎,已没了生机。 “对暗处的危机警惕不足。恰巧这是我的专长,可补此短处。带在下一程,阁下不会吃亏的。” 胖子拍手叫好,“好好好。小兄弟好俊的功夫。在商言商,我也不能亏了小兄弟。不知这身功夫要价几何?” 夏夜哈哈笑道:“一路酒水便足够。在下夏夜,还未请教?” 胖子抬头对周身众人说道:“此刻起,小兄弟便是同路人了。不必再时时警惕了。你们各尽其职去吧。” 壮汉拱手做礼,示意众人去巡查四周。 身旁小弟走上近前低声道:“老大。就这么放过他?” 壮汉对适才夏夜展现的内力还有所忌惮。而且看对方明明功力远胜于他,却装作一副惧怕的样子,想来是不想让他在主家面前失了脸面,丢了活计。如此看来对方不想与他们为敌,“只要不妨碍咱们,任他去。” 众人退去后,胖子对夏夜拱手道:“在下左州粟特人。姓安名络。来此做些买卖。” 夏夜不解,“买卖?” 安络笑道:“对这大漠中人而言,一碗水可值千金,一口肉可蹈火海啊。” 夏夜哈哈道:“那安掌柜可要看好货物,不要让我吃尽了啊。” 安络道:“夏夜小兄弟,还不知你是哪门哪派,只身夺宝恐为难事。” 夏夜道:“我本闲散浪荡人,无意于神兵。只是如此风云际会之地,天地变幻之事,如是错过,岂不可惜?” 安络提酒郎笑,“小兄弟真是个妙人啊。哈哈哈。” 二人就这么谈笑直到深夜。 夏夜来到营地一角小帐,暗暗思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真是小看这队护卫了。真是麻烦。经过这一遭,今晚该是不会来打扰我睡个好觉了。” …… 此时,一千三百里外。 “按地图所示,楼兰古国该是近在咫尺了。”一人眺望远方,对身旁之人说到。这人身躯高挑,脸廓如山,如身侧利剑般一股凌厉豪侠风。正是正道盟盟主,钟家家主,钟诺。 “他们也按耐不住了。”身旁一人回到。这人青衣玉冠,眉清目秀,如手中白扇润玉般一派温润君子气。正是正道盟白家家主,白玉。 钟诺转身看向身后大小营帐。正道盟三十七家,少林,武当,峨眉,丐帮,五岳各派,西蜀唐门……白道大半势力均有高手赴这场盛会。 正当二人交谈时,远方几人影影绰绰,渐行渐远。 第二日,卯初,晨光微亮。 钟诺一行人已然启程。 行至数十里远,一座古城在天际隐现。正午烈阳将黄沙炙烤的散出热气。众人眼中的古城在热气下扭曲模糊,更显虚无缥缈,似幻似真。 又行了十里,众人发现远处有几处斑驳。走近一看,居然是几具尸体。 几具尸体皆是身着外黑内白服饰,显然是专为在沙漠日夜兼程而特制的服饰。 白玉对钟诺身旁低语,“是昨晚先行一步的那几人。” 玉门至楼兰,一千四百里。一行人,形形色色,各怀心思。一路上,明争暗斗,愈演愈烈。到此刻终是闹出了人命。 “如果不是在下走了眼的话,这是唐门的几位弟子吧。”丐帮长老荆贺来对着唐门大弟子唐殇冷眼道。 唐殇未显一丝慌乱,“我唐门中人一向做事精巧,怎会这般难堪。看这狼狈模样,更像是贵帮的人。” 荆贺来将长棍一伸,架开阵势,怒道,“我等约好共取神兵,除魔卫道。如今你唐门想据为己有吗!” 众人聚到一处,沸反盈天,如闹市一般。 “诸位!”钟诺站在众人面前,声若洪钟。 众人闻言噤声。 “楼兰虽已近在眼前,但归途尚有千百里,如若此时争斗,恐将无人可回中原。况且依着这伤口来看,凶手该是霸刀门门人。是故当此时,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勿要让贼人有机可乘。”说完拱手行礼。 众人也是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突然楼兰王城传来一声长啸。 一道红光直冲天际,天地变色。 “是神兵!传说是真的!”众人又鼎沸起来。 而那红光又突然如雾般消散,一道金光取而代之,气势更盛。一声响雷般爆响后,天地震动,众人只得运功勉强稳住身形。地动未停,一股气浪裹挟着黄沙汹涌而来。 一刻后,气浪过境,众人皆已半身掩入黄沙。周遭不断有呼朋唤友之声,纷纷掘开沉沙寻找失踪的人。 而那金光此刻已如虹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不觉。 “有人捷足先登了!”人群中传来钟诺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白玉说道,“哈哈,一番功夫又白费了。” 钟诺眼中失望之色难掩。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奔向楼兰。此间踏伤,暗伤,掩埋之人十数余。 钟诺,白玉互给一个眼色,二人皆会意,随后钟诺也一同赶去。 待到渐至平息,只余白玉等聊聊数人救扶伤残。 白玉一边从沙中拉起一人,一边喃喃自语,“唉。即为神兵,又岂会是那么容易取得的。” …… 而此时,安络的生意也开张了。 “水十文。肉一钱。”安络笑呵呵的说到。 那仆从扔给安络十两便跑到骆驼旁跟主人大吃痛饮起来。 “不是说水可值千金,肉需蹈火海吗?”夏夜在一旁不解的问。同时双手环抱,看着那主仆二人鲸吞虎咽的狼犺模样。 安络摇着九州山河扇缓缓道:“小兄弟有所不知啊。这商道如水。讲求一者源源不绝,二者顺势而为,三者汇溪成海。此地距玉门尚不足百里,他们折返回关不难。待到他们回返中原,带去的可不只是腹中酒肉,还有我等商路通达,物美价廉的美名啊。这难道不价值千金吗?” 夏夜哈哈笑道:“怪不得世人常说,粟特商人经商有道,果然名不虚传啊。” 行了数十里,日已西沉,淡星初现。 一点火光在远处隐现,如烛如萤。 行至近处,是一僧人在焚烧尸体。而他身旁放着大小不一的罐子,上面写着“霸刀门薛武”,“名剑门岳光”,“少林明性”,“武当聂正”……足有十余罐。 夏夜不禁好奇,行至身侧行礼问道:“请问法师……”却发现僧人正合掌颔首默诵经文。于是咽了半句,站在一旁等待。 三刻后,身化烬,经亦尽。 夏夜默默看着僧人将骨灰收进罐中,提笔在罐身写下“正道盟于家于士。” 一切收拾停当后,僧人向夏夜回礼,“夏施主,有礼了。” 夏夜有些恍惚,“法师,我们见过?”他打量着这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僧人。衣衫破旧,面生得很,一时记不起何时见过。 僧人浅笑,“五年前,施主在山门醉卧。半醒半醉间在山门楹联上书门对,‘佛曰不可说,传经千百篇。人言不可敌,束之藏经阁。’批曰,‘真假难辨。’被方丈一掌拍醒,守了一月山门。如何忘了?” 夏夜尴尬一笑,“哈哈哈,年少轻狂,不提也罢。” 僧人继续说到,“彼时我随师尊入少林求教佛法。一进一出,与夏施主有两面之缘。” 夏夜想了想,仍是毫无印象,“那法师今日在此是为何事呢?” 僧人似是看出了夏夜的窘迫,贴心回到,“施主还是叫我晦明吧。我在此,是为接他们回家。” 夏夜疑惑的道:“回家?” 晦明道:“埋骨荒漠,魂归异乡,未免太过凄凉。我来带他们落叶归根。” 夏夜目光又扫过一旁的罐子,“即使是恶人吗?” 晦明将罐子逐个收入背篓,“人来时无正无邪,在这世上走了这一遭,去时一无所有,是非功过都留在这世间。” 夏夜想了想,起了一丝刁难之兴,“既然尘归尘,土归土。你又何必在意这死去的魂灵找不到现世的故土呢?它自有它的归处不是吗?” 晦明想了想,沉思道:“嗯……是了是了……”随后抬头笑道:“夏施主说的有理,是我求法不精,自相矛盾了。”那眼神清澈坦荡,无尘无垢。 但晦明说完后,还是将背篓背起,“但终究还是不忍啊。”随后向夏夜躬身行礼离去了。离去时,还是沉思着,口中还是喃喃道:“死去的尘……现世的土……” 夏夜看着晦明背着背篓一步步走向暗夜,心中五味杂陈。恍然间好像看到是那红衣少年一步步远去。 这时安络走了过来,“这小师傅倒是有些菩提心。日后定然是个高僧。” 夏夜转身回首,“希望吧。” 第四章 钟诺白玉 午时二刻。烈日当头。 沙海依旧惶惶漫无边际,若不是路上残尸剩骸日渐增多,夏夜还以为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此时夏夜取出几枚自己的飞针放在竹筒中,筒中盛着一点无色液体。这液体正是他正在烤着的中介蝮的毒液。 片刻后,夏夜收起飞针,扔掉竹筒,带着烤蛇来到安络身边。 “来口吗?”夏夜将烤蛇递给安络。 安络慌忙摇头摆手,“多谢小兄弟了。适才若不是小兄弟的飞针,在下已死。现在仍对这毒物心有余悸。” 夏夜咬下一口回到,“已有前约,分内的事。” 安络好奇的问:“小兄弟功夫出神入化,近可点穴,远可用针。皆可毙敌于弹指间。又何须这猛毒呢?岂非画蛇添足?” 夏夜回到,“这茫茫江湖啊,人有高手辈出,武有千奇百怪。易经改穴也不罕有。到那时,这毒就派上用场了。” 正在他们交谈时,营地一角的争吵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过去一看,是一破衣烂衫,面容干枯,双眼泛黑的壮汉在与护卫们纠缠。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在这大漠走了不知多久,怎么可能只离玉门关一百多里!”壮汉发狂一般,让众人近不得。 “看来是在沙漠里迷了路。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夏夜叹道。 见安络没有回声,夏夜回头看去。发现他正在俯身观察地面,然后又抬头看看天空。 “安掌柜?怎么了?”夏夜过去问到。 安络起身,“哦,没什么。”说完走向壮汉。 安络从仆从那里接来一袋水,打开递给壮汉,“阁下是霸刀门的人吧。渴了吧,喝点水。别的事过后再说。” 壮汉双眼紧盯水袋,也不知听没听到安络的话,一把夺了过去便要去饮。 安络伸手盖在袋口,“阁下还没问过价钱呢。” 壮汉怒道:“价钱?你敢问霸刀门的人问价钱?你敢不敢跟它问问价钱!”说着便伸手去抽身后大刀。 护卫老大闪到壮汉一旁,一掌按住了壮汉的手,又一脚踢在腘窝上。 壮汉被踢得跪下,利手又被制住,再无反抗之力。 安络俯身笑着对壮汉说:“一袋水,一袋银。” 壮汉眼睛瞪得浑圆,既惊又怒,“你敢劫我霸……” 未等壮汉说完,安络将水袋从壮汉手中抢过,随后倒置。清水倾然而下,融入黄沙。 “好!好!都给你!水给我!”壮汉慌忙道。 安络将还剩半袋水的水袋递给壮汉,“现在半袋水,一袋银。” 壮汉不敢再言语,夺过水袋,将钱袋扔给安络,仰头痛饮起来。 安络将钱袋扔给仆从,不再理会,转身走开。 壮汉见水已饮尽,又想纠缠。护卫老大一脚将他踢出数丈远。壮汉颓然起身后悻悻离去。 安络对众人说道:“拔营!”众人便散去各自收拾起来。 夏夜跟上安络不解的问:“这时为何又如此贵了?” 安络道:“因为他回不去了。” 夏夜问:“何解?” 安络指向地面,又指指天空,“地露枯土,天泛微红,是沙暴!以此刻风向来看,再有半个时辰,便会由西至东席卷此地。” 约摸半个时辰后,果然风力渐强,西方天际逐渐混沌。 夏夜一行人未能寻到遮蔽处,只能迅速就地扎营。 夏夜,安络,护卫老大共同躲在一四角小营中。 不过片刻,帐外便狂风大作,鬼哭狼嚎。如恶鬼在帐外环绕索命一般。 篷布猎猎作响,地桩亦颤动不止。似乎下一刻营帐便要被连根扯起。 风沙透过缝隙不住的灌入营帐。夏夜,安络,护卫老大只能以轻纱裹住头部,各自按住一角的地桩。 突的一震,不知何物狠狠撞在未有人按住的那处地桩上,将地桩被砸成两段。那一角立刻被狂风掀起,那一角的营外地钉也被连带掀出。 狂风灌入,营帐眼看便要被掀飞。 夏夜飞身上前,运功至双脚,急速回转周身,蓄力踢出雷霆一脚,砸向上半段地桩。地桩被这一脚踢得钉回地面。护卫老大将大刀掷出,刀把砸中地桩,将地桩砸的深深没入地面。 危机瞬解。 夏夜将刀踢还护卫老大,立刻回身继续按住自己那角地桩。 三人就这么在天怒地动中苦苦支撑,直至力竭昏厥。 …… 楼兰古国,王城。 这王城虽久经风蚀残破不堪,但仍依稀可见当年繁华气象。 经过那阵气浪,王城拂去百年沉沙,露出曾经的辉煌。 阡陌大道,楞次街巷。异域的坊碑,残存的纹饰。 街道恍然浮现往日的车水马龙,风中朦胧传出曾经的欢声笑语。 但众人无暇欣赏,在城中寻起神兵踪迹。忽地涌入大街小巷,无影无踪。 片刻后,喊杀惨叫在四处响起。 和钟诺想的一样。正道与邪道相遇,开始厮杀了。 钟诺冲向宫城,立于门外。随即运功传声,遍及整个王城,“神兵在此!” 城中如蟑螂入夜般,乌泱泱的人从暗中汹涌而出,聚到了眼前。 “神兵呢?神兵在哪!”人人皆狼狈不已,灰头土脸,却如饿狼般双眼泛红,亢奋不已。正道邪道乱作一团,难分彼此。 钟诺取出佩剑,立于身前,“神兵就在我身后宫城之中!欲取神兵者,先问过我!” 众人默然。 钟诺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以武扬名,以德立足,弱冠之时便已是正道盟盟主。当今武林能胜钟诺者,不过一掌之数。 一矫捷身影从人群边缘闪出,攀上远处城墙。 钟诺未动身,只伸手凭空一抓,便将那远在数十丈外之人吸至手中,随后抓住那人衣领狠砸入地。 众人皆惊。 这一击后,地面被砸出一大坑,那人上身已成一滩血肉。 又有十数人群起攻之,刀剑扑面。 钟诺未起身,只抬眼怒目而视。一股磅礴内力自周身涌出,一瞬之间将那十数人轰成碎布血雨。诸多兵器也被轰为寸碎,倒射四散。 唐殇大喊:“钟诺!你这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吗!” 人群顿时怨声载道,怒号震天。 钟诺冷眼道:“未尝……” 人群中熟悉的一声打断了钟诺,“看!是神迹!” 众人抬头看去,发现城墙上不知何时刻了几个丈余异族大字。 众人又是哗然。随后奚奚索索声不断,俱是茫然不已。 在人群被神迹吸引时,一人从人群中钻出。正是白玉。 “唉,还是这么冲动。”白玉笑着来到钟诺身侧。 钟诺轻声道:“墙上是你搞得鬼吧。” 白玉回到,“何必摆开一夫当关的架势,用公敌引仇这招。编个理由骗过他们不就好了。搞得这么血腥。” 钟诺冷眼看着众人,“乌合之众,难成大事。” 白玉拍着钟诺的肩道:“圣人寥寥,庸人攘攘。与其求全苛求,还是顺势而为吧。” 白玉拱手做礼对众人说道:“诸位武林豪杰。在下不才,略通古文。此乃古楼兰之吐火罗语。意为‘天狗食月,神兵降世。’看来神兵出世之期未至,诸位且耐心等待食月之日吧。” 人群中有人喊到,“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白玉神叨叨的闭目掐指一算,“据在下推算。十天之后便是天狗食月。诸位,届时必定得见神兵真容。” 众人虽半信半疑,却也逐渐散去。 钟诺道:“十日。够吗?” 白玉笑道:“至少现在有了十日了。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浅溪东去自成路。会有办法的。”说着便走开了。 子时正。 皎月悬空。 钟诺还守在宫城门口。 一声鸟鸣唤醒了钟诺。 这是白玉与他的暗号。 此时白玉已身着夜行衣,燕雀般掠过城墙,翻身入内。 当今七星死门已覆,邪道势弱,本是正道再起之时。却偏偏遇上这神兵按捺不住寂寞,一鸣惊人,引得江湖又乱作一团。若这神兵被带到中原,不知还会有多少腥风血雨。 故此钟诺与白玉暗中相约寻机毁了神兵,还世间安宁。 半个时辰后。 钟诺突感身后传来一股杀气,回身一看。 皎皎月光,宫城朗朗。白处如银,暗处如墨。 宫城大道上,一人正缓步走向钟诺,步履威严。虽戴着黑纱面罩,穿着墨色大氅,但神态举止仍透出睥睨万物,雄霸天下之势。 而他手中正拖着一个人。所过之处留下一条狰狞血道。 钟诺悄然运功,内力开始运转周身。 那人将手中之人扔向钟诺。鲜血在空中飞散成弧,落地如墨。在月下庭中绘成一幅煞人丹青。 钟诺接过来人,骇然发现竟是白玉。而且他前胸已是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白玉虽未至巅峰,却也能跻身一流高手,怎会惨败至此? 正在钟诺刹那恍惚之时,那人已俯身欺至身前。 钟诺顺势弹起后跃。 一柄长剑从那人身下刺出。 眼看这一剑就要刺穿白玉,钟诺二人。 白玉拼尽全力运功在手握住剑尖。 因白玉这一挡,这一剑虽断了白玉十指,洞穿白玉小腹,却再难进。 这一击一触既分。 钟诺落地,点上白玉穴道,以求止血回神。却见白玉已没了气息。 钟诺悲愤不已,双眼血红,咬牙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那人道,“未曾想这江湖第一公子竟不过如此。如若你也这么弱,那我可是白来这一遭了。” 随后那人又急射而来。钟诺将白玉放下,迎身而上。 二人战至一处,顿时如落响雷,狂风席卷,内力凌厉纵横…… 第五章 正道邪道 十日后,夏夜一行已近楼兰。 夏夜正与一只灰狼玩耍。 尽管安络多次告诫他,那狼不是在玩耍,而是在捕食。 但夏夜总是回到,“若不是它将我咬醒,我已经死在那场沙暴留下的沉沙中了。救命之恩,不该忘,哪怕它想吃了我。” “西瓜,西瓜。来,来。”夏夜拿着一块干肉引逗着狼。 对这奇怪的名字,夏夜的解释是,“就像在炎炎沙漠中,我最想要的就是一颗清甜爽口的西瓜。而它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来了,就像沙漠中的西瓜一样。” 安络则是揶揄道:“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你也想吃了它。” 楼兰的轮廓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是在楼兰之前,好像还有一人。 夏夜一行赶去后,发现是一脱水之人倒在黄沙中。翻过一看,身上满是伤口,衣衫被血染成干红,面容也已没了血色。 饮过一袋水后,那人稍稍醒转过来。 “看阁下的样子,倒好像是从城中逃出来的。城中出了何事?”安络问到。 那人听后双眼圆睁,一脸惊恐,只从喉中挤出两字便让众人在炎日下却觉透骨寒。 “……相……食……” 来到城中,却空无一人。 西瓜却突然跑到夏夜身前,怒目对着前方嘶吼。 一声惨叫在小巷中响起。随后一人从巷中冲出,倒在地上,后背渗出涔涔鲜血。 西瓜闻血兴奋不已,转头张口咬向夏夜。 夏夜俯身一指点在西瓜眉心,将它按在地上,“乖,别闹。” 随后有两人从小巷追出,“快止血!止血!”二人冲到那人身边,点住穴道,用粗布包住伤口。 夏夜赶去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二人这时才注意到夏夜,回头怒道:“这是我们的!滚开!” 夏夜一怔,想起了城外那人的话。 一人将伤者背起后,另一人还在用手舀着地上的血水。“浪费!浪费!” 随后二人背过那人跑回了小巷。 安络叹道:“看来是粮尽水绝了,才成这番炼狱景象。” 西瓜跑到夏夜身边,在地上来回转动,像在寻着什么。 夏夜这才注意到适才地上的血水现在已没了痕迹。 这时,四面八方的小巷中冲出了许多人。这些人皆背负大刀,想来是霸刀门的人。这群人未曾道一言,便砍杀过来。 安络慌忙抱头躲回商队中大喊:“不要杀我们!货都给你们!” 夏夜及护卫们将商队包围,与霸刀门人拼杀起来。 而西瓜看有人砍向夏夜,冲去一口将那人小腹撕咬下来。 夏夜大喜,“哈哈,西瓜。你来救我啦!” 此时西瓜已将眼前众人视作夺食之敌,冲入人群撕咬起来。 夏夜一边闪转腾挪,躲避刀剑;一边掷出飞针,将劈向西瓜的刀剑拳脚格开。 一人一狗一避一攻,在人群中往来横行。 夏夜开始大喊:“有水了!有水了!” 不消片刻,从街巷中涌出了更多的人。名剑阁,归一门,天罗教,湘西十二峒,北陵三十七寨……各门各派的人循声而来,混杂在一起争夺水权。 混战一起,夏夜和护卫的负担小了很多。 安络慌忙引带商队欲趁机走脱。 夏夜忙喊:“不要动!”随即冲到安络身旁,“如果发现我等意欲遁走,会被群起围攻的!” 商队慌了神,开始有人应着夏夜一起喊:“有水了!有水了!” 一天罗教门人冲到呼号之人身边,一剑刺死,“叫你喊!” 夏夜对众人喊道:“你们不要喊!” 众人闻言噤声,只剩西瓜还在不住的吠叫。 夏夜冲到西瓜身旁,格开刀剑,“你也不要喊啦。” 夏夜将西瓜扔给护卫老大,随后继续开始大喊:“有水了!有水了!” 于是他成了众矢之的,被邪道众人群起而攻。 夏夜施展绝妙身法,如烟如雾,往来自如。 不出夏夜所想。不过一刻,远处大道便又有一群人冲来。正道盟,武当,少林,峨眉,崆峒,归元楼,三一门,问道阁……是名门正派们来了! 正当两众将要刀兵相接之时,一物重炮般从天坠落,正砸在道中,震耳欲聋,满天烟尘。 “停手!”一声浑厚怒吼响彻街头巷尾。 待到烟尘散去,一人形立于道中。 是钟诺。 钟诺对夏夜一行人说道:“过来。” 邪道众人自然不忿,多有意欲上前者。 钟诺横剑冷眼,“谁敢动?” 邪道众人面面相觑,未有移步者。 商队及护卫众人扶伤携残缓缓走去。经过钟诺时皆不由对钟诺说:“多谢……多谢大侠……” 众人具已行至正道一边后。钟诺对安络道:“阁下是当家人吧。这批货,在下包了。”随后扔给安络一个钱袋。 安络未打开一看便收起说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钟诺对邪道众人道:“这批货,一人一半。不服的,找我谈。” 钟诺带着来到城西一小楼,夏夜见还有百八十人瘫坐在大堂,俱是狼狈模样。 适才助阵众人回到小楼内,大堂一时变得人满为患。 安络叫商队皆在门外街面上暂歇。 夏夜则将几斤干肉,一袋清水喂给西瓜,让它跟在自己身边。西瓜水足饭饱,便会安分许多,不再与夏夜“玩耍”。 “到底出了何事?”夏夜问到。 钟诺靠坐在梁柱旁,喘着粗气,看来适才只是强撑。“十日前,我与一人大战。众人赶去后被那一战波及,水都被毁了。自那之后便只能喝些晨露,而邪道以人血代之。现在他们都聚在城门附近狩猎欲逃出楼兰之人。” 安络忙叫来十数仆从将酒水分发众人。 众人大喜。 钟诺接过水袋,正要饮下。 夏夜问道:“不知这次,安掌柜要价几何?” 安络摆手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等功德,岂那等俗物可比量?” 夏夜回身看着安络,手中持一变黑银针,而另一手中是钟诺拿到的水袋。 众人大惊,纷纷将酒水吐出,撑起自身,执起兵器。 “不愧是灭了七星死门的夏夜啊。在下何处引得小兄弟起疑?”安络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憨笑模样。 “从头至尾啊。安掌柜。身为商人,怎会将经商之道倾囊相授?身为粟特人,怎会不知西域之路,以致无处躲避沙暴?况且一路上安掌柜都精明过人,见了城外之人,怎会料不到会被劫队?”夏夜得意的看着安络。 “虽然在下尚不知安掌柜是正是邪,是何人,有何目的。但这水倒更像是阁下故意被劫,是故这水必有问题。虽然想继续演下去看看安掌柜有何图谋,但事关众人生死,也只能作罢了。”夏夜无奈道。 安络哈哈笑道:“这一路本不想与你为敌,以免两败俱伤。本想瞒天过海,却未想反弄巧成拙了啊。目下看来你我只能就此别过了。再见之时,还望小兄弟不要下手太重啊。” 安络转身将袖袍一挥,射出十发飞刀,随后跃出小楼。 夏夜施展采云摘星,身影如烟,手如抚琴,将飞刀一一弹回,随后紧随而去。 待夏夜追至街面,安络已不知所踪。而街上的商队及护卫百十余人都已倒下。 夏夜俯身一一查看,皆是一剑封喉,百余人无人生还。连护卫老大都未能将刀抽出,双目圆睁,颈上一条见骨伤口。 “好厉害的功夫。我居然没能看出来。这手暗杀功夫……怕是组织的人。以功力来看,该是天罡。真是阴魂不散。”夏夜叹道。 夏夜忽觉怪异,四下环视。所有人的伤口都是深可见骨,身上满是血迹,地上却无半点血色。 夏夜去问小楼众人,皆言不知缘由,似这古城是嗜血活物一般。 夏夜将毒水倒在地上,却一刻后才融入地面,且留一片洇湿水迹。 “看来还是只只饮血,不喝水的怪物。”夏夜好奇心大起。 好在众人中有江湖闻名的神医华喻同行,可以尝试解了这水的毒。 夏夜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钟诺,“不知盟主可知那夜与你大战之人是谁?” 钟诺道:“不知。不过那人身材魁梧,举止不凡,功夫与我不相上下。身着墨色大氅,手持红纹黑剑。” 语毕,夏夜已发出冷汗,尴尬笑到,“哈哈……居然是他来了。” 钟诺不解,问:“小兄弟知道那人?” 夏夜道:“九月楼老楼主莫名之子,天罡首位,天暗星莫停。”随后暗想,“猜到九月楼会派人来,还以为会来的是老爷子或者喃喃。没想到是他。这下真的玩大了……” 钟诺叹道:“果然。如今七星死门已绝迹江湖。邪道唯这九月楼势力最大。只是这九月楼作为暗杀组织,行迹诡秘,江湖中人向来知之甚少。小兄弟如何这般了解?适才那人说七星死门灭于小兄弟之手是何意?” 钟诺话风一转,“钟盟主可否将那晚详情告知?还有白家白……” “夏少侠!”门口一声将夏夜话语打断。 夏夜回头看去。 那人靠坐在大门门扉,一袭脏乱白衣,发须凌乱,但仍能认出是武当凌云道长。 “请随我来。”凌云起身走出大门。 夏夜不明所以,回头看到钟诺一脸黯然,便只能随凌云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跃步来到小楼楼顶。 夏夜顺着凌云所指方位看去。 王城正中有一数丈高墙环绕的高楼群。虽经岁月洗礼,风侵雨蚀,仍不失华美壮丽。 而那高墙南面正中却有十余丈缺损,高墙之下也成一片空地。 “那里曾是宫城宫门,他们便是在那里交手。待我等赶到时白玉已死。”凌云幽幽道。言语饱含无奈惋惜之意。 第六章 连环陷阱 “白玉竟……?江南白家家主白玉竟死了?”夏夜惊骇不已。 白玉被誉为江湖三百年来第一公子,轻功卓绝,才智无双。江湖上轻功可比白玉者寥寥无几,夏夜也自认无法望其项背。 凌云缓缓道:“那之后,钟盟主与其大战,确乎是叹为观止。数丈内被二人内力笼罩,众人无法走近半步。三百合后,那莫停便攻向我等。我等运功自保,却未想他的目标是水袋。随后他便退回宫城内再未现身。” 随后夏夜又将众人从入城开始之事问了个清楚。 凌云看着在地上摆弄石子的夏夜,“那安络曾说过,七星死门是灭于夏少侠之手。不知眼下局面,夏少侠可想出了破局之法?” 片刻后夏夜转头对凌云道:“那要看凌道长对神兵是如何看的了。” 凌云道:“当今七星死门已成往事。魔消道长之势已成,无须这神兵助势。若这神兵面世,只会徒增风雨罢了。” 夏夜起身道:“那在下就拜托凌道长帮我演一出戏了。” 凌云不解,“戏?” …… 酉初。云如少女含羞,斜阳欲沉沙海。 宫城外,二人来到城外广场。 是夏夜和凌云。 “解药在此!”夏夜举起水袋,对空高喊。 广场只余晚风回应。 夏夜指着凌云,“你们可派人来一试!看凌云道长可还有脱水之状?” 还是无人回应。 凌云道:“看来他们不会信了。” 夏夜道:“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走吧。” 二人直步走向宫城。 夏夜突然俯身查看。 凌云问:“有何异处?” 夏夜道:“地上有东西。前场是引虫粉,后场是蝶舞散。适才你我走过,脚下沾上二者,此时二者混合便是湘西十二峒的虿盆引。” 四周渐渐出现许多毒物。蛇蝎虫蚁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二人如同至身虿盆之中。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一股香气。二人忽觉天地倒悬,眼前繁花锦簇。 “是天罗教的忆前尘!”凌云忙道。 夏夜道:“屏息!”随后捉来一蛇,将蛇血分饮。 随后二人恢复如常。 凌云恍然道:“是了!既要迷乱我等,又不能影响这毒物。那必定事先喂了它们解药!夏少侠好机敏!” 夏夜回到,“这只是开始。” 二人运功护住周身。 这时从四方街巷中涌出人群。 夏夜定睛一看,确是邪道众人,但都双眼泛红,怒目嘶吼,如发兽性。 凌云道:“夏少侠,不对劲。“ 夏夜细看果然。 众人俱是不惧毒物,一路踩踏而来。毒物亦是不分敌我,纷纷将众人叮蛰撕咬。 上百狂化之人与无数毒物纠缠互食。场面煞是惊奇骇人,诡谲怪异。 夏夜道:“原来如此。那水毒会让人失去理智,变成嗜血怪物。或许是适才那蛇血引动了他们。怪不得适才无人回应。看来安掌柜早就想到了我会用解药和谈这招。” 凌云一边应敌,一边问道:“夏少侠,此时该当如何?” 夏夜回到,“跑喽。” 随后夏夜跃向半空,踩着人群头肩一步步跳向宫墙。 凌云亦施展梯云纵紧随而上。 虽然这毒夺了邪道众人理智,让夏夜和谈之计不成。却也让众人招式毫无章法,野兽一般,威胁大减。 来到宫墙边,夏夜将扑来一人掷向宫墙入口。 那人落地后响起机扩声,宫墙缺处两侧残垣爆射出无数暗器,将那人淹没。 夏夜又扔出几人铺在暗器上。随后又故技重施,向内院掷出数人。 院内同样响起不绝机扩声,将那几人绞成碎片。四周亦射出无数暗器,将内院铺的无一漏处。 夏夜,凌云不断将人扔向院内,铺出一条人道。 二人就这么踩着人一路冲至王宫大殿外。 夏夜一脚踢向殿门。殿门虽是厚材重木,但久经风蚀,已成朽木,被这一脚踢的粉碎,木屑烟尘飞舞。 人潮汹涌依旧,似不尽不绝。 凌云在殿门处一夫当关,苦苦支撑。 夏夜一边在殿内翻找,一边用飞针击退从小窗爬进的敌人。 “还未找到吗?夏少侠!”凌云已是遍体鳞伤,强弩之末。 “钟诺说那晚莫停是自大殿走来,那神兵必是藏在这里才对。”夏夜也是焦急不已。 “钟诺说?!”夏夜突然反应过来。 “从后窗走!”夏夜急忙对凌云喊。 凌云后撤,与夏夜从后窗翻出。 “不在这里吗?”凌云靠在墙上,剧烈喘息着问。 夏夜回到,“那晚他是故意让钟诺看到他从大殿走来的。又是个陷阱,真是难缠。” 凌云道:“那该是何处?” 夏夜跃上大殿屋檐,凝神环视宫城。 在腥臭味中飘来一股淡淡花香。 “绮罗挽梦?”夏夜不由道。 “东南方!”夏夜向东南方跃去。凌云跟上。 凌云问道:“为何是在东南方?” 夏夜回到,“空中有一缕花香。这香味只有一人有。” 凌云问:“何人?” 夏夜道:“白玉。” 二人来到一古朴简楼旁。 古楼只有一道朽门,无窗无侧。 凌云正想入内,被夏夜伸手拦下。 “如何?”凌云不解。 夏夜回:“为何这香未被莫停抹去?这香既是白玉所留,那该当无误。但莫停必又埋了陷阱。” 凌云急道:“他们快要追来了!速做决断吧!” 夏夜听了片刻,“听。” 凌云听了听,“听什么?很静啊?” 夏夜道:“对。太静了。他们去哪了?” 夏夜突然一掌拍向凌云,“多谢道长一路护送。但神兵只可归于一人!” 凌云被一掌拍出,眼神惊愕,倒飞在地晕了过去。 夏夜伸手推门,一道飞剑簌的射出。 夏夜被飞剑带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刻后,十数人从四面走出。是唐门的人,为首之人正是唐殇。 “是我等要多谢你们。”唐殇得意地对地上的夏夜道。 随后一行人走入了古楼。 不久后古楼内便响起接连惨叫。 夏夜起身窥看四周。确认无人后,将飞剑扔到一旁,走到凌云旁解了他的穴道。 凌云还有些晕头,“夏少侠……你……?” 夏夜笑笑,“这次不愧是高手云集,果然有人出乎在下意料。不过却也阴差阳错帮了我们。现在邪道余众被他们清理了,前路也被他们探过了。你我不必慌乱了。” 这时,城外广场上有一身影正漫步在尸山中。那身影舔了舔尸上血水,又唾了出来,继续慢悠悠走向宫城。 夏夜取出一物,将其点燃。夜空回荡一声长啸,绽出绚丽烟花。 远方一楼顶处,一人应声动身赶往宫城。 随后夏夜点起火折扶着凌云走入古楼。 古楼正中有一古棺。此时古棺已开,露出一道暗道。 暗道内煞是凄惨。十数人被暗器机关或毒死,或斩首,或绞碎,死状各异。且尽成枯尸,无半点血色。 行了约一里远,隐有火光。 一人迎面奔来,是唐殇。 眼见夏夜与凌云仍存活,唐殇恼怒不已。 “夏夜……夏夜!我唐殇居然被你骗了!”唐殇咬牙切齿地攻向夏夜。却还有一步之遥时倒地不起。 夏夜俯身查看,唐殇背后有一见骨之伤。 “看来安络就在前面。”夏夜道 二人走到火光尽头,豁然明朗,灯火通明。地室之阔足有数十丈有余。 一古朴华丽巨门现于眼前,足有数丈宽高。巨门刻有一只瑞兽浮雕,腾云驾雾,俯瞰尘世。 巨门前立着二人。正是莫停,安络。 安络以匕首划过手掌,递给莫停,“请少主先行一步。属下与小兄弟叙叙旧。” 莫停将匕首刺入瑞兽眉间。安络之血没入巨门,瑞兽双眼缓缓闭合。 一阵轰隆之声,巨门应声而开。由门缝可见一巨剑悬于半空,两侧剑脊刻有奇异铭文,缀以华丽纹饰,绽放耀眼华彩。 “想必那就是神兵吧。”夏夜问。 安络回:“君子不夺人之美。此物与小兄弟无缘,莫要再想了。” 夏夜道:“安掌柜的血居然就是这古门之钥。看来安掌柜与此处颇有渊源啊。” 安络取出扇子轻摇,“说来话长啊……” 未等他说完,一人从暗道冲出,如雷如电,倏忽间已到了安络身前。 莫停抓住安络华服后领,将他提入石门。 长剑由下至上,如月如霞。 安络这才看到来人是谁。 “钟诺!”安络惊道。 而他的右手已与他的九州山河扇一同飞在半空。赤血如墨,点缀山河。 …… 两个时辰前。小楼内。 众人正在歇息,夏夜与凌云还未归。 一人突然自大门冲入,直向华神医。 钟诺提剑挡住那人。 “安掌柜,这般妄为,未免过于轻视我等。”钟诺道。 众人拔剑提刀警惕起来。 但未曾想还有一黑衣人自后窗翻入,趁众人意料不及,将华神医抢去了。 安络怒道:“可恶!”随后便撤步退了去。 钟诺翻出后窗,紧随而去。 楼外响起夏夜及凌云二人之声,“贼子!莫逃!” “出了何事?”“该是邪道中人中了水毒,来此抢先安络一步夺走了华神医吧。”“且宽心。有那三人在,要救回华神医该是足够。”众人如此想着,未有一人动身。 一里外。 钟诺和华神医看着眼前发出夏夜之声的安络和凌云之声的黑衣人不明所以。 “你们这是……?”华神医看着卸下易容的夏夜和脱下黑衣的凌云问。 凌云回道,“请夏少侠解疑吧。” 第七章 天枢星灭 夏夜道:“华神医。请问这水毒何时可有破解之方?” 华喻道:“若依寻常求稳之法。探明毒性,调配解药,试药,量造……少则三五日,多则无期。” 夏夜道:“如果有人服过解药呢?” 华喻道:“那此人之血或可解毒。” 钟诺问:“小兄弟有何思量尽可明言。” 夏夜道:“我与安络此人相识半月,自认有些了解。此人工于心计,城府极深。若非必要便绝不涉险。他绝不会留下解药让我等有解了水毒的可能,又会防着自己中毒。” 凌云恍然大悟,“那他最是可能自己将解药服了!” 夏夜道:“正是。” 钟诺道:“看来小兄弟已有打算,请试言。” 夏夜开始向几人分析形势,“十日前,白家主曾骗众人今晚会有天狗食日之象,神兵随后面世。” 华喻脱口而出,“假的?” 凌云道:“不要打断。” 夏夜开始讲述计划,“因此,今夜正道邪道必想于今晚做最后一战。而此时邪道大抵已饮了毒水,为安络所掌控。而他们必会在宫城设下埋伏,待我等自投罗网。因此必须阻拦众人自蹈死地。此事就拜托华神医了。只需将他们迷晕,移至他处便可。在那之后请静待凌道长。如我等三人一直未归,便在卯时初唤醒众人,寻机速速离去。” 华喻回:“了然。” 夏夜看向凌云,“我自认身法伶俐,全身而退不算难事。因此我会去尝试破了陷阱,为众人踏平前路。只是今晚请凌道长随我前往,如果能和谈最好,如若不能,那就不做纠缠,尽力深入。寻机取得安络之血。到手之后,请道长尽快将血送到华神医处,解了水毒,唤醒众人。待众人好转,请众人速来助战。” 凌云回:“义不容辞。” 钟诺问:“在下呢?” 夏夜道:“钟盟主是重中之重。我等之中只有钟盟主可与莫停一战,因此在那之前不可有丝毫伤损。况且那安络轻功不在我之下,以我二人想在莫停眼前取得他的血恐非易事。届时请钟盟主在远处静待在下信号。待到前路探清,在下会以烟花为号,邀盟主前来。见到安络后,请盟主突袭之,取得鲜血。” 钟诺道:“小兄弟有几成胜算?” 夏夜道:“七成。”其实以他估算只有两成。只是莫停好似一直在等待安络。现在安络已至,若不速速行动,恐神兵为二人所得。此时已无时间供几人犹疑。 钟诺问:“以二人敌百人之阵。这……” 夏夜道:“人多碍事,人少反而进退自如。只是引发陷阱,不会纠缠。” 华喻问:“只是……眼下我等俱是几近脱水,如何一战?” 夏夜道:“不是还有商队的十几匹骆驼吗?虽然皆被安络割了喉,血被这怪城吸了大半,但余下的足够你们三人饮用了。” 三人对视沉吟片刻后,钟诺道:“我等亦想不出更好办法。好,就依此办。” …… 至此,除了唐殇发现了华喻做的手脚,自作聪明葬送了唐门众人以外,都在夏夜的计划中。 夏夜也是心中暗呼好运。 凌云接过安络右手,转身急速奔回暗道。 此时大门已完全打开。神兵光彩熠熠,威严如神临世。 “好手段,好卑鄙啊。夏小兄弟。”安络捂住伤口,满头冷汗,眼神阴冷。 夏夜道:“我从来也不是君子。” 安络骂道:“哼。以我血解水毒。说到底不还是饮了人血。什么正道,与邪道无二。不过是多了些繁文缛节掣肘的又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听了这番话,夏夜反而安心了许多。这安络不论何时都是一股平易近人模样,心机难窥半分。如今露了真相,看来已是穷途末路,再无后招。 夏夜取出飞针翻手射向一旁。飞针射在钉在墙上,没入一分。 夏夜暗道不妙,“以适才路程,此时应在地下二十丈深。石质为青石,虽硬却脆。这石室受不住这二人一战。若是坍塌,将无人幸免。必须速战速决。” 而且这石室中弥漫一股腥臭血味,远重过外面那尸山血海。 夏夜双手齐出,无数飞针射向莫停。 莫停将安络扔到剑室一角,大氅一卷,将飞针尽数拦下。 钟诺,夏夜一同攻上。 钟诺拔剑运功,长剑携破空之声直刺莫停面门。 莫停化成一团黑雾,令钟诺扑了个空。 黑雾聚形,莫停又迎面对上夏夜。 夏夜竟已分身为三,施展采云摘星,攻向莫停三处要穴。 莫停右手一伸,擒住夏夜,余二夏夜化成烟雾,消散无形。 “聚气化形?这还是我教你的小花招。”莫停道。 夏夜脖颈被莫停掌握,渐感呼吸困难,“但你还是抓错了人。” 莫停回身,神剑已在钟诺手中。 神剑光彩内敛,寒芒毕露。 “他不过是空有气力的莽夫罢了。要从他手里把剑夺回来易如反掌。反倒是你,诡计多端,连我也很是忌惮啊。”莫停看着钟诺却对夏夜说。 “钟诺”道:“能得少主夸奖,小弟荣幸之至。” “钟诺”,“夏夜”在莫停眼中扭曲变形,最后手中之人竟成钟诺,握剑之人成了夏夜。 钟诺一掌击在莫停腰腹,将他击退。随后飞身来到夏夜身边。 夏夜提起左右两剑,“挑一个?” 钟诺取回佩剑,“我还是喜欢我的剑。” 莫停笑道:“红尘乱?看来没少去禁地啊。居然能让我也看走了眼。” 夏夜回到,“少主知道我一向不安分。那么好玩的地方,小弟怎能错过?” 这时钟诺,夏夜才注意到,神剑空悬之处下方竟有一丈余血池。 那血水混浊粘稠,腥臭难耐,却又平静不动,如镜如石。 “看来这就是腥臭的源头了。这神剑竟是靠这邪物滋养。”钟诺看着血池道。 一旁的夏夜却突然跪地咳血不止。 钟诺忙俯身问:“你怎么了,夏小兄弟?” 夏夜苦笑道:“是适才的黑雾。还是急了些啊,大意了。” 莫停取出一药瓶道:“现在你我各有筹码了。不过这里太过狭窄,而且适才夏夜那一针你也看到了,此处经不起你我一战。我在上面等你。” 随后莫停便转身隐入暗道。 钟诺扶着夏夜一句追去。 暗道转眼便走到了尽头。 但迎面冲来的却不是莫停,而是西瓜! 钟诺,夏夜二人具是不明所以。莫停去了何处? 钟诺扶着夏夜来到城墙下休息。西瓜绕着二人一路摇尾紧随。 “小兄弟可知如何解此毒?”钟诺问。 夏夜苦笑,“他既然用的出,便不会是我知道的毒。”说着一口血咳在神剑上。 那神剑却发出一瞬白光,将血化成一缕腥风。 夏夜一惊,将神剑试挥了几下,随后横于膝上,注目细思。 钟诺看出夏夜的异状,问到,“这神剑有何不对吗?” 夏夜回:“这剑为何变得毫无灵气,竟似凡品。” 夏夜一时间苦思无果,且毒性发作,倦意渐起,无法凝神。 西瓜一口咬在夏夜小臂。 钟诺忙将西瓜抓回,不禁道:“有毒!”说着便尝试让西瓜将毒血吐出。 夏夜被这一口咬的一痛,却也因此提了神,退了困意。也在这一瞬,突然想通了些。 今晚一切未免过于顺利。安络惯于自保,怎会为他人断后?神兵初现时神性十足,正气凌然,但其下血池污浊不堪。且这神剑适才将毒血退散,那这神剑怎会是靠其滋养?自入城以来,无数人的鲜血都被这城吸去,会与那血池无关吗? “血池才是关键!快回去!绝不可让那二人碰到那血池!”夏夜忙对钟诺道。 …… 剑室内。 石门机关被触动,缓缓闭合。 安络点穴止血,将手掌断处粗略包起,看着再无他人的密室笑了起来,笑的肆意,笑的痛快。 随后缓缓走向血池,喃喃自语起吐火罗语,“古卷《粟特王史》卷九《义成王安夕史录》有载。‘夕临国楼兰得秘术,曰可得道。楼兰王奉之,召百工,以秘法引万民血,天人怒。义成王会同五临共伐之。楼兰灭,王毙。共铸一剑,封于坤灵,永镇妖邪。’” 而没了神剑镇守的血池此时也似活物般在池中沸腾翻滚。时而聚成人手,时而聚成人脸,惊骇莫名。 安络跪在血池边,缓缓伸出手去,目光贪婪陶醉,“这百年前的往事,最终竟是成全了我。白!日!飞!升!” 安络取出一卷古书,“如今精血已足够,接下来是……” 血池中突然冲出一人,一手夺过古书,一手钳住安络脖颈,将他带离血池,重重砸在地上。落地时一脚踩在安络左腕,使其再无反抗之力。 安络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我明明看到你出……聚气化形?……莫……停!原来你从未信过我!” 眼前之人正是赤裸上身,浑身浊血的莫停。 莫停冷眼盯着手下的安络道:“九月楼初闻神兵之事便命你们暗中将神兵之事研查详细,以策万全。却在半月后江湖人尽皆知。逼得我匆忙启程,处处被动。我会不怀疑随后赶到的你这个天枢星吗?于是我便时时提防你。自看到神剑与血池相性不合时,我便知道重不在剑。接下里只要依你行动相机而为便好。” 莫停将古书拿到安络眼前,“你偶得这古书后,篡改传说骗尽世人,将众人引到这古城拼的你死我亡,以祭这池水。为了让正邪两方平衡,战局更惨烈,还事先把可与钟诺一战的我逼来。你只管示人以弱,静待时机。等有人取走那剑,引走众人注意,你便轻松独占这血池。我猜的可对?” 安络满面胀红,双眼几近迸裂,怒道:“没想到我机关算尽……” 莫停手上用劲,让安络无法出声,另一手翻看古书,“你先噤声。让我看看这后续还需不需要你。”好在他启程前调阅了楼兰资料,路上做了些功课。故这以吐火罗语著成的古书他也还看的明白。 阅毕,莫停收起古书,看着安络,“看来你没用了。那就死吧。天枢星安福海。”随后稍一用力,将安福海脖颈按碎。 一声脆响后安福海再无生息。 第八章 顺势而为 远处已传来嘈杂人声,是被华喻唤醒的正道众人赶来了。 众人越过广场尸山,穿过庭院,来到了大殿内。 钟诺手持神剑,端坐在王座上,睥睨众人。 “来犯者何人?报上名来!”钟诺横剑直指众人。 …… 两刻前。 石门关闭,暗道传来轰隆巨响。 适才洒在地上的安福海的血已经被吸收殆尽。只能等华喻顺手将安福海的断手带来了。 钟诺来到石门前,正想运功尝试破门。 门内再次传来几声响动。 但这几声却是从边角传出。 钟诺立刻明白,这是剑室内有人破坏了石门机关。现在即使有那只断手,也打不开这石门了。 钟诺运功以神剑向石门挥出一击,劈砍处却只有点点火花迸溅。 夏夜已是中毒渐深,昏昏欲睡,“虽然不知血池有何作用……但他们关闭石门,意味着他们有能变强到出来的自信……看来那血池比我想的更厉害……但这也说明他们还需要时间,不希望被打扰……必须在他们功成前打断他们!” 钟诺虽一时理不清头绪,但还是对夏夜说:“小兄弟再支撑片刻。华神医一定就在路上。” 夏夜道:“接下来只能拜托钟盟主了……白玉姐姐将志向托付于你,必有缘由……找不出头绪时,就想想她曾说过的话……” 钟诺惊道:“你怎知……?”但看向夏夜时,他已昏睡过去。 钟诺背着夏夜回到古屋外,心中杂乱无序。西瓜在一旁绕着昏倒的夏夜不停打转。 这时一缕花香飘来。 “绮罗挽梦?”钟诺思绪回转,心神稍定,往事幕幕重现眼前。 …… “圣人寥寥,庸人攘攘。与其求全苛求,还是顺势而为吧。” …… 钟诺看向地面,突然有了主意。 钟诺跨步计算暗道及石室,剑室方位,发现剑室正在大殿正下方。 自暗道而下有二十丈,剑室有十余丈高,那大殿与剑室便只有几丈之隔。既然打开石门已不可能,那或可直从地上打通。 但剑室由青石铸成。若这几丈皆是青石,那凭钟诺一人怕是难为。 十日前与莫停一战,毁了宫城城墙,是二人之力作为。如今这第二人……不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正道众人虽皆弱于他远甚,但若是合力,怕是他也会败。这便是那“第二人”。 而如今只需让众人使出全力,与自己一同毁了这脚下数丈青石便可。 但面对他们,又该如何做? 以往经验告诉钟诺,对他们,公心与大义既费时又无用。且总会有人留力,以作黄雀在后之资。 “顺势而为……顺势而为……”钟诺喃喃自语。 钟诺思路逐渐明晰。驭人如治水,堵不如疏。他们所求不过这神兵。所惧不过死。此时上策便唯有贪与死。 “好。就如此罢。而夏小兄弟……” …… “钟盟主好似与往日不同?”“怎好似不识我等?”“举手投足,言语之间也好似他人。”“是神剑!他手中的是神剑!”“要想办法夺过来……”人群停在大殿门口,交头接耳,满头雾水,各有心思。 华喻看到夏夜倒在大殿一旁,西瓜在旁咬住其小臂,吮食其血。华喻忙赶到夏夜身旁把脉。 “这毒……在下居然从未见过。好在有这狼吸出了不少毒血。还未到膏肓。”华喻边自语边取出细针止住毒势,还不忘给西瓜来几针。 钟诺余光看到夏夜被诊治,宽心不少,心中暗道:“看来还有得救。夏小兄弟,再忍耐片刻……” 几人眼见神兵在前,跃身攻上,长刀短剑直刺钟诺。 钟诺巍然道:“意在神兵者。死!”随后举剑过顶,猛的劈下,将来者攻势尽数移向地面。 地面被这一击砸出一小坑,碎石飞溅。 钟诺转身踢飞几人,对众人道:“犯我楼兰者。死!” “这钟盟主怕是被楼兰王附了身,已失了神智了。”“我等具不是他对手,逃吧。”“是了。若失了性命,得了神兵也无用啊。”众人陷入恐惧,已逐渐有人逃去。 钟诺伸掌,将几人隔空吸回。那几人倒飞回大殿,摔得煞是狼狈。 钟诺缓步走向众人,“今日在此者。死!” 众人更是恐惧。 少林方丈惠安凝视沉声道:“除魔正道,正在今日!”随后运掌攻上,“伏魔掌!” 峨眉师太渡灭,归元楼掌柜张庭岳,崆峒长老赵森之,三人紧随其后。 “问月三式!” “万川归海!” “七伤气劲!” 四人自左右上下齐至,四色气劲相融,浑厚绚丽。 钟诺将神剑插入地面,运掌相迎,将四人气劲打乱,转至身下。 一声爆响,地面又被打出一坑,比之先前深了许多。 四人攻势已尽,转身回撤三四丈。 赵森之不禁叹道:“钟盟主这擒龙劲果然棘手。这可如何是好?” “车轮战,耗他内力。”渡灭挥剑施展断妄七绝,一剑化七气,刺向钟诺四肢及中门。 钟诺拔剑一旋一挥,如泼墨般将七股剑气洒向一旁。渡灭亦被带到一边,翻滚数圈方止。 惠安紧随而至,脱下袈裟,使出袈裟伏魔功。袈裟倏地张开,罩向钟诺。惠安在袈裟后刺出剑指,点向钟诺。 钟诺排出左掌,将袈裟轰的寸碎。又侧头躲过剑指,顺势变掌为反手,扯住惠安脖颈,将他顺手扔向一旁。 张庭岳又持刀迎头劈至。归元刀第九式,聚沙成海! 钟诺左手去势未尽,于是退后半步,躲过刀气。右手反手持剑以剑锷压住刀背将刀压向地面。 归元刀劈入地面,留下丈余刀痕。 神剑亦没入地面,只余剑柄在外。 钟诺左脚一抬,踢中张庭岳下颚,将他踢飞出去。 这时突觉背后传来杀气。 钟诺右脚一点,后翻跃至半空。 一柄利剑破开王座,直刺而出,趁钟诺后翻倒悬之时,削去钟诺左肩一些血肉及一片左肩骨。 钟诺看来人竟是正道盟丁家家主丁盛。眼神凶狠无情,剑势不留半分。 “卑鄙小人者。死!” 钟诺难掩心中怒火,这丁盛可是他竹马之交。可这一剑不仅从背后袭来,还本是攻向他心窝。 钟诺落向地面。丁盛剑势过重,无法撤剑,此时正在钟诺身下。 钟诺一脚踏中丁盛,将三节脊骨踏的碎裂。 丁盛痛号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钟诺心寒不已,却又无暇伤心。只能趁起身随手打飞一人时用袖口拂去眼角泪,以免众人生疑。 正道盟周家大弟子周未至喊道:“他受伤了!快趁现在合力攻他!” 适才四人再次齐攻,自内力合一。 钟诺踢开丁盛,力从地起,双掌齐出,运起擒龙劲迎上。 两方内力互拼,五人僵持在一处。 其余众人见有机可乘,本欲趁机逃走之人也觊觎神剑,自四面八方攻来,将钟诺团团包围。慢了一步之人已无处插手,只能自外层将内力灌入内圈之人身上。 钟诺施出擒龙劲第五式混元罡气,于周身一丈形成一道气墙,顶住众人内力。 上百人此时围着钟诺堆在一起,层层叠叠。众人内力各异,气劲如霞如虹,将大殿照的通亮。 钟诺亦是渐感吃力,气墙渐小。 钟诺于气墙内运起掌来,虽极慢却留下道道残影。众人内力渐渐被钟诺带动,随掌扭曲。 “擒龙劲第十六式,绝地通天!” 钟诺爆喝一声,带动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内力尽数灌入脚下神剑。 屹立数百年的大殿在一阵山崩之声中被轰得粉碎。 神剑洞穿数丈地面,雷霆般照亮整个剑室,携万钧之力将血池破坏殆尽。血池之血被蒸发大半,余血被泼溅出去,染红剑室大半墙壁,墙上火把亦被尽数泼灭。 而地上,内力已尽,光芒消逝,只余混杂沙尘的月光。 众人倒飞出去,同碎石一同落雨般掉落庭院四处。 大殿地面被轰出一十丈大巨洞,余处也布满裂痕,几近破碎,不时有碎石掉落。 适才内圈之人具被余波震得伤及肺腑,口吐鲜血,昏厥过去。且有钟诺在内数人被这一击荡起后掉入巨洞。 大殿角落的华喻,夏夜,西瓜,也都被这一击波及。好在他们离的较远,受伤未重,只是被沙石掩埋。 一刻后,逐渐有人醒来。 “钟诺呢?神剑呢?”“剑好像被打进地里了!”“钟诺在哪?快杀了他!快杀了他!”“地下好像有东西!”嘈杂声渐起。 人群向着巨洞聚拢而来。 碎石,黄沙铺在血红的剑室。或是支离破碎,或是筋断骨折的数人以诡异之姿为之点缀。皎洁月光落下,让众人得以一睹这凄绝怪异的图景。 “这……到底……是什么?”“定是楼兰宝藏!”“看!神兵在那!”“钟诺也在那!” 众人还在惊疑不解中时,已有十数人跳下巨洞,或是去抢夺神兵,或是去杀死钟诺,或是去救助其他几人。 钟诺倒在血池正中,神剑一旁。虽四肢还在,但胸膛已血肉模糊,骨肉破碎混杂。 有三人来到钟诺身边,提剑便要刺下。 第九章 楼兰之战 一人施展轻功跃进巨洞,落入血池,一脚将三人踢飞,拔出神剑。 神剑已失了神采,晦暗无光。剑刃多缺,剑身遍布裂痕,血从裂痕缓缓流下。 而来人竟是凌云。 虽然见钟诺与众人大战时不明就里,但他依然选择相信钟诺,只在一旁静观。 而此时,他明白了自己还能些什么。于是强撑残破不堪之躯跳入血池…… “犯我楼兰者。死!”凌云举起神剑怒喊。 “楼兰王换到他身上了!快杀了他!”地上旁观者喊到。 数人冲向凌云,数柄利刃将其洞穿。 凌云心肺皆破,口鼻涌出鲜血,却依旧举剑强撑,奋力大喊:“天……不……佑……楼……兰……”随后便将残余内力尽数传至神剑剑身,将其震碎。 剑屑飞散,如星灿烂,共月同天。血似泼墨,成无声诗,伴云成卷。 “神剑!神剑碎了!” “看来或许不该杀他……他们是一体的……” “神剑……神剑……这有一块……这还有一片……只要重铸……只要让我带回去重铸……” “神剑是我的!” 几人在血池旁扭打成团。 地上众人看的明白。“楼兰王”已死,神剑已毁,俱已成空。 却没人留意凌云已倒地含笑而逝。 巨洞旁一人缓缓站起,摇晃着跳下。来到剑室却未站稳,跌在地上。 正是夏夜。 适才巨震恰好将其震醒。醒来看到周遭惨状,对现状已大致了然。 “既然这血池能引血,或也可控血。如是幸运,也许能解了我这毒”夏夜如此想着,以剑指划开手掌,按在地上,以内力吸取地上血。 池血自掌上伤口倒流入夏夜体内,流经四肢百骸,将血中毒凝于掌心排出。 片刻后夏夜便觉神志清明许多。“哈哈,被我赌中了。”夏夜由是欢喜不已。 于是夏夜立刻起身,左倾右倒的跑向钟诺与凌云。 …… 长夜已尽,娇阳初升。暖光倾洒战场,如慈母般安抚众人。 众人在断壁残垣中收拾着残局,哭喊哀嚎不断。死者虽寥寥,却无人不带伤,生者尤以钟诺伤势最重。“莫停呢?”夏夜遍寻剑室,却未能寻到。 焚祭死者,疗治生人。众人回到藏处取回物资,打算尽快离开这伤悲地。随众人离去时,夏夜却愈加觉得心绪不稳,且无法运功,“难道还有余毒未清?”但经华喻诊断却是除去腿伤别无它碍。 由于钟诺伤势过重,不宜远行,华喻与钟诺暂留。夏夜亦决定留下,待钟诺好些再一同回返。神医既决定留下,十余伤重之人及另十余欲想照料之人也无法先走。 送别带回凌云骨殖的武当门人,夏夜立于城墙之上,远眺渐远众人。 半月前远望众人出关,此时再看众人归去。初时浩浩荡荡,意气风发,如今寥寥数十,意冷心灰。夏夜心中不禁感怀慨叹。 “匆匆来,匆匆去。熙熙攘攘,不过为利。即便得偿所愿,又何尝不空呢……” …… 第二日,初晓。 众人相聚吃过后,开始照料伤者,却发现有三人已死。 而这三人却死的蹊跷。这三人中二为伤者,一为照料,皆是血尽成枯。 伤者自是无有反抗之力,而照料之人是正道盟洪家洪九,是这二十余人中除夏夜及钟诺外武功最高之人,但身上却毫无反抗痕迹,反还死相宁静。 “血池已毁,这怪城如何还在饮血?照料之人可自由走动,如何也被吸尽?”夏夜疑惑不解。 焚了三人,众人决定今晚开始共眠一处,分组轮流值守。 夜,子时正。 夜雨淅淅,不见星月。 夏夜起夜,却发现当值之人已死。 这次是问道阁弟子顾陈,三一门弟子范彭,归元楼秋仲。又是三位好手。 现场门窗紧闭,无人进出。三人亦是血尽成枯,但顾陈却有不同,其佩剑已拔出。 众人陷入惶恐之中。这似乎只有鬼魅才可做到。 “鬼魅?”夏夜环视众人,脑海翻腾。 这时一人惊恐的指着夏夜说到,“你……你的手臂……” 夏夜看向手臂,发现自己臂上竟有一剑伤。 众人见状退步拔剑相对。 夏夜看着伤口思索。真的是自己做的吗?是自己在入眠时做的?自己已无法运功,如何能杀了他们? “看来凶手就是你了,夏少侠。”“你究竟有何企图?”“真的是你吗?夏少侠?”“夏夜!证据就在眼前,你如何辩驳?”众人七嘴八舌,反应不一。 夏夜思绪被打断,看着众人反应,夏夜无奈道:“我……” 突然夏夜意识到了什么。 “对。是我做的。”夏夜狞笑,随后扑向一武当弟子。 那人惊的退步闭眼,将剑胡乱向前一刺。 众人一惊。 夏夜亦是一惊。 他的双手竟自行运出,内功顺掌而出,一掌震碎细剑,一掌劈向那人天灵。 夏夜急忙踏地止步,阻住双掌。 夏夜缓了缓神,看着双手,随后哈哈大笑着推门而出。 众人追至门外。 夏夜回首怒视,“来者,必死。”随后在雨中远去。 夜雨渐重,滴滴如豆,溅起朵朵水花。 夜云渐浓,层层似墨,亮起道道雷光。 夏夜来到王城城墙之上,眺望惊雷在沙海肆虐,“没想到你还活着。这血池果有神效。” 缕缕鲜血自夏夜小臂,手掌伤口飘散而出,在他身旁凝成一血人与他共赏沙海雷景。 这血人身形相貌竟似莫停。 莫停道:“我也未曾料想到。安福海瞒了我太多。若能再有片刻,我或可功成。却未料想那钟诺竟会如此乱来,使我功亏一篑,变得不人不鬼。” 夏夜问:“原来安络本名是安福海啊。那若是功成会如何?” 莫停回:“或可一步成仙。” 夏夜不禁吁了一声,“这江湖果然奇妙。” 夏夜再问:“你已趁我入睡,将那剑室之血吸尽了吧。不知回复了几成。” 莫停不屑道:“足够杀你。” 夏夜哈哈笑道:“哈哈。也是。如果功力足够,又怎会再用这暗杀之术。我越是想保护他们,越是害了他们,这一手真是妙。” 莫停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夏夜回:“自我无法运功便开始起疑。若不是那问道阁门人以修身静心见长,对忆前尘有些许耐性,不至于立刻迷乱神志,又死前给我留下了这道剑伤,我不知何时才会怀疑自身。果然,逼出内功后,察觉体内有些许你的内力。” 莫停道:“常人不会怀疑自己,亦不会想到自己体内居然还有一人。你果然不同寻常。这游戏比我预想结束得早。不过也让你看到你所保护之人是何嘴脸了。可觉心寒?” 夏夜仰面感受风雨,“我心非正非邪,对他们不期望,又怎会失望?一切只是玩乐罢了。只不过如果这就死去,会惜于不够尽兴而已。” 莫停看着风雨雷电,“你带我来到此高处。是想借着雷霆与我同归于尽?” 夏夜道:“少主这就猜错了。在下只是想找个独处之地,与少主和谈罢了。” 莫停不解,“和谈?” 夏夜道:“这两年,我为躲避仇家暂栖身九月楼,受了老楼主庇佑之恩。不过七星死门一单应是足够偿还此恩。我是怕喃喃记恨于我,所以不想少主与在下不死不休。” 莫停朗声大笑,“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视甚高啊。你就如此自信?” 夏夜耸肩道:“有了个法子或可一试。” 莫停大笑,“那古剑已毁,钟诺重伤,无人助你,你身躯又被我所据。我倒是很好奇你有何法?” 夏夜看着莫停浅笑道:“此刻你与我相连。若我没了功力,你又会如何?” 莫停一惊,“莫非你要?” 夏夜运指如飞,连点七道大穴,嘴角淌出鲜血与雨相融。 莫停看看双手,“这不是散功穴道。” 夏夜笑道:“这确实不是散功的穴位。虽然你我相连,功力也一损俱损。但这血池功既然可得飞升,便是仙术,又怎会还只修内力?你现在修的是法力吧。这叫往生道。是自尽术。” 莫停急忙抽身断开与夏夜的连接,“果然够狠。”虽然他已只剩魂与血,但他是初入此境,还未熟稔,难保夏夜自尽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夏夜未说的是,这往生道确实是自尽之法,但若一刻内灵魂回身便会复生,只是会一月无法运功。 夏夜跪倒在地,没了生息。一道湛蓝微光自他身上缓缓升起,是他的魂魄。 夏夜凌空漂浮,看看自身,叹道:“原来魂魄就是如此感受,真是奇妙。这就是庄子的无拘无束逍遥之境吧。”随后向莫停挥手告别,飞入城内。 莫停紧随而去,决心看看夏夜之策。 夏夜自拿到神剑时便觉剑身纹饰与楼兰格格不入,反而还刻有楼兰相邻六国铭文。虽然楼兰大殿有异族之物镇守血池令人怀疑当年真相,但当年六国灭楼兰确有其事。数万兵士征战楼兰,埋骨他乡。 如今莫停修了那血池之术,那他可寄托的便只有那神剑上的异族之语了。好在这些铭文他都识得,而且都是同一个意思。 “众将奉令,应天诛魔!众士奉令,斩尽妖邪!” 夏夜之魂穿过大街小巷,宫墙王殿,不断以各族之语重复喊着这两句话。 既然有飞升之法,那便有精怪,便也有三魂七魄。回想原对晦明小和尚的刁难之语“魂灵自有它的归处。”那或许此地还有当年战死的兵士之魂。但因身体被莫停操控,只能涉险脱了肉身,以灵体唤醒亡灵。 这便是夏夜的计策。重现当年楼兰之战。 第十章 楼兰旧王 莫停暗道不妙,加速追向夏夜。 正道众人不知发生何事,纷纷出门查看。却见一蓝一红流星鬼火在雨中穿梭往来,腾挪翻飞。留下悠长尾迹。还不断回响奇异之声。 一阵寒风吹过,将雨幕掀起一瞬。街头巷角隐现夏萤般点点绿光。 暴雨中回荡声声沉重喘息,一股彻骨钻心之寒侵染众人。 “这饮血怪城……是活过来了吗……”“早知如此,当时就该随众离去。这古城果然不祥……”“噩梦……噩梦……对……是噩梦……再睡过就好了……”众人惶惶不已,不知所措。 “哼!在下倒想见识是何等妖孽,可敌我手中无问刀吗?”问道阁二弟子何许亮刀笑问。随后便持刀冲入雨幕,“是何小贼,莫要装神弄鬼!现身与我一战!” 冲至巷尾,何许却怔在原地,魂飞魄丧。 一身着铠甲的幽绿亡魂自眼前跨马昂然而过,眼如烈焰,声若虎嘶。浓须卷发,圆领对襟红锦鞛,似是粟特人。 那亡魂未看何许一眼,穿过街巷,立马大道正中,抽剑高举,“粟特军!合!” 城中阡陌大道另五处,各有一将魂跨马举剑高喊。 “龟兹军!合!” “婼羌军!合!” “且末军!合!” “精绝军!合!” “焉耆军!合!” 绿光凝聚,金革马嘶之声四起。服饰相差,相貌迥异的兵魂自街头巷角,残垣断壁间浮现。或跃马挽弓,或跨刀持矛,穿墙过屋,汇至大道,集结成军。虽甲盔残破,人骑残缺,却不失军士威仪。 粟特五千余,龟兹万余,婼羌三百余,且末五千余,精绝两百余,焉耆四千五百余。共约两万五千的六国将士跨越百年,再度披甲上阵,执行着生前最后一道军令。 风雨如磬,军旗猎猎。 六将横剑齐令,“众将奉令,应天诛魔!众士奉令,斩尽妖邪!” 六军应声高呼,“杀!杀!杀!” 二人兜兜转转,追逐至夏夜肉身所在之处附近。“该是时候了。”夏夜暗忖。 莫停距夏夜只余咫尺距离时,一支飞箭自一侧射来,逼退莫停。 莫停止步回撤几分,定睛看去。惊觉漫天箭雨自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因是无实体之阴器,故不受暴雨所扰,来势不减半分。 莫停抬手散出血气,使其龙卷般急速环绕自身,将飞箭、暴雨尽数弹开。 夏夜趁机飞回城墙上。终是在一刻内赶回肉身,回天返神。 夏夜即刻翻身跳下,匿入小巷,赶向正道众人歇息之处。 血龙卷散去后,莫停已融入雨流,远遁而去。 广场正中,莫停聚起血身。 他有一事误导了夏夜。他确已用引血之术将剑室之血逐步吸收殆尽。虽只回了剑室之内时巅峰功力的三成功力,却也远超当初肉体凡胎之巅远甚,亦足以轻易杀死这二十余人。之所以行暗杀之事,只是为了离间众人,玩弄夏夜罢了。因此他此时功力远在夏夜预料之上。 莫停半跪于地,催动法力灌注于掌,轰的拍下,“滚出来!” 法力如水纹般扩散开去,广场上随之散出阵阵黑气。上百黑魂自地面缓缓爬起,是那邪道众人之魂。 千军万马循着莫停血味自四方阡陌大道汹涌而来,人吼马嘶,蔚为壮观。 邪道众人之魂亦转身攻向莫停,以报害己之仇。 莫停散出血雾笼住众人,催动九月楼秘术,迷乱众魂心智,使他们将军士看成自己。此法原是需要近身将内力灌注他人体内才可起效,但此时莫停已将血气之术融会贯通,可将五丈内血气如臂使指。将法力注入血气再引进众魂魂内,便可起到同样效果。 莫停再次融入雨流。众魂随即转身与兵士战在一处。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莫停并非不知夏夜行踪。之所以放任其离去,是因他已看不上那寥寥二十余人之血。 虽然听不懂全部的话语,但莫停听得懂夏夜呼喊中的吐火罗语。自猜中夏夜所想之时起,便开始思索应对之策。 而他的计策便是安福海的那句“合铸一剑,封于坤灵,永镇妖邪。”并非“永镇邪术”,而是“永镇妖邪”。证明那神剑所封者,不止这无灵无识的血池。 莫停来到剑室,将些许血聚在血池残迹,再以法力将其催动。 剑室地面的纹饰果然泛起金光,竟是一道法阵。 莫停跃至半空,以血气聚成一柄巨大血刀,催动全身功力向着地面不断挥砍。 道道灌注法力的刀气破开雨幕,将地面纹饰破坏殆尽。一声声清脆破碎声后,金光随之消逝,法阵告破。 莫停回到地面,再施唤灵之术。半跪于地,法随掌落。 一道黑气自血池残迹中逸散而出,与其上汇聚,渐似一人身。 “何人胆敢冲撞本王!”一声低沉怒语回荡宫城,震耳欲聋。 正在带着正道众人离去的夏夜暗道不好,“莫非那家伙还在?”。 只见那人褐肤浅发棱角骨,锦服绣袍金玉冠。 莫停飘到他身前,与其目光平视,操起吐火罗语交谈起来,“不知这百余年之后,是否壮志依旧?楼兰王。” 楼兰王仔细观瞧,“未曾想承我遗志之人,竟非我族类。你是何人?” 莫停道:“同道中人。” 楼兰王哈哈笑道:“哈哈。你虽修为不济,但本王看你资质甚佳,或可为本王所用。” 莫停道:“在那之前,或许该当了结一些陈年旧怨。” 楼兰王感受到城外冲天鬼气,飞至高空俯瞰广场,“哼。又是你们。这百年宿怨,本王今日便与尔等做个了结!” 楼兰王取下佩剑,指向广场六军,“楼兰子民听令!杀!” 一个个泛澄黄光芒的楼兰兵士自王城四处涌现,足有万余。纷纷提刀上马,呼号着冲向宫城。 听着宫城外的金铁交击之声,莫停知道时机到了,随即飞至楼兰王身旁。 楼兰王道:“以此情形,恐会不敌。你去助阵。功成之后,本王会带你一同飞升。” 莫停笑道:“谢楼兰王美意。但如此还是未有胜算。我在剑室备有一物,或可助楼兰王赢下此战。” 楼兰王不疑有他,随莫停飞回剑室。 落地后,楼兰王昂首问:“你所说之物……”话未说完,便眼见血水如江流般自剑室巨洞灌下,片刻间便没至半腰,“有如此之多的鲜血,只要将其尽数吸取,那城外几万敌军定是不在话下了!” 楼兰王正在兴奋之时,却突觉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切也瞬间消散。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左胸已被一只手贯穿,而自己的心脏正在那只手掌中跳动。 楼兰王惊疑不已,回首看向莫停,“你!?” 莫停未理,只右手一握,将心捏碎。 楼兰王急忙伸手想要取回,却只能眼见自己的心化成黑雾,逸散在雨中。 楼兰王失了心,顿时法力大减。疲惫交加,神识渐远,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莫停抽出右手,双手抓住楼兰王双肩,自肩部起一口一口吞食起来。 楼兰王痛得正要喊出来,莫停已先一步将其喉部撕咬下来吞掉了。 暴雨如注,雨血泪相融。道道惊雷贯通天地,其光光照长夜,其声回荡不息。 楼兰王怒目圆睁,张口哀嚎却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在被食皮噬骨的极度痛苦中无声无息地被一点点吞吃殆尽。看着黑云之上遥不可及的九天,做了百余年的幻梦就此终结。 而此时,城外浴血的楼兰兵士还一无所知。 自六军出现时,莫停便察觉到自己与他们相性不合。许是因为他们生前遗愿便是毁了自己这一身血池之术。这持续百年的执念使得他如是吞食他们,极难消化不说,还可能适得其反,伤及自身。 而另一方面,宫城外都是百年厉鬼,而他只是初入此境,自是敌他们不过。但百年前的他们虽是六国合军,百战兵将,可终究只是凡夫俗子,却能杀了修习仙法的楼兰王。那这楼兰王便是非弱既蠢。而楼兰兵士尽默于楼兰,可见楼兰王还是有些声望。如能利用这楼兰王唤出他的兵魂,再尽数吞食,那将其尽数诛灭便不在话下。甚至或许还可得圆满,一步飞升。 吃干抹净后,莫停运功内观,发现果然法力大增。 莫停迫不及待的飞出剑室,开始四处寻找落单的楼兰兵魂猎杀吞食。 夏夜愈发觉得心悸不安,一股恶寒自心口由内而外蔓延开去。他隐隐感觉到是因为莫停愈加强大了。他体内残余的血池血与莫停血身、血功同根同源,可隐约间遥相感应。 夏夜只能辞别众人,回身冲向战场。否则照此下去,此战谁胜谁负实难预料。 再回广场,已成人间炼狱。比之之前的尸山血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军、楼兰军、邪道三方汇至一处,死伤惨重。刀光剑影之间,时时都有魂魄形神俱灭。 夏夜无暇驻足悲叹,绕过战场,自宫城西墙翻过,一路冲向剑室。 第十一章 夏夜莫停 夏夜环视剑室,对空说到,“出来吧。他在城外忙着吃饭呢。” 一道幽魂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夏小兄弟。没想到你我还会再见。” 正是安福海。 夏夜道:“时间紧迫。你该知道能帮你报仇之人唯有我。” 安福海道:“成王败寇。我既输了,便认了。” 夏夜转身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搅扰安掌柜好梦了。告辞。” 安福海道:“但我无法容忍我苦心孤诣的一切成了别人嫁衣。” 夏夜回身笑道:“哈哈。我就知道。醉心于算计他人的人,怎会容忍被人算计呢?”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就此达成合作。 …… 两刻后。 一血人冲入战场,施展妙绝身法,如烟如雾般在其中穿行。终在城门残垣处寻到了正在持剑杀敌的楼兰将领。 血人右手一挥,将血化成血剑,如电如雷般冲了过去。 将魂发现来敌,挥剑相迎。 血人脚步一滑,贴地从其马下滑过。相错之时,以血剑将其马前蹄齐齐斩断。 军马断了蹄,失了平衡,狠狠向前摔去。将魂亦落马倒地。 血人止步回身上前,趁将魂还未起身,一剑将其头颅斩下。 片刻后,一声高呼在广场响起,“楼兰王已死!楼兰已灭!楼兰军束手!” 众魂齐齐循声看去。一人站在残垣城头,以血凝身,身形面目似是莫停。他一手举起将魂佩剑,一手举起一颗魂魄的头颅。而那头颅容貌好似楼兰王。 战场一时间陷入寂静。 残余的数千楼兰士兵或落寞,或惊疑,或恼怒,或痛哭。 六军将士及早已清醒的邪道众魂看到敌人已无战意,纷纷停手静待。 莫停运劲将掌中头颅摧毁,化成一缕黑烟。 楼兰兵魂一惊,只能接受眼前所见,逐渐有兵士如烟般消散,这是解了心结,远赴地府投胎之象。 看着广场不断消散的楼兰兵,“莫停”跃下城头。六军及邪道看到“莫停”,纷纷再度冲杀过来。 “莫停”一笑,转身逃入宫城。转过拐角,将覆盖于身的池血自掌中伤口引回体内。正是夏夜。 夏夜暗自为计策奏效欢喜。 此前夏夜还在思索。不论是人还是魂魄,皆有灵智,不会任人驱使。这数千楼兰兵士又会是为了什么徘徊此地百余年呢?若为保家卫国,可楼兰已亡了百年。若为妻儿老小,也已亡了百年。若为忠王尽职,那连只剩魂魄的王都要效忠,未免过于尽忠职守。 与安福海达成合作后,夏夜终于问清个中缘由。 原来当年战火起时,楼兰王曾与众兵士有一诺。待到王成神成仙,众兵皆赏。故此众兵士无需畏死,死者可还阳,未死者可随王飞升。 若是如此,只需让众兵将看到王已魂飞魄散,或可断了他们的执念,止了这场乱战。 因此夏夜便化作莫停,杀了楼兰军首领,让安福海将其头颅化成楼兰王模样,演了这出戏。 至此,计划便成了一半。 …… 宫城角落。 莫停正盘坐运息。 此时他已吞噬数百兵魂,法力空前。但未曾料到的是,这数百魂魄在其体内悲鸣哭嚎,使其几近崩溃。若不及时炼化,恐会走火入魔。 莫停未留意到广场适才静寂了片刻,随后逐渐喧闹起来。 待到喧闹声愈来愈近,莫停才发现六军及邪道自四面八方冲自己涌来。 “夏夜!”莫停脱口而出。 虽不知何故,但眼下能造成如此局面的自是只有夏夜了。 无暇再休养,莫停只能强行断功起身应敌。因这一断,忽感肺腑处剧痛不已。他此时已是池血所凝,没了肉体,这一伤怕是伤到了魂魄。将法力运转周身后发现断了三条魂脉。血池功法也因此变得运行不畅,时有停滞。 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敌人已近至身前。 莫停强行运功,凝血成剑,与兵魂拼杀起来。 魂魄已经脉受损,灵海有数百灵魂哀嚎。莫停神识难聚,血身亦沸腾不定。 即便如此,莫停终究已吞噬楼兰王及数百兵魂,法力已是空前。池血时而化成三丈巨刃一挥便有十数魂消散,时而化成血枝贯通十数人,时而化成血刺又刺穿十数人。如劲风过境般势不可挡,屠杀着众魂。 …… 广场中。 夏夜看着城内战局,内心焦急不已。如此战法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安福海站在粟特将魂前,以吐火罗语说到,“粟特义成王安夕玄孙安福海在此。速速跪拜。” 夏夜听后随即以池血化成红伞,避过暴雨,将被斩做两半的九州山河扇亮给将魂看。内心还暗想,“这扇子竟是粟特王室之物。倒是看走了眼。不知可值几两?” 将魂看后立刻下马跪拜。 夏夜收起扇子,将已没了剑身,失了光彩的神剑拿出。 安福海指着神剑对将魂道:“速速召回大军,重铸此剑。” 依安福海所言。这神剑是六国合铸,具有聚灵、避血、镇邪之效。这神剑历经百余年,神力渐失,已镇不住血池,才掀起这场风波。如今神力尽失,避血神效便也失了。但聚灵之能仍在。只要以魂魄为材,便可重铸神剑。魂魄愈多,神力愈强。 将魂听令起身举剑对天高呼,“粟特军听令!铸剑!”随后便向安福海行了一军礼,魂魄散做点点绿光,汇聚于神剑。 神剑隐隐有了剑身。 军马悲啼一声,消散汇聚于剑,随主而去。 残剩三千余的粟特兵士闻令撤军回转,纷纷奔来。且齐声喊着:“应天诛魔!斩尽妖邪!应天诛魔!斩尽妖邪!” 一个个粟特兵魂消散汇入神剑。神剑逐渐有了光彩。 夏夜不禁问到,“这些兵士的魂魄会如何?” 安福海回:“自古便有以身殉剑之术。你说他们的血肉去了何处?” 夏夜黯然,原来这铸剑便是要魂魄饲剑,从此天地便再无他们。但这些兵士却仍是一往无前,实是叫人敬佩。 过了三刻。三千余粟特兵士已尽数融入神剑。 神剑此时光彩夺目,比之剑室初见时更加耀眼。剑脊两侧刻上粟特铭文,“应天诛魔,斩尽妖邪。”缀以华丽剑纹。剑刃锋芒毕露,似有剑气外放。 夏夜也觉察到体内池血已被神剑驱除殆尽。 安福海看着神剑,颔首道:“古文有载,剑名诛邪。如今再得一见,果不愧为神兵。” 夏夜斜眼道:“你还是悼念一下那三千粟特兵吧。身为粟特王室子孙,眼见数千子民形神俱灭,也不见你有一丝悲意。” 安福海笑道:“古来征伐之时,也不见有几位帝王祭奠阵亡将士。以身报国不正是军士荣耀吗?” 夏夜懒得再听安福海的歪理,持剑冲入宫城。 莫停此时已近疯狂,在众人围攻中又不知吞噬了多少兵魂,身形膨胀了数倍,且已不具人形,倒像是一血红妖兽。而邪道众魂早已不知被吓到了何处。 夏夜跳入战场正中,爆出全身功力,一剑劈过莫停左肩至右腹,将其劈成两半。 此一式威势甚大,将四周兵魂尽数震飞。 莫停哀嚎一声,上半身却爆裂开来,变成无数血锥射向夏夜。 夏夜转剑成盾,将血锥尽数融成血雾。 而莫停下半身化成血水,向夏夜扑去。血水于夏夜身前两丈处散开,变成一巨大血球将其笼罩,随后内壁不断突出无数尖刺刺向夏夜。 夏夜挥动神剑,将血刺尽数斩断,但几轮后自己也变得伤痕累累。 夏夜以刺剑式冲出血球,转身挥出十数招。十余道剑气将血球轻易破开,射出数十丈远。 血球缩小凝聚成一人形,显出莫停模样。 莫停半跪于地,默默看着夏夜。 夏夜看着莫停浅笑道:“冷静点了?” 莫停冷眼看着夏夜道:“没想到你竟能把我逼至如此绝境。” 夏夜道:“我也不想。但事到如今也无法罢手了。不然对不起那数千兵魂啊。” 莫停道:“哼。你我还未曾好好战过一场。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夏夜道:“那就献丑了。”随后持剑攻上。 近至莫停身前三丈处,夏夜运起身法,似云雾般将莫停笼罩。 莫停凝神运起功法,一股血雾四散而出,汇成血珠随雨而落。九月楼秘传神功,四时序第一式,一月雨。 夏夜突感雨如重拳,将他砸的再难走动,只能将剑横于头上苦苦支撑。 落于地上的血水倏地凝成无数细小血柱刺向夏夜。四时序第二式,二月花。 夏夜急忙翻身躲过,逃出了血水范围。这才看清那血柱极细,长出一尺高,在顶端绽出冰花。 而莫停身上血气流动渐稳,气息明显缓和了许多。四时序第三式,三月惊。 夏夜苦笑道:“少主居然练成了只有历代楼主才可修习的九月楼秘籍四时序。这闭关的一年多就是为此吧。老楼主对少主期望不小啊。” 莫停没再多言,眨眼间便到了夏夜眼前。四时序第四式,四月风。 夏夜一惊。还未及反应,便觉眼前一片漆黑,五内翻腾。四时序第五式,五月毒。 神剑光芒更盛,将夏夜所中之毒尽数消解。 莫停将夏夜一脚踢至空中,随后紧随而上。身化为六,从上下左右前后共同以掌攻向夏夜。四时序第六式,六月炎。 其余五身虽击中夏夜,却被神剑转眼尽数驱散。而身后的莫停一掌重重拍在夏夜背上,将其打向地面。 夏夜只觉一股内力在体内窜流,似是要将他焚尽一般。纵使暴雨注身,也不减半分火热,反而将这雨水烫成了大量雾气。若不是神剑庇佑,夏夜怕是要当场焚身而死。四时序第七式,七月炽。 夏夜还未落地,莫停便运功于掌,向其身下拍出。掌力落地,立刻将地面砸出三丈巨坑,坑中燃起熊熊烈火。四时序第八式,八月焚。 夏夜急忙射出飞针钉在坑外,随后将线一扯,将自身引去。 此时兵魂开始从四周涌来。 莫停以血化笛,吹起一段舒缓悠扬清心的笛曲。夏夜只觉意识恍惚,身体乏累,困倦不已。众兵魂听后纷纷倒地睡去。四时序第九式,九月诗。 落地后,夏夜翻滚数圈方才停下。随后急忙点住几道穴道,强行暂时回心凝神。 莫停落地,缓缓走向夏夜。四周血气化成血雾回归其身。这时却忽感脑中泛痛,无数声音再次于脑海响起,魂体亦觉四肢百骸剧痛不已。莫停施展下一式,那些声音再次消去,魂体剧痛被缓解,神识亦更加清明。四时序第十式,十月凝。 夏夜只觉四周气温骤降,寒气逼人。一呼一吸间竟有寒气冰晶呼出,脸颊刺痛,四肢亦变得有些僵硬。关注与身的暴雨及脚下的雨流迅速结冰,将其冻住。四时序第十一式,十一月寒。 夏夜再点几处穴道,运功暖身。随后施展轻功,双手持剑全力攻向莫停。 莫停亦运起全身功力、法力,将池血化成一柄利剑,迎向夏夜。 一道惊雷闪落,天地震荡。 二人错身而过,血气消散于夜雨。 四时序终式,十二月终。 第十二章 少年英雄 一月后。 罗布泊。 在月前一战中,莫停消亡,夏夜濒死。 诛邪神剑也在完成使命后剑身迸散,失去光芒,变回一把只剩剑柄的废铁。西域五国兵魂也消散往生而去。 正道众人趁安福海及邪道众魂争抢诛邪时偷偷离了楼兰,带着夏夜、钟诺来到罗布泊边休养。 经过华喻一月的悉心照料,二人已可走动。 入夜,戌初,月朗,微凉。 此时二人正躺在罗布泊边品酒赏月。西瓜饱餐一顿干肉后在夏夜身旁熟睡。 不远处的武当门人正在点起胡杨树枝,把华喻解过毒的罗布泊湖水蒸馏出来。 这湖水虽又毒又咸,但两道皆有懂医之人,又都备有于沙漠生存之物,只需稍加处理便可饮用。 钟诺看后轻哼一声,“真是可笑。明明正邪两路皆知楼兰之外不过百里便是罗布泊,却无人出城取水。” 夏夜却是把玩着胡杨花,默不做应。 钟诺转过头问:“小兄弟自醒后便闷闷不乐。可是因神医之言?” 夏夜一愣,思虑回转道:“不是。是因为喃喃。我一向不愿亏欠他人,而人家对我一片情谊,我却杀了她爹。回了中原,无颜相见啊。” 钟诺道:“莫停之女,莫忘?如此,还真是难为啊。” 钟诺不由想到了白玉,陷入怀思。 夏夜看到钟诺表情,不由自觉说错了话,“嗯……我打算北上游览丹霞地貌,不知钟盟主可有意同行?” 钟诺摇摇头,“正道盟事务繁多,在下无法如小兄弟一般逍遥自在啊。若有缘再见,必会带小兄弟好好在江南游玩一番。” 夏夜笑回,“好啊。若是有缘,定当赴约。” 看着钟诺望月静思,夏夜亦回想起三年前与白玉一见之事。 “小兄弟好眼力啊。盟中从来无人看出。在下可是一直为此颇为自信呢。” “哈哈。他确实过于耿直,眼不着砂。我虽也有同道之志,但无奈身为女儿身,做白家之主尚可,做盟主却是妄谈。只能将志愿托付与他,从旁相助了。” “朝代更迭,正邪轮替,本是天道。我无意于逆天行事,澄清玉宇。只希望这太平来临后可以久一点。我相信他能做到。” “女儿情?哈哈。青梅竹马,怎会无情。但有比这更重之事,只能留待来日了。” …… 又一月后。 午时正,万里无云,毒日高悬。 皇城,御书房。 皇帝踱着慢步,看着手中秘折。一太监跪在桌前,抖如筛糠。一旁架上横挂尚方宝剑。 折上书,“玉门关外楼兰道共四百一十七人往,一百三十二人归。中有左州别驾安福海下落不明。据回返之人所述,神兵已毁。正道十九人入关时遇九月楼围杀。新人夏夜一人杀九月楼天罡二十八人,地煞六十五人及楼主莫名。正道盟盟主钟诺重伤……” 皇帝将折子扔到桌上。 太监慌忙不断磕头,“属下办事不力……未能取回神剑……还望皇上责罚!” 皇帝微微欠身对其幽幽道:“你曾毛遂自荐揽了这差事。并以性命作保可取回神兵。如今神兵毁了。安福海下落不明。九月楼也全军覆没。你这东厂厂公是怎么当的差?” 太监将头磕出血,带着颤音道:“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皇帝弯下腰去,歪过头看着他的脸,“你素来聪慧,有过不少善谏。但看来这跑腿的差事你是做不来的。东厂也不用你费心了。以后还是就留在御书房,做个谏言伴读好了。” 太监泪如泉涌,“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帝取下宝剑,绕到太监身后对其道:“若是不用跑腿了,那便无需这双腿了吧。” 随即将其双腿齐根砍断。 太监痛得哀嚎一声,随即忙以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再出一声。而双手青筋暴起,额上冷汗直冒,面色惨白,几近昏厥。 皇帝再道:“既只需谏言,那这双手也不用了吧。” 太监又惊又痛,鼓睛暴眼。 又两剑。太监再断双手,痛号一声后晕死过去。 皇帝将剑收起,对身旁另一太监道:“就让他永远在御书房伴读吧。砌墙里。” …… 冷夜,亥正,繁星满天。 皇帝站在御书房外背手观星。一人在其身后半跪于地。 “原以九月楼制衡七星死门,再安插安福海监视九月楼。现在一朝丧尽,神兵也未到手,皆因这叫夏夜之人。你去查查。”皇帝对身后人道。 那人回:“属下领命。” …… 与此同时,九月楼总部。 雕梁画栋的大堂内灯火通明。 宝座上端坐一花甲老者。虽须发皆白,却精神奕奕。身旁站一少女。 堂下跪拜着九十三名黑衣人。 “自今日起,莫忘便是新楼主。”老楼主莫名对着堂下二十八名天罡,六十五名地煞道。 天罡地煞齐声回:“是!” 莫名身旁的莫忘走上前来,“任务内容已分发下去,各自依计行事便可。退下。” 众人闻令闪身消失。 莫名问莫忘,“你已身为楼主,不可再徇儿女私情。” 莫忘面色冰冷,眉宇间杀气毕露,“我并无错。少女情怀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过是寻常之物,弃之何难?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莫名欣慰笑道:“好!那我便放心将这九月楼交托与你了。”随后便将一本书交于莫忘。 莫忘跪地叩首,抬手接过,只见上书三字,“四时序”。 莫忘看着秘籍,心中暗想,“三年。夏夜,千万莫要死了。待我三年后出关,由我亲手杀了你!” …… 天初晴,夜雨方尽,卯正。 一名小和尚正拉着一辆盖着破布的破旧牛车缓步行在街市。 街市喧闹无比,来往形形色色。 三五成群的江湖人士在酒馆街边闲谈。 “你听说了吗?玉门关之战,一叫夏夜的少侠大战九月楼天罡地煞,将他们尽数杀尽了啊。” “一共八九十人啊。杀的是片甲不留。好英雄啊。” “听说楼兰之行,还是白道众人的大恩人啊。” “传言七星死门也是他捣毁的。真的奇才,奇才啊。” 小和尚听到后不禁哈哈大笑。 正在饮酒的江湖人士听到后,怒道:“小和尚你笑什么?难道你自比那夏夜还英雄吗?” 小和尚摆手摇头,“不敢不敢。我是为江湖能出一如此英雄而高兴啊。哈哈哈。” 行至深巷拐角,夏夜将破布掀开,闭眼痛快的呼吸着。 “晦明,你就不能找块干净的布吗?这破布是从茅厕寻来的吗?”夏夜不满到。 晦明揶揄笑道:“非布臭,非鼻臭,是心臭。哈哈哈。” 夏夜也是实在哭笑不得。 月前他本告别众人,不顾华喻警告,以重伤之躯孤身北上。却行出不远,便伤疲交加,昏了过去。幸好在被西瓜吃掉前偶遇赶来楼兰收尸的晦明将他救治,还背回玉门关,又一路带着他寻医问药。 但不知何时,江湖突然传言他在玉门关与九月楼大战,还将其杀得全军覆没。他夏夜一夜成名,变为不世出的少年英雄。不论在哪都成众人焦点,使得他现在都不敢轻言真姓名了。 而且西瓜还止步玉门关外,不愿随他入关。他只能留下几斤干肉,与它作别了。 而近日他的伤势愈加严重,无法走动。晦明便找来辆破牛车,拉着他上路。为了不被人认出,还给他盖了块布来遮挡。 晦明本想去化些饭菜,夏夜不愿食那嗟来之食。本想卖了安福海的九州山河扇,却发现早已被雨淋得破破烂烂,而自己的衣服也不遑多让。翻遍全身只有这飞针还卖的上价,便只能让晦明拿去当铺换来几钱碎银。 晦明问:“这是施主的武器吧。这也当得吗?” 夏夜随口回到,“日后偷回便好。” 夏夜一边吃着烤鸡,一边感慨二人此时如进了丐帮一般。又反觉入丐帮玩几天也不错,或可见识见识那降龙掌。 晦明狼吞虎咽的吃着焯青菜就米饭,呜呜咽咽的道:“再有十余里,便到了那暮落城了。那里有华家总部,是五大医家之首。想必到了那里,施主的伤便可无忧了。” 夏夜饮下一口酒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晦明道:“自是回楼兰。那里还有好多人没回来呢。” 夏夜放下烤鸡道:“既如此,那我趁着还清醒,先谢过小和尚一路相送之恩了。” 晦明摆摆手道:“不谢不谢。”继续埋头吃饭。不消片刻,便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夏夜看着晦明饿极的样子,又看看眼前还剩半只的烤鸡,递了过去,“再吃点?” 晦明歪头看了一会,接过烤鸡吃了起来。 夏夜又递过酒,“鸡太油,来口酒净净口。” 晦明接过酒大喝了一口,递还夏夜,随后继续吃着鸡。 夏夜玩味笑道:“师傅未曾教过佛门五戒吗?” 晦明边吃边回:“五戒旨在克己静心。我虽闻得香,尝得味,心却未乱,只为饱腹。便不用拘泥戒律。” 夏夜哈哈大笑,“还是小和尚你对我脾气。”随后一口饮尽手中烧酒。 第十三章 暮落华家 夏夜、晦明二人站在一片已成焦炭的废墟前。 夏夜随手拦住一路人,“敢问华家怎么走?” 路人一摆手挣脱了夏夜,指向废墟,“这不就是!”随后向着废墟啐了一口走了。 二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这华家做为五大医家之首,久负盛名。这是出了何事?”晦明摸着头疑惑道。随后转头对夏夜道:“看来只能去别处寻医了。好在五大医家中的苏家就在百里外的凌零城。” 这时一茶店外吞云吐雾的老者说到,“你们要治病?何不去神佑堂啊?” 夏夜转身问,“神佑堂?”这时他才注意到家家户户,楼阁店肆的门口都挂着一面写有“神”的三角小旗。 老者吸了一口后,吐出白烟,以烟杆一指,“城北。好找。” 二人在街巷中七拐八扭的走了许久,问了多人。而这城中之人好似都识得这神佑堂。在城中绕了半天后终于找到了神佑堂。 这神佑堂并不起眼,与街边寻常药店并无不同。但却宾客往来,门庭若市。 二人在店外足足排了两个时辰方才得入。 但老坐堂医把过脉后,怒道:“胡闹!哪来的闲人,带个死人来寻开心?” 夏夜歪头看去,原来这老医者已盲。 小学徒在旁道:“师傅……客人还活着……” 老坐堂医侧过头去,“活着?”随后又颔首皱眉再诊了片刻。 “此处救不了你。去城外神佑坛试试吧。”老坐堂医摆摆手道。 夏夜、晦明糊里糊涂的被送出了店门。 “怎么办?”晦明尴尬道。 “去看看喽。”夏夜倒是淡然处之。 二人又辗转来到城外,多方打听后终于在城外十里的梅竹山上找到了这神佑坛。 这神佑坛好似一间寺庙,古朴典雅,庄严肃穆。 而此时香火鼎盛,好不热闹。 夏夜怒道:“什么庸医!这是说我药石无用,自求多福吗?我受伤最重的时候华神医都没说让我求老天帮忙!” 晦明哈哈笑道:“哈哈哈。如今怕是再遇华神医,他老人家也气的不愿理你了吧。” 夏夜倒是看得开,挠挠头,“既来之则安之。看看无妨。” 若是寻常药店、寺庙倒也罢了。只是这小小药店竟是人尽皆知,且门前挂有它的小旗,又从药店被引到此处。着实有些古怪,让他好奇心大起。 二人入了庙,进了堂,又是一阵茫然。 这庙的纹饰、布置、庙宇、道袍具是陌生得很,非佛非道。且神像也怪异得很。 “小和尚。你认得这是哪尊神吗?”夏夜问。 这神像并足合掌闭眼颔首,反倒像是在虔诚礼拜神佛。 晦明亦是不解,“我也从未见过。” 身旁走来一素衣长须老者,“此乃九天接引大仙。”随即向二人合掌躬身行礼,“在下文略。” 二人回礼。 夏夜问:“慈光接引天尊倒是有过耳闻。但这九天接引大仙,晚辈却是从未听过。” 晦明问:“既有接引之能,莫非是阿弥陀佛?” 文略回:“此仙不在佛道之中,是自修得道的云游散仙。是近日才显现神迹,而有了此方供奉之地。” 夏夜好奇问:“不知是何神迹?” 文略回:“近月城中大瘟。托赖九天接引大仙降下仙方,这城中百姓才得以渡过此劫。阁下若是有兴,可于明日光临本庙。届时有教主坐坛讲法通灵。” 夏夜道:“讲法通灵?有趣。那明日便拜托文先生给找个好位置了。” 文略微笑躬身做礼。 未等晦明再说些什么,夏夜便回礼拉着他走出,“回了,回了。饿死了。” 回城路上。 晦明问:“你我身上已身无分文。入了城可如何是好?” 夏夜道:“这庙有古怪。” 晦明不解,“这大仙虽然非佛非道。但庙倒是一派庄严正气,信众也都是求些平安顺遂之类,未见有何异处啊?” 夏夜道:“即便你我被一路引到此处是巧合。但庙中如此之忙,庙中之人明显人手不足。为何你我衣着如乞丐一般的人只是在庙中闲逛,却有一人专程来为你我解惑?” 晦明道:“或是看出了你是夏夜,只是未曾明言。或许人家只是一片好意呢?” 夏夜道:“我不喜身不由己。先去城中查探一番再说吧。” 晦明急道,“可你的伤……” 夏夜未等他说完,便将手搭在晦明肩上,笑道:“佛经有言,人命只在呼吸之间。活多活少没差的。但乐子若是错过了可就真没了。” 晦明笑道,“你再这样胡乱解读佛典,方丈怕是又要打你了。” 夏夜则是满不在意,“佛典全是谜语。方丈又如何可证自己解对了。” 二人就这么一路侃着走回暮落城。 …… 日方沉,淡星落云,酉正。 暮落城。高朋酒楼。 堂中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堂上一说书人饮过茶,拍过案,纸扇轻摇,娓娓道来。 “说起这华家那可是来历不凡。话说百余年前天下分崩,祸乱不断,那是血染江河,常年腥浊不散。” “幸有五医者周游天下,以不世医术不知救多少兵士百姓于鬼门关。待到祸乱平息,天下一统,这五位医士以仁心为本,开宗立派。这便是当今五大医家的由来了。” “而这暮落城之华家也可谓不负医者仁心。百余年来为救世人,夺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身犯险地,采天材地宝,研神药仙丹。因而这茫茫江湖,除了修仙宗派,有这等灵药的只此一家。百年以来惠济一城百姓,福泽颇深。历代家主也是不输先祖。天灾周济放粮,兵祸赈灾治瘟不在话下。历历英雄事,灿灿天上星。说来话长,今日且按不表。” “不过说到这如今家主华江蓠,实在可悲可叹,可憎可恨。百年仁心,代代相传,传至此人竟是荡然无存!” 堂内有人闻之立时叫好。 “话说半年之前,夏至渐近,城中突发瘟疫。疫情之重闻所未闻,只十日便有百十人染疾。染疫者无知无觉,四肢僵直,如鬼附身,骇人不已。官府恐疫情蔓延,即时封城。然而这对城中百姓而言,无外乎断了生路,只可坐等灾祸临头。” “然此时华家不但不开仓周济灾民,此次放药居然明码标价,此等行径仁心何在?” 人群有人对此言颇有微词,但恶言恶语者更甚,便不敢再言。 “你华家身为天下医家之首,以身试药当是本职所在。而彼时府中三百一十六口竟无一人染疾。岂不蹊跷?” 听了此话,已有人起身离去。余下众人骂声更甚。 “之后灾疫有变,治瘟药也随之无用。此回华家耗时三月仍未研出新药。种种迹象,真相呼之欲出,你华家当真视你我如未开化的孩童不成?” “幸得城北小店神佑堂获一药方,广布药食,满城百姓才得以有救。店家言是天仙显灵才得此方。待到官家解了城封,神佑堂集百家善款于城外梅竹山上建了神佑坛。百姓纷纷前往祭拜,日日香火不绝。” “不久后华家种种卑劣之事被公之于众。原来这华家先暗自培育疫病,再研制治瘟药,其后散布瘟疫,明码标价,大肆敛财。此前种种异象得以有解。” “而华家之心狠手辣、庸弱无能终是引得天怒人怨。城民将华家团团包围了三日三夜,以讨要说法。府中大小均无颜以见。三日后子时正,雷雨大作,一声响雷正劈庭中,顿时天火焚庭,云雨不得熄,大火整烧了五日方散。而华家已具成焦炭,三百一十六口无一生还。惨兮哀兮。” “这正是百年仁心恒不易,一朝轻贱转头空。天灾不及人心祸,正道轮回总有时!” 老朽一拍惊堂木,堂内看客喝彩连连,大呼评的痛快。 堂下一人大声问到,“不知这华家养疫敛财之事可有凭证?” 众人看去,正是夏夜。而晦明也在一旁正视说书人,等个回答。 说书人忙道:“这事城中人尽皆知,怎会有假?且华家不开仓赈灾,药材标价也是事实!” 夏夜冷笑,“原来都是道听途说。” 众人大怒,纷纷以恶语攻讦。 二人转身离去。但晦明才出门,夏夜便关上堂门,将他关在门外。 晦明无奈,心知夏夜又要任性妄为了。明明才休养至能走动。 众人疑惑不已,纷纷问到,“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夏夜回头笑道:“我?打架喽。” 晦明在门外听得楼内惨叫哀嚎之声不止,噼里啪啦的摔砸之声不绝。 他听了方才之事,见了众人反应后也是心中有气。因此为夏夜守住门口,以防有人出逃。 路人听得楼内动静纷纷回首驻足,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待到片刻后没了动静,晦明将门打开。堂内众人具已横七竖八的晕倒在地。 于人堆中翻出夏夜后,晦明确认其尚有鼻息后将其背起,出了酒楼。 晦明背了几条街,沿路化了些馒头,寻到一偏僻小巷。正欲将夏夜叫醒吃饭,却突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十四章 两人交易 绸云夜,轻风,戌初。 夜风轻送,清凉静心。 晦明缓缓醒转,发觉置身于一破烂老庙中。 庙中有一碎木枯枝点起的篝火,其上支有一破损陶罐,飘来暖人米香。对墙阴影处有一木桶,桶中似是有一人。 晦明起身走近查看,发现桶中人是夏夜。 夏夜还在沉沉睡去,桶中传来一股刺鼻药味。 一佝偻老者缓缓自庙门走入。 晦明拾起一根长木条,立身护在桶前。 老者看了一眼晦明,“喝粥吧。体虚之人不宜饮酒沾腥。” 晦明警惕问到,“你是何人?为何将我打晕,把我二人带到此地。” 老者转过身,拱手行礼道:“那女娃素来行事鲁莽,伤了小师傅,唐突了二位,实在抱歉。老朽替她向二位赔罪。至于带到此地的缘由……” 这时一人从外跑入,“华老!我回来了!粥好了吗?” 这人一身朴素蓝衣侠装,步履轻盈。声如小雨落地,既清且脆,又如莺燕晨鸣,悦耳动听。举止顾盼皆显少女灵动。 顺着老者的眼神看去,看到晦明后,少女道:“你醒了啊?我看看他好点没。”随后三两步便到了眼前。在晦明额上弹了一下,将其弹开,“小师傅借过。” 少女将夏夜搭在桶边的手拉过把脉。 夏夜突的将手翻下,扭住少女小臂,将其制住。 少女顺势将另一手向身后伸去,将银针刺入夏夜指间伸筋。 夏夜手掌一麻,脱了手。 少女转身退出两三步,揉揉手腕,“不错。蛮精神的。起来喝粥。”随后转头喝粥去了。 晦明不明所以,略思了片刻后走到二人身边一同喝起粥来。 少女笑着往前一探,“小师傅怎么这么乖啦?” 晦明大口喝着粥,呜呜的说:“看来眼下我二人不是你的对手。那就只能客随主便了。” 少女笑道:“哈哈哈。还是小师傅聪明,只有傻瓜没粥喝。” 夏夜将银针从指间拔出,仔细观瞧,心中暗道:“毫针?是医家。华老?华家人。” 听了少女的话后笑道:“哈哈。我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傻瓜呢。”随后跳出木桶,于半空顺手扯下一片破旧幢幡围在身上,落到三人身边坐下。 少女一看,哈哈笑道:“哈哈。小和尚,大喇嘛。” 晦明、夏夜二人互看几眼,发觉夏夜此刻裹着幢幡的模样的确像是个喇嘛一般。 二人也是不觉被少女活泼影响,戒心暂轻。 晦明还揶揄夏夜道:“我虽未试过,但也曾见过方丈剃度。法师可信得过我?” 夏夜苦笑回:“我若入佛门,菩提尽尘埃啊。” 几人就这么在说笑间喝完了粥。 夏夜先是说到,“没想到华家还有人幸存。这便省事了。不知二位是华家何人?” 少女道:“我非华家人。我叫苏木。偏州苏家人士。华老是华家管家。” 夏夜略惊,“苏家?这倒有趣。不知二位找我等有何事?” 苏木伸出两指道:“两件事。一则调查神佑堂和神佑坛,二则找到华家小姐。” 夏夜道:“那于我等又有何好处?” 苏木道:“我听到你在神佑坛的话了。华神医于你有恩,你该当回报。” 夏夜道:“但我听说华神医六年前便与华家断了关系。从此云游四海,再未归家。” 苏木急道:“那我帮你疗伤。你经脉断了十之五六,有灼气在肺腑游移,有寒气在四肢窜行,只有一月可活。凡药俗医救不了你。” 夏夜点头,“华神医也是如此说。那你便能救得么?” 苏木昂首笑道:“这有何难?” “需要多久?”夏夜问。 “一年。”苏木自信伸出一指。 “告辞!”夏夜怒的起身向外走去。 苏木慌忙起身去拦,“但你若帮我,三日!三日便可!” 夏夜回首冷眼问:“如何帮?” 苏木道:“华家虽然已成焦炭。但我发现药材具被神佑堂暗中偷去。若能偷到伶仃草,便可做到。” 夏夜坐回原处,“那好。我先信你一回。说说这第二件事吧。有何线索?” 苏木坐回道:“我也毫无头绪。只觉睡了一觉,便天变地异。华家没了,小姐也不见了。而我却变成了小姐模样……” 夏夜听的云里雾里,让她从头细说。 苏木整容再叙,“我本是苏家小妹。家中三子,有两位兄长。八岁时便被送到华家寄养。自那时便与小姐识得了。小姐与我年岁相仿,自幼酷爱刀枪棍棒,崇尚侠客之道。尽管华老爷多次惩戒,依旧未变。十六岁时,小姐说要离家浪迹江湖,与我约好夜晚子时来找我一同离去。但一觉醒来,已是六年之后。华家已毁,小姐也不知所踪,只剩华老在旁。而我却成了小姐的模样。后来听说了这六年间事,我也难分其中多少真假。” 晦明听后不觉连道离奇。 夏夜余光一瞥,发觉华老眉宇间似有心事,“华老,不知这其中事你又了解多少?” 华老起身连连摆手,“老朽一无所知。” 苏木黯然,“我也曾多次问过华老,他也是如此回答。只叫我莫再理会,速回苏家。” 夏夜颔首,随后起身,“即是如此,这交易在下便应了。虽然白日里那神佑坛也似有交好之意,但我看你顺眼,那便决定帮你这边了。” 苏木问到,“你有头绪了?” 夏夜耸耸肩,“毫无头绪。不过明日有教主亲临讲法通灵。不妨先去探探他的虚实。如若运气好,明日便可偷到这伶仃草。” 苏木笑道:“好!那便兵分两路,我去探神佑堂的虚实!” 夏夜忙道:“千万不可!你粗心莽撞,反会打草惊蛇。还是晦明去更合适。” 晦明一指自己,茫然道:“怎么还有我的事啊?” 夏夜道:“一饭之恩价千金啊。你又没事先问过是人家化给你的还是卖给你的。粥已落腹,再难悔改喽。” 苏木笑道:“好!那便如此!” 随后二人便寻个角落睡觉去了。 晦明左右看看,撇撇嘴,摸摸头,也去睡了。 华老坐在门外抽着旱烟,眉头紧锁。抬望皎月,念念有词。 第二日。 日东升,卯正。云海成画,朝旭点睛。 梅竹山已是人头攒动,自山下便排起长龙,自下而上具是热闹不已。 “刚摘的梨嘞,刚炒的仁,刚下的桃嘞,刚剁的糕!” “玩具!卖玩具!关公的刀,猴王的棒,武松的枪,宝玉的扇喽!” “酒……好酒喔!” “茶呦!解渴清心的梅竹茶呦!” …… 而神佑坛亦是布置的极是铺排。 庙外数百大小白幡沿着山路顺次耸立,随风轻舞,上绘独特“神”字纹样。 庙院正中设一高坛,坛上铺一巨幅方毯,纹样精美繁杂,正中亦是纹一正楷“神”字。坛边挂有数十道白幡,绘奇特密咒。坛周四角各立一丈余宽香炉,三根三尺大香插于正中,散出袅袅香烟。 数十白衣僧值合掌围护神坛。 千余信徒于神坛四周围的层层叠叠。手持细香,似大殿神像般向高坛合掌躬身颔首膜拜。 日晷无声,云海无形。辰初。 一阵疾风卷起院外飘零竹叶自神坛袭过。 待到竹叶飘落,已有一白衣人合掌端坐神坛之上。 这白衣人虽着素衣,其上却是精纹细绘了山河云雨,奇特密咒。每有日光穿云而映,其上密纹便熠熠生光,如同身处云端。但其面上却戴有一只露双眼的鲜红面具,其上绘有一竹一梅。 众信徒见此人现身,立刻群情鼎沸,喧嚣嘈杂。 一人走上神坛,立于白衣人一侧。正是文略。 “静!”文略沉声道。 这一声虽轻,却如闷雷回响。众人不再喧闹。 “教主亲临!众人听讲!”文略道。 众信徒立时将手中细香插于身前,颔首跪拜。 …… 神佑坛,东厨。 夏夜与苏木已化成一对衣衫褴褛的花甲夫妇,此时正潜在东厨偷吃烤鸡。 “好在这神佑教不禁荤腥。”夏夜吃着鸡腿道。 “不知这讲法何时才能讲完。之后你有何计划?”苏木吃着另一只鸡腿问。 “此时大半庙中之人都聚在前院。趁现在去后院转一转。或许能找到药材的蛛丝马迹。”夏夜起身自纸窗偷看屋外,“差不多了,走。别忘了给晦明和华老带的鸡。” 苏木一愣,“小师傅?他也吃荤啊?真是看不出来还是个不守清规的小花和尚。” 随后二人左顾右盼的将十余斤的吃食装进背筐偷偷出了屋。 来到墙边,夏夜指着墙上,“扔出去。” 苏木一脸茫然看向夏夜,“何解?” 夏夜道:“扔过墙后,你翻到墙外,带回去。” 苏木一怒,“你昨日说我粗心莽撞我不与你计较。此次带我来此竟只为让我搬吃食?你未免太过小瞧人了!” 夏夜无奈道:“待你运回后,再回此地接应我。如何?” 苏木听后笑道:“这就对了。”随后将吃食扔过墙去。 夏夜看着苏木翻过墙后,无奈摇摇头,开始在后院翻找起来。 第十五章 神佑教主 夏夜眯眼扫过四周,发觉后院虽有十数禅房,但大多门前都脚印寥寥,不像是常会有人走动的重要之处。于是便直奔主房。 夏夜佝偻着身子来到主房前,缓缓推开房门。 这时有一僧值小跑过来,“老人家,走错了,走错了。这里外人是不得入的。” 夏夜缓缓回头,“啊?此处不是茅房吗?” 在僧值近身搀扶时,夏夜点中其昏穴,扛着他走进主房。那姿势若不细看,会觉夏夜是被僧值搀扶一般。 入了主房,夏夜眯眼观瞧。 这主房内陈设却是简单,只有一座一人高的神像合眼合掌端坐于台上,台前设有供桌,桌上摆有瓜果香烛,仅此而已。 夏夜老声老气道:“这里不是茅房啊?那便走吧。” 于是颤颤巍巍的背着僧值退了出去。 夏夜察觉到那台上神像散发阵阵杀气。那不是神像,而是个高手。此时状态不佳,如是起了冲突,实是下策。 虽未寻得伶仃草,但已将后院摸清,探得一可疑之处,还不算无功而返。 夏夜来到一禅房,解了那僧值穴道,在他醒转前退了出去。 走到前院,讲法已毕。那教主正在坛下为信徒演卦通灵。信徒排起长队,以次上前求问。 “阁下命带水源,名有火字,必会财源滚滚,人丁兴旺。”教主端坐如是道。 “可我叫吴财啊?至今一人,家徒四壁。教主是不是搞错了?”那衣衫破旧,蓬头垢脑之人茫然问到。 “下一个!”文略高声道。 二僧值将那人带离。 “教主大人。我来测姻缘。”一少女上前带羞问到。 教主与少女对视片刻,随后正身,“小施主生辰不祥,此生与情无缘,必会孤独终老。” 少女怒道:“我爹家财万贯,追本姑娘的比今日梅竹山上之人还多。我今日不过是想问会否有人真心待我罢了。怎会孤独终老?骗子!”随后转身便走。 “下一个!”文略再喊。 “教主有礼。”一文秀青年上前,躬身行礼,“小生想测算仕途。” 教主又是对视片刻,“阁下灵堂泛光,青云遮顶。必会一路青云直上。明年便会高中秀才,来年中举,十年后出将拜相。” 青年怒道:“错!错!错!在下去年便是进士!你这招摇撞骗之徒!”说着便要骂将起来。 文略命二僧值将其乱棍打出。 夏夜在一旁不禁抱腹大笑。 教主指向夏夜,“这位老先生面善的很。请上前来。” 夏夜暗道不妙,但文略已至身前。 夏夜看这文略身法极高,怕是逃不脱了,只能颤颤巍巍的在其搀扶下缓缓走向教主,“能有文略及主房之人两位高手坐镇,这教主必不是易于之辈。但今日看来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假冒货。那陪你们演这一遭也无妨。” 夏夜来到教主身前躬身盘坐,眯眼看去。 教主亦与夏夜定睛对视起来。 夏夜发觉这面具之下竟是一双清秀双眸,似水柔,似海深,似星灿,似云清。 片刻后,夏夜忽觉这双眼好似流下两行泪来。 “多么精彩有趣的一生啊……”那人喃喃道。 夏夜脑中如遭雷極,惊觉中计。正欲起身逃离,文略已将手掌按于其肩上,令其动弹不得。 教主向文略使了个眼色,文略微微颔首示已领会。随后扶起在夏夜,趁机在其肩上点了几个穴道。夏夜立时晕了过去。 “老人家怎得晕了,快送到厢房歇息。”文略呼来两僧值,将夏夜抬走。 夏夜悠悠转醒,眼前恍恍惚惚如隔云雾。缓了片刻后发现至身于一客房之中,而自己的易容已被褪去,身上也换了清爽素衣,房中还飘有一股香气。 “梅竹酒?”夏夜起身查看,发现桌上竟摆满了酒肉。肚中适时传来咕咕叫声。 夏夜忙来到桌旁吃喝起来。 这时一人推开房门,是文略。文略随即退身立于一旁,一人缓缓走入。这人身着一身华美锦绣,散出淡淡清香,脸上戴着教主的梅竹红面具。 “不知教主大人有何赐教。”夏夜举杯对其言到,随后一口饮尽。 教主落坐于夏夜对座,将一小巧药瓶放于桌上,“这便是你所需的以伶仃草为药引制成的回梦丹。苏木知道怎么用。” 夏夜一愣,脑海一片茫然。盯着这药瓶片刻后问:“不知需要在下如何回报?” 教主悠悠道:“姓夏名夜,无父无母,自幼辗转江湖二十载。生于黄河之畔,七岁后至漠北,十岁后开始辗转两广,十三岁始深入湘西,十七岁……” 夏夜忙抬手道:“停停停……没想到教主竟是如此手眼通天。在下领教了。” 教主道:“你该是有所察觉。非我手眼通天,是在白日那对视的片刻间我已将你这二十年尽知。” 夏夜额上开始不禁流下冷汗,当白日里与教主对视时确有如此之感,适才所言也无半分差错,“这可不是俗世功法可为的……那苏木的失忆看来是与你有关了?” 教主双眼幽幽,“没错。” 夏夜追问:“那教主或许也知道华小姐所在了?如在下所料不错……教主便是华家小姐华青黛。” 教主浅笑一声,“前次我本有意结交,未想反让阁下生厌。看来你我无缘。送客。”随后便起身离去。 夏夜此时已是强撑至极限,双眼迷离,心悸不已。 初见之敌竟成最了解自己之人,这要如何做才会有胜算?此次实在是太过轻敌大意,太过自负愚蠢了。 夏夜在恍惚中被文略送至神佑坛大门外。 这时一人从路旁草丛扔出几块石子。文略随手接住。 苏木从中跳出,跳至夏夜身旁。趁文略去接石子时,将夏夜右臂揽在肩上,随后背起飞速逃离。 文略把玩着手中石子,默默看着二人远去。 此时已是入夜,乌云遮月,山道只是依稀可辨。 “怎么这么晚啊?”苏木边跑边问。 夏夜只觉心思纷乱,无从讲起,“这些回去说……先与他二人会合,然后速速寻个新居处,那破庙绝不能再回了。” 苏木一个不慎,打了个趔趄,二人翻滚倒入路旁草丛。 夏夜隐约听着眼前苏木唤他的声音愈来愈远,终是身心伤疲交加,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夏夜缓缓醒来,发现身上刺有数十银针,而自己躺在一处破屋中。不远处还有三人正在围聚在一起。 晦明看到夏夜醒来,急忙给他端来一碗热粥。 而苏木和华老亦是闻声赶来。 夏夜吃过热粥,只觉体内暖气四溢。但清醒些后便觉有些许不同。神识极是清明,四肢百骸,经脉肺腑亦是通达舒爽得很。 夏夜与三人交谈后方知自那晚后已过了三日。苏木用他身上掉落的回梦丹配以针法药汤一连治了他三日,三人轮流照顾不歇,方才将他治好。 “我来看看。嗯,都好了。”苏木在一旁把着脉说到,随后将夏夜身上银针尽数收回。 晦明亦是在旁高兴不已,“这回梦丹还真是神奇!你是如何寻到的?” 夏夜却还是愁眉不展。 苏木歪头看着夏夜道:“你都彻底好了。怎么却是闷闷不乐?” 夏夜沉思片刻,将那日之事告知三人。 而晦明向夏夜言到,那日他去往神佑堂,也发觉一可疑之处,只是未能靠近。 苏木思了片刻后看着夏夜问:“我还不知为何他们要找你呢?” 晦明问到,“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苏木道:“不知道啊。我是那日潜入神佑坛,看到文略亲自接待你们,觉得你们不是小角色。一路追上后又看到他在酒楼为华家出手,觉得可以引为援手,所以才找上你们的。” 晦明有些哭笑不得,摸摸头问:“那你不会温柔些吗?为何非要打晕我呢?” 苏木叉腰道:“万一你们不愿意合作呢?总不能把我们的休息之地暴露给你们吧。” 晦明无奈的向她讲了些夏夜做过的事。 苏木听后看着夏夜道:“你有这么厉害啊?真是没看出来。”随后又盯着夏夜沉思片刻后道:“我有主意了!” 三人同时看去,俱是面露好奇。夏夜问:“是何主意?” 苏木得意的笑道:“既然她已对你了如指掌,那以后我们只要在你做好计划后反着做不就好了?” 三人低头默然不语。 苏木再道:“那如若此法不好。那以后便由我筹谋,她定是料想不到。” 三人默默起身。 苏木怒道:“坐下!” 三人又吓得落回原座。 苏木颓然蹲在地上,撇着嘴道:“那如何是好嘛。” 夏夜闭眼沉思片刻,“以种种迹象来看她并无意杀我,也不想杀了你们。那或许只要不是与她为敌便不会有事。这事太过复杂,我毫无头绪。但眼下只能先把神佑堂和神佑坛放在一边,先从华家查起。华老对华家再是熟悉不过,明日便拜托华老带我一探。而你……出城。” 苏木一愣,指着自己,“要我出城?为何?” 夏夜道:“眼下人手不足,需得援兵才有胜算。华家已灭,其他四家不会坐视不理。虽然他们该是已有风闻,但还是太慢。你去将神佑堂偷取华家所藏天材地宝之事广而告之,他们自会与神佑堂为敌,速速派人来夺。但华老已年岁太大,此事只能你去。且你一人太过危险,晦明陪你去。” 苏木看着晦明笑道:“小和尚放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晦明欲言又止,“嗯……” 第十六章 华家废墟 深夜,子时。愁云万里,遮月掩星。 夏夜立于门廊,心绪不宁。静静看着透过云层的淡淡月光,眉头渐深。 苏木持剑走到庭院正中,“你也睡不着啊?来陪我练练剑吧。” 夏夜恢复以往淡然姿态,“你不是用针的吗?为何让晦明帮你入城买来这剑?” 苏木道:“小姐立志做一侠客,耳濡目染,我也开始喜爱起侠客风流。小姐觉得剑最具侠客风范,于是便日日苦练剑招,我也时常被拉去对练。时日一长,我便也会了几招。可惜还未入江湖便生了这许多波折,使我今日才有了一剑在侧。” 夏夜也是一时理不清思绪,便暂时放下,走到院中,抬手行礼,“那在下便讨教了。” 苏木沉身拧腰横剑,以剑鞘对敌,右手持剑,左手握住剑鞘。左手用力,将剑鞘脱出,掷向夏夜。随后剑刺而出。 夏夜接住剑鞘,迎向苏木,以剑鞘相接,将剑收入鞘中。 苏木左手拍上夏夜小臂,一转身,将剑再次拔出,顺势由下而上斜劈。 夏夜以剑鞘硬接。剑身与剑鞘呈十字相碰。 苏木掌上送力,放开剑柄,使剑绕鞘转去,剑尖划向夏夜面庞。 夏夜向后仰去,剑抚过其长发顺势旋转飞出。快落地时反手以剑鞘点地,借力起身。迎面遇上苏木。 苏木以双手擒住夏夜两臂,使他逃脱不得。 夏夜手上吃力,手中剑鞘随即脱手掉落。 两人面对面僵持不下。 苏木一笑,夏夜忽觉不对。随后只听得背后悠悠传来破空之声。是那飞出的剑飞回来了! 夏夜也一笑,双手一翻,反将苏木擒住。随后力从地起,腰身一扭,强行与苏木互换了位置。 苏木自两手剑指间刺出毫针,点在夏夜手腕,趁其手痛挣脱开来。随即右手环抱夏夜颈部,将他拉至眼前,左手横在二人之间,提起左膝顶住夏夜腹部,使二人不至于贴上。 飞剑袭来,劈向二人颈部。 苏木看着夏夜手足无措的样子,一脸得意的笑。 夏夜此时手麻,又被苏木单手抱的动弹不得,眼看着飞剑愈来愈近。 苏木并无内功,拳脚功夫只算得三流,只有一手医针刺穴功夫还算不错。因此夏夜只是抱着戏耍的心态对敌,因此失手被擒。且未曾想她竟会使出如此凶狠的同归于尽剑招。 苏木放开右手,使夏夜得以逃出,左手一伸,接住飞剑。 夏夜落地定身,不禁吁了一声,“好厉害的剑法。” 苏木拾起剑鞘,将剑舞着剑花收入鞘中,“这是小姐所创。是她的得意剑招。” 夏夜一叹,“看来华小姐是个练武奇才。若是有缘一见,定当讨教。” 苏木道:“其实原本是需要以内力催动剑招的。一去一回,皆是直来直去。但我并无内力,因此只能以手法取巧,让剑以回旋之法飞回,剑势因此大打折扣。” 夏夜道:“你能想到以手法补不足,也算心思机巧了。” 苏木走上近前,“看会了吗?” 夏夜一愣道:“嗯……会了。” 苏木再问:“若是你以此招对上一刻之前的你呢?” 夏夜又一愣,“或许会有不少胜算吧。” 苏木笑着走到廊下木栏上坐下,“这就是了。虽然她已对你的前二十年了如指掌。但现在的你已比这二十年的你强了。这一点她料想不到吧?” 夏夜一听,哈哈笑道:“有理有理。是我故步自封了。” 此时云已略散,皎月才露半边颜。 苏木笑道:“有时太聪明的人反而又太笨。尤其是你这种诡计多端的。一被人看穿底牌就慌了。” 夏夜道:“苏姑娘教训的是。当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说完躬身行礼,“在下谨受教。” 苏木哼哼一笑,又反应过来,“说谁是愚者呢?还没尝够本姑娘的剑是不是?看剑!”说完拔剑砍去。 夏夜边退边道:“既然今日你教了一招勿忘我。那我便也教你一招。”说完使出身法,身形虚化,如烟如雾。任凭苏木如何攻来都触不到分毫。 苏木好奇道:“这是什么功夫?” 夏夜道:“这是我自创的。叫云岚缥缈身。” 二人追逐片刻后在廊下歇息闲聊。 夏夜倚柱观星,“你那剑招好似尚有不足。你提脚将我隔开,自身未免不稳。” 苏木坐于栏上,抬头赏月,“原本的剑招其实需要双臂环抱的。但男女授受不亲。我便以膝肘将你隔开了。” 夏夜有些尴尬,“双手环抱?还要同归于尽。这剑招……” 苏木道:“对啊。那阵子小姐迷上了梁祝,每每声泪俱下。后来便自创了一套无缘剑法。这一招便是无缘剑法的最后一招,勿忘我。” 夏夜浅笑,“勿忘我?着实有趣。” 苏木叹道:“也不知小姐此刻在何处,何时才能寻到……” 夏夜回想与教主对视时所见双眸,“她会是华青黛吗?” …… 第二日,众人依夏夜计划分头行事。 苏木、晦明一早便出了城去,直奔最近的偏州苏家。 夏夜原想让他们偷匹马去,二人却皆道不会骑马,便只能作罢。 易容成捕快的夏夜和华老目送看着二人远去,直至二人身影已不得见。 华老问:“华少侠打算从何查起?” 夏夜转身离开,“早上吃的太油,先去喝杯茶吧。” 华老看着夏夜背影,眼神幽邃。不过也未说什么,跟了上去。 一壶茶已尽,日上三竿。 夏夜把玩着茶杯,看着华老盯着手中最后一杯茶,“华老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华老一愣,“不知夏少侠何意?” 夏夜放下茶杯道:“自我二人与你们相遇,华老便少言寡语。这六年苏木究竟遭遇了什么。华家小姐行踪。那场瘟疫,华家被灭始末,华老身为华府管家岂会一无所知?在下不过是看华老从未对我等有过敌意,才一直等到现在。如今苏木不在,华老可以说了吧。” 华老磕磕绊绊道:“额……老朽眼花耳聋,年迈昏愦……夏少侠说的这些……老朽实在不知啊。” 夏夜听后剑指袭出,停在华老眼前。 华老惊的向后跌去,手中茶也洒在一边。夏夜抓住华老双手将他拽住扶稳。 夏夜行礼,“恕晚辈冒失。”心中已知华老完全不曾习武。 华老定了定神,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夏夜道:“纵使烈火焚烧,暴雨倾盆,也不会将一切抹去。华老知道在下能耐。不怕我在华家发现什么吗?” 华老悠悠道:“就此罢手吧。如此,便是最好了。” 夏夜道:“对谁?” 华老回:“所有人。” 夏夜凝视华老,心中思绪流转,“华老之意。那华家三百一十六口。上至华家家主华江蓠,下至丫鬟奴仆,皆是死有余辜?华家小姐华青黛亦得其所哉。神佑堂与神佑坛之目的你也尽知,且无伤民之举?” 华老道:“夏少侠请便。老朽一无所知。” 夏夜无奈摇摇头,起身离去。华老亦是跟上。 此举令夏夜稍安,证明华家废墟确有可查之物,不至于此去会无功而返。 来到华家废墟,眼前之景着实令人唏嘘。 六百亩宅院尽成焦土,放眼看去尽是断壁残垣,死木浊池。但依稀可想见往日豪奢气派。 夏夜刚想请华老引路,却发现他蹲坐在大门阶上,抽起旱烟来。时不时依照此时易容成的模样装作来查案的捕快与路过的街坊邻里谈天说地。 夏夜也随他去,独自在废墟中四处翻看。 但那五日五夜的暴雨烈火将华家毁得面目全非,翻找出的东西皆是辨认不出原是何物。夏夜甚至对着一团焦炭看了半天,才发觉那是抱在一起的两具人尸。 直至日落,夏夜已翻过墙角壁下,潜过浊池深井,但却一无所获。 夏夜望了望在门阶上垂着背,抽着烟的华老心想,“此处必有线索。但看华老反应,那线索并不容易被发现。那看来……” 夏夜运功运转周身,一掌拍在地上。 一阵震耳沉闷之声响起,夏夜四周三丈的余烬残渣被震飞,身下被轰出道道尺宽地缝。 夏夜看到华老微微回头看来,“猜对了。在地下!” 夏夜随即开始四处轰击,寻起不同之处。 时有路人闻声驻足,交头接耳。 “呦。这是哪来的捕快啊。这么厉害。” “这是怎么办案的。愣小子一个。” “这么办案的倒是新奇啊。” “都死绝了,还查什么查。不知所谓。” 夏夜则是随口喊道:“官府办案!闲人退散!” 路人缓缓散去一些。 华老虽未理睬这一切,只顾抽烟。但身形更加佝偻,眉头更深,悠悠吐出一股白烟,叹道:“唉。何苦呢……” 时至天黑。夏夜已是累的满头大汗。华家废墟被其翻了大半。 又一掌后,这一声却不那么沉闷,身下明显有些许回音传来。 “找到了!”夏夜心中一喜。 第十七章 文略武韬 夏夜清理焦炭碎屑后,发现身下是一铁质暗门。正想将其掀起时,听到不远处有人向他呼喊。 来人是十余捕快。听到城中不断传来闷响,特来查看。 众捕快看到夏夜将地砸的轰隆作响,具是不敢上前。 而捕头却独自冲上,不断喝止。众捕快见状只能跟上。 “你是何人!在做何事!给我住手!”那捕头见废墟上人闻声逃离,拔刀紧随而上,“贼人休走!” 众捕快也是紧跟捕头,随其冲入街边小巷。 看守华老的三名捕快同时晕倒在地,一人将华老扶起。 华老一看,正是夏夜。 夏夜本是以这身捕快装束来使闲人不疑,免得惹来麻烦,但这动静也着实是大了些。夏夜也未想到这小小捕头看到他运功的威势还敢上前。想来这捕头不是武功高强,便是刚直无畏之人。为免招来更大麻烦,只能暂且退去了。 华老惊疑道:“你刚才不是跑向那边?” 夏夜背起华老,潜入小巷,“一点小障眼法。”好在夏夜此时已恢复完全,可以聚气化形之术轻易引离他们。 回到破屋,二人吃过饭。 夏夜跃上屋顶,远眺华府方向。那里点点火光闪耀,看来聚了不少人。 暗门该是已被发现,且内里有不少东西,官府怕是要忙到天亮了。此后若要再寻线索,只能去府衙物证房了。 夏夜也随他们去。那暗门之下不知是否有机关暗器,官府此举不止帮他探了路,还整理了其中所藏之物。如此一举两得,以逸待劳之举何乐不为? 夏夜一直酣睡至天光大亮,饱餐一顿后出发去往府衙。 依照夏夜猜想,虽然白日里府衙人多,但经过昨夜劳累,现在具已疲惫不堪,且无人会信有人敢于青天白日硬闯,因此最是松懈。此时正是潜入的好时机。 临近府衙,正巧遇上一身着绯袍之人出门入轿。想来这便是知府。 “有主意了。”夏夜忽地玩心一起。 片刻后,府门衙役见知府踏步走来。 “大人。您如何回来了?”衙役上前恭迎。 夏夜道:“本老爷的事勿要多言。速速引我去证物库。” 衙役应了声是,随即转身引路。 半路上夏夜随口一问,“捕头现在何处?” 那衙役答到,“您不是叫他回去歇息了吗?” 夏夜心稍安,不用与这麻烦人纠缠了,便道:“他辛劳,稍后给他送去一些吃食,叫他多歇几日。” 辗转到了后院,衙役将他引到一偏房中。 夏夜刚一入内,那衙役便退出将门关上。随后门外便传来那熟悉之声,“贼子!料到你会送上门来。速速束手就擒!” 夏夜无奈笑笑,暗叹这捕头还真是名干吏。 除去伪装,夏夜推门而出。只见门外围了数十捕快,拔刀相对。一魁梧壮汉上前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去华家所为何事?” 夏夜料想这便是昨日那捕头了,“昨日阁下已见过在下功力。该是明白这几十人拦不住在下。若是不想兄弟们白白受了伤,便请移步,单独叙谈如何。”说完侧身抬手,请那壮汉入屋。 壮汉左右看看,略一思忖道:“谅你也逃不脱。”随后走入屋内。 待到夏夜入内,关上房门后,壮汉道:“你究竟何人。有何目的。可以说了吧?” 夏夜问:“还未请教?” 壮汉回:“卫城。” 夏夜道:“在下夏夜。” 壮汉惊道:“阁下便是近日江湖风传的少年英雄夏夜?”随后又正色道:“有何凭证?” 夏夜施展聚气化形,一化为三。 卫城震惊,“这分身术。与传言说的一样。阁下果然是夏夜。看来昨日便是这神术将在下引至它处。” 夏夜散去假身,“我此来是受人所托,调查华家一案原委。还望卫捕头相助。”说完抱拳行礼。 卫城回以抱拳礼,“荣幸之至。” 夏夜心中暗叹,这名气虽常是引来不少烦恼,不过也不是无用之物。 夏夜问:“近日来在下也听了些市井传言,但多少有些真假难辨。不知官府所查真相如何?” 卫城道:“其实与流言相差不多。华家确有养疫敛财之事。” 夏夜一惊,“怎么会?” 卫城道:“请随我来。”随后推门而出,“都散了吧。该歇的歇,该忙的忙。”众捕快随即散去。 卫城带夏夜到一石房前,对门前门禁道:“开门。” 门禁看了看卫城身后的夏夜,对卫城道:“这……” 卫城在访簿上签上大名,“有什么事就让老爷找我便是。开门。” 门禁叹声起身打开房门。 卫城带夏夜来到房内一角,“这便是那密室之内所放之物了。” 夏夜一一查看,多是瓶瓶罐罐,戥称医针,药杵小刀之类,皆是医家之物。随手拾起一药瓶,闻过后便觉刺鼻难闻。 “这如何可证?”夏夜问。 卫城道:“其中所用药材多是治疗瘟疫所需之物。” 夏夜又想问,卫城摆手拦下,“在下知道这些尚且不足。随在下再看。” 夏夜跟着卫城来到一旁另一石屋。 刚一推门,一股刺骨寒气便让夏夜打了个寒颤。一阵令人昏头的恶臭伴随而出。 夏夜入内观瞧,原来是敛房。内里放着数十具以白布盖上的尸体。 卫城翻看册录,随后将其中一具的白布掀开。 那一眼,纵使是见过尸山血海的夏夜也是一阵胃海翻涌。 那尸体手脚挺直,与那日说书人所说一般无二,是染疫之状。虽已被烟熏得泛黑,但依然可见皮肤呈霉绿色,脸上满是霉斑。手脚胸腹皆被破开,筋骨五脏乱作一团,且均被熏黑。显然是被发现时便是这副模样。 夏夜问:“这是?” 卫城道:“这是华家奴仆。依照仵作验尸结论。这人早在疫灾前便已死去。密室的地牢内共有三十七具尸体,皆是如他一般染病而死。” 夏夜道:“疫前便因瘟疫死去。看来是华家养疫的药人。”不禁有些失落,“如此看来……华家养疫敛财之事属实了。” 卫城盖上白布,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夜抬头问:“那暗门之下还有何物?” 卫城道:“就是这些了。” 夏夜思了片刻,“那神佑堂和神佑坛有何异动?” 卫城道:“疫灾失控时这开张不久的小店神佑堂便拿出了治疗新疫的药方,但其医术却是平平无奇。他们说是受接引大仙所赐,还传出话说接引大仙会降下天罚惩治华家。后来华家果然被天雷引燃,在暴雨中烧了五日。自那后便有了这神佑教,百姓亦是对神佑教笃信不疑。疫灾之后,百姓感念其救了全城,集资为其盖了神佑坛。我也曾查过这神佑教,但一无所获。在那之后神佑教在神佑坛日常也不过是讲法祈福,未见有害民之处。” 夏夜道:“他们能拿出这药方,预言华家遭灾都着实古怪。那教主也是城府极深。卫捕头未能查到什么也不为怪。眼下在下实在势单力薄,不知卫捕头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卫城哈哈笑道:“求之不得啊。夏少侠有何主意?” 夏夜一笑道:“日落时分我会再来,届时再告诉你。” 告别卫城后,夏夜出了城,直奔梅竹山。 夏夜要去再拜访一下教主。虽然还未见他们有何敌意,但难保他们不会阻拦苏木、晦明去找援兵。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是需要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来到神佑坛,翻入后院。夏夜大喊:“来客了!” 那主房房门被一脚踢开,一身高八尺的壮汉跃出,轰的落到夏夜面前,“还敢来!” 这杀气夏夜很是熟悉,想来便是那日端坐高台,装作神佛之人了。 又一声从夏夜身后传来,“夏少侠每每来访都是这般无礼,未免寒了我等的好客之心啊。” 夏夜不需回身看去,也知来者是文略。 夏夜看着眼前壮汉问文略:“上次来的匆忙,还不知这位是何人呢。” 文略道:“这是在下二弟武韬。” 夏夜抱拳行礼,“失敬失敬。”随后转身问文略,“怎么不见教主?” 文略道:“教主正在闭关。入关前还曾有言留与夏少侠。” 夏夜好奇一问:“洗耳恭听。” 文略抱拳行礼道:“多谢夏少侠的好礼。教主感激不尽。” 夏夜不解,“礼?是我浏览过的山河,还是我偷阅过的秘籍啊?那么多功夫,她老人家练得过来吗?” 文略道:“这在下便不知了。既然教主有令,那在下便要好好款待夏少侠了。” 话音刚落,文略、武韬二人齐上,一拳一脚夹击夏夜。 神佑坛上顿时传来阵阵轰响,地面颤抖不已。 夏夜施展云岚缥缈身,与二人缠斗起来。 神佑坛密室。 密室之内有一方圆石台,其上刻有一图样繁杂的法阵,法阵散出微微红光。教主闭目身着简约素衣常服盘坐于法阵正中,梅竹面具已被置于一旁。 只见她双掌翻飞,随后垂于膝上,捻起法指,催动功力运转周身百穴,口中念念有词,身上泛起阵阵红光,散出缕缕白烟。 半个时辰后,红光消退,法阵暗淡。教主合掌收功,“还差一些……但还真是意外收获。夏夜……楼兰……血池……” 第十八章 教主真容 梅竹山地动不止,信众皆七扭八歪,无法立稳,具是跪倒在地,疑是大仙显灵。 而这震动来源便是武韬。 夏夜与文略具是擅长轻功,交战都如蜻蜓点水,一触既分。而武韬则是大开大合,凶兽一般。一招一式皆是摧枯拉朽,地动山摇。 夏夜在二人合攻之下虽是游刃有余,却是破无可破。 交锋十招过后,夏夜已点过二人周身三百六十五道大穴,却是毫无反应。 对上文略时,确已点中,力已入身。 而对上武韬时,如同点上铁石一般,无处使力。 夏夜不禁叹道:“移穴换位。金钟罩。二位还真是我的克星啊。” 二人也不作答,只是一昧连攻,但却全无杀意。 二人将夏夜逼至墙角,眼见要将其制住,却见夏夜如烟般消散。 二人回过头,夏夜已立于对墙之上。 “好功夫。”文略淡淡道。 夏夜拱手行礼,“今次到此为止,改日再来拜访。”说完向后跃去。 但身体突的一顿,停在了半空。 夏夜一惊,“这是……钟诺的擒龙劲?” 主房中缓缓走出一人,正是教主。 只见她正抬手以剑指指着夏夜,随后手向前一挥。夏夜被其尽力带动,狠狠摔向院中。 夏夜被摔得颇为狼狈,掸掸身上尘土站起身,“没想到仅仅三日,教主竟能练成钟盟主的擒龙劲。这等资质,在下还从未见过。佩服佩服。” 教主道:“世上武学千奇百怪,不过是相似罢了。” 夏夜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在下眼拙了。”心中暗想,“也是。我不过是见过罢了。教主若是能在我的记忆中看过擒龙劲,一见便会,那这天资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教主道:“如今你已知华家所为,也见过神佑教行事。我将回梦丹给了你,于你有恩。苏木治好了你,亦是于你有恩。你最是不喜亏欠于人,如今你又会如何抉择?” 夏夜无奈一笑,“世事往往如此,少有泾渭分明。今日在下便是来求个答案。” 教主问:“如何?” 夏夜道:“敢问教主是否便是华青黛?” 教主道:“答案就在这面具之下。你若有本事,自己看。” 夏夜行礼,“那便得罪了。”随后欺身上前,化为云雾,一化为三。云岚缥缈身,聚气化形齐出,转眼便来到教主身前,三个夏夜的手已近面具咫尺。 文略、武韬早已见势退至院墙之上。 教主双眼散出一抹绯红。 三个夏夜坠向地面,转眼消散。 教主缓缓转身,夏夜正在其身后半跪在地。 方才夏夜突觉如同身负千斤,重重摔在地面,动弹不得。而教主却是未动分毫。 哪怕是钟诺的气墙亦是需要立身运功才可施展而出。这教主是如何做到的? 此时夏夜听得四周传来急剧的抖动声,似是房屋这等死物都在惧怕教主,自己身上亦是愈来愈重。 随后主房轰然倒塌,将夏夜掩盖。片刻后,烟尘沉寂,教主方圆三丈之处尽成废墟。 教主一挥手,瓦砾断木便被吹飞。其中却不见夏夜身影。 夏夜之声自背后响起,“教主这恐怕已不是武功内力了,而是法术了吧。” 教主转过头去,夏夜正立于院中。 “好手段,不枉我看中你。”教主道。 但夏夜此时并不轻松,喘着粗气,衣衫破烂,嘴角还渗出一丝血来。 夏夜笑笑,“承蒙教主侧目,在下荣幸之至。”右手一拽,一声尖锐之声响起。手中丝线被拉直,带动刺在面具上的飞针,将面具拽了下来。 接过面具,夏夜发现教主竟是一面容清秀的少女。发如夜,肤如雪。细眉明眸似薄云衬月,巧鼻樱唇似淡日映霞。 夏夜将面具掷还教主,“在下已做到。华小姐是否可将原委告知了?” 教主收起面具,“你还未看清。待你看清之日再说吧。” 夏夜不解,“教主何意?” 教主道:“送客。” 文略武韬二人来到夏夜身边。文略抬手,“夏少侠,请。” 夏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文略拦下,只能作罢,转身离去。 …… 于此同时,偏州苏家。 苏木、晦明已至苏家,依夏夜计,将天材地宝之事告知苏家二公子苏万林。 苏万林请二位在大堂将歇,转身去回禀家主。 晦明窃声道:“你我目的已然达到,速去通知迁州方家吧。” 苏木倒是正在兴头上,“吃过饭再去嘛,我家的饭很香的。。许久未曾回家了,一切还未变。待这事完了,我带你在偏州玩玩。偏州很好玩的。” 晦明心中愈加不安。这二公子见到苏木时,本是恭谦有礼。知道她是苏木时,眼神自是带走惊异,但惊异过后居然闪过一丝漠然。 晦明也不敢再做耽搁,拉起苏木便向外走去。 但刚奔至门口,便有几人持刀立于廊下。 苏木惊疑不解,“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是苏家三小姐!” 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小师傅告诉她?” 二人回过身,正是苏万林。 晦明缓缓道:“神佑堂偷了药材之事若是多一人知便多一敌。你不会放任我们离去。” 苏木大喊:“只凭你们是斗不过神佑教的!别去送死!” 晦明轻声道:“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苏木看向晦明,一脸不解。 苏万林拍手道:“还是小师傅聪明。华家已灭,从此医家便只有四家。我怎会容你这华家小姐在世?” 苏木带着哭腔道:“可我是亲妹,不是华青黛啊?” 苏万林道:“要怪便怪给你换了这皮囊的人吧。杀!” 堂后又翻出数人,同廊下几人一同攻向二人。 晦明抱头闪躲,苏木拔剑应敌。 一阵刀光剑影后,苏木带着晦明杀到了院中。 正在众人劈向二人时,苏木翻转腾挪,身形隐隐化成烟雾,避开众人刀锋。 晦明大喜,“这不是夏施主的身法吗?你竟会了!” 苏木拎着晦明翻上院墙,“不过教了一夜,会了两分,勉强够用罢了。”随后连翻数道院墙,逃至大街,潜入小巷。 苏木喘着粗气道:“好在跟他学了些身法,这街巷也未大变,我们该是逃的出去。”说着点穴止血,从怀中取出些丹药服下。服过后明显气息缓和了不少。 晦明看着身上多是刀伤的苏木,察觉其眼中明显透着失落,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抚。 片刻后,不远处响起纷乱脚步声。 二人知是苏家追来了,便起身离去。 晦明试探到,“先寻个地方歇一夜吧。” 苏木脚步未停,眼神毅然,“要快。夏夜在等我们。迁州离此不近,要加快行程了。” 晦明只能埋头跟上。 …… 日沉西关,红霞漫天。 夏夜来到府衙寻卫城。 看过夏夜所绘教主画像后,卫城道:“这不是华青黛的伴读,苏家三小姐,苏木吗?” 夏夜一惊,苏木?教主面容居然是苏木?难道这二人互换了样貌?不对,教主究竟会否是华青黛还未可知。 夏夜闯荡江湖十余年,还是首次遇上如此光怪离奇之事,愈是调查愈是错综复杂。 夏夜只能再访神佑堂。既然教主及文略、武韬具在神佑坛,那神佑堂便无人了。此时正是再访神佑堂的最佳时机,但也是唯一可查之地。 神佑堂一如往常的门庭若市。灾疫虽过,医术虽凡,但因治灾一事,百姓对其颇有好感,因此只要不是大病便会将其视为首选。 “官府办案!闲人退散!”卫城带着五六捕快大声呼和,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进了店,捕快们将店内顾客驱赶出去,但门外仍围的层层叠叠。 卫城对伙计道:“有人举发这里贩卖假药。请掌柜的出来聊聊吧。” 伙计慌忙入内,片刻后便有一瘦干青衣之人小跑而出,“不知几位官家来此有何事啊?” 而后院内,夏夜已翻墙而入。循着晦明之前所说寻到一草屋。草屋内遍地草料杂物,正在夏夜不知从何查起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便匿于墙角。 那人跑入屋内,翻来一捆杂草,将一木门掀开,跳入其中。 坐于堂中的卫城略有烦躁。 店外众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还时有痛骂之声,抱怨官府胡作非为,乱抓好人。偏偏他要做的便是尽量拖延时间,留住神佑堂众人。 原本卫城听到夏夜如此计划时便有为难。若是如此行事,下惹民怨,上犯官律,实在不好收拾。 卫城此刻只求夏夜尽快回返,让自己了了这糊涂事。 而夏夜此时还在土道中前行。夏夜自知卫城拖延不了太久,便尽快行事。自入了土道后便跟上了那人,直接将其制服后令其带路。虽即便抓着那人,施展云岚缥缈身尽力奔了许久,那土道依然蜿蜒曲折,仍不见尽头。 夏夜问那人,“这密道究竟多长?通往何处?” 那人慌忙答到,“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方三里处拐角。” 夏夜一听连忙加紧脚程,终于在三里后豁然开朗。 第十九章 华家往事 过了半个时辰,卫城已是等的心焦,频频望向店外。 终于在人群中见到化成小贩模样的夏夜向内张望。随即跑出喊:“抓住那人!”众捕头亦是随之挤过人群,去抓夏夜。 跑过几条街,潜入小巷,二人停下。 卫城对追来的捕快道:“你们回去告知神佑堂和百姓。只说有人以神佑堂之名贩卖假药。现已抓捕归案。去吧。” 众捕头茫然的应声回返。 卫城来到夏夜身旁道:“有何发现?” 夏夜将适才密道所见告知卫城。 到了密道尽头后,只见灯火通明,颇为宽阔。 一好似人形的百丈石像立于正中。上百人正在围着石像的木架上雕琢凿刻。其下数十人搬运废料。十余人正在地上凿刻着什么。还有十余白衣人正在监工。而文略正坐镇一旁。 夏夜使出云岚缥缈身,融入阴影,随后攀上石壁。来到高处后才看清地上那十余人在刻之物。竟是楼兰剑室所见法阵! 夏夜顿悟教主意欲何为,立刻回返。 卫城问:“若那法阵有异,为何不伺机作乱?” 夏夜道:“依密道中所感方向及距离,那巨大石室该是在梅竹山内。若是轻举妄动,必会引来教主及武韬。如是大战一场,那石室近百人将无一幸免。” 卫城点头称是,“那法阵究竟有何用处?” 夏夜回:“那是楼兰所见的镇灵法阵,曾将楼兰王封印百年。而那石室法阵比之楼兰那次要大上数倍。回想楼兰之行。莫停便是败于百鬼缠身。教主或是为此做的准备。以此看来,教主或是要重现楼兰血池……” 卫城惊讶非常,“万人血祭,一步飞升?” 夏夜点头称是。 卫城还在讶异之中,“没想到那些江湖传言竟是真的……” 夏夜眉头紧锁,抱臂苦思破局之策。 片刻后,卫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了。有一事忘了说。午时我再去查看了华家密室。有些发现。” 于是二人又回到华家密室。 带着火把,入了暗门下的密室,一股腥臭的腐烂尸臭味仍是浓郁不散。顺着直道深入,夏夜见得两旁具是铁牢。虽已将其中尸体腾挪一空,但仍可见墙上斑斑血迹,道道爪痕及地上难辨何物的污糟物。 夏夜边走边记,走到密室尽头,两侧牢房足有二十间整。 密室尽头是一道铁门,打开后却是一处分外整洁的房间。 房间约有五丈见方。正中放一长桌案,长案上多处嵌有皮带。左墙是一空荡荡的木柜,右墙则是整面墙的药柜。夏夜猜想此处便是实验之处了。 夏夜看着已经被官府将物证收拾干净的密室,对卫城问:“新发现在哪?” 卫城带他绕过长案,走到对面墙的一角,“这里还有道暗门。因为过于厚重,所以前次未能发觉异常。不知机关在何处,只能强行推开了。”双手按墙,双脚蹬地,以全身气力推着暗门。 那暗门逐渐被推动,一点点的挪动着,刺耳沉闷的摩擦声在室内回响。 夏夜见状上前帮忙,却发现即使运起全身功力,也未能让暗门开的快了多少。不禁暗叹卫城竟有如此怪力。好在当初没有与他硬碰。 石门被缓缓推开后,积灰飞扬。执起火把观瞧,不过是一更小密室。其中放着一方供桌,其上果蔬糕点早已腐烂,两旁白烛亦早已燃成蜡水。其上供着一方牌位。 夏夜走近观瞧后,却发现那灵牌上竟写着“爱女华青黛灵位”。排前香鼎满是香灰,显是常有人来拜祭。 若华青黛确已死了,那楼主便不是华青黛。茫然过后,夏夜思索了片刻,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难道……” 夏夜转头向卫城问到,“华江蓠此人如何?” 卫城抱臂道:“平日倒是乐善好施,为人亲和。只是喜爱排场,好个面子。” 夏夜再问:“华家小姐华青黛自小可有何怪异之处?” 卫城道:“人前倒是个大家闺秀,端庄得体。不过听说私下喜爱刀剑,还练的不错。不过十六岁那年却无人见过她。自那之后的每年七月便会深居闺中,不与人见。” 夏夜回想起苏木那单纯的笑容,慌得脚步一软。若不是卫城眼疾手快,怕是要跌在地上。 卫城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夏夜慌忙摆摆手,勉强站起,“还未能确定,我要去找华老问清此事。”说着便走了出去。 在屋脊上急速飞奔穿过街巷后,夏夜回到了破屋。 夏夜强定心神,缓和气息。 华老在廊下蜷着身子,呼出一股白烟,“看来你都知道了。” 夏夜一字一顿道:“六年前。华青黛与苏木相约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但却出了意外,华青黛死了。我说的可对?” 华老未有反驳。 “华江蓠最重华家声誉,不容因此事有所折损。所以不能让旁人知晓。”夏夜再道。 华老身形更弯,长叹一声。 夏夜冷冷道:“我在九月楼搜罗的藏书中见过一种医术。可将一人完全改造成另外一人。术后需要静养一年,此后每年都需再做微调,以免越来越像原来面容,但也需要休养一月。华江蓠是否对苏木用了此术?” 华老还是未答,只顾抽烟。 “此术需得将受术之人麻醉至深。因为此术需得开皮整筋,削肉剔骨,是地狱也不曾有的苦痛,无人可以忍受。但即便如此,术后一年内仍会时时感受刺骨之痛,无法行走。”夏夜道。 华老抬头望着云海,不知在想着什么。 夏夜再道:“如此只是将身体改的与另一人一般。若需二人无人可辨,便需学习那人的举手投足,性格习惯。时日一久多半会疯掉。” 华老终于有所回应,“华家已经没了。她也不需要再装作是小姐了。这些事,她能忘了,实在是大幸了。我只是个管家,虽知道这些事,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只能在旁看护照料,稍作弥补了。” 夏夜心绪复杂,适才心中猜想居然成真。谁能料想那活泼少女竟曾遭遇如此不幸。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怜护同情之心。 夏夜问:“那华老可知神佑教主是何人?” 华老回:“夏少侠把老朽想的过于神通广大了。老朽不过是在华家虚度了三十余年,知晓一些事罢了。苏木术后是我照料,所以知道了这事。华江蓠也确是因惧怕苏家势大,夺了他医家首席之位而养瘟敛财。但那场怪火如何能在暴雨下五日不熄。为何华家无人求生。神佑教来历。苏木如何失忆。老朽为何能侥幸存活。这些老朽实在一无所知。如今只是因着对苏木的愧疚之情苟活而已。” 夏夜起身走到院中,仰头闭眼缓神。 片刻后,夏夜回首对华老道:“老先生。你终会因自己的心思怠惰,无所作为而悔恨余生。”说完便飞身上墙离去了。 入夜时分,戌初。云海翻腾,不见星月。 夏夜来到了神佑坛正门。 甫一踏入,文略便现身,“夏少侠此次到访又为何事?” 夏夜淡淡道:“来见教主。” 文略走过夏夜,向山下走去。 夏夜随之跟去。 二人静静走在梅竹山路上,不疾不徐。晚风乱竹,气闷且湿,似是山雨欲来之象。 “你们是因何辅佐教主?”夏夜问。 “救命之恩,当以命还。”文略回应如其脚步,不急不躁。 “你们是否打算以万人血祭,助教主飞升。”夏夜再问, “是。”文略回。 “那是上万人命。”夏夜略怒。 “上万自愿之人。”文略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自愿?虽说你神佑教救了一城百姓,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夏夜道。 “十日之后本教会有祈神大典。那还请夏少届时一观。”文略道。 二人不知不觉到了山脚。 文略走入竹林,来到一被杂草掩盖的山洞前侧身抬手,“夏少侠,请。” 夏夜独自走入洞中,行了不远便到了尽头。 而尽头便是白日里所见放有百丈石像的石室。石室内正散出一股扑鼻腥臭。 教主及武韬正在石像前昂首观瞧,十余白衣教众齐整立于二人身后。四周皆是死尸,正是白日里的那近百忙碌之人。 夏夜立足后,教主道:“你来了。来看看这石像是否巧夺天工。” 夏夜看着满地死尸,微一皱眉道:“法阵虽已刻成,但神像尚需雕琢,此时杀了他们会否太早?” 教主道:“这石像本就不需精雕细琢。”随后走向夏夜,“你来寻我,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知你此时是否看清了?” 夏夜抬手射出飞针,刺穿教主长袍,再一扯线收回。瞥了一眼飞针,上面无半点血迹。 夏夜道:“果然。你没有肉身,只是一缕魂魄。不,半缕。如我料想不错。苏木并非失忆,而是将自身魂魄分为两份,记忆也随之变为两份。那看似华青黛的少女是苏木,教主也是苏木。而教主带着的便是那十六岁后至今的记忆。” 第二十章 梅竹山变 教主向前一抬手,文略武韬立刻电射而出,一齐攻向夏夜。 二人气势骇人,杀气腾腾。全身功力灌注于拳掌,一前一后杀至。 但哪怕二人拳风掌劲已至咫尺之间,夏夜却始终一动不动,面上波澜不惊。 二人也在击中夏夜前撤功止住,气劲吹的夏夜衣衫呼呼作响。 教主笑道:“看来你终于看清了。” 夏夜缓缓道:“我一直有一疑问迷惑不解。华家一家死得蹊跷,最有可能是神佑堂做的手脚。但既然已将华家灭门,那为何还留下华老及长着华青黛面容的苏木。所以教主只能是唯一与其交好的华青黛了。但见了密室中的牌位后,我明白我想错了。再回想苏木的失忆之事,便又生一猜测。来此试探之后才确定教主便是另一半苏木。因此教主屡次容忍在下冒犯,不但不怪罪,还赠与回梦丹之事也有了解释。教主是想留在下一命,以保护苏木。” 教主未作回应,只是静立。但面具下已是欣然浅笑,不禁对夏夜暗暗赞赏。 “教主一直不为难苏木,若说本是一体,有恻隐之心未免理由不足。在下猜想是因你们分属同源,一体共生,她死了,你便也死了,所以必须保护好她。而她真正的威胁是那余下的四大医家。华家出事他们一直未有动作,想必是妒恨已久,此时更不会留这神似华家小姐的苏木。而你们的本家苏家。虽说是将你们送到华家伴读,但想必你们也早已明白实为人质,是苏家弃子,他们不会保护苏木。”夏夜继续道。 教主缓步走过夏夜,“既然明白了便去做。你保护她,那丹药之恩便算是还了。”随后又回首看着夏夜笑道:“或者你也尽可以杀了她。一人两魂换万人,这交易不亏。” 夏夜转身看向教主道:“在下还有一事不解。替换之事只有华江蓠和华老知道。为何你会杀尽华府,却留下华老?” 教主未回头,边走边道:“一死太过便宜他。我要他好好活着,用余生懊悔亏欠之心好好赎罪。” 夏夜看着远去的教主,心中暗叹,虽是情有可原,但这教主已恨意深重,不死不休了。 夏夜抬头看着尚未完工的石像,正在思索这是用来做何事时,余光瞥见武韬站在门口。 只见武韬立起马步,翻手运功,身上泛起灰色气势。随后双掌齐出,狠狠拍在密道两侧,将功力尽数灌入。 无数密集裂缝应声在墙上横向蔓延出十余丈。 武韬向夏夜扬手告别,转身离去。 夏夜立时猜到武韬用意,转身飞奔向可通往神佑堂的那条密道。 石室内开始震颤不已,墙上裂缝开始迅速延伸,直至于另一侧相遇,顶上开始掉落无数碎石沙土。 梅竹山上百兽惊慌逃窜,万鸟离巢飞散。地上出现无数巨大裂口,开始有许多地面塌陷。神佑坛在剧震之下摇摇欲坠,数间房屋因为地陷而倒塌。 远在暮落城的百姓也能感受到梅竹山传来的地动,纷纷出门互相询问出了何事。但碍于城墙阻隔,只有城上兵士可见梅竹山之异状。 兵士速去禀报城官,城官排出几队兵士彻夜呼喊并非地动,以安抚民众。 震动直至一个时辰方才停止。 第二日,城中只有数十间破旧房屋垮塌破损,而梅竹山已彻底塌陷。民众奇于百余丈高的梅竹山竟一夜间倒下,更奇于废墟中竟现出一尊百丈高的怪石来。那怪石颇似神佑坛中颔首祈求的神像。因此皆道是九天接引大仙显灵,纷纷打算出城前往跪拜祷告,而城门却迟迟未开。 昨夜在密道时夏夜便想到了如此场景。出了密道后便寻到卫城,将神佑教的计划告知,让其将他向知府引荐。 卫城听后连夜向上通秉。 虽然凭着卫城在暮落城的声名,知府相信了二人所言。但终究空口无凭,还需得证据。在那之前只能将城门暂闭片刻,强留百姓。 于是二人又连夜赶往梅竹山去搜寻工匠尸体,以证明石像并非神迹。 而城关下的民众已是摩肩接踵,二人却还未回返。 知府只能下令开城门。民众随即鱼贯而出。 在梅竹山挖了一夜的二人直至天光大亮都未有发现。虽是掘开层层沙石,却未见半具尸体,一丝血迹,连法阵都已消失不见。 夏夜这才意识到又被教主摆了一道。寻不见证据,他们便成了信口开河,冤枉他人之人,这样一来连官府的援助便也尽失了。不禁喃喃叹道:“你们做的真是干净啊。滴水不漏。” 卫城问:“法阵既已被抹去,是否已经无恙了?” 夏夜摇摇头,“昨夜我看时法阵已成。在那之后即使抹去其形,其灵还在。” 卫城颓然坐在夏夜一旁,茫然不知所措。 看着涌来的百姓,二人只感深深的绝望。在二人眼里他们已是一具具死尸。而放眼望去,赶来的百姓又何止万余,教主所需之人已足够。 不过片刻,汹汹而来的信众便把在废墟上站了个满满当当,纷纷跪地磕头。 但一直到正午都未见神佑教有何动静。 夏夜、卫城正在疑惑时,有一声传来。 “神佑信徒们!” 众人皆噤声抬首观瞧。 二人也回头看去,看到石像前出现三人,正是教主、文略、武韬。 卫城正想上前抓捕他们,却被夏夜伸手拦下。 “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他们并无行动,你此举便是犯了众怒。”夏夜道。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卫城强定心神问。 “先静观其变。稍后他们若有异动,我会伺机打断教主施法。”夏夜回。 卫城便依夏夜所说,退了下来。 但夏夜此时其实也并无良策,更无信心,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相机行事了。 “教主有言,信众静听!”文略呼喊到。其声并不算大,也不浑厚,但梅竹山上众人皆能听清。 文略躬身退后,教主上前。 “今有九天接引大仙神启,天机已至。神佑教十日后会在此开坛通灵,恭迎大仙。届时来此衷心求祈祷告者可同本教主一同飞升,得道成仙!”教主道。 梅竹山上万信众顿时涕泪纵横,连连叩首膜拜。 卫城眼看的怒意渐盛,转头看向夏夜。却发现夏夜正微微皱眉,凝视着教主,似是有所思虑。 “你想到什么了?”卫城问。 夏夜转身离开,卫城紧随过去问到,“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夏夜道:“没听到教主说吗?十日之后再来。忙了一晚,饿死了。去吃点东西。” 卫城无奈,只能一路跟着他回了城。 二人在路边小店吃过面后,卫城问:“这下可以说了吧。” 夏夜缓缓道:“今日梅竹山上的施法条件具已完备,教主却未动手。你猜是因何故?” 卫城道:“嗯……是顾虑你在场,可能会对他们有所阻碍?” 夏夜笑道:“我在教主手下走不过一合。更何况还有文略、武韬在场。他们之所以未动手,其实是因为条件其实还未足够。” 卫城急忙问:“还差什么?” 夏夜道:“苏木。而且依着最短路程,十日之内她必定返回。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心中也是暗忖,“教主恨意滔天。因华江蓠一人而杀了华府满门。又怎么放过当年将其放弃,目下正在赶来的苏家呢” 卫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啊。还从未听说有残魂可以成仙的。那我们快去找她吧?” 夏夜道:“他们一直都快我们一步。而我也不知苏木、晦明现已走到了何处。因此这次要反其道而行之。不再主动出击,而是时刻监视教主,后发制人。” 卫城有些为难,“既然她能一招制你,这暗中监视……恐怕不易吧?” 夏夜道:“所以要先回来想好办法再做了。” 卫城失望道:“你还未想好办法啊?那为何急于回来?” 夏夜道:“我又不是大罗金仙,不可能事事都想的出解。既然还有十日,那便先养精蓄锐再想办法。” 卫城眼中难掩焦急之色。 夏夜道:“好在我最是擅长暗中行事。会想出办法的。在那之前我先想想如何向知府交代。” 卫城无奈起身,“此事倒是小事,我会去处理。待到你想出办法,若是用的上我,在下必当尽力相助。”说完抱拳做礼。 夏夜亦是起身还礼,“卫捕头高义。” 卫城随即离去。 目送卫城远去后,夏夜落座低头看着飘在碗中变化无端的油滴,陷入苦思。 …… 而城关处,一队人马呼啸而来。 赶在最前之人肩背宽阔,白须肃容,目光如炬。正是苏家家主苏九辞。其后紧随着二子苏万林。二人身后是身着绿衣的十余苏家好手。苏家此次可谓是精锐尽出。 这十余人跨马入城,其锦衣华服,威严气势引得路人连连回顾惊叹。 待到这十余人过关之后。城角一乞丐起身扔掉破旧草帽,奔向梅竹山…… 第二十一章 父女恩仇 夜已深,弯月采星。子时初。 苏家一行人已下榻幕落城宾至客栈。 苏九辞已入梦。 “爹!”一声熟悉之声自堂外传来。 苏九辞回头,看到一少女自门外跑来。 “木儿?”苏九辞不仅喊道。八年未见,对方虽已自大变,但他依旧认得是自己的三女苏木。 “你怎么回来了?”苏九辞冷言道。 跑来的苏木本想抱住苏九辞,但看到对方的面容便吓得立在原地,低头不语。 苏九辞厉声道:“说话!” 苏木不禁委屈的涕泪连连,啜泣着道:“小姐……死了……华老爷……想拿我……替换小姐……”到了后面便愈来愈止不住胸中颤抖,话不成话。 苏九辞勉强从几字中听出了原委,便上前安慰道:“回来了便好。回去歇息吧。” 苏木还想说什么,却被苏九辞吩咐仆从带出大堂。 晚上,有人叩门。 仆从通传是华家来人。 苏九辞忙命快请。 “苏家主一向可好啊?”华江蓠大步走入大堂。虽是言辞有礼,但却不管起身抱拳笑迎的苏九辞,直挺挺走到左座落下。 苏九辞面上掠过一丝怒气,但依旧自然地坐在右座,“谢华家主记挂,老夫尚算安好。不知华家主到访,未有准备,还望勿要见怪啊。”转头厉声对身旁长子苏一方道:“还不快去准备酒菜?” 苏一方躬身行礼正要答是,华江蓠摆手道:“不必麻烦。此来只为一点小事,办完便走。不多叨扰苏家主。” 苏九辞明知故问:“不知华家主深夜来访,所谓何事啊?” 华江蓠道:“小女顽劣,与苏家主的三女儿有了些不快,惹得她不告而别。我特来接她回去。” 苏九辞哈哈一笑,“小孩子不懂事,居然烦劳华家主这一路奔波。我必会好好教训她。三日后便会亲自送回。” 华江蓠端起桌上香茗,“不必。老夫就在这等。” 苏九辞脸色微变,“好。那请华家主稍后。”稍一行礼,起身离去。 片刻后,苏九辞便带着苏木来到大堂。 苏木一见华江蓠,立时大哭起来,忙要逃离。 苏九辞抬手以掌劈在苏木颈上。苏木随即昏厥。 苏九辞抓住苏木后衣领,对华江蓠笑道:“华家主见笑了。” 华江蓠起身来到苏九辞面前,“苏家主,打扰了。”一手接过苏木,将其扔给一旁家仆,向外走去。 苏九辞抱拳道:“华家主走好。” 一旁的苏一方眉头紧皱,心中不忍,“爹……三妹她……” 苏九辞一掌掴在苏一方脸上,“给我记住。你没有三妹,只有一个二弟。” 未听得苏一方做答,苏九辞侧目看去,发现身旁竟是苏木。 苏九辞惊疑道:“木儿……你?” 苏九辞向院中看去,不见华江蓠,不见华家来人,更不见自家仆从。四周只有身旁苏木。 苏木揉揉留有掌印的小脸,“苏九辞。这一掌,真的好疼啊。”苏木微微笑着,笑意带着无奈与自嘲。随后看向苏九辞,眼中饱含杀意。 苏九辞一惊,只觉胸中一痛。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胸膛已被破开,五脏皆已翻出,掉落在地。不禁颓然跪地,口中吐出大口鲜血。 “木儿……你……”苏九辞缓缓抬头看着苏木。 只见苏木手中握着一刻还在跳动的心。 “原来弃女之人的心肺是如此模样啊。”苏木掌上一用力,将那颗心捏碎。 苏九辞惊呼一声,从噩梦中醒来。缓了缓神,一手擦去满头冷汗,高喊:“万林。万林!” 一阵脚步声后,苏万林推开门,忙不迭的点起烛火,来到床边,“爹。孩儿在。” “孩儿也在。”一道悦耳少女声在其身边响起。 二人侧头看去,却看到一少女站在苏万林身旁,背手侧头笑对着他们。 苏万林慌忙退出两步,拔出宝剑,“你是何人!” 苏九辞惊得心停了一下。这少女与梦中苏木一般无二。 “你……是人是鬼……”苏九辞强定心神道。 苏万林细看发觉这人好生眼熟,“三妹?你是三妹?” 苏木蹦蹦跳跳的来到苏万林身边,“二哥你怎得连妹妹都不识得了?” 苏万林有些混乱。明明前日才见过已被改成华青黛模样的苏木,那眼前这人是何人? “不对,你不是三妹!莫再装神弄鬼!”苏万林一剑劈向苏木。 但这一剑居然穿过苏木,落了个空。 二人皆是一惊。 而下一刻,苏万林忽觉眼前一黑。 苏木笑道:“二哥你竟连妹妹都不识得了。这眼睛留着还有何用啊?”手中握着两颗圆滚滚的血球。 苏万林痛的悲号一声,宝剑掉落一旁,双手捂住眼部,跪在地上。 苏九辞更是惊得冷汗直冒,“你……究竟是谁……” 苏木缓缓拾起苏万林佩剑,走到其身前说到,“二哥请安静些,我都听不到爹爹说话了。”随即自上而下,一剑刺穿苏万林颈部。 苏万林瘫倒在地上,咳出几口血后再无声息。 而苏九辞趁这时一手抓起床头的长衣,向一旁跃出,破开纸窗,来到院中。 苏九辞将长衣一翻穿在身上,从衣内取出飞针握在指间。 苏木悠悠走出客房,冷眼看着苏九辞。此时她已不是那十六岁模样,而是恢复了如今面容。 苏九辞双手交错,猛一挥手,六枚飞针射向苏木。 那六枚飞针自是碰不到苏木,穿过其身,飞入了屋中。 这时住在其他房间的十余苏家好手纷纷推门而出。看到院中情景后赶到苏九辞身旁,持着刀剑将其护在身后。 苏木缓步向他们走来。 这十余人立刻涌了上来,向着苏木劈砍下去。但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招招落在空处。 劈砍了一阵后,众人皆是迷惑不解。 这时开始有人喊:“鬼……是鬼啊!” 苏木双眼缓一开合,开始泛出绯红。周身三丈之内如同被一无形巨掌拍下一般,人、刀剑、飞虫、烟尘尽皆坠向地面。 众人皆感如同身重千斤,动不得半分,且还愈来愈重。 随着啪的一声,这十余好手尽数被压成血水,刀剑也被压的变形,嵌入地里。 苏九辞双手双脚不住地颤抖,“噩梦……必定是噩梦……” 苏木依旧缓步走向苏九辞。面容似月,苍白冰冷。 苏九辞又从衣中取出一红一青两罐药粉撒向苏木,但那药粉飘到苏木身前便落向地面,随着苏木的脚步形成一条青红路。 苏九辞边退边慌忙翻着长衣内衬。短刀、毒水纷纷用上,却都未有成效。 一刻后,长衣已被翻烂,所有招数已尽数,却还是拦不住苏木。 苏九辞慌忙转身向客栈外跃去,身体却顿在半空,且动不了一分一毫。 苏木将剑指向下一落,苏九辞随即坠向地面。 苏九辞翻过身看着苏木向着自己缓缓逼近,心中恐慌已难再制,“木儿……木儿……我可是爹啊!”边说边向后爬去。 苏木已近三丈之内。苏九辞的脚被从下至上一点点压的粉碎,骨血交融,筋皮难分。 “是啊。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但你好像一直忘了。”苏木面无表情的走向苏九辞,面容平淡。 客栈院中一直持续着哀嚎声。苏九辞看着自己被那无形之力从脚开始一点点被碾碎,却毫无办法。 过了一刻,哀嚎声停下。苏九辞已彻底成了一滩血水。 苏木仰头长舒一口气,飞身离去了。 其他客房内在纸窗后偷看的客人早已被吓得如魂离体,到此终于瘫在地上,庆幸未被波及。 卫城这时也因收到小二来报,赶到了客栈。看着地上的一滩滩血水,跟来的五六捕快纷纷胃海翻涌,呕吐不止。卫城看到血水中的锦衣华服,认出了他们身份,摇头暗叹一声。 而夜空中,报了仇的苏木,也就是教主,已经飞到城外。但她未曾注意到的是有一人正身穿夜行衣,自她飞出客栈起便飞奔在大小房屋的屋脊上紧跟着她。 而这人正是夏夜。 以此时局势来看,无人可与修习法术的教主对抗,回楼兰取神剑既来不及也无法重铸,又不能真的杀了那正在四大医家间奔走的另一苏木。 夏夜只能想办法在教主之前找到苏木,带其远离。但此举只是权宜之计,若想寻得阻止教主的办法,那便只能看看他们此时的藏身处有没有发现了。因此夏夜自苏家一行人入城起便紧紧跟随,等待教主现身。 教主心中忽感有异,向地上看去,却未察觉有何异常,便继续飞去。 夏夜此时全程使用着云岚缥缈身,使自身如同烟雾一般,加上夜色朦胧,成功骗过了教主。但这身法本是对敌速胜之法,一旦使用便比之寻常功法更耗内力,无法持久。 就在夏夜追出十里外,快要内力耗尽时,终于看到教主开始向地面飞去。 夏夜向前一看,果然在看到远处有一山脚发出点点亮光。 一刻后,夏夜终于看清了那亮光来源,原来又是一山洞。且眼看着教主落在洞口走了进去。 第二十二章 密室天书 夏夜在洞口一里外的枫树上苦等一夜,终于在天欲亮时见得教主出现在洞口,还有武韬跟随而出。二人一同向暮落城走去。 夏夜心中暗喜。三人此时已有两人不在洞中,正是潜入的好时机。 趁二人远去后,在树上易容了一番的夏夜跳下枫树直奔山洞。 当他跳下枫树时已是文略的模样。虽然有与本人相遇的风险,但教主比夏夜瘦小许多,武韬又雄壮太多,实在太难伪装。 来到洞口,内里灯火明亮,墙壁光洁,明显不是临时开凿出来的。 “教主想的可真是深远啊。”夏夜想到。 未行了几步,一人出现在眼前。 “令……” 夏夜并未看到那人从何处走出,就那么突兀的出现了。 那人眼神呆滞,身形飘忽,似有似无。夏夜抬手射出一枚飞针,飞针穿身而过。 “这教主竟连死后魂魄都能驾驭。”夏夜想。 “令……”那魂魄又呆呆地说。右手缓缓拔出身侧佩剑。 “看来是守门的。”夏夜未去管它,运起身法强闯,一个跃步便穿过其身,到了数丈外。 “令!”那魂怒道。手中长剑一举,身上泛起绿色淡光。 数十泛绿幽魂自石道两侧飘出,持着刀剑追向夏夜。 夏夜急速向前奔去。片刻后便看到前方有十数白衣人向着自己跑来。 夏夜心念一转,立时止步。 来人看到是易容成文略的夏夜便上前问:“文先生?您怎么在此处?” 夏夜侧身指向洞口,“有人来犯,速速去拦下。” 那十数人应声跑去,片刻后便传来阵阵惨叫之声。 夏夜继续转身向石道内跑去,心中想到,“他们叫他文先生。看来文略对待下属很是平易近人啊。” 跑了不远后,四周墙壁竟成红梁木窗,似是行走在一座古楼中。 夏夜渐渐缓下脚步,漫步在其中。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大堂。 这大堂很是朴素雅致。分有上下三层,缀以红灯青幔。根根梁上刻着诗词,面面墙上绘着山水,还有一缕清新檀香萦绕其中。 夏夜不禁感叹,教主竟在这山内打造了一处如此壮观别致的所在。这也证明了她对此处的重视。那这里必定能寻到重要之物。 来来往往的白衣教众看到文略都是抱拳行礼道:“文先生。” 夏夜只能挺直身板,装作文略的样子不住的还礼。 夏夜仔细一闻,闻到一缕熟悉的香气。那是教主长袍上的淡香。于是趁着此时四周无人,快速循着香味一路寻去,走入左侧三层上的一道木门内。 木门后是一条长廊,夏夜缓步在其中漫步,却在打开尽头木门后来到了一间满是衣柜的房间内。 将衣柜打开后却发现尽是女子衣衫。夏夜脸上一红,赶忙关上了柜门。 这时他才意识到此处原来是教主的更衣之处,以及尽管教主杀伐果断,却依然是个二十多岁的青春少女。 夏夜原地踱步,不知该如何继续寻找。却突然有一猜测,“或许……” 想到便做。夏夜试着将三侧木墙钻出小孔,从孔中观瞧另一边情况。发现左侧是画室,右侧是书房,中是闺房。 夏夜未去理会那三间房,而是看向了头顶。 翻身来到横梁之上,一掌将劲力灌入屋顶石壁。 石壁上三尺见圆的地方被这一掌摧成碎石粉末,哗哗的向下掉去。 夏夜依照此法,不断地将掌力灌入,向上挖掘着。 挖了约有三丈左右,终于通了。 夏夜翻身跃上,果然来到了一间石室。 “猜对了!”夏夜一喜。 常人出门哪有不着衣缕的?但此次夏夜却未在它处嗅到教主长袍上的淡香。因此昨日教主必定未去别处。而教主若想藏匿什么东西,那必然是放在旁人不能到的地方。而教主与他人不同之处在于她是魂体,可以穿过任何实物。所以顶上石壁才最有可能是通往密室之路。经过这一尝试,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 这石室内放眼望去漆黑无比,空无一物。毕竟是没有任何出入口的山中空腔,运不进它物。 夏夜将火折子燃起,在四周观瞧。果然在接近墙壁后发现了上面刻有一些字。 循着刻字找到源头,赫然发现墙上写着“天机策”。 夏夜靠着火折子将写满墙壁的字通通默背下来。 遍览之后发现这天机策果然是道破天机的神书仙策。其中《精魄百演》一章便写着分魂,夺魄,控魂,吸灵之法。 而教主的三丈重压之术便是第十六章《天术九变》中的堕沉沦一式。 夏夜终是恍然大悟。短短几日连凡间招数的擒龙劲都不可能学会,那如何能重现只在自己记忆中看过的血池呢?但若是以这精魄百演中的吸灵术吸取上万凡人精魂,达到同样的效果。而法阵重在其形,不需配以心法口诀之类,只要画出法阵,灌注法力便能驱动。 夏夜也从这天书中找到了苦思良久的破局之法。 将天书背下以后,夏夜从挖出的洞中回返,按原路回去。 刚到大堂,有一人叫住了他。 “夏少侠。” 夏夜无奈回头。而来人正是文略。 文略道:“还望夏少侠将所偷之物归还。” 数百白衣教众也围了上来。 夏夜手一挥,将易容卸去道:“此事实在是为难在下了。在下所偷之物都已在脑海中,如何归还?” 文略脸色略变,“你入了密室?” 夏夜道:“真是冒昧。” 文略深吸一口气,“看来夏少侠这次是走不得了。” 夏夜道:“要打出去打,若是毁了这份雅致实在可惜。” 文略挥手命众人退下,动身走向密道。夏夜随之跟去。 到了那守关魂魄处,文略道:“神佑天道。”魂魄应声退入墙内。 二人来到洞外林中。 文略未再多言,以掌劈向夏夜。 夏夜一躲,“你兄弟二人都拿我不下,如今你一人怕不是我的对手。” 文略抬腿踢去,“非能为,是不可不为。” 夏夜无奈道:“在下实在不愿杀你。”转身逃去。 文略动身追上,身上气劲环绕,“今日必死一人。” 夏夜运起云岚缥缈身,再辅以聚气化形向三个方向跑去。 文略摘下三片枫叶掷去,只有一人侧身躲过。文略便紧随那个夏夜坠追去。 夏夜看文略来势汹汹,颇有不死不休的气势,也顾虑不知何时会回返的教主、武韬二人。眼下看来必须速战速决了。 夏夜回身攻向文略。在二人错身之际,在其心上刺入一枚飞针。 夏夜转过身道:“移穴换位虽然能使我的采云摘星排不上用场。但人的心是无法移位的。文略先生,你败了。” 文略一掌拍在胸部,将飞针逼出。 夏夜惊道:“逼出飞针你便活不过三刻了!” 文略咳出一口鲜血,“在下说过了。今日必死一人。” 夏夜皱眉道:“这是何苦呢?” 文略道:“救命之恩当以命还。否则便无颜立于天地。”说完点了几处穴道。周身气劲顿时如沸水一般蒸腾,地下草地皆被劲风吹拂的向外倾倒。 夏夜一惊,这是逼出所有功力的点穴之象。常人若用此手法,虽会将功力暴涨片刻,但之后便功力尽散,成为废人。而文略此时用此法,原本只剩三刻的命便只剩一刻了。 夏夜亦是立足运功,决定全力一战。 文略未再多言,足下一蹬,如雷霆般攻向夏夜,转眼便到了其身前。 夏夜身形如烟如雾,绕过文略掌势,来到其身后。 二人同时转身,拳掌相碰,迸发汹涌气劲,将四周枫叶青草尽数吹散。 夏夜抬腿以膝踢向文略腹部。文略硬接这一脚,随后握住夏夜双拳,将其双臂制住,以肩撞向夏夜面庞。 夏夜肩上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击,头向后仰去,鼻血四溅。 夏夜正过头,将身体腾空翻转,挣脱了文略的双手,随后双手抓住文略头部,以额头撞去。 二人相撞一处,各自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去。 夏夜缓了缓神,发觉文略此时已与自己功力不相上下,此一战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二人再次蹬脚飞身打在一处。林中群鸟惊散,百兽不敢近前。 过了数十招,二人均已是遍体鳞伤,站立不稳。 夏夜喘着粗气,“文略先生的决心真是令在下佩服。若你我不是敌人,对饮浊酒,该是何等痛快。” 文略道:“在下不饮酒。” 夏夜哈哈笑道:“看来先生与在下是天生的陌路人啊。” 二人不再废话,又是缠打在一处。 文略一脚踢向夏夜。夏夜一手拍向其小腿处,将其弹开,随后飞起一拳打向文略面部。 文略头部向后稍一仰,躲过拳头,又抬手握住,向后一拉。 夏夜被引带过去。 文略趁夏夜身形不稳,提膝狠狠攻向夏夜腹部。 夏夜吃了这一击顿时胃海翻涌,差点吐出。 夏夜痛的躺倒在地上,抱着腹部。 文略又抬起一脚踩向夏夜, 但这一脚下去,地上的夏夜却如烟般消散。 趁着文略一愣,夏夜冲到其身前,一掌拍向文略胸部。 文略的心被这一击拍得粉碎。文略身形一顿,左摇右晃地退了几步,向后直直倒下…… 第二十三章 风雨之前 为防文略的尸体被野兽啃食,夏夜将其背回了山洞口。被怒目相对的教众追了许久才摆脱。 回了城,夏夜返回破屋疗伤,三人碰头。 卫城虽知道是教主杀了苏家人,但现场一无物证,二则未疯的人皆道是厉鬼所杀。使得这案子成了桩悬案。 华老从夏夜处听到教主身份及所为,只顾不住的长吁短叹,吞云吐雾。 好在夏夜此行有些收获,不至于接下来又茫然毫无头绪。 夏夜想好策略以后,告与二人,三人分头去办。 转眼便到了六日之后。 天正晴,卯中,初阳送月。 暮落城外梅竹小肆。 小二端着三碗汤面,送到门外客人桌上后退回。 老板算着账,无精打采,脸色苦的很。 暮落城两面山,一面水,只有一条大道通向外界。而这小店正在这条道上。平日里往来路人都要在这小店歇歇脚,生意红火的很。 但自从门外那三位官爷来了以后,店里便日日冷清。这三位官爷自城内来了以后,一待便是六天。饿了便一人一份清汤面,困了便轮流睡觉。一有来客便死盯着,直到把人吓走才罢休。 这其中一位他还见过几面,听说为人刚直,不惧权贵,在城中颇受百姓夸赞,叫卫城。 老板把账簿合上,往柜下一扔,“什么好捕头,全是谣传!好个屁!” 卫城仰头将汤饮尽,伸了个懒腰,直呼痛快。 一旁的捕快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搅着汤水,“老大,什么时候能喝酒啊?天天尽是这清汤寡水的。” 卫城严肃道:“做事呢。哪能饮酒。” 另一旁的捕快道:“都在这耗了六日了。只是吃了睡睡了吃,都不知在做些什么。老大你透个底吧。” 卫城未去理会,而是看向大道,“该是来了啊。” 并非卫城带着兄弟在这空耗时日,而是实在无法说出缘由。 六日前,夏夜分析了局势。眼下可知教主的计划中还缺一环,正是苏木。因此必定会在苏木来途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而五大医家已去其二,剩下的三家也都容不得苏木。其中稍近的方家、柳家会在苏木之前到达暮落城,因此也会设伏。而最远的李家会担心其它几家捷足先登,所以快快马加鞭。所以也会快苏木一些,然后在此设伏。 在卫城带人来到这小肆不久后,果然发现方、柳两家有人来了。这两家因是不想招惹官府,在得了家主回令后便退去了。而昨日匆匆赶来的李家人看到小肆中的卫城后,便没有派人来。 那三家自然是不足挂齿。但在调查苏家惨案时,这两人差点吓得吐出来。如果告诉这俩兄弟或许有苏家凶手一直在此埋伏,那他们恐怕用不了一日便会自己把自己吓出事来。 这时有二人自大道上风尘仆仆的缓步走来。 卫城定睛一看,正是灰头土脸的苏木和晦明。 正在他喜出望外,要起身上前迎接时,一道硕大的身影自一旁枫林跳出,重重砸在二人眼前,正是武韬。 虽然卫城的任务只是吓退那三家的人,但眼见苏木、晦明遇险,还是无法置之不理。说着便拔刀冲了过去,“贼人束手!暮落城捕头卫城在此!” 另两捕快虽然被那身影的壮硕给震住,但看到老大上了,便也上了。 武韬正未去理会身后喝止,伸手去抓苏木。 苏木这几日在这三家的追杀中将身法越来越熟,一手抓住晦明衣领,向一旁闪去。 武韬紧跟上去,追着苏木入了枫林。 苏木如同燕雀一般,带着晦明在林中闪转穿梭。武韬像是巨熊一般,将拦路树木尽数掀翻,其势不可挡。 眼看着武韬离苏木越来越近,卫城也是焦急不已,只能将手中官刀掷出,吸引武韬注意。但那刀落在武韬身上如同劈在顽石上一般,砰的一声弹开。 苏木身法虽已逐渐熟稔,但带着晦明终是慢了许多。 正在武韬的手离苏木只差半存时,一人蹲坐在在武韬小臂上。 武韬一见那人便怒火骤起,另一手向其抓去。那人抬起一脚踢中武韬下颚,将其踢飞。 苏木听到响动回头一看,一人正背对着她。 “这几日身法很有长进啊。为师很是欣慰啊。” 苏木下意识喊出,“夏夜!” 夏夜回首向她一笑,“别怕。我来了。” 虽说在华府八年,受尽冷眼,但这几日却实实的感受着生命之危。这一路下来苏木早已是心力交瘁,终在此时累晕过去。 武韬起身看向夏夜,目眦欲裂,“这几日你一直躲躲藏藏,今日终于现身了!我这就为我义兄报仇!”说着如炮弹一般爆射而出,将沿路树木尽皆拦腰撞断,草木飞叶也被其气劲吹的四散飞舞。 夏夜一手抓住一人,运起云岚缥缈身向一旁闪去,使武韬扑了个空。 武韬正想继续追击,却闻道一股花香,眼前尽是花海。 夏夜收起忆前尘,将苏木和晦明交给卫城,“带他们回去。”随后跑开。 夏夜明白他们暂时还不想与官府为敌。虽然他们武功高强,法力深厚,但如果惹怒了官府,官府关闭城门不让百姓出城参与大会,那便是一桩麻烦事。眼下的麻烦事是如何摆脱武韬的追杀。两人虽是对手,但夏夜对其兄文略很是欣赏敬佩,实在不愿伤了其弟。 武韬闭上双眼,凭借声音听到夏夜所在,再次冲去。 夏夜运起身法,在枫树枝上跳跃着,逐渐远离卫城一行人,引带着武韬向林中离去。 卫城虽是担心夏夜,但也明白身旁苏木才是最为要紧,于是抱着已经昏睡的苏木和累的气喘吁吁的晦明一路跑向暮落城。身后两名捕快至此还是一脸茫然,相互对视一眼后跟着卫城跑去了。 到了城中,卫城不敢耽搁,带着二人一路跑向府衙。 此时城内城外没有比府衙更安全之处了。 饮过一碗水后,苏木缓缓醒转过来。同晦明喝了些粥之后,终于是精神了许多。 华老这几日一直在府衙等候苏木,如今看到苏木平安,便放心了。 卫城未做停留,转身跑去,想要助夏夜一臂之力。 但还未跑出府衙多远,路过一街角时注意到什么,缓缓停下了脚步。 “夏夜?”卫城不禁道。 那夏夜此时正在路边小摊吃着面,旁边还放着一坛酒。 卫城气呼呼的坐到夏夜身旁,“你既已脱困,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也不进去看看苏木姑娘和晦明小和尚。反倒是先在这独自吃上了。” 夏夜边吃边笑着说:“你知道以武韬的功力还伤不到我。而且他们进了府衙,便安全了,不用我再确认。”转头道:“小二,给卫捕头也来碗面。” 卫城对小二道:“不用不用。”随后对夏夜道:“刚吃过了。这几天滴酒未沾,这坛酒就算是帮你做事的酬劳了。”随后抬酒便饮。 饮了一口后,卫城问:“几天未见到你,你如今现身,是已然练成了?” 夏夜将碗筷放下,大舒一口气,“啊……饱了。这几天渴饮林泉,饿食林果,终于吃到热的了。算是练成了吧。” 卫城问:“还有三天便是大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夏夜道:“教主在大会之前该是不会现身,寻也寻不到。那三家我稍后去拜访一下,免得有人犯蠢送死。眼下关键还是在苏木。” 府衙内。 晦明吃的正香,苏木知道夏夜独自引开武韬,未吃几口便带着剑要去相助。 晦明道:“放心吧。夏施主心思机敏,不会有事的。” 苏木虽也认同,但也实在放心不下。 正在苏木要踏出府门的时候,正碰上卫城带着夏夜向内走入。 夏夜问:“你这是出去做什么?” 苏木脸上刚有笑意,却看到夏夜嘴边汤油及其手中的酒,猜到了他半路先去打牙祭了。因此脸色瞬变,“出门赏月!” 夏夜、卫城抬头一看,天上正值晴空万里,旭日正暖。 苏木扭头走回府内。 夏夜歪着身子向她喊:“大小姐!不赏月了吗?” 苏木拾起地上石子,向夏夜扔去,“赏完了睡觉!” 夏夜、卫城对视笑笑,走入了府衙。 入了夜,夏夜躺在屋脊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弯月沉思。 一阵清神静心的晚风吹过,夏夜举起酒坛道:“喝点?” 苏木正躺在屋脊另一边看着淡星,“好啊。”伸手接过酒坛。但喝了一口后,猛的起身不住地咳嗽,“什么啊。一点也不好喝。故事里的侠客都喝这种东西啊?”随后将酒扔还给夏夜。 夏夜接过酒坛,爽朗一笑,“未经世事之人自然不懂得酒滋味啊。”又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苏木看着星空默然不语。 二人就这么在屋脊上一个赏月一个观星。 枝叶沙沙,晚风悠悠,不知过了多久。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 “你又叹什么?” 二人又再次陷入沉默。一个默默饮酒,一个默默想着心事。 第二十四章 强敌再临 夏夜从怀中取出一物,抬手道:“这是一套内功心法,送你了。” 苏木抬抬头,将其接过。 那是一张药方单子。苏木翻过后,朦朦胧胧发现在背面写了十句话,共百字。 “这就是内功心法啊。看着好玄啊。谢谢啦。我回屋看看去。”苏木开心地翻身跃下屋顶,回了屋。 那自然不是什么内功心法,而是天机策中的控魂法。是夏夜为防自己不在苏木身边时应对教主的后手。 虽然她的法力在分魂时都分给了教主,临时抱佛脚的她必定不能抗衡,但总能拖延片刻。 目前知道教主的真身及真相的人除去教主、武韬,便只有夏夜、卫城、华老三人知晓。而三人又实在不忍心将之告知苏木。使得夏夜只能骗苏木说这是内功心法了。 看着弯月,夏夜喃喃自语,“还剩三日……” 夜半子时,乌云遮月。 知府正在酣睡,突觉寒气刺骨,醒了过来。起身观瞧,确定门窗紧闭,无风可入。 正转过身欲睡下,却看到一人坐在桌旁。知府揉揉眼,眯眼看去。 “神佑教教主?你为何深夜来访?所为何事?”知府确定来人后,点上灯,披上外衣坐在教主对坐。 “有一事相求。”教主悠悠道。 “教主之前解了城中疫灾,在下一直十分感激。只是府中事务繁忙,未能到坛中一表谢意。今日教主有事相求,在下定当尽力而为。”知府慨然道。 “我要一个人。”教主道。 “何人?为何?”知府问到。 “华家小姐华青黛。华家已存续百余年,就此消失实在可惜。我想帮她重振华家。”教主道。 “华青黛?华家虽说犯了大错,但终归是医家之首。失了华家终是天下一大损失。若能重整华家,自然是好事。可经查……华家三百余口无一生还啊。”知府犯了难。 “她此刻就在暮落衙门。”教主道。 “若是如此,那真是一桩幸事。在下明日便去将她找来!”知府大喜。 “多谢大人。”教主起身道谢,转身要走。 “恭送教主。”知府躬身拜别。 教主悠悠穿过屋门,消失不见。 知府推门一看,四周寂静无声,无半点人影。 知府紧忙回屋,穿上靴子,带上腰带,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喊:“来人!来人!” 老管家一路小跑揉着眼道:“老爷,老爷。怎么了?” 知府匆匆道:“叫上几个人,随我去府衙。快!” 老管家糊里糊涂道:“哦,哦,是……”转身去叫人。 一刻后,知府带着五六府兵快步走在道上。 知府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这点事何必深夜来访?而且为何华青黛会在衙门?难道是被抓进了牢房?那也不必如此着急。这华家的事还未查清,神佑教又处处透着古怪,不能尽信。不论如何,要先去找到华青黛问清原委。 但还未行出多远,便发现一人正站在前方。 知府借着朦胧夜色,勉强看清那人。 “教主?”知府立在原地未动,“您怎么在此?在下正要去办教主所托之事呢。” 教主缓缓走近。 知府命府兵将教主拿下。府兵得令拔刀上前。 教主将手一抬,五六府兵立时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再一挥,那五六人便被扔向一旁,撞在墙上死了。 看着墙上的血和墙下的尸体,知府惊得目瞪口呆,四肢冰凉,挪不动一步。 教主走到知府身前一丈处,“我本不愿如此。知府大人若是不想再有人枉死便不要再轻举妄动。” 知府虽是惊得冷汗直冒,却也笑出了声,“哼。看来在下所料不错。教主寻那华家小姐果然别有所图。既然教主来找我,便证明此中有教主不便之处。那在下就更不能让你称心如意了。” 教主摇摇头,“那便冒昧了。”眼中泛出绿色光芒。 知府看到那教主双眼幽绿,在朦胧深夜中分外清晰。只一眼后眼前便漆黑一片,耳旁不断有窃窃私语。意识愈来愈远,身体只觉如同坠入冰渊般,冰冷刺骨。 知府此时立在原地,双眼无神。 教主对其道:“通缉夏夜。” 知府木木的回了声是,缓步向前走去。 看着知府慢慢走远,教主叹了口气。 原本她不想如此。中了夺魄法的人只会麻木的听从她的命令,不会自主行事,很多时候都不如常人机敏灵活。若不是知府聪明过了头,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但既然知府已在她掌控之中,那便不用担心他会下令阻止城民出城拜神了。此时她再去衙门强夺,便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教主随即飞身前往暮落衙门。 知府来到府衙门口,敲着大门。过了片刻,便听到内里一人喊到,“谁啊!大半夜敲衙门大门!什么冤这么急啊!” 那人打着哈欠将大门打开后,一看来人,惊的立时清醒,“大人!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知府对他道:“通缉夏夜。” 衙役茫然摸不清头绪,“大人说什么?” 知府怒道:“通缉夏夜!” 衙役一吓,忙道是,转头跑回。 绕过大堂,跑到后院,衙役急促的敲着卫城的房门。 卫城将门一开,“敲什么,敲什么?大半夜活见鬼了?” 衙役忙道:“知府大人来了!一来便说通缉夏夜!” 卫城一愣,连忙跑到偏房去敲门,却是无人应声。 卫城将门一脚踢开,却发现夏夜并不在屋中。 刚转身出门,卫城便看到教主站在院中。 “他们在哪?”教主对卫城道。 卫城立刻明白这是教主的计,便道:“正如教主所见。不辞而别了。” 教主一伸手,卫城被隔空吸去,转眼便擒住了他。 教主也未再问,只是手上缓缓用力。 卫城脖领被教主捏住,很快便满脸涨的通红,又开始变的泛青。 空中几枚飞针射来,教主随即放开卫城,躲过飞针。 “我来了。未知教主有何请教?”夏夜立于屋脊,抱臂笑道。 教主飞身跃上,抓向夏夜。 夏夜运起身法,一分为三,其中二人向两头跑去,一人攻上。 教主双手一伸,运起法力控住两边夏夜。那两个夏夜立时飞散。 攻向教主的夏夜趁机一脚踢向教主。教主撤回双手,挡住夏夜来势。二人一碰,其势将教主踢回院中,夏夜翻身回到屋脊。 教主稳住身形道:“最是擅长逃跑的你会用这招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夏夜笑道:“教主错了。我最擅长的不是逃跑,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说着再次攻上。 而苏木正躺在屋后,被夏夜点住了穴道。虽然心中慌乱焦急,却动不得半分。 教主一手接住夏夜的拳后,双眼泛出绯红,再用堕沉沦。 一股无形重力覆盖于三丈之内。夏夜被压的重重跪在地上。 教主道:“苏木在哪?” 夏夜抬头一笑,“你猜。” 教主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夏夜抬起一脚正中下颚。 夏夜翻身退出几步,脸上甚是得意。 这一脚将教主的面具踢得粉碎。教主止住退势,冷冷看着夏夜,“区区七日。竟能破了我的堕沉沦。” 夏夜笑道:“取巧罢了。只要将堕沉沦反向运功便可抵消。虽然在下只练了七日,只能抵挡一瞬,但也足够用出一招了。” 教主冷冷道:“真是佩服。以刚才一招来看,你竟能碰到我的魂体。看来你也有了些法力。那就让我看看你又能挡我几招。”说着将手一抬,隔空吸住夏夜。 夏夜顿时倏的向教主飞去。 但刚一触碰,夏夜被化成了飞烟,且这飞烟还呈淡红色,逸散在教主四周。 “忆前尘?是障眼法?”教主一挥手,将忆前尘吹散。 当忆前尘散去,三个夏夜已经来到教主身前,一攻头,一攻腹,一攻腿。 教主将周身法力爆出,将三个夏夜震散,“都是假的?” 正疑惑间,教主回头一看,五个夏夜正向自己攻来。 “好,好,好。你功力竟有如此长进。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教主以法力在掌中凝出猩红长鞭,连续挥动,传出阵阵破空之声。五个夏夜又被打成烟雾。 在战斗最开始夏夜便抽空来到卫城身边,轻轻说了声,“屋后。” 卫城趁夏夜缠住教主之时来到屋后,看到了被点住的苏木,立刻明白了夏夜的用意。直接背起苏木翻出后墙去。 苏木听着院中的打斗声,眼中不禁流出泪来。自己年幼便被送到华府为质,只有小姐华青黛对她好。这几日不但被各家追杀,其中还包括自己的二哥。如今看到有人为了救自己而如此不顾性命,心中感动不已。 教主已是有些烦躁,“一直用同一个招式,你不觉枯燥吗?” 而此时,在院中已有十个夏夜站在各处围着教主。 所有夏夜均是抱臂笑道:“只要好用便好啦。” 教主将长鞭凝成血球,向上一举,注入更多法力。血球中甩出十条长鞭,其上缠绕凌冽气劲。如同十条血蟒一般电射而出,咬向四周的十个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