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夜归鹿》 第001章:他是谁 “听话,现在进去跟客户赔个不是,人家让你作陪是看得起你,总部对这次项目很重视,你要是给我搞砸了,我如何跟上头交代?” “你说他对你动手动脚?姑且忍忍吧,又没造成实质性伤害,长得漂亮是你的优势,应该好好利——” “王总。”过分平静的嗓音将其打断。 原本倚靠在楼梯前的程夕鹿站直身体,微微抬目:“长得漂亮的确是优势,但如何利用,是我自己说了算,这份工作已超出我的能力范畴,你另请高明吧。” 空气凝固两秒。 中年男人瞬间涨红了脸:“程夕鹿,你别不识好歹!公司花钱招你进来,是让你替老板排忧解难,而不是遇事撂挑子,你甩脸子给谁看,小心我扣你工资!” “请随意,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很乐意陪你们耗,走劳动仲裁也无妨。”程夕鹿说罢就要转身往外走,被身后大声叫住:“年底奖金翻倍!” 她脚步一顿。 王总咬咬牙继续:“只要你进去把人给我哄高兴了,顺利签下这单合作,年底我给你申请双倍奖金。” “怎么哄,陪睡吗?”程夕鹿嘲讽反问:“我给你三倍的钱,让你去陪干不干?” 不怪她多想,刚刚甲方助理明里暗里塞给她房卡,现在回去,就等同于默认这场恶心交易。 简直神经病。 楼梯上方忽地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王总皱眉转头。 男人点着烟拾级而下,打火机小砂轮滑动,在安静空气里发出轻微的擦响,视线往上,淡蓝色火苗窜起,倒映出那张面孔,深邃隽冷。 程夕鹿也抬眼看去。 寒冬腊月,男人只穿单薄的冷调衬衫和黑色长裤,手臂上挽一件黑岩商务大衣。 分明是打搅气氛的人,闲适步履间,偏又透出种置身事外的慢条斯理。 对方出现的那刻,王总脸色变化微妙。 空气松懈不到两秒,似乎就又压低了好几度。 挺拔落拓的身影自旁边经过,看样子没有驻足的打算,倒是王总,连忙赶着上前打招呼,“郁生今天也在?不好意思,刚刚让您见笑了。” 男人吸了口烟,脚步未停,闻声只朝旁边微点了下头,而好巧不巧,临时进来一通电话,将王总想逮机会寒暄的计划落空。 电话接通,那道挺括背影也已朝大堂门口走去。 手机里不知说了什么。 只听他回复:“不用等我,你先过去。” 男人的嗓音偏淡,如冬夜暮色里寂静的风雪,清冷沉凛,却又被港腔粤语的调子融入微微的温柔。 不说方才短暂交集时举手投足的优雅,单论讲话的语速,那种恰到好处的匀缓、沉稳,都让人觉得矜贵。 他是谁? 能叫常年浸淫名利场的王总折下腰,还舔着笑。 不过,现在的境况并不容她多想。 趁王总尚未回神,程夕鹿看了眼手机即将告罄的电量,揣进焦糖色毛呢大衣兜里,迈步往外走。 “唉,我说你——” 王总气急败坏的声音消失在她死不服软的背影后。 京市的十二月,夜间温度已逼近零下。 走出会所,寒风中脸颊传来冰丝凉意,抬头看一眼,果然是下雨了。 雨夹雪。 等再过几小时,就会形成片状雪花。 北国的冬天很美,足以深深吸引到她这个南方人。 但美的同时,却又冷艳到难以亲近,常常使得她裹步不前。 程夕鹿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用冻僵的手指滑动屏幕,在手机上打车。 这个时间点,附近的网约司机并不多。 排队五十多,恐怕要再选个拼车,至于能不能拼上,就得看运气了。 可能过于投入,没有察觉到身后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正于寒夜单行道上向她缓缓靠近。 待她反应过来时,副驾驶的车门已开,下来一名商务着装的年轻男人,手里撑着伞,目标明确,朝她走来。 “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上车,我们老板说送你一程。” 程夕鹿眼里划过警惕,微笑婉拒:“谢谢,不用了,我已经打到车。” 青年不着痕迹扫过女孩的手机,礼貌提醒:“电量过低,可能无法支撑到司机抵达。” 好像为了印证对方的预判,程夕鹿低头瞬间,手机屏幕微闪了一下,关机。 “......” 尽管如此,街道不远处就有自助充电宝,这点小事难不倒她。 被拒两次,青年不再勉强,在女孩似有若无的注视中回到轿车前。 拉开车门时,隐约听那人道了句:“小姑娘挺倔,不愿承先生好意。” 那句,像是特意对后座人说的。 未及细听,最终车子启动,车轮碾过黑黄相间的减速带,从程夕鹿身旁徐徐驶过。 目光所及,挂有港区和内地双牌照的迈巴赫zeppelin车身线条流畅,蒙蒙细雨中,尾翼贯穿式光带昏亮,映照在下方明黄车牌上,投射出干干净净的两位牌号“港·y”。 港牌…… 结合前后,很轻易便联想到什么。 难怪对方讲粤语,原来是从港区过来的大老板。 没什么可遗憾的,一面之缘而已,何况人家只是好心。 或许是看她可怜。 程夕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双手揣兜到旁边自助柜前取充电宝。 不对。 租用充电宝,要先扫码的。 她痛苦拧眉,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程夕鹿拜倒在自己的愚蠢下不是一次两次,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路边蹲守半小时,终于拦到一辆因私还未收班的出租车。 司机是位中年大叔,浓浓的京味本土片儿汤话,听得人昏昏欲睡。 女孩坐后排,微阖着眼,时不时应两句,听大叔问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再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拼,钱是挣不完的。 程夕鹿不由想到远在奉城老家的父亲。 那老头时常也这么唠唠叨叨。 以前觉得挺聒噪。 如今身在异乡,恍恍惚惚一瞬间,竟在出租车司机那带有三分关切的规劝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雪是冷的。 但心跳,是热乎着的。 第002章:好人 回到朝阳二巷已快凌晨。 拖着寒冷疲惫的身躯进门,换鞋,放下钥匙,然后瘫倒在沙发上。 紧凑型的三居室,只亮着玄关处一盏微弱洞灯。 靠近公共卫浴室的那间房门紧闭,左边卧室则是大大敞开,两名室友,一个做户外网络直播,另一个在大型集团公司做行政助理。 难得的是,今晚户外女孩在家,而行政女孩似乎还未归宿。 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发去微信:【今晚回不回?】 十来秒钟。 温凛月:【不回。】 能及时回信息,至少是清醒的,程夕鹿放下心来,起身去洗漱。 临睡前,闭眼沉思片刻,爬起来打开电脑,言简意赅敲出一封辞职信,发送到直属上司邮箱,并抄送给人力资源部。 紧接着,在内部系统提交请假申请,三天。 此时此刻,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才缓缓往外溢出。 不用觉得可惜。 底线问题,让她重来一百遍也会这么干。 一夜无梦。 次日醒得早,手机有新消息提醒。 辞职批复通过,但请假被驳回,备注理由是,让她尽快回公司交接工作。 一看审核时间,凌晨四点。 摆明,姓王的昨晚提前和人事通过气。 正好,早走早超生,眼不见为净。 程夕鹿翻身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在室友还酣睡之际,玄关外已传来关门声。 时间尚早,在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慢慢悠悠朝公司骑去。 今日小雪,路面湿滑,帽子手套围巾全副武装,依旧冷。 平日公交地铁快节奏,许久没像现在这样,一路看风景。 只是岁月静好维持不过半小时。 进入市区商业地带,车流涌动,一名快递小哥急着送餐抢红灯,与程夕鹿的单车擦碰而过。 重心失衡,连人带车向旁边栽去,侧方一辆打转向灯右行的黑色轿车紧急迫停,即便如此,自行车把手还是顺着车身剧烈摩擦而下。 刮痕不大,但对于这种千万级豪车,随便补一补漆,以她工薪阶层那点微薄的经济收入,不如直接去卖肾。 程夕鹿甚至在想,要不要假装晕过去算了。 很快,副驾驶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下车,极有风度地扶她起来,询问有没有受伤。 声音略为耳熟,程夕鹿抬头,惊讶地发现对方正是昨晚那位...... 可能是赶时间,青年确保她无碍后,帮忙将单车推到路边放好,随即打算转身,被女孩喊住。 “不用赔偿吗?” 程夕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对方微顿,笑了笑:“责任方不在你,我们老板不会计较。” 这是第二次,从青年口中听到他提及那位神秘的老板。 程夕鹿鬼使神差地走到后座车门外,伸手,敲了敲紧闭的墨色玻璃窗。 车内,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目光睇向车窗外包裹成粽子的女孩。 几秒钟,车窗才缓缓落下。 降至一半,仅能窥得他上半张脸。 眉骨深隽,皮相儒雅。 男人眸底很沉,潭水一样,看你的时候,无形中带了几分重量感。 即使只是沉默的模样,也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抱歉这位先生。”程夕鹿一副诚挚的语气,本想正儿八经道完歉就走,谁料中二病突犯,离开前补充了句:“先生人好心善,感谢您不追究。” 女孩皎白小脸被围巾挡去大半,只露一双洁净明亮的眼睛。 她笑起来时,眸形弧度微弯,给人百分百真诚的错觉。 谁能想到,这般天真无害的小姑娘,能在个人权益受到侵犯时,义正严辞地同上司叫板。又能在严冬夜晚,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轻易上一辆陌生人的车。 后座车厢内,郁宗廷静静注视着她,没说话,单看神色,还算温和,但笑意不达眼底。 很快,车窗升上去。 大老板显然时间宝贵。 女孩清新的笑颜映在玻璃上,随着轿车行驶缓缓后退,郁宗廷收回视线,唇边似捻出抹漫不经心的余味,“她说我是好人。” 听到这句,前排司机和助理相视一眼。 老板的确够‘好’。 不然,为何无论港区还是内地,人人见了都得尊称他一声“郁生”。 豪车的驾驶静谧无声,车内更是安静,将白噪风雪严密地隔绝在外,只剩前方雨刷偶尔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冰晶消融后的水雾。 今天是东海港信集团执行董事第一天入主京市分部的日子。 早年郁生接管集团事务,一直忙于港区和海外开发,如今得空抽身,做出战略调整的第一步,就是将内地子业务核心重点投向华北区域。 东港医疗作为集团旗下第二大分支机构,历经二十余年,如今发展成拥有生物医药、医疗、研发、科技、云端大数据为一体的产业链商业帝国。 世人皆知,论起国内两大医疗巨头。 南有南熙,北有东港。 两足鼎立,原本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但由于近些年,集团内部风云诡谲,正处权力交替下的东港污腐成疾,各方旧势倚老卖老,养尊处优,中饱私囊不够,还妄图背靠盘根大树,将爪牙伸向总部未来看好的新兴研发领域。 大局落幕,老爷子终于坐不住,即刻以雷霆手段召回次子郁嵩,将华北这一利润大头交于长孙郁宗廷直接管辖。 转眼风向突变,龙头位置易主,树倒猴孙急,旧部元老没日没夜辗转难眠,而他们背后的那棵盘根大树,早已于几日前乘专机飞往纽约,被老爷子勒令常驻海外。 郁宗廷知道,他那位二叔向来‘淡泊名利’,临行前定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于是,底下弃子,注定成为最合格的替罪羊。 上午九点。 东港大厦一楼,诸位高层早早就候在大厅,惴惴不安地迎接集团新任话事人。 可足足等了近两小时,却仍旧不见太子爷半分人影。 原本秘书室来报,说郁生座驾于早晨七点出发,满打满算,从下榻之所驱车过来,一小时也足够了。 但当下,掌权者迟迟不现身,一群老古董面露焦虑,心里隐隐不安。 直到顶层董事办传来最新消息。 说迈巴赫zeppelin原本在十分钟前就已驶入地下车库,熄火后,人却没下车,静停片刻,便又启动驶出了大厦。 有人问:“这是为何?” 秘书答:“迈巴赫在来的途中被刮花,郁生补漆去了。” ?? 一众董事面面相觑。 车子补漆,用得着太子爷亲力亲为? 更何况,就算要补,为什么会先到大厦绕一圈,不觉得麻烦? 他们不知,郁宗廷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 第003章:现实困境 交接完工作,不到下午两点。 很讽刺是吧。 她以技术岗位聘入公司,整整四个多月,程序没写几行,倒是被领导隔三差五带去酒局应酬谈合同,到头来,手头运行的工作,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现在回想,当初hr为何要以高薪将她一个刚毕业毫无项目经验的菜鸟留下。 只是看中她这张脸罢了。 所以从一开始,这条道就是错的。 好在及时拨正,为时不晚。 临走前,程夕鹿去了一趟人力资源部,想要开具离职证明,却被人事经理拒绝,理由是,公司章程规定,到岗不足半年的员工,不予开具离职证明。 原来在这等着她。 程夕鹿被气笑。 回到租房,室友听完前因后果,立马给出了个馊主意。 “这简单,你把公司鲜章抠下来,贴到离职证明的图片上,然后彩打出来,ps伪造完美。” 程夕鹿睨她一眼:“你当人家傻,没防着这招?万一被发现,一告一个准,刚失业就要去蹲局子,惨不惨。” 闻绯哑住,无话可说。 安静不到两分钟,她又凑过来,“鹿鹿,既然你暂时没收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之前给你介绍的兼职?” “什么兼职。” “就是我妹班上有一个富二代,这次月底模拟考砸了,正在雇人进教务系统改成绩。” “......” 程夕鹿悠悠转过头来,盯着她:“为什么全是邪门歪道,就没有一些根正苗红的?” “佣金两万块。” “十万都不去。” “办事前会签协议,个人信息很安全的,不会牵连到你。” “别说了,不去。” 闻绯不甘心地问:“原则就那么重要?” 当然。 程夕鹿从沙发上起身,如果原则不重要,她何必跟公司闹得如此难堪。 走捷径的确轻松。 动动手指就能赚到平时几个月的工资。 可是,那是无底洞,会上瘾,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让你变得面目全非。 世上多的是这种人。 她时刻警醒着自己。 不过,话虽如此,现实却很残酷。 本以为不出两个礼拜,一定能投入新公司的怀抱,不料,几乎每次面试,都卡在了人事那关。 hr总会问到同一个问题,她从上家公司离职的原因。 第一次程夕鹿实话实说:“领导让我陪客户喝酒,我不愿意,闹掰了。” 当日被拒。 第二次,程夕鹿学聪明点,委婉道:“商务应酬太多,与我的职业规划不一致,只能遗憾离开。” ok,hr面露微笑,结果次日就拉入淘汰名单。 到了第三次,程夕鹿已然麻木,编造出一个十分贴合的理由。 “公司即将年底搬迁,新地址距离居所太远,上下班实在不方便,只能考虑重新换工作。” 这次,hr直接反问:“如果我们公司明年也要搬迁,你能接受吗?” “搬去哪?” “隔壁省。” “......” 跪。 程夕鹿求职的一周,就这样痛苦度过。 周末,温凛月出差回来,见她愁眉苦脸,一问才知原来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安慰两句,给她支招:“我在行政岗位干了快三年,虽然目前只混了个助理,但还算深谙其道。” 程夕鹿从不会忽视身边任何人的意见,闻言立刻正襟危坐,露出专心求教的表情。 见她认真的小模样,温凛月笑了笑,揉揉她脑袋,说:“提到离职原因,有几点特别重要。首先......” 促膝长谈到深夜,闻绯带了炸酱面和烤鸭回来。 夜宵放到餐桌时,听她说一句:“房东刚刚给我电话了,催缴水电费,还有房租,从下个月起,每月涨两千。” 客厅安静两秒。 程夕鹿率先发问:“涨房租,为什么?” “说是小区要安装电梯,我们是高层,平摊下来钱最多,房东坐地起价,认为现在的租金,不足以匹配我们用电梯。” 呵。 “那就不用好了,继续走楼梯,正好锻炼身体。”温凛月无所谓。 闻绯耸耸肩:“这法子要是好使,之前装空调,我们就不会被坑好几百。” “所以,你们怎么看。”她转向客厅里的两人,问:“是继续住,还是出去另找?” 这句话的压力,直接落到程夕鹿头上。 她刚毕业不到半年,手上基本没什么积蓄,现在又失业,新工作无着落。 不管是房租涨价,还是搬去别的地方,对于她而言无疑都是雪上加霜。 看吧,原则是不能当饭吃的。 闻绯无奈叹出口气,适时结束话题,为了缓和气氛,伸手招呼两位室友过来一起吃夜宵。 整晚,程夕鹿在床上辗转反侧。 捱到凌晨一点的时候,实在睡不着,索性裹上羽绒服去外面阳台吹风。 玻璃门推开,寒潮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烟味,脑袋往里一探,果然看到温凛月正靠在吊篮椅里吞云吐雾。 “失眠?” “嗯。”程夕鹿丧丧地点头,裹紧羽绒服朝她走过去:“你怎么也没睡?” “烟瘾犯了,出来透口气。” 冬夜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温凛月看出她情绪不高,扬了扬手里的女士香烟:“要不要来一根?” 程夕鹿摇头:“别了,以前尝过,差点要我命。” 身旁人轻笑。 “抽烟真能释放压力么。” “不一定,因人而异吧,比如像你这种死宅的,最好的解压方式,其实是躺平。” “......” 燃到尽头,温凛月摁灭烟蒂,拍拍女孩肩膀往里走,“打起精神,多出去遛遛,京市遍地是机遇,谁知道会不会砸你头上。” “能上哪去?” “明天有活动,等我通知。” 没问题,但她缺钱。 显然明白她的处境,温凛月摆了摆手:“公司团建,每人可免费带一名家属。” 意思是,用不着自掏腰包。 第004章:郁老板喜欢的款 团建的地方在南岭半山腰的一处温泉山庄,据说是楼氏总裁的私人产业。 而温凛月所在公司背后的大boss,正是楼问津,楼总。 两人很早便出发,去集合地乘坐公司大巴车,与同部门其他同事一起前往。 今天户外运动较多,程夕鹿穿着休闲,只带一件御寒大衣,整体以轻便为主。 温凛月则精致许多,细枝末节处都比较讲究,不像团建,倒像去赴什么商务酒会。 接收到程夕鹿询问的眼神,她解释:“来例假不方便,玩起来也束手束脚,不如就做个赏心悦目的花瓶。” 有道理。 难得晴朗,大巴车一路驶向南郊。 将近两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下车时,湿润空气扑鼻而来,与城市中心的钢筋水泥相比,这味道简直不要舒适太多。 一行人在侍者的引领下往里走。 程夕鹿和温凛月落后几步,没有留意到紧随大巴车之后,又一辆白色私家车徐徐停泊。 不出片刻,从车里下来一名中年男人。 冤家路窄。 程夕鹿刚一转头,就看到自己那位前上司,腆着肚子正朝她们所在的山庄大门而来。 反正已经离开,井水不犯河水。 她直接选择忽视。 可对方却并不打算放过她,阴阳怪气地哂笑:“程小姐倒是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找到下家。” 王总早就打探清楚,今天楼氏总裁与民同乐,亲自带员工来这里搞团建。 话音一落,程夕鹿理都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讥讽,“装什么清高,一个本科毕业的,能进楼氏这样的上市公司,谁知道在部门高管面前脱过几次?” 温凛月眉头紧拧,就要出声发作,被程夕鹿拦住。 她转身,冲对方露出一抹遗憾:“后悔早上吃的太少,真想一口饭吐你脸上。” 后者面色发青,正要开口,又听女孩丢出一句:“我不是草船,王总的贱用不着总往我这发,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怎样提高自己的产品去谈合作,拿女性员工做跳板,除了彰显你们的无能,就只剩下恶心!” 怼恶毒的人,就要最恶毒的话。 这句过后,耳根果然一下子清净。 女孩表面柔弱,实则遇刚则刚。 温凛月默默为她竖起拇指。 小插曲很快被两人抛之脑后。 山间的攀岩项目,三人为一小组,拿到小组第一名,奖励丰厚。 倒不是冲着奖品,就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 程夕鹿压抑许久,在温凛月小姐姐的怂恿和鼓动下,外套一脱,干脆果断地过去报名。 顺着攀岩峡谷左后方往上,坐落于峰峦深处占地近千平的高空式栈道花园,自落地玻璃俯瞰而下,能将山间风光尽收眼底。 室内,茶气缭绕。 楼氏总裁斜倚在雕花紫檀木椅上观景,捏着茶杯,姿态闲适地啜饮,偶尔掀起眼皮,瞧一眼站在露台外打电话的男人背影,兴致匮乏间,隐约听到自山谷传来一阵欢腾的热闹声。 目光循声往下,攀岩进入白热化。 身穿果绿色运动衫的女孩一马当先,问鼎冠军只剩不足十米,甩同组另外两名男同事‘八丈远’。 公司女员工中竟还藏龙卧虎? 楼问津饶有兴趣地观望,端看两个大男人最后关头能否反超。 此时旁侧光线稍暗。 见郁宗廷进门,楼问津抬抬下巴,示意要不要跟他押盘赌注。 贵公子语调散漫,虽是闲扯,口中聊的却又是另一码事,“听说裕丰姓徐的货已经装箱,来京之前还找过你,想让你睁只眼闭只眼,给他在西港口放行?” “港口放行,自然有该走的渠道,倒是高看我了。”郁宗廷坐于墨绿真皮沙发,落座时面色如常地抬手,解开领口处两颗扣子。 今天穿的没那么正式,但仍旧低调而考究。 没系领带,高定衬衫妥帖地收入西裤腰线中,法式袖口由一枚同色系宝石袖扣扣着,腕间vacheron名贵钢表,深棕表盘轮廓低奢内敛,在茶气四溢的杯栈间,愈显清贵儒雅。 相识多年,对郁家太子爷这八风不动闲庭信步般的生意经,楼问津早已习以为常。 他视线轻转,再次落向攀岩谷,不慌不忙地观赏赛事,“郁老板可是控制着半个世界的海运,这种话说出去,就过于谦虚了。” 想在大湾区做进出口,珠宝,地产,航运,港口,基建......随随便便哪一桩,都几乎绕不开郁家。 不过裕丰那位,可是千年的老狐狸。 多年密谋筹划,绝不像是能被郁老板一句‘高看’就轻易打发的人。 偏偏这节骨眼上,东港易主,太子爷突然抽身离港,来内地开辟市场的决定打的多少人措手不及。 内地不比港区。 这里,可容不得‘妖魔’作祟半分。 满室静默间,攀岩谷方向高呼声陡涨,楼问津眯眼一瞧,哟,还真让人给赢了。 郁宗廷温淡的目光随之投去。 楼问津捏茶杯的手,指了指山间:“别看那姑娘细胳膊细腿,小腿一蹬,比大男人都带劲。” 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近。 这样俯瞰过去,大致能看清女孩纤瘦柔美的身形轮廓,运动衫颜色鲜亮,精神气满满,可以在一众攀岩者中,迅速定位到她。 静视一阵,郁宗廷收回目光,唇角匀出丝淡笑:“年纪小,健康有活力,是自然的。” “可不就是郁老板喜欢的款?” 贵公子长年游戏花丛,风流话信手拈来。 郁宗廷睨他一眼,未挂心上,“打自己员工的主意,楼总倒不觉得愧疚。” “哪能,凭我直觉,那是员工家属。” “怎么看。” “往年类似的项目最为枯燥,可没有谁会为了得个奖品,就肯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拿第一。” 山谷人群围观,手握奖品的女孩开心地抱住同伴。 看到这一幕,郁宗廷脑中,莫名闪过一张纯净无害的脸。 时间不早,片刻助理来电,说之前那家ai产品公司王总已到栈道外,问是否方便上来拜访。 楼问津记性不好,仿佛对此人毫无印象。 经助理提醒,思索须臾,才依稀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挂断电话,楼问津将手机往矮桌上一搁,“今天正好你在,最近物色了几款新玩意儿,等会儿帮我看看值不值当。” 第005章:都是老男人 程夕鹿这一趟累得够呛,剩余的项目实在有心无力,待山间凉风拂去脸颊汗意,赶紧将外套穿好,用围巾捂得严实,生怕感冒。 团建的活动区域很自由。 两人本想到处走走,不巧的是,温凛月的顶头上司却临时派发工作。 倒也不算什么工作。 就是拿份文件,去峰峦栈道花园找楼总签一下字。 程夕鹿觉得奇怪,一般这种事不都是秘书来干? 温凛月替她解惑:“总裁办秘书一职暂时空缺,人事总监打算直接从行政部筛出最合适的人选,我在备选人之列。” 她恍然。 “这么说来,你领导倒挺看重你。” 温凛月笑笑没说话,算是默认。 栈道比想象中的长,两人后悔没直接坐缆车上去。 从进去到出来,前后五分钟的样子,温凛月拿着签好字的文件凑近她,一脸神秘道:“你知道我在里面看见了谁。” “谁?” “你的前上司,王总。” 眼皮一跳。 程夕鹿问:“他来这里谈生意?” “应该是,刚刚一个劲推销公司产品,想让楼总给他投钱。” “是什么产品?” “不清楚,好像在说什么ai招聘。” 脑子宕机两秒,轻嗤。 “怎么?” 程夕鹿说:“我在那鬼地方待了四个多月,没人比我了解,他们的产品有多残,有多次。” “那还愣着干什么。” “嗯?” “现在就进去,搞砸他,打他的脸。” 程夕鹿睁大眼:“会不会很缺德。” 温凛月提醒了句:“一介小人,用不着跟他讲武德,你信不信,待会出来,那秃头一定会用更恶毒的话攻击你。” 信。 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程夕鹿深吸口气,蓄势待发,“你们楼总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人挺好,就是有点风流,花心。” “......” 这大概是她迄今二十多年来,做的最刺激的一件事。 借山庄侍者的身份进入。 那时王总站在一旁弯着腰陪笑,旁边技术人员正在演示产品功效。 程夕鹿起初佯装换着熏香,没人留意到外间。 直到她故作惊讶,轻呼一声:“王总?”将茶室里几道目光齐齐吸引过来。 除去当事人面部僵硬,其余两位中,坐在墨绿色真皮沙发里的男人,让程夕鹿原本冷静的心突然咚咚跳了起来。 这位怎么也在? 箭在弦上,不容她多想。 楼问津已经发问:“王总认识?” “是公司前员工。” 程夕鹿插进话:“有幸参与过该产品的研发。” 一来二去,楼问津也嗅出了丝不同寻常。 他向来喜欢看戏,于是朝女孩勾勾手指,“正好,这里有几个疑问。” 王总讪讪道:“程小姐之前负责的版块很少,不了解产品的,楼总有什么问题可以——” “刚刚问了,但你们的解释,并不足以说服我。” “......” 程夕鹿已经来到茶室。 气氛微妙间,全程置身事外的郁宗廷,竟破天荒地侧过头,示意女孩,“请坐。” 一把嗓音低沉而成熟,很好听。 这待遇。 站着的王总表示不服。 楼问津见状微挑眉,唇边的笑意扩大。 倒没马上进入正题,而是在女孩坐下后,颇有兴致地问她:“今年多大了?” 程夕鹿答:“22。” “没撒谎?”楼问津余光轻瞥对面郁老板,煞有其事地说:“我看最多就刚成年。” “谢谢,我也挺希望我只有十八。” 楼问津点头:“确实够年轻。” 这话不知对谁说的。 然后,便听程夕鹿顺口接一句:“你也很年轻啊。” 楼问津笑起来。 是真的在笑,不带任何恶意的笑。 随即,楼问津又问:“你看我多大?” 猜年龄不是程夕鹿的强项。 她按照自己的评判标准,给出个范围:“不到四十。” 楼总笑容顿收。 再看对面郁老板,仍是不动如山静静聆听,不同的是,此刻已微微抬起了一侧唇角。 呵。 都是老男人,笑什么笑。 楼问津第一次给自己讨了个没趣。 一来二去,这边闲聊,那边的王总好几次插不上话,已自动闭嘴。 此时,楼问津才想起还有正事。 抬了抬下巴,看向前面投影界面,“ai简历筛选版块,王总说吻合率能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程小姐认可么。” 程夕鹿适时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转头询问旁边的前上司,“王总,接下来对于楼总的提问,我是否都要如实回答?” “当然。” 她接着问:“如果我所说内容全部属实,贵司会追究我因违背保密协议而引发的法律责任吗?” 原来是有备而来。 王总这次死不开口。 楼问津轻笑,双手一摊,“我想应该没什么好谈的,既然王总解答不了我提出的疑问,那就等你们优化好产品,改日再来吧。” 哪有什么改日。 圈内众所周知,楼家这位大公子,做事向来果决不留情面,倘若第一次入不了他法眼,就绝不会再给人第二次机会。 王总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在楼问津下达逐客令的最后几秒,他咬着牙说:“不会追究。” 他在赌,赌程夕鹿只是在装腔作势。 项目参与不到百分之五,她拿什么让楼总信服。 倒要看看,一个小丫头片子,今天能玩出什么花招。 有了姓王的这句承诺,程夕鹿满意地结束录音,然后气定神闲将手机装进外套兜里。 回到刚刚的问题,她从沙发上起身,像个中途插队的参赛选手,步履从容地走到那名技术人员身旁,并顺手接替他的工作。 落座,握住鼠标,快速切换到ai.hr的原始数据界面。 其熟练程度,丝毫不像只参与了百分之五。 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006章:口红印 室内茶香四溢,程夕鹿有条不紊地调出数十张备用表单,准备就绪后,于一室安静中,语速匀缓地开始。 她将光标指向其中一个sql文件。 “这是ai深度学习过程中,技术团队投入使用的模拟数据库,虽然只有冰山一角,但从岗位类型id这栏不难看出,在智能筛选简历这一块,产品存在严重的‘数据歧视’。” “何为数据歧视,就是在某些岗位中,大数据通过分析,发现招聘方有过于明显的性别喜好,比如行政岗偏向女性,而技术岗更偏好男性。” 提到这一点时,程夕鹿余光不经意扫向旁侧,几分钟前还一脸不屑的前上司,此时脸色已发生急剧变化。 看来,真的被她一语戳中了要害。 她继续讲:“其实在早些年,这种‘数据歧视’现象是人工智能招聘工具的常见风险,但随着时代进步,技术不断革新,当前市面上ai.hr的歧视率已普遍降低至不超过百分之九。 “不幸的是,该产品并未满足市场合理范围,它的数据歧视率依旧足足高达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概念,与合理范围一做对比,哪怕是行外人,脑门上也得冒出个大写的‘无语’。 毋庸置疑,作为主听众的楼总,在经女孩分析后,心情已不太美妙。 “而较大的数据歧视率,所导致的结果是,可能明明有一名很合适的初试人选,却因为ai具有过分的性别意识,就自动将该男性或女性归入不考虑名单,导致公司极可能错失一位精英型人才。” 说到这里,程夕鹿将语速降下来,目光依次掠过现场两位,“试问在座各位老板,是真的每一个企业,都希望各个部门以性别来做单一划分,比如行政部优先考虑女性,技术部优先男性吗?并不是。 “我做过调研,招聘市场上,一千家囊括大中小型的内地企业中,平均有八成的公司,都不存在以上所说的岗位性别偏见,比起男女划分界限,他们更看重个人实力。” 程夕鹿边说,边用电脑登陆自己的云端网盘,里面有她之前做过的调研分析图,数据归类清晰,统计一目了然,放眼望去,排面整洁的令人赏心悦目。 有调研还不够,随即切换到ai交互界面,并提议楼总吩咐助理,去弄来几份在职员工的优秀电子简历,进行现场测试。 结果无疑证明,程夕鹿是对的。 楼氏公关部男总监的简历即刻被ai粉碎剔除。 在ai的认知里,公关就应该找女的,即便该名男士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 但其实,不是ai的错。 是技术团队不给力。 成天将精力花在走偏门上,没有脚踏实地去攻克技术难关,完善修复产品漏洞。 如果这种产品真的投入使用,不仅会沦为行业笑柄,往严重点说,还会让求职者感受到明显的岗位性别歧视,背锅的往往不是开发者,而是企业使用者。 最后,程夕鹿就楼问津第一个问题,做出正面回答:“所以,对于王总说的,该产品ai简历筛选版块,吻合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的说法,我表示不认可。” 时间有限。 重点讲完,程夕鹿话锋一转,开始解答楼总的第二个问题。 十分钟过去。 ...... 半小时过去。 ...... 一小时过去。 ...... 解答完所有疑问,茶室即刻恢复安静。 楼问津意犹未尽地转头,不咸不淡地问:“王总,作为产品负责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看似给人反驳的机会,实则,警告味甚浓。 意思是,别拿老子当傻子,再敢忽悠一句试试。 空气陷入死寂。 站于角落里的王总,冷汗淋漓,目色浑浊,自知大势已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 楼问津也懒得废话,直接call来助理,“丢出去,以后别让这种人出现在我面前。” 骗钱骗到他头上。 找s。 - 温凛月感觉在外等了一个多世纪。 最后没等到鹿宝贝。 倒看楼总保镖架着一坨往山下而去。 啧,看来战场有些激烈啊。 又过片刻,程夕鹿才面色如常地从里面出来。 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手机就响。 温凛月示意她,先接电话。 程夕鹿拿着手机走到八角亭下,按下接听。 逐渐地,女孩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到诧异,到惊喜,最后连一双眸子都溢出了光彩。 短短几分钟,接完回来。 温凛月挑眉:“有喜事?”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刚刚接到一家科技公司的offer,薪资待遇还不错,下周三入职。” 哇喔。 “双喜临门,今晚不醉不归。” 程夕鹿:“哪有双喜?” 温凛月指了指山下,“你的五点钟方向,看到那坨翔没,有没有觉得很解气。” 得了。 报复别人的确能得到快感,但远不足以超过拿到工作的喜悦。 不提,扫兴。 当晚,几个部门在杏庐开温泉趴。 温凛月来例假不能下水,大家又不熟,程夕鹿当即决定,要跟着凛月小姐姐去旁边的清吧小筑喝酒。 喝到晚上八点,几分醉意。 程夕鹿酒量不好,双颊已染上了两片酡红。 平时她不会轻易贪杯。 但今晚,拿到offer,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整个人彻底松懈下来,便有些放纵。 过一会儿,她起身想去洗手间。 温凛月醉醺醺地问:“自己能不能行?要不要我陪?” 一个醉鬼陪另一个醉鬼上厕所。 然后双双栽坑儿里。 程夕鹿摆摆手:“不用,我去去就回。” 她有个缺点,喝的再多都不会吐。 吐不出来,导致所有的酒劲,全部涌入了脑袋。 昏,沉,有点头痛。 洗手间里,程夕鹿用凉水浇脸,短暂清醒。 看着镜子里不施粉黛的小脸,她微微歪头,拿出口红补过,才步子虚浮地离开。 从洗手间通往小筑有一条室内廊道,环绕着中间的太湖黄石假山,上面岩晶细闪,吸引了女孩的注意力。 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在转角处,迎头撞到来人。 “唔...”程夕鹿捂住头,身体软软往前栽去。 好在对方及时伸手,极绅士地扶住她手臂。 程夕鹿低头睇见一双黑色男士皮鞋,光泽度质感极好。 她缓缓抬目向上,撞入男人沉静眸底。 嗯......? 有点眼熟。 郁宗廷将人扶正,却发现她似乎很难站稳。 酒气夹杂女孩身上洁净的淡香,萦绕在彼此方寸间。 大概是喝多了。 郁宗廷想问女孩有冇事,需不需要叫人来帮忙,见她秀眉微蹙,眼睛盯着某处一动不动,小脸古怪。 顺着她视线往下看。 失笑。 刚刚那一扶,女孩唇瓣压到他手臂。 口红擦到袖管上。 白色冷调衬衫,印上一抹山楂色的红。 即使在夜晚,那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也足够明显。 程夕鹿瘪瘪嘴,湿漉漉的眼神,委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推开旁侧拱形雕花木门,是专门提供给客人的独立休息厅,她凭着本能驱使,迷迷糊糊拉着人往里走。 郁宗廷的目光,跟住女孩,带着闲情雅致,和几分兴味。 第007章:香软 “你坐下。”女孩憨憨的,指了指旁边的休息软塌。 室内暖气十足,郁宗廷听命照做,解开衬衫领扣,笑笑,“然后?” 程夕鹿拍拍软塌扶手,“伸手啊~” 意思是,让他自己放上去。 男人探出手臂,任她摆弄,“今晚玩得开心?”他问。 “肯定开心呀,拿到offer了。”程夕鹿蹲在他腿边,边说边歪着头在包里一阵摸索。 菱格链条包外形不大,但很能装。 不出片刻,寻到便携湿纸巾。 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成小方片。 程夕鹿小脸微微凑近,一点点清理男人袖管的口红印。 目光落在女孩纤白手指,郁宗廷为迁就她的动作,身体稍向前倾,他讲:“找工作不用心急,看好再入。” 大约是在提醒她。 小心重蹈覆辙。 不过,女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朵听不得任何反调。 她撅撅嘴,不高兴地反驳:“天下哪有那么多坏蛋。” 轻笑。 “所以,你以什么标准评判一个人的好坏。”郁宗廷问。 显然,原本行程繁忙的郁生,突然有了兴致,愿意放下身段,和一个意识半昏半醒的小醉鬼寒暄,辨是非,明好坏。 程夕鹿性子直率,说话不喜拐弯抹角。 喝醉后,几乎就更不懂斟酌。 她手上动作一顿,疑惑地抬首瞧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后知后觉。 时至此刻,才发现自己跟一个不熟的人,说了这么多。 她离他太近,睫毛都根根分明,这般微微仰视,可以清晰看透那双眸底的干净澄澈。 没有污染。 才能说出刚刚那番话。 郁宗廷垂目看她,“我姓郁。” 嗯?哪个yu? 程夕鹿脑子不好使。 下刻,又听他说:“见过三次,你之前称呼我为‘这位先生’。” 哦。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 “这位先生,你是好人。” “你比那个秃头,好十倍。” “秃头王,他自己也有女儿,却让我去干那种事。” 呜呜~ 程夕鹿瘪了瘪小嘴,情绪上涌,伤心地哭起来。 “谁还不是家里的小宝贝,凭什么要我去陪男人睡觉~” 郁宗廷:...... 女孩泪珠子往下滚落,抽抽搭搭不停控诉:“那个甲方都五十多了,有老婆,有孩子,比我爸还老。” “我明明喜欢年轻的,漂亮的。” “要睡,也得陪自己喜欢的人睡。” “以后,一定要找个漂亮男朋友......睡~” 天马行空,越扯越远。 郁宗廷看了眼被她眼泪浸湿的口红印,山楂色晕开,前面认认真真的清理,功亏一篑。 他拿过身侧西服,从里面取出一方深蓝色手帕。 递到她面前。 程夕鹿不接。 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他。 郁宗廷低问:“要我给你擦?” 女孩点头,又摇头。 然后把视线,悠悠落回到男人惨不忍睹的衣袖。 她默了两秒,不情不愿地嘟哝:“你这个看起来好贵的,多少钱嘛,我赔给你。” 思维跳跃。 郁宗廷似乎已经适应她有头无尾的聊天模式。 一室安静间,助理章岑打来电话。 他单手接起。 “郁生?” “在清吧小筑,休息厅。” 挂断后,郁宗廷看着女孩问:“你朋友在哪,我送你过去。” 程夕鹿这才想起自己的凛月小姐姐。 好奇怪哦。 出来这么久,她的小姐姐,都不给她打电话。 殊不知,此时清吧那头的温凛月,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几分钟后,章岑在外敲门,进来。 看到趴在郁生腿上酣然入睡的女孩,见惯大场面的章特助,神情也不由得凝住两秒。 厅前停驻。 确保自家先生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才缓步走上前,汇报行程和工作。 “有一封下周三晚宴的邀请函,华润董事长携董事会设宴招待,您要赴宴吗?” “地点。” “国贸中心。”说到这里,章岑继续补充:“还有,裕丰徐总昨日抵京,想约您见一面。” “推了。” “是。” 郁宗廷手臂穿过女孩腋下,将人抱到软塌上,安置好。 “去找楼总的助理,安排山庄的人过来。”他偏头叮嘱一句:“喝醉了,叫他们弄点醒酒汤。” 章岑道声:“明白。” 再如何诧异。 郁生私事,也不敢过问。 只在走出廊道,不经意瞥见老板白色衣袖上的小片污渍。 “郁生先去房间换衣服?” “不用,直接回市里。” 郁宗廷长腿阔步,边系着衬衫领扣,余光掠过臂间那抹浸染过的红印,唇角微微抬了下。 身后章岑落后两步,犹豫几秒,征询着问:“上次名单里的人,真的要全部不留,剔除干净?” 男人脸色不算冷。 甚至还若有似无地淡笑了一下。 但那抹笑意,却称不上温和。 他问:“你在担心什么。” 章岑神色蓦紧,压低了声线道:“我怕,您要是做的太绝,老爷子那边不好交代。” “我需要交代什么。”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一句话定生死。 夜已深,落拓背影似染了一层寒霜,孑然,孤高,却又掩盖不了步伐间,那与生俱来的清贵与果决。 郁宗廷脚步未停,从贵宾通道一路往外,即便室外温度已逼近零下,自始至终,也未见他从助理手中接过西服外套披上。 很多时候,男人仿佛感受不到冷。 或许是,胸腔底下的那颗心,远比这严冬刺骨更寒,更无坚不摧。 - 程夕鹿醒来时是在山庄酒店的顶层套房里,此时,正与温凛月大眼瞪小眼。 “乖乖,你再仔细想想,昨晚到底去哪了,最后又是怎么被侍者带到这里的?” 看面前人一脸严肃,程夕鹿拧起眉,试图拼凑零碎的记忆。 “从洗手间出去后,依稀是跟一男的说话来着,聊了很久很久。” “还有呢。” “我当时,好像蹲在他腿边,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蹲着,腿都麻了。” “看清那男人的长相没有?” 程夕鹿摇头:“没,但直觉不是坏人。” “然后呢。” “没了。” 好吧。 温凛月稍微放下心来,能记得一点,总比什么都不记得的强。 人是她负责带来的,小姑娘在外,万一受了欺负,她良心难安。 酒这东西,害人。 以后还是少沾为妙。 侍者只说是一位贵客吩咐,送程小姐回去休息,但追问贵客的名字,对方却缄口不言。 她知道,山庄有山庄的规矩,不愿意透露对方的信息,只能说明那人身份尊贵,至少能随意出入,想必跟楼总也私交甚好。 会是谁。 温凛月脑中划过一个人名。 心神微震。 难道是......那位? 不能吧。 第008章:变故 事情在几小时后有了线索。 回到朝阳二巷,程夕鹿舒舒服服冲了个澡,衣服扔洗衣机前,会习惯性检查一下外套兜里有没有纸巾硬物之类。 当晚,便发现了那块深蓝色手帕。 手帕质感温凉,不似商场专柜上的那些高端品牌。 按照温凛月的鉴别说法。 这更像私人订制。 闻绯眼神里闪过揶揄:“有可能,这就是凛月之前所说的机遇。” 什么机遇。 程夕鹿抱着抱枕,一本正经道:“我的新工作,跟手帕没关系。” 对面两人做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怎么。 “鹿鹿,你脑子里装的全是钱。” 不然? 闻绯一副过来人语气,“所谓机遇,可以指事业,也可以代表其他,比如桃花运。” 打住吧。 程夕鹿起身往卧室走,“我不信桃花,只信杏花,就像我老家后院种的那棵。” 老头每年都会把杏子摘下来,做成果干寄到学校。 因为她爱吃。 暖心,而且踏实。 一块手帕,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带给她什么? 看着女孩兴致寡淡地合上门。 闻绯叹气:“好憨。” 温凛月摇头:“她只是还没觉醒。” 临睡前,程夕鹿凝神沉思许久,在考虑如何安置那份意外之物。 扔了? 还是还给人家? 算了。 连手帕主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还。 转眼间,到了去新公司报道的日子。 程夕鹿一大早起来,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公司地址在国贸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通勤时间较长,先公交后地铁,期间换乘两次,恰逢遇到早高峰,紧赶慢赶,等出了地铁口,距离上班时间只剩十分钟。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入职第一天就迟到,实在说不过去。 程夕鹿没带伞,也管不了太多,拉起卫衣帽子遮住头,跟随人流过马路,然后冒雨朝大厦跑去。 刚到大厅,看着电梯外排得长长队伍,正隐隐焦灼间,接到新公司人力资源部的电话。 之前通知她入职的就是这个号码,她有备注。 程夕鹿礼貌接听,没来得及解释迟到的事,就听电话里传来抱歉声:“不好意思程小姐,可能让你白跑一趟......” 冗余的内容很多。 她只抓住了其中重点。 大致意思是,她所应聘的部门,由于管理层一夜间大换血,新上任者,临时决定取消人员增备计划。 “程小姐可以留下居住地址,稍晚我们会寄给你一份小礼物,作为失信补偿......” 电话里后面又讲了些什么,程夕鹿没再仔细听,对方态度良好,连声说抱歉,出于社交礼仪,她不得不强扯出抹笑,道一句:“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程夕鹿从大厦出来,卫衣帽子耷拉在后背,任细密雨丝冰冷扑面,染湿睫毛,打润披散在肩头的黑发。 双面呢大衣不足以御寒,第一天上班,为了能让自己显得精神干练,甚至连羽绒服都不敢穿。 比起从前公司离职时的畅快。 此时的感觉。 就如坐摩天轮,原本已经做好高处看风景的期许,谁知坐到一半突然停电,不上不下,人就卡在半空。 那口气,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更升不起来。 绵绵细雨,行人匆匆,大家都在忙着打卡踩点。 额前刘海打湿,丝毫不影响女孩明媚精致的五官。 脸上的失落很明显。 脚步温吞。 但那双纯净透彻的眸子里,仍还装着倔强与火种。 找工作难是社会现状。 这才哪到哪。 程夕鹿吸了吸鼻子,伸手将卫衣帽子拉起,罩住头,快步朝地铁口走去。 雨丝冰凉,今日寒潮似乎来的悄无声息。 她没有注意到,灰色天幕下,一辆车身超于常规的迈巴赫zeppelin,正匀速经过路口,缓缓驶入地铁c口外的主干道。 车内,平板会议上高管的汇报接近尾声,郁宗廷结束工作状态,手指轻拢眉心,摘下蓝牙耳机。 眼角余光一瞥而过,随即,低沉粤语落下:“靠边停车。” 车子应声减速,手握方向盘的阿坚看向后视镜,边用粤语问:“郁生,怎么?” 副驾驶坐着助理章岑。 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窗外,雨雾蒙蒙的街道上,女孩形单影只,冒雨前行。 “是程小姐?”章岑不太确定。 更不知自家先生是如何一眼认出的。 郁宗廷淡声:“去送把伞。” 迈巴赫停稳,章岑得到指令准备下车。 车门开到一半,忽又听后座人改变主意,“问她,愿不愿意上车。” 章岑微顿。 是愿不愿意,不是必须,一定。 郁生对女孩保留了百分百的绅士与尊重。 交涉时间并不长。 这次,对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好心先生,程夕鹿略作迟疑后,没再拒绝。 章岑替她打开后座车门,寒气夹着女孩身上纯洁淡香带入车内,让坐于里侧的郁宗廷,微微侧过头来。 他正跟人电话,朝她温和颔首。 程夕鹿未去打扰,也只显露礼貌一笑。 埋头系安全带时,传入耳畔的,是男人沉冷回复:“扰乱社会秩序,无视法纪,一切按规矩严惩。” 郁宗廷听着手机,目光落在女孩略显单薄的肩头。 电话里的人静默两秒,忍俊不禁地反问:“如果真系要拘留三日,你家细佬万一大闹警署?” “够胆闹,就打断腿。” 他以平静口吻结束话题,讲完这句后掐断通话,面色如常从旁边拿过暗红色薄毯,伸手递过去。 “淋了雨,注意感冒。” 车内静谧无声,风雨寒潮皆悉挡于窗外,阵阵暖气中,只剩身旁人清晰平稳的低嗓。 前刻,程夕鹿原本沉浸在男人好听的粤语声线里,即使听不懂,也极易让人入神。 此时思绪中断,怔怔转过头去,小脸有些迟愣。 男人仅着一件冷调衬衫,深色马甲裁剪合衬,勾勒出窄腰和上身线条流畅硬朗的体型。只是搭膝坐着,也能看出身形优越,下颌清晰而鼻骨高挺。 一派儒雅矜贵。 程夕鹿接过薄毯,道声谢谢。 “下雨天,很赶时间?”郁宗廷问。 她转头对上男人隐含意味的眼神。 好似在说,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如此孤勇狼狈? 程夕鹿心想,我也有高光时刻的好吧。 比如上次在温泉山庄茶室里,打脸秃头王。 自然,她过往种种光辉史,在历经千帆的大佬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第009章:他的名字 不过,搭乘顺风车,就要秉持最基本的谈话礼仪。 程夕鹿并未用薄毯擦拭头发,只将其折叠轻轻盖在膝上,解释说:“临时有点事,早上出门太急,没留意到天气变化。” 只字未提今天是来入职的。 结果到嘴的新工作又飞了,好丢脸。 况且,她和这位先生,本就半生不熟。 有些话没必要多讲。 生意人士的社交总是点到即止。 郁宗廷亦不例外。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商业大道上,程夕鹿不经意转头,目光掠过路边那片极具辨识度的地标性建筑群,国贸中心大厦。 再往前两百米,东港医疗恢弘耸立。 老板过家门而不入。 原因不言而喻。 章岑对自家先生算有几分了解,因私误公,鲜少。 中途,程夕鹿报出居所地址,对前排司机道谢。 阿坚貌似有些受宠若惊。 于后视镜中,朝女孩得体一笑:“程小姐不用客气,应该的。” 带着浓浓港味的普通话,彰显出年轻司机可能也是来自港府一带。 接下来的路程,稍显安静。 程夕鹿并非社恐,只是对方身份使然,可以聊的内容,似乎不多。 好在,一通电话打破局促。 可看到来电界面,显示的是‘wuli大公主’,她一下子便蔫掉。 大约有半个多月没跟家里电话,心细如发的老两口,一定是嗅到了什么。 所以,主动打来询问。 电话接起,母亲关切的声音传来:“宝贝,近些天妈妈老是做噩梦,心里特不踏实,你在外边,没出什么事儿吧?” 大公主将迂回战术运用的灵活自如。 “没,最近忙项目呢。”她小声说。 辞职的事没敢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 大排档生意不好。 祖母又要长期吃药。 父亲肩上担子重。 她尽量少添乱。 母亲讲完两句,手机又被父亲拿过去。 程父温和叮嘱:“一个姑娘家在外打拼,钱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安全,还有健康,缺钱就告诉你妈,别藏着掖着硬撑。” 知女莫若父。 程夕鹿鼻子一下就酸了。 她默住两秒,克制好情绪,才软软糯糯地说:“知道啦,好啰嗦呀老头。” “你叫谁老头?” “谁啰嗦叫谁。” 年仅不到五十的程父:...... “好了,手机给我,我再说几句。”程母在旁边催促。 “欸,孩子还得上班,你别说太久占用她时间。” “一边儿去,就两句。” 父母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入听筒,程夕鹿露出暖暖的笑。 女孩一双眼睛很漂亮。 尤其是发自内心展颜,眸中无意间溢出的天真纯粹,让人只要看一眼,仿佛就能放下世俗烦恼。 郁宗廷,看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等程夕鹿察觉到身旁人的注视停留过长时,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直直对上男人深潭目光。 即便是这般直视,竟也没令她生出有所冒犯的不适感。 这个男人,连看女人的眼神,都那么的绅士,有分寸。 前排章岑,从后视镜中瞧见自家先生,被姑娘抓现行,却仍一如平常地从容淡定。 不紧不慢地抬下巴,示意她专心讲电话。 不知为何,与男人对视的那秒,程夕鹿心跳蓦然漏掉了半拍。 好奇怪。 明明没有过分深入的接触,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跟这位先生,有种......同频共振? 而且,手里暗红色薄毯,上面隐隐浮动的某种特制香氛味道,很熟悉。 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在哪里呢...... 电话里,父母轮番讲完,挂断前大公主搞突袭问一句:“宝贝,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额。 程夕鹿连忙回神,“没有的事,妈妈,我要工作了,先挂了,晚上回去再打给你们。” 说完,直接撂电话。 车内恢复安静。 女孩不着痕迹呼出口气。 片刻。 “报喜不报忧?” 男人温沉低嗓自耳边响起。 程夕鹿没想到,对方竟还真的在认真聆听她讲电话。 无意识咬唇,有点无奈,又惭愧。 她垂下眸子,状似随口闲聊:“现在的大公司,招人标准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想进大公司。”郁宗廷问。 程夕鹿回答:“因为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郁宗廷淡淡笑了下,对她的观点不予置评。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刚刚男人那声笑中,解读到了一种高位者的纵容之态。 就像上帝,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蒙头乱撞。 就是闭口不言。 不告诉你,哪条路才是最合适,最正确的。 临下车前,程夕鹿把薄毯整齐叠好,搁到后座中间的扶手上,转头跟男人道谢。 想了想,决定多问一句:“我还不知,先生贵姓?” 站于车门外的章岑,闻言诧异。 都已经趴在腿上睡过,竟不知先生的名讳? 这姑娘心可真大。 而且看样子,似乎把山庄那晚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毋庸置疑,这是章岑见过的,喝酒断片最离谱的。 面对女孩礼貌询问,郁宗廷倒颇有耐心地,再次介绍了自己。 他说:“我姓郁,郁宗廷。” “哪个yu?”程夕鹿问。 本以为只是一个姓氏的解释而已。 却见郁宗廷扫向助理,让他取来通行证。 程夕鹿伸手接过,可能是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去认识一个人,眼睛里难免带着几分好奇。 郁。 这个姓氏还蛮少见。 后来,她问他当初为什么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向她介绍他的名字。 郁老板说:“为让你安心,一个来路明了的男人,不会拿你如何。” 即便真要拿她怎样,她也逃不脱。 ...... 回到住处,温凛月上班,闻绯有新的户外直播任务,明明四处堆满了东西,但感觉,整个房子依旧空荡荡的。 可能不是房子空,而是她太惆怅。 程夕鹿不愿悲秋伤怀,简单地卸妆洗漱完,拉开衣柜门,准备找家居服换上。 放置围巾帽子的夹层中,被带出一块深蓝色手帕。 她动作顿了顿,俯身从地上拾起。 水洗过后的方巾亦如之前那般柔顺。 不过今天,她的嗅觉格外敏感。 手帕凑近鼻尖轻闻,家用洗涤剂味道中,还隐隐夹杂着丝熟悉的洁净香气。 程夕鹿怔在当场。 结合前后,所有的事仿佛一瞬间变得清晰连贯起来。 难道在山庄喝醉那晚......? 程夕鹿懊恼地闭上眼。 她对自己的酒品了如指掌。 所以那晚,她到底蹲在他腿边干了什么? 救命…… 第010章:楼总对你印象深刻 想归想,但她没有忘记目前的当务之急。 比起纠结一些有的没的。 当然是找工作要紧。 午饭随意对付两口,到了下午,程夕鹿闭门不出,盘腿坐在电脑前广投简历。 通过接到的面试频率来看,简历本身应该没问题。 只是大公司似乎普遍看重学历。 尤其是上市企业,很多都有硬性的招聘条件,比如,最低必须硕士学位。 她专业过硬,唯独输在只拿到本科。 当初思虑再三,决定放弃保研。 老两口得知消息,差点猝死在电话里,直说她糊涂。 程夕鹿知道,家里经济条件算不得好,祖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全靠用药撑着,别看老头嘴上乐观,实则夜里常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她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早点出来挣钱的想法。 至少,真的不忍心再花他们的血汗钱去继续念书。 下午五点左右,三人群里温凛月@她,问今天新公司入职顺不顺利。 程夕鹿打出个哀怨的表情:【泡汤了。】 温凛月:【??】 闻绯:【??】 她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温凛月大胆猜测:【会不会是你那个前上司,在暗中捣鬼。】 【比如?】 【行业里散播谣言,说你不服公司管束,人品不好等等,我同事之前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好在楼氏人力资源部提前做了尽职调查,没有偏听偏信。】 闻绯适时冒出一句:【既然有前车之鉴,为什么还要把人得罪透底,凛月,你当时就不该怂恿鹿鹿去掺和一脚。】 暗指上次在山庄搞砸秃头王推销产品的事。 温凛月:【那种人渣,是他语言攻击在先,难道作为受害者,就要唯唯诺诺,不懂反击?】 闻绯:【我是这个意思?】 温凛月:【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 程夕鹿连忙打字:【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卖萌打滚.jpg)】 群里安静几秒。 闻绯:【我人在郊区,估计回来会很晚,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然后,又过半分钟。 温凛月直接打来电话。 她才一接起,就听那边自责道:“绯绯说的对,山庄的事确实有欠考虑,我们还是太年轻气盛。” 程夕鹿关掉电脑起身,“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而且做了就是做了,我不后悔,吃一堑长一智,就当社会提前教做人。” 温凛月被她一安慰,反倒是笑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窗,自然会再帮你打开另一道门。 温凛月直奔主题:“今晚楼总在国贸有个商务酒局,我和上司都要陪同前往,你好好收拾一下,晚点你到了国贸就call我,我下楼接你。” “我去干什么?” “栈道花园那次,楼总对你印象深刻,上午还特意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他最近开始涉足人工智能投资领域,身边刚好缺一个技术顾问。” 技术顾问...... 程夕鹿沉思两秒,问:“楼总想跟我当面谈?” “对。”温凛月继续说:“如果新工作泡汤的事,真是姓王的从中作梗,我倒觉得,若有机会进楼氏,对你而言,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这是事实。 程夕鹿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她仍旧有所顾虑。 至于顾虑什么...... 罢了,见面再说。 第011章:橄榄枝 夜间温度过低,程夕鹿穿一件既保暖又不失得体的及膝束腰大衣,以深色修身羊绒衫做打底,下面是铅笔裤和一双简约长筒靴,她身材匀称高挑,如此搭配,与平时清新休闲的风格截然不同。 今晚,她身上更多了几分职场女性的成熟韵味。 可能是上次见面,被楼总那句‘刚成年’打击到。 外表低龄,总是容易将自身置于不利地位。 程夕鹿经过自我反省。 决定从改变日常穿着入手。 收拾完毕,打车到国贸。 第一眼,温凛月愣住几秒,险些没认出。 上前围着她绕半圈,评价道:“幸好以前没这么穿,不然,早被你那前上司卖了不止八百回。” “当你是在夸我。” “岂止夸一夸,简直美到炸裂。” 将人接上去时,那边酒局才刚散场,温凛月正犹豫要不要先去休息室等着,楼总助理适时打开包厢门,示意说,请程小姐移步商务厅。 十分钟后,七楼商务厅。 楼问津姿态闲适地倚在沙发,面前矮桌上茶雾缭绕,他似乎尤为钟爱喝茶。 见女孩进来,他微微笑了笑,抬了抬手,“劳烦程小姐特意跑一趟,请坐。” 半小时过去,谈话进展顺利。 行政总监目不转睛站在门口,拿话问温凛月:“那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上次公司团建,我带的家属,小组攀岩比赛,她还拿了冠军。” 总监摇头:“不,应该不是那次。” 嗯? 又仔细瞧了瞧,后者双眼微眯,如同醍醐灌顶。 “难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看,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没有发现,你的那位朋友,眉眼至少与楼总有五分相似。” ?? 温凛月顺着上司的视线望去。 别说。 还真有点像。 尤其是上半张脸。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竟然面相如此贴合。 自然,无营养的内容并未继续下去。 楼总助理过来,两位女士默契地中断话题。 - 程夕鹿被对方开出的薪资待遇震惊到。 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早已暗自打鼓。 京市这种地方,遍地都是人才。 楼总随便去招聘市场物色一个,学历,专业,经验丰富的精英,比她厉害的一抓一大把。 所以,仅凭上次在栈道花园的表现,就认定了她? 要知道,王总那个项目,她虽然只参与不到百分之五,但私底下却是做了无数个日夜的功课。 她的水平,还没有强悍到,在毫不了解产品的情况下,一眼看出其中猫腻。 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程夕鹿清楚地明白,自己目前最重要的,是实操学习,积累经验。 做楼总的技术顾问,看似能够一步登天,实则地基不稳,等到大楼越盖越高,迟早坍塌。 考虑片刻,她心里做好决定,正要出声婉拒,楼问津却率先开口:“别急着回绝我,给你看样东西。” 一份项目策划书摆在面前,标题是,ai无人驾驶。 楼氏早年以地产发家,十五年前开始进军汽车行业,目前市场份额占比已远远超出同行百分之八十的企业,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新能源汽车龙头巨擘。 随着人工智能融入生活,汽车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纯智能驱动,早已只是时间问题,唯一不同的是,谁能抢占先机,谁便是未来该领域无法撼动的雪鹰领主。 楼问津是在暗示她,做技术顾问只是第一步,以后在楼氏,她有的是机会历练和实现自身价值。 诱惑极大。 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程夕鹿尚还存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要永远记住一个真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给她三天时间,再考虑考虑。 楼问津说:“没问题。” - 此时,国贸二十八楼。 华润董事长携董事会正设宴招待一位贵客。 宴席结束,一众高层相继退场,将空间留给两位核心极人物。 东海港信与华润达成战略合作已有六年,涉及海岛开发、酒店、航运、港口等一系列大宗生意链。 华润作为国内首代纯血统央企,董事长康元敬在京地位非同凡响,外界畏惧其身份与重量,无不持万分敬意与卑躬之态,但郁宗廷例外。 康董年过七旬,与郁老爷子是多年至交好友,这次得知老友放自家长孙来内地,以两家交情,他也务必要亲自出马见一面。 自郁宗廷接管东海港信,扫平内忧外患,从容扩张商业版图,闲庭信步间便将郁家稳稳立于全球顶级资本集团的位置。 对于面前这个晚辈,康元敬从不敢小觑。 甚至,还有着一丝跨越年龄的惺惺相惜。 “上个月在港区,跟你祖父难得相聚,我看他身体大有好转,精神状态也不错,别的不谈,唯独放心不下你的感情生活。”康元敬跟他闲聊。 “他老人家催得紧。”郁宗廷啜饮一口白茶,勾唇,“成家立业,短时间内怎能两全。” 不是无法两全。 关键在于,他想不想。 康元敬笑了笑,未去点破,只说:“遇到合适的姑娘,就好好发展,人上了年纪,我最能明白你祖父的苦心,不过是想在闭眼前,能享受重孙满堂罢了。” 长辈心愿,听上去倒无从反驳。 但老爷子的‘苦心’为何,却没人能比他看得通透。 郁宗廷放下茶杯,语气平缓:“您知道,我向来将工作与私情分得很开,前者几乎占据九成的精力,恐怕一般人,忍受不了我这毛病。” “专注于事业,公私分明,在我看来,算不上缺点。” 郁宗廷不置可否,淡笑:“给不了百分百的诚意,何必去耽误人家,到时闹得不好收场,更拂了您的面子。” 但凡长辈主动关心起婚姻大事,多半紧跟着有下文。 刚刚一番话,貌似在自我调侃。 实则,已在无形中,拒绝康董接下来的话题。 康元敬也算看懂他的态度。 自然,无关大雅的事,用不着赶着点的硬推。 商人,最擅长的就是适可而止。 第012章:有没有出格? 事情告一段落,温凛月还有其他工作,大约得再耽误半小时。 她建议程夕鹿去楼下咖啡厅坐坐,那里环境优雅安静,是等人的好地方。 程夕鹿闲来无事,只能先下去打发时间。 很快,电梯从二十八楼抵达七楼。 梯门打开那瞬,她看清站在里面的两道身影。 原本迈出的步子,下意识往回一收。 稳稳钉在原地。 程夕鹿脸上显露些许迟钝。 直到电梯门敞开足有五秒钟,章岑提醒的声音传出来,“程小姐,要走吗?” 她堪堪回过神,刚抬目,便对上站于助理左前方男人幽静的注视。 想到那晚醉酒的事。 程夕鹿脸颊隐隐发烫,瞎话随口就来,“我不赶时间,可以等下一趟,两位先走吧。” 话音落,梯门开始缓缓自动关闭。 随着缝隙越来越小,来自某先生的那道视压感,也逐渐消失。 程夕鹿纤白的两只手捂住脸,内心羞愧。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那晚的人是他。 好尴尬。 然而,电梯却没有下行,反而叮地一声,又开了。 程夕鹿傻愣愣抬起头。 梯厢里,郁宗廷一手抄裤兜,另一手正放在楼层按钮处。 显而易见,大佬并不打算先走。 他沉静目光落向女孩,整暇以待地问:“脸怎么了。” ?? 程夕鹿慢慢放下手。 殊不知,灯光清晰笼罩下来,映衬的脸更红了。 她说:“有点热。”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 两秒钟,仿佛听男人若有似无笑了一下。 他手指松开按钮,微侧头朝里示意助理,“让阿坚把车开上来。” 章岑点头。 程夕鹿未来得及多想,郁宗廷已向她发来邀请,“程小姐如果不赶时间,介不介意,我请你喝杯咖啡。” 这人洞穿人心的本事太强。 只需一眼,就看出她有话不敢讲。 的确,就那晚的事,应该给人道个歉。 程夕鹿顺势答应:“好。” 国贸楼下的咖啡厅,如温凛月所说,环境极致优雅,适合等人,更适合谈事。 择选了一个靠窗位置。 郁生绅士,落座前,先替她拉开椅子。 有些人的教养,天生刻在骨子里,似乎与身份地位无关。 几分钟后,一杯美式,和一杯曼特宁,以及小份甜点送上。 程夕鹿做事不喜拖泥带水,直接将话题引到山庄喝醉那晚。 “我酒品不好,如果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先在这里给郁先生道歉。” 比起她的一本正经,郁宗廷倒显得并未将那晚的事放在心上,静了片刻,才开口:“在你看来,何为出格的事。” 他语气波澜不惊,只是那动听的嗓音沉着,带有磁性的颗粒感。 程夕鹿默了默,气氛越是安静,似乎就越难以启齿。 最后,她轻声溢出两个字,“咬人。” 郁宗廷低笑。 抬头,见他端起咖啡喝一口,目光不经意转向窗外,唇角弧度还未收起,“照这样说来,程小姐那晚,倒比预想中乖很多。” 小片口红印,算不得什么。 对面人低沉温柔的语调,传入程夕鹿耳里,某根神经连接着心脏,牵扯出异于寻常的跳动。 视线自领口往上,男人的颈项挺拔,喉结饱满。 性感,成熟,看你的眼神,偏又充盈着浓浓禁欲。 面对这样的男人。 即使阅历丰富的女性,都很难保持心如止水。 何况是她这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 话题不宜再深入。 今晚的目的是道歉,至于那晚究竟做了什么,其实不重要。 总之,没咬人就好。 因她有过三次前科,所以对自己酒后的行为,毫无半点信心。 倘若对方想骗她,也是轻而易举的。 第013章:二选一 夜色深沉。 刚好一杯咖啡的时间,章岑从外走进来,弯下腰在郁宗廷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程夕鹿听不清,只知道男人面色如常,轻言交代一句,随后助理才离开。 她猜测对方行程繁忙,接下来应该有别的事,于是主动开口:“郁先生如果有事可以先去忙,我再坐会儿。” 已将近半小时,温凛月那边估计也快了。 郁宗廷便站起身,点了点头,绅士周到:“天色太晚,我让助理派车送你们回去。” 她下意识想拒绝,转念又想起另一件事。 “程小姐还有话讲?” 被他一眼看穿。 不容斟酌,程夕鹿只好直言:“上次遗留在我衣服里的深蓝色手帕,需要找时间还给郁先生吗。” 大概率对方是不打算再要回的。 但出于礼貌,她总要先问问。 郁宗廷接过侍应生递来的大衣外套,交叠挽在臂弯,目光静静落向咖啡桌前的女孩,柔和灯光下,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上,多少显得有些郑重其事。 很多时候,她都在认认真真地跟人聊天,从不敷衍。 没等来意料中的答案。 倒听郁宗廷淡笑:“一块手帕,程小姐不用记挂在心上,即便要还,以后也多的是机会。” 程夕鹿微顿。 所以,他的意思是,没说不要,但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要。 至于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很难说。 有些圈子普通人偶尔够到,已实属不易。 这几次,都是意外巧合罢了。 微久的沉默,使得郁宗廷看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比之前更深,更重。 女孩单纯率真,但也并非任何时刻,都会将心思写在脸上。 比如此刻。 郁宗廷轻抬起一侧唇角,打断她的思绪,“程小姐若想尽快,也无妨,稍晚我会让助理联系你。” 话音落,程夕鹿放在包里的手机响。 是温凛月。 为了不耽误对方时间,她朝男人微点头,表示接受他的提议。 倒不是有多心急。 只是手帕放在衣柜里,偶尔冷不丁瞧上一眼,就要不受控制地提醒她那晚发生的糗事。 记忆断层,对于模糊的画面,难免让人胡思乱想。 偏偏她又没胆子问,那晚究竟干了什么。 郁宗廷走后,她来到窗前接听电话。 温凛月说直接到咖啡厅来找她,外面正下着雨,估计一时半会打不到车,不如小坐片刻。 原来下雨了。 她这才想起,临走前郁宗廷说会派人送她们回去。 把这事一说,温凛月愣住两秒,跟她确认道:“哪位郁先生?” 程夕鹿拿起外套往外走,语气稀松平常,“上次在温泉山庄,和楼总在栈道花园里喝茶的那位,你应该见过。” “东海港信的郁生!” 电话里声调陡然拔高。 她脚步稍缓,单手推开玻璃门,随口问:“大人物?我平时不太关注这些,没听过。” 温凛月恨铁不成钢,差点背过气去。 “港区顶级豪门郁家,你没听过? 近几年的港媒财经频道,十条有九条都是跟郁家这位新任话事人有关,郁生,无论港区还是内地,这个圈子里谁见了不得伏低做小给他七分薄面?你竟然来一句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然,为何说理工女都是死宅。 电话继续讲着,两人在咖啡厅外不远处碰面。 温凛月熄掉手机,看着她再度长叹一口气。 程夕鹿被她逗笑,“好了,别这副眼神看我,我是土狗,我不懂行情很正常。” 温凛月正要说话,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唤:“程小姐。” 两人转身一看,是郁宗廷的助理,章岑。 在程夕鹿稍显诧异的注视中,对方阔步走上前来,伸手朝她递来一张名片。 “几分钟前,郁生吩咐我折返,让我转告程小姐,东港医疗事业部近期正在储备人才,若是感兴趣,可以去试试。” 想必是临时接到老板授命,向来行事从容的章特助,说话间竟有些微微气喘。 担心她已离开咖啡厅,所以赶的急了些。 程夕鹿礼貌接过名片,轻垂眸子,目光落在上方简洁的几行信息。 东港医疗。 执行董事助理。 下面有章岑的联系方式,以及公司地址。 她没反应过来,便听对方又讲:“程小姐考虑好后,可直接打我电话,我会安排人力资源部,单独跟您洽谈,要是薪资岗位无法满足您的要求,可随时拒绝。” 单独。 随时拒绝。 温凛月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而作为当事人,程夕鹿此时脑中只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是她? 前有楼总,后有郁老板。 两位大佬齐齐抛来橄榄枝,让人恍觉不真实。 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况且看样子对方还赶时间。 程夕鹿掩下心底的疑惑,朝面前人微露浅笑,“辛苦章助理特意跑一趟,帮我跟郁先生说声谢谢,感谢他的赏识,我会认真考虑。” 章岑点头,说有什么问题可电话联系,或者加他微信。 临走前叮嘱,负责送她们回去的司机就等在国贸c区停车场,因为还有工作,他便先告辞。 人走后,温凛月似笑非笑的视线转过来。 看得她汗毛立起。 程夕鹿镇定解释:“可能是年前去灵岩山上的香,灵验了。” 当时是被温凛月和闻绯拖着一起去的。 据说那里普陀寺的事业签,非常准。 偏偏,她随便一摇,摇了个上上签。 按照老和尚的说法,她今年会遇贵人,三年之内,必定迎来事业鸿运。 温凛月揽过她肩膀,边往停车场走边感慨:“不管信天,信命,还是信佛,其实最重要的是信自己,管他贵不贵人的,机会来了就好好把握,记住你的目标,二十七岁之前,要在京市稳稳立足。” 程夕鹿闻言会心一笑。 连续经历职场不如意,与上司闹崩,离职,失业,找工作难,新工作泡汤。 层层打压下,现在得见一丝天光。 尽管这丝光,可能只是暂时。 但总归能给人希望。 回去的路上,温凛月问程夕鹿怎么想的,是打算去楼氏做技术顾问,还是去东港事业部,从普通职员做起。 乍一听,聪明人都会选择前者。 谁不想一步登天。 可程夕鹿却沉默了。 说实话。 从内心而言,她更偏向东港。 ai医疗领域,早在大学时期,她就关注已久。 不仅前景大好。 而且,能在一支经验丰富的技术团队中得以淬炼,是她做梦都想的。 第014章:看中她什么 深夜十二点,港区。 以维多利亚港为中轴,由远及近,南北两岸海船停港,繁华星光铺满整片海湾。 尤其靠近中环cbd,灯火璀璨,摩天高楼比肩接踵,组成了世界闻名的壮丽天际线,而其中一栋挂着东海港信集团中心楼标的,高480米。 与之媲立的对面,是隶属集团旗下顶级环球度假酒店,共117层。 众人只知,电梯通往最高层的权限永久封禁,外界无敢涉足,却不知归其缘由,只因顶层达四百平的豪华总统套房,竟是东港执行董事郁宗廷的常年下榻之所。 内部一直不解,郁生名下房产多如过江之鲫,为何要在公务繁忙之余,选择长住酒店? 作为特助的章岑最有发言权。 他说,郁生是劳务楷模,时常往返港区与内地,偶尔歇眼三四小时,次日天色微亮,又要顶疾风烈雨乘公务机跨洋赴海,全年如一日,几乎无休。 住酒店,确实比住家里更方便。 这个时间点,维港游人稀散,风平浪静,正在打电话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插于西装裤兜,下颌微敛,阖着眼静静听手机里传来的懒声调侃。 “七点那会儿,我见郁老板突有闲情雅致请人喝咖啡,还以为今晚会亲自送人小姑娘回家,谁知前后不到半小时,竟然就丢下佳人连夜回港。” “啧。”楼问津感慨,“郁老板心中无情爱,果然是工作狂。” 对面总部大厦似沉睡冰兽,巨幕流光暗动,模糊了男人的面容。 郁宗廷偏过头点了一支烟,眉间静如止水,虚拢的火苗寂灭下去,才见他薄唇微启:“楼总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止。”楼问津姿态散漫地倚在沙发上,终于进入正题,“你知道我最近新布局ai领域,身边就缺个能较真又懂技术的初生牛犊,郁老板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人,可不太厚道。” 电话里的揶揄很明显,透过薄凉夜色,从郁宗廷口中匀出一丝慢条斯理的味道:“她有充分的择业自由,三天时间,这才过去一晚,楼总未免太心急。” 语气无异样,但熟知他的人,一瞬便能读懂男人温和表象下,那运筹帷幄的从容与笃定。 楼问津一下来了兴致,问:“所以,郁老板看中她什么?” 无畏,原则性极强,横冲直撞中又带着点小智慧? 的确,以当下东港事业部的腐朽现状,急需像程夕鹿那种白纸一样,未经污染的倔性人才。 但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女孩子天生娇弱,就应该好好呵护,待在他身边做技术顾问,过着风和日丽的职场生活不香么,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去那风云诡谲的东港,一步步从基层做起。 由此,楼问津自认胜券在握。 坚信,纯稚干净的小鹿,最终一定会选择他。 电话结束,章岑进来,就着落地窗前那道背影,例行汇报,“周总临时飞新加坡,他征询您的意见,问总部季度会议要不要延后。” “什么时候返程。” “最快也要次日下午。” “会议照旧。” “好。” 说到这里,章岑顿了顿,继续补充:“据说明晚华庭游轮上有一场盛大拍卖会,安哥拉最新出土的darya稀世粉钻,备受圈内众多女性关注,盛家千金也在其列。” 言外之意,二少爷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不就来了。 郁宗廷吸了口烟,清淡余光不着痕迹扫向后方,章特助心领神会,知道自己无意间似又僭越了。 就在他准备退出去时,却听老板发问:“蹲局子也不老实?” 章岑顺势道:“禁闭十二小时,少爷自省,说他已经知错,请您通融通融,提前放他出去。” “他知何错。” “说他不该戏耍盛小姐,以后一定端正态度,陪盛小姐好好玩。” 事先无什感觉,此时原话转述,章岑乍一听,才顿感不妙。 二少爷这脾性真是...... 叹口气,无奈失笑。 临走前,郁宗廷淡声交代:“告诉郁家泽,与盛家的婚事,我不是在跟他商量。” 章岑顿住两秒,随即,明白过来。 长兄如父。 郁家夫妇已逝世十余年。 二少爷自小被郁生严厉管束,即便本性再如何纨绔不驯,亦是对自己这位兄长敬畏到骨子里。 这桩婚事,注定反抗无效。 第015章:东港面试 时间转眼即逝,距离给出答复只剩最后一天。 当程夕鹿把决定告诉温凛月时,后者沉默许久,才拍拍她肩膀,严肃道:“我承认,以东海港信郁生的魅力,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他,但是......” 但是什么? 温凛月吐出口浊气,“楼总似乎也不差。” 除了有些滥情。 可对待下属员工,向来大方。 程夕鹿听完笑了,“看人的确是我考虑的一方面,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对自己当前的定位,以及未来的职业规划。” “东港深耕医疗领域,你要是选择留下,一个行业待得太久,以后再想跨界就难了。相反,你做楼总的技术顾问,会接触到各行各业,对你而言,发挥的余地会更广阔。” 程夕鹿闻言点点头,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说:“将一个行业做透做精,是东港的优势,也是我近几年的事业目标,凛月,我知道该怎样给自己铺好退路。” 这句点中核心。 温凛月顿然哑口无言。 四目相对,她看到女孩眼中静静流淌的清澈,和坚定。 同为北漂,有些事说起来励志,做起来却难比登天。 不过,温凛月就是有一种预感...... 当日下午,接到东港人力资源部的面试邀约。 明天上午十点,东港大厦17楼。 两位室友云里雾里,不太明白她这是什么操作。 程夕鹿解释说:“那晚从国贸回来,我看到东港官网有发布招聘信息,就随手投递了份简历,原本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现在,既然电话打过来,那就走正常应聘流程也无妨。” “......” 洗完水果从厨房出来的闻绯,直接丢给她一句:“放着好好的后门不走,偏要硬闯面试,万一不幸被刷下来,到时两头空怎么办?” “人家跟我非亲非故,我没理由心安理得去走后门,应聘进公司,我会更有底气。” 闻绯叹气:“你简直就是个憨憨,有时候真搞不懂你的脑回路。” 说到这里,她打算来点狠的,“下周交房租,每月涨价两千,你们没忘吧?” 程夕鹿:...... 不敢忘。 近些日子省吃俭用,房租还是够的。 勉勉强强,苟延残喘。 所以,明天面试,她必须全力以赴。 - 东港大厦顶层,是郁宗廷的办公室。 三面全景落地窗,偌大的区域占据了整层空间,冷黑装修风格简洁大气,并不过分奢华,却又看着价值不菲。 每一处,都静静彰显着这间办公室主人的品味和个性。低调,暗藏锋芒。 上午十点半,身处恐慌长达两小时的一众高管们,终于在高位之人说出那句‘散会’后,死里逃生般长舒了口气。 短短两周,撤职三位副总裁,不到三十六小时,新的副总悉数上位,全是自总部调拨过来的得力干将。 这下,高层仅剩的几位前朝旧部,整日战战兢兢,风声鹤唳,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等郁生那把刀,一旦选定良辰吉日,就会精准无误地落到他们头上。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血腥暴戾。 手起刀落,毫不留一丝情面。 会议结束,董事办公室的门被秘书从外面推开。 郁宗廷解着西装扣子阔步进来,脸色不太好,眉心微敛,下颌也绷得紧紧的。 章岑知道,擅于压制情绪的郁生,今日是真的动怒了。 揭开掩于表面的那一层层光鲜面纱,内里朽烂到发臭的腐肉,终以得见天日。 东港这些年,早已被蛀虫掏空。 今天的决策郁生并不满意。 照他的脾性,高层内部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刮骨剔肉并非朝夕。 那帮人,总要留下几个,慢慢折磨。 章岑将待要批复的文件放到桌旁,条理分明地汇报近期郁宗廷最为关注的几点。 其中有一条当务之急,便是重要岗位的人员换血。 涉及到人才招揽和储备,不由想到至今毫无音讯的程夕鹿。 “郁生,是否需要我主动联系一下程小姐,问问她的想法?” 做董事特助这么多年,章岑能看得出,老板对那个小姑娘颇有好感。 至于好感到什么程度。 暂时无法言说。 郁宗廷握着钢笔在文件处签字,一声‘程小姐’并未让那遒劲的字迹有所停顿,面色如常地签完搁置一边,继续下份,没有回应助理所谓要不要主动联系的问题。 见此情形,章岑识眼色地没再提。 须臾,最后一份文件落笔,听郁宗廷淡声开口:“接通楼下的面试现场,一切照旧,无须惊动人力资源部。” “郁生想看哪个岗位?” “事业部,技术岗。” 章岑心里一凛。 不疑有他,连忙下去安排。 很快,17楼的三间面试厅视频连通,画质清晰地出现在办公室左前方的超清显示屏上。 原本正要退出去的章岑,冷不丁听到女孩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看向屏幕。 画面里,程夕鹿端坐椅子上,几米开外,是面露微笑的招聘官。 微怔两秒。 章岑忍不住失笑。 这姑娘出现的,还真有点出其不意。 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向办公桌前的男人。 观其神色,郁生似乎并不诧异,好像早就料到程夕鹿会这么做。 果然是头倔驴。 程小姐这性子,好,也不好。 今后在职场,很容易吃亏的。 此时,楼下的程夕鹿,已经顺利进入初试的最后一轮。 “随着ai技术不断发展,不少人提出人工智能终将取代人类文明,亦或造成大面积失业等风险,对于类似这样的社会性议题,程小姐怎么看?” 本以为hr会问到她的学历,以及从上家公司离职的原因,谁知...... 实际上,程夕鹿很想拒绝回答。 因为她从未思考过如此宏伟的问题。 但对方表情严肃且认真,仿佛这个答案,对她初试的评定尤为重要。 面试时,最难关卡不是什么技术考核,而是人事那九曲回转的心。 难猜。 沉思几秒,程夕鹿不得不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不太关心未来所发生的事,我只希望当下,能找份稳定的工作,交得起房租,有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等过几年,把父母接到这边,一家人在一起,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听她说完,hr慢慢地露出笑容,又问:“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吗?” 别的。 两位面试官自认平易近人的注视中,女孩默了默。 接着,程夕鹿斟酌道:“如果真有ai取代人类的那天,在失业之前,我会竭尽所能地利用它,榨干它,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 顶层办公室,听到这句,郁宗廷喝咖啡的动作一顿。 第016章:请她吃饭 章岑见状,适时开口道:“需不需要我持续关注,人力资源部对程小姐的面试反馈?” 郁宗廷扫他一眼,没作声。 通常,这种时候极为考验助理揣摩圣意的能力。 当然,频繁地自作聪明也不妙。 章岑心里有数,便不再多嘴。 人员补充迫在眉睫,为让新鲜血液快速到岗,本轮招聘省略了许多繁琐过程,初试结束后,休息二十分钟,就直接进入复试。 雷厉风行的办事效率,让程夕鹿对东港有了第一好印象。 要知道,能在短短两小时内参加完整整三轮面试,这样的上市公司,在京市简直绝无仅有。 从大厦出来,外面难得晴朗。 温凛月发来慰问:【面试的怎么样?】 她埋头打字:【自我感觉良好。】 【看来你很喜欢东港。】 【不错。】 温凛月挑眉:【所以,是公司不错,还是公司背后的人不错?】 【......】 程夕鹿脑中自动浮现出一张成熟深隽的脸。 斯文矜贵。 举手投足皆是温雅。 每次见面,待她既绅士又周到。 说人家求贤若渴? 可能么。 再渴也不至于会瞧上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北漂。 当局者迷,她不知道自己的闪光点在哪里。 唯有一种解释,东港当前缺人。 极度缺人。 回到家,换衣服时拉开衣柜门,再度看到那块深蓝色手帕。 上次在咖啡厅,郁宗廷说会让助理尽快联系她。 结果章特助气喘吁吁地折返回来,说的竟是邀请她入职东港的事,跟自己预想中的毫不沾边。 那么他到底什么意思,手帕还要不要了? 思绪无果,程夕鹿去厨房弄了点吃的,然后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号码归属地是京市。 她放下洗到一半的碗筷,拿着手机去客厅接通。 “程小姐吗?您好,我是楼总的助理......” 前后三分钟,对方将意思表达的言简意赅。 楼问津想请她吃饭。 就今晚。 说要当面感谢,上次在温泉山庄帮他打假。 打假? 听到这两个字,程夕鹿不禁失笑。 楼总这人,偶尔还挺幽默。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晚到的感谢,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将这件事对温凛月一说,后者猜测:“楼总应该是想对你做最后的挽留,他生来都是拒绝别人,哪有别人拒绝他的份。” 程夕鹿听完挑眉:“这么笃定?你好像很了解你们老板。” “毕竟我的短期目标是总裁秘书,不知己知彼,又怎么能完美胜任。” 有道理。 她舒了口气:“那你帮我支个招,怎样才能不得罪人。” “没招,实话实说就好了,别跟他耍心计。”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温凛月点头,毫不客气地说:“确切而言,这是独属于程夕鹿的必杀技,没人能逃得过你那双‘全世界就我最坦荡最诚挚’的眼睛。” “......” 听着不像是好话。 但她认了。 好离谱。 天底下,居然会有人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 准时五点,楼总派来的司机,驱车到小区门外接她。 程夕鹿稍作收拾,化了淡妆出门。 气质使然,即便不是高奢高定加身,只是简单的日常穿着,也能让人禁不住多看几眼。 女孩的美,偏于内敛。 耐看型的长相,更能经得起反复品鉴与欣赏。 闻绯曾说,这样的面孔,做不到令男人一眼沦陷。 却足以在悄无声息中,深深扎根到他心骨。 属于纯度极高的,慢性毒药。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高级会所。 司机解释,楼总刚好在这里有个应酬局,十分钟前已经结束,程小姐如果介意,可以马上更换地方。 她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以前在公司,时常跟着秃头王出入各种会所和娱乐馆。 人都麻了,还介意什么。 一顿饭而已,又不是约会。 车子停稳,会所的侍童远远走过来,礼貌地替她拉开车门,然后将手里的大伞撑于她头顶。 下雨了? 程夕鹿仰头一看。 不是雨,是雪。 京市的天气就是如此,说变就变,从不会给人警示和缓冲。 随侍童进门两步,又见迎面而来几名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他们面带恭敬和肃意,步伐急切地朝着会所厅外走去。 像是在迎接什么人。 程夕鹿似有某种预感,脚步顿住,下意识转过身去。 昏暗低垂的天幕下,一辆黑色迈巴赫正缓缓靠近门厅。 即使看不清具体车型。 但凭前刻绕过环岛转角时,那一晃而过的明黄色车牌,她似乎可以断定,来者是谁。 第017章:顺路 灰白落雪中,男人从车里下来,穿一身岩黑商务大衣,版型挺阔,戴着黑皮手套,手机贴在耳畔正打电话,一手垂于身侧,迈着长腿走向会所。 人群簇拥中他永远最为显眼,气质疏冷,身形颀长,哪怕灯光迎头打下,亦压不住从容步履间的那份矜贵与沉着。 暗黑色调,徐徐融入男人温倦的粤语低腔,给这个雪夜平添几分冷艳静谧。 有一瞬间,程夕鹿甚至怀疑自己走进了tvb里的复古港片。 以至于,忘记收回视线。 大厅里,女孩静静伫立的身影,在郁宗廷踏入会所第一秒,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隔着几米距离,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程夕鹿恰到好处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毕竟对方极可能成为她下一任老板,不可能因为一次醉酒,见面就逃的。 这时,郁宗廷挂断电话,步子停下。 在他身后。 众人跟着一起驻足。 女孩清凌凌的眸子毫不避讳地迎向他,眼神透彻,不再像上次国贸见面那般有意闪躲。 郁宗廷语气平和:“程小姐约了人?” 她点头,说是。 男人没多问,社交礼仪掌握地极有分寸。 擦肩而过时,听他温沉叮嘱了句:“如果有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打给我助理。” ?? 看着对方朝电梯走去的背影,程夕鹿轻轻蹙眉。 他该不是误会了什么。 拒绝楼总后,却也未联系章助理,郁宗廷是不是认为,她已经选择了其他新工作,今晚又是跟着上司过来应酬? 所以刚刚是在提醒她,要保护好自己? 她呼出口气。 原来自己在别人心里,就这么容易被骗。 程夕鹿丝毫没有意识到,很可能是她脑补过头。 包厢里,餐桌与灯光布置的尤为精雅,侍应生接过女孩脱下的外套,严谨仔细地放置挂好。 室内暖意十足,程夕鹿仅着一件烟粉针织收腰裙,领口处作月牙形镂空设计,露出小片清幽锁骨。 女孩清甜中带着丝慵懒气质,不招摇,却只无声无息地静坐一方,便能晕开独特的风景,让人不可忽视。 漂亮成这样,哪怕就是被拒绝一百次,恐怕你都会觉得她很无辜。 郁老板这次是赢了。 楼问津掩下眸底的兴味,收起那副恣意神态,抿一口茶开门见山:“希望程小姐再考虑考虑,我诚意相邀,并非一时兴起,只要你在楼氏的一天,待遇方面就定不会亏待了你。” 程夕鹿露出浅笑:“我能冒昧地问一句,楼总为何要执意于我吗。” “这种问题,郁老板是如何回答的。” “我没问过。” 楼问津挑眉:“那听程小姐的意思是,已经决定要去东港了?” “目前还不确定。” 得等人力资源部的通知。 倘若两个工作日内仍无音讯,估计就没戏。 这番话,落入楼总的耳里,俨然却是另一种解读。 他下意识认为,既没有选择东港,就代表着尚有争取的余地。 若真要问他执意于小姑娘什么。 有以下几点。 年轻,貌美,有一定的思想,未浸染名利场,心境纯透,懂ai。 重点是,这位程小姐,看着格外顺眼。 当然,‘顺眼’二字说出来,显得荒唐。 楼公子虽花名在外,但对待女性最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京圈里论起教养,楼家是出了名的严厉。 他勾了勾唇,身体往后慵懒倚靠,晦暗潋滟的挑花眼落向女孩,不紧不慢地开口:“比起东港,楼氏其实更适合你,年纪轻轻,何必要急着选定领域,多看看,对你有利无害。” 嗯,凛月之前也这么说。 程夕鹿抬起眸,与长形方桌对面的人,遥遥相望。 “感谢楼总抬爱,但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她今后要走的路,我不知道什么最适合我,唯有凭借直觉做出选择,或许,等几年后,撞一撞南墙,才能懂得楼总今日的金玉良言。” 楼问津反问:“真到那天,程小姐不会后悔?” 女孩口吻认真:“哭一哭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楼问津哑然。 年轻气盛,果真是小朋友心性。 后半程,两人只吃饭,不再谈论任何额外话题。 哪怕只是安静地默默用餐,程夕鹿的神态举止亦能看得人赏心悦目。 楼问津偶尔抬目,视线不经意掠过女孩皎白柔美的脸庞。 那种透着奇异的隐隐熟悉感。 让他说不清道不明。 就是出自本能地,想去亲近,想去了解。 偏偏,无关情爱。 这感觉对于楼公子而言,既陌生,又史无前例。 饭后,小坐片刻,楼问津亲自将人送到会所楼下,商务轿车打着灯从泊车点驶来,伴随而至的还有身后大厅,传来一阵沉稳脚步声。 “楼总。”跟在老板身侧的章岑率先打招呼。 “巧,郁老板今晚也在?” 楼问津语气略显惫懒,眼神好似在说,郁老板截胡一次就够了,再来第二次,可就太不厚道。 郁宗廷微微颔首,无视某人明晃晃的暗示,目光落向程夕鹿,“我们顺路。” 简短四个字,意思很明显。 程夕鹿想要说话,被楼问津意味不明地打断,“我请人吃饭,自然要安全把人送回去,既是老朋友,就别跟我抢。” 堂堂楼氏总裁,话都说到这份上。 思及此,章岑不着痕迹看向自家先生。 按照郁生的脾性,决计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争一个送异性回家的优先权。 事实也确实如此。 郁宗廷未多言,只转过脸,眸光回正,轻轻地低瞥在女孩身上,“那晚遗留的东西,并非贵重之物,程小姐如果不便代为保管,可以随心处理掉。” 寻常的一句,低低沉沉,听着绅士又合理。 唯程夕鹿心绪动荡,明白此话的深意。 意在告诉她,那块手帕于他无足轻重,归不归还其实都无伤大雅。 但倘若今晚顺路,则另谈。 选择权交给她。 百分百的宽容。 程夕鹿心有计较,不愿一直将男人的私人物品收在家中,可真应对方所言,把东西直接扔垃圾桶...... 倒也没那个必要。 程夕鹿未做多想,转头看向楼问津,朝对方抱歉一笑,并解释自己今晚可能要坐郁先生的车。 楼总挑眉:“什么东西,非得今晚?” “不宜相告。”郁宗廷淡淡扫他一眼,随即示意女孩,迈腿往门厅走去。 是“不宜”,而非“不便”。 楼问津满脑惊叹号。 第018章:哪种人? 迈巴赫早已停在门厅外,港·y黄牌瞩目。 夜空雪粒纷飞,郁宗廷手里那把伞,自始倾斜于她,保持适当距离,严寒风雪触及不到她分毫。 程夕鹿想着。 像他这种权财登顶,外形优越,却又难得有君子之风的男人,为何至今还单着。 她知道,很多有钱人,只愿消遣,不愿谈感情。 即便结婚,也只是发乎利益的商业联姻。 强强结合,是资本与资本之间,最便捷有效的方式。 而身边这位,实在难以想象,今后与他联姻的对象,该是怎样的名动香江之人。 迈巴赫zeppelin,这是她第二次体验。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偌大的后座空间,其实很容易拉开两人身份悬殊的距离。 尤其,身侧人眼角时有掠过的余光,总能让她感受到那么沉稳迫人的气场。 车子启动,程夕鹿敛下神色,在想如何找话题随便聊聊。 总之,别太安静就行。 沉凝间,听郁宗廷低声问:“热不热。” 她顿住两秒。 怔怔回神。 外套未脱,车里暖气开的足,脸颊浮起烫意,自然而然晕染出两片绯红。 他目光之下,所有人和事,几乎无所遁形。 程夕鹿默默解开衣扣,将呢绒大衣脱下叠好,随意搁置在双腿上。 郁宗廷侧过头去,唇角微抬了下,“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接触,但程小姐,仿佛做不到轻松。” 女孩诧异地偏头,看着他。 眼睛里的错愕并非作假。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跟身边男人独处时,她总是在强装镇定。 呼吸静了静。 程夕鹿轻声道:“或许是因为,我前二十几年,从没接触过郁先生这样的人。” “在你看来,我是哪种人。”他问。 她无意识轻咬了一下唇,收回视线,转向玻璃窗外。 暮色街景徐徐而过,程夕鹿思索一阵,给出几个形容词:“位高权重,有足够话语权,却三番两次纡尊降贵,既真实,又虚无缥缈。” 前排章岑,闻言心头一震。 这姑娘,有时候真是坦荡的过于离谱。 再从后视镜里,观察自家先生的反应。 却见郁宗廷垂首笑了笑,似乎对她这个答案,持以静默无声的认可。 想法合情合理。 她单纯,但不稚笨。 没有哪个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上天赐予你的每一份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你每接受一分,就要做好为之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所以,即便有郁宗廷给的那张通行证,程夕鹿依旧要坚持去走东港的常规面试。 守住初心,其实才是最大的退路。 车厢静谧,这句过后,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心跳声在逐渐放大。 而下刻,低低传来郁宗廷的‘请教’,他问:“那你觉得,我在什么时候,能带给你真实感。” 程夕鹿皱了皱眉:“不知道,我们也没见过几次。” 说完,脑子顿然宕机。 下意识偏头,果然,见男人微不可察地抬起了唇角。 “口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解释。 郁宗廷深幽目光锁住她,“哪个意思。” “就是,我没有暗示你什么。”程夕鹿憋住半口气,一股脑道出来,“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只见过几次的事实,而不是说希望我们能常见面,刚刚那句话有歧义,你别误会。” 郁宗廷静静地等她说完,明知故问:“看来程小姐,很介意被我误会?” “......” 程夕鹿一时无言。 脸颊止不住发烫。 前排章岑与阿坚对视一眼,看到双方瞳孔中默契的惊讶。 没想到,清心寡欲数十载的郁生,竟然有一天,也会去逗弄一个女孩子? 第019章:把挡板升上 车内陷入安静。 就在程夕鹿不知道该继续装死,还是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 她转动眸子,毫不迟疑地按下接听键。 尽管是一串陌生号码。 电话那头,对方开场便做自我介绍。 东港人力资源部总监,eisa。 询问她现在方不方便,能否进行视频面试。 程夕鹿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惊喜,隐忍。 甚至有那么一丝自负的意料之中。 人力资源总监亲面,其实足以说明,她已经一条腿迈进了东港。 但是,为什么是视频面试? eisa解释说:“临时被公司安排出差,一小时后登机,要去纽约参加长达七天的封闭式培训,程小姐若实在不方便,可否愿意多等七天?” 不能等! 求职这种事,为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速战速决的好。 挂断电话后,双方互加微信。 程夕鹿朝身旁男人抱歉一笑,然后询问前排司机,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地方停车。 阿坚稍稍侧头道:“下高架桥还得十来分钟,程小姐很急?” 程夕鹿忙点头。 阵阵暖气中,因为过于急切,脸颊染上了浅浅的红晕。 郁宗廷从始至终未作声,只静静地看着,将女孩对新工作的渴求和珍惜收进眼底。 他知道,东港那层光鲜亮丽的外壳,欺骗了许许多多像她这样的年轻人。 诚如楼问津说的。 女孩子天生娇弱,进东港步履维艰,郁老板何其忍心。 商人利益至上。 何谈忍不忍心。 郁宗廷淡声问:“程小姐有没有想过,倘若现实与你期望的大相径庭,届时又该做如何打算。” 章岑诧异地看向自家先生一眼。 郁生这是......后悔了? 后悔当初让他递出去那张名片。 程夕鹿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尽快下车。 听男人如此一问,她下意识道:“路是我自己选的,不管未来怎样,既然决定了,总要先坚定走下去。” “那你觉得,自己能走几年。”郁宗廷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语调。 沉稳低嗓,听得人心蜗发痒。 程夕鹿扭头转向窗外,不太确定她面试东港的事,身边这位是否知情。 不过从客观来看,他貌似在暗示她,自己在东港,走不远。 相比于楼总许给她的大好前程。 郁老板,就显得要隐晦冷血许多。 她微垂下眸子,轻声道:“哪怕只有一年,或者半个月,甚至三天,至少从一开始,我是顺心而为,站在自己该有的高度,拿自己该得的报酬。” “就算以后被淘汰,也是自己技不如人。”说到这里,程夕鹿顿了顿,目光缓缓回正,迎上男人的注视,“郁先生,我不服输,但也输得起。” 两分钟过去,留给她视频面试的时间已不多。 车子均速行驶在高架桥上,郁宗廷静视女孩的眸底,由起初无波无澜,逐渐地,自深处崩裂出一丝无法言明的晦动。 长达五秒钟的沉默。 “阿坚。”郁宗廷沉缓开口:“把挡板升上。” 程夕鹿怔怔转头,不明所以看着他。 心脏咚咚直跳。 要,干什么? 第020章:喜欢刺激? “还有十七分钟,打给eisa。” 迈巴赫透明挡板升起过程中,伴随男人清淡的嗓音,徐徐拉回她不着边际的思绪。 迟钝两秒。 程夕鹿小心翼翼地问:“你让我在车里,面试?” 当着大boss的面,跟部门总监开视频? 这简直,史无前例。 原本松弛的心情,蓦然间变得紧绷起来。 看出她的不自在,郁宗廷轻抬了下唇角,收回视线,缓缓阖上双眼假寐,“尽情发挥,可以当我不存在。” “......” 女孩悠悠的眼神落过来。 这种话,您自己信么。 再环顾灯光娑影的高架桥四周,好像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程夕鹿呼出口气,认命。 点开微信,给eisa发去视频邀请。 半分钟左右,视频接通,画面里出现人事总监妆容精致的正颜。 外形来看,对方大约三十出头。 这个年纪坐上部门总监的位置,也算年轻有为。 简单打完招呼。 eisa开口第一句:“程小姐在车里?” 女孩浅笑:“对,正在回家的路上。” 本以为该进入正题了。 谁知对方又随口笑问:“今天跟男朋友出去玩?” “......”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因为这句“男朋友”,一下子猛乱了节拍。 果然,高级人力资源面试,总是如此的‘随心所欲’。 想问什么问什么。 哪怕跟主题不沾边。 程夕鹿强装淡定地笑了笑:“不是男朋友,我没谈恋爱。” eisa见状了然,给她吃定心丸:“别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公司不反对女性员工恋爱,更不反对英年早婚早育,我们的企业文化,很开明。” 是的。 开明到,还没正式入职,就跟大老板同坐一辆车。 程夕鹿想着,这下,应该问点别的了吧? 然而。 eisa似乎对她的爱情观和价值观尤为感兴趣。 “如果有一天,你的上司对你表达好感,希望你能跟他地下恋,你会怎么做?” ?! 程夕鹿有想把手机扔掉的冲动。 余光里,身旁大老板闭目养神,不动如山。 仿佛真的,在尽职尽责地充当一团空气。 好离谱。 她认真思索几秒,一本正经道:“地下恋情要有前提,首先上司得是男的,其次,他必须单身,最后,要是我喜欢的类型。倘若满足以上三点,我会考虑考虑。” 很坦率的回答。 eisa莫名有些喜欢上这个女孩子。 问题中并没有提及上司的性别。 换作一般人,会自发对号入座,往见不得光的方面去想。 而程夕鹿的第一反应,是这位上司,满不满足自己的择偶标准。 初出茅庐,白纸一张。 要在大公司活下去很难。 但眼下,也是东港事业部最需要的。 短短两个毫不相干的话题,eisa心里已有判断。 接着,又继续聊了十来分钟。 登机在即,eisa面露微笑,在临挂断前,正式向程夕鹿发出入职邀请。 薪资待遇不如楼氏,但比起同行业,却不算低。 女孩的喜悦溢于言表,隔着屏幕,都能满满感受到她对这份工作的喜欢与期许。 eisa忍不住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程小姐来公司,应该不是为了体验生活?” 程夕鹿被问的一愣。 下秒,意识到手机正对着座椅后方的迈巴赫标识。 连忙转移摄像头,直接全脸入镜,“当然不是,我是来赚钱的。” eisa笑了笑。 “欢迎加入东港,回国见。” 说完,满意地结束了视频通话。 熄掉屏幕,程夕鹿轻轻呼出口气,转头看向身旁一直安静的男人。 适时,郁宗廷慢慢睁开眼。 他没有回视。 目光低垂,搭膝坐着的身影在斑驳光影间,明明暗暗,映衬的他整张侧脸轮廓,自下颌一直往下,领口半掩处的喉结,性感而又成熟。 程夕鹿不争气地移开眼,不敢直视。 随之,听郁宗廷低低开腔:“程小姐喜欢地下恋。” 嗯? 她猛然回神。 不是说好的当空气? 该听的好像一句没落下。 程夕鹿暗诽完,蠕了蠕唇道:“谈不上喜欢,只是不排斥。” “为何不排斥,觉得刺激?”郁宗廷幽暗的目光落向她。 女孩脸颊浮起两抹可疑的红晕。 仿佛被人猜中了心思。 这个年纪的女生。 偶尔寻求一下刺激感,是正常的。 她安慰自己。 下秒,却见郁宗廷不置可否淡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提醒:“程小姐年纪小,就算要追求刺激,也先把人看准,别被骗了。” 程夕鹿:?? 第021章:留给下次 剩余的路程,归于平静。 中间那面透明挡板,自始也没有降下来的意思。 后座空间足够大,但这种时候,程夕鹿还是觉得好逼仄。 脑子里一直回旋着郁宗廷刚刚那句话。 她的长相极具迷惑性。 所有人都觉得她单纯。 实则呢。 程夕鹿对于自己到底纯不纯的问题,从不予置评。 到朝阳二巷已是半小时后。 章岑过来替她打开后座车门,程夕鹿下车前迎上身侧男人默默的注视,指了指小区,“郁先生稍等十分钟,我上去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两人心照不宣。 她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手帕归还。 郁宗廷只看着她,不作声。 女孩笑了笑,转身朝小区走。 待那道纤细身影消失在大门口,郁宗廷收回视线,拿话淡声问:“她是真打算还手帕,还是想彻底跟我划清界限。” 章岑微顿。 略作一想,猜测道:“以程小姐的性子,多半是前者。” 郁宗廷淡笑:“你没说实话。” “......” 静默间,驾驶座上阿坚开口:“郁生对程小姐有好感,应该直言。” 这种话,换作一般司机怎敢乱讲。 但阿坚不同。 他的命是郁生救的,当初为脱离黄兴堂,被折磨的九死一生,若不是郁生出面,他早就成一堆白骨。 郁宗廷重情重义。 底下人对他忠心,敬重。 既能奉他如神明,又能推心置腹。 夜里,风雪寒雾中,黑色迈巴赫静停小区外,不到三分钟,郁宗廷吩咐阿坚,“开车。” 章岑疑惑:“不等程小姐?” 说完,陡然反应过来。 掩下眼底惊讶。 郁生这是要......当一次无赖? 程夕鹿回到租房,刚在玄关处换好鞋,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陌生号码:【抱歉,临时有事,程小姐的十分钟不如留给下次。】 反复将短信来回看两遍。 她脑门挂起大大的问号。 这,谁。 郁宗廷?! 程夕鹿无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 下次...... 站在鞋柜前,盯着那串号码,正犹豫要不要回复过去。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回来了?和楼总共进晚餐,感觉怎么样?” 程夕鹿被吓得一抖,条件反射般收起手机,揣进大衣兜里。 “还行。”她拿着包往卧室走。 经过旁边浴室,雾气腾腾,温凛月刚洗完澡出来。 身后人投来探究的眼神,语气暗含八卦,“就两个字还行,没别的?” “没。” 温凛月扯唇:“乖乖,你心虚的样子好可爱。” 程夕鹿刹住步子。 有这么明显? 她转身看向室友,一阵诡异的对视后,提出自己的疑问。 “上市公司的老板,真的连十分钟时间都等不起吗。” “你在说谁。” 不待她给出答案,温凛月直接说出一个人名,“楼问津。” “不是。” 温凛月一下来了兴致,“今晚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程夕鹿有点心乱。 在京市又没什么朋友,偶尔只能和两位室友唠嗑唠嗑。 她垂下眸子,迷惑地倚靠在门前,低声道:“东港的郁先生,今晚送我回来,原本我是打算上楼拿手帕还给他,结果他却先走了,说等下次。” “郁生送你回来的?”温凛月声线轻飘飘,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程夕鹿点头。 结合前后,大致能猜到事情的因果。 温凛月毕竟年长三岁,经历过的人和事,比她多。 “静观其变吧,你只需要确定两件事。” “什么?” 程夕鹿目不转睛的注视中,温凛月笑了笑:“他到底是想追求你,还是潜规则你,这点很重要,你要事先弄明白。” ?? 信息量太大。 追求,潜规则。 程夕鹿觉得凛月小姐姐长期身处大公司,是不是染上职业病。 “别这副眼神看我,你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 “对方是郁宗廷。” “......” 她怀疑自己被嘲笑了。 因为这让她想起一些往事,比如,那位年过五十的甲方。 周六晚上,趁着闻绯有空,三人组团去附近吃涮羊肉。 围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温凛月举杯:“来,祝我们的鹿乖乖下周一入职顺利,从此鸿运照头,提前实现第一个五年目标。” “什么五年目标。”闻绯顺口问。 程夕鹿递过去与两位室友碰杯,志气满满,“二十七岁之前,要在京市立足,拥有一套小居室,够我和我爸妈住。” 质朴,却很有难度。 即便如此,闻绯还是表明自己对鹿鹿百分百的信心。 三个女孩于异乡相遇,是缘分。 合租至今,虽然偶有意见相左,但绝大部分时候,都能做到团结友爱,相互取暖。 饭到中途,温凛月接到一通电话。 观其挂断后的脸色,估计又是公司临时有事。 抓紧时间吃完最后一口羊肉,温凛月拿起旁边的包包准备走人,“这顿我请,别跟我争,马上要升职了。” 闻绯到嘴的‘aa制’咽回去,抓住重点,“升职?助理转正?” “应该是总裁秘书。”程夕鹿插进话去。 “一个五年目标,一个总裁秘书,我是瞎了么,什么都不知道。” 温凛月不客气地嗤她:“你不是瞎,只是不怎么回家而已。” 哦。 怪她咯。 工作性质特殊,没办法的。 温凛月抵达酒店时,楼下已被记者围堵的水泄不通。 楼氏公关经理发来房间号,并嘱咐她,务必戴好口罩,别让人拍到正脸。 挺好笑。 闹花边新闻的又不是她,干嘛要鬼鬼祟祟。 想归想,却仍是照做。 走进酒店大堂,自贵宾梯直上顶层。 总统套房外,温凛月屈指叩门,不多时,一个身穿性感吊带白裙的女人,红着眼从里面开了门。 女人并不面生。 是华颐旗下的签约艺人,当红花旦,粉丝心中的国民女神。 对了,还有一个身份。 楼问津的现任女友。 圈里人都知道,楼总虽滥情,女伴换得快,但在结束一段关系之前,身边不会同时出现第二位。 俗称,渣到专一。 这位花旦女友,算算时间,也该换了。 温凛月朝对方微点头,然后擦身而过,迈腿进入房间。 客厅落地窗前,楼问津姿态散漫地倚在软塌,指间夹着烟,腰间系了条松松垮垮的浴巾,额头发丝滴水,顺着锁骨蔓延至小腹,最后隐匿进线条膨胀的腰际,性感慵懒浑然天成。 第022章:多情与狠 温凛月轻吸口气,移开视线,“楼总。” 听到声音,楼问津漫不经心朝她看一眼,淡淡开口:“提前上岗?” “不算提前,今天周末。” 语气恭恭敬敬,没毛病。 可将刚才那句话分解拆开,隐约有怪他破坏美好周末的郁闷不平。 楼总对待下属女员工,向来宽容。 他只笑笑,挑了下眉,用夹烟的手指了指站在几米开外,战战兢兢,梨花带雨的女人。 “现在,给她两条路。” 人就在面前,却要让温凛月隔空传话。 足见,这位花旦女友急着上位,今晚故意将自己行踪暴露给娱记,算是彻底触碰到楼公子的逆鳞。 天凉王破。 没人救得了她。 楼问津抽着烟,慢条斯理把剩余的内容讲完。 大致意思是,要么拿着支票从房间滚出去,要么,今晚过后,娱乐圈查无此人。 楼总从不亏待跟过他的女人。 拿钱走人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要哭哭啼啼,不依不挠,等他耐心耗尽,就别指望再跟你讲什么情面。 游戏人间的贵公子。 床上对你说出那些情话是真的。 狠起来,也是真的。 想坐稳总裁秘书的位置,温凛月就得学会适应,和习惯。 习惯今晚这样,配合公关,替风流成性的boss善后。 这就是打工人。 处理完一切,回到朝阳二巷,已是深夜十点。 钥匙开门,发现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客厅里,电脑前凑着两颗脑袋,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听到玄关处传来响动,两人齐齐朝这边看一眼,接着又转回去,继续。 “你们在干嘛?”温凛月放下包,走过去。 闻绯撑着下巴,有气无力,“最近几个周末不是老断网么,而且每次都是大半夜,刚刚又断了。” 提起这茬,就犯头疼。 温凛月坐到程夕鹿旁边,看她手指敲击键盘,屏幕上滚动一行行看不懂的代码,好奇:“鹿乖有办法?” “别干扰她,正在找真凶。” 什么真凶。 闻绯指了指楼上,“上上月新搬来的,是个高手,鹿鹿怀疑是那家伙盗了端口,害我们整栋限速断网,他一个人躲在龟壳里嗨皮冲浪,你说这种人多损。” “......” 面面相觑片刻。 程夕鹿敲完最后一个字符,按下回车键,界面跳动到深蓝色进度条。 端口恢复中。 进度条填充到百分之百的时候,延迟五秒钟,闻绯按照程夕鹿的指示,跑到电视柜前重启光猫。 很快,成功连接到网络。 无线wifi也恢复正常。 温凛月给鹿小乖竖起大拇指。 “我们要不要报警?”闻绯问。 “楼上的,毕竟算半个邻居,咱们先礼后兵,等会儿上去敲门,跟那家伙说道说道。” 程夕鹿摇头:“大半夜上去不安全,我直接文字警告吧。” 顺着ip地址,摸进对方电脑。 她看向两位姐妹,“该说点什么?” 闻绯清咳:“诅咒他,再敢盗端口,小心生孩子没屁眼。” “......” 温凛月不咸不淡地补充:“关他孩子什么事,不如祝他尿频尿急尿不尽。” 都疯了。 程夕鹿懒得打字,简单丢过去一个英文。 low。 发送完,合上电脑,起身去浴室洗漱。 闻绯与温凛月相视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拉开椅子,回自己房间。 周一如期而至。 天气晴朗,看过黄历,是个好日子。 东港在国贸附近,通勤时间长达一小时。 有前车之鉴,程夕鹿不敢偷懒,一大早便起床收拾,搭配衣服,洗脸,化妆。 拾掇好出门,整个人神清气爽。 第023章:你很幸运 过于激动,到的太早。 公司整栋楼空无一人,没有员工卡她进不去电梯,在保安的指引下,只能暂时到大厅等候区找位置坐下,目光投向落地窗,静静地观赏外面那棵高大的银杏树。 时间逼近八点半,零零星星有上班族进来。 但人不多,估计是手头有紧急的工作,所以偶尔早到。 毕竟当代年轻人,喜欢踩点打卡的占绝大多数。 距离等候区左后方十来米处,有一扇玻璃门,与一楼的咖啡厅相通。 此时,那扇门被人推开。 章岑手里拎着两杯咖啡,刚扫了下手机,再抬头,便一眼看到笔直坐在斜对面软座上的纤瘦侧影。 他脚步顿住。 显然,是认出了程夕鹿。 “程小姐到这么早?” 闻到一阵浓郁的咖啡香,她转头,抬起眸子。 章岑神色温和,脸上带笑。 程夕鹿起身,冲对方点头:“章助理。” “上班还有半小时,你有的等,要不要跟我一同上去?” 她下意识觉得可以。 可仔细一想,又不妥。 “等会儿要先去人力资源部签合同。”程夕鹿说。 一句话,让章岑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这姑娘的边界感挺强。 郁生想要跟人正常交往,恐怕有些难。 他笑了笑,没再多讲,表示尊重女孩的想法。 九点一到。 人力资源部下楼来接她的人准时出现。 今天办理入职的不止她一个。 仅各部门的新人,就有好几份表单。 程夕鹿填好个人信息,然后拿起签字笔,在合同相应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姓名。 看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在场两位人事不免相视一眼。 暗想。 刚毕业的小年轻,果然是没什么经验。 东港是大公司,虽不至于在合同里做手脚。 但好歹关乎自己的利益,总该看看吧。 老实,没心机。 这是程夕鹿留给大家的第一印象。 事业部来领人的是个年轻小伙,叫关曜,卫衣外面套着短款羽绒服,下面穿水洗牛仔裤。 这样的风格,在众部门里,可算是最为休闲。 程夕鹿知道,搞技术的理工男,绝多数不喜欢商务着装。 她再看自己今天的打扮。 针织衫和半裙打底,配卡其色中长款大衣,穿一双法式低筒靴。 时尚,年轻。 很难让人相信,她可以坐在工位上,不厌其烦敲一整天代码。 关曜性格寡淡,一路上话很少。 除了问过她一句:“缺钱么。” ?? 程夕鹿不明所以,耿直道:“缺。” 这年头,钱嘛,谁不缺。 原本还有下文,结果,却只听对方似有若无地轻嗤了声。 “......” 接下来,带她参观公司。 与想象中的传统行业布局不同,东港整个办公环境十分开阔明亮,办公区配套阅读室、健身房、胶囊休息室、茶水间里准备了现磨咖啡、楼下还有自己的员工食堂。 总之,人性化设施,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一点是,对员工穿着没有过分要求,只要别太暴露。 总体来看,东港在一定程度上,受总部港企文化氛围的熏陶。 综合制度层面,更偏重于弹性化管理。 最后的终点站,事业部。 整整一层,靠右是一排透明办公室,里面坐着部门总监以及项目主管级。 独立办公室以外,自然就是各小组员工所在区域。 大家埋头办公,并没有抬头张望。 好像对每天有新人报道的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程夕鹿初来乍到,被分到了公益项目组。 单听这名字,觉得使命感超强。 实则,从关曜刚刚问她是否缺钱的反应来看,估计进这个组,没什么油水可捞,或者说,绩效提成极低。 对方那声嗤笑,是在同情她。 主管办公室,关曜站在门口敲了两下,依旧是那副提不起兴致的嗓音,“cike,新人来了。” 办公桌前的男人闻声抬起头,停顿两秒,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她,朝她伸手:“是程夕鹿吧,欢迎欢迎。” 第一次遇到如此热情和气的上司,挺罕见。 程夕鹿与对方握手,礼貌开场白:“您好,经理。” “别用尊称,也别喊什么经理,平时大家都叫我cike。” cike看了眼关曜,又转头对她道:“你刚来,不熟悉业务,暂时由guan做你的导师,让他带带你,顺便分配工作。” “好,谢谢cike。” 说完,程夕鹿略作沉思,问一句:“我需要给自己取个英文名吗。” 因为她发现,无论之前面试她的人事总监eisa,还是今天入职,同事之间的称呼,似乎鲜少有人直接叫名字的。 cike解释:“这个不做强求,但可以先备用,很多项目与总部有交叉,双方线上线下沟通,港区那边更常用英文名。” 嗯,所以一切都为了迁就港区总部的习惯。 听起来没毛病。 子公司对集团公司无条件的respect,这在整个大陆,早已司空见惯。 想到这里,她不由好奇。 不知道众人口中的某位“郁生”,英文名叫什么。 很快,cike打断她的思绪,弄来一个银白小型机器人,并告诉她,东港为每一名新入职员工,提供了一份特殊而宝贵的大礼包。 机会难得,让她要牢牢把握。 程夕鹿第一反应是,难道有试用期补贴? 没高兴两秒,听cike继续道:“把手伸到机器人的感应区,五分钟的快问快答,人工智能会根据你的脉搏,答案,语速等综合反应,判断出你更适合匹配到哪一部门。” 什么意思。 “新员工在入职前,有一次部门联谊五日游,也就是说,ai会替你匹配到最贴合你人格魅力的部门,这期间,你可以跟在该部门领导身边,好好表现,以获得五日游的综合成绩。” “成绩有什么用?” “只要高于三颗星,价值上万元的盲盒礼袋随便抽。” “满星呢?”程夕鹿问。 cike好笑地看她一眼,“迄今为止没人拿到过满分,如果你能成为那个第一,会是我们事业部的骄傲。” 不得不说,东港真会玩。 难以想象,一家做医疗的传统企业,连入职都能搞得如此另类有个性。 她忍不住问:“这个方案,最早是谁想出的?” 静默两秒,cike拿起桌上咖啡喝了口,淡定道:“在下不才,五年前正是由我提出,经总部批准,这个文化习俗,已经沿用至今。” 程夕鹿哑住。 原来,cike是从总部调任过来的元老级人物。 堂堂总部元老,却担任公益组主管? 离谱。 五分钟测试。 结束后,机器人开始分析数据。 十来秒钟,给出最终的匹配结果。 显示屏闪烁,上面出现数字为000的部门编码。 程夕鹿看不懂,偏头问上司,这是什么意思。 正喝着咖啡的cike抬眼一看,瞳孔凝住,瞬间变成雕塑。 “cike?” 放下咖啡杯,上司朝她指了指门外。 “出门左转,再右转,乘员工电梯到23楼,找行政助理要一张高层梯控卡,然后,你就直接上顶层吧。” 顶层? 程夕鹿心里咯噔一下。 上司气定神闲地说:“你很幸运,匹配到了董事办。” “......” 第024章:难得破例 董事办五日游。 这是程夕鹿经历过最邪门的入职程序。 尤其在临走前,上司特意交代她:“此行满星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只要不出大错,你争取两星吧,情况特殊,到时我破例替你申请一下万元福袋。” “......” 程夕鹿感觉cike看她的眼神,像在叮嘱将死之人。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关键在于,如果去董事办,究竟是谁负责给她打成绩。 郁宗廷? 不要。 她可不可以直接放弃。 反正很穷了,不差那一万块。 然后,打开银行app看一眼余额。 好吧。 还是差的。 去领完办公用品,回到工位,本以为好歹会有个迎新仪式,跟组内同事做下自我介绍。 关曜却冷冷淡淡丢出句:“该见的人都见了,还介绍什么。” 迟钝两秒。 程夕鹿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公益项目组,就只有我们仨?” “把问号去掉。” “......” 她深吸口气,风中凌乱。 “抽到什么部门?”关曜睇向女孩。 程夕鹿麻木不仁地报出一串编码。 “说人话。” 她吐字:“董事办。” 空气静止后。 接着,是一声熟悉的轻嗤。 程夕鹿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觉得这人怕不是有大病。 这么喜欢嗤,为什么不去当猴子。 键盘声噼里啪啦响起,关曜调试着程序,无情补刀:“去吧,祝你好运。” “......” 按照cike的指示,先到23楼拿梯控卡。 行政小姐姐好奇地问:“你是事业部新来的?竟然能匹配到董事办。” 程夕鹿挑眉:“之前有人匹配过吗?” “有,但自郁生接管东港以来,你是第一个。” 嚯。 倒挺荣幸。 几分钟后,到达顶层。 电梯门打开,程夕鹿迈腿走出去,入目是极致开阔的视野。 高层权利中心,无论氛围还是气压,都远比楼下低出好几度。 接待她的是秘书长,年近三十,妆容精致,气质温婉又干练。 看女孩坐的笔直端正,秘书笑了笑,“在董事办平时很少能见到郁生,就算偶有打照面,也不必紧张,郁生虽然出了名的驭下严格,但情绪稳定,一般不会随意发脾气。” 嗯,这是事实。 她领教过。 程夕鹿放松了些,便开始跟秘书长了解董事办的日常事务。 既是联谊,自然就不会给她安排太难太复杂的工作。 “程小姐,你有什么特长?” 特长...... 她略作沉思,“修电脑,算不算。” 不管系统问题还是硬件问题,到她手里,就都不是问题。 秘书笑容扩大,“当然算,这个特长很酷,但在董事办暂时没有用武之地,我们有专门的设备维护部门。” 那她,能干什么。 对方提议:“不如我教你做会议纪要,必要的时候,充当一下章特助的临时助手。” ?? 程夕鹿没有拒绝的余地,因为秘书长满脸诚恳,无懈可击。 大概对于入职东港的新人而言,初来乍到,就能给董事特助做助手,是一份极其可贵的差事。 别人求之不得。 而她,只觉得有些恍惚。 下午三点,冰封不动的顶层电梯,叮的一声打开。 沉稳脚步声由远及近。 秘书长从工位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职业套裙,朝门外走,“luky准备一下,二十分钟后,有一场常规例会。” luky,是程夕鹿给自己随口取的英文名。 与幸运的单词只差一个c,她希望未来在东港,能有好运。 其余人陆续各司其职,有的在整理待签字文件,有的进茶水间忙碌,默契的配合共同昭示着一个信息,郁生回来了。 看大家有条不紊进行着手头的事,程夕鹿稳坐原地,显得格格不入。 她承认,有点局促。 会议开始前,跟在秘书身后,恰在经过董事办公室门外时遇到章岑。 看到程夕鹿的那刻,后者神情微顿。 不待开口,便听秘书介绍说:“章助,这位是事业部新来的同事luky,ai匹配到董事办,接下来五天,我安排她到你身边做助手,你是否方便?” 了解到事情始末。 章岑反应过来,先是朝秘书点头,说没问题。然后,目光投向一旁安静如斯的程夕鹿,含笑道:“欢迎来董事办,luky。” 女孩一本正经的眼神,已然告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很早就认识。 章岑能理解。 所以配合演戏。 程夕鹿礼貌回应:“谢谢章助理,以后请多关照。” 官方,客气。 章岑心里失笑,面上不动声色,转身进了办公室。 五分钟后。 偌大的会议室,数位高管分列会议桌两边,邻座之间偶有交谈。 直到那扇厚重的实木大门被人推开,众人即刻恢复神色,正襟危坐。 郁宗廷挺括身影阔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章岑。 程夕鹿微抬头,第一眼只觉熟悉又陌生。 他今天穿一身黑,黑色衬衫,黑色西服,黑色西裤,但质地尤为考究,在灯光下区分出深沉的层次感。 同时,极致压抑的色调,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冷沉沉,如严冬寒肃中,隐匿在海潮深处的暗礁,哪怕只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能牵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不敢加重呼吸。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从未见过男人如此一面。 东港的郁生,绝非她眼中所看到的,那位百分百的郁先生。 程夕鹿掩下眸色,心里沉甸甸,无暇去多想。 上首落座,会议室内安静到闻可落针。 案前企划书翻开才两页,郁宗廷余光朝左侧下方一扫,见女孩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面前放着记录会议内容的电脑。 项目负责人正要出声,问郁生是否可以开始。 不料,一道猝不及防的喷嚏,自某个方向不合时宜地发出。 众人视线看过去,是一张新面孔。 程夕鹿微囧。 只是一个正常的喷嚏而已,没感冒,没鼻炎。 可就是没忍住。 一室静谧间,听上座人突然低低开口,吩咐站在不远处的秘书:“去把室内温度调高。” 郁宗廷说话时,温沉目光远远落向程夕鹿。 女孩刚好也抬起眸子,与他径直相撞。 然后,郁宗廷便看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 那双清眸仿若受惊的小鹿,触电般,故作淡定地收回去,转动半圈不知该往哪放,索性就定格在电脑屏幕上,佯装认真地打开文档,用葱白手指像模像样地,敲了两下键盘。 好似在暗地里告诉他,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别太关注我。 想到这里,郁宗廷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唇角微微抬了一下,转瞬即逝。 郁生的绅士众所周知。 众人短暂讶异过后,很轻易便回过味来。 港区顶级资本集团话事人,与生俱来的矜贵修养几乎刻在骨子里。 这个圈子,明里暗里想要靠姿色上位的女人多不胜数。 可归根究底,有谁敢。 但这小姑娘,勇气可嘉。 偏偏,真让郁生难得破例,怜香惜玉了一回。 没错,在一众高层眼里,程夕鹿刚刚的行为就是故意为之。 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第025章:内线 程夕鹿哪知一群人扭曲的心理。 她只想着,怎样才能顺利结束董事办这五日,然后拿到一个好成绩,去抽万元福袋。 会议时间不长,仅持续半小时。 郁宗廷全程惜字如金,很少开口,她默默计算了一下,那男人说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句。 但每一句,都直击要害,将前刻还侃侃而谈自认见解独到的高管发言人,霎时压得冷汗淋漓,大气不敢喘。 郁宗廷不喜欢纸上谈兵的内容。 他更偏重落到实处。 自然,这次东港大换血,能从郁生手底死里逃生,并成功活下来的,都绝非平庸之辈。 有前车之鉴,后面的人再发言,就显得慎重严谨许多。 会议结束时,郁宗廷先走,一众高管紧随其后,程夕鹿多留了几分钟,在座位上将会议纪要整理完毕,才起身离开。 回到秘书室,刚要拿着电脑去给秘书长过目,内线响了。 座机离她最近,出于条件反射,程夕鹿就稀里糊涂地接起来。 下刻,秘书室里几位小姐姐神色微愣,下意识停掉手里的工作,目不转睛看向她。 完了。 她有预感,这通内线不能擅自乱接。 果然,电话里静默半秒,传来男人沉冷嗓音:“q4季度调控取消,通知市场总监上来。” 程夕鹿呼吸轻慢,溢出一个字:“好。” 气音才落,那边陷入安静。 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挂断。 听筒里,又响起郁宗廷平稳的交代:“会议纪要,拿过来我看看。” ?? 握着电话的手微微一抖,程夕鹿有点结巴,“能不能,再等几分钟。” 有好几个地方专业术语措辞不当,还需要润色。 显然,这句超乎常规的回答,让在场两位秘书助理意识到郁生有额外吩咐,担心程夕鹿难以应对,便打算伸手去接。 这时。 “luky。” 电话里传出男人磁性低嗓。 程夕鹿背脊挺直。 他温和说:“如果不介意,帮我换杯咖啡。” “......” 讲完,内线切断。 空气静下来。 助理问她:“郁生说了什么?” 程夕鹿小脸凝滞,将郁宗廷所有的话重复一遍。 什么都很清楚。 唯独,关于会议纪要的问题,到底同不同意再等几分钟? 秘书长偏偏不在。 小朋友现在满脑问号。 最后,只能把会议纪要电子档打印出来,端着助理小姐姐磨好的咖啡,步伐稳稳地朝董事办公室走去。 门外,正要抬手敲门。 恰逢章岑从里面出来。 看到程夕鹿手里的咖啡,他挑眉:“luky现磨的?” 女孩摇头,指了指秘书室。 意思是,借花献佛。 章岑了然一笑,侧身给她让出位置,示意她可以进去。 办公室空旷,安静到听不出丝毫声音。 冷色调压制,程夕鹿尽职尽责将咖啡放好,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环顾一圈,没人。 怔神间,侧后方传来开门声。 她下意识转过身去,见郁宗廷从休息室出来,脱去西服,身上只穿一件烟灰色衬衫。 跟开会时的那件颜色不同。 所以,刚刚他在里面换衣服? 郁宗廷面色如常地坐到沙发上,扫一眼茶几上浓香的咖啡,抬抬下巴,让程夕鹿也坐。 第026章:颜控,腹肌控 “我站着就好,郁先生有什么吩咐?” 她一本正经,有点像服务员招待到店的客人。 礼貌,周到。 郁宗廷沉静目光落向她,定格在她皎白柔和的脸上。 “程小姐进入角色很快,但这里是东港。” 语速微顿,他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唇角,“你的上司应该告诉过你,东港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尊卑,更没有等级森严到,老板说话时,员工必须站着。” 话落,程夕鹿不反驳,乖乖走过去坐好。 刚好在他对面的位置。 这个角度,迫使她那双无处安放的眼睛,不得不再次看向男人。 进入话题前,郁宗廷端起咖啡喝了口。 零糖,微苦,温度适宜。 他只要一尝,就知道这杯咖啡,并非出自她之手。 而程夕鹿此时的视线,却有些挪不开眼。 衬衫比西服更能体现一个男人身形的优越,何况是每年经由顶级设计师量体裁衣,为矜贵之躯的权重者,一针一线纯手工定制。 尤其在灯光映衬下,熨帖高端面料更显得他的肩宽而平直,衬衫下能看到肌群微鼓。 就这一眼,程夕鹿莫名觉得燥热。 离谱。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 是能要命的。 郁宗廷何其敏锐的人,见女孩神色凝重,看得认真,他不紧不慢地问:“程小姐对我今天的穿着,有什么见解。” 沉稳低嗓,拉回她神游在外的思绪。 程夕鹿心跳一滞。 然后,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淡定评价:“没有见解,郁先生今天很好。” 他慢条斯理:“有多好。” “......” 跟这男人讲话,总能把自己埋坑里。 程夕鹿做最后的挣扎,喉咙微微发紧,“就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哪都好。” 没有阿谀奉承。 她讲的是大实话。 这次,对面陷入沉默。 郁宗廷自打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 有趣的不在于人。 而在她的灵魂。 循规蹈矩的外表下,无时无刻,不隐藏着一颗跃跃欲试的心。 诚如此刻。 他放下咖啡杯,静了片刻,才问:“从头到脚能理解,但从里到外,程小姐是如何看出的。” ?? 什么,从里......到外。 眼睛tm不争气,又飘到了男人身上。 程夕鹿意识到什么,连忙红着脸辩解:“您别乱想,我没有——” 对上男人幽暗的注视。 剩余的话,戛然而止。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你可以不用解释。 好无辜。 难道自己刚才的心思,就那么明显么。 她发誓。 她绝对绝对没有,馋他的身子。 程夕鹿承认自己是颜控,也是腹肌控。 但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她缓出口气,指了指门口:“郁先生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出去工作了。” 郁宗廷未作声,目光轻扫向旁边平躺的几份a4纸。 程夕鹿见状心领神会,“这是您要看的会议纪要。” “在东港,不必用敬语。”他淡声提醒。 她的直属上司cike,上午也是这么说的。 可刚刚开会的时候,那些高层,明明怕他怕的要死。 作何解? 当然,程夕鹿无暇多想。 她调整坐姿,将会议纪要拿起来,放到男人面前。 会议纪要的作用,只是以文字形式,群发到公共系统,以方便各部门高管明确推动自己接下来的工作进程。 郁生,何时亲自过目过这些细枝末节。 当局者迷,章岑又故作眼瞎。 程夕鹿就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027章:不能受了委屈 学理科的,贵在逻辑思维强。 程夕鹿的这份会议纪要,带有明显的个人色彩,言语精简,甚至能加入自己的理解,揣摩出发言者的意图。 郁宗廷一语不发看了几分钟,神情无波无澜,不知到底持何态度。 半盏茶时间。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会议纪要搁回到矮桌上。 “进事业部,被安排到了哪个组。”他问。 程夕鹿惊讶。 没想到天高皇帝远的,郁生竟还对她一个小小员工的工作施予关心。 “公益项目组。”她说完顿了顿,补充道:“cike是我上司,待人随和幽默,组内其他同事也不错,关系构造简单,很适合我。” 尾音刚落,就听郁宗廷笑了笑。 她无声看着他。 男人领口处的扣子敞开,半隐半现的喉结性感饱满,说话时轻微滚动,极易让人分神。 程夕鹿眸光稍往下移,避开某些致命部位,不明白他刚才笑什么。 难道说的不对么。 思绪间,坐于对面的郁宗廷才缓缓开口:“看来你对自己的新工作还算满意,毕竟是我主动邀请在先,人在东港,总不能受了委屈。” 程夕鹿怔怔抬起头。 四目相对。 在男人眼底,她仿佛看到了丝不明意味的纵容。 好像在暗示她。 到了新环境,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向他求助。 她有些迷茫。 就算邀请在先,也没理由事事帮她才对。 不由得,脑中回想起那天温凛月的提醒。 “你现在只需要确定两件事,他是想追你,还是潜规则你。” 程夕鹿不是傻子,没办法再继续视而不见。 大老板对她,的确......不太合理。 静默间,外面传来敲门声。 郁宗廷:“进。” 章岑拿着一份文件过来,看女孩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先朝她微微颔首,然后俯身将文件放在桌上,低声道:“郁生,市场总监二十分钟前已经等在会议室里。” 程夕鹿闻言一惊。 连忙站起来。 “我不耽误郁先生工作,先出去了。” 这次不待男人答复,抓起那几张会议纪要就往外走。 心里不停暗诽。 居然聊了整整二十分钟。 秘书室的小姐姐们,等会儿一定会问,她在里面干了什么。 程夕鹿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头疼。 办公室的门一开一合后,归于平静。 郁宗廷拿起文件起身朝办公桌走,淡声问:“二十分钟前,为什么不进来。” 章岑紧了紧神色,说:“我告诉李总监,您正在会客。” 会客。 文件不轻不重,啪的一声,落到黑色大班桌边缘。 郁宗廷来到落地窗前,点了支烟,面色如常吸了口,“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揣摩我心意了。” 语气平静,难辨喜怒。 章岑稍低下头,“是我自作主张,急于—” “急于施压前朝旧臣,让他们看清形势,趁早弃帅保车?” 郁宗廷清淡嗓音将其打断。 他夹烟的手自然垂下,目光晦暗悠长,遥遥看向远方两百米开外的国贸中心大楼。 空气陷入静寂。 章岑抬目,看到自家先生背影孑然,即使沉默不语,那与生俱来的沉敛气息,依旧让他感到安神定心。 又过须臾,郁宗廷才淡淡启唇:“你可知道,不忠之人,难用二次。” 章岑闻言心头一震。 即刻,明白过来。 第028章:心动 到东港的第一天,还算顺利。 只是人在董事办,大部分时间都被安排做一些文职工作,对于程夕鹿而言有点不太习惯。 下午六点,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因为接到一通电话,担心进电梯会没有信号,于是程夕鹿便在秘书室多留了十来分钟。 很快,整个顶层安静下来。 女孩说话时刻意降低了音量,语气轻柔,声音听上去软软的,不知道电话那头是她什么人。 路过秘书室门外。 章岑见自家先生步子停下,他也跟着驻足。 自这个角度看去,程夕鹿背对门口站着,手机贴在耳边,认真沉浸在通话中,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头顶灯光洒下,女孩黑色微卷的头发柔顺散开在肩头,浅色薄款毛衣收进半身裙,没有多余的设计,却能恰到好处地修饰出她腰线的匀称优美。 很多时候,她展现在外的,或绵里藏针,或温柔恬静。 偏偏四下无人之时,姿态放松下,仅仅一个背影,却又透出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纯欲青涩。 有些吸引,悄无声息。 女孩的美丽,不是一眼惊艳。 而是层层抽丝剥茧。 郁宗廷浸淫名利场数十载,见惯世俗风景,大概很难再对什么事物上心。 唯独那深入骨髓的天生孤凉。 遇热则强。 程夕鹿身上有热源。 柔弱的躯体里,藏着一股韧性十足的劲儿。 也是郁宗廷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去探索拥有的欲望。 有件事或许程夕鹿还不知道。 其实和前上司闹掰那晚,并非她与郁宗廷的初次相遇。 早在许久以前,两人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产生过深刻交集。 那年,她如现在一般,眼神澄澈,不谙世事到想要和天底下一切不公进行抗争。 无畏的年纪。 好像做什么都有力气。 中断电话的,是自身后突然响起的另一道手机铃声。 程夕鹿下意识回头。 看到章岑神色自然地站在门口。 而某位大老板。 只毫无波澜地掠过她,便接通电话转身离开。 ??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程夕鹿三两句结束通话,熄掉手机朝章岑走去,眼神询问,郁先生在这里站了多久? 章岑笑了笑:“不久,恰巧路过。” 喔。 是她多虑。 堂堂郁生,怎么会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癖好。 回到工位拿起包,准备下班。 被章岑叫住。 “程小姐没有梯控卡,跟我们一起下去吧。” 程夕鹿步子顿住。 她凝思几秒,试着问:“明天上班,可以帮我补一张吗。” “可以。” 嗯? 真的可以? 可秘书长明明说,通往顶层的梯控卡,需要主管级以上的高层人员才能申领。 况且,她一个外来者,最多就待五天。 五天时间,转眼即逝。 没必要装备齐全。 当然,不排除章特助权利比秘书长的大。 大公司嘛。 官高一级压死人。 芝麻点的后门都能给你开。 就一张梯控卡而已。 等待片刻,郁宗廷从办公室出来,身上依旧是下午那件烟灰色衬衫,深黑大衣交由章岑拿着,而他手里,正捏着一份文件边走边翻阅。 程夕鹿自觉跟在两人身后,蹭电梯。 叮的一声,梯门闭合。 银白金属墙面光洁透亮,郁宗廷肩宽腿长站于她左前侧,电梯空间内,距离很近,程夕鹿的呼吸被丝丝沉郁雪松木香侵袭。 木质调干净深沉,能压住自身清冽的冷感,味道更像是来自他的衣服,专业清洗后,经由雪松木熏香护理留下的余味。 她觉得有点好闻。 似乎有凝神静心的效果。 程夕鹿无意识间往男人肩头靠近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动作,泄露出她此刻的神游天外,还有一点点,心动。 “车库里冷,把外套穿上。”郁宗廷微微侧头,温热目光直直垂落在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上。 就这么神奇。 有些女孩子,就连心猿意马都能做到如此一本正经。 男人磁性低嗓自头顶飘下。 程夕鹿怔怔回神,下意识抬眸看他一眼,结果四目相对,她心头微颤,随即故作淡定地收回。 他刚刚说什么。 车库冷。 她又不去车库。 视线悠然往下,发现楼层按钮亮起的是b2。 “......” 程夕鹿临时补救,忙用手指戳一楼。 然而,按了好几下,纹丝不动。 身后,章岑好心提醒:“来不及了,不如坐郁生的车,送程小姐一程。” “我坐地铁就行,今天不顺路,跟朋友约了晚饭。” 她话音落,便听郁宗廷淡声开口:“原来程小姐一直以为,我的住所和你顺路。” “......” 大佬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程夕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既然不顺路,以前干嘛送她。 自己反问自己,把自己给问懵了。 故事的源头,仿佛再次拉回到最初,用温凛月的话来讲,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原始的动机。 出神空档,电梯抵达b2层停车场。 梯门缓缓打开。 郁宗廷没有先走的打算,视线落于女孩身上,无声留给她做选择的时间。 踌躇几秒,程夕鹿默默往后退一步,语态礼貌:“还是不麻烦郁先生了,从公司打车到吃饭的地方不远,而且下班高峰容易塞车,会耽误郁先生宝贵的时间。” 婉拒口吻,郁宗廷何尝听不出。 他不喜勉强人。 尤其在刚刚那通电话之后。 他知道,她细声软语说给手机另一端听的,是个男人。 大老板带着助理出去,梯门一点点合上。 停于不远处的迈巴赫,车身流畅漆黑,尾灯泛着沉冷幽光。 车子启动,章岑自后视镜看一眼自家先生。 郁宗廷容色沉静地靠在座椅,眉心微敛,下颌略有些绷紧。 他收回视线,虚叹。 过后,鬼使神差冒出一句:“我做过调查,程小姐目前单身,感情经历几乎一片空白。” 握着方向盘的阿坚,闻言有些莫名,不解地扫向旁边。 章岑清咳了下,正要继续补充,后座传来男人倦淡的嗓音。 “我追个女人,还用你来操心。” “......” 车窗落下一半,打火机砂轮滑动,有淡淡烟味萦绕车内。 迈巴赫驶出车库。 天色低垂,又是落雪的前兆。 郁宗廷吸了口烟,头靠向座椅后背,微阖着眼吩咐阿坚,“调转车头,去大厦一楼。” 车内陷入安静。 反应两秒钟,接收到章岑投来的眼神示意,阿坚才回过神来。 连忙应声。 明白。 郁生这是,又要当一回无赖。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作为下属,不能一惊一乍。 第029章:临时行程 傍晚暮色昏暗,迈巴赫徐徐调转驶向大厦外的临时车道。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停靠,因为此时程夕鹿,正站在路边等车。 港·y黄牌明显。 如果她在低头看手机的同时,能抽空扫一眼四周,大抵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幕。 靠近路口前刻,为避让行人,迈巴赫仅仅行慢五秒钟。 再看去时,路边已空无一人。 女孩捧着手机,梨涡浅笑地走向那辆白色轿车,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章岑关注到重点。 是副驾驶。 倘若是网约车,按照程小姐谨慎的性格,不会坐陌生人的副驾。 思及此,章岑侧头征询着问:“郁生,需不需要我去查查车主的身份?” 前方几米开外,挂京市本地车牌的轿车已慢慢汇入主干道。 郁宗廷淡淡收回视线,再开口,却是另一件事,“郁家泽最近在做什么。” 二少爷? 细想前几天港区传回的消息,章岑汇报道:“少爷新电影即将上映,应该在忙着路演宣传。” 这句过后,车内陷入沉默。 关于查车主身份的事,章岑不敢再提。 自打程小姐出现。 作为特助,很多想法的确过于僭越。 章岑觉得,是时候该管好自己这张嘴了。 不然以后,阿坚的位置就得让他来坐。 迈巴赫zeppelin,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承袭而来的真正贵族血统,价值一千五百万的顶级豪华座驾。 驾驶体验应该不错。 沉思间,后座传来郁宗廷平缓低嗓,“腾出本周时间,将不重要的商务应酬往后推,今晚七点,回港。” 章岑微顿两秒。 回港区? 跟在郁生身边多年,擅于察言观色的章特助,第一次没能揣摩出自家先生突然临时改变行程,有何用意。 刚刚问及二少爷。 难道,这决定跟家中细佬有关? 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章岑试探着道:“接下来几天,郁生有私人安排?” “嗯。” 温淡的一个字,没了。 显然,老板没兴致跟他多言。 静默半程,车子平稳驶入南悅府时,后座玻璃窗再度降下。 这是郁宗廷短短半小时内的第二支烟。 平时,在车内他几乎不抽,或者最多一支。 察觉到先生情绪有所异常,章岑刚要抬眼看向后视镜,就听郁宗廷低声问了句:“部门联谊,到哪天截止。” 提及此事,章岑瞬间支棱起来。 他如实说道:“一共五天,结束时间应该在圣诞节前后。” “郁家泽的电影上映,具体是什么时候。” 电影。 章岑拿起平板,现场搜索。 有了。 “正式上映在下周五,但港区一线影院可以提前点映,最近的点映时间是......很巧,刚好是圣诞节当晚。” 圣诞夜,多好的日子。 没想到郁生今年,愿意在公务繁忙之余,抽空去给少爷的事业捧场。 少爷要是知道,铁定会高兴坏了。 然而,做梦做到一半。 郁宗廷淡淡开口:“这次回港区,让秘书长随行。” ?? 章岑停顿半拍。 既是私人行程,带着助理还算合理,但把秘书也带上...... 某种猜测涌入脑中。 瞬间。 醍醐灌顶。 第030章:赴港 程夕鹿接到秘书长电话的时候,刚好同师兄吃完饭,在打车回朝阳二巷的路上。 “到港区出差?” “对,郁生今晚已经启程先走,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秘书长解释道:“原本不需要你随行,但这次商务洽谈,会涉及到技术层面因素,左思右想,我觉得把你带上,更有利于充实你的联谊成绩。” 提到成绩,程夕鹿一下子无话可说。 她虚虚地问:“我的成绩,最后由谁说了算?” “按照往年规矩,是董事助理。” 那就好。 程夕鹿刚想松口气。 不料对方话锋一转,“但当下是郁生接管东港,一切未可知,等到了港区,详细情况你可以咨询章特助。” “......”嗨了个寂寞。 她不排斥出差。 就当公费旅游。 而且跟在老板身边,可以拓宽眼界,增长见识。 之前在上家公司,就是本着这样的理念,答应跟上司出去应酬。 结果识人不清,差点把自己卖进财狼窝。 想到这里,程夕鹿长长舒出口气。 论人品而言。 郁宗廷应该不会坑她的吧。 潜移默化间,她已经将自己那位新任老板,划分到了君子行列。 如果再遇人不淑。 那她只能把眼睛挖掉,拿去喂狗。 回到朝阳二巷,洗漱完毕后,开始收拾行李。 闻绯路过卧室门口,往里瞅一眼:“鹿鹿要出远门?” “嗯,出差几天。” “去哪?” “港区。” 温凛月插进话来,“怎么上班第一天就要出差,跟谁?” 埋头整理衣服的程夕鹿默了默。 抬起头,看着凛月小姐姐的眼睛,不争气地吐出一句:“董事办。” “......” 空气诡异地安静几秒。 温凛月迷惑道:“你一个技术岗的,为什么会跟董事办扯上关系。” 没办法。 程夕鹿将今天被ai机器人选中的事说了一遍。 做出总结。 人穷志短,猪油蒙心,为一万块福袋折腰。 听完前因后果,两位室友无声盯着她。 本以为会被她们数落一顿。 比如吃一堑长一智,叮嘱她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结果,接受完两人的眼神洗礼。 一人丢下一句。 “早去早回,顺便帮我去骑楼街拍几张照片,谢了。” “我男神新电影上映,记得替我去支持一下喔。” “......” 程夕鹿:终究是错付了。 - 次日八点,与秘书长在机场汇合。 九点半登机,历经三小时,飞机落地港区。 相比于天寒地冻的京市,港区的冬季可谓气候宜人。 程夕鹿脱掉出发时穿的大衣,只着一件色调柔和的收腰连衣裙,看似单薄,实则丝毫感觉不到冷。 今天的气温,应该有二十度以上。 接两人的商务车早已等在机场外。 双方客气地打完招呼,司机接过两位女士的行李,放进轿车后备箱,然后便启程去酒店。 程夕鹿心里暗想。 东港的人文关怀挺不错。 员工出差,竟然还有专车接送。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秘书长偏过头来,轻声道:“实不相瞒,郁生对待身边下属,从来都不缺温度,这也是许多人愿意跟着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死心塌地...... 程夕鹿凝思两秒,好奇问:“郁先生平时出差,习惯带女员工吗?” 对方摇头。 “若无特殊情况,通常只带章特助就够了。” 说到这里,秘书长感慨:“所以机会难得,这次你很幸运。” 第031章:港夜1 抵达酒店,刚好是午饭时间,两人的房间在同一层,而且是单独分开的套房。 东港的出差待遇确实好。 不得不承认,这点是普通公司无法比拟的。 秘书长来过港区很多次,对内部环境驾轻就熟。 楼下用餐时,程夕鹿才知道郁宗廷下榻的地方也是这家酒店。 对于她这种层面的工薪阶级来讲,实在没办法理解,放着好好的豪宅不住,堂堂一上市集团公司的董事,为何要常年在酒店里起居。 是什么癖好。 程夕鹿尚未意识到,这一路走来,她似乎总在试着剖析那个男人。 好像了解的越多,埋藏在心里的那股冲动,也就越强烈。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仿佛,在等某个契机。 能将郁宗廷内心真实用意彻底看透的契机。 下午暂时没有安排。 程夕鹿在酒店房间里补觉,因为四小时后,要陪同郁宗廷出席一场慈善晚宴。 秘书长给她送完礼服和配饰便消失,微信留言说,有名重要客户来港,她被指派去给对方做半天向导。 于是,郁生女伴的差事就落到她身上。 铺展在床上的是一件高定香槟色礼服,设计风格偏轻熟,钉珠精致,手臂两侧的堆纱花瓣袖柔软似云朵,裙摆并不夸张,长度合适,低调优雅,没有显得特别隆重。 之前秘书长叮嘱,今晚的宴会没有想象中那么正式,让她放轻松,不要过于紧张。 紧张谈不上。 猎奇心倒是有一点。 毕竟慈善晚宴,到场都是名流人物,或许,还有大腕明星。 小女孩心性。 正常的。 五点左右,章岑到房间外来接她,带她乘电梯到负一楼。 清冷安静的地下车库,加长版劳斯莱斯静停在贵宾车位。 打开后座车门,她稍稍提起裙摆,坐进去。 郁宗廷坐于里侧,取下蓝牙耳机,手中平板上内容演示退出屏幕,看样子刚结束完一场线上会议。 她喊一声:“郁先生。” 男人偏头看向她,深邃眸底有暗光流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礼服。 香槟色面料贴合包裹,勾勒出女孩曼妙柔美的身体曲线,配饰简单,白皙天鹅颈间,那条价值不菲的sfy粉钻定制项链,全球仅有一条。 程夕鹿并不知道这身行头有多贵重。 只在郁宗廷静默无声的注视中,莫名有种壮士赴义的孤勇感。 她想问,不好看么。 下刻,郁宗廷收回停留过长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脸上,绅士地说:“很衬你。” 他的目光和人一样,淡而克制,但毫不掩温热与欣赏。 那把极好的嗓音,低沉,醇熟。 像陈年酿造的红酒,余味划过喉咙,徐徐流入她心房。 程夕鹿微不可察笑了笑,倘若说声谢谢,会不会显得太过循规蹈矩。 由此,只能以缄默方式,认同他的赞美。 章岑没上车,前排只有司机阿坚一人。 劳斯莱斯开出酒店,均速平稳地驶向今晚宴会的目的地,亚湾国际。 滨海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漫长的车程过后,窗外景色终于有了变化。 丝丝缕缕的云层之下,白色建筑临岸蜿蜒。 举目望去,连绵起伏的帆船港,波澜壮阔。 观天色,大抵会降雨。 可阿坚说,按照经验来看,今夜会是一个朗月星稀的夜晚。 希望如此吧。 因为她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带外套。 第032章:港夜2 郁宗廷素来低调,又是天生的清高,天然的冷淡,一般出席这种场合,不想一进门就万众瞩目,所以直接带她走贵宾通道。 沿着安静的室内长廊步行几十米,然后进入直达宴会楼层的电梯。 梯厢四面都是银色金属壁,清晰地倒映出两人的面容身影。 与上次在公司共乘电梯不同,这次,程夕鹿盛装站于男人身侧,纤白手腕轻轻挽在他臂间,尽职尽责充当女伴的角色。 距离很近,空气中沉淀着冷冷的香雾。 指尖之下,他的西装硬挺却又细腻有质感,有一丝他的体温,或在呼吸交替时,钻入一丝来自于他身上的那股,洁净而馥郁的沉冷气息。 偏冷,但少了几分疏离感。 这种晦暗莫测的吸引,极易令人迷失自我。 俗称,少女失足。 程夕鹿拉回思绪,对身侧人轻声开口:“今晚宴会,除了跟在你身边,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女孩主动发问,看来的确是把陪他出席当成了一份工作。 楼层数字跳动,郁宗廷沉静视线往她脸上落去,温柔淡笑:“除此之外,你觉得我还需要什么。” 是他需要什么。 而不是她能做什么。 程夕鹿耳廓染上烫意,分不清是自己心思敏感,还是他话里那带着七分从容三分兴味不明的语调。 她张了张唇,正要说话,适时叮的一声,梯门缓缓打开。 宴会厅到了。 郁宗廷迁就她穿高跟鞋的步子,在两名迎宾的引领下,带着她不紧不慢地走入大厅。 灯光娑影中,整个晚宴的布置极尽奢华。 募捐现场,更像是上流社会用金钱堆出来的销金窟。 比起入目繁景,程夕鹿下秒的关注点却是,在场宾客悉数坐齐,郁宗廷和她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而全场仅余两个空着的席位,位于宴会厅的最中央。 毋需置疑它的分量。 因为一路走过,周围人频频起身,朝郁宗廷颔首示意的陪笑逢迎中,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在港区,‘郁生’二字的地位与威慑力,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显著。 一名商人,即便取得再高的成就,何至于此。 这其中,定然有圈外人触及不到的内情。 而她,无疑就是那个不知情的圈外人。 晚宴座位实行贵宾等级制,面前名片卡上写着“程夕鹿”的名字,让她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奇。 不由怀疑,所谓的临时安排,究竟有多临时。 交谈之余,郁宗廷温热余光总会不经意轻扫,兼顾到身旁人细微的一举一动。 看她盯着名片发愣,他低声问:“是不是觉得无聊。” 程夕鹿回过神,抬眸迎上男人目光。 不无聊。 这对于她而言是第一次。 新鲜感并不缺乏。 作为郁生女伴,自然要端的乖巧懂事。 女孩微笑,摇了摇头。 郁宗廷戳穿她,“这不是商务应酬,你权当换一个地方用餐。” 用餐。 程夕鹿扫一眼桌上,樱桃鹅肝,芦笋三文鱼,腌制青橄榄...... 随菜的还有此次宴会的主题核心,捐赠单。 从头到尾浏览而下,名单上列了许多救助基金会,偏远山区希望小学,福利院,野生动物保护区,甚至是因资金链断裂而烂尾的政府水利工程。 品类百出,几乎不带重样。 再看后面的金额栏,并不是固定数字,而是由捐赠者自己手填。 沉默间,郁老板纡尊降贵给她递来签字笔,“随意写,写完吃饭。” “......” 果然是换个地方用餐。 程夕鹿心想:这顿饭可真贵。 第033章:港夜3 拿起笔,在她认为最值得捐款的项目后打钩,然后填下一串合理的金额,选完了递给身旁人检查。 郁宗廷只扫一眼,“所有数字后面再加个零。” 还要添零? 程夕鹿垂目凝神。 暗想,有钱人的钱,果真都是大风刮来的。 没出声,按照老板吩咐,该怎么填就怎么填。 待郁宗廷在名单上签完字,候在宴席旁的主办方工作人员,连忙恭恭敬敬上前,自发将捐赠单收走。 不着痕迹瞥了下,工作人员稍显意外。 因为郁生这次勾选的扶贫项目,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来自内地。 而且主要集中在南方贫困山区。 程夕鹿未察觉到旁人所想,只偏头压低声线对大老板坦白:“您把选择权交给我,我却很自私,这样对其他需要钱的地方,是不是有失公平。” 那句尊称落入耳里,郁宗廷不动如山坐着,没说话。 女孩犹豫两秒,又提议:“要不我把捐赠单追回来,重新填。” 这次,男人总算正面看了她一眼。 “年纪轻轻,就想着兼济天下,志向不小。” “......” 程夕鹿默默盯着他,眼神提醒。 大佬清醒点。 这是你的钱。 名单下是签你的名字。 我穷光蛋一个,毛钱都没有。 关我什么事。 自个都养不活。 看她一副炯炯有神的模样,郁宗廷缓缓抬起手,无意识伸向女孩那双内心戏丰富的眸子。 程夕鹿一眨不眨瞅着他,小脸犯迷糊,不明所以。 衣香鬓影的宴会厅,明里暗里多少人关注着主席位这桌。 程夕鹿坐在郁宗廷的左侧,由于视觉盲区,许多人看不清具体情形。 但距离较近的区域,已有好几道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灯光下,女孩目不转睛的注视中,郁宗廷温热的指腹,终是擦过她红润软嫩的脸颊,慢慢落回到原来位置。 什么都没做。 又好像什么都做了。 程夕鹿转过头去,后知后觉,心跳加速。 持续静默中,本以为这小插曲算是翻篇了。 下刻,耳畔却传来郁宗廷慢条斯理的疑问:“认识至今,程小姐与我交流,似乎不太喜欢用嘴。” ?! 她轻吸口气,想解释点什么。 抬起眸,直直对上男人深晦目光,一下子便卡住。 最后,憋出句:“如果郁先生介意,那我以后,尽量用嘴。” 女孩话音落地。 空气明显凝固几秒。 面色如常的郁宗廷,闻言只轻抬了下唇角。 无人知那阵难言的静默背后,男人眉骨下漆不见底的眸色,正微不可察地凝住。 程夕鹿埋头用餐。 专心致志。 自觉岁月静好。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桌这边逐渐热络起来。 敬酒的很多。 但真正能让郁宗廷喝一口的,没有。 港区郁生商务应酬从不沾酒,这是本阜都心照不宣的规矩。 没人敢劝酒,唯有识趣地先干为敬。 众人动作,出奇一致。 程夕鹿觉得有意思。 下定决心,找时间一定要去阿坚口中套套话。 郁生,在港区究竟是何方神圣。 本以为,按照上流圈的污腐之气,作为郁宗廷的女伴,今晚少不了要意思一下,代替老板喝几杯。 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跟瞎了似的。 直接忽略她。 郁生不喝酒。 连同郁生的女伴,也额外受到尊重。 程夕鹿呼出口气,见自己实在毫无用武之地,便找了个借口,从酒水区拿一杯度数较低的甜气泡,躲去宴会厅侧门露台外,边小酌边欣赏远处的海港夜景。 第034章:港夜4 阿坚的预感不准。 今晚并非朗月星稀,一杯清酒刚过半,岸边静谧的棕榈树,便被带雨的夜风吹得沙沙作响。 程夕鹿贴了下手臂。 有些冷。 正要转身往回走,却见原本应该在酒局上的郁宗廷,此时正抽着烟,沉静地站于她身后不远处。 她怔怔看他。 好似在问,什么时候来的,干嘛不作声。 女孩的眸子在夜色中,清凌凌不动。 无辜又冷静。 像被他吓到。 也像是某种无声无形的审视。 如同侦探家勘察现场,死活都要找出作案人的破绽。 郁宗廷低头看了眼指间那支抽了小半的烟,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可奈何。 该说女孩太过敏感。 还是他偶尔出于本能的绅士,其实亦是一种负担。 程夕鹿执着地等了会儿,终于等到男人揿灭烟蒂,迈腿朝她走过来。 那刻,看向大理石台面上,零星点点的火星随风寂灭,她才恍然回过神。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哪有什么窥视。 只是郁生考虑周全,不想烟味太近呛着她。 想到这里,程夕鹿略显生硬地切回到正常模式。 她抿唇轻颔首,故作淡然的打招呼方式,算是掩盖刚刚误会人后的不自在。 郁宗廷离她不远,温沉目光掠过她裸露在外的双肩,微微停顿两秒,抬手解开西服扣子。 “夜间降温,不介意可以披上。”男人垂目看她,眸底幽深如海。 程夕鹿本是打算回宴会厅的,里面室温高于二十度,不会冷。 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伸手接过西服。 临时改变主意,至少风景看到一半,不该半途而废。 衣物内衬贴着后背肌肤,干燥温热,衣领轻轻拢紧,带有男人身上洁净气息的味道很淡地弥漫进呼吸。 遥遥望向远处繁华灯火,程夕鹿轻声吐出句晚到的“谢谢”。 然后,她想到刚刚在饭桌上,不由发问:“郁先生平时滴酒不沾?” 她只是好奇。 因为不喝酒的男人,据说大多都理智清醒的可怕。 郁宗廷却给了她不一样的答案。 他说:“商务应酬会喝。” 程夕鹿不解:“今晚不算吗?” 不算商务应酬么。 男人淡笑。 “我说过,今晚只是带你过来,换个地方用餐。” 女孩沉默。 也是,郁生豪掷千金一捐就是超过九位数的款项。 来吃顿饭不过分吧。 风势逐渐变大,雨丝倾斜,寒意扑面。 程夕鹿忍不住了,有外套都不足以御寒。 她天生是怕冷的。 郁宗廷这次倒没征询她的意愿,电话打给阿坚,让他将车开到宴会厅楼下,潜在意思是,现在送她回酒店。 程夕鹿没意见。 临走前想要脱下西服,还给男人。 被他用手制止。 “先去车里等我,一起回。” ?? 怔愣间,露台外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四十出头。 对方端着酒杯往这边走,笑意寒暄:“郁生鲜少出席这种场合,今晚竟然亲临,我听闻消息特意赶来,四下寻找无果,偶然路过才知郁生原来是躲在这清静之地,陪佳人看风景。” 程夕鹿第一眼见到来人,心里就隐约升起股不适感。 在前公司四个多月的风雨洗礼,名利场形形色色的面具,笑里藏刀最为阴险。 她观郁宗廷的神色,无波无澜,仿佛对方的出现,早在他预计之中。 甚至有种怀疑。 郁老板今晚带她过来,真的只为了捐几笔钱,吃个便饭? 程夕鹿懂得察言观色。 知道这种时候,她不方便在场。 于是朝郁宗廷软声说:“那我先下去了,等你十分钟好不好,郁先生。” 论演戏嘛。 她还是有些天分的。 郁宗廷温热的眸子看着她低笑一声,眼底的纵容无遮无拦,意在默许。 默许女孩只给他十分钟。 也是给不远处那位裕丰徐总的十分钟。 第035章:港夜5 细雨如丝,劳斯莱斯静停在亚湾国际楼下,程夕鹿上车后,前排阿坚朝她颔首露出微笑。 两人不算熟,可共处一车时竟没有冷场。 阿坚身上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稳重。 从那双沉冽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人生阅历并不简单。 只是,每次他冲人一笑,总有雨过天晴后的豁达和释然感。 程夕鹿觉得,郁宗廷本身就是极致神秘的存在。 跟在他身边的人,定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十分钟时间,不长不短。 等到不远处门厅出现落拓挺拔的身影,阿坚结束与她交谈,恢复神色下车,撑着伞朝自家先生走去。 “郁生。”阿坚喊人。 郁宗廷抬目看他,温声问:“在聊什么。” 深知女孩性格。 目前对他尚保留一丝戒备,该会抓住任何机会,努力寻找蛛丝马迹。 面对先生询问,阿坚老实开口,将两人谈论的话题,原封不动说给男人听。 大致聊的是,程夕鹿问阿坚有没有女朋友,以及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你怎么说?” 对于这个问题,郁宗廷表现得颇有兴致。 他感情史如何,郁生最为清楚。 阿坚汗颜道:“自然是没有的。” 郁宗廷闻言淡笑,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不过仍旧话锋一转,“下次,她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她什么。” 阿坚迷茫。 程小姐想知道什么? 车里,看着窗外渐行渐近的男人,程夕鹿长吁出口气。 后悔不已。 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刚才那十分钟。 十分钟能问出很多信息的。 比如,郁宗廷以前有没有潜规则过哪位女下属的前科。 亦或者,有没有包养过什么女明星做情人。 阿坚实诚,憨厚。 万一用点小伎俩,就把话给套到了呢。 程夕鹿鼓了鼓腮,双手托着下巴,郁闷喔。 很快,车门拉开。 她下意识偏头看去,郁宗廷已从另一侧上来。 “郁先生一般都很守时吗?” 女孩冷不丁一句,落入耳里,激荡起别样的意味。 郁宗廷抬了下唇角,目光里蕴藏了丝罕见的温柔,正面回应她:“是,排除有特殊情况。” “你还许诺过别人?”她得寸进尺地追问。 诚如,要把刚才错失的机会弥补回来。 车子启动,于细雨朦胧中徐徐驶离亚湾国际。 她静默无声的视线里,自男人领口的温莎结往上,看他性感喉结微微滚动,很清晰地传来他磁性低嗓。 郁宗廷说:“程小姐是我这三十年里,第一个十分钟。” 第一个...... 车厢静谧。 这个答案对于程夕鹿而言,似乎有些超出预期。 她的本意,没想过要打探的如此深入。 贼胆够大,要去试探人家。 结果,把自己搞脸红了。 程夕鹿转过头去,佯装欣赏窗外倒退的街景,不再出声。 回到酒店,刚坐下不到五分钟,秘书小姐姐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下楼吃夜宵。 她手背搁在微微发热的额头,恹恹地说:“今晚吹了点冷风,好像有点感冒,不想吃东西,没什么胃口。” 一听她不舒服,对方立马关切道:“那你早点休息,具体什么症状?我去给你拿药。” 程夕鹿浅笑着说谢谢,不愿麻烦人家,只说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 挂断电话,拿着洗漱用品去浴室泡澡。 褪去礼服,解下颈间的项链。 抬腿跨入浴缸,将绵软的身体完全浸入热水中,水雾里暗香浮动,程夕鹿靠在浴缸边缘,闭眼回顾进东港这两天的一幕幕。 昏昏欲睡中,体内的寒气和疲惫顷刻间消散了不少。 后来,不知过去多久。 她被连续响起的微信震动声打断思绪。 拿过置物架上的手机,划开屏幕。 秘书长:【luky睡了没?我帮你买了些药,直接拿到你房间?】 程夕鹿看完信息,轻叹。 对方是好意。 她初来乍到,不能不识抬举。 打字回复,并再次表示感谢。 从浴室出来,程夕鹿暂时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头发湿润,没来得及吹干,玄关外的门铃便响了。 未多想,下意识以为是秘书长过来给她送药。 结果打开房门,门口站着郁宗廷。 第036章:港夜6 他没穿外套,只着一件黑色衬衫,领带已经解下,靠近上方的两颗扣子微微敞开,给他温雅贵重中平添了一丝随性。 男人的目光沉静落于她身上。 缓慢地,将她鲜少展露在外的样子收进眼底。 白色浴袍宽松柔软,款式设计不算暴露,但郁宗廷还是看清了,女孩发梢水珠顺着她修长的天鹅颈,一颗颗地滑至颈窝,锁骨处。 领口下的皮肤泛着红晕,那是经沐浴过后水雾浸染中,氤氲而出的潮湿粉润,携带玫瑰精油的馥郁香味,无声无息萦绕在彼此方寸间。 郁宗廷眼神克制,却挡不住眸底晦暗幽深,他温和启唇:“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让酒店医生上来看看。” 程夕鹿显得有些迟钝。 怔住两秒,几乎没怎么听清他在说什么,出于条件反射般,砰地一下甩上门。 “......” 心脏咚咚直跳,她红着脸绕进卧室。 随手捞起床上的一件外套穿好,整理几下凌乱发丝,深吸口气,才重新回到玄关处,开门。 气息平稳,故作冷静地问:“郁先生有什么事?” 诚然,把前刻一系列迷惑行为,自动过滤。 门外,郁宗廷视线掠过她身上多出的外套,不紧不慢反问:“短短两分钟,你在想什么。” 女孩未答话,微微闪躲的眸子,泄露出她此刻的心虚。 刚刚开门的某个瞬间,她竟真以为,他来意不纯。 当然,如此尴尬的想法,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程夕鹿镇定下来,软声低语:“穿成那样给你开门,怕你误会。” “误会什么。”郁宗廷气定神闲。 她默了默,不自在地清咳了下,“误会我故意勾引你。” 话音落,空气陷入安静。 男人未作声,一语不发看着她。 片刻,才自喉咙溢出一声轻笑。 郁宗廷步子往前靠拢,拉近原本绅士的距离。 她下意识想后退。 只是下刻,抬眼撞入男人深邃瞳孔,不知出于何种倔性,心里萌生的那股怯弱,被她生生压下去。 程夕鹿岿然不动,随着他气息逼近,背脊微微绷紧。 男人看她的目光不带丝毫亵渎。 但也未压制他深夜造访,面对心动之人无意间展露风情纯韵时,那丝潜藏在眸底深处的隐匿晦动。 郁宗廷抬手,修长手指替她拢了拢外套领口,遮住她颈前大片雪白肌肤,声调温柔低缓:“程小姐可知,能被勾引的,往往是愿者上钩。” 一句愿者上钩。 程夕鹿彻底破防。 男人指尖动作慢条斯理,神色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分明暧昧到极致,偏偏那指腹间的温热,却能做到不沾染她身体分毫。 垂眸之下,她才发现即便穿上外套,领口依旧大大敞开。 几分钟前所作所为,无疑像在掩耳盗铃。 程夕鹿羞赧。 为她在男人眼底无所遁形的心理轨迹。 也为此时,她没有拒绝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 夜已深,程夕鹿尚且拉回最后一丝理智,及时下逐客令,“郁先生不如直接说明来意。” 他来干嘛? 郁宗廷面色如常将另一只手里的药袋递给她。 叮嘱按时服用,如果半夜症状未能缓解,可以随时打到顶层,他会吩咐酒店医生过来诊断。 程夕鹿静静地听。 心绪游走,不明白秘书长为何要把她不舒服的事,告知给郁宗廷。 她拿手背贴了下脸,“谢谢关心,应该没什么大碍,是我体质特殊,容易发热。” 郁宗廷颔了颔首,不再久留,“好好休息。” 程夕鹿礼貌回应:“郁先生慢走。” 第037章:港夜7 接着。 目送他穿过走廊。 待那道身影进入电梯,程夕鹿缓缓关上门,往客厅走两步,手机响起震动。 短信通知栏里,有一个红色小圆点。 她点开。 是一串没有保存的号码。 【明晚平安夜,程小姐如果有空,一起吃顿饭。】 程夕鹿不禁笑了。 公费出差,问她有没有空。 郁老板好虚伪。 她回复:【郁先生约我,是以什么身份?】 这句发送出去,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竟然在拿捏自己的老板。 须臾,新讯息传来。 郁宗廷:【你愿意接受的任何身份。】 喔。 没拿捏住。 程夕鹿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长夜漫漫,发热过后睡眠出奇的好。 次日醒来,精神饱满,整个人的皮肤状态还算不错。 摸摸额头,体温大致已经恢复正常。 掀开被子起床,余光不经意扫过挂在卧室衣柜里的那件礼服,以及安静躺在丝绒盒子里的钻石项链。 她思索一阵,拿起手机给秘书长发去微信,询问礼服和项链什么时候可以归还。 那边迟迟无动静,应该还在熟睡。 程夕鹿将此事暂搁一边,从行李箱里找出干净的衣服换好,待一切收拾完毕,再去看手机,依旧了无音讯。 直到将近上午十点。 秘书长告诉她:【抱歉,今早忙着赶飞机,现在才看到微信。】 【赶飞机?】 【嗯,郁生临时交代,让我返京处理一些紧急工作。】 【......】 程夕鹿眯了眯眼。 秘书长回去。 那她呢。 留她在港区,就为陪他吃一顿平安夜的晚饭? 郁老板。 你可真离谱。 但显然,因为某先生昨晚短信里随性的口吻,让她严重低估了这顿晚餐的正式程度。 位于中环最南岸的繁华地带,郁宗廷包下了整整一层餐厅。 为避免被人打扰,甚至连通往顶层的电梯也一并包了。 梯门两边派专人驻守,严谨以待,分毫不得松懈,哪怕是半只苍蝇都很难飞的进去。 本以为只是单纯吃顿饭而已,如今看这架势,大有将她卖掉的嫌疑。 反观身侧男人平静之态,言行间一如既往的温柔绅士,思绪游走片刻,她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 其实不必惊讶。 郁宗廷出身豪门贵族,想来是尤为注重隐私的。 港媒最擅长捕风捉影。 要是被记者拍到照片,#郁生平安夜与不知名女性共进晚餐#的版条,估计今晚就得登上新闻。 这种看似奢靡实则低调的做法,程夕鹿倒觉得,极为符合郁宗廷的身份。 大概这世上,鲜少有人能够做到,在邀请女士吃饭的同时,还能将一切安排的如此体贴和妥当。 沉思间,梯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封锁了一下午的顶楼,终于迎来它的贵客。 餐厅现场布置了小型管弦乐团,小提琴演奏出的旋律浪漫而优雅,中间隔着一面古典屏风,布局设计有品位,却又不会打扰到私人空间。 用餐的位置靠近全景落地窗,从入口到内庭,早已装点好维克多·雨果玫瑰,每一朵都饱满着蓬勃的美丽,绕过屏风,自花瓣散发而出的馥郁芬芳,溢满整个空气。 程夕鹿不自觉放慢呼吸。 若说封锁顶楼电梯是为保护隐私,那么眼前景象又是......? 此时此刻,本能的直觉告诉她,今晚这顿饭,郁宗廷是花了心思的。 “别紧张,这不是鸿门宴。”他好像看出她的迟疑,用手虚扶了下她肩:“需不需要把外套脱了?” 一字一句尊重她的意见,哪怕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他是郁宗廷。 骨子里的教养和清高。 即使对一个女人有什么想法,也不会下作到去强迫。 程夕鹿感到安心。 微点头,道声“谢谢”。 第038章:港夜8 郁宗廷帮她脱下外套,转身递给佣人,拉开椅子先看着她坐好,自己才走到对面的位置入座。 历史原因,港区的平安夜比内地更热闹。 自落地窗俯瞰而下,繁华街道两边霓虹结彩,松绿圣诞结缀满草木,灯光娑影中,可感受到浓烈的节日气氛,和极具中西结合的港府特色。 程夕鹿收回视线,目光回正,缓慢地迎向男人。 无声中,郁宗廷温和与她对视,没有开口,像是把说话的机会优先留给她。 她沉淀心绪,静默片刻,才流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实情绪:“这顿饭,郁先生是蓄意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语气平缓,眼神却又那么通透。 郁宗廷容色沉静,望了她数秒后,认真而低声地问:“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喜欢。”她浅浅笑了笑,“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片花海。” 而且是最稀有的品种。 代表着珍惜与呵护。 “我很荣幸。”郁宗廷轻点下巴,垂眸温柔低语:“除此之外,只喜欢花?” 程夕鹿几乎为他这句心颤了一下。 没做正面回答,她中肯地评价:“花很漂亮。” 人也不错。 最后四个字,没能说出口。 有时候,她不见得是那种,对方迈出一步,她就会跟进一步的人。 诚如此刻。 谈话暂时中断,有专业人士过来布菜。 是一名意大利厨师。 程夕鹿英文不错,尚能听懂郁宗廷与对方的交流。 提到佐餐酒的选择时,她适时出声:“cinzano就好,不要太烈。” cinzano仙山露,属于香甜型的起泡酒,度数低,在她最安全的酒量可控范围内。 这让郁宗廷不禁想到温泉山庄那晚。 以及,还有挂在衣帽间里,那件印有山楂唇色的白衬衫。 用餐期间,两人默契地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安静优雅,这是程夕鹿体会过最舒适的环境。 平安夜,准时八点,维港烟花绚烂燃放。 从这个位置望去,视角极佳,成片星光散布夜空,美到极致。 餐桌已撤下主食,换上水果和甜点。 程夕鹿含住小口樱桃卡布洛,海盐清甜在舌尖滋长蔓延,目光遥遥落向窗外那成片的烟火,眼神专注,甜味顺着喉间直直流入心田。 后来,烟花绽放的十五分钟里,郁宗廷陪她站在落地窗前,安安静静地欣赏。 确切而言。 是她在看景。 他在看她。 “郁先生以前,和别人一起看过烟花吗?”程夕鹿突然问。 默了两秒,郁宗廷说:“没有,但不知道以后,还能否有这个机会。” “谢谢。”她轻声地道谢:“这是郁先生给予我的第二个第一次。” 第一个指什么。 并未言说。 但两人心里,却能默契地给出共同答案。 暮色渐浓。 不知几点,窗外夜空归于静寂。 烟花热烈,依旧掩盖不了它短暂的事实。 从六点到八点,看似漫长,但不尽兴。 虽不尽兴,也终要结束。 她知道,他今晚极可能会选择点到即止。 高高在上的郁生,做任何事总是那样从容淡定。 包括对待女人。 可程夕鹿却莫名感到不舒坦,心里悄悄改变了主意。 临走前,郁宗廷从侍者手里接过外套,亲手给她披上。 也在双肩传来温热时,她穿着高跟鞋的脚轻轻踮起,葱白手指搭在他臂弯处,微微用力,攥紧他衬衫袖管上的褶皱。 闭着眼,她的呼吸跟随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夹带他身上洁净的气息,缓慢靠近,濒临交缠而窒息。 第039章:港夜9 程夕鹿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大胆。 那一阵阵压抑中,仿佛又充盈着极致快感。 所有动作皆悉出于本能的冲动。 她甚至有一瞬间开始后悔,以至于过度自我深入,没有发现郁宗廷的呼吸屏住了,那双她看不到的眸底,正一点点掀起惊涛暗潮。 在鼻尖将要贴上他的薄唇时,程夕鹿抵不过那丝愈演愈烈的紧张,终究生出想要中途放弃的打算。 她眼睫轻颤,就要慢慢睁开。 可是未能得逞。 她手指松开的下秒,腰间蓦然被他宽厚的手掌一揽,用力,然后收紧。 程夕鹿脚下不稳,身体顺着那股力道跌进他怀里,情急之下,双手软软攀住了他的双肩。 “程小姐。” 郁宗廷的声音低哑得厉害。 他低沉开口,幽暗视线带着丝灼热,直直定格在她微颤的眼睫上,“告诉我,这刻你有几分清醒。” 怀里女孩安静。 紧绷。 甚至不太敢睁眼。 她清楚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 若说昨晚是意外,那么此时此刻,就是实打实的投怀送抱。 程夕鹿最后还是张开眸子,缓缓与他四目相对,轻声道:“我不确定,所以想试试。” 呼吸咫尺。 女孩脸颊早已染上红潮。 郁宗廷慢条斯理,低问:“想怎么试,仅是刚才那样,还是更深入?” 这句一落。 程夕鹿微囧。 所以哪怕忍得再辛苦,他也早就看出她的心在动摇。 即便那晚拒绝坐他的车。 包括曾经明里暗里与他划清界限的种种。 总而言之。 她的试探过于拙劣。 而他,乐于纵容。 留给她足够的,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间和心理建设。 郁生,果然把绅士刻进了骨子里。 二十二岁的她,又怎会是对手。 既然不是对手,那就知难而退吧。 “我跟郁先生认识不到半个月,何谈去深入。”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程夕鹿看他的眼神里多出丝自嘲,“我甚至做不到像郁先生这样掌控人心,游刃有余,和你玩,恐怕输得连渣都不剩。” 她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打退堂鼓的心思,以及这样面对面的,对他连用两次褒贬不明的评价词。 空气沉寂。 郁宗廷脸色莫测,垂首看着她,似乎在考量她刚刚那些话里,有几分真心与敷衍。 倘若是前者,那他— 男人眸底有隐隐的晦暗一闪而过,很淡。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不服输,但也输得起,那么现在,是在担心什么。”他唇角轻轻抬了一下,显然是将她口中的那些话信以为真。 程夕鹿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呼吸连着心跳一起乱了。 在凝滞的气息中,他松开禁锢在她腰间的手,扶她站稳,极为绅士地后撤一步,拉开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 “要不要我替你回答。”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夕鹿别过脸去,眼角有些泛红,心里抑不住的委屈。 下刻,他语调缓和下来,道出她的顾虑,“你觉得我对一个漂亮女孩三番五次破例,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主动献身爬我的床,是不是。” 程夕鹿心头一震。 “说话。” “你有这个资本。” “所以在程小姐看来,资本就是衡量一个男人肮脏到何种程度的利器。”郁宗廷面色阴晴难辨,从始至终,视线都未离开过她的脸。 第040章:港夜10 “我没有,你不要断章取义。”程夕鹿急的耳尖泛红,声音跟着轻软下去:“在这个圈子里,你想要睡谁,完全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抬眸看向他,“但心甘情愿跟你上床的,大多有所图。” “比如?” 女孩一气呵成的样子,看得他心口仅剩的那股郁气,也顷刻荡然无存。 郁宗廷沉静的注视下,她说:“要么看上你的人,要么贪图你的钱,可偏偏,这两样你全占。” 说完,程夕鹿顿时默住。 见鬼。 明明想着扳回一局,结果是变着法地把人夸了一遍。 什么啊这是。 她有些懊恼。 沉默间,却听郁宗廷不轻不重问了句:“那程小姐是如何想的。” 什么? “程小姐刚刚的主动,是因为看上我什么。” “......” 是指她踮起脚攥他衬衫,跌进他怀里。 程夕鹿脑门冒黑线,不想回答这种屈辱的问题。 男人轻笑,语气温和地道出一个事实:“不管是看上我的人,还是看上我的钱,我都很高兴。” 她刚想开口,郁宗廷又说:“认识至今,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和精力,纯属一个追求者的自愿行为。我希望程小姐能明白,我做这些,不是在暗示你什么。” 这句话的表达已然很明显。 程夕鹿终于得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 他是在追她。 而不是想潜规则她。 不着痕迹松出口气。 她眸子轻垂,闷声道:“抱歉,是我误会郁先生了。” 认错认的很快。 毕竟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难免会觉得不真实。 港区郁生。 金字塔尖的人物。 她想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转念又打住。 人与人之间的化学反应,常常微妙而简单。 说白了,她还不是贪图他的‘美色’和魅力? 也罢。 见色起意的开始,其实才是最舒适而毫无负担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现在谈感情,连她都觉得假。 有些事想通,只需几秒钟。 就算未来某天,她真把心丢在了郁宗廷身上,也只会是一场灾难。 一场毫无生还希望的灭顶之灾。 那样一个不可能的人,一个不可能的男人,远得像天上月,她所能触及的,不过是月圆时倒映水中的幻影而已。 如同今晚对于程夕鹿的意义,难忘且深刻。 玫瑰花,小提琴音符,清甜不腻的樱桃卡布洛,还有绚烂热烈的烟花。 一切的一切。 在拨开迷雾之后,都显得那样清晰美好。 但她知道,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难长久。 可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 对于无法得到的人,就愈发想要不计后果地去拥有。 劳斯莱斯驶回酒店,已将近十一点。 电梯里分开前,程夕鹿抬起眸子,看着他说:“郁先生如果没有什么工作需要,明天,我可能会有自己的安排。” 郁宗廷整暇以待,然后? 然后...... 算了。 程夕鹿轻摇头:“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 男人点头,淡淡一笑。 哪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章岑说的很对。 这姑娘的边界感太强。 强到哪怕她跟你,敞开心扉聊了近三个小时,横在心里的那道城防也依旧坚不可破。 他对她而言。 到底算怎样的存在。 郁宗廷陷入深思。 第041章:港夜11 回到房间洗完澡,面膜敷到一半,三人群里@她,问方不方便视频。 程夕鹿回复过去一个ok。 片刻,闻绯的视频邀请发过来。 按下接通键。 温凛月瞅了瞅她背后的酒店装潢,挑眉道:“房间不错,一晚的价格应该五位数起步。” 五位数? 程夕鹿表示自己不知情。 房间是秘书长一早就安排好的,她只是个不管事的小跟班。 上万的套房,不可能。 东港再如何财大气粗,也不至于员工出一趟差,就奢侈到这种地步。 见她不以为然,温凛月说:“把酒店名字发我,我查查。” 程夕鹿神情恹恹,“好无聊喔你。” “确实无聊,大半夜断网。”闻绯插进话来。 嗯?怎么又断网? “我怀疑还是楼上那位在捣鬼。” 闻绯恨得咬牙切齿:“狗娘养的,整栋楼都正常,唯独偷咱们一家的网,刚刚上去敲门,你猜怎么着,连个人毛都没见着,直接从门缝里丢出一句让我滚。” “......” 好嚣张。 程夕鹿轻叹,毫无疑问,楼上那货多少脑子有点问题,报复心极强。 应该是上次攻击他电脑,记仇了。 所以想找回场子。 静默无语间,温凛月吃着坚果问:“你知道他ip地址,在港区能入侵吗?” 凛月小姐姐想以暴制暴。 程夕鹿摇头:“他不蠢,这次一定是有备而来。” “还是先报警吧。”她提议。 “可我们没证据。” “我有。” 程夕鹿将移动硬盘的位置告诉闻绯,叮嘱她哪些文件需要提前拷贝下来,单独交给警方。 交代完一切,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凌晨。 温凛月惦记着骑楼街的照片,非常贴心地让鹿鹿小朋友早点睡,明天早起。 因为荷记茶点铺清晨六点开门,生意好到爆,如果去晚了,啥也吃不到。 程夕鹿说:“我可以不吃。” “去骑楼街不吃荷记,会后悔。” “......” 想到还有闻绯男神的电影。 突然发现,明天真的好忙。 缺岗一整天自嗨。 郁宗廷会不会觉得她在恃宠而骄? 呵。 心虚什么。 是郁老板以工作为由,将她拐到港区。 她是受害者。 受害者想逛逛街,不允许么。 熄掉手机,程夕鹿起身去浴室洗脸。 一夜无梦。 次日在六点的闹铃中醒来。 穿戴好出门,打车到骑楼街,步行两百米到荷记铺的时候,中央罄鼓楼刚好敲响七点的钟声。 温凛月说的没错,这家茶点生意确实好到过分。 反正时间尚早。 程夕鹿便自动加入到那长长的队伍中。 排队不到两分钟,有人走过来拍她肩膀。 对方一顿输出,抄着蹩脚的普通话。 男人胡须满面,长发扎在脑后,穿寻常衣衫,笑起来像狐狸,“小姐方不方便?请你喝杯咖啡?”他指了指街边一家mid.cafe。 无缘无故搭讪,非奸即盗。 倒是第六感直觉,程夕鹿一眼看出门道:“你是星探。” 被猜中身份,对方朝她竖起拇指,连连点头。 街道转角处,停着一辆巡逻的警车。 程夕鹿不经意往后扫了眼,再看星探已经凑到跟前,“妹妹仔靓过港姐,有无兴趣进娱乐圈拍戏?” “拍戏有什么好处?”她反问。 那人说:“益处多多,穿靓衫,拎名袋,住太平山顶和郁家做邻居,出入有车接送。” 话音才落,程夕鹿就忍不住笑出来。 对方不解:“小姐,笑咩啊?” 普粤结合,勉强能懂。 她说:“没兴趣。” 茶点不想买了,转身要走,却被星探拦住去路。 真实面目开始显露。 各种花言巧语,画大饼。 到最后,软的不行,就直接上手强拉硬扯,百般骚扰纠缠。 程夕鹿突然顿住步子,看向星探背后朝这边走来的两位片警,眯了眯眼,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第042章:港夜12 半小时后,警署治安科。 办案大厅的背景墙高悬着紫荆花警徽,程夕鹿坐在椅子上,盯着蓝色徽底“港区警察”四个字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隔壁笔录室,星探有气无力瘫坐长椅,一脸无辜跟对面男警员解释:“同细妹有眼缘嘛,就想做个朋友咯,点知畀人误会,如果我讲大话,出街被车撞死!” 交朋友? 男警员猛敲桌子,声严厉色:“大庭广众拉拉扯扯,你话想交朋友,鬼信唔信呀。” “细路女怕丑嘛,做做样。”星探边说边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笑脸递过去,被男警员不耐烦挡住。 “老实坐!冇睇到有监视器?想踎格子啦!(老实坐着!没看到有监控?想蹲局子是不是!)” 星探咽下心头烦躁,用手指了指外面,“细妹好靓嘅,系个男人都想上去搭讪,阿sir,换做系你一样咁丫。” 男警员神情微变,正要说话,门口响起另一道声音:“郁生嚟接人嘞。(郁先生来接人了。)” 空气静住两秒。 郁生。 哪个郁生? 不知想到什么,星探整个人猛地震住,不敢动了。 大厅里。 听到那两字熟悉称呼,周遭一切混杂音量似乎瞬间远离,程夕鹿缓缓回过神,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大厅门口,两道身影朝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身穿警服,而另一个...... 程夕鹿迷茫的眸子里,终于浮出丝细微的波动。 短短几十米,隔着人群打量静坐椅子上的女孩,陈远峥漆黑眼底点缀出几许笑意,“细妹生得文文弱弱,同你很般配。” 郁宗廷波澜不惊睇他一眼,没有否认,只说:“别乱讲话,还在追。” 追? 好像这个字从堂堂郁生嘴里说出来,显得有多不可思议。 陈远峥听完露出抹意味深长之色,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迈着长腿领他继续往里走。 这段距离,对于程夕鹿而言,显得尤为漫长。 直到郁宗廷来到面前时,她尚还怔怔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明是打电话给章岑的。 他不是有重要商务会谈么,为什么会亲自过来。 郁宗廷低眸,看她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心里微紧,目光自上到下检查一遍,低声问:“有没有受伤。” 来之前,章岑给他的汇报,说程小姐无碍。 可此时人就在眼前,却仍要压制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郁宗廷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最后,抬手轻揉了下女孩略显凌乱的头发。 他温热的手掌落下那刻,程夕鹿紧绷的弦砰然断裂,终于卸下强撑伪装,鼻子泛酸,双眸忍不住染上了湿意。 涉世未深的女孩子,第一次来港区,遇到这种情况哪有不害怕的。 她看着他,嗓音软糯带着沙哑,“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郁宗廷低低问:“不想见到我?” 男人眸色温溺到极致,程夕鹿一下子便说不出话来。 十分钟后。 笔录和流程交涉完毕。 临走前,程夕鹿环顾一圈喃喃道:“那名星探,看着不像好人。” “说的没错,搞黑色产业,已经被刑拘调查。”洁净悦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程夕鹿转头,男人身着警服笔挺落拓的身影撞入眼帘。 他朝女孩伸手,做自我介绍:“九龙区警务处总警司,陈远峥。” 微微迟疑,程夕鹿和他浅握了下,“陈sir。” 对方笑着纠正:“不用这么客气,我同郁生相识多年,叫我名字即可,如果觉得生分,可以唤阿峥。” 阿峥。 港区警察长得帅,普通话标准,待人也很亲和。 末了,程夕鹿随口问:“你说星探涉黑色产业,具体是什么?” 陈远峥:“他们有一个团伙,专门诱骗外地来港的年轻小姑娘。” 嗯? “拍风月片。” “......” 程夕鹿哑住。 本以为,对方只是无良经纪公司的骗子。 没想到,自己差点一只脚踏进地狱。 试想,若不是今天运气好,在街上偶遇巡警,将会有什么后果。 想到这里,浑身涌起一股凉意。 感到后怕。 静默间,陈远峥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半圈,笑着提议:“难得来一趟,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茶。” 说罢顿了顿,看向旁边女孩道:“小妹不如一起?” “下次再讲,我先送她回去。”郁宗廷抬腕看了眼时间,转头对上女孩清凌凌的眸子,心头一滞。 不知为何,转念又改变了主意。 他看着女孩,温和说:“我打电话叫阿坚过来,让他带你去车里,等我几分钟好不好。”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程夕鹿点头。 “具体是几分钟?”默住两秒,她轻声问。 郁宗廷略作思索。 “五分钟。” 陈远峥:...... 第043章:港夜13 认识这么多年,何曾见郁宗廷如此迁就过一个女人。 真是稀奇。 陈远峥边想边招来一名警员,让他去腾出一间笔录室。 既然只有五分钟。 那就长话短说。 郁生在港区赫赫有名,谁人不知。 警员端两杯热茶进来,笑着搁到男人面前,再将另一杯放置老大旁边。 然后自觉掩门出去。 随即,室内恢复安静。 陈远峥点完烟,将打火机递给对面人,深吸了口再徐徐吐出,口吻严肃:“我知道你想放长线钓大鱼,但你有没有想过,姓徐的货如果持续被你压着,万一逼得那老狐狸狗急跳墙,届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划算。” “有何不划算。” 郁宗廷捻烟的手搭在座椅扶手,面上是不动声色的沉静,“买卖成与不成,要看背后的大鱼到底有多少分量,你们布局整整一年,现在收网,不见得是最好时机。” 静默两秒。 陈远峥失笑。 所以哪怕部署再隐秘,也瞒不过郁生的情报网。 说出去挺扫兴。 但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老友,掌控规模宏大的海运线,的确给九龙警方在打击违禁走私方面提供了不少便利和帮助。 裕丰徐总。 那是他差点要盯出窟窿的鱼饵。 可惜鱼饵太狡猾。 几乎回回脱钩。 其实郁宗廷说得对,倘若背后的大鱼足够诱人,那么此刻收网,确实为时过早。 想到这里,陈远峥不禁挑眉:“线人说,那晚亚湾国际的慈善晚宴,你破天荒带了一个小姑娘出席?” 对面人不说话。 气定神闲看着他。 很明显,大佬不想回答这个与主题无关的问题。 陈远峥见状轻笑:“行吧,等哪天追到记得告诉我一声,怎么着,也要请人小妹吃顿饭,作为见面礼。” “见面礼就免了。”郁宗廷不领情,他掀起眼皮提醒:“五分钟还剩四十秒,陈sir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 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真有五分钟? 陈远峥伸着懒腰起身,端茶杯呷一口,“没什么,那就静候佳音,希望郁生早日抱得美人归,等这桩案子落地,到时庆功宴上多喝几杯,双喜临门。” “别只惦记我的喜,好好担心下你自己。” 郁宗廷拿起外套搭在臂间,面色如常准备走人。 前后四十秒。 不多不少。 打开笔录室的门,身后传来陈远峥悠声轻叹:“郁生的终身大事谁敢置喙,陈家若有一半在我手里,也不至于成天见着老太太就躲。” 自嘲中带着丝无可奈何。 世家子弟,哪怕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亦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以作交换。 他这身警服,换来的是婚姻不得自主。 到底值不值得。 谁知道。 大概对于陈远峥而言,这世间没有任何瞬间,能比得过他扣动扳机时,对着罪犯喊出那句,九龙分局,放下武器不准动! 此时。 警署停车场。 劳斯莱斯静停b区车位,短短五分钟,程夕鹿依旧与阿坚有话可聊。 牢记上次先生的嘱咐,这次女孩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甚至还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延伸和渲染。 比如。 程夕鹿说:“阿坚,你是土生土长的港府人,能不能教我说几句粤语?” 阿坚问:“程小姐想学什么。” 女孩给出几个日常用语。 大多跟逛街买东西有关。 应该是打算等会儿继续去骑楼街。 阿坚认真听完,依次作答。 程夕鹿跟着他一遍遍的练习,念到最后,冷不丁问了句:“粤语‘我喜欢你’怎么讲?” 额。 阿坚顿住。 犹豫了两秒。 难为情地发音。 简短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像烫嘴的山芋。 第044章:港夜14 程夕鹿在后排毫不掩饰地笑着,再偏头,就看到郁宗廷从办案大厅里出来。 她眼珠一转,把车窗升上去,端端坐好。 外面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郁宗廷拉开车门,坐到她旁边。 阿坚正要请示先去哪里,后座人开口:“找地方用餐,下午你跟着一起去骑楼街。” ?? 程夕鹿眨了下眼,向他确认道:“阿坚也去?” “嗯。” 郁宗廷浏览平板上的文件,垂目说:“为你的安全考虑,阿坚或者集团下其他保镖,自己选一个。” “......” 安静两秒。 她拧了拧眉,表示拒绝:“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出门还带保镖?今天上午只是意外,港区治安没这么差吧?” 听她说完,前排阿坚有些忍俊不禁。 然后,透过后视镜,便见自家先生停下手头动作,缓缓偏头,看向坐于身旁一脸懵圈的女孩。 郁宗廷语气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想带阿坚可以,找一个理由说服我。” 脑袋冒出问号。 程夕鹿不解,干巴巴问:“我没有人身自由权么,郁先生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来干涉我?” 此话一出,车内陷入沉寂。 阿坚不着痕迹吸了口气。 暗叹程小姐果然艺高人胆大。 有些话心里想想就好。 竟还真说出来? 章助说得对,程小姐的确不是一般人。 至少郁生身边,没人敢这么忤逆他。 显然,郁宗廷也在这刻醒悟过来。 他确实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自由。 带不带保镖,都不是他能强迫的。 “抱歉,是我的疏忽。”郁宗廷淡声开腔。 郁生反省态度良好。 对程夕鹿说:“吃完午饭送你去骑楼街,玩累了,玩够了,就打电话给阿坚,他去接你,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越界?” 郁宗廷用‘越界’两个字,摆正了自己当前的位置。 只是她尚在考虑阶段的追求者,仅此而已。 甚至都算不上一名合格的老板。 因为全天下没有哪个老板,能被一个小小员工嫌弃至此。 听完身侧男人的话,程夕鹿倒有些过意不去。 说到底,他也是出于关心罢了。 自己何必如此尖酸刻薄。 而且刚刚的五分钟,郁先生很守时的。 还为她中止商务会谈,亲自赶来警署接她。 嗯? 不对。 程夕鹿默默扭过头去,看着车窗外徐徐倒退的街道,心里愤懑不平。 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自己pua自己。 好没出息。 看她若有所思的侧脸,郁宗廷微不可察蹙了下眉。 “程夕鹿。” ?? 女孩被吓了一跳。 怔怔转过脸来,莫名看着他。 连名带姓,第一次这么叫她。 好不习惯。 程夕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玻璃心。 取名字就是给人叫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 她眼神询问郁先生,有何指教。 郁宗廷静静睇她一阵,沉沉开口:“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下午阿坚去接你,同不同意。” “......” 程夕鹿屏住呼吸。 目不转睛瞅他。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给出正面答案,而是回到上上个话题。 他说,找一个理由说服他,不让阿坚跟着的理由。 程夕鹿舒出口气,表达自己的看法:“我没意见,反正就拍几张照片而已,主要是阿坚,他一定会感到不自在。” 郁宗廷微眯眼。 停顿半拍。 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静默片刻,他说:“阿坚不自在,你呢。” 她? 程夕鹿耸耸肩:“我无所谓,又不是没跟男孩子逛过街。” “跟谁逛过。”他问。 手机震动两下,有信息进入,程夕鹿划开屏幕随口道:“中学时候,和一个暗恋的学长。” “......” 阿坚内心风暴:先生,我劝您最好别问了,再问会问出心梗。 一阵无言后,抵达吃饭的地方。 程夕鹿边解安全带边说:“我先下去回个电话。” 车门推开,女孩拿着手机下车。 待人走远。 阿坚看着后视镜里下颌紧绷的男人,试着安慰了句:“据我所知,在内地未满十八岁,学校禁止早恋。” 意思是,程小姐刚刚的话,应该是闹着玩的。 后座传来打火机轻响,郁宗廷点着烟淡淡一笑,却没说话。 自家先生头一回追女孩子,就遭遇滑铁卢。 阿坚不忍心。 脑中灵光忽现,突然想到另一件事。 转头侧身,神神秘秘对老板道:“程小姐之前在车里,跟我学习讲粤语。” 郁宗廷掀起眼皮,“讲什么。” “她钟意您。” “......” 不远处,站在花台旁打电话的程夕鹿,蓦然打了一个喷嚏。 揉揉鼻子,抬头望一眼天空。 暗自祈祷。 千万别下雨。 最近水逆。 第045章:港夜15 吃完午饭,送她去骑楼街。 站在巷口,目送劳斯莱斯徐徐驶离,程夕鹿才拿起阿坚事先替她准备好的相机,调整焦距,开始四处寻景。 邻街西道,章岑早已等候多时。 待轿车停稳,他绕过车头,接替阿坚坐进驾驶位。 车子启动时,听后座人淡声叮嘱:“远远跟着,别扰她兴致。” 站于车门外的阿坚点头:“明白。” 回总部大厦的路上。 后视镜里,郁宗廷双目微阖,容色沉静地听助理汇报。 “荷记茶点铺,今早七点左右的监控已经调取,那名星探只是障眼法,附近方圆三公里,几乎全是他们的连环窝点。” 看样子程小姐从一进入骑楼街,就被那帮人盯上。 若不是小姑娘敏锐,及时求助巡警自保,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盘踞旧城区的毒瘤。 早就该连根拔除。 说到这里,章岑顿住,静等自家先生对于此事的后续吩咐。 然而,郁宗廷听完一语不发,继续闭目养神。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 章岑暗感心惊。 跟在先生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持续低压下。 后座长久沉默,便已注定了那名星探的结局。 - 下午五点,程夕鹿逛累了,找一处小店吃云吞。 电影开场是晚上七点,还有两小时,吃完坐车到影院,时间绰绰有余。 她不紧不慢解决掉碗里最后一个,刚抬头,就看到阿坚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踩点好准时。 程夕鹿放下汤勺,趴在窗边朝对方挥手,“阿坚。” 女孩嗓音清甜。 自头顶落下来,轻飘飘的,但很容易就钻入耳髓。 阿坚脚步顿住。 视线自下而上望去。 女孩眉清目秀,眼眸澄澈。 梨涡浅浅一笑,宛若浆洗街畔的邻家阿妹。 他呼吸轻缓,朝女孩点了点头。 下刻。 恢复神色,迈腿往店里走。 购票的影院在尖沙咀附近,驱车过去半小时。 抵达目的地,程夕鹿下车时,本想让阿坚先回去,不用等她,却见后者已经锁好车门朝她走来,并说:“郁生五分钟前就到影院了。” ?? 郁宗廷。 他来干嘛。 女孩一脸迷茫,阿坚笑了笑:“按原计划,先生今晚也要过来观影,刚好和程小姐要看的片子是同一部。” 喔。 原来闻绯男神这么受欢迎。 连堂堂郁老板都是那位港星的粉丝? 她若有所思进电梯,看着楼层数字跳动,最后停在地下二楼。 梯门缓开,程夕鹿踏进售票厅。 左右环顾一圈,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 好冷清。 一个人都没有。 抬头看影院logo,没错的。 电影很烂么。 阿坚跟在身后,出声解释:“郁生包场了。” “......” 话音落,旁边贵宾休息室的门打开。 章岑缓步走出来。 对程夕鹿含笑道:“郁生有个线上会议,预计二十分钟后结束,程小姐若是不想等,可以让放映厅那边提前开始。” 女孩陷入迷之沉思。 在开会? 看看时间,才刚过六点。 就算郁宗廷不包场,也还得再等一个小时。 等吧。 不管怎样,人家终究是她老板。 休息室里,郁宗廷双腿交叠倚坐沙发,面前深灰色布艺茶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章岑带程夕鹿进门。 女孩刻意放轻脚步,避免打扰到大佬办公。 随后,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安安静静地在手机上浏览影评。 划到宣传片底部时,指尖一顿。 ?? 爱情片? 第046章:港夜16 章岑知道,郁生进入到工作状态时心无旁骛,不喜欢有人打扰,因此领程夕鹿进门后,并没有上前去打断。 反观女孩也很懂事知理。 一个人默默做着自己的事,甚至选择的入座点,更是大幅度降低了自身存在感。 若说小姑娘完全对郁生无感? 倒不见得。 有好感。 但又保持着适当的交集与距离。 像一名考古专家,对新出土的文物,尚处于探索评估阶段。 想到这点,章岑不免失笑。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位高权重的郁生,也会成为女孩子反复考察的对象。 听起来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 二十分钟,不长不短。 蓝牙耳机里,高管的汇报有条不紊,电脑上同步播放着东港近一年以来的产品研发数据,郁宗廷认真聆听,微垂的视线专注清明。 习惯性地,他伸手从旁边摸来烟盒。 点烟之际,余光不经意轻瞥。 看到静坐在角落里的那抹柔美侧影。 动作微顿。 静默两秒,燃至半圈的烟头,被他自然而然揿灭在烟灰缸里。 章岑留意到这样的细节,眼底划过一丝讶异。 转念想,便俯下身对男人道:“郁生,室内有排风口。” 意思是,不会影响到程小姐。 郁宗廷收回视线睇他一眼,目光回正后,蓝牙耳机里汇报接近尾声,众人屏息以待,都等着听他发问。 无人知会议这头为何如此安静。 许多人内心忐忑。 因为郁生的沉默,往往代表不满意,甚至是不悦。 静等片刻,郁宗廷低沉平稳的嗓音传入一众高管耳里。 “ep2.0公益项目,从年初四月份到现在,历时整整大半年毫无进展,是什么原因。” 这句过后。 相关负责人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有些不解,何为郁生会突然将关注的重心,落到这毫不起眼的公益项目上。 打好腹稿,事业部总监win谨慎地解释道:“我们与相关部门签订的协议是三年内无偿捐赠与维护,上半年发往南部偏远地区的一批医疗系统出现故障,至今还未解决,所以—” “为什么不解决。”郁宗廷淡声打断。 win紧张地吸了口气,说:“因为经过我们内部核算,如果派人过去驻守排查故障,至少需要两个月以上,那边条件和环境艰苦,且与当地语言沟通方面多有障碍,目前还没找到合适前往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项吃力不讨好,就算顺利完成任务,也不可能拿到可观绩效奖励的外派。 除非是傻子,否则几乎没人愿意揽下这门差事。 况且,既是公益项目,东港能做到无偿捐赠已属仁至义尽,至于后期维护,真没必要投入过量的人力物力成本。 在这之前,郁生的二叔郁嵩董事管理东港期间,对于公益项目此条议案,也是亲自点头同意过的。 由此自那以后,事业部公益项目组,便成了接收到岗新人的中转站,其作用价值,等同于无。 说白了,就是形同虚设。 到了公益组,新人混满半年转到其他组,而主管cike两袖清风,成日跟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似的,不争不抢,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一守就是整整两年。 岿然不动,劝都劝不走。 win讲完,耳机里再度陷入死寂。 这次,众人很明显感受到,自来会议另一端的气压在无形中逼向漩涡中心。 事业部总监凝神屏息,等待回应的这短短几十秒里,整个人的神经高度紧绷,宛如受凌迟酷刑。 啪地一声。 打火机轻响。 郁宗廷终究还是点燃了那支烟,身体不紧不慢靠向沙发后背。 夹烟的手搭在扶手旁侧,盯着电脑上定格在最后一行的赤字数据栏,指骨分明的手指扣进领带结,面无表情将它拧松缓慢扯下来,冷冷启唇:“win,如果觉得总监这个位置坐的腻了,后面有大把的人等着排队接替。” “郁生,您听我—” win刚想讲话,会议里传来沉冷的结束语,“散会。” “......” 第047章:港夜17 角落里,程夕鹿听得正入神,结果男人冷不丁一句终止会议,让她诧异地转头看过去。 隔着空气,与郁宗廷晦暗的视线直直对上。 “......” 微微一抖。 她淡定地将头转回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郁宗廷手里的烟只抽到一半,摁灭后从沙发上起身,拿起旁边的领带和西服外套,迈着长腿朝女孩走去。 “等了多久?” “不久。” 程夕鹿乖乖站起来,跟在男人身后走出休息室。 老板刚发完脾气,心情不好。 章岑故意落后几步,距离保持在女孩两米之外。 走在最前方的郁宗廷忽然顿住脚步,程夕鹿一个不留神,脸撞到了他坚硬的后背。 ?? 她怔怔抬头。 郁宗廷转过身,温热深邃的目光居高而下,语调沉缓:“怕我做什么。” 嗯? 程夕鹿眨了下眼,开始装傻:“没,没怕。” 才怪嘞。 要不要拿面镜子过来,照照您老人家的臭脸? 女孩目不转睛看着他。 那眼神,纯粹到一目了然。 满满写的都是,老板您刚才的样子有点吓人。 程夕鹿想,他该是忘了。 从本质上来讲,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毫无话语权的普通员工。 若没有他的那份偏爱。 她这会儿应该刚结束一天工作,打卡下班,准备前往那条快要挤成肉夹馍的地铁五号线。 哪有闲工夫看电影。 而且还是包场。 对视一阵,郁宗廷缓缓收回视线,面色不自觉缓和了许多,冷眼睇向落单在两米开外的章特助,吩咐他:“去准备一件女士外套。” 顿住两秒。 章岑反应过来。 来影院的路上,电台说今晚大概率有强降雨。 郁生体贴周到,是考虑到程小姐穿得太单薄,会冷。 他颔首退下去,徒留女孩站在原地,拿余光轻瞟身侧男人,静默无声中,只差说一句,“您别对我太好,我害怕。” 郁宗廷显然已经习惯她内心自言自语的臭毛病。 也罢。 在他这里,勉强算作一个特点。 男人步子迈开,程夕鹿默默跟上。 今晚包场,整个影院空荡荡的,即便灯光全开,通往放映厅的廊道里,亦显得格外冷清。 看电影图的就是大家一起看。 这样确实缺了点意思。 思绪刚落,在通道口转角处,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眸看去。 前方几米外开,有两道男子身影正朝这边走来,目的地是斜对面的2号放映厅。 有人? 程夕鹿下意识看向身旁郁老板。 包场了,还能有漏网之鱼? 反观郁宗廷的神情,似乎并无明显波动,对于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持以无视之态,只拿目光淡淡掠过,便移开,带着女孩继续往里走。 两方人擦肩而过时。 其中一人朝郁宗廷恭敬地颔首,喊了声“郁生”。 而另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脸上则戴着黑色口罩,显露在外的眼睛漆黑灼亮,视线偏移,最让程夕鹿印象深刻的,是藏在对方利落短发下的那颗暗红色耳钉。 年轻男人同样跟郁宗廷打招呼,没有带称呼,但语气不失敬重和规矩。 区别于前者的是,在那身乖顺的躯壳之下,仿佛有一股隐隐躁动的桀骜不驯,由于某种外界压制,而完美地隐匿在骨髓里,伺机而动。 只一眼,程夕鹿便觉得,这人灼灼耀眼,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充斥着张扬与野性。 即便如此,但好像,又有点怕郁宗廷。 怕什么呢。 他到底是谁。 第048章:港夜18 然而,刚走到1号放映厅门口,电石火花间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程夕鹿身形猛然顿住。 对了。 暗红色耳钉。 闻绯男神最大的特质,不就是那颗炫酷耳钉么。 难道刚刚过去的是......? 不疑有他。 想到闻绯生日将近,程夕鹿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大胆的念头。 她想去找男神要签名照。 千载难逢的机会。 闻绯拿到签名,一定会感动到哭。 程夕鹿略作犹豫,鼓足勇气转过身去,冲正在打电话的郁老板眨了下眼,用手指了指斜对面的2号厅。 ?? 郁宗廷静静看她,微敛眉,简单两句结束通话,熄掉手机温声问:“想干什么。” “两分钟前跟你打招呼的那位,是不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 她要先求证一下。 对上女孩充满期许的眸子,郁宗廷神色难辨,淡淡启唇:“直接说出你的诉求。” 好爽快。 她喜欢。 程夕鹿带着央求的嗓音软软的,“我想去找对方要签名照,郁先生能不能稍等我几分钟。” “为什么要签名照。” “他是我朋友最喜欢的男演员,我想送朋友一份生日礼物。” 理由充分,解释的也够清楚。 郁宗廷听完面色柔和不少,朝放映厅抬了抬下巴,“乖乖进去坐好,签名照今晚十点之前送到你房间。” 送到她房间? 程夕鹿愣住半拍。 下刻回过神来。 郁宗廷的意思是,签名照他去帮她弄? 缓缓呼出口气。 大佬不愧是大佬。 好省事。 由此更说明,港星男神与郁生,的确关系匪浅。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程夕鹿无暇多想,心里惦记着签名照,就冲这一点,也十分乐意陪着郁老板把整部电影看完。 此时,隔壁2号放映厅里。 趁电影开幕前,经纪人偏过头去,对着身旁祖宗压低声线问:“郁生今晚电影包场,还带着一姑娘,我刚才没眼花?” 光影明暗间,郁家泽百无聊赖地靠着按摩椅,懒懒勾唇:“稀罕,我大哥竟然找女人了。” 经纪人点头,确实稀罕。 不知郁生身边那位,是哪家的名门千金。 看着有些面生,不像出身本阜这边。 难道是从内地过来的? 思绪过半,听祖宗不咸不淡说了句:“挺好。” 什么。 他唇边挂着抹兴味的笑。 以他大哥那变态的掌控欲,终于有人替他受罪,不是挺好? 只是不能高兴太早。 郁生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很难判定是不是专门做给老爷子看的。 毕竟,整个郁家还有百分之十的话事权,掌握在太平山顶的那位手里。 大哥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身边养女人。 全然不是他的作风。 - 五分钟后,总算进入正片。 放映厅灯光暗下来,偌大的观影区域仅坐着中央视角最佳的两个位置。 对于这部影片,程夕鹿还挺期待。 毕竟被闻绯安利洗脑过好多遍。 随着镜头一点点拉近,漫天黄沙的大漠夜晚,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帐篷前,正深情忘我地热吻。 寂静的放映厅,四周遍布全方位立体音效设备。 荧幕里传出的声音。 一阵阵,清晰地钻入耳膜。 程夕鹿满脑问号的呆滞住。 有些不知所措。 致读者,一定要看! 抱歉地通知大家,《港夜归鹿》从今日起停更。 具体原因有部分读者应该已经知晓。 此书男主人设,以及文中多处描写段落,与另一本书《有港来信》高度相似,我不做辩解,这是事实。 准备这本书前,我确实深受《有港来信》极大影响,也在写作过程中,丧失独立构思原则,在这里跟原创作者道歉,说一声对不起。 写作至今,已经逐渐忘记热爱的初心,甚至写出的故事也没有新意,一味急功近利,只想着出成绩,没有珍惜自己的羽毛,让各位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失望了,所以,同时也要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这本书应该会做下架处理,短时间内,恐怕也再难出新书,作者需要深刻反省一下子自己,也欢迎大家以后进行监督。 我不是新人,犯这样的原则性错误,很羞愧。再次对原创作者致以抱歉,《有港来信》写的很好,喜欢这类型的读者们,都可以去看看。 接下来,静等编辑大大来敲我,提前写这封致歉信,是担心书被下架了,你们会一头雾水。 然后,对那位举报的朋友说声辛苦了。 多谢及时给我敲醒警钟,没有一错再错。 写在最后。 【本书烂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