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婉一世:携手登高位》 第1章 因果 养心殿,身着皇贵妃服饰的嬿婉,瘫坐在地上,先前她已费尽了口舌,皇帝稍有动容,便见太后进来将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魏氏,你恶事做尽,手里沾了多少条人命,你还记得吗!”太后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如当年自己对舒妃和十阿哥动手被她查出那般,自己诚惶诚恐地请罪,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像那置身事外的菩萨。 “如懿可都给你记着呢,你害的每一条人命,如懿都给他们做了经幡,你好好看看吧!”太后的话将嬿婉从短暂的回忆中拉了回来,身边早有人拉了经幡,围成了一个圈。 呵……本宫从不信神佛之说,活着尚且斗不过本宫,剩个名字倒想恐吓本宫了。魏嬿婉心里暗暗想着,面上却故作一副慌张的表情,她得赌,赌皇帝给翊坤宫那位出了气,能留下她一条命,她这辈子受了多少苦处,不都熬过来了?如今眼瞅着,自己的儿子就要登位,她怎么甘心? “皇上!皇上!”嬿婉尖叫了一声,身着龙袍的帝王却只是冷冷吩咐,叫她给这经幡磕头。 待她磕得头晕眼花时,却清楚瞧见了两个名字。 “凌云彻”“进忠” “凌云彻!进忠!”那刺眼的经幡一时竟化作了两张脸,慎刑司里的凌云彻,被她亲手下令勒死在偏殿的进忠。 进忠啊进忠,你若还在,会怎么办,你定然会拼了命救本宫,是也不是? “拿牵机药来!” “不!皇上!皇上!”嬿婉双手被钳制着,被逼着喝下了,药一下肚,便是痛如刀绞,使她一下子清醒起来,是了,皇帝看中自己的儿子,却厌恶自己,已经动了去母留子的心思。 “皇上!呵!”嬿婉脸上已满是嘲弄,“是,您不拿臣妾当回事,可在臣妾心里,您作为男子,作为夫君,一次也未曾得到过臣妾的真心!” “胡说,皇上是天子,自然叫人真心顺服”毓湖急急说道。 “顺服是有,真心是一点都没有。”魏嬿婉抬眼望着这个已现疲态的帝王,“翊坤宫娘娘对您倒是真心,可还不是为你断了发,被你禁了足,哈哈啊哈哈哈哈。” “住口。”皇帝暴怒着站起身,“你也配配提如懿!” “怎么?横竖臣妾被灌了牵机药,您还能把臣妾怎么样?”魏嬿婉心底闪过一丝痛快,“奴婢这条贱命,这么多年,在这宫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今也算是熬到头了。” “好,既然如此,朕便不会叫你轻易地死了,拖出去,别脏了朕的梅邬。”皇帝瞧着她如此,也无心再争辩。 “呵,皇帝?如懿?”被塞进小轿里,送回永寿宫,往事一幕幕浮现,奴才,下贱,这些词语她听的厌了,她从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她也不想入宫做伺候人的宫女,这些一个个自诩身份高贵的妃嫔,太后,皇帝,谁将她放在眼里过,谁都能踩她一脚,她偏要叫这些个人正眼瞧她,皇上啊皇上,前程是自己挣出来的,臣妾可一句句记着呢! 永寿宫落了锁,她在地上疼得翻滚,几乎就要这样去了,这些年保养得到的双手死死扣着地上铺着的团花果实纹栽绒地毯,那样好的花样,却成了自己棺椁的装潢。 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嬿婉只觉得人世间的苦楚自己受尽了,却听见门被打开,春婵和王蟾进来灌了他一碗药,告诉她皇帝下令要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是吗?倒也不意外,咱么这位多疑的君王,最是恶趣味了,嬿婉喝了药,沉沉睡去,梦里她见了好多人,她似乎分不清时间,一时自个和凌云彻仍是青梅竹马,那样好的青葱岁月,一时被发落到花房和启祥宫,过着生不如死的八年,她恨不得上前掐死金玉妍,哦,她早死在自己手上罢了。一时又是进忠永远带着近乎扭曲的爱的双眼,无论何时,只要他不当差,必然要到永寿宫来伺候她。一时又是舒妃,愉妃,颖妃…… 清醒的时候比迷糊的时候短得多,她被拘在永寿宫里,不知今夕何年。 那一天,她听见了宫外的礼炮声,还未细想,便被一碗鹤顶红结束了性命,也罢,也罢…… 像她这样的人,若在民间的画本子里,是否该入十八层地狱?魏嬿婉成了一缕幽魂,四处游荡,黑白无常拘了她去,在阴间的孽镜台前,却看见了自己盛大的葬礼。 “本宫死后此等殊荣,当真是难为皇上和太后了。”魏嬿婉扬起了讥讽的笑,“看完了,本宫是不是该去喝孟婆汤,走奈何桥了。” 身后鬼差,却无一人做声,待她皱眉转身,却感觉身下轻盈,恍若被一阵风带去了天上一般。 “这可是孝仪纯皇后,清朝唯一一个汉人皇后!” “史书上都没写几句的继后成了圣母白莲花,浓墨重写的孝仪皇后成了恶毒女配,真是可恶!” “这剧就输在叫如懿传,换个名字我们婉婉乱杀了。” “这剧本,皇帝不爱婉婉还让她生了那么多孩子,闹呢。” “就是,天天就摇香菇,烦都烦死了,怎么,努力上进的打工人婉婉就不要脸,非要假清高才是体面?” …… 一道道声音传到她耳里,信息爆炸险些叫她站不住脚。 “孝仪皇后恕罪!”一个白胡子老头风一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孝仪皇后?”魏嬿婉看清了来人,嘴里喃喃道。 “是,您去世后,皇帝赐您谥号为令懿皇贵妃,您儿子封太子后,乾隆皇帝追封您为孝仪皇后。”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后世有人编了出戏,将继后那拉氏做了主角,叫您成了那恶毒的配角,这不,民众瞧出不对来了,定要改了情节,重来一回,叫您幸福美满才是。” “这是一出,戏?”魏嬿婉捂嘴讶道,好好,永琰争气,没成想,自己这一辈子过得如此不堪,在史书中,却是如此说道的,甚至在后世,仍有人瞧见了自己,要为自己鸣不平,她魏嬿婉,也成了被人供奉敬仰的汉人皇后。 “是,您不必去投胎了,您本该是大清历史上的孝仪皇后,生前享尽荣华,死后金棺葬于裕陵,神牌与乾隆皇帝一同供奉,如今却被说道得如此不堪,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故而还请您跟老身来,劳烦您呐,重新走一遍。”老者拂尘一挥,面前便是金玉妍生八阿哥难产当日,“请,老身改了这出戏,必要叫您,一生顺遂。” “重来一回,一生顺遂。”魏嬿婉清楚地知道,这正是自己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她会在今晚遇到进忠,再成为答应,一步步成为皇贵妃,皇帝,如懿,金玉妍,海兰,本宫回来找你们了。 (本书中修正了人物,与剧中有一定出入,在意勿看) 第二章 开篇 启祥宫 “樱儿!樱儿!死丫头愣着做什么,快去请皇上!”贞淑站在产房门口,颐指气使道。 “诶。”魏嬿婉小跑着往养心殿去,雨下的大,打湿了她青色的宫装和仅用红绳扎起的头发,湿发贴着额头颇有些狼狈,可此时的嬿婉只觉这痛快,若非宫规束缚,恨不得高声尖叫几声。 自被囚禁永寿宫,天晴下雨都与她无关,这样自由的感觉,实在叫她想念。 进忠站在养心殿门口百无聊赖地发着呆,皇上在议事心情不好,整个养心殿气氛都有些低迷。 “公公,奴婢是启祥宫宫女樱儿,嘉贵妃生产不顺,可否请皇上去看看!”魏嬿婉大步向前跑着,在进忠看来,活像一只可爱的小燕子。 “诶呀,皇上在议事,这样吧,等一会结束了我就去禀告,进忠,你送樱儿回启祥宫。”李玉皱了皱眉,说道。 “诶。”进忠忙收了眼神,打着伞站在了嬿婉的身边。 再见进忠,嬿婉心里仍是最后一面他被王蟾勒住脖子,青筋毕露的模样,那眼神里有不可置信,恨,还有,她从前不愿承认的爱。 “小心水。”进忠贴心的提醒道,她身上早被淋湿透了,哪还在乎这样的水坑,她抬眼,便是进忠带着笑意的脸,和将她牢牢罩住的伞。 “在启祥宫被欺负了吧?”熟悉的对话,她一一回着,进忠轻轻靠近,只碰了碰她的衣袖,便收回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樱儿,你这张脸,敢不敢赌一赌,赌赢了,往后你做我在皇上跟前向上爬的梯子,若是输了,往后你就跟了我,想来也无人敢再欺负了你去,如何?” 魏嬿婉定住了,进忠高大的身影在黑漆漆的雨夜中格外显眼,她低头跪下,为着以后,也为着自己从前欠了进忠的那条命,“进忠公公,求您疼我,让我赌一回吧。” 雨滴从伞上滚落,哒哒几声,伞倾斜了,进忠站在她跟前,收起了戏谑的笑意,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只倔强的小燕子,漆黑雨夜似要吞了她这瘦小单薄的身子,可她跪得笔直,微弱的光亮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倒映出眸中自己的影子。 “快起来吧,地上凉。”进忠伸手将她扶起来。 “多谢公公。”嬿婉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先头的狼狈焦急倒全然不见了。 “樱儿,你这张漂亮脸蛋,得到皇上跟前笑才是。”进忠出声道。 “奴婢明白,如今在公公跟前笑,是因着心里欢快。”嬿婉侧过身子,小脸微抬,两个小梨涡甚是明显,“公公,这宫里,人人欺我,唯有你,劝我争一争,我心里十分感激,往后便多仰赖公公了。” “呵,自然,樱儿,你自己要争气。”进忠被嬿婉瞧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早已小鹿乱撞,自他见她的第一面,就知道自己心意,他想要她。他知道,太监的身份不足以让她倾心,可一场豪赌足够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他恨,自己平白是个太监,否则也不会低人一等,连追求心爱的的女子都得小心翼翼。 “启祥宫到了,奴婢得回去当差,还望公公莫要忘了约定。”前头便是启祥宫,灯火通明,照的周边都亮了,嬿婉莞尔一笑,转身便跑远了。 “快去吧,万事小心。”进忠忍不住再叮嘱道,目送着她向光里跑去。 “诶。”嬿婉转身,“进忠公公,多谢。” 进忠站在原地,心里却久不能平静,嬿婉的一颦一笑,早已烙印在他心里,就像上辈子的情缘一般,斩不断,分不开了。 回了启祥宫,嘉贵妃生下了八阿哥,赏了启祥宫上下,自然是不包括她的,今日她能睡一个安稳觉才是最要紧的。 嬿婉换了衣裳,躺在床上,抚着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这都拜嘉贵妃所赐。 “快了,快了。”嬿婉想着,就这些日子,定能离开这里。 第二日,嘉贵妃因为昨日她没把皇帝请来发了大脾气,一脚踹在她身上,水又泼了满身,下头宫女为着献殷勤,吩咐不许她吃饭,今日要浆洗的衣裳更是多了一倍。 这水可真冷啊。嬿婉看着搓的通红的手指,幸好如今天气暖和了,否则满手的冻疮,愈发难熬。 稍晚时,便收到进忠的口信,说就这两日了,叫她好生准备着。 嬿婉心里憋着气,转身便进了下人们用饭的屋子,那嬷嬷见了她,自然是眼睛向天看。 “诶哟,这不是樱儿姑娘吗,不好意思啊,今日没你的份。” “是吗?姑姑真是当的好差事。”嬿婉面上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力的模样,步步向前,一脚便踹在那婆子心口,二人一起摔下去,正好将宫人的饭菜撞翻了一地。 “下贱坯子,你疯了不成?” “姑姑恕罪,我太饿了,没站稳。”嬿婉掩面便小声啜泣。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 嬷嬷自是告到嘉贵妃那,一顿好打,只是嘉贵妃吩咐了不许打的太狠耽误她当差,只皮肉颇受了些罪。 但启祥宫的宫女太监没了饭菜,自然是鼻子不对鼻子,眼睛不对眼睛。 “樱儿!樱儿!没长眼睛啊敢撞我?” “一副样子装给谁看,下贱的玩意儿滚远点!” “说来你可真是命硬啊,主儿怎么没打死你!” …… 嬿婉默不作声,这五年来,启祥宫里这么多宫女太监,合起伙儿来欺负她一个,早已听的惯了,若这世间真有神佛,怎么不把这些混账东西收了去?这世上,唯有自己能靠得住,这顿打,她受着,只等着来日一下一下还给她金玉妍。 八阿哥体弱,嘉贵妃暂时没了折磨她的心思。这宫里又没人和她来往,唯恐沾了一身腥,倒便宜她自己住一间房,只是破败些罢了。 嬿婉坐在床上,衣裳半解,身上的痛还未褪去,她肤白胜雪,青紫的伤痕瞧着更加显眼了,惹人怜惜,她将胭脂轻轻点在手臂的伤口上,让其更明显些,新旧交替的伤叫她难受的很,身体止不住颤抖。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皇上见着才会心疼。”嬿婉细细抽着凉气,脸上却是满足的笑意。 第三章 嬿婉及良时 今天,风和日丽。 天是一天天热起来,只是因着七阿哥和皇后身体不好,太后和皇帝便吩咐了今年不去圆明园避暑,多多供应冰块供各宫避暑。 宫规不可废,为着舒服些,嫔妃们便只能起个大早,趁着晨间凉爽赶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御花园阴凉处,就成了每日的这必经之地。 嘉妃出行,自然是前呼后拥,嬿婉被裹挟在三四个宫女中间,低头在她身后跟着,忽的遇上了同去请安的娴贵妃。 “娴贵妃万安。\"嘉妃慵懒地行了礼,眼里的不屑都摆到面上了。 “八阿哥长得越发好了。”嘉妃带着八阿哥,如懿伸手逗弄着孩子,一副慈祥之态。 “呵。”嘉妃勾了勾嘴角,忽的发难,“樱儿!” 嬿婉赶忙上前来,手里是早早拿着的扇子。 嘉妃伸出手狠狠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使了狠劲儿,半边脸都红了,没好气道:“蠢笨丫头,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跟在本宫后头扇扇子,一味地好吃懒做,想作死么?” 嬿婉木着脸扇扇子,听着娴贵妃开口劝嘉妃不要为了一个丫鬟生气。 “诶哟,”嘉妃笑靥如春,像极了一条吐着丝的美人蛇,艳丽又恶毒,“不过教训一个丫鬟,娴贵妃有什么可心疼的呀?” “皇上驾到!”太监的吆喝打断了众人,嬿婉一下子被拉到众人后边,贞淑和丽心死死挡住她。 “天这么热,怎么在这站着啊?”皇帝今日心情极好,问道。 “皇上,臣妾这是在和娴贵妃说笑呢。”嘉妃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进忠眼睛早往嬿婉看去,心里焦急,二人眼神一交汇,嬿婉心下了然。 “诶哟。”趁着众人不说话的时候,嬿婉娇弱的开口,“诶哟。” “什么声音啊。”皇帝皱了皱眉。 “皇上,像是哪个宫女挨了打受不住,喊疼呢。”进忠弓着身子,小步向前。 “皇上,都是臣妾御下不严,”嘉妃险些挂不住笑,回头剜了她一眼“闭嘴。” “朕与皇后一向宽容待下,从未有随意责罚宫女的,带上来。”皇帝发了话,进忠挺直了背,一把将面前几个碍事宫女推开,扶着嬿婉的手,替她开了一条道。嬿婉半抬头,半是委屈半是隐忍地盯着皇帝,借着进忠的力,小步子哒哒哒地走到帝王面前。 “皇上。”进忠做好了事,便退了回去。 “生的倒是挺伶俐的,”皇帝上下打量她,嬿婉一张脂粉不施的素雅小脸,清丽雅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像是惶恐,又像是局促,活像一只柔弱的小燕子。一身碧绿衣裳连一朵绣花也没有,身后满壁假山垂下一团团灿如云锦的凌霄花,越发衬得她肤白貌美,妍丽无双。 皇帝眼神转向了一旁的娴贵妃“站在这凌霄花下,和你还有几分相似。” 如懿眉毛一动,嘴角翘起,显出几分少女的神态,只是面上已然有些勉强。 进忠忙笑道:“奴才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宫女儿倒有福气,长得有几分像小主年轻时的样子呢。只是无论怎么样,都比不上娘娘端贵之姿。” 金玉妍已气的攥紧了手上的帕子,嬿婉站在原地,抿了抿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愣着干什么,快给皇上请安。”进忠的声音响起,嬿婉便已经拜了下去。 “奴婢启祥宫宫女樱儿,给皇上请安。” “樱儿?哪个樱啊。”皇帝眼神忽的凌厉起来。 嬿婉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低声道:“奴婢姓魏,名叫嬿婉,便是良时嬿婉的嬿婉。\"她顿了顿,侧脸瞧了金玉妍一眼,故作惊恐的模样,越发往后退了一步。“主厚爱奴婢,樱儿是嘉妃娘娘赏奴婢的名字,是樱花的樱。” “这脸上怎么红了一块,是被拧的吧。”皇帝低头,两只眉毛都已皱起来。 “不是,主下手轻,是奴婢肤色白,这才显得红了一块。”嬿婉怯生生地抬手捂着脸,宽大的袖子落下来,青紫交错的痕迹叫人不忍直视。 金玉妍又惊又气,按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厉声道:“本宫不过是因为你蠢笨不会伺候,才轻轻打了你一下,平白无故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 \"那这个,也是轻轻打一下可以做到的吗?\"嬿婉还未搭话,皇帝已经轻轻举起了嬿婉的手臂,\"嘉妃真是厚爱你啊。\" “皇上!”金玉妍娇媚的声音响起,“臣妾孕中急躁,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新伤加旧伤,宫女都是八旗的女儿,嫔妃不可无故虐待,朕怎么不知道,你如此蛮横无理,蛇蝎心肠!,还有,你明知道娴贵妃从前名字叫青樱,给她起这种名字,僭越犯上,更是罪加一等!\"皇帝冷眼盯着嘉妃变得惨白的脸,“你既说孕中急躁,如今天气热了,想来出门也不舒服,便老老实实待在启祥宫,养养性子好了!” \"皇上,臣妾知罪,皇上!\"嘉妃终于慌了,她才刚生下八阿哥,就被禁足,这要满宫的人如何看她? \"送嘉妃回启祥宫,传朕的旨意,嘉妃虐待宫女,失德犯上,禁足一月,罚俸半年,四阿哥和八阿哥送到撷芳殿,有这样一个恶毒的额娘,朕怎么放心将孩子给你养?拖下去。\"皇帝挪开了眼,下了旨意。 “是,皇上。”进忠得了令,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个嘉妃如此折磨嬿婉,如今也算出了口气。“嘉妃娘娘,请吧。” “不,皇上,您惩罚臣妾不要紧,八阿哥才刚出生,她离不开额娘啊,四阿哥是臣妾的孩子,一直在臣妾身边,求求您,让他们留在臣妾身边吧。\"金玉妍恶毒地看了一眼嬿婉,膝行到皇帝跟前,磕头道。 进忠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身后早有人拖着她往回走,若不是怕闹得难看失了体面,他真想拿块布给她塞上嘴。 如懿摇着扇子,终于收起了看戏的姿态,柔声道:“慢着,皇上,这罚的也太重了些,八阿哥和四阿哥,还是养在启祥宫吧,禁足罚奉,足够惩戒了。” 金玉妍没想到如懿会给她求情,忙顺着话头往下说:\"臣妾一时失了心智,自知德不配位,求皇上降了臣妾的位分 只求皇上将孩子们留在臣妾身边,求求皇上了,臣妾刚才生下八阿哥,皇上!\" 声音只剩下凄厉,金玉妍哭的梨花带雨,一旁的八阿哥似乎也感受到了,嚎啕大哭起来。 \"臣妾求皇上,怜惜嘉妃生子吧。\"如懿跪下,言辞恳切,恍如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慈悲为怀,一心为人。 “是啊,皇上,奴婢身份低微,皇上为奴婢做主,奴婢心里感激不尽,请皇上不要生气,怪罪嘉妃娘娘。”嬿婉以头触地,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 “也罢,既然如此,嘉妃降为嫔位,送回启祥宫吧。”皇帝松了口,金玉妍忙谢了恩,靠在贞淑身上离开。 “她如此待你,你还替她求情啊。”皇帝的眼神停留在了嬿婉的脸上。 “奴婢是皇上的奴婢,心之所想只有皇上圣体安康。嘉妃娘娘虽然惩戒奴婢,但侍奉皇上,生育皇子,奴婢不愿皇上为此生气伤了身子,也不愿八阿哥小小年纪不在额娘身边,实在可怜。”嬿婉答道。 “果然懂事,既然如此,朕也厚爱你一回吧。”皇帝眼中多了几分温柔神色,“以后不许叫樱儿了,就改回你的本名嬿婉。朕瞧着你眼熟,你读过书,知道良时嬿婉?\" 嬿婉垂首道:“皇上忘了,几年前奴婢是在纯贵妃宫里伺候大阿哥的,跟着读了几句书。那时皇上就和奴婢说过话。奴婢如今已经二十二了。” 如懿听着皇帝这般问,心底隐隐不安,眼神从嬿婉和皇帝身上反复游走,两条棕色的眉毛一上一下,赶忙开口道:“嬿婉这样好的年华,指出去配个侍卫也是不错的。” 皇帝背着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如懿啊,朕看她伶俐,不如留在朕的身边,和你做个伴吧。” 如懿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凌云彻的脸一闪而过,顿时有些急迫:“皇上也是,也不问问嬿婉自己的意思,哪能让臣妾跟您就做主了呢。嬿婉,你自个儿说。” 如懿居高临下,脸上带着笑,像是亲切温柔,可眼睛直直盯着她,眉毛上挑,又带了些督促的意味,仿佛笃定她心里已有他人。 嬿婉丝毫没有迟疑,甜甜一笑道:“奴婢自入宫来,一切都是皇上的,奴婢愿意侍奉皇上左右。” 如懿心头一阵冰凉,从嬿婉的炙热娇羞眼神中,她知道凌云彻与她不可挽回了,心里对于这个抛弃青梅竹马的女人充满了厌弃,又可怜起那个忠诚,痴心,稳重的凌云彻来。 “好,进忠,带嬿婉去养心殿,你找人教她当御前宫女的规矩。”他挽过如懿的手,“走吧。” “恭送皇上。” 如懿转身,冰冷的眼神扫过嬿婉的脸,嬿婉却丝毫不惧,扬起了笑脸,是那样的青春,明媚,这样的美,倒有些刺眼。 “恭送娴贵妃娘娘。” 第四章 欢娱在今夕 皇帝和娴贵妃的仪仗远去,进忠将嬿婉扶起来,二人相视一笑,便转身同往养心殿去。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一个俏生生的小丫鬟出现在了养心殿外,进忠站在帘子后,看着嬿婉折了两支凌霄花放进瓶子里,小心捧着进门。 嬿婉的容貌清丽,青色的衣服衬得她愈发娇俏,怀里的凌霄花开的正好,往那一站站,连带着这宫里都亮眼不少。 “进忠公公。”嬿婉笑起来,脸上的两个梨涡甚是可爱,“皇上现在可得空,我去给皇上谢恩。\" “且等等。\"进忠轻轻指着一旁放着的衣衫,他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倒是比某些嫔妃还养眼些,“换这身,你身上这衣裳,不够特别。” “这是您特意给我准备的?”嬿婉心里多了恶趣味,缓步向前,那衣裳是什么,她心知肚明,绣着彩燕的青衫和碧色的马甲,为着不单调,进忠还为她备了一对粉色珠子的耳坠。 “是,毕竟,我可指望着你许我一条青云路呢。”进忠低着头,看着嬿婉轻轻拂过自己撑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将那衣服挑起来,比对着自己的身形。 “多谢进忠公公。”嬿婉半屈身行了一礼,转身换衣服去了。 “嬿婉,你真是好本事。”进忠轻轻抚着自己的手,“小爷我呀,要栽你身上喽。” 进忠目送着她进了御书房,转身守在门口,竖起耳朵听里边的动静。 皇帝对着折子有些倦怠,夏日的午后,总是有些昏昏欲睡。见嬿婉进来,倒提了些兴趣。 “你身上有伤,也不好好养着。” “得皇上恩准进了养心殿,奴婢得敬茶谢恩。”嬿婉的声音婉转动听,带着少女独特的声线,皇帝脸上也带了几分笑,问道:“你拿的可不是茶。” 嬿婉微微屈身,说道:“奴婢从前就听说过,皇上是才德双全的圣明君主,敬茶未免有些俗了,这凌霄花开的好,奴婢斗胆,借花献佛,谢皇上搭救之恩。” “果然是伶俐。”皇帝点头示意,嬿婉便将这花放在案台上,站在了皇帝的身前。 “朕当时看你被欺负,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这凌霄花一般,需得有人托着才行。”皇帝轻轻抚着凌霄花瓣,说道。 “奴婢若是凌霄花,皇上必是那参天大树,一点树枝就够庇护奴婢了。”嬿婉观察着皇帝的神色,顺着话头说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皇上,从前您在在御花园里同奴婢说,女儿家也能挣出一个好前程,如今算来,已经七年了,奴婢念着,盼着,终于再见到您了。\" 少女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和倾慕,皇帝一时想起来从前在钟粹宫见过的那个绰约身影。 \"七年,你是从前伺候永璜的那个小宫女。\"皇帝笑道,\"竟然已经这么久了,朕再没见过你。\" \"是,奴婢先去了花房,又被嘉嫔娘娘要去了启祥宫,每一日,奴婢都记得皇上的话,要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哪怕受尽了苦楚,奴婢也一直撑着,奴婢有今日,都是皇上恩泽。\"嬿婉又跪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身穿紫色常袍的天子,眼里的炙热似要冒出来。 \"凌霄花易活,生命力顽强,也一如你一般。\"皇帝将她扶起来,当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启祥宫的真相,便叫进保去查,魏嬿婉在启祥宫这五年,实实在在是被磋磨狠了,这叫他一时间也厌恶着这个不知礼法的玉氏女。 “皇上~”娇媚的声音似是转了几道弯,挠得人心里痒,“皇上,恕奴婢多嘴,您日夜为国事操劳,衣裳都有些松了,得量了尺寸重新裁过才是。” 嬿婉故作惊讶,低头看向皇帝宽松的袖口。 “哦,现在怎么量?”皇帝笑了,这丫头还有什么鬼主意。 嬿婉一笑:“皇上若不嫌弃,奴婢愿意代劳。” 嬿婉站在皇帝面前,两只手交互比着,隔着衣衫贴在皇帝身上,一寸一寸,在他腰间慢慢游移。她的手指细长,指尖柔软,少女的体香令人沉醉,她的声音又越发酥软,撩人的功夫,没人比她更会了。 “回皇上, 腰身二尺五寸。” 皇帝定定看着她,声音不复从前镇静:“你怎么知道朕的尺寸?” 嬿婉不过稍稍移开些,微微向前屈身,就像是要扑进皇帝怀里一样:“奴婢在四执库时伺候皇上的衣裳。皇上的身形,日日如在眼前。” “那便是不止七年了。”皇帝伸出手,掌心向上,“嬿婉及良时,欢娱在今夕,嬿婉,往后,朕托着你可好?” 嬿婉心怦怦跳着,因为兴奋,两颊都染了红,她小心搭上这只手,她从宫女成为宫妃的这一刻,终于要来临了。 “谢皇上厚爱。”嬿婉呢喃道,早小鸟依人靠入皇帝怀中,龙涎香的气味包裹着她,感染着她,映照着她身份的转变。 门吱呀一响,正是掐着点进来的进忠,举着点心盘子跪下谢罪:“皇上恕罪,奴才是送点心进来,不是有意……” “无妨,传朕的旨意,封宫人魏嬿婉为令贵人,赐居永寿宫,今夜侍寝。”皇帝并不懊恼,他正欣赏着怀中女子欢呼雀跃的模样,那样鲜活的生命力,叫他心生欢喜。 “令贵人?皇上,奴婢怎么配得上您如此厚爱啊?”嬿婉被喜悦冲昏了头,整个人都不可置信,不是答应,而是有封号,有品级的贵人? “《诗经 大雅》中有一句,‘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是为美好,朕觉着,这个字很配你,”皇帝抚着她的手,“先去收拾吧,你穿这素色是好看,但你年纪小,朕想着,鲜亮的颜色穿在你身上,该更衬你才是。” “是,臣妾告退。”嬿婉出了养心殿,自有人引她往永寿宫去,这是从前太后娘娘的住所,也是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之一。 “奴才给令贵人请安,令贵人,您当真是前途无量啊。”内务府太监总管早早得令来送贵人的分例和皇帝的赏赐,几乎要堆满永寿宫的偏殿。 “公公辛苦了,”嬿婉客气的送上了荷包,“请公公吃酒,另外,我还有件事想麻烦公公,我原是宫女出身,在四执库有两个要好的姐妹,想调来永寿宫做宫女。” “诶哟令主儿,您抬举奴才了,您只管吩咐,放心好了,这太阳落山前奴才就给您把人送来。”秦立点头哈腰,嬿婉有一瞬间的恍惚,当日她在启祥宫,在花房,凌云彻让他等,可娴贵妃的金口当真难开,一句话的事,磨了她七年青葱岁月。 也罢,往事已矣,只能徒增烦恼。嬿婉扶了扶鬓角,属于她的故事,这才刚开始呢。 第5章 长街 “主儿,你穿这身可好看了。”澜翠今日刚回房,就被内务府叫去来了永寿宫,换了一等宫女的衣去永寿宫,心里越发感激嬿婉,此时正伺候嬿婉穿晚上侍寝的衣裳。 “对啊,主儿不忘旧情提携奴婢和澜翠,奴婢自当谨记,至死不忘。”春婵帮嬿婉挽着发髻,附和道。 皇帝开了口说嬿婉适合亮色,内务府送来的成衣就多是粉色橘色,还量了身形叫绣娘再做新衣,嬿婉挑中的便是这织锦马甲粉衣,小巧的旗头坠着两朵绒花,精美的金点翠嵌宝石头花佐以银镀珠翠蝴蝶发簪,加上恰到好处的零星银饰,耳朵上坠着一对桃花宝石耳坠,整个人都显得娇小可爱。 “春婵手巧,皇上看了定然喜欢。”嬿婉眼睛里有光,年轻的自己就是好,脸嫩的能掐出水来,也不用日日熬着生产带来的心悸症。 “对了,春婵,内务府送来的赏赐,你挑最好的去打点进忠。”嬿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是,主儿,凤鸾春恩车已经等着了,奴婢伺候您出门。”春婵应和道。 “不,我不坐凤鸾春恩车,我走着去。”嬿婉笑道,这条路,她要重新走。 “是,奴婢传话。”本着不理解但尊重的原则,春婵麻利的起身。 紫禁城的长街,马车,八抬大轿自是都可以走的,但更多的,是来往的太监宫女,贴着红墙走着去做事,嬿婉迎着月光走在道路中间,神清气爽,却在台阶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婵,你们先停下,我稍后就来。”嬿婉吩咐着,孤身一人向前去。 到了那台阶处,嬿婉坦然地望着他,重活一世,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年少绮梦,早该如云烟散去了。 “我要去侍寝了,能与你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你想说什么,便一并说了吧。” 凌云彻今日喝了酒,郁闷万分,便早早等在这里要一个交代,现在看见了她如此淡然自若的神情,满腔的不甘,只剩下心痛。 “是不是有人逼你。”良久,他终于憋出一句话。 “不,是我自愿的,娴贵妃娘娘没有告诉你吗?”嬿婉脸上的笑消失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凌云彻觊觎上了娴贵妃,五年前?还是七年前? “你为什么要做皇上的妾室!为什么不等我娶你!”凌云彻大声质问,像是发了酒疯。 “凌侍卫,你搞清楚了,皇上的妾室,那也是你的主子!你如此态度,我可以直接让人把你拖进慎刑司。”嬿婉语气里没了温度,“皇上一句话,就救我出了水火,你呢?我受尽了折磨痛苦,却只得你一句忍一忍,高下立见,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不愿意被人踩在脚下,不愿意再被欺辱,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无用!” “你,嬿婉,你怎么能这么说,娴贵妃娘娘答应我,会救你出来,给你我许婚的。”凌云彻受不了嬿婉这样毫不留情的话语,男人的尊严在这一刻仿佛被摁在地上踩。 “哦?救了七年都没救出来,我还以为她故意等着我死在启祥宫呢。”嬿婉眼里满是嘲弄,“你刚看到了?你认识澜翠和春婵吧,我一个贵人,内务府吩咐一句,他们两人就从四执库来了永寿宫,娴贵妃一个贵妃 ,答应了你要救我,救了七年都没救出来呢。” “嬿婉 你变了,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娴贵妃娘娘也不是你说的这般不堪。”凌云彻震惊于嬿婉的不留情面,下意识地反驳道。 “变了?我变成什么样了?换成是你,每日吃着馊饭,身边人对你非打即骂,恣意欺辱,心爱的人却只会劝你忍着,看你在地狱里挣扎,你会怎么办?”说着说着,嬿婉忽的一阵委屈,酸的她要落下泪来,在自己深受折磨的那十年,心里唯一的慰藉只有年少的爱恋,可事实上是,若是她当日选了嫁给他,她一辈子都完了,不过是钝刀子磨肉罢了,“在你心里,娴贵妃早就比我更重要了,你口口声声说我负了你,那你问问你自己,这世上,谁家好儿郎看着心爱的女子受苦而无动于衷的,凌云彻,是你辜负了我,却还来指责我,你不仅无心,更无能。” 嬿婉上前两步,精致的珐琅护甲挑起镶着旋波纹缎边的袖口,那上边的青紫且还未褪去,“你看清楚了 ,凌云彻,这是我身上最轻的伤,在启祥宫,我不是人,我是烛台,是案板,是木头桩子,从前的嬿婉,早就死了。” “不,嬿婉,你相信我,我会救你的,我只是,娴贵妃只是……”凌云彻急急地解释,嬿婉却抬起手,响亮的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脸上顿时多了两道血红的印子。 “凌云彻,你放肆。”听见凌云彻的话语,嬿婉彻底明白了,他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所求如何,也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这样的人,说再多都是白费。 凌云彻被抽蒙了,怔怔地看着她。 “你记住,我是紫禁城的令贵人,你我,已经不是一路人了。”嬿婉冷眼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发现他是这样的卑劣,“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娴贵妃,从未想过救我,她也不是什么救世的菩萨,最后送你一句忠告,离她远点。” 凌云彻站在原地,身体半跪而下,缓慢地说道:“是,微臣凌云彻,恭送令贵人。” 嬿婉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被一群人簇拥着,离他越来越远。 凌云彻缓慢的站起,心里是不同情绪的冲击,刚才的话令他难受痛苦,嬿婉……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她刚才那么痛苦,可娴贵妃娘娘分明是答应过他的,他也不想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凌云彻感觉心脏都要裂开了,不知所措,只坐在原地,直到一方绣着樱花的帕子落在她面前。 如懿盈盈站在皎洁月光中,就像那秋风中的菊花遗世独立,她的话语并无过多的安慰,只是沙哑着,富有情感的,就像是一位耐心的长辈,“擦掉你的眼泪。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为不会回头的人流半滴眼泪,因为太不值得。” “娴贵妃娘娘。”凌云彻抬头看着她,脑海里却回响起嬿婉的话。 “娴贵妃一个贵妃 ,答应了你要救我,救了七年都没救出来呢。” 如懿见他呆愣着,以为他还沉浸在痛苦中,再次温柔地开口道:“我曾经给过嬿婉机会,希望她能给自己一条别的出路,可她没有。既然这条路是她自己执意选择的,那么,就由着她走下去吧。” “娴贵妃娘娘,嬿婉同我说,在花房和启祥宫,她受了很多苦,为什么,您当初答应微臣要救她出来给我们许婚,这么多年都没有呢 。”凌云彻忍不住,终于问出了口。 如懿愣住了 这是在质问她吗?她屡次想救魏嬿婉,可是在花房的时候,正是年节缺不得人,到启祥宫,嘉妃不放人,她又能怎么办?这点小事难道还去劳烦皇上吗?一想到魏嬿婉在皇上面前的样子,如懿就恨极了,贪慕虚荣的人,倒说起她的不是了。 “本宫有难处。”如懿心里想了半天,为了维持自己清风亮节的姿态,只说出这么一句,难道还要她和一个小小婢女争论吗? “凌云彻,魏嬿婉这样的人,攀附皇恩,不值得你这样。”如懿心里转了几个弯,最后只是皱着眉,微微嘟起了嘴,继续扮演自己的引导者角色,“你不可在做傻事了,该做些名堂出来。” 凌云彻看着娴贵妃,终于还是没问下去。是啊,娴贵妃肯定也有自己难处,这宫里 谁没有难处呢,都是熬着罢了,只是嬿婉,终究是有缘无分。 “是,娴贵妃娘娘。” 如懿终于笑了:“只要你忍得了令贵人在皇上跟前伺候,御前侍卫这条路,你觉得如何?” “娴贵妃娘娘,微臣出身低微。”凌云彻愣住了,御前侍卫,那可是这宫里最好的去处。 “凡事都有例外,只要你愿意一试,本宫也可以帮你。”看着凌云彻这震惊且带着期待的眼神,如懿方才被质问的不快顿时散了,看吧,自己就是这么体贴,洞察一切,高瞻远瞩,谋定而动,绝不是魏嬿婉那等眼皮子浅能看明白的。 第六章 侍寝 嬿婉走过长街,养心殿门口,进忠微屈着身子为她抬起门帘,这样的活儿原用不着他,可他偏偏站在这,无非就是为了能见着嬿婉一面。 “多谢进忠公公,我的谢意公公可还满意?”嬿婉停在门口,笑道。 “令主儿有心了,”进忠弓着身子微抬起头,二人眼神交汇,进忠丝毫不掩饰带有侵略和占有性的眼神,“只是听说令主儿路上耽搁了,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碍着您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般想知道,明日你到永寿宫来,我亲自讲给你听如何?”嬿婉勾了勾唇角。 “是,奴才记着了,令主儿慢着些,小心脚下。”进忠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嬿婉顺势掌着他的手,跨过了养心殿的门槛。 皇帝还在批阅奏折,一旁的案台上仍摆放着那盆凌霄花,嬿婉乖巧的站在那花旁,屈身下拜。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帝抬起头,就看见一身俏粉的嬿婉站在面前,实在可人。 “果然,你还是适合这鲜亮的颜色,朕回头再叫内务府给你送些好缎子你挑。”皇帝赞许的点头,“过来吧,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且来伺候笔墨。” “是。”嬿婉莲步慢移,一旁站着的李玉和另两个小太监忙退了出去,轻掩上门。 水葱似的小手握着墨条,嬿婉含笑站着,皇帝下笔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在永寿宫住的习惯吗?”暧昧的气息太重,皇帝缓缓开口道。 “皇上隆恩,臣妾住的很安心。”嬿婉回着,“只是,这都快到亥时了,陛下仍在操劳国事,从前臣妾做宫女时也不过到戌时三刻,便觉得辛苦极了,可如今见了皇上,才知道做君主可比做宫女辛苦多了。” “宫女和皇上做的事情不同,哪能一起比较呢。”皇帝笑了,“朕今日看的久了些,头疼,既然你如此心疼朕,不如来替朕按一按。” “是。”嬿婉摘下手上的护甲,走到皇帝身后,用指腹轻轻按着穴位。 夜深露重,美人在侧,皇帝小眯了会,便抬手示意她停下。 “你从前学过啊。” “是,额娘从前也叫臣妾给她按呢。”嬿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皇帝,就像一只小兔子。 “嗯,是个懂事的。”皇帝的手抚上了嬿婉的腰,眼神炙热。 后半夜,养心殿熄了灯,嬿婉也回了永寿宫,这宫里除了皇后,都不可在养心殿过夜,她身上累的很,由着澜翠和春婵替她沐浴,伺候她休息。 第二日清晨,因着自己是头天侍寝,便是要上正妆去拜见皇后了,嬿婉到了长春宫,行了大礼,琅嬅端坐着,示意她起身,昨日的事传到她耳朵里也是颇为震惊,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不少,可嘉嫔竟敢如此虐待宫女,实在有些颠覆她的认知。 “昨天的事,各位都听说了吧,嘉嫔失德,虐待宫女,引得皇上震怒。本宫是中宫,有总理六宫之职,宫女们都是八旗出身,身为嫔妃,应当恪守本分,绝不可有如此行径,既然皇上开了这个头,本宫便要好好查上一查,绝不让这宫里再有此等风气。”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众嫔妃一同起身行礼。 “起来吧。”琅嬅扫了一眼,又把话题引到嬿婉身上,“令贵人年轻,该好好伺候皇上,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嬿婉起身行了万福,她的上首便是婉嫔,同为汉人嫔妃,婉嫔的性子又是出了名的和善,此时正担忧地看着嬿婉。 “没想到,嘉嫔竟然做出这等事,好在,如今皇上中意你。”晨会散了,婉嫔小声对她说道。 “当日,婉嫔姐姐曾替臣妾说话,臣妾心中感激,一直想要好好谢谢姐姐,姐姐若是不嫌弃,有空到永寿宫坐坐吧。”嬿婉站在婉嫔身旁,亲切地说道。 “好,有机会本宫一定去。”婉嫔看着嬿婉,她是这样的年轻有活力,让她忍不住靠近。 “那臣妾就在永寿宫等着姐姐。”二人在长春宫门口告别,却又瞧着一位艳丽的女子,正是玫嫔。 “臣妾请玫嫔娘娘安。”嬿婉行了抚鬓礼,蕊姬则颇为好奇地打量她。 “当初本宫初封,也不过是个答应,令贵人一封就是贵人,真是好本事啊。”蕊姬今日穿的就像一朵艳丽的芍药,玫红的衣裳搭着头上的玫瑰发饰,珍珠串着红宝石的流苏衬得她气色极好。 “玫嫔娘娘说笑了,只是皇上龙恩浩荡罢了。”嬿婉乖巧得任其打量,“从前臣妾还在四执库当差就听说玫嫔姐姐盛宠,原还想去您宫里伺候,可惜最后却是没去成。”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了,你可知他们背后是如何说你的,说是从前在纯贵妃宫里就想着勾引皇上,被打发去了花房,后在嘉嫔宫里不服管教,又拒了娴贵妃的赐婚,非要攀附龙恩呢。”蕊姬眼睛弯弯,半掩着帕子,“昨个我想着,就想起你来了,从前给嘉嫔奉五毒饼的宫女,倒是生了一张好容貌。” “玫嫔娘娘记得臣妾,是臣妾的福气,只是娘娘心里头也认为臣妾是那等低劣的人吗?”嬿婉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只是跟在玫嫔身边一起走着,“臣妾实在是被逼的没法子,不然这宫里谁在乎一个宫女的死活。” “低劣?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要盛宠,瞧不起宫女,有本事瞧不上龙恩啊,”玫嫔轻蔑地笑了笑,“我若不是伤了身子没法侍寝,我争得比你还厉害呢,旁人的话不要紧,自己争气那才要紧呢。” “臣妾今日才知道,娘娘原是这宫里最明白的人。”嬿婉定住了,“娘娘与我都是受过那遭人白眼的苦楚的,同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格格们不一样,臣妾想着如今也只有娘娘能明白臣妾了。” “你倒是会卖乖,往后唤我姐姐就是了。”蕊姬的笑依旧那般明媚,“令妹妹方才承宠,想来事多人乏,我就不打搅了,永和宫离得远,若是妹妹愿意,可来陪我说说话。” “是,臣妾记着了。”永寿宫是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永和宫却是隔了大半个紫禁城,嬿婉站在宫门口目送玫嫔的轿子远去,不由叹了口气。 “她也真是可怜。”嬿婉扶着春婵的手,“听说当年的病一直都没好。” “是啊,主儿,皇上几乎不踏足永和宫,可每日太医院都要送药去,从未间断的。”春婵说道。 “玫嫔娘娘也曾是个有福的,好歹有皇上怜惜得了主位,令主儿在这可怜别人,不如好好心疼自己。”廊上传来一道带着哀怨的声音,正是站在吗门边的进忠,“令主儿,你叫奴才好等啊。” 第七章 解释 “主儿,进忠公公辰时末便来候着了。”王蟾上前说道。 “今日在长春宫多耽误了些时候,”嬿婉心里想着,那便是伺候完皇上早膳便来了,“你们不必跟来,我有话同进忠说。” “是,主儿。”春婵机灵的关了门,守在房外。 嬿婉掌着进忠的手迈进房内,坐下的功夫,进忠已经送上了茶,半跪在脚凳上。 “令主儿可见过宫里的各位主子了。” “是,婉嫔娘娘和玫嫔娘娘都是好相处的,倒也还顺利。”嬿婉低头看着他,“进忠,昨日我在长街上见了凌云彻,他曾是我的青梅竹马。” “是吗,那令主儿怎么不答应娴贵妃娘娘,嫁给他。”进忠垂着眼,眼底已经是浓浓的嫉妒之色。 “你当日帮我,便该知道,我在启祥宫受了许久久的磋磨。这么久了,他都不曾求娶,现下我好不容易有了飞上枝头的机会,他倒是装起深情来了,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如今,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自然是远不如你的。”嬿婉用手撑着脑袋,“这花盆底我穿着不舒服,进忠,不如你给我揉揉?” “是。”进忠将手覆在嬿婉那双雪青色缎绣竹蝶纹花盆底鞋上,两指轻轻按起来,“这双鞋是奴才特意去内务府给您挑的,颜色衬您,您穿不惯高的,下回奴才吩咐一声,只是宫规在那,您得习惯。” “知道了,”嬿婉自顾自剥着盘子里的瓜子,“事情我解释完了,你可满意?” “奴才不过是个宦官,令主儿说是,那便是,”进忠依旧垂着眼,“这样可舒服些,主儿晚上可吩咐那热水泡泡,会好些。” “诶呀,你满意便好,说起来,当日我在四执库当差,同他也算是一段青春年少,谁知,撕,疼,进忠!”嬿婉只觉得脚上的力道忽然大了,忍不住惊呼。 “令主儿,您在奴才面前回忆起往昔来了,您现在可是皇上的贵人。”进忠终究是忍不下去,眼里的妒忌差点叫他一张脸都扭曲了,“奴才不喜欢凌云彻,您既然飞上枝头,这从前脚底的烂泥不如奴才替您除了去。” 嬿婉挑眉看着他,另一只手拽着他腰间的带子,迫使他的手松开撑着地,整个上半身都差点压在嬿婉的腿上。 “令主儿!”进忠抬起头,一张脸此时还多了几分红晕,他的胸口方才磕到了嬿婉的膝盖,下巴正被嬿婉轻轻托着,嬿婉的一双手生的白嫩,彩色的珐琅护甲和宝石戒指反射出窗外照进的阳光,更衬得它青葱细腻。 “这戒指,是从前他送我的,因着四执库的宫女都有首饰,就我没有,他攒了许久的月例银子买给我,如今它没了用处,就赏给你如何?”嬿婉将那底上刻了凌云和燕子的玛瑙戒指拿下来,这枚戒指,她曾经一直带着,如今倒是该翻篇了,“不过,他从前也算真心待过我,这戒指赏了你,稍后你便帮我跑趟差事,去库房取五十两银子赏给他,就当是多谢他从前替我在娴贵妃面前进言的美意,如何?” 进忠捧着那玛瑙戒指,成色这样差的玛瑙,在宫里几乎是见不到的,不过一想到这戒指的深意,他便暗自不爽了。 “怎么,令主儿这还真是不亏待他,您一年的俸禄才一百两,这就巴巴送过去一半。” “这宫里,不得宠的嫔妃才指望着月例银子过日子,皇上宠着我,怎么会缺了我的吃穿 ,再说,我昨日叫人送与你的,何止百两。 ”嬿婉轻笑一声,轻轻抚着进忠的脸蛋,滑腻的手感,她的指尖却愈发滚烫,她低下身子,一寸寸靠近,“你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往后,我自然好好疼你。” “令主儿……”进忠只觉得胸腔里的火愈演愈烈,方才被激起的妒忌竟也无了,嬿婉的新衣上还留着昨日的熏香,她靠的这般近,倒叫进忠手足无措。 “进忠,你会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是不是?”嬿婉的声音像是有魔性,进忠没有一瞬间的迟疑。 “奴才愿一直追随令主儿,哪怕是死。” —— 出了永寿宫的门,进忠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原本的质问不甘,早已成了死心塌地的爱恋,令主儿的身边,只能是自己,是自己! 凌云彻被娴贵妃提拔到了御前做侍卫,今日是交接的日子,自然是忙着挪东西,才坐下喝了口茶,便瞧见门口站了个身姿挺拔,身着藏青色蟒袍的男子,这身衣服,必定是养心殿伺候的太监,绝非常人。他认得李玉,那眼前这人不是进忠公公便是进保公公了。 “微臣凌云彻,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凌云彻心里想着,便迎到了门口。 进忠不屑地上下打量,比我高点,没我好看,瞧着就是个窝囊废。 得出了结论,进忠便将那银子拿了上来,“奴才来替令贵人传话,赏白银五十两给侍卫凌云彻。” “令贵人?公公,这是何意啊?”凌云彻有些疑惑,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呆愣当场。 “令贵人说,多谢您这么多年来为她美言筹谋,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进忠皮笑肉不笑,“奴才可真羡慕你啊,什么都没干,还白得了这么多银子。” “公公,这是何意,嬿……令贵人她,”凌云彻不知该如何接话,就被进忠打断了。 “得了,多余的话本公公也懒得和你多说,令主儿现在是皇上的嫔妃,怎么着也不该和一个侍卫扯上关系,这笔钱是令主儿赏你的,收了钱,闭上嘴,往后瞧着永寿宫绕路走。” 原来这是封口费……凌云彻明白过来,嬿婉的意思就是自己和她的关系到此为止了,可是,青梅竹马,青春岁月,是这五十两银子银子能衡量的吗,嬿婉竟然是这般在意俗物! 凌云彻心头苦涩,木着脸谢恩道,“是,微臣谢令贵人赏。” “凌侍卫啊,这宫里,谁都有主子,你捧着娴贵妃,奴才捧着令贵人,咱们各办各的差事,谁也别叫谁为难不是?”进忠盯着凌云彻一副痛惜的模样,侍卫啊,嬿婉喜欢侍卫,不就是为着他是个男人吗,等着吧,爷早晚叫你也做做小凌子。 “公公所言极是。”凌云彻心里像是被撕扯开,桌子上的银子就像是彻底的笑话,将他的情意贬得一文不值。 呵,虚伪。进忠也懒得留在这,转身便走了,拐道去了内务府造办处。宫里嫔妃的首饰大多出自这里。 “进忠公公,您有何吩咐。”进忠才迈进来,就有人上前搭话。 “皇上叫我来瞧瞧上回吩咐做的珠花。”进忠说道。 “诶,您这边请。”万寿节,皇上吩咐了要制一批首饰给各宫娘娘,进忠瞧过了,便自顾自到了那负责处理废材的熔炉,将那枚玛瑙戒指扔了进去。 “啪”玛瑙内外材质不一,高温一烤,便炸开了,进忠瞧着那一道裂缝,心里甚是满意。 小样,这辈子都甭想往令主儿跟前凑。 第八章 盛宠 一连半月,皇帝都宠着嬿婉,嘉嫔失了圣心,皇帝只象征性去看看孩子,七阿哥身子弱,皇后忙着照顾幼子,便是娴贵妃和纯贵妃协理六宫事。 养心殿里,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从屋内传到屋外,凌云彻守在门口,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嬿婉也在自己面前笑得灿烂,唤他的名字,她一步步跑向自己…… 想到这里,凌云彻的心就像被揪住了一般,难受得很,那五十两银子,他自觉耻辱,娴贵妃娘娘劝他大丈夫要有凌云之志,不可贪酒,只是他心里实在难受,日日下值便和赵九霄喝酒诉苦,月例银子不够他挥霍,那五十两倒也花了一半去了。 “要我说,令贵人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她给了你银子不是,不然咱们的俸禄如何买的这般,好酒!”赵九霄酒后之言犹在耳畔,御前侍卫又如何,谁不知道他的出身,在这宫里,愿意同他说说话的也就从前的赵九霄罢了。 殿内,帝妃二人正在对弈。 “皇上,臣妾下错了,这不做数的。”天气渐凉,嬿婉今日穿了一身橘粉色旗装,显得整个人愈发娇俏。 “谁要你拿回去的,放下。”皇帝一手抓住嬿婉纤细的手腕,夺走了她手上捻的棋子。 “皇上,您欺负臣妾。”嬿婉撒起娇来,“您明知道臣妾棋艺不精,自然比不得皇上慧眼,您就让臣妾这个子儿吧。” “须知落子无悔。”皇帝将棋子放回原位,“不过,你此局并非无解。” “当真?皇上,你教教臣妾,臣妾自当洗耳恭听。”嬿婉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顺势靠在怀里。 “自然。”皇帝揽着嬿婉的腰,握着她的手,落下棋子,句句教导,“棋艺啊,急不得,你慢慢来,自然能学到家。” 嬿婉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皇上愿意教导臣妾,臣妾必不负皇上期望 。” 窗外的光打下来,映在二人脸上,帝王宠妃,便有了写照。 出了养心殿的门,嬿婉朝着永和宫去,先前皇上新赏了她料子,她看着那匹玫红色的很适合玫嫔,特意送了去,玫嫔为表谢意,特邀她去永和宫。 没走几步,娴贵妃和愉妃便迎面走来。 “主儿,那是娴贵妃和愉妃娘娘。”澜翠眼尖,出声道。 “知道了。”嬿婉自顾自走着,从前自己小意讨好,却也从来得不到正眼,这一回,她倒是一分颜面都不想给。等到了二人跟前,嬿婉只是福身请安,便转头朝着另一边去了。 “姐姐,皇上最近很宠爱令贵人,听说她行事大胆,养心殿隔着几道门都听到她同皇上的嬉笑声。”愉妃邂逅了周末眉头,这令贵人不过宫女出身,方才请安却毫无恭敬之意,简直和当初的玫嫔一样,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 “背信弃义,攀龙附凤之人,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等皇上厌弃了她,她便知道苦楚了。”如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本宫平生最恨辜负真心之人。” “姐姐,虽说如此,她如今毕竟受宠,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海兰见如懿这般厌恶魏嬿婉,不由打起圆场来,她的姐姐可是这后宫里最品行高洁的人,可别叫那魏嬿婉坏了名声。 “本宫只是不想笑颜以对那无情无义之人。”如懿撅了撅嘴,小女儿的情态尽显,“本宫不喜欢她,她不来本宫跟前,那倒更好了。” 海兰见状,也不再劝说,二人继续往前走着。 永和宫,玫嫔摆了糕点茶水,正闲的逗鸟玩,便听人来报嬿婉来了。 “臣妾请玫嫔姐姐安,姐姐久等了。”嬿婉匆匆而来,连忙告罪。 “等什么呀,谁不知道令贵人圣眷正浓,你瞧瞧,你送来的料子我早做了成衣,只是你日日伴驾,我人影都见不着。”玫嫔笑骂道。 “玫嫔姐姐赎罪,”嬿婉走上前,“诶呀,这衣裳穿在姐姐身上当真是好看,比方才路上瞧见的蔷薇还娇俏呢。” “就你会说话。”蕊姬笑了,“皇上宠着你,宫里都说你怕是要给宫里再添一个阿哥公主了,本宫当初也是,伴驾一个多月就就……” 蕊姬声音忽然悲凉起来,“罢了,你定然会是个有福气的。”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在这宫里,谁也不认识,唯有您和婉嫔娘娘不嫌弃,若是我有福气遇喜,我就日日带他来姐姐这里,姐姐别嫌孩子烦才是。”嬿婉笑了,自己生育了足足六个子女,若是他们都长大了,聚在她身边,她还要嫌弃呢,可惜…… 嬿婉忽然心里也有些难受了,这辈子,她绝不会叫小十四和小十六就这么夭折。 “怎么会?”蕊姬的眼睛亮起来,“妹妹,你可是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嬿婉亲切地拉起蕊姬的手,“姐姐,若是我遇喜,你便是我腹中孩儿的干娘。” 蕊姬是真的高兴起来了,拉着嬿婉的手夸她今日的装扮,从御花园的海棠花说到御膳房新做的点心,又说起那天的娴贵妃来。 “娴贵妃娘娘最是喜欢装得超然物外,你贪恋一丝世俗便是要被她嫌弃的。”蕊姬捂嘴笑起来,“别想着那么多,她是不在乎这些事的,你就当没她这个人。” 一旁的俗云难得看见自家主子这般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这永和宫一到晚上,主子便开始思念从前那位小主子,她劝不住,也实在难受。 “真的?我是担心,娴贵妃针对我。”嬿婉皱起眉头。 “不会的,本宫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娴贵妃对谁急眼,”蕊姬满不在乎,“要说得罪,本宫当初怕是得罪完了她,也没见她如何。” 嬿婉颇为意外,她是听说过当年那桩谋害皇嗣的事,却不知道具体的。 “是啊,你且放心,若是她当真要学嘉嫔欺负你,本宫自是要护着你的。”蕊姬看嬿婉还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出言安慰道。 “那就多谢姐姐了。”嬿婉笑道,心里已经盘算叫进忠来一趟永寿宫。 今晚,皇上去了翊坤宫,嬿婉卸了钗环端坐在床上,捧着一本诗经在看。 “主儿,奴婢泡了菊花茶,这天晚了,您仔细别伤了眼睛。”春婵将宫灯挪近了些,因着从前在启祥宫,嬿婉对灯盏都有了阴影,瞧见半夜里闪烁的烛火便觉得心慌,永寿宫的灯便都是要加上层层装饰,从外瞧不见烛火的。 “嗯,”嬿婉刚要去接,另一只手就迎了上来,骨节分明,甚是好看。“奴才来吧。” “是。”春婵退了出去,贴心掩上了门。 “令主儿,来。”进忠半倚在嬿婉床边,笑着,“您怎么今日又叫奴才过来。” “原来‘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的下一句便是‘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说的是夫妻和好恩爱。”嬿婉并不答他,合上书,抿了一口茶,“从前儿时我也是读过书的,可惜后来阿玛去世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主儿,咱不是得向前看,您瞧您现在,那是足足的宠妃。”进忠以为嬿婉是吃了今夜娴贵妃的醋,“诶哟,娴贵妃毕竟是皇上从前的旧人了,横竖这个月皇上大半都叫的您,您宽宽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妒忌娴贵妃?呵?一个无能的女人?嬿婉有些不屑,“我是觉得,皇上待我还是用心的。” “不过,进忠你待我,自是比皇上更用心。”嬿婉轻轻刮着进忠搭在床边的手,温热的气息吐在进忠的身侧,分明还不到烧炭的季节,他却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燥热起来。 嬿婉今日心情好,便也想着逗逗他,她同进忠在一处,总是她在上,他在下,现在,嬿婉只腰间轻轻向前,便吻在了进忠唇上。 过了半炷香时间,进忠都未发一言,嬿婉的手还搭在他身上,也不着急说话。 “令主儿……”进忠脸红一直到了耳朵根上,“您……” “你差事办得好,这算是我给你的奖赏。”嬿婉半撑着手,活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本宫想知道,当年娴贵妃同玫嫔的恩怨。” “是,奴才这便去查。”进忠说着,身体却一寸也未挪。 “主儿……”进忠抚摸着嬿婉的手,跃跃欲试的眼神和不敢轻举妄动的身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怎么?今夜皇上不在,你伺候本宫?” 第九章 伺候 嬿婉似笑非笑,抬手解下系着床帘的带子,将进忠一整个笼在她的床边。她一向不喜欢素淡的颜色,因而除去正红不可用,永寿宫从里到外的帘子都是不同程度的红,连带着嬿婉身上的肚兜都是绣着赤色鸳鸯的。 “咕咚。”进忠的喉结上下一动,身体某处的燥热叫他就快要把持不住。 “上来吧。”嬿婉发了令,他像是得了特赦,几步膝行上去。 嬿婉新染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抚上进忠的脸,帮他将帽子取下,放在床边,她的动作慢而柔美,进忠知道,嬿婉待皇上时便是如此的,他伺候惯了人,倒是头一回被人这般温柔对待,只乖乖的跪坐着,任由嬿婉摆布。 衣扣,腰带,纤纤细手一路往下去,半是娇俏半是惩戒的拍上了进忠的后腰。 “有个奴才样儿,原是叫你来伺候我的,你倒成大爷了。”嬿婉笑骂着,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进忠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令主儿教训的是,奴才定当好好伺候令主儿。”进忠紧紧贴着嬿婉小声呢喃,呼出的热气吐在嬿婉的香肩上,比今日房内燃的合欢香更叫人沉醉。 年轻,果真是有年轻的好处。细细算来,进忠也不过二十余岁,风华正茂,与嬿婉正是相配,虽说宦官身体有缺陷,可后天的技巧自然比天生的蛮力更讨人喜欢。 烛火燃尽了,门外的春婵瞧着房内愈发昏暗,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添个灯油。 “王蟾,是不是主儿和进忠公公议事忘了时辰,这灯都暗了,怎么看的清楚?”春婵拿不准主意,轻轻踢了踢打盹的王蟾。 “啊?啊?”王蟾迷迷糊糊,努力睁开了眼睛,“我看不用,进忠公公伺候主儿不是比你都上心吗?再说了,要是你贸然进去,主儿自然不会怪罪你,可是进忠公公不一定,诶哟,我,我瞧他一眼都发怵。” 进忠公公的手腕,在整个紫禁城的宦官里都是有名气的,又得皇上器重,若非自家主子和他合作,他是万万不敢往人跟前去的。 “可是,这,”春婵咬了咬嘴唇,又不愿在这犹豫着,“好吧,也不知主儿一会饿不饿,我去给她拿些糕点好了,你好好在这守着,若不是澜翠今儿个吹了风,哪指着你了,你既然怕进忠公公,就好生当差。” 说着,春婵就往外去了,一阵冷风袭来,惊的王蟾站直了身子。 “春婵,你早些回来!”不敢大声吵了房内的人,王蟾只得压着声音,起身四处走着,确保无人偷听,永寿宫内内外外都靠他这个首领太监呢,绝不允许有人偷听了主儿的墙角。 屋内,嬿婉躺在进忠的怀里,耗尽了力气,一只手搭在进忠的腰上,另一只手自然靠在进忠温暖而宽阔的胸膛上。昏暗的灯光下,照出二人潮红的脸,进忠的锁骨上淌着零星的几滴汗珠,紧实的肌肉,条纹清楚而刚硬,一双手却轻柔地抱着怀里的人儿,低头落下一个绵长的吻。 “主儿,奴才伺候的您可还满意,”进忠小声说着。 “满意。”嬿婉没了力气,任由他高兴得像只小狗,从嘴唇到脖颈,恨不得将她全身舔舐一遍,“真是,黏糊糊的,去叫水,明日还得早起去请安呢。” “是是是。”进忠麻利的收拾好自己,出门吩咐王蟾去。 “令主儿要沐浴。”进忠自是春风满面,难得对人也多了笑脸。 “诶,进忠公公,您出来了。”王蟾冷不丁的转身,对上了进忠柔情似水的眸子。 “嗻。”比起阴郁的进忠,心情好的进忠公公好像更吓人了,王蟾恨不得用飞的离开。 适宜的温水,撒上各种花瓣,混着名贵的香料,嬿婉坐在浴桶里,享受着进忠的按摩。 “主儿,这力度合适吗。”进忠殷勤地忙前忙后,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还不错吧。”嬿婉身上的疲惫冲淡了些,浑身都舒畅了,“别忘了我要你查的事儿。” “奴才做事您还不放心吗。” 床上已经换了一套,进忠恋恋不舍地抱着嬿婉,整个脑袋都靠在她肩上。 “你明儿也要当差,不打算回去了?”嬿婉小口吃着方才春婵送进来的桂花糕,说道。 “令主儿要赶奴才走了?”进忠浓浓的鼻音,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眼睛。 “这不是担心,你误了差事。”嬿婉安抚地揉揉进忠的手。 “令主儿担心奴才?”进忠笑了,“奴才只想多多待在您身边。” “那,成吧。”嬿婉也不想着说服他,毕竟进忠的怀抱,她很喜欢。 烛火彻底灭了,嬿婉枕着进忠的臂膀进了梦乡,进忠小心地靠着嬿婉的头,将她牢牢护在怀里。门外的风呜咽肆虐着,也未曾扰了屋内佳人的清梦。 第十章 遥相顾 翊坤宫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如懿翻着墙头马上的画本子,靠在皇帝身边,“皇上,臣妾昨梦到从前我们一同看戏的时候了。” “哦,是吗,嗯。”皇帝应和着,如懿撅着樱桃小嘴,带着护甲的手似有似无拉着皇帝的衣袖。 “皇上,下回等万寿节,咱们再听一曲。” “好,都依你。”皇帝听着如懿又又又又开始将墙头马上第一回说到最后一回,心里却有些想念永寿宫,若是嬿婉,今日她会做什么呢,自然是一大桌子的好菜点心,用过膳便下棋画画,插花品茶,嬿婉总是有许多好点子,虽说技艺不精,可她一点就通,稍加指点便能做的很好,还要向他撒娇讨要奖赏,上回是养心殿里摆着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围棋,上上回是库房里那套粉地粉彩开光菊花纹茶壶,上上上回是…… “呵。”皇帝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嬿婉啊,最喜欢这些亮色,花花绿绿的,和他的品味一模一样,这摆件,自然要漂漂亮亮的才好。每每得了赏赐谢恩,她嘴里的吉祥话是不会重样的,句句都夸在他的心坎上。是了,嬿婉依附着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她的眼神都是仰慕充满爱意的,同她在一起,实在是有趣的很。 “皇上,您怎么了?”如懿看着皇帝明显走神的样子,颇有些不满。 “哦,没什么,就是想到些趣事。”皇帝岔开话题。 “什么趣事,也和臣妾说说。”如懿生起气来,连带着神色也不好了。 “没什么,咱们接着看话本子吧 。”皇帝并不答话,将那话本子拿了起来。 “不,皇上既然无心听,臣妾也不想看了。”如懿夺过话本一把扔在桌子上,“皇上现下来翊坤宫,心也不在臣妾这。” “如懿,如懿,”皇帝皱了皱眉头,“好了好了,朕同你说就是,朕想起昨儿个赏令贵人一套茶具,同她衣裳一样是粉色,拿上来的时候她可是惊讶,同朕说从未见过大片粉彩的茶具,你说说,这是不是可笑。” “粉彩的瓷器造价高,令贵人毕竟宫女出身,见识浅薄。”如懿面色稍稍缓和,心底却愈发瞧不起魏嬿婉,宫里什么样的瓷器没有,一件粉彩的茶具就这般惊讶,当真是小家子气,“皇上当真是宠爱令贵人。” “嗯。”皇帝愣了一愣,“如懿,你不喜欢令贵人?” “没有,皇上多心了。”如懿撅起小嘴,“今日皇上来陪臣妾的,别再聊着别人了吧。” “好。”皇帝自觉理亏,陪着她看起墙头马上来。虽说嬿婉见识少了些,可他瞧着嬿婉那小女儿情态很是受用,也罢也罢,今日该好好陪如懿才是。 永寿宫 第二日,待嬿婉被春婵小声唤醒的时候,进忠早没了踪影,嬿婉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澜翠捧着一件绣花浅金斗篷上前来, “主儿,这是进忠公公昨儿送来的,说是天气冷了,特意为您挑的,您瞧瞧。” 嬿婉轻轻抚着,是上好的缎子,又不显眼,“难为他用心,今儿就穿这件吧。” “进忠公公一向是念着主儿的。”春婵说着,昨个主儿没吩咐守夜,也不知道进忠公公何时才走。 “嗯。”嬿婉昨日睡得晚,现下仍是有些迷糊,只是一出门,几阵风一吹,倒立刻清醒了。 今日,是嘉嫔解了禁足的日子,嬿婉自进了长春宫的门,便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便死死盯着自己,她向玫嫔和婉嫔问了好,便看见嘉嫔恶毒的眼神,今日她穿了一身艳紫色的衣裳,活像一只吐着芯子的美女蛇。 “嘉嫔娘娘眼睛不舒服吗?”嬿婉温温柔柔地笑着,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若是不舒服定要请太医才是。” “哟,这牙尖嘴利的,一个奴婢爬上了龙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金玉妍金色的护甲闪着寒光,不屑地说道,“几天不见都成了贵人了,诶呀,有句话怎么来着,一日为奴,终身……” “嘉嫔娘娘说话也忒难听了些,奴婢怎么了,奴婢也都是是八旗的女子,更何况令妹妹如今是皇上的嫔妃,嘉嫔这话,是在质疑皇上不成?”蕊姬直接站了起来,“说起来,嘉嫔你不过番邦的贡女,该比奴婢还卑贱些。” “玫嫔,你……”金玉妍愣了一下,她才想起玫嫔从前也是南府的乐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 “嘉嫔娘娘,我记得皇上当日说要您恪守女德,谨言慎行,想来是从未听进去。如今才解了禁足就说宫女卑贱,这话若是再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启祥宫又得关了宫门。”嬿婉上前挽着蕊姬的手,“姐姐。” “你……你竟敢讽刺本宫。”不过一个月 ,从前只能跪在她面前受磋磨的宫女竟然反口开始咬人,金玉妍直直指着嬿婉,气的恨不得上去给嬿婉一巴掌。 “怎么,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是嘉嫔娘娘觉得不公大可到皇上,皇后娘娘面前,讨个公道才是!”嬿婉拉着蕊姬转身坐下,话语却一分没少。 “嘉嫔,皇后娘娘快到了,这么大动静,娘娘会不高兴的。”婉嫔斟酌着开口,她不想和任何一方有过节,但又不愿冷眼旁观。 “是啊嘉嫔,令贵人如今到底是皇上嫔妃,往后都是姐妹,你这样说,实在过于刻薄了。”纯贵妃开口道。 金玉妍左右看了两眼,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口,她禁足的这些日子,皇上虽来过几回,可也不过是瞧瞧八阿哥,再没召她侍寝,可嬿婉得宠的消息都穿过宫门传到她耳朵里来了。 如懿坐在上首,冷眼看着,心里颇为不爽,这魏嬿婉,昨日皇上还和她提起来,才做了嫔妃就问皇上要东西,实在叫人烦心。 “皇后娘娘到。”琅嬅姗姗来迟,昨日七阿哥夜半惊梦,闹了半宿,她担心,实在是没睡好。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琅嬅皱着眉头看着一众嫔妃,方才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她耳朵里,免不得开口。 “嘉嫔,过些日子便是万寿节,本宫要为宫里的阿哥公主们祈福,你既然是八阿哥的生母,不妨每日抄了佛经来,以示诚心吧。” “皇后娘娘,臣妾。”嘉嫔抬眼看向皇后,却见皇后虽然面露疲态,可是威严不减。 “好了,本宫今日身子不适 你们且先退下吧。”琅嬅并不打算多说,太医还在后殿为永琮诊治,她不想多浪费口舌。 “臣妾告退。”嘉嫔还要多说几句,却也不得不行礼准备离开。 第十一章 皇后 众人一并往殿外退去,嬿婉在宫门同蕊姬,婉嫔道别后,却转身又往长春宫去了。 “这是要去干什么?”蕊姬站在门口,惊奇道。 “许是要同皇后娘娘说说嘉嫔的事,令妹妹的性子你也看到了,不愿吃亏的。 ”婉嫔柔声道,“皇后娘娘宽厚,不会怪罪她的。” “也是。”蕊姬点头道。 长春宫暖阁,皇后小心哄着七阿哥,齐汝跪在下首,殿内的气氛颇有些冷凝。 “本宫要你们干什么,七阿哥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都是怎么照顾的!”皇后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自己代替这可怜的孩儿。 “娘娘,七阿哥早产体弱,臣开了药方也是喝不下去,臣,臣罪该万死。”齐汝叩首,好不狼狈。 嬿婉步行到暖阁门口,门口的赵一泰面色不佳,拦住了她的去路。 “令贵人,皇后娘娘忙着呢,还请您有事稍后再说吧。” “还请公公替我通报一声,就说臣妾或许有法子解娘娘的燃眉之急。” “你。”赵一泰迟疑了,澜翠上前便悄悄塞了一块分量不轻的银锭子。 “公公,娘娘忧心七阿哥,我只想面见娘娘为娘娘解忧,只请您通告一声便是了。”嬿婉言辞恳切,赵一泰也不愿得罪这位宠妃,转身便进去了。 “皇后娘娘,令贵人求见,说是有法子治疗七阿哥。”赵一泰上前通报。 “令贵人,她来添什么乱,叫她回去。”皇后正在烦心,哪有空见人。 嬿婉在门外久等不到通报,索性双膝跪地,高呼道。 “皇后娘娘,请允臣妾一见,臣妾是宫女出身,从前在宫外,有一老方子可治小儿夜啼,皇后娘娘!” “什么声音。”皇后听的不清楚,转身问道。 “娘娘,是令贵人,您不然还是叫她进来,横竖也亏不了什么,再说,您是后宫之主……”素练上前劝道,她也忧心,如今毫无法子,叫来或许有用。 “也罢,叫她进来吧。”琅嬅松了口。 嬿婉快步进门,请安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 “起来吧,你急着求见本宫所为何事,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回娘娘,臣妾听闻七阿哥体弱,哭啼不止,想着娘娘忧心,便来同娘娘解忧。”嬿婉继续道,“在臣妾儿时,民间若有小儿哭啼不止,便按摩其百会,四神聪,脑门,风池,由轻到重,交替进行,可解小儿惊惧。” “齐汝。”琅嬅问道。 “回娘娘,这穴位并无不妥,或许有效。”齐汝低声道。 “娘娘,可否让臣妾一试。”嬿婉上前一步,姿态放的极低。 琅嬅审视地看着嬿婉,身为中宫皇后,她自带着一股威严,但下首的女子不卑不亢,只是一副忧心的模样。 “也罢,只是你要明白,七阿哥是宫里唯一的嫡子,他的安危是这紫禁城里最大的事,你若是胆敢乱来,本宫饶不了你。” “娘娘放心,若是伤着了七阿哥,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嬿婉定了定心神,琅嬅依旧抱着七阿哥不曾松手,她摘了护甲,小心按摩着穴位,不消一会儿,七阿哥就停止哭泣,转而变成平稳的呼吸声。 殿内的人都不敢说话,琅嬅面上忧而转喜,小心将孩子递给了乳母,示意先将其带下去好生照顾。 “娘娘,七阿哥体弱,但如今细细算来,出生也有七个月了,一半汤药一半奶水喂着,就算是大人也难受,民间的孩子,多是没有宫中那么娇贵,父母都得干活做事,孩子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吃些稀粥米糊了,俗话说得好,五谷之气最是养人,不妨喂七阿哥喝些米油,有滋补的功效。 ”嬿婉轻声道,“娘娘母家是大族,这些也不用您心烦,去寻一些民间的老师傅,为七阿哥做推拿,好生看顾,自然是胜过臣妾的。娘娘为六宫之主耗费心力,臣妾只希望娘娘能舒心一些。” 琅嬅轻轻看了一眼齐汝和素练,二人便明了,下去办事。 “是本宫错怪你了,你是个好的,本宫会记得你这份人情。”琅嬅脸上浮起了笑,“难为你懂事。” “臣妾惶恐, 这都是臣妾该做的。”嬿婉屈身道,“娘娘,臣妾瞧您产后体弱,心情不佳,也希望您宽心。” “七阿哥好,本宫才能宽心。”琅嬅长舒了一口气,吩咐人好生送她出去。 嬿婉出了长春宫的宫门,险些绊倒自己。 “主儿。”澜翠小心搀扶着。 “幸好,我赌对了。”嬿婉的后背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珠,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建设,也忍不住心里打鼓。 “皇后娘娘赏了好些东西,恭喜主儿 ”澜翠笑道。 “我也是为了自己,若要在皇后和娴贵妃里选一个,我自然还是选皇后的。”嬿婉喃喃道,“希望皇后和七阿哥,不要出事才好。” “主儿?”澜翠有些疑惑。 “没事,我们回去吧。”嬿婉笑了笑。 午后,嬿婉方才睡醒,就看到桌上一碗正凉着的燕窝银耳粥,进忠则趴在她的床边睡着,见她动了,忙起来扶她。 “令主儿,您醒了。”进忠伺候她梳洗完,小心将那碗燕窝银耳粥捧来。 “不烫了,加了冰糖,是您喜欢的。”进忠将调羹送到她唇边,“您尝尝。” 一口下肚,胃里也暖和起来,嬿婉笑了,“好吃。” “那您多用点,补补身子,您太瘦了,诶哟。”进忠乖巧地吹着,一口口喂。 “今日不用伺候皇上吗?”嬿婉问道。 “皇上在议事,得要一会呢。”进忠满不在乎,“对了,您叫奴才查的事。” 嬿婉接过了厚厚一沓的记载,按理说这宫廷丑事不该外传,只是,这宫里总是有老人记得的。 嬿婉一页页翻着,“所以说,最后也只罚了那个宫女儿?” “不止,听说这宫女是受了慧贤皇贵妃的意,慧贤皇贵妃薨了,她有个贴身丫鬟茉心在古董房做事,嘴严得很。”进忠说道,“人没什么精神气,看着像是心愿没了吊着一口气。” “茉心在宫里这么多年,最可能的心事不就是,旧主难忘吗。”嬿婉冷哼一声,“一个皇贵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却还想着给自己的婢女找个好去处,这样的恩,她怎么忘啊。” “是。”进忠应和着。 “这事玫嫔姐姐也是知道的了?”嬿婉问道,“玫嫔姐姐的心事就是孩子,谁要是拿这个激她,她什么都做的出来。” 嬿婉细细回想着,当初,七阿哥去了,皇后也就跟着失足落水,还因为玫嫔那句“一报还一报”饱受争议,也就是说,玫嫔是把这件事怪在皇后身上了。 “奴才盯着那个宫女呢,一有什么马上来报。”进忠心领神会。 “嗯。”嬿婉脑子有些乱,半撑着脑袋。 进忠见状,便站在她身后给她按摩头部,“您别急,玫嫔不是同您交好吗,听说今日您还得了皇后的赏,这后宫里,没人敢看轻了您去。” “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谁敢看轻我。”嬿婉抬手挠了挠进忠的下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第12章 拜见 “令主儿。”进忠试探着拉着嬿婉的手,“您不会不要奴才吧。” 嬿婉转过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瞎想什么?” “您待奴才……这样好,奴才害怕。”进忠索性将脑袋搭在嬿婉的膝头,仰着头“奴才最近听说,娴贵妃有意扶持凌云彻,在皇上跟前抬举的很,他在皇上跟前露面,对您,是不是不太好。” “有话就直说,扭扭捏捏的。”听到凌云彻的名字,嬿婉的心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一个下五旗的人,没有功劳,没有家世,就凭借后宫妃子寥寥数语就能介身于御前侍卫的行列,这宫里宫外这么多双眼睛,奴才想干什么,令主儿不知道?”进忠轻轻揉捏这嬿婉的指节,“奴才想让他消失,这世上还有许多人想让他消失……” “不行。”嬿婉回绝得很干脆。 “您还念着他?”进忠一下子坐立起来,“令主儿~” 嬿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好吧,令主儿不愿意,奴才也不敢多说什么。”进忠败下阵来,可怜兮兮的依偎着她,他同嬿婉好不容易这样亲近,若是动凌云彻会惹得她不开心,他也不愿做。 “他还有别的用处,我要用他做扳倒娴贵妃的一颗棋子,所以暂且不能动。”嬿婉轻轻挑起进忠的下巴,“我早就对他没感觉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当真,令主儿别骗奴才。”进忠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 “自然没有,我进了后宫,就是为了要做皇上的宠妃,皇上如今喜欢我,无非是为着我年轻漂亮,有一张几分像娴贵妃的脸,这就注定某些地方我越不过娴贵妃同皇上的情意,可若是娴贵妃没了,皇上往后看着我,便多了一道情意。”嬿婉的护甲轻轻刮着进忠的下巴,“不过,你若是想动凌云彻,也未尝不可,只是这脏水啊,得往娴贵妃身上泼,明白吗?” “奴才明白了。”进忠轻轻抓着嬿婉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 晚间,嬿婉新做了燕窝细粉和山药芸豆糕,慢悠悠往钟粹宫去,她约了蕊姬一同去给纯贵妃和婉嫔请安。 才到门口,就瞧着蕊姬明媚的身影,一身红团花粉衬衣很配她。 “姐姐。”嬿婉上前拉住她的手。 “做什么好吃的了。”蕊姬瞧着澜翠拿着食盒,问道。 “山药芸豆糕和燕窝细粉,山药养胃,秋冬季节吃着正好,这燕窝细粉嘛,我家乡盛产绿豆制成的粉丝,用鸽蛋和金针丝煨了,再配三两燕窝炖制浇上,请姐姐们吃个新鲜。”上辈子,这燕窝细粉成了笑话,皇上和娴贵妃不喜欢好东西,那也不耽误她拿出来做人情。 “听着就够香的。”蕊姬同嬿婉一同入了钟粹宫。 丫鬟早些时候就来禀告过,纯贵妃同婉嫔坐在一路,倒有些不自在。 “婉嫔,说起来,令贵人从前还是钟粹宫的,本宫将她送入了花房,你说她会不会记恨本宫啊。” 婉嫔温柔地笑着,说道:“今日姐姐主持公道,令贵人也说了要来感谢姐姐,就证明她没有计较,姐姐何必担心。”婉嫔温柔地说道。 “嗯。”纯贵妃心安了些,门外宫女通传,玫嫔和令贵人到了。 “臣妾给纯贵妃娘娘请安,给婉嫔娘娘请安。” “快坐下吧。” 等二人都坐好了,嬿婉便吩咐将食盒里的糕点和燕窝都摆上来。 “臣妾想着不能空手来,便亲自下厨做了山药芸豆糕和燕窝细粉,请姐姐们尝尝。”嬿婉笑道,春婵便小心盛了,送到几人面前。 “怎么这般客气,令妹妹心思果然巧。”纯贵妃很给面子的都尝了尝,“这细粉爽口,燕窝也入味,咱们今日可真是有口福了。” “是啊。”婉嫔说道。 “姐姐们喜欢,臣妾再高兴不过了。”嬿婉笑了笑,“说起来,还未曾好好谢过几位姐姐,多谢姐姐们为臣妾说话。” “嘉嫔素日也不算口无遮拦,可早上未免太过分了些,本宫是看不下去,人心都是肉长得,非得分个高低贵贱。”蕊姬开口道。 “嘉嫔就是嘴上不饶人。”婉嫔小声说着,“不过你们既然不对付,往后避着走吧。” “是。”嬿婉应和着,“宫中的汉人嫔妃不多,几位姐姐愿意照拂一二,臣妾就万分感激了。” “诶呀,大家都是姐妹,说的这么伤情干什么。”纯贵妃笑着说道。 几人只当普通聊天说话,坐了大半个时辰,嬿婉与蕊姬便起身告辞了。 “姐姐,我还带了些上好的血燕和阿胶 ,请你务必收下。”到了永和宫门口,嬿婉柔声道。 “诶呀,这怎么好意思。”蕊姬颇有些意外。 “听说姐姐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好,想必是亏空,自要好好滋补,我问过太医院了,是能吃的,我知道姐姐的心结,只是我想着,姐姐若是保重自己,好好养着身子,未必没有再遇喜的可能。”嬿婉拉着蕊姬的手,“你可不许拒绝啊。” 蕊姬愣了愣,笑着说道,“那我可收下了,你得宠,想必不会少了这些东西。” “好。”嬿婉同她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转身回永寿宫去了。 永和宫和永寿宫,隔了一整个御花园,嬿婉今日兴致好,不打算做轿子,自己一步步走着,只当消食。 如今已经是深秋,御花园离开的最好的便是各色的菊花,嬿婉一步步走着,便看见一身蓝衣的意欢独自站在秋风中,像是有无限的愁绪。 舒嫔,嬿婉远远看着她,从前她与她虽同病相怜,却也针锋相对,若是可以,这宫里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这样想着,嬿婉往前去。 “舒嫔娘娘安。”嬿婉上前行礼。 “是令贵人,好兴致,你也来赏花吗?”意欢转过身子,她属实有些好奇,今日早上和嘉嫔起冲突,近日来一直蒙受盛宠的宠妃。 “这倒不是,臣妾从钟粹宫来,路过御花园而已,不曾想遇上了舒嫔娘娘。”嬿婉说道。 “这样啊。”意欢也不多言,转过身去,给嬿婉让出一条道来。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嬿婉小步向前,站在意欢身旁,“听说舒嫔娘娘是才女,不知可否替臣妾解答一下此句。” “这是刘梦得的诗,说的是,自古以来世人都说秋日寂寥,他却觉得秋天比春天更好。”意欢愣了一下,随即答道。 “那在舒嫔娘娘看来,秋日如何呢。”嬿婉一双眼睛看着意欢,满目温柔。 “关季节何事,无外乎是个人心境不同罢了。”舒嫔侧过身子看着嬿婉,“都说令贵人是宫女出身见识浅薄,如今一看倒不见得。” “宫女又如何,谁天生就想做宫女了,我原来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可以识字读书,可是我阿玛犯了事,我便只能做宫女,在启祥宫饱受欺凌。是皇上告诉我,女儿家也可以为自己挣一个前程,要我不可自怨自艾。”嬿婉努力展现自己对皇上的仰慕,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被皇上拯救的女孩,“臣妾听说,舒嫔娘娘亦是折服与皇上的文采,才想着入宫的,想必能明白臣妾的心境。” 意欢定定地看着嬿婉,嬿婉今日穿的清丽,站在风中微笑的样子也甚是养眼。 “皇上,本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意欢才开口,脸上绽放出笑颜,“令妹妹,本宫明白你,古人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从前我只听旁人说你,今日一见,倒觉得妹妹你亲切了。” “臣妾也是。”嬿婉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我总是想着,宫里娘娘来娘娘去的不好,我长你几岁,往后你便叫我姐姐吧 。”意欢说道。 “那请姐姐直接唤我的闺名嬿婉吧。”嬿婉亲昵地拉起意欢的手。 第十三章 痘疫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难熬,一场规模极大的痘疫在京城蔓延开来,年迈的老人和体弱的幼儿一旦染上,十不存一。高大的宫墙将紫禁城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可因为从前有过皇子染痘的先例,宫里对于皇子公主的看顾慎之又慎,妃嫔之间也是非必要不外出,在这样的日子里,一间并不显眼的古董房里,却来了一拨又一拨人。 “令主儿,就是如此。”进忠给嬿婉捏着肩膀,一句句说着。 先是嘉嫔身边的丽心,再是愉妃和娴贵妃,晚间玫嫔又来了一趟,不可谓不热闹。 “茉心染了痘疫,命不久矣, 却还记挂着报复皇后,给慧贤皇贵妃报仇,那就是想要七阿哥的命,娴贵妃自诩高洁不屑做,嘉嫔就想着借玫嫔的手,是这样吧。”嬿婉前后捋了捋,就得出了结论。 “是,主子一点就通。”进忠笑了笑,两人眼神交汇,嬿婉眼睛转了转,随即说道。 “都说慧贤皇贵妃生前唯皇后马首是瞻,茉心恨上皇后,倒也不奇怪。” “可不是,有心之人再这么一挑拨,呼,火就起来了。”进忠一点点凑近,轻轻抚着嬿婉新得的翡翠耳铛。 “嘉嫔想推倒皇后,她可真敢想。”嬿婉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不好好看着自己的八阿哥,非得出来找不痛快。” “哟,一提到她,您就急得什么似的。”进忠看着嬿婉,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我想她死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嬿婉手上闲着,剥起桌上的瓜子来,“还不是痘疫来势汹汹,皇后娘娘免了各宫请安,大家都缩在自己宫里不出门。” “是,可是您想想,谋害中宫这么大的把柄到您手里,也不算毫无意义。”进忠轻轻揉了揉嬿婉的脸蛋,“您如今既然想保住皇后和七阿哥,得先劝住玫嫔娘娘,这位主儿发起脾气来,那是谁也不认的。” “我知道,可嘉嫔这一下太阴了。”嬿婉细细想着,“玫嫔姐姐心里头最最要紧的事就是从前夭折的孩子,怎么劝才能不唐突又……” “您何必想的这么麻烦呢。”进忠顿了顿,“要奴才说,茉心把火烧到皇后身上,您把火烧到嘉嫔身上不就完了。” “嗯?”嬿婉看着他。 “奴才的意思是,玫嫔听信茉心的话,是因为她是慧贤皇贵妃的宫女,可这话几分真,谁知道啊?”进忠不屑地哼了哼,“您往玫嫔那今天是送阿胶,明天是送料子,后儿自己做的点心还要分两块给永和宫,她都为了您和嘉嫔对着骂了,未必就听不进去您的话,只是她过于伤心,需要人倾诉罢了。” 嬿婉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忽然就想明白了,“玫嫔不一定真的信了茉心,这必然是要有人在旁引导他,可是她同嘉嫔已经并不交好了,故而,我该直接和她好生说才是。” “对了,您不放心,就明儿上午去趟长春宫请安,劝谏皇后增加人手,悉心照看七阿哥,下午再去永和宫陪玫嫔娘娘好好说话,奴才会替您好好盯着茉心,实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进忠眼神一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叫她死于痘疫的事情闹出来,自然有人急着去查。” “进忠,我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呢。”嬿婉终于舒展开眉头,笑了起来。 “令主儿知道就好。”进忠将自己的脸紧紧贴着嬿婉的脸,“奴才一心为了主儿呢,您瞧。” 进忠手上,是一枚金镶红蓝宝石花戒,那两枚宝石成色极佳,大小相似,周围用金线一圈圈绕成,做工精致,款式也别致。 “这是什么,不像宫里的手艺。”嬿婉伸手去接。 “这是奴才特意托人找了宫外的老师傅做的,从前雍正爷时期造物局的一把手,后来回家养老,开了个首饰铺子。”进忠将那戒指翻过来,给嬿婉细细地看。 “您上回说什么,‘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进忠脸红了红,“ 奴才就想着,皇上给不了您夫妻恩爱……” “嗯?”那宝石底下刻着的,是一只燕子,画的惟妙惟肖。 “奴才也想送您一枚戒指,”进忠看着嬿婉的神色,“比凌云彻好得多,也,同皇上赏您的不同。” 嬿婉看着进忠不说话,进忠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您不喜欢这样式?那您告诉奴才,奴才重新给您送一个。” “没有,这个很好。”嬿婉在手指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戴了上去,“你有心,我怎能辜负。” “主儿的手真好看。”进忠轻轻握着嬿婉白嫩跟水葱似的手,看着这戒指在她手上闪着亮丽的光,“这戒指都成了陪衬。” “戒指本来不就是陪衬,”嬿婉没好气地戳了戳他的头,“你这下可欢喜了?” “令主儿~”进忠并不收敛,“奴才心里,只有您一个。” “你呀。”嬿婉转过头,细细看着那戒指,进忠便顺势靠在她的肩上,二人好不亲密。 第14章 劝说 第二日早晨,嬿婉便急急忙忙去了长春宫,因着上回嬿婉的进言,皇后求了皇帝恩典,让富察氏送了民间大夫入宫,还有两个经验丰富的民间妇人来照顾七阿哥,旁的先不谈,七阿哥夜间睡得比从前安稳许多,小脸上也有了些红润,这就足以让琅嬅喜笑颜开。 “令贵人来了,快请进。”素练热情地招呼着,嬿婉受了礼,一路往内殿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赐座。”琅嬅照看着七阿哥,屋子里围着四个伺候的乳母。 “谢娘娘。”嬿婉坐正了,便抬手示意澜翠上前。 “入冬以来,合宫事务繁杂,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又要看顾七阿哥,想必劳心费神,臣妾想着秋日里晒了些金盏菊,便同合欢,百合,远志等研磨成粉,绣了个安神香囊,有清心除烦,助睡安眠的作用,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是臣妾的一片心意。”澜翠将装着香囊的盒子拿上前打开,呈在琅嬅跟前。 “你有心了。”琅嬅将那香囊拿在手里,淡淡的中草药味,“这针脚又紧又密,可见你手巧。” “皇后娘娘不嫌弃便好。”嬿婉笑了笑,“臣妾今日来,还有一事要说。” “哦?”琅嬅抬头,素练已经将盒子收了去,无论皇后用不用,长春宫的东西都要先过了太医的手。 “京城里痘疫四起,紫禁城虽也下了严令,可是,宫里的嫔妃皇子们虽不出去,宫人们却是要出去的,若是哪个宫女太监家里有亲人出了事得回去照顾,管事的人是放人还是不放人,不放人吧,难免心生怨怼,若是放人,又不能确定回宫的时候是否染上痘疫,或者带了些东西进宫来,宫里的皇子公主身娇体弱,是万万不能碰到这些的,臣妾心里没主意,只得来求见皇后娘娘。”嬿婉斟酌着用词,说道。 嬿婉说一句,琅嬅的脸就青一分,是了,她竟然没有想到这些,若是真的有宫女太监带了宫外的东西进来,不,还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中宫,盯着永琮,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娘娘?”嬿婉轻声说道,拉回了琅嬅的思绪。 “你说的这些,本宫都知道了。”琅嬅长舒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本宫会解决这件事,你先回去吧。” “是,那臣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嬿婉起身告退,一身轻松地回了永寿宫。 琅嬅的效率是极其高的,不到午时便下了懿旨,排查全宫,疑似染病人员集中一处,统一诊治。宫女太监有想出宫侍奉亲人的,赏一两银子出宫,若要回宫,需经太医诊治确定,且带回宫的所有物品都要检查,撷芳殿的所有阿哥公主都送到生母养母身边看顾,人手增加一倍,长春宫更是围得铁桶一般,贴身照顾七阿哥的乳母,富察氏已经派人好好照顾他们的家人,要求吃住都在长春宫,更将真金白银赏下去,便也无人有异议。 另外,出宫赏赐宫人的银子,都是从琅嬅私库里出的,她赞赏宫人孝悌忠信的行为,更是以身作则,日日抄经祈福,斋戒茹素,尽显国母风范。 这事传到永和宫,却是鸡飞狗跳,蕊姬气的午饭也不吃了,把自己关在房内弹琵琶。 “这是怎么了,姐姐发了这么大的火。”嬿婉到了永和宫,也只见着着急的俗云。 “令贵人,奴婢也不知道主子怎么了,突然就发了脾气,谁劝也不管用。”俗云领着嬿婉进去,小声通报,“娘娘,令贵人来了。” 半晌,门开了,嬿婉急匆匆进去,却看见蕊姬呆呆坐在床边。 “姐姐!这地上凉,快起来。”房内炭盆都没烧一个,冷的刺骨,嬿婉将手炉递上去,俗云则抱着火盆进来。 “凉不凉的,横竖我也不在乎,冻死我去才好呢。”蕊姬似是刚哭过,一双眼睛带着泪光。 “胡说,您还应了将来要做我孩子的干娘,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嬿婉手劲儿大,一把将人扶到床上,手炉塞进了被子里。 “太医说了你身子得好好养,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 蕊姬一双不过眼睛直直盯着嬿婉,忽然大声哭起来。 嬿婉示意众人退下,只抱着蕊姬,轻轻拍着她的背,任她发泄。 “妹妹,这宫里谁都看不起我,不把我当回事,只有你愿意每日找我说说贴心话,还送我这许多东西。”蕊姬哽咽着,“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这个妹妹我都认了。” “姐姐。”嬿婉轻轻擦去蕊姬的眼泪,“这是怎么了,你若真心待我,就该把实情告知我才是。” “你知道的,我这辈子,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了,我心里只有我苦命的孩儿,”蕊姬哭着,“我知道了是谁害我孩儿,可我却不能杀了她替我的孩儿报仇,我心里,我心里,” “姐姐,姐姐你别急,这事蹊跷得很。”嬿婉紧紧抱着她,“这么多年了,怎么说找到就找到了,是什么人在您耳边说道,自己别被人骗了去。” “骗我?”蕊姬情绪慢慢平复了。 “是啊姐姐,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您确定这人说的对吗?”嬿婉看着蕊姬的眼睛,说道。 “我,我不知道。”蕊姬完全平静下来了,是啊,说到底,只凭借茉心一张嘴罢了。 “在这后宫里,每日的八卦谣传多了去了,谁都知道您丧子之痛,难免有人做文章。”嬿婉将蕊姬冰冷的手放进被子里,“我不知道谁在姐姐面前嚼了舌根子,可是姐姐,我只希望姐姐你能好好的。” “嬿婉……”蕊姬长叹了一口气,“你比我聪明,我信你。” “昨天晚上,有个人找到我,说是寻到了我的仇人。”蕊姬耷拉着脑袋,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心力,一滴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下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原是我仇人的婢女,可昨日她对我说,她主子是奉了旁人的令,这个人还现在活的好好的,高高在上,洋洋得意,你说,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姐姐从前的仇人,与这个旁人可否有过节?”嬿婉捻着帕子,为蕊姬擦拭泪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突然发了善心,既然姐姐有仇必报,那这婢女何尝不恨姐姐?为何要把这些事告诉姐姐?别是有些人看姐姐是一把顺手的刀才是。” “妹妹,你的意思是?”蕊姬怔怔地看着她。 “既然这个旁人高高在上,洋洋得意,想必是个大人物,姐姐你若是想要扳倒她,自己又能活得下去吗,到最后,别是叫暗处的人捡了便宜。”嬿婉说道。 “利用我?”蕊姬迷惑不解,她从来不会想这么多。 “听说,皇上当年很宠您,不过半年就遇喜,还差点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那是贵子,前途无量。”嬿婉顿了顿,“若要我想,形势不分明的时候,要看谁害了姐姐的孩子,就看谁是最终的获利者。” “获利者,贵子,”蕊姬喃喃自语,“嘉嫔……贞淑!丽心!” 是了,是了!是贞淑晚上到永和宫给她带信,是丽心带她见的茉心,也是他们在她跟前煽风点火,诱得她认定了皇后,恨毒了皇后! “姐姐,您说什么?”嬿婉听到了嘉嫔和她贴身宫女的名字,追问道。 “没什么,好妹妹,谢谢你宽慰我。”蕊姬扶着床就要起身,“我招待不周了,妹妹可否先去偏殿用个点心,我稍后就来,有些事,我要好好想想。” “好,俗云,快进来!”嬿婉达到了目的,便起身给她留足空间,让俗云进来伺候蕊姬梳洗。 第十五章 丽心 等嬿婉在偏殿都坐的有些乏了,蕊姬才收拾好,因为心绪不佳,今日她都不曾穿喜欢的玫红,而是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衫。 “妹妹久等了。”蕊姬侧身坐下,“本宫真是糊涂了,这么大个人寻死觅活的,叫你看了笑话。” “姐姐心里难受,我是明白的。”嬿婉拉着蕊姬的手,“只希望姐姐能想明白,别怪我多嘴才是。” “我虽然没读几本书,也不至于是个分不清好歹的。”蕊姬笑了笑,“你怕是一早就猜到了吧。” 嬿婉哑然,喝了口茶水,“姐姐这话说的。” “我口中的仇人,就是薨了的慧贤皇贵妃,那婢女的主子。”蕊姬顿了顿,“她供出来的人是皇后,我原本是想要七阿哥给我的孩子偿命。” 嬿婉四处扫了一眼,确定无人听到这番言论,天呢,有的时候蕊姬疯的叫她都有些害怕,大白天就同她说着些,谋害国母,谋害中宫嫡子,九族都不够死的。 “姐姐,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 “你若是想要去皇后跟前告发就尽管去,我又不怕。”蕊姬赫赫笑了一声,“不过我信你,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诶呀,姐姐!”嬿婉也不知道是害怕好还是惊恐好,只附和着笑了两声。 “好了,不逗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嘉嫔,我原也想过是不是你胡乱揣测,不过后来这么一想,嘉嫔如此恶毒的性子,干出这件事来倒也不奇怪了。”蕊姬顿了顿,“这件事过去了多年,再查恐怕也查不到了,是不是她做的也不要紧,就像你劝我的,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这么想,就最好了。”嬿婉心里的石头终究是放下了,只要蕊姬不恨着皇后,她今日就没白费。 “嘉嫔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把别人推到前面,脏事坏事都给别人做了,她自然就摘干净了,只不过,她既然敢算计我,我也不想让她过的这么舒心。”蕊姬看着嬿婉,一双眼睛像月牙儿似的,“再说了,她从前这样欺负你,也该受点苦才是。” “可惜她有两个阿哥,再怎么失宠,看在孩子的份上,皇上也会多去看看她的。”嬿婉叹了口气,“更何况,现在宫里最要紧的就是孩子。” “那又如何,她敢做,就别怪别人。”蕊姬眼睛里泛起寒光,“妹妹,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 出了永和宫的门,澜翠小声说道。 “主儿,玫嫔娘娘胆子也太大了些。” “是啊,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即使这么多年,也依旧不曾放下。”嬿婉一步步走着。 “可是,玫嫔娘娘胆子也太大了。”澜翠捂着心口,“您不知道,方才玫嫔娘娘忽然说起……真是吓死奴婢了。” “玫嫔是真性情的人,只是行事有些不妥。”嬿婉说着,“去通知进忠吧,我也想看看,这件事若是闹出来,嘉嫔该如何立足呢。” “是。” 启祥宫,金玉妍左等右等,只等来了嬿婉去永和宫宽慰玫嫔的消息。 “这个贱蹄子。”桌上的茶盏碎了一地,“这玫嫔是个嘴巴紧的吧,别叫她听了去。” “玫嫔爱子心切,更何况,今日皇后娘娘忽然下旨,实在是不好动手。”贞淑宽慰着她,“看来咱们得等等。” “怎么等,有七阿哥在一天,皇上眼睛里谁都看不见,等着那个小病秧子长大吗!”金玉妍越发心烦,“再说了,宫外的痘疫都控制住了,再不动手什么时候还有机会。” “主儿,要不,奴婢晚上去探探口风。”丽心看着玉妍的神色,“按理说,玫嫔比您还急呢。” “说的也对。”八阿哥这时候却哭起来,玉妍赶忙叫乳母抱下去,“咱们宫里也小心着点。” “您放心。” 当夜,丽心偷摸去了永和宫,蕊姬正百无聊赖地逗着鸟儿。 “奴婢请玫嫔娘娘安。”丽心笑着迎上去。 “哟,你来了。”蕊姬用指甲梳理着鹦鹉的毛发,头都未抬一下。 “娘娘可知道,皇后彻查六宫,茉心已经被带走了。”丽心看她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免着急。 “本宫知道啊。”蕊姬不紧不慢。 “您,您就不急?那件衣裳还在您手里吗?”丽心急急地问。 “收着呢,皇后娘娘不是说了,要各宫排查嘛。”蕊姬转过身,冰冷的眸子盯着丽心,“怎么,你替本宫着急啊。” “娘娘,奴婢,”丽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说道,“这不是替您抱不平吗。” “替本宫抱不平,那本宫能怎么办,皇后娘娘位高权重,长春宫看得就这么严,本宫如何能报仇。”蕊姬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罢了,罢了。” “娘娘!”丽心见状,忙走到蕊姬跟前,“娘娘,只要您想,未必就不成。” “本宫这样,还能怎么办呢。”蕊姬看着她,“这东西,要不还是烧了算了。” “不,您的孩子是您的命,七阿哥也是皇后的命,长春宫将宫人都拘着,难道宫人的衣服,也在长春宫洗吗。”微弱的烛火打在丽心的脸上,同她的主子一般,带着妖冶的美。 “只要您想,这件衣服,就能和那些乳母的衣服,换一换……” 恶魔低语呢喃,窗外的风呜咽吹着,蕊姬直直地看着她,响亮的一巴掌扇了上去。 “你是替本宫抱不平,还是巴巴地凑到跟前来要本宫的命!”蕊姬的声音忽的大起来,吓得丽心慌乱地跪下请罪。 “娘娘明鉴,奴婢绝无此意,奴婢是想着,是想着……”丽心不知道原本玫嫔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副恨毒了她的样子,慌忙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丽心姑娘什么意思,到皇后娘娘跟前好好分说吧。”进忠一把撩开帘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堵了丽心的嘴就往外拖。 “玫嫔娘娘,这天冷,您小心着走。”进忠做出请的动作,俗云扶着蕊姬一步步往外去。 一顶软轿备好了在外头,进忠低声吩咐道,“您不必急,令主儿已经在长春宫了。” “本宫明白。”蕊姬扶了扶鬓间的流苏,转身上了轿子。 第十六章 重罚 长春宫,琅嬅拿着手里的查到的字据,差点气急攻心晕过去。 愉妃,娴贵妃,玫嫔,嘉嫔,茉心,这么多人都卷在这件事里,等着要她和她儿子的命! “是本宫失职,这后宫里这么多事,本宫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素练搀扶着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难免有疏忽。”嬿婉缓缓说道,“臣妾只想求娘娘一件事,玫嫔姐姐忧思过度,若有冒犯,还望娘娘恕罪。” 原本今日她与玫嫔只是想把当日娴贵妃和嘉嫔赏给茉心的银子,和茉心那件中衣取证呈给皇后,不曾想今晚丽心正好撞到枪口上。 “嗯。”琅嬅早已是怒火中烧,却还是应下了,“一百两银子办丧事,娴贵妃好手笔啊,丽心招了吗?” “没呢,慎刑司已经开始用刑了,嘴硬得很。”素练答道。 “告诉她,她的主子是皇上而不是嘉嫔。”琅嬅面如冰霜,“她是八旗的女儿,家里还有人呢,看她是否想全族一块陪葬。” “是。” “娘娘,保重凤体啊。”嬿婉看着皇后的模样,“太医说了,您不可情绪激动。” “本宫明白。”琅嬅长呼了一口气,“天色已晚,不好劳烦皇上,启祥宫,本宫已经吩咐拿了贞淑,是与非,明日都该有了决断。” “请皇后娘娘安。”蕊姬姗姗来迟,琅嬅看着她,五味杂陈。 “起来吧,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 “谢皇后娘娘。”蕊姬自顾自坐下,也不在意皇后此刻的神情。 “皇后娘娘,该说的臣妾都说了,还望娘娘秉公持正才好。”玫嫔看着皇后因为焦虑和怒火而有些虚弱的脸,说道。 “玫嫔,”琅嬅看着她,“当初你有孕,本宫真的是好好照看着你和仪贵人的胎,从未想过要害你,你的孩子,如今该早早地投胎转世了才是。” 玫嫔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平静的近乎像死水,“臣妾只知道,一报还一报,皇后娘娘没做过,就不会有报应。” “玫嫔,你放肆!”素练高声打断了她。 “素练。”琅嬅抬手制止,“本宫可以以富察氏的荣光发誓,从来没有害过你的孩子。” “皇后娘娘说是,那便是了。”蕊姬只是笑笑,不再多说,“娘娘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就该明白臣妾的心。” 永涟……琅嬅的心一阵刺痛,她的儿,也是今天这样的夜晚 ,无声无息地就去了。 “皇后娘娘是国母,心胸宽广,怎么会做这等事,”嬿婉柔声说道,“皇后娘娘定然会给玫嫔姐姐一个交代的。” 两人在长春宫呆着,等慎刑司带来了贞淑和丽心的证词,此事也有了定论,才各回各宫去。 等到第二日各宫嫔妃到达长春宫时,皇上太后都到了,这样大的场面,上一回还是娴贵妃进冷宫。 长春宫的气压颇低,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了霉头,都低头不语,只有金玉妍心里慌张,她的两个宫女,一个出门了就未曾回来,还有一个被生生拖走,吓得她一夜都没睡着。 “本宫今日,是要宣布一件事。”琅嬅端坐着,“宫里有人染了痘疫,是从前慧贤皇贵妃的贴身宫女, 茉心,如今人已经病逝了。” “说起来,这人愉妃和娴贵妃应该熟悉,娴贵妃心善,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办丧事呢。” 如懿一脸迷惑,这件事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她左右看了一眼,太后,皇上,皇后都紧紧盯着她。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看她可怜,这才赏了她。”她起身一句句说着。 “娴贵妃,一个宫女的丧事你给一百两,是否过多了。”太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口道。 “臣妾,臣妾是觉着,她可怜……”如懿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她不过是随手做了件好事罢了,这有什么可说的。 “可怜?宫里有人染了痘疫,你为何不第一时间上报,反倒欺瞒。”琅嬅出声道。 “皇上,皇后娘娘,是因为当时茉心已经病入膏肓了,臣妾和姐姐怕引起恐慌,这才……”海兰忙站起来解释。 “好了,如懿,这件事是你做的不妥,你既然协理六宫,紫禁城宫女染病,你既不上报,又不曾妥善解决,实在疏忽。”皇上开口了,“为表公允,就罚俸三月,免了协理之权吧。” 偏心,都偏的没边了。嬿婉心里冷笑着,这事说大了,那就是包藏祸心,皇上却只判了她疏忽的罪名,实在是偏心。 “是,臣妾知错。”如懿呆呆的谢罪,一副不可置信不被理解的模样。 “皇后娘娘,那她的东西可处理干净了。”作为这宫里资历最高的,纯贵妃顶着压力开口道。 “自然,只是她的一件贴身衣物却被有心人悄悄扣了下来。”琅嬅转头看金玉妍,“嘉嫔,你说呢。” “皇后娘娘,臣妾怎么听不明白呢。”金玉妍强打着精神,起身说道。 琅嬅并不与她废话,“一个月前,茉心母亲染了痘疫,她贴身照顾也染上了,回宫之后,你就让贞淑和她接触,让她教唆玫嫔将茉心贴身的衣物和七阿哥乳母的调换,意图谋害七阿哥,谋害本宫!” “若不是玫嫔和令贵人心思纯正,及时将此事告诉本宫,后果不堪设想,你这是要七阿哥和本宫的命,稍有不慎,会危及紫禁城所有人的性命。” “皇上!皇后娘娘!”金玉妍扑通一声跪下,“臣妾不曾做过,不曾!什么茉心,什么衣服,臣妾通通都不知道,臣妾冤枉!” “把丽心和贞淑带上来。” 两个昔日里光鲜亮丽的宫女如今遍体鳞伤,贞淑撑着一口气,大声喊道,“皇上!主儿不知情,是奴婢,都是奴婢的想法,奴婢看不惯七阿哥夺走了八阿哥的宠爱,所以做下这等错事,奴婢万死!” 丽心迷迷糊糊,昨日,精奇嬷嬷告诉她,紫禁城的主子是皇上,若不实话实说,她全家人都要没了性命,她只得咬死了自己,把一切拦在自己身上。 “皇上,皇后娘娘,是奴婢挑唆玫嫔娘娘,主儿不知情,这都是奴婢的错,”丽心膝行几步,“和主儿无关。” 话音刚落,丽心全力撞了柱子,以死明志,贞淑刚要效仿,已经被进忠一脚踹在地上,“皇上,奴才还是先把她带下去吧。” “嗯。”皇上看着金玉妍哭的梨花带雨,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你自己说。” “皇上,臣妾没有,是玫嫔,对,是玫嫔污蔑臣妾,还有娴贵妃和愉妃,她们也参与了此事,对,臣妾什么都不知道!”金玉妍狠狠盯着蕊姬,蕊姬则拿着帕子擦了擦手,扶着桌子起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嘉嫔还是积点嘴德吧。” “你!”金玉妍刚要说话,就被太后打断了,“心思恶毒,从前是虐待宫女儿,如今还想着谋害中宫,玉氏是怎么养的女儿。” 听到“玉氏”二字,金玉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抓着皇帝的腿哭道,“不关玉氏一族的事,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甘愿受罚,求皇上不要怪罪母族!” “滚!”皇帝不耐烦地将她踢开,金玉妍还要说话,却觉得天昏地暗,直接晕了过去。 “皇上,嘉嫔有罪,可她毕竟还是皇上的嫔妃,顾及皇家颜面,先请太医吧。”纯贵妃说道。 “齐汝就在后殿。”琅嬅虽然恨毒了她,可身为皇后,仪态是万万不能丢的。 “皇上,皇后娘娘,嘉嫔娘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齐汝汗如雨下,可如今这情势,只得直言。 一句话落,众人却都不知该如何言语了,良久,皇帝才开口。 “嘉嫔治下不严,包藏祸心,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禁足启祥宫,四阿哥八阿哥送到寿康宫由太妃抚养,贞淑送回玉氏,皇额娘,您看呢。” 太后自然点头,说完,皇帝又看了看皇后和太后的神色,“皇后啊,她有大错,可毕竟她怀着皇嗣,你看。” “皇上处理自然思虑完全,臣妾没有异议,只是此番,玫嫔和令贵人也算有功,罚是罚了,赏也该赏。”皇后已经平静下来,看着昏迷的嘉嫔,不带任何感情。 “皇后说的是,令贵人晋令嫔,玫嫔的位分也很久没动了,晋为玫妃吧。”皇帝看向蕊姬和嬿婉,说道。 “谢皇上。”嬿婉和蕊姬起身谢恩,蕊姬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嬿婉冷眼看着嘉嫔,嘉嫔的肚子,实在是争气啊。 第17章 商议 册封礼定在年前,后宫人无一不感叹,短短一年,魏嬿婉就从宫女一跃成为了一宫主位,这样的晋升速度,就算推到前朝也是没有的。 “姐姐,你不高兴吗。”蕊姬,现在是玫妃了,二人一同行了册封礼,回宫的路上,嬿婉忍不住发问。 “妃又如何,嫔又如何,我都不在乎,只是如今算是大仇得报,我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蕊姬神色淡淡的。 “姐姐,您怎么能这般说呢?”嬿婉拉着蕊姬的手,“太医说了,你的病只要好好养着就会好的,到时候便又能侍寝了,你是个好额娘,那孩子在天上看着呢,说不定下一回啊也愿意投胎到姐姐肚子里来。” 蕊姬悲从心来,忍了几番才不叫眼泪落下,“会有这么一日吗?” “当然了,姐姐还年轻呢。”嬿婉笑着说,“那嘉嫔,金答应年长咱们多少还接连遇喜,可见年龄不是最要紧的。” “承妹妹吉言吧。”蕊姬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成了妃位,内务府的份例多起来,她每日的补品都是不断的。 嬿婉回到永寿宫,今日她可以搬到正殿住了,春蝉澜翠以及永寿宫上下都在正殿准备恭贺主子。 “赏,永寿宫上下都赏半年的俸禄。”嬿婉眼睛扫过内务府的赏赐,笑道。 “谢主儿,恭贺主儿嫔位之喜。”永寿宫众人皆是心里一喜,如今的永寿宫旁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呢。 “主儿,你如今是主位,可以自称本宫了。”春婵扶着嬿婉,嬿婉就这么静静看着窗外,上辈子,她许愿只要成个皇贵妃就好,这一世,她不想要死后的追封,只要生前的荣耀。 “春婵,皇上恩准本宫额娘进宫探望,你去安排一下吧。”嬿婉颔首道。 “是。”春婵应声退下,门外此时已经多了一道人影。 “令主儿大喜。”进忠从门外中缓缓走到嬿婉身边,“如今金答应被贬,真是天助您。” “不够,”嬿婉抚摸着手上进忠送给她的那枚戒指,“不过是没了位分,可她毕竟是两个皇子的生母,肚子里如今又有一个,皇上和皇后娘娘再厌恶她,也会好好照顾着她。” “诶哟,金答应坏事做尽了,这孩子生不生得下来,还两说呢。”进忠的手搭在嬿婉的肩膀上,“皇上厌恶她,皇后有之过而无不及,谁会在乎一个罪人的孩子留不留的住,只要您想……” “况且,奴才今日还有个消息要告诉您,皇上迁怒玉氏,已经下了诏书斥其教女无方,还决定收回今年对玉氏的赏赐呢。” “距离除夕不到一个月了,玉氏一族怕也嫌晦气吧。 ”嬿婉冷笑,“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母族吗,若是她的母族厌弃了她,她如今的身子骨,遭得住吗?” “保不保得住皇子都两说呢。”进忠回道。 “皇上发了这么大的火,玉氏定会派使者入京谢罪,若本宫是他们,与其救一个弃子,倒不如……废了她,再送个贵女进宫,这样平息了皇上皇后的怒火,也不至于叫四阿哥和八阿哥离心。”嬿婉一双眼弯成了月牙。 “令主儿心善,连后路都给他们找好了。”进忠心领神会。 “这还有时候呢,暂且让她在启祥宫好好享受着,亲生儿子被带走,份例降为答应,启祥宫上下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带走过了趟慎刑司,如今在她旁边伺候的都是皇后亲自挑选的嬷嬷和宫女,不至于苛待她,可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嬿婉抬眼看着进忠 ,“还有件事情要你去做,本宫阿玛死的早,又是获了罪的,故而家底不算厚。额娘一个妇人带着幼弟,就指望本宫在宫里的那些份例,这么些年,额娘却不曾对本宫有半分疼爱,只变本加厉偏疼那不成器的弟弟,实在叫本宫心烦。” “这家人哪,有的那是牵绊,有的那是吸血鬼,您可千万得拎得清。”进忠面上闪过一丝心疼,“您若是下不去手,奴才替您去,把她俩送的远远的,每月给些银两,就算您仁至义尽了。” “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得叫他们心甘情愿走,别叫人拿了把柄说本宫有违孝道。”嬿婉叹了一口气,“额娘毕竟生我养我,佐禄也是本宫的亲弟弟。” “您如今发达,在他们眼里紫禁城就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您呐就是那会响的摇钱树,既要他们心甘情愿走得远远的,那就告诉他们,紫禁城那是吃人的魔窟,不想死就拿了好处远远地走,自然没人会说什么。”进忠眼珠转了转,说道。 “你从来是最懂本宫的。”嬿婉拉着进忠的手,“往后的路还有很远,进忠,扶着本宫,陪着本宫,好不好。” “奴才早早就说过了,奴才这颗心,这个人,永远都属于令主儿。”进忠侧身跪下来,“无论发生什么。” “好。”嬿婉看着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包衣出身又如何,卑贱又如何,命运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她偏要走一条青云路,去看看顶峰。 第十八章 进宫 “诶哟,这宫里的墙真高啊。”魏母跟在春婵的后边,“嬿婉住的房子这么大啊。” “夫人,您快着些,这宫里规矩是最要紧的,误了时辰,宫门可回不来了。”春婵早在从前就知晓嬿婉这位母亲的德性,昨儿晚上又被好好叮嘱了一番,要她不必准备轿子,从这宫里最隐蔽的那条道走。 “诶哟,你别哄我,咱们嬿婉现在是娘娘了,皇上都宠她,谁还敢不给她面子。”魏母毫不在意。 “这宫里的主子是皇上,后宫的主子是皇后娘娘,咱们主儿只是个嫔位,若是冲撞了旁人,怕也是救不了您的。”春婵笑笑,拽着魏母的衣裳往旁边走,“您最好面着墙,稍等一会。” 魏母哪里肯,悄悄往旁看,只见一堆太监宫女走过,中间那几个身上都带着伤,血浸透了衣裳,好不狼狈。 “走快点,小爷还要复命呢。”为首的太监生的一副阴柔相,下首却狠厉,浮沉狠狠打在人身上,又是一道血痕,感受到魏母的目光,还抬头笑了笑,一脚踹在人身上,发出凄厉的喊声,吓得魏母眼睛都不敢睁。 等人过去了,魏母险些站不住,紧紧拉着春婵的手。 “这里,这里不是皇宫吗,青天白日的,这是要做什么啊。” “回夫人,那是启祥宫嘉妃宫里的,因为嘉妃引得皇上大怒,启祥宫的宫女太监都要进慎刑司,哦,您不知道慎刑司,那个地方的刑罚足足七十二道,几乎没人能活着挺过去。”春婵一字字吐的清楚,“就连嘉妃娘娘自个,都被贬为答应禁足,这还是因为她怀里龙胎,所以啊,在紫禁城得夹着尾巴走路,若是坏了规矩,那就是下场。” 妃?比嫔还高一级吧,还怀着龙子,这是何等尊贵的身份,皇上说贬就贬了。 魏母一下子清醒起来,头也不敢抬了,只跟在春婵后边,希望早早去永寿宫。 这条道,可是进忠精心选的,辛者库,浣衣局,这宫里最累最苦的地方都在这条路上,春婵还故意放慢了脚步,叫那里边训斥的声音传出来,小声道,“当面我们主子做宫女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宫里的嫔妃们一个个家世尊贵,看不起她,简直如履薄冰,就连皇上开恩接您入宫,也只能走小路,您可别见怪,娘娘可是真的尽了心的。” “诶,诶。”魏母哪敢反驳,方才那太监淬了毒的眼睛跟蛇一样。 到了永寿宫,嬿婉逗着怀里的小兔子,兔子柔顺可爱,她养着也算舒心。 “诶哟,嬿婉。”魏母刚要上前,却只听到一旁的嬷嬷高声说道, “夫人,行礼。” 魏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坐在位上的嬿婉,“咱们是亲母女…… ” “魏夫人,行礼!”那嬷嬷冷冷向前,嬿婉要去拦,却被她隔绝开,“令嫔娘娘,宫规森严,魏夫人既然是您的母亲,奉皇上旨意入宫,那必然要守宫里的规矩,您先是皇上的嫔妃,才是魏家的女儿。” “本宫,”嬿婉扶着椅子,一副担忧的模样,“额娘,委屈你了。” 那嬷嬷模样凶狠,叫魏母也忍不住站直了身子,行了万福礼,“给令嫔娘娘请安。” “依据礼制,嫔妃父母入宫,当行跪拜大礼,令嫔娘娘是永寿宫主位,是主子,魏夫人若是不懂,奴婢可以教,若是不敬,那就是藐视君上,该治罪。”嬷嬷三步做两步到魏母跟前,身上的威严叫魏母膝盖发麻。 “嬷嬷,额娘不通礼仪,还请嬷嬷海涵。”嬿婉泫然欲泣,“额娘与本宫许久没有见过了。” 春婵上前塞了荷包,“嬷嬷,让咱们主儿和夫人说几句话吧,很快就好。” “好吧。”那嬷嬷终于缓和了面色,往门外去。 魏母心惊胆战看着她出去,拉上嬿婉的手,却被嬿婉示意别说话。 “额娘,不可高声说话,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闷都要闷死了。”魏母说着,却也不敢大声说,生怕把那嬷嬷招进来,“你不是主子吗,怎么被一个老虔婆压着。” “额娘有所不知,这宫里行差踏错都是要挨罚的,宫女有宫女的罚,嫔妃有嫔妃的罚,她是管礼仪的嬷嬷,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得不尊重一二。”嬿婉拉着魏母的手,不给她丝毫说话的机会,“在这宫里,女儿过得苦啊,四处都要打点……” 絮絮叨叨,将自己的难处说尽,魏母好不容易插进来几句,问问今日能给的银子和佐禄,就被带过去,喘口气的功夫,那嬷嬷已经进来了。 “时候到了,魏夫人该出宫了。” “可是,我都没和女儿说几句话呢。”魏母刚开口,就被喝住。 “魏夫人,是令嫔娘娘!” “是是是,令嫔娘娘。”魏母慌忙改口。 “奴婢看,夫人礼仪学的不好,既然如此,不如叫奴婢好好教导,免得丢了娘娘的脸,娘娘的颜面自然也关乎皇上的颜面。”那嬷嬷上下扫视,魏母险些站不住,什么?她一把年纪,还要学规矩? “不用了,老身以后会注意的,会注意的。”魏母连连摆手。 最终,魏母在永寿宫才待了一炷香就被送了出去,春婵塞过来两块银子, “我们娘娘过得苦,可也是念着您的,您快些走吧,若是嬷嬷改了主意,非要教您规矩,那才叫磨人呢。” “走,走走走。”魏母一想到那个嬷嬷凶狠的模样,就有些害怕,才走到门口,险些和进忠撞了个满怀。 “诶哟,这是哪位啊?”进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是!”这分明是刚才踹人的太监!魏母连连后退。 “这位夫人,皇宫里有皇宫的规矩,既然您是令嫔娘娘的母亲,更该明白规矩才是。” “是,是,老身明白。”魏母哪敢说半句不是,连连点头。 “夫人是住在京城吧,那不远,正好,不妨叫方姑姑教导您一二,免得下回若是冲撞皇上,那可是灭九族的祸事。”进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不不,我。”魏母呆愣当场,灭九族? “这位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春婵匆匆向前,“公公,其实我们夫人不住京城,今日是特地入宫来见我们主儿的。” “我……”魏母还要说话,只感觉春婵死死拉着她的衣袖 ,低声说,“夫人,您别糊涂呀,您若是真被留下来,那……” “老身不住京城,从,从老家来的,坐了好久马车呢。”一想到那嬷嬷阴狠的脸,魏母连连摆手。 “这样啊,那也不打紧,如今还不到出宫的时候。”进忠一步步往前,“您说话可要想明白,您真的不住在京城吗?” “当然,天色已晚,对,天色已晚,再不出去就出不了城了。”魏母急忙说道。 “哦,这样啊,那夫人慢走吧。”进忠做了个请的动作,魏母迅速逃也似地往外去。 进忠冷哼了一声,大步迈了进去。 “多谢姑姑了,这些赏赐还请姑姑收下。” 殿内,方才一副凶狠样的嬷嬷早换了一副样子,乐呵呵地收下了赏赐,“哪*里哪里,令嫔娘娘客气了,奴婢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宫里指导礼仪的嬷嬷,从前也是教过嬿婉的,如今请她演出戏,方姑姑自然是无有不依的。 “您是宫里的老人了,今日的事情本宫不希望旁人知晓。”嬿婉笑眯眯地看着她。 “诶哟娘娘,奴婢老了,年后就要求了恩典回家去,您放心。”方姑姑连忙说道。 “本宫知道,这才特地请姑姑办事。”嬿婉抬手示意澜翠送人走,进忠已经进来了。 “奴婢告退。”方姑姑低着头,只当自己是个哑巴瞎子。 “奴才已经安排好了住宅,等着将他们二人送走。”进忠快步向前,站在嬿婉身边。 “他们愿意走吗?”嬿婉皱了皱眉头。 “不走,那就是欺君罔上,死罪,您那位额娘不走也得走。”进忠冷笑了一声,“实在不依也有别的法子,您弟弟好赌,叫他断条腿,自然在京城待不下去,不过,奴才这是顾着您不是。” “好好派人看着,本宫过去这么些年既然未得额娘疼爱,如今愿意照顾她下半辈子也算是尽孝了,别叫他们往京城跟前凑。”嬿婉眼睛里闪过冷意,她同额娘诉苦,一半是做戏,一半却是真真正正地心里头难受,可她的额娘,脸上只有不耐烦,甚至能说几句话都是为了弟弟而不是自己,“她就是想不明白,本宫在宫里好,才有他们好日子过,否则,就本宫弟弟的德性,迟早死在赌场里。” “有些人叫不醒的,”进忠叹了口气,“您别较真了,有奴才呢。” 第十九章 启祥宫 “这个给玫妃姐姐。”“这个送去钟粹宫。”“这是皇上的,单放着。”“别弄混了,仔细着些。” 除夕将至,嬿婉早早就开始准备给各宫的礼物,给玫妃的是和一件紫狐皮斗篷,给婉嫔的是一支紫羊毫提笔,给舒嫔的是从皇上库房里得来的孤本,给皇上的是亲手缝制的寝衣,给皇后的是百福衣…… 本着上位者重在心意,同位者重在品质的原则,嬿婉精心准备着每一份礼物,提早打听了各人喜好,除却延禧宫,翊坤宫和启祥宫,她只随意挑了几件首饰,面上过得去而已。 “主儿,事儿都办好了。”进忠大踏步进门,魏母和佐禄已经被送回老家安顿好了,进忠特意叮嘱了地方官员好好关照,每月定期的银两按时给,还同当地的赌场打了招呼,下手别太重就是。 “他们俩还安分吧。”嬿婉问道。 “不安分,吓一吓就好了。”进忠毫不在意,原是看在嬿婉的份上不想动粗的,可是那老妇人骂的实在过分,将嬿婉骂成个六亲不认的白眼狼,那就别怪他教教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妇人,什么叫苦日子。 “哟,这是您给各宫的礼物。”进忠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一件做工细腻的寝衣,“令主儿手艺真好,皇上有福气。” “你怎么就知道你没有福气了?”嬿婉站起身将进忠拉了过来,“你的礼物本宫可是好好准备着呢。” “当真?”进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那奴才可好好等着了。” “不会叫你失望的,本宫心里还是最疼你。”嬿婉刮了一下进忠的鼻子,“玉氏使者进宫了吧。” “是呢,快马加鞭入了宫,还带了一堆金银特产,早早候在了养心殿,皇上没见人。”进忠轻车熟路地搭上嬿婉的肩膀,“奴才已经叫人提醒他们了,希望他们懂事,别叫主儿失望。” “金答应在启祥宫的日子过得可不太好,天天发疯叫喊,太医日日去,皇后娘娘也去看了几回了,要不是顾念她腹中的龙胎,谁管她,”嬿婉捂脸笑了笑,“皇上一次也没去过。” “那是皇后娘娘本着后宫之主的职责。”进忠应和着。 “那本宫就替娘娘分忧吧,金答应安静点,对大家都好。”嬿婉站起身,“去启祥宫。” “嗻。”进忠扶着嬿婉的手,一行人往启祥宫去。 昔日里辉煌的宫殿,如今除了门口的守卫,寂寥无人。 “给令嫔娘娘请安。”霍刀看着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令嫔,小心问道,“不知娘娘到此,所为何事。” “本宫从前同金答应有些交情,听说她孕中不安,特来宽慰 ,”嬿婉笑眯眯地看着他,“还请你行个方便。” “这,金答应还在禁足呢。”霍刀有些迟疑,春婵早早送上了荷包。 “禁的是金答应的足,又不是本宫的。”嬿婉虽知道这话没理,但既然蕊姬这么教她了,她就直接用了,“您放心,本宫稍后就去禀告皇后,不会叫你难做。” “好吧,金答应怀着龙胎,出事谁也担待不起,还请娘娘早些出来。”霍刀也知道里面待的是谁,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傅恒大人都发了话,叫他们不必太用心,出事他扛着,正好还能卖一个好。 “那就谢过大人了。”嬿婉转身进去,时隔多日再踏足启祥宫,实在百感交集。 “滚,都给我滚,我要见皇上!我要见永旋和永珹,我……”话还没说完,就看着她被两个宫女钳制,一个嬷嬷将碗里的汤药猛猛灌了下去。 “金答应,奴婢奉劝您省些力气,别伤了腹中的皇子,您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金玉妍,何等在意容貌身份的女子,如今却被拘在一间收走了所有利器的屋子里,毫无尊严得跪坐在地毯上,美名其曰养胎, 实则不过是快把人逼疯了。 “本宫来得不是时候啊,”嬿婉跨过门槛,“打扰嬷嬷做事了?” “请令嫔娘娘安,您怎么来了。”除了金玉妍,屋内的人都是毕恭毕敬。 “本宫听说金答应最近给皇后娘娘添了很多麻烦,特地来给娘娘分忧的。”嬿婉笑了笑,“本宫想和金答应说会话。” “诶。”嬷嬷也不废话,日日听着她喊也实在是烦,还不是怕她出事怪罪了娘娘。 金玉妍冷冷看着,下意识挺直了背,可如今她头发凌乱,眼睛浮肿,哪还有从前嘉妃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 “玉氏来人了,你还不知道吧。”嬿婉自顾自坐下,“皇上怒斥玉氏教女无方,收回了年节赏赐,这不,玉氏巴巴就来求见皇上,可是啊,皇上根本没见人。” “都是你,若不是你,皇上怎么会如此对待我,怎么会如此对待玉氏!”金玉妍恨不得扑上来,可春婵和澜翠一左一右拦着,根本动不了。 “听说,玉氏的王爷都特地送了折子告罪,”嬿婉不紧不慢地说着,“谋害中宫,谋害嫡子,富察氏一族已经联名上书要严惩玉氏,一个附属小国,你说皇上会不会一生气,灭了它呀。” “你,不会的,皇上不会的,我还有永璇和永珹,我母族对大清忠心耿耿,魏嬿婉,贱人,贱婢,你胡说,你胡说!”金玉妍一双眼睛要把嬿婉盯出个窟窿。 “放肆,金答应,令嫔娘娘跟前,不许无理。”春婵急急出声,嬿婉一个眼神,春婵便抓起领子,两巴掌啪啪得打。 “你敢打我!”金玉妍不可置信,“我怀着龙胎!” “那你也只是个答应,尊卑不分,到了皇后娘娘跟前,本宫也有话说。”嬿婉毫不在意,“你这般护着你的母族,须知道你的母族不需要一颗无用的棋子。” “再说了,您这才禁足不到半个月,隔三差五就要死要活的,也没见多重视这孩子。” “我知道了,你今日就故意来羞辱我,你故意的!”金玉妍恨恨看着,“怎么,当了我这么多年的洗脚婢,现在成了嫔妃,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呸,下贱坯子,只配给我提鞋,你给我等着!” “那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这么情绪激动,对胎儿可不好,”这些话,早已伤不到嬿婉,进忠站在嬿婉的身后,一张脸却越来越沉,“诶哟对了,此次玉氏使团里呀,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说,她来做什么呢?” “什么?”金玉妍懵了。 “我猜啊,是看你没用了,快再送个人进后宫,所以你可得好好保重,要真的连龙胎都保不住,你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嬿婉笑的灿烂,一步步逼近,拍拍金玉妍的脸,“毕竟,你老了。” “魏嬿婉!” “诶呀呀,别激动别激动,刚喝了保胎的药呢,别等会又得喝一罐。”嬿婉拿出帕子擦擦自己的手,“总之呢,你好好保重吧,你犯得那可是死罪,是肚子里的孩子救了你一命。” “本宫就好好看着,你的下场 。”嬿婉转身离开,留下金玉妍的咒骂声,经久不断。 “娘娘,玉氏没有带美人来啊。”出了宫门,春婵小心问道。 “很快就要有了。”嬿婉扶了扶鬓,“要平息富察氏的怒火,有什么比罪魁祸首的一条命更好呢,玉氏不是傻子。本宫不愿对孩子动手,那是真的冤孽,可金玉妍却实实在在该死。” “所以啊,这轮不着本宫动手,她命数也到头啦。”嬿婉走出启祥宫,今日是晴天,阳光可真好啊。 出了启祥宫,转道便去了长春宫,皇后口头说了她几句不可误了宫规便放她走了,嬿婉今日要找的人,是素练。 “素练姑姑,皇后娘娘心善,这些事本宫本不想说,只是金玉妍心思歹毒,实在可恶。故而本宫想,若是玉氏懂事,肯亲手赔了这条命来,那想来富察氏一族也可平息怒火。” “令嫔娘娘说的是,只是还请娘娘指教,这事如何做?”素练毫不犹豫接下了话头。 “若要本宫说,金答应孕中不安,可请皇后娘娘出面请玉氏族人来看顾直到龙胎平安落地,这女人生产,九死一生,娘娘全力保龙胎落地,已经是仁至义尽,以德报怨,更是贤德之至,更何况有玉氏族人在,这母亲还保不住,就只能是天意。”嬿婉笑眯眯地看着她。 “娘娘好谋算。”素练本就对金答应谋害中宫一事深恶痛绝,自然一口应下来。 “那本宫静候佳音。”二人相视一笑。 第20章 除夕 当晚,富察氏就派人同玉氏使者交谈,只要他们愿意,富察氏会停止打压玉氏,使者虽然犹豫,但国家利益至上,金玉妍已然成了弃子。 第二日,皇后亲临养心殿,请求皇上让玉氏送侍女入宫宽慰金答应,贤德之名前朝后宫无不知晓。 等玉氏将消息传回本国,玉氏王爷自然精挑细选送出两位侍女入大清,当然这都是后话。 除夕宫宴,热闹非凡。宫廷内一片欢腾,到处弥漫着喜庆的氛围。华丽的宫殿里,万寿天灯几乎照的其中亮若白昼,舞姬们轻歌曼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嫔妃们自是精心打扮,换上了庄重而显眼的吉服,严妆丽容,好不养眼。皇后端坐在宝座之上,同皇上推杯至盏,气色远胜从前。 上辈子,因为七阿哥薨于除夕夜,全宫上下悲痛至极,别说是歌舞,连亮丽一些的衣裳都是不许穿的。 这辈子不一样了。嬿婉心情颇好,才往上瞥了一眼,就和进忠哀怨的眼神撞上。 今儿是除夕,皇上定然陪皇后,那进忠自然陪自己,还拘着礼未曾给他呢,嬿婉冲他展露笑颜,随即举起酒杯,起身庆贺。 “皇上,皇后娘娘,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今儿是除夕,举国欢庆,臣妾在此祝皇上和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你啊,向来是个伶俐的。”皇上笑道。 “令嫔向来是最懂皇上和本宫心意的。”名利双收,琅嬅对嬿婉自然也少不得好颜色。 “这个令嫔,真是巧言令色,就会出风头。”如懿噘着嘴,“皇后娘娘还未曾说话呢,轮得到一个嫔位开口。” “令嫔会说话,也惯会笼络人心,昨儿还叫人送了个成色极好的镯子,我没要。”海兰笑了笑,看着如懿不悦的面色,庆幸自己没一时心软收下。 “哼,就会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一心就想往上爬。”如懿一脸不屑。 “嗯。”海兰笑了笑,却听见身边的舒嫔小声说, “令嫔送了我一个孤本,送给姐姐的是镯子么?” “你也收到了?”海兰愣了愣。 “是啊,那孤本甚合我心意,我昨晚便看完抄录了,她很有心。”意欢笑了笑,“我从前寻了好久都未曾找到,也不知她是怎么得来的。” “谁知道呢。”海兰悻悻然,人家好意,多加评判倒是自己不对了。 “妹妹,那紫毫笔这样好的成色,你就这样送我?”婉嫔有些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一点心意,就当一个新年的好彩头。”嬿婉笑着点头,“姐姐喜欢作画,那笔便是最合适的了。” “那我回头再好好谢你。”婉嫔心里感激,正在思考怎么回礼才好。 酒过三巡,今日宴会注定是要晚些结束的,嬿婉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姐姐困了?妹妹带了薄荷香囊,您可需要?”庆贵人出声道。 “那就谢过妹妹了。”嬿婉侧过身子,春婵上前接过,“这是妹妹的手艺?上头的鸳鸯绣的真好。” “闲来打发时间罢了,姐姐若是喜欢,回头妹妹给姐姐绣一个送去,您送的礼物,妹妹很喜欢。”庆贵人笑道。 “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嬿婉笑了笑,同为汉人嫔妃,这样明显的交好之意,她再看不出来就不礼貌了。 等到宴会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嬿婉被扶着上了轿子,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主儿,奴婢回去就给您备醒酒汤。”春婵有些担心。 “不必麻烦了,今日除夕,你们也好好庆祝一下,红包本宫已经包好了,”嬿婉撑着脑袋,“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新的一年。”澜翠接话道,“主儿一定会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嗯。”心想事成。 回了永寿宫,嬿婉卸了钗环,沐浴更衣,等她坐到床榻上,已经有个人巴巴等着了。 “令主儿,奴才的礼物呢?” 嬿婉翻出一个箱子,里头放着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的是开得正好的金钟花,香囊里,则是一枚同心结。 “民间夫妻,便是要赠同心结做定情信物的,我想,我既要送你,就该送你最想要的东西。” 嬿婉将同心结放在进忠的手里,又拿出一把剪子,剪下一缕秀发。 “进忠,”嬿婉拉着进忠的手,“那天晚上你问我,愿不愿意,现在我给你答案,我愿意。” “我愿意做你心里的,妻子。”嬿婉靠在进忠的耳边,她每说一分,进忠的脸就红一分。 “令主儿。”进忠喃喃道,就像做梦一样。 “嘘……”嬿婉将手指拦在了他的唇边,“往后私下底,唤我嬿婉吧。” “嬿婉。”进忠摘了帽子,剪下一缕头发,“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两缕头发,一同放进了香囊里,进忠将这香囊收在心口,一颗心脏仿佛要跳出来。 “跟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是我们的以后。” 灯灭了。 第二十一章 谈心 正月里事情总是格外多,不过也正因为年节,嫔妃之间走动也多了起来,嬿婉先前精心赠与各宫的礼物,也在年后陆续收到了回礼。 嬿婉没有架子,说话也轻声细语,在低位嫔妃和汉人嫔妃中很刷了一波好感,嬿婉的日常除却早上去长春宫请安,便是今儿去找婉嫔讨教丹青,明儿去舒嫔处看书写字,后儿去玫妃宫里唠嗑。不过,众人也爱往她这来,毕竟永寿宫是离养心殿最近的宫殿,同嬿婉说笑几句,回去的时候便可顺道去养心殿请安,运气好的话还能偶遇皇上,横竖令嫔娘娘是最好说话的,并不在意这些,连带着皇上都有些惊奇,最近怎么天天都有精心打扮的嫔妃到跟前。 等嬿婉侍寝的时候,才得知了缘由。 “是臣妾的过错!姐姐妹妹们都爱来永寿宫找臣妾说话,一来二去的免不得去养心殿给您请安,若是打扰了皇上处理政事,还请皇上莫要怪罪他们,怪罪臣妾吧。”嬿婉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湿漉漉地像一只小兔子一样。 “嫔妃们爱来找你,那是证明你受人欢迎,朕如何能罚你,再说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她们见到朕也不过是请安打个照面罢了,没有朕的允准不可进养心殿。”皇帝只越发怜爱地将嬿婉揽在怀里,“她们一个个来找朕 ,你也不吃醋。” “臣妾是皇上的嫔妃,伺候皇上,一言一行都为了皇上舒心,这也是宫里所有嫔妃的职责,”嬿婉俯在皇帝的膝头,“只有皇上高兴,臣妾才高兴,何来吃醋一说呢。” 皇帝抚着嬿婉的秀发,“嬿婉,那日在御花园,你来到朕的身边,朕当时就觉着,你身上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如今看来,你做朕的嫔妃,实在是天意。” “皇上救了臣妾,臣妾心里万分感激,臣妾愿意用一生陪伴皇上左右。”嬿婉附和着,“再说了,臣妾行事都是皇上一手调教的,这更证明皇上是众望所归。” “你呀,要朕怎么不喜欢你。”皇帝紧紧握着嬿婉的手,他看着嬿婉一日日的成长,下棋,丹青都远胜从前,不知不觉,他对嬿婉早有不一样的情意,“朕得嬿婉,幸运之至。” 嬿婉得宠,却从不专宠,因着她的进言,婉嫔都得了一回侍寝,低位的嫔妃们也终于有机会得见天颜,自是越发感激她。 这事儿传到长春宫,皇后在次日请安时特地称赞嬿婉柔顺恭婉,还顺道点了点如懿身在高位,也该尽贵妃职责多爱护低位嫔妃,莫要忘了职责,像上次一样。 如懿觉得没脸,自从上回自己给了茉心一百两银子处理家事被罚俸,还被夺了协理六宫之权,皇上一次也没来过翊坤宫,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和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也都是次等货,只是她自恃清高,从来只等皇上来翊坤宫,自己不去养心殿的。 当晚,如懿心里郁闷,在漫长的宫道独自走着,月黑风高,却恰好遇上了下值的凌云彻。 “凌云彻!”如懿高声喊道,脸上少有这般具象化的笑容。 “请娴贵妃娘娘安。”凌云彻行礼道。 “你怎么在这儿。”如懿呼退旁人,“你们先下去,本宫同凌侍卫说几句话。” “是。”惢心同三宝往旁边去,只留下如懿一人。 “奴才刚下值,娴贵妃娘娘近来可好。”凌云彻脸上也满是笑意,问道。 “本宫最近,唉,不说了,你陪本宫走走吧。”如懿一想起最近,心里就忍不住委屈,宫里的人惯会踩高捧低,更别提此事事关中宫和七阿哥,宫里的嫔妃除了海兰,就连舒嫔和纯贵妃,都不怎么来翊坤宫了,至于那些低位的嫔妃,如懿从来是看不上的。 “娘娘,如今还在正月里,您怎么就如此闷闷不乐,您从前劝微臣要往前看,如今微臣却要劝您了。”凌云彻说道。 “多谢你宽慰我。”如懿侧身微微笑着看着他,一身绛紫色的衣服和质朴的旗头越发显示出她气度不凡,分明是和皇后一般的年纪,却和寿康宫里的太妃们一般,有一种看透了世间红尘的淡然,想来是人生阅历丰富才使得她这般成熟淡然,喜怒不形于色。 “微臣希望娘娘您幸福安康,”凌云彻言辞恳切,一双眼里似乎都是如懿,年岁渐长,他已经蓄起了胡须,身上穿的侍卫服却依旧像是有些老旧,毕竟他份例不多,又没有家底,比不得其他的御前侍卫是官宦之家的子弟,衣服可以多做几套。 如懿看着凌云彻,忽然想起了早上嬿婉笑颜如花的样子,心里倒起了争斗的心思,“令嫔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啊,你在养心殿遇着她,可是真正放下了?” “娘娘说笑了,她是皇上的嫔妃,微臣是皇上的侍卫,天差地别,如何还有放不放下,”凌云彻心里猛地一紧,昨日还是嬿婉侍寝,她同皇上似乎在一同画画,皇上还夸她多有进益,“往后还是不要再提的好,令嫔娘娘当初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封口,这宫里,大家都要按规矩办事。” “银子?封口?呵,令嫔还真是,这是要告诉你,她飞黄腾达,瞧不起你了。”如懿不屑地笑笑,“一个宫女罢了,眼睛里也就看到这点利益。” “本宫从前送你的鞋垫子,你可还用着舒心吧。”如懿话锋一转,颇有些得意,送礼物,只有亲手做的那才叫心意,“等到了元宵节,本宫再给你做一对,就当做是今日你宽慰本宫了,可不要拒绝啊,往后,再不提那个魏嬿婉了。” “那,微臣先谢过娘娘的赏。”哪里舍得用呢,凌云彻心底一喜,娘娘赏的东西,他都是好好收着压箱底的。 “哼哼。”如懿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魏嬿婉自己断了这份感情,可凌云彻绝不会消沉,智慧走的更远,终究是她不知好歹了。 此时此刻,惢心和三宝以及翊坤宫的宫女太监都还站在原地,看着如懿和凌云彻渐行渐远。 第二十二章 储秀宫 正月就这么繁忙而愉悦地度过了,不过,今年宫里有一件大事,皇帝准备携众妃东巡,自登基十三年来,大清国泰民安,国力日长,故皇帝也想出宫一览大好河山。 “伴驾的名单臣妾已经拟好了,还请皇上过目。”长春宫,琅嬅细声说道,“这是皇上第一次东巡,必是要声势浩大,臣妾也不偏私,后宫妃嫔除却金答应,全数都去,再加上皇额娘和恒提长公主。” “皇后做事,朕一向是放心的。”皇帝点了点头,“玉氏送来的两个侍女已经入宫了,皇后啊,你一向贤德,金氏犯下此等大错你还处处为她着想。朕已经留下毓瑚照看龙胎,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 “臣妾身为中宫,照看皇上的子嗣是臣妾应该做的。”琅嬅笑了笑,等等吧,就当为七阿哥积福了。 永寿宫,嬿婉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御花园转悠,偌大的御花园如今只有梅花盛放,也算是其中不多的亮色。“折几枝好的,稍后去舒嫔宫里,上回她新得了好茶叶,说是要约本宫一同去品茗,只是一直没得空呢。” “诶。”王蟾应声向前,却正好遇着了延禧宫的三宝。 “给令嫔娘娘请安。”三宝上前行礼道。 “免礼。”嬿婉并不多问,却注意到三宝的衣裳,按理说三宝一直伺候娴贵妃,如今该做了翊坤宫的大太监才是,可是这衣服还是低等的蓝色布袍,一丝绣花也不曾有,王蟾到永寿宫当差一年,就早早换上了首领太监的蟒服。 “娘娘,您瞧瞧。”王蟾回来复命。 “王蟾,本宫问你,三宝不是翊坤宫的大太监吗?怎么穿的如此,朴素?”嬿婉出声道。 “这个啊,”王蟾愣了愣,“娘娘,奴才等人的品阶不是随着各自主子的晋升而抬高的,而是要主子提拔,您看得起奴才,早早提拔了奴才做首领太监,又素来宽厚待下,奴才才能穿的这身衣裳。只是,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就没有这个好处了,娴贵妃娘娘一向是不赏赐的,从来不曾打点宫人,三宝公公虽然早早就伺候了娴贵妃,可是品阶却一直没上来,平日里也只有自个的份例,自然就……” “这样啊,那翊坤宫的宫女儿太监们过的倒是苦。”嬿婉不屑地笑了笑,娴贵妃呀,行事果然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呆板。 “是,物质上是不如别的宫,不过娴贵妃娘娘宽厚,从不轻易惩罚宫人,这一点还是不错的。”王蟾补充道,“当然了,私底下,也会听到翊坤宫宫女太监抱怨,逢年过节半点银子都拿不到。” “那回头就去本宫库房里取些银票来,娴贵妃没银子打点,本宫是有的。”嬿婉心里有了主意,既然她和如懿注定是敌人了,翊坤宫有自己的人多少还是放心一些的。 “嗻,奴才知道了。”王蟾应下了话,嬿婉便准备往储秀宫去。 储秀宫,意欢正喝着坐胎药,便听人通报嬿婉来了。 “舒嫔姐姐安。”嬿婉今日穿的一身红色,倒和这梅花相衬,“妹妹午睡起来得了空,特来姐姐这讨杯茶喝 ,姐姐可别嫌弃。” “早就要你来了,这茶叶难得,是我父兄从诸暨带来的,你若再不来,便没有你的份了,”舒嫔放下药碗,“这梅花是御花园的?” “是啊,”荷惜刚要上来接,却见嬿婉抬手示意,“姐姐替妹妹瞧瞧,这插花的技艺可有进步?” 说着,便轻车熟路拿了桌上的花瓶摆弄起来。 “妹妹插花可是皇上教的,我哪里敢说你的不是呀,”意欢笑了笑,“比你刚开始红的绿的一顿乱放自然是好多了。” “姐姐惯会笑话我,”嬿婉故作生气,“我好心给你送了梅花来,还要挨一顿数落。 ” “诶呀别生气,这样好了,这茶我亲自泡给你喝。”意欢也不多说,荷惜取了茶具来,意欢皱着眉头将那药一饮而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坐胎药啊……嬿婉看着药碗,又看了看已经开始净手准备的意欢,世家大族的女子做起这些风雅的事来,总是行云流水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更别提意欢人本就生的美,一双手洁净无瑕,实在养眼。 上辈子,这样美的女子,却纵身火场,带着自己写下的诗词和画作一起成了紫禁城的一捧灰。 她魏嬿婉从来敢作敢当,是她做的,那便是她做的。嬿婉深吸了一口气,烟雾袅袅,已经能闻到茶香了,清新扑鼻。 那碗肾气衰竭的药,钦天监的父子相克,真相的告知。是,她就是想废了她,废了白蕊姬和陆沐萍,唯有这样才能傍上太后,不至于在这后宫里孤军奋战,无所依靠。 罚也好,错也好,紫禁城就是吃人的地方,她不动手,难道等着别人来杀了自己吗? “妹妹?你怎么看痴了?”意欢笑着出声,一杯茶已经摆在她跟前,“尝尝看,我刚喝了坐胎药,太医说不宜饮茶了,就不陪你了,你见谅。” “姐姐做茶,实在是优美,我一时看迷了。”嬿婉思绪回炉,接过了茶盏,“果然是好茶。” “你喜欢便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带回去吧。”意欢笑了笑,吩咐荷惜去包了来。 “姐姐,这样苦的药你每日都喝啊?”嬿婉轻声道。 “是啊,皇上特意赐给我的,我每天做梦都想遇喜,有个和皇上的孩子,嬿婉你荣宠正盛,又年轻,想来也会很快遇喜的。”意欢眉眼弯弯。 “嗯,那妹妹祝姐姐心想事成,只是是药三分毒,姐姐若想遇喜,该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您这身量纤纤,一阵风都要吹跑了。”嬿婉笑了笑。 “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回头再叫太医来看一看,看看我这身子吃什么补补才好。”意欢应了下来,皇上当初赏赐坐胎药,就是因为太医说了她的身子过于柔弱,不宜有孕。 二人又说了会话,嬿婉才从储秀宫出来。 这一回,看在这杯茶的份上,本宫就帮帮你吧。 第二十三章 坐胎药 “皇上,令嫔娘娘说昨日新学了月琴,请您去瞧瞧。”养心殿,进忠瞅准了时机上前说。 “好啊,令嫔肯学,朕自然要去听一听。”皇帝头也没抬,直接答应了。 “嗻。 ”达到了目的,进忠巴巴就要往永寿宫跑,身旁的李玉狠剜了他一眼。 “师傅,奴才去通知令嫔娘娘 ,您让让。”进忠丝毫不惧,正正挡在李玉面前。 “你,”李玉一挥拂尘,让开了道。 “皇上答应了。”进忠上永寿宫来,春婵搬了椅子便退出去了。 “好,”嬿婉拉着进忠的手,“多亏你了。” “哪里,这都是奴才该做的。”进忠小心抚着嬿婉的掌心,“您每日这样好学,皇上定然会喜欢。” “嗯。”嬿婉站起身,“我最近在想,娴贵妃到底得不得圣宠。” “怎么说?”进忠起身扶着她。 “皇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往翊坤宫去,本宫,舒嫔,庆贵人都比她侍寝的日子多,皇上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哪。”嬿婉皱了皱眉,“况且,娴贵妃是从前潜邸的老人了,这么多年皇上对她既无盛宠,又无特别的赏赐,宫里人也只说娴贵妃娘娘人淡如菊,不屑于争抢,换句话那不就是不受宠吗?” “想来是从前的青梅竹马之情,还是没那么容易断的。”进忠回道。 “那也是老早之前,皇上登基都十三年了,”嬿婉顿了顿,“这宫里这么多人,皇上喜欢谁,就宠谁,赏赐谁,翊坤宫两样都不占,青梅竹马的情意,也不见得不会变。” “那是,皇上如今,自然是最宠您。”进忠看着嬿婉,“还有一件事,翊坤宫昨日有个太监来找奴才,说是娴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独自和凌云彻散心,还挥退了左右呢。”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嬿婉有些惊讶。 “可不是,娴贵妃对手下人是和善,也抵不过真金白银哪,更何况娴贵妃上回被罚俸,连带着年节翊坤宫的赏赐也减半了,大过年的,这些宫女儿太监们不仅拿不到半点多余的银子,就连原本的份例都被扣了一些,”进忠缓缓凑近了,“平日了也就罢了,有些不舒心罢了,可这是年节,娴贵妃都这样克扣下人,有这样的主子,日子都没盼头。” “是啊,”嬿婉眼睛转了转,“那个太监,本宫要好好赏他。” “那是自然。”进忠扶着嬿婉的肩膀,“您舍得凌云彻吧。” “那当然了,本宫同他早就毫无干系。”嬿婉戳了戳进忠的额头,“你想怎么做。” “您不是说了,娴贵妃靠的就是青梅竹马的情意,”进忠眼睛里透露出一丝阴狠,“这青梅竹马却对别的男人和颜悦色,促膝长谈,皇上还能宠她?” “最好叫她东巡都去不了,历来帝王东巡,没个半年都回不来。”嬿婉回头看向进忠,“皇上心里,还记得住她这个人吗?” “紫禁城里,都没她这个人喽。”进忠耸耸肩,眼睛里倒映着嬿婉的笑。 晚间,皇上亲临永寿宫,嬿婉今日换了一身民间的装扮,翠绿色的衣裳,佐以珐琅头饰,小家碧玉,甚是别致。 美人抚琴,插花品茗, 皇帝素来好风雅,今情今景,也甚是惬意。 “这茶和宫里的不一样,朕好像在舒嫔那喝到过。”一曲毕,皇上诧异道。 “是,舒嫔姐姐特意分了些给臣妾,臣妾想着和皇上一同品品,便是最合适的了。”嬿婉起身走到皇上身边,柔声道。 “嗯,舒嫔同你也是交好。”皇上面上不变,将嬿婉一把揽进怀里,“这首曲子,细微处虽有不足,意境确实达到了,可见你下了功夫。” “若是不好好练习,臣妾怕污了圣听,”嬿婉娇羞的笑笑,“臣妾还有一件事想求皇上。” “怎么,说来听听。”皇上扶着嬿婉娇美的脸,说道。 “臣妾想求皇上赏一碗坐胎药,不必再配方子,和舒嫔姐姐一样便好,”嬿婉将脑袋搭在皇上的胸口,“臣妾伺候皇上这么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医来看过了只说是臣妾从前做宫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得好好养着,臣妾便想起昨日舒嫔姐姐喝的坐胎药,她同臣妾说是皇上顾念她身子特意配的,臣妾不敢求皇上恩典,只想能沾沾舒嫔姐姐的光便好了。” 嬿婉说着,抬起头看着皇上,“舒嫔姐姐日日喝那么苦的药,只要一想到皇上便连蜜糖都不必吃了,臣妾也和舒嫔姐姐一样,想有一个和皇上的孩子,为此,吃再多苦臣妾也愿意。” “嗯……”皇上别开了眼睛,那碗坐胎药,从来不是为了调理身子 。 “皇上?皇上?”嬿婉唤了几声,起身告罪,“是臣妾失言了,不该苛求皇上恩典,这样的小事本不该劳烦您,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盯着她,“后宫的事如何称得上小事,子嗣嫔妃,自然是大事。” “子嗣嫔妃是大事,那是因为是皇上的嫔妃,皇上的子嗣,六宫所有的女子享了皇上的俸禄,便该为皇上开枝散叶,这是后宫职责,就像前朝的官员为皇上解忧一般。”嬿婉低着头,说道。 “你倒是会说话。”皇帝伸出了手,“起来吧,地上凉。” “谢皇上,”抬起头,已经是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皇上,您别生臣妾的气。” “好了好了,朕没生气。”皇上心里哪怕有些不悦也散去了,嬿婉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这般守规矩,柔顺至极。 “皇上贵为天下之主,日理万机,如今来了臣妾宫里,臣妾还惹您生气,臣妾真是,皇上~”嬿婉坐在皇帝怀里小声哭着,一双微微红的眼睛我见犹怜。 “好了,你若是想要,朕叫齐汝也特地给你配,好不好。”皇帝轻轻擦了擦嬿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 “是,”眼泪说停就停,嬿婉只趴在皇帝的胸口,一副娇羞模样,“臣妾谢皇上恩典。” “你呀。”皇帝捏了捏嬿婉的鼻子,“说哭就哭。” “臣妾是惶恐,生怕您不要臣妾了,”嬿婉眨巴着眼睛,“皇上是臣妾的夫君,亦是天下的明君,臣妾做得好,您会赏,臣妾失言您要罚,臣妾也认,臣妾相信,皇上不会害臣妾的。” “你说话,朕很受用。”皇帝抚着嬿婉的头发,“要是前朝后宫人人都像你一样为朕着想,朕也不必烦忧了,夜深了,安置吧。” “是。”嬿婉娇柔一笑,扶着皇帝往寝殿去。 第二十四章 惢心 第二日,齐汝便到永寿宫给嬿婉配了药,嬿婉自然是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差进忠去养心殿探探消息。 果然,午后齐汝便得了皇帝的亲自召见。 “舒嫔的坐胎药,不必再加那几味药了。”皇帝沉声道,“朕一个皇帝,处心积虑地去防一个女人,真是有些可笑,舒嫔虽然是皇额娘送来的,可从未在朕面前为皇额娘进言,又一心爱慕,这件事折磨舒嫔,何尝不是折磨朕。” “皇上圣明。”齐汝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来只管做事。 这件事了了,皇帝心里也舒服许多,他自然是宠着舒嫔的,每每听她表达爱慕和对孩子的期待之情,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皇上,张廷玉和傅恒大人在等您。”进忠隔着门通报。 “好。”皇帝起身往前殿去,“进忠啊,朕算得一个好皇帝吗?” “皇上,”进忠扑通跪地,“皇上自然是明君,天下臣民无不信服。” “起来吧。”皇帝见他这惶恐的样子,也不难为他,直接越了过去。 进忠心里咯噔一下,跪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起身,才缓了口气,便又往永寿宫去。 “您花这么大力气帮舒嫔,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啊?”进忠迈进永寿宫的门,说道。 “舒嫔人不错,”嬿婉正在做刺绣,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本宫没读过几本书,这是硬伤,上回我送了她孤本,她便送了许多自己儿时启蒙的书来,还是特地从宫外托人送进来的,更不提插花和茶艺,皇上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教本宫,更多的是她用心教的,就冲这个,本宫就该帮她这个忙。” “可是,”进忠皱了皱眉,“嬿婉,昨日你那般冒险,要是真的惹怒了皇上,咱们这些努力可都白费了。” “我心里有数,”嬿婉抬起头,“我就是想告诉皇上,我是多么爱慕他,多么懂事,在皇上心里留下好印象,今后才好做别的事不是。” “不过,太医说我暂时不宜遇喜也是实话。”嬿婉撑着脑袋,“生育对女子而言未免太伤身子,若是可以,本宫自然还想再养几年。” “那是自然的。”进忠坐在她身侧,“您的身子最要紧,奴才给您寻些不伤身子的东西来。” “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你不怕呀?”嬿婉眉眼弯弯。 “奴才做事您不放心?”进忠拉着嬿婉的手,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脸“再说了,亡命鸳鸯也是鸳鸯,奴才甘之若饴。” “本宫才舍不得你死,”嬿婉戳了戳他的脸,“你答应过本宫,要一直陪着本宫的。” “是,奴才这辈子,下辈子都陪着您。”进忠笑盈盈地看着她。 “今天晚上,所有的御前侍卫都要去巡视,为过几天的东巡做准备,皇后娘娘今儿早上也说了各宫妃嫔都要尽早收拾东西不可耽误,可是本宫宫里却丢了一对御赐的翡翠镯子,那可是本宫封嫔的时候皇上赏的,意义非凡,这可怎么办呢?”嬿婉话锋一转。 “御赐之物,自然要好好寻一寻,别是在哪个侍卫房里藏着,奴才会禀明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好好找一找。”进忠心领神会。 —— 永寿宫丢了对御赐的镯子,皇后娘娘仁慈,吩咐仔细搜查,谁知查来查去,镯子没找到,只在侍卫住处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箱子,装着些靴子鞋垫,还有一方绣着樱花的锦帕,有眼尖的小太监认出来,这帕子是娴贵妃的东西。 在宫里,侍卫房里有女子的锦帕原不是要紧事,只是若这帕子是嫔妃的,那便是大事了。 养心殿,皇帝看着那箱子里绣着樱花的锦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娴贵妃从前闺名是青樱,在未入宫前,她亲自绣了青樱红荔的帕子送来养心殿,瞧着倒是相像。皇后因着此事是她点头,也匆匆来了养心殿。 “这是在谁的屋子里找到的。”皇帝问道。 “回皇上,是御前侍卫凌云彻。”进忠上前回道,人已经扣下了。 “带到朕面前来,去请娴贵妃。”皇帝语气平静,心中却有了火气。 “嗻。”进忠往翊坤宫去,李玉暗叫不好,忙差人去翊坤宫报信。 “皇上,或许是宫女,”皇后拿起桌上的东西,“这靴子和鞋垫绣工很好,如果真的是哪位宫女儿,您给他们赐婚也就是了。” 皇后不认识这帕子的手艺,皇帝也不愿多言,只等着进忠拿人。 凌云彻今日才巡视了一圈东巡的车马,就被带到养心殿来,不明所以。 “微臣给皇上请安。”凌云彻进了养心殿,却看见自己熟悉的箱子摆在桌子上。 “你自己看看,这些东西你是哪来的?”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是,”凌云彻嘴角微张,箱子里装着的是娴贵妃亲手做给她的鞋垫和靴子,若是承认了,必然会连累娴贵妃。 “是宫女吧,就叫你来问问,你不必紧张。”琅嬅开口道。 “皇上,皇后娘娘,微臣……”凌云彻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 “怎么,说不出名字?”皇帝摔了茶盏,“你自幼父母双亡,宫外也不曾有宅邸,莫不是这是你出宫买的,哪间铺子,说!” 与此同时,如懿正匆匆赶来。 “凌云彻屋子里有本宫的帕子?”如懿原已经睡下了,听到此事也不犹豫,直接起身梳妆。 “说不定是从前在冷宫 ,主儿绣的帕子呢。”惢心也是一脸迷惑,可那已经是大几年前的事情了。 “本宫得去一趟。”如懿深吸了一口气,“都是令嫔,丢了双镯子兴师动众。” “娘娘,进忠公公候在门口,说是皇上请您去一趟。”三宝在外喊着。 “知道了。”如懿匆匆梳妆穿戴,马不停蹄地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皇上同皇后端坐着,凌云彻跪在下首。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如懿屈身行礼。 “起来吧。”皇帝挥了挥手,“如懿啊,这侍卫屋子里搜到了一些鞋垫子和靴子,还有,你的帕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皇上,这鞋垫子和靴子是臣妾从前为了感谢凌云彻在冷宫的照顾,叫惢心做的。”如懿站在原地,眼睛却担忧地看向凌云彻,“至于这帕子,臣妾确实不知情。” “是惢心啊。”皇帝松了口气,“惢心,这帕子是否也是你绣的,毕竟娴贵妃如今已经叫如懿了,想来是你喜欢樱花,给自己的帕子绣了樱花,是吧?” “皇上,皇后娘娘,主儿,奴婢……”惢心一张脸已经白了,李玉站在皇帝身边,望向凌云彻的眼睛更是怒火中烧,一个女子赠了旁的男子贴身鞋袜,又交付了自己的帕子,这是什么意思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女儿家面皮儿薄,若真是惢心,同凌侍卫也是相配。”琅嬅见状,便开口道,“惢心,本宫知道你是害羞,只是今日事情闹得大,若没有交代是不成的,你只认一认,这帕子是不是你的?” “奴婢,奴婢……”惢心差点哭出声来,她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早过了出宫的年纪,前些日子江太医同她表明心意,主儿也答应会挑个好日子送她出嫁,怎么现在就成了她和凌侍卫两情相悦了,这养心殿里尊贵的主子们都在等她说话,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她若是不认,这就成了主儿的东西,鞋袜是她做的,可是她也不知道是给谁的,至于这帕子,她伺候主儿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属于谁? “是,是奴婢的。”惢心急得落下泪来,她闭上了眼睛,这事儿她认了,今后与江太医怕是再无可能了,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承认过的事情,那就是整个天下都认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啊。”皇帝大手一挥,“早说嘛,闹成这样,来,拿回去吧,即将东巡,娴贵妃身边离不得人,等回了宫,朕啊,亲自给你们赐婚。” “皇上,臣妾还想多留惢心几年呢。”如懿面上挂不住,惢心嫁给凌云彻,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微臣,惢心姑娘虽然送给了微臣,可是微臣并不喜欢惢心姑娘,不愿耽误她,还请皇上成全。”凌云彻这时候发了声,他如何能娶惢心呢,他心里明明…… “呵,怎么,娴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你还瞧不上了?”皇帝冷冷地看着他。 “微臣不敢,只是强扭的瓜不甜,微臣是为了惢心姑娘着想。”凌云彻字字句句,都扎在惢心的心头,她一双眼睛早早红了,只希望找条地缝钻进去,无论事实如何,她一个姑娘家,巴巴地给别的男人做贴身衣物,送锦帕,最后还被拒绝,名声怕是完了。 “算了,皇上,今日既然无事,便是最好的了,”琅嬅出来打圆场,“今日夜深了,还请您保重龙体。” “今日兴师动众,就查出来这么一桩郎无情妾有意的把戏,”皇帝淡淡地扫过在场的人,“朕记得 ,凌云彻是娴贵妃开口到御前做侍卫的。” “是,皇上。”如懿愣了愣。 “朕看他不通礼仪,不适合在御前,就还回冷宫做侍卫吧。”皇帝下了命令,“至于惢心,宫女儿的规矩未曾好好学啊,念在是忠仆,罚三个月份例,就这样吧 。” “奴婢\/微臣谢皇上。”二人跪拜,如懿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 “皇上,此事!” “都退下,娴贵妃,你也该好好管束宫女,她是你的大宫女,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打了翊坤宫的脸。”皇上下了逐客令。 “是,臣妾告退。”琅嬅直接了当接了话头,带着殿内的人出去,如懿再不情愿,也只得出去了。 第二十五章 心痛 “惢心认下来了。”永寿宫,嬿婉把玩着手里的十八子,笑了笑,“真是忠仆啊。” “娴贵妃开口就把事情往惢心身上推,惢心再是忠仆,心也不是铁做的,奴才昨日可瞧见了 ,惢心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进忠捏着嬿婉的肩,说道。 “这女儿家最重要的名誉受了损,谁受得了,再说惢心如今都快三十了,”嬿婉长叹了一口气,“宫里怕是都传遍了,是没人敢娶,若是娴贵妃心善放她出宫,这样的年纪也嫁不了好人家了。” “可怜见的。”进忠哼了哼,“可是皇上到底没处置娴贵妃。” “这是给娴贵妃留脸面,只是皇上对娴贵妃啊,暂时是不想见了,一看见她就会看见惢心,看见惢心……”嬿婉摇了摇头,“不过说来也多亏了当初娴贵妃在冷宫里头为了挣银子绣帕子拿去卖,咱们才有今儿这出好戏。” “娴贵妃今儿可心疼凌云彻了,”进忠笑了笑,“这就是根儿刺,在皇上心里只会越扎越深。” “在惢心心里何尝不是根儿刺?吃力不讨好,又没了名声又没了俸禄,心里不舒服得很吧。”嬿婉轻轻撑着脑袋,“多看着些,女儿家受了委屈,总会找个没人的地儿哭,娴贵妃不会疼人,本宫会。” “是。”进忠答道。 ——翊坤宫—— 惢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翊坤宫的,她一步步走在宫道上,各宫的宫女太监,养心殿的侍卫,似乎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讽刺她一个女儿家的不知廉耻。 “惢心,惢心。”如懿唤了她的名字。 “主儿,奴婢在。”惢心上前。 “今天的事蹊跷,难为你了。”如懿看着惢心红肿的眼睛,“快去拿热毛巾敷一敷 ,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是,”惢心行礼回了自己的房间,可一晚上都没睡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哭的枕头都湿透了。 第二日,惢心木然的起身去伺候如懿,翊坤宫的小宫女们看向他,眼神也不如从前般尊重,翊坤宫的大宫女向侍卫求爱被拒,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要一条白绫吊死全了名节。 “惢心,你昨日没睡好吗?”如懿关切地看着她,“还是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说完,如懿像是生了气,将翊坤宫上下宫人都喊到跟前来,“往后若是叫本宫听见有人议论惢心,直接打了板子扔出去!” “奴婢\/奴才不敢。”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惢心却只觉得心里难受,呆呆的站着。 “对了惢心,这事儿有蹊跷,那帕子真的是凌云彻藏的吗,你回头去问问他,同他说,本宫会尽快救他,”如懿随口一说,惢心却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什么?自己还去找他? “你……罢了,三宝,你去。”如懿后知后觉,“三宝!” “奴才遵命 。”三宝颇为担忧地看了惢心两眼,明眼人都看得出惢心状态不对,主儿怎么也不叫她休息会儿。 凌云彻,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熟悉的冷宫,可是现如今,如懿和嬿婉都不在了。 三宝小心翼翼避开众人,到了凌云彻的跟前。 “凌侍卫,娴贵妃娘娘问你,那锦帕当真是你自己藏的吗?” “自然不是!”凌云彻矢口否认。 “好,我知道了。”消息传到如懿那,如懿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可查来查去,也没有一丝线索。 哪里来的线索,不过是进忠搜查的时候塞进去的,任谁也查不出来。 “惢心,本宫查过了,也不知道是遭了谁的算计,真是对不住你。”如懿言辞恳切,“你放心,有本宫在,谁也不会看轻了你去,到时候,本宫定要给你和江与彬操办一场风风光光地婚礼。” “不用了,主儿,奴婢配不上江太医,”惢心忍着极大地痛苦,“奴婢只想在主儿身边伺候着。”她如今只剩下忠心这一条路了,与其今后被人指指点点,不如做个老死在宫里的嬷嬷罢了。 如懿看了看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此事未曾烧到自己身上来,惢心,自己自然会多加补偿的。 多加补偿,便是如懿每日都会问候惢心,开导惢心,至于惢心那三个月的份例,该扣自然是扣了,她一个嫔妃,如何能够置喙皇帝的旨意呢。 近日,江与彬和李玉来找过惢心,可惢心都没见人,她不知该如何说,难道承认自己为了娴贵妃欺骗了皇上和皇后?那自己几条命都不够赔的,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忠心主子,只能打破牙齿和血吞,忠心,对,自己要忠心主子……可为什么,自己的名誉赔了进去,主子除了嘴上功夫,什么也没做,那自己的这些付出,都算什么?惢心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翊坤宫的宫人,虽然被娴贵妃勒令不许谈论此事,可是六宫那么多宫女太监,这件事闹得又大,如何是能堵住嘴的,到最后,竟然传成惢心一心爱慕凌云彻,可凌云彻宁可拒绝皇上皇后的赐婚,被贬为冷宫侍卫也不愿意娶她,可见惢心不是个好的,他们俩之间的故事被传来传去,有的说在冷宫就已经看对眼了,有的说娴贵妃如此抬举,怕也是因为惢心日日请求的缘故,故而,惢心走在宫道上,总是会收到或是怜悯,或是鄙夷的眼神。 “她就是翊坤宫的惢心姑姑,就那个被侍卫瞧不上的那个。” “私定终身,将自己的锦帕都送了出去,还给男人做靴子鞋垫的,真恶心。” “听说皇上为此还对娴贵妃发了脾气,先前娴贵妃就被勒令禁足了……” 惢心去御膳房取今日的午饭,周边的声音叫她快疯掉了,一个不注意,撞到了旁边的澜翠。 “诶呀,对不住对不住。”惢心连忙告罪。 “无事,惢心姑娘,咱们顺路,一起走吧。”澜翠温柔的笑笑。 “我,”惢心刚要拒绝,可一想到周遭的声音,将话咽了回去。 “走吧,翊坤宫和永寿宫就隔了一条道。”澜翠也不管她拒不拒绝,挽着她的手就走。 “那些话,你不必理会,一阵风罢了,吹了也就过去了。”澜翠笑的可爱,轻声说道。 “谢谢,”惢心心里一酸,差点落下了泪。 “要我说,惢心姐姐生的这样美,做个官员的正头夫人都是使得的。”澜翠一路走一路看,“我从前就是宫里最低等的宫女,如今还不是成了一等丫鬟,过得春风得意?主儿说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向前看,往前走才能决定未来呢。” “嗯,可是我出了这样的丑事,哪里还有未来啊。”惢心心里难过,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感情。 “天无绝人之路,要我说,肯定是那个凌云彻心怀不轨,哪里就是姐姐的错,姐姐在这宫里资历这么深,谁不说姐姐一句好。”澜翠眨巴眨巴眼睛,“我相信,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真的?”惢心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啦,”澜翠顿了顿,“这个给姐姐,方才我看姐姐手上的冻疮,这些日子想必难熬,一点药膏罢了,姐姐就收下吧。” “我,”惢心愣了愣,才发现已经过了翊坤宫,到了永寿宫门口。 “那我先走啦!”澜翠迈进永寿宫的大门,冲她笑的灿烂。 第二十六章 东巡 日子一晃而过,二月初四,上吉的日子,这场声势浩大的东巡,终于要拉开序幕。 “主儿,咱们要去哪里啊?”嬿婉,连带着澜翠和春婵,几乎都不曾离开过京城,此时正齐齐好奇地探着脑袋,只是嬿婉今日穿的正式,须守着嫔妃的礼,不能乱动。 “听说要去齐鲁之地,去拜孔庙,登泰山祈福,还要去哪里来着,本宫记不得了,横竖是游山玩水,休整就在行宫,咱们好好玩儿就是了。”嬿婉说道。 “真好,”春婵说道,“今日要走多久啊。” “一直到最近的行宫,哪里能让皇上和娘娘们累着呢。”澜翠答道。 这是自皇上登基以来第一回东巡,皇上携皇后及六宫嫔妃同行,游山玩水,好不惬意,东巡途中,帝后相伴而行,须臾不离,民间亦感叹,帝后情深。 因着先头凌云彻的事,皇帝一时也不愿召幸娴贵妃,伴驾的日子,终究还是嬿婉和意欢居多,而当众人行到济南行宫的时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却叫众人乱了套。 蒙古科尔沁部求娶嫡亲公主,以遵循满蒙联姻的旧俗。而联姻的人选也不是别人,正是宫中皇子的伴读色布腾巴勒珠尔,依照旧俗,待其同公主完婚后,公主就得随着额附远赴蒙古。 宫里适龄的嫡公主,就只有太后的幼女恒媞长公主和中宫嫡出的固伦和敬公主,自古以来,远嫁的公主就是将一辈子都许了出去,生离死别,或许此生都不能够再回京城,太后和皇后,都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出嫁,太后连夜召见了舒嫔和玫妃,而皇后更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皇帝面前。 “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心里难受吧。”一路过来,地方官员懂事,除却正常进献,还特地给宠妃们送了东西,嬿婉品着当地的瓜果,如今已经接近初夏了。 “可不是,皇后娘娘劝了半日,只说不舍得女儿远嫁,而后玫妃娘娘又去弹了曲子,诶哟,奴才听得都要落泪了,勾的皇上内疚端淑长公主远嫁一事,舒嫔娘娘也去了,只是未曾进言,只说希望皇上宽心。”进忠将一颗圆润饱满的樱桃送入嬿婉口中,说道。 “谁的女儿谁心疼。”嬿婉轻轻吐出了果核,“且等等吧,既然无人找到咱们这里来,咱们就先不掺和进去。” “是。”进忠应和道。 许嫁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而事件的中心人之一固伦和敬公主正拿着新学的画来找皇后。 “皇额娘,您瞧,儿臣最近在和郎世宁学作画,他说儿臣很有天赋。”和敬公主今年十七岁,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因着琅嬅提倡节俭,故而她作为嫡出公主也未曾穿的华丽,只一身粉色的衣裳配着些寻常首饰,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她身为嫡公主的气质和与生俱来的自信。 “好,画的极好。”为了此事,琅嬅已经几天几夜未曾睡个好觉,只觉着身心疲惫,却也认真地回应女儿,“本宫的璟瑟都长这么大了。” “皇额娘又不是第一天见女儿,”和敬公主笑着,“只是您身为中宫,既要照顾七弟,又要料理宫务,实在是过于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我的璟瑟和我的永琮平平安安地长大,皇额娘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求了。”琅嬅想到伤心事,又不忍心被女儿看见,只是微微转过了身子。 “出什么事了?谁让皇额娘不高兴,是不是那个娴贵妃?”和敬公主如何能看不出母亲的难过,急急拉住了琅嬅的手。 “没有,没有的事,别胡说。”琅嬅调整了一下情绪,“只是本宫想着,你也到要出嫁的年纪,一想到这个,皇额娘心里就难受。” “儿臣的婚事,定然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做主,皇阿玛又疼爱儿臣,儿臣以后一定会嫁一个好夫婿,日日在皇额娘身边尽孝。”璟瑟一双明亮眼睛眨巴着,“儿臣才不要嫁人,儿臣要一辈子待在皇额娘身边。” “胡说,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琅嬅忍不住打断,“不过,你是我大清的嫡公主,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皇额娘。”屋子里不曾有旁人,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此情此景,璟瑟也不再守着嫡公主的礼,扑到琅嬅的怀里撒娇,小女儿情态尽显。 等到和敬公主出了门,琅嬅才不禁落下一颗泪。 “娘娘。”素练担忧地看着她。 “本宫一定要把璟瑟留在身边,一定要。”琅嬅擦去眼角的泪,“本宫已经为了富察氏一族的荣耀耗尽心血,璟瑟不能再走本宫的老路,本宫要给她求一个好亲事,叫她过的舒舒服服的。” “是,公主会的。”素练应和道。 与此同时,恒媞长公主也正在太后的住处,二人谈及远嫁的端淑长公主,更是心痛至极,太后抱着女儿,字字句句都是叫她安心,不会让自己的幼女走了大女儿的路,为此,太后不惜直接同皇帝直言, “我大清兵强马壮,莫非都比不上一个远嫁的公主,多少年前的旧俗了,皇帝自诩国力强盛,怎么还要像从前一般行事,难道,一个公主,就能让边关太平,胜过皇帝的百万雄兵?” 皇帝自然是未曾搭话,太后久劝不下,最后也放低了姿态,只说自己已经远嫁了一个女儿了,如今只希望小女儿在身边尽尽孝道,只希望皇上看咱母子之情和兄妹之情,怜惜恒媞长公主。 皇帝何尝不为难,前朝后宫争论不休,富察氏和钮祜禄氏连番上折子,不少官员牵涉其中,太后和皇后更不必说,变着花样来劝,而于私心,璟瑟是前头夭折了两个公主,细心呵护,才得的这么一个长大成人的女儿,又是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他唯一的嫡女,怎么不极尽疼爱。可恒媞长公主是他的亲妹,又是太后的幼女,从孝道和兄长之情出发,他亦不希望恒媞远嫁。 这件事商议了许久,在皇后和太后两方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沉寂了许久的人,却站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如懿 东巡的这些日子,皇帝召见如懿的次数,屈指可数,原因无他,每每见面,三字不离凌云彻罢了。 “皇上,臣妾以为,此事不该是凌云彻的错。” “皇上,凌云彻办事并无不是之处,您不该如此。” “皇上,您就这样无缘无故罚了一个御前侍卫,实在不是明君所为,有伤您的威信。” “皇上,凌……” 如懿言辞恳切,就像一个忠君爱国的言官在冒死进谏,可说出来的话却只是为了给一个险些和嫔妃扯上关系,又胆敢拒绝皇上赐婚的侍卫求情,这个侍卫又一无功绩,二无德行。 “娴贵妃,朕是天子,”絮絮叨叨,就算是皇上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朕就算要了那个侍卫的命,也是该的!” “皇上,您不能这样,皇上!”如懿急急反驳,一双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朕乏了。”皇帝不愿再待,转身离开,那日的情景在他脑海里浮现,他眼睛不瞎,他人也不傻,真当如懿和凌云彻在下面眉来眼去他看不见不成吗,而且那个帕子,上头的针脚他后来叫绣娘细细比对了,和从前如懿的手艺分毫不差,他只是不愿意,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可是如懿呢,天天念叨生怕自己忘了凌云彻! “皇上,您要去哪啊。”李玉小声问。自从惢心的事件之后,他屡屡去找惢心都被推拒了,他如何也不能相信,惢心的心里喜欢的竟然是凌云彻,而凌云彻竟然还拒绝惢心!娴贵妃倒是见他了,却只说惢心是被人陷害的,查不出人来,叫他安心,会好好照顾惢心,可那日他远远望了一眼,惢心分明精神不济,过的很不好! “去……”皇帝顿了顿,“令嫔。” “嗻。”李玉心里满满都是惢心的近况,他只想知道实情,可他现在看见凌云彻心里就不舒服,哪都得不到准确信息,连带着他对娴贵妃也有些不满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叫惢心做鞋垫子和靴子,一个侍卫,赏点银子不好吗? 如懿何尝不是对皇帝不满,他怎么能把自己话当成耳旁风?一想到凌云彻现在还在冷宫受苦,如懿的心里就是浓浓的自责,转身就和海兰诉苦。 “皇上依旧不想赦免凌云彻。” “他真的是无辜的!” “本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海兰,你帮本宫想想办法可好?” 海兰嘴唇张了张,只说出一句, “现下是没有办法了,或许往后凌云彻立了功,皇上便能想起来了。” “那要等多久!”如懿撅着嘴,“东巡指不定什么时候结束回宫呢,他可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啊!” “姐姐,要我说,你若是实在担心,送些东西也就是了,像银子什么的,凌大人能照顾好自己的……”海兰说道。 “不成,”如懿急得站起来走了两圈,“查,再去好好查查是谁要陷害凌云彻,若是能找到人,皇上自然会相信了,当初是谁搜查出来箱子的,是谁!” “人是皇后娘娘吩咐去的,姐姐若是要查,整个内务府的人都参与了,人多眼杂,知道是谁呢,再说,如今好不容易此事同姐姐无关,姐姐还是不要再掺和了。”海兰斟酌着 ,说道。 如懿颇为不悦地扫了海兰一眼,却不曾注意到,站在他身边的惢心死死攥紧了拳头。 如懿对惢心的言语安慰持续了半个月,就将这件事忘在脑后了,只当惢心是自己调适好了,可惢心受到的伤害,又岂是几句话就能过去的,主儿日日在皇上跟前进言要赦免凌云彻,却一句话都不曾为自己分辩过,这叫惢心愈发觉得心寒,反倒是令嫔娘娘身边的澜翠春婵,每每遇着她都是好声安慰,上回还硬要塞给她银子,说是令嫔觉着这于她是无妄之灾,自己也是做过宫女的人,便拿些体己给她,她没要,可这份心意惢心却记住了。 在多次受到皇上的冷脸后,如懿终于开窍了一般,不再提凌云彻的名字,因为她发现,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那就是,和亲。 正当太后皇后吵得不可开交,如懿带着自己从皇上和张廷玉话语中听到的好点子,往太后跟前去。 “太后娘娘,臣妾以为,您应该让讷亲带头上书,请恒媞长公主出嫁蒙古。” “娴贵妃,你这不是戳太后的心窝子吗?”福伽打断。 “不,太后娘娘,如果恒媞长公主许嫁科尔沁部,那于您,于讷亲和钮祜禄氏是莫大的好处,有了好处,富察氏怎么会不心动呢?”如懿一脸真诚地看着太后,此时此刻太后一身绣着长寿菊的明黄衣裳都比不得如懿今日这身绛紫色衣袍显得成熟稳重,“更何况,皇上也会顾虑,前朝后宫最重要的就是制衡之术。” “这倒是个好主意,回头你和纯贵妃就去好好劝一劝璟瑟,她不是自己标榜是嫡出公主吗,那就要尽一尽嫡亲公主的职责。”有人上赶着愿意接着苦差事,太后自然满口答应,恨不得即刻去办才是。 “是,臣妾即刻就去办。”娴贵妃得了太后的令,一边派人去给纯贵妃送信,一边往皇后处去,琅嬅心疼女儿,住处自然都是在一起的。 琅嬅正烦心地看着京城传来的信件,富察氏竭力上折子,可是收效甚微,甚至族内还有人劝她,就算璟瑟远嫁,她身边还有七阿哥,也算是助力。 “什么助力,本宫只要璟瑟,一群混账东西!”琅嬅急火攻心,吓得素练连忙端了茶水来。 “娘娘息怒,息怒,齐太医才说您的身子有了起色,万万不可动怒,不可动怒啊。” “本宫知道,”琅嬅顺了顺气,“本宫为富察氏做的还不够多吗,还要赔上女儿吗!取纸笔来,富察氏一族便是拼了命,也要保住本宫的璟瑟!” “是,是,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都在想法子,您别急,千万别急。”素练赶紧取了纸笔,伺候琅嬅写信。 因为着急,琅嬅几行字都写得有些歪扭,同她昔日里端庄持重的样子大不相同,“换一张!” 琅嬅深吸了几口气,才又提起笔,洋洋洒洒两张纸,“快些传回去。” “是,娘娘。”素练忧心皇后的身体,急急叫人去办了。 正当此时,有人通报,说是娴贵妃奉太后的令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是琅嬅心里最后一句话。 第二十八章 抬旗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琅嬅此刻自然没有好脸色,淡淡地看着如懿。 “臣妾听说,和敬公主即将嫁给蒙古科尔沁部,特来给公主添妆。”如懿带着淡然的笑容,说道。 “璟瑟的婚事,自然有本宫和皇上做主,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琅嬅面色一沉,“你只是一个贵妃而已,本宫才是中宫,不要越俎代庖。” “臣妾好歹也是公主的庶母,方才从太后处来,也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和纯贵妃一同来劝说公主,皇上最近为此甚是烦心,臣妾也想为皇上分忧。”如懿字字句句都在扎皇后的心,琅嬅的眼神更是冷淡至极。 “既然是太后的命令,本宫也不拦你,只是本宫要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琅嬅深吸了一口气。 “是,那臣妾先去了。”如懿起身往和敬公主的住处去,纯贵妃已经在等着了。 和敬公主正在看书,半倚在座上,见二人进来,一丝要起身迹象都没有,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眉眼处像极了她的额娘,那位永远端庄持重的中宫皇后,不过在和敬公主的身上还多了一份与生俱来的皇族气质。 “公主安好。”二人稍稍颔首。 “娴娘娘,纯娘娘,赐座吧。”和敬公主抬头看了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 “不知二位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和敬公主说道。 “听闻公主要遵循旧俗,许嫁蒙古科尔沁部,所以我们二人便来与公主分说一番。”纯贵妃先起了头。 “你们分说?”和敬公主只是抬了抬眼睛,“我是中宫嫡出的公主,我的婚事自然有皇祖母,皇阿玛,皇额娘做主,你们两个来同我说,未免有些过于冒昧了吧。” “是,只是皇太后年事已高,皇后娘娘又事务繁多,皇上更是要料理政事,只能由我们二人来一趟了。”纯贵妃笑了笑,说道。 “我不嫁。”和敬公主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态度。 “诶呀,公主,这皇上心疼您,给你选的是蒙古最尊贵的王爷,这场婚事自然也是门当户对,到时候您自然是紫禁城最风光的新娘子。” “纯娘娘觉着蛮荒之地好,怎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和敬公主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这,我。”纯贵妃一时语塞。 “再说了,父母在,不远游。我是长女自然要在皇阿玛和皇额娘跟前好好尽尽孝道的,皇额娘才不舍得。”和敬公主放下了书,直直地看向纯贵妃。 “公主,您嫁去科尔沁部,正是在替皇上和皇后娘娘尽孝。”如懿开了口,“满蒙联姻是旧俗,公主既然享天下之养,自然就该为了大清付出,在这宫里,皇上执掌天下,就须安邦定国,皇后娘娘位主中宫,就须母仪天下,而公主,就应该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尽辅佐之责。” 和敬公主的脸色已经变了,她紧紧盯着如懿,如懿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淡然模样,等二人出了门,和敬公主一把掀翻了手里的书卷,往皇后处去。 “皇额娘!”公主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难道我真的要嫁过去吗?” “本宫已经送了信回富察氏,只是还没有准信。”皇后面上焦急,知道是如懿说了些什么,抱着女儿好生安慰。 而皇帝,此时掌着嬿婉的手,描绘一幅凌霄花。 “皇上第一次见臣妾,就是在这凌霄花下,没想到,如今又要到花开的季节了。”嬿婉看出皇上烦心,轻声说道。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害怕娇羞的小宫女儿,如今都成了这样出色的令嫔了。”随着嬿婉的手落下最后一笔,这幅画便完成了,昨日皇帝同众臣商议到深夜,异常疲惫,又不想再等着后宫的嫔妃来劝,便到嬿婉这来躲个清静,现下才起身。 “那是皇上教的好,”嬿婉扶着皇帝坐下,点起了安神的香料,“皇上为国事烦心,臣妾只想请皇上注重身子。” “嬿婉,”皇帝叹了一口气,“朕是真的为难。” “臣妾听说,今日纯贵妃和娴贵妃去劝和敬公主了,皇上心里是否已经有了决定?”嬿婉试了试香,便叫人将其放远一些。 “怎么,你也要劝朕啊。”皇帝也不做答,半眯着眼睛。 “臣妾何曾为了旁人向皇上进言,都是臣妾心里所想罢了,”嬿婉起身替皇帝按着穴位,“太后和皇后都不想让公主远嫁,无非是因为,公主远嫁要受苦,谁都舍不得女儿。可皇上为人子,为人父,心也不是铁打的,怎么皇上偏偏就要做恶人呢?。” “臣妾最近在看史书,才看到圣祖爷镇压布尔尼的那场大战,”嬿婉顿了顿,“臣妾见识浅薄,看不懂圣祖爷的雄韬武略,只觉着嫁给布尔尼的那位郡主实在是可怜,为着满蒙联姻远嫁蒙古,不曾想丈夫做了叛贼,那她身处异乡是何等的害怕,惶恐呢。不过也正是这场大战,蒙古王公全数归顺了大清,这是足以名留青史的功绩,可见就算是尊贵的公主,也不能安抚叛贼,唯有我大清的铮铮铁骑,才能安邦定国。” 嬿婉看了看皇帝,接着说道,“当然,满蒙联姻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色布腾巴勒珠尔王爷更是出身高贵,才华横溢,与我大清公主甚是相配。只是皇上,定下这条规矩地时候,是太祖爷为了平定天下,团结满蒙各部,如今,四海安定,国力强盛,公主是下嫁,以示皇恩浩荡,既然是下嫁,事事就该以公主为尊才是,从前不是没有过蒙古亲王长住京城的先例,更何况是嫡亲公主,何等尊贵,为何不能是公主成亲之后,同额附长住京城呢?满蒙自然还是一家亲的,如此,公主履行了满蒙联姻的职责,也不至于远离父母亲人,于大家不是都好吗?” “朕不曾想到,你竟然有如此见识,可见人还是要读书。”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 “臣妾自知出身低微,待字闺中时不曾有机会读书认字,可如今臣妾入了宫,自然不能再荒废了光阴,”嬿婉乖巧地站在皇帝的身边,“还是皇上恩泽,才有如今的臣妾。” “出身低微?”皇帝拉起了嬿婉的手,“回宫之后,朕为你抬旗,往后,你就是魏佳氏了,你的阿玛,朕会赦免他的罪过,朕的嫔妃,自然该是尊贵的,以后不许再提这些了。” “真的吗?”抬旗?抬旗?嬿婉欢喜过盛,忙跪下谢恩,“臣妾谢皇上!” “快起来。”皇帝挽着嬿婉的手,“你做的很好。” 第二十九章 圣意 富察氏回信了,希望和敬公主嫁给科尔沁部,这于皇后娘娘和七阿哥的前程有益,于富察氏的荣耀更有益,收到回信的那一刻,皇后已经昏死过去。 和敬公主在皇后床前哭成了泪人,母女俩说着知心话,和敬公主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去了。 “璟瑟,我……”尊贵也好,荣耀也好,琅嬅此时已经放下了自己的皇后尊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罢了,“我对不住你。” “皇额娘,皇额娘!”和敬公主跪在床前,公主的修养让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可一张小脸已经泪流满面。 “娘娘!娘娘!”素练急急闯进门来,险些顾不得礼仪,“公主不必去蒙古,皇上虽然定了公主,可是圣旨里明文写着,公主成亲后,与额附常住京城,工部也收到消息,开始修缮公主府了!” “什么?”琅嬅与和敬公主俱是一愣。 “此外,皇上吩咐了,要给令嫔娘娘抬旗,昨日皇上在令嫔娘娘处用了晚膳,晚间回了住处,而后屏退众人,召了几位大臣议事,圣旨是刚才下的。”素练眼里含了泪,“公主不必去蒙古了,娘娘!” “皇额娘,儿臣可以同额附留在京城了,是吗?”和敬公主反应过来,二人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喜意。 “娘娘,公主,令嫔娘娘来了,说是来为公主添妆。”门外有人通报。 “璟瑟,你去好好招待令嫔,本宫要先梳妆。”琅嬅笑着说道。 “是,皇额娘。”和敬公主擦了眼泪,整理了仪容,往外走去。 “公主,”嬿婉含笑端坐着,见她来便站起了身。 “令娘娘,”璟瑟难得行了个平礼,随后坐在嬿婉的身边,“不知道令娘娘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公主是中宫嫡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莫要嫌弃才好。”嬿婉抬手,澜翠和春婵捧了东西上前来,“这套金嵌红宝石头面,是年节的时候皇上赏的,公主身份尊贵,又正值芳华,想必再合适不过了,另外还有几匹江南贡缎,都是鲜亮的颜色,我瞧着,和公主相衬。” “我很喜欢,多谢令娘娘。”璟瑟示意侍女收下,“听说皇阿玛要给令娘娘抬旗了,改日我定然带了礼物上门,贺令娘娘抬旗之喜。” “公主客气了,”嬿婉顿了顿,“这事不要紧,如今宫里最要紧的事情自然还是公主的亲事,皇上疼爱公主,让公主能长居京城,这可是头一回。” “皇阿玛恩典,我和皇额娘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了,听说昨日皇阿玛是去了令娘娘那回来才下的旨意,不知是不是令娘娘美言。”璟瑟看着嬿婉,说道。 “什么美言不美言的,皇上慈父之心日月可鉴,公主是生对了时候,大清同蒙古,既是兄弟,更是君臣,我不过是提了一嘴,既然公主是下嫁,那额附同公主常居京城又有何不可呢,祖宗规矩不可改,可皇上才是如今的天子,凡事自然是以皇上心意为重了。”嬿婉抿了一口茶,“再说,昔日皇后娘娘对臣妾也是多加照拂,臣妾身为妃妾,为娘娘解忧是应该的。” “若是后宫嫔妃都像令娘娘一样,皇额娘也不必烦心了,璟瑟多谢令娘娘。”璟瑟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身为嫡长公主,她的品阶原是位同皇贵妃的,如今向嬿婉行礼,也是真心感谢。 嬿婉起身回了礼,此时,琅嬅已经走了出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额娘。” “免礼,方才的话本宫在里面都听到了,你从前救了本宫的永琮,如今又救了璟瑟,往后再后宫,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宫,本宫一定替你做主。”琅嬅笑道。 “谢皇后娘娘。”嬿婉直接承下,如此,皇后便可成了她的助力。 三人在殿内说话的功夫,太后也方才和恒媞长公主提及此事,如今恒媞长公主的婚事已经一并定下,定了京城内的理藩院侍郎宗正,这下,倒是皆大欢喜了。 “这个令嫔,这般有本事?竟然叫皇帝破例留了公主在京城。”太后吸了一口鼻烟,“宫女出身,不到一年晋升为嫔,如今还得了抬旗,皇帝的后宫,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听说她和玫妃,舒嫔都交好,人缘也不错,回头您差玫妃来问问?”福伽说道。 “嗯。”太后笑了笑,“哀家要见见她。” “诶。”福伽应和道。 事情圆满解决,各宫主子都高兴了,气氛总算不再严峻,皇帝也可以放心再去游玩一番,琅嬅一心准备着璟瑟的嫁妆,因着纯贵妃和娴贵妃先前一齐来劝和敬公主,皇后也不愿让她们参与,思来想去,倒是叫嬿婉来长春宫帮她做事,嬿婉也愿意,能跟着中宫皇后学习料理宫务,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莲心,先前被皇后嫁给太监受了折磨,后来被皇后疏远的大宫女,嬿婉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起了皇后上辈子崩逝的时候,也是她随后殉主,怎么想都觉着不对。 “皇后娘娘,那个宫女叫什么名字?”嬿婉问道。 “她叫莲心,从前在潜邸就伺候本宫,只是后来,罢了,”琅嬅叹了口气,“怎么瞧着她了?” “没有,先头翊坤宫的宫女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吗?可见宫女年岁大了,是该放出宫里去,既然是从前潜邸就伺候皇后娘娘的,更该善待了,臣妾想着,公主出嫁是大喜事,不如您给了恩典,将适龄的宫女放出宫去,赏了银子归家,就当为公主积福。”嬿婉眼珠一转,随即说道。 琅嬅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娘娘圣明。”嬿婉收回了目光,“皇上今儿个定下了回宫的日子,又要回紫禁城了。” “怎么,你没玩儿够?”琅嬅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往后皇上还要去苏州,杭州,江南水乡的景致,想来又不一样了。” “娘娘说的是。”嬿婉跟在琅嬅身后,二人往里去。 第三十章 职责 和敬公主的婚期,定在了来年三月,草长莺飞,春和景明,现如今,已经进入了夏天,这一场浩浩荡荡的东巡,终于圆满结束,众嫔妃也回到了紫禁城,而启祥宫金答应的胎,已经将近七个月了。 玉氏送来的两个侍女,都是娇艳的美人,存了什么心思,金玉妍知道,宫里的人也知道。 “呕……”月份大了,天气又热了起来,金玉妍挺着孕肚待在房里时常也是伤心和思念儿子,怀相并不是很好,但是因为悉心照顾,皇嗣平安降生还是没有问题的。 “主儿,安胎药。”崔贤贞端着汤药,一副温柔的模样。 “今儿皇上就回来了。”另一边,郑熙珠站在窗前,“听说大清皇帝英明神武,也不知道同世子比起来如何。” 金玉妍的母国,除却皇族,便是金,朴,崔,郑四家族最为显赫,而玉氏送来的,便是这崔氏,郑氏两家的女儿,若是论其在本国的地位,同金玉妍该是一样的,只因金玉妍是大清皇妃,这身份自然就不一般了。 “自然是世子更胜,”金玉妍忍着苦,一口咽了下去,“皇上不会来的,别盼了。” “主儿都要生产了,皇上再怎么样都会来一趟的。”崔贤贞笑了笑,“主儿宽心些,王爷和世子也盼着您能好起来。” “世子若是真的指望我,你们就不会到这儿来了,皇宫哪里是什么好地方。”金玉妍苦笑着。 “皇宫当然是好地方了,如此华丽的宫殿,如此好看的首饰,我在家里从来没有见过。”郑熙珠笑的灿烂,“主儿,你放心,世子说了,咱们两个定然是要好好侍奉您和皇上的。” 郑熙珠还未曾褪去婴儿肥,眨巴着一双看起来澄澈无比的眼睛。 “嗯,”金玉妍不愿多说话,“我乏了。” —— 舟车劳顿,众嫔妃自然是累得只想早些回宫安顿,如懿本就上了年纪,这一下更是疲惫的不行,晚饭都没吃,就想躺下,可身子刚挨着床,就被一阵声音吵醒了。 “公主,我们娘娘睡下了,您改日来吧。”惢心小声说道。 “睡下了,这才几更天?”和敬公主丝毫不买账,“混账东西,本公主的路你们也敢拦,看清楚了,本公主身后可是皇阿玛特意拨给我的侍卫,不想受伤的,就让开些,去,叫娴贵妃起来。” “这,”惢心连连让开,心一横往寝殿去。 “惢心,怎么了。”如懿迷糊地打了个哈欠。 “和敬公主要见您,带了好多人,已经坐在正殿等着您了。”惢心轻声道。 “罢了,伺候本宫梳妆。”如懿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将手上的护甲一根根戴好,金丝穿着上好的翡翠做的护甲,既华丽又体面。 等如懿穿戴好,和敬公主已经喝了两杯茶。 “娴贵妃精神不太好啊,天还没黑呢就睡了。”和敬公主重重地磕了一下茶碗。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未免疲惫,不知道公主来是所为何事啊。”如懿强打着精神,努力维持着仪态不至于失了体面。 “也没什么,上一回娴贵妃你来劝我的时候说什么职责,尊贵,我深以为然,皇额娘要理后宫事,不便打扰,而我又即将出嫁,对于《女诫》《女则》《女训》这几本书还有一些疑惑之处,娴贵妃既然这样明礼,想必这些自然是烂熟于心的吧。”和敬公主眉眼带笑,“还请娴贵妃替我讲解一番吧。” “公主,今日天色已晚,本宫……”如懿面上带了勉强。 “不晚啊,您不必担心,翊坤宫回长春宫快的很,怎么,身为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嫡女,娴贵妃这都不知道吗?”和敬公主冷冷地笑道,“再说,你如今是皇阿玛的妃妾,更要明了这些才对,那日你自诩是我的庶母,跑到我面前来替皇额娘教育我,今日,我倒是要好好讨教一二。” “来人,点灯,取纸笔。”和敬公主也不管如懿的神色,“今日先从《女诫》开始吧,娴贵妃,女诫分七章,第一章,谓何?” “女诫第一章,卑弱,古者生女三日……”如懿狠狠吸了口气,这三本书,若是女子背不下来,那是要被夫家耻笑的,可是如今她都几岁了?勉强记得大概罢了。 这宫殿里的座椅,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被和敬公主带来的宫女太监挡了个完全,如懿找不到坐的位置,按礼,固伦公主品级位比皇贵妃,她又不可坐主位,故而只得站着,字字句句地背。 “念这么快,我听不清楚,”和敬公主直接打断,“还请娴贵妃写下来吧。” “公主,我毕竟是你的庶母。”如懿颇有些屈辱。 “我知道啊,这才来请教的,就算皇阿玛和皇额娘知道,也只会说我懂事不是吗?”和敬公主冷笑了一声,“请,伺候笔墨!” 如懿愣了愣,最终还是动起了笔, “夫妇第二……” “敬慎第三……” “妇行第四……” “慢着。”和敬公主喊了停,“女有四行,二曰妇言,说的是什么,又作何解释?” “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为妇言。”一阵困意袭来,如懿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这说的是,女子要说适宜的话,选择适宜的言辞,说话前要思考该不该说,不可口出恶语,事情过去了再详尽地说,这才不至于惹人生厌。”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和敬公主站了起来,“娴贵妃,你的言行可做到了?” “公主,我,”和敬公主高出她一截,这使得她不得不仰头,这个姿势,实在有些折辱的意味。 “我是为了大清着想。”如懿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为了大清着想,好啊,蒙古女儿不通汉礼,娴贵妃这般为大清着想,不妨将这三本书抄录百遍,往后我好托额附送去蒙古,也算是为我添妆了。” “娴贵妃,你可要快些写。”和敬公主也有些累了,“我可等着日日来请教娴贵妃娘娘。” 说完,和敬公主直接就带着人走了,留下如懿站不稳险些摔下去。 “主儿,这,这可怎么是好?”惢心冲进来扶着她。 “和敬公主记恨本宫,怕是不会善了。”如懿坐在地上,已经是一身的汗,“罢了,她终归会出嫁的,不过是女则女训,本宫还招架得住。” “奴婢伺候您休息吧。”惢心说道。 “嗯。”如懿整个人靠在惢心身上,勉强站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和敬公主的心眼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小。 第31章 淑嘉贵妃 和敬公主向娴贵妃讨教一事,风一样地吹遍了紫禁城,皇后装聋作哑,送了些礼物去翊坤宫权当面子,皇帝知道这件事,也不曾多说,《女则》《女训》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和敬公主嫁人,规矩自然也是重要的。 纯贵妃自知理亏,拿了压箱底的东西送到长春宫赔罪,不过幸而她素来便是一个老好人的性子,无论皇后还是和敬公主都不曾难为她。 至于翊坤宫的娴贵妃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日日抄录不说,和敬公主兴致来了就跑翊坤宫喝茶,如懿便只能悉心“教导”,可是和敬公主的规矩是皇后娘娘教的,书上的每一句话她的烂熟于心,但凡娴贵妃写错说错了一句,必是冷嘲热讽,再拿中宫说事,说她不守妃妾之德,定要长长记性才好。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九月中旬,足足将近三个月,如懿日日抄录背书,而如今和敬公主不来,是因为启祥宫的金答应早产,她原是谋害自己皇额娘和七弟的真凶,和敬要陪在皇后身边。 启祥宫,从早晨开始,金玉妍就觉着身子不适,生育两子的经验告诉她,她要生了,崔贤贞急忙去请了皇后,郑熙珠则紧紧陪在她的身边。 皇后亲自坐镇,产房里都是有经验的嬷嬷,饶是如此,金玉妍的惨叫声也从早上一直到晚上。 “怎么回事?”琅嬅皱了皱眉,问道。 “金答应这胎原本怀相就不好,如今,这孩子更是横过来了,娘娘,不好生。”产婆急急走出来。 “尽全力。”琅嬅心情复杂,最后也只叮嘱了这一句。 “主儿,用力啊。”崔贤贞紧紧抓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呢喃,“世子也期盼您这个孩子,这是有着玉氏血统的孩子,为了母国和世子,您一定要撑住!” “世……子?”金玉妍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泪,“世子在王宫有没有提起过我?” “有,世子,从来没有忘记过主儿。”郑熙珠答道,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女,何曾见过产房的血腥? “好。”金玉妍闭上眼睛,只跟着产婆的话拼尽全力。 终于,在第二日子时,九阿哥终于伴着微弱的哭声出世了。 “皇后娘娘,是个小阿哥!”琅嬅守在门口,一直未曾离开,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好好照顾金答应,本宫会封赏你们。” 琅嬅已然疲惫至极,半靠在素练身上,上了轿撵回长春宫。 屋内,只剩下金玉妍和崔贤贞两人,熙珠端了一碗汤药从外进来。 “主儿,喝药。” 崔贤贞接过来,吹凉了,一口口喂着,手却在不住颤抖。 “我来吧。”郑熙珠忙接了过来,“贤贞姐姐累了。” “这是什么药?”金玉妍虽虚弱地躺着,可是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们。 “这,这是补药……”贤贞的声音都在颤抖。 “主儿!”熙珠跪在地上,行的是玉氏的礼,“富察氏打压母国,说王爷和世子包藏祸心,王爷屡屡上奏,又派使者入京,都不曾得到皇上宽恕,后来,富察氏找到我国使者,说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所以,王爷和世子答应了,是不是?”金玉妍攥紧了拳头,她没有力气哭了。 “主儿,我们,我们!王爷和世子是万不得已的!”贤贞忍不住哭腔,跪在了熙珠的身边,“我们对不住主儿。” “我知道了,”金玉妍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我不会让你们为难,我来这大清本就是为了王爷和世子。” “我想穿母族的衣服,我不想穿大清的衣服死,好吗?”金玉妍的话语里带了一丝恳求。 “是。”熙珠速速去取了玉妍压在箱底,只有寥寥两件的衣裳,瞧着有些破旧,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她嫁来大清穿的。 “主儿想要什么发髻。”贤贞忍住了心底的悲痛。 “丝阳发髻,”玉妍坐起来,“我心里,我这一辈子只想嫁给世子,可这个愿望不曾达到,嫁到这大清来了,我不喜欢这里,我要漂漂亮亮地离开。” “好,主儿的容貌哪怕是放在如今,也是我们母族最美的。”贤贞梳着发髻,金玉妍还未曾哭,她却是受不住了。 “主儿,首饰,您要用我们的吗?”熙珠抱着首饰匣子,将他们陈列开,“现在王都流行的首饰就是这些。” “不了,我当初怎么来的,我现在就怎么走,这些日子,多谢你们时常同我讲母族的事,离开故国这么久,好多我都不记得了。”金玉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变老了好多,我的灵魂能回到故国吗?” “依照礼节,您的家族会为您招魂,您一定能找到家。”贤贞应和道。 “主儿,您的手钏。”这手钏是玉氏皇族的东西,贤贞和熙珠不曾问过,可看金玉妍对它的宝贵程度,便也能猜个大概。 “嗯,如果你们两个,谁能有机会回母国,就把这手钏带回去,它是我对母族唯一的念想。”金玉妍紧紧握着那她带了大半辈子的手钏,“取纸来。” “是。”熙珠赶忙去拿,“您不要笔墨吗?” “不必。”金玉瑶咬破了手指,“你们谁愿意留在大清?想好了,你们都看到了,这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我想回家。”崔贤贞顿了顿,俯身再拜,“我愧对世子和王爷的信任,可是看主儿这样,我不想留在大清了,我想父亲和母亲,我想回家去。” “好。”金玉妍笑了笑,“你呢?” “我要留在大清,”熙珠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大清的后宫里必须有玉氏的人,而且,我见惯了这里的富庶,我要为母族谋取更多的利益。” “有志气。”金玉妍拉起熙珠的手,“在这里,孤立无援,你此生都不能回到母国,你想好了?” “是。”熙珠看着金玉妍,没有一丝迟疑。 “好,”金玉妍拍了拍她的手,“如果可以,我的孩子,请你多多照拂,他们以后,就是你的孩子了。” “主儿!”熙珠低下身,拜了三下,“我会拼命护着他们。” “嗯。”洋洋洒洒,三封血书,一封是写给皇帝,为自己忏悔,求皇帝谅解,也是为熙珠求一个身份。另一封是家书,思念故国,思念家人。再一封是写给世子,为着,永远不见天日的爱慕。(朝鲜族传统文化中,血书有代表忠诚和情感寄托的意思在,大概金玉妍是来自朝鲜族) “还是取笔墨吧,别吓着我的孩子们,”金玉妍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孩子留下了一封信,对孩子的眷恋和期待,以及告诉他们要亲近熙珠。 “收好了。”金玉妍放下笔,“把药取来。” “主儿,”贤贞接过了那两封带回故国的书信和玉妍的手钏,只觉得有千斤重。 “是,”熙珠手里,是呈给大清皇帝和三位皇子的书信,当然如今只有十岁的四阿哥能看得懂信件。 金玉妍将这药一饮而尽,撑着熙珠的手,摇摇晃晃走到床边躺下,“熙珠,母国的荣耀,以后就要靠你了,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这大清的后宫里,没一个善茬。” “是,我记住了。”熙珠抓着玉妍的手,“主儿,我……” “别哭呀,我要回家了,我很想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金玉妍嘴角含着笑,这药不是什么痛苦的药,只是一场好梦,等明日清晨,她便能离开这里了。 第二日清晨,启祥宫金答应,殁了。 等消息传到养心殿,饶是皇帝再恨她,如今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她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封血书。 “她还说了什么没有?”皇帝看着跪在下首的熙珠。 “主儿说,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皇上宽恕,只希望皇上龙体康健,圣寿无疆。”熙珠柔声道。 “罢了,朕复她的妃位,追封淑嘉贵妃,你既然也算的是玉氏贵女,她临了了也为你说话,说你温婉可人,性子柔顺,那往后,你就是大清的顺贵人,还住启祥宫。”皇帝沉声道,玉氏一族,他也惩治得够久了,治理国家,总要恩威并施,“你要谨记,不可再行差踏错。” “臣妾谨遵皇上旨意!”熙珠深深地拜了下去,从此以后,她就是大清嫔妃了。 淑嘉贵妃的丧仪办的还算盛大,皇后知道了消息,也只是抱着七阿哥温柔地哄着,吩咐九阿哥送到寿康宫,好生操持丧礼。 另一边,贤贞同熙珠拜别后,便带着玉妍的托付,踏上了归家的路, “…… 云儿还是故乡白,最美还是金达莱 啊……故乡的金达莱,故乡的金达莱, 梦中常有花香伴,伴我思乡情怀 啊……” 贤贞唱着家乡的民歌,唱的是对逝者的祝福和不舍。 第32章 丧礼 “她死了?”永寿宫,嬿婉正在用早膳,便听到春婵来报,“那敢情好啊,终于死了。” “听说是昨日本就难产,金答应又体虚,今早一瞧,已经没了气息了。”春婵顿了顿,“主儿也算大仇得报,可怜九阿哥,生下来比从前七阿哥的体格子还不如,又没了母亲。” “自作孽不可活,”嬿婉擦了擦手,“她该的。” “不过,皇上封了位伺候金答应的侍女为贵人,听说也是玉氏的贵女,居启祥宫。”春婵又说道。 “意料之中,”嬿婉搭着澜翠的手站起来,“换身素净的衣裳来,她死了,本宫也去瞧瞧。” 嬿婉站在启祥宫的正殿,陈设还跟从前一模一样,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挂满了白色的经幡。 四阿哥哭得伤心,八阿哥和九阿哥还不到知事的年纪,只在乳母的怀里好奇地望着四周,熙珠,现在是顺贵人了,穿的一身素色,虽然瞧着年纪小,可精致的眉眼足以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既然是玉氏精挑细选送来的,想必不如她看上去这般天真。 “令嫔娘娘安好。”熙珠上前行礼。 “顺贵人,”嬿婉上下打量着,“玉氏出美人。” “您说笑了。”与此同时,熙珠也正在打量着这个在金玉妍口中时常出现的令嫔,宫女出身,巧言令色,可以说是金玉妍最厌恶的人之一。 “顺娘娘,八弟九弟累了,他们年纪小,先叫乳母抱下去吧。”四阿哥走到顺贵人面前,一副尊敬的神色,一是对于这个和自己母亲同出一族的女子有着亲近之情,二是遵循金玉妍留下的嘱咐。 “好,四阿哥也要仔细着身子,累坏了,你额娘要心疼的。”熙珠拉着四阿哥的手,说道。 “谢顺娘娘关心。”四阿哥眼角还带着泪,可面上却很沉静,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就从母亲羽翼下的雏鸟变得独当一面。 “四阿哥很亲近妹妹,”嬿婉笑了笑,“本宫就不打扰了。” “令嫔娘娘慢走。”熙珠笑的可爱,如今,她也不过刚到十五岁。 “这宫里的人啊,一去了就什么也没了,”嬿婉走在宫道上,“本宫从前那般恨她,如今她真的死了,倒还有些不可置信,那么得意的一个人呢。” “都是命。”春婵应道,“是她做多了错事,老天见不惯收了去。” “命?本宫才不信命,”嬿婉冷哼了一声,“本宫只相信,事在人为。” “主儿,您的意思是?”春婵愣了愣。 “你说,四阿哥要是知道,他面前的那个女人亲手给淑嘉贵妃喂的毒药,还会亲近吗?”嬿婉望向远方狭长的宫道,“是是非非,谁分的清楚,她最好不要惹到本宫面前来,那咱们相安无事,也算好事。” 嬿婉一想起金玉妍,就想到从前在启祥宫的日子,连带着她看同出玉氏的郑熙珠也不顺眼。 “是。”春婵忽然想起那一日,嬿婉支开他们同素练说话,原来,主儿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了吗? 若说变化大的,除却同淑嘉贵妃有着血缘的人,便只有永和宫的玫妃了。 知道淑嘉贵妃难产而死的消息,蕊姬将自己关在房里弹琵琶,直到昏迷,颇有些疯魔的意味,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如诉如泣,闻者落泪,请了太医来看,也只说情绪激动,幸而东巡这些日子她还算是情绪平稳,又是一日日的补品吃着,身子已经好了大半,未曾有什么大事。 “妹妹,我梦到我未出世的孩儿了,他说我为他报了仇了,我为他报了仇了!”嬿婉匆匆赶到她的床前,却看见蕊姬喜极而泣,“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个阿哥,他是个小阿哥,他扑到我的怀里,他叫我额娘,他才不是怪物!” “当真,我听说梦见孩子,那便是要做母亲了!”嬿婉紧紧抱着她,“姐姐,一定是小阿哥舍不得您,要再来人世间一趟,再续母子缘分呢。” “是啊,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蕊姬紧紧抓着被子,“太医说,我的下红之症也好了许多了,我要赶快好起来,药呢?” “凉着呢,来。”嬿婉哭笑不得,“我喂你喝,小心烫,姐姐可要好生养着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蕊姬笑的开心,“我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嬿婉,我真的好高兴。” “高兴,高兴。”嬿婉拉着她的手,“可毕竟她新丧,姐姐收着点,四阿哥可是懂事的,还有个顺贵人在,别叫人拿了把柄。” “四阿哥,是啊,她有三个孩儿,”蕊姬沉闷起来,“不过,这都是她自己作孽,原怪不得幼子。” “姐姐想明白就最好了,”嬿婉放下药碗,“这事就算过去了,咱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 淑嘉贵妃停灵七日,葬入妃陵,紫禁城便又热闹起来了,似乎这宫里不曾有过这个人。 第三十三章 有孕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 搔首踟蹰。”嬿婉捧着一本诗经在看,一双眼睛却不住往舒嫔那看,因为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有一阵子没来后宫了,她每每到储秀宫来,意欢都是一副痴女样,便忍不住说道,“姐姐便是书中娴静美丽的少女吧,怪不得皇上喜欢姐姐。” “看就看,拿我说笑做什么,”每每提起皇上,意欢总是红了脸,“一边去,连我和皇上也敢取笑,令嫔娘娘真是刚抬了旗,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诶呀,姐姐这话冤枉我,我就算成了镶黄旗,也远远比不上姐姐的叶赫那拉氏尊贵,”嬿婉轻轻笑了笑,她原本是满洲正黄旗包衣,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镶黄旗,这宫里再不能有人嘲笑她是包衣奴才出身了,“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这一句原是说男子见不到心爱的女子,急得抓耳挠腮,可嬿婉在这说,分明是笑她思念皇上的神态,意欢红透了脸,“这是我送你的书,你还来,我不给你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嬿婉躲着,“姐姐送我了,这是我的。” “你,”意欢气的站起来,却突然觉得自己头晕晕的,险些站不稳。 “姐姐!”嬿婉慌忙起来扶着她,“我还给你就是了。” “我,我身子不舒服,”意欢一张脸皱成了一团,身子也摇摇欲坠。 “传太医!”嬿婉说道,众人*一齐聚了过来。 储秀宫乱了一瞬,便已经有宫女去请,荷惜同嬿婉扶着意欢往床上去。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秋日里着了凉?”嬿婉皱着眉头,“好端端的,站也站不稳了。” “不曾啊,”意欢摇摇头,“许是我身子一向弱的缘故。” “主儿,太医来了。” 吴太医拎着箱子,急匆匆进来。 “微臣给舒嫔娘娘请安,给令嫔娘娘请安。” “免礼,”嬿婉抬了抬手,“快来看姐姐。” “是,”吴太医搭着脉,过了片刻,却笑起来,“恭喜舒嫔娘娘,这是喜脉,已经一个月了。” “什么?”意欢惊喜地快晕过去,“当真吗?” “微臣不敢胡说,”吴太医摸了摸胡子,“微臣稍后给娘娘开安胎药,先去禀告皇上了。” “荷惜,还不好好送送太医,瞧我的好姐姐,都喜得傻了。”嬿婉笑了笑,拉起意欢的手,“妹妹恭贺姐姐得偿所愿。” “我有孩子了,嬿婉,我有孩子了,和皇上的孩子,定是我听了你的,好好补着身子,坐胎药也是一日未落地喝着,老天保佑。”意欢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啊。” “姐姐胡说了,不是你和皇上的,是你和谁的?”嬿婉愣了愣,啊? “这是我和皇上的爱情结晶,从此,我和皇上就有了血亲的联系,我……”意欢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姐姐,”嬿婉小心掐了一下意欢的手,把她拉了回来,“你别是喜过了头,人傻了。” “我,”意欢这才反应过来,“我太高兴了。” “这为人母啊,要注意的事儿多了,姐姐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姐姐身子又弱……”嬿婉絮絮叨叨,都是叫她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意欢拉着嬿婉的手,“你该做我孩子的干娘。” “真的?那我这个干娘就给孩子做衣服去了,”嬿婉笑了笑,“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姐姐更重要。” 舒嫔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后宫,属太后最高兴,亲自挑了嬷嬷过去不说,又赏了一堆东西下来。 养心殿,皇帝知道了消息,轻轻松了口气,又吩咐太医院好好照顾,而最吃惊的,是翊坤宫。 “舒嫔有孕了?”如懿惊讶地站起来,因着淑嘉贵妃的丧仪,又因着和敬公主这些日子被皇后拘在身边教导结婚事宜,她终于可以不再日日代行“教导”之责,只是没成想,先听到这个消息了。 “舒嫔娘娘一向受宠的。”惢心说道。 “可是,”如懿愣了愣,她曾偶然在养心殿听到了坐胎药的事,一直犹豫着该如何和舒嫔开口,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如今,她怎么就怀上了? “去储秀宫。”如懿皱了皱眉,带了些红枣之类的补品往储秀宫去。 储秀宫,此时自然是热闹,嫔妃来了一拨又一拨,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送了礼物来,蕊姬来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地询问意欢,可否让自己摸摸她的肚子,因着民间有摸了孕妇肚子便容易怀孕的说法。 “当然可以,”意欢大方的和众人分享自己的喜悦,蕊姬只是轻轻碰了碰,虽说她也是怀过孩子的人,可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多谢。”蕊姬笑了笑。 嬿婉蕊姬拉到一边,轻笑道,“姐姐身子可大好了?” “是,”蕊姬笑得开心,“太医说,再养些时候,我就能侍寝了。” “那妹妹做完舒嫔姐姐孩儿的衣裳,可要开始做姐姐孩儿的衣裳了,”嬿婉耳语了几句,“姐姐这几日气色极好,倒和十八少女一般。” “少打趣我,你也不抓紧些,宫里属你得宠。”蕊姬脸红了红,作势要打她。 “我才不急,”嬿婉的笑了笑,“我随缘。” —— 如懿到了储秀宫,众嫔妃都已散去,意欢半靠着做着绣活儿。 “娴贵妃娘娘来了?”意欢起身行礼, “快坐下,你怀着孕呢,”如懿坐在她旁边,“多年夙愿可算达成了。” “是啊,这可是我和皇上的孩子,”意欢幸福的模样却让如懿心里越来越凉,她听着了意欢的坐胎药是有问题的,那这孩子? “皇上赏的坐胎药,你一直喝着?”如懿忍不住发问。 “对啊,一开始是按照侍寝次数赏的,再便是日日都赏,后来我听了令嫔妹妹的话,叫太医给了建议,皇上还特意照着送了好些对症的补品来,宽慰我不要过于担心。”意欢的脸上满是幸福,“今儿诊出喜脉来,皇上又送了好些来。” “每日都喝?”如懿愣了愣。 “对啊。”意欢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恭喜你了。”如懿心里笼罩着一个极大的谜团,从储秀宫出来,就匆匆往养心殿去。 皇帝正在批折子,今日没什么烦心事,地方上的折子还提到收成比去年高了两成,可见今年是个丰收年。 “皇上,娴贵妃娘娘来了。”李玉脸笑成了一朵花。 “哦,叫她进来。”皇帝放下了笔。 “臣妾给皇上请安。”如懿小步走进来。 “多日不见,你清瘦了。”皇帝拉着如懿的手,上下打量,因着和敬公主和淑嘉贵妃的事,他好像很久没去翊坤宫了。 如懿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自己受了这么大的屈辱,皇帝也不曾来宽慰她,只和皇后一般送了些赏赐来罢了。 “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明白的,”如懿垂下了眼睛,脸上是明显的不忿。 “朕晚上去看你,”皇帝拉着如懿坐下,说道,“是朕疏忽。” 如懿抬眼看着他,小嘴一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皇帝又耐心哄了他一会,她才给了好脸色,忽的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舒嫔有喜,臣妾还未曾恭贺皇上。”如懿盯着皇帝,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是啊,她盼个孩子盼了很久,朕已经打算封晋她的位分 。”皇帝并无变化,笑着说。 “应该的,”如懿收回了目光,“舒嫔有皇上亲赏的坐胎药,自然是独一份的。” “如懿,你今日怎么了?”皇帝只觉得如懿那带着几分质疑和探究的眼神令他有些不适。 “没怎么。”如懿岔开话题,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皇上不是忌惮叶赫那拉氏的传说,不愿舒嫔有孕吗?如懿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皇上为了舒嫔,已经连大清的国运都不在乎了?皇帝的心里,是有多喜欢舒嫔? 如懿走在宫道上,心里依旧不愿意接受皇帝因为过于喜爱舒嫔,决定让她有孕的事实。 罢了罢了,皇上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还是回去准备晚上伴驾吧。如懿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东西已经不那么坚定。 皇上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第三十四章 出嫁 和敬公主的婚礼,盛大而庄重,固伦公主出嫁,又是嫁给了蒙古最尊贵富庶的科尔沁部,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宫女太监,对于这件盛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虽说公主府就在京城内,该有的礼却一样不少,指婚,纳彩,出降,六宫嫔妃都需严妆吉服,跟随皇后出席,皇帝在保和殿宴请驸马及其男性族人,太后便在慈宁宫设宴,同皇后,众嫔妃一起款待命妇。 “真是好大的排场。”嬿婉感叹道,“这样大规模的盛会,只有年节和万寿节能比得上了。” “毕竟是固伦和敬公主出嫁,”意欢笑了笑,“就连我封妃的册封礼,都要放在公主婚礼之后。” “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封姐姐为妃,虽然册封礼还未行,内务府的份例却早早按妃位送来了,可见皇上看重姐姐。”嬿婉轻轻咬了一口糕点,说道。 “皇上自然是看重我,”意欢百无聊赖地看着歌舞,“妹妹您瞧,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多高兴。” 嬿婉望向上首正在谈笑的皇后和太后,任谁瞧见都要说一声皇家婆媳和睦,谁又知道半年前二人是何等剑拔弩张。 “公主嫁得好,太后和皇后娘娘自然高兴。” 圣旨下达次日,玫妃来找她,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她,可把她吓得不轻。 只是太后懿旨,也不得不去,幸而不是什么指责,只是坐着喝喝茶,临了了还赏了她一对迦南香木镶金手镯,说是贺她抬旗之喜。 “太后娘娘,臣妾惶恐。”她跪在太后面前,一副谦卑姿态,太后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她,叫福伽扶她起来。 “你是个聪明人,不劝皇帝选哪个公主去受苦,却劝皇帝直接将公主留在京城,两边都讨好。”太后细细地打量她,“哀家在后宫里呆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个顺眼的。” “臣妾愚见,不敢居功,都是皇上一片慈父孝子之心,不忍我大清公主远嫁,臣妾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嬿婉松了口气,“更何况,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是心疼女儿,臣妾也是女儿家,如何能不理解太后与皇后的心意呢。” “理解心意也未必能得力,”太后抿了一口茶,“收着吧,哀家瞧着你身上不缺金银宝石,皇帝宠你也不会少了你的,思来想去,就这对镯子最合适。” “那臣妾谢太后娘娘赏赐。”嬿婉听着,也不客气,大方地谢了恩。 这镯子嬿婉回去就已经带上了,不仅华丽,还有一股异香,进忠细细同她解释她才知道,伽楠香木稀少名贵,便是进贡上来的也没有多少,更别提太后给的是上上之品,长期佩戴,有纳气平喘,行气止痛的功效,还可以驱邪避秽,是养身子的好东西。 “主儿这一步走的是真妙,”进忠捧着嬿婉的手腕,“太后,皇上,皇后,三位主子都满意。” “若不是你陪着本宫半夜里翻史书,我哪能想到那去。”嬿婉撑着自己的脸,“本宫何尝不是帮自己,若是以后本宫的女儿也得远嫁,怕是比如今太后和皇后还急。” “哪能呢,您就想到那去了,您得先怀一个才有的担心,”进忠笑了笑,“您的女儿,那得多可爱。” “那本宫自然要千宠万宠着,本宫未曾做过备受疼爱的女儿,可本宫知道,如何去疼爱孩子。”嬿婉的思绪似是走了很远,小七,小九,小十四,小十五,小十六,小十七,这一世,额娘一定要将你们留在身边,谁都不能抢走。 —— “令嫔娘娘, 臣妾敬您一杯。”庆贵人的声音把嬿婉的思绪喊了回来。 “庆贵人客气了,”嬿婉起身回礼,才注意到如今歌舞已经停了。 依礼,宴会后,便是送公主出阁的时候了。 “走吧。”婉嫔同嬿婉站在一处,“要去送公主了。” “是啊,届时额附也要见礼,咱们也能瞧一瞧和敬公主的如意郎君。”嬿婉往前走着,宫里四处都挂着红绸,以示庆贺。 仪式一直到傍晚,公主才随着长长的送嫁队伍,往宫外去。 琅嬅一双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只是身为中宫,不可失了仪态。 “娘娘,再过几日归宁,您还能见着公主的。”素练劝道。 “本宫知道,”琅嬅远远望着,“璟瑟终于出嫁了,本宫一桩心事也算了了,本宫是担心,过去会不会宠坏了她,她往后可还会骄纵?与额附相处是否愉快?做娘的,总是有想不完的事情。” “公主就算骄纵,皇上和您也会护着的,”素练扶着皇后,“别担心。” “嗯。”琅嬅今日穿了一天的朝服,皇后的凤冠属实累人,“休息吧,今日,本宫是真的累着了。” 等到公主出嫁的事宜全部结束了,便是属于后宫女子的册封礼,主角自然是意欢,封妃大喜,除此之外,便是封了一些答应常在,后宫的人,是越发地多了。 第三十五章 和柔公主 玉氏传来消息,老王爷新丧,新王即位,皇帝按照旧俗派了使者前去厚赏,新王感激,上了折子要亲自进宫谢恩,皇帝自然是允准,前朝如此,于后宫,启祥宫的顺贵人便多得了皇帝几日恩宠赏赐,与此同时,舒妃意欢的孩子,在炎热的七月出生了,是一位可爱的公主,和她的额娘一样生的白净,又不爱哭闹,刚出生就获得了皇帝的喜爱,赐名璟婉,封号和柔公主,为着希望她和她母亲一般,以后做个温婉柔和的女子。 而在和柔公主满月,众嫔妃都到储秀宫庆贺的时候,启祥宫和永和宫传来消息,顺贵人和玫妃都被诊出了喜脉。 “璟婉,看令娘娘这里,”嬿婉晃着手里的拨浪鼓,璟婉只是张着小嘴,葡萄一般大的眼睛眨巴着,瞧着人心都化了。 “公主生的可爱,舒妃娘娘真是得了个好女儿。”庆贵人在一旁看着,夸赞道。 “本宫曾听说纯贵妃娘娘的和嘉公主年幼时日夜哭闹,怎么也哄不好,不曾想璟婉竟然这么乖,从未吵过本宫。”意欢刚出月子,产后虚弱,这房里就没用冰块,又不开窗,众嫔妃只得由丫鬟扇着扇子,饶是如此,意欢也要坐的远一些。 “那是公主心疼你,”如懿贴心的替公主掖了掖衣服,可是那又细又长的华丽护甲此时看着着实有些可怕,瞧着差点都要戳到公主的眼睛。 “娴贵妃娘娘,公主才一个月大,皮肤娇嫩,您还是摘了护甲吧,若是伤了公主就不好了。”嬿婉悠悠地开口,手里的拨浪鼓还在轻轻地摇着。 如懿眼神有一瞬间地冷冽,她原是不想和嬿婉待在一间屋子里,只是和柔公主满月,她自然要来,可如今,她以第一句话就是叫她摘了护甲,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她身为贵妃的体面,她抬起头盯着嬿婉,平日里淡然如菊的眼神此时却是具象化地厌恶,“本宫自然会小心,用不着令嫔提醒。” “令嫔也是好心,公主这么小的孩子,可得仔细着。”纯贵妃笑着出来打圆场。 “娴贵妃娘娘没有做过母亲,自然是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孩子了?”蕊姬坐在一边嗑瓜子,“横竖本宫在这宫里就没见过,有人带着那么长的护甲碰孩子脸的。” “娴贵妃抚养了五阿哥,怎么就未曾做过母亲了?”海兰忍不住出口反驳,可是她自己知道,虽然五阿哥是养在翊坤宫不错,可那更多地是乳母在看顾,如懿几乎没有亲自抱过永琪。 其余人自然是不敢出声,低头看孩子,装作在聊天,顺贵人左右看着,仔细观察众人的表情,她需要了解后宫嫔妃,可这宫里能和嫔妃们共处一室的机会除了每日去长春宫请安,便极为少了。 “今日是璟婉的满月,怎么还吵起来了?”意欢皱了皱眉,她隔得远,只看见如懿的护甲折射着窗外的阳光闪烁着,并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如懿冷冷地收回了目光,一屋子的嫔妃,除却意欢还躺在床上,其余人皆是穿得鲜亮的旗装,衣裳上绣着各种花鸟,配上华丽的旗头和步摇流苏,坐在一起甚是养眼。唯有如懿,她穿着一身深咖色的衣裳,绣着福寿的图样,旗头虽是点翠装饰,却显得颇为暗淡,就连耳环也是极深的翡翠,又板着一张脸同众人格格不入,不像是同辈的嫔妃,倒像是长辈在这里训话。 “公主生的这么可爱,舒妃姐姐昔日是如何养胎的,可否告诉臣妾,臣妾年纪小,倒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顺贵人心里有了想法,出声打断了此时的平静。 “个人情况不同,我当时吃什么,用什么,都要细细问过太医,妹妹也可寻太医来好好问问。”意欢应了话,“不过,若要我说,便是要每日吃得下,睡得好,太医说了,母亲营养好,心情好,孩子才能好呢。” “臣妾记下了。”顺贵人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梨涡,她似乎长开了些,脸蛋不再和刚进宫时候那样圆润。 “妹妹年轻,大可不必有这么多顾虑。”纯贵妃接过话头,“安心养着也就是了。” “纯贵妃娘娘这么说,臣妾可要担心了,”蕊姬抚着肚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这宫里数您孕育的阿哥公主最多,您别嫌弃臣妾烦,横竖您和臣妾隔得不远,若是臣妾有不懂得,可要去叨扰您了。” “什么叨扰不叨扰地,大家都是姐妹。”纯贵妃笑着应下了,不知不觉,大家聚在一块说话,都似有似无略过了如懿,如懿又是个清高的性子,哪里肯主动提起话题,只是自顾自坐着和海兰说话,如此,气氛也还算融洽。 第三十六章 顺贵人 皇后,后宫之主,处事公正,对玉氏有戒心,只可讨好,不可冒进。 纯贵妃,协理六宫权,温柔,好相处,不受宠,和嘉公主,三阿哥,六阿哥生母。 娴贵妃,无子,抚养五阿哥,皇上的青梅竹马,但不受宠,清高。 舒妃,公主生母,受宠,初步交好。 愉妃,五阿哥生母,和娴贵妃交好。 玫妃,不受宠,有过节,不易交好。 婉嫔,好人,不受宠。 令嫔,皇帝宠妃,但有过节,不易交好, 庆贵人,不受宠,好相处。 …… 启祥宫,熙珠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陈列出这些日子对后宫嫔妃了解的资料。 “大清皇帝的后宫,果然复杂。”熙珠拿着笔,“这个孩子,应该能助我登上嫔位,可是,这不够。” “得让皇上眼里有我才行……”熙珠的攥着笔,陷入了沉思。 —— 永寿宫 “合欢花一钱,艾叶一钱半,陈皮,薄荷……”夏日里蚊虫多,嬿婉闲来无事,便想调配一些驱蚊安神的香料,这些日子她请了嬷嬷教授,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主儿,内务府送来的。”春婵从外边进来,端着些冰镇过的瓜果及绿豆汤。 “天气热,这些本宫也吃不了多少,”嬿婉扫了一眼,“盛一碗绿豆汤,这西瓜留下,其他的你们分了吧。” “谢主儿赏。”春婵笑了笑,端着东西往后殿去。 “诶哟,主儿好兴致啊。”进忠从外边进来,“有一件事儿,您肯定感兴趣。” “什么事儿啊?”嬿婉忙着手里的活,“少卖关子。” “玉氏王爷不是要进京吗,只是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他和王妃发生龃龉,王妃羞愤自杀,皇上大怒,要把玉氏王爷押进京城问罪,好端端的谢恩成了问罪,玉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吩咐瞒着启祥宫。”进忠轻车熟路地坐在了嬿婉的腿边,“也不知道这位顺贵人是个什么性子。” “在这后宫里的女人谁不为着家族,从前金玉妍是,她也是,”嬿婉顿了顿,“翊坤宫那小太监没被发现吧。” “哪能,他机灵得很,”进忠笑了笑,“怎么,娴贵妃又惹着您了?” “对啊,上一回在和柔公主的满月礼上,娴贵妃同本宫闹了些矛盾,现在呢本宫不想看见她那张脸,”嬿婉撇了撇嘴,“再说了,刚好本宫也想看看玉氏送来的这个是哪路神仙。” “您想怎么做?”进忠低头捶着嬿婉的腿。 “娴贵妃在后宫里自诩和善,那顺贵人的母族出了事情,她善意地说几句,不过分吧。”嬿婉轻轻凑近,“吩咐那小太监说两句话,务必叫别人知道他是翊坤宫的。” “明白了。”进忠抬起头,“您身上今儿怎么这么香。” “明知故问,本宫在做香料。”嬿婉轻轻戳了戳进忠的脑袋,“鼻子这么灵,可闻出什么是什么香?” “是合欢花,”进忠轻轻嗅了嗅,“还有,薄荷味重了点,” “是吗?嬷嬷说该用这么多,”嬿婉皱了皱眉,“也罢。” 说着,嬿婉便要挑些出来。 “等等,”进忠起身握住了婉婉的手,“何必这么麻烦。” 进忠称了少许丁香,“这样便好,您别总想着原本的味儿好不好,该想想加一味进去味道更妙。” “我倒是不知道,进忠公公对这个也有研究,”丁香的甜香中和了薄荷的清凉感,倒是恰到好处。 “没法子,奴才在皇上身边这么久,是好是坏,鼻子也练出来了,”进忠擦了擦手,一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您这般好学,什么都会,这才叫难得的。” “在这后宫里,自然要多学些东西,不然日日在宫里,靠着皇上哪日记性好了过日子?”嬿婉笑了笑,“你喜欢什么样式,回头我给你做个香包。” “给奴才做?”进忠俯在嬿婉的膝头,“那奴才就要合欢花。” “成。”嬿婉理了理桌上的东西,“把绿豆汤拿来。” “奴才喂您喝,”进忠一勺勺喂着,“今儿皇上要去储秀宫。” “所以呢?”嬿婉眨巴着一双眼睛,“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现在又不盼着皇上来。” “所以,今日需要奴才陪您吗?”进忠只是勾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合欢花,可不止能拿来驱蚊……” “少来,”嬿婉今日穿的一身妃色衣裳,头上一支珊瑚珠排串步摇配着红宝石簪子甚是华丽,巴掌大的小脸点着恰到好处的胭脂,进忠手上白润透着光亮的玉勺一衬,越发显得人娇俏可爱。 “好吧,”进忠向上扬着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连着一双眼睛也变得可怜巴巴,“令主儿贵人事儿多,用不着奴才在跟前。” 嬿婉直勾勾盯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啊,本宫既要忙着给你做香包,又要忙着给和柔公主做衣裳,还要做什么来着,上回皇上教本宫画的画还没画完呢……” “嬿婉,”进忠将那碗一放,“可是,我想你了。” “最近养心殿忙,我难得来永寿宫一次的。”进忠将嬿婉的手贴在自己胸前,“真的,可想了,可是你一点都不想我。” “谁说的,”嬿婉恶作剧般地胡乱捏了一通,“有的时候我觉着,你不像个太监,遑论心里头好坏,谁家太监不是身宽体胖,一副憨厚老实样,偏偏你,生的这么好。” “太监怎么了?”进忠抓住嬿婉乱动的小手,“太监也会伺候人,您不知道?” “这个嘛,”嬿婉也不反驳,“别的太监我不知道。” “嗯哼?”进忠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别的太监?谁啊?” “打住,”嬿婉捏着进忠的下巴,“别瞎想,除了你,紫禁城还有哪个太监在本宫面前这么放肆。” 进忠直接低头吻了一下嬿婉的手,“若是有,奴才不介意让他被抬出去。” “哼,”嬿婉的食指抚着进忠的唇,“那好吧,晚上来永寿宫给本宫扇扇子,天热的很。” “得嘞。”进忠一张脸瞬间笑的跟花一样,“保管您睡得舒舒服服。” 第三十七章 祈福 今日众嫔妃照常去长春宫请安,因着实在是天热,琅嬅吩咐内务府各宫的冰多添一成,又吩咐了往后请安三日一次便好,后宫嫔妃自然是感激,尤其低位嫔妃,原本就离得远,份例又不多,如此,倒是舒服很多。 “玫妃,顺贵人,你们二人怀孕辛苦,往后就不必来长春宫请安了,供给启祥宫和永和宫的冰,再多一倍,你们只管安心养胎,只是太医说了,冰放在屋内降温也便罢了,冰镇的水果一类最好还是不要多用。”琅嬅端坐着,温和地笑着。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蕊姬和熙珠起身谢恩。 “此外,快到八月十三万寿节,又加之前方战事,皇上便请了安吉国师及其弟子入宫祈福,本宫亦是日日抄经为大清和皇帝祈福,身为嫔妃,也该以身作则,心系大清。本宫已经决定号召募捐,从私库里拿出两千两支持前方战事。”琅嬅淡淡扫了一眼,纯贵妃便已经起身。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愿意拿出五百两,”纯贵妃福了福身,“臣妾虽然不是出身名门,可身为大清贵妃,也愿意为前方战事出力。” 琅嬅知道,纯贵妃母家不显,这已经是极大的诚意了,便赞赏道,“纯贵妃向来贤淑。” 眼神扫到下首昏昏欲睡的娴贵妃,琅嬅的眼神却冷了,“娴贵妃,你出身乌拉那拉氏,想必是愿意为皇上分忧的。” “皇后娘娘,”长春宫四角放着的掐丝珐琅冰鉴,都放足了冰块,更有丫鬟轻轻摇着水激扇车,实在是凉爽舒适,如懿一时间有些困倦,此时却一下子清醒过来,只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便只能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宫里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后,如懿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皇后,琅嬅忍着怒火,再说了一次,“既然如此,翊坤宫这三个月的月俸就拿出来给前线的将士们吧,听说娴贵妃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便抄了百遍《金光明经》送到宝华殿,以示诚意。” “是,皇后娘娘。”如懿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应和下来,罢了,皇后一向看不惯她,她受着也就是了,决不可失了仪态。 “好了,若是其他人也想着为前朝战事出力,便稍后再来找本宫,趁着日头还不大,你们且退下吧。”琅嬅交代完了,也不再留人。 “臣妾告退。”众嫔妃自然是谢恩陆续出了长春宫。 因为启祥宫离得近,熙珠出来就没坐轿子,只自己慢慢靠着阴处走着,谁知才走到翊坤宫附近,就听见一阵议论声。 “玉氏王爷就要进京了吧?” “是啊,原本是要来谢恩,现下就成了被捉拿,从前出了淑嘉贵妃的事,皇上对玉氏一族本就不满,如今这新王居然还逼死发妻,果然是小国上不得台面。” “小声点,你不要脑袋啦?今儿张公公才说了不许胡乱议论的。” “不许议论那是为了启祥宫那位,宫里谁不知道这事儿啊。” “也是啊。” “再说了,娴贵妃娘娘自己不也说吗,多大点事。” …… 声音渐渐小了,熙珠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主儿,他们乱说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伺候熙珠的小宫女念真此时扶着熙珠,明显感觉到手里的汗,慌忙说道。 “回宫。”熙珠掌着她的手,回了启祥宫,随即就挥退了旁人。 念真关上门,颇为紧张地看了一眼,她被内务府送到启祥宫来伺候,一开始心里还在打鼓,后来瞧着启祥宫的顺贵人不是个难相处的,便安心多了,只是这位主子来自玉氏,每每心里想事的时候都不同她说,只自己一个人呆着,她有的时候也害怕若是这位主儿干了同从前那位一样的事,那自己? 罢了罢了,主子的事情哪里是能随意揣测的,横竖主子现在怀着皇嗣,皇上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她出门去自己脸上也有光,旁的就不必她多想了。 熙珠关了房门自己坐着,她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怪不得,许久没有收到母族的信件,竟然是世子,现在已经是新王出事了。 逼死王妃?熙珠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永远温温柔柔的女子,她接到王爷的旨意要去大清的时候,在王宫见过当时的世子妃娘娘,出身朴氏,身份高贵,又宽厚待人,这样好的人,怎么会?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她生前是个再好的人,如今她去了,这一切便都没有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王爷如果真的被押解入京,她该怎么做才能既维护玉氏的脸面,又叫皇上息怒。 “念真,念真!”熙珠唤道。 “主儿,奴婢在。”念真小步走了进来。 “我原本是信奉北君教的,对大清的佛教知之甚少,只是现下国师入宫,我也想抄录了佛经送去以示诚意,就是不知道该抄录哪些才好。”熙珠拉着念真的手,她学了大清的文字,也是日日练习着,如今的字迹也算得清秀。 “这个呀,主儿可以抄录《心经》,或者《金光明经》,《妙法莲华经》,这些都常用来祈求平安和福报,主儿若是想要,奴婢这就为您去宝华殿取一些来。”念真说道。 “好,去吧。”熙珠心里有了主意。 待国师进宫那日,皇帝自然是先行召见,而后便是皇后同后宫嫔妃一同见礼,安吉生的一副端正形貌,举止皆不凡,无论是对宫里的主子们还是对宫女太监,都是一视同仁,而众法师皆是每日晨昏敬香,诵经声直到黄昏时分才停止。 “愿佛祖保佑战事得胜,大清国泰民安,皇上龙体康健,我的孩儿能平安降生。”熙珠每日寅时起,诚心抄经,等午后便亲自送到雨花阁敬香礼佛,诵经祈福,谁人见了都要说一句诚心。 “你怎么不为自己求。”不知不觉,皇帝已经站在了她身后,这几日他总能在雨花阁见到熙珠,见她诚心,也不免动容,“有心是好的,只是你还怀着身孕,莫要太过劳累了。” “谢皇上关心,”熙珠人有些消瘦,此时站起来,更是摇摇欲坠,直接往皇帝怀里栽去。 “顺贵人!” “主儿!” 皇帝直接将她抱出了雨花阁,念真小心地将人扶到轿辇上,一行人匆匆往启祥宫去。 “皇上,顺贵人只是有些中了暑气,不打紧的,只是,”胡太医瞧了瞧皇帝的脸色,“只是,顺贵人这脉象像是郁结于心,这暑热好解,心结却还需要贵人自己解开。” “郁结于心?”皇帝面色不虞,“谁是顺贵人的贴身侍女?” “回皇上,是奴婢,”念真小心地上前。 “这是怎么回事?” 念真看了一眼皇帝,想起这几日,自家主子每每担忧母族,便同她诉苦,当真是眼泪珠子不断。 “回皇上,主儿是忧心母族,孕中之人本就不安,主儿远离亲人,又许久不曾收到家书,更是烦心,尤其是,前几日听到,听到。”念真有些犹豫。 “听到什么?”皇帝皱了皱眉头。 “听到宫里有人提起玉氏王爷被押解进京,您对玉氏一族不满之事情,主儿不愿劳烦皇上,便只能暗自伤心。”念真飞速地念了出来。 “谁嚼的舌根子?”皇帝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他分明下了旨意不许人议论。 “皇上,”此时,熙珠已经缓缓转醒,“您切莫怪罪他人,是臣妾孕中伤感,自己胡思乱想。” 光着几句话,眼泪已经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掉了下来,她今日特地不曾用色彩鲜艳的胭脂,将近素颜的脸蛋却更惹人爱怜。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方才还求了孩子的平安呢,你这个做娘的心里难受,孩子也会受影响的。”皇帝轻轻拍了拍她,“他们胡说的,朕何曾对你的母族不满,朕可盼着你腹中的孩子呢。” “是,臣妾明白,”熙珠只小鸟依人地靠着,“臣妾就是害怕,臣妾遇喜的时候,您允了臣妾寄了家书回去,臣妾便同母亲说了,母亲回信说,新王继位要入宫谢恩,已经托新王带了一些补品之类的,还有亲自为臣妾孩子做的长命线,可是臣妾左等右等,都未曾等到,实在是……” 熙珠小声啜泣着,“臣妾实在害怕惶恐。” 皇帝只是坐着,说道,“原是如此,你早些和朕说了就是,玉氏王爷还有些日子入宫,等他一到,朕便将东西送来启祥宫可好。” “是,臣妾谢皇上。”熙珠止住了泪水,“是臣妾自己不懂事了。” “朕知道你初次有孕,心里害怕,”皇帝拍了拍她的手,“可如今,皇嗣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你好好养着身子。” 皇帝自然是好好宽慰了熙珠一番,才从启祥宫出来。 “查出来了?是谁到顺贵人面前胡说的。” “回皇上,问清楚了,顺贵人是在翊坤宫旁边听着的。”进忠走上前,“只是到底是谁,还没查到。” 第三十八章 受罚 “翊坤宫?”皇帝有些愣了愣,“没查错?” “当日跟着的人奴才分开来一个个问,讲的真真的,”进忠弓着身子,“大抵是两个太监,就在翊坤宫的墙角边上,二人还提到了,说是娴贵妃娘娘私下里也说,后宫人多爱八卦,想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私下里说说,不曾想就被顺贵人听去了。” “嗯,”皇帝的脸色已然有些不好,话到嘴边,却又想起娴贵妃昔日隐瞒茉心痘疫和惢心给凌云彻送锦帕一事 ,可见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不懂事,“此事是后宫的事,交给皇后处理吧。” “您说的是。”进忠附和道。 皇帝坐了轿撵回养心殿,已经有太监去长春宫通知皇后。 “翊坤宫的宫女太监?”琅嬅才听说顺贵人在雨花阁晕倒的事,已经吩咐了人送些补气血的东西过去,却听到这个消息,“这个娴贵妃真是叫人不省心。” “娘娘,皇上说了全权由您处置呢。”素练在一旁说着,“可见皇上看重您。” “本宫处理六宫事,这种小事自然不该劳烦皇上亲自去做,”琅嬅皱了皱眉,“也罢,派人去翊坤宫查问,找到人了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娴贵妃御下不力,那就……本宫都不知道如何罚了。” 琅嬅思索片刻,“罢了,国师既然在讲经,那就罚娴贵妃每日去雨花阁为顺贵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诵经祈福。” “这会不会太轻了,这可是差点伤到了顺贵人的龙胎啊。”素练小心地问。 “皇上让本宫来处置,那就是不愿意重罚,既然如此,本宫何必惹了皇上不快。”琅嬅垂着眼,“就这么办,还有,动作务必大一些,要叫全宫的人瞧见,背后多嘴是什么下场。” “是。”素练侧身准备去吩咐做事。 晚间,人便找了出来,是翊坤宫打杂的两个小太监,只是内务府的人下手没轻没重,连对娴贵妃这个主子都没有几分好颜色,围了翊坤宫跟要拖了如懿去冷宫似的。 “站住,你们做什么?”三宝一心护主,可也抵不过皇后懿旨和内务府人多势众。 “娴贵妃娘娘救救奴才啊,奴才只是多说了两句话,您私下里不也会说吗,奴才又不是故意传到顺贵人耳朵里去的!”小宁子和小李子被拖走,嘴里还振振有词。 如懿只是站在门口,一整个人都淡淡的,“本宫何时说过,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就合该受罚。” “娴贵妃娘娘,奴才是翊坤宫的人啊,娴贵妃娘娘!” 翊坤宫的人神色各异,更多的是不忍,只是多说了两句闲话,就挨了板子,实在是有些可怜了。 等二人受了罚回来,各自要好的太监宫女自然是来探望一二,二人只是躺着,嘴里还在说着,“我真是不明白了,宫里谁私下里不说两句,怎么偏偏就咱哥俩这么倒霉。” “你快别说了,祸从口出。”平日里同他交好的小六子说道,“你也真是的,在宫外说,一下就被听着了。” “我哪知道啊,”小宁子哭丧着个脸,“在翊坤宫里头,月例银子一日日被扣,现下又挨了一顿好打,我受不了了。” “虽说你是活该,可是月例银子是真的,今儿主儿才被皇后娘娘扣了三月的月例银子,连带着咱们的也一起没了,娴贵妃娘娘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小六子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吧。” 如懿卸了钗环,正半躺在床上,发问道,“最近怎么什么事儿都找上本宫了。” “许是主儿最近的运势不好,去找国师问问,或许会好些。”惢心说道。 “给顺贵人祈福,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她一个贵人,凭什么?”如懿面上不悦,“皇后真是昏了头,针对本宫,没完没了了。” “毕竟顺贵人怀着皇嗣呢,”惢心劝道,“您权当为皇上祈福的时候,顺带着为顺贵人和皇嗣祈福。” “惢心,你说顺贵人是不是故意的,”如懿做起了沉思状,一双圆润小巧的手撑着下巴,即使已经快要安置了,手上依旧带着她的护甲,即使身为贵妃,她也从来不曾养尊处优,故而一双手上还能看出劳累过的痕迹,这亦是她在冷宫待过的证明。 “好端端的,怎么偏偏翊坤宫的太监说话就被她听了去,”如懿突然灵光一闪,“她到翊坤宫来边上,是不是想要谋害本宫?毕竟她是淑嘉贵妃举荐的,而淑嘉贵妃一贯是同本宫不对付的。” “主儿聪慧。”惢心应和着。 “就是这样,当真是包藏祸心,借机得了皇上的宠爱不说,还害的本宫受罚,”如懿越发地确定,“她定然和淑嘉贵妃一样,日日都想着争宠上位,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本宫不会让她如愿的。”如懿觉着自己想清了问题,满意的点着头。 “主儿说的是。”惢心依旧是应和着,横竖主儿玲珑心思,她想不明白不要紧,只要她附和着,也就是了。 与此同时,小宁子和小李子已经收到了进忠送来的十两银子和上好的伤药。 “做得好,今日受苦了,另外答应你们的三十两银子已经叫人送去你们宫外的家人手里了。”进忠隐在黑夜里,说道。 “多谢进忠公公,多谢进忠公公。”一顿打罢了,这些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好几年吃穿不愁。 “好好养着伤。”进忠说完便走了,他晚上还得去永寿宫呢。 第39章 安吉大师 启祥宫 此时,念真正在给熙珠梳妆。 “念真,”熙珠从首饰匣子里拿出一个成色好的翡翠镯子,“你过来。” “主儿?”念真才为她梳好了发髻,小步凑过去。 “这个给你了。”熙珠轻轻抬起她的手,把镯子带了上去。 “主儿,奴婢不能要,”念真慌忙地跪了下来。 “昨日你做的很好,这是赏你的,你该拿。”熙珠将她扶起来,“我知道,你虽然贴身伺候我,我却不曾允许你碰我从母国带来的任何东西,也不和你交心,你我主仆情谊并不深厚,可昨日你在皇上跟前做的同我想的是一致的,如今我自然该好好谢你。” “伺候主儿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贪功。”念真站在原地,“奴婢所言,皆为事实。” “那就是了,往后,你只要说你瞧见的,事实。”熙珠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念真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是,奴婢记住了。”念真虽然推拒,可熙珠态度坚决,她只得收下,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哪有不爱美的,这样好看的镯子为她在姐妹们面前赚足了面子。 “你到底是大宫女,在顺贵人跟前得脸,这得值不少银子吧。” “真好看,戴在姐姐手上再合适不过了。” “姐姐,顺贵人待你好吧,下回能否为我在顺贵人面前说说好话?” 念真心里自然是高兴盖过了担心,顺贵人是好伺候的,只要自己好好当差,她不会亏待自己。 等熙珠被太医千叮万嘱,确认皇嗣和母体都已无碍之后,便又日日往雨花阁去,这一日却是巧了,正巧遇上娴贵妃和皇帝在一块。 —— 如懿本就信佛,对于安吉大师更是极其尊敬,若不是众法师过了黄昏便要休息,她是恨不得整晚都在的。 同样,安吉大师见如懿的第一眼,就觉得她颇具佛缘,又见她日日诚心,抄经描画经幡送到雨花阁,更是欣赏。 “娴贵妃娘娘,我看您最近印堂带着黑气,是不是今日烦心事颇多,”安吉大师双手合十,“恕我直言,娘娘的气运原是主后贵,尤其年过而立,必有大喜。只是娘娘年轻时曾得了机遇,凡事必定是有失有得,这便使得您如今的运势扑朔迷离,我修行不高无法看穿。” “这样啊。”如懿看似淡然,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如今自己早早过了而立之年,却丝毫不曾有大喜,反倒是处处受挫,莫非正如大师所说? “那敢问大师如何破局,”如懿身边的三宝早早替主子排忧解难。 “我会为娴贵妃祈福,祈求平安。”安吉大师一脸赤诚。 “那就多谢大师了。”如懿松了口气,再次谢过之后才自顾自诵经去,却不曾发现安吉大师眼中的怜悯。 娴贵妃娘娘,您的面相不是具有大福的人,若是一生安分,自然有大贵等着您,可是您若是强夺了他人的气运,那势必是要遭受反噬,自己的福报也得一并赔给别人。 相由心生,您原本的福相已经变了,可您这般信佛,我便尽力救救您吧。 故而,每次入夜之后,安吉便要独自一人为娴贵妃祈福,诚心诚意,此事被传开来,娴贵妃受国师重视,得国师亲自祈福,可见其诚心。 皇帝知道了,先前对如懿的几分不满也消散了,国师都肯定了她,如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她不善管理,不善言辞,不善人情世故,不善歌舞乐器,不善…… 罢了,她毕竟和自己相识相知,好在如今六宫事有皇后负责,也不必如懿上心,皇帝想通了,也到了许久未来的翊坤宫,难得和如懿有一夜的温存,第二日,更是相伴往雨花阁去。 —— 故而今日,熙珠又到雨花阁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皇帝和娴贵妃一同祈福,安吉大师陪在一旁。 “臣妾给皇上,娴贵妃娘娘请安。”熙珠笑着向前。 “快免礼。”皇帝见她来了,“身子可好了?” “太医说了,臣妾已经大好了,”熙珠笑的从容,“日日闷在宫里也无趣,太医也叮嘱臣妾要多出来走走,散着散着便到雨花阁来了。” “这样啊,刚巧朕也得了闲,安吉大师,今日也为顺贵人和皇嗣祈福吧 。”皇帝说道。 “是。”安吉大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生的一副娇美相,不似中原人,无大贵之运,但也可安然一生,已经是好运势了。 几人在殿内一直待到午时,方才准备回宫,皇帝在中间,熙珠自然是由念真好生搀扶,娴贵妃在另一边,走的好好的,却突然被门槛绊了一下,惢心急急地去扶,皇帝也急忙伸出了手,但这都没有一旁的安吉大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如懿的手。 如懿吓了一大跳,饶是她平常从来都是淡然处事,这一刻也忍不住尖叫出声,整个人就像那地里扑腾的母鸡,两只手拼命摆动着,看不清楚,却晃出了残影,自然,说是母鸡不恰当,毕竟如懿身上还是那件深咖色的衣裳,作为此处唯一一个身着深色的人,实在过于端庄肃穆。 “娴贵妃娘娘!” “如懿!” “主儿!” 一阵慌乱之下,如懿才勉强站稳,没办法,她的花盆底是后宫中最高的,请了人特制,又是满绣的图案,华贵异常,只因着如懿天生贵族,自幼如此,也是因为她生的小巧玲珑,又不愿总是低人一等。正因如此,她走路的时候都异常小心,一双眼睛仔细看着眼前的路,虽然因为鞋子太高导致走路的仪态同宫中嫔妃有所不同,但是她心里明白是非黑白,自在人心,她只要保持着体面气度,这便不要紧了。 “娘娘小心。”如懿站稳之后,安吉大师才缓缓松开了手,可皇帝已经是一副不悦的神情,虽然是出于好心,可是皇帝嫔妃这样和外男亲密接触,他心里依然是极为不适。 “多谢安吉大师。”如懿转身向安吉大师行礼,更是令皇帝心生不满,国师虽说备受尊重,可到底不如有品级的嫔妃,尊卑有别,一个贵妃怎么能向一个白身行礼呢? “如懿啊,你路上小心,朕稍后便直接回养心殿了。”皇帝心里憋了火气,便转身往外走。 “恭送皇上。”熙珠起身行礼,如懿才后知后觉,转了个身向皇帝行礼。 “臣妾恭送皇上。” 熙珠走时,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二人一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屈身和娴贵妃行了抚鬓礼,便自顾自回宫了。 第四十章 进忠 皇帝坐在轿辇上 看着一拨拨宫女正往往雨花阁去。 “宫里信奉佛教的人不少啊。” “皇上,信佛是一回事,不过大多数宫女儿都是奔着国师去的,毕竟宫里难得有这样周正相貌的男子。”进忠说道。 “是吗。”皇帝一想起方才如懿和安吉的相处,属实心里不舒服,“罢了,横竖等过了万寿节,国师便要出宫去了。” “是,皇上。”进忠应和着,李玉这会儿心里正念着惢心,他终于还是和惢心说上了话,只是她一直闷闷不乐,从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宫里逐渐淡忘了,惢心这才有了几分笑颜,他瞧着,也觉得心里高兴。 另一边,娴贵妃险些摔倒,自然是请了太医来看,江与彬请了平安脉,便以叮嘱为由叫了惢心出来。 “稍后打湿了帕子敷在娘娘脚踝处,最好是用冰水,娘娘自然也就无事了。”江与彬说道。 “多谢。”惢心低着头,说完了话便要进去。 “惢心。”江与彬侧身拦住,差点要顾不得男女大防,“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江太医再说什么?我要去伺候主儿了。”惢心不敢直面江与彬的眼睛,别过脸去。 “自从那件事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如今都过去快一年了,”江与彬一双眼睛都有些红了,“你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我早早就和父母禀明了,他们也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闲言碎语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是冤枉的,这不是你的本意,是不是?” “你快走吧!”惢心进退两难,“我已经做了决定,要一辈子在主儿身边做宫女儿 。” “不,”江与彬攥紧了拳头,“我不相信,我!我只当你是没有想好,可是我等你太久了,我们都三十几岁了,今日母亲还与我说,太医院许多比我小的都有了孩子,就我还是一个人,我一直在等你。” “别等了,”惢心抬起头,带着决绝,“我不嫁给你,谁也不能左右我的决定。” 惢心心一横,直接推开他走了进去,留下江与彬一人在门口呆愣着。 “惢心……” “怎么去了这么久,江太医寻你说话啦?”如懿坐在椅子上,一副亲切八卦的模样,“你也别总是这么推拒。” “奴婢在佛祖跟前发了愿,一辈子伺候主儿,”惢心努了努嘴,“奴婢不愿意。” “江与彬是个好人,从前他帮了我们这么多,”如懿皱了皱眉,若是江与彬断了念想,往后娶了别家的女子,还会一直向着翊坤宫吗?“你伺候本宫这么久了,也该过好日子。” “主儿,奴婢不愿意。”惢心未曾听出如懿的深意,只是倔强地站着。 “这天下的好男儿不多,江太医人这么好你不珍惜,会后悔的。”如懿皱了皱眉,“算了,本宫也不强求你。” “谢主儿。”惢心转身就去打水来给如懿敷一敷脚踝,只是她手上还有着冻疮,每每碰了冰水依旧疼痛难耐,虽然有药,也不能时时都用。 —— 永寿宫 “顺贵人是个聪明人,最起码在对玉氏王爷这点上,比先前那个脑子好使多了。”嬿婉在做绣活儿,正是给进忠的合欢花包。 “是啊,哭的可怜见的,皇上的火气都少了一多半。”进忠为嬿婉摇着扇子,看着嬿婉认真地为自己做香包,倒有些寻常人家夫妇的感觉。 因着天热,嬿婉不愿出门,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她便只挽个发髻,用些寻常首饰,重来一世,她不像过去那般恨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堆在身上,反倒更加注重舒适和新意,除却正式场合必须佩戴一整套合身份的华丽首饰之外,平日里便只有头上的步摇流苏显眼些,如此打扮,却更显娇俏,毕竟年轻,清丽的打扮反倒更出彩了。 “做好了,你看看。”嬿婉收了针,轻轻将香包递给进忠。 “奴才很喜欢。”进忠拿在手里把玩着,“可惜,奴才不能把它带出来,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多嘴。” “那不是刚好,就叫你一个人看。”嬿婉笑了笑,“晚上放在床头,看看效果好不好。” “嗯,”进忠将这香包放进怀里,“宫里的人都想着去雨花阁求求福气,您倒是一点都不想去。” “去那干什么呀,本宫又不信佛,”嬿婉嗤笑一声,“抄些佛经给皇上看看得了,神鬼之事,本宫从来都不信。” “信不信佛是一码事,国师您也瞧见了,生的一副好样貌呢,宫里的宫女儿啊一个个都凑上前看,”进忠笑了笑,“今儿娴贵妃摔倒安吉大师扶了一把,皇上可颇有些不高兴。” “宫里不是都说娴贵妃娘娘有佛缘,安吉大师日日为她祈福吗?”嬿婉勾起了嘴角,“还说什么,贵妃娘娘诚心,不到黄昏人不走的。” “谁知道是诚心还是什么 ,”进忠握着嬿婉的手,“孤男寡女。” “娴贵妃娘娘惹了皇上不高兴,那本宫自然要好好劝慰一番了,”嬿婉挠了挠进忠的手掌心,“夏日多流萤,我叫王蟾捉了些来,皇上好风雅,不怕他不来。” “是。”进忠垂了垂眼,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竟然有些不愿嬿婉和皇上在一起了,嬿婉应该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才对,这样才对,可这能如何呢,嬿婉和皇上,是可以走在阳光下的帝王嫔妃,他和嬿婉,却只能是主子和奴才,也只有夜幕降临,他才能小心翼翼地到永寿宫来,和嬿婉有片刻的温存。 “怎么了?”嬿婉意识到进忠的不悦。 “没什么。”进忠收起了心思,嬿婉笑起来多好看啊,她不是一个甘于现状,愿意做太监对食的小宫女,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刻,他就知道了,爱情从来不是她的第一位。她想要走得更高,她喜欢的是华贵的宝石和优渥的生活,是众人的尊重和足以掌控自己人生的权力,这才是嬿婉,他放在心尖尖上,尽全力教导,帮助的嬿婉,她是他最杰出的作品,也是他一生的追随。 爱情不是让她勉强,过不喜欢的生活 ,而是让她开心,助她成功,这样美丽的笑容,才是他要守护的,无论嬿婉想要做什么,他都要全力帮她,自己给不了的,那就让别人给她吧。 “嬿婉,”进忠再抬起头,已经是坚定,充满爱意的目光,“我这就去办。” “嗯,我等着你。”嬿婉目送着进忠一步步走出去,拂尘一挥,单手把帘子一掀,便往艳阳天里去。 第四十一章 手串 依照惯例,每隔一季度嫔妃都会裁制新衣,因此,晚膳后惢心便去内务府取料子。而因为如懿近日来连连被罚,内务府对翊坤宫也颇有怠慢,夏日里做的新衣全是些陈年的缎子,不仅颜色老旧,上头的绣花也不甚精致,惢心一贯是只听如懿的主意,在内务府取料子的时候拿不准主意,也只得收了,等到宫里再给如懿呈上。 “这些料子,他们这是故意怠慢本宫。”如懿心里不悦,她虽然不喜欢穿鲜亮的颜色,可这不等于她看不出来内务府的敷衍,这些料子分明是去岁挑剩下的!“内务府的人,真是踩低捧高。” “是,”惢心应和着。“等下次皇上来了,主儿定要好好分说。” 如懿轻轻看了她一眼,若是昔日的阿箬,必是要闹上一闹,可是惢心性子软,是必然不会如此的。 “罢了,本宫此次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如懿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能由她来说,这些料子确实是按照贵妃份例送来的,挑不出错,只是算不得上好的罢了,若是自己一个贵妃为了几匹料子闹到皇上面前,才是失了贵妃的体面。“这匹赭色的缎子还不错,吩咐做了衣裳吧。” 挑挑拣拣,还是这一匹最合心意,颜色正式不失身份,很适合诵经的时候穿。 “主儿大度。”惢心拿着料子吩咐下去。 “待会,本宫还要再去一趟雨花阁。”午间皇帝和顺贵人提前走了,她也不便多留了会,如今,倒又想去一次。 “主儿,您的伤?”惢心有些担心。 “不要紧了,安吉大师说本宫最近运势不佳,亲自为本宫祈福,那本宫自然也该再诚心些。”如懿一副诚心的模样。 惢心心里有些别扭,方才谁都看出来皇上心里不高兴,可是主儿又要去见安吉大师,这可如何是好呢? “主儿,今日,皇上见您和安吉大师在一起,似乎很不高兴。”想了想,惢心还是说道。 “无妨,”如懿皱了皱眉,“本宫同皇上心意相通,皇上不会的。” “好吧。”惢心答道,心想主儿的心思巧,再说皇上和主儿情谊深厚,定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故而,如懿坐着轿子,带着一行人往雨花阁去。 安吉大师特意赠与她一把藏香和一个青铜香炉,因着她近日运势不好一事,还提及了若是不放心,可以再求一个手串。 “大师,本宫身边可是有小人作祟?”手串一事,如懿有些迟疑,毕竟是贴身之物,她身为后妃,收了外男的礼物,实在不该如此。 “各人的运势不同,我也无法一一看清 ,”安吉大师双手合十,“若娘娘修身养性,一心向佛,自然能化险为夷。” “本宫知道了。”如懿站在佛像前,众法师正在诵经,一派祥和,思考片刻,她还是决定收下手串。 “安吉大师,本宫最近心里时常不安,还请您赠与手串。” “好,您请跟我来。”安吉大师请了如懿往内殿二楼去,只带了惢心一人。 “有些事情,我想要亲自问问娘娘,不知娘娘可方便?”安吉大师发问道。 “大师请说。”如懿收了手串,吩咐惢心隔着一道屏风等候。 安吉大师与如懿相对而坐,安吉犹豫再三,斟酌着说道, “娘娘年轻时,可曾改过名字,或者,可曾得了一份极大的机遇?” 名字,便是入宫后,她舍弃了青樱,成了如懿,机遇,那恐怕是当初姑母被废,皇上为她求了侧福晋的圣旨。 “是。”如懿答道。 “那便是了,那便是了,娘娘的运势原本已经算是富贵,可是福气太多太重,寻常人便压不住了,若我所看不错,您怕是在不经意间借了他人的运势,”安吉看着如懿,“我每日为娘娘祈福,可娘娘身上黑气丝毫不减,想来是对方怨念太过于大了。” “那本宫该如何是好?”如懿愣了愣。 “您需得将这一切,还回去。”安吉看着如懿,“或者补偿那人,积善行德。” “阿弥陀佛,您一片诚心,愿佛祖保佑您,您千万不可失了本心。”安吉真诚地看着如懿。 如懿同安吉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汗,殿内原来十分凉爽,可现下如懿只觉得自己直冒冷汗。 她借了谁的运,要还给谁,若是不然,自己该如何? “还请大师费心。”如懿双手合十,侧身向安吉微微鞠了鞠躬,她一向通晓礼仪,即使对于地位远不及她的人,她也会认真行礼,这是宫中众人不曾做过的。古人有言,上施下礼,贤能也。这就是她的与众不同,她的仪态。 安吉也回了一个礼,而此时,如懿手上和安吉手上,戴着一模一样的手串,这一幕,刚巧被祈福的是顺贵人和念真看的一清二楚。 “主儿!”念真吓得低头,小声道。 熙珠看得清清楚楚,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安慰,“怕什么?” 等如懿又开始祈福,熙珠掌着念真的手,走出雨花阁。 “安吉大师和娴贵妃娘娘竟然如此亲近啊。”熙珠勾起了一抹笑。 “主儿,娴贵妃的手串,还有,方才他们从哪里出来,那不是安吉大师的住所吗?”念真白了一张脸。 “对啊,他们要干什么呀。”熙珠转过身,“念真,你看的清清楚楚,是不是?” “奴婢,奴婢……”念真看着熙珠,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这样大的事,自然要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了,”熙珠坐在轿子上,“不过,毕竟还没有证据,” “若是我们看错了,您会受罚的。”念真有些担心。 “我知道,所以,我们先去找一个人,找一个,同样讨厌娴贵妃的人。”顺贵人笑的眯起了眼睛,而轿子,停在了永寿宫门口。 第四十二章 私情 嬿婉正吩咐人布置永寿宫,庭院里摆的是各式各样的宫灯,再将采来的红莲摆在几个大缸内,早早命人捕来的流萤,放在罐子里等到了晚间再放出来。 “这个,放在这里。” “小心着点。” 嬿婉亲自在殿内四处走动着,守门的小太监则过来通报,顺贵人在门口候着,说是来给令嫔娘娘请安。 “顺贵人,她不好好养胎,跑到永寿宫来做什么?”嬿婉皱了皱眉。 “主儿,您若是不喜欢,奴婢去回了她,就说您身子不适歇下了?”澜翠在一旁说道。 “不必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像是会特地来给本宫请安的人,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本宫说,”嬿婉摆了摆手,“请她进来吧。” “是,”澜翠去传话,春婵则扶着嬿婉往永寿宫里边去。 顺贵人一进门,就看见满院的花灯红莲,想是特地为皇上准备的,念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家主子,生怕磕着碰着院儿里的东西,这个季节的莲花早早开了,御花园里有好些莲花都结了莲蓬,能寻来这么多晚开的红莲,必然是令嫔娘娘花了好些心思的。 “臣妾给令嫔娘娘请安。”熙珠进了门,屈身行礼道。 “起来吧,妹妹还怀着身孕呢,快坐下。”嬿婉坐在主座,微微抬了抬手。 “说起来,臣妾还未曾来好好拜会令嫔娘娘,”熙珠打量着上座的嬿婉,笑的可爱,“娘娘宫里的东西当真是别出新意,臣妾可是打扰了娘娘。” “打扰谈不上,只是本宫倒是好奇,顺妹妹到永寿宫来,不是为了找本宫说这些闲话的吧。”嬿婉直直地看着她,嘴角虽然微微上扬,眼角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娘娘说的是,”熙珠也不藏着掖着,“臣妾从雨花阁来,最近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抢着要去求国师摩顶赐福,各个宫的娘娘们也是日日抄经祈福,不过臣妾看来,娘娘似乎不甚在意这些。” “本宫不信佛,”嬿婉抿了口桌上的茶,“抄写佛经也不过是遵循皇后娘娘的吩咐为边关将士祈福,再每日叫宫女送去,好端端提起这个做什么?” “娘娘虽不去雨花阁,但也该知道娴贵妃娘娘心诚至极,每日晨昏都要亲自去雨花阁诵经祈福的事情吧,其实不止,娴贵妃娘娘不仅去的勤,还时常和国师一同说话,您猜今日臣妾见着了什么,安吉大师单独邀请娴贵妃娘娘进了内殿,过了许久才出来,出来后娴贵妃娘娘的手上戴着和安吉大师一模一样的手串,二人相谈甚欢呢。”熙珠打量着嬿婉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编排娴贵妃娘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顺贵人可不能胡说啊。”嬿婉心里惊了一下,上辈子这个时候,是金玉妍告发了已经是皇贵妃的如懿,叫贞淑用左手仿了字迹,做出一封情书来,惹得皇上大怒,惢心在慎刑司断了一条腿才换来了如懿的清白,不过后来被查出来就是了。 “臣妾看的真真的,念真也看的一清二楚,总不能是臣妾和念真两个人眼睛一起花了吧。”熙珠笑道。 “是,奴婢也看清楚了。”念真被自家主子点到,便急忙上前来说道。 “当真有此事。”嬿婉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上一回凌云彻和如懿,有惢心给挡了一阵,如今安吉大师和如懿,谁能帮她再挡一次呢? “是啊,这不是臣妾心里没主意,来找您来了。”熙珠接着说道,“只是, 臣妾虽然亲眼所见了,可是并无证据,也不知该如何和皇上,皇后娘娘告发,便想着来找娘娘商量一二。” “找本宫商量,为什么?”嬿婉似笑非笑,“你知道从前启祥宫那位和本宫的恩怨吗?” “臣妾知道,淑嘉贵妃生前,经常提到您。”熙珠也不畏惧,跟嬿婉对视着。 “她怎么说本宫,贱婢?贱人?”嬿婉虽然人在笑,声音却是一片冷意,“本宫跟她,可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她这不是死了吗,娘娘如今既有盛宠,又有身份,何等风光,”熙珠并不在意嬿婉的冷漠,“说实话,臣妾来这大清,本就是一心为了母族的利益,心甘情愿。淑嘉贵妃给母族带来的麻烦太大了,母族和臣妾都容不下她,要是说臣妾和她的关系,那也就只有同出一族了,您能有如今的成就,想必不是那等死脑筋的人。” “你倒是胆大心狠,她死前还特意为你举荐呢。”嬿婉忍不住笑了一声,未曾想,她说起淑嘉贵妃来,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她不这么做,母族也会举荐臣妾,臣妾也能作出一份血书来,”熙珠直截了当的说,“令嫔娘娘,您不喜欢娴贵妃,这宫里谁都知道,巧了,臣妾也不喜欢。” “娴贵妃分明不得宠,皇上十天半个月都不去翊坤宫,可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皇上对她呢,虽然也十分优待,可要让臣妾形容,二人的相处不像是皇上和妃子,倒像是母亲和儿子,上一回安吉大师搭了娴贵妃的手,皇上分明对娴贵妃那般不高兴,可却依旧毫无斥责,一个人生着闷气就坐着轿撵走了,跟臣妾家中的弟弟和母亲闹脾气似的,您说好笑不好笑?” “顺贵人,这话说着玩笑就算了,未必有些大逆不道。”嬿婉此刻对这个女子倒是感兴趣起来,谁不知道娴贵妃和皇帝年少相识,比皇上还小了好几岁,居然被人说成是母亲和儿子,真是有趣。 “您就说是不是吧,臣妾瞧着都替皇上闷得慌,”熙珠看出了嬿婉的情绪转变,越说越起劲,“臣妾是觉着,皇上之所以这么忍着娴贵妃,娴贵妃又这般不知避嫌,不懂君心,无非就是靠着年少时和皇上的那点情谊,可是要是皇上知道,娴贵妃未曾把皇上放在心里,日日都和个外男混在一起呢?可还会这样偏宠她?” “您应该知道,前些日子臣妾从长春宫回启祥宫,翊坤宫边上的小太监便在说臣妾母族王爷出事,皇上看着生气,却也只是罚了两个奴才,对娴贵妃是一根儿手指头都没动,没过几日就去了翊坤宫安置,臣妾心里是真的气愤。” 说了一大堆,除了提到两个小太监的时候嬿婉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睛,剩下的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你想本宫怎么帮你呢?”嬿婉颇有兴致地抬头看着。 “这怎么能叫帮臣妾呢,这是为皇上分忧呀,”熙珠说了不少话,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枸杞茶?令嫔娘娘真是心细。” “你不是怀着孕吗,太医应该也同你说了,喝些枸杞对身子好,”嬿婉看着她,“既然你和你的宫女儿亲眼瞧见了,又有物证,本宫替你烧一把火,等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裁决吧。” “那臣妾就多谢令嫔娘娘了。”熙珠眨巴着眼睛,“就算此事不成,也能在皇上心里埋根儿刺,只要能叫娴贵妃受点苦,就不枉臣妾那日听到消息害怕了好几日。” “别把人逼得太紧,皇上对娴贵妃还是情谊深厚的。”嬿婉笑了笑,“不过如今你怀着孕,皇上也不会动你。” “臣妾明白分寸。”熙珠知道,令嫔答应帮忙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春婵才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第四十三章 百口莫辩 等熙珠出了门,嬿婉便又叫人去养心殿将进忠叫来。 进忠才办完了差事,就看到永寿宫的王蟾讨好地笑着站在养心殿外, “进忠公公,主儿请您去一趟。” —— 晚间时分,皇帝坐着轿辇从永寿宫过,便瞧见萤火点点,觉得新奇,便吩咐了停下。 “这是什么?”皇帝颇有兴致,进忠已经麻利地做了请的动作。 “令嫔娘娘吩咐采来晚开的红莲,又捕来了流萤点点,在这夏日里,倒是别有风味,您可要瞧瞧。” “令嫔这么巧的心思,朕来都来了,自然要去瞧瞧。”皇帝抬脚便往里走。 嬿婉今日穿了一身粉色花鸟纱衣,缀着金色的流苏,站在永寿宫门口笑的灿烂。 “皇上!” 二人挽着手在永寿宫散着步,湘簟月华浮,萤傍藕花流,实在风雅至极,再搭配着永寿宫各式各样别致的花灯,皇帝今日心中的愁绪便一扫而过了。 “皇上,臣妾上次同您的那局棋还没下完呢。”嬿婉将人带到殿阁内,“您瞧。” “好,那让朕看看你可有长进。”皇帝轻捻棋子,伴着夏日流萤蝉鸣,屋内二人谈笑着,不胜欢喜。 另一边,翊坤宫,如懿正在沐浴。 今日皇帝去了永寿宫,丝竹声便细细地从远处传来。 “是永寿宫吧。”如懿皱了皱眉,“令嫔总是爱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今儿月琴,明儿跳舞,为了争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过会应该就没了,主儿忍耐些。”惢心伺候如懿擦干了身子,用香粉敷着。 “国师不是送了我一把藏香吗,去点上吧。”如懿吩咐道。 “是。”惢心连忙去做,被那藏香的味道冲的有些难受,“比寻常的沉水香味道大多了。” “藏香可以聚福慧,对身体又大有裨益,也是国师有心,才送了我一小把。”如懿满意地笑着,“正好,这味道也能去去永寿宫的靡靡之音。” “来人,抓刺客!”三宝的声音从翊坤宫外传来。 “怎么回事?”如懿惊了一下,却听三宝隔着屏风禀告,说是方才发现一个白衣服的人鬼鬼祟祟,引得侍卫营前来,现下已经不知去向。 “后宫里哪来的刺客?”如懿有些惊讶,但立即说道,“务必将人找出来。” “是。”三宝应道。 众所周知,翊坤宫的消息是全后宫最好打听的,翊坤宫的墙头就和漏了风一样,谁都能来听一听。 故而,第二日,翊坤宫昨日有人擅闯的事情全宫的人都知道了。 皇帝上朝回来,就被请到了长春宫,皇后端庄地坐着,顺贵人一副胆小的模样,还有个说话利索可是整个人有些害怕的发抖的小宫女念真。 与外男私会,互赠手串,大庭广众下谈笑,昨日翊坤宫的刺客和国师身形相似,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叫皇帝的太阳穴突突跳。 “请娴贵妃过来。”皇帝一脸阴郁。 等如懿一脸迷惑地进了长春宫,又是熟悉的皇帝皇后坐在一处,等着问她话,这样的情形,怎么感觉总是轮到她身上。 “皇上,皇后娘娘。”如懿行了礼,一双眼睛无辜地眨巴着。 “如懿,你自己听听吧。”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念真将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昨日,奴婢和主儿去雨花阁祈福,却瞧见娴贵妃娘娘和安吉大师一同上了雨花阁的二楼,待了半刻钟才出来,且娴贵妃娘娘和国师相谈甚欢,娴贵妃娘娘手上,和安吉大师还佩戴着同样的手串,不知道是如何来的,主儿和奴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皇上和皇后陈述实情。” 念真虽然胆子小,可是说话却丝毫不耽误,清清楚楚,条理清晰。 “娴贵妃,身为妃嫔,私会外男,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琅嬅心里并不作何感想,横竖凌云彻那一回已经闹过了,这个娴贵妃,分明是一个后宫嫔妃,为什么总是和宫里的男子扯上关系?莫非她至今都还没有学会妃妾的本分吗? “皇上,皇后娘娘,此事虽是如此,可是臣妾只是为了请国师帮忙分析臣妾的运势,绝无半点私情可言,再说,手串也只是因为国师说着手串开过光,带着可以避除邪运,绝不是什么旁的意思。”如懿愣了愣,缓缓地张开两瓣嘴唇,用一个不断变换的梯形口型,陈述道,“还有,臣妾不是自己一个人见得国师,惢心也在呢。” “是吗?”皇帝把目光挪到了惢心身上,他原本想看在她忠心的份上,给她赐婚的荣耀,谁知……也罢,他本来早忘了这桩事。 “是,奴婢是跟着的。”虽说是跟着的,可是进了二楼,惢心分明只待在屏风外,里面主儿和国师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道啊。 “这样啊,那你宫里那个形似国师的人又是怎么回事,紫禁城里不可能进得了刺客,必然是后宫里的人。”皇帝又问道。 “臣妾在沐浴,这一点惢心也可以作证。”如懿斩钉截铁地说道,“臣妾根本没见过,这一点翊坤宫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可以作证。” “国师当时在做什么?”皇帝并不直接应答。 “独自在雨花阁二楼祈福,但是没有人能证明国师是否一直在。”李玉上前说道,事情涉及惢心和娴贵妃,他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样啊。”皇帝陷入了沉思,惢心,惢心,这一切都指向娴贵妃,而她只有一个人证,那就是后宫出了名的忠仆,既然是忠仆,那她是否会替娴贵妃遮掩一二呢?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曾做过!”如懿有些急切,身体迫切地往前倾,双脚却不知道怎么动的,整个人往上拔了两下。 “就算如此,你和国师共处一室,接受了国师赠与的手串还贴身佩戴也是事实。”琅嬅眼睛看向如懿手上的手串,“娴贵妃,你还要戴着这手串吗?” “臣妾,”如懿嗫嚅了两下,整个人愣了愣,赶忙将手串拿了下来,“臣妾只是因为信奉,才时常戴着。” “就算如此,紫禁城也无人可以越过了皇上。”琅嬅严肃地说道,“你身为后宫嫔妃,与外男不知避嫌,行为不检,这是一罪,私相授受,这是二罪,再者,因为你,后宫的宫女儿们也争相往雨花阁去,祸乱后宫风气,这就是三罪了。” “皇后娘娘为何要急于怪罪臣妾,这都是莫须有的,您不能空口污蔑臣妾。”如懿顿感不服,皇上未曾给她定罪,怎么到皇后这里,自己已经十恶不赦了。 “如懿啊,如今,人证物证都有,而你,你也说了,只有惢心能证明你,”皇帝淡淡地看着她。 “皇上,您不相信臣妾吗?”如懿愣住了,一颗心缓缓落了下去,“臣妾与皇上欢好,怎么可能与外人私会,皇上,臣妾是清白的。” “清白与否,朕会叫皇后好好查证,但是,无论是否有私情,你私会外男,私相授受,祸乱风气都是事实,即日起,禁足于翊坤宫。”皇帝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他实在是无法接受,为什么自己和如懿明明是后宫中最纯真的情谊,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 “是。”琅嬅已经答了。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皇上,”如懿看着皇帝失望的眼神,心里已经凉透了。 “带娴贵妃回宫。”皇帝下了命令,如懿只得起身了,不然便只能被强行带回,这怎么行,她的尊贵体面还要不要了。 “皇上,臣妾百口莫辩,”如懿最后依旧是一副无辜的模样,“臣妾真的是清白的。” 说完,便只得行礼离开了。 第44章 惜命 琅嬅受了令,自然是四处查证,可是当日的刺客没了踪影,倒是顺贵人这边,当日阁内还有其余宫人能证实她和宫女念真所言为真,这一下,倒是不知该如何查下去了。 “皇上,只能查到这些,娴贵妃身边只有惢心能证明,娴贵妃和国师没有私情。”琅嬅轻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将惢心送入慎刑司吧,我大清的贵妃,身上不允许有这样的污点。”皇帝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是。”琅嬅应下了,当即进保便带人去了翊坤宫。 “娴贵妃娘娘,奴才得带惢心去一趟慎刑司,才能保证您的清白。” 惢心愣了愣,看向了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娴贵妃,一双眼睛波澜不惊,看似深邃,而熟悉娴贵妃的惢心知道,她正在进行一些深奥的思考,内容不可得知。 “主儿,奴婢去了。”惢心深吸了一口气,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 “本宫会尽快查明。 ”一瞬间,如懿波澜不惊(一潭死水)的眼神突然就亮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了欣慰的笑容,可身体却丝毫未动,目送着惢心远去。 “主儿,您要打点一下慎刑司吗,惢心怕是要受苦。”三宝有些担心。 “她们有分寸的,不必,”如懿毫不在意,平静地眯起眼睛,看起来异常沉稳,“更何况,惢心是为了证明本宫的清白,若是我们出手,反倒像是心虚了。” “是。”主子发了话,三宝和菱枝芸枝也只能担忧地望着,翊坤宫禁足,便是连宫女太监一律不许出了。 慎刑司,一道道刑罚加身,惢心只觉得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道,她心里一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 “不能背叛主儿,不能,这是我的原则,不能背叛主儿……” “骨肉太硬了,上重刑吧。” “她是翊坤宫的大宫女啊。” “怕什么,启祥宫的大宫女我照样动手。” “可是……” “皇上下的旨意,我瞧着和上回启祥宫那位谋害皇后和七阿哥的性质一样,娴贵妃这下是犯了大错了。” “你说的也对。” …… “都住手。” “令嫔娘娘,您怎么来这腌臜地方,当心着些别脏了您的玉足。” “这些请嬷嬷们喝茶,咱们主儿要和她说几句话。” “是是是,那奴婢们先告退。” 惢心被放了下来,嘴边送上了一杯水,轻轻润着她干裂,早已被咬出血的嘴唇。 “谁?”惢心拼命睁开了眼睛。 “你的主子可不管你的死活,上一回你赔了声誉,这一回要赔上性命吗,她救了你的命还是救了你全家,你非要这么为她卖命,在她心里,你不过是就是一个宫女,出了事再找一个顶上就是,这样的主子你也要坚持吗?” 清冷的声音,红色的身影,对了,刚才嬷嬷们说,令嫔娘娘。 “令嫔娘娘,您怎么来了?”惢心意识清醒了一些,依旧虚弱至极。 “本宫瞧你可怜,好端端的女儿家,”嬿婉坐在凳子上,慎刑司的板凳都是又冷又硬的,坐的难受,“要是本宫晚来一刻钟,你手臂上的骨头就得断了,接下来是什么,手?还是腿?” 惢心看到了方才自己身上的刑具,尚且沾着她的血,叫人看着就觉得胆寒。 “令嫔娘娘若是也想知道,奴婢也只有一句,娘娘清白。”惢心虚弱地喘着气。 “本宫知道,你是忠仆,”嬿婉颔首,春婵已经小心在给惢心上止血止痛的药,“你没看见的东西,你不会认,可是本宫却想问你,你自己心里,是否肯定娴贵妃从未与国师有僭越的举动?” “你不必回答本宫,”嬿婉顿了顿,“你需要休息。” “本宫今日来,只是觉着你可怜,想来和你说几句贴心话,”嬿婉轻轻抚着手上的镯子,“你忠心,是好事,可是惢心啊,你是个人,你不是娴贵妃的一条狗,她叫你认你就认,叫你死你就死。” “你也是八旗的女儿,满了年岁出宫,就该风风光光嫁人,做个寻常人家的娘子,可是你瞧瞧你如今,三十多岁了,就这么生生磋磨在这宫里,何必呢?” “本宫知道,娴贵妃虽然行事不检,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等祸及全族的事情,所以说她同国师有私情,不太可能,同国师有点私交,倒是合理的,这一点本宫明白,皇上皇后都明白,可你还是被推了出来,在这慎刑司里受着刑罚,你知道原因吗?” “因为他们不在意一个宫女的性命,只在乎大清贵妃的声誉,皇上的声誉,故而就算你死在这,也不会有人心疼,一卷草席裹了,最多称颂几句你的忠心日月可鉴,你这个人就会从世上消失,紫禁城死个宫女是个多寻常的事,你在这呆了这么久,应该明白。” “可是于你而言呢,宫女的命也是命,凭什么娴贵妃做错了事就要拿你开刀,她倒是片叶不沾身,照样做她高高在上的贵妃,可是你该怎么办,若是因为受刑你残废了,或是撑不住你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说了这么多,你不是块儿木头,你应该听的明白,若是有机会从这儿出去,江太医人不错,嫁了吧,他一片痴心。更重要的是,你要是再留在这宫里,下一回娴贵妃若是又出什么事,本宫担心神仙也救不了你,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命。” 嬿婉站起身来,“这药本宫留下,已经和嬷嬷们打过招呼,不会对你用重刑,惢心啊惢心,你这半辈子怕是连踩死只蚂蚁心里都要忏悔,何苦受这些,想想明白吧。” 说着,嬿婉便准备往外去。 “令嫔娘娘,”惢心挣扎着出声,“多谢您。” “嗯。”嬿婉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阴暗,潮湿,血腥,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慎刑司都不为过,“珍重。” 出了慎刑司,嬿婉只觉得心口闷闷的,这儿的空气都叫人难受。 “主儿,这地方您不该来的。”春婵担心地看着。 “没事儿,本宫受得住。”嬿婉坐上轿辇,半撑着脑袋,“春婵,若是有一天本宫也到了需要你进慎刑司的地步,撑不住招了本宫也不怪你,但只要本宫有那个能力,一定拼了命救你。” “主儿,您说什么呢,若不是您将奴婢从四执库调出来,哪有奴婢的今日,奴婢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半句。”春婵郑重地说道,“您和娴贵妃不一样。” “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怪不吉利,”嬿婉笑了笑,“有本宫在一天,自然有你风光的时候。” 第四十五章 调查 ——永寿宫—— “您到慎刑司去干什么呀。”进忠下值听着了消息,早早就到永寿宫嬿婉回来,“您金尊玉贵的,哪能往那去。” “若是要扳倒娴贵妃,先得去了她的左膀右臂,”嬿婉搭着进忠的手,“尤其是江与彬和李玉。” “惢心多能干啊,一个人就牵了俩,你日日在养心殿,你的好师傅李玉没急得打转儿?”嬿婉坐下来,摘了护甲净手,问道。 “可不着急吗,天天去慎刑司打探消息,您的贤名儿一会儿他就知道了。”进忠殷勤地帮嬿婉擦了手,“奴才点了安神香,那地方晦气,别叫什么脏东西沾上了。” “宫里最近人人都带着佛珠念经,怎么,咱们的进忠公公也要皈依佛门,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嬿婉笑了笑,春婵早早收了水盆出去。 “奴才自己不信这些,可若是放在您身上,奴才只想小心再小心”进忠握着嬿婉的手,“下回别去了,奴才替您去,再不然,您把奴才带上成吗?” “好,我又不是纸糊的人,我能照顾好自己,”嬿婉轻轻抚着进忠的手指,“再说了,你不希望我去那地方,我就舍得你去了?进忠,本宫已经是令嫔了,本宫能护住自己,更能护着你。” “奴才可盼望着攀您的高枝儿。”进忠嘴角已经勾了起来,嬿婉说她要护着我!嬿婉心里有我! “皇上态度如何?”嬿婉话锋一转。 “生着闷气呢,”进忠顿了顿,“这个万寿皇上过得可不顺。” “原是大喜,却成了一桩丑事,皇上心里自然不高兴,”嬿婉叹了口气,“应该过不了多久,惢心便要出慎刑司了,此事到底只能按行事不捡判,就是不知道皇上会怎么罚娴贵妃。” “您千辛万苦保了惢心,她也不知道回报一下您,”进忠哼了一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哟。” “话也不能这么说,忠仆若是倒戈了,那必然证明其罪大恶极,”嬿婉抬手捏了捏进忠的脸,“胖了?” “哪有!”进忠的耳根子红了红,“您感觉错了。” “真的假的,”嬿婉笑眯眯的蹂躏着进忠的脸蛋,“胖了也好看,手感也比以前好些。” “才没胖……”进忠无奈地看着嬿婉,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乱来。“您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进忠将手覆在嬿婉的手上,“上回也是,说要奴才找人穿了白袍在翊坤宫旁边晃,您可是早想着今日。” “有人愿意,本宫不过顺水推舟。”嬿婉停下了动作,“更何况,字字句句未曾冤枉了她。” “您说的是,”进忠看着嬿婉,“不过皇上心情不好,您也得做好解语花儿啊。” “本宫明白,”嬿婉轻轻捏了捏进忠的下巴,水葱似的指甲顺着他的喉咙一直滑到心口,“解语花什么的先不提,不过今日跑了慎刑司一趟,现在本宫心里却是有些烦闷,进忠,你哄哄本宫?” “奴才最会哄人了,”进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您心烦,指着奴才的心干什么?” —— 慎刑司的日子,因为嬿婉那日的打点好起来了,惢心每日不再受刑,能有干净的饭菜和水,如此,已经是极好的了。 而延禧宫,海兰自然是着急得不行。 “污蔑,这简直是污蔑,姐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主儿,可是手串的事娴贵妃认了,那日娴贵妃也确实和国师私下共处过,现下惢心还进了慎刑司。”叶心和惢心,在王府就要好,如今自然是心疼,“怎么办啊。” “姐姐认了?”饶是海兰脑子转得再快,此时也想不出法子。 “是,但是惢心咬死不认。”叶心心里头难过,“她怎么受得住。” “她肯定要受得住,不然姐姐的声誉怎么办?”海兰不甚在意,“姐姐糊涂!” “那主儿,现在咱们也没法子啊。”叶心愣了愣。 “没有证据证明姐姐私通,最多只算是行事不妥,皇上不会对姐姐怎么样的,”海兰冷静下来,“好在后宫里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娴贵妃被禁足,皇帝迁怒,因为此事牵涉过多,太后便开口说,就算那日真是国师,也可能是和宫女有私,毕竟这些日子后宫的宫女时常往雨花阁去,也是事实。 太后的提议,加上惢心证词不变,皇帝脸色稍有缓和,随即下旨严查后宫宫女太监们的住所,务必要把人找出来。 翊坤宫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是冰室里倒是查出来一个叫艾儿的宫女,戴着一个成色极好的蜜蜡佛珠,尺寸也是一般男子的尺寸,审过之后,是国师弟子安多赠与的。 “皇帝,这便是了,说不定,那日的人不是国师而是安多。” 皇帝看着那佛珠,如懿手上拿着的手串又浮现在眼前。 “不知检点!”皇帝忽的气急了,将蜜蜡佛珠重重摔下,“鞭刑一百,叫全宫的人好好看着。” “皇帝,莫要失态了。”太后皱了皱眉。 “朕心里实在苦闷,”皇帝缓和了一些。 “再如何也快到你的万寿,你合该宽心。”太后劝道。 皇帝自是无法宽心,因为艾儿受刑的时候,高呼说道,“我不过是收了一串佛珠,娴贵妃还和国师共处一室呢,凭什么只罚我!”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在场宫人无不噤声,可是等有人急急去堵她的嘴,人已经自尽去了。 安多在雨花阁,心里亦是难受,艾儿同他说,想要来世的福报,可今生为何就这样断了。 “师傅,这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这样的。”安多心里痛苦,哪怕诵经也解决不了。 “你是好心,可好心办了坏事,这是命运使然,我又何尝不是妄图扭转,现下却遭了报应。” 皇帝彻查六宫,雨花阁法师也被禁令不许随意出入,安吉静心思考,最终将此事归结于是自己干预娴贵妃运势的结果,日日在佛祖面前忏悔。 “阿弥陀佛,弟子不该轻易涉足红尘。” 第四十六章 墙头马上,青樱红荔 艾儿的一句话,将娴贵妃和国师有私情之事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即使皇帝已经有心遮掩,也挡不住悠悠众口,更何况,他生性多疑,对于如懿行事不检一事,他心中也实在存疑。 万寿节宴会,除却还在禁足的如懿,所有嫔妃都是盛装出席。此次宴会由皇后主持,办的虽算不得奢侈,却也合皇帝的心意,一时间,对于娴贵妃事件的烦闷也减少了许多。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祝皇上千秋万寿,大清国泰民安。”琅嬅看出皇帝心中不悦,起身祝酒道。 “祝皇上千秋万寿,大清国泰民安!”嫔妃们自然是亦步亦趋,满宫的庆贺声,终于叫皇帝脸上有了笑颜。 “好啊,朕幸而得了皇后这个贤妻,前线战事也多亏富察氏出力,皇后的亲弟傅恒更是立下汗马功劳,朕心甚慰。” “都是臣妾和富察氏应该做的。”琅嬅心里高兴,帝后和睦,歌舞升平,至于禁足的如懿,倒是无人想的起来。 皇帝喝了个半醉,便要回宫休息,海兰心里头着急,若是皇帝心里真的厌弃忘了姐姐,可怎么是好呢,故而叫永琪带了醒酒汤去养心殿。永琪年纪小,功课却是众阿哥中最好的,就连皇帝也夸赞他的聪慧,已经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皇帝醉着,听到永琪前来,倒还是打起精神,见了愉妃和五阿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帝坐在位子上,看着永琪小小的身子捧着一个匣子向前。 “皇阿玛,儿臣想着皇阿玛方才在席间饮了不少酒,额娘便吩咐熬了醒酒汤,请皇阿玛顾及龙体。”永琪声音还带着稚嫩,规矩仪态却是丝毫不差的。 “永琪真是懂事啊,”皇帝将永琪抱起来,“来。” 打开那匣子,盛着醒酒汤的碗碟下边,却是青樱红荔的图案,叫皇帝一瞬间愣住了。 “愉妃。”皇帝声音有些冷冽。 “皇上。”海兰直直跪下,“臣妾知错,只是,臣妾只希望您能见一见姐姐,姐姐心里很念着您,您的万寿礼她也早早备下了。” 皇帝酒醒了大半,并不搭话,只是叫永琪和她退出去,永琪看了一眼自己的君父,不知发生何事,只是跟着海兰出了养心殿。 “额娘?皇阿玛生气了吗?为什么?” “永琪,你记住,你永远都要孝顺你娴娘娘,”海兰突然蹲下来,双手放在永琪的肩膀上,“记住了吗?” “是,儿子记住了。”永琪不明所以,翊坤宫的娴娘娘,那个永远慈祥,尊贵,时刻戴着精致护甲的娴娘娘,自家额娘永远念叨的娴娘娘,可是,娴娘娘没有给他做过衣服,喂过汤药,这些只有乳母和额娘会做,他在翊坤宫,也就听娴娘娘偶尔讲过《墙头马上》的戏文,可是他看不懂,娴娘娘就不同他讲了。 永琪想不明白,可他喜欢额娘,额娘对他,一直都是温柔的,既然是额娘喜欢的人,那自己还是要听额娘的话的。 皇帝坐在屋内,看着青樱红荔的图案,心里的某根弦触动了,叫他鬼使神差地带着人往翊坤宫去。 李玉守在翊坤宫的门口,忧喜参半,他知道惢心是为了娴贵妃进了慎刑司,昨日他好不容易打听到,惢心现下还算平安,却不是因为娴贵妃,而是因为令嫔娘娘的好心,他素来是瞧不上令嫔娘娘的,可是她如此帮了惢心,叫他如何再这般对她偏见? 宫内,如懿呆呆地坐在桌前,她被禁足,内务府又给她送来馊饭馊菜,真是好不讽刺,身边更是时刻跟着四个慎刑司的嬷嬷,叫她见不得任何人,实在是煎熬,这几日,她日日做梦,梦到的都是墙头马上,是和皇帝的往事,青樱红荔,少年情浓。 对了,青樱,青樱,或许,她不该叫如懿,她该还是那个青樱,国师说了,自己改名是在借运,那若是改回来,是否就好了?她是乌拉那拉氏青樱啊。 如懿的梦惊醒了,门外传来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嬷嬷们,她随口说道, “本宫睡下了。” “睡下了?”皇帝有些疑惑,如懿竟然不是在特意等着自己吗? 听见声音,如懿猛地抬头,看见门外的一抹明黄,是自己的少年郎站在门口,她瞬间心里感动极了,万寿节皇上却来了翊坤宫,可见皇上心中最重要的依旧是她。 “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如懿屈身行礼,她今日穿的是一件草灰色的衣裳,即使在禁足,也不能失了体面,她还是要穿着正式的,不过也是因着她心里难受,穿的衣服也越发地沉重。 “都出去吧。”皇帝下了命令,那四个嬷嬷自然是麻利地出了门,皇帝自顾自坐下,“你有什么要和朕说的吗?” “若是臣妾说,辩无可辩呢。”如懿眨了眨眼睛,却发现因为太过于难过,眼角不曾有一滴眼泪,便只能沙哑着声音,缓缓地说道,“臣妾从没做过这些事,臣妾相信皇上圣明,不会冤枉臣妾的。” “朕信不信又如何,你得让后宫众人相信,否则你这个贵妃如何服众!”又是一样的话,皇帝叹了口气,为什么,如懿丝毫不知道分辩? “清者自清,皇上,”如懿努了努嘴,一张脸上除却变换各种形状的嘴型,便没有丝毫变化,“再说,臣妾唯一之错,便只是收了国师的手串而已。” “莫非你觉得,这是小错?”皇帝有些不可思议。 “臣妾这是因为信奉罢了,”如懿梗着脖子,可看着皇帝冷淡的表情,却很快改了口,“臣妾是因为,为皇上祈福,臣妾日日抄经,一字一句都是臣妾诚心,绝不是私情,您想想,若是臣妾真的做了这种大胆的事情,惢心难道会赔上自己和全家的性命维护臣妾吗?正是因为臣妾清白,她才会一心为了臣妾。” “皇上,臣妾都是为了您,臣妾与皇上年少相知,莫非您也要像裴少俊负了李千金一般疑心臣妾吗?”如懿见皇帝不为所动,终于又提起《墙头马上》的誓言,这个她和皇上相爱的证明,“皇上,公道自在人心,您若是不信,臣妾就在翊坤宫一直禁足,直到流言蜚语散尽,证明臣妾清白的那一日。” 皇帝看着如懿,这些日子被禁足,她似乎更加苍老了一些,不,是从什么时候她如此苍老了?为何自己记不起来? “朕知道了。”皇帝沉默了,宫里又是一种诡异的气氛。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想请求皇上和太后娘娘。”过了一炷香,如懿突然出声。 “什么?要求朕和太后?”皇帝皱起了眉头。 “臣妾入宫时,曾请太后赐名如懿,只是如今,臣妾却发现,心里念着的依旧是和您的年少倾慕,所以,还请皇上和太后许了臣妾,往后臣妾便还叫青樱吧,皇上。”如懿眼睛里爆发出光芒,“青樱红荔,相偎相依。” “这名字是你的,你愿意这么叫,那就这么叫吧。”皇帝看着如懿,昔日相处历历在目,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对她太过。 “青樱,朕希望,你真的还是从前的青樱。”说完,皇帝转身离去,虽然不曾解了禁足,可是也吩咐了四位嬷嬷不必贴身再看着娴贵妃了。 第四十七章 重学礼仪 贵妃与国师的这件事闹了半个月,终于还是以惢心酷刑之下,仍不改口的证词中结束了,皇帝下旨降娴贵妃为妃位,罚奉半年,以示斥责,更叮嘱了皇后,要亲自督促教导娴妃的礼仪,决不可叫这样的事情在后宫再次发生。 琅嬅在长春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娴贵妃,不,娴妃的礼仪都要到天上去了,不都是皇上的授意吗?叫本宫教?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真是没法嫁人了。” “您可以借此好好罚一罚,娴妃实在不像话,”素练难得见如懿吃亏,自然是恨不得皇后快快将她狠狠惩治,出了昔日的恶气才是,“要奴婢说,她的规矩还不如这宫里的答应常在呢,给您请安的时候眼睛抬那么高,恨不得直勾勾盯着娘娘,娘娘训话的时候分神,还有上回您说话的时候,非得犟嘴,这就是在寻常人家,妾室也不敢这样冒犯主母,您可千万不能心软了。” 琅嬅心里想起了如懿过去的种种,是了,从王府开始,她惦记着自己当年差点成了嫡福晋,就每每顶撞自己,入宫后也不曾收敛,特立独行,自己对她已经算的宽宥了。 “那就派两个礼仪嬷嬷去吧,再叫娴贵妃好好抄写宫规百遍。”琅嬅转身笑了笑,“这嬷嬷的人选,你亲自挑。” “是,奴婢明白。”素练乐得接这差事,又说道,“不过,听说娴妃求了皇上的旨意,往后不叫如懿,又改回来叫青樱了。” “她叫什么,本宫不在乎,只要她安分守己,叫什么都成。”琅嬅并不在意, “是,您说的是。”素练应和道,转身就去内务府找人。 ——翊坤宫—— 惢心终于从慎刑司挪出来了,回来是时候是被抬回来的,菱枝芸枝等一众宫女看的揪心,身上的伤看着实在吓人,如懿,如今该叫青樱,已经吩咐请了江与彬,李玉也从御前赶了过来,她握着惢心的手,依旧是一副淡然掌握全局的样子。 “忍着点。”娴妃身体微微前倾,吩咐道,“江与彬,要用最好的药。” 与此同时,菱枝脸上是因为着急而留下的泪水和身体过于紧张地汗,她忍着悲痛,芸枝更是红了一双眼睛,李玉在旁边看着,心痛不已,江与彬心里却是明白,这伤看着重,却并未伤及根本,只是既然惢心受了重刑,他装也得装出一副严重的模样。 —— 那日,进忠来太医院找过江与彬。 “江太医,咱们家令主儿可是为了惢心,亲自走了一趟慎刑司,还劝了她与你的姻缘,”进忠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江太医,“娘娘金尊玉贵,都这般为你们二人着想,也不希望你多懂事,往后记着要念着娘娘的好!” 江与彬心中自然是万分感激,甚至,进忠还将他扮成小太监,亲自去慎刑司看了一圈,那时候,惢心的眼神已经不像昔日那般抵触,甚至还同他说了许多贴心话,他出了慎刑司,心里自然是越发敬重令嫔娘娘。 —— “回娘娘,惢心身上有鞭伤,棍伤,还有针刑,等等,幸好不曾伤及根本。”他垂着眼,惢心咬着嘴唇看着他,虽忍不住痛呼出声,可这些天,她好好想了令嫔的话,即使她不愿意相信,可是如今,她伤成这样,也无法再伺候娴妃,出宫嫁给江与彬,是个最好的选择。 “好好诊治。”娴妃发了话,便将地方留给江与彬,自己打了水来净手,惢心身上的血沾到了她的护甲,她得好好洗洗,虽说惢心受了重伤,但是她也决定了,等今日过后就要给他们二人赐婚,惢心能跟一个太医,如此实用,也不算辱没。 李玉站在翊坤宫外,偷偷擦掉了自己的眼泪,等江与彬出来,自然是好好问惢心的情况。 “你放心,她会没事的。”江与彬定定地看着李玉,“她答应我了,我会风风光光,娶她过门。” “你……”李玉愣住了,马上笑了出来,“你要好好照顾她,你要是敢嫌弃她,我就……” “我不会,我父亲母亲也不会的。”江与彬的眼神坚毅,“她愿意嫁给我,是我的福气。” “好,好,好。”李玉虽然在笑,眼睛已经湿润了,嫁给太医,会比嫁给自己好的,“到时候,我亲自送惢心出宫。” “嗯。我们的喜酒,最该请你喝。”江与彬笑了笑,他们三人都是同乡,有些事,他们心里都明白。 娴妃独自坐着,惢心已经挪去了自己的房间,她答应了亲自操办惢心和江与彬的婚事,心里舒服多了,这下,惢心有了好去处,也不至于担心江与彬今后不帮着自己了,虽然自己被降了位份,可是她知道,这只是皇上为了堵住后宫的悠悠众口,皇上心里还是念着她的。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娴妃又喜滋滋地拿起了手上的《墙头马上》,她就知道,皇上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 只是,她还没坐多久,皇后派的礼仪嬷嬷已经到了。 “奴婢请娴妃娘娘安。”两位嬷嬷笑的颇有些凶狠。 第四十八章 宫规森严 青樱一脸迷惑,微微翘起了小指,嘴唇微张,说了一句“免礼。” “娴妃娘娘,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教您重学宫规。奴婢姓李,这位姓黄,往后还请娘娘多多关照。”左边的这位嬷嬷微微屈身,说道。 “重学宫规?本宫二十年前就入王府了,如今重学宫规?”如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皇后娘娘怎可欺人太甚?” “娴妃娘娘勿怪,”黄嬷嬷笑了笑,“皇后娘娘仁慈,不愿苛责,只是教您宫规,乃是皇上给皇后娘娘的口谕,皇后娘娘自然要遵从圣意。” “皇上的意思?”青樱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她可是满洲镶黄旗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嫡女!名门望族!如今居然被皇上指责规矩,这不是生生打她和乌拉那拉氏的脸吗? “是,皇后娘娘还说了,奴婢等人午后时分教导您规矩两个时辰,其余的时候您还得抄写宫规百遍,牢记于心,既然现下娘娘无事,就可以开始了。”李嬷嬷笑了笑,黄嬷嬷已经摆了蒲团。 “今日,先学跪拜礼,娴妃娘娘,您请吧。” 青樱愣了愣,嘴巴嘟了两下,可是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皇后懿旨,只得站起身来。 “请您两膝着地,伸直腰及大腿,上身端直,前倾,双手伏地,以头碰地。”李嬷嬷的声音传来,青樱应声而跪,心里却依旧是她属于乌拉那拉氏女儿的骄傲,规矩,她怎么可能学得不好? “请您伸直腰,”李嬷嬷冷冷地打量着,黄嬷嬷手里更是多了一块长七寸四分、厚五分馀、阔一寸的戒尺。 青樱尝试用力,只可惜她日日养尊处优,又年近中年,腰肢早已不如年轻时那般挺拔,想挺直也做不到了。 “啪,”戒尺不轻不重打在了她的腰上,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娘娘勿怪,奴婢在宫里教导礼仪这么多年,多少小主的规矩都是从奴婢这里学下来的,都是一样的教法。”黄嬷嬷露出了标准的微笑,说道。 “嬷嬷,本宫是年纪有些大了,”青樱忍了忍,带着沙哑的声音如今却多了几分颤抖,“还请嬷嬷宽容一二。” “娘娘说笑了,您年纪大了,可是这宫里的规矩何曾废过?”李嬷嬷颔首,“腿,差了半寸,请娘娘往左偏移些。” “啪,”戒尺又落了下来。 “头,不够低。”李嬷嬷皱了皱眉。 “手?娘娘,您僭越了,您如今是妃位,怎么还带着贵妃位的护甲?今日就算了,稍后请换了去。还有,皇后娘娘厉行节俭,可是您这一双手上,护甲镶满了绿松石不说,单说这戒指,嵌了红宝石的,珊瑚的,珍珠的,还有您手上这大金镯子和翡翠镯子,奴婢在这宫里,是未曾见过如此贵气的娘娘,竟然是要越过了皇后娘娘,这可是僭越的大罪。而且,这学规矩辛苦,您最好还是摘了些去。”李嬷嬷细细看着,这么多首饰,娴妃娘娘被罚了这么多次月俸竟然还是这般阔气,真是不得了了。 “本宫知道了。”青樱跪了一刻钟,已经跪不住了,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胀胀的,“嬷嬷,本宫有些疲惫,可否歇一会。” “您歇着自然可以,只是奴婢们领了命令,是要教满您两个时辰,您若是自己耽误了时辰,那奴婢们只能晚上也腆着脸待在翊坤宫了。”李嬷嬷皮笑肉不笑,心想翊坤宫当真没规矩,这么久了也没人送盏茶进来,想歇着?这宫里的主子们尊贵,只是紫禁城的规矩大过天,谁不是拿了孝敬好言好语,既然娴妃娘娘不懂事,那她属实要好好教一教了。 青樱闻言,整个人都瘫倒在地,晚上还要来?这要折腾她到什么时候去? 休息,自然是不许歇着太久的,青樱很快又只能维持着跪拜的姿势。 “娴妃娘娘,您如此,是要叫奴婢们难做,方才奴婢说的话可要再说一遍吗?”李嬷嬷看着她明显的消极怠工,一个眼神瞥过去,黄嬷嬷的戒尺便直接打了下来。 “啪,啪,啪。” “请您跪好。”黄嬷嬷抱着戒尺站在旁边,“若是教不好您,奴婢等也要受罚,您费些心力,对您对奴婢们都好。” “是,”青樱只觉着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这样屈辱的跪拜姿势,在她自己的宫里,皇后怎么能羞辱她至此?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等青樱真真切切学了两个时辰,已经接近戌时末了,这还是因为二位嬷嬷自己也疲惫了,原本定好的两个时辰,现下都接近四个时辰了。 “请娴妃娘娘莫要忘记抄写宫规,奴婢们明日来的时候,还要抽背您,确保您记在心里,时刻不忘。”李嬷嬷和黄嬷嬷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翊坤宫。 青樱整个人瘫坐着,大口喘着粗气,她的膝盖因为跪的太久有些青紫,腰腿也疼得要命,昔日里最注重尊贵体面的她,现下是什么也不要了,险些晕过去。 “主儿!”菱枝和芸枝冲进来,伺候青樱沐浴更衣,又赶忙拿了伤药来。 “您受苦了,主儿。”菱枝半跪在青樱的床前。 “是啊,主儿。”芸枝握着如懿的手,李嬷嬷发了话,学规矩的时候她们是不许在的,唯有主子说了歇息才能进来伺候,谁曾想主儿竟然受了这么久的苦楚。 “皇后素来看不惯我,如今我该怎么办呢?”青樱呆呆地靠在枕头上,“罢了,忍一忍,忍一忍便好了,皇上定然不会不管我的。” “娘娘,”芸枝有些不忍心,今天李玉公公来了一趟,说是皇上口谕在娴妃娘娘学完规矩之前,依旧禁足翊坤宫,不必伴驾了。 “娘娘,您早些歇息吧。”菱枝眼睛和芸枝对视了一下,二人达成了共识。 “嗯。”青樱深深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抚摸着自己手上的这一副护甲,“明日便不许戴了啊。” 第四十九章 前尘往事 娴妃又禁了足,虽说他心里相信青樱,可是到底膈应,皇帝也不愿意再日日看见国师在跟前晃,先前国师私通的事情既然查不出来,就一律都按照空穴来风处理,皇帝便撤了雨花阁的守卫,吩咐他们这几日再做几场法事,想着过了中秋就将人打发了去。 蕊姬和熙珠的孩子刚刚满了三个月,熙珠第一次遇喜,身体难受得很,日日都吃不下,而蕊姬这一胎虽然怀的还算轻易,但是因为她怀孕的时候正是大病初愈,气血还有些亏空,太医便也是日日来请平安脉,琅嬅思来想去,决定让国师做一场法事为二人祈福,后宫嫔妃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毕竟是皇嗣,便都跟着皇后去了雨花阁,为二人祈福。 安吉大师正做着法事前的准备工作,却一眼就瞧见了众嫔妃中,站在蕊姬身边的嬿婉。 “姐姐小心着些。”今日嬿婉和蕊姬都穿的是玫红色的衣裳,娇美可人地走在一路。 “这孩子可心疼我了,”蕊姬笑的开心。“这些日子我一点都不难受,从前晚上睡觉还觉着心慌,现下却是踏实许多了。” “那是姐姐的福气。”嬿婉拉着蕊姬的手,“姐姐瞧着,果真光彩照人。” “你真是,我孩子的帽子你都绣了多久了?我可等着呢。”蕊姬笑了笑,脸颊微微红了些。 “姐姐好不讲道理,我才送了衣裳过去,怎么就要起帽子来了?”嬿婉故作生气,“等孩子生下来,那还得了!” “那可不,我非要拘着你,”蕊姬捏了捏嬿婉的手,“你的月琴是谁教的?没良心。” “那自然是我的好姐姐,听姐姐指点我几句,比听嬷嬷们说的有效果多了。”嬿婉同蕊姬说笑着,走进了雨花阁内。 安吉却迅速低下了头,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女子,瞧着有国母之貌,是多子多福的命,加上周身气度不凡,前途无量啊。 “师傅,准备好了。”安多的声音将他给拉了回来。 “知道了,准备开始吧。”安吉思绪回笼。 众妃一同祈福,琅嬅站在最前,周身似乎镀了一层金光。 待祈福结束,嬿婉陪着蕊姬留在雨花阁去佛祖跟前许愿。 “佛祖保佑,愿我的孩儿平安降生。”蕊姬虔诚地拜着,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请令嫔娘娘安。”熙珠不知何时出现,嬿婉转身笑了笑,同她往一旁走,站的离蕊姬远了些。 “娴妃娘娘终于也要吃些苦头了,臣妾派人去打听了,娴妃年纪大了,学规矩倒是比寻常女儿还要慢,吃了好些苦头呢,”熙珠掩了掩帕子,“活该。” “妹妹倒是心想事成了,”嬿婉看了看熙珠的脸色,倒是有些苍白,“你第一胎难免辛苦,好好养着,瞧你这脸色差的呀。” “臣妾何曾不想,只是吃不进去,太医开的药又苦,越发没胃口了。”熙珠皱着眉头。 “夏日里头本来就闷热,没有胃口也是常事,只是你不吃,孩子也要吃的。若是可以,叫御膳房给你做些酸辣的小菜,能开胃,也不必拘着每日吃那几餐,瓜果点心,什么不是吃,求了皇上恩典开个小厨房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想吃便吃,”嬿婉顿了顿,“你也放轻松些,有什么不如意的同皇上和皇后娘娘说也就是了,你怀着龙胎,现在宫里你最要紧。” “令嫔娘娘自己不曾生育过孩子,倒是知道许多,多谢娘娘了。”熙珠屈身道,“新王就要入宫,想必臣妾母亲会捎带来家乡的小菜,到时候也请令嫔娘娘尝一尝。” “那就多谢了。”嬿婉颔首,二人又说了几句,熙珠便告辞了。 “令嫔娘娘。”安吉的声音响起,嬿婉惊讶地回头,第一时间先把澜翠和春婵叫到身边来,娴妃尚且禁足呢,这宫里谁敢和他走的近,这不是故意惹怒皇上吗? “令嫔娘娘不必紧张,”安吉停留在了三尺开外,“我只是来同娘娘说几句话。” “安吉大师请讲。”澜翠和春婵,自然是一左一右站在嬿婉的身边,眼里是满满的防备。 “阿弥陀佛,令嫔娘娘,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娘娘是有大境遇的人,只是前尘往事,皆若浮沉,唯有当下方才胜过一切,还望娘娘明白。”安吉双手合十,鞠躬道,“我曾自诩佛家传人,却做错了事,如今,只希望娘娘得偿所愿,万事顺心。” 嬿婉静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本宫不信佛,不过,大师这句话,本宫谢了。” 安吉又行了一礼,转身往后去。 “主儿,他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别是也要给您什么手串啊藏香的。”澜翠嘟囔着。 “本宫也不知道,”嬿婉笑了笑,“别管那么多。” “令嫔娘娘,我们主儿寻您。”俗云从一旁走过来。 “知道了,这就来。”嬿婉转过头,往蕊姬那去。 国师这个人,说话云里雾里的,前尘往事,如何能是浮沉,她一件件都好好记在心上,难不成求求佛祖就能心想事成?可笑,她魏嬿婉的信条只有一个,自己争气,才能决定未来。 ——翊坤宫—— 此后的一个月,娴妃都在禁足和学宫规中度过,日日的煎熬让她神情枯槁,再配上她新做的赭色的衣裳,和黄嬷嬷和李嬷嬷站在一同,竟然毫无违和感,不知道的还以为翊坤宫住了位太妃。 “娴妃娘娘,奴婢等的教导,您可好好记住了?”李嬷嬷和黄嬷嬷何尝不是煎熬,每日午时三刻到翊坤宫来,戌时才得离开,娴妃娘娘那双眼睛更是跟淬了毒一样,搞得整个翊坤宫差点要成了冷宫,阴森森的。 “本宫记住了。”今日,青樱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她终于要解了禁足,从翊坤宫出去了。 “奴婢们告退。”李嬷嬷和黄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这种宁可自己死扛着,也不愿意透点好处给礼仪嬷嬷以减轻苦楚的人,娴妃娘娘骨头是真硬啊。 不过,横竖也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回长春宫复命就是了。 第五十章 容佩 “姐姐!”翊坤宫的禁足才解,海兰便迫不及待地往这儿来,这些日子她知道姐姐在受苦,可是她想尽了法子,翊坤宫被围的水泄不通,怎么也进不去,实在是难受。 “海兰,你来了。”青樱端坐在上位,看着海兰到她跟前行礼问安,动也不曾动一下,不得不说,这些日子的礼仪教导还是颇有成效的,她是再也不敢歪七倒八地坐着,“快起来吧。” “姐姐,你近日来受苦了。”海兰泪眼婆娑,青樱依旧翘起了她戴着护甲的两根手指,象征性地握了握海兰的手,便收了回去。 “本宫没事,这些事情如何能够打倒本宫呢,”如懿慈祥,温和地笑着,和海兰坐在一起 ,倒叫海兰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额娘,也是这般和她说话。 “姐姐说的是,”海兰注视着青樱,她背着光坐着,永远是这样一副淡然如菊的模样,那样的圣洁,美好,“只是皇上许久不曾召您伴驾,皇后娘娘自从生了七阿哥之后一直由太医调理着身子,富察氏又送了个女儿进宫,封了晋贵人,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她,也住在长春宫呢。” “是吗?皇后自然要牢牢抓着皇上的心,才能抓着富察氏一族的荣耀。”青樱顿了顿,半仰着脑袋,“不曾想,如今都到秋天了,在翊坤宫禁足这些日子,当真是难熬的很。” “皇上定然会想起姐姐来的,”海兰愣了愣,继续宽慰道。 青樱心里自然是有苦楚,二人说了好一会话,海兰才从翊坤宫回延禧宫去。 回去的路上,微风似乎都是惬意的,虽然延禧宫和翊坤宫隔了大半个紫禁城,可是一想到能见到姐姐,这段路程便也算不得长远了。 青樱在翊坤宫呆久了,便只想着出去走走,这紫禁城,上一回见还是炎热的酷暑,如今秋风一起,倒是显得萧瑟了许多。 “主儿,您当心着凉。”菱枝拿了斗篷来给如懿穿上,只是她到底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如何能够体察青樱的心境,像是水红(浅粉色),松花(淡黄色)这样鲜亮的颜色,她如何会喜欢呢? “这件太艳了,换那件墨蓝色绣着团花的来,”青樱皱了皱眉,果然,这些小丫头不得力,惢心伤得这么重也没法伺候她,她的再寻个得力的宫女儿来才行。 “是,主儿。”芸枝赶忙去找,如懿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再挑选了一副符合礼制,又颇为奢华的护甲戴上,这才出门。 坐在轿子上,看着周围的景色,心情颇好,在路过一个拐角处的时候,却看见一群宫女,瞧着和普通宫女儿不同,青樱颇为好奇,问道: “这些宫女儿是哪来的?” “这些都是过了年纪,家中无人,自愿留在宫里继续伺候的,说是做惯了事情极其老练的,内务府从圆明园拨来,训过话了便要送去东西六宫伺候。”菱枝上前说道。 “是这样,”青樱细细打量着,家中无人?做事老练?这倒是不错。 其中一个宫女儿瞧着比寻常宫女年长许多,可一身体格子却瞧着格外健壮,正从队伍里走出来和那领头的太监理论。 “赵公公,凭什么?您把那些个使了银子的就拨到东西六宫伺候,把咱们这些没钱使银子的就送到浣衣局,这是什么规矩?” “诶,我教教你,银子就是最大的规矩!”赵全才也不含糊,一巴掌把人扇倒在地,更是拳打脚踢。 “三宝。”青樱皱了皱眉头。 “停轿!”三宝凑近了过去,青樱便轻声说道。 “是。”三宝应了,转身过去,大声喝道,“娴妃娘娘在此!” “给娴妃娘娘请安。”赵全才这才转身跪拜。 “娴妃娘娘有旨,赵全才专权跋扈,去慎刑司领五十大棍,以后不许在内务府伺候。”三宝自然是高昂着头说道。 “哟,娴妃娘娘恕罪,内务府的人只有皇后娘娘能调能罚,您罚奴才,怕是不能够。”赵全才并不畏惧,默默抬起了头,“再说了,奴才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在此训诫宫女,您若是觉着奴才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大可请皇后娘娘仲裁。” “你,大胆!”三宝抬高了音量,回头看了一眼青樱。 “赵公公好大的威风啊,”青樱不悦地看了一眼,皇后,又是皇后,她偏要和自己过不去吗?“既然如此,这个宫女,就送到翊坤宫来伺候吧,三宝,走。” 罢了,他不过就是皇后的狗腿子罢了,仗着皇后的势作威作福,往后自然有人来收拾了他,自己又何必和一个太监斤斤计较,想到这里,青樱的心里终归是好受了许多。 “嗻。”赵全才应下了,轻轻瞥了一眼一旁的容佩,也罢,翊坤宫和浣衣局,哪个去处更好还不一定呢。 轿子一路往前走,等到了御花园,青樱抬了抬手,吩咐自己想下来走走。 御花园正是菊花的季节,太后一向是喜欢金菊的,故而这御花园也种满了,青樱自己一步步往前走着,身边陪着菱枝芸枝和三宝,忽然又想起惢心来,她不在,总是觉着不如意。 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何,竟然走到了冷宫,在这里,有一个很久未见的故人,一个人坐在冷宫的门口,百无聊赖地喝着酒。 是凌云彻。 “凌云彻。”如懿笑了,沙哑而又空灵的声音渐渐地传到远处,叫凌云彻感觉浑身一颤。 “娴妃娘娘?”凌云彻不可思议地转身,东巡前他被皇帝厌弃,被赶回了冷宫做侍卫,如今已经两年有余了,期间娴妃娘娘更是诸事不顺屡屡被受罚,他只能听着烦着,却丝毫帮不上忙,实在是心里难受。 “奴才给娴妃娘娘请安,许久未见娘娘,娘娘可还安好。”凌云彻上前行礼问安。 “本宫,”青樱的话语停滞在嘴边,“罢了,上一回你和本宫见面都不知道何时了,今日先不谈这些。” “是。”凌云彻站起身,这些日子,谁都知道他被皇帝所厌恶,怕是一辈子出不了头,受尽了屈辱,心中实在是不好受,“微臣这两年,一直记挂着娴妃娘娘。” “本宫何尝不是记挂着你,从前的事儿查来查去都不曾有眉目,就叫你一个人受着冤屈在冷宫当差。”青樱长长叹了一口气,“本宫对不住你,都是本宫害了你。”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不知道是谁算计了微臣,如何能是娘娘的错处呢。”凌云彻弓着身子,说道。 “嗯。”青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番说辞,当初她的确叫人好好去查了,却都不曾有眉目,而后自己忙着眼前事,却是忘记了凌云彻,如今自然要好好替他某一个好前程,“只是如今你的境遇,如何才能有出头的日子,也罢,你在冷宫好好当差,本宫定然会尽力救你。” “是,谢谢娘娘。”凌云彻心中一喜,娴妃娘娘如此聪慧,一定能有别的法子的。 菱枝和芸枝,三宝静静地跟在青樱后面,三宝对二人那超出男女之情的依依惜别之情自然是心里清楚,可菱枝和芸枝两个女孩心里却有些打颤。 这可是侍卫,是外男啊,娴妃娘娘就这么站着和侍卫说话,是否有违宫规?这些日子,嬷嬷的碎碎念自然叫她们也听了去,如今她们是真的害怕,要是被旁人看见了,她们这些人会不会被连带着处罚? “娘娘,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回去吧,”二人对视一眼,菱枝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拦在凌云彻和青樱的中间,侧身说道。 “无妨,”青樱皱了皱眉头。 “你离凌侍卫那么近干嘛?” 第五十一章 青樱生气 “主儿,奴婢没有。”菱枝像是碰着了什么脏东西,连连后退,那日惢心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紫禁城的宫女,谁想和凌侍卫扯上关系? “主儿,菱枝是心急了,”芸枝赶忙走上前,“只是如今这都要到宫女太监们下值的时辰了,您是皇上的嫔妃,凌侍卫是宫里的侍卫,您同凌侍卫待在一处,若是叫旁的不怀好意的人瞧见了,对您的清誉有损。”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倒都安静了,菱枝扯了扯芸枝的袖子,眼神里满是担忧,就算是这样,你这傻丫头怎么能当场说出来呢! “姑娘说的也是,都是微臣考虑不周。”凌云彻往一边走了几步,拉开距离,”娘娘是嫔妃主子,微臣只是个低贱的冷宫侍卫,身份有别,不该如此。” “旁人这么说,你也要如此贬低自己吗?”青樱忍不住出口,眼睛颇为不善地瞥了一眼芸枝。 “不,奴婢……”芸枝还要开口,菱枝死死拉住了她。 “别说话。” “微臣是为了娘娘着想。”凌云彻低着身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一般。 “本宫早早与你说过,身份什么的都不重要,当日本宫身在冷宫,不也活得体面?你只记住,当初怎么离开的就怎么回来,只要你自己别放弃了自然有出头之日。”青樱往前走了几步,“凌云彻,你振作点,不可以这样颓废,你记住了!” “是,微臣牢记于心。”凌云彻抬起头,一副坚韧不拔的模样,倔强中带着他男儿的血性,是了娴妃娘娘从未放弃过他!他定要凭借着自己本事,闯出一条路来。 青樱满意极了,她注视着凌云彻,凌云彻可注视着他,二人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不带着丝毫的男女之情,只有相互欣赏,超越男女的相遇相知之情。 “本宫等着那一天。”青樱留下一句话,便转身准备回翊坤宫。 芸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跟在青樱身后,不敢说话。 等回了翊坤宫,芸枝进来伺候洗漱的时候,青樱才对她发了难。 “芸枝,你今天那一番话很不妥。” “奴婢知错。”芸枝慌忙跪倒在地,“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只是为您的清誉着想,并不是那个意思。” “以后你不必在本宫房里伺候了,东厢房不是最近少个宫女,你去那吧。”青樱看也不看她,低头看着自己护甲,嘟着嘴巴,就下了命令。 想到今天凌云彻那一副样子她心里就自责,自己宫里的丫头,怎么这般俗气,眼里就只有那点子尊卑!看在这丫头伺候还算周到的份上,小惩大诫也就是了。如懿这么想着,心里依旧觉得自己仁慈。 “奴婢领命。”芸枝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去的,只得行了礼退出去,她原是在青樱身边贴身伺候的二等丫鬟,除却惢心,她与菱枝便是最大的,宫里人也都默认了她们以后会接替惢心做翊坤宫的大宫女,只是如今去了东厢房,虽还在翊坤宫,却是负责打扫的三等宫女了。 芸枝忍着泪水,回去收拾东西,菱枝急急地赶来送她。 “芸枝。”菱枝拉着她的手,二人情同姐妹,是内务府一起送来翊坤宫伺候的,“你好好照顾自己,主儿不是个记仇的人,等以后我跟她替你进言,调你回来。” “那就谢谢你了,”芸枝心里头难受,她拉着菱枝的手,“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是为了主儿好才这样说的,哪里是在说凌侍卫身份低贱了,不过是想着男女大防而已!” “嘘,你还说,不要命了?”菱枝左右看了看,“主子的事儿不是我们能够置喙的,好好做事也就是了。” “我知道了。”芸枝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衣服往外走去。 菱枝担忧,自然是一路送她,这翊坤宫每间屋子的人都是有讲究的,现下芸枝惹了主子不快,成了三等宫女,这二等宫女的屋子,自然是住不得了。 “往后,谨言慎行,千万别乱说话了,知道吗?”菱枝抱了抱芸枝,“你别担心,要是有什么不好就来找我,我们还是好姐妹的。” “嗯,我知道了,菱枝,你在主儿跟前伺候,也要小心些,我瞧着,主儿对凌侍卫,怕是真的不一般。”芸枝小声说着,惹得菱枝恨不得死死捂住她的嘴。 “你呀,你放心好了。”菱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要回去伺候呢,不多留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了。”芸枝说道,目送着菱枝离去。 第五十二章 惢心出嫁 惢心的伤养的差不多了,青樱也准备履行承诺,送惢心出嫁。惢心父母不在世,故而她便从翊坤宫出嫁,同青樱交好的海兰意欢都来送她出嫁。而因着惢心忠心为主,这在整个紫禁城都是值得称颂的,皇帝和皇后便都象征性赏了东西来。 青樱思来想去, 也没想出惢心缺些什么,惢心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想来是不看重那些金银财宝,就连花样多的衣服她也不爱穿,既然如此,那就和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陪嫁几床被子好了。 大婚当日,青樱身穿暗红色团花衣裳,像极了一个母亲送女儿出嫁,她慈祥地笑着,对惢心和江与彬说道。 “听说你在宫外置办了宅子,那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缺了什么就和本宫说。” “是,多谢娘娘。”江与彬笑了笑,心里更多地却是对青樱的不满,自己因着惢心对娴妃也算是从一入宫就多加关照。至于惢心,陪她进冷宫,等出来都三十了,她却一直未曾松口许婚,直到惢心进了慎刑司才肯松口,甚至于在惢心治伤的这些时候,她也不过象征性地说了用药,可惢心受了重伤,亏了气血,往后自然要好好养着身子,这些花销她却是一概不管了,缺了什么就说,惢心面子薄,他们也不过就是寻常人家,哪里有张嘴对妃嫔要东西的道理。 他知道,娴妃舍不得惢心,是惢心套牢了他和李玉,可这世上也断断没有只想让马儿跑,不叫马儿吃草的道理,惢心在翊坤宫,好处一点没有,到头来还挨了一身伤,往后,只希望惢心想明白,娴妃娘娘当真不是明主。 “主儿,奴婢舍不得您。”惢心看着娴妃,毕竟是她从潜邸一直陪到现在的人,细细算来,都快二十年了,为了主儿受这些她不后悔,只是主儿的做法未免太叫她心寒,往后的翊坤宫,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本宫也舍不得你,往后啊,要好好和江与彬过日子。”青樱依旧是慈祥地笑着,此时,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说是令嫔娘娘来了,特来为惢心姑娘添妆。 “她来送什么添妆?”青樱有些疑惑,心里一下机警起来,难道是想陷害翊坤宫不成? “令妹妹也是做过宫女的人,想来是感同身受。”意欢笑了笑,她做了母亲,身上多了一分母亲的温和感,不像从前那般孤僻清高,倒是更随和了。 “感同身受?”青樱哼了哼,若是她当日答应了和凌云彻成婚,也有这样能和心爱女子相守一辈子的机会,分明是她自己为了宫里的荣华富贵舍弃挚爱,现在倒是来凑热闹。 “臣妾给娴妃娘娘,愉妃娘娘,舒妃娘娘请安。”嬿婉行了礼,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一个提了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另一个端着整齐排列的银元宝,足足一百两白银。 “令嫔娘娘祝惢心姑娘婚姻美满,吉祥如意。”王蟾走上前说道,“娘娘说,惢心姑娘出嫁,该有些嫁妆压箱底,故而备下了百两白银,另外,惢心姑娘虽说是宫女出身,可是往后出宫就是官家娘子了,也该好好打扮,便特意打了新的首饰送来。” 簪子,手镯,戒指……那匣子做的精巧,一层层打开来,都是由金银宝石制作而成的各种精致首饰。 “令嫔果真是出手阔绰。”青樱勉强地笑了笑,“惢心,既然令嫔这么宠你,你就收下吧。” “是,多谢令嫔娘娘。”惢心屈了屈身,未曾瞧见青樱脸色已经变了,添妆,那便是锦上添花,可是令嫔的这份礼物,分明是将翊坤宫送出去的嫁妆给压过去了,压箱底?惢心压箱底的嫁妆哪里轮得到她来送? “这民间的女子出嫁,闺中好友,长辈,都要来添妆,本宫也就来凑个热闹,若是娴妃和惢心不嫌弃,这枚多宝双凤发簪,本宫就亲自为你戴上吧。”嬿婉轻轻上前,也不管青樱的脸色如何,将簪子戴在惢心的头上。 “谢令嫔娘娘。”惢心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因着宫女不可直视主子的规矩,除却那日令嫔娘娘从宫女获宠,她几乎从未仔细看过令嫔娘娘的脸,那日她像是天神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如今又送她这样贵重的礼物,女儿家的嫁妆就是在婆家的底气,虽说江与彬爱她敬她,他的父母也都是好相处的,可这份礼物,她也是万分感激。 “时辰不早了,惢心,准备走吧。”等嬿婉小步往后走,站在意欢的身边,青樱便上前给惢心盖上了盖头,惢心深深地看了一眼翊坤宫,紫禁城,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姐姐今日这衣服上的梅花好别致。”等惢心走了,嬿婉小声和意欢说着话。 “宫里的绣娘有个来自诸暨的,她会绣诸暨的梅花呢,绣工可好了。”意欢笑了笑,“今儿我出来的时候,璟婉闹着要令娘娘送的布老虎,可你上回给的那个有些脏了我叫人拿去洗还没取回来,可是闹腾,我差点没出来。” “那我回头再给她做一个。”嬿婉笑了笑,说道。 “好。”意欢应着,“顺路去看看璟婉吧。” “好呀,让本宫去好好看看,小婉婉~。”嬿婉和意欢并步走着。 “怎么,你也叫婉婉呢。”意欢捏了捏嬿婉的手臂,“小婉婉~” 二人和娴妃海兰见了礼,便一起往储秀宫去了。 “意欢当真是受她蒙蔽,都好些日子不曾来翊坤宫,只在储秀宫守着璟婉或是去永寿宫。”青樱皱着眉头,“没想到,令嫔蛊惑人心的本事也不小。” “姐姐,其实令嫔也算不得大恶,”青樱禁足,海兰无事便去储秀宫坐坐,令嫔对和柔公主,倒是真心疼爱。 “你怎么也向着她说话了。”青樱皱了皱眉,“她做了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向着她说话。” “只是瞧着,她对和柔公主疼爱有加,”海兰愣了一下,“姐姐,我不是向着她说话。” 青樱也不说话,她不就是特意来砸场子?送的那些东西,搞得自己这个惢心的主子多亏待她似的! 想着,她冷冷地看了海兰一眼,领着送嫁的队伍往外去。 “姐姐,姐姐!”海兰愣住了,忙跟着往前走,只是青樱不理她,皇后娘娘只许了娴妃送惢心出嫁,未曾许诺她,故而只能等在翊坤宫,等她回来再告罪。 而在养心殿后殿,李玉整理着着装,早早地在等着去送惢心和江与彬。 今日事不多,皇上身边现在是进忠和进保在伺候,他一会儿不在不要紧的。 “诶哟师傅,您要是想去喝一杯喜酒,求皇上一个恩典,我替您。”进忠靠在柱子边,看着他望眼欲穿的样子,说道。 “这怎么能行。”李玉迟疑了。 “这怎么不行,令嫔娘娘今日特地去给惢心姑娘添妆送嫁了,我也没处去,不是,惢心姑娘今日可美了,你不去看看?”进忠摸了摸鼻子,说道。 “那我去求皇上。”李玉小心地往养心殿里去。 皇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去吧。” “谢皇上。”李玉自然是磕头谢恩,高兴地往外去。 等惢心送嫁的队伍往宫门来,李玉早早在等着了。 “惢心,江与彬。”李玉遥遥望着,等他们凑近了,上前说道,“皇上允了我,我想出宫去喝杯喜酒,二位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难得咱们都是同乡呢。”江与彬笑了笑。 “那就多谢了,对了。”李玉小心地拿出一个红包,“这是京郊的五十亩良田,作为给你们新婚的贺礼,可不许推辞啊。” “你倒是有心。”青樱小步走过来,笑了笑,“惢心,本宫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后出了宫,就能过安生日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奴婢是担心您,”惢心看着青樱,“您身边的大丫鬟只有菱枝了,您也不肯要新人。” “等有了合适的人再说吧。”青樱笑了笑,尤其看到李玉,江与彬,和惢心三人一处,忍不住两眼一扫,少女八卦的情态尽显,不过因着她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妇人,下巴又生的尖,看起来倒是有些违和,颇有些刻薄的意味,不过,这绝不是她的本意。 “那奴婢走了。”一路走来,惢心便将盖头掀起来,这下,便是又戴上,同江与彬携手往宫外去,李玉跟在二人身后,心酸又高兴,只默默掩盖着自己的情绪。 “也不知道喝喜酒是什么感觉。”皇帝议事,吩咐不让人打扰,但御前缺不得人,进忠便百无聊赖在屏风后和进保一同候着,看着时辰送茶水,等着听主子调令。 “谁知道呢,咱们这样的人,这些事和咱们无关。”进保坐着,回道。 “是啊,咱们这样的人。”进忠想起和嬿婉喝过的那交杯酒,只是,远不如婚嫁那般热闹。 第五十 三章 维护嬿婉 惢心的婚事且告一段落,紫禁城的秋日也逐渐过去了,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青樱正在修剪梅花,因为先头海兰为令嫔说了一句话,她甩了她许久的脸子,如此风雅之事也便只得和意欢一同做,虽然意欢也为令嫔说话,可意欢是满洲旗的贵族,出身高贵,轻易也得罪不得,和海兰自然是有区别的,更何况,海兰追随她已久,这般不懂她的心意也该惩戒一二。 “如今宫中还只有红梅,得等开春,才有苏州的绿梅进贡,每年这宫里的绿梅皇上都赏给了姐姐,足见皇上心意。”意欢看着她说道。 “本宫最喜欢的便是梅花的气节。”青樱自然是受用。 “嬿婉妹妹对梅花的养护也颇有研究呢,姐姐不妨下一回也和她交流一二。”意欢忽地开口。 “令嫔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青樱手上动作一滞,仿佛自己的心爱之物被玷污了一般。 “哪有,嬿婉同我说,她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四时季节,她屋子里摆着的都是当季的鲜花,如今自然是梅花多一些,前些日子便是菊花,”意欢半撑着身子,“姐姐这般在意嬿婉的喜好?不,我总觉得,姐姐心里是瞧不上嬿婉。” “意欢你又不是不知道,令嫔一天天只想着怎么争宠魅上,当初也是,从一个宫女一步步爬上来,攀龙附凤,本宫如何喜欢的起来。”青樱皱了皱眉,“你可别受她迷惑!” “怎么?难不成在姐姐的心里,宫女就当不得嫔妃?这在普通人家,主母有孕不能伺候夫君的时候,要把自己的侍女开了脸做侍妾,祖宗规矩里对于宫女晋升也是有明文规定,为何姐姐就偏偏看不起嬿婉?”意欢认真地看着青樱的脸,“更何况,皇上喜欢嬿婉,一手调教她,就算看在皇上的面儿上,您也不该这样嫌弃贬低她。” “你那是被她蒙骗了,你知不知道,她做宫女的时候原本有个青梅竹马,是一个侍卫!”青樱急急地说。 “那有什么奇怪的,难道皇上还比不上这宫里的侍卫吗?皇上英明神武,救嬿婉出水火,嬿婉一个小姑娘,当然心悦皇上了。”意欢不可思议地看着青樱,“娴妃娘娘,难道在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不再唤姐姐,而是娴妃娘娘,青樱知道,意欢这是有些生气了。 “不,这都是她贪慕富贵,哪里是什么情意!你可千万不要信她,她这个人嘴里没一句真话,最是会唬人的!” “这自然是情意,嬿婉体贴皇上的心意,也体贴后宫姐妹们的心意,姐姐只瞧着每日有多少嫔妃去永寿宫就是了,更何况嬿婉待璟婉也好,我为何不信她?”意欢身子已经坐直了,“娴妃娘娘可知道,璟婉长得快,好些衣服只穿的半月就穿不得,嬿婉做给璟婉的衣裳便是半月一送,更不提鞋子帽子,和布老虎一类的玩具了,但凡她来,璟婉都是要她抱着哄一哄,如此真心,在娴妃娘娘这里倒是成了唬人,莫非我昏头了,连真心假意都看不出来了吗?” “娴妃娘娘这般,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又可曾抱过我的璟婉,可曾给璟婉做过衣裳?送过东西?既然你自己不曾做,便不要贬低旁人,须知 ‘事非经过不知难’,你如此苛求她人,更该好好自省一番才是。难怪皇上还特意下旨说你不懂规矩,现在看来,倒是我不该登这翊坤宫的门,白白讨个没脸!”意欢直接站了起来,行了个平辈的礼便直接往外走。 “意欢,意欢!”青樱自然是不可能做出追人这等有伤体面的事情,只是唤了几句,便叹了口气坐回原位,绣衣服?送东西?她又不曾生养过,哪里知道小孩子的衣服怎么做,小孩子喜欢什么玩意儿,意欢这定然是一时气头上,等她自己想明白便好了。 第五十四章 海兰 在意欢一肚子气出了翊坤宫的时候,海兰此时正在永和宫坐,悉心的宽慰蕊姬因为强烈的不良反应而导致的惊慌失措。 蕊姬的孩子如今已经五个多月了,先前没有的孕中反应倒是在冬天里格外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蕊姬从前因为身体落了病格外畏寒的缘故。 而皇后身子还在将养,纯贵妃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日日要帮着皇后管理宫务抽不开身,思来想去,只有海兰这个生养过又离得近的嫔妃可以关照一二,皇后便叮嘱了愉妃多看顾一下玫妃的胎。 “也是奇怪,主儿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梦里还在说梦话,醒来不是哭便是笑,进也进得少,可太医来了,也是说是怀孕的正常反应,开不出什么别的药。”俗云叹了口气,“主儿生怕肚子里的龙胎有什么不是,更是害怕了。” “莫急,莫急。”海兰自然是好声宽慰,“会好的,没事的。” “有人害我的孩子,是不是又有人要害我的孩子了,慧贤皇贵妃和淑嘉贵妃不是都死了吗,本宫也没吃鱼虾啊,这到底是怎么了。”蕊姬的眼泪像断线了的珠子,一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屋内的炭火已经很足了,按理来说孕妇该体热,偏偏蕊姬却是这样的怕冷。 “别担心,别担心。”海兰轻轻宽慰着,“太医不是说没事的吗,你就是太敏感,太激动了,平复一下心情。” “姐姐!愉妃娘娘安。”嬿婉急匆匆赶来,她虽然得了消息,可是抵不住离得远,赶来总是要半天,“我求了皇后娘娘,寻了民间有经验的稳婆来,这是从前给舒妃娘娘接生过的田姥姥,还有这位吴姥姥,是医女,说是对孕妇孕中的不良反应颇有研究的。” “给玫妃娘娘请安,给愉妃娘娘请安。”二人向前行礼道。 “快来给姐姐看看。”嬿婉已经坐到了床边,握着蕊姬的手。 “娘娘,您最近可是吃不好也睡不好,近日情绪波动也大。”吴姥姥严肃道。 “是,我们娘娘就是如此。”俗云说道。 “那您近日可是几乎足不出户,日日待在这碳火重的屋子里?” “是,本宫夜里睡不好,白日昏昏沉沉,便不想出门。”玫嫔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这屋子里的炭火烧的太热了,奴婢才在这屋子里待一会儿,便觉得后背出汗,这通风想必做的也不好,寻常人在这屋子里待久了也会觉得闷,何况是您双身子的人呢。” 吴姥姥起身,四处瞧了瞧,继续说道“龙胎安好,您不必如此担忧,孕中的女子情绪波动大也是正常。您畏寒,平日里便多用一些姜茶红糖水一类的,不要总是躺着,坐着,出去走一走对孩子好,您见着外边的景色,兴许便不会这样胡思乱想了。” “姐姐,皇后娘娘说了,到您生产之前,两位姥姥都住在永和宫了。”嬿婉拉着蕊姬的手,你别担心,会平安的。 “嗯。”蕊姬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当真不会有事吗?” “不会的,娘娘,您放心,奴婢拿性命担保,只是您瞧着精神不大好,奴婢会针灸按摩,可以先帮您安神,您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安稳地睡一觉才好。”吴姥姥说道。 “好。”蕊姬抬头看了看海兰,“嬿婉,愉妃娘娘,多谢你们了。” “都是本宫该做的。”海兰自然是帮蕊姬盖好了被子,嬿婉拍了拍蕊姬的手以示安慰,二人便一起往外去,只留下俗云和二位姥姥伺候。 “愉妃娘娘照应姐姐,当真是费心了。”嬿婉客套地笑着,轻轻拉开了些许距离。 “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也是本宫自己瞧着玫妃可怜。”愉妃走着,说道。 “听说娘娘最近和娴妃娘娘闹了些矛盾,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愉妃替她说了句话,翊坤宫的消息,最好打听了。 “本宫和娴妃娘娘的事,你管不着。”海兰停下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不喜欢你,本宫对你虽然也谈不上厌恶,也不想多和你扯上关系。” “臣妾知道,娘娘和娴妃娘娘姐妹情深,”嬿婉笑了笑,“只不过,臣妾还未曾见过如您和娴妃这样的姐妹,一个掏心掏肺地付出,一个心安理得地享受,您可真是天上的菩萨没脾气,只度娴妃一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愉妃的面色冷了。 “没什么,全宫都在传娴妃娘娘对您不满,\"嬿婉行了一个万福礼,“臣妾不过是说一句公道话,娴妃娘娘自视清高,什么都不在乎,又什么都想要,这便只能等着您或者这宫里的其他人取来给她,可是凭什么呢,您也心疼心疼自个儿和您的儿子,巴巴捧着娴妃,人家才不在乎,总有一日,您会发现,这份姐妹之情在娴妃看来,不过就是一份主仆情意罢了。” “令嫔,不要满口胡言乱语!”海兰一张脸直接冷了,“挑拨本宫和姐姐,你意欲何为!” “不为何,您和娴妃娘娘一向不待见臣妾,那臣妾说什么做什么您二位都不会放下对臣妾的成见,既然如此,臣妾不妨说些心里话,起码是真话。”说着,嬿婉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海兰注视着嬿婉离开的方向,她的延禧宫在永和宫的南边,嬿婉却是要走北边的御花园回永寿宫,她穿得那般鲜亮,那样旺盛的生命力,钟粹宫,花房,启祥宫,都不曾打倒过她,她依旧和当初一样,正如她当日担心的一般,这样年轻美貌,又带着生命力的女子,皇上如何能不喜欢,这和宫里那些循规蹈矩的世家女子,是大不相同的。 罢了,她终究是下了决心会站在自己和姐姐的对立面,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第五十五章 九阿哥 “主儿,您何必和愉妃娘娘起冲突,到底她还有个五阿哥争气。”春婵小声说着。 “冲突?本宫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希望她能听得懂罢了。”嬿婉坐在轿子上,“毕竟她是为本宫说了句公道话才引得娴妃冷落她。” “娘娘说的是,这宫里咱们永寿宫的口碑自然是最好的,谁不知道您人好。”澜翠笑出了两个小酒窝,“也就只有娴妃,处处就想着针对您,也不知道是不是主儿的八字跟她犯冲。” “奴婢看,是娴妃嫉妒主儿,皇上又宠爱您,什么赏赐不紧着永寿宫,您人缘儿又好,不像翊坤宫,就愉妃娘娘和舒妃娘娘愿意去坐坐,孰优孰劣,一看就知道。”春婵应和道。 “你们两个的嘴啊,也是越发地刁钻了。”嬿婉捂嘴笑了笑,愉妃啊愉妃,本宫说的可是真话,你若是真的聪明,就该擦亮了眼睛。 —— 撷芳殿的九阿哥夭折了,是因为染了风寒,发了一夜的高烧,没能挺过去,因为年满不到两岁,也未曾上玉碟,琅嬅请了法师超度,这样的小孩子,说起来是好好看顾着的,只是出生的时候体弱,到底没熬过这个冬天。 “娘娘,您何必自责,您对九阿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素练陪着皇后在九阿哥灵堂,劝道。 “本宫知道,只是这孩子还那么小,叫本宫想起那年冬天的永琮。”琅嬅长叹了一口气,“因果报应,或许当真是存在的吧,淑嘉贵妃做了这么多孽,九阿哥到底是没活下来。” “给皇额娘请安。”永珹侯在灵堂,一年多的时候,没了额娘又没了弟弟,连带着他的性子也颇有些阴沉了。 “永珹,永璇。”琅嬅停下来,一旁还有刚满了三岁的八阿哥,小小的孩子,似乎感觉到哥哥的难过,只抓着永珹的手不放,“皇额娘已经吩咐了你们那伺候的人,每月的炭火再添一倍,冬日里总是要更加小心的,你现在住在阿哥所,永璇现在在寿康宫由太妃看顾着,有什么缺了少了的,尽管来长春宫找皇额娘,或者去慈宁宫找皇祖母,知道吗。” “知道了皇额娘,谢皇额娘关心。”永珹虽是这样说着,可等琅嬅转过身,看向琅嬅的眼睛终究带了几分怨恨。 “嗯。”琅嬅往外去,准备坐着轿子回长春宫。 “永璇,永珹。”过了一会儿,熙珠挺着肚子,小心往这边来,唤着二人的名字。 “顺娘娘,您当心着些。”唯独在面对顺贵人的时候,永璇才流露几分笑意。 “我没事,我就想着,你心里怕是难受。”熙珠轻轻碰了碰永珹的脑袋,“别难过,太医说了,九阿哥体弱是胎里带来的,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额娘当初在信里说,要我好好照顾两个弟弟,我没做到。”永珹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我昨天下了学还去看了八弟九弟,可谁知道今日早晨,九弟就夭折了。我对不起额娘,我想额娘了。” “你额娘一定在天上好好看着你们呢。”熙珠拿着帕子,“你额娘也说了,永珹是个大人了,不能哭鼻子了,是不是?” “嗯。”永珹吸了吸鼻子,“我一定会好好照看着八弟的。” “这就是了。”顺贵人轻轻拂去永珹脸上的泪,“咱们得看着眼下。” “对了顺娘娘,还有一件事,”永珹又恢复了昔日里那副成熟的模样,“你们先下去吧,我要和顺娘娘说些话。” “是。”在场的奴才们自然是退到了门外。 永珹扫了一眼,说道:“顺娘娘,我去收拾九弟东西的时候发现,九弟的衣裳很多摸起来外表是顺滑的,内里却粗糙,摩擦得他身上也有些红痕,也不知道是不是乳母偷懒,这衣服竟然不合身。” “什么?皇家子嗣,他们怎么敢?”熙珠愣住了。 “其实我也不意外,毕竟我们没有额娘照拂,这宫里的人素来是这样的。”永珹顿了顿,“可是,伺候九弟的人是皇额娘安排的,谁敢置喙呢。” “这不成,这不成,那衣服还在吗?”熙珠问道。 “在的,依礼是要都收起来随着九弟下葬,只是现下还不曾到时辰。”永珹叹了口气,“顺娘娘,皇额娘毕竟还是后宫之主,若是因此惹恼了她,往后我和八弟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算了,我也只是想私下里同您说说。”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皇上还是天下之主呢,哪有皇嗣受苦的道理!”熙珠脸色一变,“永珹,你记住,在这紫禁城,一味地退让只能叫别人把咱们吃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呢。” “你皇阿玛定然是要来看九阿哥的,到时候顺娘娘同你去说,你们兄弟几个没了额娘本就命苦,现在还要被皇后苛待!”熙珠顿了顿,眼神看向一边的八阿哥,“永璇的衣裳,也去瞧瞧吧。” “是。”永珹只乖乖地任由熙珠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拉着永璇的手,往后殿去。 八阿哥的衣裳内里倒是不曾有异样,只是这三岁的孩子爱闹腾,领口翻开竟然还有粥糊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何时的了。 “没有母亲的孩子,在这宫里都要活得这般艰难吗?”熙珠捏了捏永璇的小手。 “顺娘娘,秦嬷嬷喂我,太烫了,吐掉,我吃不饱。”永璇张着小嘴,“哥哥来,才吃得饱。” “听说,为了避免小儿积食生病,大人们喂饭的时候就会少喂一些,竟然在宫里也是这样,”熙珠摸了摸永璇的脑袋,“顺娘娘上次送的点心,喜不喜欢?” “喜欢,永璇喜欢甜的,”永璇的小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是,秦嬷嬷说点心太甜了,会牙齿疼,不给多吃。” “这样啊,”熙珠拍拍永璇的小手,“这是对的,但是永璇喜欢吃,顺娘娘下次还给你做。” “好,永璇要吃点心。”永璇笑起来。 “乖。”熙珠抚摸着永璇的头,转身对永珹说道, “这不成,你额娘要我好生照顾你们的,怎么能叫你们受了这样的委屈,也都是我没用,只是一个小小贵人。”熙珠皱着眉头,“罢了,你别去皇上跟前说话,只和八阿哥待在灵堂,我去养心殿请皇上,等皇上来了,你只抱着永璇哭就是了,得让皇上心疼你们,你们也是他的孩子。只是宫里孩子多,皇上一时看不过来罢了。” “我明白的。”永珹拉着永璇的手,“还好,这宫里还有您可以说说真心话,不然我在这宫里,真的是如履薄冰了。” “胡说,你可是皇子,”熙珠将手放在永珹的肩膀上,“你额娘最念的就是你了。” “嗯,我知道。”永珹笑了笑,顺娘娘也喜欢用玉氏的香,和额娘用的一样,待在她身边,浮躁的心都能平静下来。 “那你等着,我去请皇上。”熙珠安抚了二人,便急急地坐轿子奔向养心殿。 第五十六章 父子情 九阿哥新丧的消息传到养心殿,皇帝一杯茶险些没有拿稳,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虽说许久没有去看过,可骤然听闻噩耗,这位年近中年的帝王还是难过了许久,处理政务的空隙,写下了好几首思念幼子的诗篇。 “皇上,皇后娘娘做了法事,设了灵堂,您可要去瞧瞧。”李玉上前伺候,说道。 “皇后有心了,”皇帝提笔写字,“午后朕去一趟。” “嗻。”李玉转身退下, 此时进忠在门口守着,正瞧见了顺贵人的轿撵。 “顺贵人安好,哟,您小心着点。”进忠忙迎了上去。 “进忠公公,劳烦通告一声,我要见皇上。”熙珠扶着肚子,如今已经六个月了,养心殿的太监生怕她出事,,一个两个忙过来扶人。 “嗻,搬凳子去,别叫贵人站着等。”进忠转身往里去。 熙珠自然是直接坐了下来,天冷 ,她抱着汤婆子在养心殿门口,可依旧感觉冷风在往脸上吹。 进忠快步走进养心殿,通报道。 “皇上,顺贵人求见。” “请进来。”皇帝皱了皱眉头,天寒地滑,月份这么大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来。 熙珠小步走了进来,还没蹲下行礼就被皇帝扶住了。 “你怀着身子,免礼吧,坐。” “谢皇上。”熙珠和皇帝落坐在两侧。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要你亲自跑一趟,瞧你的脸,都冻红了。”皇帝眼里满是怜爱。 “若不是十万火急,臣妾如何会亲自到养心殿来劳烦皇上,”熙珠话未说,泪先落,起身半跪了下去,“求皇上为八阿哥,九阿哥做主!” “这是什么话,朕的皇子,莫非还有人胆敢苛待了去!”皇帝站起身来,“你先起来再说。” “是,”熙珠一个眼神,念真就将手里的九阿哥的衣裳拿了上来,“皇上,这是九阿哥的衣裳,您且瞧瞧。” 皇帝将衣服拿起来,问道,“莫非,九阿哥是为人所害?” “不,这衣裳说明不了这个,您且摸摸看,这衣裳的外边和内里有什么区别。”顺贵人轻轻走上前,将衣服翻开,“这衣裳外边摸着是丝绸的质感,可是内里却民间才会用着的老粗布,九阿哥那么小的孩子,这样粗糙的布料怎么穿的惯?还是四阿哥心疼弟弟,才发现这等子细微的差别,还有八阿哥,今日臣妾去看他,领口上的污渍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沾染上的了,皇家子嗣,何至于此!” 熙珠声泪俱下,“皇上, 臣妾知道,因着淑嘉贵妃的缘故,您已经冷落三位皇子许久了,可是在这宫里,没有额娘和皇阿玛疼爱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四阿哥在学堂里也会羡慕大阿哥,三阿哥和五阿哥都有额娘的疼爱,更不说八阿哥和九阿哥,正是离不得娘的年纪,即使在寿康宫,大多时候也只有乳母嬷嬷们的看顾,淑嘉贵妃生前,臣妾曾起誓,要好好照顾她的三个孩子,四阿哥也因为未曾照顾好弟弟而自责难过,他今年不过才十几岁啊。” 皇帝只是摩挲着衣服,不曾言语,良久才抬起头来,“宫里伺候的人都是皇后安排的,你为何不去找皇后,却来先找朕。” “皇上!”熙珠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跪在了皇帝面前,“臣妾心中自然是相信皇后娘娘公允,只是,只是淑嘉贵妃到底对不住皇后娘娘,人又是皇后娘娘安排的,臣妾如何敢去皇后娘娘处,臣妾关心则乱,一时便只想得起皇上了。” “臣妾自知逾矩,愿意领罚,只求皇上彻查此事,还三位皇子一个公道。”熙珠重重磕下了头。 “主儿!”念真在旁边跟着俯身,手还举着装着衣裳的托盘,心里却是担心着自家主子的身子。 “你起来吧。”皇帝叹了口气,将衣服放下,“朕在紫禁城里长大,如何不知道这些弯弯绕,正好,朕也要去看看九阿哥,你与朕一起去。” “是。”熙珠知道,皇帝这是将此事听进去了。 紫禁城仍在下雪,也不知何时才能停。 等皇帝和熙珠到了九阿哥的灵堂,八阿哥早睡着了,小小的身子依旧倔强地靠在哥哥的身边,四阿哥正在烧纸,整个灵堂都异常安静,只有门外依稀传来的北风呼呼声和纸张翻起燃烧的声音。 皇帝和熙珠走进去,示意所有人噤声,只自己慢慢走到四阿哥的身边,他就这么一个人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单薄消瘦的背影颇叫人心疼。 “永珹,”皇帝出声道。 永珹身子顿了一下,轻轻转过头,感觉到哥哥身上的动作,永璇一下子便醒过来了。 “给皇阿玛请安。”永珹的声音带着沙哑,永璇却是奶声奶气的。 “你,”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朕都知道了。” “皇阿玛,儿臣……”永珹小心地抬起头,“儿臣不想给您添麻烦的。” “朕知道。”皇帝低头,看着这个,当初自己寄予厚望,万分期待的孩子,这可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你做的很好。” 永珹抿了抿嘴,在上书房,原是也能见到皇阿玛的,只是他的眼神更多的已经给了更加聪慧的五阿哥。 “皇阿玛。”永璇拉着皇帝的衣角,“你好久没来看过永璇,永璇会背诗了,是四哥教的。” “这么厉害啊。”皇帝将永璇抱起来,“那皇阿玛今日和永璇一起用膳,好不好啊。” “好。”永璇笑起来。 “瞧这孩子,都喜的傻了。”熙珠上前,轻轻碰了碰永珹,“平日里总是念叨皇阿玛,怎么到了跟前儿了,却不说话了?” “儿臣,儿臣太高兴了。”永珹低头眨了眨眼睛,迅速调整情绪,再抬头,便是笑容,“皇阿玛,儿臣也很想您。” “好,好。”皇帝,四阿哥,八阿哥,和熙珠便一同坐着用了今日的晚膳,皇帝难得放下了严父的姿态,过问四阿哥的功课,起居生活,言语中也更多的是夸赞。 “你上回的文章写得很好,朕便想着赐你上次新得的松花江石桃纹池砚,上回永璋求了,朕都没给。”皇帝轻声道。 “是,谢皇阿玛。”永珹只低称是,许久不曾和皇帝近距离说话,他也颇有些手足无措。 “皇上,这道豆腐倒是别致,臣妾倒不曾尝过。”熙珠接过了话头,让现场不至于太过于尴尬。 “这是御膳房研制的新菜,最是爽口了,你若是喜欢,朕回头啊便也赏了你。”皇帝笑了笑。 “是。”熙珠笑着回应,时而替皇帝夹菜,适时地将话题引到八阿哥身上,一顿饭吃下来,倒是皆大欢喜。 第五十七章 琅嬅 这边其乐融融,长春宫的气氛却颇有些微妙了,第二日是十五,依照祖制皇帝该去皇后处,可是今日琅嬅左等右等,却不曾等到,养心殿也未曾派人来传话。 “这是怎么回事,就算皇上不来长春宫,也必然是要和本宫知会一声的,这都这个点了。”琅嬅在宫里徘徊着。 “许是昨日九阿哥新丧,皇上心里不高兴。”素练说道,不知为什么,她今日总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安。 “那也该来传个话才是。”琅嬅坐回了床上,“本宫心口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既然如此,您可要派人去养心殿问一声。”素练小声道,“咱们在御前到底没有得力的人,传不来有用的消息。” “不成,若是皇上还在处理政事,本宫身为皇后,如何能去打扰呢?”琅嬅思索了片刻,“也罢,且再等等吧。” “是。”素练见劝不得,也只是在一旁陪着。 而进保,带着内务府的人将八阿哥和九阿哥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人还没进慎刑司就都招了,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素练吩咐过,要他们好好照顾二位阿哥,只是二位阿哥既然没有额娘,身为乳母自然要多多费心,至于如何费心,自然是死活都不肯吐露,用了酷刑,才有人承认九阿哥的衣裳问题,是因为动了贪心,又无人细看,便换了内里的棉布,只是看顾一事,无人敢说自己不尽心。 等进保回了养心殿复命,皇帝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吩咐贴身伺候九阿哥的乳母和宫女太监陪葬,其余人等打发去辛者库。 等琅嬅不安的睡去,到第二日早晨请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只是一次性处死这么多人,宫里到底是有点风声。 “皇上下旨叫九阿哥身边伺候的人陪葬?”琅嬅抓了抓椅子的扶手,“为什么?就算九阿哥是因为风寒夭折了,也不应该如此啊。” “娘娘,”素练急急地进来,“皇上命您去养心殿一趟。” “知道了。”琅嬅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便坐着软轿往养心殿去。 “这就是昨儿晚上的事,八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换了。”素练小声道。 “身为嫡母,本宫问心无愧,皇上就算要怪罪本宫失察,也不要紧。”琅嬅紧皱着眉头,八阿哥和九阿哥身边的人都是她吩咐的,若是这些人出了什么事,皇上要连着怪罪她,也是应该的,只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得这般快?不,不,富察琅嬅,冷静,要冷静,你做了这么多年皇后,皇上的性子你是明白的,若真的只是皇上因为九阿哥夭折迁怒他身边伺候的人,不该如此大张旗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到了。” 琅嬅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软轿,今日她穿着一身正黄色的牡丹常服,举手投足都是皇后的气度。 等进了养心殿,琅嬅只看到皇帝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字,她请安,他却只当做没看见,晾了她半柱香。 “是皇后啊,起来吧。”皇帝终于抬起了头,依旧冷淡地坐着,风暴前的宁静几乎充斥着整间屋子。 “皇上今日传了臣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琅嬅站起身,缓缓开口。 皇帝直视着琅嬅的双眼,说道:“这么些年,你一直是个好皇后,孝顺,贤德,前朝后宫无不称赞,朕心里也高兴,得了如此贤妻。只是,朕不曾想到,皇后你的心中,竟然容不得一个孩子。” “皇上,臣妾不明白。”琅嬅心里慌了一拍,什么叫容不下一个孩子,难道皇上心里以为,九阿哥夭折是自己做的吗? “你不明白?也是,皇后身居高位久了,日理万机,又如何能在意那么多呢,”皇帝一步步走到琅嬅的跟前,“你为九阿哥设灵堂做法事,朕心中对你一直都是满意的,只是,你为何又要吩咐了九阿哥的乳母,没有额娘的孩子该叫乳母费心?这费心便是朕的孩子,连衣服都不合身!” “皇上!这宫里皇子公主的衣裳都是内务府统一做的,是,有些嫔妃也会亲手给孩子做衣裳,可是若说没有合身的衣裳却是万万不可能的!”琅嬅急急地分辩,“皇上,臣妾也是母亲,如何做得下这苛待幼子的事情来。” “那你自己看看!”皇帝也不多言,九阿哥的那件衣裳,他一直留在了身边,说来也奇怪,九阿哥他只看过几面,现如今九阿哥夭折,他的衣裳倒是日日在养心殿,供皇帝缓解思念幼子的伤情,“宫里的皇子,穿的衣裳内里都成了民间幼儿都不穿的老粗布,九阿哥的皮肤总是被磨得不舒服而哭闹,他出生的时候本就体弱,如此行径何尝不是叫他愈发难受?” “竟有此事?”琅嬅愣住了,“那定要好好查查那乳母……” “不必查,朕早叫他们给九阿哥陪葬,到地下谢罪,”皇帝冷眼看着她,“他们招供,是你的侍女素练特意提点了没有额娘的孩子在这宫里是无依靠的,皇后,朕信你不会蓄意谋害皇子,可是若非你的纵容,她们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臣妾有错,可是,可是,”琅嬅心里乱成了一团,素练这是在做什么,她吩咐了些什么? “皇上!”因着皇帝早早吩咐了要和皇后单独说话,所有人都待在外面,皇帝到底是要给皇后留颜面的,只是里边久久没有动静,素练心中实在是焦急,便想着要冲进去,被拦了几回,到底是拼死进去了,谁知在门口,便听到这么一句,忙进去跪倒在皇后身旁。 “皇上,奴才无用。”门口的太监不敢进去,只隔着屏风请罪,恨不得自己别生了一双耳朵。 “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滚下去,再有人进来,脑袋也别要了。”皇帝忍着怒火,吩咐道。 “谢皇上。”几人如释重负,自然是转身退下,李玉去端皇帝的安神汤了不在,进保进忠二人一个在慎刑司一个在永寿宫,正巧错过了这一场。 “皇上,是奴婢,奴婢多嘴,不干皇后娘娘的事。”素练连连磕头,直到额头渗出来的血丝。 “什么?”琅嬅不可思议,“你!” 皇帝只是看着二人的反应,素练又对着琅嬅磕头道,“奴婢糊涂,奴婢只想着淑嘉贵妃险些害了您,对八阿哥九阿哥也怀恨在心,都是奴婢的错。” “你糊涂!”琅嬅痛心疾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皇帝,说道,“皇上,臣妾,臣妾身为皇后,御下不力,自请禁足抄经为九阿哥祈福,臣妾知错。” “素练,你跟着皇后许久了。”皇帝只是看着皇后和素练,“既然如此,有些事情朕原不愿意再提起的,如今朕也一并问了你们,正巧现下你们主仆都在,素练,若是皇后不记得的事情,你应该都记着吧。” 第五十八章 皇后受罚 养心殿里的空气似乎比紫禁城飘扬的雪更加冰冷,炭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无声的僵持中格外明显,定格住盛怒之下的帝王和跪倒在龙纹地毯上痛心疾首的皇后。 “皇后,朕问你,慧贤皇贵妃和娴妃当初入潜邸时,你赏赐的那一对镯子里放着的令女子不孕的零陵香,你认是不认。”皇帝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皇后和素练主仆间的眼神交流。 “零陵香?”琅嬅猛的抬起了头,“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你亲手赏下去的镯子,害得慧贤皇贵妃和娴妃至今不孕,你还有脸问朕是什么?”皇帝冷冷看着她,“许是过去了许久,你都不记得了,素练,你也不记得吗?” 琅嬅转身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素练,她知道,当日入府,娴妃和慧贤皇贵妃一个是皇上的心上人,一个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她身为嫡福晋,自然要防着不叫她人诞下长子,是她母亲富察夫人告诉她,只要把这镯子赏下去,便高枕无忧,可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她从来不得知,只知道是避除有孕的东西。 “是,皇上,这也是奴婢做的,”素练对着皇帝重重磕头,“当年皇后娘娘入府为嫡福晋,第二日便是娴妃和慧贤皇贵妃入府,是奴婢担心二人生下长子会威胁娘娘的地位,是奴婢亲手放了零陵香,皇后娘娘一概不知。” “生下长子?这尚且还有礼法可依,朕知道你自幼便被教导做好正妻,可你为何这么毒,生生断了她们生育的路,足足二十几年!”皇帝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碎片险些飞溅到琅嬅的身上,素练急急用身体去挡。 “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素练嘴里,便只剩下认罪,只希望这一切不要牵涉到皇后才好。 “你的错?一个婢女,谋害皇子谋害妃嫔,你这是上赶着诛九族吗?”皇帝一丝眼神也不曾分给她,只是死盯着皇后,“你到底知不知情。” “臣妾知情,”琅嬅挺直了背,轻轻拂去脸上的泪,“臣妾是您的妻子,可当年娴妃更受您的宠爱,慧贤皇贵妃阿玛又是您的得力部下,无论是哪一方,臣妾都不愿二人生下长子,威胁臣妾的地位,这才赏了镯子,皇上怎么罚,臣妾都认。” “可臣妾不曾想让二人终身不孕,皇上,宫里的孩子,宫里的嫔妃,臣妾都好好照料着,臣妾自认做到了皇后的本分,这件事在臣妾心里压了二十几年,偶尔惊梦,便觉得害怕慌乱,如今既然再也瞒不住,臣妾便一同说了,句句如实。” 琅嬅抬起头,看着皇帝的脸,“请皇上明鉴。” “那娴妃冷宫失火,毒蛇一事呢?”皇帝再问道,“还有哲悯皇贵妃难产,母子俱亡!” “臣妾没做过,皇上,臣妾以富察氏的百年荣光发誓,臣妾真的不曾做过这些。”琅嬅的眼角还带着红,这么多年她操持后宫,生育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便加速了她的衰老,即使是再好的补药日日吃着,也掩盖不住眼角的细纹,眼下的乌青和早生的白发,皇帝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过往种种历历在目,良久,便也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皇后,你操劳过甚了。”皇帝走到皇后面前,“后宫事,暂由纯贵妃和愉妃代理吧。” 原本想说娴妃的话才到嘴边,却想起她之前的作为,最终变成了愉妃。 “皇上!”琅嬅膝行几步,抱住了皇帝的腿,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和哭腔,“臣妾知错,可是臣妾是您的妻子啊,你可以指责臣妾,重罚臣妾,可请您不要弃绝臣妾!” “朕知道,”皇帝并不看她,只是缓慢,不带着任何质疑地说道,“朕会保住你身为皇后的荣耀,你只是病倒了,需要休息,今日的事,紫禁城不会再有人知道。” “这已经是朕看在永琮和璟瑟,还有你这么多年和朕相伴的情意上了,”皇帝轻轻抓着皇后的手,将她推开,“在长春宫,好好养病,你还是朕的皇后。” “皇上,不是娘娘的错,都是奴婢糊涂,皇上!”素练自然是始终跪拜俯身,不敢抬头看这帝后之间的对白。 “你的错?你真当朕不知道你受了谁的指使不成,朕没有牵连富察氏,计较富察氏前朝后宫勾结之心,已经是宽宏了。”皇帝的声音响起,素练一张脸已经惨白,还要再说,便看到了琅嬅的眼神,一潭死水,绝望而带着悲痛。 她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只跪在琅嬅的身边叩首,不再言语。 “臣妾知错,臣妾谢皇上隆恩。”琅嬅深深拜了下去,三拜起身。 “臣妾会日日抄经祈福,为皇上圣体安康和后宫子嗣昌盛,皇上,您保重。”琅嬅眼里带着泪,可皇帝始终不肯再看她一眼。 “来人,皇后身体抱恙,即日起在长春宫安心养病,由纯贵妃和愉妃暂理六宫事,素练伺候不周,杖毙。”皇帝下了旨意,门外候着的李玉和已经回来的进忠进保忙进来,只希望自己不长耳朵和眼睛,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皇后娘娘,您请?”进忠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后也不再多说,转身往外去,进保带着人扣下了素练,往慎刑司去。 琅嬅身体一顿,转身望向素练,一双眼睛里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不舍?难过?责怪?最后只变成了盈满眼眶的泪,她知道,皇帝有心全了她身为皇后的面子,她便不能再多言了。 素练被堵了嘴,眼睛里却更多的是释怀,她心里会想什么呢,只希望自家娘娘一切安好,她一个人的命死不足惜,只要娘娘没事,富察氏没事! “娘娘。 ”进忠前一会还在永寿宫喂嬿婉吃早点,这一会就要在养心殿这修罗场待着,饶是他心里建设再好,此时也忍不住两股打颤,皇帝和皇后之间的事儿,打听一句都得没了脑袋。 “本宫知道。”琅嬅终于是转身走了。 此时,养心殿里皇帝的声音又传出来:“方才拦不住人的那几个,没用的东西,一并杖毙。” 琅嬅站在门口,心里也不知是安心多一些还是惶恐多一些,坐上了她来时的那顶软轿,她轻轻掀起了帘子,望向紫禁城高耸的红墙。 雪停了。 第五十九章 耀眼夺目 皇后抱病,纯贵妃和愉妃共理宫务。此事风一样地吹过了紫禁城,有些眼力见的自然是闭紧了嘴,关紧了门,至于某些那胆子大爱说嘴的,半夜里便被进保带着慎刑司的人一一带走了,消失在紫禁城,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是皇上处置了皇后?”嬿婉用玉轮轻轻滚着脸蛋,一脸严肃。 “可不,奴才看的真真的,不过咱们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撞上去,皇上盛怒之下,”进忠心有余悸,“连素练都直接杖毙了。” “素练可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杖毙了她无异于打皇后的脸,”嬿婉紧皱着眉头,“可到底是为着什么呢,难不成是九阿哥?皇后不至于啊。” “谁知道,八阿哥九阿哥身边人悄悄地全换了,发生了什么,怕是只有顺贵人知道,毕竟只有她来过养心殿,而且她带着皇上去了九阿哥的灵堂,这事马上就出了。”进忠忽地想起来。 “这件事别管了,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不过从皇上的态度来看,”嬿婉笑了笑,“皇上似乎,不那么相信娴妃了。” “可不是,纯贵妃位分高不必说,舒妃娘娘的和柔公主年纪还小还要好生照顾,玫妃娘娘怀着孕,可皇上不选娴妃而选了愉妃,可见他对娴妃娘娘不满。”进忠继续说道,“娴妃前儿些时候不是还冷落了愉妃吗,这下倒是有好戏看。” “是啊,娴妃看不上的愉妃,如今可是有协理六宫权了。”嬿婉捂嘴笑了笑,“不过,依本宫看,愉妃只会巴巴捧着娴妃,哪里用得着娴妃去讨好。” “娴妃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愉妃功不可没,”进忠轻轻搭上嬿婉的肩膀,“还有五阿哥,颇得皇上的欢心,” “是啊,”嬿婉眼波流转,“要是愉妃不帮着翊坤宫就好了。” ——翊坤宫—— 青樱今日穿的是一身退红色的衣赏,是皇帝最爱她穿的颜色,故而她一般都拿来做中衣,艳而不妖,就像是世间所有亮丽不亮丽,好看不好看的颜色揉在了一起,不仅难染,还不太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想来是和二人情意一样,不仅是世间罕见,而且难以理解。 远远看去,像是赭色,靠近一看,便是带点黄色,细细一看,还有些点点红色,这三种颜色以极其巧妙的混合叠在一起,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无法迎合世俗,实在无法被常人欣赏的美丽。 “主儿,皇后娘娘抱病,宫务都由纯贵妃和愉妃娘娘处理,今日不必去长春宫请安了。”菱枝走进来,“愉妃娘娘特意差人送来这退红色的料子,可是难得,内务府做了许久才得做了这一匹,就只给您做了衣裳呢。” “愉妃自然是懂事,”青樱的两根小巧的指头轻轻翘起,“今日若是她来翊坤宫,就让她进来吧。” “今日,愉妃娘娘怕是要在钟粹宫和纯贵妃娘娘一同,毕竟年节将至,今年既然皇后娘娘不能主持,那这些琐事便都要纯贵妃和愉妃娘娘来做了,很是繁忙呢。”菱枝小声地开口。 “哦,这样啊。”青樱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主持年节,这样重要的事,叫纯贵妃和愉妃来做?皇上为何不叫自己来做!青樱方才因为新得了料子的欣喜一下子就被冲淡了。 “罢了,去取那件绣着团竹的姜黄色衣裳,”青樱细细穿戴好华丽体面的护甲,“本宫去一趟养心殿,本宫是心疼愉妃,毕竟她绣娘出身,纯贵妃出身也不高,汉军旗罢了,这么大的宴会,不如叫本宫在旁边瞧着,免得出什么差错。” “是。”菱枝连忙去取,不知道为何,知道皇后受罚,青樱的心情莫名的好,就连旗头上都忍不住簪了一朵艳丽的大红花,整个人难得显得年轻了几分,整个人都春风满面。 坐着轿子,青樱看着来往的人,都是皇后平日里都念叨着节俭,什么衣裳首饰也不让,现在总算是能打扮得华丽一些了,这才是她妃位的体面。 进忠守在门口,远远地就瞧见一个身着黄色衣裳的人坐在轿子上,耀眼夺目,头上的玫瑰花流苏更显得华丽无比,要不是昨天他亲自送皇后回长春宫,他还以为皇后娘娘又到养心殿来了。 “给娴妃娘娘请安。”进忠向前行礼。 “本宫来见皇上。”青樱嘴角带着慈祥的笑容,是的,就算她不喜欢进忠,也会对他笑颜以对。 “您稍等。”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撞枪口上啊,进忠一边往里走,一边腹诽。昨儿皇后娘娘来穿的正黄色,今儿娴妃来穿的姜黄色,皇上这两日心情差到一杯茶水慢上了都要骂人,连师父都被皇上训了一通,他是不敢往皇上身边去,娴妃娘娘,这可是您自找的,您自求多福。 “皇上,娴妃娘娘求见。”进忠隔着屏风通报道。 “让她进来吧。”皇帝放下了笔,罢了,青樱定是要来宽慰他,虽然她这些日子不懂事,但是青樱毕竟是最懂他心的,他惩戒皇后,一开始也是为了给青樱出一口气。 “嗻。”进忠出了门,看着青樱进来,便去找李玉。 “师父,我肚子疼,您能不能替我一会,方才娴妃娘娘进去了。” 李玉念着上一回的人情,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到底是娴妃,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青樱才进去,皇帝看到她穿的一身衣服,脸就已经拉了下来,青樱素日里穿着都得体,今日穿得这么亮眼是要做什么? “臣妾给皇上请安。”青樱浑然不自知,“皇上,臣妾听闻您让纯贵妃和愉妃处理宫务,主持除夕宴会了。” “是,怎么了。”皇帝别开了眼,又拿起了笔。 “臣妾想着,愉妃毕竟没有这样的经验,纯贵妃又是汉军旗出身,这样重大的事情万一出了岔子可怎么是好呢,”青樱直接走到了皇帝身边,“臣妾先前也是帮着皇后娘娘处理过宫务的,所以臣妾愿意为皇上分忧,除夕宴若是交给臣妾来主持,必然能做的好。” “是吗,你对自己倒是很有自信。”皇帝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头。 “皇上从前对臣妾寄予厚望,臣妾如何能不知,”青樱笑的更高兴了,“皇后娘娘抱病,臣妾自然要多为皇后娘娘分忧。” “分忧?”皇帝回头看向青樱,见她打扮华丽,神色高兴,心中却聚了一团火气,“宫里才没了个孩子,你打扮成这样是要给谁看啊?” “皇上,臣妾。”青樱愣住了,方才的笑意连忙收了回去,“臣妾没有。” 是了,九阿哥新丧,可是这事也未曾大办,她身为九阿哥的庶母,难道庶母要为了皇嗣守丧不成吗?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东西,皇后抱病,你就穿一身僭越的衣裳!”皇帝眼神越来越冷,“看来这规矩学的还是不好,跑到朕面前来说嘴,怎么,纯贵妃老实本分,愉妃也是能干的,到你这倒是一事无成了,你是觉着这些事只有你能做吗?” “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青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是好意为皇上分忧的,皇上怎么能这样误会她呢?“您误会臣妾了。” “误会,看来你的规矩还未曾学好啊,”皇帝眼里便只剩下失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皇上。”青樱眼神里满满的无辜,“臣妾这身衣裳是妃位穿得……” “来人,娴妃行为无状,遣送回宫,”皇帝直接扔了手里的笔,“朕从前是对你给予厚望的,只是如今的你,太叫朕失望了,回宫,为九阿哥抄经祈福吧。” “皇上!”青樱愣住了,皇上这是要赶她走吗? 李玉一进来,听到的就是旨意,他懵了两秒,忙回道,“是。” “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妾,臣妾是一心为您着想。”青樱急急地分辩。 “李玉,你死了吗?”皇帝冷冷地一个眼神,吓得李玉连忙向前。 “娴妃娘娘,请吧。” “皇上!”青樱还要再说,身前已经是两个小太监,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就要被拖出养心殿。 “娴妃娘娘,您快些请吧。”李玉满头的汗,心里忍不住责怪起她来,皇上一看就是在生气,娴妃娘娘还在这里待着,是要做什么。 青樱的情绪从不解,疑惑,到气愤,最后转身就往外去,竟然连礼都不行了。 皇帝原本未曾看她,看到如此,怒气值更是直接拉满了。 “娴妃,行为无状,着降为嫔。” 青樱都跨过了门槛,此时却是直接呆愣当场,嫔位?自己刚进宫就是妃位,皇上怎么能就这样降了她的位份? “皇上?!”青樱的脸上是满满的震惊,“不,您不能……” “朕是皇上,”皇帝只是冷眼看着她,“你的荣宠都是朕给的,你要知道分寸,娴嫔。” 第六十章 娴嫔 方才来养心殿有多得意,如今青樱回翊坤宫就有多不甘,皇上凭什么降她的位份,凭什么?! 与此同时,李玉自然是替进忠承担着雷霆怒火,皇帝一股气全撒他身上了,等进忠回来,李玉将他一把拽到后殿, “你知不知道,我替你挨了皇上多少骂?” “我不知道啊,”进忠一副无辜,震惊,听完李玉讲了过程,立刻变得同仇敌忾。 “这娴嫔娘娘怎么这么会惹事儿啊,连带着师傅您受罚。” “师傅,下一回娴嫔要再来,我定然不让她进来了。”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要我说,幸好您在稳得住场面,要是我,怕是小命都丢了。” …… 李玉知道,进忠的嘴皮子一向是厉害的,几句话一说,他的怒火就从进忠转移到娴嫔身上了。 “就是啊,娴嫔娘娘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皇后抱病的事情还未完,娴妃又惹怒皇上被降位,吸取教训,这倒是无人敢议论了,人人夹着尾巴做事,连带着年节都过的有些肃穆了。 ——钟粹宫—— “就这么做吧,顺贵人排了母族的歌舞献给皇上,放的靠前一些。” “几位皇子公主的年礼是一齐献上还是分开啊。” “不成,皇上上回说了要有新意一些的。” “是啊,这个也不错。” 纯贵妃和海兰正在商量除夕宴的布置,二人却是有些焦头烂额,毕竟这些事一向是皇后做的,如今突然交到自己手上来,自然是惶恐又激动。 “娘娘,今日娴妃娘娘去养心殿被皇上训斥,降为嫔位了。”叶心上前说道。 “怎么回事?”纯贵妃放下手上的名册,问道。 “不知道,好像是因为九阿哥新丧,皇后娘娘抱病,娴嫔娘娘却穿的华丽了些,惹得皇上不高兴。”叶心回答道。 “皇上竟然直接降了姐姐,娴嫔的位份?”海兰愣住了,不,按照宫规,她承不住自己一句姐姐了。 “是啊,皇上很生气呢。”叶心说道。 “我得去瞧瞧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海兰起身,“纯贵妃娘娘,臣妾稍后晚间再来和您商议。” “诶?”纯贵妃愣了愣,海兰已经行礼往外去,“愉妃也真是的,一提到娴嫔就急。” “ 毕竟二人感情好呢。”可心在一旁说道,“主儿也歇一歇,别看坏了眼睛。” 而此时的娴嫔,正一个人坐着发脾气。 不就是穿了身黄色的衣裳吗?皇上从前不会如此对自己的,难道是自己许久没有侍寝伴驾了,皇上要忘了自己了吗? 不,不能这样,她才是皇上心里最重要的人,难道皇上忘记了,曾经和自己墙头马上的誓言吗,为什么要如此对她! “站住,站住!”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声音。 秦立一脸无语地看着面前穿着三等宫女衣裳的容佩,这翊坤宫什么规矩,一个扫地的宫女,也能挡他一个首领太监的路? 容佩站的笔直,不容分说地说道,“这种艳丽的缎子也敢往翊坤宫送,九阿哥夭折,皇后娘娘抱病,你怕不是有心要害娘娘!” 秦立看着容佩,险些骂出口,若不是看在愉妃的面子上,谁愿意来给翊坤宫送料子,给脸不要脸。 而屋内的青樱听到此话,却是直接站了起来,对了,就是这样,若是今日是容佩伺候她,绝不会被皇帝斥责,都是因为她身边没有得力的丫鬟出主意,这才叫她一直处于劣势! 她急忙掀开了帘子,仿佛相见恨晚地往容佩那去。 “给娴嫔娘娘请安。”秦立行礼道。 “容佩说的,就是本宫想的,换些素色的缎子吧。”青樱的语气,神情,马上转换成了一副虚弱,悲痛的模样,实力之高 ,让人唏嘘。 “嗻。”秦立也不多话,行了礼便往外去。真是,还省事儿了, “你就是容佩吧,”青樱转身看着容佩。 “是,奴婢给娘娘请安。”容佩屈身道。 “以后,你就到本宫身边伺候吧。” 青樱端详着容佩,怎么看怎么满意,家世清白,又有胆色,还忠心。 有她真是我的福气啊。 第六十一章 自洽 青樱新得了一个得力大宫女,心里自然是高兴,可菱枝心里未免有不满,主子突然提上了容佩做大宫女,而自己还是二等宫女,一个毫无资历的新人,就直接成了主子的心腹?主子未免太不公允! 容佩换上一等宫女的服饰,低着的头立刻高昂起来,二人就像是绝佳的搭档,高山流水遇知音。 等海兰到翊坤宫,青樱身边就已经是容佩在伺候了。 “姐……娴嫔,”海兰脱口而出,却咽了回去,如今这宫里人人自危,还是要遵循规矩的,若是此事又传到皇上耳朵里,旁的不说,连累姐姐可怎么是好? “是海兰啊,”即使降为嫔位,青樱依旧维持着她的体面,连起身的意味都没有,她知道,海兰自然不会介意这些俗礼的,毕竟自己是她最敬重的姐姐。 “听说您惹了皇上不快,到底怎么回事啊?”海兰只觉得说话别扭,即使如今她为妃,姐姐为嫔,她依旧觉着自己被青樱身上淡然处世,超然物外的气势给压住了,依旧和从前一样,坐在下首 而不曾坐在上首,毕竟就算在自己的延禧宫她也一直住着偏殿,主殿是留给姐姐的。 “这个啊,”提到这个青樱就来气,若是皇上早早吩咐让她代理宫务,就不会出这样的事,都是海兰,冒尖出头! 青樱扫了海兰一眼,脸上淡然里带着一丝不忿,“本宫想是被人算计了。\" 青樱如何会说是因为自己的穿着问题, 礼仪问题和出言不逊遭了皇上的责骂,上下肥嘟嘟的嘴唇一闭,就想起了对策。 \"皇后抱病,本宫却偏偏正好去惹了皇上不悦,定然是有人到皇上跟前嚼了舌根子。” 对,就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什么?\"海兰看着青樱,小心翼翼四处看了看,\"姐姐,你宫里新添了宫女啊。\" \"是啊,她是容佩,办事利索,家世清白,如今已经是本宫的心腹了。\"青樱笑着,容佩也抬起头,二人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出奇地一致。 “你叫她们先退下吧,有些话我要单独和你说。”海兰谨慎地说道。 “他们待着不行吗?”青樱皱了皱眉头,愉妃竟然敢指挥翊坤宫的人了? 海兰并不在意,顿了顿,继续道,“毕竟是咱们说话。” “那你们就先退下吧。”青樱想了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姐姐,你真的觉得皇后是抱病吗?”海兰轻轻凑近。 “本宫知道这事儿有蹊跷,只是皇上明令不许谈论呢。”青樱瞪大了眼睛,“这可说不得。” “所以我才叫姐姐让他们下去,”海兰顿了顿,“如果真的抱病,长春宫为何禁止所有人进出,形同禁足,就连素练也被杖毙,看似养病,实则软禁啊。” “皇上软禁皇后,为什么?”青樱迅速开始的头脑风暴,可惜她一向不屑于宫斗,甚至于海兰的主意她也要多加劝诫,让她明白宫斗没有必要,真爱才是第一的概念。 “九阿哥和八阿哥身边的乳母嬷嬷全换了,我想,或许是皇后示意了他们不好好照顾二位阿哥,毕竟皇后和淑嘉贵妃可是有血仇,如何会真心对待她的孩子?”海兰顿了顿,“不过,若是如此也不会罚的这样重,九阿哥是因为体弱伤寒夭折,八阿哥也养的不错,轻易挑不出错来的,除非这就是个引子,皇上包容皇后已久,终归是到了不能再忍得地步。” “不能再忍,皇后?”青樱低头做沉思状,终于她脑子里闪过灵光,皇后做过的恶事,那不就是赏给慧贤皇贵妃和自己的镯子,还有自己冷宫失火放蛇一事,所以皇上是因为自己才惩戒皇后的?! “皇后做的事,无非是当年潜邸和本宫身陷冷宫的时候,皇上这是为了本宫。”青樱急得站了起来,挨了皇帝贬斥,她自然是不敢再穿那鲜亮的黄色,今日便穿了一身驼色(深棕色)的衣裳,配上再素净不过的头花耳饰,其实也算不得太素净,毕竟都是点翠所作,只是她气质过于超然,再亮丽的头饰在她身上都只能显现出成熟的气质,衬得她一整个都慈祥和善。 “所以,皇上是为了替本宫先前遭受的不公才惩戒皇后,而皇上不想本宫出头,也正是因为此事和本宫有关,所以,”青樱来回踱步,她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清楚这么多事情,她入宫都是为了爱情,为了真爱,宫斗什么的她不会,不愿意,更觉得没有必要,这其中的弯弯绕她如何想的明白,嘴里喃喃道,“所以,皇上难道有意,废后……?” “不可能,”海兰看着青樱来回打转,只感觉眼睛都有些花了,“皇上若是想要废后,就不会软禁皇后,可她既然做了,那就证明他不愿废后,只是惩戒罢了。” “是吗,”青樱一下子就顿住了。 “是啊,但是,皇上心里肯定还是有姐姐的,就如姐姐方才所说,皇后当年对姐姐做的恶事皇上既然都知道,那如今罚了皇后就是为此了,”海兰接着说道,.“皇后娘娘毕竟是富察氏,前朝得力,皇上如何会废后。” “是啊,富察氏,不像乌拉那拉氏没有前朝的男人,”青樱坐下来,整个人都有些颓废,“这也正是,皇上要惩戒本宫,好叫富察氏安心吧。” 青樱的逻辑一下子自洽了,皇上罚她,绝不是因为不满,而是因为富察氏前朝势力太大,他必须平衡前朝后宫,小惩大诫一下自己罢了。 “或许吧。”海兰不知道昨日养心殿的具体事宜,只听着青樱分析,便觉着皇帝是突然发难,肯定如她所说,不过是了平衡富察氏,皇上这才冷落了姐姐,“姐姐,那你这些时日还是好好韬光养晦才是。” “本宫知道了。”青樱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淡然处世的模样,“你既要负责除夕宴的主持,还要多费心,若是不懂,本宫可以帮你分析一二。” “是。”海兰应下了,是了,姐姐还是这样的关心她,她依旧是那个圣洁,美丽,善良,永远无瑕的姐姐。 第六十二章 璟瑟 除夕宴,歌舞生平,愉妃和纯贵妃绞尽脑汁,用心准备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办的中规中矩,还带一些新意,尤其采纳青樱的建议,将除夕宴大办,比从前皇后所办的更加奢靡,这倒是合了皇上的喜好,多夸了二人几句,纯贵妃自然是喜不自胜。 若说不高兴的,那必然是固伦和敬公主,她自知道皇后抱病以来,就不断往宫里递折子请安,可是都被皇帝驳了回来,说是皇后要安心养病,就连七阿哥永琮,都被接接到养心殿,由皇帝带在身边照料。 这一举措令前朝骇然,富察氏原本还在猜测皇后失宠,可是皇帝亲自抚养七阿哥,那就足见对七阿哥抱以厚望,极尽宠爱,一时倒也拿不准皇帝的心理,本着功高盖主的前车之鉴,富察氏选择了沉默。 璟瑟望着上首那空虚的凤位,和下首正在说笑,众心捧月的纯贵妃,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娴嫔失势叫她心里痛快,可若是旁人威胁到皇额娘的地位,她也是绝不容忍的。 “皇阿玛,”璟瑟站起身,祝酒道,“儿臣祝皇阿玛龙体安康,福寿延年。” 皇帝笑着点点头,“好,朕的和敬最是孝顺。”说罢,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阿玛,除夕佳节,怎么不见皇额娘,皇额娘抱病已久,儿臣却不曾伴其左右以尽孝道,深感自责,还请皇阿玛准许,儿臣今日留在长春宫侍疾。”璟瑟站的笔直,垂着眼睛站着,一时众人的欢笑声都停了下来,只看着皇帝和固伦和敬公主。 皇帝并不言语,淡淡地扫了一眼,“你皇额娘的病需要静心,你若是孝顺,便不该打扰她。” “哪有子女不去额娘跟前尽孝的道理,皇阿玛,儿臣……”璟瑟就急急地开口。 “皇上,公主怕是吃醉了酒,”嬿婉笑着站起来,“纯贵妃娘娘早早收拾了公主的殿阁,不如臣妾先带公主去歇息一下吧。” 璟瑟回头看着她,嬿婉盈盈一笑,不再言语,皇帝颔首道, “好,璟瑟啊,当日令嫔也是费尽了心思为你的婚事着想,你便跟着你令娘娘去歇一会吧。” “是。”璟瑟自知不该再留,转身跟额驸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跟着嬿婉往外去。 “令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出了宫门,璟瑟急急地问道。 “公主稍安勿躁,”嬿婉左右看了看,“此处可不适合说话。” 璟瑟会意,转了话锋,“今日的除夕宴一扫皇额娘当初的节俭风气啊。” “是啊,不过我大清国力强盛,近日又无战事,这样热闹一番倒也合皇上的心意。”嬿婉附和道,“公主同额驸相处可还愉快?” “历来公主,都是要嫁去蒙古的,皇阿玛疼爱,我能在京城公主府长住,府里内外自然都是我说了算,自然舒服,”璟瑟笑了笑,“还要多亏了令娘娘当日相助。” “那本宫就再高兴不过了。”嬿婉舒了一口气,长住京城的公主,便能过得安好了,对吧。 路上未曾耽误多久,等嬿婉和璟瑟进了内殿,身边人便尽数退了下去。 “令娘娘,如今你可以告诉我,皇额娘究竟怎么了?”璟瑟问道。 “皇后娘娘安好,只是皇上同她,怕是有些芥蒂,”嬿婉叹了一口气,“公主,今日我同你说的,一字一句可不要外传,当日长春宫封了宫门,相关的人几乎都被皇上处理了,可见皇上盛怒,不过皇上到底是顾着皇后娘娘的。” “我知道了,怪不得,宫里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璟瑟皱着眉头,随着她年龄的增长,眉眼间越发有她额娘的气质。 “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上个月九阿哥新丧,这事儿你应当知道,皇后娘娘为他设了灵堂做法事,于情于理都做好了分内之事,”嬿婉顿了顿,“可是后来,顺贵人去了趟养心殿,谈话内容不可知,皇上随即去了九阿哥灵堂,当晚,九阿哥和八阿哥的乳母都被带入慎刑司拷问,九阿哥贴身伺候的人尽数处死,八阿哥身边的好一些,,被送进辛者库服苦役。” “有人害了九弟?绝不会是皇额娘!”璟瑟听着,微微抬高了声音,“然后呢?” “而后,皇上召皇后娘娘入养心殿谈话,随后便下了旨意,说皇后娘娘抱恙,宫中一切交由纯贵妃和愉妃主持,可皇后娘娘,分明未见病容。”嬿婉抿了口茶,“而且,素练连带着养心殿的几个小太监,一并杖毙。” “素练姑姑?皇阿玛杀了素练姑姑!”璟瑟瞪大了眼睛,“她是皇额娘的陪嫁啊。” “是啊,故而宫里都说皇后娘娘惹怒了皇上,这不,娴嫔娘娘穿了一件姜黄色的衣裳去养心殿,惹得皇上盛怒,直接给降位了。”嬿婉轻笑了一下,“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娴嫔脑子一向拎不清楚,又觊觎皇额娘的后位,”璟瑟抿了一口茶,“活该他被皇阿玛斥责。” “只是,皇阿玛如今不让我去见皇额娘,我实在是担心。”璟瑟叹了口气,“令娘娘,多谢您了。” “公主客气,若叫我说,你见不着皇后娘娘,却能见皇上和七阿哥,到底你和皇上是亲父女,皇后娘娘和皇上是夫妻,没什么矛盾是解不开的,万万不要急。”嬿婉起身,“公主今日就好好休息,年节这几日留在宫里自然是合情合理,您多多地去养心殿和皇上说说话,和皇后娘娘闹得如此不愉快,皇上心里怕是也不好受的很。” “是,令娘娘慢走。”璟瑟起身送嬿婉出去,“我带了些礼物进宫,原本就是有一份特地给您的,您今日顺便带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嬿婉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的,给令娘娘瞧个新鲜。”璟瑟笑了笑,崔嬷嬷拿着东西上前,春婵忙接了过来。 “那就承公主好意了。”嬿婉看了一眼,笑道。 “令娘娘慢走。” 第六十三章 痛心 年节,宫中繁忙,和敬公主却是日日去养心殿请安,嘘寒问暖,看望幼弟,皇帝饶是再冷的性子,也熬不住昔日最疼爱的女儿日日在侧,璟瑟倒是再也不曾提起看望皇后一事,只是每每看到璟瑟,尤其是璟瑟抱着永琮的模样,那气度身量就像是又一个皇后在他的身边,叫他无法忘却。 “永琮,看长姐给你带的鹿棋,是这样玩儿的。”养心殿,永琮聚精会神地看着璟瑟放在桌子上的棋,璟瑟坐在他的对面,一身满绣的正黄色衣裳,华贵又带着几分公主的娇气。 “姐姐,这样就赢了吗?”永琮高兴地拍起手来。 “是啊,永琮真厉害。”璟瑟笑着收拾起棋局,重新摆放。 “璟瑟,永琮,”皇帝正在一旁看书,却忍不住看完了二人游戏的全局,“今日,和朕去长春宫看看你们皇额娘。” “皇阿玛。”璟瑟猛地抬起了头。 “皇额娘,皇额娘!”永琮挥舞着小手。 “走吧。”皇帝起身,璟瑟来不及高兴,连忙抱起了永琮跟上。 长春宫的宫门开了,距离上一次帝后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琅嬅身着素服,跪在佛像跟前,虔诚至极,只是整个人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疲惫,她日日只觉着自责难过,竟然不曾知道她身边的素练背着她以她的名义做了这么多事,她日日只劝自己要永远做一个好皇后,富察氏的好女儿,要保住富察氏的荣耀,可为了家族而与夫君离心,这又是她愿意看见的吗? “皇后。”身后的门开了,明黄色的身影看着眼前的皇后,身后是忍不住泪流满面的璟瑟。 “静儿,本宫想是又糊涂了,怎么听到皇上的声音了,去把安神汤取来,本宫去睡一会。”素练走了,如今是内务府新送来的宫女静儿贴身伺候着皇后。 “娘娘,是皇上,皇上来看您了,皇上带着公主和七阿哥来看您了。”静儿跪在门口,声音带着颤抖。 “皇上?”琅嬅猛地回头,正巧对上了皇帝的眼睛。 璟瑟忍不住跪倒在地,带着哭腔,“皇额娘!” 永琮不明所以,只在璟瑟身边抱着姐姐,睁着眼睛看着皇帝和皇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皇阿玛和皇额娘。 “你也许久不曾见他们了,今日也算咱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皇帝叹了口气,冲皇后伸出了手,“起来吧,你怎么又憔悴了许多。” “皇上,臣妾自知罪孽深重,臣妾,臣妾谢皇上。”琅嬅搭上皇帝的手,慌忙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璟瑟拉着永琮的手,站在皇后的身侧,“皇额娘,儿臣很想您。” “好,好。”琅嬅看了看女儿的脸,又揉了揉永琮的头,“永琮长高了一点。” “皇额娘,你为什么要哭,你和姐姐都哭了。”永琮捏着琅嬅的手,“永琮也很想皇额娘。” 皇帝只是握着皇后的手,看他们母子三人说话。 “走吧,在门口哭来哭去的,多不好。”皇帝缓缓出声。 “是。”琅嬅牵着永琮的手,永琮拉着璟瑟的手,四人一起往外去。 “不是叫你好好养着吗,难道是有人敢克扣了你的吃穿不成?”皇帝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他确实是要惩戒皇后,可长春宫的份例还是照常的。 “不是,是臣妾胡思乱想,”琅嬅摇头,“臣妾虽然每日抄经祈福,可是心里总是静不下来,只觉得自己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皇额娘,您瘦了好多。”璟瑟眼里透着心疼,“精神气瞧着也大不如前了。” “没事的,本宫没事。”琅嬅笑了笑,面上却依旧还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这道菜,往常是你最喜欢的,”皇帝敛下了眼底的思绪,“吃饭吧。” “是。”几人动了筷子,可琅嬅依旧只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安心为皇帝和自己的儿女布菜。 “皇额娘,您多用一些。”璟瑟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里脊。 “本宫吃不下。”琅嬅苦笑了一声。 “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变得冰冷。 “回皇上,奴婢是娘娘的贴身宫女静儿,娘娘这些日子总是进的少,有时一整天也只能吃下一小碗米粥便不用了。”静儿低头说道。 “为何不请太医?”皇帝声音带着怒火,“皇后的身子出了事,也不知道来禀报吗?” “皇上,不怪他们,”琅嬅柔柔出声,“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左不过是气郁,不是什么大毛病。” “皇后,”皇帝看着皇后泛白的唇色,“请太医。” 齐汝急匆匆赶到,把脉之后更是面色凝重,斟酌之下说道, “皇后娘娘生下七阿哥之后本就身体受损须得好生将养,这些日子更是心绪不佳,郁结于心,这便是加重了病情,药石的作用不大,皇后娘娘唯有宽心才是。” “那便还是写些开胃的方子,皇后进不得食,这便是头等大事。”皇帝说道。 “是,微臣明白。”齐汝行礼便退了出去。 “皇额娘。”璟瑟握着皇后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终究只是一个才离开父母羽翼的小姑娘,即使在公主府,也盼着回宫,盼着和自己的阿玛额娘说说话,只是不曾想,年节时分竟然遇到这样的事。 “没事。”琅嬅轻轻拍着她的手。 “璟瑟,永琮,好好陪陪你们皇额娘,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皇帝起身准备离开,顿了顿,对皇后说,“皇后,朕不怪你了,你要宽心。” “是,臣妾恭送皇上。”琅嬅起身行礼,璟瑟和永琮随后。 “儿臣恭送皇阿玛。” —— 养心殿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齐汝,问道,“皇后的身子,到底如何?” “皇上,若是皇后娘娘继续如此伤心伤身,身子怕是,微臣,微臣全力以赴。”齐汝冷汗涔涔,他就知道,这事情是瞒不住皇上的。 “朕知道了,”皇帝静默了半柱香,“你去吧。” “是。”齐汝转身离去,而皇帝,在进谏南巡的折子上,添上了朱批。 江南这样好的风光,皇后会宽心吧。 第六十四章 令妃 皇帝定下了南巡的行程,尤其将皇后的名字放在嫔妃之首,并亲自写下南巡缘由之一是为孝顺太后和使还在病中的皇后宽心,故而虽然宫务依旧由纯贵妃和愉妃代理,可是皇上冷落皇后的传言,已经不攻自破, 只是,此行的人选由皇帝亲定,玫妃和顺贵人自然是要静心待产,轻易挪动不得,愉妃自请留宫照料二人,其余答应常在等人没有这样的福气,贵人以上的各宫小主,便都在翘首以盼,毕竟江南好风光人尽皆知,且此行人少,若能伴驾,指不定能得盛宠。 “去江南啊。”嬿婉的思绪渐渐飘远,上一世的这次南巡更早,也正是这一次,她三年伴驾,无子封妃,惹了一阵青眼。 “令主儿想去?您放心,奴才早瞧着了,纯贵妃,舒妃,后一个便是您,皇上早早写了您的名字,”进忠笑了笑,“江南好风光哟。” “是吗?”嬿婉半撑着手,“那娴嫔,皇上也叫她去喽。” “是,”进忠呲着的大牙一下子收了回去,“虽然皇上有些厌弃娴嫔,到底还是把人带上了的。” “也是应该的。” 最终定下的嫔妃便是纯贵妃,舒妃,令嫔,娴嫔,婉嫔,庆贵人,晋贵人。 正月十三,南下江南,皇帝一路既是游山玩水,也是体察民情,督办地方,于三月到杭州西湖。江南三月,姹紫嫣红,早开的花骨朵依偎着西湖的池水,实在醉人。 皇帝更多地陪伴在琅嬅的身旁,二人似乎早早放下了芥蒂,携手游山玩水,如从前东巡一般。 皇帝冷落青樱已久,一个普通的午后,倒也传了她来,到底是与自己相伴许久的女子。 青樱心里一直觉着皇帝对她是不一样的,故而巴巴的就来了,早早忘却了皇帝同她的龃龉。 青樱亲自服侍皇帝脱下龙袍,一层又一层,皇帝也忍不住感叹, “这龙袍一层层,实在是束缚啊。” “是束缚,但也是世人难以企及的荣耀,”青樱笑了笑,眼睛微微地斜看着,撅着小嘴,“那皇上愿不愿意褪去龙袍,和臣妾做一对寻常夫妻呢?” “青樱,”皇帝皱了皱眉头,“朕与皇后才是夫妻。” 青樱整个人都僵住,是啊,她不过是皇帝众多妃嫔中的一个。 “可是皇上,您和臣妾青梅竹马,墙头马上遥相顾,一念……” “好了好了,”皇帝有些厌烦地打断,“青樱,朕都是要做皇祖父的人了,一日日还这样记挂着情爱,有些不妥了。” “臣妾,”青樱攥紧了小手,皇上怎么连曾经的誓言都不记得了?皇祖父?是了,大阿哥都有两个儿子了,不知不觉,自己也到了做祖母的年纪,不,不是这样的,她哪有这么老?她分明还是那个乌拉那拉氏无忧无虑的少女! “李玉。”皇帝也不多废话,李玉忙上前帮皇帝换了常服,皇帝只看了看她,“青樱,你该懂点事,不要总是沉浸在过去。” 等青樱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转身离去了。 “皇上!”青樱急急地跟上,双肩不住地耸动,翘着护甲小步跑着,若是叫之前二位嬷嬷见了,怕是要眼前一黑,娴嫔娘娘的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 晚上,皇帝携皇太后,皇后,众嫔妃,以及众多王公大臣在西湖边设宴,吴侬软语,微风袭来,好不舒爽。 只可惜如今还只是春天,皇太后最喜爱的荷花不曾开,皇帝亦是遗憾。 “皇额娘最是属意荷花,可惜如今只有些荷叶能瞧瞧。” “哀家年近六十还能得见西湖美景,已然是高兴了,”太后笑吟吟地说道,“皇上最属意苏州春晓,可咱们不能在杭州留到夏日,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瞧瞧荷花再走啊。” 太后击掌,一群二八少女捧着琵琶上前来,穿的是苏州民间的衣裳,水一样的女儿家,弹出来的曲子也是柔情婉转。 湖上,则飘过碧绿的荷叶和粉红的荷花,在真荷叶的衬托下,亦假亦真,甚是梦幻其中一朵格外突出,有半人高,一女子坐在花蕊处,黄鹂一样的好嗓子叫皇帝不住惊喜。 他侧身向琅嬅道:“词应景,曲亦好,琵琶也相映成趣。” “是啊,皇额娘真是有心。”琅嬅侧身向太后颔首道。 “你最近瞧着倒是好了不少。”皇帝端详着琅嬅的脸,“皇后,朕的心里,一直盼着和你百年夫妻。” “皇上有此言,臣妾此生无憾。”琅嬅看向皇帝,她爱了一世的夫君,终于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是可怜也罢,是心软也罢,她已经知足了。 青樱看着上首的帝后,心里颇不是滋味,有富察皇后在一日,她终究只能做个嫔妃,百年夫妻,明明自己才该是皇上的妻子,自己才是…… 一曲结束,游船悠悠地靠近岸边,船上的女子摘下面纱,正是庆贵人陆沐萍。 “沐萍?怎么是你?”皇帝愣了愣。 “皇帝怕是忘了后宫还有这号人了,庆贵人,哀家记得你刚进宫不会唱歌啊。”太后问道。 “臣妾自知技艺微末,便学了这门技艺,闲时打发时间罢了。”庆贵人眼波流转,似是哀怨。 “是朕稍稍冷落了你,往后不会了。”皇帝温柔地说着,庆贵人谢恩,回了原位。 太后心里头满意,只恨不得现在就叫皇帝翻了庆贵人的牌子,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在留着也没必要,便起身离开。 宴席继续,却见满天花瓣,迎着湖心的一艘小船,船上置有铜镜,嬿婉正在铜镜前翩翩起舞,不过今日她手上拿的成了一束桃花。 “是令嫔?”婉嫔惊讶道。 “桃花?令嫔倒是喜欢这样俗气的花。”青樱瞥了一眼,不屑地开口。 “哟,花还有高低贵贱呢。”晋贵人笑着开口,“娴嫔娘娘好见解啊。” 青樱回头横了她一眼,晋贵人仗着自己是富察氏出身,实在是放肆,不过既然皇上皇后都在,她也不愿和她一般计较。 “古人说桃花,只说它代表爱情,幸福,美丽,就连桃子也要冠以长寿的名号,到娴嫔这里倒成了低贱,也不知是哪本圣贤书写的。”舒妃轻轻瞥了一眼青樱,说道。 “舒妃,你。”青樱一下被噎住。 “这正是桃花的季节,白日瞧着同晚上倒是颇有不同。”琅嬅笑了笑,“令嫔人比花娇,粉色最衬她。” “是啊,令嫔懂事知进退,也是皇后好生调教的功劳。”皇帝静静看着嬿婉下船前来。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昨日读《诗经》,见其中提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想起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恩爱,便特意准备了今日这支舞,愿皇上和皇后娘娘琴瑟和鸣,鸿案相庄。” “好,你有心了,朕今日方知,何谓人面桃花相映红,”皇帝笑了笑,“既然如此,今日就由令妃侍奉朕吧。” “令妃?”在场嫔妃讶然,令嫔入宫不过三年,已然无子封妃了。 “臣妾谢皇上。”嬿婉笑着起身,一旁捧着绿头牌的小太监白了脸,今日太后特地吩咐了庆贵人的牌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可皇上分明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皇上,那臣妾就先带着嫔妃们退下了。”琅嬅笑着起身,“臣妾告退。” “嗯。”皇帝起身,嬿婉已经迎上去陪伴在了皇帝的身侧,琅嬅则带着合宫嫔妃离开。 第六十五章 平分秋色 太后早起,听闻昨日庆贵人并未侍寝,颇有些怒气, “这个令妃聪明过了头,怎么偏偏要抢庆贵人的风头。” “是,魏氏都封妃了,陆氏还是贵人。皇上怕是故意捧了令妃压庆贵人呢。”福伽说道。 “皇帝这是有意疏远哀家吗,”太后有些忧心,“哀家和皇帝,到底不是亲生母子。” “您别想这么多。”福伽安慰道,“皇上对您还是孝顺的。” —— 嬿婉封了妃,虽说在外一切从简,不行册封礼,但她依旧去了皇后处,三拜九叩,听从皇后教导,全了礼数。 “你伶俐,伺候着皇上本宫也放心,”琅嬅看着嬿婉,“只是你如此倒是惹了太后不快。” “就算昨日没有臣妾,皇上也未必会召庆贵人,”嬿婉亲自上前扶着琅嬅,“上回金川战事,足见皇上对讷亲和太后娘娘的不满,可见在皇上心里,对前朝后宫联系密切一事,还是极为忌讳,臣妾是运气好了些,稍后自然会去给太后娘娘和庆贵人赔罪。” “是啊,前朝后宫,终究是不该联系过密,”琅嬅叹了口气,“本宫倒是羡慕你 什么也不比求,只一心一意侍奉皇上,不像后宫的世家女子,大多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是好是坏哪里说的清楚呢,”嬿婉顿了顿,“臣妾何尝不羡慕娘娘,有强大的家世背景,不像臣妾,蒲柳一样四处飘。” “到底是和舒妃在一起待久了,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琅嬅一下子笑起来,“你如今都是令妃了,正得盛宠,还在这羡慕啊蒲柳啊,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臣妾该打嘴才是,\"嬿婉拿帕子捂了捂嘴,“臣妾自当好好侍奉您和皇上 ” 琅嬅心里舒服了许多,禁足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富察氏的荣耀,她做的够多了,前朝富察氏的得用的人还少吗,她身为皇后,就该做好皇后的本分才是。 二人说了些话,嬿婉便告辞,准备往太后那去。 太后尚且在午睡,嬿婉便也不急,在前厅不紧不慢地坐着。 太后有意晾一晾她,便等她坐足了一个时辰,福伽才抱着歉意地来传她, “令妃娘娘勿怪。” “福伽姑姑客气了。”嬿婉笑着往前去,太后端坐着,静静地打量她。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几日不见,如今都成了令妃了。”太后冷哼一声。 “是,托太后娘娘的福,”嬿婉盈盈一笑,“这是臣妾新制的玉华宁心香,献给太后。” 福伽上前接过,太后只浅浅瞧了一眼,说道,“令妃果然心灵手巧。” “一点子微末技艺罢了,臣妾自知昨夜行事鲁莽,今日便是特意来给太后赔罪的。”嬿婉也不气馁,“太后娘娘为庆贵人搭了这么大一个台子,无非是盼着她能得了盛宠,为太后娘娘效力。” “你既然知道,还拿庆贵人做筏子,成全你自己的恩宠?”太后静静地看着她。 “太后娘娘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哪里是要抢庆贵人的恩宠,臣妾这是帮她,”嬿婉摇了摇头。 “帮她?”太后眼睛里带了几分探究。 “是,庆贵人由您一力举荐,皇上宠爱她,总是会想着是受了您的拘束,这也便是为什么您让庆贵人侍寝的意愿这么明显,皇上依旧选了臣妾伴驾,”嬿婉接着说道,“臣妾一心争宠,便给了皇上一个与您赌气的机会,把气撒出去了,皇上心里就会舒服许多,如若不然,太后娘娘未必心愿得成。” “可庆贵人如今,依旧不得皇帝召见啊。”太后眼睛微微眯起,“哀家这不还是给你搭了台子。” “皇上孝顺,不久之后定然会召庆贵人,”嬿婉屈了屈身,“而且有臣妾在,皇上同您的芥蒂定然会少一些,平衡之道,太后娘娘必然能明了。”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太后手指微微屈起,“皇家母子,又何尝不是至亲至疏,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 “太后娘娘理解臣妾,臣妾便安心了。”嬿婉舒了一口气。 “不过说到底,你还是占了便宜,”太后瞥了嬿婉一眼,“小聪明倒是不少,得了封妃的恩典,还要哀家一个人情,令妃啊令妃,怪不得皇上和皇后都夸你。” “太后娘娘火眼金睛,哪里是臣妾能糊弄的。”嬿婉眉毛轻轻上挑,说道。 杭州之行,便是嬿婉和庆贵人平分恩宠,不久后,也封了嫔位。 庆嫔虽为着那日不悦,不过嬿婉送了赔礼去,又细细同她分说,她到底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更何况,嬿婉是宠妃,她自然还是要交好的。 “令妃姐姐放心,臣妾不是那等爱计较的,往后还要多仰赖令妃姐姐。” “这是什么话,宫里姐妹,自然要互相关心。” 令妃啊,这个称呼还不算太顺耳,等将来要做令贵妃,令皇贵妃,若是可以,皇后的位置她也要一争,这才合她的心意。 第六十六章 顺嫔 与此同时,玫妃和顺贵人的孩子先后降生,是为十阿哥和十一阿哥,消息从紫禁城传到行宫,皇帝亦是龙颜大悦。 “宫里一下子添了两个孩子呢。”太后心里极为高兴,尤其是其中一个阿哥还是玫妃所生的。 “是啊,顺贵人封嫔位,玫妃已经是高位了,位份便不动了,赏赐较份例多上三倍就是。”皇帝颔首道。 “虽然该赏,也确实不能忘了祖宗规矩,”太后问道,“皇帝何时准备将二人送到撷芳殿?” “皇上,不如等十阿哥和十一阿哥满了周岁再挪去撷芳殿吧,横竖顺嫔和玫妃出身不高,有个孩子在身边也是念想,”琅嬅开口道。 “皇后仁慈,”皇帝思考片刻,“也罢,先前也就端慧太子和永璋在撷芳殿待过一阵子,从永珹开始便都是在生母身边养着,既然如此,这两个孩子就还养在生母身边吧。” “皇帝这是打算往后都不依祖制了?”太后有些意外。 “是,皇额娘,朕想着,皇子们养在生母的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祖制抱养皇子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如今,朕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出现。”皇帝抿了一口茶,“若是身为皇帝,前朝的政事还要靠后宫来解决,朕这个皇上做的便有些失败了。” “皇上有心如此,哀家也便不再劝了。”太后止住了话头,那日嬿婉的话她听进去了,皇帝最忌讳的便是前朝后宫勾结,最厌恶的便是受人掣肘,既然如此,有些话,她也不必多言。 ——启祥宫—— “娘娘,皇上下旨封您为顺嫔,还准了咱们十一阿哥养在您身边。”念真欢呼雀跃地说道。 “嗯,”熙珠抱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怎么瞧也不够,“皇上什么时候回宫啊,他还未曾瞧过十一阿哥呢。” “最迟到五月,皇上定要回来了。”念真掰着手指数日子,“到时候,您也出了月子,好好调理着,定能容光焕发地去见皇上。” “什么容光焕发?”宫门外传来四阿哥永珹的声音。 “请顺娘娘安。”永珹带了永璇来特地看望。 “四阿哥和八阿哥来了。”熙珠笑着坐起身。 ”顺娘娘,这就是十一弟吗。”永璇好奇地探身,永珹只是站在一旁瞧着面色还有些虚弱的熙珠。 “是啊,”熙珠轻轻抚着永璇的脑袋,“永璇喜欢十一弟吗?以后十一弟要和永璇一起读书写字,骑马射箭。” “喜欢,永璇喜欢顺娘娘,也喜欢十一弟。”永璇小心地去摸十一阿哥的手,被他紧紧抓住,竟然拿不开了。 “你十一弟也喜欢你。”熙珠逗了逗十一阿哥,小心地让他松开手。 “顺娘娘,皇阿玛的赏赐内务府已经送来了,您注意好好补身子。”永珹出声道。 “好,永珹也有心了。”熙珠抬头看着他,永珹的个头更高了,比上次见到似乎开朗了不少。 三人在屋子里说着话,永璇和十一阿哥正好相差三岁半,按理是能玩儿到一块去,只是如今十一阿哥还太小,永璇坐不住一会,便由乳母抱下去吃点心了。 “听你身边伺候的人说,你日日用功,便是冬月里头,也是不肯歇息的,若是读书犯了困,还要站在风口清醒,”念真搬了椅子给永珹坐,熙珠便半靠在床上和他说话,“我知道,你是盼着你皇阿玛能瞧见你,可这吹冷风的法子以后万万不可用了,伤身。” “知道了。”永珹坐的端正乖巧,听熙珠说话,熙珠生了孩子,瞧着便不再是从前带些婴儿肥的脸蛋,更多的是属于母亲独特的柔和气质。 “你额娘当年便是苛求太多,急功近切,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她看不清楚,我和她都是玉氏送来大清的礼物,能保全自身,为母族进言,就已经是最好的福气,”熙珠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永珹的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顺娘娘是为我好,只是您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您和额娘在我心中都是最重要的家人,”永珹真诚的眼睛看着她,“我会争气的,为了额娘,也为了您。” “好。”熙珠也不多劝,“你上回和我说,想吃你额娘曾给你做的糕点,我回去想了想,应该是月亮糕,是母族的东西,大清不常见呢,前些日子便自己试着做了些,你带回去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是,顺娘娘费心了。”永珹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我不能时常去瞧你们兄弟两个,只能拘在宫里,有什么需要的就来跟顺娘娘说啊。”熙珠抬起手,想像抚摸永璇一样摸摸永珹的头,只是想到他如今都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些时候都要选福晋了,手悬在半空中,终究只是落下了拍了拍他的手,“永珹都快到了要娶福晋的年纪了,到时候顺娘娘一定好好给你相看,让你皇阿玛亲自给你赐婚,寻一个好姑娘。” “我还小呢,三哥都是十六岁才娶福晋,”永珹看着熙珠落下的手,心里忽然有些失落,“从前额娘在的时候,也喜欢摸我和八弟的额头,可惜如今,皇阿玛是不会做这等亲密举动的。” 永珹低下了头,一整个瞧着便是可怜的很,熙珠颇有些不忍心,是了,这孩子十岁就没了母亲,把她从来也是当做母亲般敬重的。 “皇子嫁娶那都是早早定好了婚约再叫内务府准备的,”熙珠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对你和永璇,都是像对自己的亲生孩儿一般的。” “真的吗?”永珹扬起一张笑脸,“永珹也很喜欢顺娘娘。” 第六十七章 颖嫔 永和宫,蕊姬看着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亦是高兴地不知怎么样才好。 “俗云你看,他笑的多可爱啊。”蕊姬轻轻抚摸着十阿哥的脸蛋,“我的孩子健健康康的。” “是啊,恭喜主儿,贺喜主儿。”俗云也为蕊姬高兴。 “去,皇上的赏赐不是下来了吗,再添一百两给嬷嬷们做喜钱,还有永和宫上下都赏一倍的月钱。”玫嫔心里高兴,只希望身边人都来沾沾她的喜气才好。 接生嬷嬷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吉祥话一句连着一句,尤其田姥姥,为着自己女儿的病症有了着落。 等皇帝五月回宫见过了两个孩子,便也给取好了名字,十阿哥永玙,取得是美玉之意,十一阿哥永瑆,取的是玉石光彩。 “恭喜姐姐得偿所愿。”嬿婉抱着永玙,细细哄着。 “我是有了着落了,你呢?”蕊姬笑着坐在一旁,“去了趟江南都做了令妃了,可是你怎么还没动静啊。” “这事儿啊,急不得。”嬿婉抱着孩子轻轻哄着。 “你最好也生个阿哥,和我的永玙作伴,再生个女儿,我亲自教她弹琴,她必定随了你,一学就会。”蕊姬半撑着脑袋,“到时候宫里热热闹闹的,多好。” 女儿啊。嬿婉愣住了,太医来瞧过了,说她身子养了许久,也适合受孕,故而那东西早在封妃之后就拿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璟妧,颖妃…… 实在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这个孩子生了一日一夜,她险些难产,疼了一日一夜,可她长大后却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 “呆着做什么?”蕊姬提高了音量。 “没有,这不是在想姐姐的话,若是我真的生了个女儿,便叫姐姐和舒妃姐姐好好教养,还能跟和柔公主作伴,必定出色。”嬿婉将孩子交给乳母,坐到蕊姬的身边。 “你倒是偷闲,知道本宫没有女儿,现下倒是稀罕呢。”蕊姬戳了戳嬿婉的额头,她每日都要亲自照料十阿哥,又喜欢弹琴,故而指甲一向是不留长的,“本宫有了永玙啊,心里也知足了,太医说本宫身子亏空大,得好好养几年,所以往后就盼着你了。” “姐姐这话说得不好,您得永玙之前太医不也说了要好好生养,还不是母子平安,安然无恙。”嬿婉抿了一口茶,“只是姐姐的孩子一出生,我又要日日做绣活,累都要累死了。” “怎么?你不愿意啊,你给和柔日日做,也得给我的永玙做,不许耍赖的。” 二人在永和宫里说笑着,与此同时,蒙古巴林部送来的公主,巴林湄若入宫了。 顾着是蒙古巴林部的公主,巴林湄若入宫便封了嫔位,居咸福宫。入宫第一日,便是要去给皇后请安行礼。 一路上,颖嫔倒是走的欢快。 “父王还说这宫里无聊,我看宫里挺好的。”颖嫔正在扑蝴蝶,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主儿,您小心着点,”阿宝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心地说道。 “诶。”皇帝一手抓住了她。 “你是谁?”颖嫔眨巴着大眼睛。 “这是哪位主儿啊,冲撞了皇上。”李玉说道。 “皇上,你是皇上?”颖嫔后知后觉。 “你见过朕啊。”皇帝看了她两眼,被她的天真可爱吸引。 “在画里见过,只是画里的人不会笑,冷冰冰的。”颖嫔依旧是一副呆萌的样子。 “这位主儿,不可言语冒犯啊。”李玉连忙开口,颖嫔便连忙行礼。 皇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倒是娇美可爱,只是这聪颖,好像不太够,早知道封可嫔。 午后,颖嫔给琅嬅和皇帝行大礼。 琅嬅看着面前的巴林湄若,笑了笑,“笑的如此开心,想来在家里也是受宠的。” “是,父王最疼我了,父王有那么多儿子,却只有臣妾一个女儿。”颖嫔笑着回答。 一个女儿还舍得送进宫?真的疼爱吗?琅嬅眼里带了几分怜悯,“进了宫,要好好侍奉皇上,从前在家里如何就算了,入宫之后可不能够太任性。” “是,臣妾明白了。”颖嫔细细看着琅嬅,收起了玩笑的神色。 教导几句,赏了东西,颖嫔便一路往自己的咸福宫去。 咸福宫的布置还有几分草原上的特色,颖嫔住进去,四处打量着, “皇上还当真是在乎本宫,连着宫殿都修饰得这样好。” “那当然了,您可是巴林王的女儿。”阿宝笑着说道。 “皇上礼重蒙古,自然要好好待我。”颖嫔坐在位子上,“而且这宫里,蒙古嫔妃就几个答应常在,再除却皇后和晋贵人出身富察氏,舒妃出身叶赫那拉氏,娴嫔出身乌拉那拉氏,就没几个家室显赫的,皇上也真是,如此盛宠汉军旗那些家世平庸的嫔妃。” “七月便又是选秀了,届时定会多一些蒙古嫔妃的。”阿宝说道。 “那倒是。”颖嫔颇为认同,“满蒙一家亲,皇上自然应该更看重咱们一些,” 第六十八章 身孕 七月选秀,恪贵人拜尔果斯氏入宫,与颖嫔同住咸福宫。 而此时,正值十阿哥和十一阿哥的百日,嬿婉诊出了身孕,众嫔妃分别去启祥宫和永和宫恭贺之后,便顺道一齐去了永寿宫。 娴嫔愉妃一类向来是不喜欢嬿婉的,永寿宫门都未曾登。纯贵妃忙着后宫事,赏了东西便也回了钟粹宫。 “你伺候皇上这么久,到底是有了身孕。”意欢和蕊姬一左一右,笑的正高兴。 “是啊,你年纪比咱们都小,可要更小心一些。”蕊姬应和道。 “令妃姐姐一向得皇上眷顾,有身孕是迟早的事。”庆嫔坐在一旁,自回宫后,先是颖嫔,再是恪贵人,她已经许久不曾侍寝了,倒是永寿宫,每月总有几次皇帝是要来的,如今还有了身孕。 “庆妹妹的歌喉那样动听,皇上最近偏宠着蒙古的二位嫔妃,若是听着这江南女儿的小曲,想必便能想起你的好。”嬿婉转过头,“尤其这天气又一日日热起来。” “令妃娘娘说的是。”庆嫔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光。 “令妃娘娘真是贴心。”晋贵人在一旁坐着,“可惜皇后娘娘在长春宫休养,不然嫔妾等还能求个伺候笔墨的机会去到御前,不至于如今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几回了。” 婉嫔坐在一边,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纯贵妃娘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想来是疏忽了。”嬿婉出声道,“皇上政务繁忙,后宫姐妹去皇上跟前伺候都是应该的,下回本宫去纯贵妃娘娘那讨个面子去。” “还是令妃娘娘最好,”晋贵人脸上绽放出笑容。 “盛宠什么的,得自己去争,就算纯贵妃娘娘安排了,也不能就巴巴待在宫里等着皇上来啊。”蕊姬懒懒地开口,“这宫里就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也左右不了皇上的,晋贵人你这般年轻,怎么就甘心呢。” “臣妾,臣妾在家中也不曾学过什么出众的才艺……”晋贵人脸有些羞红。 意欢在旁边听着,从前她觉着这争宠这事或许是不该做的,自从有了和柔公主在身边,对盛宠也早没了那么依恋,只是瞧着这屋子里的人说话,她方才明白,宫里的嫔妃们都只有皇上一个夫君,也都期盼着皇上的宠爱。 可皇上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她对皇上从来只有纯粹的爱意,皇上每月也会多来瞧瞧她,可其余的嫔妃, 像婉嫔,对皇上一片痴心,只是她过于羞怯,皇上几乎一整年都不召见她,像庆嫔,眼底总是落寞的,像晋贵人,这一番话又何尝不是心理不忿,这都何尝不是可怜呢。 终归是从前自命清高,现在才看明白,何不食肉糜,旁人或许不如她对皇上一心一意的爱,但是这落寞的感觉,却是大家都有。 “晋贵人出身富察氏,未免有一些过于自谦了,”意欢笑了笑,“还有婉嫔,听说你丹青极好。” “啊,臣妾,臣妾,”婉嫔猛地抬头。 “今年中秋家宴,不就是最好的表现机会,贺礼不在价高,却在心意,”意欢顿了顿,“藏着掖着算什么,得叫皇上看到。” “是,舒妃娘娘说的是。”婉嫔有些拘谨,中秋家宴,给皇上送上贺礼吗? “就是啊,”蕊姬咬了一口桌上的点心,“宫里热闹些才有意思。” 顺嫔听着一屋子人说话,也在盘算着,中秋家宴啊…… 第六十九章 礼仪 舒妃和玫妃开了头,皇后也有意捧一捧各宫的嫔妃们,故而今年的中秋宴便格外的热闹。 玫妃弹琵琶,庆嫔唱歌,晋贵人跳了一支舞,顺嫔吹了长箫,就连婉嫔,也献上了一幅《中秋和乐图》,画工精湛,竟是和宫廷画师不相上下,惹得皇帝连连称赞。 “后宫的嫔妃们倒是都用心。”琅嬅轻声地说道。 “是啊,朕总是一时就冷了她们。”最高兴的自然是皇帝,一眼扫去,后宫佳丽各个养眼。 “皇上身为君王,日理万机,哪里都能顾得上来呢,只是后宫女子众多,您也要雨露均沾才是。”琅嬅接过了话头,“各宫嫔妃都盼着您去呢。” 青樱看着,只觉着这些争宠的把戏无聊,横竖都是变着法的要吸引皇上,当真是无聊。颖嫔和恪贵人坐在一处,窃窃私语。 “不是歌就是舞,到底是小家子气,这么会出风头。” “就是,就想着争宠,不如咱们在草原上围着篝火吃羊肉,那才豪爽呢。” “这些养在深闺里的格格们,哪里懂得咱们草原的好处。” “姐姐,一会去我那里喝杯奶茶。” …… “颖嫔和恪贵人在说什么,不如叫咱们也听一听。”嬿婉静静听着,开口道。 “令妃娘娘,没什么,就是觉着今日的歌舞好看。”颖嫔并不畏惧,直接回答道。 “是吗,还以为本宫听错了,什么小家子气,什么争宠,这可绝非是宫嫔所言。”嬿婉直直地看着颖嫔。 “什么?颖嫔,恪贵人,你们方才在议论什么?”皇帝有些不悦。 “皇上,令妃娘娘听错了,臣妾不曾说过。”颖嫔站起身,身边的视线都凝聚在她身上,叫她觉着十分不适。 “这说瞎话的习惯可不好,”嬿婉站起身,“皇上,臣妾听得一清二楚,颖嫔和恪贵人似乎对宫里各位姐妹准备的节目不满意,觉着小家子气,想来是要亲自给皇上表演呢。” “是吗?”皇帝看了她们俩一眼,“那你们二人准备的中秋贺礼是什么?” “臣妾备了一张上好的皮子。”颖嫔随即说道。 “皇上,臣妾准备了蒙古的炙羊肉,您上回还夸味道好的。”恪贵人开口道。 “这样啊,”皇帝淡淡扫了她一眼。 顺嫔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颖嫔和恪贵人准备的礼物真是别出心裁,都是咱们想不到的。” “原是瞧不上咱们这些歌啊舞啊,最好如大清刚入关一般,那才叫好呢。”晋贵人出声道。 (历来中秋宴会,嫔妃们多是亲手做礼物,吃食则既是月饼点心一类。) “颖嫔,恪贵人,须知在宫里,要谨言慎行。”琅嬅不悦地开口,“本宫念在你们出身蒙古,并未严苛教导,不曾想竟养成这样的张狂性子。” “颖嫔,恪贵人,禁足半月,好好学学什么是宫嫔的德行。”皇帝瞧着二人那副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烦躁,原想着蒙古嫔妃率真直爽,不曾想倒是不通礼仪。 “是,臣妾知错。”颖嫔不悦地看着皇帝,中秋家宴被贬斥,这把蒙古四十九部的面子放在哪里! 嬿婉轻飘飘看了二人一眼,继续看宴席上的歌舞。 等宴席结束,众人要走的时候,颖嫔和恪贵人却是故意越过了嬿婉,像是未曾瞧见她。 “颖嫔,恪贵人,令妃娘娘是妃位,你们竟然尚未行礼,便敢走在娘娘前面!”澜翠几步拦在二人面前,高声质问。 “哟,令妃娘娘,得罪了。”颖嫔转过身,微微屈身,恪贵人在她身后,亦是如此,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想来颖嫔的规矩确实学的不好,”嬿婉扶着肚子向前,“那就由本宫的侍女做个示范,这宫里见了高位嫔妃该如何行礼。” “是,”澜翠走上前,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万福礼,“臣妾给令妃娘娘请安,令妃娘娘万福金安。” “看清楚了?别说是本宫欺负你。”嬿婉定定地看着她。 “你!”颖嫔往前站了站,“你以前不过是一个宫女,献媚争宠才成了妃位,有什么好摆架子的。” “春婵,掌嘴。”嬿婉的眼神冷了。 “是。”春婵在嬿婉的身边这些日子,胆子也练大了,当下也不管颖嫔的身份,一巴掌打了下去。 “你,你竟然敢打我,皇上礼重蒙古,你岂敢动我!”颖嫔生生受了一巴掌,只是令妃怀有皇嗣,她又不敢太靠近。 “蒙古再大,那也是皇上的臣子,你说本宫献媚争宠,岂不是也说皇上昏庸无道,颖嫔,你目无尊卑,又该当何罪!”嬿婉直接走到她跟前,“你要是不服气,大可去皇上跟前说道,本宫倒要看看,皇上是否会纵容。” “令妃娘娘,您也太咄咄逼人了吧。”恪贵人拉着颖嫔,“你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皇嗣,皇上的恩宠,总有一日会栽下来的!” “那就等恪贵人爬到本宫头上再说,”嬿婉轻轻靠近,在她的耳边说道,“在此之前,你见了本宫,都得跪下行礼。” “你!”恪贵人急得跳脚。 “算了,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颖嫔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就算是到皇上跟前去,令妃怀着皇嗣,位份又高,如何都是说不赢的。 “臣妾给令妃娘娘请安,令妃娘娘万福金安。” “嗯,不错,起来吧。”嬿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禁足学规矩,可要用心些。” “是,臣妾知道了。”颖嫔和恪贵人转身带着侍女,急匆匆地往外走。 “主儿,颖嫔和恪贵人?”春婵有些担心,“她们记恨主儿可怎么是好。” “你瞧刚才在宴席上那样儿,她们像是会做本宫朋友的人吗?”嬿婉转过头,“再说了,身份高贵又如何,进了宫,宫里的位份才是最重要的。” “奴才给令妃娘娘请安,令妃娘娘万福金安。”进忠缓缓从门边走过来,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嬿婉颇为疑惑地看着他,昔日在外头他虽也是礼仪周全,可从来都是行过礼便自己起来了,这次却是跪的板板正正。 “进忠公公起来吧。”空气安静了一会,嬿婉出声道。 “嗻。”进忠上前,“皇上吩咐奴才给娘娘送中秋的礼物,正巧还没到永寿宫呢。” “所以你在这等本宫?”嬿婉在他搀扶下上了轿辇。 “是,不过刚瞧着您被绊住了脚,心里头担心,就来看看。”进忠在她身边走着,“奴才是想说,令妃娘娘方才那句话说的是,宫里的位份才能定尊卑,颖嫔和恪贵人两个不知事儿冒犯,您别往心里去。” “本宫知道。”嬿婉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本宫就是有火气刚才也撒出去了。” “这就对了,您可别气着自个。”进忠陪在嬿婉身边静静地走着。 宫女出身怎么了,身份不显怎么了,他偏要捧着令主儿,叫那些个瞎了眼的人瞧瞧,这才叫天仙,颖嫔和恪贵人这么爱嚼舌根子,别叫他逮到机会,叫皇上也来听一听。 第七十章 唱小曲 回了永寿宫,嬿婉洗漱过后,便坐在床边,准备继续看她新得的戏本。 “太医说了,您晚上不能多看书。”进忠夺了嬿婉手里的戏本子,他的好嬿婉,最近突然又喜欢起看戏本子来了。 “这灯点的都要和白天一样了,怎么就看不得?”嬿婉伸手去拿,进忠哪里敢叫嬿婉乱动,自己站的近不说,一只手拿了画本,另一只手还要提防着她别摔着。 “我的祖宗,您昨儿还说眼睛疼,太医说了,您是双身子的人,更要多注意休息,不能劳累的。”进忠轻声哄着,“奴才念给您听好不好。” “我不要,你唱给我听,上回我在杭州就听着了,你还会唱小曲儿。”嬿婉眼珠子转了转, “哪一句啊?”进忠愣了一下。 “就那个,”嬿婉清了清嗓子,“奴家我一条身守空家……” “令主儿还会唱昆曲儿?”进忠半跪坐在嬿婉的床边,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不好,上辈子学的这辈子没忘干净。 嬿婉一下子顿住,接着说道,“宫里不是时常请戏班子唱戏,听几句自然就会了。” “听几句就会唱了,令主儿真是天资聪颖,”进忠握着嬿婉的手,“成,奴才唱给您听。” “奴家我一条身守空家,怎知那妾身她忙摘花……”进忠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嬿婉,唱的是情意绵绵,一直到嬿婉困意来袭承不住,才一手托着嬿婉的脑袋轻轻放下。 进忠也不说话,就趴在嬿婉的床边看着她,最后悄悄亲了一口嬿婉的小脸,便蹑手蹑脚地放了帘子,快步出去。 春婵正在门口守着,一般进忠来永寿宫,殿内都用不着旁人伺候,他们只好好守住永寿宫的门就是了。 “进忠公公怎么还不出来。”王蟾打了个哈欠,“这都几更天了,主儿怀着身子,该早些睡才是。” “你管那么多呢,”澜翠最近新认识了个侍卫,是坤宁宫的赵九霄,原本是和凌云彻一起被当时还是娴贵妃的娴嫔给调出来的,后来凌云彻去了御前又被贬回了冷宫,他却是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坤宁宫当差,“你想知道你去劝,不过先说好,进忠公公小心眼,你当心点。” “澜翠你这是要我的命啊,”王蟾后背一凉,转身,便正巧对上了进忠一双阴郁的眼睛。 “进忠公公您吉祥啊。”王蟾立刻挂上了笑,小步子却止不住地想往后退。 “抖什么?在令主儿身边当差,身子站直喽。”进忠扫了他一眼,随即看向一旁的春婵澜翠。 “守夜去吧,娘娘睡了。” “是。”澜翠和春婵早早站的笔直,目送进忠离开。 “诶哟我,进忠公公走路没声啊?”王蟾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有点出息,他能把你吃了呀?”澜翠笑了笑。 “你别笑,这宫里谁不知道,但凡是被进忠进保两位公公盯上的人,不死都得脱层皮,我怂。”王蟾爬起来,“你们俩快进去吧,我去转转。” “成,你仔细着点,主儿有孕,多少眼睛盯着永寿宫呢。”春婵嘱咐道。 “你放心,我做事儿你还不放心呢。”王蟾一扬浮尘,“有我王蟾在,谁都甭想往永寿宫靠。” 第七十一章 侍疾 天气一转入了冬,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一场雨一下,琅嬅染上了风寒。 “咳,咳咳咳。”琅嬅躺在床上,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这一场风寒本不要紧,可是她身子一直以来都是精细地养着,小病反倒成了大病,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和敬公主求了恩典日日侍疾,七阿哥到了启蒙的年纪,每日下了书房,也要到长春宫来陪陪皇后,他的身子一日日好起来,只是身子单薄,不能劳累,太医更是不离的。 “不是说是风寒吗?怎么越治皇额娘病情反而越重了,无用!”和敬才离了主殿去偏殿,便大发雷霆,恨不得指着在场太医的鼻子骂。 “公主息怒,实在是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好,用药也效果不佳啊。”齐汝直直地跪着,汗如雨下,他哪里敢说,皇后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先前那是日日的补药喂着,不生病还好,这一病,难治啊。 “一个个推脱的话倒是多。”和敬气的心口疼,早晨静儿来报,说是皇额娘已经开始咯血了,她去了养心殿,也去了宝华殿,如今能求的人她都求过了,能拜的佛也都拜过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琅嬅半撑着身子,嘴唇已经毫无血色。 ”娘娘,您请喝药。”静儿小心地托着药碗。 “放那吧。”琅嬅虚弱地坐着,“璟瑟呢?” “公主去偏殿了,奴婢去唤她?”静儿说道。 “不必,叫她歇一会吧。”琅嬅叹了口气,“本宫的身子,你们不必瞒着。” “娘娘。”静儿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些日子,除去孕中的令妃,叫宫里的嫔妃都来侍疾吧,本宫是中宫,她们理应如此的。”琅嬅心里有了谋算,若是她自己撑不住了,璟瑟已经出嫁,她要给永琮谋划一二。 皇后病重,众嫔妃受令前来侍疾,此事在后宫传着,众人心思各异。 “皇后又病重了,上一回是封了长春宫,这一回却是要咱们去侍疾,难不成?”蕊姬瞪大了眼睛,此时,她正和婉嫔,纯贵妃坐在钟粹宫里说话。 “咱们都是妃妾,侍奉皇后娘娘也是应当的。”婉嫔答得中规中矩。 纯贵妃左右看了看,随即笑道:“是啊,咱们都是妾,伺候主母那是应该的。” “皇后身边少了宫女太监伺候了?她素来也不是爱磋磨人的性子,除非,除非她是想着,给子找个接班人?”蕊姬捂住了嘴,身体微微前倾。 婉嫔四处看了看,“玫妃,这话可不能瞎说啊,娘娘凤体定然会安康的。” “是,婉嫔说话一向是最懂事的。”蕊姬转头看向纯贵妃,“只是这宫里位份最高,资历最深的,就是纯贵妃姐姐了,若说从前,还有个娴嫔,只是如今她不过是个嫔位,无子无宠,要我说,还是……” 有些话,是不能说破的,纯贵妃笑笑不说话,她生育了二子一女,又是大阿哥的养母,是后宫中孩子最多的嫔妃,又早早封了贵妃,自从皇后抱病,一直协理六宫,只是她偏偏出身低…… “说这些做什么,皇后娘娘侍疾的名单都送到我这里来了,咱们按规矩去就是了。” —— 翊坤宫 “皇后病重,传各宫嫔妃侍疾?”青樱做沉思状。 “姐姐,侍疾是假,皇后娘娘怕是……”海兰压低了声音,“怕是要寻一个继后的人选。” “她同本宫一向是不对付的。”青樱听着,“怎么可能想着本宫。” “可是皇上心中依旧是有姐姐的,”海兰找补,虽说皇上许久不曾来翊坤宫,可是还好,姐姐和皇上情意还在,先前八月初二姐姐入潜邸的日子,皇上还是来了,还有十月份也来了一回,足见皇上心里依旧是有姐姐的。 “只是,皇上依旧不曾复姐姐的位份吗?”海兰又问道。 “我从来在乎的都是情分而不是位份,”青樱撅起了小嘴,嫔位就嫔位,只不过是带的护甲没那么华丽了,这是最让她心里不舒服的,只是皇上都给了她台阶下,又陪她看了一场墙头马上,这事儿就算了吧,“谁是继后,本宫才不在乎。” 海兰叹了口气,罢了,姐姐不食人间烟火,她却是要帮姐姐好好谋划一番的。 第七十二章 求见 第一日侍疾的便是长春宫的晋贵人,富察氏旁支出身的女儿。 “皇后娘娘,今日老爷托人送进来一只百年山参,您可千万要撑住啊。”晋贵人在琅嬅的床边一副悲痛至极的样子。 “那阿玛一定也嘱咐你了,若是他日我遭遇不测,富察氏一族会全力扶持你为继后吧。”琅嬅眼皮子都懒得动,“告诉他死了这条心,本宫保富察氏荣耀至今,已经耗尽心力,咱们前朝有得力的男人,后宫有本宫和你,本来就惹人注意,皇上最看不得就是前朝后宫勾结了,若是想要富察氏百年荣耀,你就安分的待在后宫,千万别惹事。” “皇后娘娘,您怎么么呢这么说呢。”晋贵人知道琅嬅的脾气,站直了身子,“老爷也是为了您好,这不,您也得为七阿哥打算……” “本宫就是打算的太多,才会熬坏了身子!”琅嬅攥紧了拳头,“横竖本宫是想明白了,想得少才能获得长久,你自己掂量一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坐本宫的凤座?须知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晋贵人不敢多言,只是低着头连连称是。 “闵绣,”琅嬅叹了口气,说白了,她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本宫知道,你从小和本宫一样,都被教导要不负富察氏的荣耀,若你不进宫,也必定是个官宦人家的正妻,可是你要知道,过犹不及。本宫在这宫里处境如何,你难道看不明白吗?” “皇后娘娘,臣妾。”晋贵人往前几步跪倒,“臣妾明白了。” “你记得,你也是我富察家的女儿,皇上念着这一点,都会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知道吗?”琅嬅拉过她的手,“别去想那些本不该你的,你就能活的好好的。” ——偏殿—— 琅嬅吩咐了这几日由嫔妃侍疾,璟瑟知道额娘心中所想,即使心里悲痛,也只能接受现实,在偏殿等着,等午后再去额娘身边侍奉。 “公主,令妃娘娘来了。”崔嬷嬷上前说道。 “令娘娘?皇额娘不是说了,她有孕辛苦,叫她在宫里好好待着吗?”璟瑟站了起来,嬿婉已经到了门口。 “公主安好。”嬿婉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轻轻扶着肚子,横竖她是有经验的,孕中也没什么不适的地方。 “令娘娘安好,皇额娘不是特意说了您不必来长春宫了吗?”璟瑟迎她进来,“快坐。” “皇后娘娘仁慈,我却不能不懂规矩,还是要来给娘娘问安的。”嬿婉笑了笑,“只是现下娘娘在和晋贵人说话,我便到公主这来讨杯奶茶喝喝。” “令娘娘如今已经是妃位,又怀有皇嗣,真是大喜。”璟瑟看着她即使在孕中也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又想起缠绵病榻的额娘,心里忽然一阵伤感。 “那也正是多亏了皇后娘娘仁慈,若是碰上个不知事的中宫,哪里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嬿婉扶着自己的肚子,“我真心希望娘娘凤体康健,能一直庇佑着宫里这些身份低微的嫔妃,就如曾经的我一样。” “皇额娘自然是最好的皇后,皇阿玛也这般说。”璟瑟情绪低落,“可惜,皇额娘如今都到了不得不为了我和七弟打算的时候了。” “皇后娘娘一定能好起来的。”嬿婉顿了顿,“公主,皇后娘娘心里最挂念的就是你和七阿哥。” “我知道,我心里又何尝不是最记挂着皇额娘。”璟瑟正要继续说,却见宫女进来说,皇后娘娘唤令妃娘娘说话。 “那我先去了,公主。”嬿婉起身告辞。 “嗯。”璟瑟微微颔首,瞧着嬿婉出门。 晋贵人已经走了,琅嬅坐在床上,经久不散的药味让嬿婉都有些难受。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嬿婉上前行礼道。 “起来吧,赐座。”琅嬅吩咐道。 “本宫原本是特地吩咐了你不必来,不曾想第一日你就上门了。”等嬿婉坐下来,琅嬅缓缓开口。 “臣妾侍奉您本就是应该的,您念在臣妾有孕辛苦,臣妾心里也顾念着您啊,”嬿婉看着琅嬅憔悴的面容,心疼道。 “难为你心里念着本宫。”琅嬅苦笑着。 “臣妾总是记着您当初对臣妾的照拂,若是没有您,臣妾一个没有家世的小宫女如何能到如今的境遇呢。”嬿婉眼里带着真诚,“皇后娘娘,您是臣妾的贵人。” “你帮了本宫这样多,你才是本宫的贵人。”琅嬅握住她的手,“璟瑟也好,永琮也好,还有本宫,都受了你的情,可本宫给你的也不过是一个皇后应当做的。” “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许多事若不是您,臣妾哪里敢去做呢。”嬿婉抿了抿唇,“您千万要好起来。” “承你吉言,不过,”琅嬅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嬿婉,你有本事,也有运气,你不会止步于妃位的,皇上立谁为继后,你都能在这后宫里活的好好的,但是,你记住,唯有乌拉那拉氏,不要让她成为继后。” 第73章 诡异 “娘娘,您心里这般不喜娴嫔吗?”饶是早早知道皇后对娴嫔的厌恶,当日她在长春宫花房也正是因为这张被认为类似娴嫔的脸才被扔进了启祥宫。 “从当初本宫在选秀的时候看到她,本宫心里就觉着不安,”琅嬅声音里带着怒气,哀怨,不安等一切本不该出现的情绪,“你相信吗,有一个人,竟然这般,说神奇不合适,应当是诡异!” “皇上见到她,就跟失了魂魄一样,本宫做嫡福晋是钮祜禄氏和富察氏共同决定的,可皇上为了她,居然要拱手让出嫡福晋的位份,而后在府里也是一直多加宠爱,入宫之后,皇上宁可和太后顶撞也要给她位份,而本宫,每每就按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就想起那个象征着嫡福晋的如意,本宫,咳咳咳咳……”琅嬅急剧地咳嗽起来。 “娘娘!”静儿慌忙上前给她顺气。 “无妨。”琅嬅止住了咳嗽,那帕子上却浸透了几分鲜血。 “皇后娘娘!”嬿婉惊得站起身来。 “吓着你了?快坐下吧,”琅嬅挥手示意静儿下去,“你看到了,本宫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了。 “怎么会这样?您不过是着凉得了场风寒。”嬿婉震惊之余,缓缓坐下。 “是啊,只是风寒,”琅嬅虚弱地小口顺气,“接着说吧。” “本宫贵为皇后,出身大族富察氏,从小受的便是最严格的世家教导,可是,本宫一见到她就和失了魂魄一样,眼里就只剩下皇上对她的偏宠,行事屡屡出错,她偏又喜欢炫耀,越俎代庖,挑战中宫,可本宫不该如此的,本宫身后是富察氏,百年大族,前朝重臣,又子嗣昌盛,而她她身后的乌拉那拉氏什么都没有,她又无子,” 琅嬅顿了顿,“可本宫就是嫉妒她,怨恨她,本宫不明白,这宫里旁的嫔妃受宠的也不是没有,可本宫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对她的时候,跟变了个人一样,什么皇后的教养,正妻的德行,统统没了。” “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本宫最想念的就是她在冷宫的那三年,那真是这后宫最和平,本宫最舒服的日子,”琅嬅的话一吐而尽,“除了端慧太子薨逝,那芦花飘进来,就这么带走了他,和一场噩梦一样。” “娘娘,”嬿婉被信息轰炸的脑子都不甚清楚,没成想,皇后和娴嫔居然有这么一段过往,“您喝口茶吧。” “本宫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知道,娴嫔这个人有古怪。”琅嬅的胸脯剧烈地上下浮动着,“可本宫一见到你,就觉着自己正常了,甚至不明白,从前怎么会觉着你和娴嫔像。” “娘娘竟然还曾记得,”嬿婉脸僵了一下,心里顿时觉得晦气,谁想和娴嫔长得像!,马上说道,“臣妾不觉着自己和她像。” “你自然不像,”琅嬅立刻出声,“别把自己和她扯到一块去。” “嗯,”嬿婉眼神微动,“娴嫔这个人,确实有古怪,她第一眼瞧见臣妾,就和臣妾不对付,可她如此待愉妃,愉妃却依旧对她死心塌地,还有颖嫔,前些日子才瞧见她去翊坤宫,要知道她日日自诩蒙古嫔妃之首,无论对满军旗还是汉军旗的嫔妃,都是不交好的。” “具体如何,本宫也不愿去想了,本宫只是觉着,和你说这些会有用。”琅嬅长长舒了一口气,“令妃,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一会路不好走了,你还怀着身孕呢。” “是,皇后娘娘。”嬿婉起身,“您保重。” 紫禁城的红墙依旧是高耸的,嬿婉坐在软轿上,想着琅嬅方才的话语。 “春婵,去请进忠,叫他晚上来一趟永寿宫。” “是,主儿。”春婵应声道。 —— 是夜,永寿宫 “令主儿,你找我。”进忠身上还有一路沾上的雪,掀了帘子便往炭火盆边一站。 “隔那么远干什么?”嬿婉招了招手。 “一路过来,别过了寒气给您,我得先烤烤。”进忠无奈地笑了笑,“祖宗,皇后娘娘一场风寒这么厉害您也敢去长春宫,真不怕啊。” “本宫怕什么,你放心,今儿见皇后都带着面纱,回来的路上做的软轿抱着汤婆子,不要紧的。”嬿婉小口吃着桌上的点心,“本宫就是想问问,皇上最近去了娴嫔那吗?” “入冬来没去过,定时去长春宫瞧瞧皇后,再就是去瞧瞧各宫里的阿哥公主,侍寝多是储秀宫和启祥宫,咸福宫也去了几回。”进忠拍拍自己的衣服,确定身上烤干了,这才往嬿婉身边去,“这宫里如今皇后娘娘的病最重要,皇上心里也烦着呢。” “今儿去长春宫,皇后咯血了,怕是……”嬿婉紧锁着眉头,“进忠,你觉着,要是皇后有个好歹,皇上会立谁做继后?” “不好说啊,”进忠往嬿婉腿边一坐,“纯贵妃是最有资格的,只是她是汉军旗出身,不够格。” “那舒妃?她可是叶赫那拉氏啊,不对,皇上最不可能叫她做了。”嬿婉有些泄气。 “您是担心娴嫔做了继后吧,”进忠握着嬿婉的手,“不管是谁,奴才都站您这边。” “我知道,”嬿婉眉头紧锁,“虽说娴嫔才是嫔位,可本宫心里还是不放心。” “如今皇后还在呢,”进忠拍着她的手,“要叫旁人听见了,可是要治您妄议皇后之罪呢。” “那怎么办,你去喊人好了。”嬿婉抽出手,转过了身子。 “诶,你瞧瞧,怀着孕脾气越发大。”进忠搂着她,“不气不气,奴才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您的。” “您瞧娴嫔,无子无宠,凭什么呢?” “是啊,凭什么呢,”嬿婉喃喃道,“可她是潜邸旧人,又是乌拉那拉氏,还是皇上的青梅竹马……” “您这话说的,多稀罕呐,”进忠双手抱着嬿婉,“您要这么说,除了青梅竹马,宫里哪个娘娘配不得,更何况,这个把月都得不到皇上宠爱,没有子嗣,何尝不是过失。” “您别想了,孕中不宜多思,啊。” 第七十四章 崩逝 嬿婉和进忠商量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定论,嬿婉知道,娴嫔是上一世的继后,可这一世,会改吗? 而琅嬅,正在一日日的侍疾中,瞧遍了后宫的众人。 纯贵妃,敦厚有礼,资历深,子嗣多,是继后的最佳人选 舒妃,出身高,虽然有些孤傲,但人还算不错 玫妃,性子冷僻,还算和善 愉妃,能力出众,做事细心 令妃,懂事,知进退 婉嫔,老实本分 庆嫔,能力不足 顺嫔,外邦女子 娴嫔,不考虑 …… 终归还是纯贵妃最合适啊。琅嬅这般想着,也这般说着。 “你是什么品行,本宫是知道的,从王府到宫里,你都是最宽厚不过的,若是本宫百年之后,最希望你能做继后。” “皇后娘娘,您说什么呢,臣妾心里一直都最敬重您了。”纯贵妃慌忙跪倒。 “你不必如此,本宫说的都是真心话。”琅嬅示意侍女扶起纯贵妃,“你配得上继后的位子。” 你配得上继后的位子。 纯贵妃回宫之后,这句话依旧在心里萦绕着,她真的配得上的,对吧?她这一生,积德行善,除了,除了,除了当年端慧太子的那件事…… 是海兰找到她,跟她说皇后对永璋不尽心,娇惯他,让他被皇上不喜,她一时怒气上头,同意了海兰的提议,让她在玩偶中缝进了芦花,可她也不过想让端慧太子难受,皇后心疼而已,她不曾想让端慧太子死,这真的不是她的本意! 是了,那个娃娃,海兰说了自己处理干净了,没关系的,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 琅嬅的病情一日日严重,却在第二年三月的某一日,突然有了起色,齐汝深知这是回光返照,急急通报了养心殿。璟瑟,永琮,还有皇帝居内殿,众嫔妃则在外等候。 琅嬅病了许久,今日起身却觉着身子舒畅,竟还能走几步,瞧着气色也比前几日好多了。 “皇额娘。”璟瑟和永琮跪坐在琅嬅的床边,皇帝握着琅嬅的手。 “皇上,”琅嬅看着皇帝和自己的一双儿女,“臣妾此生,能和皇上做一对夫妻,生儿育女,就是臣妾最大的幸福了。” “朕得皇后,深以为幸。”悲痛之情涌上心头,皇帝眼底也是一眼望不尽的悲伤。 “皇额娘,今日您气色这么好,想来是好兆头啊。”璟瑟出声道。 “嗯,好兆头。”琅嬅轻轻抚过永琮和璟瑟的头,“璟瑟,你和额附成婚许久,也有了长子,往后要更懂事些,虽然你皇阿玛最宠你,也不要太任性。” “永琮,你自幼身子就不好,皇额娘也不指望你有多大的成就,只要你身体健康,一生顺遂。” “是,皇额娘。”璟瑟泣不成声,永琮只是靠在姐姐的身边,睁大着一双眼睛,想再多看看自己的额娘。 “皇上,臣妾怕是熬不过今日了,”琅嬅长舒了一口气,“纯贵妃敦厚有礼,又子嗣众多,是最好的继后人选。” “皇后,你不必思虑这般多,”皇帝叹了口气,“朕会好好照顾永琮和璟瑟的,你放心。” “臣妾知道,可是皇上,”琅嬅握紧了皇帝的手,“乌拉那拉氏品行不端,礼仪不善,从前痘疫一事她隐瞒不报,而后又屡次和外男扯上关系,皇上万不可立她为后,否则这后宫,便要乱套了。” “皇后……”皇帝刚想反驳,却又想起往事种种,“所言极是。” “皇上,有您这句话臣妾就心安了,皇上,臣妾放不下您……”琅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潜邸的,宫里的,还有对早逝的端慧太子的痛哭,皇帝一句句听着,一句句应和着,璟瑟抱着永琮,小声啜泣。 ——屋外—— “都这么久了,皇上还没出来?” “小声些。”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 青樱静静地等着,即使她心里如今很不愿意地站在纯贵妃,玫妃,舒妃,愉妃甚至令妃等一干人的身后,她依旧在内心战胜着自己。 位份是最不重要的,真心才是。 众人等了许久,嬿婉托着肚子,她已经有九个多月的身孕了,就连长春宫的宫女太监都屡屡询问她是否要坐着等,被她推拒了。 “你别硬撑着,”蕊姬小声道。 “是啊,就算你坐着,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你的。”意欢附和道。 “我真的没事,”嬿婉笑了笑,“这孩子不闹腾的。” 半刻钟之后,琅嬅似乎说尽了藏在心里的话,只高声喊了一句, “永琏!额娘来找你了!” 此言一出,屋外众人自然是连连跪倒,嬿婉却瞧见,纯贵妃身子猛的一抖,不像是悲痛,倒像是心虚,被身边的愉妃轻轻提醒了一句,这才拜下去。 皇后生前明确表示了,想要纯贵妃做继后,她同皇后似乎也没什么大的恩怨,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在害怕?惶恐? 不对劲,上一世,纯贵妃有子嗣又有皇后的鼎力推举,皇上立娴嫔为后的那几条理由除却无子纯贵妃都比她要做的更好,虽然因为三阿哥和大阿哥一事叫皇上勃然大怒,可她为何自此就对青樱俯首称臣了? 方才皇后喊的是“永琏”,这个她知道,已故的端慧太子,死于芦花,是因为本来就有哮症,房内芦花飘进才要了性命。那个时候自己尚且在四执库伺候各宫的衣裳,众人都知,皇后娘娘心疼端慧太子,所有的衣裳被褥都是皇后亲手做…… 芦花,芦花,长春宫哪来芦花,对啊,皇后把二阿哥做命根子,莫名其妙飘进去要命的芦花?她来过许多次长春宫,即使皇后被废,宫人们也不曾懈怠,怎么二阿哥偏偏就因为意外离世? 嬿婉想不明白,但她确定,纯贵妃和当年端慧太子之死,一定有些关联。 第七十五章 莲心 皇后崩逝,皇帝悲痛无比,宣布停朝九日,亲服缟素二十七日,妃嫔、皇子、公主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皇子福晋剪发;满汉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头;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日;国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环。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 这样的丧仪,是自从大清入关来前所未有的隆重,皇帝更是亲自赐下孝贤皇后的谥号,写下悼念的诗词,合宫哀悼,极尽哀仪。 而那日嬿婉回了永寿宫,就差进忠去寻长春宫伺候皇后的旧人。 “您是觉着,端慧太子的事儿有蹊跷?”进忠神情严肃,“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都查不出来,如今如何能查出来?” “有些事,就是之后才能查出来,”嬿婉脑中迅速想着,“对了,莲心!她不是被放出宫了吗?长春宫的事儿,没人比她更清楚。” “好。”进忠应下。 “要抓紧,我总觉着,这事儿就快能想明白了。”嬿婉站起身,“翊坤宫的人还在吗?” “自然,对了,先前事儿多,还有件事忘了跟您说,翊坤宫有个叫芸枝的小宫女儿,从前是娴嫔贴身伺候的,被打发去洒扫,咱们的人套了几句话就全说了,她是因着冷宫的凌侍卫才被打发出来的。”进忠低语着,“娴嫔娘娘和凌侍卫,走得可不是一般近,您最近怀孩子辛苦,就没同您说。” “能问出他们什么时候会见面吗?”嬿婉颇有些意外,“你不必顾念这些,本宫要能定死娴嫔的证据。” “没机会就创造机会呗,娴嫔身边怕是没有再一个惢心了。”进忠毫不在乎,“这事儿您别管,别叫他惹您烦心。” “别翻了醋坛子,现在暂时不是动娴嫔的时候,”嬿婉揉着进忠的手,“先去把莲心寻着。” “奴才知道,这风口浪尖上,万事都得小心,”进忠哼了两声,“宫外不还有个惢心呢吗,奴才知道,得先把端慧太子的事儿查出来。” “你知道就好了,”嬿婉戳戳他的脸蛋,“你真是本宫最大的依仗。” —— 国母崩逝,全民服丧,这消息一层层传到宫外去,彼时的莲心,因着皇后宫女的身份出宫,得了一份厚赏,足够妹妹的嫁妆和弟弟的束修,并保她养老,她无心再嫁,便安心操持家中事,现如今如今妹妹嫁了好人家,弟弟读书用功也考取了名次,小日子过得正好。 今日,她做好了饭,等着弟弟归家,却得知了皇后崩逝的消息。 “长姐,皇后娘娘是您的旧主,皇上竟然如此大办了她的丧仪,看来皇上皇后果真恩爱啊,你回家来她也给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她一定是个很好的皇后吧。” “嗯。”莲心险些拿不住碗,皇后,好与不好?她断送了自己的婚事,却又送她出宫,给了她足够的保障,她走之前还连说自己对不起她,恨也好,敬也好,在她出宫的这些日子里,都抚平了。 “皇后娘娘是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莲心缓缓抬头。 “好像是染了风寒,病逝了,不过啊,我在学堂听到,皇后娘娘身子是熬坏的,先前端慧太子去世,心病一直没好,唉,一直听说她是贤后,提倡节俭,又心怀百姓,真是可惜。” 端慧太子,端慧太子…… 莲心不知如何吃完了这顿饭,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站在水井边发呆。 是她,趁着众人不在,将玩偶里的芦花放出,是她听了淑嘉贵妃的话,报复皇后,报复二阿哥…… 皇后娘娘…… 你明明把我推进地狱里了,为什么又给我如今的生活,叫我心里一日日难受,你便也是这般,日日被折磨着吗? “长姐!有人寻你!”幼弟的声音传来,叫她一下子回过神。 “来了!”不知不觉,莲心的脸上已经已经满是泪水,她慌忙整理 屋内,站着的是笑吟吟的澜翠和进忠派来的小文子。 “莲心姐姐,”澜翠直接拉过了她的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令妃娘娘身边的澜翠呀。” “澜翠,澜翠……”莲心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他捧了茶来。 “二位请用茶,家里没什么好茶叶,二位别嫌弃。” “你先出去吧。”莲心说道。 “知道了,长姐定是要和他们说说话。”他马上知趣地出门。 “二位都是宫里的人吧,怎么突然找到这里来了。”多年在皇后身边伺候,莲心自然已经养成了一副镇定模样,此时看着二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姐姐这话说的,皇后娘娘新丧,皇上为着积福大赦天下,咱们主儿昔日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这不想起你来了?”澜翠抬手,小文子便送上了沉甸甸的银子。 “有些事,我们主儿想问问你。” “问我,我离开宫里这么久了,我知道什么事儿。”莲心别过了脸,“当初娘娘给的银子够用了,二位且请回吧。” “是啊,皇后娘娘给了你能花一辈子的银子,姐姐心里就不觉得慌吗?”澜翠也不生气,“皇后娘娘崩逝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瞧着,你知道她最后一句说的什么吗?” 澜翠轻轻靠近,“她说,她要去找端慧太子了,皇后娘娘的病那是积年累月攒出来的呀。” “和我有什么关系。”莲心整个人僵了一下。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是我们主儿瞧着,纯贵妃娘娘听着这句话的时候,险些没站稳,得要愉妃娘娘扶着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做错了事情,怕遭报应,”澜翠盯着莲心的脸,“姐姐的日子过得可是好,弟弟争气,妹妹也嫁了个好人家,若不是我们主儿当日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为着璟瑟公主出嫁积福,把宫里到了年纪的宫女都送出宫去,还不知如今你在哪里。” “令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进言?”莲心震惊地挪过脸。 “对啊,不然姐姐以为呢,主儿还特地跟娘娘说了,长春宫出去的大宫女,更要厚待。”澜翠一双眼睛充满了真诚,“姐姐,咱们主儿自己做过宫女儿,哪里不懂做宫女儿的苦楚呢?” “令妃娘娘 ,要问我什么?”莲心信了大半,当初在行宫,长春宫唯有令妃出入,而后皇后便下了要将宫女放出宫的旨意,再说令妃的贤名,合宫皆知。 “端慧太子当年,是如何薨逝的。”澜翠笑了笑,“姐姐放心,你出宫这么久了,谁也不知道今日我出宫来寻你,你都说了什么。” “是,是意外,”莲心咽了一口口水,“宫里谁不知道,端慧太子体弱,又有哮症,晚上窗户没关紧,芦花飘进来了。” “真的是意外吗?”澜翠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那姐姐脸上怎么这么多汗,须知神佛有眼,皇后娘娘在天上瞧着你呢。” “就是意外!”莲心想要喝口水,却没拿稳杯子,直接摔了下去。 “意外就意外,姐姐摔杯子干什么呀。”澜翠歪了歪头,“听说,二阿哥薨逝的那晚,正是姐姐当值,那是姐姐没关好窗户,叫二阿哥薨逝的,皇后娘娘竟然也没治姐姐的罪,真是仁慈。” “你!”莲心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长春宫自然有记性好的人,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来问姐姐了。”澜翠抿了口茶,“姐姐实话实说,今后的日子顺风顺水,再无人打扰,你不说,那我只能劳烦你走一趟。” “你威胁我?凭什么?”莲心提高了声音。 “就凭你做了亏心事,生怕鬼敲门。”澜翠站起身,“晚上睡觉多点一盏灯,小心孝贤皇后今夜来找你。” “告辞喽。” 第七十六章 遗书 莲心转身看着澜翠带着小文子走了,瘫倒在地久久不起身。 孝贤皇后,来找我? “这样说真的有用吗,她看上去不像是好说话的。”澜翠问道。 “进忠公公就这么说的,听话就是了。”小文子点头如啄米,“师父肯定不会有错的。” “那倒是,进忠公公脑子比咱们厉害,”澜翠小步走着,“晚上还有件大事要干呢,希望早点干完回去伺候主儿,主儿都快生产了,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澜翠姐姐别急,永寿宫的人手那么多呢,令妃娘娘一定会平安生产的。”小文子安慰道。 —— 是夜 “莲心,莲心,” “本宫欠了你,你来索本宫的命,为什么要索永琏的命?” “本宫要你偿命!” “不是,不是的!”莲心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掐死,门外闪过的白色影子叫她怕的蜷缩成一团。 “不是的,不是我……”莲心缩在被子里,声音带着颤抖,“是愉妃,那娃娃是愉妃送来的,我一时昏头了……是你先对不起我的,都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愉妃?”小文子扮鬼扮得正在兴头上,澜翠却恢复了正常的声音,“莲心姐姐,你确定哦。” 莲心目瞪口呆地看着澜翠走进来,窗外的那个“魂魄”也卸下了伪装,不过是小文子扮的。 “澜翠!你!”莲心气的坐起来。 “没办法,出此下策,姐姐放心,你弟弟今晚睡得很沉,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澜翠自顾自进来倒了杯茶,“居然是愉妃娘娘指使的,那此事和纯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莲心别过了脸。 “愉妃送来的娃娃,在端慧太子的宫里,姐姐,你在宫里这么久,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澜翠看着她,“要么,你好好同我说,不然的话,你和你弟妹两个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哦。” “你无耻!”莲心涨红了一张脸。 “各为其主,我给了你选择。”澜翠坐到莲心的床边,“说实话吧姐姐,你这么一个良善人,这些你,你心里也不好受吧,人呢,总是要信些因果报应,就算你恨皇后,端慧太子也无辜啊。好好在宫外,过着平静的日子,不好吗?” “我……”莲心看着她,“不会有人知道的,是吗?” “我发誓!”澜翠伸出手指,“此事和你无关,我还会给你留下五十两银子。” 莲心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哽咽地说道, “当初,皇后把我嫁给王钦,叫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很毒了她,那时候,淑嘉贵妃和我说,端慧太子体弱,要我小心别叫御花园的芦花飘进来,而那日,端慧太子看上了三阿哥的娃娃,给弄坏了,三阿哥便哭着回去找纯贵妃,第二日,愉妃却把缝好的娃娃送来,悄悄告诉我,那娃娃里她缝进去了芦花,我一时恨意上头,晚上就拆了娃娃,叫那芦花,害了端慧太子。” 莲心脸上流下泪水,如释重负一般。 “那娃娃呢?”澜翠问道。 “愉妃收回去了,所以此事,并未被发觉。”莲心看着她,“就这样。” “原来如此。”澜翠眼神示意,小文子已经送上了银子。 “姐姐坦诚相告,多谢了。”澜翠转身看了一眼,“你放心,你既然已经出宫了,紫禁城的是非,就同你无关了。” “澜翠!”莲心喊住她,“替我向娘娘请罪,她对不起我,到底也保了我后半生,如今,倒是我对不住她。” “莲心,你要是觉着心里不舒服,就为皇后娘娘设了灵台,供着香火,日日祈福,活着的人能做的事情总是更多的。”澜翠怜悯地回头,她出宫的时候主儿吩咐了,要她也宽慰莲心。 “嗯。”莲心点点头,澜翠则和小文子准备修整一晚回宫,第二日早上,莲心却亲自到了二人的旅馆。 “莲心姐姐?”澜翠愣住了。 “事到如今,这封遗书你带回宫吧,我不能白拿了令妃娘娘的银子。”莲心瞧着像是一夜未眠,她走到澜翠跟前, “我弟弟今年中试,要回祖籍,开宗祠,正好,莲心这个名字是我进了王府的时候取得,等我跟着他回去便改回原来的名字,你就告诉令妃娘娘,莲心死了,这封信是莲心的绝笔。” 澜翠接过莲心的书信,说道:“多谢。” “长春宫里,应该还有人能认出我的笔迹,若不然,娘娘书架子里应该还有我当年的字迹,总之,宫里有的是能证明这封书信的东西。”莲心细细说着,“就这样。” “你多保重。”澜翠将书信仔细拿好,“多谢你了。” 第七十七章 生产 澜翠和小文子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宫里已经尽数挂起了白幡,一派肃穆。 莲心的那封“绝笔信”自然也到了嬿婉的手中,信中细细写着海兰是如何劝说她,利用纯贵妃的不满,主导了这样一个局。 “愉妃还自诩正派呢,昔日就对本宫指指点点,不曾想竟然也做过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嬿婉一脸玩味的笑,“这下可好。” “皇后娘娘的丧仪如今都是纯贵妃和愉妃在主持,几位阿哥瞧着是兄友弟恭,为皇后娘娘哭丧,实际上,七阿哥身为嫡子却生的体弱,后宫大事无人主持,大阿哥和三阿哥较劲儿呢。”孕晚期,嬿婉的腿总是水肿无力,进忠便日日过来给她按摩,好让她舒服一些。 “本宫当初在大阿哥身边也算是一段快活日子,只是……”嬿婉眼底微动,“最近有人巴结纯贵妃吧。” “可不是,皇后娘娘全力举荐的继后人选,纯贵妃和三阿哥实在是春风得意,只不过大阿哥毕竟不是纯贵妃亲子,上回大阿哥还去了翊坤宫请安。”进忠说着。 “和敬公主怕是心里头难过呢,咱们去瞧瞧她。”嬿婉也不含糊,拎着那封绝笔信就往外去。 璟瑟守在灵堂前,已经不知道哭过去几回,现下不是守灵的时辰,只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粥。 “公主安好。”嬿婉扶着肚子往里走。 “令娘娘安好。”璟瑟微微抬了抬下巴,“令娘娘怀孕辛苦,还日日来给额娘守灵,当真是辛苦了。” “本宫心里念着孝贤皇后的恩德,歇不住。”嬿婉笑了笑,“有件事,想和公主说说。” “你们都退下吧。”璟瑟和嬿婉眼神交汇,便明白了。 “令娘娘请讲。”璟瑟说道。 “公主请看这个。”嬿婉将书信递过去。 “这是什么?”璟瑟有些好奇。 “公主还记得莲心吗?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您出嫁之前,皇后娘娘为着积福,将宫里适龄的大宫女都送了出去,她也是那个时候出宫的。”嬿婉缓缓说着,“我当时向皇后娘娘进言,说是长春宫的大宫女倒也要更尊贵些,叫娘娘看重她。” “我知道,她在王府的时候就在皇额娘身边伺候着,这是……”璟瑟看着信的内容,急得站了起来,“令娘娘,这是怎么得来的。” “皇后娘娘崩逝,莲心殉主去了,先前我宫里的澜翠和她有些交情,求了恩典出宫去瞧,却发现了这个,”嬿婉颇为悲怆,“留下一封遗书,说是深感为奴不忠,要到底下去给娘娘和端慧太子赔罪。” “二哥……”璟瑟连连后退,“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我心里拿不准主意,就来找公主商量。”嬿婉抿了口茶水,“公主,这是是非非地我也说不好。” “愉妃,真是该死!”璟瑟红了眼睛,“崔嬷嬷是我的乳母,她认得莲心的字,我稍后就叫人传她来。” “公主心里有考量,我就不多话了,”嬿婉微眯了眯双眼,“愉妃瞧着良善,不曾想如此狠毒。” “她跟在乌拉那拉氏的身边,能是个什么好人,”璟瑟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五弟养在她身边,都要叫学坏了!” “是啊,可惜就这么一封信,也定不了她的罪。”嬿婉顿了顿,“她的算计如此滴水不漏,哪里是个好对付的。” “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璟瑟转过头,“令娘娘,皇额娘先前同我说,在这后宫里若是要找一个能说话的,那便是您了,您帮过我和额娘许多,我多谢您。” “公主客气了,”嬿婉笑了笑,“我不过是瞧不惯这些事。” —— 孝贤皇后的丧仪就这样继续着,而嬿婉的这个孩子,却在孝贤皇后梓宫奉移的前两日早产,彼时嬿婉还在丧仪上哭,即使皇帝已经嘱咐她不必来,她还是在长春宫痛哭,不必来,一是为着她的确念着皇后在世对她的照拂,二是她想瞧一瞧这一次,大阿哥三阿哥是否会重演上一世的不孝场景,不过她终究是因为劳累早产。 她被护送回了永寿宫,嬷嬷们是早早准备好了的,永寿宫各司其职,皇帝为着丧仪不曾亲自去,进忠立刻就站了出来。 “皇上,令妃娘娘昔日在皇后娘娘身边听训过,这是为着娘娘薨逝过于悲痛才早产的,奴才去替您守着令妃娘娘,也是您的看重。” 皇帝心里依旧记挂着孝贤皇后,又不愿就这么扔下嬿婉,这么一说,立刻就同意了, “差太医去候着,令妃是因为过于悲痛而早产的,如此心意朕甚欣慰,但也要保住皇嗣。” “嗻。”进忠十万火急地飞奔去了永寿宫。 进忠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春婵在里面陪着,澜翠在指挥着宫女儿们打水准备东西,王蟾和进忠站子一起,他一贯是怕极了进忠的,可如今,他只想着主儿平安生产,其他的什么都不怕了。 “主儿,主儿,用力啊。”春婵急得脸上全是汗。 “主儿,参汤。”澜翠忙端过来。 “喂娘娘喝,再准备着参片给含着,娘娘没力气。”田姥姥急急说道。 嬿婉只死死抓着被子,她生过那么多孩子,第一胎是最疼的,饶是她心里明白,此刻也是死死咬着嘴唇,只觉着疼得撕心裂肺。 “佛祖,菩萨,求求你们,保佑令主儿平安无事啊。”进忠找了个角落尽他所能地祈求着,“我只求令主儿平安,一定要平安……” …… “啊!”嬿婉尖叫着,伴随着田姥姥的惊喜声。 “娘娘,看见头了,快了,就快了,您用力啊娘娘。” 孩子从前一日的黄昏,生到第二日的清晨,嬿婉在里边待了多久,进忠便在门外求了多久,一整晚的时间,终于生下了一个公主。 “是公主,母女平安!”吴嬷嬷抱着孩子出来。 “公主,公主也好,公主也好。”王蟾率先出声,带着永寿宫众人跪倒在地。 “恭喜主儿喜得公主!” “令主儿怎么样,令主儿……”进忠探着头,澜翠走出来回道。 “进忠公公,主儿太累,已经睡了,睡前嘱咐奴婢出来跟您说一声,她一切都好。” “好,那就好,告诉令主儿,我去皇上那给她挣赏赐去。”进忠退后几步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便往外去。 第七十八章 璟婳 灵堂异常安静,嫔妃皇子们正依次跪着,哭着,进忠小步往前,跪倒在皇帝跟前, “皇上,孝贤皇后保佑,令妃娘娘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好啊。”皇帝回头看了看灵堂的众人,“是孝贤皇后在保佑令妃母女。” “恭喜皇上喜得公主。”无论是否愿意,在场人都高声祝贺道。 “令妃辛苦,叫她好好休养,朕一会过去看她。”皇帝转身道。 “嗻,”进忠退了出去,一晚上精神高度紧绷,如今他也确实累着了。 六公主的出生给紫禁城带来了一场大雨,天降甘霖,虽是好事,却也引得皇上越发愁绪。 等午间休息的时候,海兰拉着五阿哥的手,在大阿哥和三阿哥回钟粹宫的途中,做了一场戏。 “明日就是孝贤皇后的梓宫奉移的日子,永琪,到时候你一定不能哭,知道吗?”雨下的大朦胧看不清楚,大阿哥和三阿哥却还是听出了海兰和五阿哥的声音。 此时的永琪,已经十三岁了,不似前世孝贤皇后过世时的懵懂小儿,他几乎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可是额娘,皇阿玛说了,每个人都要哭的很伤心,不然皇阿玛会生气的。” “但是,你皇额娘刚走,所有阿哥公主都会哭的很伤心,如果你能冷静自若,那就能让他另眼相看,你七弟虽是嫡子,身子孱弱,不堪大用,而你皇阿玛需要的是一个冷静持重的阿哥,一个能当太子的阿哥,知道吗?”海兰说的清楚,一字一句传到大阿哥和三阿哥的耳朵里。 太子,额娘希望我做太子! 永琪这样想着,眼里逐渐有了光,从小到大,额娘永远捧着娴娘娘,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嫔位,依旧如此,如今孝贤皇后去了,额娘终于想明白,自己才是她的亲生儿子,要为自己筹谋了? “走吧。”永琪想着,海兰瞥了瞥一旁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当做没看到直接走了。 可她不曾看到,另一旁,是和敬公主淬了毒的眼睛。 愉妃,你真是好算计,好狠心! 自从嬿婉给了璟瑟那封信,她几乎是疯狂地动用手上的人去查当初的事,又命人盯着愉妃,此时此刻,叫她撞了个正着。 虽然纯贵妃也参与了,不过她向来就是个老实人,有点野心罢了,哪里想得到这么恶毒的法子? 璟瑟门儿清,如今皇阿玛定然还在令娘娘宫里,等晚间她自然会亲去养心殿禀告。 ——永寿宫—— 嬿婉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床边的皇帝。 “皇上。”嬿婉就要起身。 “免礼,你辛苦了,”皇帝抱着新得的女儿,孩子很乖,不哭不闹。 “皇上给公主取名字了吗?”嬿婉问道。 “就叫璟婳吧,婳字,说的是女儿家文雅美丽,封号朕也想好了,就叫和静公主。”皇帝轻轻拍着嬿婉的手,“你知道吗?前些日子超勇亲王还上折子说他的孙子拉旺多尔济如今三岁了,想和朕结亲,这不,璟婳就来了。” “皇上,公主还这么小。”嬿婉惊讶地坐起来。 “你放心,等过了孝贤皇后的孝期,这孩子就要送进宫,在皇子身边做伴读,以后也是常住京城的,”皇帝顿了顿,“孝贤皇后生前也提到你,说你柔顺懂事,这不,你生产她也保佑着你,这是你和璟婳的福气,所以朕想着,璟瑟嫁给了蒙古亲王长留京城,我们的璟婳往后也是要如此的。” “和敬公主是嫡出公主,臣妾的璟婳哪里敢高攀?”嬿婉垂着眼睛,“皇上真是厚爱臣妾。” “这事儿璟瑟也知道,她一力为你说话呢,”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璟瑟被朕和孝贤皇后宠坏了,这宫里的阿哥公主看谁都看不起,偏偏对璟婳这么用心,可见这是你这个额娘得人心。” “这是朕想到的,给你最好的赏赐。”皇帝看着嬿婉和熟睡的女儿,这么多日的疲惫一下子都扫空了。 “嬿婉,”皇帝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朕真的很累,孝贤皇后去了,朕的心里就像空了一大块,看着你和璟婳,就像瞧见了从前朕和她还有璟瑟在一起的时候。” “臣妾不敢和孝贤皇后相比,”嬿婉眨巴着眼睛,“臣妾只希望,能长伴皇上左右。” “你是朕一力教导的,往后自然要常伴朕左右。”这么多日子,皇帝脸上难得有笑容,“这些日子你好好休整,有什么事等出了月子再到说,朕知道你有心,孝贤皇后这么多日的丧仪也不曾有一日缺席,只是如今孩子都落地了,你不顾虑自己的身子,朕也要顾虑。” “是,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皇帝又和嬿婉说了些话,这才出门去。 等皇帝走远了,进忠才从偏殿过来,端着一碗新煲好的党参鸡汤。 “温度正好,奴才喂您喝。”进忠轻车熟路地一坐,吹了吹,送到嬿婉的嘴边。 “孝贤皇后孝期,不好大庆,只是该赏的还是要赏,永寿宫上下赏一年的俸禄,接生嬷嬷们都辛苦了,每人赏赐翻倍,”嬿婉小口地喝着,“尤其田嬷嬷,赏赐再添一倍,稍后叫她到我跟前来。” “是,”春婵应声,准备下去传话。 “皇上的赏赐送来了,还有嫔妃们的贺礼,和敬公主也送了许多珍贵的补品来,相当有分量,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进忠说着,“就看和敬公主要怎么做了,您且好好歇着,御前有奴才呢。” “嗯,本宫知道。”嬿婉轻轻抚摸着璟婳的小脸,“她能养在本宫身边,还得了这么好一桩婚事,本宫心满意足。” “那是公主沾了您的光,”进忠看着熟睡的公主,“您在,公主自然能过得顺顺利利的。” “嗯。” 第七十九章 狠毒 今日,风平浪静。 明日即是梓宫奉移的日子了,皇帝一个人坐着,看着孝贤皇后的画像暗自神伤。 “皇上,和敬公主来了。”李玉通报道。 “让她进来吧。”皇帝原是谁也不见的,可既然是璟瑟,那便不能拒了。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璟瑟压抑着悲痛和怒火,缓缓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孝衣,头上除了一朵黄花再没有别的装饰,眼底还有几分血丝,瞧着气色不大好。 “起来吧。”皇帝抬了抬手,“璟瑟,你也来陪皇阿玛和你皇额娘说说话。” “嗯。”璟瑟慢慢坐到皇帝的身边。 “你皇额娘,贤德和善,与朕相敬如宾了一辈子,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这些儿女。”皇帝声音里带着压抑,“朕最近做梦总是梦到,和她在王府的日子,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和永琏一起玩耍,朕就和她坐在一块喝茶,看着你们俩……” “后来,永琏因病夭折了,她难受的几天几夜都不曾合上眼,身为中宫,要管理宫务,还要肩负着国母的职责,不顾自己的身子生下你七弟,又为着你的婚事操劳,齐太医都说,皇后是操劳过度,这才耗尽心血去了。”皇帝心里头难受,一句句说着,“你额娘曾经糊涂做错了事,可朕和她毕竟有着夫妻的情谊,朕何尝愿意看她就这么去了……” “皇阿玛,”璟瑟扑通一声跪下来,“儿臣有一事,请皇阿玛为皇额娘做主,为二哥做主!” “璟瑟,你这是做什么?”皇帝忙扶住她,“为你皇额娘做主,为永琏做主?” “是!”璟瑟深吸了一口气,将揣在怀里的莲心的绝笔信拿出,“皇阿玛应当记得此人,这是皇额娘身边的莲心,儿臣出嫁的时候皇额娘赏了恩典叫她出宫去,可是皇额娘崩逝后,她却自尽殉主,还将这封信留了下来,儿臣身边的人已经细细比对过,这确实是她的笔迹。” “她说,因为皇额娘当年赐婚一事不满已久,就蓄意报复皇额娘和二哥,二哥当年因为吸入芦花而病逝,就是因为她怀恨在心,私自放出了玩偶中的芦花,而那玩偶是三哥的,里面的芦花正是愉妃缝进去,借纯贵妃手送来的,其中还细细写了,都是愉妃唆使莲心害了二哥,请皇阿玛明鉴!” 皇帝迅速翻阅了这封书信,气的直接砸了满桌子的茶盏,整个人都在颤抖,“胆大包天!这可是朕的嫡子!在这皇宫里,朕的眼皮子底下!” 随即又面向璟瑟,“璟瑟,你可不能空口胡说,莲心到底不过是一个奴婢。” “儿臣不敢胡说!”璟瑟扬起一张倔强的脸,“儿臣去查问了二哥出事当年延禧宫的异常,唯有一点,那一年还是海贵人的愉妃突然得宠,愉妃绣娘出身,一向不爱插花弄香这种风雅之事,却偏偏钟爱用芦花插花,每日都要换新,内务府有关于此事的记录,这一点皇阿玛去查也能查得到,宫里人都知道二哥有哮症,她喜欢什么花不好,非要在屋子里用这种能害了二哥性命的东西!” “那也不能证明,她为何要谋害嫡子,报复皇后?”皇帝连连后退,满脸的不可置信,愉妃?海兰?那个永远畏畏缩缩,老实本分的愉妃?从王府一直到宫里,自己对她最大的印象便是她和青樱走的近,她哪里敢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儿臣不知,不过皇阿玛,您明天便能见着,这位愉娘娘的本事了。”璟瑟冷笑了一声,“今日午时休憩的时候,儿臣瞧见,愉娘娘拉着五弟的手说,叫明日皇额娘梓宫奉移的时候不要哭,要冷静自持,因为皇阿玛如今需要的是一位稳重的,能做太子的阿哥,而且这话还是当着大哥和三弟的面儿说的,动的什么心思,皇阿玛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样狠毒的心计,五弟跟在她身边,都学会如何算计兄长了!” “她当真这么说?”皇帝从暴怒逐渐转为冷静,脸上一片冷漠之色。 “儿臣亲眼所见。”璟瑟看着皇帝,“皇阿玛,此等狠毒的女子,您万不可轻饶!” “璟瑟,你起来吧。”皇帝将璟瑟从地上扶起来,“朕知道了,朕会亲自求证,若真的如你所说,她犯下此等大错,朕一定不会轻饶了她。” “皇阿玛。”璟瑟擦了擦眼角的泪,“儿臣只恨自己蒙了眼睛,什么都瞧不出来。” “你放心,朕一定会查明真相,”皇帝心里也是惆怅,不曾想,自己的后宫,自己的嫡子,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被人谋害了去。 第八十章 事发 今日,天晴。 长春宫 今日是孝贤皇后的梓宫(灵柩)最后一日放置在长春宫中,而后便要举行奉安仪式。 长春宫内,哭声震天,众人都哭得伤心,唯有众皇子之首的大阿哥,三阿哥一声未哭。 皇帝的眼睛冷冷扫过大阿哥,三阿哥,还有哭得比谁都伤心的五阿哥,以及正在抹眼泪的海兰。 “永璜,永璋,嫡母崩逝,你们二人为何一滴眼泪也没有啊。”皇帝冷漠地开口。 “皇阿玛,儿臣是觉着,皇阿玛这些日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儿臣为了您的龙体思量,不敢过于悲痛,怕误了差事,不能为您分忧。”永璜说道。 “是啊,皇阿玛,大哥一直都以长兄自居,带着咱们兄弟为您鞍前马后。”永璋接道。 永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永璋一直和自己过不去。 “所以你就有样学样,是不是啊?”皇帝冷哼一声,两巴掌扇在二位皇子脸上。 “不忠不孝的东西!” “皇阿玛,儿臣没有。”永璜和永璋忙磕头认错。 “皇上,永璋是一心为您着想,绝无此心啊。”纯贵妃忙上前求情。 “纯贵妃,你已经有了永璋和永瑢,朕又把永璜交给你抚养,你就给朕养孩子养成这个样子!”皇帝并不买账,“怎么,仗着自己是皇子之首,就想着能继承大统,谋权篡位了是不是?” “皇上,没有,就算永璜有此心,永璋也绝无此心啊皇上!”纯贵妃伸手想去抓皇帝的袍子,却落了空。 “没有?好,那朕今日就说个明白,永璜有悖孝道,永璋无人子之心,永远不可能继承朕的大统!这年纪大的皇子越发不知事,永珹都比你们有指望的多!”皇帝此言一出,众人都忙跪倒在地,永珹莫名被喊到名字,顺嫔抓着他的衣角就拜了下去。 “皇上,皇上!”众人跪拜的时候,青樱却仿佛感觉到有什么神圣的光芒照到自己身上,勇敢地站出来,替二人求情。 “二位阿哥绝不是有心不孝的!”整理了半天语言,终于青樱说出了关键的一句话,并非不孝,但是很明显没什么用,就像废话一样,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晃悠自己的那双爪子,体面地护甲熠熠生辉,这才跪拜了下去。 “有心不孝,娴娘娘怕才是有心不敬皇额娘,国母丧期,所有贵妇一律不许带贵重首饰,你倒好,还带着护甲招摇!”璟瑟在一边看着,瞧见青樱更加来气,谁不知道,愉妃最听娴嫔的话,她也逃不了干系! 皇帝愣了一下,他本来还不曾往青樱处看,此时却直接转了过去,“娴嫔,把你手举起来!” 青樱懵了一下,海兰正想叫青樱快快把护甲摘下来扔在一边,只当是和敬公主晃了眼看错了。 可是护甲可是青樱的体面,她哪里肯摘,进忠三步做两步,直接把青樱的手抓起来,高高抬起,那镶嵌着满满绿松石的银制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一点美感都没有,反倒是像一条会蠕动的毛毛虫,戴在青樱那一双劳作过,短小的手上,还有点不合适。 “娴嫔!你太叫朕失望了!”皇帝冷冰冰地眼神扫过,“不敬皇后,着降为贵人,另外,除却年礼,节庆,不许再戴护甲,孝贤皇后生前,力倡节俭,你却还敢带着贵重首饰在丧仪上晃,回宫整理仪容之后去奉先殿孝贤皇后灵位前跪上一日赎罪!” “皇上,不!”青樱耳朵里只听到了护甲二字,什么?她从做格格的时候就一直留着指甲,即使进了冷宫也不曾放下过自己的体面,如今居然要自己摘了护甲,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这是她的体面尊贵啊!“皇上,护甲是臣妾的体面啊,您怎么能如此不顾臣妾的脸面!” “不过是几根指甲,你就这般在意?”皇帝被气笑了,“即刻送回翊坤宫!” “皇上,皇……”进忠一个眼神,早有小太监来拖她,青樱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颜面,此时此刻被太监拖出了长春宫,只觉着颜面扫地,悲愤欲死。 “皇上,姐姐不是有心不敬的,只是一时忘记了,还请皇上饶恕姐姐!”海兰连忙求情道,见永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忙拉了拉他。 永琪看了一眼自己的额娘,皇阿玛盛怒,他哪里敢说话,只是他不能不顾额娘,便也跪倒。 “请皇阿玛息怒,娴娘娘只是一时糊涂。” “你倒是听你额娘的话啊。”皇帝转头看着永琪,“你额娘不是叫你在丧仪上别哭吗,你怎么哭了?” “皇阿玛!”永琪猛地抬起头。 “朕还没死呢,一个个就想着内斗,图谋不轨是不是啊?”皇帝发了狠,“朕不管你到底是不懂事也好,听话也好,兄友弟恭你们一个个做的可真是叫朕欣慰啊,欣慰!” “你,你是故意的!”纯贵妃转过头,“你害我,害我的永璋!” “皇上,臣妾。”海兰慌了一下,“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啊?” “你不知道,这宫里最聪明的女人就是你,枉朕昔日看错了你,三言两语,就废了两个皇子,你心里得意吧?”皇帝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唆使自己的儿子去害兄长,你真是聪慧啊,愉妃!” “皇上,臣妾没有,有人要害臣妾,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海兰也不知是哪个关节出了问题,但那一日的谈话定然是被皇帝知道了去,此时,她只能利用皇帝多疑的性子。 “臣妾为什么要这么做?臣妾为什么要害纯贵妃和两位阿哥?臣妾和他们无冤无仇,是有人栽赃陷害臣妾,皇上明鉴啊!”海兰高声说道。 “是啊,朕也想知道,那端慧太子之死,你又是为了什么?”皇帝看向海兰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喜欢芦花啊?” “什么芦花?”海兰心凉了半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在查她?当初的事做的那么干净,怎么会到现在皇上查起来了? “要了端慧太子命的芦花!”皇帝转眼看向瑟瑟发抖的纯贵妃,“纯贵妃,你也记着呢,那玩偶是你给端慧太子的吧?” “不,不是的,不是的皇上!”纯贵妃仿佛收到了极大的惊吓,几次喘不上气,直接晕倒了过去。 永璋慌忙跪爬到纯贵妃身边,“额娘,额娘你没事吧,额娘!” “皇上,先送纯贵妃下去吧,就算她有错,也得等她醒过来啊。”蕊姬在旁边看着,斟酌着开口。 “嗯。”皇帝抬了抬手,继续看向海兰,“你想起来了吗?” “皇上,臣妾不知道,什么玩偶,臣妾丝毫不知!”海兰咬死了不松口,现在的情形,饶是她脑子转的再快,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来人哪,查封延禧宫,宫女太监一律下慎刑司,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总知道吧。”皇帝冷哼一声,“愉妃,暂押入冷宫,等候发落。” “皇阿玛!”永琪忙磕头道,“皇阿玛,此事定然有蹊跷,额娘不会如此的,皇阿玛明鉴啊!” “永琪,你是朕的儿子,你应该明白,父为子纲!”皇帝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儿子,“今日是你皇额娘的大日子,不要再叫这些事情,扰了她的清静。” 第八十一章 主聪慧 延禧宫搜宫,查封,愉妃暂押入冷宫,纯贵妃晕倒,娴嫔降位,大阿哥和三阿哥被重责,一日之间,这宫里就像变了天。 后宫事不能无人打理,皇帝思来想去,便将宫务交给了舒妃处理,她虽然性子有些孤傲,可到底是世家女子,处理事情来也是丝毫不怯的。 纯贵妃醒来后就去了太后处求,太后闭门不出,准格尔战事又起,恒媞长公主的额驸战死,如今在外飘零,她只一心想将女儿接回,并不想插手这些事。可永琪自知皇帝盛怒,便一直跪在慈宁宫宫门前,叫太后不得不见了一面。 “永琪啊,你何必如此呢?”太后叹了口气。 “可额娘永远是永琪的额娘啊,孙儿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囹圄而什么都不做呢?”永琪一夜不曾合眼,“皇祖母,孙儿不相信,额娘会做出这种事,请皇祖母明鉴!” 永琪的身子跪得笔直,隐忍地哭着。 “你皇阿玛已经在查了,不会冤了她,”太后正忧心女儿,如今瞧着这份孝子心,也不由动容,“永琪,哀家也不相信,你额娘竟然有胆子敢谋害端慧太子,算计你大哥和三哥,可是事已至此,你需得先好好保重自己,实在不成,这宫里或许娴贵人能去劝一劝,她素来聪慧啊。” 或许吧。 “皇祖母。”永琪抬头,娴娘娘真的聪慧,就不会从贵妃变成贵人了? “永琪,”太后看着他,“你知道,你的姑姑,哀家的女儿还在外漂泊着,可是哀家也毫无办法,只能盼着你皇阿玛点头,对你额娘,实在爱莫能助。” “孙儿明白了,谢皇祖母。”永琪带着沮丧痛苦的心情出了慈宁宫,百感交集地往他许久不曾踏足的翊坤宫去。 娴贵人没了护甲本体,就像被抽走了脊梁骨,又去奉先殿跪了一日回来,正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容佩在一旁给她上药,劝道, “主儿,您别难过了,皇上虽说降了您的位分,可是到底不曾,不曾,可是到底还是有情意在的,过几日您去服个软,皇上就会回心转意了。”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即使没有一滴眼泪,青樱依旧面如土色,“皇上哪里还记得。” “娘娘,五阿哥来了。”菱枝通报道。 “您瞧,五阿哥还是心疼您的。”容佩连忙说道。 永琪入了翊坤宫,跪在青樱的床边。 “娴娘娘,求求您救救额娘吧。” “海兰?她怎么了?”青樱仿佛被唤醒了,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沙哑的声音响起。 “愉妃娘娘昨日被皇上废为庶人,关进冷宫了,延禧宫的宫女太监都进了慎刑司,奴婢瞧着您劳累,就没告诉您。”容佩忙说道。 “为什么?”青樱长达发际线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说是愉妃娘娘涉嫌谋害端慧太子,教唆大阿哥和三阿哥。”容佩又说道。 “这样啊,”青樱的眉毛松了松,心里的玲珑心思马上给出了答案,“既然只是涉嫌 那就还没有定论,皇上是不会轻易动海兰的。” “娴娘娘!”永琪猛地抬头,“额娘一贯同你交好,你不能不管她啊。” “正是因为本宫……我同她交好,这才要避嫌。”失去了主位的尊贵,护甲不能带,尊称也不能用,青樱别提多憋屈,如今永琪还来质问她,这怎么可以! “是啊五阿哥,咱们主儿这是过于劳累了。”容佩沏了茶来,“您快起来,先喝口茶吧。” “我哪里喝的下!额娘危在旦夕,娴娘娘就这么一副态度吗!”永琪心里急,当下就站了起来,“娴娘娘果真是一心顾着自己,这翊坤宫,往后我不来也罢!\" “五阿哥!五阿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五阿哥!”容佩望着远去的五阿哥,赶忙放了茶盏去追。 可是五阿哥一路出了翊坤宫,十几岁的男孩子,哪里是容佩一把老骨头能追的上的,最终也只能作罢回去了。 “主儿,五阿哥走了。”容佩气喘吁吁地走进门。 “走了就走了。”娴贵人叹了一口气,“该走的留不住。” 今日江与彬来请平安脉,说她遇喜,既然如此,永琪留不留在翊坤宫,和她也没什么大的干系了。 —— 启祥宫 宫里出了大事,顺嫔也不瞎掺和,关起门来逗孩子罢了。 “永瑆,来看额娘,真乖。”熙珠握着拨浪鼓敲着,永瑆已经一岁多了,每每永璇来,就喜欢跟在永璇的屁股后面跑。 “好啦,去跟八哥哥玩儿,去吧。”熙珠看着这孩子一边要抓拨浪鼓,一边还要望着永璇的模样,忍俊不禁。 “永瑆这般喜欢永璇呢。”熙珠慈爱地看着,“他们两兄弟相处的多好啊。” “八弟和十一弟差得不大,能玩儿到一块去。”永珹坐得端正,大阿哥和三阿哥被斥责,皇帝却偏偏夸奖了四阿哥,一时间,永珹的名声便上来了。 “最近宫里事情多,你就好好替你皇阿玛做事,别乱掺和。”熙珠转过头看着永珹,“等你皇额娘孝期过了,便是要给你选福晋了。” “嗯。”永珹只看着熙珠,兴趣寡淡。 “你怎么了?”熙珠有些疑惑,“也是,毕竟是你大哥和三哥被斥责,你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 “我不是为他们,我和他们从来玩儿不到一块去。”永珹饮了一口茶,“顺娘娘,皇阿玛夸我,我会是八弟和十一弟的依靠,也可以是您的依靠。” “我知道啊,”熙珠笑了笑,“你懂事,把永瑆也当做是自己的亲弟弟,对我也是像额娘一般敬重的。” 额娘吗? 永珹不再是从前的青涩稚子,即使他不愿意面对,可事实告诉他,他似乎对这个名义上的额娘,不只是敬重而已。 她从未想过吧,自己想着这么离经叛道的事。因着他生母的身份,玉氏使团来京的一概接待工作,他都毛遂自荐地揽了下来,别的皇子历练都去户部,他偏偏去鸿胪寺,就为了能替她和玉氏使者传信,嘱咐让他们多带些母族的小玩意儿送进宫来给她解闷。 他见过她穿玉氏衣裳的样子,那是她母亲亲手做的,不远万里送进这大清的宫里,由他带进启祥宫,为了庆贺永瑆的降生。衣服特意改大了一些,不曾想正好合适,她那日很高兴,还抱了他一下,说什么来着? “永珹!多谢你了!我真的很喜欢,这是我在这大清的宫里最开心的一天!” 她笑起来真好看,大清的后宫,磨掉了她刚到这里时展现出的天真可爱,把她变成一个成熟,规矩的宫嫔,他只有到启祥宫来,这个他长大的地方,才能卸下防备,展露笑颜,她又何尝不是?额娘从前总是念着,玉氏,母国,她平日里不念,在皇阿玛跟前,总是见缝插针地为母国说话,她心里如何不念着母国? “顺娘娘,”永珹忽然开口,“国母丧,玉氏便又会派使者来了,若是您有家书想送回去,我会为你代劳的。” “嗯。”熙珠见他今日虽然话少,不过一直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也并未想多,“你也是,劳累这么多日,我新做了些花茶,你拿回去,养肝明目的。” “谢谢顺娘娘。”永珹终于笑起来,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她。 第八十二章 晕倒 五阿哥求了慈宁宫,翊坤宫,到底还是跪到了养心殿的门前。 彼时,璟瑟正在养心殿内,延禧宫的众人入慎刑司,已经确定愉妃的确蓄意教唆皇子,而且,延禧宫里,居然还找到了一个掺和着芦花和棉花的娃娃,长春宫有人认出来,那就是二阿哥生前喜欢的。 “她真的敢?毒妇!”皇帝看着那个娃娃,不可置信,“这东西竟然还敢留在宫里!” “怕不是留着威胁别人,毕竟,这娃娃若是没有纯贵妃,也送不到二哥手里。”璟瑟将娃娃拿在手里,“人证物证俱在!” “皇上,五阿哥跪了许久了……”李玉硬着头皮上前。 “滚,朕都说了不见他!”皇帝怒声传来,吓得他立刻退了出去。 “五阿哥,您快起来吧,跪坏了身子皇上也心疼。”进忠知道进去就会被骂,麻利地举着把伞给五阿哥挡着天上的毛毛细雨。 “我要见皇阿玛。”永琪叩首道,“我只求能面见皇阿玛!” 这倔孩子,不劝了,师父怎么还不出来啊。进忠左望右望,看见出来的李玉气的踹了进保一脚。 幸好不在里头,眼里没活啊进保。进忠想着,看着李玉换了一副笑脸出来劝五阿哥。 皇帝已经草拟了圣旨,愉妃废为庶人,入冷宫,为着五阿哥,到底没要了愉妃的命。 “皇阿玛,这外边还下着雨,别叫五弟跪坏了膝盖,他从昨日到今日,一直没歇着。”璟瑟看着外面的雨,说道。 “他脾气倔,朕有什么办法。”皇帝心里也烦,永琪平日里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 “愉妃……珂里叶特海兰虽然被您废为庶人,罪大恶极,可是五弟到底还是您的儿子,皇家的阿哥,”璟瑟上前替皇帝顺气,“您叫他去见他额娘一面,全了母子情也就是了。” “她犯下此等大错,你竟然愿意?”皇帝有些意外。 “他毕竟也是儿臣的弟弟,是皇阿玛的儿子,儿臣不愿他和皇阿玛伤了父子情分,皇阿玛为此伤心。”璟瑟苦笑了一下。 “璟瑟,你真的懂事了。”皇帝心中欣慰至极,“你去告诉他吧。” “是,多谢皇阿玛。”璟瑟行了礼,转身往外去。 “您快起来吧,当心得了风寒。” “奴才也没办法啊五阿哥。” “愉妃娘娘见您这样也伤心。” …… 进忠和李玉你一句我一句,永琪却大有在这里跪到皇帝松口的样子。 “公主安好。”进忠先看见了璟瑟,忙行礼道。 “五弟,皇阿玛宽宏,你去见你额娘一面吧。”璟瑟开口道。 “长姐……”永琪猛地抬起头,“我额娘她,她真的……” “是,”璟瑟看着他,“我恨她,所以别在我面前提起她。” “知道了,多谢长姐。”永琪摇摇晃晃地起身,险些摔倒在地,跪了这么久,他的膝盖早已青紫,再加上每到下雨刮风,他膝盖都会有些疼痛,如今更是难以忍受。 “五弟!”进忠和李玉赶忙扶住他,璟瑟也伸出了手,只是还没碰到他他就站稳了。 “我没事。”永琪站稳了,也不管身边侍从打的伞,跌跌撞撞,直接就冲进了雨里。 “五阿哥,等等奴才。”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连忙去追,留下璟瑟一行人。 “公主,你当心别湿了衣裳。”进忠屈身道。 “无碍。”璟瑟抬了抬手,看着永琪一路向前,“熬一碗姜汤去,延禧宫五弟是不会住了,住在阿哥所,总有不适应的地方。” “是。” —— 冷宫 海兰坐在椅子上发呆,这屋子里唯有的一扇窗户,都被封死了,因为事情还在调查中,她是被单独关押,同当初的娴贵人还不一样,是连房门都不许踏出一步的。 永琪到门口的时候,头发衣裳全湿了,侍从说要他换身衣服,他只看着守卫,说皇帝下了旨意,许他进去和额娘说话。 “额娘!”永琪一路滑跪到海兰的跟前,“额娘,儿子来看您了,额娘!” “永琪!”海兰起身走到他身边,“你怎么来了?” “皇阿玛许我来的,额娘,你还好吗?”永琪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又不敢离海兰过近,“额娘,你真的,害了二哥吗?” “查出来了?”海兰冷静下来。 “是……”永琪看着海兰的脸,“额娘,你是,为了我吗?” “你说呢?”海兰看了她一眼,眼里是为数不多的母爱,“孝贤皇后当年折辱我,我就索了端慧太子的命,这很公平。大阿哥和三阿哥,他们肖想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活该。” “是,我相信,额娘是有苦衷的,额娘,我去求皇阿玛,他一定会留您一条命,您等等儿子,儿子一定会努力,得到皇阿玛的认可,叫皇阿玛宽恕您。”永琪看着海兰的眼睛亮得分明。 “得到认可,什么认可?”海兰面无波澜,“我不需要,你记住,我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姐姐的孩子,以后也是姐姐的孩子,你要做的,是永远都要孝顺你娴娘娘。” “额娘?”永琪呆愣当场,事到如今了,额娘心里也只想着娴娘娘,没有一丝想到自己,想到他吗? “对,你是翊坤宫的孩子,当初便是记在姐姐名下的,你走,走!去翊坤宫,别叫皇上厌弃你!”海兰推搡着,就要将永琪拉出去,“出去,忘了我,我不是你额娘,娴贵人才是!” 永琪只觉得心里憋着许多许多话,可是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己额娘浇灭,比方才一路跑来落到脸上的雨,要冷的多。 “额娘……”头晕眼花,身子再也撑不住,永琪便直接昏了过去。 第八十三章 白得个皇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愉妃珂里叶特海兰,谋害皇嗣,罪大恶极,今废为庶人,押入冷宫,无旨不得出,纯贵妃,教子不善,听信谗言,妇行有亏,着降为妃,夺协理六宫权,钦此。” 圣旨下,一锤定音,海兰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留下,只她一人,打入冷宫,无旨不得出。 纯妃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圣旨已下,她依旧觉着心中不安,每日吃斋念佛,只希望能宽恕自己的罪孽,在钟粹宫里,婉嫔每日宽慰她,她依旧觉着自己罪大恶极,久久不能宽心。 而永琪那日晕倒后便被送去了撷芳殿,发了几日的高烧,他似乎做了一个许久的梦,梦里没有娴娘娘,额娘那么疼爱他…… 等他清醒过来,身边的奴才告诉他,延禧宫查封,愉妃废为庶人,翊坤宫娴贵人不是主位,没有资格抚养皇子,他的一应东西都送到阿哥所了。 罪名是板上钉钉了,但是皇上到底留了他额娘一条性命。 “爷,皇上听说您病倒,亲自来瞧过了,您可要去谢恩?”云生担忧地问道。(没翻着永琪身边人,随便起的) “应该的。”永琪翻身起来,只觉着膝盖一阵刺疼。 “爷,您没事儿吧,太医说您是跪久了,膝盖受伤,您小心着些。”云生忙扶着。 “没事。 ”永琪适应了一下,幸好,这发作只是偶尔,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至于太难受。 养心殿,皇帝和璟瑟对坐着下棋,正在思虑后宫事。 “后宫到底不能无人打理,仅舒妃一人,她尚且还要照顾璟婉,未免过于辛苦,只是这宫里,倒是找不到得力的妃嫔了。”皇帝皱着眉头开口道。 “宫里妃位便是纯妃,舒妃,玫妃,令妃,嫔位就更多了,皇阿玛是觉着纯妃不配位,玫妃呢,到底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本事。既然如此,为何不选令娘娘呢?”璟瑟落下一子,笑道。 “令妃才生产,况且,她也没学过如何处理宫务啊。”对啊,嬿婉,再过些日子,她出了月子,和舒妃一向交好,再说出于私心,他还是更喜欢嬿婉一些。 “谁说令娘娘没学过,皇阿玛忘了,令娘娘先前在皇额娘身边侍奉,在杭州时,儿臣的婚事也是她帮着料理的。”璟瑟看着皇帝说道。 “你倒是愿意为她说话。”皇帝心里顿时有了决定。 “儿臣只知道,是非黑白,自在人心,令娘娘素有贤名,她来协理六宫事,想来也是众望所归的。”璟瑟抿了一口茶,“更何况,令娘娘最得皇阿玛的心。” “璟瑟也最得朕心。”皇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顿时开怀起来,永琪便是这时候到养心殿来的。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永琪进来时,便瞧见父女其乐融融的场面。 “起来吧,你前几日病的起不来身,朕瞧着也实在是心疼。”皇帝叹了口气,“珂里叶特氏不堪为母,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留了她一命,只要她在冷宫安安分分的,朕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儿臣明白,谢皇阿玛隆恩。”永琪又拜了下去。 “五弟在阿哥所住的可还舒心?”璟瑟出声道。 “回长姐的话,一切安好。”永琪回道。 “说起来,如今也就四弟和五弟住在阿哥所,四弟好歹还有启祥宫的顺娘娘愿意照顾一二,可是五弟自病中,娴贵人可一眼都没来瞧过,五弟曾经也算是记在她名下的,想来是遇喜了,都记不起五弟了。”璟瑟眼珠一转,说道。 未曾想,多年未曾遇喜的娴贵人竟然也有了孩子, 皇阿玛久不去她那,也就上回她生辰皇阿玛去了趟翊坤宫,真是好运气。 “娴贵人,”皇帝五味杂陈,如今若不是为这点微末情分,他着实不想去翊坤宫,“不提也罢了。” “娴贵人倒是无所谓,可是五弟却是要人照顾的,淋了雨一连好几日的高烧,多叫人心疼,须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阿玛还是给五弟再寻一个德行兼备的人做额娘才好。”璟瑟此话,有私心,却也是真正心疼,宫里的孩子虽然总是争来争去的,可是她横竖是长姐,同兄弟姐妹们相处倒也算是和善,只说她平日里不多和他们接触,儿时给皇帝的影响太深,导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傲气的。 “说的也是啊,只是这宫里,谁合适呢?”皇帝思量起来。 “皇阿玛,儿臣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永琪不明所以,但他亲生额娘尚且在世,如何能够再认他人做额娘呢? “照不照顾的好,你自己哪里知道,你还未曾娶亲,未曾及冠,自然是要有人照顾的。”璟瑟话到一半,“永琮,好歹还在皇阿玛身边,我也能时时进宫,永琪,你该好好为自己想想。” “长姐说的是。”永琪闻言,也闭上了嘴。 “这宫里德行兼备的嫔妃……”皇帝皱了皱眉,舒妃?有亲女,身份又高,未免前朝老臣做文章,纯妃?不成,玫妃?有十阿哥了,那令妃? 对啊,嬿婉虽生育了公主,但是膝下无皇子,有个皇子在膝下,也更好服众,再说嬿婉没有家世,前朝也不会多言,她一向温顺,那便是最好的了。 “璟瑟,你既然提议叫令妃摄六宫事,那永琪便挪去永寿宫,往后记在令妃的名下,如此,前朝后宫都可服众。”皇帝权重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永琪啊,令妃一向是温柔好说话的,你不必害怕。”皇帝转头对永琪道。 “是,儿臣谢过皇阿玛。”永琪起身,接受了这个事实,让令妃做自己的额娘吗? “皇阿玛圣明。”璟瑟笑了笑,令娘娘,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算是还了这份情。 此时的嬿婉还不知道,和敬公主回了她一份大礼。 ——永寿宫—— 嬿婉看着面前的田姥姥,热情地招呼人坐下。 “本宫生璟婳,田姥姥费心了,” “令妃娘娘说笑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田姥姥连连躬身。 “听说田姥姥有个女儿,需得日日吃药啊。”嬿婉柔声开口道。 “是,奴婢女儿身体不好,吃着包太医开的药,”田姥姥愣了一下,“都是娘娘恩泽,给了加倍的赏赐,奴婢和女儿都感恩令妃娘娘。” “田姥姥慈母之心啊,只是你女儿这般金贵的身子,下一回你可不一定遇着本宫这样的主子,”嬿婉笑了笑,“你如此得力,想必女儿也是个机灵的,若要本宫说,你在宫里做接生的婆子,就指望着哪个贵人遇喜给你的赏赐,这其中的变数也太大了。” “是,令妃娘娘所言极是,”田姥姥叹了口气,“这病是从娘胎带来的,治不好,包太医的药也就能让她舒服一些,只是,奴婢心疼女儿,每每她发病,恨不得疼到自己身上来。” “娘胎里带来的症状不好治,但若是日日金贵地补着,未免就没有恢复的一日,”嬿婉想起前世田云儿和永琪的种种,“若是田姥姥舍得把女儿送进宫来,本宫就叫她做璟婳的玩伴,也是一样偏疼着的,有什么要用的药啊,本宫绝不会舍不得。” “这,公主尊贵……”田姥姥愣了愣。 “为人父母的,怎么操心都不为过,听说你不仅对接生有了解,照顾幼子也颇有心得,故而本宫原是希望你到永寿宫来,仔细看顾着璟婳,不过念及你本事高,宫里嫔妃有孕都盼着你,就只好讨要你的女儿了,”嬿婉笑了笑,“自然,你不愿意也便算了。” “令妃娘娘这话说的,奴婢哪有不愿意,”田姥姥起身,“在您的身边,她会比在奴婢身边过得更好,多谢令妃娘娘。” “本宫许你块令牌,你若是得空,想女儿了,便到永寿宫来,同家中是一样的。”嬿婉轻轻抬手,“明日把她带到本宫面前来,本宫认认人。” “是,多谢令妃娘娘。”田姥姥欢天喜地地谢了恩,退了出去。 此时,进忠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恭喜令主儿,皇上口谕,要您和舒妃一同协理六宫,另外,五阿哥往后就是您的儿子了。” “啊?” 白得个皇子?! 第八十四章 天衣无缝 “这是怎么回事,协理六宫就罢了,五阿哥怎么成了本宫的儿子?”嬿婉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可都是和敬公主一力为您说话啊,”进忠上前扶着她,“先是协理六宫权,再是说到五阿哥先前为着冷宫那位四处求人,淋了一身的雨卧病在床,可怜见的,那不得有人照顾吗,刚巧了,一提到您,皇上就答应了。” “五阿哥,那可是皇上最得意的阿哥,就这么成了本宫的儿子了,”嬿婉扶着胸口坐下,“快吩咐下去,把后院东配殿收拾出来。” “奴才一早吩咐好了,您放心。”进忠帮她顺着气,“只是,他额娘从前可看不来您啊,会不会?” “再看不来,她如今都在冷宫,孩子怎么想,那要看怎么教。”嬿婉毫不在意,“虽说五阿哥年纪不小了,不过离娶亲还有几年呢。” “您说的是,”进忠附和道,“如今您可是得意了。” “才是个协理六宫的令妃呢,”嬿婉勾了勾嘴角,“往后我还要做令贵妃,令皇贵妃。” “是,奴才一定扶着您的手,往高处去。”进忠看着嬿婉这副野心勃勃的样子,是了,这才是嬿婉,他最得意的嬿婉。 永琪到永寿宫的时候,便是远远瞧见嬿婉在宫门口,因着还在坐月子,见不得风,便没有出来。 “给令娘娘请安。”永琪进了永寿宫的门,上前行了大礼。 “起来吧。”嬿婉上前扶着他,“手怎么这么冷,最近倒春寒,还是要注意加衣裳。” “是,谢令娘娘关心。”永琪起身道。 “你的住处我一早收拾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本宫,你若是不好意思,尽管吩咐奴才们,自然会替你办好的,”嬿婉声音柔柔的,永琪抵触的心理倒是缓和了不少。 “是,我知道了。” 嬿婉又细细叮嘱了他几句,这才叫人带着他去休息。 “五阿哥还在喝药,这蜜果子你送去一些,另外,去问问五阿哥身边伺候的人,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叫小厨房的人学着,早膳若是熬了粥,加些山药排骨一块熬,五阿哥瞧着瘦,得好好补补。”嬿婉一句句叮嘱着,对五阿哥,前世她想要她的命,不过说实在的,胡芸角(就是田云儿)到底没做,到最后五阿哥死于讳疾忌医,那病好好养着多注意便好了,这一世既然他做了自己的儿子,那便要好好看着了。 “是,主儿。”春婵应下了,就要去做。 “主儿对五阿哥真好。”澜翠说道。 “他以后可是本宫的儿子了,本宫自然要多注意些,”嬿婉笑了笑,“璟婳这个点是不是要醒了,抱到本宫这来。” “是。”澜翠忙去办。 ——翊坤宫—— “江与彬,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啊?”青樱的肚子还没显怀,只半躺在座椅上,像极了慈祥的老太。 “不好说。”江与彬静静地站着,他如今对翊坤宫也不过是例行公务,说到底,就连惢心都不愿意往宫里来了,他心里对翊坤宫也是颇有怨气。 “民间常说酸儿辣女,也不知是与不是?”青樱丝毫没有发觉,即使惢心自出宫之后几乎再没来过翊坤宫,偶尔进宫,也是去永寿宫给令妃娘娘谢恩。毕竟在她心里,所有人都应当各司其职,不可以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惢心是她的丫鬟,那自然要永远永远忠心于她。 “想来有一定根据。”江与彬敷衍道。 “罢了,是个女儿也行,若是个阿哥,那也再好不过。”青樱眯起了眼睛,整个人越发的具有……松弛感。 毕竟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毕竟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翊坤宫,令妃和舒妃协理六宫,谁知道令妃会想出什么鬼主意来害她,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腹中的孩子才行。 第八十五章 永琪 “令妃娘娘,娴贵人对这一胎很是看重,还希望微臣对外宣称这是个女胎。” “令妃娘娘,娴贵人向御膳房要了很多辣菜,日日都说想吃辣的。” “令妃娘娘,容佩最近总是偷摸着带酸杏干给娴贵人吃。” “令妃娘娘,娴贵人偷摸着带护甲,要不要上报给皇上。” “令妃娘娘……” 自从接手了六宫宫务,嬿婉处理起来是得心应手,她有意让庆嫔和婉嫔帮着她处理,二人自然是又惶恐又高兴,毕竟如此便能常在永寿宫,皇帝一来二去能瞧见她们,哪一日想起来,便会去她们宫里坐坐,二人心里感激,嬿婉手头也能松快,每日最有趣的便是听人汇报来自娴贵人的各种消息。 太医院,御膳房,翊坤宫,娴贵人的事真是处处都有。 “娘娘,五阿哥来了。”这边,嬿婉正在做璟婳的衣裳,璟婳正在一旁的小木车里睡觉,田云儿守着她,给嬿婉打下手,虽说玫妃和舒妃都送了衣裳来,她还是想亲手给孩子做。 “儿子给令娘娘请安。”永琪向前道。 “说了别跪别跪,在永寿宫还要管那些虚礼,”嬿婉起身将他扶起来,“今日叫你带去学堂的苡仁二豆汤喝完了没有啊,知道你不爱喝,可江太医说了,这对你身子好,晚膳小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玉带虾仁和珍珠鸭掌,你歇一歇,稍后就在令娘娘这儿用。” “令娘娘,我喝完了的,云生作证。”永琪有些不好意思,先前令娘娘非要江太医给他看腿伤,他虽说是极不愿意,但是她拿了母妃的架子,他也不得不顺从,哪知道竟诊出跗骨疽这种病症来,是因为寒气入体导致的,所幸还在前期,问题不大,开了药每日吃着,再定时扎针,如今几乎察觉不到疼了。 “是,令妃娘娘放心,阿哥一滴都没剩下。”云生忙走上前,板正地回答道。 “好,值得夸奖。”嬿婉不禁笑出来。 “这是给妹妹的吗?”永琪看向她手上的衣裳。 “是啊,难道我们永琪喜欢穿粉色的衣裳?”嬿婉翻找了一下,“这件青色的才是给你的,你看看,尺寸可还合适。” “真的给我的?”永琪的眼睛亮起来,他接过衣裳,小心摸着,额娘虽然也给他做衣服,但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了,自从他去了上书房,额娘就再没有做过,可每一年都要给娴贵人做百福衣,希望她早日遇喜。 “自然是给你的,刚好适合这天气穿。”嬿婉见他喜欢,心里也安定不少,她总是担心和他有隔阂,不过现在看,永琪对他的防备较一开始,已经少了太多了,果然,这孩子还是会听养母的话啊。 “多谢令娘娘。”永琪笑的开心,一旁的田云儿眨巴着眼睛看他,都说五阿哥年少有为,又生的一副好面容,平日里虽能见到,不过像今日这么近距离,还是头一回。 “啊,啊啊。”璟婳闹起来,田云儿连忙把她抱起来哄。 “在呢在呢,公主不哭,不哭啊。”田云儿年纪小,但是在对孩子这方面,倒是得了田姥姥几分真传,有时乳母都哄不好公主,她一抱就好了。 “诶呀怎么了,来额娘抱。”嬿婉接过孩子,“知道五哥来了,不想睡觉了呀。” “公主定然是想见五阿哥,或许五阿哥抱抱公主就好了。”田云儿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这话说的有道理,来永琪,你也抱抱你妹妹。”嬿婉转头,笑道。 “我,我不会抱。”永琪手忙脚乱。 “奴婢教五阿哥,您要用一只手托住公主的胸背部与颈部、头部,另一只手托住臀部与腰部,就像这样。”田云儿一边说着,一边示范,永琪学了半天,终于将璟婳稳稳抱住。 璟婳一双眼睛生的跟嬿婉一模一样,此时却是一手抓住永琪衣裳上的穗子,玩儿的高兴,咿咿呀呀地说着。 “果然,璟婳喜欢哥哥呢。”嬿婉瞧着她的样子,“你看,她多高兴。” “嗯。”永琪心里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弄伤了怀里的小人。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永琪心中的天平,也渐渐偏向了这个温柔的令妃娘娘。 晚间,在云生轮番劝说和屋子里众人紧张而带着哀求的眼神下,永琪终究还是用热水沐浴,过后再外敷了药。 他用冷水用得惯了,偏偏要被矫正回来,云生是被令妃耳提面命,其余伺候他的人也都被叫去细细叮嘱,哪里敢纵着他胡来,非要他用热水不可。 “爷,您别犟,令妃娘娘和江太医说了,您这是寒气入体,不能用冷水的,以后都别用了,成不成啊。”云生一脸狗腿地说道。 “你到底是伺候我的,还是伺候令娘娘,这么听话。”永琪坐在床上,总觉着身上不得劲儿。 “诶哟,奴才当然是伺候您的,但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您的身体开玩笑啊。”云生连忙表忠心。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爷,是王蟾公公 。”守门的人说道。 “让他进来吧。”永琪颔首道。 “给五阿哥请安。”王蟾捧了个匣子进来,“明儿是六月十五,珂里叶特氏的生辰,主儿知道您心里难免记挂,吩咐拿了些保暖的衣裳和银两,您明儿可以悄悄去一趟冷宫,主儿都打点好了。” “令娘娘她,”永琪愣住了,“她当真这么做?她愿意我去看额娘吗?” “当然了,咱们主儿知道,五阿哥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王蟾将匣子交给云生,“五阿哥,那奴才先走了。” “嗯。”永琪看着云生打开匣子,里面的衣裳虽然不甚华丽,但是摸上去都是厚实的,而且额娘是绣娘出身,想必冬日里能用得上。 “令娘娘比我想的周到。”永琪让云生收好了东西,他原本也想偷偷去一趟冷宫,看能不能见到额娘,不曾想,令妃娘娘比他想的更周全。 “毕竟爷是男人,哪里有令妃娘娘心细如发,”云生收着东西,“不过说句实在话,令妃娘娘虽不是您的亲额娘,有些地方却比……海主儿从前做的更周到,奴才多嘴了,这就下去。” 永琪也不搭话,吩咐熄灯睡觉,只是翻来覆去,总是想到今日下午和令妃,璟婳待在一起的时光,他不讨厌这样的相处,甚至,还有些享受这样的温馨。 第八十六章 娴娘娘 永寿宫主殿 “主儿,东西给五阿哥送去了。”进忠在屋子里,王蟾便只隔着门禀告。 “知道了。”嬿婉回了一句,王蟾便立刻往外退着。 “令主儿真是心善,竟然还不忘冷宫里那位。”进忠正帮嬿婉揉着肚子,这是田姥姥教的,坐月子的时候可以多按摩腹部,有利于排气消肚子,嬿婉一向是注意自己的身材的。 “什么忘不忘的,五阿哥心里头肯定记挂着她,本宫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嬿婉用玉轮轻轻滚着脸蛋。 “您知道奴才说的是谁。”进忠眼神哀怨,“您打点怎么打点到凌云彻身上去了?” “啊,这个,”嬿婉的手顿住了,“没法子,这宫里谁愿意做冷宫侍卫,有点上进的做几年都走了,也就他,一做做这么久,冷宫的人脉倒是比旁人多点。” “所以您就找他了!他还要人给您回话!”进忠颇有些气急败坏,“您又不许我乱动他,娴贵人最近躲在翊坤宫不出门,我上哪找他俩的错处。” “不气不气,”嬿婉轻轻拍着进忠的手,“我听都没听,全是叫王蟾去做的。” “我不管,看见他出现在您周围我就恨不得上去抽他!”进忠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此时却是带着不甘和怒气,“下回要是我逮着机会,您不许再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好,好。”嬿婉哭笑不得,“一定。” 嬿婉给进忠顺着气,好不容易才安抚好了炸毛的他。 “海氏在冷宫里倒是安分,到底她有个皇子,五阿哥也会偷摸送点银子,偶尔送些吃食进去,只是您为何不叫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五阿哥不是更亲近您?”进忠收起情绪,开始说正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死了一了百了算什么,说不准还能得皇上追封,五阿哥的心里也会一直念着这个额娘,不如叫她活在冷宫里,叫这宫里满满忘了她这号人,本宫只要稍稍做点事,叫她看上去过得舒服,就够让五阿哥感激,他心里知道海氏过得好,反倒不会常常想着,如此对我们母子关系而言,也是好事。”嬿婉哼了一声,“再说,海氏心里一心就是娴贵人,知道娴贵人有孕,忙着给娴贵人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就是五阿哥去了,怕也是三句不离翊坤宫,说实话,哪有这样做娘的,不过这样也好,永琪自己失望攒够了,自然知道哪边是疼他的。” “这人心这块啊,还是令主儿拿捏得比奴才好。”进忠深以为然,“您也不必这么急着把身子调理过来,奴才瞧着您孕中好歹胖了点,比从前那骨头架子好多了。” “本宫知道,可若是本宫没了皇上恩宠,可怎么是好啊。”嬿婉皱着眉头,“进忠,你看,本宫生了孩子有没有变得难看,是不是比以前老了?” “胡扯,您美若天仙,那句诗怎么说的,浓妆淡抹总相宜,您就是素着一张脸,那也是宫里的绝色。”进忠半搂着嬿婉,“别想那么多,奴才瞧着,您一点没变,还和从前一样好看。” “真的吗。”嬿婉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小嘴一抿,“不成,本宫还是要和从前一样,等出了月子,本宫要学昆曲。” “好好好,学昆曲,您这么好的嗓子,唱起曲儿来保准动听。”进忠小声哄着,只把她逗得笑起来才停下。 坐月子得好好休息,心情愉悦。等嬿婉睡着了,进忠满意的掏出特意和田姥姥请教之后写下的注意事项。 令主儿今天也是高兴的一天。 —— 第二日,永琪下了学,晚膳都没用,一直等天黑了,才带着饭菜往冷宫去,白天太显眼了,晚上才能有机会叫他和额娘说上几句话。 “五阿哥,你抓紧。”凌云彻左右看了看,昨天!嬿婉竟然让王蟾来找他了!还问候他最近过得好不好,虽然是为着五阿哥的事不是专门来找他,但是王蟾还给他送了银子说好话,可见嬿婉其实心里面还是念着自己的吧,只可惜,娴贵人有孕,倒是许久不曾见到了。 “知道了,谢谢凌侍卫。”永琪谢过之后,便带着云生悄悄进去了,云生守在门口,这冷宫里真是吓人,他总觉着有人暗中窥探自己。 “额娘,额娘。”永琪高兴地走进去,海兰依旧在做绣活,头也不抬。 “你来了。”海兰看着他并不熟练地摆着菜盘,昔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并没有怎么自己布过菜,有些笨手笨脚的。 “额娘,今日是您的生辰,儿子特意来来给您庆生的,这些都是您喜欢吃的,还有,”永琪拿出另一个匣子,“这衣裳,这银子,您收好。” “嗯。”海兰点点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额娘,我前些日子被皇阿玛夸了,他说我文章做得好,还有,上次考射艺,成绩也不错,皇阿玛说了下回木兰秋弥要亲自带着我去,还有还有,我前些日子走路摔了一跤,摔着胳膊了,最近正是换季,天气又冷又热的,额娘,你在冷宫过得好吗……”永琪竹筒倒豆子,恨不得把一肚子的话都说给海兰听。 “你最近去给你娴娘娘请安了没有啊,虽然你住在永寿宫,也不能忘了你娴娘娘的养育之恩,还有,令妃不是个好的,你娴娘娘不喜欢她,你少跟她接触,你娴娘娘上回说是她有些孕吐严重,现在怎么样了?”海兰终于抬起头打断了他,三句不离翊坤宫。 “我……”原本,永琪是不愿告诉额娘自己住在永寿宫,是凌云彻多嘴给提的,搞得他那一阵很不自在,可是似乎额娘也没有很在意,至于翊坤宫,他再也没去过了。 “怎么哑巴了,刚不是话很多吗?”海兰皱起眉,“我从前对你的教导,你都忘记了?” 第八十七章 伤心 “额娘,我没有……”永琪方才高兴的心情被浇灭了大半,不知所措的坐着。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只有我叫你去翊坤宫你才会去,你有没有好好问你娴娘娘安好,你心里是不是早就忘了我和你娴娘娘!”海兰站起身,高声说道。 “不是的,额娘,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您,我……”永琪急急地站起来分辩。 “永琪!”海兰看着永琪的眼睛,“你答应过额娘,要永远好好孝顺你娴娘娘的,现在她怀孕,身边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你怎么能够这样呢?你难道忘记了,从前在翊坤宫的日子吗?” “额娘!”永琪直接退后,“你这么记挂着娴娘娘,她可从来不曾记挂着您!” “你胡说!谁教你这么说的,是不是令妃,是不是令妃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了?”海兰抓住永琪的肩膀,“我才是你额娘!” “令娘娘没有,”永琪转过了头,“额娘,自从你进冷宫,娴娘娘一次都不曾去皇阿玛跟前替您分辩,如今,也从来没有来看过你,儿子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念着她。” “我和姐姐的情谊,你不懂,但是,你是我和姐姐的孩子啊。”海兰急迫地说道,“永琪,永琪,你看着额娘,看着额娘。” “今日是额娘的生辰,我好不容易才能进来和额娘说上几句话,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永琪轻轻推开了海兰的手,“可是今日,额娘却一句都不曾问过我,问我是否安好,在额娘的心中,娴娘娘比我重要许多,就连娴娘娘腹中的孩子,也比我重要许多。” “额娘,你真的爱我吗?”永琪声音带着颤抖,“为什么,你宁愿千方百计地给翊坤宫送信,也不跟我说一句贴心话。” “我这就是在和你说贴心话啊。”海兰有些迷惑,“你已经长大了啊,你应该帮着额娘,帮衬你娴娘娘才对,这难道不应该吗?” “那我呢?怎么没人帮我?”永琪忍不住哭出声,“我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这宫里和你相依为命的人啊,额娘!” “永琪,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海兰叹了口气,“额娘是希望你,你能懂事,你要明理,你应该懂得孝悌之道……” “额娘,儿子不便久留,您好好用膳吧。”永琪失望之极,他已经不想再面对自己的额娘,也不敢面对额娘并不爱他,重视他的事实,“儿子走了。” “永琪,永琪!”海兰想去拉,可是永琪已经踏出了冷宫的宫门,直直往外去。 “哟五阿哥,您出来了?”凌云彻半倚在门边打盹,见永琪带着云生出来,忙迎上去。 “凌侍卫,劳烦你多照看我额娘。”永琪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得嘞,您放心吧。”凌云彻心里自然是美,这愉妃,对从前是愉妃,她的手艺活做的可比当年娴贵人好多了,更好卖还更好忽悠,都不要银子,就让他给翊坤宫送东西,这差事好啊,又赚钱又省事。 “爷,您等等奴才啊,爷!”云生在后面追着。 “滚远点,别管我。”永琪气上心头,一路跑到了早早封禁的延禧宫宫门前。 宫门关闭了,里面早已没有人,永琪只在延禧宫的宫门旁一坐,就开始哭。 他不想惹得巡视的侍卫注意,只是找了个角落,也不敢哭得太大声。 额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可是我好想你,额娘,你以前也给我亲手做过衣裳,也会摸着我的头说辛苦了,别太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连我生活的一句都不过问呢。 不该是这样的,额娘…… 等云生终于在远处候了许久,这才敢小步子往前去,他得把五阿哥带回永寿宫啊。 永琪自己坐着,他哭够了,也闹够了,人前,他还是那个年少聪慧,被帝王看中的五阿哥。 “爷,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要过了宵禁,令妃娘娘要怪罪的。”云生试探性地说道。 “知道了。”永琪抖抖衣裳,慢慢瞧了一眼延禧宫,“我们走吧。” ——永寿宫—— “终于回了,去了这么久啊。”嬿婉正在看书,再过一会就到她安寝的时辰了。 “没呢,冷宫那边瞧着的人说,五阿哥在里边怕是就待了两炷香的时辰,而后不知道去哪了,回宫的时候听说您已经要睡下了,就没打扰直接回去了。”春婵说道。 “他和海氏聊得不愉快吗?都这么久没见了。”嬿婉有些疑问。 “主儿,五阿哥回来的时候瞧着心情很不好,要不奴婢差云生来问一问,五阿哥就带了他去。” “不必,横竖人家亲母子的事儿我也不好多嘴。”嬿婉思量着,”随他去吧,该做的本宫都做了。” “是。”春婵答道。 “澜翠那丫头今日又去见赵九霄了?”嬿婉提起来,“说起来冷宫的事还多亏他,和凌云彻喝酒骗出来不少海氏的消息。” “那赵九霄对澜翠可是殷勤,就是人长得差了点,五大三粗的,不好。”春婵低声道。 “别叫澜翠那丫头听着,非要闹了。”嬿婉笑了笑,“她心里头中意才是最要紧的,要实在看上了,家世人品也不算辱没,更何况,他在坤宁宫,倒也算是勤勤恳恳当差,不愁没有出头的日子。” “主儿觉得好,那便好,真是便宜他,澜翠性子好,人又长得好看,配谁不够啊。”春婵冷哼了一声。 “那你呢,有没有中意的?”嬿婉微微挑起了眉。 “瞧不上!”春婵撇了撇嘴,“这宫里的侍卫也好,太医也好,奴婢是没什么兴趣的,要真是说多的,就王蟾我见得多点,憨憨的,倒是能看入眼。” “是是是,你如今可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谁见着也要喊一句姐姐的,尽管挑好了。”嬿婉也惯着她,“你以后想出宫嫁人也好,留在宫里也好,总之,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你。” 第八十八章 田云儿 自那日海兰生辰之后,永琪好一阵子没有再去冷宫,打点的事都交给云生去做,海兰也不曾给永琪写信,一心给翊坤宫写信做衣裳,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她送过去的信,青樱几乎都没有好好看过,衣裳也是放在一旁,她一向信佛,风水一向的事情也是信奉的,生怕这冷宫的东西沾上了自己,对孩子不利。 嬿婉瞧出来永琪心里不舒服,犹豫再三,到底没有多问,只是永琪现在下学了都会逗一逗璟婳,和嬿婉一同用了饭再回自己屋里读书,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总还会有几分笑容。 “今天这道鸭子汤不错,特地是用天麻和黄芪煨了,味道正好,”嬿婉亲手盛了一碗汤,放到永琪面前,“来,尝尝鲜。” “谢谢令娘娘。”永琪小口地喝着,嬿婉看了看旁边的田云儿,吩咐道,“小厨房还剩下一些,都赏了你,权当补身子。” “谢主儿。”田云儿年纪小,嬿婉不曾叫她做什么重活,日日陪着和静公主就是她最大的事,和静公主身边伺候的人从来是不曾少过的,再加上永寿宫就她年纪最小,大家都让着她,故而也分不到多少事情干,嬿婉为着那日在田姥姥面前答应的,有什么补品点心的,都要再赏给她一份,这样一来,原本有些干瘦的身子也养了些肉,脸上显现出健康的红润。 “令娘娘,我吃好了,再过些日子就是木兰秋弥,我想着多练练射箭,今晚想在院子里摆些箭靶子,可以吗?”永琪说道。 “自然好了,王蟾,你叫些小太监一会去准备着,”嬿婉笑了笑,“本宫记得你的射艺很不错,到时候定能大放光彩,拔得头筹了。” “令娘娘谬赞了,四哥的技艺才是真的好呢。”王蟾已经应了吩咐下去准备,永琪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你四哥能干,你也不差啊,皇家子弟都出色,皇上心里才会更高兴。”嬿婉心里想着,“你皇阿玛从来都是看重你的。” “令娘娘说的是。”永琪乖巧地坐着。 “这一晃都要入秋了,到时候木兰秋弥回来,天就要冷了,本宫给你新做了帽子,到时候连着你那件冬装一块,想来是好看的。”嬿婉扶了扶永琪的额头,“璟婳长得快,你也不遑多让。” “谢令娘娘。”永琪有些不好意思,不曾想,嬿婉对他,着实是事事过问,衣食住行,样样不落。 —— 晚间,永琪在永寿宫后院里练着射箭,公主睡了,今日她不当值,田云儿便悄悄躲在柱子后面看,永琪已经能够做到闭眼射箭了,不过嬿婉为着他着想,灯都点的极亮,搭弓射箭,甚是威武。 好厉害!田云儿看着永琪几乎能做到百发百中,眼睛亮晶晶,没注意到云生已经在她的身后。 “哟,云儿姑娘,偷看爷射箭呢?” 田云儿被一吓,连连后退。 “怎么了?”永琪出声道。 “爷,她偷看您。”云生高声道。 “小点声,别吵到娘娘了!”田云儿怒了一下,走到永琪身前,“给五阿哥请安。” “你是伺候公主的。”永琪看着她,“天黑了,不在屋子里待着?” “爷,刚不是说了,她就是被爷的威武给折服了!”云生在一旁说道。 “不是,”田云儿脸羞红了,“奴婢,奴婢是路过的。” “路过的?方才我用这个箭筒的时候你就在了,如今我都换了两个了,你说你路过?”永琪笑了笑,“可不能说谎。” “奴婢……”田云儿攥着手里的帕子,“奴婢知错了,奴婢就是好奇想看一看,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请五阿哥恕罪。” “还要爷恕罪,咱们爷果然魅力大……”云生还要再说,永琪眼刀子已经过来了。 “就你话多,我练完了,你去给收拾了,罚你今晚不许说话。” “诶……”云生耷拉着一张脸,“嗻。” 永琪转头看向田云儿,“你叫云儿?” “是,奴婢田云儿。”田云儿眨巴着眼睛,“五阿哥生起气来真吓人。” “没有吧,”永琪转过头看了一眼哀怨的云生,“我从不无故责怪人。” “那五阿哥今日也能宽恕奴婢的罪过了?”田云儿笑起来。 “这不好说啊,窥伺阿哥行踪,我该怎么罚你什么好?”永琪看着面前的田云儿,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有了,明儿我练箭的时候,你来给我计数,中了几支,正中靶心几支,不得有误,听到没?” “是,奴婢知道了。”田云儿乖巧地认下了。 “天儿也晚了,你快回屋去吧,当心着些。”永琪转过身,云生已经把东西收完了,“说好了,明日过来给我计数。” “是,奴婢记得的。”田云儿行了礼,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另一边去,永琪静静地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瞧不见了。 —— 此后每晚,田云儿都到院子里看五阿哥射箭,二人逐渐熟络,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就是这样,瞧着五阿哥和田云儿很是要好呢。”澜翠在嬿婉面前细细地说道。 “不必管,随他们去。”嬿婉笑了笑,“这年轻的小儿女们,只要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随他们去。” “主儿不会是动了心思,以后要把田云儿给了五阿哥吧。”澜翠小声道。 “就你机灵了,五阿哥有心自然和本宫讨要,哪里要本宫费那心思,”嬿婉戳了戳澜翠的头,“田云儿身子不好,往后要是能在五阿哥身边,能有一世的荣华富贵,起码不必再担心没有药钱,也算好事,看她自己的心思吧,本宫不想这么多。” “那自然是好福气了,她就算做个格格,往后能生下一儿半女,都是滔天的富贵了。”澜翠应和道。 “说着别人,你自己呢?今儿没去找赵九霄?”嬿婉打趣道。 “主儿,你也取笑奴婢。”澜翠跺了跺脚,“才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瞧你急得。”嬿婉捂着嘴笑,澜翠捏着帕子,二人似乎还和从前做宫女儿的时候一样亲近。 第八十九章 救命之恩 翊坤宫 “哟,凌侍卫,又来给主儿送东西啊。”三宝轻车熟路地领着凌云彻进门,客客气气把人带到娴贵人跟前。 青樱正在屋子里打转,太医说了孕期也要多走走,她不愿出去,这宫里哪她都不爱去,其他人也不爱往翊坤宫来,倒是遂了她的意,刚好可以在屋子里好好调养,免得外边有心怀不轨的人来害她。 “主儿,凌侍卫来了。”三宝躬身道。 “你来啦?”青樱抬起头,昂起一抹温柔和善的笑容,轻声道,“赐座。” “娴贵人,这是海主儿给你带的。”凌云彻双手奉上一个布包,容佩刚要去接,青樱已经自己拿了过来。 “这么客气,难为你了。”青樱接过来,再随手递给容佩。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和凌侍卫说会话。”青樱抬了抬手,等众人都下去了,二人畅聊起来。 “你这隔三差五往返的,辛苦了。”青樱笑的跟一朵花一样,凌云彻有些心虚,其实他跑这一趟差事银子拿了不少,只是现在娴贵人还如此感谢自己,倒叫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都是海主儿心里这样记挂着娴贵人,我不过就跑跑腿,应该的,应该的。”凌云彻点着头,“娴贵人最近还安好吧?” “当然了,”青樱和凌云彻说话,声音都忍不住软了三分,“你呢?” …… ———— 而早在凌云彻离开冷宫的时候,暗角就有人悄摸去了养心殿。 “进忠公公,他往翊坤宫去了。”小李子眼睛放光,他和小宁子早早摸出了凌侍卫来翊坤宫的频率,确认了三次这才敢到进忠面前邀功。 “你确定,他今儿一定是会去翊坤宫是吗?”进忠隐在暗处,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奴才打包票,小宁子在翊坤宫守门,只要您带着皇上去,保准直接进去抓着娴贵人和凌侍卫在宫里说话呢。”小李子连连点头。 “好。”进忠抖搂了一下衣裳,挺拔的腰身站在阳光下格外养眼,凌云彻啊凌云彻,娴贵人不出来,你就往翊坤宫去,你这是上赶着给本公公机会啊。 “皇上,快到当初娴贵人进潜邸的日子了,今儿事不多,您可要去瞧瞧。”养心殿内,李玉上前说道。 昨日,进忠忽然提到这个事,说是娴贵人有孕皇上许久没去看过了,又正巧快到八月初二了,皇上想必是愿意去翊坤宫的,叫他进进言。 李玉虽然对进忠的提议感到莫名其妙,毕竟他一贯不会帮娴贵人说话,不过现如今江与彬都在给令妃娘娘做事,惢心新得了个女儿,令妃娘娘更是送去了大批赏赐,对他的打点也从不曾少,进忠又是令妃娘娘的人,这事情满宫皆知,既然是令妃娘娘的意思的话…… 罢了,就当回报令妃娘娘对惢心的救命之恩,再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啊,让皇上去看看怀孕的娴贵人,这不是应该的吗?肯定是令妃娘娘协理六宫,关心妃嫔,没什么别的。 皇帝沉思了片刻,正巧看着进忠端着岭南进贡的荔枝上前,那碟子上绘的甚至还是是整簇整簇的青樱。 “皇上,您请用。”进忠规规矩矩地奉上,真是难为他,没曾想有朝一日自己还要处心积虑地将皇上送去翊坤宫。 “这碟子?”皇帝挑了挑眉。 “皇上好记性,这还是从前潜邸的旧物,和敬公主有心在长春宫打理孝贤皇后的旧物,内务府便也跟着理了理,奴才想着这碟子是您从前喜欢的,就斗胆拿出来了。”李玉从前是跟在王钦身边的,又和惢心交好,故而对潜邸的事儿也是了解不少,此时忙站出来说道。 “有心了。”皇帝站起身来,“朕确实许久没去过翊坤宫了,也罢,摆驾翊坤宫。” “嗻。”出门的时候,李玉敲了敲进忠的脑袋,“你啊,真是机灵过了头!” “是,多谢师父帮忙。”进忠躬身往后退,这潜邸的事儿还是师父心里最清楚啊,多亏您喽。 —— 皇帝的仪仗远远的来,小宁子远远瞧见了,简直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 进忠公公,进忠公公快来! 而小李子早早回到了翊坤宫,腆着笑拉着三宝说话, “三宝公公,您瞧这儿的布置如何,主儿吩咐要给腹中孩儿祈福,只是奴才不懂,生怕出错了。” 三宝迷惑,这事儿原是交给菱枝去办,菱枝再去叫宫女太监来布置,只是今儿菱枝不知道去哪了,小李子说自己是被吩咐的,他也无从求证,毕竟兹事体大,他还是跟着小李子走了。 而菱枝,此时被芸枝拘着问花草的摆放,当然,说是这么说,其实二人更多是在小声说容佩。 “真是搞不懂,她都能做嬷嬷了,为什么主儿不让她做掌事嬷嬷,提了姐姐做大宫女呢?这宫里就她一个大宫女。”芸枝小声道。 “对啊,宫里分明是有规矩能这样的。”菱枝心里也有些不服气,“不过是我做了一等宫女,多点俸禄罢了,我伺候主儿也用心啊。” “总不会是,这一等宫女和二等宫女俸禄不同,主儿不愿意多给姐姐银两?”芸枝进行大胆设想,“毕竟,虽说咱们的份例都是内务府发的,可是封赏还是主子给。” “别胡说,主子什么时候给过封赏。” “好像也是哦……” 做翊坤宫的宫女好难啊! 故而,翊坤宫大门口守门是小宁子和另一个通过气的小太监,娴贵人屋门口守着的是容佩和一众小宫女,其中不乏三五个早早被买通的,只是容佩实在太犟,没人能请走。 “皇上驾到!”李玉声音响起,轿子停在了翊坤宫,小宁子麻利地跪下恭迎,进忠瞥了他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翊坤宫宫内的人只是跪拜,都不曾往里通传,娴贵人不是主位,早挪去了偏殿,从大门口到偏殿还有些距离,里边是听不见这边动静的。 皇帝一路往里走,畅通无阻,一直到娴贵人的宫门口。 “皇上万福金安。”人哗啦啦跪了一地,这时候容佩才后知后觉,想要上前挡一挡,可身边的小宫女早已经不顾规矩跪在她前面,四面八方拦住,进忠和李玉一左一右,站在了门旁。 容佩担心地看向里面,小宫女拉开门帘,皇帝已经走进去了。 “等我找到机会,一定将你调出冷宫,”青樱笑着,声情并茂地说道,“你对我是有救命之情在的,如今又这般帮我,这份情谊我一辈子记得。” “不敢当,您能记挂着微臣,微臣就心满意足了。”凌云彻笑盈盈地回道,而皇帝站在屏风外,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张脸冷沉似水。 “情意,什么情意啊?” 第九十章 清清白白 “皇上?”青樱被吓了个鲤鱼打挺,一个半翻身起来,凌云彻回头对上皇帝怒火的眼,直接呆愣住了。 “皇上万福金安。”二人规规矩矩地跪好,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朕问你,什么情谊?”皇帝死死的盯着青樱和凌云彻,”内宫之中,怎么来了个外男,还和你独处一室,说说笑笑?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朕!” “自然是救命之恩,皇上,您知道的,当时在冷宫,凌云彻对臣妾照拂颇多。”青樱只觉得后背冒汗,但她还是抬起倔强的头,她不过是和凌云彻说了两句话而已,这有什么事? “救命之恩?”皇帝一脚把凌云彻踹倒,“你日日把此事挂在嘴边也就是了,可你是不是忘了,是朕让他去冷宫看顾你,你的救命之恩,是朕,你却日日和这个低贱的侍卫纠缠不清,你把朕放在何处?” “皇上息怒。”凌云彻大气不敢出,只是低着头。 “皇上,臣妾?”青樱看着凌云彻挨了一脚,愈发不满,“是,皇上派凌云彻来看顾臣妾,但皇上如今为什么要这样对凌云彻,他也是有功之臣!” “有功之臣?觊觎朕的嫔妃,活该处死!”皇帝见她还向着凌云彻说话,愈发地生气,“娴贵人,朕对你包容许多,可是你依旧不思悔改,在内宫见外男,你这是要做什么,秽乱后宫吗?” “臣妾是清白的,”青樱声音提高,“臣妾和凌云彻清清白白,不过是他替海兰来送东西,臣妾说了几句话而已,皇上何必捕风捉影,就急着给臣妾定罪?” “你还有理了?”皇帝看着带着些许陌生的青樱,“你是朕的嫔妃!” “臣妾知道,皇上又何必一再陈述,臣妾方才说了,臣妾和凌云彻清清白白,是皇上多心了。”青樱梗着脖子说道。 “就算是朕不计较海氏私自送东西出来,你也不该和一个冷宫的侍卫坐在屋内说笑,你竟然告诉朕这是清白的?合着你毫无错处,后宫的嫔妃都可以和侍卫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了是吧,从前叫你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皇帝气的心口疼,“来人,将凌云彻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上,您不能这样!”青樱急了,皇上怎么可以就这样处死凌云彻,不可以,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蓝颜知己啊!“皇上,凌云彻好歹也是记了姓名的侍卫,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处死他,实在不合规矩,而且这也不是明君所为!” 听到声音,进忠和李玉已经进来了,李玉脑子里懵懵的,方才在外边听的也还算清楚,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娴贵人和凌云彻怎么待在一起? “不合规矩,朕是皇上,处死一个侍卫难道还不行吗?”皇帝动了怒,恨不得即刻将他拖出去。 “不,皇上,你不能这样,不能!”娴贵人急急拦住,不知哪里碰到了肚子,尖叫起来,“啊!” “青樱,青樱?”即使生气,可是皇帝也不得不在意她腹中的孩子,“传太医!” 凌云彻在一边跪着,进忠示意身边的小太监把他给拖了下去。 江与彬急急地过来,娴贵人已经被扶到床上,捂着肚子喊疼。 “皇上,娴贵人只是受了惊吓,龙胎无虞。”江与彬恭敬地说道,几根针扎下去,也止住了疼。 “那就好,”皇帝舒了口气,“青樱啊,你好好养胎,朕也不追究你的过失了,今日就当做是那个侍卫不懂规矩冒犯你,朕处死了他,也就是了,朕和你,依旧和从前一样的。” 可青樱即使是方才已经在床上疼的流汗,她依旧在为凌云彻争取着, “皇上,您不能杀凌云彻,他毕竟是有功之人,您不能,皇上……” “皇上,皇上!”青樱还在床上喊着,处死凌云彻,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皇帝气得很了,脸瞬间变了,耐不住性子哄人,又不愿生气激她,便直接起身出去,门口,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菱枝和三宝都回来了,知道发生了何事,面如土色。 “以后,娴贵人就在翊坤宫安心养胎,无事不必出去了,还有,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是死的吗?让主子一个人和侍卫待在一间屋子里,出了事儿谁能负责?” “皇上,是主儿吩咐了,要奴婢们都退下,每每凌侍卫来,都是如此,连容佩姑姑和三宝公公也是如此的。”先容佩一步,已经有人答道。 “每每?”皇帝气笑了,“这还不止一次了?” “是,皇上。”小李子麻利地跪过来,“凌云彻几乎每隔三五日都要来翊坤宫送东西,每次凌侍卫来,主儿都要屏退左右,咱们也不敢多话啊。” “是啊皇上,奴婢从前劝诫过主儿不要和凌侍卫走得太近,就被主儿从身边打发了出去,奴婢等实在不敢忤逆主子。”芸枝低头说道。 “朕认得你,你从前也是在娴贵人身边的,如今倒是许久不见了。”皇帝看着跪地远远的芸枝。 “是,皇上,奴婢和菱枝都是从前内务府拨来翊坤宫做大丫鬟的,因为,因为主儿去冷宫瞧凌侍卫,二人一起说话奴婢劝了两句,就被打发去做个洒扫宫女儿了,就连菱枝姐姐,也被主儿疏远。”芸枝有些害怕,但一想到事成之后的好处,还是咬死了,她说的都是实话,这些事早晚都要被发现,那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有死路,与其如此,不如赌一赌。 “芸枝,你胡说什么?”菱枝不可置信,这丫头疯了吗? “姐姐!一步错步步错,在主儿面前,奴婢不敢多说,可如今皇上跟前,奴婢一直记得这宫里最大的主子是皇上,奴婢必须说实情!”芸枝俯身道,“皇上,主儿对凌侍卫,亲近过甚了!” “皇上,娴贵人一向重感情……”李玉左顾右盼,硬着头皮开口道,娴贵人到底是惢心的旧主。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江与彬跪上前,“您可还记得,从前惢心和凌云彻的纠葛?” 事情是不能善了了,翊坤宫相关宫女太监均被带入慎刑司,宫外的惢心也特地被接入宫来。 第九十一章 凌公公 惢心许久不曾入宫了,上回她走尚且是侍女,如今她来便是官家夫人,身边也跟了两个小丫鬟,这些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江与彬同她也是恩爱,只是她心里依旧有一根刺——凌云彻。 宫外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人人只敬重她是大宫女出身,还得了宫里贵人的看重,婆婆待她也好,这样的日子原本是该一直如此的,直到那日她女儿满月礼。 那一日,亲朋好友前来庆贺,她和凌云彻曾“私相授受”的事情竟然被提起来,是江与彬的一位同僚的夫人,她请了一位出宫的嬷嬷回家教授女儿礼仪,不知怎地,提到自己身上来了,言语间说笑着不曾想惢心姑娘从前心仪过一个侍卫,闹了个好大的没脸,婆婆第一次给她甩了脸面,罚她站规矩,跪祠堂,直到江与彬下值回来。 她心里委屈,又不知如何开口,江母和儿子谈心,她喜欢惢心这个儿媳妇,可绝不允许这等败坏家风的事出现。 江与彬自然将二人请到一起,他深知这是因为自己受令妃看重,在太医院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惹了些小人不快,不过是故意羞辱惢心来折辱自己罢了。 “母亲,惢心没有,那事儿就是子虚乌有,儿子相信她。” “我知道,惢心是个好姑娘,可是这姑娘的名声何等重要?若没人提也便罢了,现下众人都知道了,你事业正好,若是为此招了非议,于你也不好,再说句不好听的,这为娘的名声不好,往后囡囡怎么办?”江母叹了口气,囡囡,便是指惢心的女儿。 “母亲,儿媳明白,儿媳真的不曾做过。”惢心抿着嘴,只一双哭红的眼睛,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江与彬心疼惢心,他知道,那个时候她一心为主,便是舍了命去也可以的,心里越发厌恶翊坤宫的那位。 故而,他斗胆向令妃提起此事,令妃娘娘闻言,当即就派人去了那夫人处,表明令妃对惢心的回护之心,那个多嘴的嬷嬷掌嘴,并勒令其谨言慎行,不可再多嘴多舌。 他的同僚本人也被传去了永寿宫,再三陈述自己只是猪油蒙了心,他不过是个太医,哪里敢和令妃硬碰硬?嬿婉不过两句话,就吓得他跪地求饶。 “惢心是从宫里出去的人,永寿宫便永远是她的娘家,说话之前也该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若再有下次,本宫定然禀明皇上,这太医你也别做了!” “是是是,都是内子胡说,令妃娘娘放心。” 令妃严令,自然是没人再敢嚼舌根,可惢心心里压着一块石头,始终不敢放下。 惢心思虑再三,终于和江与彬坦白一切,靴子和鞋垫子,不过是主儿借了自己名头的私心罢了! “夫君,我知道你和令妃娘娘护我许多,若是需要,我愿意作证。” 故而,便有了今日。 皇帝冷着脸听惢心说完了一切,心里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从一开始,他叫凌云彻去冷宫照顾青樱,这就是个错误! “皇上,那鞋垫子是主儿亲手做的,那帕子也是主儿的,都是妾身当时糊涂,还请皇上明鉴。”惢心吐出了实情,整个人都像是卸下了担子,瘫倒在地。 “皇上,还请您饶恕惢心欺瞒之罪。”江与彬跪在她的身侧,“当时惢心是一心为主,如今知道做错了事,便想着禀明皇上,将功赎罪。” “皇上,翊坤宫的人也都招认了,方才芸枝和小李子所说,都是实情。”进忠从一旁进来,说道。 李玉站在一旁,已经红了眼睛,惢心在宫外宫内受的所有委屈委屈,都是因为娴贵人将事情推到她的身上来,为什么?凭什么? 皇帝淡淡地看着在场的人,怒火过后,皇帝心里反倒觉着一阵悲凉,他和青樱从年少到如今,他越发看不明白她的心,他们两人,真的还如从前一般,心悦彼此吗,安吉大师,凌云彻,她为何非要和外男搅和到一处去?从前孝贤皇后还在的时候,就屡屡犯错,如今更是不知收敛。 那她从前和自己的相知相遇,都成了什么?她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惢心,朕知道你对娴贵人忠心耿耿,可你更该知道,紫禁城的主子是朕。”皇帝静静地看着她。 “是,妾身明白,都是妾身的错,请皇上降罪。”惢心跪直了身子,行了大礼。 “不过,你已经不是宫女,却还是进宫来和朕禀明,将功折罪,事情久远,朕也不愿再追究了,更何况,江与彬得力,你又是他的夫人,朕便饶过你这回,”皇帝眼底似乎有无尽的心绪,“今日之事,不许再谈,往后,你也不必再进宫了。” “是,皇上圣明。”惢心长拜了下去,如此,她总算是心安了。 皇帝呵退了殿内的众人,养心殿砸了一套茶具,他一个人阴沉地坐着,谁也不敢上前。 李玉看着江与彬扶着惢心往外去,就这么透过一扇小窗户呆呆地看着。 “师傅,您去吧,我来伺候皇上。”进忠冷不丁地站在了他的身旁。 “皇上现在正生气呢,你伺候也不怕惹了皇上?”李玉有些不可思议,往事种种涌上心头,这猴精的进忠竟然愿意领这苦差事? “今日之事,若无师傅也做不成啊,再说,这做徒弟的总是心疼师傅的,”进忠笑了笑。 李玉顿住了,今日的事,他无形之中也推了一把,他再脑子浑也想清楚了,这分明是进忠设下的局!故意引得皇上去见娴贵人! “师傅,皇上虽说不曾责罚,可也夺了惢心姑娘随意进出宫门的权利,往后你要见她,机会那可少了。”进忠又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让皇上自个儿待一会,你估着时辰,两柱香后再进去添茶。”李玉心里纠结了许久,心一横,便往外追去。 他真的没想到,娴贵人竟然会这么对待惢心! “皇上,您消消气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进忠捧着茶盏缓缓走了进去。 “滚!”皇帝头也没抬。 “皇上,奴才斗胆为皇上分忧。”进忠身子越来越低。 “哦?”皇帝静静地看着他。 “皇上恨不得杀了凌云彻,只是娴贵人一力保着他,您这是顾着娴贵人腹中的孩子,”进忠攥紧了拳头,“奴才心里是一心想为皇上分忧的,既然不杀,那还有一种刑罚比死更难受,您让他不是个男人,不就成了?” “不是个男人?”皇帝终于抬起了头。 “这宫里能待在嫔妃身边的,只有阉人,既然他坏了规矩,皇上就教教他什么才是紫禁城的规矩,”进忠恭敬地说道,“娴贵人怀着龙胎,您舍不得,那也得警告她,坏了规矩惹怒了您,得是什么下场不是?” “你似乎比朕还讨厌凌云彻。”皇帝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奴才都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厌恶的人,就是奴才厌恶的人。”进忠低声道,皇上喜欢的令主儿,奴才也喜欢。 “那就去办吧,等做好了,再把他送到翊坤宫伺候,娴贵人不是喜欢和他说话吗,那就好好看着,忤逆朕的下场。”皇帝总算气儿顺了。 “嗻。”进忠转身往外去,凌云彻啊凌云彻,你终于轮落到小爷手里了,侍卫是吧,现在你也得是公公了。 第92章 心心念念 月黑风高,进忠出没。 “拖走。”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自从被进忠带走扔进了慎刑司,凌云彻一直活在害怕里,如今再次见了进忠,更像见了死神。 进忠轻蔑地看了他两眼,身后的小太监早将凌云彻绑住手脚,捂住嘴,塞进了麻袋里,凌云彻拼命地挣扎,最后还是被一记手刀子敲晕了。 “二位,净身。”进忠将凌云彻带到了有经验的老师傅面前,屋子里两个老师傅两眼放着幽幽的光,屋子里是各种各样的工具,瞧着就渗人。 “年纪大了点啊。”老师傅连连摇头,历来这太监净身,那都是要十岁左右的娃娃,毕竟年纪大了不好操作,一个控制不好,人就没了。 “只管动手,他原是个侍卫,想必撑得过去,”进忠从袖口拿出一锭银子,“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参片都备好了,别叫人死了。” “嗻,进忠公公说的是,”两个人立刻直起身子,既然是皇上要的人,那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是因为觊觎后宫嫔妃这才被送来的,所以,多叫他吃点苦头。”进忠压低了声音。 “明白,明白。” 进忠转身出去了,处置了凌云彻,他心情正好。 —— 永寿宫 “主儿,昨儿翊坤宫闹了场大的呢。”春婵小步到嬿婉身边,说道。 “听说了,皇上处死凌云彻了?”嬿婉原是在闭目养神,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娴贵人一心保着凌云彻,”春婵顿了顿,“皇上昨儿可生气了。” “自己的女人和个侍卫共处一室,相谈甚欢,皇上如何不生气,这事儿六宫都传开了。”嬿婉笑了笑,“进忠呢,他应该知道首尾。” “进忠公公,”春婵抿了抿嘴,“他小心眼儿,主儿您还是别问他关于凌云彻的事。” “本宫知道。”嬿婉眼底微动,现在的凌云彻,怕是两刀子上身成了太监,躺在内务府呢。 等进忠晚上来永寿宫的时候,便是春风满面,走路带风。 “令主儿,皇上处置了凌云彻,连带着对娴贵人也甚是厌弃,奴才这可是奉了您的令,脏水可劲往翊坤宫泼。”一进门,进忠瞧着嬿婉似乎不太高兴,瞬间小心翼翼地往嬿婉身边挪。 “本宫知道,”嬿婉忙着手上的绣活,“那些人都处理好了吧。” “奴才办事,您放心。”进忠半跪在嬿婉的脚边,“您不高兴啊?” “没有啊。”嬿婉转过头,轻轻挑起进忠的下巴,“你就这么恨凌云彻?” “奴才……奴才是为您鸣不平,他该的。”进忠矢口否认,“您可知道,惢心在御前交代出不少东西,凌云彻和娴贵人,当初在冷宫就已经相谈甚欢,早在您同奴才说的那一年之前,而后您在花房也好,启祥宫也好,他从未和娴贵人断了联系,奴才是心疼令主儿。” “分明是自己妒忌,还扯来扯去,”嬿婉轻轻捏着进忠的脸,“此事涉及太广,你又不曾和我通气儿,若是有人反咬你一口,你怎么办?我是担心,要是这中间有什么变故,我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保你?” “令主儿是,为着这个生气?”进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答应我,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跟我说,知道吗?”嬿婉缓缓凑近,“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也会为你担心,你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在皇上跟前到底是不够用的,我知道,好歹能及时护着你。” “好。”进忠眨巴着眼睛,脸上是大大的笑容。 令主儿一句都没提那个晦气的凌云彻,开心! 嬿婉戳了戳进忠的额头,“我心心念念的人,只有你。” 明天李玉当值。 —— 凌云彻从破败的木床上醒过来,这几日他几乎都在恐慌和疼痛中度过,今日才勉强恢复了神志,身体的疼痛告诉他,他失去了什么。 “哟,醒了,到底是年轻身子,恢复挺好啊。”身边坐着一个笑容阴森的老太监,“能走了吗?没多少日子给你休息,你还得好好学学这太监的规矩才行呢。” 太监?! 凌云彻惶恐地坐直了身子。 “小凌子,进忠公公有请。”门外传来声音,也不管他愿意与否,直接把他人架起来带走。 进忠坐在隔壁的房间喝茶,他蹒跚地走进去,眼神里带着害怕和厌恶。 进忠一个眼神,身边人就踹倒了他一边的膝盖。 “来,教教小凌子,太监怎么行礼啊。” 凌云彻看着身边两个小太监笑着走向他,请安礼罢了,大有把他跪着的那条腿踹断的架势。 “差不多得了,别真踹断了,耽误干活呢。”进忠看足了戏,站起身往他跟前去, “小凌子,学会了?” “为什么?”凌云彻眼里满是屈辱,“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是我要这么对你,是你觊觎了皇上的嫔妃,该罚。”进忠拍了拍凌云彻的脸。 “是嬿婉吗?你这么做她知道吗?”凌云彻死死盯着他,迎来的只有进忠的一拳。 “你也配提令主儿,狗东西。” “我是冤枉的!”凌云彻梗着脖子,却被身边人死死压着。 “小爷我会冤枉了你?不是你自己进的翊坤宫,自己和娴贵人被抓了正着?””进忠气笑了,“你还敢攀咬令主儿,当心我顺道拔了你的舌头!”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你还盼着令主儿来救你?痴心妄想!不过也是,你知道娴贵人指望不上。”进忠对着他的脸又是一拳,“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 “怎么,从前那五十两银子封不住你的嘴?提令主儿,你也配,你给过她什么,她在花房,在启祥宫受苦的时候,你在冷宫和娴贵人正相处愉快啊,事后还敢说是嬿婉对不住你,我呸,她就白瞎送五十两银子出去!”进忠的眼神越来越冷,“你给我听清楚了,这辈子离永寿宫远远的,你放心,等调教好了你,就送你去翊坤宫,和娴贵人好好相处吧你。” 第九十三章 收走护甲 娴贵人又禁足了,如今翊坤宫伺候的除了容佩和三宝,剩下的宫女太监都被调走了,换了一批新人,原本皇上是想都换了,但是念在她的身孕,还是留下了两个旧人伺候。 青樱撑着身子强坐着,从上次皇帝把凌云彻带走到现在,她心里一直念着的就是凌云彻的安危,她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皇帝不会动她,可凌云彻呢?凌云彻现在如何了? 翊坤宫封宫,便是一丝消息都传不出去,与外界隔绝,青樱纵使心急,也没有任何办法。 “主儿,您宽心。”容佩劝道。 三宝从一旁走过来,青樱看见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皇上怎么就这么巧进来,门外都无人通报吗?” “是,都是奴才的不是,”三宝躬着身子,连连告罪,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主儿防的还是皇上! 是主儿自己留了马脚,小李子小宁子,刑罚还没上身呢就全吐出来了…… “现在再查也查不出什么,这宫里从前伺候的都被带走了,”容佩看了一眼青樱,“都是芸枝那丫头和小李子嘴多,怕是故意来害主儿。” “几个奴才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分明是受人指使,”青樱阴沉着一张脸,“皇上怎么就信了?” 毕竟这是实情…… 容佩话到嘴边,又不敢再说,从慎刑司走了一趟,绕是她,也不住胆寒,那些个小宫女,话一句比一句多,她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去请皇上,说我身子不舒服请他瞧一瞧。”纵使人淡如菊,纵使不屑于争斗,青樱此时也不能再当做无事发生,动手都动到她头上来了,真当她乌拉那拉氏青樱是好欺负的吗! 消息被门口侍卫拦下来了。 为了确保龙胎安康,江与彬来了,养心殿却是半个人都没去通报。 “娴贵人,您需得安心养胎。”江与彬把过脉,不咸不淡地说道。 “江与彬,皇上究竟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事?”青樱神色紧张。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您保重。”江与彬并不打算废话,直接就打算离开。 “等等!”青樱喝住他,“江与彬,你可有法子让我见皇上一面?” “微臣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江与微躬了躬身子,直接就出去了。 “江与彬?你!”青樱不可置信,他不过是个太医,竟然敢无视她! —— 永寿宫 “令妃娘娘,就是如此。”江与彬直接去了永寿宫,事无巨细地汇报道。 “平安脉照常请,旁的别管她,”嬿婉冷笑了一声,“没成想娴贵人也有处心积虑见皇上的一日啊。” “是。”江与彬应和道。 “也罢,本宫协理六宫,这有孕的嫔妃,按理也该去探望一二。”嬿婉站起身,“惢心如何了。” “托娘娘的福,一切安好。”江与彬答道。 “她肯说,本宫倒还挺意外的,担惊受怕一回。”嬿婉往外走着。 “惢心何尝不是煎熬,如今真相大白,倒是好了。”昨日惢心归家,他将事情一一禀明了母亲,惢心从此清白了。 “往后,你们二人好好过日子,这宫里的纷扰就别掺和进来了。”嬿婉笑了笑。 “娘娘说的是。” —— 翊坤宫 青樱左等右等,等来的竟然是身着华服的魏嬿婉。 “你来做什么?”青樱瞪大了双眼。 “娴贵人不是身子不适吗,本宫协理六宫,特来关照一二。”嬿婉自顾自进去,寻了个椅子坐下。 “娴贵人身边伺候的人是谁啊,叫本宫认认人,是怎么照顾主子的,翊坤宫的门守不好,主子也顾不好吗?”嬿婉的眼睛停在了容佩身上。 “奴婢容佩,见过令妃娘娘。”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容佩硬着头皮上前。 “拖下去,杖责二十。”嬿婉瞥了她一眼,容佩是吧,上辈子的账你先还一些吧,毕竟如今,你的主子不是皇后了,可本宫还是令妃。 “是。”身后的小太监准备来拖人。 “令妃娘娘,为什么,您不能!”容佩惊慌失措。 “本宫来这儿看娴贵人,你连奉茶都不会吗,可见翊坤宫宫人懈怠至极!”嬿婉颔首看着她,“想必是娴贵人禁足,都奴大欺主了!” 说着,转头对娴贵人和善地笑着, “你放心,本宫既然协理六宫,就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今儿不舒服明儿不舒服的,伤了龙胎可怎么是好,” 随即,又对春婵说道,“去好好吩咐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娴贵人有孕,得捧着伺候着,若是看顾不周,这就是下场。” “令妃娘娘,你这是……唔。”澜翠直接堵了她的嘴,人已经被拉下去了。 “是你!”青樱不可思议地看着嬿婉她怎么敢动翊坤宫的人,还是她的贴身宫女!她顿了一下,忽然灵光一闪,“是你陷害我,陷害凌云彻!” “我陷害你?”嬿婉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娴贵人可不能乱说话。” “你到翊坤宫来,不就是为了奚落我,少摆出这一副样子来!”青樱一下子有了底气,“我要禀告皇上!” 嬿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娴贵人空口胡诌的本事真是厉害啊,你犯下此等大错,若不是腹中孩子,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翊坤宫?至于禀告告皇上,你大可一试,今儿你不是装过了,皇上来了吗?” 青樱的脸由青到紫到白,就连她平日里最喜欢用的大红色口红也遮不住她的惊慌,她的樱桃小嘴从撅起来到放平,从梯形到圆形,皇上故意不见她?为什么? “还有,娴贵人,皇上好像吩咐了你不许带护甲呢。”嬿婉眼神下移,“既然你自己非要不守宫规,本宫就去帮帮你吧。” “收了娴贵人的护甲,等回头过节本宫再派人送来。”嬿婉站起身,抚了抚衣裳,优雅地往外去。 王蟾和春婵微笑地走上前,将娴贵人的首饰匣子一个个翻开,收走了金的银的宝石的……一堆各种成色的护甲。 “不,你们干什么?魏嬿婉,你大胆。”青樱形象都不顾了,不许她戴出去就算了,现在还要收走,这是要她的命啊。 “娴贵人,您小心着些。”澜翠温柔且有力地按住她,“您手上的也得摘。” “放开,放开我!”青樱顾不得形象,两个嬷嬷拿了剪子来,咔巴一声,她保养多年,视若珍宝,不,当做体面荣耀乃至性命的护甲,就这样,轻飘飘地,断掉了。 “只是指甲而已,娴贵人宽心。”澜翠连连后退,因为青樱正在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简直比杀猪更加惨烈。 “奴婢\/奴才告退。”王蟾和春婵捧了一匣子护甲,和澜翠一同往外去。 而等嬿婉一行人走远了,宫外的宫女太监忙冲进来,容佩杖责的样子他们可都见着了,哪敢让娴贵人一个人待着。 等他们进来看见的,便是娴贵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她感觉自己的天塌了,她的指甲,没有了!她从小就养着的指甲,没有了! “啊啊啊啊!” 第九十四章 欲哭无泪 嬿婉走后,青樱像是被夺走了精气神,如今翊坤宫里是一个护甲都没有了,她每日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指甲,欲哭无泪。 她再也不能翘着可爱的小指甲,戴着体面荣耀的护甲了! 青樱觉着自己的人生灰暗无光,被扔在这翊坤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想要装身子不适去叫皇帝都不行,连带着打听凌云彻的心情都没有了。 容佩被杖责,起不来身,不宜伺候,便换了一个木讷寡言的宫女,她叫琉枝,是和芸枝菱枝一批的宫女儿,二人出翊坤宫后,如今在藏书阁做二等宫女,等年节有嬷嬷出宫,她们便是新的掌事宫女了。 菱枝起先是害怕且惶恐的,等出了慎刑司却和芸枝一起被送到藏书阁去了,事情清闲,且月例银子还是一样的。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芸枝挽着她的手,“主儿自作孽,咱们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嗯。”菱枝糊里糊涂地答应着,她不再是翊坤宫的宫女,这应该是好事吧? 毕竟还能说什么呢,事已至此,现在谁想去翊坤宫? 琉枝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她从前是在启祥宫的,后来淑嘉贵妃去了,就去了延禧宫,谁知延禧宫愉妃进了冷宫,就又被送翊坤宫来了。 琉枝静静地陪在青樱的身边,青樱口渴她倒茶,青樱发呆她走神,青樱不说话,她就干站着。 “今日的事,皇上就任由令妃这么折辱我吗?”屋内死一样的寂静,直到青樱自己都忍不住开口。 不是跟我说话吧?琉枝正在神游天地,动也不动。 青樱回头看着她,二人直接来了个对视。 那是怎样的眼神?深邃又空洞,嗔怒又哀怨,仿佛集聚了一切情感,可细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再配上高高撅起的樱桃小嘴和尖锐的下巴,将琉枝直接吓醒了。 “主儿,您在禁足,皇上应该是不知道。”琉枝终于意识到了她在叫自己,福了福身子说道。 “这还要你说?”青樱非常地不满意,这个宫女怎么回事,内务府怎么如此怠慢,这样的宫女也敢送到翊坤宫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奴婢愚钝。”琉枝低着头,垂着眼,说道。 “罢了。”青樱忽然意识到,她被关在翊坤宫,宫里也没人来救他,这算的是孤立无援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等,五阿哥,对,五阿哥!”此时此刻,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曾经还有个养子,“想办法去找五阿哥!我曾是他的养母,他不会坐视不管的,只要能见到皇上,让皇上来翊坤宫见我一次。” “主儿,奴婢出不去。”琉枝看着她从平静,到欣喜若狂,依旧公事公办地回道。 “出不去,那怎么办?”青樱心里憋着火,五阿哥都多久没来翊坤宫请安了! “奴婢不知。”琉枝说道,她怎么知道,她就是个宫女。 “你!”青樱心里压了块石头,容佩什么时候才能来当差! —— 永琪从上书房出来,一路往永寿宫赶,云生小声告诉他,海主儿在冷宫等不到凌云彻,其他的守卫告诉他,凌云彻和娴贵人纠缠不清被带走了,娴贵人也被禁足,她心里着急,要他去查一查。 “爷,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今儿抽背的时候都发脾气了,您看……”云生硬着头皮,宫里人都能看出皇帝的火气,对翊坤宫避之不及。 “额娘还说别的了吗。”一晃,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去冷宫了。 “啊,还有,问娴贵人是否安好……”云生声音越来越小。 “知道了。”虽然早就预料到了,永琪心里依旧有些失落。 “这事儿是皇阿玛定下的,我也没办法,叫额娘宽心吧。”永琪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 “嗻,您就不该掺和这些事儿的。”云生陪在他身边,“御膳房做了新菜式呢,咱们快回永寿宫吧。” “嗯。”永琪只想把这些事都抛诸脑后,当初额娘受难他去翊坤宫求情,娴贵人那般样子已然伤透了自己的心,她早已不是自己的养母,自己也没必要为了她在跑前跑后的,何必呢? 至于额娘…… 只要他在这宫里一日,额娘在冷宫虽不说过得多好,但绝不至于受苦,等自己以后立功封了爵位,再为她请封也就是了。 —— 永寿宫 快到木兰秋弥了,最近准格尔战事起,巴林部等一众蒙古部落在前线得力,故而皇帝准备带上颖嫔和恪贵人,以示恩宠,除此之外的名单自然是由她和意欢定。 意欢是不喜欢凑热闹的,尤其是草原上的那些,她没兴趣,故而就同嬿婉说,叫她去伴驾,自己在宫里主持就好了,到时候璟婳就送到储秀宫,和和柔公主作伴,嬿婉的心思,便是再带上些年轻的嫔妃,还有庆嫔和婉嫔,最后将名单交到皇帝手上,由他最后裁决。 第九十五章 喜欢 “令娘娘!”嬿婉将拟定的名单吩咐送去养心殿之后,便听到永琪从外进来的声音,二人相处了几个月,永琪终于不再拘谨守着礼,他知道嬿婉会等他一起用晚膳,放了东西净了手,便直接往主殿来。 “永琪回来啦。”嬿婉站起身,“快坐。” “今儿就要定下木兰秋弥的名单,适龄的皇子们都去,再加上和敬公主,你这些日子日日练习,总算是要大展身手了。”嬿婉盛了一碗鲜虾冬瓜汤,“民间说,冬吃萝卜夏喝汤,虽说停了药,江太医也说你大好了,夏日也不可过于贪凉,来尝尝。” “嗯。” 日日练习……永琪低着头,云儿数错箭靶的样子真可爱,就是最近忙着教她认字,自己都没怎么练习,不过木兰秋弥应该还是能应付的。 —— 一个月前 “九十六,不对,九十七,诶呀,五阿哥分明都中了!然后射中靶心的有,八十?好像是八十一……”田云儿眼睛都数花了,五阿哥一个箭筒里装了十五支箭,准备了三个箭筒,两个箭靶子,大概射出了三十支箭,便会停下,等小太监们抬走换一个,云生便会把箭矢取下来放进箭筒装好,再送回给五阿哥。 “真的都中了?”五阿哥有心炫技,便是蒙眼射箭,等射足了一百支,再拿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爷,您中了九十八支,正中靶心八十五支。”云生轻蔑地瞥了一眼田云儿,还特地看呢,一个都没说对。 田云儿脸红扑扑的,捏着帕子局促不安,“奴婢算数不好,五阿哥见笑了。” “你才多大,不要紧的,再说云生是虚长了你几岁,他要数不对,才该罚呢。”永琪拿着弓走过来,“要不要试试看?” “啊?”田云儿看着面前的永琪,“这不好吧,这是您的弓箭,听说是皇上赏得,可珍贵了。” “爷射箭好看吗?”永琪随手拿起一支箭,搭弓,射箭,正中靶心。 “好看。”田云儿眨巴着眼睛看着。 “那我教你。”永琪直接将弓箭放到她的手上,“没关系的,我练习不用皇阿玛赏的那把,来。” 田云儿捏着帕子,小心地接过来,永琪顺手将她的帕子拿了过来,递给云生, “给云儿姑娘叠好了放着。” 不是,我? 云生一脸迷惑地接过来,爷的心思真是难琢磨,这丫头办事也办不好,爷竟然还要亲手教她射箭! 不过阿哥发话,他也只能照办,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五阿哥给田云儿调整姿势,亲自递箭。 五阿哥什么时候还会做这些事情了?! “对,站稳了,保持身体垂直,握这里,手臂抬起来,别紧张。”永琪和田云儿稍站近了些,田云儿就紧张的手忙脚乱。 “我不碰你,看你吓得,”永琪往后退了几寸,“把箭靶挪近一些。” “是。”两个望天望地的小太监收到指令,立刻动起手来。 “试试看。”永琪在一旁看着。 “咻,啪。” 没成功,掉下来了。 田云儿刚要去捡,永琪已经拿起来了,“再试一下?” “好。”田云儿拿过来,只可惜,试了几次都未曾成功。 “奴婢脑子笨,枉费五阿哥一番好心了”。田云儿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不喜欢射箭?”永琪看着她沮丧的样子,心里有点打鼓,他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没有!”田云儿往前一步,“奴婢从小身子不好,没怎么出过门,就跟着额娘做做绣活什么的,进宫之后,奴婢见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奴婢羡慕五阿哥,您会读书,还会射箭,这些奴婢都不会,连字也认不全,也不曾见过真的弓箭,您能开恩让奴婢瞧一瞧,奴婢就很高兴了!” 永琪陷入了沉默,他知道,作为皇家子弟,他拥有了很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可看着田云儿的眼睛,他退却了,宫里缺少的,就是像她这样鲜活,真挚的人,因为年纪小,又是令妃娘娘特许,她活的很快乐,很纯粹。 她会和他分享今日吃到的甜点,令妃娘娘宫里送来了难得的花卉,若是问她最大的愿望,就只是能继续这样活下去,可以的话,能不吃药,不痛苦,就更好了。 “五阿哥,您怎么了?”田云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五阿哥,看着他的脑袋慢慢低下去。 “没事。”永琪笑着抬起头,“你要是累了,就歇一歇。” “对了,我还可以教你读书。” “真的吗?”田云儿眼睛亮晶晶地,“包太医说我身子弱,不宜劳累,要是五阿哥能教我读书,就更好了,我可以看书打发时间。” “好,那以后我教你读书认字。”永琪不好意思地挪开自己的眼神,“一言为定。” —— “你要去木兰秋弥,一应东西都要备好了,还有……” 嬿婉停了下来,看着永琪眼神迷离,就知道他没在听,想起前些日子云生的回禀。 “五阿哥天天下学就和那丫头腻歪。” “五阿哥教她写字,自己的学业都要往后靠,今儿书背的不流畅,被师傅说了。” “五阿哥今天的点心分了一半给那丫头。” “五阿哥把奴才从书房里赶出来了,令妃娘娘为奴才做主啊。” …… “永琪,说起来,你身边似乎没有得力的宫女啊。”嬿婉话锋一转。 “啊?我用惯了云生。”永琪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是吗?本宫怎么听说,你最近和璟婳的宫女儿走得近?”嬿婉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失笑,“你是喜欢那丫头?” “我……我,”永琪支支吾吾起来,“令娘娘,我只是……” “你若是真心喜欢,本宫也不拦你,只是本宫要提醒你,不可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大事,知道吗?”嬿婉看着他,“还有,女儿家面皮薄,你要是真心喜欢人家,就要尽早表明心意,那丫头讨人喜欢,别被旁人瞧了去。” “是,我知道了。” 喜欢吗?永琪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喜欢和田云儿相处,她的笑容,她的脸红,她的话语,每一处都刚好落到自己的眼里心里。 心爱的女子,那便是要嫁娶,论年纪,她比自己小三岁,论家世,确实是差了些,做不得福晋的位分,做格格又觉得委屈了她,若是为她求一个侧福晋的位分, 她会愿意吗? 第九十六章 痛哭 秋高气爽,时节正好。 凌云彻在内务府被调教了大半个月,恢复的差不多,他心中一直不能接受变成太监的事实,连平日里走路都要躬着身子,进忠上下扫了他一眼,觉着满意,便准备把他带到翊坤宫去,也是为了在皇帝去木兰围场之前解决了此事。 “收拾东西,跟我走。” “进忠公公,去哪啊。”凌云彻是被打怕了,这内务府就是进忠的天下,高不高兴一顿打,直打的他畏畏缩缩,同住一窝的小太监也随意凌辱他,偏偏他没有寻死的勇气,只能一日一日地忍受着。 “去翊坤宫啊。”进忠瞥了他一眼,“啧啧啧,这才半个月,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都是进忠公公调教的好。”凌云彻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这就受不住了?”进忠连骂他的心情都没有,只凑近了小声道,“从前令主儿受的苦,比这苦多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凌云彻瑟瑟发抖,天杀的进忠,但凡他敢提起来嬿婉,就是一顿揍,他哪里敢回答。 “切。”进忠抖了抖帽子,“行了,走吧,等着我请你啊。” “不敢,不敢。”凌云彻忙跟在队伍的最后边,一行人往翊坤宫去。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青樱坐在屋子里望着天空 ,回想着那半辈子以前的青梅竹马时光,眼泪一点点落下。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皇帝再也没来过翊坤宫,八月初二那天也没来,那可是她进潜邸的日子,每年皇上都来的。 “这宫里无休止的争斗,我真是太疲倦了……”青樱依旧在无病呻吟,琉枝见怪不怪,乖乖站在旁边当木头桩子,她就是个小宫女,她啥也管不着。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她回头去看,那是进忠正送进来身着最低等太监服饰的小凌子,自知不是什么好事,忙低下了头。 青樱长叹了一口气,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墙头……” “给娴贵人请安。”进忠躬身道。 青樱被打断了思绪,有些不悦地回头,她才回忆到当年皇上要选她做嫡福晋的事呢,想的正美,谁叫她。 “奴才给娴贵人请安。”凌云彻颤颤巍巍地出列。 青樱看着他,不可置信,这是凌云彻?这些日子不见人,他怎么就成了公公呢? “回娴贵人,皇上旨意,凌云彻觊觎嫔妃,特赏了宫刑,到翊坤宫来伺候。”进忠看着娴贵人不可置信,压抑怒火的眼神,继续贱兮兮地说道。 “这太监不比宫女,什么脏活累活您就只管吩咐。”进忠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太监也是人!”青樱急得站了起来,态度坚决,皇上怎么可以这样折辱凌云彻,怎么可以把他变成一个太监!!! “是是是,您说的是,那奴才告退了。”冲我发火干嘛啊?进忠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去告诉皇上,我要见他,还有!令妃她太过分了,她!”青樱连忙眼神示意琉枝拦住他,但是琉枝只是站着,她根本没看出来什么意思。 “娴贵人,皇上圣旨,您得在翊坤宫好好养胎吧。”进忠并未停下,“告退。” 令妃太过分了? 关小爷什么事。 她烧了翊坤宫小爷都给她做成意外。 我呸! 门关上了,屋内,只留下凌云彻,青樱,和琉枝。 “琉枝,你出去。”青樱说道。 “是。”琉枝出去了,她得去找三宝公公上报一下,听话归听话,她可知道娴贵人跟凌侍卫……凌公公的关系不一般,万一出事她不背锅。 青樱看着凌云彻,心在滴血,撕心裂肺,痛苦至极…… “怎么会?”青樱的声音带着颤抖。 “娴贵人,”凌云彻挤出了一抹笑,“如果皇上惩治奴才,能保您平安,奴才心甘情愿。” “快,快坐下。”青樱扶着椅子,怕自己因为这个惊天噩耗而腿软。 “谢娴主儿,”凌云彻坐在了他熟悉的,每次来翊坤宫都坐的位置上,继续用深情痛苦的声音说道,“奴才只希望您答应奴才一件事,那就是,以后再也不要为奴才做任何事情,希望您以后一切顺遂。” 青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他,良久,才让他出去,叫三宝安顿他。 等凌云彻出去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流涕…… 琉枝进来了,她忙上前安慰青樱。 “主儿,别伤心了,对腹中的龙胎不好。” “你看见了吗,皇上就这么把凌云彻从侍卫变成太监了。”青樱哭的不能自已。 “皇上圣旨不能更改,再说还是留了一条命啊。”琉枝再劝道。 “这跟杀了他有什么两样!”青樱难过至极。 “他好歹还活着,就是不算个男人了。” 好歹有命在呢,琉枝不懂,琉枝劝不了。 “啊!”青樱哭的更伤心了,还让琉枝滚出去。 —— “真哭了?”进忠眉毛一挑。 “是啊,娴贵人哭的可伤心了,琉枝都哄不住。”新的翊坤宫小太监狗腿道,李公公和宁公公现在可是过上好日子了,做了进忠公公的徒弟,在内务府做事,什么时候这好事轮到自己身上啊。 “嗯,知道了。”进忠轻车熟路地捻了一张银票子,“拿着吧,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了你。” “嗻!” —— 养心殿 “皇上,娴贵人很伤心,哭的不能自已,也不知是因为愧对皇上还是怎么了。”进忠汇报完毕,站在皇上的身边。 皇帝刚定下了木兰秋弥的嫔妃名单,闻言,一顿,“痛哭?” “是啊。”进忠言辞恳切。 “孕中多思,叫江与彬留下照料吧。”皇帝继续着手头的事,他现在不想见到她,他心里居然在害怕她是真的对凌云彻动了情。 真是笑话。 第九十七章 木兰秋弥 储秀宫 “璟婳就拜托姐姐照顾了。”嬿婉正和意欢说笑,屋子里还坐着玫妃,庆嫔和婉嫔,皇帝也许了她们二人同去,这是她们不曾想到的,对嬿婉自然是愈发感激。 “你且放心好了,”意欢笑了笑,“我必是和对璟婉一般对她好,木兰秋弥,再回来便是二十天以后,还要妹妹多费心,务必照顾好皇上。” “姐姐放心,还有庆妹妹和婉嫔在呢,她们二人是最细心不过的了,”嬿婉知道意欢对皇帝的情意,“这宫里大小事,都要姐姐主持呢,尤其是翊坤宫那位。” “闹出和侍卫的丑事来,亏她还是潜邸的旧人!”意欢面露不悦,“从前我只觉着她风雅,如今却觉得她粗鄙了,为着不守宫规都挨了多少次罚,还屡教不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娴贵人就不想和皇上一处呗,旁的什么侍卫啊,大师啊,都巴巴赶上去,又不是第一回了,这样的人还能居贵人之位,皇上真是过于仁慈。”庆嫔小口吃着碗碟里装的哈密瓜。 “毕竟她怀着皇嗣呢。”婉嫔开口道,从前半年皇上都不来一趟,这个月皇上已经去了她那里两回了,夸她的画好,还赏了一幅难得的大家之作给她,连带着沉默寡言的性子都好了不少。 “话说,纯妃姐姐最近如何了?”嬿婉想到她和纯妃共住一宫,前世她分明做了一辈子老好人,临了了却得了个郁郁而终。 “还是老样子,”婉嫔叹了口气,“吃斋念佛,都快把自己活成寿康宫的太妃了,我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只是言语间,她总是伤心。” “那件事对她的打击,毕竟太大了。”意欢开口道。 “那也是冷宫的海氏该死,连累了纯妃,”蕊姬悠悠开口,“心思歹毒。” “海氏这几日在冷宫里可不安分,”嬿婉抿了口茶,“几次三番来找五阿哥,要他替娴贵人向皇上求情。” “那可不成,五阿哥养在永寿宫,一言一行都和你挂钩。”意欢皱着眉头。 “我知道,那孩子拎得清。”嬿婉表现得很平静,“冷宫是什么地方,还由着她胡来?” 饿两顿就老实了。 —— 海兰在冷宫急得团团转,她出不去,永琪又不来,她传出去的信件就和石沉大海一般。 “姐姐,不成,我必须要救姐姐。”海兰心一横,拿了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门口侍卫,要他去找五阿哥,中秋来见她一面。 中秋后就是木兰秋弥,刚参加完宫里大宴会,嬿婉便和永琪一同查看要带去木兰围场的一应物品。 “主儿,公主已经送去储秀宫了。”田云儿迈着步子走进来。 “没哭闹吧。”嬿婉有些担心。 “没有,公主睡得安好,您放心。”田云儿答道。 “你的东西呢?都收拾好了?”因着娴贵人怀相不好,日夜忧思,如今又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接生姥姥便早早进宫来了,都在储秀宫待命,田姥姥也在其中,有他们照看璟婳和璟婉,她很放心,故而同田姥姥通了气,打算带上田云儿一块去,毕竟是宫外,总要有宫女儿照顾永琪,田云儿自己也高兴,她想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她也去?”永琪愣住了。 “这不是想着你身边没有宫女照顾你?她做事细心,又得力,璟婳那人足够了,便拨了她来。”嬿婉看着二人,“怎么,你不喜欢?” “没有,”永琪连忙出声,又觉着自己声音太大失态了,“嗯……任凭令娘娘做主。” “云生,你先带云儿去放东西,再好好教教她,免得她伺候不好。”嬿婉颔首道。 这丫头…… 以后要来伺候五阿哥! 云生开始质疑,难道自己伺候的不用心吗,爷居然要换别人来贴身伺候! 他悲痛地望向自家阿哥,却发现五阿哥的眼神一直在田云儿身上,没有移开。 爷不要我了! 因为过于悲痛,他甚至把海氏的事情给忘了,反正他知道,海氏来找爷只可能是为了翊坤宫那位,爷肯定不想去。 故而,在五阿哥跟着皇帝奔赴木兰围场的时候,海兰因为没有银子和打点,连吃了三天的馊饭,养尊处优多年,她根本吃不下,生生给自己饿晕了。 她先前做的绣品都还在凌云彻手里,没卖出去,新的还在做,可冷宫守卫知道了凌云彻的下场,都不敢帮她送出宫去卖,还是嬿婉留在宫里的人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吩咐上了尚且能入口的饭菜。 不过饿一顿她老实多了,毕竟自己的命还是比姐姐的事重要一些。 —— 舟车劳顿之后,木兰秋弥拉开序幕。 皇帝领头,和敬公主其次,众皇子跟在在其后,热闹非凡。外头日头大,嬿婉便和众嫔妃在屋里待着乘凉,等着皇帝满载归来,再出去迎接。 “姐姐,咱们去玩儿射箭吧。”换上了蒙古传统服饰,蒙古嫔妃像是有了皮肤加持,恪贵人颇有几分得意,似乎早忘了从前被责骂的事情,看了一眼颖嫔,提议道。 “好啊。”颖嫔也不含糊,二人换了便装去外边比起射箭来,其余蒙古嫔妃也纷纷加入。 “令妃娘娘,臣妾等去了。”颖嫔挑了挑眉。 “嗯。”嬿婉颔首道。 “去就去呗,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庆嫔嘴快,“令妃姐姐宽宏,她们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随她去,翻不了天,”嬿婉抬了抬手,“刚好,这冰镇的瓜果,各位妹妹们尝尝。” 等差不多到了皇帝回宫的时辰,嬿婉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带众人出去等候,其余蒙古嫔妃见嬿婉出来,很有眼色的排成一队站好,行礼问安,就颖嫔和恪贵人,挪都不挪一下。 “令妃娘娘也来射箭啊,您怕是连弓都拿不起来吧。”颖嫔阴阳怪气地开口。 “颖嫔怕是日头太盛,晒的脑子不清醒,皇上不是要回来的了吗,令妃娘娘自然是带着咱们出来等皇上啊。”晋贵人不屑地说道。 “你,”恪贵人撇了撇嘴,“在里边待了这么久,骨头都松了吧,也是,你们这些闺阁女子,怕是从小连这场面都没见过。” “恪贵人何必这么小家子气,咱们是养在闺阁之中,可骑马射箭是咱们大清的传统,自然是请了师傅到自家的马场学,真是羡慕恪贵人从小就生活在草原上。”晋贵人上下扫了她一眼,蒙古亲贵出身的女子竟然这般没有见识? 随即又说道,“不过也是,草原无拘无束,比不得宫里规矩多,恪贵人这般口无遮拦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令妃娘娘在此,恪贵人和颖嫔还是快些站好,站在箭靶子旁边杵着,皇上来了怕是要不高兴。” 颖嫔正想再说话,皇帝和众皇子公主的队伍已经能见到头了,还是转身往后站好。 “臣妾等恭迎皇上。”众人一齐行礼,皇帝下了马,先到了嬿婉的身边,“今日我猎了一头黑熊,皮子不错,赐给你做衣裳。” “是,多谢皇上。”嬿婉笑的明媚,“皇上威武。” 第九十八章 放肆东西! 今夜,汤泉沐浴,嬿婉侍寝。 “芳草掩重门。住仙山欲避秦。门前怕有渔郞问。淸闲此身~” 广袤的草原上,嬿婉的嗓音显得格外独特和柔婉。 “好,好啊。”皇帝将嬿婉抱在怀里,“柔情百转,朕每次听你唱昆曲,都只觉着身心舒畅。” “一点微末技艺,讨皇上一笑罢了。”嬿婉卸去了钗环,只两根红绳系着头发,在氤氲的水汽中更显娇媚。 “唱的如此好,哪里是微末技艺,定是你好好研习过了,才有这样的功底。”皇帝爱怜地看着她,他亲自调教浇灌的花儿,如今已经长的这样好了。 “谢皇上盛赞,臣妾心里时刻记着皇上的喜好,只要皇上喜欢,臣妾甘之若饴。”嬿婉含羞地低下头,脸上的两团红蕴勾着皇帝的心弦。 一夜无眠。 —— 一连几日,皇帝都在嬿婉处,黄鹂鸟一般的好嗓子,叫皇帝一身的疲惫都卸下了,他还要处理公务,一来一去麻烦,故而,索性叫嬿婉直接住到自己的帐子里来,伺候笔墨,一同用膳,寻欢作乐。 “皇上,准噶尔前线战事大捷。”李玉送上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他这才想起来,此次蒙古各部勇猛,他该去瞧瞧恪贵人和颖嫔,只是今晚答应了陪嬿婉用膳…… “皇上一直偏爱臣妾,这对各宫姐妹倒是不公平了,还请皇上雨露均沾。”嬿婉乖巧的起身给皇帝找了台阶下。 “上回你说那道鸳鸯翡翠鸡好吃,朕已经吩咐了给你送来,今日委屈你了。 ”皇帝深感嬿婉的懂事,拍了拍她的手。 “皇上已经给了臣妾足够的尊贵和宠爱,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嬿婉笑着,“臣妾只愿皇上高兴,那便好了。” “嗯。”皇帝揉了揉嬿婉细腻的小手,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出去。 “恪贵人和颖嫔,对您专宠很不满意呢。”进忠在门口守着,等嬿婉出来,忙上前扶着,小声道。 “她们两个的碎嘴子早出了名,说本宫什么都不稀奇。”嬿婉走着,侧过头对他微微一笑,“今天皇上想必要去她们处,本就是靠着家里的军功,要是扫了皇上的兴,这就有好戏看了。” “您放心。”进忠立刻就会了意,低声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前线战报,不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更是在皇帝晚间准备去二人处时,传到了恪贵人和颖嫔的那边。 传信的小太监掐着时间,添油加醋地把令妃的恩宠说了一道,引得二人很不高兴。 二人正围坐着吃烤羊肉,身边的小宫女忙着切,恪贵人坐姿豪迈,心里郁闷,也不吃那切下来的肉块,手抓了一整段,便直接一分为二,放了一块在颖嫔面前,再抓着手上的往嘴里塞。 “这下可好了,你我的家族立了功,我父王嘱咐我,要我好好伺候皇上,最好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颖嫔高兴地和恪贵人说着。 “皇上原就是要陪咱们的,可如今不是被她勾了去。”恪贵人愤愤不平,皇上的帐子里日日不是月琴就是昆曲,令妃的笑声实在是刺耳极了! “我母妃御下极严,真是从来未曾见过,此等媚上争宠的人。”颖嫔顿时一脸不悦,“还会唱昆曲呢!” “唱的些什么,靡靡之音,横竖我是听不来的。”恪贵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也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一个汉人嫔妃罢了。” “咱们大清刚入关的时候,那宫里的皇后,嫔妃,十有八九都是咱们蒙古嫔妃,如今可好,从雍正爷那一辈,汉人嫔妃多得不得了,到皇上这,更是越加恩宠,令妃抬旗,就连庆嫔的母家也抬旗,实在有违祖宗道理!”恪贵人继续说道。 她自诩是蒙古亲贵,拜尔果斯氏出身,可皇上对她,也就刚入宫的时候多加宠爱,后来,尤其是中秋受罚之后便是万般冷落,家族也催她,这叫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你也别急,说到底,令妃得宠,可令妃也最惶恐啊。”颖嫔心里想的,恪贵人都说出来了,便顺着说道。 “她没有家世,就靠着皇上的宠爱,有什么用处?” “可皇上就是被她勾了魂了!” …… 皇帝已经到了门口,门口守着的都是宫里的人,皇帝有心听一听,进忠便示意她们不必通穿,这木兰围场不比宫里,这些帐子隔音效果并不好,二人能听见令妃的昆曲,她们这几句话在门口更是听的清清楚楚。 二人吃着羊肉,还喝了些酒,越发口无遮拦,就差骂皇帝是昏君了。 “要我说,若不是咱们蒙古,哪有大清如此的荣耀啊,”恪贵人兴致来了,“你就说吧,咱们四十九部的男儿,各个骁勇善战,蒙古的女儿们,英姿飒爽怎么不好了?皇上怎么偏偏就,就宠那些个娇娇弱弱的,还会唱昆曲,哈哈哈哈哈。” “就该像从前一样,满蒙不分家,蒙古女人也是能做主的,皇上也得听咱们的意见!”颖嫔应和道。 “没有咱们蒙古就没有大清!” “没有你们朕也还是皇上。”皇帝听不下去了,便直接掀起帐子走进来。 “一群放肆的东西!” 第九十九章 庶人 “皇上万福金安!”身边伺候的宫女们大惊失色,尽数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怎么来了。”恪贵人瞬间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慌乱地低下头。 颖嫔面色极其不好,方才她们真是糊涂了,都说些什么胡话呢! “你方才都说些什么混账话,怎么,做朕的嫔妃委屈你了,你还要翻天了不成吗?”皇帝看着二人,气的一巴掌扇在了恪贵人脸上。 “臣妾是喝了酒了,臣妾糊涂。”恪贵人哪里敢顶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还有你,颖嫔。”皇帝转过头看着她。 颖嫔瞧见那一巴掌,心惊胆战,却还是梗着脖子,说道, “皇上,臣妾和恪贵人纵然也错,可皇上也应当明白,有因才有果,若不是皇上偏宠令妃一干人,臣妾和恪贵人如何会伤心郁闷,这些话不过是酒后气愤,不能当真的,皇上礼重蒙古,那更该有明君所行,否则,这会令臣妾等不服,令天下万民不服,会让我们怀疑,令蒙古四十九部怀疑,一直仰赖的君主,是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皇帝看着她死犟的模样,一种熟悉的赘婿感刚涌上心头,立刻就被另一种情绪压过去,他可是皇上,坐拥天下!颖嫔不过是蒙古巴林部送来的礼物罢了,自己何必这么顾忌她?于是眼神一冷,毫不怜惜地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怎么,朕礼重蒙古,难道后宫嫔妃朕宠谁还要听蒙古的意见不成吗?你以为自己是巴林王的女儿就能如何了?不过是瞧着蒙古嫔妃自发以你和恪贵人为首,朕给你几分面子罢了!” ”皇上,臣妾身后是蒙古巴林部!”颖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帝怎么能打她呢? “你不说朕都忘了。”皇帝冷冷地看着她,“巴林王教女不善,离经叛道,朕会叫准格尔的前锋顺便分一支队伍去一趟,你父亲很快就不是巴林王了。” “不,皇上,您不能这样!”颖嫔震惊了,这和父王说的不一样,不一样啊! “还有你,拜尔果斯氏,”皇帝冷冷地看着恪贵人,“大逆不道的东西,朕也会问责你的母家,方才这些话可是他们教给你的!” “皇上,臣妾,臣妾,”恪贵人吓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才的一股劲儿都没了,“皇上,您不要怪罪臣妾的母家,臣妾知道错了,皇上!” “来人,颖嫔,恪贵人,出言不逊,形若疯魔,即刻送回紫禁城,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皇帝再不想看她们,今日战报,他已经下达了命令,准噶尔部意图谋反,灭族,若是拜尔果斯氏和巴林氏也找死的话,他不介意把他们一起埋了。 “不,皇上,您不能这样,臣妾是,臣妾是满蒙联姻的象征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皇上……”颖嫔终于慌张了,一手去扒拉皇帝,进保很不客气地拦住了她,并且准备送二人回紫禁城。 “皇上,您现在上哪安置啊。”进忠在身侧说道。 “令妃!”皇帝一肚子的火,他要去令妃那听两首曲子缓一缓。 “嗻。”进忠跟小文子使了个眼色。 —— 嬿婉处 最近嬿婉伴驾,永琪便都是自己一个人用膳。田云儿心细,茶的温度是否适宜,衣裳是否贴身,还有随行要带的弓箭,刀具一类,都尽数提前准备好,深得他心,他也瞧出了田云儿的喜好,喜欢甜食,典型的江南女儿,每日膳食便会特意给她留一份点心。 今日难得嬿婉回来了,他便带着田云儿去嬿婉那用膳。 “瞧着你们二人相处还不错呢。”嬿婉笑着看着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是,云儿伺候儿子很尽心。”永琪红了红脸,“许久不曾和令娘娘一起进晚膳了。” “本宫要伺候皇上,自然是一切以皇上的需求为先了。”嬿婉笑了笑,春婵急急进来。 “主儿,恪贵人和颖嫔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惹怒了皇上,已经被遣送回紫禁城,皇上生气,吩咐要来您这儿安置。” “现在吗?”嬿婉直接站了起来。 “是,进忠公公刚叫小文子来送的信。”春婵答道。 “令娘娘,那儿子先退下?”永琪很有眼力地站起来说道。 “不必,你与你皇阿玛也许久没有一起用膳了,这个点你皇阿玛从颖嫔处过来,想必还未曾用膳,咱们等一等,一会用完膳你再回去不迟。”嬿婉吩咐去多拿碗筷,又示意永琪坐回去,摆弄起桌上的安神香。 “是。”永琪听话地坐了下来。 “你皇阿玛勇猛,你也不差,下头的人清点猎物,你在诸皇子中能排到第一呢。”嬿婉笑着看着他,“庆功宴你皇阿玛必然要好好赏赐你了。” “侥幸罢了,四哥比我还努力呢。”永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皇上的孩子们总不会差的,就连和敬公主也猎了头鹿回来呢,”嬿婉笑了笑,“皇上疼爱和敬公主,瞧她英姿飒爽,实在是明媚的和一朵花一样。” “长姐一向是最照顾我们这些弟弟们的。”永琪看见了门外的一抹明黄,“长姐还同我说,要我好好和令娘娘相处。” “你们母子,相处倒是融洽。”皇帝从外边进来,屋内的安神香清静怡人,倒是叫皇帝心里平静了不少。 “皇上万福金安。” “皇阿玛万福金安。” 永琪和嬿婉起身行礼道。 “快起来吧。”皇帝看着一桌子还没动的菜,“没用晚膳呢?” “是,皇上可要一同用些。”嬿婉上前扶着皇帝落座。 “好啊,瞧着菜式便好。”皇帝看着永琪,“不错,在你令娘娘这,瞧着养的还好些了。” “是,令娘娘对儿子很好。”永琪端坐着,他有些紧张,田云儿给他布菜,投来宽慰的目光。 “那就好,朕知道,你令娘娘一贯是个细心的。”嬿婉亲自给皇帝布菜,笑着看着他们父子俩说话。 “五阿哥也是懂事的,臣妾看顾他倒是没怎么费心思。” …… 第一百章 高烧 三人用完膳,永琪便很有眼色的告辞,回去休息了。 皇帝听嬿婉唱了几段,方才的火气也都散了个七七八八,方才奇怪的赘婿感是怎么回事,到嬿婉身边来倒是没有那感觉了。 “皇上今日怎么又到臣妾这儿来了?”嬿婉给皇帝捏着肩膀,“臣妾都被吓了一跳。” “颖嫔和恪贵人,大逆不道,朕已经准备将她们废为庶人,送回紫禁城了。”皇帝提到这事就来气,“两个人不知收敛,出言不逊,若不是念在木兰秋弥蒙古的王公贵族齐聚,朕当时都想直接拖下去赐死!” “皇上消消气,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了。”嬿婉柔声劝道,“二人出身高贵,又是蒙古嫔妃之首,难免有些傲气,要说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平日里未曾对她们多加教导。” “你能教导得了她们,她们连朕都想教训!”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是臣妾无能,不曾管束好嫔妃了。”嬿婉叹了口气,“前些日子等皇上狩猎归来的时候,二人就颇为不服气,说臣妾连弓都拿不起来,宫里的嫔妃们养在闺阁里,娇娇弱弱的,只想把尾巴翘到天上去,那时候臣妾就该好好管束,否则今日如何会铸成大错,惩治她们事小,气着了皇上的身子便是大了。” “竟有此事?”皇帝将嬿婉揽在怀里,“这哪里是傲气,这分明就是僭越,你是妃位,又有协理六宫权,她们还敢如此对你,可见就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是臣妾撑不起来,辜负皇上期望了。”嬿婉一双眼睛娇弱极了。 “这有什么的,你是朕的爱妃,还轮的到旁人说三道四的,”皇帝低头说道,“朕明日亲自教你骑射,叫众人都看看,朕想宠谁就宠谁,若是看不起你,那便是瞧不上朕。” “多谢皇上如此看重臣妾。”嬿婉眼睛亮亮的,“有皇上照拂,臣妾什么都不怕。” —— 四阿哥处 “怎么会,怎么会伤着了?”顺嫔火急火燎地赶来,今日她才用了晚膳,就听四阿哥的身边人来报,说是四阿哥昨日骑马摔着了,当时不严重,不曾想今天晚上伤口化脓,竟然发起高烧来。 “阿哥好胜,不想输给五阿哥,那是拼了命的往前冲,皇上说了,木兰围猎是为了叫后世子孙记住先祖的功勋,务必要勇猛,不怕死伤,五阿哥射艺了得,阿哥不敌,便只想着协助皇上,能得皇上赞赏,当时摔下来皇上也慰问了,阿哥只说没事,不告诉皇上和您,更不愿请太医,谁知今日严重起来,人都糊涂了。”小太监飞快地说了首位,念真扶着熙珠火急火燎地往那赶。 “太医请了,皇上呢?”熙珠赶到,四阿哥伤口已经包扎好,只是整个人面色潮红,身体滚烫,宫里人忙前忙后,药灌不下去,急得要命。 “皇上在令妃娘娘处安置了,阿哥不让请啊。”小太监急得要哭了,“好不容易才请了太医,您都还是奴才偷偷去请的。” “这犟孩子。”熙珠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小步往前去。 “阿清,你到哪去了?我说了不许去请皇阿玛。”人都烧糊涂了,四阿哥还在说着话。 “永珹,永珹?有什么比命还重要,你怎么就这么倔?”宫人不敢动手,熙珠索性亲自端了药碗来灌,“你要是烧的糊涂了,你看你皇阿玛眼睛里还有没有你!” “谁?谁来了?”永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感觉面前有个模糊的身穿玫红色衣裳的女子。 “不许碰我,你是谁!”永珹挣扎着。 “你好好瞧瞧,我是顺娘娘,你清醒点。”熙珠一巴掌拍掉了永珹的手。 “额娘?是额娘吗?”永珹手乱挥舞着,对了,额娘最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了,“额娘,皇阿玛根本不喜欢我,我好想你,额娘……” 熙珠一下子愣住了,任由永珹抱住她。 “额娘,我很努力了,可是皇阿玛只看得见五弟,他眼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永珹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他不喜欢大哥和三哥,木兰秋弥都不让他们来,我来了,他为什么也不理我,我不服,我不服,呜呜呜呜呜……” “娘娘,四阿哥烧糊涂了呀。”念真惊呆了,谁也不敢上前。 “好,我是你额娘,乖,把药喝下去。”熙珠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她都是做了娘的人了,这点子场面还是能撑住。 “额娘喂我喝,您每次都是喂我的。”永珹嗫嚅道。 “好。”熙珠没办法,耐心地哄着,四阿哥松了手,阿清上前将四他扶起来半坐着,一口口喂,总算是喝下去了。 “四阿哥这是人烧糊涂了,本宫是她的庶母,答应了她额娘要好好照顾他,今日的事就是四阿哥将本宫当做了她的额娘,若是有人胆敢乱嚼舌根子,本宫绝不轻饶,听清楚了吗?”熙珠转过头,眼神冰冷,阿清已经把四阿哥放平睡下,拧着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奴婢\/奴才明白。”屋里伺候的人纷纷跪下。 “行了,这里人多也不顶用,本宫会守着四阿哥,除了阿清和念真,都出去吧。”熙珠吩咐道。 “奴婢\/奴才告退。” 众人低头退出去,熙珠半低着头,被子掩盖之下,四阿哥始终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念真,去取些酒来。”熙珠说道。 “是,主儿。”熙珠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你也是,现在才来找本宫。”熙珠看着阿清,“四阿哥胡闹,你也不懂事了。” “奴才冤枉,您又不是不知道四阿哥的性子,奴才实在是劝不了啊。”阿清手上动作不停,可熙珠依旧能感受到四阿哥手心的滚烫。 “这烧今日必须退了。”等念真取了酒来,熙珠拍了拍他的手,“听话,让阿清给你用酒擦擦身子,额娘一会就进来陪你,好不好。” 手上的力道紧了一下,又顺从的松开了。 熙珠带着念真出了帐子,手心满是汗。 “主儿。”念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念真,”熙珠转过头,“你知道的,四阿哥儿时就没了母亲,这些年陪着她的只有本宫,本宫心里早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了。” “奴婢明白。”念真低着头,主仆二人在门口待了一会,等阿清端着盆和毛巾出来。 “阿哥似乎好一些了。”阿清说道。 “再去换。”熙珠掀开帐子走进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比方才倒是好些了。 才坐下,便是永珹又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没法子,熙珠坐在床边,亲自照料着,到了后半夜才好不容易退了烧,床上的永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主儿,您回去歇着些吧。”念真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儿眼下的乌青。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永珹终于松开了紧紧抓着的手。 “好,退了烧,应该没什么事了。”熙珠最后碰了碰永珹的脸,“好好看顾着,随时传太医。” “您放心。”阿清躬身道。 熙珠也疲惫地很,靠着念真的身子往回去。 床上的永珹睁开眼睛,是不带一丝浑浊的清明。 第101章 野心 恪贵人和颖嫔被遣送回宫,众人只知道她们惹怒了皇帝,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四阿哥身体抱恙,诸皇子再无人和五阿哥相争,是皇帝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蒙古嫔妃群龙无首,甚至于求到了嬿婉这里,希望能得一个准话,毕竟颖嫔和恪贵人是她们之中身份最高的,一下子被痛斥,她们也惶恐得很,嬿婉只说,身为嫔妃,要时刻谨记妃妾之责,若是自诩出身高贵,自命不凡,那就是自寻死路。 这句话在颖嫔,恪贵人母家被问责之时得到了验证,待讨伐准格尔部的先锋到来之时,巴林王甚至还以为是前线巴林部战士不力,细细听来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犯下了大错。 “将军,微臣不敢,巴林部永远效忠于皇上啊。”巴林王洋洋洒洒写了五页纸的请罪书,痛哭流涕的求饶,痛斥颖嫔,也没有改变被皇帝废了王位放逐的结局,颖嫔再不是巴林王之女。 阿巴亥部的拜尔果斯氏,原本能借着准噶尔一战的东风连升,如今恪贵人这几句话一出,不升反贬,拜尔果斯氏长子,恪贵人长兄不服,口出狂言的模样和她如出一辙,直接被就地正法,拜尔果斯氏全族不臣之心被钉死,成年男子全部处死,全族驱逐出阿巴亥部。 事情传回紫禁城,二人在冷宫抱头痛哭,颖嫔直接晕了过去,但如此竟查出来,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念在皇嗣的份上,她被接出冷宫,抬了答应的位份。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皇帝,正在教授嬿婉骑马射箭。 “来,试一试。” 皇帝掌着嬿婉的手,一箭正中靶心。 “皇上好厉害!皇上好厉害 !”即使已经会了,嬿婉依旧装出一副生疏的模样,亮着星星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皇帝。 “你也不差,学的这么快啊。”皇帝宠溺地看着她。 “旁人说臣妾不好,那臣妾就好好学,总有一日能做到最好!”嬿婉展露笑颜。 “好啊,这才是坚韧不屈的凌霄花,我们再来一次。”皇帝握着嬿婉的手,搭弓,射箭。 后书记载,令妃不善骑射,帝亲授之。 —— 永珹处 第二日太医来看过,确认伤口没问题,只是恢复还要好些时候,永珹独自坐着,他知道,接下来的活动都将与他无缘了。 “爷,奴才给您换药。”阿清上前道。 “嗯。”永珹轻轻捻着昨日紧紧拉住熙珠的手,看不出神色。 “爷,昨儿顺嫔娘娘嘱咐,您不可如此任性,不然她要罚奴才的。”阿清小声道。 “知道了。”永珹半躺着,脑海里依旧是熙珠昨日一身红衣出现在他跟前的模样。 发烧是真的,糊涂不至于。 额娘啊……永珹轻笑了一下,她真信我了?难道我连额娘和她的区别还分不出来吗? 我的,庶母? 永珹不喜欢这个称呼,翻了个身扯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爷,您当心着些。”阿清看着自家主子从冷漠到高兴到疼痛,在一旁担忧道。 “知道了。”永珹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出去,爷自己待一会。” “嗻。”阿清到底不敢走远,直直地站在门口候着。 永珹静静地坐着,望着窗外。 额娘说过,自己是贵子,该是最得皇阿玛看重,也是最能得到皇位的人,他自幼就这么认为,在大哥三哥被贬斥,皇阿玛重用自己之后,越发这么觉得。 可是五弟实在太耀眼了,他怎么努力,怎么用功都赶不上,皇阿玛的目光也从自己,挪到了他的身上,他不服气,真的很不服气,明明他更年长! 他的额娘也被贬斥,却转眼得了个宠妃做养母,看在令妃的份上,皇帝也会多看他几眼,可是那又如何,皇阿玛若是看在顺嫔的面子上多看自己几眼? 呵,那可真是叫人难受。 要是五弟也出了意外,跟大哥三哥一样,远离皇阿玛,远离朝堂,那就好了,要是皇阿玛和先帝一样,中年崩逝,那就好了。 六弟平庸,七弟体弱,八弟十弟十一弟尚且年幼,他就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选,他才是! 他做了皇帝,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那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多嘴,额娘会被尊为皇太后,他和熙珠,就不会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必须顾着礼仪廉耻,宫规祖制,等以后自己成婚出府,能见到的时候就更少了,可是,只要他成了皇帝,这一切的烦恼,就都没有了! 所以,皇阿玛,五弟,骑马摔跤,可是常事哦,人太得意,并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零 二章 出事 转眼,已经是围猎的最后一日。 今日过后,便是要清点猎物,举行盛大的庆功宴,五阿哥一骑绝尘,冲锋在前,紧紧靠在皇帝身侧,春风得意。 有人来报,东边发现了一头猛虎,在场所有八旗子弟全部出动,合力四面围追堵截,等着皇帝亲临捕杀。 皇帝志在必得,策马奔腾,人群让出一条路来,那虎见状,转头往皇帝处扑去,皇帝聚精会神,箭在弦上,五阿哥在一旁,抽出了一柄小刀,正准备助皇帝一臂之力,身下马匹却突然滑了一下,发出哀号,那一箭,从五阿哥的肩膀擦过,他从马上摔下,马儿受惊扬起前蹄,身边的侍从急急去救,队伍瞬间乱了。 皇帝分心去看,那虎却直直冲着他去,身侧的众人连忙去拦,又不敢真的置那虎于死地,毕竟历来对这熊,虎一类的猛兽,都是皇帝亲自射杀,谁敢抢了皇帝的猎物? 那虎忽略身边一众人,只冲着皇帝的坐骑去,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马儿对上来自森林之王赤裸裸的,嗜血的目光,也颇为惧怕,它不安地骚动起来,皇帝稳住心神,又一箭,射中了那猛虎的眼睛,身下的马儿却直接重重摔倒在地,正正好拦在皇帝和虎的中间,连带着皇帝也翻滚了几圈,,那虎冲着马儿去,一口咬住了马的脖子,鲜血如注。 如此,众人才齐齐射箭,直将那虎射成了筛子。 血溅了皇帝一身,皇帝惊魂未定,五阿哥此时已经痛苦地蜷缩一团,整个猎场都骚乱起来。 好好的围猎,变成了意外现场。 嬿婉再瞧见的,便是被抬回来的五阿哥,和溅了一身血的皇帝,险些晕倒过去。 “皇上,永琪!”嬿婉有些腿软地倒在春婵身上。 “朕没事,是永琪,快传太医!”皇帝脸色很不好,前些天永珹才从马上摔下,如今永琪的坐骑也出了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琪双目紧闭,直接就近挪入了皇帝的帐子,皇帝那一箭伤的不重,重的是马儿惊慌之下的踩踏,堪堪避开心脏,虽性命无虞,但往后怕是要仔细再仔细地养着,再不能劳累。 幸而保住了命,可是身体不健康的皇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 这和四阿哥的腿伤不同,太医明确说了,那只是外伤,虽说要些恢复的时间,但对今后骑马射箭影响不大。 整个木兰围场都像是笼罩着阴霾,皇帝最看重的两位皇子都出事了,就连皇帝自己也险些受伤。 “查,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帝王之怒,整个木兰围场都被翻了个遍,所有与此相关的人都被带走调查。 田云儿细心照料着永琪,在他被抬回来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受到心惊胆战,险些勾起自幼的病症,熙珠依旧是一日一次地去永珹处探望,除却四阿哥和五阿哥的帐子,其余地方都面临着不定时的搜查,拷问。 久不出结果,皇帝耐心愈发消磨,就连原定的庆功宴,气氛也相当微妙,众人自知不能触了皇帝的霉头,且二位阿哥以及如今的嫔妃之首令妃皆未出席,蒙古清贵们还被皇帝敲打,颖嫔和恪贵人的事情一出,整个宴会像是成了大型表忠心现场,没有一分一毫的喜悦,只有不住的“惶恐\"“万岁”。 排查了许久,最后追查到了马场负责人身上,历来宫廷御马的草料,都是精心养护的紫苜蓿(紫花苜蓿,别名苜蓿,紫苜蓿,豆科植物,种植历史久,素有“牧草之王”的称号),耐旱,易活,茎叶柔嫩鲜美,营养价值高,可是这一批供给的马料里,竟然混进去些许酢浆草(三叶草,十字花科植物,苜蓿属,味酸),马儿食用可能导致腹泻,绞痛等不良症状,尤其若是发霉的酢浆草,伤害更甚。 可若是少量食用酢浆草,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要因此影响马儿,那便是要长期食用或者大量食用,再不就是发霉的酢浆草,可在这诸多草料中,拢共就寻出来一些,这样的量,是不足以让马儿出事的。 负责草料的人只说是自己一时昏了头,因为酢浆草也会长于牧场,草料供给诸多,实在不好分辨,等做成干草了成捆成捆地运走,更瞧不出区别了,这才不小心混进去了,被马儿吃下,导致了这场意外。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得出结论,是这几匹御马肠胃过于脆弱,又接连几日参与围猎,这才导致了在猎场上不适。 两位皇子和皇帝的这场意外,竟然只是因为弄混了几根草,结果一层层传到皇帝手里,他直接踹翻了桌凳。 “废物,草料场的人都是瞎子不成,这种小事也能出错!” 皇帝面色很难看,难道要让他相信,木兰围场,皇家草料场,都能犯下这种失误,这一切都不过是意外,他最得力的两个皇子出事,都是意外! 可再要查下去时,线索却断了,那负责人交代了一切,被暂时收押的第二日就自尽谢罪。 所有相关人员都被问罪,就算皇帝再罚,也弥补不了此事带来的影响,最终此事以意外定案,处理完一切,便下了旨意,三日后回宫。 “就这样,就这个理由?”嬿婉不可置信,这是什么理由?弄混了草料,害的马匹出事,进而害了两位皇子,就这样结案了? “负责此事的大人们几天几夜没合眼,才查到草料上去。”进忠扶着嬿婉的手从永琪的帐子里走出来,“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 “那当时不是还说,那虎冲着皇上去吗?”嬿婉心里蒙着层层谜团。 “是,给的理由是皇上身上的龙涎香,吸引了那猛虎。”进忠再说道。 “没这么简单,绝对没这么简单。”嬿婉往前走着,“这就不可能是意外,就算是宫廷御马的草料集体出了问题,怎么其他人的马都没事,就皇上和四阿哥五阿哥的马有事?” “这就不知道了,”进忠弓着身子,“那三匹马都查过了,除了是酢浆草的原因没别的,其余的草料也查了,多少混进去一点,想来是皇上和二位皇子的马儿金贵些,故而更严重些,但是现在但凡和草料沾点边的这些人不是处死,就是放逐,皇上的意思,此事怕是到此为止了。” “皇室的脸都已经丢尽了,这种意外的事,必须有人负责的。”嬿婉心事重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但是如今也只能准备准备回宫去了。”进忠附和道。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一直到嬿婉自己的帐子。 “进忠,”嬿婉转过头,“你相信这是意外吗?” “不信。”进忠回答的干脆果断,“奴才在这皇宫里待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意外,若是有,那也必然是有导向性的意外。” “是啊,”嬿婉缓缓坐下,“旁的地方也就罢了,这是皇家围场,紫禁城里就没有意外,从前二阿哥的事情也是意外,还不是查出来海氏和纯妃,现在这件事,又如何能算是意外。” “可是如今人死了,也查不下去了。”进忠给嬿婉奉了茶。 “谁说人死了就查下去,”嬿婉抿了口茶,“既然现在看不明白,那咱们就等一等,谁是那个受益的人,谁就是背后的主谋。” “令主儿说的是,”进忠又摇起了扇子,“只是这五阿哥重伤,别是冲着您来的。” “只要她有那个胆子,本宫何曾怕过,”嬿婉不甚在意,“既然人死了,看能不能去寻到他们的家人,这肯定不是个意外,那就是有人授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一切所谓的真相,都来自那些个负责人的证词,就从他们入手。” “是,”进忠轻轻凑着嬿婉的小脸,“令主儿认真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少贫嘴,说正事呢,”嬿婉的脸红了一下,“怎么,我何时不好看了?” “是是是,您什么样子都好看。”进忠侧着脑袋,“您瞧瞧,奴才有没有变化?” “嗯?”嬿婉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没有啊。” “奴才想令主儿都消瘦了,您压根没瞧出来。”进忠冷哼一声,将嬿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您看看。” 第一百零三章 告白 这一场意外,让五阿哥一度处于高烧昏迷,卧床休养,这一日,他终于清醒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守在床边的田云儿,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睡得很沉。 她半侧着身子,眼底有淡淡的青色,鼻子还红红的。 永琪不忍喊醒她,自己挣扎着想起来,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惊呼出声。 “爷,您醒了,别乱动。”云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其实他一直在另一边,他和田云儿换班守五阿哥,可惜五阿哥的目光根本没分给他。 “爷,您醒了。”田云儿揉了揉眼睛,眼睛里还带着些许红血丝。 “嗯。”永琪深呼吸缓和了一下,才在云生的帮助下缓缓坐起来。 “奴才去通知娘娘和皇上。”云生奉了茶来,随即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看着爷和田云儿的相处,云生一拍脑袋,忽然明白了令妃娘娘将田云儿送到爷身边的用意。 爷喜欢这丫头!等爷出宫开府,她怕是要做爷的格格!他真是脑子糊涂了,指不定以后还要叫一句云主子,干嘛和她争这口气。 不过—— 爷终于情窦初开啦,爷威武! “没睡好?这些事让云生来就好了,你本来身体就不好。”永琪心疼地看着她。 “奴婢没事,您都不知道,您当时被抬回来,真是吓死奴婢了。”田云儿一吸鼻子,眼睛里就含了泪,哽咽道,“太医说您受了重伤,身上的那些伤痕就够吓人了,还一日日发烧,说胡话,奴婢都不敢合眼。” “让你担心了。”永琪毫无血色的脸硬挤出一丝笑容,“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嗯。”想起太医的诊断,田云儿又是一阵心悸,低下头去。五阿哥往后,也不能再劳累,得和她一样精细地养着,他那么一个恣意的人啊,怎么受得了? “云儿,我做了一个梦。”永琪看着她,“我梦见我出宫开府,上朝回来你在门口迎我,冬日你说雪人少了鼻子,要我给你添上,春日你闹着要我帮你修麻雀窝,我们一起读书写字,不过那个时候,你叫芸角。” “啊?”田云儿红了脸,什么开府,什么芸角? “我喜欢你,很喜欢。”永琪拉着她的手,“你喜欢我吗?” “我,我不知道,五阿哥,我……”田云儿想把手抽回来,但五阿哥握的紧,她又不敢用力怕伤了他。 “那你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五阿哥轻轻松开了手,就这么看着她收回了手,站起身。 “阿哥身份尊贵,奴婢不过是个小宫女,不敢高攀阿哥。”田云儿后退几步,“奴婢去门口瞧一瞧,皇上和令妃娘娘应该要来了。” “云儿!”五阿哥落寞地看着她近乎逃走的身影,惊呼一声,“撕!” 田云儿步伐猛地一顿,毫不犹豫地转身,小跑过去,“爷,您小心。” “您不能乱动的,要静养,伤口又出血怎么办哪。”田云儿几乎是滑跪下去,紧张地看着他。 永琪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并不说话,直到田云儿抬起头看他。 “我是认真的,我对你好,是因为真心喜欢你,那你对我好,只是你是令娘娘送来照顾我,因着宫女伺候的本分吗?” “五阿哥,您说胡话了。”田云儿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急着要你的答案,”永琪苦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从马上翻下来,真的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了,我当时就想,要是我活下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的心意。” “奴婢,奴婢。”田云儿咬着嘴唇,二人僵持了一会,云生进来通报,皇上和令妃娘娘到了。 她如临大赦,退至一旁。 “永琪。”皇帝大步走进来。 “儿臣给皇阿玛,令娘娘请安。”永琪低了低身子,就被皇帝扶住了。 “如何了?朕十分担心你,木兰秋弥结束,朕也该回宫,只是太医说了你的伤势重,不好挪动,怕是要在这儿留些日子。”皇帝坐在永琪的床边,“你受苦了。” “国事为重,皇阿玛回宫便好,儿臣在此处休养,等伤养好了立刻赶回宫去,在您跟前尽孝。”永琪虚弱地笑了笑。 “一切事宜,臣妾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皇上放心。”嬿婉注意到了田云儿红透了的脸,若有所思。 “多留些伺候的人,江与彬也留下,务必要养好身子。”皇帝轻轻拍着永琪的肩膀,“你好好养伤,不必想别的。” “是,皇上放心。”嬿婉柔声答道。 皇帝看着永琪,百感交集,三人一处说着话,言语间,总是掺杂着自责与悲痛,嬿婉及时调转话头,叫父子二人谈话的气氛不至过于冷凝。 —— 四阿哥处 永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下地走路没问题了,阿清来报说皇上圣意五阿哥要留在木兰围场养伤,其余人准备回宫。 “都处理干净了吧。”永珹静静品着茶,这是顺嫔亲手制的,也是她最喜欢的花茶,他偶尔才拿出来喝一回。 “您放心,只是这些没用完的东西,您要怎么处理。”阿清压低了声音。 真正让那三匹马出事的,不是混进去的那几根酢浆草。太医的判断没有错,这种剂量的酢浆草,根本不会出事,真正会出事的,是四阿哥早早藏在身上酢浆草粉。 那是精心挑选过的发霉了的酢浆草,尽数研磨成粉,浓缩成的小小一瓶。 先将此物下给自己的马,让他率先出事,受伤倒地,如此便能大概掌握用量, 阿清也能顺理成章地以调查为由进入马场,为保万无一失,每次的剂量都下的少,那瓶子一直被他自己收着,他是受害者,没人会查到他头上来。 至于那几个草场的负责人? 皇家围场的油水真好捞啊,进贡的御马少了,要求户部的支出反而多了,旁人官官相护,当睁眼瞎子,可这把柄到了他手上,那自然要好好用了。 死一个人和死一家人? 这当然好选择。 “等回了紫禁城再毁掉,”永珹眼里透出阴狠,“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嗻。” 第一百零四章 回宫 回宫之后的日子,倒是再不曾掀起什么波澜,四阿哥变得众星捧月,已经是新的阿哥之首,并且得了一场好婚事,是伊尔根觉罗氏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 ,身份尊贵且有着皇族血脉的格格。 “恭喜四阿哥。” “恭喜四哥。” “四阿哥年少有为啊。” …… 此事被公布,雪花一样的礼物和赏赐送到了四阿哥面前,庆贺他即将成婚开府之喜。 “也不知道格格喜欢什么,这大清的嫁娶本宫也弄不明白,你该去探探口风,不管如何,总该送一些她喜欢的东西去,以示重视啊。”顺嫔忙前忙后,收拾着淑嘉贵妃的旧物,“你额娘的东西都在这了,到时候你带出宫去吧。” “顺娘娘真是为我着想。”永珹平静地地坐着,“开了府,我进宫来给您请安,去见见八弟都得递折子,怕是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 “到了年纪,总要出去闯闯的,哪能一直待在后宫里头?再说了,你皇阿玛看中你,这是好事,给你选的府邸比当初三阿哥的府邸还好些呢。”熙珠安慰地看着他,“你放心,本宫一切都好,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也会好好的,你皇阿玛今日已经下旨,将八阿哥送到启祥宫,由本宫抚养,本宫定然用心照顾。” “嗯,有劳顺娘娘了。”永珹面上看不出喜悦,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顺娘娘,您会想我吗?” “当然了,”熙珠笑了笑,“你和福晋一定要好好相处,之后带个小世子小郡主进宫来,带到你额娘跟前去,她一定高兴。” 永珹刚扬起的嘴角马上放下了。 熙珠依旧在叮嘱,可一直到从启祥宫出来,永珹依旧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 身份尊贵的皇族格格? 她果然什么都不懂。 —— 永寿宫 “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嬿婉紧蹙着眉头。 “是,没有异常,这事过去这么久,奴才一直派人盯着。”内务府新送来了一批首饰,进忠正在一件件帮嬿婉试,“这个簪子衬您今日的衣裳。” “这个好看,配您今儿的头饰。” “这个也好,这翡翠可通透了。” “令主儿真是天生丽色,依奴才看,就是根素钗子在您头上也好看啊。”进忠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由自己装扮的嬿婉。 真好看,我的婉婉最好看。 “就你嘴甜。”嬿婉被奉承地高兴,“最近四阿哥可得意了呢。” “是啊,占了贵子的名头,又得皇上看重,有了个这么强大的岳家,可不得意呢吗。”进忠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嬿婉滑腻的肌肤。 “若是五阿哥身子没事,他能这么得意吗?”嬿婉欣赏着镜子里倒映出的进忠侧脸,啧啧啧,真是的,一个太监生这么好看。 “自然是不成喽,五阿哥被太医再三叮嘱不可过于劳累,皇上体恤,先头五阿哥手里的事情,都尽数转给四阿哥去做了。”进忠注意到了嬿婉的眼神,转头同镜子里的嬿婉对视。 “虽说他也是受害人,可是从木兰围场回来不到一个月就能跑能跳,还给皇上四处张罗,寻来了什么东海的珊瑚,引得皇上龙颜大悦,一度取代了永琪的位子,不像永琪,人还在木兰围场,药也是日日不断地喝着。”嬿婉皱着眉头,“这事儿的受害者不少,可就此来看,受益者可就他一个。” “您是怀疑,他以身试局,故意的?”进忠凑近了,轻轻蹭着嬿婉的脸。 “除了他本宫想不到别人,”嬿婉直接转过脸亲了一口,“可惜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想查也难了。” “若真是他,倒是说的通,”进忠半跪着,让嬿婉只需微微低头,“当初木兰围场查的那么凶,就是嫔妃的帐子里都搜了个遍,只有皇上,五阿哥和四阿哥的帐子没动过啊。” “再说了,他的马是最先出事的。”嬿婉微微倾身,“自此之后,便一直在马厩没动过了。” “谁说不是。”进忠侧着头看她,“若真是他做的,那缘由也就只有——” “皇上的马也出事了呢。”嬿婉做了个“嘘”的手势,拦在了进忠的唇边。 进忠含住了那柔美的指尖,连带着打了个转,惹得嬿婉心底一颤,忙抽回了手。 “一心想往太子位子上走,又正得意着,不怕抓不着。”进忠舔了舔唇,起身从后边将嬿婉环住,“奴才叫人去探探他身边人,要是等他出宫开府,那才是真的查不到。”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嬿婉攥着手指,微微透出了汗, “今日火盆烧的好旺啊。” “没有吧,”进忠的头靠在嬿婉的锁骨处,低头笑着看她,“奴才给您擦擦汗。” “一边去,说正事呢。”嬿婉侧过脸。 “怎么不是正事,您最近烦心,为您解忧就是奴才最大的事情。”说是擦汗,进忠自己却紧紧贴着嬿婉。 “大白天呢。”嬿婉晃了晃肩膀,将乱动的进忠推开一寸,“老实点。” “那奴才晚上来?”进忠又凑上去,“令主儿,奴才想您了。” “我不就在这儿?”嬿婉看他跟个小狗一样嗅来嗅去,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少装可怜。”嬿婉取了护甲,扶着他的肩膀,二人正对着。 “我不,奴才是真可怜,奴才想令主儿,日夜都想,在木兰围场什么都不能干,如今好不容易回宫了,令主儿还把奴才往外推,”进忠依旧是半跪着,一双眼睛似乎含着水,“奴才就赖在令主儿身边了。” “你啊你。”嬿婉刚起来的脾气就降下去了。 进忠听出了嬿婉软下来的语气,索性换了跪坐的姿势,脑袋搭在嬿婉的膝盖上,“嬿婉~” “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嬿婉抚摸着他的脸,“你一早就知道了今日皇上会去玫妃姐姐处吧。” “奴才的消息您还不放心?”进忠半抬起头。 “你啊,”嬿婉站起身,微微抬起手,“伺候本宫午睡。” “嗻。”进忠扶着嬿婉的手,眉开眼笑。 第一百零五章 相看 “这是礼部拟定的大婚事宜,你瞧瞧吧。” 今日,嬿婉传了四阿哥和顺嫔来永寿宫。 “本宫想着,你在宫中的起居顺嫔照顾的比较多,就也唤了她来,你毕竟年轻,叫顺嫔帮着瞧也好,毕竟本宫自己的经验也少,这已经是舒妃瞧过一遍的了。” 嬿婉打量这二人,带着得体温柔的笑容。 “令妃娘娘做事一向是最周全的了。”熙珠仔仔细细地翻阅着,皇子大婚,流程实在是过于繁琐了,她皱着眉头一条条看过去。 永珹倒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感觉,瞧着不像是对婚事上心的模样,一页扫一眼就过去了。 “除却福晋是已经定好了的,皇上还从这一届秀女中挑了几个出色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相看一二。”嬿婉开口道,“画像本宫也一并带来了。” “嗯,多谢令娘娘。”春婵捧着画卷上前来,身边的小宫女一张张给展开。 永珹扫了一眼,其中一位圆润脸颊,笑起来有梨涡的小姑娘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完颜氏,内务府大臣公义之女。”嬿婉贴心地解释道,“这姑娘年纪小,不过是个懂事的。” “嗯。”永珹转过头,对上了熙珠的笑颜,两个小梨涡煞是可爱,不过因着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妇人,从前的圆润脸颊也长成了一张瓜子脸蛋。 “你要是喜欢,到时候亲自瞧瞧呀。”熙珠说道。 “好。”永珹点点头,避开了她期盼的眼睛。 “这个也不错。”永珹眼睛瞧见了另一张画像,费莫氏,一等侯勒保之女。 “是,你喜欢便好了。”熙珠应和着。 同对完颜氏不同,永珹的眼睛几乎只飘过了她的名字,丝毫没有停留在她的脸上。 “择日不如撞日,本月中旬本宫办一场赏菊宴,届时永珹你好好相看,本宫和舒妃,顺嫔给你掌眼,如此可好?”嬿婉见交代地差不多了,接着说道。 “啊,好。”永珹点了点头。 “那臣妾和四阿哥就不打扰令妃娘娘了。”熙珠起身微微福了福身,永珹紧跟其后,一前一后离了永寿宫。 “令主儿瞧出什么不对了?”进忠从帘子后头走出来。 “暂时没有,”嬿婉瞥了一眼他,“怎么,你瞧出来了?” “这位格格瞧着眼熟啊。”进忠拿起了完颜氏的画像,“您就不觉着,这很像顺嫔娘娘刚入宫的时候吗?” “你胡说些什么呢?”嬿婉瞳孔猛地放大,“这姑娘长得讨喜罢了,可不能胡乱猜。” “令主儿看不明白,可奴才好歹是半个男人,”进忠展开了完颜氏的画像,“您那是没瞧见四阿哥怎么看顺嫔的。” “她和淑嘉贵妃同出一族,四阿哥十岁之后都是她在照料,顺嫔都能算他半个额娘了。”嬿婉拿起画像,“不过就是脸圆了点,笑起来可爱了点,没什么特别的啊。” “在木兰围场,四阿哥高烧不退,顺嫔去守了半夜啊,”进忠靠着嬿婉的腿,“四阿哥烧糊涂了,抱着顺嫔不撒手呢。” “有这种事?”嬿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你从哪听来的?” “这您就别问了,奴才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进忠接着说道, “再说了,四阿哥对婚事这般不上心,想必是这福晋他不满意。” “四阿哥的福晋是四阿哥自己求来的,是为着福晋身份高贵也说的过去,他最近在朝堂上也忙着四处结交,从前五阿哥的差事都给了他去做。”嬿婉抿了一口茶,“上回听和敬公主说的。” “您这是摆明了不信?”进忠也不再多说,挑着眉看着嬿婉。 “你想让我信什么,莫非是四阿哥胆大包天,对自己的庶母有想法,这也未免匪夷所思了,放着这些个年轻的格格们不喜欢,为什么非得……”嬿婉微微前倾了身子,“这是要叫祖宗蒙羞的事。” “是不是,您试一试不就好了。”进忠眨了眨眼,“就赏菊宴当天。” “你疯啦?”嬿婉瞪大了眼睛。 “您能做到的不是?”进忠侧着头,“奴才肯定,四阿哥看顺嫔,不是阿哥看庶母,是看情人呢。” “这,这,这,”嬿婉尝试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罢了,着手去办吧,小心着些。” “您放心,”进忠又说道,“还有五阿哥的伤养的差不多了,预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回宫。” “这个本宫知道了。”嬿婉顿了顿,“他的福晋,皇上也给他选好了,只等他回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心意 木兰围场 “五阿哥,您小心着些。”田云儿跟在五阿哥的身后,担忧地看着,伤好了七七八八,五阿哥便说待在屋子里闷,非要出来走一走,还把云生扔在帐子里。 “没事,这秋日里外头舒服,”永琪往前走着,“你看,草原上的日落多美啊。” “奴婢家里的日落也很美,”田云儿走着,“只是进了宫,那红墙太高,得站的高高的,才能看得到。” “是啊,宫里哪有这样好的景色看,”永琪转过头看着她,“西湖边的日落更别有一番风味。” “是吗?”田云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五阿哥见多识广。” “ 那都是跟着皇阿玛去南巡瞧见的,”永琪走着,“以后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啊?”田云儿往前走着,“奴婢,奴婢身份低微,怕是没有那个好福气。” “别这么说。”永琪看着她,“才不呢,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好。” “奴婢……”想起这些日子,五阿哥表达的爱意,她越发害羞了。 “今日晴天,想必晚上的星星会很好看。”永琪转了话头,“那咱们多留一会好不好。” “好。”田云儿点点头,二人寻了一块草地坐下,看着天上繁星点点,说着话。 忽然,永琪转过头,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若你说是,我往后再也不问你了。” “奴婢……”田云儿低下了头。 “不要自称奴婢,这不是宫里。”永琪认真地看着她,“我不勉强你,我只想问你,田云儿,你对我,真的一丝喜欢也没有吗?” “我,我,不是的,五阿哥,你身份尊贵,我配不上你。”田云儿鼓起勇气直视他,艰难地开口,“而且,我身体不好,寿数不长……” 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不许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我许不了你福晋的位置,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对待你,荣养你一生,我第一次感受到情爱,是从你身上,我爱新觉罗永琪,是真心喜欢你。”永琪松开手,眼睛里满是认真,“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皇阿玛给四哥赐婚了,想必很快,我也要成婚出宫,我不愿让你一直做伺候我的贴身宫女,跟在令娘娘身边,以后在六妹妹身边做个女官,对你更好些,只是如此,怕是往后就见不到你了。” “我……”田云儿低着头,“我,” 永琪认真地看着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他自己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是我唐突了,抱歉,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等回宫我就和令娘娘回禀,把你送回璟婳的身边吧。” “我们回去吧。” 永琪站起身,往回走着,背影落寞且凄凉,田云儿在他身后跟着,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他径自走回了帐子,吩咐以后不让她近身伺候。 被冷落了许久许久许久的云生终于又做回了他该做的事情。 田云儿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 田云儿被派去做别的事,她不在的日子,永琪很挑剔。 “这衣服我不喜欢。” “这什么茶,我不喝。” “撤下去,我不吃。” “我要洗冷水澡。” 先前这几个还好说,最后一句话一出,云生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 “爷,您要是觉着奴才碍事,要打要罚奴才都认了,奴才……” “真烦,出去。” …… 云生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高速运转着自己的脑袋。 “诶哟,昨儿云儿姑娘还嘱咐奴才,五阿哥晚上喝药之后要备几颗蜜糖,奴才忘了,阿哥生气是应该的,奴才这就出去。” “回来。”永琪提高了音量。 “诶,”云生麻利地滚了回来。“爷?” “她什么时候说的?”永琪看了他一眼。 “就是昨儿,昨儿下午,云儿姑娘在门口晃了晃,瞧着像是想进来,怕您不准。”云生眼珠子一转,说道。 “我何时说了不许她来见我,你……”永琪指着云生的脑袋。 “爷是真喜欢云儿姑娘啊。”云生笑眯了眼,大有欣慰之意,“奴才明儿将她调过来,诶哟奴才这手笨,比不得云儿姑娘心细如发。” “你蒙我呢?”永琪怒了一下。 “没有,没有,奴才哪敢,昨儿云儿姑娘真的来了。”云生摆摆手。 “不必特意调她过来。”永琪又说道,“她不愿来。” “是是是,您先沐浴休息?”云生接着说道。 “嗯。”永琪没心思管这些琐事,他的心弦都被那句“她昨日来过”所吸引了。 她来过吗? —— 次日 田云儿从五阿哥帐子前路过,忍不住停下来多瞧了两眼。 “云儿,快走,该去取五阿哥的药了。”身边的小侍女提醒道。 “嗯。”田云儿收回了目光,却迎面遇上了云生。 “云儿姑娘,真叫我好找,方才嬷嬷说你去干活了,不曾想就在这啊。”云生笑眯眯地走上来。 “怎么了吗?”云儿问道。 “你跟奴才走一趟,来。”这一片的宫女太监,数云生的身份最高,自然是合理地带走了她。 “云生,怎么了?”云儿跟着他走到一旁。 “爷最近心情很不好,总想着你,你心里怎么想。”云生一副好奇的模样,“可以啊,原来你不是来拆散我和爷的,你是来加入的。” “啊?”云儿迷惑地抬起头。 “就是,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爷啊?”云生认真地开始吹彩虹屁,“我跟你说,爷人可好了,你别看他有的时候不说话,他对下人可宽厚了,当初我额娘病重,爷二话不说,拿了自己私库的银子出来给我额娘治病,那一刻我就决定了,这辈子都要跟着爷。” “而且,爷英明神武,器宇轩昂,学富五车……” “我知道,我是觉着自己配不上,”田云儿等云生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才开口,“而且,我身体不好,能活一天是一天的。” “这是什么话,是个人都是活一天少一天,咱们得看现在啊,再说了,你要是跟了爷,什么珍贵的药没有啊,你就是左右顾虑得太多了,爷都没觉着你配不上,而且你吧,勉强还是能配上爷的。”云生苦口婆心地劝着,“你看现在,你难受,爷也难受,何必呢?” “我就跟你说这些,我刚跟着爷的时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太监,那个时候爷年纪小不得宠,还总是被四阿哥暗戳戳排挤,三阿哥瞧不起,爷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他难得交付真心的,”云生的神色变得很认真,“所以,就算从前我不喜欢你,可你是爷喜欢的人,我真的希望,你能和爷在一起,爷肯定不会委屈你的,若是能做个格格,你以后就是主子了,这样不好吗?” “云生,”田云儿笑了笑,“其实你和五阿哥有的时候还挺像的,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话。” “真的?”他和爷像吗? 是啊,有的时候一样单纯的可爱。 田云儿托云生给五阿哥带信,说今日想和他一起看日落。 永琪在约定时间之前很久就等着出门了,一个配饰挑了几十遍。 不过很可惜,今天没有美丽的晚霞看,云层极其厚重,连太阳都变成了小小的一块。 “今天,今天云层好厚啊。”田云儿有些不好意思,“扫兴了。” “哪有,我喜欢看云,你看,那个是不是很像,很像糖豆(令妃养的小兔子之一)。”永琪指着。 “真的吗,我看看,”,田云儿歪着脑袋看,“真的诶!” “是吧,你看它又换了,这个像,”永琪思考片刻。 “像话本子里的天兵天将!”田云儿接话道。 “对,对。”永琪连连点头。 “你真的会带我去看西湖吗?”田云儿问道。 “啊?”永琪一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田云儿,也是真心喜欢你。” 第107章 相像 “真的?”永琪眼睛亮起来。 “真的。”田云儿不好意思地点头,“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 “我不想离开五阿哥,我想一直陪着您。” “我,”永琪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我回宫就去求令娘娘,让她给我们二人赐婚,不,我现在就给她写信。” “别,我还未曾禀明额娘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求见令妃娘娘吧。”田云儿眼睛眨巴着。 “好,好。”永琪傻笑着,天上却传来一阵惊雷。 “这怕是要下雨,咱们得快些回去了。”田云儿一阵惊呼。 “嗯。”五阿哥望着天,不知不觉已经是乌云密布,他拉上了田云儿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回跑。 不过他们走的太远了,半路忽然飘起雨来,发现到底是改变不了被淋湿的结局,索性也不跑了,就在雨里慢慢走着。 “这些日子一直觉着闷,这雨一下倒是凉快多了。”永琪说道。 “是啊,只是,五阿哥和我倒是都要成了落汤鸡。”田云儿的头发有些松散了,几根碎发紧紧贴着头皮,一双眼睛却格外地明亮。 “那也是快乐的落汤鸡。”永琪尝试用手臂给她挡雨,虽然收效甚微。 “我真的很开心。”永琪看着她,“我能娶到你了。” “我娶到田云儿了,呜!”略带疯癫地对天嚎叫,叫田云儿觉着自己脑子晕晕乎乎的。 “爷!您怎么在这儿啊,还有云儿姑娘你……”远处,是云生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赶过来。 “您二位别染了风寒,来来来。 ”云生把伞递过去。 永琪掌着伞,将田云儿护在怀里,一路往回走。 “已经吩咐去准备水了,先喝点姜汤去去寒。”云生忙前忙后,带着些欣慰地眼神看着换过衣服,坐在一处的两人。 真好,早这样多好,咱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永琪挑明了田云儿的身份,二人光明正大地在木兰围场散步,在屋子里看书,二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 在太医诊断五阿哥身子无虞之后,一行人准备回宫了。 —— 紫禁城,御花园 今日是令妃主办的赏菊宴,当然,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给四阿哥相看侧福晋和格格,侍妾等。 完颜氏,费莫氏,二人相继见了礼,还还有几位汉军旗的格格也露了脸,整体还算是和谐。 永珹一一瞧过去,除却完颜氏和费莫氏,他也象征性地从家世和容貌出发选了些人。 “来,站过来,果然是个标志的人,生的这般好,”嬿婉眼神看向了完颜氏,春婵将她领上来,站在令妃和顺嫔的中间,“上回本宫和顺嫔在一处帮着四阿哥相看,四阿哥眼光高,可就偏偏一眼就看中了你,本宫当时就想着,是何等一个妙人。” “臣女惶恐。”完颜氏脸红扑扑的,恨不得将头埋下去。 “是啊,永珹难得有一眼就喜欢的。”熙珠应和着,上下打量她。 今日她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裳,衣裳上的绣花是玉氏文化中承载着情感寄托的桔梗花。 “这件衣裳好别致啊。”熙珠注意到了,亲切地说道。 “谢顺嫔娘娘夸赞。”完颜氏只是低头笑着,脸上的小梨涡甚是好看。 四阿哥喜欢女子穿红色,其母来自玉氏,故而也喜欢玉氏的一应花样。 完颜家的女儿,很懂事嘛。 嬿婉静静地看着,巧了不是,今儿顺嫔也穿了红的。 “是啊,这衣裳和顺嫔今日穿的也相配,到底是以后的亲家,你们二人站在一起,本宫倒是觉着她像你的妹妹呢。”嬿婉捂着帕子笑道。 “令妃娘娘这话说的不好,我哪里能和她做姐妹了?我该是她的额娘!”顺嫔拉着完颜氏的手说道。 “毕竟顺嫔你年纪还小呢。”嬿婉捂着嘴笑。 一旁的意欢转过头,看向顺嫔,又看向完颜氏, “可不是母女吗,瞧瞧,两人笑起来是一模一样的。” 熙珠感觉到不对劲,完颜氏害羞,一直低着头,她又一直是坐着的,所以对着完颜氏的样貌,并没有怎么看清楚,此时,倒是直接站起来了。 “来,你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完颜氏抬起头,低垂着眼睛,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 “是,是和本宫有些像。”熙珠转头看了看四阿哥,永珹心沉了一下,进而说道。 “不过是穿了一个色的衣裳,有什么像不像的,几位娘娘别是看花了眼睛。” “是,是咱们唐突了。”嬿婉笑眯眯地看着他。 “对啊,这小女儿家就喜欢穿着亮丽的颜色。”熙珠接着说道。 几人又岔开话题,聊起旁人来。 宴会结束,顺嫔传了四阿哥到启祥宫。 “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顺嫔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我选个自己喜欢的格格也不行吗?”永珹反问。 “不是,她,今儿令妃和舒妃说的你可听见了,她为何和本宫长得像?”顺嫔接着说道。 “看对眼了,就这样,顺娘娘觉着为什么?”永珹直勾勾地看着熙珠的眼睛。 “你……”熙珠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道不明。 “那我先告退了,大婚将至,我还得去祭拜额娘。”永珹直接就要从启祥宫离开。 “永珹?”熙珠喊了一声,他却不曾回头,直接往外去。 “主儿。”念真在门外候着。 “没事,那些秀女的位份都出来了吧。”熙珠平复了一下心情。 “是,皇上定了费莫氏的那位格格为侧福晋,又选了一位王佳氏为侧福晋,再另选了完颜氏,高氏,还有几位汉军旗的格格。”念真回道。 “知道了,他喜欢那位完颜氏的格格,取柜子里那对淑嘉贵妃的玉镯,送给她,权当是本宫的心意吧。”熙珠吩咐道。 “是。”念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仅是照做罢了。 再过几日,便是永琪回宫的日子了,皇帝已经为他定下了鄂尔泰的孙女为嫡福晋,索绰伦氏为侧福晋。 第一百零八章 试探 永寿宫 ”今日赏菊宴如何啊?”进忠悠哉悠哉地在门口等她回来。 “进来说。”嬿婉扫了一眼,众人都懂事地退下,二人一路往内室去。 灌了三口茶下去,嬿婉才长舒了一口气,“确实不对劲,” “今日赏菊宴上,四阿哥的神色很不好,方才又听说在启祥宫发了脾气,现在往妃陵去,要去祭拜淑嘉贵妃。”嬿婉说道,“四阿哥真的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也不一定,人呢,缺什么,就会求什么,或许是他自幼丧母,以至于他过于依恋顺嫔的缘故。”进忠坐在他熟悉的,在嬿婉旁边的矮凳上,“年前就要完婚了,届时他再要进宫来,那就难了。” “那也不至于见不着,他竟然如此急功近利,”嬿婉思索着,“他如今有了皇上圣心,又有个好岳家,自然是飘飘然。” “别是心里头认定了,做什么都毫无顾忌。”嬿婉小腿微伸,进忠就上道地开始给婉婉捶腿。 “说实话,怕就怕他走极端,乱咬人啊。”嬿婉撑着手坐着,“他对五阿哥和皇上都能下得去手,还一来就是要致人死地,那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是啊。”进忠眉毛一皱,“这宫里,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会挡了主儿的路。” “你有什么好主意?”嬿婉勾起进忠的下巴,“说来听听。” “咱们找不着他谋害皇上和五阿哥的证据,可这也敌不过人心里头有鬼不是?”进忠笑的灿烂,“再说了,他心里头还藏着不少事儿呢?” “您手里头,不是还有一件足够让他对顺嫔死心的事儿吗?”进忠歪了歪脑袋,“比如,淑嘉贵妃是怎么死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咱们用这个消息,去换四阿哥相信,咱们知道了木兰围场的那件事,大家都不想撕破脸皮嘛。” “淑嘉贵妃……”嬿婉细细咬着这几个字,“好久都不曾想起这个人了。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都归西了,可不是多了一辈子。”进忠动作一顿,他深知淑嘉贵妃对嬿婉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别想那么多,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本宫早忘了,”嬿婉笑了笑,“再多的仇怨也没了,毕竟她都去了多少年了。” “是,是。”进忠应和着。 “你觉着这事儿怎么办好?”嬿婉抿了一口茶,“当年伺候淑嘉贵妃的宫女儿?还找得到人吗?” “旁的地方不知道,辛者库里头有几个,令主儿要把人捞出来吗?”笑话,欺负过嬿婉的人,还想往哪去,那几个查了底细的老实人也就罢了,送去内务府教育教育得了,至于那些个心黑的,在辛者库老实待着吧就。 “有哪些啊?”嬿婉抬了抬眼。 “就那些个该死的,当然,最该死的都陪淑嘉贵妃了。”进忠眼里有一丝阴狠,“想来是养得乖了,无有不依的。” “那就带到永寿宫来吧,本宫也认认人,许久没见这些老面孔了。”嬿婉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当年淑嘉贵妃被查出来谋害皇后和七阿哥,启祥宫的人就被查了个遍,公报私仇倒是说不上,一报还一报喽。 “嗻。”进忠牵上嬿婉的手,“您当初受过的苦,自然也都叫她们受了,该的。” “嗯。”嬿婉点点头,大拇指在进忠的手掌心画着圈,“淑嘉贵妃的小崽子,果然也和她一样,这暗地里头的阴招有一出是一出的。” “到底上不得台面。”进忠手痒痒,心也痒痒,“况且,年轻气盛,激不得。” “是啊,十几岁的年纪,哪里受的住。”嬿婉使了坏,指甲轻轻用力,“猜一猜,本宫方才写了什么字。” “自然是奴才的名字。”进忠眨巴着眼睛。 “为什么呀?”胡扯,分明就是个心字。 “因为令主儿说过,心里头只有奴才啊。”进忠站起身,将嬿婉揽在怀里,“奴才心里也全是您,您听一听?” “就你会胡说。”嬿婉戳了戳他的胸口,二人打闹着。 令妃娘娘今天午睡了一个时辰。 —— 次日,进忠领了个小宫女到永寿宫来。 “请令妃娘娘安,令妃娘娘万福金安。”一进门,那宫女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起来吧,咱们可是熟人啊,你说是不是啊,百合?”嬿婉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却连抬头都不敢,战战兢兢地叩首。 “奴婢不敢,令妃娘娘金尊玉贵,奴婢哪里敢高攀。” “行了,今儿找你,不是看你请罪的。”嬿婉看着她,“从前啊,你是最听丽心话的,想来也在四阿哥面前露过几次脸了?” “是,奴婢见过四阿哥的,见过的。”在来之前,进忠就已经查了档案问过人,进了辛者库,那是一辈子都只能干苦力不能出宫,进忠来寻人,那便是唯一能出去的机会,一个个自然是挤破了脑袋。 “好,你也算是从前伺候淑嘉贵妃的老人了。”嬿婉用手指了指一旁的银两,“你帮本宫个小忙,本宫也帮帮你,这么大年纪耗在宫里头可怜啊,拿了银子许你年节出宫,如何?” 百合颤抖着抬起头,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怎么,做不到?”嬿婉的语气带了些许不耐烦。 “做得到,做得到,单凭令妃娘娘吩咐。”百合连忙答道,生怕她反悔。 “好,你过来,一字一句都好好听着。” …… 斋戒沐浴,上香祝文,供奉祭品,永珹在妃陵待了好些日子,他不能时时出紫禁城,只能一次次上折子,换来能四时祭拜的机会,如今他即将大婚,皇帝也恩准他可以多待些时日。 今日却不一样,紫禁城送了一批新的宫女来伺候,其中一个被送到淑嘉贵妃陵前洒扫的小宫女,竟然胆大包天地想要求见四阿哥。 “大胆!”还没到跟前,就早早被守卫呵斥住。 “奴婢先前是启祥宫伺候的百合,是伺候过淑嘉贵妃的,求大哥行行好,奴婢有要事要求见四阿哥。”百合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跪在了地上,高声喊着。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守卫直接就要把人拖走。 “等等。”阿清快步从里面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她,“百合?” “是,是奴婢,阿清,你还记得我,是不是,我原先也在四阿哥院里待过的,是我。”百合期盼地看着他。 “进来吧。”阿清将她领了进去。 第一百零九章 礼物 “就是你在外头喧哗,扰了额娘的清静?”四阿哥转过身子,“你若没有像样的事情禀告,便去地下给额娘赔罪。” “奴婢不敢,”百合跪倒在地,“四阿哥,奴婢先头一直被打发了去做苦力,如今被拨到妃陵来,好不容易见到您一面,真的是有要事要回禀。” 百合鼓起勇气抬头,“当初淑嘉贵妃,不是产后虚弱薨逝的!” “你在胡说什么?”永珹眼神直接冷了下去,宫里人都知道,淑嘉贵妃是因为生九阿哥难产,产后虚弱,这才薨逝了。 “奴婢以性命发誓,绝对没有胡说!”百合跪行了几步,“当初因为孝贤皇后和七阿哥一事,娘娘被皇上废黜,玉氏一族也被弹劾,失了圣心,这些您去查一查便都能知道的。” “然后呢?”永珹继续说道。 “都是孝贤皇后身后的富察氏在主导这一切,他们不能容忍皇后出事,娘娘忧心,可是后来,富察氏就突然停止了对玉氏一族的打压,也正是那个时候,孝贤皇后进言,让玉氏送两个婢女来照顾娘娘的胎。” “那两个婢女全权接管了启祥宫的大小事宜,奴婢当时,就被打发去做个负责烧火的丫头,在娘娘生产后,那两个婢女熬了药,还将奴婢赶了出来,第二日,娘娘就薨逝了!”百合飞快地说着。 “而且,那药渣被处理的一干二净,奴婢根本就见不着,这绝对有问题,绝对有!奴婢见过娘娘生产后的样子,虽然体虚,但瞧着状态还是不错的,太医瞧过之后才离开,若真的是虚弱至此,太医如何不知?还有,娘娘先头生育您和八阿哥的时候,奴婢都在启祥宫伺候,可生育九阿哥的时候,其余人都被打发出去,就那两个婢女贴身伺候。那两个婢女,一个回了玉氏,还有一个,就是如今住在启祥宫的顺嫔娘娘啊,四阿哥!” “胡言乱语!爷,奴才这就把她拖下去严加审问,她这一番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阿清作势就要拖人。 “等等,”永珹的眼睛已经红了,“你要是说错了一个字,我都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奴婢不敢胡说,奴婢一直都想去找您陈述实情,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只是奴婢看您和顺嫔日益亲近,认贼作母,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啊。”百合言辞恳切,高声说道。 “是谁派你来的?”永珹已经冷静下来了,“没有人帮你,你不可能千里迢迢到我身边来。” “没有,没有,是奴婢, 啊!”百合一条胳膊被阿清卸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四阿哥,没有,都是奴婢……”百合说不出清楚话,整个脸都扭曲了,因为下巴也被卸下来了。 “说实话,不然我立刻送你去见额娘。”永珹静静地看着她。 “啊啊啊哦哦哦……”百合的眼里蓄满了泪水,阿清把她下巴掰了回来。 “别让我再说一次。”永珹面上是明显的不悦。 “是,是,”百合慌乱地四处看,此处只有四阿哥和阿清在,她丝毫不怀疑四阿哥言出必行。 “是令妃,是令妃叫我来的,奴婢是被她威胁了,是被她威胁了!”百合连连磕头,“四阿哥饶命,四阿哥饶命啊。” “你会写字吗?”永珹静静地看着她。 “不会,奴婢不识字,”百合呆呆地看着四阿哥,“奴婢可以学,马上学,奴婢学东西很快的。” “你最好不是。”永珹看她的眼神就和看死人一样。 “看在额娘的份上,我不杀你,来人,拔了她的舌头,折了她的手指,赶出去。”永珹吩咐道。 百合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不,四阿哥!”百合的嘴已经被堵上,拖了出去。 这是她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爷,令妃这是什么意思?”阿清上前道。 “回宫见见不就知道了,”永珹面色很不好,“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就证明她不是个蠢货,她肯定有话要和我说。” “把那舌头送去永寿宫吧,给令妃娘娘送个礼物。”永珹闭了闭眼,转过身跪下,“额娘勿怪。” “嗻。”阿清应下了。 —— 四阿哥回宫了,还送了礼物来永寿宫。 当然,还没传到嬿婉面前,就被进忠先拦下了。 “进忠公公,奴才不知道是这么个腌臜玩意儿啊。”王蟾扑通一声跪下了,天杀的,他差点把这东西送到主儿跟前去了,四阿哥怎么有这恶趣味不成吗。 “下回别什么东西拿了就送,扔远点。”进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嗻,嗻。”王蟾带着那东西,跑到紫禁城的另一边,埋到一片不见人影的林子里去了。 “那丫头还活着吗?”嬿婉听进忠说了全程,问道。 “不知道。”进忠耸耸肩,“不过来送这玩意儿的人说了,他下午来给您请安。” “那就是知道本宫的意思了。”嬿婉放了茶盏,“去准备着吧。” “嗻。”进忠上前,轻轻给嬿婉揉着肩,“您也别太纵着您宫里的人,这种东西看也不敢就敢往您宫里头送?” “就那个王蟾,今天差点就连着盒给您送进来了,叫您瞧了那东西,不得难受一天。” “本宫哪有那么脆弱?”嬿婉笑了笑,“四阿哥就是冲着本宫来的,不是什么大事。” “那可不成您,您金尊玉贵的,哪里是的,”进忠严肃起来,“这样,您将王蟾交给奴才,奴才帮您调教一下,保管以后出不了这档子事,您哪依旧是宽厚的令妃娘娘,这些事儿奴才做就好了。” “本宫知道,你是最替本宫着想的。”嬿婉转过身,“可本宫也不是温室里的花儿,不至于被吓一回,就怕的起不来床。” “进忠,本宫也是你的靠山。” “奴才更是令主儿的后盾。” 进忠跪在嬿婉面前,“若是这些事情还叫令主儿烦心,那就是奴才过于无能了。” 第一百一十章 谈判 永寿宫 “给令娘娘请安。”四阿哥大步走进来,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请安礼。 “快起来吧,”嬿婉微微抬手,“来,赐座。” “去妃陵待了这许久,足见你是个有孝心的。”嬿婉笑着看着他。 “令娘娘也是个有心人啊。”永珹静静地看着她,“我送的礼物,令娘娘可满意啊?” “礼物?”嬿婉点点头,“很特别呢。” “令娘娘喜欢就好,”永珹笑了笑。 “主儿,您瞧瞧是这个数吗?”春婵从里屋走进来,捧着一个托盘,里头是一张垫着棕黄色粉末的油纸。 “对了,”嬿婉用护甲轻轻挑起些许,转头向着四阿哥说,“这酢浆草粉末呀,对活血化瘀有奇效,本宫就特意备着送去木兰围场给你五弟用,这刚巧上回送去了用完了,他写信催我呢,真是,在紫禁城也得费心哪。” “令娘娘真是贴心。”永珹嘴角的笑意尚在,却没到眼睛里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原本啊这东西不难得,只是这用料上要细细地去筛,民间有些黑心的商贩以次充好,有些都发霉了还拿来入药,这怎么使得呀,”嬿婉柔声说着,顺手给那装着酢浆草粉末的油纸包起来,打上结,“还是本宫亲自来才放心,快送去吧。” “是,主儿。”春婵端着托盘退出去。 屋内再没留别的人,守在帘子旁边的小宫女都跟着春婵出去了。 “四阿哥,你怎么不说话?”嬿婉抬了抬手,“喝茶,喝茶。” “你想说什么?”永珹脸上是一丝笑容都没有了。 “没什么啊,这宫里头的日子无聊,寻几件趣事儿和四阿哥分享一下罢了,毕竟你就要成婚了,往后可难见了。”嬿婉眼波流转,“四阿哥,你说是不是?” “赏菊宴,那个丫头,还有现在这劳什子的酢浆草粉,这些空穴来风的事情,令娘娘就这般在意?”永珹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套子里,挣脱不开,又心烦。 “四阿哥这话说得不好,本宫可从来不爱开玩笑的。”嬿婉看着他险些绷不住的脸,“你跟你额娘倒还不一样,年轻气盛的,几句话都听不了。” “你提我额娘做什么?”永珹厉声道。 “本宫从前也是在启祥宫待过的,对她的了解比你只多不少,当然,对她的恨也只比当年的孝贤皇后只多不少。”嬿婉见他连表面功夫都不肯装了,索性挑明了说,“话说的这么清楚了,四阿哥何必还要问呢?”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你不过就是要挑拨我和顺娘娘!”永珹站起身,“你恨我额娘,自然也讨厌我和顺娘娘。” “四阿哥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是不喜欢你额娘,倒不至于讨厌顺嫔,我顶多讨厌你。”嬿婉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况且,我同你说的可是实话,半句不曾造假,你这么谨慎的一个人,难道没有去查证吗?” “还是那丫头偷懒耍滑,说错了?” 永珹的气焰瞬间低了几分,那丫头除了对自己的身份胡诌了两句,其余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桩桩件件他都细细查过了。 “本宫是希望,你不要做错了事,认错了人,本宫是好心呐。”嬿婉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能和弑母的仇人共处一个屋檐下,甚至还生了些不该的情愫,你这是既对不起你额娘,又对不住你皇阿玛啊?” “令娘娘不要胡说八道。”永珹攥紧了拳头,“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令娘娘也信?” “本宫信不信有什么要紧的, 重要的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谁都不是傻子呀?”嬿婉捂嘴笑道,“四阿哥应该比本宫更清楚,皇上那个多疑的性子,更何况你如今,本来就树大招风。” “你想要什么?”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永珹抬起头说道。 “本宫是五阿哥的养母,自然是为了五阿哥着想了。”嬿婉看着他说道。 “令娘娘这不是都知道了吗?跟我打什么哑谜,”永珹慢慢坐下去,“您再如何也没用了,太医亲口说了,五弟的身子得好好养,您何必这么赶尽杀绝地。” “不如我们合作,往后若是我继承大统,一定好好孝顺令娘娘。” “哈?”嬿婉险些没收住笑,“四阿哥,你看清楚了,本宫手上任何一件事都够你被钉死了,你觉着本宫需要?再说了,你就这么自信皇上会选你做太子吗?” “为什么不?我是贵子,如今又是最得力的皇子。”永珹不解。 “因为你额娘是玉氏出身啊,而且,她还曾谋害孝贤皇后和七阿哥,”嬿婉这回认真起来了,“你去查一查往上几代,这宫里可有外邦血统的皇子继承皇位的先例吗?不是满军旗就是汉军旗,再不也是蒙古嫔妃。” “就算皇上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富察氏能愿意?张廷玉那一帮老臣,把祖宗规矩看的比命还重的那群人会愿意?” “四阿哥,你醒一醒吧。” 永珹沉默了。 他并不是被嬿婉的这一番话所打击到,而是认真思考着,要是这宫里没有别的皇子,是不是自己就能有机会。 “令娘娘想如何?” “皇上前儿和本宫提起来,履亲王子嗣凋零,想选个皇子出嗣,四阿哥这般能干,也会心疼皇阿玛吧。”嬿婉静静地看着他。 “不可能。”永珹直接打断了她。 “那就没得谈了。”嬿婉说道。 “令娘娘,你何必诈我,到底你也找不到证据不是吗,没有证据,皇阿玛总是多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永珹脑子清醒过来,从进了永寿宫,自己就一直被带着走。 “多谢令娘娘的提醒,咱们来日方长。” “告退了。” 永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啧啧啧,”嬿婉摇了摇头,“不好忽悠呀。” “四阿哥瞧着就不像是会被三言两语说动的人。”进忠从里屋飘出来。 “那就,撕破脸喽。”嬿婉耸耸肩,“本宫可不敢再让他待在宫里了,哪一天他想起来要灭本宫的口。” “他敢。”进忠蹭了蹭嬿婉的脸蛋,“主儿就是太温柔了,他挨着刀子了,就知道疼了。” 第111章 盛怒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微臣昨日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光芒大盛,紫气东聚,且心前星——大火之子光盛,紧紧围绕着紫微星,可见朝廷有得力的皇子,此乃大吉之兆啊皇上!” 养心殿,钦天监监正一脸恭维之相,皇帝听得身心舒畅,从木兰围场回来的忧心已经逐渐退去,且钟粹宫传来消息,婉嫔有孕了,婉嫔他是知道的,再温顺懂事不过,前些日子协助令妃舒妃处理六宫事甚是用心,自己也召了几回,如今遇喜,实在是好事。 “不错,赏。”皇帝吩咐下去,这句话风一样地吹过了前朝后宫。 五阿哥人还在木兰围场,朝中只有四阿哥和六阿哥参与政事,六阿哥平庸,四阿哥得势,更何况大火之子心前星,还有一个称呼——太子星,太子星闪耀,自然是呼唤着,立少主。 加上四阿哥大婚,即将出宫开府,皇帝已经早早封了贝勒的爵位给他,故而,四阿哥的名声随着婚事的进行,推到了顶峰。 —— 启祥宫 “永珹不来给本宫请安,见了永瑆和永璇就走了?”熙珠不可置信,年节将至,宫务繁忙,意欢和嬿婉便将主位嫔妃都召去议事,不曾想,永珹竟然不愿意等她回来请安,便直接出了宫。 “自从上一回的赏菊宴,他都多久没来给本宫请安了,他的婚事就这几日了,这是怎么了?”熙珠喃喃道。 “主儿,毕竟四阿哥还有朝堂的事儿要忙了,对,兴许是太忙了。”念真安慰道。 “不应该啊。”熙珠细细地想着,“不对劲,虽然四阿哥如今不在鸿胪寺了,可他还是会定期进宫给本宫请安,帮本宫向母族传传话,如今却是连个人都不往启祥宫派了,定然是出什么事情了。” “奴婢去替主儿探一探,主儿不要太忧心了。”念真安慰道。 熙珠却总觉着心里难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 京城,酒楼。 “这家的菜很不错的,尝尝。”永珹招待着面前的玉氏使者。 “是,多谢贝勒爷,您最近春风得意,咱们可都指望着您呐。”玉氏使者连连敬酒,脸上笑成了一道道褶子。 “我小时候,额娘就经常玉氏王族,要我争气,给她争光,给玉氏争光,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她多爱母族啊,”永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为了母族,把命都给搭上了。” 使者立刻收起了笑容,换上一副悲怆的神态来,“是,听说皇上大恩,又追封娘娘为淑嘉皇贵妃了,娘娘和您,一直都为着我们母国,我们的臣民何尝不是感恩戴德,在王都都建起了淑嘉皇贵妃的塑像,供奉香火,以求保佑。” “嗯。”永珹饮下了一杯酒。 “贝勒爷,只要您有需要,我玉氏肝脑涂地,绝无二话。”使者也猛干了一杯酒,起身拜了下去。 “这么客气干什么呢?”永珹将他扶起来,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大清和玉氏,那是君臣,也是兄弟啊。” “是是是,贝勒爷所言极是,玉氏永远效忠大清。”使者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嘛,”永珹端了一杯酒送到玉氏使者的面前。 “这么好的关系,你告诉我,当初我额娘难产去世,这其中,到底有没有玉氏的手笔啊?” “贝勒爷!”使者的酒意立刻就去了三分。 “您,您说什么胡话呢,淑嘉皇贵妃那是产后虚弱,这才不幸身亡的。”他挤出一丝讨好的笑,看着永珹淡漠的双眼。 “这不幸到底是我额娘身子虚,还是她的母族利欲熏心,一心要她死!”永珹忽然暴喝了一声,酒杯应声而碎,使者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贝勒爷,冤枉,冤枉啊,这是什么混账话,我们对淑嘉皇贵妃只有敬重和感激,这都是空穴来风的啊。”使者不敢抬头,身体颤抖着。 “空穴来风,那你告诉我,玉氏蓄意谋害孝贤皇后和七阿哥,富察氏举全族之力弹劾,怎么到后面就收手了,孝贤皇后还主动进言要送侍女来照顾我额娘,你少跟我扯是孝贤皇后贤德,说啊!”永珹吼着,掀翻了桌子上的酒菜。 “贝勒爷,贝勒爷!那是,那是我族送了重礼……”使者哆哆嗦嗦地说道。 “重礼?什么重礼,能买得通富察氏?买通孝贤皇后?”永珹气笑了,“那两个侍女才是你们的重礼,拿我额娘的命去当给富察氏的赔罪礼!” “不是,不是的,贝勒爷,不是的!”使者猛地抬头,摇头如拨浪鼓,“不是这样的。” “不是个屁!糊弄爷好玩吗?天天捧着我敬着我,跟我称起兄弟来了,这些年我手里头给了玉氏多少好处?其实呢?你们早早拿我额娘的命铺路!”永珹指着使者都脑袋大骂,“怎么?你还以为我十岁?和我额娘去世的时候一样好糊弄不成吗?你当我没查过?混账东西!” “不是,贝勒爷,贝勒爷!”使者绝望地瘫倒在地,不该是这样的,不是的。 “滚,有多远滚多远,从今以后我只是大清的四贝勒,什么玉氏,什么母族?欠你们的我额娘拿命还了,还想从我这拿好处,门都没有,滚!”四阿哥发泄着情绪,知道冷静地坐下来。 “贝勒爷,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小人也就实话实说了,这事儿也是淑嘉皇贵妃自己愿意的,您看,她给您留了血书,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啊!”使者绞尽脑汁地找补。 “我额娘那是一心栽在母国身上,她被你们洗脑得昏头了!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还要搭上我?你们想的倒是美,”永珹坐着,“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滚啊!” “小人,小人,”眼看着,阿清已经拉了帘子要拖人走,连忙抓住他的衣角,“贝勒爷,您想想,您丧母之后,顺嫔,顺嫔娘娘一直把您视若亲子啊,您好歹看在顺嫔娘娘的面子上,您!” 话还没落地,永珹已经一拳打了过去,阿清连忙示意身后人塞了布条拖出去,再查看自家主子是否受伤。 “爷,您别脏了自己的手。” 永珹独自坐着,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顺嫔……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决裂 四贝勒大婚,原本四贝勒的岳父,四福晋的阿玛是上奏请借俸禄,养廉银来备办四福晋的妆奁等项,后奉旨不必借领,内务府大臣照三阿哥福晋之父之例官办,福晋的妆奁照永璋福晋之例办造,共用过崇文门税务处银八千三十余两,不过福晋之父仍觉不够,私下又添了好些给女儿,只是本着皇家规矩,不曾声张。 四福晋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嫁了皇帝最得意的皇子,更是高傲的不行,以至于婚后在四贝勒跟前也不得脸,二人便只是相敬如宾,待侧福晋和格格们入府之后,他便去了旁人处,一轮过后,府里唯格格完颜氏最为得宠,狠压了嫡福晋和侧福晋一头。 这一日,四贝勒和四福晋奉命进宫请安,在养心殿,皇帝特意叮嘱,给太后请安后要去顺嫔处请安,到底她对永珹视若亲子,如今更是奉命养着永璇和永瑆,去见一见也好。 四福晋自然是顺从地领命,虽然她自恃清高,但在外自然要给夫君面子,更何况是宫里的娘娘。可永珹却显得面色不悦,在启祥宫行了大礼之后,便是一直看着四福晋和顺嫔说话。 “你出身高贵,往后在永珹府上本宫也放心,这套头面是本宫得永瑆的时候太后赏的,赠给你,也盼着你和永珹早生贵子。”熙珠示意念真向前,四福晋自然是起身礼仪周全地道谢。 “多谢顺嫔娘娘。” 二人交谈几句,永珹只应和,没多久便借机去看望两个弟弟。 “四哥,你没带四嫂来吗?”永璇兴高采烈地跑来。 “四哥,四哥!”永瑆挥着手笑着。 “她和顺娘娘说话呢。”永珹回道,“四哥给你们的礼物收着了?” “嗯,我可喜欢这个了,四哥怎么没给顺母妃送东西?”因着永璇养在启祥宫,便改了口叫顺母妃。 “嗯……”永珹沉默了一下。 “额娘没见到四哥哥,不高兴。”永瑆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那次四哥来,顺母妃去了储秀宫,回来没见到你,很失望。”永璇说道。 “是吗?”永珹别开脸,“我知道了。” “知道为什么躲着本宫。”熙珠从门外走进来。 “顺娘娘,”永珹转过身,“福晋呢?” “本宫同她说,身为命妇,也该给宫里主事的令妃和舒妃娘娘见礼,叫念真领着她去,一会再回来。”熙珠看了看他,“本宫有话要和你说。” 永珹看了一眼两个弟弟,便跟着熙珠去了偏殿。 “四哥哥,额娘,抱……”永瑆左右望着,张开双手,他本想让额娘抱抱自己的,被永璇一下抱住了。 “四哥和顺母妃有话说,是大人们说的话,我们要乖乖地等他们回来。”永璇揉着永瑆的脑袋,“我们玩上次四哥从宫外带回来的小木人好不好。” “好,跟哥哥玩。”永瑆乖巧地拉着永璇的手。 —— “为什么不进宫,进宫了也不见我,永珹,你怎么了?”关了门,熙珠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是外男,成婚了要避讳。”永珹避开她的目光,往后退了几步,“顺娘娘自重。” “你胡说什么?”熙珠整个人僵住了,“我是你的庶母,你从前都和我很亲近的。” “那是小时候。”永珹说道。 “如今又有什么不同,你带着福晋一起来给本宫请安就是了,本宫不过就是见一见你,说两句话,可时至今日,上次你来启祥宫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愿与我说过几句话,”熙珠走到永珹面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永珹后退道。 “永珹!”熙珠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为什么?是上次我说的话不对吗?本宫就是问问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至于完颜氏,本宫后来也给她送了礼物,你的格格你喜欢就好了呀,到底为什么?” “不是那个。”永珹终于正面看向了她,“我知道,她和我说了。” “那是,那是怎么了?”顺嫔仰着头,不明所以。 “没什么。”永珹端详了两秒她的脸,又瞬间别过眼神。 “怎么会没什么呢?你都像变了一个人了,本宫是真的担心你。”熙珠没法子,只得搬出一个人。 “你额娘要我好好照顾你的,现在你成了婚,怎么偏偏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呢?” “额娘?”永珹笑了,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转过身看着熙珠,“你真想知道啊?” “自然了,你有什么难处,本宫自然竭尽所能帮你。”熙珠言辞恳切。 “我要我额娘活着,你做的到吗?”永珹皮笑肉不笑,“当年的事,我知道了。” “什么?”熙珠脸上的笑意顿住了。 “我说,我知道我额娘当初薨逝的真正原因了,顺娘娘,玉氏,好算计。”永珹平静地吐出这句话,看着熙珠近乎要裂开的表情。 “是你杀了我额娘,还要故作温柔地照顾我,我真的得好好感激你,顺嫔娘娘。”永珹贴着她的耳朵说出这句话,“午夜梦回,顺嫔娘娘会不会做噩梦啊?玉氏踩着我额娘的骨头往上爬,还要我感恩戴德,这世上哪来这么好的事。” 温热的气息吐在熙珠的耳畔,她本人却像是置身于冰窖。 “永珹,你,你听我说。”熙珠连连后退,直到背靠着椅子腿软地坐下,死死抓着扶手,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说啊,说你没有,你没有杀她,你千里迢迢从玉氏来大清,不是为了索我额娘的命,你说!”永珹声音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想,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我要怎么和我的杀母仇人笑脸相向,你告诉我?!” “永珹,这是不得已的,都是为了玉氏,玉氏拗不过富察氏的,我们,我们没办法,不是这样的……”熙珠已经落下了一滴泪,“对不起,对不起。” 永珹静静地看着她,一站一坐,身后的窗子打来一道光,把二人分隔开来。 空气忽然凝固了。 “我去接福晋了。”良久,永珹才出声。 转身就要踏出门槛的时候,忽然回头,再看了一眼一身红衣的熙珠,泪流满面,花了精致的妆容,手上的护甲尖锐,划伤了自己的手,她只坐着,偶然说出的几句话,唯有“抱歉”。 “顺嫔娘娘,您保重。”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归来 永寿宫 四福晋来拜会,嬿婉自然是好好赏了东西,又留人喝了茶,叮嘱几句,这才叫澜翠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 五阿哥永琪,终于从木兰围场回来了,留在木兰围场的两个月,田云儿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回宫后与母亲田姥姥阐明心意,在得到了母亲的祝福后,二人一齐去求令妃娘娘的恩典。 此事被令妃带到养心殿,因为永琪希望能许田云儿一个侧福晋的位置,若是个格格,自然是她自己能决定,可若是侧福晋,就要好好商量了,毕竟皇帝许给永琪的另一个侧福晋,可是来自于索绰罗氏。 “永琪喜欢,封个格格也便是了。”皇帝皱了皱眉,“侧福晋的位置,接生姥姥的女儿,到底家世太低了些。” “可永琪喜欢得紧呢,”嬿婉笑的温柔,“想必是学了皇上,为着一片真心,更何况,她伺候五阿哥尽心得很。” 一片真心…… 是了,翊坤宫的娴贵人就要生产了,可是自己回宫以来,还未曾去过,当时不顾一切的心意,如今却是记不起来了。 “更何况,永琪如今最缺的就是贴心人啊,田姥姥是后宫的功臣,五公主,六公主,十阿哥,十一阿哥,都有劳了她,前朝的官员有功,尚且荫封家人,对有功之人的女儿,最好的封赏便是一场好婚事,这也正体现皇上龙恩浩荡。”嬿婉继续说道。 皇帝思索着,嬿婉继续劝着。 “臣妾知道,不能委屈了索绰罗氏家的格格,她是皇上下旨赐婚的,那田云儿身份低些,自然比不得这样的荣耀,臣妾好歹也是五阿哥养母,就当做是臣妾的一片心好了。” 皇帝最终松了口。 午后,令妃谕旨,宫女田云儿为五阿哥侧福晋。 虽不如索绰罗氏是皇帝圣旨赐婚,可到底田云儿侧福晋的位置是板上钉钉了。 —— 冷宫 如今的冷宫里,唯二的正常人,拜尔果斯氏和珂里叶特海兰,正在闲聊。 二人处于一个屋檐下,更何况海兰是有人照应的,她没有,为着能得些照顾,到底得说几句话,三言两语,倒是说了许多五阿哥的事情,海兰一句句听着,深藏在心底的慈母之心被暗暗激起。 永琪回宫,自然要去探望身处冷宫的额娘,便小心翼翼来见她。 “额娘,你近日可还好?”一晃半年没见,额娘似乎消瘦了不少。 “四阿哥成婚了。”海兰静静地看着她。 “是,四哥封了贝勒,已经出宫了。”永琪答道。 “那你也快了,听说皇上给你赐婚了,有喜欢的姑娘吗?”海兰问道。 “有。”永琪答道。 “嗯,那就好。受了伤,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海兰抬起头说道。 “不愿让您担心。”永琪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往后照顾好自己。”难得的,海兰没有提起娴贵人。 “是。”永琪答道。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 “从前是额娘不够关心你。”海兰看着他,“你是不是怪我。” “儿子不敢。” “那就是了,令妃把你照顾得很好。”永琪的眉眼有些像她,她极少地注视自己的孩子,时过境迁,许久不曾见姐姐,她的音容笑貌,她的纯洁无瑕,似乎已经慢慢成为了泡影,退去浮华之后,她总是频繁想起这个当初只是为了姐姐而生下的孩子,忽然涌现出极大的悲凉,永琪和她,原来已经生分至此了吗?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嘴角动了动,最终只留下一句话,她实在不知道作为一个额娘该如何去关心自己的孩子了,额娘的职责,似乎已经有人替她做全了。 “额娘也是。” —— 紫禁城下了一场雪,伴随着今年的尾声,沉寂已久的翊坤宫娴贵人,生下了一位皇子,是为十二阿哥。 宫里两位阿哥的婚事要一起办,内务府异常忙碌,十二阿哥的降生,更让紫禁城添了喜气。 皇帝踏入了翊坤宫,此时,养好了伤的容佩正在众接生姥姥面前宣读: “皇子出生本该好好赏赐,只是北方在闹雪灾,前方战事刚平,为给十二阿哥祈福,此次赏赐一律减半。” 宣读完毕,容佩四处看了一眼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转身进去伺候娴贵人。 “咱们辛苦一场,怎么赏赐不升反降了啊。” “就是啊,没听说别的宫里有这种事。” “嘘,小点声。” “怎么了,这么抠门的主子,活该禁足,失了圣心。” …… 几人愤愤不平,最终望向了田姥姥。 “田姥姥,听说你女儿做了五阿哥的侧福晋了,了不得了不得,好福气啊,也就你不在乎这些个银两了。” “对啊,听说令妃娘娘赏了你和你女儿黄金百两呢,黄金啊。” “要是我家那个丫头也有这福气就好了……” “是令妃娘娘厚爱了。”田姥姥有些不好意思 ,“但说实话,娴贵人这事儿做的不妥当啊。” “别说,下一回我绝不登翊坤宫的门了。” 话音刚落,迎面便是澜翠迈着步子走过来。 “各位接生姥姥辛苦,令妃娘娘吩咐,在娴贵人赏赐之后,再赏一次,诸位领了赏再出宫吧,田姥姥,你跟我回一趟永寿宫,主儿有事找你。” “诶。”田姥姥应着,其他接生姥姥自然是连连谢恩。 “你且瞧瞧,这是内务府赶制的嫁衣,到时候云儿就从宫里嫁过去。”嬿婉坐在上首,田云儿站在一旁,正在试嫁衣,这些日子她已经换下了宫女儿的衣裳,平日里都是一身官家小姐的装扮,细细学了侧福晋的礼之后,也愈发得体了。 “宫里的东西怎么会差呢。”田姥姥看着女儿,拉着她的手正面看了看反面,“令妃娘娘大恩,奴婢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云儿好好伺候着五阿哥,就是对本宫最大的报答。”嬿婉放了茶盏,“五阿哥今日去见他额娘了,回来怕是要迟一些,刚好你们母女俩好好说说话。” “是,令妃娘娘。”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教训 翊坤宫 青樱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生下的皇嗣,心里极为高兴。 皇帝坐在床边,沉声给孩子取了“永璂”的名字。 “皇上……”青樱面带希冀。 “朕会复你娴嫔的位份,让你亲自抚养十二阿哥。”皇帝说道。 “是,多谢皇上。”青樱的脸上闪过得意,皇上的心中果然还是有她的。 “那皇上,臣妾的护甲……”青樱娇俏地抬起下巴,眼睛里亮着光,小嘴嘟起。 皇帝欲言又止,也罢,如今他们有了永璂,还是不能如此苛责她。 “戴吧。” “多谢皇上。”青樱心中闪过狂喜,绿松石的,珐琅的,珍珠的,等下戴什么好呢? “皇上,您不知道,娘娘孕中不适,想要请您来瞧一瞧,可令妃仗着自己协理六宫的名头不管不顾地闯进来,抢了咱们主儿的护甲不说,还言语不善呢。”容佩连忙为自家主子说话。 “这事儿江与彬和令妃都跟朕禀告过了,”皇帝面上并无波澜,“令妃柔顺,胆子又小,当初旨意是朕下的,她自然一心遵守,再说,你孕中,她和舒妃也的确尽心尽力。” “皇上就这般向着令妃说话吗?”青樱不满,眉毛一皱,似乎连带着头上所带的宝石镶嵌的抹额都随着她的眉毛动起来,无神的双眼也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娴嫔啊,你好好休息。”皇帝皱了皱眉。 “皇上!令妃胆大妄为,这样折辱身为宫嫔的臣妾,您也不管不顾吗?”青樱瞪大了双眼,“皇上!” 门外,传来一阵器皿破碎的声音。 “皇上恕罪,奴才原是拿了内务府的赏赐来,不曾想被这个不长眼的奴才撞了一下,皇上恕罪,娴嫔恕罪。”进忠麻利地拎了一个小凌子进来,跟老鹰捉小鸡似的,凌云彻惊恐万分,他就是个守门的,站的好好的,怎么进忠公公往他这儿就来了? “给皇上请安,给娴嫔娘娘请安。”凌云彻瑟瑟发抖。 “这是谁啊?”许久没见,皇帝倒有些困惑。 “回皇上,这是先头您送到翊坤宫伺候的凌云彻。”进忠解释道。 “是你啊。”皇帝方才提起的对青樱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了,他记得自己嘱咐了,要让凌云彻做最低等的太监,怎么如今他穿上了翊坤宫副首领太监的服饰啊? 这自然是青樱的吩咐,她不舍得凌云彻受苦,便把他安排和三宝这个首领太监住在一起,因为先前伤口还未完全恢复,他的差事也被青樱强制停了,如今伤势好了,便在青樱身边伺候,陪青樱说说贴心话什么的,如今皇帝来了,自然是出去守门。 “你自己拿不稳东西,还赖到别人身上,真是罪该万死。”本来翊坤宫就没剩什么有钱的东西,她先前不得宠,过得也辛苦,如今还摔了自己的赏赐,青樱心也碎了一半。 “是,奴才知错。”进忠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进忠一向是得力的,想必是这奴才做错了事情。”皇帝无条件偏袒进忠,“娴嫔啊,朕看他不是什么得力的,往后也别在翊坤宫伺候了,朕打发他去御花园扫地,眼不见心不烦的。” “皇上!他做事挺用心的,您不若就让他在翊坤宫伺候吧。”青樱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皇上这是要做什么,罚了凌云彻还不够,让他去御花园?这么辛苦他怎么受得了? “进忠,把人带出去。”皇帝不愿和青樱多说,他将凌云彻调走,就是为着她好,如今她有了孩子,自己也不愿再计较过去种种,只要她愿意,往后还是愿意再续这青梅竹马之情的。 “嗻。”进忠毫不犹豫地拖人。 “皇上!”青樱急了,“皇上,臣妾方才生下皇嗣,您就要处置臣妾宫里的人,于理不合!” “他本就不该是你宫里的人。”皇帝维持着方才的好脸色。 “可是,可是,”青樱看着进忠已经将人带走,急切地不行,“皇上,您已经罚了凌云彻,那他伺候臣妾有功,也该赏赐,您怎么能够就这样把他丢去御花园呢?皇上!” “娴嫔。”皇帝终于不笑了,“你是嫔妃,他是太监,不要弄混了主子和奴才的地位,你记住,往后不许再见他,否则,朕会杀了他,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瞧你。” “不,皇上,您不能这样做,皇上!”青樱绝望地坐着,为什么,皇上心里是不是还念着自己和凌云彻当初的事情,她和凌云彻不过是知己,清清白白,皇上为什么不信自己,为什么? 小凌子被扔出翊坤宫了,出于私心,进忠也不希望令主儿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看到他,故而索性将他扔去刷恭桶,还吩咐下去把人看好,不许让他乱走。 “这银票子你收好了,小爷我要在紫禁城别的地方见到他,你完蛋。”进忠耳提面命,首领太监自然是点头哈腰,无有不依。 小凌子现在每天要刷六个时辰的恭桶。 —— 永寿宫 青樱自知无法扭转皇帝的心意,又寻不到凌云彻,只能去永寿宫找令妃,她要先去拿回自己尊贵体面的护甲才行。 她换了衣衫,穿戴得体,虽然手上没有护甲让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被人注视而全身不安,但她还是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容佩就要去永寿宫算账。 “臣妾给令妃娘娘请安。” 虽然但是,这是在永寿宫,她到底是妃位,还是要行礼问安的,真是,这都是她有教养,绝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是娴贵人啊。”嬿婉懒洋洋地打量了她一眼,“许久不见,起来吧。” “令妃娘娘,你说错了,咱们主儿现在是娴嫔娘娘了,皇上亲口复了主儿的位分。”容佩高抬着下巴。 “这样啊,”嬿婉看了一眼春婵,春婵撩起袖子,一巴掌挥了下去。 “谁给你的胆子直视我们主儿,没规矩的东西。” “你!”容佩被一巴掌打在地上,自从蕊姬得知,当日蒙古那两位嫔妃对她不敬,被春婵掌掴之后,她半开玩笑地跟春婵说,打人是有巧劲的,跟她学,故而,春婵已经得到了蕊姬五分真传,就这五分,容佩都根本受不住。 “令妃娘娘,你怎么如此?”青樱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她可是十二阿哥生母,翊坤宫的主位! “本宫是帮娴嫔你教育一下婢女,你好好瞧着这没规矩的下场。”嬿婉抬抬手,澜翠捧了护甲的匣子来,“本宫一想你也是为着护甲来的,拿了回去吧。” “令妃,你!”青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嬿婉已经下了逐客令。 “本宫说了,你回去吧。怎么?本宫的婢女教训了你的婢女,现在还要劳驾本宫教训一下你?” 青樱嘴撅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乖乖地行礼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主得势,而帝王衰 年后,永琪大婚, 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出身名门,为人宽厚有礼,婚后和永琪相处也算和谐,侧福晋索绰罗氏和田云儿,以索绰罗氏为尊,不过永琪和令妃对田云儿的看重众人都瞧得出来,自然是谁都怠慢不得,加上三人不是拈酸吃醋的性子,后院相处还算和谐。 二月二,龙抬头,俗云“龙不抬头天不雨”,龙抬头意味着云兴雨作,而天地交泰、云兴雨作是万物生育的条件,故而今日,皇帝率领百官亲耕祈福,四贝勒和五阿哥跟随左右,这些日子永珹卯足了劲头在皇帝跟前露脸,永琪自知争不了,只在身后跟着,做些本职工作。 “永珹,永琪,你们可知道今日为何叫‘龙抬头’ 啊。”皇帝提问道。 永琪不语,永珹连忙说道,“龙为祥瑞,自然是为了一个好兆头。” “永琪,你说呢?”皇帝笑了笑。 “四哥所言极是,二月初正值春回大地、农事开始之时,又是百虫出蜇、蠢蠢欲动之时,古以为龙为鳞虫之精,百虫之长,龙出则百虫伏藏,故而有龙抬头一说。”永琪缓缓说道。 “朕就说,虽然伤了一回,人还是机灵的。”皇帝欣慰地点点头,又转向永珹,“你看你,忙着朝中的事情,倒忘了读一读圣贤书。” “是,儿臣知错。”永珹躬身,看着皇帝越过自己,同永琪说笑往回去,只觉着脸上火辣辣的。 没过多久, 永琪又回了朝堂,从前他在户部的事儿都给了永珹,如今回来了,皇帝又分回一半到了他手上,足见皇帝对他依旧看重,加上令妃和舒妃协理六宫,对纯妃多有照拂,进而永琪和永瑢关系也亲密不少,永琪自己身子不适不能时常劳累,便悉心教导着永瑢,兄弟二人将永珹在朝堂的威望打下去不少。 永琪的岳家虽不比四福晋是皇族格格,可也是手握实权的满族大家,而永瑢的额娘是实打实的汉军旗,虽说出身不高,可比起永珹的生母是玉氏贡女,自然还是极好的。 永珹忍耐了许久,在皇帝将银库清点这样的肥差事交给永琪,而永琪又力荐和永瑢共理此事之后,爆发了。银库清点,就算是手上露条缝,也不知要有多少,更何况银库此事事关朝廷不少官员,一下朝,人群便围着五阿哥和六阿哥去了。 “一群趋炎附势的家伙。”永珹的脸色一直到回府都不好,分明在他大婚的时候,这些人都在自己身边阿谀奉承,现在永琪一回来,都想着巴结永瑢去了! “爷,妾身给您舞一曲,您别不高兴了。”完颜氏温柔地劝道。 永珹索性醉在了温柔乡里头,可等酒醒了,心中的不甘和怒火却是愈演愈烈。 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要夺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吗?自己不行就想着扶起来一个阿斗,老六他凭什么! —— 养心殿 皇帝最近总觉得心烦意乱,嬿婉便来养心殿伴驾。 此时,钦天正监急匆匆来了养心殿, “皇上,皇上大事不妙啊。”钦天监监正冷汗涔涔,“臣夜观天象,见荧惑守星,紫微星光弱,而大火之子光盛,这是,这是……” “这是怎么了?”皇帝很不耐烦。 “这是少主得势,而帝王衰啊!”钦天监监正叩首,颤颤巍巍地说道。 “大胆,皇上正值壮年,胡说八道,这是要诅咒皇上不成吗?”嬿婉皱着眉头,率先出声。 “不敢,不敢,皇上,令妃娘娘,据微臣所看,此子不但克父,还会危及身边人,微臣斗胆进言啊!”监正继续说道。 “他是谁。”皇帝沉声道。 “异族之子,命格贵重。”监正低头道。 “那岂不是……”嬿婉看了皇帝一眼,“此事可不能胡说。”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监正连连拱手。 “皇上,臣妾给您按按穴位吧。”嬿婉柔声道。 “嗯。”皇帝闭上眼睛,不想这烦心事,嬿婉在一旁陪着,监正退了出去。 “收着吧。”进忠在后殿笑眯眯地等着他。 “是,多谢进忠公公。”监正不再是方才惶恐的模样。 “放宽心,只要你好好做事,亏不了你的。”进忠拍了拍他的肩膀。 四贝勒,您自求多福吧,这宫里的事儿您还是别瞎掺和。 次日,五阿哥意外染上了风寒,六阿哥自知能力有限,自愿拱手让给四贝勒,这下可好,似乎是上天旨意,这肥差事终于还是落到了四贝勒手里。 昨日还在巴结二人的那群官员,今日又往四贝勒府邸来了。 永珹一觉醒来,身心舒畅,自然会心安理得受着身边人的追捧,人飘飘然,私底下没少拿好处。 —— 五阿哥府邸 “好端端地,爷怎么受了风。”福晋担心地问道。 “没事。”永琪躺着,摆了摆手,“福晋不必忧心。” “那爷好好休息,平日里都是云福晋照顾得多些,劳你费心了。”五福晋看了看一旁的田云儿。 “是,福晋放心。”田云儿微微福身,索绰罗氏,已经有了身孕,故而就不在此。 “那妾身先退下了。”五福晋带着得体的笑容,往外去,细细叮嘱了主院伺候的下人。 “爷,令妃娘娘的信。”眼瞧着众人都退去了,田云儿送上了一封信。 “嗯。”永琪不是傻子,在那酢浆草粉末被送到木兰围场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再加上回京以来四哥明里暗里的打压,他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只可惜至今都没有证据。 他的身子却是比从前差上许多,不过是在寒风中多说了几句话就病倒了,原是想撑着,毕竟永瑢对这些事情都不太熟悉,令妃却传了信来,要他好好休息,俗话说得好,欲想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他虽有些看不明白,却还是告了假,在家修整,六阿哥随了她额娘,为人最是和善单纯,不过是为了皇帝能多看看自己的额娘,这才想在皇帝面前得力,如今永琪染了风寒,自己也推了差事,不愿和永珹争。 朝堂上,四阿哥又成了声望最高的皇子,养心殿,却围绕着低沉的气压。 四贝勒太年轻了,胆子也够大,一心只想着怎么笼络人心,怎么发展自己的势力,皇帝将银库的清点权交给皇子来做,本就是存了考察的心思,更何况,今年春播的状况不好,许多地方都因为干旱无雨又没有存粮而递折子向朝廷求银子。 皇帝知道从前有些个官员缺了国库的银子,可如今国库要花钱了,那缺的银子就得补上,不然那就得拿上全家的家当来陪,不曾想四贝勒一个贪污的人都没查到,还做了一笔漂亮账,叫皇帝如何不气。 火候差不多了,钦天正的天象之说,传了一半出去,那便是——立少主。 孝贤皇后过世已经快三年了,皇帝也选了不少世家女子进后宫,却一直不曾立后,众人何尝不是希望皇帝早日立后,只是皇帝暂时没有这样的心思。 太后也劝过,只是如今宫里的高位嫔妃,她若是力主舒妃,必然是要引起皇帝不满的,而富察氏鼓动着要立晋贵人为后,更是被皇帝痛斥。 中宫立不了,那太子总要捧一个吧? 老臣们奏立太子,七阿哥体弱,打娘胎里就喝药,富察氏已经歇了这个心思,还不如纯妃的六阿哥,再说,纯妃当初还是得了孝贤皇后举荐的,只说年轻的时候糊涂了。也想借此探查一二皇上的心意的意愿,故而也跟着说了几句。 而永珹,觉着自己有如天助,老臣们奏立太子,而他,身后有一个顶好的岳家,银库清点一事又赚足了人情,身边人一煽动,自己心里头的火也上来了,在朝堂上,什么事儿都想说一句,却不曾注意到皇帝冷冽的眼神。 少主得势,而帝王衰。 少主得势,而帝王衰! 异族之子,命格贵重,不但克父,还危及身边人,如今,更是表现的左右逢源,似乎即刻就要坐上太子之位,替代他的位子了! 既然如此,这皇家,便不适合你待着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嗣 “皇上,关于此次的蝗灾,微臣已经按您的旨意传达下去,凡直省滨临湖河低洼之处,须防蝻子化生。一有蝻种萌动,即多拨兵役人夫,及时捕扑,或掘地取种,或于水涸草枯之时纵火焚烧,成效显着。” “皇上,上一批的赈灾银已经全部发放下去,只是如今国库空虚,下一批实在艰难啊皇上。” “是啊皇上,今年用于救灾的银子实在是不足了。” 朝廷上,依旧是围绕着春旱带来的一系列灾情进行着讨论。 “永珹,你以为如何啊。”皇帝静静地看了一眼永珹。 “回皇阿玛,儿臣以为可改赈济为借贷,出借钱粮等物给灾民并于秋成缴还……”永珹自信满满地出列,这一次,他好好查阅了往年的资料。 “朕对赈灾,从来不吝惜钱银,只是朕最不能容忍的便是百姓受苦,却有一堆贪官污吏在京城里享福!”皇帝冷冷地扫视着他的脸,“你送上来的账本朕看过了,好漂亮的账啊,可朕要告诉你,这银库的银子朕自己早早点过一遍 ,为何同你送上来的不同啊,你是收了谁家的好处,叫你帮着平账来了!” 永珹惶恐至极,扑通一下跪下了,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什么?那银子,皇阿玛自己点过一次? “不忠不孝的东西,还有你们,一天天就说着立太子,朕还没死呢!”皇帝转头骂起了在场的大臣,整个朝堂一下子骚乱起来,充斥着“不敢”“惶恐”的字眼。 “皇阿玛,儿臣,儿臣没有。”永珹大脑飞速运转,希望能够为自己辩解一二。 “皇上,四贝勒到底还年轻,或许是一时失误,还请皇上给四阿哥一个机会,让他再核查一二。” “是啊皇上,四贝勒想必是被小人蒙骗……” “皇上明察啊皇上。” 福僧额,四福晋之父一派的人都站出来为四贝勒辩解。 “小人蒙骗,朕看就是他胆大妄为,事情才变得如此。”皇帝并不买账,愈发瞧永珹不顺眼,“忙着奏立太子,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朕今日就把话明摆着,朕的继承人,只会出现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之后,再有人胆敢提及此事,朕绝不轻饶!” “皇上息怒。”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永珹心里惶恐,连忙表明自己心意。 “是,皇阿玛所言极是,儿臣实在缺乏经验,才导致犯下如此大错,还请皇阿玛给儿臣一个改过的机会,儿臣只希望能为皇阿玛分忧,皇阿玛明察啊。” “不必了,朕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孩子,来人,自今日起,四阿哥永珹出继为履亲王之嗣,朕再没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皇帝有心敲打在场的人,至于出嗣,是他早早决定的,原本想为他选一个好福晋,体面地送出去,如今这脸面不要也罢了。 “皇阿玛,皇阿玛不要啊。”永珹这下才是真正觉得害怕,旁的也就算了,他是皇子,是贵子啊! “皇上三思!” 朝堂上乱了套,可是已经有御前侍卫将四贝勒带走,去了象征皇子身份的黄带子。 “皇阿玛!”永珹只觉着自己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永寿宫 “真是,主动说了多好,非得自己找没脸。”嬿婉描着眉毛,听进忠说着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 “那是四贝勒自己得意忘了形。”进忠轻轻抚着嬿婉的脸。 “对了,往后不必再添香料了。”嬿婉回过头,春日是农耕最重要的日子,偏偏遇着干旱,皇上忙得焦头烂额的,龙涎香静心安神,养心殿常年点着,不过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贪多贪足。 皇上一日日待在养心殿坐着批折子,又由于如今这天气仍旧寒凉,养心殿的窗户时常关着,加上进忠有心,多添了一倍香料,可不就给熏得头晕,通通风,劝着皇上出来散一散就好了。 “嗻。”进忠应和着,“还有一事,启祥宫的顺嫔,疯了一样地去养心殿给四贝勒求情了。” “她要去随她去,不过别闹得太大,皇上本来就烦心,若是一时生气降了位份要罚人,那是给自己找苦吃。”嬿婉皱了皱眉,“拦着些。” “嗻。”进忠蹭蹭嬿婉的脸,“现下四贝勒既没了圣心又失了身份,当真是……” 活该。 谁让你送舌头吓婉婉,离远点。 第117章 求情 养心殿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对永珹啊皇上!”自永珹出嗣的事情传到后宫,顺嫔便急急赶到养心殿来,永珹对皇子身份有多在乎她是知道的,皇上怎么能就这样叫永珹出嗣?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顺嫔娘娘,皇上说了不见您。”李玉在门口,无奈地劝道。 “那我就在这儿等皇上,皇上!”顺嫔不听,直直跪在养心殿门口。 皇帝坐在养心殿,正在拟永珹出嗣的旨意,而如今的永珹,在奉先殿拜祖宗,而后,便是要遣送出宫了。 “皇上一直没见她?”嬿婉坐在轿子上,距离顺嫔去养心殿,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可不是,师傅劝了好几遍都不管用,皇上很不高兴。”进忠说道。 “质疑皇上的旨意,皇上自然不高兴。”嬿婉从轿子上下来,看见的便是头都磕破了的顺嫔。 “顺嫔,你这是在做什么?”嬿婉有些不忍地别过脸,“皇上的意思谁能违背,这旨意都下来了。” “不,令妃娘娘,永珹他,他心里最敬重的就是他皇阿玛,他怎么能被夺了皇子的身份呢,不能的。”顺嫔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出嗣未必不是好事,履亲王子嗣凋零,四阿哥出嗣往后便直接能承了履亲王的爵位,只说降一级做履郡王,远离后宫的纷争,为何不好?”嬿婉靠近了她的耳边,“妹妹可别糊涂了,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玉氏,你这是要让皇上知道,玉氏对皇上不满吗?” “不,不是。”熙珠愣住了。 “妹妹入宫来,一向聪明看得开,怎么在四阿哥这件事儿上就栽了跟头。”嬿婉静静地看着她,“四阿哥什么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觊觎庶母,谋害兄弟,哪一条都够他受的,现下只是出嗣,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别跟本宫装傻,若是你还有些许理智,就给皇上告罪,一会儿跟着本宫走。” 熙珠心颤了颤,最终还是拜了下去。 “臣妾糊涂了,请皇上恕罪。” 嬿婉转身,对着进忠使了个眼神。 进忠会意,走进去禀告皇上。 “皇上,令妃娘娘来劝顺嫔娘娘,顺嫔娘娘自知糊涂,确实是昏了头,已经知错了。” “她确实是糊涂,到朕的养心殿闹腾,像什么样子!”皇帝不满,“不过,她竟然还能听得进去令妃的话,及时止损。” “是,还有,令妃娘娘亲自做了八珍糕来,说是皇上一贯喜欢,便自己做了些请皇上品鉴。”进忠接着说道。 “请令妃进来吧。”皇帝气儿顺了,果然,这后宫嫔妃,还是嬿婉最懂事了。 “嗻。”进忠笑了笑,走出养心殿。 “令妃娘娘,皇上有请。” 嬿婉回头看了看熙珠,她抬起头,眼神期盼。 嬿婉颔首,便走了进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再进到养心殿,嬿婉已经换了一副温柔笑意。 “起来吧。”皇帝面色缓和。 嬿婉扶着点心匣子,缓缓往皇帝身边去, “上一回听皇上说喜欢,臣妾就自己做了些,皇上尝尝看。” “先放着吧,朕现在没那个心思。”皇帝看了一眼,不过他素来没有这个点吃点心的习惯。 “是。”嬿婉将匣子递给了一旁的小太监,“臣妾看皇上最近忙着政务,人都消瘦了。” “赈灾一事并非小事,朕身为君王,自然要心系百姓,处理了四阿哥的事情,今日午后批折子都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谁知遇上顺嫔这么个不懂事的。”皇帝放下了笔,任由嬿婉替她捏肩。 “是,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十分佩服,在宫里听到顺嫔竟然跑到养心殿来胡言乱语,便急急赶过来,替皇上分忧。”嬿婉柔声道。 “她倒是听你的话,”皇帝冷哼一声,“朕叫李玉跟她说了几次都不走。” “那是她一时想不清楚,臣妾细细跟她说了其中的关节,她自然也就明白了。”嬿婉笑了笑,“皇上是天子,统领天下,臣妾远不能及,只是术业有专攻,这后宫的事情自然还是由后宫的人来处理,臣妾只学得皇上三分本事,便能处理好,可见皇上知人善任,臣妾也不负皇上所托。” “就你会说话,还顺道夸一夸自己。”皇帝抚了抚嬿婉的手,“有你管着后宫,朕放心,只是啊上一回娴嫔同朕说,你在她孕中收了她的护甲,还斥责了她几句,朕想着这不像是你,宽慰了几句也就罢了。” “皇上,臣妾惶恐啊。”嬿婉讶然,“护甲一事是皇上旨意,臣妾自然遵从,至于斥责……臣妾是一心为了她好。江太医给她把了脉说是要平心静气好好休养,可是她非要隔三差五就闹,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在太医院和翊坤宫来回跑,因着还在禁足,到不了您的跟前,便先传信到了臣妾的永寿宫,臣妾原本是想允了的,派人去养心殿请您,可江太医说了,娴嫔无事,就是单纯装病为了见您,臣妾不好这般徇私,只得去了翊坤宫好好劝说,不曾想娴嫔不领情。” “也是臣妾做的不好,女子孕中多思,到底是要多包容一二的,臣妾知错。” 嬿婉停了手上的动作,就要请罪,被皇帝扶住了。 “这如何能怪你,是朕下的旨意,你不过是遵旨,难道遵旨也有错处吗?”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朕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是,多谢皇上相信臣妾。”嬿婉乖巧地站在一边,“皇上,臣妾斗胆求个恩典。” “说吧。”皇帝颔首。 “顺嫔一片慈母之心,如今已经知错了,还请皇上允了她,在四贝勒离宫前再见一面。”嬿婉见皇帝面色低沉,又说道,“臣妾明白,皇上是一副慈父之心为着四阿哥着想,可这宫里总有人跟顺嫔一样瞧不真切,顺嫔冒犯皇上,可皇上却依旧宽恕她,还允许她亲自送四阿哥出宫,如此,便可见皇上仁慈之心,自然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当然了,皇上的旨意自然无人胆敢说些什么,臣妾不过是愚见,还请皇上不要见笑。” 良久,皇帝出声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顺嫔闹得这么大,不好收场,朕就给她这个恩典,只是今日之后,她就回宫之后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再随意出启祥宫了。” “是,臣妾替顺嫔多谢皇上恩典。”嬿婉行了个万福礼,往外去。 “皇上恩典,许你送四阿哥出宫,只是今日之后,便要禁足启祥宫了。”嬿婉看着熙珠,小声说道,“跟本宫走吧。” “臣妾多谢皇上。”熙珠赶忙起身,跟着嬿婉往奉先殿去。 第118章 宠信 永珹去了黄带子,这一次,他将以履亲王子嗣的名义出宫,心里百感交集。 远远地,是令妃和顺嫔的仪仗。 “给令妃娘娘请安,给顺嫔娘娘请安。”永珹行礼道。 “顺嫔在皇上跟前为你求情,本宫就向皇上求了恩典,让她来见你一面,你们二位好好说说话吧。”嬿婉转身往旁边去。 永珹复杂地看着如今略显狼狈的顺嫔,她看着永珹,最终还是只说道。 “永珹,我自知对不住你,事到如今,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过,做履亲王的子嗣也没什么不好,皇上以后定然还是会看重你的。” “为什么为我求情?”永珹开口道。 “我答应过淑嘉皇贵妃,会好好照顾你的。”熙珠捏着手里的帕子,“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希望你宽心些。” 永珹别过脸,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的顺嫔。 “我同令妃娘娘说几句话去。” 良久,他往嬿婉处去。 “这就说好了?”嬿婉有些惊奇。 “令妃娘娘,您真是有预卜先知的能力。”永珹静静地看着她。 “四贝勒真会说笑,本宫不过是个后宫妇人,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愿罢了。”嬿婉笑意不达眼底。 “令妃娘娘的本事可不小呢,”永珹压低了声音,“您自个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吗?非要闹成如今这样。” “四贝勒这话本宫听不懂了。”嬿婉抬起眼睛。 进忠站在嬿婉的身侧,眼神不善。 “令妃娘娘,”永珹的眼神在嬿婉和进忠之间来回扫视着,“这是皇上身边的进忠公公吧,怎么伺候起您来了?” “您还是注意些,一个阉人,别脏了您的手。” “四贝勒说笑,令妃娘娘求了皇上恩典,顺嫔娘娘才能来见您一面,只是皇上下了旨意,顺嫔娘娘禁足,奴才这是等着一会送她回启祥宫。”进忠上前一步说道。 “四贝勒有闲心就好好关心关心自己,本宫身边是谁伺候还不劳你费心。”嬿婉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是,只是令妃娘娘一向宽厚待下,就连皇上身边的进忠公公对您那都是恭敬有加啊,”永珹笑了起来,“也是,若不是身边这么一个得力人,这宫里的事情您哪这么清楚呢。” “本宫还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嬿婉走近了两步,“四贝勒,你猜一猜,永琪知不知道谁暗算了他?” 永珹脸上的笑僵住了,“令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是告诉你,这宫里风平浪静对谁都好,永琪一回来,就能在朝堂上把你压下去,大家各自顾着颜面没计较,难道就当做事情没发生过吗?”嬿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永琪心里的难受和不甘,可与你如今不相上下。” “今日的事情难道你还没学乖?自不量力。” “令妃娘娘,凡事都要讲证据,不能胡说的。”永珹面上有些慌乱,永琪知道了?这都是他的主意不成吗? “是啊,没证据的事情自然就是空穴来风了,你说是不是?”嬿婉直直地看着他,“四贝勒,本宫今天就把话挑明了, 进忠是本宫护着的人,你放尊重些,如若不然,那本宫可真是要叫你瞧一瞧这后宫妇人的本事了。” “令妃娘娘何必动肝火,我不过是说两句玩笑话。”永珹打了圆场。 “是啊。”嬿婉看着永珹的眼睛,“本宫从不喜欢开玩笑,毕竟所谓的玩笑话,不过是不经大脑思考说出来的真心话。” “令妃娘娘的教导,我记住了。”永珹面上诚恳,心里却越发对嬿婉不满。 嬿婉看着他远去,顺嫔一路送他到宫门,在原地落寞地站了许久。 嬿婉送她回启祥宫,宽慰了几句。 “走吧,回宫。”嬿婉转身道。 “四贝勒想对您不利。”进忠几乎是断定。 “他一个出嗣的贝勒,能把手伸到紫禁城里来不成?”嬿婉冷哼一声。 “奴才这是担心。”进忠接着说道。 “他如此折辱你,就是在折辱本宫。”嬿婉攥着手心,“既然如此,本宫就吹吹枕边风,往后这紫禁城,他还是少进来的好。” “是,是。”进忠心里很开心。 奴才是令主儿护着的人~ —— 后宫突然开始传起了闲话,说是令妃娘娘当初做宫女的时候,就曾要和进忠公公做对食,如今做了嫔妃,二人更是串通一气,谋求圣宠。 这话原来是从阿哥所传出来的,不过还没传起来,人就被进忠揪出来了。 “串通一气?啊?” “舌头不想要了?啊?” “再多说两句给小爷听听?” 还挺不错,令妃娘娘对进忠公公极尽宠信,嗯,不错。 不对劲。 “我让你再胡说!” …… 永寿宫 “还有呢?”嬿婉的脸色可谓难看,他真是小瞧了四阿哥的手笔! “就这些,昨儿四阿哥离宫之后奴才就派人盯紧了启祥宫和阿哥所的人,正巧就抓着了。”进忠说道。 “呵。”嬿婉站起身,“本宫还以为他是个聪明人,不曾想也跟她额娘一样是个蠢货,越编越离谱了还。” “您消消气,消消气。”进忠奉上一杯茶,他审了一夜,该打发都打发了,不过说实话,他素来小心,这些人能把事情编成这样也不容易,说的跟真的一样,。 “他不是手伸的长吗?去浣衣局寻一件八阿哥的衣裳送到四贝勒府,也叫他晚上睡不着觉。”横竖顺嫔禁足,宫里的事儿也传不出去,那不就她说了算。 “嗻。”进忠轻拍着嬿婉的背,“您别生气了。” 第119章 七公主 四贝勒府 “宫里的人都联系不上,干什么吃的!”永珹看着那件宫里送来的衣裳,都快急疯了。 那是永璇的衣裳,他看的清清楚楚,令妃这是要谋害皇嗣不成吗? “爷,顺嫔娘娘禁足,启祥宫进不去,阿哥所那几个都没了踪影,皇上,皇上把您请安的折子给退回来了,说,说,”阿清冷汗涔涔。 “说什么?”永珹面色不善。 “说您已经不是宫里的阿哥,不适合时常入宫,您如今是履亲王的儿子,除却必要的年节,不必再到宫里来请安了。”阿清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这是要彻底隔绝了爷和宫里的关系啊。 “履亲王的儿子……”永珹喃喃自语,气焰消了大半。 是啊,我已经不再是皇阿玛的儿子了,就连随意进宫都做不到,除了在自己的府邸发发脾气,还能做些什么呢? 令妃,令妃,如今的令妃协理六宫,若是她真的动了要克扣启祥宫,欺压八弟的心思,还在禁足的顺嫔能拦得住吗? 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第二日,皇帝在朝堂上当众宣布,四贝勒继任履郡王,永珹的脸上毫无喜意,只遥遥望了一眼李玉身后,笑的正欢的进忠。 您别来无恙啊。 进忠动了动嘴唇。 永珹浑浑噩噩地往外走,身边偶尔有人唤一句“履郡王安好”,在此刻都显得格外讽刺。 “爷。”阿清有些担心地上前道。 “对了,”永珹转过头,“我记得六妹……和静公主的生辰就快到了是吧。” “是。”阿清回道。 “库房里有一个金镶玉的项圈,是从前太后娘娘赏赐的,找出来,然后你再去查一查这女儿家的周岁宴都送些什么,好好准备一下。”永珹的声音哀莫大于心死,“一定要好好准备,务必往贵重了去。” “爷……”阿清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从前意气风发的爷如今却是一副陷入低谷的样子,“您宽心,好歹如今您也是郡王了。” “嗯。”永珹沉默着,看着马车离紫禁城越来越远。 自此之后,后宫再寻不到胆敢私下议论令妃和进忠公公的人。 —— 咸福宫传来消息,巴林答应生下一位公主,赐名璟妧,是为七公主,不过因为是答应不能亲自抚养,皇帝便将公主送到如今已经是晋嫔的富察闵秀处(富察家旁支的女儿)抚养。 因着皇帝时常思念孝贤皇后,长春宫便依照从前的模样不曾移动,吩咐宫人时常打扫,而晋嫔自升为主位便搬去了咸福宫,不喜巴林答应已久,如今生下公主,排挤更甚,巴林湄若心里难受,自知如今她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能忍耐,她在这宫里唯一能说上话的,就只有一个人,翊坤宫人淡如菊的娴嫔娘娘。 后宫难得有和令妃不交好的人,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娴嫔甚至向皇上进言,要巴林湄若移到翊坤宫去。 皇上是答应了,晋嫔更是巴不得她赶快走,故而便在公主出生前就定下了移宫的事宜,只是巴林湄若心里对皇帝仍心存幻想,觉得自己只要能生下皇嗣就能恢复位份,可惜事与愿违,皇帝甚至根本没有来看她一眼,就吩咐了把公主交给晋嫔抚养,而她只能自己独自前往翊坤宫。 “娴嫔娘娘,皇上怎么能如此对我啊!”巴林湄若在翊坤宫哭得伤心,青樱虽然好声安慰着,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幸好本宫生了一个阿哥,皇上还复了本宫的主位,不然…… 青樱怜悯地看了一眼她。 也是这宫里的可怜人,往后本宫定然会好好照拂她的。 她也会像海兰一样依附本宫吧。 第120章 巴林答应 永寿宫 “真可爱啊,来看令娘娘这儿。”嬿婉逗着璟妧,一旁,春婵正清点着璟婳的生辰礼,来自履郡王(四阿哥)的礼物异常显眼,春婵特意奉了上来,嬿婉心里明白,四阿哥这是终于明白事理了,吩咐好好收着。 “这孩子瞧着可喜欢令妃娘娘了,又跟六公主年龄相仿,以后臣妾常带她来永寿宫玩儿。”晋嫔看得出嬿婉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忙说道。 “好啊,到时候,还有舒妃姐姐的璟婉,三个小公主长大了该多好啊。”嬿婉回道,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儿,这一世她是巴林湄若的孩子,却亲近起她来了,是也非也。 意欢却只报以礼貌的一笑, “可别,回头再把两位公主教坏了,璟婉在屋子里待不住,如今她到了能认字的年纪,这才看了两个大字呢,就巴巴地往外跑,跟本宫的性子一点不搭边,反倒是喜欢跟新进宫的忻贵人一同,忻贵人年纪小花样多,又喜欢往各宫跑,三言两语就把璟婉拐走了,今日本宫来妹妹这,那丫头怕不是又被拐去钟粹宫了。” 众人捂嘴笑着,蕊姬开口道, “倒真是奇怪了,舒妃姐姐这么一个温婉的性子,竟然生出来一个这样活泼的公主,忻贵人我见过的,昨儿个我去钟粹宫探望婉嫔,婉嫔也说她好,虽说不稳重,可这宫里稳重的嫔妃太多了,来一个活泼的也好,竟然连带着纯妃姐姐的心情都被她带的好了些。” “这倒是真的,难怪上回见纯妃多了几分笑意,不似从前那般,就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头吃斋念佛,一整个人都没精神。”庆嫔搭着话。 “这么一说,本宫倒是好奇这是个什么人物。”嬿婉惊奇,“她来永寿宫请过安,不过没怎么说话。” “姐姐往后自然有机会能见识她……” 声音被打断了,澜翠进来通报。 “主儿,方才咸福宫的宫人来报,说是翊坤宫的巴林答应来过了,想看公主,又听说晋嫔娘娘带着公主来了永寿宫,想问问晋嫔娘娘何时回去,巴林答应思念公主,想见一见。” “哟,见什么见啊,一个罪人,皇上看在公主的面上没让她去冷宫陪拜尔果斯氏就不错了,还敢跑到本宫的咸福宫来,今日也来昨日也来,也不嫌晦气。”晋嫔翻了个白眼,“不见。” “她到底是公主的额娘,想来思念孩子也是有的。”蕊姬有些不忍心,虽说她对巴林湄若无感,但到底她也是个母亲。 “姐姐,当初皇上龙颜大怒,您是不在木兰围场没瞧见,”晋嫔压低了声音,“她和冷宫那个,说的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回头她要是带着璟妧说这些话,我的脑袋怕也要掉了,我可没那个胆子。” “是啊玫妃姐姐,”庆嫔也帮着腔,“这母亲品行低劣,这孩子怎么能给教坏了。” “是这样么……”蕊姬神情有些不自然。 “对啊,臣妾这是全然为着公主着想的,臣妾虽然没做过额娘,昔日在孝贤皇后跟前伺候,也不是那等不明理的人,定然把公主看的比谁都重的。”晋嫔接着说道。 “晋嫔,”嬿婉看着面前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子不嫌母丑,母亲再不堪,你也不能就替公主做了决定,就算你是为了公主着想,也要等到公主有了自己判断的能力之后再说,在此之前,巴林答应到底还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见一面就见一面吧。” “本宫相信,你养出来的孩子不是个糊涂的,可你这个做养母的也要全了面子才好,大不了她看孩子的时候你叫人守着,也好过把她扔在门外啊。” 晋嫔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令妃娘娘的眼里似乎含着泪,一双眼睛深不见底。 “是,令妃娘娘所言极是,是臣妾疏忽了。” 晋嫔笑了笑,连忙说道,吩咐下人回去传话,让她明日来见公主。 “令妹妹可真是菩萨心肠啊。”意欢看着嬿婉,心里越发柔软,“她从前那般顶撞你,你还一心为她说话。”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也是做了额娘的人,哪里会不明白呢,若是璟婳离了我,那真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嬿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诶呀,瞧我,好好的日子说起这些来做什么,来,吃点心。” “臣妾就最喜欢令妃娘娘宫里的枣泥酥饼,比御膳房的手艺还好些呢。” “一些小心思,你喜欢带些走。” “璟妧,诶哟晋嫔姐姐你看。” …… 永寿宫其乐融融,翊坤宫阴云密布。 “娴嫔娘娘,臣妾日日去咸福宫,那宫人欺人太甚,不是说公主睡下了,就是说晋嫔娘娘不在,嫔妾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女儿啊!”巴林湄若早早没有了从前的张扬,如今跪在青樱的跟前不住地哭诉着,披头散发,实在狼狈。 “定是那晋嫔自己不愿意你见公主,”青樱非常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生活,“按理来说她出身大族不该如此小家子气,只是她和永寿宫交好,想来是那令妃挑唆的。” “令妃,”巴林湄若抬起头,“她定然是记恨嫔妾,所以教唆晋嫔不让嫔妾见璟妧,定然是这样的!” “是了,只是令妃实在太会装模作样,本宫定要撕开她的那张伪善皮,叫皇上认清楚她的本质。”青樱轻轻拍着巴林湄若的肩膀,镶嵌着珍贵绿松石的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轻轻翘着自己的小指甲,露出熟悉的,温暖后宫的表情。 “一个只想着荣华富贵的女人,自然是如此的,娴嫔娘娘,这宫里,嫔妾只能依靠您。”巴林湄若愤愤不平,她一抬头,头发丝却被青樱的护甲轻轻勾住,而后被重重一拽。 “啊啊啊啊啊啊!”巴林湄若爆发尖锐的爆鸣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别动,你要弄坏我的护甲了。”青樱被吓得一激灵,她的上下嘴唇刚刚张开,就眼尖地看到了自己尊贵无比,最最喜欢的绿松石护甲勾住了巴林湄若的头发,心疼至极。 这可是很贵重的!她怎么能乱动呢! “容佩,快来啊,容佩!”青樱手忙脚乱,她恨不得一把剪子剪掉巴林湄若的头发,这上边镶嵌绿松石的银丝如发丝般又轻又细,是要好好养护的,如今却和巴林湄若因为最近营养不良而发黄干枯的头发混在一起了,这叫她怎么受的了! “巴林答应,您小心着些。”容佩立刻发挥了自己手劲大的能力,一手拽头发,一手握着护甲,“主儿,您先把护甲摘下来吧,这样奴婢不好动手。” “你就这么弄。”青樱非常不满意,摘护甲?开什么玩笑!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又把指甲给养起来了,她知不知道这有多辛苦,多困难! “是,是,只是这样,那只能委屈了巴林答应,这头发暂时是解不开,只能给剪了。”容佩万般为难。 “不,不可以,满族女子若非国丧不可剪发啊啊啊!”巴林湄若疼得厉害,大声哭喊着。 “那这可怎么办……”容佩急得满头是汗,“那主儿,这护甲?” “不可以,这护甲可是本宫的体面,不能摘下来!”青樱照样拔高了声音。 容佩没办法,只得又叫来了几个宫女,一群人围成一团就为了给巴林答应解头发。 “不许弄坏了本宫的护甲!” “我的头发,啊啊啊我的头发!” “忍着点,忍着点。” “不行给扯断了吧……” …… 第121章 不配做额娘 事情的最后,以巴林答应的头发被扯断而告终,因为容佩的手劲太大,甚至把她头顶的头发扯秃了一块,异常明显。 翊坤宫的主殿,遍地都是巴林答应的头发,散落一地,巴林答应捂着脑袋半蹲着,而青樱正在认真查看自己的护甲有没有损伤,在看到上面被磕坏了一角之后,怒气值一下子就拉满了。 而巴林湄若摸到自己头上秃了一块之后,不可置信地尖叫。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啊啊啊啊!” “闭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啊。”青樱正在暗自伤神,听到巴林答应的尖叫更生气了。 “娴嫔娘娘,那些个奴婢,把嫔妾的头发都拽掉了,你不给嫔妾做主吗?”巴林湄若不可置信。 “正好了,本宫的护甲也被弄坏了,谁做的,站出来。”青樱转移了怒火,看向下面的一众小丫鬟。 “是容佩姑姑,奴婢手劲儿小,断断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啊,娴嫔娘娘聪慧,您一定能想明白的。”小宫女跪下就开始指认,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把锅都扔到容佩身上。 娴嫔不信旁人,就相信容佩,怎么伺候都没有出头之日,如今出事还想怪在她们身上?不可能! “主儿,巴林答应,奴婢。”容佩此刻感觉到自己实在是百口莫辩了,这些个贱蹄子都指着她说,随即跪倒在地,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这是一心想帮您二位啊。” “一心帮着我,我明天怎么见人啊!”巴林湄若崩溃了,晋嫔好不容易松口了让她明天去见公主的啊! “你!”青樱没想到,竟然是容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容佩死死低着头,巴林湄若期盼着看向青樱。 “今日之事,并非一人之错,那你们就,都罚奉一月。”青樱盖棺定论,不错,都罚俸一月,大概能修一修这护甲了。 “是,主儿。”容佩连忙谢罪,其余的小丫鬟却傻眼了。 “主儿,奴婢们冤枉啊!” “主儿,奴婢家里老娘生了病,要用银子啊!” “主儿,奴婢的弟弟……” 其余的奴婢们吵成一团。 “都闭嘴,给本宫出去,有错还不认罚,罪加一等,罚两个月的!”青樱脸色一沉,这月俸最能拿捏下人,一个个竟然胆敢质疑自己的威严!实在是大胆! 众人哑口无言,只得一个个跟着出去了,眼睛里是压抑的怨恨。 跟着这个主儿,这是犯了什么天条了! —— 咸福宫 “嫔妾给晋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晋嫔看着面前站的端正,旗头前面秃了一块的巴林湄若,死死地压抑着自己上扬的嘴角。 “咳,免礼吧,赐座。” “多谢晋嫔娘娘。”巴林湄若自知面上无光,可是这个位置伤的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连面纱也不好遮,她总不能把整个脑袋都遮住,故而只能直接出门,实在尴尬。 “你瞧瞧璟妧吧。”忍不住了,晋嫔实在是憋得辛苦,吩咐乳母留下照看,自己出去散散。 “是。”巴林湄若只觉的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她如今位份低,轿子都坐不得,就这么走在宫道上,被来往的宫女太监瞧着,也不知私底下是不是都在笑话她。 都怪娴嫔娘娘! 巴林湄若心里想着,又立刻被另一种情绪压过去。 不对,娴嫔娘娘心里还是有我的,毕竟为了我惩治刁奴,不过是不小心,是不小心。 “诶呀,呀。”公主醒了,她思绪回笼,看着乳母把孩子抱起来哄。 “让我抱一抱吧,”她的母性光辉被唤醒,小步走过去,乳母犹豫了一番,还是把孩子递了过去。 “璟妧,我是额娘,不哭啊不哭。”巴林湄若紧紧抱着孩子,眼睛里近乎狂热,这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巴林答应,公主如今是晋嫔娘娘的孩子,您慎言!”乳母连忙打断,晋嫔娘娘交代过了,不许巴林答应胡说八道带坏了孩子。 “你胡说!这就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巴林湄若死死抱着璟妧,不顾及怀里的孩子已经大哭起来。 “啊,不哭不哭,额娘在呢,额娘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的,不会的。”她不会哄孩子,只能机械地生疏的拍着。 “答应小主,您不能这样,这样会弄疼公主的。”乳母看的心惊胆战。 “她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害她!”哄了半天,孩子依旧哭个不停,巴林湄若自己也越发烦躁,“我才是你的额娘,我才是,不许哭了,不许哭了!” 晋嫔进来了,她才走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人来报说巴林答应抱着公主不撒手,急急就赶回来。 “松手。”晋嫔面色冷的可怕。 “晋嫔娘娘,您,您让嫔妾抱抱公主,嫔妾……”巴林湄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仿佛是被晋嫔欺辱了一般。 “啪。”晋嫔毫不犹豫地抽了她一巴掌,趁着她愣神,乳母一把抱过了公主,细细地哄着。 “没规矩的东西,本宫让你见公主,那都是看在令妃娘娘的面子上,要本宫说你这种人就不配做额娘!”晋嫔指着巴林湄若的脑袋,“你自己看看,公主的脸都哭红了,她愿意让你抱吗?” “嫔妾是公主的亲生额娘,嫔妾不会害她的……”巴林湄若跪倒在地,梨花带雨地哭着。 “把她拖出去,在太阳底下跪上一个时辰给公主赔罪,你这样的人不配做额娘,若是璟妧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本宫唯你是问。”晋嫔冷冷地吩咐,“快去请太医。” “不,晋嫔娘娘,晋嫔娘娘!”巴林湄若喊着,却已经被拖到了咸福宫的院子里。 “娘娘说了,是要拖出去,别脏了咱们咸福宫的地儿。”晋嫔的贴身侍女丹竹匆匆地赶出来,吩咐道。 两个嬷嬷赶忙照做,将人一路扔出了咸福宫。 “晋嫔娘娘,晋嫔娘娘!”巴林湄若在宫门口喊着。 咸福宫大门关上了。 第122章 学规矩 喊了好一会,咸福宫大门纹丝不动,两炷香后,宫道旁走来一个嬷嬷和两个小宫女,此人是先前孝贤皇后派去翊坤宫,教授过娴嫔礼仪的李嬷嬷。 “巴林答应,晋嫔娘娘已经将您以下犯上,意图谋害公主的事情上报给了舒妃和令妃娘娘,奴婢奉命在此守着您,待晋嫔娘娘的责罚过后,就请您跟着奴婢回翊坤宫,您的宫规需要好好再学一学。” “不,嬷嬷,您跟晋嫔娘娘求求情,我没有,我没有谋害公主,求她让我去见一见公主吧。”巴林湄若急急说道。 “巴林答应,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您犯了宫规已是大错,若是再无故喧哗,那便是再加一等了。”李嬷嬷毫不客气,“您若是再多嘴,就恕奴婢堵了您的嘴,叫您在这奴才们面前没脸。” “我……”巴林湄若瞧见了李嬷嬷身后拿着布条的小宫女,熄了心思,只眼巴巴地望着咸福宫紧闭的大门。 又过了一会,江与彬提着药箱子往这边来,门才再次打开了。 晋嫔在宫里看着乳母哄公主,心里颇为担忧,见江与彬来了,连忙招呼人上前。 “公主如何了,方才一直哭闹,这会才好些了。” 江与彬细细看了脉象,随即说道, “晋嫔娘娘宽心,公主是被吓着了,并无大碍。” “那便好,那便好。”晋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丹竹,送江太医。” “晋嫔娘娘客气了。”江与彬拎着药箱子往外走,瞥见外头跪着的巴林湄若,只低着头匆匆走了,当做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宫里的是非多啊。 丹竹走到巴林湄若面前,冷冷道,“晋嫔娘娘谕旨,巴林答应往后不许再来探望公主,现下回了翊坤宫吧。” “璟妧如何了?”巴林湄若心一痛,问道。 “公主无事,若是有事,你才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丹竹扫了她一眼,“巴林答应,别是跟翊坤宫那位娴嫔一样,宫规祖制都忘记了。” “我……”她还要再说,丹竹已经转身回去了。 “巴林答应,您请。”李嬷嬷躬身道。 “主儿。”阿宝扶着她的手,满是担忧。 “没事。”巴林湄若摸了摸自己跪疼了的膝盖,一步步往回挪。 以后,不能来探望璟妧了吗?她可是璟妧的亲生母亲啊,凭什么,凭什么? “巴林答应,您注意,宫嫔走路,万不可如此随意。”李嬷嬷在一旁提醒道。 “是。”巴林湄若知道,如今自己在这宫里了无依靠,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专司礼仪,自然要敬重一些。 回了翊坤宫,青樱正在宫门口摆弄梅花,因着十二阿哥的缘故,皇帝终于又将独一份的苏州绿梅赏给她了,她实在是高兴,哪知眼瞅着巴林湄若带了一个眼熟至极的人来了翊坤宫。 “给娴嫔娘娘请安,娘娘别来无恙啊。” 是李嬷嬷! 青樱差点挂不住笑,多年前那一日四个时辰的规矩还历历在目,让她不住站直了身子。 “李嬷嬷,你怎么来了?” “巴林答应今儿在咸福宫惹了晋嫔娘娘不快,奴婢奉命前来教导一二。”李嬷嬷礼数周全。 不是来找我的,那就好那就好。 青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巴林答应是您宫里头的人,犯下此等大错,也有您御下不力的责任,故而奴婢在教导了巴林答应之后,会再来主殿教导您一二。”李嬷嬷笑了笑。 “主儿。”容佩眼疾手快扶住了因为腿软而站不稳的青樱。 “这是为何,晋嫔与本宫同为嫔位,教导一个答应也就罢了,凭什么教导本宫?”青樱顺了口气,随即说道。 “晋嫔娘娘是与您同级,可是令妃娘娘和舒妃娘娘位份却是在您之上的,奴婢奉命行事,还请娴嫔娘娘理解。”李嬷嬷皮笑肉不笑,时隔多年,也不知道娴嫔娘娘近日如何了,“奴婢先去巴林答应处了,晚间再来您这儿。” “走,去养心殿找皇上,本宫不要学规矩,本宫不要!”青樱连樱桃大嘴都不撅了,大踏步就往外走。 “主儿,轿撵。”她走,她追,紫禁城的宫道上呈现了极为奇怪的一幕,娴嫔娘娘仿佛在躲什么瘟神一般地乱走,容佩在跟在她身后,一边撑伞一边快走。 等到了养心殿才知道,皇帝已经去咸福宫看璟妧公主了,故而又往回赶。 “主儿,您慢点走,慢点走。”容佩喘着气,奇怪了,娴嫔娘娘平日里最喜欢靠在凳子上欣赏护甲,是半步都不想往外走的,今天怎么这么能走。 “不能慢,本宫必须要找皇上,”青樱冷汗涔涔,急得发抖,“本宫不能学规矩,本宫不能!” 第123章 命苦 咸福宫 “皇上,就是如此,那巴林湄若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晋嫔靠在皇帝怀里哭诉着,意欢和嬿婉在一旁陪坐着。 “是臣妾不好,想着巴林答应可怜,谁曾想她竟然如此疯魔。”嬿婉颇为懊恼,就不该因着一时心软,反倒让璟妧差点出事。 “令妃娘娘仁慈,是那巴林答应不知好歹。”晋嫔撇清了令妃的关系。 “是啊,你也料想不到她行迹疯魔,这样的人在公主的身边也实在是不合适了,往后打发地远远的,再不许见公主。”皇帝下了命令。 “是,臣妾已经让李嬷嬷去好好教他规矩,必是要她安分的。”意欢接着说道。 “皇上,那娴嫔也真是,巴林答应在她手下闹出这等事情,定是她不曾好好教导,臣妾还听说,翊坤宫时不时克扣宫女,可见她也不是个好的。”晋嫔又踩了娴嫔一脚,横竖她是都看不惯的。 “有这种事?”皇帝惊奇道。 “可不是,翊坤宫的宫人新换了一批,有几个就是从前在长春宫伺候的,丹竹和她们相识,总是听那些个小丫头哭诉,臣妾觉着实在是不像话。”晋嫔接着说道。 “臣妾这就去查证,必要给皇上一个满意答复。”嬿婉接过话茬。 “嗯。”皇帝紧紧皱着眉头,克扣下人,这也是青樱会做出的事情吗? “皇上,本宫要见皇上。”青樱紧赶慢赶,终于赶来咸福宫了。 “娴嫔娘娘稍等,奴才去通报一声。”咸福宫门口的小太监还在打盹,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居高临下,神色凝重,却又颇为慌乱,正是翊坤宫的娴嫔。 得了准许,青樱急匆匆地往里去,宫内四个人齐刷刷看着她。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舒妃请安,给令妃请安。”青樱一个个行礼问安,一路疾驰而来,额头上已经有清晰可见的汗珠,她本就上了年纪,哪里吃得消,小嘴一撅还在喘着粗气。 “起来吧。”皇帝看着她,“方才正说到你呢,晋嫔说你克扣宫女的月例银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皇上,是她们伺候不得力臣妾才责罚的,难道臣妾连管教宫人的资格也没有了吗?”青樱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那也不能时不时就来一遭啊,到底是怎么惹了娴嫔不高兴,一扣就是半个宫的宫女儿。”晋嫔不紧不慢地开口。 “她们几个笨手笨脚,扯坏了巴林答应的头发,本宫自然要罚。”青樱不愿说出护甲二字,索性就要蒙混过去。 “原来是这样,可好端端的,巴林答应的头发是怎么出了事情。”嬿婉开口道。 “是,是,”青樱含糊不清,晋嫔冷哼了一声。 “雪儿,你说。” 晋嫔指了指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皇上,这丫头从前在长春宫还给您奉过茶呢,不过您应当是不记得了。” “是。”雪儿应声出列,说道,“回皇上,回各位主子,昨儿巴林答应来咸福宫没见着公主,回去心里头伤心便和咱们主儿说话,谁知突然主儿的护甲就和巴林答应的头发缠起来了,容佩姑姑进去分不开,便唤人来,主儿不愿脱了护甲,巴林答应也不愿剪了头发,两方就这么僵持着,而后容佩姑姑手劲儿大,到底是分开了,只是一不小心扯了巴林答应的头发。” “主儿觉着是咱们伺候不周,故而罚了两个月的月俸,奴婢用全家性命发誓,在翊坤宫这么久一直好好当差,哪里知道就惹了主儿不快,奴婢家中额娘生病,正等着这月例银子买药呢,奴婢,奴婢实在是心里难受,便和丹竹姐姐哭诉了几句。” “你额娘如今可好?”意欢出声道。 “回舒妃娘娘,不好……”雪儿的声音带了哭腔。 “可怜见的,”意欢的眼里带了怜悯,“皇上,臣妾愿意从私库出银子给这小宫女,瞧着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你可有旁人作证。”皇帝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有的,在场的人都能给奴婢作证。”雪儿连连点头。 “娴嫔,你怎么说。”皇帝转头看向了青樱。 “皇上,臣妾,”青樱眨着无辜的眼睛,“臣妾不知此事。这宫里赏罚分明,总不能因着这个有事那个有事就忘了宫规祖制了吧。” “说是这个道理,只是娴嫔你也未免过于苛刻了,”意欢皱了皱眉头。 “皇上,臣妾无错。”青樱梗着脖子,不再同他人争辩,只要皇上是站在她这一边,那就都无所谓了。 “青樱啊,”皇帝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自是无错,只是朕记得从前你是最为旁人着想的了,怎么如今竟也成了这般死守规矩的人了。” 从前的青樱,多么离经叛道,多么与众不同啊,如今也和这后宫的众人一样,被这紫禁城同化了吗? “皇上?”青樱看见了皇帝带着失望的眼神,一股极大的恐慌感袭来,是了,从前那两个嬷嬷来教他规矩的时候,皇上处置凌云彻的时候,都是这般的神情,这是,这是……不,皇上不能这么对她。 “皇上,身为宫嫔,守着宫规无可厚非,这宫女要守规矩,嫔妃也是要守的,巴林答应尚且受罚呢,”嬿婉出面打了个圆场,“只是娴嫔如此管教宫女,也要学着管教自己宫里的嫔妃才好。” 规矩,是了,规矩!她今日来是为了求皇上不让李嬷嬷来教授自己规矩的! “皇上,臣妾今日来还有一事。”青樱立刻站了起来。 “说吧。”皇帝兴致缺缺。 “皇上,巴林答应犯了错被罚规矩也就罢了,为何要连着臣妾一块,臣妾自知没有不妥之处啊。”青樱连忙说道,眼神期盼。 “她到底是你宫里的人。”还当是什么事,皇帝顿了顿,“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皇上,臣妾以后一定会好好管束她的,就不劳烦李嬷嬷再跑一趟了吧。”青樱笑的勉强。 “娴嫔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你方才说自己最懂宫规了,却连自己宫里的答应都管不好,那想来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更要好好学学了。”晋嫔勾了勾嘴角,原来娴嫔的软肋在这里啊。 “晋嫔说的是,”意欢应道,“娴嫔,你确实该好好学学,若是只知道这死板的宫规,却忘却了嫔妃的德行,那也是不成的。” 三言两语,青樱的心跌到了谷底,一直到被请出咸福宫,认命一般地回了翊坤宫。 “主儿,您还好吗?”容佩看着青樱那面如死灰的模样。 “容佩,本宫,本宫命苦啊。”青樱长长叹了口气。 —— 翊坤宫 “嬷嬷喝茶。”巴林湄若在学规矩,休息的空档,阿宝已经很有眼色地送上了茶水,又小心递了荷包上来,低声道,“嬷嬷辛苦,只是我们主儿身子弱,受不住累的。” “这该学的自然我是要教,只是答应毕竟是主子,我知道分寸。”李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深感巴林答应的懂事,这一会去主殿,怕又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是是。”阿宝连连点头。 一个时辰下来,巴林湄若好歹是在草原上长大的,虽觉着累,但还不到筋疲力竭的程度,李嬷嬷已经满意地准备离开。 “嬷嬷。”巴林湄若小步上前,“劳烦嬷嬷指导一二,我惹了皇上不快,如今实在是心里头难受。” “巴林答应,你原是个聪明人,又生育了公主,依老奴看,您就安安分分地,想着如何讨皇上的欢心,指不定哪一日又遇喜了呢。”李嬷嬷难得多说了几句,“人不能只看着眼下不是。” “是。”巴林湄若一个人细细地想着,却发现自己除了弓射骑马,倒是没什么别的擅长了,如何才能吸引到皇上呢? 李嬷嬷出了翊坤宫的偏殿,往主殿去,一进门就看见形若枯槁的娴嫔娘娘,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奴婢请娴嫔娘娘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寒香见 青樱颤颤巍巍地起身,好在不必身体力行地学,只要听李嬷嬷口头讲述便是了,饶是如此,她也坐不住,这上了年纪阅读都有点困难了,那些字放在一块她实在是看不进去啊! “娴嫔娘娘,您既然听不进去,那便好生抄写吧。”李嬷嬷皮笑肉不笑,“您得把护甲摘下来,戴着护甲如何写的好字呢。” 青樱艰难痛苦地摘下了护甲,在李嬷嬷面前,她实在是有着肌肉记忆的害怕。 “娴嫔娘娘,背挺直了。” “娴嫔娘娘,您一直眨眼睛是做什么,奴婢脸上又没有字。” “娴嫔娘娘,这字写的不好,还请您再抄录一遍。” 来来回回,又折腾到了太阳落山,李嬷嬷自己都觉着腰酸背疼的,那宫女容佩也是,眼高于顶,还没有巴林答应的侍女懂事,稍后定要好好和令妃娘娘说道一二。 “奴婢告退。” 青樱狠狠松了一口气,直到李嬷嬷走出翊坤宫的大门,她的背才松懈下来。 而后的一个月,李嬷嬷都是翊坤宫的常客。不过至此以后,七公主的风波总算是过去了,翊坤宫的娴嫔和巴林答应沉寂了好一阵子,在这期间,婉嫔生下了十三阿哥永瑾,忻贵人封了忻嫔,嬿婉又遇喜了,她知道,这是小十四要来了。 钟粹宫 “真是恭喜婉嫔姐姐了,得了这么一个可爱的阿哥。”忻嫔摇着脑袋逗孩子,眼睛亮亮的。 “是啊,他长得多像皇上。”纯妃看着孩子,笑了笑。 “这么小的孩子还看不出什么。”婉嫔脸上带着释怀的笑容,她爱了皇上一辈子,如今也终于有了和皇上的孩子。 “你也是,皇上升了你的位份,如今宫里还有空着的,怎么偏要和我们两个老人挤在一块。”纯妃看着忻嫔,她还那么年轻,自己和婉嫔对她,就跟对自己的女儿一般的。 “我才不走呢,我就陪着纯妃娘娘和婉嫔姐姐,钟粹宫多好。”忻嫔笑的没心没肺,“到旁的地方去,我还担心住不惯。” “你这个抹额还真特别,瞧着像是令妃的手艺。”纯妃指了指。 “纯妃娘娘说的是,正是令妃娘娘给的呢,上回我去储秀宫找和柔公主,正巧遇上令妃娘娘了,令妃娘娘和善,说是看和柔公主日日往外跑,便担心着凉,给她做了抹额,不曾想还给我也做了一个。”忻嫔扶了扶抹额,“可暖和了。” “令妃才是有福气的,如今又遇喜,向皇上进言要姐姐帮着协理六宫,姐姐瞧着心情都好些了。”婉嫔看着纯妃,说道。 “当年的事情,本宫一直念着,念了这么多年,皇上愿意再相信本宫,本宫心里实在是,唉。”纯妃叹了口气。 “纯妃娘娘人也好,合宫皆知,娘娘别这么折磨自己了,和柔公主说晚些时候还要来吃纯妃娘娘做的玫瑰酥酪,您可备好了。”忻嫔岔开话题。 “哪里是公主要吃,分明是你馋嘴。”纯妃忍不住笑起来。 “纯妃娘娘最好了。” …… 钟粹宫里三人说笑着,养心殿里皇帝正看着前线的战报。 天山寒部节节败退,兆惠在信中称赞皇帝的英明神武,更声称要为皇上带回一位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啊…… 皇帝眼底微动,心中充满了无限好奇。 而这位稀世珍宝,终于在兆惠班师回京的庆功宴上得见。 宴会上的歌舞欢饮,同从前的所有宴席一般,舞姬的每一个动作,都似木偶一般一丝不苟地僵硬而死板。上至太后,下至王公福晋,笑容都是恰到好处,合乎标准。年轻的嫔妃们身着吉服,也严苛守着礼仪,一切都这么中规中矩。 嬿婉百无聊赖地赏着歌舞,今日是庆功宴,是皇上为了褒奖前朝英勇杀敌的战士,嫔妃们自然也歇了献艺的心思,只听着皇上和兆惠将军你来我往地敬酒说话。 “皇上,寒部的香见公主,为您献上一舞。”兆惠举杯,寒香见就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走来。 雪色的裙子,随着舞姿的摇摆,如同一朵盛开在冰山之巅的雪莲,她轻纱遮面,更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像是下凡的神女在为臣民跳起祈福的舞蹈。 一舞结束,寒香见向前行了寒部的礼仪,在皇帝的命令下缓缓摘下面纱。 好清冷的一个人。 众人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皇帝的眼睛更是近乎狂热。 嬿婉扫了一圈众人,后宫女子几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哀叹,这样的美貌,皇上这般的反应,这怕是要做宠妃了。 “上前来。”皇帝抬起了手。 寒香见依旧是冷脸,却在即将靠近的时候抽出一把匕首要刺向自己,被侍卫慌忙打落。 太后出声道,“意图行刺,拖下去。” “慢着。”皇帝直接制止,“快取了那匕首,别伤着她。” “皇帝,此女……”太后愈发不满。 “皇额娘放心,儿子会好好处置她的,”皇帝看着寒香见,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光。 “皇帝这是要把她安排在哪?”太后眼神不善。 “承乾宫还空着呢,刚好收拾出来给她住。”皇帝笑道。 “我才不要住在这宫里,我有未婚夫,都是因为被带来这大清,才导致他死在了雪崩中,放开我!”寒香见挣扎着。 “你别害怕,朕不会害你的,先带下去吧。”皇帝声音温和,吩咐两个嬷嬷把人带下去。 “令妃啊,你心思细,承乾宫的布置你看着点。”皇帝又转身对嬿婉说道。 “是。”嬿婉起身道。 “皇额娘,那儿子先走了。”皇帝吩咐完一切,便转身带着在场的外臣离开。 宫内,只留下后宫众嫔妃。 “太后娘娘,您宽心。”舒妃担忧地上前说道。 “哀家怎么宽心。”太后声音带着不悦,“方才皇上的眼神你不是没看见,宫里多了这么一个人,怕是要闹得合宫不安生。” “太后息怒。”意欢尴尬地带着众嫔妃跪下。 “你啊,这柔和的性子可怎么是好的。”太后起身离去,嬿婉上前扶起了意欢。 “姐姐。” “都回宫吧。”意欢只觉得心累,如今她能怎么办,她不能忤逆皇上的心意啊。 众嫔妃只觉得宫里要多了一个宠妃,只有一个人,似乎全世界的事情都和她无关,唯有心碎的声音格外明显。 娴嫔呆愣住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要聊发少年狂?皇上方才看寒香见的眼神为何那般地迷离呢? 皇上不再是自己的少年郎了吗? “娴嫔娘娘,走了。”巴林答应小声道。 “知道了。”理智回笼,青樱依旧不可置信。 寒香见,真的勾走了皇上的心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愿 承乾宫 “出去,都出去!我不穿你们的衣服,听不懂吗,我在服丧,都出去!”寒香见在宫里闹着,皇帝指名要嬿婉帮着布置,第一条便是收走了这宫里所有的利器,免得她又像宴会上一般乱来。 宫女太监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乱来,这位寒主儿发起脾气来,就连皇上都敢吼,偏偏皇上还稀罕地很。 “香见啊。”这边,皇帝正往里来,众人纷纷行礼告退。 “出去。”寒香见警惕极了。 “这宫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啊,朕会对你好的,你别这么执拗了,行不行。”皇帝几次三番劝不得,就要来硬的。 “不,我不是自愿到这儿来的,不!”寒香见尖叫着,推搡间,桌子上的茶盏碎了一地,险些伤到二人,皇帝心疼,停下了动作。 “好了好了,朕出去,朕不逼你。”皇帝叹了口气,心里一口气堵得慌。 “皇上,您今晚上哪安置啊。”李玉看出皇帝的不悦,问道。 “好久没去看过十二阿哥了,也罢,去翊坤宫。”皇帝失魂落魄,这样的感觉许久没有过了,这倒是叫他想起自己另一个青梅竹马来。 “青樱,朕是真的喜欢香见,可是她就是不愿意,这该怎么办啊。”皇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丝毫没有注意到青樱一点一点沉下去的脸。 “皇上,您这般喜欢寒香见,可曾记得,你我墙头马上的青梅竹马之情?”青樱终于听不下去了,出声问道。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与朕是少年知己,朕与香见,那是中年相识啊……”皇帝说道。 “皇上……”青樱看着皇帝的狂热,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说自己不舒服,请皇上先回吧。 皇帝见青樱如此,也不愿多说,起身就回了养心殿,而这些日子寒香见的所作所为,已经惹得前朝不满,谏言满天飞,偏偏寒香见还因着晚间自己的逼迫,闹起绝食来。 皇帝愈发气闷,养心殿阴云密布,前朝后宫都笼罩着不安。 —— 永寿宫 “也不知道皇上着了什么魔了,看向那个寒香见的眼睛都放光。”进忠坐着给嬿婉剥核桃,一边说道。 “寒香见生的美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这么个清冷的性子,后宫美女如云,皇上未必就多喜欢她的容貌,只不过是觉着新奇罢了。”嬿婉哼了一声,“寒香见献舞的时候,本宫瞧着你也看得认真得很呢。” “哟,令主儿这就冤枉奴才了,这样式的奴才可瞧不来,”进忠端着没剥完的核桃“嗖”地一下飞过来,“奴才这心里只有令主儿。” “哼。”嬿婉傲娇地别过脸。 “您尝尝,奴才刚剥好的。”进忠轻轻地把嬿婉扶回来,“这核桃对您身子好,对孩子也好。” “这批核桃还是跟着寒香见一块入宫的,”嬿婉任由进忠喂着,“只是这核桃跟人不同,核桃没得选,人有的选,现在还闹起了绝食,真是可怜她本来就瘦弱的一个人。” “进了紫禁城,人也没得选,”进忠满不在乎,“奴才瞧着皇上对这位寒主儿是志在必得,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前朝不是联名上书,说什么红颜祸水吗?”嬿婉轻笑了一声,“前朝的老人们就是看不懂皇上,这越劝皇上就越不愿意将寒香见送走。” “主儿,出事了。”话音刚落,春婵在外急急地说,只是顾忌进忠,未曾开门进来。 “这下后宫也有动静了。”进忠站起身,“您顾着身子,千万小心,奴才先回养心殿了。” “嗯。”嬿婉起身往外走,原是庆嫔和玫妃跑了储秀宫,说是要后宫嫔妃请愿送走寒香见。 “好端端的,庆嫔娘娘和玫妃娘娘怎么突然掺和这个。”春婵小心扶着嬿婉往储秀宫去。 “怕不是她们,是太后娘娘看不过去了。”嬿婉面色凝重,“舒妃姐姐每每夹在太后和皇上中间都为难,这下更难收场。” 储秀宫,意欢看着满宫的嫔妃,说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们快回去吧,本宫纵然协理六宫,也没有这样大的权力,各位妹妹们。”意欢面露难色,纯妃也赶了来,可是众人就是不挪。 “舒妃娘娘,这女子明显就是个祸害呀。”庆嫔出声道。 “就是,外邦女子,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晋嫔接着说道,皇上如此行事,富察氏也坐不住了。 “这,这。”意欢左右为难。 “自从寒香见入宫,这半月皇上就没踏入后宫,”忻嫔皱着眉,瞥到了一旁的娴嫔,“哦对,就去了一趟娴嫔娘娘的翊坤宫,就连钟粹宫的十三阿哥都没来瞧过。” “是,皇上来翊坤宫,也不过是为着寒香见一事。”众人的目光集聚在娴嫔的身上,青樱难得和众人统一 了战线,“皇上这是为情乱智。” “要不臣妾等人去养心殿请愿吧。” “是啊,这怎么好,舒妃娘娘拿个主意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偏偏这时还传来消息,三阿哥这个拎不清的横插一脚,在养心殿来了直言进谏那一套,直接被皇上痛斥出宫。纯妃得知此事,心里一激动就要去养心殿,在门口被嬿婉拦了下来。 “储秀宫好热闹,怎么也没人来永寿宫叫本宫。”嬿婉挺着肚子走进来,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你怀着孕呢,别掺和了。”意欢挽着她的手。 “一个个的,在这宫里逞能耐,就算送走了寒香见又怎么样,皇上会怎么想,莫非诸位都想着法不责众,大家一起担着皇上的雷霆怒火吗?”嬿婉扶着肚子坐下,“这样好了,大家先回去,本宫一会去养心殿劝一劝,若是无事,明日大家再商量对策,诸位也瞧见了,三阿哥尚且被皇上斥责,咱们就算一同去了,又能讨什么好呢?” “纯妃姐姐,你也别过于担心,现下皇上不愿见人,你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去。”嬿婉转过头,看向忻嫔,“忻嫔,你的心思是最巧的,你能瞧明白不是?” “令妃娘娘,臣妾……。”忻嫔愣了神。 “诸位,若说后宫有谁合适去劝皇上,那便只有本宫,横竖本宫怀着皇嗣,皇上纵使要罚,也会顾及一二,为了另一个可怜的女人闹这么一场,何苦呢?”嬿婉语重心长地看着众人,“回去吧。” 第126章 绝食 众人面面相觑,意欢又站出来好一阵调解,众人总算是愿意各回各宫,纯妃心里着急,忻嫔陪在她身边,却说什么都不让她去养心殿。 “纯妃娘娘,算臣妾求您了,方才令妃娘娘的话您都听见了,您不能去啊。” “可是永璋是我的命,他如今还不知道怎么了呢?”纯妃心里难受,这时,养心殿的小太监来报,说是三阿哥急火攻心病倒了,就近挪到了从前在撷芳殿的旧住址,纯妃又连忙往那赶去。 —— 养心殿 “皇上,令妃娘娘求见。”进忠能感觉到这养心殿里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嬿婉都发话了,刀山火海他都要来一趟。 “什么事儿啊。”皇帝脸上看不出表情。 “令妃娘娘说,见皇上和香见公主久不成良缘,来献计来了。”进忠小心翼翼地回答,已经避开了皇上所有生气砸东西会被波及到的地方。 “是吗。”皇帝的神情一松,“嬿婉最是体贴朕了,叫她进来吧。” “嗻。”进忠深呼了一口气,往门外去。 “令主儿您千万小心呐。”进忠握着嬿婉的手走进来,“奴才就在外边,有什么不对您赶紧示弱,奴才立刻就进去。” “知道了,你放心好了。”嬿婉扶着肚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走进了养心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嬿婉盈盈下拜,被皇帝扶住了。 “起来吧,你怀着身孕还这么操劳,对孩子不好。”皇帝扶着她坐下,“朕听说了,后宫不太平。” “皇上说笑了,后宫姐妹相处融洽,哪有不太平之说呀,只是臣妾在永寿宫听到皇上有烦心事,便坐不住要来给皇上分忧,姐妹们一个个来给臣妾出主意的。”嬿婉笑了笑。 “是吗。”皇帝轻轻握着嬿婉的手。 “是啊,皇上,臣妾心想,香见妹妹初来乍到,不习惯也是有的,先前皇上已经为她送来母族的侍女,臣妾想,您若是能再为她送来家乡的服饰菜品,假以时日,必然能融化她的心,”嬿婉柔声着,“再者说,这女儿家的心思细腻,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不如臣妾去劝一劝,兴许她便能回心转意了呢。” “你做事一向稳妥,朕深感欣慰。”皇帝看着她,“你是双身子的人,还这般为朕着想,比那些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人让朕中意许多。” “臣妾一个后宫妇人,也就只有侍奉皇上这一点能拿的出去了,旁人自然也有旁人的考量,只是臣妾只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得偿所愿。”嬿婉字字句句都说在皇帝的心坎上,叫他宽心许多。 “你懂朕的心意,”皇帝心中越发高兴,拿起桌上的一封信,“这是香见的阿玛,寒氏如今族长的回信,你替朕带去承乾宫吧。” “臣妾遵旨。”嬿婉将那信拿起来,不用想,这封信都是叫寒香见待在大清皇帝的身边,寒部是战败的部落,若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怕是皇上早要灭了寒氏全族了。 出了养心殿,嬿婉便直接去了承乾宫,紫禁城的东西六宫,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就是永寿宫和承乾宫了,足见皇帝恩宠。 嬿婉自认自己算是皇帝的宠妃,可当踏进承乾宫还是被惊了一下,除却当初自己的布置,这里已经新添了不少的名贵宝物,件件都是宫里的精品,哪怕是孝贤皇后的长春宫,也不曾有这般,已经远远超出了份例。 走进去,寒香见就这么坐着,地上是被打碎了一地的饭食,身边的小宫女一句句劝她,她只是呆呆地坐着,无声地流泪,深宫的禁锢,让她的脸上都少了灵气,像是迅速枯萎的鲜花,只剩下一具美丽的壳子。 “都出去吧。”嬿婉寻了个凳子坐下,眼神轻轻看向一旁的宫女,那是寒部的侍女哈丽古丽,皇帝一声令下就不远万里来了大清,如今早早换上了宫里侍女的衣裳。 “令妃娘娘……”二人迟疑了。 “怎么,我会吃了你们家主子不成?”嬿婉冷声道。 “奴婢们告退。”二人对视一眼,急忙退了出去。 “你也是他派来的说客吗?可怜你怀了孩子还要来劝我,他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寒香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可不可怜要看怎么定义,在我看来,你倒是更可怜些,多好的一个人,竟然要闹绝食,你闹也就罢了,好端端的东西,干嘛摔了。”嬿婉看着地上碎裂的碗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坚强,就算他是九五至尊也不能逼迫你。” “你请回吧,我是不可能答应的。”寒香见别过脸,“我不想对着你发脾气。” “皇上已经派人回寒部查了你的未婚夫,说来你们二人还真是奇怪啊,一个流着泪来大清,一个骑着马遇上雪崩,真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一对亡命鸳鸯,”嬿婉轻轻拿起了那桌上唯一一个完好的碗,“好精致的甜白釉,本宫同你说个笑话吧。” “本宫宫里有个小宫女,有一回她不小心撞碎了一个甜白釉的香炉,跟本宫告罪说是因为没瞧见这白瓷香炉,本宫都不知道怎么怪她了,白瓷和甜白釉都分不清的一个小姑娘,最后只能罚她把地上的碎片处理好,说教几句也就是了。” “你说说,这好不好笑?”嬿婉言笑晏晏。 “娘娘宽宏大度,只是娘娘宫里的东西贵重,那小宫女怕是从没见过,分不清楚不也是合理的,有何好笑?”寒香见疑问道。 “是啊,人各不一样,若是换成那个小宫女,皇上如此愿意为她花心思,怕是都要觉着祖坟冒青烟,哪能像香见公主你这样,一是发脾气二是闹绝食的呀。”嬿婉将手中的碗放下, “今年收成不好,粮食的价格一日比一日高,就连京城都有流民出现了,公主你却能毫无心理压力地浪费这一份饭菜,砸掉这些放在民间惊为天价的碗碟,无非就是因为自幼受宠,人人尊你敬你,就连皇上也不舍得对你有苛刻,你自然而然会将自己的爱情看得重,仿佛自己的人生就跟着你的未婚夫埋葬在那片雪崩里了。” “可是公主,你知不知道,皇上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他在你面前已经很忍耐了。”嬿婉将手里的书信递给她,“这是寒氏族长,你阿玛的信件,你看看吧。” 寒香见接过了信,一言不发。 “本宫知道,公主你重情重义,可人这一生比爱情重要的事太多了,寒部是战败部落,也是草原上的部落,这个冬天的粮食够吗?下个冬天的储备粮有着落了吗?”嬿婉定定地看着她,“如果皇上真的厌弃了你,那大清就会断了给寒部的支持,整个寒部都会为了你和你的未婚夫陪葬,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敬仰你的子民和你一起死?” “我阿爹定然是受了他的胁迫。”寒香见看完了信件,沉默着,只说出了这一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必须承认自己如今就是案板上的肉,你在宫里闹,寒部指不定向皇上告了几回罪了,如今皇上和寒部希望你留在宫里,前朝的言官和后宫的女人恨不得你真的绝食死了才好,那你心里又怎么想,本宫还挺好奇的,若你真的要死,怎么没死在来大清的路上。” “我,我,”寒香见一顿,“我只想回寒部,仅此而已!若是我死了,我阿爹和族人怎么办?” “对啊,你也不是全无良心。”嬿婉笑了,“寒香见,这宫里有满军旗,汉军旗,还有蒙古嫔妃,有玉氏嫔妃,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了爱情留下来的吗?姻亲关系是两个部落最稳固的关系,所以她们哪怕不情愿也留在了大清的后宫,为了自己身后的母族,甘愿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道理?你从小没有人教过你?你不过是既要又要,你太明白自己来大清的使命,却不愿意承担责任,只想永远做那高山之巅的雪莲花,这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情本来就难,你做作也要有个限度。” “我……”寒香见沉默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妥协 “很多时候,不是人主导命运,而是命运主导人,你已经不能改变现状,你只能在先有的情况下,让自己,让你身后的寒氏族人过的好一些,”嬿婉的声音渐渐放低, “认命吧,你出不去了,若你仍旧心存侥幸要继续你的表演,为此付出代价的只会是你的阿爹,你的母亲,你的子民,当然,若是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认为自己能为了你的爱情和你的未婚夫付出生命,不顾一切,记得在寻短见之前先向你的父母和子民们忏悔,因为帝王的怒火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想必很快,他们就会献祭你宝贵的爱情了。” “你,你胡说!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寒香见大惊失色,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 “别激动,本宫只是跟你说实话,免得你待在承乾宫里天天过家家,”嬿婉理了理衣服,站起身,“香见公主,希望本宫能在后宫见到活着的你,毕竟,寒部无辜,多为你的子民们想想吧。” “对了,本宫带了粥和小菜,哦,还有些点心来,不知道你的口味,就吩咐御膳房拿了些宫里最寻常的,希望你喜欢。” 嬿婉扶着腰转身离去,留下寒香见一个人在屋子里对着那封信流泪,她早已经没有力气哭喊了,只一个人呆坐着。 “公主!”哈丽和古丽冲进来,“您怎么了,公主?” 寒香见看着二人,嗫嚅了两下,开口道, “哈丽古丽,寒部的大家都好吗?” “公主,您怎么问起这个了?”二人对视一眼,“大家都很想念您,也很担心您。” “我是问,大家的生活还好吗?” “好的,您来了大清,大清的军队就撤出了部落,不仅如此,还送来了牛羊,归还了战利品,大家都过的很好。”哈丽说道。 “那就好。”寒香见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眼泪一点点滑落。 过了一会,她坐直了身子,轻声道, “令妃娘娘送了膳食来,伺候我用吧。” “是,公主,您终于愿意吃东西了!” —— 撷芳殿 “纯妃娘娘,您别去,别去。”忻嫔死死挡在纯妃的跟前,三阿哥昏迷不醒,言语间几句昏话,也不过是“额娘”“皇阿玛”,她心疼至极,恨不得即刻冲到养心殿认罪,请求皇帝的宽恕。 “忻嫔!”纯妃拿出了妃位的架势,“本宫位高于你,让开。” “是令妃娘娘吩咐臣妾的,您和令妃娘娘说。”忻嫔拽着纯妃的衣袖不放。 “可心,把忻嫔拉开。”纯妃生了气,忻嫔拦不住,眼看着纯妃往养心殿去,等纯妃的宫女们跟着走了,吩咐婢女去永寿宫找令妃,自己跟着纯妃去养心殿。 —— 养心殿 “香见真的吃东西了?”皇帝放下笔,惊喜道。 “是,令妃娘娘出了承乾宫才小半个时辰,那边就来人通报了,说是寒主子还夸那道芙蓉糕味道不错,用了两块呢。”进忠麻利地回禀道。 “好,好。”皇帝心情极好,起身就要移驾承乾宫。 “皇上,求皇上饶恕永璋吧,皇上!”纯妃跪在养心殿门口,泪如雨下。 “纯妃,回宫里去。”解决了寒香见绝食一事他心情正好,难得不计较,只是叫纯妃回去。 “皇上,臣妾知道,都是臣妾从前做错了事惹皇上不快,可是皇上,永璋是真心敬重皇上的,皇上您不能如此苛责他啊……”纯妃越说越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纯妃娘娘,皇上要去承乾宫,有什么事儿一会儿再说吧。”李玉在一边劝道。 “皇上,您这边请。”进忠堆着笑,用身体挡住了纯妃,“现在寒主子定然是想清楚了,等着您呢。” 皇帝不满地看了一眼纯妃,直接越了过去。 “皇上,皇……”纯妃还要再说,小文子麻利地屈身过来了,“纯妃娘娘,您别扫了皇上的兴,快回去吧,您膝下有三阿哥,四公主和六阿哥,都等着您照顾呢,您得多为他们想想。” 纯妃哭着,咳着,忻嫔紧赶慢赶,总算是来了,一路快走到纯妃的身边。 “纯妃娘娘,三阿哥醒了,您快去瞧瞧三阿哥吧,我们走吧。” “你,你怎么来了。”纯妃看着她。 “臣妾怎么能让您一个人来呢,咱们回去好不好。”忻嫔紧紧拉着纯妃的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反驳 纯妃终究是回了撷芳殿,三阿哥悠悠醒来,可依旧是高热不退,嘴里只念叨着“额娘”“皇阿玛息怒”,惹得纯妃伤心落泪,整个撷芳殿的气氛都异常凝重。 “要不本宫还是,还是去养心殿跪着吧,永璋这是心病,他一直都记着当初被皇上斥责一事,这么些年也不曾忘了,只要皇上能来瞧瞧他,安慰几句,他就会好起来了,会好起来了。”纯妃喃喃自语。 “娘娘……”忻嫔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如今的皇上哪里还会顾念这她们母子,分明一门心思只在承乾宫了。 —— 嬿婉才回了永寿宫,就看见钟粹宫的宫女来请,又说纯妃回了撷芳殿,自她回宫,一场大雨落下便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似乎一下子隔绝了门外的一切。 “您快进屋来,进忠公公说要您多顾着自个儿,皇上如今心情好着,纯妃那边也劝回去了。”春婵给站在门口的嬿婉多加了一件披风。 “本宫知道,”嬿婉仰头望着天空,“纯妃这个人啊,就是耳根子软没主见,真要她做什么事那是什么都不敢的。” “主儿您也算仁至义尽。”春婵扶着嬿婉回宫,“您如今还怀着孩子呢。” “歇着吧,本宫也累了。”嬿婉长叹了一口气,上一世纯妃去世就正好赶上她的小十四出生,她在永寿宫里坐月子,其余嫔妃不是顶着大雨跪在翊坤宫前求着送寒氏出宫,就是齐聚钟粹宫看望纯妃,事后竟还有人说她耍小聪明,仗着皇嗣坐享其成,这宫里的女人啊,真是没有一日消停。 纯妃啊纯妃,本宫是帮了你的,只是你得自己争气。 —— 承乾宫 寒香见虽依旧是一副冷脸,可到底不曾再和从前一般大发脾气,如今好歹能和皇帝坐下来说说话。 “香见,你想明白了?”皇帝温柔地说道。 “皇上,将这宫里我的族人们都送回家吧。”寒香见抬起眼,“这宫里有我就够了。” “好,都依你。”皇帝依旧是笑着。 寒香见耐着性子和皇帝说了几句话,只是她绝食这么久,身子虚弱,说自己想要休息,皇帝就立刻从承乾宫出来了。 “皇上,您今日去哪安置啊。”进忠在一旁陪着。 “回养心殿吧。”皇帝心情正好,“对了,给香见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吧。” “是,您放心,都按着寒主儿的喜好来,穿上定然好看。”进忠躬着身子。 “嗯。”皇帝心情极好,他已经吩咐了工匠在这宫里新建起一座宫殿,华美的宫殿配美人,甚好。 —— 第二日,册封寒氏为容贵人的旨意就已经传遍了前朝后宫,朝堂上众人议论纷纷,后宫嫔妃除却守在三阿哥身边的纯妃,更是齐聚永寿宫。 “令妃娘娘,皇上最终还是选择让她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水怎么能留在宫里?” “是啊令妃娘娘,这样的人就该送回去。” “昨日纯妃娘娘也去养心殿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令妃娘娘……” “好了好了。”嬿婉被吵得头疼,“若是皇上真的要送走她,此事就不会闹成这副模样。” “如今人进了后宫,好歹面子上过得去,再说了,你们何曾见过皇上就一直宠着一个人?” “可是,寒氏实在……”晋嫔叹了口气,“令妃娘娘,您可曾听过当年顺治爷和董鄂妃的事情,咱们未必就是为了争那一口气,实在是惧怕呀。” “是啊,她瞧着就像是个祸害。”庆嫔附和道。 “本宫倒是觉着,皇上对那寒香见未必就是真心喜欢,不过是想要占有罢了,”嬿婉吹了吹手边的茶,“有的时候,越得不到的才会越想要,就算她生了一副好容貌,可诸位姐妹自认又差了多少?皇上就是一时新鲜罢了。” “如今她已经是容贵人,这件事到底也该敲定了,别再为了个后宫女子闹得天翻地覆,专心伺候皇上才是正经的。” “令妃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青樱在下边听着,忽然高昂起了她的头,“纯妃母子如此,难道不是前车之鉴?皇上这是昏了头了,身为后宫嫔妃一味纵容皇上,那是奸佞所为。” 整个永寿宫都安静下来,众人默不作声。 “哦?那依着娴嫔之见,本宫该如何?”嬿婉挑了挑眉。 “自然是劝诫皇上,”娴嫔站起身,一身赭色的衣裳在一群年轻嫔妃中显得格外稳重,仿佛是太妃亲临,“这世上得讲规矩,得讲是非黑白!” “说的有理,不过本宫不明白,皇上想要纳一个战败部落的公主,到底是违了那条宫规祖制,需要咱们劝诫啊?”嬿婉笑了笑。 “那女子引得皇上动情,自然是不安好心,”青樱一听,越发得意,她果然是这宫里的清醒人,“更何况,还连累纯妃母子。” “纯妃母子今日,是容贵人害的吗?”嬿婉似笑非笑,“三阿哥年轻气盛说错话惹了皇上不悦,纯妃娘娘又一心为着儿子说话,惹皇上怪罪,说到底是因为犯了皇上的天威。” 所以自然是皇上的错,可这后宫的嫔妃,难道管到皇上身上去?太后娘娘尚且不敢呢。 “不如娴嫔去劝一劝皇上好了,本宫的确没有那个本事。” “去便去,令妃娘娘一心讨皇上的欢心,臣妾不敢苟同。”青樱冷哼一声,潇洒地转身离去,仿佛自己做了一件正确至极的事情。 在场的嫔妃就这么看着她离开,良久庆嫔才开口道, “令妃娘娘,娴嫔尚且没给您行礼呢就走了。” “她的礼仪一向学的不好,都是娴嫔了,让让她吧。”嬿婉浑不在意,“本宫知道,诸位姐妹恐怕也有这样的想法,娴嫔不顾念母家,可各位难道也不顾念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着身后的母族,本宫就一句话,谨言慎行,这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 意欢在一旁看着,叹了叹气,自从寒香见入宫,家族倒是不曾跟她多说,太后却是旁敲侧击,皇上喜欢谁,她向来是不在意的,即使自己没了恩宠,可她做不到让皇上烦心,实在是难受至极。 第129章 破防 —— 承乾宫 “香见,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再过些日子,朕要送你一份大礼。”皇帝满意地看着已经穿上嫔妃服制的寒香见。 “谢皇上。”寒香见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就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但皇帝就是喜欢得很。 “皇上,娴嫔娘娘来养心殿求见。”李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天杀的他真的不想传这个话,可是今天进忠他不当值啊! “让她等一会吧。”皇帝不甚在意。 “嗻。”李玉深深呼出一口气,退了出去。 “皇上还是去见一见吧,刚好臣妾也累了。”寒香见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他答应寒香见在行册封礼之前不会让她侍寝,虽说他心急,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不至于如此色令智昏。 “好,那你好好休息。”皇帝笑着起身离开。 养心殿,娴嫔带着容佩站在门口,见皇上远远地来了,屈身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怎么来了。”皇帝带着她走进养心殿,问道。 “皇上,您去瞧瞧纯妃和三阿哥吧,日日待在承乾宫,总归是不好的。”青樱和皇帝入座后,说道。 “朕不是吩咐了让她回宫养着吗,又怎么了?”皇帝冷了冷脸。 “皇上对纯妃母子冷心冷情,多加斥责,却一直为了寒氏疯魔,实在不妥……”青樱皱着眉头说道。 皇帝挥手,将娴嫔的话打断:“寒氏之事朕自有分寸,后宫不许妄议。种种是非,都是因为后宫女子妒心甚重起的是非,进而带坏了朕的阿哥!永璋年长,他若起了这个头,叫朕还怎么教导其余阿哥!” “可是皇上也不可如此苛责啊!难道皇上真的为了那个寒氏要做到如此吗?”青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种种不安和痛苦,“皇上,为什么您待寒香见如此,从前你我年少情深,也不见您如此为情乱智。” 青樱心里又无限的酸楚,却不知从何说起,原来皇帝待寒香见,是这般情深。任她与他相随多年,年少之时这样情深,她亦从未见过。 皇帝避开她的目光,哑声道:“青樱,朕也思量过。身为帝王,万人之上,是不可以动心的。因为心一动,便万劫生,所以朕一直理智。可这一回,朕理智不了了,朕看着她,才知何谓一见倾心。朕可以为了她不管前朝的言官,不顾后宫的佳丽,朕真的很喜欢香见,你能明白朕的,是不是?” 青樱如何肯退让,这是她此生在后宫最大的依仗,她一直坚信皇帝心里是有她的,皇帝是爱过她,对不起过她的,所以此生,皇帝应该只能为了她不顾一切才行,为什么?这个寒香见 一来,就夺走了皇上所有的目光! “皇上难道是想效法顺治爷娶弟媳董鄂氏为妃,宠冠六宫?且不说顺治爷与董鄂妃两情相悦,可百年之后论起顺治爷生平,便是连后人也不能不以此为憾事!何况顺治爷为娶董鄂妃,惹得怨声载道,六宫生变。皇上难道能不引以为鉴?” 皇帝冷笑一声:“男子钟情也是错么?娴嫔,你也要学那些无知妇人,说出这般吃醋妒忌的昏话!” “皇上……”青樱呆住了,她不知道如何接话,皇帝这是为了寒香见,什么都不顾及了。 “那我们的《墙头马上》算什么?” “说来说去,你就只有这一句吗?”皇帝不耐烦地站起身,“青樱,你不是从前十几岁的幼女了,朕都不计较你不懂宫规了,为什么你不能成熟一些呢?” “臣妾是一心念着皇上,想着皇上才会如此的!”青樱酝酿了一下情绪,无辜的小眼睛眨呀眨,眨呀眨,鲜亮的口红伴着撅起来的小嘴,“皇上!” “那你为了朕着想,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朕,理解朕!”皇帝闭了闭眼,“你回宫吧。” “皇上!”青樱大受打击,颤抖着声音,“在您的心中,臣妾和寒香见到底谁更重要?” “青樱,别说这些话。”皇帝避开了她充满着质问,不信,却无法聚焦的双眼。 “不!”青樱努了努嘴,眨了眨眼睛,却挤不出一丁点眼泪,“皇上,臣妾相伴皇上许久,一直坚信着,您依旧是当初那个毅然决然选臣妾做嫡福晋的弘历,可为什么如今一切都变了?” “因为朕是皇上。”皇帝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睛,“这就是朕想做的事情,有何不可?” “青樱,你不过是朕众多妃妾中的一个,记住你的本分,不要挑战朕。” 众多妃妾中的一个…… 众多,妃妾中的一个?! 青樱呆住了,是啊,她只是一个嫔位而已,在她之上甚至有这么多的妃子,皇上早已变了心,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要她做嫡福晋的人了。 “臣妾本该是您的嫡福晋的。”青樱终于忍不住,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一句话。 “可你不是,朕的嫡福晋是孝贤皇后,”皇帝看着她,“或许皇额娘说的对,你的确不适合做皇后,即使做嫔位也永远认不清自己,永远活在过去。” “皇上!”青樱失魂落魄,有一些编织的梦境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破碎了,随着她为自己构建的世界一起破碎了。 “娴嫔,你回去吧。”皇帝挥了挥手。 青樱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回到翊坤宫的,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讽刺了,她自以为永久的真爱,却狠狠地告诉她冰冷的事实,她在这宫里是真的无所依靠了。 半夜,她又梦回从前,可这一次,如意没有再交到她的手上,皇帝对她一直不冷不热,没有青梅竹马和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在这深宫中一日又一日的寂寞,她就像是这紫禁城的幽魂,飘荡着,妄想着。 姑母的话还在耳畔,如懿,你要做皇后,要做皇后…… 可是姑母,在这宫里,我过的如履薄冰,到头来,皇后的位置和一心人,似乎都不属于我…… 第130章 过去 —— 永寿宫 “这力道您觉着如何?”进忠半跪在床前,给嬿婉捶着腿。 “娴嫔去养心殿,就为了争一个高下?”嬿婉抿了一口茶,说道。 “是啊,不过还好娴嫔没有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把师傅都吓得够呛。”进忠耸耸肩,如今师傅对他可比从前好上太多了,更何况,有师傅在皇上跟前呢,自己就能多到嬿婉身边来了。 “容贵人的事情莫非她还没看清楚?没有自知之明罢了,”嬿婉半撑着脑袋,“真是,怀这一胎怎么总犯困?” “您最近又是忙着容贵人的事情,又是忙着纯妃的事情,自然是皇嗣心疼您,要您多休息会。”进忠闻言,麻利地站起身理了理嬿婉身后的枕头。 “您若是累了,就歇会。” “好,”嬿婉眼波流转,“这孩子晚上不闹我,白天却不消停,你摸摸看。” 进忠小心将自己的脑袋贴上嬿婉的肚子。 “诶哟,小祖宗力气不小,您会觉着不舒服吗?” 不偏不倚,腹中孩儿一脚踢到了进忠的脸。 “这倒是不会,他可是我的孩儿,自然会心疼额娘。”嬿婉戳了戳进忠的脸。 “奴才害怕,”进忠低下头,“您先前生公主的时候,奴才真的害怕,怕您,怕您撑不过去。” “别说这些,”嬿婉手握紧了些,“对了,璟婳很喜欢你做的那个小木马。” “从前进宫家传的手艺,能哄公主开心是奴才的荣幸。”进忠自知不能乱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吻嬿婉的手,“您的六公主像您,不过比您活得轻松快活些。” “本宫的过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嬿婉眼神里又一丝的落寞,“璟婳不会是第二个本宫,她一定要和和敬公主一样,顺遂一生。” “会的,”进忠抚着嬿婉的手,“别再想着过去,您看您如今在这宫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只有璀璨的未来,提什么过去呢。” “是啊,可本宫总是忘不掉来时的路,”嬿婉捏着他骨节分明,滑腻白净的手,“这么巧的手,在这宫里屈才了,你都没告诉过本宫,你进宫前是做木匠的。” “这有什么好说的,”进忠眼神黯淡了一瞬,“奴才的老家闹了灾荒,别说木匠,大部分人都活不下去,奴才就净身入宫里来了,换了点粮食,叫爹娘不至于饿死。” “那你后来寻过他们吗?”嬿婉有些心疼。 “早忘了,进宫的时候就忘记了。”进忠恢复了从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意有所指地勾起一抹笑,“令主儿这是怎么了?奴才手巧点儿,也能哄令主儿的欢心不是?” 嬿婉后知后觉,直接别过了脸,“你再胡说,本宫不同你说话了。” 进忠在嬿婉转头的瞬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当初他开始跟着阿爹学手艺,阿爹还夸他学的好,以后定然能比他做的更好,可谁知天灾人祸来的这么快,村里连草根树皮都没有了,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差一点,就差一点,他那天晚上若不是半夜醒了刚好听到爹娘和邻居的对话,爬到房顶待了后半夜,就没有今日了。 灾荒的年代,哪来的人,不过是一群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游魂,最后一丝的人性让他们不愿意吃掉自己的孩子,便跟邻居家交换,吃别人家的孩子。他清清楚楚看见了,惨败的月光下,一贯疼爱自己的阿爹阿娘,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点头称是,要回房去带走自己,吓得他魂不附体,整个后半夜都不曾睡着,还好,大家没有力气去寻自己,才让自己躲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若是自己跑出门去,也会被旁人盯上,变成这乱世的一副饿殍,他就这么躲着,等着。好在,天不亡他,第二日,朝廷的赈灾粮终于来了,与此同来的还有宫里要收小太监的旨意,他实在无法面对自己的爹娘,一闭眼,那晚的情景就会涌现在脑海里。 那个宫里的老太监告诉他,紫禁城是这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进去了就能一步登天,荣华富贵都在等着他。他只试探性地问,进宫了还会不会挨饿,那老太监说不会的,他心一横,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卖身得来的粮食送回家,磕了三个头,算是还了这辈子的父母情。 可宫里哪有说的这么好啊,单是净身,就要了他半条命,这宫里的宫女都是八旗女儿,太监却都是汉人子弟,太监是远远没有宫女尊贵,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的,他在慎刑司里背过尸体,差点被年老的太监看上,挨了好几顿打,差点毁了自己一张脸才躲过去,而后,被脾气不好的主子罚跪,传杖,什么他都受过。 可是他不后悔,那老太监好歹说对了一句,这宫里没有饿死的人,只要死不了,那就扛着,一直扛到自己进了养心殿,一直到认了李玉做师傅,一直到师傅成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早忘了自己的姓名,进了紫禁城,主子喜欢你叫什么名字,你就是什么名字,如今吗,他只记得自己和进保一起被皇上赐的名字——进忠,便是要他进一寸忠,得一寸功。 在养心殿,他终于有了自己的权势,不必事事看人眼色,他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接师傅的班,做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真正地做到这紫禁城里头最有面的奴才。 这个想法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那个雨夜,他遇见了顶着暴雨,一路跑来养心殿的嬿婉,那个只一眼,就让他认定的嬿婉。 他们是一类人,无论生活有多难都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其他的什么别的都到一边去,只有自己,只有权势,才是值得去追求的。 他撑着伞送嬿婉回启祥宫,她浑身淋湿了,多可怜的一只小燕子啊,那双眼睛却是那么明亮,又是那样娇俏的面孔,心里按捺不住的情感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动情,可是他又明白,一个太监的对食,根本不能打动面前的她。 所以他问她,要不要做一个惊天的赌注,赌一场荣华富贵,赌自己能送她平步青云。 她答应了,不负众望地做了宠妃,可是她太心软了,居然主动走到他身边,坦白一切,献上心意。 为什么他觉着这不是嬿婉呢,他几乎要逃离了,就像是阴暗水沟里的老鼠,有一天被温暖的阳光包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接受,而是自卑,是逃离,他害怕极了。过去的日子里,他让别人觉着自己奸诈,残忍,富有心机,死死把自己框定在一个坏人的躯壳里,他就是个恶心的阉人,就是这紫禁城里最卑微的奴才! 可是嬿婉不在意,她主动靠近,她说她愿意做他的妻子,为他绣香包,容他陪伴身侧,嬿婉难过的时候,痛苦的时候,快乐的时候,他都在她身边,就算永远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他也心甘情愿。 他忽然明白了,做不做大太监有什么要紧,有头有脸有什么要紧,他只想陪在嬿婉的身边,他贪恋这份感情,又惧怕这是一场美梦,所以嬿婉想要的一切,他都会全力去做,他会向嬿婉证明,自己才是能一直陪着她的那个人。 皇上的心里有无数个女人,可他的心里,永远只有嬿婉一个。 进忠垂下眼睛,挡住眼角的微红,再三掩饰好了自己的情绪,才轻轻抱上去。 “嬿婉,你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嬿婉的身子僵住了一瞬,缓缓转过身,扑进进忠的怀里, “我知道,自从你帮我料理了我家里的事情,在这宫里,这世上,我就信你一个。” 进忠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嬿婉的怀里。 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所以,就算你也想要我的命也没关系。 可是,永远不要丢下我,永远。 第131章 欺负 今日的进忠好奇怪。 这是嬿婉唯一的想法,怀里轻轻传来的震感甚至让她觉着进忠在哭。 哭? 进忠也会哭吗? 嬿婉就像是在安慰做了噩梦冲到自己怀里寻求庇护的璟婳一样,轻轻拍着进忠的背。 从来只有进忠安慰自己,他似乎从来都是那副吊儿郎当,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算是二人亲密之时,更多地也只会把自己放在照顾自己的那一方,温柔,细心。进忠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就连他奉给自己的茶,温度都是刚刚好的。 她从没想过,进忠是需要照顾和安慰的,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争,不会等着别人送,也正因此,在旁人看来,自己坚不可摧,和那些个为了几个钗环吵起来的小姑娘不一样,也正因如此,皇帝会放心地把照顾寒香见的事情交给她,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此不高兴。 因为她心里,确实没有皇上啊。 她是恭顺宽厚的令妃,也是帝王怀里温柔小意的宠妾,在皇帝面前,在后宫众人面前,她永远是完美的,她会为皇帝管理好后宫,处理好一切,但这一切都仅次于妃妾之德,她做到了嫔妃该做的一切,所以皇上宠爱她,这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事实如何,谁又真的在乎呢?皇上这个月喜欢她,上个月喜欢舒妃,下个月喜欢容贵人,再往后,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宠妃?疯了才会觉得皇上的心只会给一个人! 所以她想的明白,皇上心里爱不爱自己,这不重要,横竖她会为皇上做自己能做的一切,让他和他的新宠妃过的舒服宽心,让后宫安安稳稳的。 皇上只要知道自己的懂事,明了自己的心意,这就够了,这样就能在后宫过的舒舒服服,能留下儿女承欢膝下。 至于真心…… 她不是皇帝的妻子,在她心中,自己早已是另一人的妻子。 “进忠,”嬿婉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温柔地说道,“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说过了,你可以依靠我的。” “永结同心,夫妻一体,我永远都在。” “那令主儿不能说话不算话。”进忠巴巴地抬起了脑袋,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嗯?”嬿婉双手捧着进忠的脸,逼着他抬头,平时那漫不经心还带着几分狠厉的双眼却只剩下躲闪,偏偏又被钳制,动弹不得。 “呼……”嬿婉用大拇指拂过进忠的眼角,“你哭起来,和平时大不一样啊。” “我没哭。”进忠要躲,可是嬿婉用了劲儿,他又不舍得硬来。 “嗯,没哭。”嬿婉吻了吻进忠的眼角,“就是水灵灵的一个进忠,比平时好欺负些。” “令主儿……”进忠方才的悲伤情绪是全收了回去,只剩下满脸羞愧的红色。 “您放开奴才吧。”进忠的声音带了恳求,“别……” 嬿婉自然是不依的,进忠方才还只有眼角和鼻头是红色的,这下倒是连带着脸颊和耳朵都是白里透红,整张脸微微发烫。 “真是,今日你也抹了胭脂了?”嬿婉松开了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进忠的脸,耳朵,还有脖颈。 进忠刚要躲开,就被嬿婉捏住了下巴。 “我可没吩咐你走。”嬿婉轻轻捏着,“怎么,躲我?” “不是……”进忠没法子,只得仰头看着嬿婉。 “真是秀色可餐,可惜了了。”嬿婉终于松开了双手,进忠一整个就跪坐了下去,将脑袋低到嬿婉瞧不见的地方去。 “什么可惜了了。”过了一会,进忠又重新探头。 “没什么,可惜你这双巧手。”嬿婉重新躺了下去,“不过,你还有一副好嗓子在。” “本宫想听小曲儿。” “奴才今儿可能声音有点哑,”进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扰了您的耳朵了。” “这什么话,你只是嗓子不舒服,好好歇着就是……”嬿婉半撑着手,做思考状。 “也不是,奴才只是唱不好, ”进忠轻轻靠在嬿婉的床边,“但是令主儿实在想听也无妨。” “不了,你还是歇着吧。”嬿婉笑了笑,“舍不得。” “那令主儿方才一副要吃了奴才的模样。”进忠歪了歪头,将头放在嬿婉的手边,“奴才这辈子是注定栽在您身上了,您就仗着这点,可劲儿欺负奴才。” “本宫喜欢你才欺负你,”嬿婉又捏了捏进忠的小脸,“你应该说,谢令主儿宠。” “是,奴才谢令主儿宠~”进忠眨巴着眼睛,特意拉长了那个“宠”字。 “贫嘴。” 第132章 令贵妃 纯妃吐血了,日夜不休地照顾三阿哥拖垮了她的身体,她直接晕倒在了撷芳殿,被送回钟粹宫休养,意欢吩咐了内务府和太医院,一定要用心照顾着,什么东西尽管用。 消息传到永寿宫,嬿婉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忻嫔而后也来找过她,只不过此事只能是纯妃自己想明白,她已经帮过一回,纯妃若是还是一根筋,那她也没办法。 说白了,当年虽是冷宫里的海氏起头将她送去花房,可真正做决定的还是纯妃,念在她这一世没给自己添堵的份上,她拉了一把,从前的事情没计较,那是她近日心情好,想给小十四添点福气的缘故,至于再多的,永寿宫可不是慈善堂。 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养心殿传她去一趟,还是李玉亲自来请的。 “令妃娘娘,原本进忠说是要来的,不过皇上吩咐了,要奴才亲自来请。”李玉客客气气地将嬿婉请上轿子,皇上今日瞧着兴致极好,且宝月楼已经完工,皇上准备把容主儿介绍给后宫的众位嫔妃,这个时候传令妃娘娘去,自然是为着令妃娘娘先前劝动这位主子的功劳。 “有劳李公公。”嬿婉半靠在轿子上,一路往养心殿去。 雨过天晴,是难得的好天气,高耸的宫墙,宫人跪了一路,不时传来请安的声音,不绝于耳的“令妃娘娘”,让嬿婉的心情好了些许,眯着眼睛小憩一会。 坐在轿子上,到养心殿的距离便不觉着远了,才眯了一会,便听到王蟾吩咐停轿。 “令妃娘娘。”进忠望眼欲穿,嬿婉一下轿子,就上前同春婵一左一右扶着。 他是真想去永寿宫传话的,不过皇上都吩咐了要叫师傅去,师傅到底是养心殿的大太监,比他去有面儿,便乖乖在养心殿门口等着嬿婉。 “皇上今天心情不错,想必不是什么坏事。”进忠低声道。 “本宫知道了。”到了门口,嬿婉独自走进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礼行到一半便被皇帝扶起来。 “快坐。” “谢皇上。”嬿婉坐在一旁,皇帝拿了刚拟好的圣旨坐在他身侧。 “嬿婉啊,明日朕要请全宫的嫔妃一同到新修的宝月楼赏风景,同时也要正式向后宫嫔妃介绍香见,前朝的那些老顽固总算是闭了嘴,后宫有你,也一直安稳太平,如此,便是最好的时机。” “是,臣妾定会好好传达圣意,提前恭祝皇上和容妹妹了。”嬿婉懂事地站起身行了一礼,再坐回原处。 “同时,朕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给你。”皇帝将圣旨递过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妃魏佳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淑德含章。自协理六宫以来,敬慎贤德,久侍宫闱,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令贵妃, 钦此。” “令贵妃!”嬿婉惊讶地站起来,“皇上,臣妾资历尚浅,如何担得贵妃位?” “如何担不得?”皇帝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朕原本想等你诞下皇嗣,只是朕又觉着这贵妃位不是因为你怀有皇嗣朕才封赏的,你如此柔顺懂事,为朕分忧,朕就是要嘉奖你,厚赏你,要后宫众人和这天下人看一看,你是朕真正认可的贵妃。” “臣妾谢皇上如此厚爱。”嬿婉的心已经不住地狂跳,贵妃位,那自此她便是后宫第一人了。 “嬿婉,朕相信你,你放心,朕知道你怀孕辛苦,不过先下旨将你的位份定下来,等你诞下皇嗣再行册封礼就是,免得劳累。”皇帝笑着,“你可高兴啊。” “臣妾喜不自胜,臣妾多谢皇上。”嬿婉红着脸,微微低着头,“臣妾今日,全仰仗皇上一手培养,更何况遵从圣意不过是妃妾应尽职责,臣妾不敢居功。” “你能懂得这些,已经比他人要强上许多了。”皇帝轻轻扶了扶她的脸,“嬿婉,这后宫的事,朕还是最放心你来管,舒妃虽然比你年长,家世也好,只是有些事情她到底撑不起来,比不得你果断有能力。” 随即,又靠近了嬿婉的耳朵,“有朕的风范。” “臣妾不过学了皇上三分本事,管理后宫也算是顺利。”嬿婉抬起眼,“皇上如此厚爱臣妾,信任臣妾,臣妾如何会让皇上失望呢。” “嗯。”皇帝满意地看着嬿婉这般懂事的模样,又多问了些她腹中孩子的近况,说来也奇怪,自从寒香见入宫,皇上已经许久不曾踏足后宫,她又不能侍寝,故而除却她上回去劝寒香见那一回,几乎不曾见到皇上,上一回皇上心里只有寒香见,根本不曾提起过她腹中的皇嗣。 今日倒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嘘寒问暖,当然她也能理解,皇上那么多皇嗣,三阿哥在撷芳殿性命垂危他尚且不在乎,自己腹中这个不知男女的孩子他自然更不在意了。 皇上嘛,日理万机,只要在他需要亲情的时候,带上一个懂事听话的皇子,说两句好话,就能唤起皇上的父子情谊,仿佛天家的血缘也弥补了陪伴这一点,父子亲情只要一两次的碰面就能形成稳固的联系,坚不可摧。 可事实上, 皇嗣无论如何都是和额娘或者乳母奴婢们待在一起久一些,对皇阿玛永远是先君臣,后父子,皇帝偶尔会不计较皇嗣们的失礼,但事实上他非常在意这一点,所以有些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 就比如皇上这句,“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朕都喜欢,你养的孩子定然都是懂事知礼的。” 但嬿婉自然不会直说,她会做足慈母的派头,为皇上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 “那自然是因为臣妾怀的是皇上的孩子,有如此英明神武的皇阿玛做标杆,无论是公主还是阿哥,都是懂事知礼的。” 第133章 封赏 嬿婉出了养心殿的门,而册封她为令贵妃的圣旨已经传遍了六宫。 “奴才恭喜令贵妃娘娘。”进忠守在门口,为嬿婉拉起帘子,二人眼神交汇,似乎同从前嬿婉第一次踏进养心殿时一样,那时候她还是个卑微的小宫女,抱着刚摘来的凌霄花要为自己搏一条出路。 而如今,她已经是令贵妃了,毫无争议的后宫第一人。 “嗯。”嬿婉眼神停留了一瞬,便搭着春婵的手,坐上了轿辇。 进忠站在原地,看着嬿婉的仪仗远去。 “令主子如今可是风光了。”李玉站在一旁,感慨道,“难为你这么忙里忙外的。” “哟,师傅,那也多亏了您对我的关照啊。”进忠笑眯眯的。 “行了,少贫嘴,你要是懂事,贵妃娘娘给你的赏赐也分给师傅我点。”李玉扫了他一眼,转身进去了,“若是你哪天看上我的位子了,早点跟我说,我让贤。” “师傅别说这些胡话,我哪有那个意思啊,您要是缺什么跟我说,我以后那是要给师傅养老的。”进忠一听,忙屁颠屁颠地跟在李玉身后吹彩虹屁。 别啊,做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太忙了,就不能钻空子溜去永寿宫了,再说,师傅真走了,要是皇上哪天心情不好,找谁挡一挡皇上的火气。 —— 次日,皇帝与众嫔妃齐聚宝月楼,寒香见换上香色的贵人服制陪在皇帝身侧,而另一边,是以令贵妃为首的众嫔妃。 一层一层地走上去,其中实在是富丽堂皇,精致绝伦,嬿婉心里感叹着,却又觉着在这地方透不过气,简直就像是一个精致的鸟笼,网住了寒香见这只金丝雀。 “这宝月楼朕特地吩咐了按寒部的布置来,你看看可还喜欢啊。”皇帝满意地走在前面,询问着身侧的寒香见。 “臣妾谢皇上。”寒香见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皇帝,不甚在意,只是转身面向了众嫔妃。 “容贵人已经行过册封礼,那就是正经的大清嫔妃,后宫所有人都要容得下容贵人,与她和睦相处。” “是,臣妾必会好生照顾容贵人,恭祝皇上得偿所愿,也祝贺容妹妹大喜。”嬿婉领了头,后宫嫔妃自然是点头称是,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唯有娴嫔板着一张脸,一丝笑也不愿露。 寒香见成了新晋宠妃,一连半月皇帝都召幸她,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了宝月楼。众嫔妃心中不忿,因为嬿婉做了令贵妃,永寿宫便成了各宫嫔妃请安的地方,众人都在的时候,尚且不曾对寒香见说什么,等寒香见走了,才是真正地同仇敌忾。 “贵妃娘娘,从前容贵人不是嫔妃的时候皇上痴迷,如今做了嫔妃了又一直独宠,臣妾宫里的砖头都冰凉刺骨。” “是啊,自从容贵人入宫,皇上也是一次没来过臣妾宫里。” “皇上要臣妾们容得下她,可臣妾一看到宝月楼和她那副清高的样子就难受。” “贵妃娘娘……” 嬿婉听着众人的诉苦,有子的嫔妃们几乎都默不作声,她们好歹还有个孩子可以排解寂寞,可是这群年轻的嫔妃们却实在是熬不住,有的是被皇上宠幸一回就抛诸脑后的。 “皇上要宠谁,本宫没法子决定,你们若是有心,就去和容贵人争一争,你们一个个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一进宫怎么都熄火了?”嬿婉将茶碗轻轻一放,众人就没了声音。 “那也要皇上愿意听,皇上心里只有宝月楼,哪里有咱们啊。”一个答应嘟囔着。 “在这宫里,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本宫也不能干预皇上的想法不是。不过,皇上不懂得疼人,本宫却是知道的,这些时日后宫的诸位姐妹们的确是心力交瘁,本宫晋位贵妃,离不开诸位姐妹们的支持,故而已经吩咐内务府,这个月各宫的份例都加一倍,从永寿宫的私库出。” 嬿婉扶了扶发髻,“皇上再不见人,这宫宴大家总是都要出席的,与其在本宫这儿诉苦,不如自己回去想想如何引得皇上的注意,本宫尽量给各位姐妹安排,只是这安排也要有东西才行啊。” “是,多谢贵妃娘娘。”众人一下子没了脾气,多了一个月的月例,贵妃娘娘又这般好说话,她们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待众人逐渐散去,只留下意欢,蕊姬,还有婉嫔。 “一次性赏了全宫,你宫里份例够吗?我的那一份就不必了。”意欢轻声道。 “是啊,随她们去,这原也怪不到你身上。”蕊姬嗑着瓜子,“那些个答应常在都好说,这各宫的主位,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臣妾也不必了,臣妾宫里养着永瑾,不缺这些。”婉嫔柔声开口,“只是,臣妾有一事要求令贵妃娘娘。” “你说,”对婉嫔,嬿婉总是好脾气的。 “纯妃姐姐自从三阿哥被申斥,总是卧病在床,三阿哥的病也久不见起色,臣妾知道此事难为人,只是臣妾在这宫里同纯妃姐姐的情谊是最好的,贵妃娘娘,臣妾只想解了纯妃姐姐的心结,就让皇上来瞧一眼,一眼也好。” “婉嫔,你也知道为难,这宫里最不好提起的就是纯妃母子。”蕊姬皱了皱眉头,嬿婉才刚做上贵妃,若是因此惹了皇上不悦可怎么是好呢? “是啊,会让皇上烦心的。”意欢随即说道。 “臣妾,臣妾,”婉嫔看着嬿婉的脸色,忙站起来赔罪,“是臣妾糊涂,贵妃娘娘恕罪。” “快起来,”嬿婉颔首,春婵上前扶起了婉嫔。 “本宫知道,你从来不争不抢,是这后宫里难得的好人。”嬿婉看着她,“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会同皇上提一句,只是不能保证皇上会不会去钟粹宫。” “是,多谢贵妃娘娘。”婉嫔笑起来。 意欢和蕊姬还要再说,嬿婉已经转了话头。 “二位姐姐,我孩儿的新衣裳可绣好了?” “你就记挂着这个了,还有些日子呢,日日催,少不了的。”意欢嗔怒地说道。 “我瞧着你肚子尖尖的,像个阿哥,快些平安落地,我的永玙如今都能跑能跳了。”蕊姬偏了偏头,说道。 “好好好,那我就安安心心等着。” 第134章 爱情 嬿婉封赏全宫第二日,寒香见便来了永寿宫。 “给贵妃娘娘请安。”寒香见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虽然身着雪色宫装,整个人却依旧像是一朵永生花,虽然美丽,却了无生机。 “真是稀客,没想到,除却请安,你竟然还有踏足永寿宫的这一天。”嬿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臣妾得了令贵妃的赏,自然是要来谢恩的。”寒香见抬起头,“更何况,贵妃娘娘此举还是为了我的事情安抚后宫,臣妾就更该来了。” “本宫身为贵妃,管理后宫事分内之事,也不存在什么为了谁。”嬿婉笑了笑,“那日在宝月楼见到你,本宫很高兴。” “贵妃娘娘说想要见到活着的臣妾,可臣妾却觉得,自己人还活着,灵魂却早已随着寒企去了,如今的容贵人,不过是以寒部公主的身份活在大清皇宫里,只当自己是为寒部赎罪,留在这暗无天日的紫禁城。”寒香见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落寞, “不过,还是多谢贵妃娘娘,您那句话说得对,臣妾不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是为了寒部,臣妾也会好好活下去。” “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嬿婉静静地看着她,“只是,如此美丽的一张脸蛋,日日愁眉苦脸实在可惜。” “臣妾活的很好,贵妃娘娘不必担心,”寒香见抿了一口茶,感叹道, “在寒部收到要来大清的消息,臣妾自知抗旨会为我的族人带来不幸,故而臣妾来了,不曾想这一走,寒企就死在了来寻我的路上,臣妾的心也跟着臣妾的少年郎死了,后来到了这大清,我自以为能和命运抗衡,可也不过是一场笑话,若不是贵妃娘娘点醒了臣妾,臣妾不知还要迷茫多久。” “只是贵妃娘娘,臣妾很好奇,您爱皇上吗,您为皇上操持后宫,生儿育女,是有名的贤妃,可若是真的爱,为什么您愿意如此宽待臣妾?” 当然不爱了,你为了那个叫寒企的要死要活,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容贵人,爱有很多种。”嬿婉思索了一瞬,立刻给出了答案。 “本宫自然是爱皇上的,只是爱从来不是束缚和索取,在本宫心里,皇上安好无忧,就是本宫最大的念想。” “原是如此,贵妃娘娘的境界真是比臣妾高出太多了。”寒香见若有所思,“臣妾听说,贵妃娘娘是皇上一手栽培的,其中情谊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嬿婉笑而不语。 “臣妾羡慕贵妃娘娘能常伴自己心爱的人左右,只可惜皇上并非臣妾的良人,若是寒企,臣妾想来也会像贵妃娘娘一样,以夫君的喜为喜,以夫君的忧为忧。” 嗯……好新颖的答复,其实这并不是正确的爱情观,毕竟皇上真的是个花心人,她对皇上,不过是当成一位东家,只有对东家才会如此,对心仪之人?那自然是小气至极,他的心里有我一人。 嬿婉看了看寒香见,真是天真无邪的公主,说句不好听的,她和自己的少年郎两个人在雪山上长大,居然不懂得这大喊会引起雪崩,看来脑子都有点不好使。 “可是,你对皇上,可以没有爱,但要有敬。”嬿婉斟酌着说道,“有什么不适应的,尽管来永寿宫找本宫。” “是,臣妾知道了,贵妃娘娘,臣妾还有一事,虽然不合时宜,但臣妾还是想问问您,就算侍寝,如何才能没有身孕呢?”寒香见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头。 好歹毒的问题。 嬿婉第一次感觉被挑战了,这要她怎么回答? “生育皇嗣是嫔妃的本分,这一点,本宫无法帮你。”嬿婉叹了口气。 “是吗,是臣妾唐突了。”寒香见苦笑着,“臣妾问过太医,他们只恨不得将自己耳朵拿下来,跑的比谁都快呢。” “事关皇嗣,确实该怕。”嬿婉试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可惜寒香见一直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就算是笑,也只是微微一笑。 “为什么不愿意遇喜?” 没忍住,嬿婉还是出声道。 “臣妾不愿意给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寒香见的脸上带着决绝。 “你……罢了。” 嬿婉忽然在一瞬间有了参差感,就算在大清的宫里饱受折辱,她似乎依旧是雪山上那朵冰莲花,永远高冷,不像自己,得拼命去争才能有一线生机。 本就在光芒中出生,和从黑暗里一步步爬到光下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她和寒香见,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在,这一世的寒香见比上一世清醒,毕竟她也不知道,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对寒香见她自认是做足了功夫的,是她劝皇上厚待寒香见,为她准备寒部的食物和衣服,也不曾对她有过半分埋怨咒骂,可她就是只愿意待在青樱身边,对自己也永远没有好脸色。 几句话之后,寒香见离开了永寿宫,说实话,她对贵妃娘娘,敬佩多于亲近,贵妃娘娘真是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善人,可惜她不能理解自己对寒企的爱意有多么深沉。 有一个人是了解的,她正在御花园赏梅花。 第135章 少年郎 —— 御花园 “主儿,起风了,咱们快回去吧。”喜珀跟在寒香见身边,劝道。 “回去太闷了,我再走走。”寒香见自顾自地往前走,喃喃道,“如今,早早都过了沙枣花的季节了。” “主儿,皇上赏的沙枣花茶还在库房里放着呢,您想喝奴婢回去就给您备着。”喜珀轻声道。 寒香见笑了笑,并不搭话,停在了一株腊梅前,冬日的花朵当真是娇小,散发着怡人清香,就和这宫里的女子一样,不似故乡夏日盛放的沙枣花,那么热烈奔放。 “那位……嗯,是寿康宫的太妃吗?”寒香见远远瞧见一个身影,因着是背对着,瞧不见面容,只能远远看出她穿着绛紫色的披风加上灰色的毛领,似乎也正驻足赏梅。 宫里的嫔妃大多不会穿这样的深色,就算穿也是同贵妃娘娘那般,衣裳上绣着花鸟的图案,再辅以亮丽的首饰,整个人贵气十足。而不是如面前这位看起来低调内敛的太妃娘娘一样,衣裳上绣着祥云纹,显得整个人端庄肃穆,连头上的点翠和流苏也处处显示出其成熟稳重的气质,似乎比太后娘娘的年纪还要大上几分。 不对,这手上华贵的绿松石护甲熠熠生辉,搭在小巧的腊梅上,倒像是春日的青虫在冬日也活跃了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各色宝石,可见此人也是爱重华贵的,可惜上了年纪,佝偻着背部,在这寒风中,倒显得有些凄凉了。 喜珀仔细辨认着,终于从那人独特带着沙哑的嗓音中,辨认出了身份。 “不,主儿,那是翊坤宫的娴嫔娘娘,是从前潜邸的旧人,不是太妃。” “哦,是这样,那真是我失礼了。” 娴嫔应声回头,看见寒香见驻足于此,虽然心中对于皇帝对寒香见痴狂一事异常在意,可是她贵为嫔位,自然还是要受寒香见的礼的。 “给娴嫔娘娘请安。”寒香见缓缓走到她跟前。 “起来吧。”娴嫔上下打量着,罢了罢了,确实是生的美,想来皇上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的通病,一时迷了眼睛。 “是。”寒香见站起身,“娴嫔娘娘好兴致。” “本宫最喜欢梅花的气节,摘上些许回宫罢了。”提到梅花,娴嫔又高傲了起来,她笑了笑,连眼角的细纹都皱起来。 寒香见礼貌地客气几句,行礼离开,她同后宫嫔妃一向不交往,对这位娴嫔娘娘也是知之甚少,不过,在此之后的几次意外碰面,很快引出了二人的共同话题—— 少年郎。 “其实本宫也很好奇,寒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你若不与本宫说说,怕是知道他记得他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了。”寒香见偶尔提起一年前的埋葬了寒企的那场雪崩,青樱便来了兴趣。 此时的寒香见像是触发了关键词,眼睛一下亮了, “你和皇上都不会懂得。这是少年时的相知相许,相伴相惜。” 寒香见回忆起了往事,陶醉在过去的美好中。 “我喜欢寒企的时候才十三岁,那时他十六岁。他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那一年,我在野外被狼群追逐,是他赶来救我,和狼群搏斗。后来,他带着我骑马、放牧,带我去看冰山上的雪莲花。他说雪莲花是不能摘的,因为在他心里,雪莲花和我一样美丽。还有,还有,他知道我喜欢沙枣花的香气,便在我的屋子外种满了沙枣树。他吹着口弦,伴我起舞,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真好啊。”青樱的眼神落寞了,她回忆起自己和皇帝的点点滴滴,在那一出《墙头马上》的戏文出现之前,二人一直称兄道弟,那时的弘历不曾将她当做心上人,她就这么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玩儿,闹,京城中只有她一个格格敢这样站在他身边。 后来,他们一起看了那出戏,弘历才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再后来,她用绝妙的方法躲过了三阿哥的选秀,他嘴上说着不选自己,让自己掌眼,实则将如意递给了她…… 娴嫔太开心了,过去的美好时光一幕幕就在眼前,若是一切都没有改变该多好! “所有人都认可我们的情意,就差一点,我们就能永远相伴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们是真心相许的,我们彼此盟誓,彼此衷情,就想在草原上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我们寒部的人,许下的誓言就是真心,绝不会反悔。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或许有很多比他更好的人,可我心里喜欢的,只有寒企一个。” 寒香见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欢快,这宫里终于有人愿意提起寒企和自己的美好恋情,而不是劝她好好留在宫里,娴嫔娘娘好特别! “你要这么说,本宫便懂了。本宫也曾有那样的年少倾心。”青樱长舒了一口气,“本宫才知道,在这个宫里,本宫并不是孤身一人,终于有一个人与本宫有过一样的心意和感情。你与寒企的年少情深,就如本宫和皇上的从前。” “原来娘娘的少年郎,便是皇上。”寒香见愣住了,“可是娘娘,皇上待您……” 她入宫来,只听说令贵妃娘娘深得圣心,又听闻舒妃娘娘擅与皇上论诗词,玫妃娘娘的琵琶堪称一绝,庆嫔娘娘生了一副好嗓子,还有晋嫔,顺嫔,婉嫔…… 娴嫔娘娘,倒是不怎么听说过,在永寿宫娴嫔娘娘也不多说话,莫非? 娴嫔娘娘不争不抢,只为着皇上的情意罢了! 果然,青樱低头不语,她听着香见对寒企的恋恋不忘,对失去寒企的心痛欲死,她恍然觉得,或许自己也已经失去了曾经眷恋的少年郎,或许曾经的皇上和寒企一样,早早离开了。 而最可怜也可笑的是,偏偏唯有寒香见,或许才是懂得自己失去少年郎的那个人了。 寒香见,寒香见,在从前自己有多看不起她,如今对皇帝就有多失落。 她有自己的少年郎,可是本宫的少年郎为什么偏偏看上了她,如此费尽心思,就为了强行留下她?! “你比本宫幸运,”青樱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沙哑空灵的声音想起,“你的少年郎永远活在你心里,可是本宫的少年郎,罢了,不提也罢了。” 寒香见连忙闭了嘴,心里涌现出对娴嫔娘娘的同情。 娴嫔娘娘……皇上果真是冷心冷情啊。 “以后,不提了。”青樱抿了抿自己的大红嘴巴子,不断眨着眼睛来缓解方才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 “娴嫔娘娘,”寒香见左右看了看,又提出了自己在永寿宫的那个问题,“娴嫔娘娘,臣妾知道,这宫里唯有您是最能明白臣妾的心的,如您所见,臣妾不愿侍寝,可如今事已至此,所以臣妾想问您,即使侍寝,有什么法子能不遇喜呢?” 第136章 绝子汤 青樱呆愣住了,不遇喜?她不愿遇喜吗?哪怕有着这么多的恩宠,这些后宫女子都趋之若鹜的恩宠! “娴嫔娘娘,我们主儿胡说呢,您别往心里去。”喜珀勉强地笑了笑,自家主子真是过于放肆了,这话但凡被有心人听到了,那都是大罪,还好皇上一心宠着主儿,任旁人怎么说都不管。 “娴嫔娘娘懂我,应该是能明白臣妾的。”寒香见的眼神落寞,“臣妾是真的不愿意生下除了心爱之人以外其他人的孩子,若是娘娘有法子,还请成全了臣妾吧。” 青樱抿了抿自己的大嘴唇,心中更加可怜起寒香见来,可同时,却有一丝不被察觉的欣喜。 宫里没有常盛的宠妃,若是没有子嗣,虚无缥缈的恩宠算什么呢? 更何况,皇上,你瞧见了吗,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您爱,您很快就会明白,会醒悟,我才是你唯一的妻子,这宫里你唯一的青梅竹马,唯一的灵魂伴侣! 其他的妃子,不过是一个个好看的摆设,彰显着这天家威严罢了。 “本宫知道了。”青樱的嘴角撅起了一下,又迅速变成了稳重,慈祥的模样。 —— 慈宁宫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走进慈宁宫的暖阁,嬿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太后背对着她,拿着小银剪子一张一合地修剪面前的花枝,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入冬,宫里的花卉便显得珍奇,太后娘娘这暖阁里却是花香甘馥,闻着就觉着甜。” 这宫里的气氛过于冷凝,嬿婉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令贵妃喜欢这味道啊。”太后悠悠转过身子,身后那瓶子里供着的那束花枝,是几枝沙枣花,已然被太后剪去所有零碎,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太后笑了,那笑意却叫人发寒:“这些花本不适合长在宫里,哀家便修剪修剪,可叹从前只听闻唐玄宗为杨贵妃千里送荔枝,跑死了许多马。到了皇帝这里,倒也来了这一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枣花来。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难得瞧见一段奇闻了。” “太后这话就不好了,皇上是天下之主,这天下哪里的花不该送到紫禁城来呢。”嬿婉只觉着自己身上发热,背后细细地渗出汗来。 “你一心捧着皇帝,求着恩宠,哀家不管你,可皇上为了讨好寒氏,不顾前朝后宫,又大兴土木建宝月楼,这简直置大清颜面于不顾了,哀家不能不为国事忧心。再说寒部曾经跟随准噶尔不驯,就算如今臣服,谁知何时还会有异心,这些事,你如今身为贵妃,难道也要置身事外吗?”太后的语气严肃起来。 “啊!”嬿婉知道,这不是她能管得事情,索性捂着肚子晕在了春婵的怀里。 “主儿,您怎么了主儿,太后娘娘,先请太医吧!”春婵和澜翠一左一右护着嬿婉,哀求道。 太后沉默了,即使如此明显的装晕,她也不能说什么,令贵妃月份大了,怎么也耽误不得的。 “请太医。” “谢太后娘娘。”二人护着嬿婉往外去,等仪仗远远离了慈宁宫,嬿婉才平复了心情,睁开了眼睛。 “主儿,太医已经请了,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春婵小声道。 “是啊,主儿,奴婢还担心太后娘娘扣人呢。”澜翠心有余悸,“奴婢都想好了,若是太后娘娘要您在暖阁等着太医来,就马上去寻进忠公公来,太吓人了。” “太后娘娘不傻,知道本宫不会管这件事,”嬿婉扶着肚子,“寒香见现在就是皇上的眼珠子,谁都碰不得,可要本宫说,皇上如今都过了不惑之年了,太后娘娘为何如此担心,这世上难道还有比皇上更懂国事的人吗?一个寒氏而已,她都能干出这绝食自尽的蠢事来了,难道还会是什么妖妃?” “太后娘娘也是关心则乱,”春婵应和着,“这不是前朝顺治爷的事情摆在那呢,实在是担心啊。” “皇上不是顺治爷,寒香见也不是董鄂妃。”嬿婉扶着肚子走进永寿宫, “可是太后这是下了决心了,虽说本宫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你回头也去知会一下舒妃和玫妃,这宫里拢共就几个妃位,还有个纯妃抱病,本宫先前和皇上提起三阿哥和纯妃的,皇上也依旧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足见寒香见在皇上心中占了多大的位置。” “是,奴婢明白。”春婵急急去了储秀宫和永和宫,二人不是傻子,就算嬿婉不说,为着各自的子女,也绝干不出这种事,故而,在太后接连召见了舒妃和玫妃,甚至是庆嫔之后,得到的答复皆不合她意。 三人没有嬿婉那么好的待遇,太后对三人就是直截了当地说道, “皇帝如此宠爱容贵人,怕总是有遇喜的一日,若将来再脑子一热,非得立了她的孩子做太子,就如当日顺治爷定要立董鄂皇贵妃之子一般,哀家这个太后也阻止不得,那这后宫,这大清,都要乱了!” “这东西,哀家一应都准备好了,端到她面前让她喝下去,要她一了百了。” 那东西,便是福珈端着的一只青瓷汤盏,一了百了?这其中之物只能是绝子汤。 “太后娘娘,臣妾一心为着皇上,若寒香见因为臣妾终生不能生育,皇上再也不会原谅臣妾,那臣妾不如去死了!”意欢在太后跟前叩首,自请抄百遍经文为大清祈福,太后只能怒其不争,责骂几句就让她回去。 玫妃那边,更是直接提了十阿哥在太后跟前哭,为着自己的亲子,怎么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也不想想,若是寒氏的孩子以后做了太子,你的十阿哥又该何去何从?如今他都开蒙了,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好孩子啊。”太后循循善诱。 “臣妾不要,臣妾只要十阿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过这一生,臣妾从未想过要他做什么太子,求太后放过他,放过臣妾吧。”玫妃声声泣血,在慈宁宫哭到不能自已。 至于庆嫔,见了那绝子汤药,就直接浑身颤抖,连话也说不全了。 “太后娘娘……皇上会杀了臣妾的,皇上真的会赐死臣妾的!” 最终的结果,便是谁都没胆子接下来这汤药。 消息传到永寿宫,嬿婉正和进忠聊起皇上不远千里送沙枣花入宫一事。 “皇上在宝月楼周围多种沙枣树,便是为了容贵人喜欢,说是容贵人思念家乡,寒部送来的沙枣花,她看了最高兴,如今的宝月楼,全是沙枣花的香气,一日也离不得。”进忠小心地揉着嬿婉的小腿,“太医说了,您月份大了,容易水肿,奴才给您按按。” “皇上如此痴迷,也难免太后娘娘急得要灌一碗避子汤给她。”嬿婉用玉轮轻轻按着脸,“不过何必做的这么绝,非要这么明面上过了咱们的手去送,她怎么不直接让福伽送到宝月楼,保准寒香见麻利地喝。” “那太后和皇上的母子之情势必大伤,太后娘娘怎么会做这等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进忠耸耸肩,“可是说到底,谁去送都得褪层皮。” “这是势必要寻一个替死鬼啊。”嬿婉眯了眯眼,“可是太后娘娘若是非要做,这宫里避除女子有孕的法子多了,一碗避子汤,那是生生要疼了半条命去,” “您别管这事儿,安安心心等孩子落地才是正事。”进忠握住了嬿婉的手,“您怀着皇嗣呢,这宫里您最大。” 第137章 聪慧 慈宁宫 “这宫里就没一个是能扛起的事儿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气死哀家了。”太后面色不善,面前那早早只剩下几根枝子的沙枣花更是散落了一地。 “太后您宽心,毕竟这后宫的嫔妃们都要仰赖皇上恩宠,属实不敢传达您的旨意啊。”福伽在一旁劝着。 “寒氏在后宫里就是个祸害,哀家必须要处理好。”太后饮尽了一杯茶,整个人沉思着,有一个人,缓缓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福伽,你说,若是娴嫔,可会忤逆哀家?”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沉声道。 “娴嫔是潜邸的老人,当年又差点做了嫡福晋,最是敬重您的,想来娴嫔是能担当得起。”福伽连忙说道。 “是啊,皇帝的后宫里老人不多了,纯妃如今成了药罐子,婉嫔更不用说了,在这宫里半句都不说的。”太后熟稔地点头,“虽说哀家瞧不来娴嫔,可到底她是个能成事儿的。” “那奴婢这就去翊坤宫请娴嫔娘娘。” 福伽心领神会,不一会,青樱就赶来了慈宁宫。 “青樱啊,哀家一直觉着你聪慧,同那些只会争宠的妃子不一样,你是有大智慧的。”太后不紧不慢地说了绝子药的事,同诸位嫔妃不同,青樱并没有急着拒绝,而是睁着聪慧的小眼睛,不解而疑惑地看着太后,随后露出了一副深思的表情,太后便在这时,开始夸赞起了娴嫔。 太后笑意温和,语重心长地说道:“哀家不能阻拦寒氏侍寝,可哀家却不得不防一防她怀上皇嗣,你想想,若是皇上执意立寒氏的孩子为太子,那大清的江山万代可怎么是好呢?” “你的十二阿哥哀家也是见过的,生的聪明伶俐,可是块好料子啊。” “太后盛赞了,臣妾只求十二阿哥以后能做个尊贵王爷,就是最好的了,怎么敢奢求别的呢?”青樱原本听得晕晕乎乎,她已经许久不曾听到旁人对自己的称赞了,太后娘娘原来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聪慧的吗?可太后一提到自己的儿子,她立马清醒了,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而且太后娘娘,如此势必会伤了皇上和臣妾的情义啊。”青樱呆坐着,用她核桃仁大的宫斗脑子思考着。 “哀家知道你在意与皇帝的情分,可皇帝如今待你还如从前一般么?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皇帝传了郎世宁为他与寒氏一同入画。这般待遇,当年皇帝与孝贤皇后有过,你求过,皇帝不曾答应,轮到寒氏这里,什么祖宗章法却都放在一边去了,你和皇帝,到底还有几分情谊在啊?” “这宫里的情谊都是虚无缥缈的,可唯有子嗣是真实存在的,这宫里这么多的嫔妃都比不上一个容贵人,那皇上的阿哥们也会比不上容贵人的孩子,你真的甘心要这么一直被容贵人压着吗?”太后看出了青樱的动摇,“你放心,你这是为了大局,哀家会尽力保你的。” “太后娘娘,臣妾……”拒绝的话语还在嘴边,可是一想起寒香见对自己的真情吐露,是啊,这也是寒香见一直以来求得,她不是在伤害别人,她这是在尽职尽责,在帮寒香见脱离苦海,是啊,这是善事。 而且,她怎能低人一等,她的孩子,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孩子也低别人一头呢?皇上让寒香见和自己入画,那立她的孩子做太子,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吗?不可以,不可以! “臣妾不负太后所托。”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她坚定的眼神,毅然决然地带走了那罐绝子汤。 “娴嫔聪慧啊。”太后欣慰至极。 哀家见了两代后宫,唯有娴嫔,是最特别的了。 —— 宝月楼 寒香见无聊地眺望这窗外,这是她的新爱好,在这鸟笼子一样的宝月楼里唯一的乐趣。 “楼下挪了好些沙枣树来,等到开花的季节,必定好看。”青樱缓缓地走进来,出声道。 “娴嫔娘娘来了,”寒香见起身道,“臣妾请娴嫔娘娘安。” “嗯。”青樱坐在了她的身边,寒香见的面上却没有一丝高兴。 “所谓物离乡则变,沙枣树到了这儿,怎么腾挪也长不了。”寒香见扫了一眼满院子的沙枣树,“娴嫔娘娘不知道,方才才好笑呢。皇上好端端地派了个太医来说要为我调理身子,可以早日遇喜。” “你侍寝这么些日子,遇喜也是有可能的。”想到自己的来意,青樱有些不自然。 “娴嫔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臣妾是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寒香见苦笑着,“臣妾偏不喜欢这恩宠。” 她是自己愿意的,这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青樱脑海中反复闪过这几句话,抬手吩咐身后的容佩将汤药拿上来。 “你有你想要的,本宫也有不得不做到的。这碗东西,本宫是奉太后之命送来的,就是你最想要的绝育汤药。这药要不了你的命,只是成全了你的念想。一口喝下去,再不能有所生育。当然,这喝与不喝,在你。可你得想好,喝了之后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往后你要后悔也不能了。” 虽是这么说着,青樱却是紧张万分地盯着寒香见。 若是她不愿意,这可怎么办,喝下去,你得喝下去! 第138章 耳光 寒香见凝视着那一碗药,忽然笑出声来, “多谢娴嫔娘娘,这是成全我的好东西呢。” “主儿,不,您不能喝啊。”喜珀吓白了脸,转身对娴嫔说道,:“娴嫔娘娘,这怎么行呢,这不行的。” 可是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用处,寒香见直直地端起了那碗药,一饮而尽。 “咳,咳。”喝的过于急促,寒香见连连咳嗽,脸上却带着释怀的笑。 “我的肚子,只生我喜欢的男人的孩子!而他,不必了!”寒香见手上拿着一滴不剩的空药盏,“我最后悔就是生在这世间,不得不苟延残喘,任人宰割,连死的权利都不能有,若是可以,我真想就这么去了!” 青樱的心随着寒香见的那碗药,落到了肚子里,是啊,自此以后,便是再多的恩宠,都无所谓了。 那药见效极快,两刻钟之后,寒香见便觉得一阵腹痛,血崩,宝月楼乱做了一团,喜珀的眼睛里带着哀怨,娴嫔娘娘的这碗药,简直断送了主儿的下半生。 江太医很快赶到了,惊奇地看着站在寝殿外的娴嫔,双目无神,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是的,她整个脑袋都是空茫茫的。耳边有有宫女们跑进跑出的杂乱声,有寒香见痛苦翻身的声音,因为性子倔强,疼成这样也不愿意发出一丝哀嚎。 和她沉默相伴的,唯有身旁的容佩。她担忧地开口:“娘娘,事已至此,您还是想想该怎么和皇上交代吧。” 皇帝来得很快,几乎带着风声。原本他正听到嬿婉胎气发作的消息正要赶去永寿宫,可随即便有人禀告香见出了事,他顾不得永寿宫,只说令贵妃不是第一回生产了,自有接生嬷嬷陪伴,只叫进忠去永寿宫守着。 自己就急匆匆进来,并未注意到青樱呆呆地站在一旁,只是急急冲进寝殿,寒香见已经浑身是血,整个人躺在床上,像是一朵就要凋落的花。 “谁干的,是谁干的!”皇帝的声音带着震怒。 “皇上,是娴嫔娘娘,那药是娴嫔娘娘送来的,皇上!”喜珀哭喊道,青樱便只感觉一阵风声便传到自己跟前,她习惯性地起身屈膝行礼,迎面而来的却是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 “皇上!”青樱整个人被打的转了个圈,连舌头也被痛意刺激地吐了出来,一双眼睛带着无辜和震惊,就这么半跪着,可一双眼睛里却是满满的不忿,是了,她有自己的风骨,即使是为了宫规祖制只能跪下行礼,她也要抬着自己的眼睛直视皇帝,因为,她没错! “你给她喝了什么?”皇帝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是满满的厌恶和震怒。 容佩连忙跪下道:“皇上息怒,娴嫔娘娘是承太后懿旨才这么做,不是出于娘娘的本心啊。” “皇上,原来你我之间,已然到了这般地步?”青樱梗着脖子,抬眼直视着皇帝,她想哭,可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她看着皇帝那视若仇人的眼神,仿佛是一位对叛逆儿子痛心的母亲,只沙哑着开口,“这碗汤药是臣妾拿来的,臣妾无话可说。” 江与彬缓缓走出来,回禀道,“皇上,容贵人没有大碍,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毒妇!”皇帝暴怒,看见青樱那毫无悔意,甚至带着些许不服气的眼神,又是一记耳光落下,“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害的香见永远不能生育,你真是,你真是!” 青樱的火气被激起来,她这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这是寒香见自己的主意,皇上什么都不懂,就这么责打自己,在一群奴才们面前,一丝体面都不给自己留,这怎么可以! 她直接站起身,义正言辞地说道:“太医说得没错,那碗药就是绝了生育的!可是此乃臣妾奉太后懿旨端来的,更何况喝与不喝,是容贵人自己的主意。皇上为了她固然可以神魂颠倒,不顾一切,可是皇上为何如此冤枉臣妾,臣妾是清白的!” 她的声音细细地发尖,刺痛着皇帝的耳膜,鲜红色的大嘴唇不断变化着形状,不像是在辩驳,倒像是在控诉:“皇上!这世上的许多事,是改变不得的!容贵人愿意留在宫里,愿意伺候皇上!可她的心,皇上终究是得不到!只是皇上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皇帝看着她,突然觉得一阵心累,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樱也和这宫里的诸多嫔妃一样,脑子里只有恩宠,而没有情谊,成了如此一个妒妇了吗?还要屡屡忤逆自己,屡屡以下犯上,把自己当成儿子训! 宝月楼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屋内偶尔传来的翻身声,青樱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皇帝,皇上真是失心疯了,好坏都分不出来,那自己就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宫里的规矩! 打破这一切的,是缓缓走进宝月楼的太后,二人皆行礼问安,她示意福伽去扶起娴嫔,这便是要为娴嫔撑腰了。 “皇上,你实在是有些失心疯了,怎么这般控制不住火气。” “皇额娘教训的是,可是儿子实在是心疼容贵人。”皇帝依旧是冷脸,站在一旁。 “皇帝,你要的是寒氏,如今你也如愿以偿。但寒氏心里有别人。与其来日寒氏生下孩子频起风波,不如让她以不能生育之身伺候你,也绝了满宫嫔妃的埋怨。”太后轻轻捻着手里的佛珠,沉声道。 皇帝不敢抗拒,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太后缓缓坐下:“皇帝,有时候爱之过而害之。若无你的过分沉溺,本无人在意容贵人的生死荣辱。你宠爱太过,才是把她逼到了绝处。” “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呵,”皇帝看了看娴嫔,又看了看太后。“皇额娘都如此说了,那朕也无话可说,只是这后宫是朕的后宫,自然是没有越过朕处事的道理,娴嫔是奉了皇额娘的旨意,可到底忤逆了朕的意愿,朕不重罚她,却也要叫后宫众人瞧一瞧忤逆朕的下场,否则朕这个皇帝,如何管理后宫,管理天下!” 皇帝看向娴嫔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谊。 “娴嫔,德行有亏,降为贵人,十二阿哥送寿康宫由太妃抚养。” “皇帝!” “皇上!” 二人齐齐出声,皇帝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下,声音里带了帝王的威严, “皇额娘,朕才是大清的皇帝,若是皇额娘不愿安稳地度过晚年,非要插手朕后宫的种种事务,那朕怕是真要做那不肖子孙了,进保,送皇额娘和娴贵人出去,往后,就请不要再踏足宝月楼了。” 太后沉声站了起来,她不曾想到,为了一个寒香见,皇帝竟然会说这么重的话。 是为了寒香见吗?也不是,只是皇帝觉得,若是帝王之威也能被时时冒犯,那这天下真的是要乱套了。今日,自己后宫的嫔妃无声无息就被灌了绝子药,他日,是否也会有人借着这样的名义处死自己的嫔妃,甚至威胁自己的安全? 他不能赌,在此之前,他必须断绝这可能发生的一切。 与此同时,内殿出来人禀告,说是容贵人醒了。 第139章 皇上 皇帝冷眼扫过呆愣,带着震惊和无辜眼神的青樱,径直走了进去,太后心中震惊,可进保已经做了请的动作, “太后娘娘,娴贵人,请回吧。” 太后看出了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就连她这个皇额娘都有敲打之意,她来说这一番话,一是为了点醒皇帝,二也是为了宽慰娴嫔,皇上嘴上说着不重罚,可降了娴嫔的位份,还把十二阿哥送去寿康宫,这便是在拐着弯说自己的不是了。 “太后,太后娘娘。”青樱反应过来,又转过头对太后娘娘施以超绝地无辜眼神,“皇上怎么能如此对待臣妾呢?” “走吧。”太后面色不善,靠在福伽身上便往外走。 “不,太后娘娘 !臣妾是奉了您的旨意才来的,那碗药也是容贵人自己喝的,为什么要降臣妾的位份,还要夺走臣妾的孩子!太后娘娘!”青樱终于清醒过来,她失了皇帝的圣心,又没了位份和子嗣,她在这宫里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娴主儿,先走吧。”福伽看不过去,小声道,如今这副样子,太后也劝不动皇上啊。 太后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径直往外走去,只留下青樱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期盼着望着内殿,寒香见一定会向皇上解释的,她是清白的,她没有错啊! “娴贵人。”进保又做了一遍请的动作。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清白的,皇上!”顾不得什么体面尊贵了,青樱摇晃着自己的爪子,就要硬闯,她必须和皇帝论个明白,这祖宗章法是不能乱来的! 内殿,寒香见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皇帝搂住她的肩膀,又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只得抽了手由侍女替她擦着脸。 寒香见轻轻抚着肚子,出声道:“我是不能生了,是么?” 皇帝紧紧攥着她的手,心中一阵悲凉和难受:“香见,你别怕,只是没了孩子而已……朕会好好待你……朕……” 不知为何,竟连话都说不完全了,不知不觉间,自己对寒香见,其实已经这样在意了吗? “那碗药,是我自己要喝的,生与不生,我自己说了算。”寒香见笑的悲凉,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绝望的美感。 “香见……”皇帝的眼中透露出不可置信。 “皇上,您听到了,是她自己要喝的,与臣妾无关,皇上!”青樱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尖叫着,吵得皇帝的耳膜一震。 寒香见看着皇帝,轻声道:“皇上,我本不该来这个宫里,更不该得你的宠爱。你就当我无福,承受不起。我来日的孩子,更承受不起。你要我伺候你,那我就这么清清静静地伺候你好了,别管旁的什么事情,还有,娴嫔娘娘无辜,还请您不要责罚她。” 青樱满怀希望地望向了内殿。 “香见,你要明白。”在极度的悲凉和震惊之后,皇帝只剩下了近乎绝望的平静。 “若她逼迫于你,那就不该是降位这么轻了。这紫禁城里,朕才是最大的规矩,朕罚娴嫔,是因为她以下犯上,是因为她欺瞒朕,忤逆朕!朕就是要罚她,就是要众人都知道,朕是帝王,任何人都不可以忤逆朕!” 皇帝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仿佛是什么潜在的规则被打破了一番,是了,从前自己为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她屡屡触犯宫规,自己都放过了,纵容她一次又一次,可这一次,他受不了了,旁的也就有算了,这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乌拉那拉氏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他可是皇上啊! “皇上……”寒香见的瞳孔微微放大。 “朕说过,朕会照顾你一辈子,疼惜你一辈子,”皇帝平复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继而说道,“可是你要明白,这宫里任何人触犯宫规,都要付出代价,就像娴贵人一样。” “朕会封你为容嫔,香见,养好身子,朕是真的心悦于你,不要再让朕痛心了,好吗?” 寒香见沉默不言,而屋外的娴贵人,已经被进保捂嘴拖了出去。 容佩急得上蹿下跳,可是她再勇猛无双,也不敢和进保硬碰硬,只能向老母鸡护崽子一样,张着手护着娴贵人,一直到出了门,进保身边的小太监把人放下,她才连忙迎上去,搀扶着自家的主子。 “主儿,咱们回宫吧。”容佩担心地说道。 青樱此时却直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被皇帝彻彻底底地抛弃了。 “容佩,皇上他,皇上他……”青樱抬起眼睛,带着屈辱和愤恨。 青樱的脸上,是异常明显的红痕,连嘴角也被打得渗出了血,可这些远远没有她心里来的痛苦。 “主儿。”容佩不知如何安慰。 “容佩,皇上是真的,已经忘记了我们的曾经,他真的,不再是我的少年郎了。” 第140章 追随 —— 永寿宫 “贵妃娘娘,您用力啊。”田姥姥忙前忙后,进忠公公镇守门口。 终归是第二胎比头胎好生一些,虽说吃了些苦头,可好歹不像头胎那般生了一天一夜,夜半时分,十四阿哥便平安落地。 “恭喜令贵妃娘娘,是个小阿哥。”伴着嬷嬷的报喜声,整个永寿宫的气氛都显得轻快起来。 “去去,报喜去。” 同上一回不同,这回去养心殿报信的是进忠的徒弟小文子,而进忠自己,端着温好的红枣小米粥就往嬿婉身边去。 “十四阿哥生的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嬿婉看过孩子之后,十四阿哥已经被乳母抱了下去,门外,田姥姥正在和春婵交流产后的注意事项。 “有劳姥姥了,等咱们主儿缓过来,定然好好感谢姥姥。”春婵用心记着,笑道。 “哟 ,春婵姑姑,方才我瞧着澜翠姑娘在收拾产房,这贵妃娘娘身边该不会没人看着吧。”田姥姥担心地说道,澜翠已经和嬿婉表明心意,再过些时日便要嫁出宫去,而春婵不愿嫁人,梳了头发,如今已经是姑姑了。 “你不必担心,主儿身边哪里只能有我们二人伺候呢。”春婵不动声色地拦在门口,进忠公公早早进去了,自然用不着旁人碍事。 “是,是,那我就先去照看十四阿哥了。”田姥姥笑了笑,转身就往外去。 “主儿生产,从白天到晚上,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王蟾毫无形象地坐在永寿宫的地板上,不忿道。 “还敢编排起皇上来了,小声些。”春婵靠在墙边,扫了一眼王蟾。 “我这是替主儿不平,主儿这么辛苦,皇上心里就只有那个宝月楼,宝月楼!”王蟾拿着手上的拂尘狠狠往地板上砸。 “小点声,别吵着主儿。”春婵哭笑不得,“主儿自己都不在乎皇上来不来,你倒是急起来。” “那还不是……”王蟾依旧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声音已经明显压低了。 “诶,进忠公公在里头?” “那不然是谁,仔细着你的皮,上一回进忠公公的教诲你还没记住啊。”春婵捂嘴笑了笑,天呢,就那会他不仔细查看就把四阿哥送来的腌臜礼物送到主儿面前,喜提进忠公公亲自集训半月,而后的三个月都守门不敢进内院,还是主儿发话了,他腰杆子才直了些。 “ 你笑话我,你还笑话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惨。”王蟾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得了,好好守着永寿宫的门,我不同你说了,我还有差事要办呢。”春婵随手抓走了王蟾的拂尘,往他脑袋上一扫,又放了回去。 “诶,你也欺负我……”王蟾心里委屈,可春婵早已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都是宫里的大姑姑了,怎么还逮着我欺负。”王蟾拍拍屁股站起来,委屈巴巴地守门去了。 —— “来,慢着点。”进忠心疼地看着嘴唇苍白的嬿婉,吹凉了粥,一勺勺喂着。 “你不亲自去给本宫报喜?”嬿婉低头喝着,柔声道。 “皇上如今怕是顾不上您,奴才不如多陪陪您。”进忠委屈巴巴地抬起眼睛,“您瞧您,每次一生孩子,就是元气大伤,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都没了,脸都瘦了一圈。” “怎么可能,只听说生了孩子发胖的。”嬿婉抚着自己的脸,“本宫没有变丑吧?” “没有 ,没有。”进忠连忙否认,“就是太苍白了些。” “本宫有一个阿哥了,你不高兴吗?”嬿婉打量着进忠不悲不喜的脸。 “高兴,您高兴,奴才自然高兴,”进忠眼巴巴地看着她,“可是令主儿,您伤身子,奴才心疼。” “进忠,”嬿婉忽然感觉一种不同的情绪涌上心头,“我以为,你会更在意我在这宫里的地位。” “从令主儿走到奴才身边的那一刻起,奴才心里最看重的,就只有令主儿您自己。”进忠将嬿婉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奴才只希望您身体康健,能永远陪在奴才身边。” “嗯。”嬿婉笑了,却笑着笑着又哭了。 她什么都没有,就连在这宫里自己用心经营的恩宠,也会轻而易举地被夺走,皇帝宠爱她,是因为她懂事,因为她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众人敬她,是因为皇帝捧她,因为她是阿哥公主的生母,可只有进忠一个人,是因为她是魏嬿婉而爱重她。 只是因为,我是魏嬿婉,所以进忠在我的身后。 嬿婉这么想着,多年来自己建立起来的壁垒就在这一瞬间溃不成军。 “令主儿,月子里不能流泪的,是奴才说错话了吗?您只管罚奴才,可别自己难受。”进忠手忙脚乱,差点把手里的碗都扔了。 嬿婉只是拉着他的手,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进忠的怀里。 “进忠,与你相识,相爱,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嬿婉……”进忠轻轻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在控制住力道的情况下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嬿婉。 “我这一生,永远追随你。” 第141章 年节 皇帝早早歇息了,故而嬿婉生产的消息,到第二日才传到他耳朵里。 “好,令贵妃辛苦,吩咐内务府重赏。”皇帝头也不抬,他的心一直被宝月楼的容嫔牵扯着,一看到她那副破碎的模样,心里只有无尽的担忧和痛苦。 与他一般的,还有翊坤宫的娴贵人,仿佛她也变成了第二个寒香见,每天只会对着那株绿梅,呆呆地望着窗外,她已经不是主位,又挪到了她从前禁足的偏殿来了,因为她被皇帝重责,内务府看碟子下菜,给她送来的膳食甚至不如另一边的巴林答应。 —— 翊坤宫 “这都是些什么菜?咱们主儿可是贵人的位份,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故意轻贱咱们主儿?”容佩在门口骂骂咧咧,青樱只是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 “容佩姑姑,您这话当真是折煞我了,您若是觉着不对,大可去查证一二,样样都是按照规矩送来的。”送菜的小太监皮笑肉不笑,份例可不曾变,不过是冷了些,品质差了些,自家小主被皇上厌弃,该有点自知之明才是。 “你,呸!睁眼说瞎话的东西。”容佩还要再说,那小太监手一松,饭食撒了一地。 “诶哟,容佩姑姑,得罪,奴才手累了,这便去给您换一份。” “你,都这个点了,再换一份,主儿什么时候吃得上?”容佩脸红了绿,绿了白。 “这就不是奴才该管的,那得看这大厨什么时候做好,您要是再耽误,那娴主子不如直接等下一顿了,哟,奴才告辞。” 没有半分迟疑,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给一个,那小太监就这样水灵灵地走了,留下一地的饭食,还要翊坤宫的宫女太监自己收拾。 “你,你!”容佩气急败坏,却又没有法子,只能看着他就这么离开。 从始至终,青樱都坐在门口听着,当容佩一脸歉意地回来时,出声道,“罢了,这宫里的人就是这样,下次不必争辩了。” “主儿。”容佩叹了口气,“这也太委屈您了。” “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青樱眺望着远方,“如今这宫里主事的嫔妃是令贵妃,难道还指望着她给翊坤宫做主吗?人家如今刚生了皇嗣,春风得意呢。” “可这也太……”容佩还要再说,青樱轻飘飘一个眼神,却让她闭嘴了。 她知道,自家主子的眼神永远是深邃而具有深意的,是出神入化的,是包含着诸多情感的,比如如今这个空洞而带着些许无神,隐忍的怒火加上人淡如菊的气质,便是在告诉她,她乌拉那拉氏青樱,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 翊坤宫外,便是另一个世界。 年节将至,因着嬿婉素性爱热闹鲜艳,故而自出了月子协理六宫以来,连红墙飞檐都不寂寞。各色水晶琉璃风灯点缀着整个紫禁城,御花园里光秃秃的枝干上也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装饰,再配着绿绸剪的叶子,别有一番风味。 —— 永寿宫 璟婉,璟婳,璟妧,三个小公主穿了同样的红色衣裳,又戴着一模一样的发饰,排排坐下,喜庆的服饰再加上毛茸茸的头花,像极了那年画里的福娃,可爱极了。 “嘘,看好了,一,二,三!”璟婉手上拿了一个绿色的锦帕,向众人展示自己学来的戏法,一眨眼的功夫,这锦帕就从她的手上到了七公主璟妧的身旁。 “五姐姐好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璟婳鼓起掌来。 “这是我的秘籍,不能外传的,不能外传的。”璟婉煞有其事的举着手指头晃,将在场的嫔妃们都逗笑了。 “这又是跟着忻嫔学来的,好端端的公主,非喜欢这些玩意儿。”意欢扶额苦笑,她也自诩才女,为何生出这么个跳脱的泥猴子。 “这怎么了,多有意思。”蕊姬看着璟婉,眼睛放光,“璟婉,来玫娘娘这里,玫娘娘有好吃的玫瑰酥。” “快,拿去跟妹妹们分吧,璟婉真厉害。”蕊姬将面前的糕点全送到了璟婉的手里,捏了捏她的小脸,就把她放了回去。 璟妧尚且是个由乳母抱着的小娃娃,璟婳已经能跑能跳,笑嘻嘻地跟在姐姐身后。 “原本想着有了永玙本宫就什么都不求了,看你们二人生了这般可爱的公主,倒又日日想着要生个女儿来,不过也只能想想,到底这辈子是没戏了。”蕊姬异常失望,只长叹了口气。 “你想要女儿,我却想要个儿子呢,我常常想,若是璟婉这性子是个阿哥,那我可要高兴了,可偏偏是个女儿家,弹琴是坐不住的,画画是打盹的,写字就更不必说,非要弄得满身满脸,偏偏对着戏法感兴趣,还有上一回五贝勒寻来一个鲁班锁,诶哟,一晚上不睡觉就抱着,谁劝也不听。” 意欢抿了口茶,看着自家的女儿又拿着那锦帕去找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演示,哭笑不得,而当看到两位阿哥在乳母的怀里兴奋地挥舞双手,璟婉就更高兴了,十三阿哥紧紧抓着那锦帕,嘴里含糊不清地吐着字节,吓得婉嫔忙把儿子抱过来。 “不可以抢姐姐的东西,快松开。” “没关系的婉娘娘,十三弟喜欢呢,就送给他了。”璟婉毫不在意,还将一块玫瑰酥塞在了永瑾的另一只手里。 “婉娘娘下次给你绣一个更好的。”婉嫔有些不好意思,只温和地说道。 “谢谢婉娘娘。”璟婉应下了,迈着小步子去找先前玩儿累了坐着喝茶的六妹妹去。 “要我说,还是嬿婉最有福气了,一下子凑了个好字,儿女双全。”意欢笑道。 “是啊,只可惜……”蕊姬的眼神冷了一瞬,“皇上天天就心疼着宝月楼的那一位,就连十四阿哥满月都不曾出席,只叫内务府拟了永璐的名字。” “是啊,皇上就差把宝月楼换个牌子,变成养心殿了。”晋嫔冷不丁地开口道。 “她伤了身子,可皇上依旧日日去,咱们却连皇上的影子都难以见到。”庆嫔百无聊赖地吃着桌上的水果,“旁的也就算了,臣妾是真真切切心疼令贵妃娘娘,您先前如此为皇上考虑,如今又生了皇嗣,还要受这委屈。” “这也正是本宫请各位姐妹来的缘故,”嬿婉笑了笑,“本宫听说,皇上独宠容嫔,这后宫里议论纷纷,更有甚者私下里谩骂诅咒容嫔,这可就是有违宫规的事情了。” 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沉默不语。 “本宫知道,容嫔独宠,大家心里头不好受,只是本宫协理六宫却要告诫诸位,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嘴多舌,若是后宫里流言蜚语满天飞,实在是太不像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一是本宫无能,二是后宫无德,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本宫就挑明了,后宫内不许再议论此事,好好过一个年,新年自有新气象。本宫可不希望,有人在这岁末年初的时候就挨了责罚,多不吉利。” “除去病中的纯妃和宝月楼的容嫔,各宫的主位都到齐了,本宫相信你们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都能明白本宫话中的意思。” 嬿婉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接着说道,“好了,话本宫就说这么多,今日来是准备年节,大可不要如此拘束了。” “皇上不心疼永璐,这宫里有的是心疼她的额娘。本宫还未曾好好谢过庆妹妹,那顶虎头帽做的甚好。”嬿婉点了庆嫔的名字。 “臣妾就是无聊做着玩儿的,令贵妃娘娘喜欢就好了。”庆嫔干咳了两声,随即说道。 “是十四阿哥现在戴的这个吧,确实好看。” “十四阿哥的眼睛长得多像令贵妃娘娘啊……” 众人心领神会,便又是一派和谐的景象。 第142章 迎春 新年,果真是有新气象的,自从皇帝封了寒香见为容嫔后,宫中已经安宁许多。 如今的皇上不似从前那般狂热,两三日才去宝月楼一次,三五日才翻一次牌子,宫里的嫔妃们侍寝的时日多了起来,各宫小主们对容嫔也没什么不满了。 是了,再狂热的爱慕,也有自然息止的一日,这宫里新人旧人,不过是风水轮流转。 容嫔的独宠,终于随着钟粹宫忻嫔遇喜,落下了帷幕。 不过,新年带来生机,也带来了一些深藏着的情意。 先头负责“看顾”凌云彻的老太监退了下来,加上进忠如今和嬿婉甜甜蜜蜜,早忘了这么一号人,故而,他终于从每日六个时辰的恭桶劳作中解救出来,靠着资历调到御花园洒扫了。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好歹没有那么辛苦。 “今日可以去看额娘,快些去翊坤宫,都快些走!”十二阿哥坐在轿子上,稚嫩的声音响起。 “奴才明白,可是十二阿哥,这雪没化,走快了怕摔着您呐。”一旁的侍从好言好语地劝道,虽说十二阿哥的生母被皇上厌弃,可到底如今养在寿康宫,寿康宫的太妃们都甚是喜欢永璂,出门都是叮嘱再叮嘱的。 翊坤宫?凌云彻竖起了耳朵,对了,是娴贵人的十二阿哥,皇上责罚娴贵人,将十二阿哥也送走了,就连探望都有限制,十二阿哥想必是思念额娘久了,就要去呢。 凌云彻就这么盯着十二阿哥的轿子,望眼欲穿,正巧这时,抬轿子的小太监一脚踩上了包裹着石头的一团雪,脚一滑就要摔倒,他立刻呈直线冲出来,那被他用来保暖的蓝色围巾都随风飘扬起来,只可惜,还没走到十二阿哥身边,他自己也摔倒了,以脸朝地的方式滑行了过去,而那小太监稳了稳脚步,只颠簸了一下,便立刻恢复了。 “大胆!什么人敢惊扰了十二阿哥!”十二阿哥身边的太监总管怒喝道。 凌云彻挣扎着爬起来,十二阿哥惊诧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破败的小太监艰难地爬起来。 “给十二阿哥请安。”凌云彻腆着脸笑,低着头往后退。 “慢着,”十二阿哥挥挥手,轿子放了下来。 “你是这御花园的太监,那我问你点事,我要去看额娘,额娘最喜欢梅花,可惜如今不是梅花的季节了,你替我寻一寻,这御花园如今有什么花开的好,我要摘来送给额娘。”十二阿哥奶声奶气地开口道。 “是,回十二阿哥的话,如今这御花园里,迎春花已经开了,这雪中迎春颜色金黄,与腊梅相似,寓意也好,娴贵人想来是会喜欢的。”凌云彻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十二阿哥,偷感重重的。 “好,你替我折几枝来。”十二阿哥点点头,凌云彻欣喜若狂,摘了还带着雪珠子的迎春花,捧着交到了十二阿哥身边的太监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十二阿哥很满意这一束花,问道。 “奴才凌云彻。”凌云彻回道。 “有趣,这宫里的太监除却总管那一类的,难得听到有名有姓的。”十二阿哥笑了笑,转身上了轿子。 “赏他银子吧,这差事办的极好。” 太监总管会意,留下了一包赏银。 “恭送十二阿哥。”凌云彻低着头,目送十二阿哥远去。 —— 翊坤宫 “额娘!”十二阿哥抱着那迎春,向坐在门口晒太阳的青樱奔赴而去。 “永璂,”青樱抱住了他,容佩则接过了那一束迎春花。 “额娘,如今不是梅花的季节,儿子就摘了御花园的迎春给您,希望您喜欢。”永璂说道。 “好,额娘很喜欢 。”青樱拉着永璂的手走进了屋内。 “看到你过得好,额娘就放心了。”青樱端详着自己儿子的脸,还好,自己失宠并没有影响永璂。 “这花上还沾着雪,十二阿哥用心了。”容佩将花插瓶,说道。 “你自己摘的?”青樱看着永璂,“这太危险了。” “没有,是儿子托御花园的一个小太监摘的,额娘知道吗,那小太监叫,叫凌什么的,虽然看起来老老的,脏脏的,可办事倒还用心。”永璂已经净手开始吃点心,含糊道。 “凌……凌云彻?!”青樱震惊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额娘,你认识他吗?”永璂疑惑道。 “他现在好吗?”青樱心痛了一下,老老的,脏脏的?永璂这话未免也太叫她伤心了,凌云彻怎么会是如此模样呢! “嗯……”永璂非常疑惑不解,这个凌公公,怎么惹得额娘这样注意? “儿子赏了他银子,旁的就不知道了。” 永璂如实回答道。 “知道了。”青樱突然很想哭,她过着这般被人欺辱的日子,却无处诉说,就连巴林答应,为了多看几眼女儿都舍下身段讨好晋嫔去了,这翊坤宫就冷得和冰窖一样,只有她,只有她。 她终于想起了凌云彻,那个在冷宫守护她,为了她遭受如此大辱的凌云彻,他现在如何了?他也在被人欺负吗,他能理解自己吧。 “额娘?”永璂见额娘的脸从笑到震惊,到悲痛,额娘一向是稳重的,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她永远都是那样人淡如菊的样子,平日里他要判断额娘的情绪,只能通过额娘眼神的细微变化,并且还要细细地去解读才能明白。 可今日的额娘,情绪波动却是如此厉害,整个下嘴唇都翻过来,眼睛紧闭着似乎要哭出来,两条美丽的,尖锐的眉毛也揉成一团,整个人不住地抖动着,额娘这是,伤心?为什么额娘这么伤心? “永璂!啊!”青樱绷不住了,抱住儿子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多日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额娘,您别哭,别哭。”永璂手忙脚乱,被额娘感染了,就要一起哭起来,可是额娘抱的太紧了,他差点没喘过气。 “主儿,主儿,您勒着阿哥了。”容佩心里刚和青樱一起难过起来,却看见了十二阿哥涨红了的脸。 “容佩姑姑,” 救我…… 永璂甚至翻了一个白眼。 弟143章 私会 “主儿,快松手,快松手啊!”容佩急眼了,上前掰开青樱的手,青樱依旧沉醉在自己悲痛的世界里,直到容佩一不小心将她其中一个护甲甩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松开了自己两双小巧可爱的胖手。 “呀,主儿,奴才太使劲儿了。”容佩一把将十二阿哥拉过来,后知后觉,忙捡了护甲递过去。 “容佩,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些。”青樱怒了一下,仔仔细细地检查手上的护甲,幸好并没有损伤。 “额娘……”永璂看着娴贵人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的安危,还一直挥着手爪子看,心里的落差和刚才的委屈一同涌上心头,躲在容佩的后面默不作声。 “永璂,额娘方才失态了。”青樱后知后觉,连忙起来拉过了儿子的手。 可永璂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额娘,”永璂的声音和她的额娘一样带着点沙哑,当然也可能是孕中娴贵人吃了过多辣椒的缘故,“你方才那么用力,我害怕。” “不怕,永璂不怕啊。”青樱笑的勉强,“额娘方才太激动了,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太监,他对额娘有救命之恩,所以额娘这才没控制住。” “额娘的救命恩人?那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额娘不应该好好赏他吗?”永璂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青樱不知如何开口,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又用她久经沧桑的嗓音说道,“时间久远,就不提了。” “哦。”永璂乖巧的闭上了嘴,而后,青樱一直想着凌云彻的事情,甚至在永璂离开了翊坤宫之后,依旧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主儿,十二阿哥走了。”容佩送了一段路,回来看着青樱依旧摇着扇子坐在门口,以为她是忧心十二阿哥,随即劝道,“皇上虽然冷落了您,可对十二阿哥还是关心的。” “本宫知道,对了,今日永璂说他新换了师傅,我要的艾草方才内务府送来了,虽说品相不好,可去了腐坏和枯枝的部分,总还是能给他做个枕头,也好睡得安心些。”青樱大梦初醒,看了一眼容佩,随即说道。 容佩思考着,十二阿哥换了师傅?那可要打点一二?不,不,主儿一向不是市侩的人,这些事儿哪里回去做,还是给十二阿哥做个新枕头更显风雅。 “是,那奴婢陪着主儿挑。”想完,容佩回道。 “不急,明日,你陪我去见一个人。”青樱笑了笑,为了维持稳重的形象,她一向只做微表情,就是为了让众人看见她的时候,一直都是人淡如菊的。 人?容佩后背的汗密密麻麻地冒,主儿该不是要去见凌云彻吧,皇上本就冷落了主儿,冷落了翊坤宫,当初凌云彻的事情要是再翻出来,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主儿,上回皇上下了命令,您不许见凌……凌公公啊。”容佩硬着头皮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要你陪着,也好替我看顾一二。”说着,青樱就自顾自地进了屋子,留下容佩呆愣当场。 次日,青樱带着容佩就往御花园去,果然在迎春花处找到了佝偻着脊背,脏脏的,老老的凌云彻,因为十二阿哥昨日的赏银,且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他又喝酒了,导致今日身上还多了一股宿醉的臭味。 当然,这些是无法打倒青樱的,在她心中,这些有这鸿鹄之志的男儿都是值得尊重和敬爱的,她当初从冷宫出来尚且亲自扶起还是小太监的三宝,如今又如何会嫌弃为他受伤的凌云彻呢? 故而,她带着明媚的笑容,就这么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站在角落的,不起眼的,看起来又脏又老又臭的,凌公公。 “凌云彻。”青樱开口道。 “娴贵人,”凌云彻缓缓转身,看着面前的娴贵人,险些落下泪来,竟然是娴贵人,她竟然来看我了! “给娴贵人请安。”他正要跪下行礼,立刻就被青樱给喊停了。 “快起来吧。”青樱激动地打量着他,撅起了小嘴,伸出可爱圆润的小护甲点了点凌云彻的脑袋,“又喝酒了吧?” “是,娴贵人,许久不见,您风采依旧。”凌云彻回答道。 “风采依旧?你怕是在跟我开玩笑,这宫里谁不知道翊坤宫落寞,”青樱的樱桃大嘴一张一合,“没想到时隔数年,我又落得如此惨境。是不是似曾相识?” 凌云彻默然,继而抬起头,笑了笑:“可惜冬日过去,奴才已经没有梅花可送。” “梅花再能傲霜雪,也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时候。即便你能给我送一个冬天的梅花,我也会在下一个春夏秋冬过着无宠萧索的日子。”虽然是悲情的话语,可青樱的眼睛却似有似无的瞥过凌云彻的脸,在看到凌云彻终于表现出心疼地模样,才满意的笑起来。 “我认识的娴贵人,从来不会轻言放弃。”凌云彻心里一阵难受,开口宽慰道。 “更何况,如今皇上待容嫔,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痴迷,想来娘娘雨过天晴之日,亦不远了。” “所以你让永璂送本宫迎春,是迎来春禧之意么?”青樱偷笑着,两只豆眼眨巴眨巴,嘴巴抿了抿,又微微勾起,虽然皇上如今冷落了她,可她还有蓝颜知己可以倾诉,可以舒缓自己的难过之情,忽然觉得开心了许多。 “是,奴才希望您能早日复宠。”凌云彻虽然觉得心里难受,他对青樱,确实是有一些情意的,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自己能在暗处,好好的看顾着娴贵人,这就好了,这就够了。 “嗯。”青樱正为着凌云彻的宽慰洋洋得意,二人深情对望,知道凌云彻主动开口,自己还有差事要做。 “你在这御花园当差,实在辛苦。”青樱心疼地看着,“你等着,有机会我一定给你换个轻松些的差事。” “有娴贵人这句话,奴才就知足了。”凌云彻感激涕零,这下什么前途也就罢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轻松些! “嗯。”青樱点点头在凌云彻离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扑在容佩的怀里,小声啜泣。 容佩轻轻拍着自家主儿的后背,心里却已经担忧了许久许久 。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四面八方都要防人! 第144章 豫嫔 可惜,属于娴贵人的复宠并没有来临,大选开始,宫里又进了新人,这一批新人里,最突出的便是科尔沁部送来的格格厄音珠,出身博尔济吉特氏,身份高贵,封豫嫔,进宫即为主位。因着身份贵重,皇帝宠爱,且东西六宫适宜的宫殿较少,她便被分到了翊坤宫做主位。 “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豫嫔妹妹只管和本宫说就是了。”今日和敬公主入宫来了,嬿婉便请她来了永寿宫,正巧和敬公主也想见一见同为科尔沁部的豫嫔,便一起聚一聚。 “多谢贵妃娘娘,我一切都好,皇上也待我很好,臣妾在这宫里啊确实是没什么不如意的。”豫嫔笑的很开心,这样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连嬿婉看了也愣三愣,这宫里当真有这样,嗯,淳朴的人。 “豫娘娘如今正得宠,自然是没什么不好的。”璟瑟抿了口茶说道。 “那是当然了,我阿布说了我这个年岁才入宫,不是为了做一个小小嫔位的,”豫嫔骄傲地抬起下巴,毫不犹豫地承了和敬公主的这一声庶母,“公主是科尔沁的儿媳,本宫是科尔沁的格格,当然是一家人了!” 说着,挑眉看了看和敬公主,璟瑟报以客气地笑容,她更得意了。 “皇上敬重科尔沁部,就连公主您这般尊贵也能下嫁,咱们博尔济吉特氏在大清后宫,都是来做皇后的,再不济也是个淑妃,若是我做了皇后啊,同公主真是亲上加亲呐!” 嬿婉和璟瑟的动作同时一顿,眼神交汇时,都看出了对方的嫌弃。 这个豫嫔,当着和敬公主的面说要做皇后,也不怕闪了舌头。 “喝茶,喝茶。”嬿婉想到她上一世的下场,默默地别开了眼睛,只笑着抬了抬手。 而璟瑟,在听到皇后二字的时候,更是觉得自己脑瓜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 皇后?敢和皇额娘相提并论,真是找死! 可偏偏这是出身科尔沁部,虽说她常住京城,可也不能如此不给额驸面子,故而她在心里骂了豫嫔千百遍,到底没有冷脸。 回去好好问问额驸,这种脑子的女人也能送进宫来,到时候别是给科尔沁招黑呢! 这其中的弯弯绕,豫嫔自然是看不懂的,她只是乐呵呵地品着永寿宫的茶。 令贵妃娘娘的茶真好啊,翊坤宫都没有。 她这么想,就这么说了,嬿婉很大方的让她带了好些回去。 “朵颜,好好放着,这大清的茶,本宫要,慢慢品!”豫嫔春风得意地带着人回宫去,正巧遇到了巴林答应和娴贵人。 “嫔妾给豫嫔娘娘请安。” “臣妾给豫嫔娘娘请安。” 二人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厄音珠却来了兴致,细细地打量二人。 除却刚进宫那日二人来主殿请安,倒是许久不曾碰到过,今日这么巧,那就让她好好看一看自己宫里的人。 “说起来,你也是出身蒙古的,怎么如今就混了个答应,真是丢蒙古的人。”厄音珠上下打量着巴林湄若,摇头道。 “是,嫔妾自知失了皇上圣心,给蒙古蒙羞了。”巴林湄若脸红一阵白一阵,又不敢反驳。 “哼,”厄音珠伸出手指着她,巴林湄若的低着头,若是从前,她还能吹嘘一番自己是巴林部出身,巴林王的女儿,可如今她早已失去了这些身份,根本不敢和出身科尔沁部的豫嫔掰手腕。 “你伺候皇上这么久了,看着怎么还是这么生嫩,跟个小兔子似的,怎么伺候皇上啊,抬起头,挺直了,咱们草原哪有你这样忸怩的女儿。” 巴林湄若只感觉自己的脸通红,却还是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才对啊。”厄音珠满意地点头,又看向了一旁的青樱。 “还有你,你是出身乌拉那拉氏的?” “是,臣妾出身满洲大姓乌拉那拉氏。”青樱倒是不曾害怕,挺直了自己的背,抬眼直视厄音珠。 “乌拉那拉氏算什么?比得上本宫的博尔济吉特氏吗?少给本宫扯这些。”厄音珠非常不喜欢她这种挑衅的行为,尤其是这低头抬眼的表情,多不服气似的。 她皱着眉头将青樱从头看到尾,随即笑出了声, “诶,你梳的什么头发?还有这旗头上的珠花,这都什么跟什么?虽然你看起来是比本宫大多了,可你是住在翊坤宫又不是住在寿康宫,打扮的这么老气,那会丢了本宫的脸,不会梳头本宫送你几个宫女?” “不必了,豫嫔娘娘,容佩很得力,而且臣妾觉得这很体面,就不改了吧。”青樱的笑挂不住了,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这些都是容佩每日和她一起商讨设计出来的独特旗头,她怎么能质疑自己的品味呢! “谁是容佩?”厄音珠问道。 “回豫嫔娘娘,奴婢就是容佩。”容佩上前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老气,你婢女更老气,简直比本宫的乳娘看起来年纪都大了,难怪审美这么差,还有你的的衣裳,也不知道是压箱底几年的缎子。”厄音珠连连嫌弃,“秋月!就你,过来过来。” 一个身高六尺,拥有小麦的健康皮肤的小宫女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秋月,瞧见娴贵人没有啊,你去她那一阵子,好好给她改一改这装束,丑的要命,丢本宫的人!”厄音珠指着娴贵人的脑袋说道。 “豫嫔娘娘,不必……”青樱的脸色也不好起来,张嘴就要拒绝。 “谁问你了,本宫这是命令你,赏你的宫女,你还不跪下谢恩?”厄音珠趾高气扬,冷哼道。 “豫嫔娘娘,您,您……”体面了一辈子的娴贵人,何曾看到这样的景象,可厄音珠何等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臣妾谢豫嫔娘娘。”青樱屈辱地跪下了。 “记住了,本宫是翊坤宫的主位,还有,本宫进宫来,不是只做一个小小嫔位的,皇上已经答应了本宫,不日就要封妃,你们若是懂事呢,本宫就提携你们一下,都给我识时务一点!”厄音珠转身,哼着小曲就往里去了。 青樱黑了脸,等厄音珠走了,径直往自己的偏殿去。 “主儿,这豫嫔娘娘瞧着不好相处啊。”容佩担忧道。 “不必管,她也就一张嘴厉害,要是真的惹到我头上来,那我一定会让她知道,什么是分寸之内 。”青樱撅了噘嘴,泄愤一般地对着主殿翻了个白眼。 “娴贵人,您不可对豫嫔娘娘无礼。”秋月将她的表现收入眼底,直直走到她面前来。 “主儿说话,有你什么事。”容佩不满地回头,却发现秋月不仅个子高,体格也壮,一向以勇猛堪称的她在秋月面前,却立刻显得脆弱单薄,可她强撑着勇气,抬头呵斥道。 “啪。”秋月毫不迟疑,一巴掌打在了容佩的脸上,她整个人都被打偏了。 “大胆,你竟然敢打我的宫女!”青樱将容佩落护在身后,伸出双手挡住,大嘴巴子张张合合,震惊地突出了两颗眼珠子。 “娴贵人,奴婢在替豫嫔娘娘教训这个以下犯上的宫女,奴婢是豫嫔娘娘的陪嫁,和朵颜姑姑一样,如今是翊坤宫的大宫女,她一个小小贵人的宫女,也敢对我大呼小叫不成吗?”秋月理直气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殿,“奴婢这就去禀告豫嫔娘娘。” 青樱就看着她忽略了自己这个主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主殿去。 “她,她疯了吗,奴才竟然敢出言顶撞主子!”青樱不可置信,可等秋月再回来,带来的就是豫嫔的口谕。 以下犯上,容佩掌嘴二十,娴贵人罚跪一个时辰。 “她凭什么罚我,我可是贵人,十二阿哥的生母!”青樱破防了,一个刚入宫的粗鄙妃子,竟然敢罚她! “咱们主儿是翊坤宫的主位,有何不可?”秋月毫不犹豫地亲自给容佩施以刑罚,朵颜甚至亲自来盯着娴贵人罚跪。 “娴贵人,这就是我们主儿的命令。”朵颜静静地站在她跟前, “跪吧。” 第145章 秋月 青樱自然是跪了,她能反抗什么呢,她的一切荣辱,都系在皇上一人,可皇上如今独宠豫嫔,此事连翊坤宫都不曾传出去,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湮没下去。 容佩被掌嘴不宜伺候,秋月就成了她身边品阶最高的大宫女,大到人员调配,小到梳妆打扮,全是她一人包办,她精力旺盛,事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就算是有不妥之处,豫嫔的名号一搬出来,谁都不敢多说,更何况是她这个不争不抢的娴贵人呢? 她再也不能依照自己的喜好穿衣打扮了,秋月的选择简单粗暴,全是些她不喜欢的浅色缎子,旗头上的首饰也都是些亮眼的,一点都不稳重,跟豫嫔的品味一样净选些花花绿绿的,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妆容,她骄傲的眉形被改了,她鲜艳的大红色口红被去掉了,就连自己说话习惯性的嘟嘟唇也经常被指责,她再也不能做那个特立独行的青樱了! “娴贵人,您是发声还没学会吗,一个字嘴巴要画一整个圈?” “娴贵人, 说了这个眉毛不好看,奴婢给您画好了,您不许再添了。” “娴贵人,这个护甲太过于华贵了,不是贵人位份该戴的,去掉吧。” “娴贵人,您一只手统共就五根手指,戴了八个戒指,您这是要去摆摊吗?” 秋月指指点点,青樱怒不可遏,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默默流泪,而容佩在养好了伤之后,却发现她的位置已经完全被秋月所取代。 “秋月姑娘,虽说您是豫嫔娘娘赏的,可我才是娴贵人的贴身宫女,这些事儿我是做惯了的,就不劳您费心了……”挨了打,容佩学乖了,端着茶小心翼翼地去找秋月。 “没关系啊,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在娴贵人这儿我待得正好呢。”秋月拒绝了,并给予容佩一个威胁的眼神。 最终,在青樱终于受不了的据理力争之后,容佩和秋月一齐负责伺候娴贵人。不过,说是一齐伺候,实际上容佩只能管一管这洒扫的杂事,娴贵人每日的梳妆打扮,依旧是由秋月亲自操刀,绝对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改动。 青樱不敢对抗秋月,她不曾想到,自己一个贵人,竟然会被豫嫔的宫女拿捏,只能和容佩二人在被子里悄悄抱头痛哭。 当然,这还得是在秋月不守夜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皇帝愈发宠爱豫嫔,侍寝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宝月楼,不久之后,皇帝还下了旨意封妃,并嘱咐嬿婉,册封礼要办得风风光光,体现皇帝对科尔沁部的重视。 豫嫔侍寝的日子多了,皇帝来翊坤宫的时日也多了,好不容易青樱逮到机会,甩掉秋月,在翊坤宫的门口“偶遇”了皇帝。 昔日,帝王的绝情还历历在目,可这些日子她深刻认识到了,在这宫里无宠的日子是多么难熬,什么清高,什么人淡如菊,她真的不想再日日被人管着,连大气也不敢出,贵人的月例银子少啊,皇帝的赏赐也少,她的首饰和护甲带了好些年没有换过新的了,她受不了了,她要争宠! 故而,她决定主动去见皇帝,她知道,今天有个绝佳的机会,八月初二,可是她进潜邸的日子,皇上一定会愿意见她的。 “臣妾给皇上请安。” 多日不见,皇帝再次见到青樱,便被她截然不同的装扮给吸引住了。 当初的那两巴掌,他在细细想过之后,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的主意,青樱不过就是成了一个背锅的人,心中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只是这宫里新人旧人这么多,一时没想起来,如今看到一个全新的青樱,倒是停住了。 娴贵人换宫女了?这衣裳终于不是棕色咖色赭色,这淡黄色绣着花鸟的衣裳,这淡雅的妆容和头饰,倒是让他想起了久违的年少时光,这样的青樱,就如她最喜欢的苏州绿梅,清新淡雅,别有一番风味。 再加上她渴盼的目光和终于不再透着锋芒的眼神,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是妃子的模样,娴贵人总算懂事,知道嫔妃要柔顺了! “青樱啊,你今日很特别。”皇帝开口道。 青樱脸色顿时变了,都怪秋月那个死丫头!她最喜欢的眉毛和口脂都给改了,还有这头饰衣裳,皇上都不喜欢了! “皇上,豫嫔上回说臣妾老气,就赏了一个宫女给臣妾,叫臣妾改了装束,惹得皇上不悦了。”青樱立刻出声道,期盼着皇帝为她做主,责罚豫嫔。 “嗯,怪不得朕觉得以前的你怪怪的,虽说你总是一副稳重的样子,可稳重过了头也不好,没想到豫嫔这么为嫔妃着想,你该好好赏那丫头,改得极好。”皇帝点点头,“朕今日就去你那里坐坐吧。” 改得,极好?还赏那丫头! 青樱如遭雷击,原来皇上一直都觉得从前自己的装扮不好看,原来自己的审美竟然这样差吗!? “怎么了?”皇帝见青樱一动不动,疑惑道。 “臣妾,臣妾太高兴了。”青樱勉强地笑了笑,可皇帝今日愿意来她这里,明日,内务府定然不会敷衍她了吧? 想到这里,青樱又高兴起来了。 “皇上,臣妾昨日收拾东西,找到了从前您送给臣妾的《墙头马上》……” “不说这个了,朕现在不喜欢这出戏了。”皇帝打断了她,“咱们聊聊永璂吧。” “是。”施法被打断了,青樱不气馁,接着和皇帝聊起了上回永璂来带了迎春花的事情。 另一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皇上来的豫嫔,在收到了皇帝去娴贵人处的消息时,气的打翻了精心准备的饭菜。 “贱人!” 第146章 争议 娴贵人被皇帝冷落了将近一年终于侍寝了,这事儿原本也不大,只是她抢的是豫嫔的恩宠,豫嫔的嘴巴一向大,第二日永寿宫请安的时候,这事儿满宫就都知道了。 “豫嫔,今儿瞧着怎么气色不大好,你昨日没睡好啊?”厄音珠郁闷异常,晋嫔便调侃道。 “晋嫔姐姐难道不知道?昨儿翊坤宫可是一出好戏,我是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皇上的脚迈进翊坤宫了,转头就被勾走了。”厄音珠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满的情绪倾泻而出,“皇上都答应了要陪我用晚膳,有些人啊就是没长眼睛,自己没有恩宠就来抢别人的。” “豫嫔你这话说的不好,说起来,皇上到底没出翊坤宫不是?”庆嫔捂嘴笑道。 “就是啊,说不准是皇上腻了,要换个口味,恰巧就叫某人捡漏了。”晋嫔捂了捂嘴,强忍住笑意。 “或许,娴贵人也不是故意的,毕竟她都一年没有侍寝了。”寒香见原本不想参与这话题,可是又想起娴贵人因为她降位的事情,心里到底过意不去。 “诶哟,也是啊,人家到底都快一年没侍寝了,就当可怜可怜人家吧。”晋嫔这下是直接笑了出来,“容嫔,知道皇上专宠你,可这何不食肉糜,换做是谁被抢了恩宠都不好受啊,居然还分什么故意不故意,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人。” 寒香见适当地闭嘴了,罢了,她还是不适合这种话题。 晋嫔和庆嫔笑的开心,厄音珠却依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意欢适当地打断了几人。 “好了,这背后说人是非可不是嫔妃该做的,皇上宠谁是皇上的心思,皇上最近到底看重豫嫔妹妹,你也别太生气了。” “臣妾知道,娴贵人一把年纪,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就当做是我让给她的好了。”厄音珠撇撇嘴,“说起来,她合该谢谢我,若不是我给她送了宫女让她改一改那老气的装束,皇上才不会看上她呢!” “原来是豫嫔你的主意,怪不得我说娴贵人最近怎么看着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呢。”庆嫔故作惊讶,“改得好,确实是改得好。” “那是自然,我这个年岁才入宫,就是为了好好伺候皇上,论其伺候皇上本事,我可是当仁不让的,那些个年轻嫔妃一个个那么生愣,哪里能把皇上给伺候好。”豫嫔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娴贵人可算不得年轻嫔妃,毕竟都是潜邸的旧人了。”晋嫔出声道。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所以我才叫人给她改一改装束,别那么老气,没成想皇上正巧就看上了。”豫嫔愤愤不平。 “豫嫔妹妹真是好心极了,”蕊姬插了句嘴,“不过她未必就领你的情。” 话音刚落,就瞧见青樱姗姗来迟,如今,除却嬿婉,永寿宫人已经坐满了,众人就这么看着她缓缓落座,今日她别了一朵大红花,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昨日她侍寝,总算能在秋月跟前抬起头来,只是想到昨日皇帝对秋月的夸赞,心里头又不舒服起来,她是谁?她是乌拉那拉氏青樱,她喜欢的才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真是可惜了皇上欣赏不了这样别致的美丽,不知道她如此端庄稳重的穿着,如此大胆具有特色的妆容和华贵的护甲首饰是有多么迷人! 而今日梳妆的时候,秋月因为昨日娴贵人请走皇帝一事豫嫔发了脾气,以身子不适为由并不伺候她梳洗,终于又是熟悉的容佩前来了,她犹豫再三,还是画上了那美丽的,狭长的眉毛和鲜艳的大红色口红。 她知道,身为嫔妃,让皇上高兴是自己该做的,可是她做不到,她依旧做不到!她是这紫禁城里最独特的人,她是乌拉那拉氏家族的嫡女,她怎么能为了这宠爱就放弃自己,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呢?不可以,不可以! 故而,她依旧选择了熟悉的,她喜欢的,体面的服饰和妆容,如今皇上已经和她冰释前嫌了,即使将近一年并未宠幸,即使依旧不曾收回将十二阿哥送回的旨意,即使丝毫没有升她位份的打算…… 可是她是皇帝的真爱,是皇帝心中的妻子啊! 皇上已经回心转意了,所以这一切都不重要!皇上喜欢的,未必是适合她的,从前皇上不是一直宠爱她吗?如今也会的! 青樱自信满满地落座,蕊姬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就说吧,从她入宫时娴贵人就这装扮,被豫嫔压着改也就罢了,如今侍寝了哪里真的会为此改变自己呢? “玫妃娘娘,这是在说什么趣事?”青樱疑惑地问道。 “没有,就是看你今日装扮和昨日不同,觉着新奇罢了。”蕊姬抿了一口面前的茶。 “娴贵人今日打扮得好喜庆啊,果然是大喜。”晋嫔出声道。 “晋嫔娘娘说笑了。”青樱得意地笑起来,两只小胖手也忍不住动起来,护甲一闪一闪的。后宫嫔妃们肯定都很嫉妒她吧,皇上如今又宠幸她了。 “可不嘛,抢来的东西就是好啊。”厄音珠狠狠地盯着她。 “豫嫔,你要这么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娴贵人疑惑地回头,“是皇上要来的,又不是我逼皇上来的。” “你放屁!装着一副无辜样子给谁看,当大家都是傻子啊!皇上明摆着就是来看本宫的,要不是你拦在门口,皇上能去你那儿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厄音珠破口大骂。 “你,你,你含血喷人!你,你胡说!”青樱脸涨得通红,果然是粗鄙的蒙古女子,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怎么能这么骂她呢! “本宫胡说八道,那你发誓啊,你用你乌拉那拉氏全族发誓,你昨天没有故意在翊坤宫门口晃,没有故意把皇上抢走!”厄音珠丝毫不惧,这才哪跟哪,脏的她还没骂呢。 “你要这么说,臣妾百口莫辩。”青樱无辜的眼神看向在场的每一位嫔妃,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欲言又止的容嫔,就是没有一个想要帮她说话的。 这一刻,青樱想起了还在冷宫的珂里叶特海兰,若是海兰在,她怎么会如此孤立无援? “好热闹啊,本宫在里头都听到了。”嬿婉在屏风后边看够了戏,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贵妃娘娘,是娴贵人自己做错了事情!”厄音珠连忙出声。 “行了行了,大早上地就吵成这样,这儿是永寿宫可不是菜市场。”嬿婉缓缓落座,“豫嫔,你是翊坤宫的主位,有什么事情私下里解决也就是了,非要闹成这样做什么呢?” “臣妾!”豫嫔话说到一半,突然领悟到了嬿婉的话,私下里解决,对呀,她可是翊坤宫的主位,教训自己宫里的贵人还不行吗? “臣妾明白了。” 话虽如此,她依旧冷冷地盯着青樱,这个娴贵人,真是讨厌! 青樱也默默闭上了嘴,她真是大度啊,豫嫔如此不明事理,她也能宽宥,毕竟,她就是这么一个淡然的人,任旁人怎么说,她做自己就好了。 第147章 主子 是的,青樱原谅了整个世界,但是不幸的是,世界没有原谅她,厄音珠也没有。 晨会结束,厄音珠自己先回了翊坤宫,她出身蒙古,虽说大清的茶叶她喝的新奇,不过平日里她还是最喜欢家乡的奶茶,故而翊坤宫如今经常飘着奶茶的香味,今日她心情不爽,正想要喝一碗奶茶好好去去郁闷。 “奶皮子还有吗?本宫要吃一些。”厄音珠心里烦躁,今日青樱的嘴脸在她的脑海中愈演愈烈。 “主儿,不多了,还剩下一些,不过昨儿内务府送了鲜奶来,新的奶皮子小厨房已经在熬了。”朵颜连忙送了上来。 “知道了,还有,那个小贱蹄子回来了没有啊,真是人老了走路也慢,从永寿宫回来费多大个劲儿一样。”厄音珠泄愤一般地将手里的奶茶一饮而尽。 “应该快了,已经吩咐了秋月,她一回来就来禀告您。”朵颜连忙给厄音珠扇着风,知道自家主子心里烦躁,那个娴贵人果真讨厌,一眨眼的功夫,就勾了皇上去。 “主儿,养心殿的小文子来了。”外面的小宫女进来禀告。 “小文子?快,快去请。”厄音珠连忙换了一副笑脸。 “给豫嫔娘娘请安,皇上吩咐了今儿晚上您侍寝,还请豫嫔娘娘早做准备。”小文子低着头,昨儿翊坤宫可是一场好戏啊,今儿李玉公公提醒皇上才想起来答应了豫嫔娘娘用膳,这不,早早就吩咐翻豫嫔娘娘的牌子。 “知道了,劳烦你跑一趟。”厄音珠自然是眉开眼笑,吩咐朵颜给了赏钱,客客气气地送出去。 “主儿,皇上心里果然还是有您的。”朵颜开心道。 “是啊,那小贱蹄子勾了皇上一回,皇上这不马上就要本宫侍寝了吗?哼。”厄音珠喜笑颜开,“定然是她伺候不好皇上,皇上念着本宫的好呢。” “是,奴婢恭喜主儿,贺喜主儿。”朵颜附和道,秋月便是这个时候来回禀,说娴贵人回来了。 “回来了?正好啊,叫她来本宫这儿一趟。”厄音珠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 “诶。”秋月出去传信,厄音珠四处看了看,目光定格在朵颜拿来的奶皮子上。 另一边,青樱才回了翊坤宫,就被请去了主殿,容佩扶着她的手,心里都在发怵,明摆着自家主子就是要和豫嫔对上了,这怕是鸿门宴啊。 “别担心,我行的端做得正,她能怎么办?”青樱深呼吸,即使她的底气也有些不足,但还是挺直了背走进翊坤宫的主殿。 厄音珠撑着手,看着面前的青樱屈身行礼。 “给豫嫔娘娘请安。” “诶哟,这不是娴贵人吗,你多大的本事啊!本宫好心赏你个宫女,你改了装束转头就抢本宫的恩宠,这叫什么?恩将仇报,还是白眼狼?” “豫嫔娘娘,您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这事臣妾不曾做过。”豫嫔并未免她的礼,她依旧只能这样半跪着,听着豫嫔的冷嘲热讽。 “豫嫔娘娘,这后宫中的女子,不都要争皇上的宠爱,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容佩见自家主子已经开始有些跪不住了,连忙出声道。 “看来这先头的掌嘴还没让你长记性啊,秋月!”厄音珠抬抬手,秋月一只手就把她拎出去了。 “豫嫔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宫里,难道您还要对臣妾严刑拷打不成吗?”青樱慌了,容佩尖叫着被拖出去,还伸着手求救,可是她依旧一动不动,毕竟,她最是注重体面了,这里是紫禁城,宫规森严,想必她不敢对容佩下重手。 “没什么?本宫就是想着,这主子做错了事,那想必就是奴才教唆,本宫就好好教一教她,免得以后再带偏了你。”厄音珠不怀好意地笑着。 “对了,娴贵人,本宫有件事要问你,在科尔沁部,地位低的侍妾是要伺候高位主子的,不知道在大清有没有这条规矩啊?” “有的。”青樱顿感不妙,却还是张嘴说道。 “那本宫是翊坤宫的主位,也就是你的主子喽。”厄音珠笑的更开心了。 “是……”这宫里,最大的主子自然是皇上,太后,皇后,再往下那边就是各宫的主位们了,她一个贵人,的确只能算是主位嫔妃的奴才。 “那就好说了,本宫最喜欢吃的就是新鲜熬出来的奶皮子,只不过做这东西比较麻烦,就劳烦娴贵人替本宫去小厨房亲自熬煮,本宫希望,等侍寝回来,能瞧见满意的成果。”厄音珠给了朵颜一个眼神,她立刻心领神会。 “娴贵人,这做奶皮啊,先呢要把刚挤出的鲜奶过滤几遍,然后把鲜奶倒入大口铁锅中,待奶液稍微滚沸起来后,就用勺子不停地上下翻扬,至到鲜奶泛起银多的泡沫时,再把火撤了,使奶液慢慢冷却,等到第二天,就有一层蜂窝状麻面的奶脂,凝结于奶液的表面。这时候,就把凝结的奶脂轻轻揭起,倒扣在盘中或木板上,置于通风处阴干,如此,一张完整的奶皮就做成了。” “如今,这鲜奶已经在熬着了,素来这熬奶皮,一斤奶皮,需要八斤鲜奶,所以这最重要的呢,就是熬煮这一步,要用勺子上下翻扬,扬起沫子,取这鲜奶精华。这可是精细活,具体的奴婢带您去小厨房现场演示,请吧。” 朵颜好心地解释着,青樱已经惊呆了。 让她来?小厨房那个大铁锅她可是见过的,还有那个大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几回,手不得废了吗! 第148章 惩治 “这些粗活都是奴才们干的,臣妾不曾做过,怕到时候耽误了您……”青樱沙哑着开口。 “不耽误,不耽误,你自己也说了,这是奴才们做的,本宫是你的主子,你,不就是本宫的奴才吗?”厄音珠抬了抬手,“朵颜,带娴贵人去吧。” “娴贵人,请。”朵颜的身后还有两个膀大腰粗的嬷嬷,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你不能如此对我,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去找皇上!”青樱失态了,连体面也不顾及,大嘴一张一合,像是要吃人。 “今晚本宫侍寝,你要去哪里找皇上?”厄音珠方才心情才好一点,一听脸色又拉了下来。 “带娴贵人去小厨房,好好学学该怎么伺候本宫,若是学不会,本宫看这掌嘴也是使得的,横竖最近皇上不会见你了,也不至于惊扰圣驾。”厄音珠信心满满,皇上一定会痴迷于她的。 “啪。”话音刚落,朵颜的巴掌就落了下来,直把她打得嘴唇撅起,吐出舌头。 “娴贵人,您还是自己走吧,被奴婢们拖出去,不好看。”两位嬷嬷带着凶狠的嗓音说道。 或许是巴掌的震慑力大,青樱立刻就不反抗了,顺从地跟着朵颜去了小厨房。 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的心里里燃起了熊熊的复仇火焰,这个豫嫔,我一定让她好看! 不过现在,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因为朵颜正指使她把护甲摘下来。 “这带着护甲怎么干活?娴贵人你以为我们主儿跟你开玩笑呢?还不快脱下来!还有这些个戒指手镯,通通拿下来。” 青樱正要反驳,朵颜的巴掌已经跃跃欲试了。 “我不……你好歹拿个托盘来,我的护甲都是很珍贵的,若是磕碰了,你们担待不起!”青樱的舌头打了个转。 “哦,这个您放心,奴婢们一定会好好替您保管的。”朵颜有些失望,示意嬷嬷接过了青樱的护甲。 小厨房的厨娘们一脸惊讶,这宫里哪有娘娘们到厨房里亲自操刀的道理,就算是娘娘们要亲手给皇上做饭食,那都是先由厨子们处理好食材下了锅,最多主子们动手舀一舀,装个盘,且一般主子们都做精致小巧的点心或是羹汤,这奶皮子由主子亲手做? “就你,演示一下吧。”朵颜随意挑了一个人。 “是,朵颜姑姑。”那厨子单手抓住大勺,就这么搅动着,把勺子扬得高高的,扬起沫子。 “对,就是这样,娴贵人您可看好了,这勺子要扬得高,还有啊,这沫子呢一定要多,这样做出来的奶皮子才好。”朵颜满意地点点头,转向一旁的青樱 “来,您试试。” 青樱感觉,这小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自己的身上,她勉强地笑了笑,当初她在冷宫也是干过活的,这些日子也时常挑挑菊花艾草什么的,这些活应当是难不倒她的。 她单手一接过勺子,就险些没拿稳,只得双手紧紧握着,学着方才厨娘的样子把鲜奶高高扬起,这鲜奶本就要用大火熬煮,她一个毫无经验,娇生惯养的主子怎么做的好?那沫子溅得老高,直接就烫伤了她的小胖手。 “啊!”青樱尖叫着,朵颜眼疾手快接过了勺子,免得青樱一松手就掉下去了。 “娴贵人,您也太不当心了些。”朵颜皱眉斥责道。 “这哪是我能干的活儿?分明是你们主子蓄意欺压!”青樱捂着自己手,尖叫道。 “就是我们草原上的夫人们,也有亲手做奶皮子的,怎么娴贵人就这么精贵?”朵颜皮笑肉不笑,“横竖今天这没熬好,您是出不去了。” “你,你!”青樱气急了,可是这小厨房的众人纷纷低头做活,只有朵颜和那两个嬷嬷牢牢围住她,叫她无处可躲。 “你们欺人太甚!”青樱欲哭无泪,可是朵颜怎么会给她机会休息,挽起袖子就是掌嘴。 “是要脸面,还是好好做活儿,娴贵人,您自个好好把握吧。”朵颜冷笑着。 自然是要脸面了。青樱的脸被打到一边,倔强地站起来,接过那大铁勺子,手上不断被飞溅出来的被大火烧开了的鲜奶烫到,她也恍若未闻,在她心里,如今的自己就是那被欺压的可怜女主,等她出去,只要等她出去,她一定会跟皇上禀明一切! “早如此便好了。”朵颜冷哼一声,吩咐道,“你们俩把人看好了,不许出差错,对了,主儿喜欢吃这奶皮子,就请娴贵人多熬几张来,横竖内务府送来的鲜奶是足够的。” “是。”青樱麻木了,她重复着这机械的工作,整个小厨房弥漫着鲜奶的味道,可这些都比不上她如今悲凉的心境,她一个嫔妃,竟然和这些厨娘们一起挤在狭小的小厨房里,给豫嫔熬奶皮子! “娴贵人,不够高。”嬷嬷搬了椅子坐在一边,悠闲地摇着扇子监工。 “这沫子不够密啊。” “这可停不得,请您继续。” 就这样,青樱在小厨房里忙碌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被放回去,不是嬷嬷们要放过她,而是娇生惯养的娴贵人实在没力气了,两条手臂连轻轻抬起都做不到,小手指上更是被烫出许多个小口子,到底这奶皮子是豫嫔娘娘要吃的,若是耽误了,她们担待不起。 “这中原的女子果然娇气。”嬷嬷阴阳怪气,回禀了主殿之后,便任由她一瘸一拐地自己走回了偏殿。 偏殿里,容佩还没有回来,她从来是信不过旁人的,便只得自己冷着一张脸上药,疼痛使她清醒而痛苦,心中对于豫嫔也越发地怨恨。 第149章 怨恨 至于容佩,她一直到深夜才回来,青樱就这么坐在床上,脸上呈现出疲惫的神色,容佩进了屋,就直接跪倒在地,听她细细说来才知道,豫嫔吩咐要处罚,秋月便直接将她扔进了慎刑司,最后是吩咐定了“提铃”和“板着”的刑罚。 所谓“提铃”,就是受罚宫女双手各提一铃与肩同高,每晚宫门下锁时,在宫内指定的宫门前来回走,提铃之人需抬头挺胸,阔步行走,不论刮风下雨都不得停止,必须将铃铛举得平稳,嘴里高唱着天下太平,声援而长,与铃声相对应。 而“板着”,就是受罚宫女面向北方立定,弯腰伸出双臂来,用手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一般情况是受罚宫女必定头晕目眩,僵仆卧地,甚至有呕吐成疾,至殒命的。 白日板着,晚上提铃,这是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除此之外,还要在青樱身边当差。 “主儿,奴婢的嗓子,都哑了……还有那板着之刑,奴婢实在是受不住啊!”容佩原本浑厚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简直比青樱还要沙哑,整个人就这么瘫倒跪地,她受了板着之刑之后,连路都走不稳了,竟然还罚她提铃,这不是生生要了命去? “我今日,被那豫嫔强压着去小厨房,这一双手都给烫了……”青樱愈发难过,不过这烫伤不重,当时觉得疼痛,其实敷药之后就好了很多,如今已经看不太出,这也跟她的手原本就有些粗糙有关。 “主儿,您受苦了,”容佩叹了口气,“可是,那秋月还说,这刑罚明日奴婢也要受,问她要挨到哪一日,也没个准话的,奴婢实在是受不住。”容佩昔日里威猛的气焰都消失不见,只有如今的惧怕和惶恐。 “你别担心,”青樱只是摩挲着自己被烫到的手,象征性地安慰道,“豫嫔爱折磨你,必然不会叫你受太重的伤或者死了,你等我见到皇上,一定好好惩治她!” “可是主儿,奴婢一刻也受不住了!”容佩绝望地看着她。 “忍忍,你再忍忍,我同你一样,都受着豫嫔的磋磨呢。”青樱知道这宫里刑罚的严酷,会叫人身心俱疲,再生不出叛逆之心,可这些个奴才们皮糙肉厚,受罚也应该能挨得住,身为奴才,替主子死了都是应该的,如今不过是受些惩罚罢了,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不管是如今作为嫔妃也好,还是从前做格格也好,最重的责罚也就是罚跪抄书,就连豫嫔罚她去小厨房伺候都是她遇到的生平最严重的责罚了,她从来只知道罚别人,从未亲自感受过这责罚的严苛,自然是无法和容佩这个奴婢共情的,如今,也不过是同从前惢心替她进慎刑司一般,她只褒奖忠心,却不会真的在意奴才替她受过的苦痛。 “忍不了,当真忍不了,主儿,您替奴婢求求情吧,求您了!”容佩看着青樱的眼神,近乎绝望,都伺候了自家主子这么久,她如何不知道主子这眼里的意思,主儿说等一等,那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等到她被磋磨死了,也出不了头啊! 她不过是一个宫女,这紫禁城里的宫女,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提铃也就罢了,最多不过嗓子哑了,胳膊疼几日,可是这板着之刑受着,那简直是浑身各处都疼,尤其是脑袋,头晕目眩,只想着呕吐,更何况自己年纪大了,柔韧性不强…… 不,她忍不了,她真的忍不了啊! 她一把抓着青樱的手,不住地磕头道。 “主儿,奴婢求您了,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久的份上,您救救奴才啊!” “是我的贴身宫女,你怎能如此丢了我的脸!”青樱气急,容佩手劲儿大,一下子就弄疼了她,害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奴婢知道,这是豫嫔娘娘的谕旨,您好歹是嫔妃主子,若是您愿意替奴婢求求情,低个头,豫嫔娘娘一定会减轻奴婢的惩罚的,再不然,您去求求令贵妃娘娘?奴婢一把年纪真的受不住,受不住啊!” 容佩苦苦哀求道,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触怒了青樱。 “我还没落魄到那种程度!”青樱火气上来了,口不择言道,“你分明知道我同令贵妃不和,你竟然让我去求她?你是本宫最信任的婢女,不过是为本宫忍一忍,你也做不到吗?” “主儿不过是烫了几下便彻夜难眠,那奴婢白日要受两个时辰的板着之刑,晚上宫门落了锁,还要受提铃的责罚,满宫里走,奴婢又如何受的住!”容佩的心里涌现出些许的不忿,娴贵人当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分明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你,罢了,”青樱见昔日里最忠心的婢女竟然敢这样反驳她,忽然觉着一阵心累,这个紫禁城里,就连容佩也不再明白自己了吗! “你先退下吧。” 青樱长叹了一口气,容佩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处境吗?难道她容易吗? “主儿……”容佩知道,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可是如今她若是不多加强调,主儿就更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奴婢告退。” “唉……”青樱看着窗外的月亮,距离中秋还有些日子呢,就连月亮也这样的残缺,是在昭示着自己在这宫里的处境吗? 在这紫禁城里,谁不苦啊。 次日,容佩早早就得起身伺候娴贵人梳洗,秋月守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看着容佩期盼的眼神,青樱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出声道。 “容佩是我的贴身宫女,罚她我没有意见,只是这罚的未免也太重了些,会耽误了差事,秋月姑姑,你说呢?” “回娴贵人,您是嫔妃,不好轻易责罚,豫嫔娘娘只能先教一教您身边的宫女,往后再不可行差踏错,这也是叫她长长记性。”秋月波澜不惊,回答道。 “是,我觉着容佩已经知道错了,更何况如今就快到中秋了,到时候这宫里还有宫女受罚,未免太不吉利。”青樱又说道。 “吉利不吉利的,关她一个宫女什么事?”秋月笑了,“您若是想着为容佩求情,那就到豫嫔娘娘跟前好好认个错,娘娘高兴了,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认错? 要她给豫嫔,认错? 就算是面对皇帝,她也不曾认过错,如今为了一个宫女去认错,这怎么可能! 青樱最终还是含糊着,打算糊弄了事,正巧最近皇帝盛宠豫嫔,她便说着今日不合适,明日不恰当,可是容佩一日日地说,一日日的求,生生让自己烦躁到将她给调了出去。 容佩一个一等宫女,都快做到嬷嬷了,却被处以这样的刑罚,甚至还被娴贵人给从内院调了出去,实在是面上无光,旁人不知道,翊坤宫的宫女太监却是明白的,知道是豫嫔恼了娴贵人,故意磋磨她们主仆二人,娴贵人心里苦,就拿容佩撒气。 故而,伺候时也愈发偷懒,横竖这翊坤宫的主子是豫嫔娘娘,至于娴贵人,本来就不讨喜,也没什么存在感,而容佩,每日的刑罚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娴贵人的冷漠更让她寒心。 凭什么,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娴贵人毫发未损,这一切的后果,都要由她担着? 第150章 问题 永寿宫 厄音珠封妃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嬿婉准备好了一切,自然是要风光大办,厄音珠心里高兴,便特意到永寿宫来表达谢意。 “贵妃娘娘尝尝,这是臣妾小厨房新做的奶皮子,味道正好呢。”朵颜捧着那碟子奶皮子上前来,厄音珠呲着个大牙笑着,“上回贵妃娘娘赏了茶叶子给臣妾,臣妾便请您尝一尝咱们蒙古的特色。” “确实独特。”嬿婉尝了尝,奶香四溢,是大清宫里少见的东西,不怎么吃得惯,不过她并不讨厌这个味道,“本宫很喜欢。” “贵妃娘娘可知道这奶皮子是谁熬的?”厄音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该不是……你亲手做的?”嬿婉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是臣妾宫里那个娴贵人熬的,让她这般讨厌,伺候伺候我也是应该的。”厄音珠喝着茶,没发现嬿婉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呆滞。 她就这么,告诉我了? 她这算折辱嫔妃吗? 嬿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让她上回从翊坤宫门口拦皇上,臣妾非要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下场!”厄音珠得意地笑出了声。 “豫嫔,虽说娴贵人这事儿做的不妥当,可她到底是嫔妃,明面上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嬿婉出声道。 “是,臣妾明白的,也就让她去了一回,长长记性罢了。”厄音珠连忙说道。 “嗯。”送走了厄音珠,嬿婉心里有些不放心,吩咐叫春婵去查一查翊坤宫的消息。 最近豫嫔得宠,虽说皇上不是只宠她一人,只是据进忠说,皇上到底是更宠爱她些,豫嫔年长一些,在房事上也多有些放肆,偏偏皇帝见惯了后宫女子的温良恭顺,就喜欢这与众不同的,每每豫嫔侍寝,必要尽兴才行,换做别的小主,却是兴致缺缺,有时候竟是没过多久就将人送了出来。 皇帝喜欢豫嫔,这原也算不得什么的,只是江与彬上回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无意中提起,皇帝最近肾气衰弱,总要他开些补身子的药,而且,除却豫嫔侍寝的日子,旁的小主侍寝,皇帝总要召他,不是腰酸背痛,就是心情烦闷,豫嫔一来,这些症状倒都消失不见了。 “主儿,小厨房都吩咐好了,今儿皇上要来永寿宫用膳,说是要好好陪陪您和阿哥公主呢。”澜翠从外边走进来,扰了嬿婉的思绪。 “嗯。”嬿婉如往常一般梳妆,等着皇帝的到来。 晚膳用的尽兴,皇帝也顺势留在了永寿宫,嬿婉出月子以来,皇帝还不曾怎么召见她,到底念着她还要养身子,今日倒是柔情蜜意,特地来陪她。 “皇上~”嬿婉尽心地陪着,可今日的皇帝却不知怎地,兴致缺缺。 “皇上,臣妾给您唱几首曲子吧。”嬿婉虽然疑惑,却也不曾多说,只是柔声唱着小曲,皇帝本就疲惫,如此,竟是直接睡去了。 皇上今日并未宠幸她,就这么睡了? 眼下过于明显的乌青似乎显示了床上之人的疲惫,嬿婉愈发认定此事有异,前世豫妃封妃之日失宠软禁,对外却是不曾传出一丝消息,豫嫔究竟做了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 永寿宫外,进忠和王蟾同时注意到了一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女子,那是豫嫔的贴身侍女,朵颜。 “进忠公公,您一声令下,我马上就拿下她。”王蟾眼睛放光,他终于和进忠公公注意到了同一个嫌疑人,他必须向进忠公公证明自己的能力,他王蟾,那是永寿宫的门神啊! “别急,慢慢看,人跑不了。”进忠眯着眼睛辨识着眼前人,“可瞧出来是谁?” “是,是朵颜!”王蟾心里更加激动,今儿才从永寿宫出去的,不是豫嫔的贴身宫女朵颜还是谁!“进忠公公,这是翊坤宫豫嫔娘娘的大宫女。” “豫嫔……”进忠若有所思。 不过,朵颜并没有过多停留,只盯着皇帝用膳,在那些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鱼贯而出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进忠公公,这是来……盯着皇上的?”王蟾不解。 “瞧着,像是盯着皇上的膳食。”进忠细细地想着,“我先走一趟,你好生守着。” “嗻。”王蟾不解,但是王蟾非常敬业地守在永寿宫门口,看着进忠眼神一扫,就带了一队小太监走。 进忠公公不愧是这后宫太监之首啊,这腰身,这气度。 真羡慕啊…… 王蟾忍不住比对了一下自己。 算了算了,自己也挺好的,虽然比不得进忠公公,可他是永寿宫的首领太监,出门人家都叫一声爷爷呢。 老实守门吧。 第151章 审问 进忠出了永寿宫的门,就直接扣下了方才皇帝还不曾用完的膳食,带着人一路去御膳房。 “菜没什么问题。”进忠沉思着,这御膳房,从食材的搭配到烹饪,再到送到皇上处都是一道道工序验过的,而且,皇上每一顿用的菜品除非皇上叮嘱,大多不一致,且一定时日便要更换所有的菜品,更不说负责的人各不相同,皇上去哪位小主处休息也不可知,若是想在皇上的菜品里做手脚,难。 菜没问题,难道是饭有问题吗? “师傅,皇上最近很喜欢御田米煮的白米饭。”忽然,小文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上前来,低声道。 ”有多久了。”进忠猛地回头道。 “据起居注,已经一个月了。”小文子回道。 一个月了…… 皇上盛宠豫嫔,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这饭是谁做的?”进忠厉声道。 “回进忠公公,是我做的。”一个厨子战战兢兢地走上来,瞧着就有些不对劲。 “你慌什么?”进忠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三步做两步走上前。 “没有,没有,只是看到您这么大架势,有些,有些不适应。”那人立刻否认道。 “是吗?”进忠挑了挑眉,已经有人上前把那厨子架了起来。 “皇上最近龙体抱恙,你九族的脑袋都不想要了,胆敢谋害皇上!”进忠一声怒喝,吓得那厨子腿都软了。 “进忠公公,冤枉,冤枉啊!”那厨子见状,高声道。 “冤枉不冤枉的,你说了可不算。”进忠吩咐将他拖去暴室,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御田米饭,转道就往太医院去,。 太医院,江与彬仔仔细细地查过了这饭,随即说道,“这里头,多了一味凉药。” “什么凉药?”进忠疑惑道。 “就是这外族的秘药,必须得要这女子和男子一同服用,若是男子单独用了,那便会觉得身体酸软无力,且房事上不得尽兴,进而便只想和那女子一同,那女子以此得以独宠。此药极为隐蔽,寻常的法子都验不出来,但若是长期使用,定然是会损害皇上的肾气。” ”如此,倒是能和皇上的症状相匹配,除了豫嫔娘娘侍寝,皇上同别的小主在一块时,总是觉得身子不适。”进忠缓缓说道。 “难道,当真是豫嫔娘娘?”江与彬惊讶道。 “此事先不要声张。”进忠沉声道。 “我知道。”江与彬果断地闭上了嘴,这宫里,只有哑巴才能活得长久。 而那厨子进暴室之后,一开始还嘴硬喊冤,直说进忠滥用私刑,有违宫规,直到进忠把凉药的事情说了出来,他的其气势才弱了些。 “敢在皇上的饭食里下药,当真是活腻歪了,你就等着明日小爷我禀告了皇上,砍了你的狗头,抄了你全家吧。”进忠冷眼道。 一听到要危及家人,那厨子顿时急了。 ”进忠公公,那药不会损伤龙体,我哪敢谋害皇上啊!” “你在这跟我闹呢?”进忠一鞭子抽在他身上,“管你是什么药,不该在这宫里出现的东西,那都是该死的!你若是敢下毒,就等着九族抄斩吧你。” “进忠公公,都是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与我的家人无关啊!” 那厨子痛哭流涕,方才的桀骜不驯全没有了。 “自作孽不可活,先交代交代这腌臜东西是谁让你下的,若你是主谋,不仅你的命保不住,你全家人的命都得赔了进去,若你愿意全盘交代了,将功折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进忠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我。”那厨子死死地咬着牙。 “想清楚了再说。”进忠转身坐下,“你要知道,你和你全家的命,都攥在你手里了。” “是豫嫔娘娘!”最终,他还是吐露了出来。 他声称自己是豫嫔娘娘的表亲,这药便是豫嫔给他的,说不是毒药,只是些助她稳固盛宠的东西,给的酬劳也多,自己便帮了这个忙。 “你可有证据,若是没有,那这主谋依旧是你,并且,还要加上一条污蔑嫔妃的罪名了。”身边的小太监记着口供,进忠缓缓地问道。 “我,我,豫嫔娘娘给的都是银子,在我宅子里放着……”那厨子连忙说道。 “能证明是豫嫔娘娘给你的吗?”进忠又问道。 “这,这……”他冷汗涔涔,最后灵光一闪,连忙道, “对,这次的凉药就要用完了,她必会叫朵颜再送,我知道,这药是从豫嫔娘娘母家送来的,她会叫朵颜去宫门口拿,只要您盯紧了朵颜,一定能抓个现行!” “去把翊坤宫看好了。”进忠转头吩咐道。 “是,您放心。”小文子点点头,马不停蹄地就往翊坤宫赶。 “进忠公公,口供。”那负责记录的小太监将纸呈了上来,进忠示意将这口供送到他面前。 “交代清楚了,那就画押吧。” —— 第二日,嬿婉伺候了皇帝上朝,应付众人的请安之后,便看见内殿那个熟悉的身影。 进忠正坐在平日里他最常坐的软凳上打盹,这软凳位置较矮,他坐着便恰好能给嬿婉揉揉腿,说话也方便。 “真是。”嬿婉笑了笑,春婵贴心地掩了门,光投射在进忠的身上,她便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跟前去。 “令主儿。”嬿婉才刚刚走过去,他便醒了,迷迷糊糊地站起身。 “坐着吧,瞧你困得。”嬿婉摇摇头,顺手坐在了椅子上,将进忠按了下去。 “这么着急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进忠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即说道:“昨日豫嫔身边的朵颜在永寿宫边上鬼鬼祟祟的,奴才就顺藤摸瓜地查去了御膳房,细细查来,豫嫔在皇上的米饭中下了固宠的凉药,叫皇上除了唤她侍寝,其余时候皆疲倦不已,不得尽兴。” 嬿婉坐直了身子,眼珠子一转,“怪不得,这就解释得通了。” “证据确凿?”嬿婉又问道。 “您放心,奴才审了一晚上,得了那负责做饭的厨子完整的口供,还有那没用完的凉药和剩下的御田米奴才也都查出来了,人证物证皆在,如今翊坤宫也有派人看着呢。” 进忠将脑袋凑近嬿婉的耳边,“您在永寿宫跟皇上颠鸾倒凤,奴才可辛辛苦苦地替您办了一晚上的事儿。” “那凉药不是固宠的吗,皇上昨儿什么都没干就睡了。”嬿婉语塞,进忠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跟皇上吃起醋来。 “嗯呢。”进忠也不再多说,将脑袋放在嬿婉的膝头,“等到时候把朵颜抓住,这事儿就了了,这么大一个把柄,您打算怎么做?” 第152章 本事 “说起来,豫嫔同本宫倒是没什么冲突,甚至于对本宫一向是尊敬的,再说她是科尔沁部的格格,跟和敬公主也有些关联,本宫想着,不如就用这个把柄收了她,她那个脑子,横竖也翻不起波澜来。”嬿婉轻轻摇着手里精致的团扇,“若是人抓住了,就请和敬公主入宫一趟吧。” “是。”婉婉的决定,进忠自然是全力支持,低头轻轻吻了吻嬿婉的手背。 “还困吗?本宫记得,今日不是你当差。”嬿婉的手轻轻落到了他的领子上。 “不困了,令主儿好记性,奴才今日不当差。”进忠咽了咽口水。 “本宫这儿,正好还缺个人伺候。”嬿婉手指一勾,进忠的魂都去了一半。 “奴才自当好好伺候令主儿。”进忠抬起头,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情欲。 水红色的床帘落了下来,只剩下几声轻喘和布料的摩擦声。 “本事见长啊。”嬿婉的手搭在进忠紧实的臂膀上,粉嫩的指尖都因为用力而变成了红色。 “谢令主儿夸赞。”心上人的赞扬,实在让进忠更加兴奋卖力,只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让床榻上的美人满意。 一阵餍足之后,进忠伺候嬿婉沐浴更衣,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再度划过嬿婉雪白的肌肤,引起娇声连连。 “别闹了。”嬿婉坐在浴桶里,气恼地抓住了进忠的手。 “是。”进忠躬身应着,另一只手却滑向了嬿婉的腰间。 “令主儿的身段越发好了。” —— 午后,小文子的消息没等来,春婵的消息却先传回来了。 “主儿,豫嫔不止罚了娴贵人,就连娴贵人的宫女容佩,如今也日日受着”提铃”和“板着”的责罚,奴婢瞧瞧去瞧了一眼,整个人面色苍白,身形憔悴,受过刑之后,连路也走不稳了。” “板着……”嬿婉冷笑了一声,只觉着心里忽然一阵痛快,“容佩素来忠心娴贵人,也是替主受过。” “翊坤宫的人说,如今她们主仆二人的情意可大不如前了,一开始,容佩日日求着娴贵人出面,娴贵人不依,而且容佩受刑,难免伺候不周,如今娴贵人已经把人给调出了里屋,如今就是个二等的宫女,干着些洒扫的杂活。” “那娴贵人如今是谁在伺候?”嬿婉又问道。 “是秋月,豫嫔娘娘送过去的宫女,不过秋月是豫嫔的人,娴贵人总不喜欢,更多的还是一个叫琉枝的宫女在伺候,奴婢打听过了,是个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的。”春婵回道。 “豫嫔封妃在即,如此惩治宫女实在不好,这么一件大喜事,皇上又吩咐了要风光大办,你就替本宫传一道口谕去慎刑司,除却那些罪大恶极的,其余服刑的宫女便赦免了吧,就当是本宫发了善心,救那容佩一回,不过,务必要让她知道本宫的人情。”嬿婉轻轻勾起了唇角,难得啊难得,容佩和娴贵人,这般标榜着相互扶持的主仆,到头来也闹成了这个样子。 “是,奴婢定然会好好传达。”春婵会心一笑,晚间容佩受刑的时候,便是如临天降,传达了嬿婉的口谕。 “令贵妃娘娘口谕,豫嫔娘娘封妃在即,是为大喜事,特此大赦。”春婵同慎刑司的嬷嬷们拟了一份名单出来,念到名字的宫女们,便可以免去刑罚。 可到容佩这里,倒是犯了难,毕竟她是因为豫嫔一句以下犯上就打发进来了,这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毕竟,历来这刑罚都是根据犯错的大小制定的,而这板着之刑,已经算是较为严苛的了。 “春婵姑姑,老奴看,这容佩毕竟是豫嫔娘娘下令罚的,令贵妃娘娘又是为了豫嫔娘娘封妃大喜才赦免这些个不知事儿的宫女,不如她就算了吧。”其中一个嬷嬷轻声道。 “这容佩开罪了豫嫔娘娘,确实是不该赦免啊。”春婵故意抬高了声音,容佩前面的宫女都被念了名字赦免,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嬷嬷念她的名字,不曾想竟然听到如此噩耗。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在地狱里看到了希望,可是希望破灭了。 “不,不,春婵姑姑,,嬷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开罪豫嫔娘娘的是娴贵人,不是奴婢啊。”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拉回去受刑,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跪倒在春婵的跟前,连连磕头,“姑姑,奴婢求求姑姑,令贵妃娘娘一向仁慈待下,求令贵妃娘娘恩典啊。” “令贵妃娘娘自然仁德,可你又算什么东西?”春婵退后一步,避免容佩的手碰到自己。 “不懂规矩的东西,竟敢冲撞贵人,快快,拖下去。”方才出声的嬷嬷一巴掌扇在容佩的脸上,招呼人将她拉下去。 而后,又连连赔罪道,“春婵姑姑恕罪,是老奴管理不周了。” “呜呜,呜呜。”容佩被塞住了嘴,挣扎着被带下去受刑。 “慢着。”春婵抬起手,容佩便被放了下来,期望地抬起头。 “你方才说,开罪豫嫔娘娘的是娴贵人,娴贵人上回确实不懂规矩,这原也怪不到你的身上,既如此,也免了你的罚吧。”春婵似笑非笑。 “是,是,姑姑明察,多谢姑姑。”容佩连连磕头道。 “谢我做什么,你该谢的是令贵妃娘娘。”春婵定定地看着她,“走吧,去给令贵妃娘娘谢恩。” “是,是。” 容佩不明所以,但身体已经麻利地站了起来,跟着春婵一路往永寿宫去。 第153章 对峙 —— 永寿宫 “主儿,容佩来了。”春婵将容佩领进门,嬿婉正细细挑着桂花,整个宫里都飘着香甜。 “嗯。”嬿婉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保养得当的双手如水葱一般,赏心悦目。 容佩则恭敬地跪地行礼:“奴婢谢贵妃娘娘大恩,若不是娘娘出手相救,奴婢怕是要命丧慎刑司了。” “本宫赦免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澜翠端了水盆来,嬿婉擦净了手,略带轻蔑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容佩。 “奴婢不是傻子,令贵妃娘娘想必是有事吩咐奴婢,才特意叫春婵姑姑来了一趟慎刑司,不为旁的,您这是救了奴婢的命,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容佩低着头,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 “这话说的。”嬿婉轻笑了一声,“说的好像本宫逼迫你似的。” “不敢,不敢。”容佩紧张道。 “你也不算太蠢,娴贵人如此器重你,你在翊坤宫当差自然是有前途的,往后呢就好好回去当差,说不准什么时候本宫想起她来,找你来问两句话。”嬿婉看着容佩,柔声道。 “是,是,奴婢明白了。”容佩连连答应。 问两句话,那便是要自己在娴贵人身边做永寿宫的内应了,出了永寿宫的门,容佩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背叛娴贵人吗? 娴贵人对自己,那是有知遇之恩的啊! 话虽如此,可是这些日子,她如此哀求娴贵人,她永远只有那几句,要她等一等,等一等,她都快死在慎刑司了,也丝毫没有要救她的意思,甚至还嫌弃自己伺候不周,把自己贬出去了。 既然主子不仁义,那就别怪她自己另寻高明了。 一想到这些日子身上的刑罚,还有翊坤宫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宫女太监,自己就浑身难受。 她容佩,这么一个正直勇敢,孔武有力的人,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这么想着,容佩已经回到了翊坤宫。 她心里一横,就这么痛哭流涕地跑进了偏殿。 “主儿,奴婢回来了!” 此时的青樱正半靠着桌子,优哉悠哉地摇扇子,整个人身子蜷缩起来,形成一个诡异的幅度,因为她本来就长得精致小巧,故而这腿够不着地,只得悬空着,脸上又是一副慈祥老太的样子,她知道琉枝是从不会和她搭话的,故而也只能自娱自乐,坐在椅子上回味《墙头马上》的话本子。 正当此时,容佩一路小跑滑跪进来,说来,这主子的内院是不能擅闯的,不曾想这些个守门的宫女太监这般惫懒,就这么让她一路进去了。 青樱意外地放下了手中的本子,奇了怪了,横竖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容佩,且如今天都没黑,还是容佩受刑的时候,怎么人这就回来了? “容佩,你怎么回来了?” 青樱问道。 “回主儿的话,豫嫔娘娘封妃大喜,令贵妃娘娘吩咐大赦,奴婢就被赦免了。”容佩说道。 “令贵妃果然做事周到,又会收买人心啊。”青樱阴阳怪气道,这样的成算就是告诉她,她也不会做的。 “主儿,奴婢这些日子心里就想着您 ,想回来伺候您……”容佩继续说道。 青樱很享受这种被捧着的感受,回头看了看走神的琉枝,吩咐道, “那你就回来吧,我到底还是用惯了你的,琉枝,你出去伺候。” “是。”琉枝丝毫不拖泥带水,迈开步子就走了出去。 不伺候不伺候呗,一边要看秋月姐姐的脸色,一边还要被主子防备,真当她自己多稀罕一样。 “谢谢主儿。”容佩麻利地走了过来。 “嗯。”青樱继续看她的墙头马上了,容佩定然是自己想明白了,你看,这些事情熬一熬不就过去了吗?哪里需要她放下体面尊贵去求情呢? 至于是否会不满? 一个奴才罢了,她只能依靠着我,哪里有什么不满之说? —— 次日清晨 翊坤宫主殿的豫嫔,不,如今她已经行过册封礼的豫妃了,正在手舞足蹈地显摆自己的妃位服制。 “朵颜,你看,本宫这一身,神气吗?”厄音珠高兴地转圈圈,问道。 “神奇,主儿,这还早呢,您这就换上了?”朵颜奉承道。 “那是,本宫可是皇上亲封的豫妃。”厄音珠得意洋洋,又想起了自家阿布送的药,连忙吩咐道,“对了,你速去拿药,别耽误了本宫伺候皇上!” “是,主儿放心。”朵颜应下了,她往熟悉的地方去,哪知刚和小太监碰面,就被抓个正着,小文子便把朵颜,以及那个跟她碰头的小太监,都抓来了永寿宫。 人抓到了,嬿婉便去请了和敬公主,桩桩件件,和盘托出。 “公主,本宫原想着就这么禀告了皇上,只是想着豫妃到底是出身科尔沁部,便唤了你来,权当是卖公主一个情面。”嬿婉抿了一口茶,璟瑟看着这宫里的人证物证,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令娘娘思虑周全,只是这般的女子,怕是担不得科尔沁这个亲族了。”璟瑟严肃起来,兹事体大,若是皇阿玛气极,便是要问责科尔沁部了。 “公主有公主的思量,豫妃今日封妃,自然是要到永寿宫见礼的,届时自有分说。”嬿婉笑了笑。 故而,在厄音珠换了妃位的衣裳来永寿宫请安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和敬公主冷漠的眼神和嬿婉探究的笑意。 “和敬公主也来了。”厄音珠行过礼坐下,察觉到这宫内的尴尬,她只四处张望着,直到王蟾领了朵颜上前,她才大觉不妙。 “朵颜!”她看着下首的婢女,迟疑道。 朵颜只是跪在下首,不敢搭话。 “豫娘娘,您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在皇阿玛的饭食里做手脚,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危及整个科尔沁部的事情,当真是愚蠢!”璟瑟开口就将她骂了一顿。 “什么?什么手脚,本宫不知道,本宫不知道啊。”厄音珠眼睛左右看,嬿婉只是看戏,并不搭话。 “人证物证均在,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令贵妃心善,没禀告到皇阿玛跟前去,你看这个妃位还坐得稳吗?”璟瑟将那厨子的口供扔到她面前,“额附已经送了信去科尔沁,真不知道是谁教出你这般胆大妄为的性子!” “公主,令贵妃娘娘。”厄音珠几乎要腿软地站不住,阿布如此疼爱自己,想必不会责罚,可若是此事被整个科尔沁部知道了,那阿布的地位是否会有人质疑? “本宫想着,你从来是个懂事的性子,这事儿便也不想闹得那么难看,豫妃,你能明白吧。”嬿婉站出来打圆场,“本宫既然关起门请你来,就是不希望此事闹到皇上跟前去。” 第154章 禁足 “是,是,臣妾明白,”厄音珠连连点头,“令贵妃娘娘,臣妾只是因为一时糊涂,想求皇上垂怜,没有别的心思啊!” “求皇阿玛垂怜?连皇阿玛的饭食你都敢动手,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儿若是闹大了,你被废入冷宫都是轻的!”璟瑟面色不虞,这个豫妃,第一次见就说什么要做皇后的混账话,如今看起来,更像是脑子都没发育好呢! “是,是,都是我一时糊涂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厄音珠连连保证道。 “公主。”璟瑟也不愿多说,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崔嬷嬷此时走上前来,耳语道,“额附来宫中接公主了。” “知道了。”璟瑟狠狠剜了一眼厄音珠,随即转过身,对嬿婉笑道。 “她就是个糊涂的,多亏令娘娘您愿意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计较,往后她若再做出什么蠢事,令娘娘该好好罚才是,我不求她在宫中为科尔沁谋什么,别把自己作死了,再连累母族就好!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叨扰令娘娘了。” 说完,同嬿婉见了礼,便出了永寿宫。 厄音珠不敢搭话,直觉面上无光,就这么看了看璟瑟,又望了望嬿婉。 “贵妃娘娘,您不会告诉皇上吧,臣妾真的只是想伺候皇上,伺候得好一些,没想到要谋害皇上,没有的!” “所以,你就让皇上独宠你一人?”嬿婉不搭话,继续说道,“依照宫规,这件事足以将你废入冷宫,就算你身后是科尔沁部,你的体面尊贵,也都没有了。” “臣妾知道,臣妾再也不敢了。”厄音珠拉住嬿婉的手,“令姐姐,我年岁大了,一入宫她们谁都看我不起,只有令姐姐你不嫌弃,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不会告诉皇上的对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嬿婉覆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今日你是你封妃大喜,这件事本宫就不同你计较, 只是本宫要提醒你,后宫嫔妃争宠是常事,可若是闹到明面上来,这可就不好看了,再说本宫协理六宫,让六宫平稳就是本宫的职责,你既然叫了一句姐姐,也别叫本宫难做是不是?” “是,是。”厄音珠扯了扯嘴角。 “旁的事情,你做过没有?”嬿婉又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厄音珠矢口否认。 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好好伺候皇上,为了科尔沁部…… “那就好,”嬿婉语重心长地劝道,“豫妃妹妹,本宫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又如此同永寿宫交好,以后那些糊涂事儿就别干了,知道吗?” “臣妾明白,臣妾明白,多谢令姐姐。”厄音珠感动地紧握着嬿婉的手。 敲打几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与此同时,和敬公主却是异常烦心。 额附知道此事之后,已经传信去了科尔沁部,可她总觉得放心不下,便继续查了下去,不曾想御前的傅恒侍卫传信给她,说是养心殿有个小太监,总趁着洒扫的空隙接近养心殿,形迹可疑,五阿哥留了个心眼将人扣下了,查出来此人确实在探查机密,同豫妃配合着给科尔沁部传消息,证据确凿。 “愚蠢,在后宫争宠也就罢了,还敢把手伸到养心殿来!”璟瑟险些站不稳,科尔沁部疯了?送这么一个蠢货来,入宫才几个月,就做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公主消消气。”额附尴尬地笑笑,他自和公主成婚,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京城,许久不在科尔沁,科尔沁的许多事他也不清楚。 “消气,你让我如何消气,在后宫使些见不得人的把戏也就算了,前朝后宫勾结,刺探机密,就算我是科尔沁的儿媳,可我到底是大清的固伦和敬公主!”璟瑟到底是被气的狠了,连带着对额附也没有好脸色。 “是 ,是,”额附耐着性子哄着。 “我告诉你,这件事若是皇阿玛要问责科尔沁部,我也保不住!” 和敬公主转身离开,留下额附一个人在原地。 “额附,这……”身边的侍从试探性地问道。 “公主今日火气大,吩咐厨房做些清热下火的羹汤,还有,上回府里的桂花糕,公主说太甜了。”额附吩咐道。 “额附,豫妃娘娘的事,咱们要传回部落吗?”侍从担忧道。 “我是大清的额附,豫妃是寨桑的女儿,她做下的好事,关我什么事,再说了,皇上生气,最多砍了寨桑的脑袋,有公主在,咱们这一脉受不到牵连,”额附毫不在意,“估计公主是要去庆佑那,咱们等会去接。” “是,是。” 和敬公主气冲冲地出了公主府,永琪已经把那小太监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与了皇帝,皇帝震怒,吩咐禁了豫妃的足,又斥责了寨桑,世袭罔替的王位也给摘了,急得科尔沁部又是献贡品,又是入京表忠心。 不过,额附所言倒是不错,皇帝只罚了寨桑一派的人,他依旧过的悠闲,晚间接了和敬公主和世子回来,一家人和和美美用过晚膳,又是好生安慰,哄得和敬公主高兴。 只可怜豫妃从永寿宫出来才放心了些许,就被一道圣旨打的猝不及防,翊坤宫的门直接落了锁。 “皇上,冤枉啊皇上!”厄音珠心里难过,可门口的守卫显然并不听她的哀嚎。 消息传到永寿宫,嬿婉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敲打敲打内务府,不可克扣就是了。” 第155章 那你也滚 豫妃骤然失宠,最得意的莫过于翊坤宫的娴贵人,她终于看到了曙光,一整个人都高兴起来,这一点,尤其在皇帝翻了她的牌子之后更加明显。 “多谢公公了。”青樱站在门口,热情地送走了养心殿的小太监。 主殿的豫妃站在门口看着青樱得意的笑容,恨不得叫小厨房再熬几张奶皮子才好。 “今儿太阳这么好,豫妃娘娘怎么不出来走走啊。”平日里恨不得躲着走的地方,青樱今日终于趾高气昂地踏上了。 “也是,毕竟皇上下令禁了您的足,自然是出不去的。” “秋月,掌嘴。”豫妃皮笑肉不笑,她出不去翊坤宫,在翊坤宫里头难道还怕她不成? 啪啪两巴掌,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既能惩治,又不至于留下痕迹。 “豫妃,你!”青樱没想到,就算是被禁足了,豫妃依旧敢打她,不可置信地张开双唇,撅起小嘴,无辜至极。 “本宫就算被禁足了,那也是妃位,你一个小小的贵人算什么东西,少在本宫面前搞这些,滚回你宫里去!”豫妃高声道。 “我,我,”青樱转头看向容佩,怎么也不知道拦一拦! 容佩只是站在原地,若是从前,她自己就拦了,可是如今不一样,娴贵人已经不值得她忠心了,可是面上不能太过于明显,她上前扶住青樱,用从前青樱劝她的语气说道。 “主儿,您没事吧!” 这很明显有事啊!青樱又急又气,转身离开了。 “切。”厄音珠转身回宫,就算她被禁足了又怎样,轮得到她来教训自己了。 晚间,前来送晚膳的宫女回禀着令贵妃的叮嘱,她心里越发懊悔,若是当初她把此事告诉令贵妃,如今的局面可会不同? “豫妃娘娘,贵妃娘娘说了,皇上这是一时生了您的气,你到底是出身科尔沁部的,早晚都有能出去的一天,别着急,贵妃娘娘已经敲打了内务府,绝不会因为您禁足就克扣了您去。” “那你记得向令贵妃娘娘求求情,让皇上早日放我出去。”厄音珠连忙补充道。 “是,您放心。” 宫女带着她的期盼走了,连带着翊坤宫的门锁落下。 侧门,凤鸾春恩车载着忧郁的青樱走了,豫妃掌嘴一事,她想了许久,是否要禀告皇上呢?可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皇上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个懂事的青樱,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去劳烦皇上呢,而且如今豫妃还在禁足,皇上想必是不想听到这些的…… 罢了,容佩一向懂事,等下去养心殿,她定然会代替自己回禀的。 很明显,容佩一个字都不想说,青樱在养心殿伺候笔墨,容佩便随着众人一齐退下了,杜绝了她回禀的可能性。 青樱迟疑再三,都不曾自己开口诉说。 她怎么能如此呢?她是乌拉那拉氏青樱啊,难道要像其他嫔妃一样跟皇上告状吗?不,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只可惜,挑战她世家嫡女的事情还在后面,豫妃那凉药刚停,一时半会不起效果,故而今日皇上和从前一样,兴致缺缺。 “皇上,您……” 青樱难以启齿,皇上这是……虚了不成吗? “先睡吧。”皇帝自己也觉得丢人,翻身就要睡。 “皇上,臣妾都许久不曾侍寝了。”青樱语塞,她三个月就侍寝了一回,皇上对还对她如此,这是在哪个嫔妃那里耗尽了精神! “朕知道,朕最近就是操劳国事,有些累了。”皇帝尴尬地说道。 “皇上,前些日子您日日召幸嫔妃,怎么到了臣妾这里就觉着累了呢?”青樱越说越气,皇帝召幸了这么多嫔妃,偏偏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 “臣妾这就去传太医,您龙体抱恙,确实该好好补一补。”青樱眼神倔强,翻了被子起来,高声道,“李玉,去请江太医。” “回来。”皇帝有些气恼,其余的嫔妃侍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一个个都只说自己伺候不周,怎么到了青樱这里,倒全成了自己的过失呢? 青樱虽然停下了动作,可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皇帝,盯得他发毛,这样的眼神,她上一回看到还是在青樱将那碗绝子药给了寒香见,自己痛斥她的时候。怎么,如今又是这么一副样子,难道朕还不能因为身体劳累直接睡觉了不成吗? “皇上,臣妾身为您的妃嫔,自然应当好好伺候皇上,为皇上分忧,您龙体抱恙,就该好好休息,好好进补,不可如此夜夜笙歌!您如此不爱惜龙体,臣妾实在是担心。” 青樱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字字句句说是担心,可眼神却像是要吃人,好像是今夜侍寝的人是他,青樱成了皇帝一样。 李玉未曾听到皇帝那声“回来”,只听到了青樱尖锐的声音,故而不一会,江与彬就提着药箱子来了。 “皇上,微臣在。” “滚。”皇帝生气了,他原本以为,青樱已经学会了身为妃子的柔顺,不成想还是如此,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 江与彬提着药箱子跑的飞快。 “皇上,您龙体抱恙,该让太医好好看看。”青樱固执己见。 “那你也滚。”皇帝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 “皇上,臣妾?”青樱跪在地上,眼神里充斥着不可置信。 “皇上,臣妾是为了您好!”她高声道。 “李玉,拖出去。”皇帝心里厌烦,倒头就睡,他今日兴致不佳,自己不怪罪她不会伺候就算了,还轮得到她挑三拣四了。 青樱就这么被从养心殿送了出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更丢人的,是厄音珠心里烦闷,在翊坤宫里四处散散,正巧就听着凤鸾春恩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门开了,是青樱被送了回来。 “哟。”厄音珠眉毛一挑,“不是去伺候皇上了吗?这个点儿就回来了?” 青樱自觉丢人,连忙跑回偏殿里。 “有些人啊,根本就伺候不好皇上,还非要得意洋洋的,这下可好,成笑话喽。” 厄音珠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的非常开心。 第156章 家书 青樱躲进屋子里,门外厄音珠刺耳的笑声依旧清晰,她心里愤懑,自己直言上谏却换来被遣送回宫的下场,这要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皇上简直是越发不像话了,她可是他的青梅竹马,从前差点成为嫡福晋的人啊!!! 她躲在被子里,不满地批判着皇帝,是了,她这样的体面人,就算是被送回来了又如何,这背后是她的气节,何人不知她乌拉那拉氏青樱,最不屑的就是虚与委蛇,阿谀奉承。 如此想着,她心情终于好了些,第二日,她收到家书,说是她的妹妹要相看人家了,希望她可以同皇上举荐一二,将妹妹送进宫里来,一是她有个伴,二也是为了家族。 上一回选秀,妹妹没选上,原就是可以自行婚配了,可是依照这额娘的意思,这是希望她出面让妹妹进宫来。 青樱皱着眉头看着家书,两个眉毛紧紧纠缠在一起,能夹死一只苍蝇。 让妹妹入宫来?皇上可是她的夫君!这怎么可以呢! 不知怎么的,虽然许久未见小妹,可她依旧可以想象出,她与自己有三分像的面容,花一样的年纪…… 不,不行。 这宫里有一个乌拉那拉氏就够了! 她纠结着接着往下看,看额娘一字字诉说着家中的艰难,她才如梦初醒。原来,自从阿玛过世以后,乌拉那拉氏再没有得力的朝臣,小弟如今只能靠着荫封承袭了一个虚爵,实际的官职也不曾有,还在准备科举,小妹在落选后就在相看人家,可一直选不到好人家,便想着她能帮忙举荐一二,送入宫,还有个长姐帮扶。如今额娘一个人主持着府里,家里最能指望的就只有宫里的自己了。 原是如此……青樱收起了方才一瞬间的埋怨,只觉得心疼,额娘竟然这般为难,要为家里打算,只是这家中有自己这个在宫中如履薄冰的就够了,哪里还要让妹妹为了家族荣耀,也到这深不见底的紫禁城来呢,皇亲贵胄不必说,那些个重臣家里,也是万万不要沾,只要一个家世清白的好男儿,能待妹妹一心一意的好就是了。 青樱提笔一字字写来,话里话外,皆是对额娘的劝谏,弟弟只要守着家产,自然能一生富贵悠闲,官场尘杂,素来他们家的男人都混不到好,便不要多加沾染了。妹妹的婚事也不要安排过高,门当户对,或者更低一些,不要沾染着富贵权势,他们乌拉那拉氏,一向不是那趋炎附势的,弟妹也该守住本心,不能忘了才是。 这宫里,只要她一人,足够了。 “容佩,将这家书递出去。”青樱吩咐道。 “是。”容佩看着自家主子一是气愤,二是心痛,三是释怀,只是不明所以地拿了信去送。 —— 家书送到府邸,那尔布夫人面露难色,乌拉那拉氏家的二格格和少爷讷礼也沉默不语。 “额娘,长姐的意思是,不仅不愿意帮我在皇上面前举荐,连帮我相看个好人家也不愿意,最好,我嫁个平头百姓算了?!” 二格格不可置信,距离上一次见到长姐,那已经是许久之前,那时候,他们乌拉那拉氏还有一位皇后在宫中,是何等的风光,就算长姐日日跟在还是四阿哥的皇上后边跑,丢尽了世家嫡女的面子,可为着姑母身为皇后的尊贵,宫里宫外也只敢说一句青梅竹马,尊一句青樱格格。 后来,就算长姐在三阿哥的选秀上出虚恭,姑母被禁足,皇上也亲自去求了她的侧福晋之位,而后皇上即位,更是做了娴妃,风光无限,可是谁知道,宫里的一切变幻莫测,长姐把贵人到贵妃的位分都做了一遍,明明还育有一个阿哥,却越活越回去,如今只是一个小小贵人。 他们乌拉那拉氏,本来就没有得力的官员,如今就连后宫的女儿都没有了,她一心想要为家族争光,长姐却还拐着弯地说家里的不是,她自己清高,干嘛连累家里! “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这宫里处处都是算计,你长姐聪慧,可如今都成了贵人,连十二阿哥都不能养在膝下了,这是心疼你,不想你也卷进去。”那尔布夫人为女儿找补道。 “什么算计?额娘,您又不是不知道,长姐在宫里不知道受过几次斥责,一把年纪了还屡屡触犯宫规,被孝贤皇后勒令学规矩,被皇上骂没规矩,如今到了令贵妃协理六宫,去年都还闹了一回,不是以下犯上,规矩做的不好,就是和外男纠缠不休,我羞,也要羞死了!你以为我是不想自行婚嫁吗,您又不是没为我说过亲,那些个夫人一听到我是娴贵人的妹妹,躲都躲不及。” 二格格说着说着就要气哭了,她一个好端端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女工更是得了众夫人一致肯定,更不说管家,她从十岁就帮着额娘主持家里了,谁不说她一句好?可是就因为有这么个长姐,毁了,全毁了! “她从前在闺中就不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她是赶上好时候了,那时候皇后姑母在,谁敢说她的不是,可我呢?谁心疼我了!您总是说,咱们兄弟姐妹几个就要互相帮衬着,可她为何如此说我,如此待我!说句不好听的,连皇上的阿哥们都比我的年纪大了,可我有什么办法,这京城里,哪个体面人家愿意要我!” “莫哭,莫哭。”那尔布夫人哑口无言,她如何不明白,这待嫁的女儿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二字,娴贵人在宫里,那是把乌拉那拉氏的脸都丢尽了,别说这同胞的妹妹,就是旁支的女儿都难以说亲,只要是门第稍稍高一些,能在宫里有些个人脉的,听说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那是转头就走。 “额娘,”二格格抹着眼泪,“如今,我什么都不求了,可若是再拖,我就成老姑娘了!” 第157章 明棠 “这,这,”那尔布夫人看着女儿,心里也觉着难受,这可怎么办呢? “额娘,你不会听了长姐的胡言乱语吧。”二格格抹着眼泪,猛地一顿,抓住了自家额娘的手,“若是我真的如他所说,找了个白丁,咱们家往后可怎么办啊!” “从小您和阿玛就教育我,乌拉那拉氏没有前朝的官员,只有后宫的女人,可长姐身在紫禁城,还能说出这般的昏话来,可见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她这般不懂事,若是哪一天被皇上斥责,连累家族,那咱们家可就完了!” “不许胡说,哪有你这样咒姐姐的,你姐姐还有十二阿哥这个亲子,往后那也是指望。”那尔布夫人连连反驳。 “额娘,我觉得,二姐说的对。”讷礼肯定道,“如今我还要准备科举,二姐姐年岁也不小了,若是我一时不成,那咱们家往后在这京城里,除了外祖家,还有什么助力呢?怕是往后祭祖,都羞来见阿玛了!” “而且,就算不为着我们,总要为了这旁支的兄弟姐妹们着想,去年出嫁的堂姐,那就因为咱们家的名声不好,嫁了个五品家的庶子,就只分到几分薄产,再加上自己没出息,连个荫封也没混到,是个身无官职的白丁,如今事事没有助力不说,表姐隔三差五就回家要娘家贴补。” 讷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她还有个十二阿哥在膝下,这几家亲戚怕是早早和咱们翻脸,您只当信不信吧。” “不会的,不会的,你二姐不会如此的。”那尔布夫人连连否认,“你放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额娘对你们都是一般疼爱的。” “那您要答应我,可千万不能听了姐姐的胡言乱语,随便把我打发出去了。”她紧紧地拉着额娘的手,非要再三得了保证,这才肯回了自己的屋里去。 “格格,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侍女阿月安慰道。 “婚嫁大事,我怎么不担心,过了年我可就十七了,先前一直为着选秀这么耽误着,如今,我哪里还能再等。” “你没听小弟说的吗?他知道的还是少的,堂姐一回家便是哭,夫君不喜,怀不上孩子,又新抬了个妾室做如夫人,还说什么咱们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没规矩,怪是咱们家没教好女儿,丢人都丢到皇宫里去了。他有个出息的兄弟在宫里做侍卫,长姐前些日子才挨了斥责,皇上动了大怒了,撤了绿头牌呢。” 乌拉那拉氏明棠(现场改一个名字)只是愁着一张脸坐着,一整个人都带着愁绪。 “长姐这是在宫里的富贵窝里边呆久了,早早忘了咱们家在这京城里的处境,若是我进宫,就绝不会是如此了。” —— 第二日,青樱又收到了一份家书,那尔布夫人在信中说,许久不曾见面,希望能进宫见一见,已经写了求见的折子送进宫了。 “距离上一次见额娘,的确是许久之前了。”青樱笑了起来,额娘是一个明白是非的人,想必是能理解自己的。 “那就去永寿宫知会一声令贵妃。”青樱皱了皱眉头,令贵妃和自己的关系,或许她应该送些东西才好,这送什么呢?贵重的东西她拿不出来,也不舍得啊,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再去库房寻那一件从前海兰做给我的百福衣来,送给十四阿哥。”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啊,幸好她虽然不喜欢,可是一直都好好收拾着,也不曾给十二用过,这心意正好能给十四阿哥,还不用自己出力,正好。 “主儿,这都是好几年前海主儿送的了,送给令贵妃娘娘,不大好吧。”容佩迟疑道。 “让你去你就去,有什么好不好的,她一个宫女,瞧得出什么好坏,海兰的绣工一向是不错的,这百福衣也是她用心寻来的布料做的,你就说,这是我亲手做的。”青樱毫不在意地说道。 “是。”幸好,娴贵人的东西就不多,稍稍翻找就寻到了,容佩就这么拿着这件衣裳去了永寿宫。 —— “贵妃娘娘,这是娴贵人叫我送来的,说是给十四阿哥的一份心意,不过,这其实是冷宫的海主儿从前做给十二阿哥的,她不曾要,又想着给您的十四阿哥了。”容佩到了永寿宫,将娴贵人卖了个全。 “她自己儿子不要的东西,拿来给本宫的永璐?”嬿婉皮笑肉不笑,“为着自家额娘进宫,未免也过于敷衍了吧。” “就是啊,娴贵人如此对您不敬,您确实该好好罚一罚。”不知怎么,一想到娴贵人可能会受罚,容佩忽然觉得兴奋起来,凭什么她做的错事让自己差点丢了一条命,就该让她也吃吃这苦头才好! “本宫怎么觉着, 你比本宫还着急啊?”嬿婉看着容佩这般急迫,方才为着那衣裳的气倒是烟消云散了。 “奴婢如今是令贵妃的人,自然是为着令贵妃娘娘了。”容佩讪笑道。 “娴贵人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安分的地方啊?”嬿婉看她那个样子,笑着问道。 “这,这,”最近娴贵人却是就安安分分地待在翊坤宫,除却…… “对了,娘娘,您怕是不知道,就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娴贵人在御花园见了一个人,说出来都怕污了您的耳朵。”容佩忽然想起了那几枝迎春花。 “什么人啊?”嬿婉皱眉道。 “就是从前的侍卫凌云彻,被皇上贬成了太监,现在在御花园当差。”容佩急忙回答道。 凌,云,彻。 嬿婉猛地一下顿住了。 竟然是他?还上御花园里当差来了。 “本宫怎么记得,皇上是不是说过,若是娴贵人再见凌云彻,便要处死他啊。”这话嬿婉不知道,还是进忠晚上跟她咬耳朵的时候说的。 “是,是有这么回事。”容佩回答道。 “后来他们见过面没有啊?”嬿婉疑惑道。 “没了,后来这不是娴贵人抢了豫妃娘娘的恩宠,闹了好一回吗。” 是了,自己为了娴贵人担了多大的风险,可她呢?一转头就把自己给推出去,害的自己受了这般多的苦楚! “哦,这样啊。”嬿婉抚摸着自己的手上的戒指,这下好了,让那个吃飞醋的家伙听到,就有好戏看了。 “你留意着,就说本宫答应让她额娘进宫,就明日吧。”嬿婉笑眯了眼睛。 “娘娘,您这,还愿意帮着娴贵人?”容佩有些不可思议。 “是福是祸,到时候才知道呢。”嬿婉抬抬手,春婵便将人请了出去。 且不说乌拉那拉氏还是懂事的,知道先送礼再办事,就说这进宫的人吧…… 那尔布夫人携女乌拉那拉明棠。 她记得,这个女孩儿选秀的时候出现过,进忠当时还说呢,这个姑娘瞧着才是真的像娴贵人年轻的时候,只可惜运气不好,都还没到皇上跟前去呢,皇上就说累了,后边的秀女都是她和太后帮着看的,许是自己没怎么在意,太后又因为容嫔的事情,不多置喙后宫的事情。 不过,这乌拉那拉氏家的次女,怎么还没许人家,就又要进宫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进宫探望 “额娘,这样真的行吗?”明棠有些不明所以,额娘为何偏偏拿了长姐从前闺中的衣裳给自己穿上进宫? “放心吧,从前你柔则姑母也是这样进宫的。”那尔布夫人丝毫不觉着不对,这两个女儿都是她亲生的,都是乌拉那拉氏家的嫡女,若是长女在宫里有出息,也轮不到明棠进宫了,可现如今,这不是长女不知为何昏头了吗? 她昨日想了许久,又和家中的几个妯娌商量,都觉得明棠这么好的家世教养,进宫才是最好的,色衰而爱驰,青樱定然是因为年华老去,好在她妹妹同她差了十几岁,老来得女,本是该好好宠着的,可这个二女儿的抱负不小,若不是生错了时候,她才是最好的进宫人选。 “那我能见到皇上吗?”明棠迟疑了,不是说长姐不得宠吗?她就算打扮成这样,也见不到皇上啊?再说了,长姐若是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不得立刻赶人啊? “咱们家在宫里,到底还是有点子人脉的, 只是说你长姐说了不用,就相信自己看中的人,说起来,那永和宫的玫妃娘娘,也是咱们从前的人,只可惜温裕皇后去了之后,如今的太后娘娘针对咱们家,便不再往来了,后来不知怎的,又承宠做了皇上的嫔妃,只是,到底早已和咱们家断了联系。” “她一个南府的乐妓都坐上妃位了,长姐还是个贵人。”明棠说着,越发看不起这个长姐来,虽然说起来,自己几乎未曾见过这个长姐几面,也不知道她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进宫了,可万万不要说这些话了!”那尔布夫人严肃起来,“你要知道,这宫里,唯有位份是能定这身份地位的,就算如今宫里主事的令贵妃娘娘从前也不过是个宫女出身,你见了照样要磕头问安,这话万万年不可说了。” “我知道,额娘,我都明白,您放心吧。”明棠看着镜子里,自己已经穿上了一身青色的衣裳,一副俏丽的模样,她的眉眼有几分像娴贵人,不过因着年轻的缘故,几乎找不出如今娴贵人的影子,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十七岁少女,灵动又可爱。 “这就好了,你本就不必太上妆,就这样添点儿胭脂就是最好的了。”那尔布夫人非常满意女儿的模样,带着女儿登上了去紫禁城的马车。 宫里,果真是华贵的,虽说从前也进过宫,可是这这般近距离地感受宫里的肃穆,还是头一回。 进宫,先去拜见永寿宫的令贵妃,嬿婉看着面前的少女,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好一个俏生生的小“青樱”啊,幸好她没到宫里来做宫女,若是叫地底下的金玉妍看到了可怎么是好? “明棠格格,生的果然不错。”嬿婉吩咐赏了她一对海棠鎏金的簪子,“你这头上的樱花确实好看,不过本宫倒是觉着啊,你戴海棠花比樱花适合呢。” “谢贵妃娘娘赏,臣女也是这般觉着的。”说着,明棠便取了自己头上的樱花发饰,将这簪子换上。 乌拉那拉氏虽说是大族,可到底没有得力的官员,故而这些个首饰头面,都还是从前的款式,只说戴出去贵重,可是内里早已撑不住,连京城里时兴的款式也没有多少,更不说这宫里的东西,明棠瞧着,是真心喜欢,更何况,她本就不喜欢樱花。 “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哪里戴得了这样贵重的簪子。”那尔布夫人说道。 “年轻难道还管簪什么花儿吗?本宫瞧明棠格格生的水灵,戴这簪子正合适,不像本宫,如今年岁大了,从前喜欢的款式若是如今再戴,那就要闹笑话了。”嬿婉说笑着。 “令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女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哪里比得上贵妃娘娘,且不说您的养子五阿哥最得皇上圣心,就说和静公主的恩宠也是独一份的,您又新得了十四阿哥,协理后宫,这京城中的女儿家说起您,没有不敬服的,就算是您永寿宫出去的宫女儿,各家都抢着要,这都是因为娘娘您贤德之名远扬,只要能学到您一分,都是天大的福气了。” 明棠站起身,委委屈身行礼,一番话倒是把嬿婉哄得高兴。 “明棠格格倒是会说话的很,本宫倒是没看出来,你同娴贵人是一个额娘教养出来的了。”嬿婉捂了捂嘴。 “长姐是长姐,臣女是臣女,臣女进宫,虽是来探望长姐,却必要先到永寿宫请安,这是宫规祖制,也是臣女心之所向。”明棠一派恭敬之色。 “臣妇教导不善,若是冒犯了贵妃娘娘,还请您恕罪。”那尔布夫人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她惹怒了面前这位贵妃娘娘。 “诶哟,快坐下吧,这么有意思的丫头本宫难得见到。”嬿婉抿了一口面前的茶,“也罢,时候也不早了,去翊坤宫吧。” “是。”二人起身告退,明棠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永寿宫。 令贵妃娘娘不喜欢长姐。 第159章 明常在 另一边,那尔布夫人去了翊坤宫,可原本该同行的乌拉那拉氏明棠,却跟着宫女儿去了御花园靠漱芳斋的亭子里头。 “请格格稍等片刻。” “有劳姑姑。”明棠四处打量着,额娘千叮咛万嘱咐,咱们这位皇上,最是喜好风雅,晚膳后喜欢去漱芳斋和畅音阁听听小曲,这小亭子虽不起眼,却在这秋日里头最凉快的一条路上,皇上若是要来,大概率会走这条路。 “我的儿,额娘不敢保证皇上会来,若是不成,你也不要过于灰心,这就是天命啊。” 天命? 明棠握紧了手里头的帕子,若是错过这一回,下一回入宫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谁叫长姐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就算是进宫,那也要额娘以命妇的名义给永寿宫递折子,令贵妃应了这回,下回可就未必了。况且,本来这嫔妃家眷入宫就是一件麻烦事,若要频繁入宫,那就得有皇上的特许,要么是宠妃,要么是怀有皇嗣,这两点长姐都没有,说到底,今日不成,那就没有机会了。 那宫女远远地替她望着,她在亭子里左右焦急,抬头瞥见了如今开的正好的秋海棠。 她当初进宫选秀的时候,这海棠花才刚开,如今选秀已经过了快两个月,秋海棠的花期也快过了,想来是长在这紫禁城里,有人细心呵护着,这才开的如此好。 她站起身,走到秋海棠边,皇上不是一向好风雅吗,这青色的衣裳坐在亭子里浪费了,在这花下才好看呢。 她四处走动着,找了一个最好的角度站着,又细心摆弄着花枝,静静地等待。 —— 如今刚过了皇上晚膳的时辰,因着青樱侍寝闹心,今日他便连翻牌子的兴致也没了,只想去漱芳斋听听曲儿,好去一去这郁闷的心境。 昨日,江与彬拿着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皇上最多再喝上一日的补药,精神必定如常,也是,不过是等那凉药的药性过,再补一补皇上的身子,原本是瞧不出好坏的,偏偏娴贵人非要把这事儿挑明了说,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横竖他在太医院里忙的焦头烂额,若是皇上下一次召见小主侍寝身体依旧不行,那他是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皇上,今日新排了曲儿,定然让您满意。”李玉在一旁出声道,知道皇上心情不好,他昨儿连夜吩咐了漱芳斋排新曲子,果然,今日皇上没翻牌子,用过晚膳就吩咐要去漱芳斋。 “是什么曲儿啊?”皇帝坐在轿撵上,问道。 “是《拜月亭记》,您上回还提到这出戏文呢。”李玉连忙说道。 “是啊,忠贞不二的好情缘啊。”皇帝笑了一声,“朕从前看这出戏,只感叹二人历经磨难的不易,如今,却是真的羡慕,二人相识相知,愿意同生共死的情意。” 李玉不知如何搭话,只是讪笑着,谁知远远地,却瞧见秋海棠树站着以女子,身着青色衣裳,身影朦胧绰约,粉红的海棠,俏丽的佳人,一下便吸引住了皇帝的眼。 “宫里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皇帝的眼神停留了一瞬,李玉便会意,抬轿子的小太监们朝着那去。 “瞧这装扮,倒不像是宫女,也不像是小主。”李玉眯着眼睛看,却认不得这是何人,这身装扮,明显就不是宫里的装扮,也不像是命妇,那就只能是——谁家的格格进宫了? 难道是太后娘娘?这宫里,素来只有慈宁宫会有些格格们,被太后娘娘选中进宫来学规矩,再去伺候皇上的,不过这才过了大选,不应该呀? 李玉还在想着,皇帝的轿撵已经停了下来。 “格格,格格。”身旁伺候的宫女连忙提醒道。 明棠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退后一步行礼道, “臣女乌拉那拉氏明棠,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乌拉那拉氏?”别说李玉,皇帝的心里也惊了一下。 “是,臣女今日随母进宫探望长姐,瞧这御花园的秋海棠好看,便想驻足一二,不想扰了皇上圣驾,还请皇上恕罪。”明棠的声音同青樱的沙哑声线不同,一字一字有如珠玉落盘,清脆且令人舒适。 “无妨,平身吧。”皇帝搜罗了一下自己的记忆,才想起来,在许久之前,他曾听说过,青樱有一个幼妹,不曾想如今还未许嫁。 皇帝轻轻抬了抬手,李玉便高声道,“起驾!” “谢皇上。”明棠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鼓起勇气,微微抬起头,带了些急迫地说道,“皇上,臣女自知此话僭越,只是臣女自在闺中时便一直仰慕皇上,选秀的时候未曾见上皇上一面,是臣女没有福气,今日得了特许进宫得见天颜,臣女喜不自胜。” 一番话说下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从前她循规蹈矩,何曾有如此向另一个男子吐露心意的时候,只是她实在是太急了,能见到皇上已经是不易,她必须要尽力去争取,哪怕皇上能看她一眼,看一眼。 抬轿的小太监挺住了脚,皇帝转过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子,一身清丽的装扮,身旁的秋海棠花朵小巧精致,像是粉色,紫色交织的珠帘,细细点缀着她的衣裳,头上那一对海棠簪子,衬得她更为娇美,不过做工瞧着,倒像是宫里的东西。 “有趣,你参加过选秀?”皇帝的眼神最终定格在她的脸上,这个角度,能明显地瞧见她眉眼间和青樱的三分相似,不过到底年轻许多,饱满的苹果肌和灵动的双眼,都是如今青樱没有的。 “是,只是臣女还不曾到御前,您就离开了。”明棠的脸羞得通红,镇定着自己的心神,不至于让声音颤抖。 “朕倒是错过了。”皇帝笑了笑,“你说你仰慕朕,可朕的后宫里已经有了你长姐。” “皇上是真龙天子,这世间女子谁不真心仰慕皇上,臣女知道皇上同长姐是年少就有的情谊,就算长姐多次触怒皇上,您依旧宽宥了她,可见,您实在是圣明君主,臣女羡慕这份情谊,更何况,古来也不是没有姐妹共侍一人的先例,臣女是真心喜欢皇上,希望能常伴皇上左右,”明棠屈身跪下,“还请皇上垂怜。” “你进宫来,便是为了见朕一面吗?”皇帝又问道。 “是,正是长姐求了令贵妃娘娘允准,臣女才有机会进宫来的。”明棠回答道。 是娴贵人主动让她进宫来的,那这对海棠簪子,就是娴贵人给的了? 皇帝陷入沉思,莫非是娴贵人觉着自己做错了事,羞于见自己,便将自己的妹妹接进宫里来,为乌拉那拉氏谋一份恩宠? “若是朕不应你,你当如何?”皇帝又问道。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思量,能见皇上一面,臣女已经觉得是上天眷顾,定然是臣女姿色平庸,入不了皇上的眼,只愿皇上龙体安康,一切顺遂。”明棠只觉得心被紧紧揪了起来,但还是守着礼仪,拜了下去。 “有趣,你长姐就是个刺头,怎么说教也不改,你倒是个懂事的。”皇帝笑了笑, “起来吧。” “谢皇上。”明棠局促地站起身,猝不及防对上了皇帝满含笑意的眼眸。 “你既然如此仰慕朕,朕也不愿拂了你的心意,看你是个明事理的,不如你就做朕的明常在吧,咸福宫还有位置,离翊坤宫也不远。” “是,多谢皇上。”明棠抬起头,笑了起来。原本她的脸蛋就生的好看,笑起来,一双眼睛都显得灵动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皇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朕要去畅音阁听戏,一同吧。” “臣女,不,臣妾遵旨。”明棠顺从地跟上,抛了一个眼神给她身边陪同的宫女,她会意,转身便往翊坤宫去。 她做到了,她终于,终于进宫了! 长姐,你别怪我进宫分你的恩宠,都是你没用,撑不起乌拉那拉氏的荣耀, 我同你不一样,家族的未来和荣耀,我定要好好搏一搏。 第160章 大骂 —— 翊坤宫 “小主在这宫里,实在是不容易。”那尔布夫人还在和青樱寒暄,青樱说起皇帝对自己的斥责,只觉得心里委屈的很,额娘一来,便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诉说自己在宫里的不容易。 “这宫中,我只觉着自己是乌拉那拉氏,不觉着自己是青樱了,额娘,你能明白吗?”青樱的声音沙哑着,那尔布夫人看着心疼,是啊,在这宫里磋磨这么些年,自家女儿瞧着,竟然是比自己还更老一些了。 虽说自己生她的时候早,可是女儿如今竟然这般沧桑,也是不合常理的,定然是这宫里的日子难熬,一想起另一个女儿往后可能也要如此,她就更难受了。 “对了,小妹的婚事可定下了,其实额娘倒也不用过多地顾忌,若是小妹自己心中没有中意的男子,您就选一个家门严谨,身世清白的男儿就是了,哪怕家里只有几亩薄田也无妨,这平头百姓家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妻扶持,多好啊。”青樱握着额娘的手,说道。 “啊,这个……”那尔布夫人有一瞬间的尴尬,平民百姓?家门严谨?他们家可是满族大姓,若真是这样嫁了明棠,她怕是要恨自己一辈子了。 “夫人。”身边的侍女点头示意,那尔布夫人瞬间明白了,明棠,这是成了? “青樱啊,你妹妹也是我们乌拉那拉氏的嫡女,断然没有下嫁的道理,事到如今,额娘也不瞒你,你妹妹今日,其实也进宫里来了。”那尔布夫人握紧了青樱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就想着,你们兄弟姐妹互相帮扶,和和美美的,你妹妹已经十七岁了,没有婚约,咱们家又不如从前那般鼎盛,实在是找不到好人家,故而进宫便是最好的路,让她以后也在宫里,你们姐妹互相扶持,对你和十二阿哥那也是好的,是不是?” “额娘你说什么胡话呢,”青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明棠怎么能入宫?选秀都过了。” “不对,她今日没来翊坤宫,她去哪了?” 青樱的声音变得尖锐,眼睛里满是怒火。 “她……”那尔布夫人回避着青樱的目光。 ”额娘!皇上是我的夫君,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青樱急得站起来,“她在哪里,去找她!” “娴贵人,明棠格格和皇上在一处,皇上已经吩咐封了她做明常在了。”宫女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把利刃,插进了青樱的胸口。 “明……常在?”青樱喃喃道。 “青樱,她是你亲妹妹,不会害你的,再说,咱们家在宫里的确是需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那尔布夫人拉住青樱的手,“你们姐妹往后再宫里互相扶持不好吗?” “这是她的主意,还是家族的主意?”青樱瘫坐了下去,她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小了自己十几岁的亲妹妹竟然会进宫来,她不觉着这是陪伴,她只觉得背叛,明棠怎么能这么对她,那是她的夫君,是她的! “她自己是愿意的,家里也同意。”那尔布夫人轻轻拍着青樱的手,“青樱,往后,你们姐妹在宫里,都要好好的。” “那是我的夫君!”青樱一把甩开了额娘的手,“你有没有一点顾忌过我!” 她沙哑的声音蕴含着无穷的怒火,双眉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紫红色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看向那尔布夫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 “我跟你们说了,远离皇权,远离官场!如今我在这宫里也就罢了,又送进来一个,这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家,怎么看我!难道我们乌拉那拉氏就是这么一个贪慕权贵的人家不成吗?她嫁给一个平头百姓有什么不好,偏偏就是这么贪慕富贵,简直丢了阿玛的脸,丢我的脸!” “你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那尔布夫人站起身,“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在这宫里只是一个小小贵人,还屡次犯了宫规,咱们家的女儿都嫁不到好人家,你弟弟也无人帮衬,死守着那些清高有什么用?难道你要看着我们家一步步走向没落吗?家人真是白养你一场了!” “你啊!”那尔布夫人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幼疼爱的女儿,厉声道,“我知道你性子倔,难道你在这宫里就没有看明白,什么情爱,那都是虚的!你爱皇上,明棠爱的是家族!你如今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作为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你从来没有亲族尽力过,你姑母的死,你阿玛的死,你小弟仕途不顺,你妹妹婚事不遂,桩桩件件你那样在意过?这些我都不怪你了,可现如今,你妹妹愿意为了家族努力,你又拿着你的情爱百般阻挠,说真的,你和皇上又还剩下多少情谊!就连你的亲生阿哥,都不能养在膝下!” “额娘!”青樱大受打击,“你这样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可是我……” “没有可是,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乌拉那拉氏青樱,为女不孝,为妃无德,为母不慈,你永远只爱你自己,不管是对你的兄弟姐妹,你的阿玛额娘,还是你的丈夫,你的儿子,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和关注,青樱,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那尔布夫人一长串的话下来,在场的众侍婢宫女,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愿看着母女争斗的场面。 第161章 小狗 翊坤宫顿时安静下来了,平日里端庄大气的那尔布夫人此时正指着青樱的鼻子,而青樱则瘫坐在椅子上,小嘴微微张开,眼睛像是无法聚焦一样,不停地眨巴着,她左看右看,在场的其他人都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没有人开口,她就像一条濒死的鱼,除了嘴巴还在不断张合,其他地方都像僵直了一般。 良久,门外的太监来提醒,说是时辰到了,那尔布夫人得走了。 “娴贵人,臣妇方才多有得罪。”那尔布夫人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决心,起身行了大礼,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便又是从前那位端庄持重的夫人。 她深深地看了青樱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额娘!”青樱仿佛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她的嘴里吐出两个字,可那尔布夫人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我才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没有!”青樱疯了一般,抓住容佩的胳膊上下摇晃,“我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我没有对不起乌拉那拉氏,我没有对不住阿玛!我,这紫禁城就是吃人的地方,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的!” “主儿,您太激动了。”容佩轻轻退后一步,还特意避开了青樱手上的护甲。 “滚!”青樱尖叫道。 “是。”众人连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退了出去,任由房内的青樱摔打着,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琉枝姐姐,主儿这是怎么了?”有小宫女不明所以地往里望。 “把嘴闭上,就当耳朵聋了。”琉枝目不斜视地守着娴贵人的门。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 漱芳斋 《拜月亭记》一曲唱罢,皇帝也和明棠有了初步的认识,年轻,美貌,懂事,有才情,还有几分青樱年轻的韵味,这一切加在一起,简直让皇帝整个人都栽了进去。 “这出戏排的好,尤其那胡琴,声音悦耳。”皇帝笑道。 “臣妾不才,闺中时对琴也多有研究,皇上若是不嫌弃,可来听一听。”明棠伴随皇帝左右,离别之际,屈身道。 “美人自然要配好琴,李玉,将库房里那张‘湘江秋碧’取来,送到咸福宫。”皇帝轻轻凑近,“是朕吩咐内务府从前特制的,天下仅有四张,尤其这一张琴,朕最喜欢,现在朕把它赏给你。” “谢皇上赏。”明棠大方地应下。 “今晚,朕去你那里。”皇帝轻轻拍了拍明棠的手,转身便上了轿辇。 “臣妾恭送皇上。”明棠看着皇帝的身影远去,身边早早来了宫女太监引她去咸福宫。 娴贵人的妹妹被封为常在入宫,这个消息传到六宫,有看笑话的,也有好奇的,这首先见到真人的,便是咸福宫主位,晋嫔富察氏。 “常在乌拉那拉氏,请晋嫔娘娘安。” 晋嫔端详着面前的女子,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奇怪,你怎么不求皇上把你送到翊坤宫去?” “皇上金口玉言,臣妾身为嫔妃,自然应当遵从。”明棠低头回道。 “你倒是懂事,本宫也没别的话训诫你,就一句,别学你长姐,往后进了咸福宫的门哪,安分守己些,本宫不会为难你。”晋嫔挥挥手,便让她走了。 等她远远地走了,丹竹才上前来,小声道, “主儿,今儿娴贵人的额娘,那尔布夫人进宫了,想必就是为了这事儿,不过,娴贵人似乎很不愿意,在翊坤宫摔坏了好些东西,才吩咐了内务府补齐呢。” “这明常在看着可比娴贵人精明多了,瞧着吧,有的闹呢。”晋嫔摇了摇头,“走,咱们去瞧瞧璟妧。” “是。”丹竹上前道。 今夜皇帝来了咸福宫,明棠展示了自己出众的琴艺,更得了皇上的连连夸赞,只是因为青樱侍寝的阴影还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在这个年轻的小嫔妃面前展现自己“不行”的一面,故而没有要侍寝的意思,幸好,明棠懂事,从不多问些什么,就算是关起门来纯聊天,也能让他觉着身心舒畅。 不过,若说最好笑的,那便是永寿宫的晨会,明常在坐在娴贵人的下首,一个死气沉沉,一个朝气蓬勃,瞧着二人相像的眉眼,不像是姐妹,倒像是母女,说是母女也不对,因为二人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就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皇帝有了新宠,嬿婉自然是能闲下来,跟进忠好好交流感情,深更半夜,春风旖旎。 “有件事,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嬿婉身上只穿了一件赤色鸳鸯肚兜,一边撑着手,另一边水水葱似的指甲还在进忠的胸口画着圆圈。 “奴才洗耳恭听。”进忠低垂着眼,轻轻捉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上一回容佩同我说,她见着凌云彻了。”嬿婉抬起了眼睛,轻笑了几声,“在御花园,和娴贵人互诉衷肠,真是感天动地。” “奴才明天就让他从紫禁城消失。”进忠的声音不带一丝迟疑,真是活腻歪了,怎么还让这小子跑出来了呢? “急什么,你上次不还同我说,皇上下了明令,若是娴贵人私下里再见他,便要处死,”嬿婉有心逗他,“某人上回还说呢,若是本宫也私下见他,那便要……” “不许见。”进忠一个翻身,就将嬿婉整个拢在怀里。 “那奴才就让他死的很惨,埋到令主儿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进忠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泛着热气的吻落了下来,还带着些委屈,“你不许见他,也不许说他,你只许说我,心里也只能有我……” “呵,”嬿婉半推半就,床上的小狗却一点也不乖,非要她一遍遍地说, “是,我心里只有进忠一个人,我只喜欢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喜欢你,都要缠着你……” “嗯,这才对,这才是我的好嬿婉。”进忠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嬿婉的小脸。 “那就让赏他,死之前还能跟娴贵人见一面好了。” 第162章 你看,又闹 这一日,皇帝到底是觉着自己不能再如此冷落新得的宠妃,便将江与彬叫来,再三确认,自己雄风一如从前。 “皇上放心,您的身子早已大好了。” “你上回同朕说,这补药喝一日便够了,如今朕已经连喝了这许久,你确定朕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吧。” 养心殿,皇帝隐忍怒火,江与彬战战兢兢。 “皇上身子,的确已经大好了。” 他连连磕头保证,自从娴贵人侍寝说皇上肾气虚弱,他每日都要来养心殿挨训,不可谓不惨。 “若还是不行……朕砍了你!”皇帝死死地盯着他,这是他属于男人的尊严,明常在又是娴贵人的妹妹,虽说她比娴贵人年轻,又懂事许多,可是他也实在不容许自己的实力被小觑! “皇上,您别生气,奴才倒有个好东西。”进忠走上前,“昔日康熙爷秋狩,必要以鹿血酒助兴,此物乃是大补,或许,皇上可效仿一二。” “鹿血酒……”皇帝的眼神闪烁,“这事儿给你去办。” “嗻。”进忠瞥了一眼江与彬,他连忙会意,说道。 “皇上,这鹿血酒确实是大补之物,于精血有益,皇上适量饮用,也是好的。” “好。”皇帝挥挥手,“滚吧。” “嗻。”江与彬出了养心殿,只觉得如获新生。 “进忠公公,多谢了。”他看着面前的进忠,点头道。 “难为你这么些日子提心吊胆,”进忠慢慢走近,手中一叠银票,塞进了他的官袍,“令主儿的赏。” “哟,进忠公公,这是,无功不受禄啊。”江与彬看着他笑眯眯的眼神,顿觉不好。 “不是什么事儿,你也是男人,皇上这么着急为什么呀,你还能不知道?”进忠笑的一脸奸诈。 “皇上新宠着明常在,这谁不知道啊?”江与彬说着,“那又怎么了?” “皇上今日必得尽兴,只是明常在得宠,翊坤宫那位可就不高兴了,你也知道,令主儿一向不喜欢那一位,明儿你就掐着时间去请个平安脉,叫这事儿传到她耳朵里去。”进忠的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让江与彬不由打了个寒颤。 “就这样?”江与彬眨了眨眼睛,“没别的吩咐?” 这么简单,那他拿的有点多啊。 “没了。”进忠拍了拍江与彬的肩膀,“先头豫妃的事儿不也有劳江太医吗,令主儿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是。”那确实该拿点,他天天都担心自己的脑袋什么时候掉,皇上盛怒的那一日,他回去都把后事给惢心交代好了。 鹿血酒,的确大补,不过也有皇帝这些时日补药不断,且一直未叫嫔妃侍寝的原因在。 咸福宫的明常在,终于是真正侍寝了一回,虽说她不是没想过皇帝可能不行的事实,只是她深知,此事事关皇上的颜面,不该她知道的,就当做自己是个傻子就好了,横竖皇帝宠爱她,真金白银赏给她不说,连带着乌拉那拉氏都得了御前的赏,额娘写了家书来,说是从前几乎要跟她们家断亲的人,都一个个上门来了。 更不说京城里旁的人家,昨儿她去辅国公夫人家吃酒,难得被众人环绕了一回,撇开她姐姐,明棠的名声在夫人们中都是有口碑的,听说她进一趟宫就被皇上看中了,也是连连称赞。 是了,她本就是为了乌拉那拉氏的体面荣耀进宫里来的,旁的什么的都不要紧,只要皇上宠她,赏的东西落到实处了,就够了。 不过,今日的皇上倒是不同,精力充沛,待她也异常温柔,还亲口跟她许诺,说她深得圣意,明日便会下旨,封她做贵人。 长姐,你进宫二十年,也不过是个贵人,如今,我才进宫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是贵人了。 —— 次日 翊坤宫 “听说了吗,皇上封咸福宫的明常在做贵人了,我可亲眼瞧见了,那赏赐,流水一样地搬进咸福宫。”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诶呀,咱们主儿跟她还是亲姐妹呢。” “走了走了。” …… 自从明常在入宫,青樱就跟丧失了生活的信心一样,整日长吁短叹,上回她砸了好些东西,三宝去内务府报备,秦立总管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将翊坤宫的份例扣下了,说是这宫里的东西,一样样都记录在册,小主自己摔了,那就走流程从份例扣。 扣她的份例!这些个小人! 本来这日子就不好过,如今,她连砸东西也不敢了,赔不起,而且,娘家如今跟她是断绝了关系,这家书都往咸福宫送,翊坤宫,实在是冷清,又无人帮扶。 她心烦意乱,只觉得这紫禁城是一座牢笼,她逃不开,也走不掉,只能看着昔日的少年郎越走越远,看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这宫里,真是太累,太累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 她出身大族,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她原本是要做皇上的嫡福晋,做皇后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做一个无宠憋屈的贵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踩她一脚! 此时,江与彬来请平安脉时“无意”中提起皇帝饮用了鹿血酒来壮阳,且明常在已经被封为明贵人,风头无两。 “皇上肾气本就虚弱,为了宠幸一个后宫女子,竟然喝了鹿血酒!”青樱陡然站了起来,“你也不劝着点!” “回娴贵人,微臣实在劝不住,皇上一心要宠爱明贵人,不止昨日明贵人侍寝时用了,今日皇上又吩咐拿了鹿血酒来,现下还歇在咸福宫呢。”江与彬一本正经地添油加醋,他要让令贵妃娘娘知道,这赏钱给的值! “一国之君,白日宣淫!”青樱赫然站起,“去,准备醒酒汤,我要去咸福宫,真是太不像话了。” “是,”容佩看了一眼江与彬,又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娴贵人。 莫名其妙,江太医在说什么呢?皇上用膳之后喝点酒,午睡歇在哪个宫里,这告诉娴贵人干嘛,你看,又闹。 第163章 体虚 “这翡翠衬你。”皇帝轻轻拂过明棠头上的珠翠,将手放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皇上赏的,当然好了。”明棠依偎在皇帝怀里,宫里满是暧昧旖旎的气息,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气势汹汹的身影即将到达。 咸福宫外,青樱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等门口的小太监通报。 “娴贵人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明贵人伺候皇上,她也要来?”晋嫔有些不可思议。 “听小安子说,娴贵人来势汹汹,不像是来请安伺候,像是来……”丹竹迟疑了一下。 “像什么?”晋嫔疑惑道。 “像来捉奸的。”丹竹压低了声音。 “嗯?”晋嫔的耳朵竖了起来,“真假的?” “您若是不信,大可去看一看。”丹竹接着说道。 “看,自然要看,如此好戏呢。”晋嫔站起身,“等等,让她进来,就说本宫头疼,现在已经睡下了,叫个小宫女领她直接去偏殿,本宫就透着窗子瞧一眼,若真是要来闹的,连累了本宫可就不好了。” “是。”丹竹扶着她,站在窗边,远远就瞧见娴贵人带着容佩和身后的一堆宫女太监进了咸福宫,健步如飞,走路带风,尤其是拉着一张老脸,就跟婆婆要来教训新娶的小媳妇似的。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娴贵人脾气这么大啊。”晋嫔看够了戏,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给本宫卸了钗环,外头差人问一律说本宫头疼睡下了。” “是,”丹竹应和着,“谁知道呢,从前娴贵人在家里也这般管教幼妹吧。” “管教什么?本宫看明贵人又会弹琴又会唱歌,嘴甜会夸人,连皇上的赏赐也知道送一份来孝敬本宫,比不得娴贵人招人嫌。”晋嫔不屑道。 —— 另一边,李玉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却突然感觉乌压压地一片云过来,像是要下雨。 “怪事,方才还是艳阳天呢。”李玉嘟囔了一句,就看到面前乌泱泱的一群人,为首的娴贵人就这么威武地走了过来,仿佛自带王者之气,昂首挺胸,气势骇人。 “李玉,皇上呢。”娴贵人开口了,带着不容反驳的霸气。 “皇上在里头歇息呢。”李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回答道。 “请皇上出来。”青樱死死地盯着门口,那里站着明棠的贴身侍女阿月,阿月震惊于突然见到了多年不见的青樱格格,虽然听不见二人说话的内容,但看这阵仗,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娴贵人,皇上在里头歇息呢。”李玉震惊了,嫔妃叫皇上出来?这是干什么?皇上最近心情正好,别闹啊。 “你不请是吧,我去请。”青樱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直直走过去,像是要闯宫。 “您不能进去,明贵人在里头伺候呢。”李玉连忙拦住。 “让开。”青樱毫不在意,直到面前拦住了一批人。 “让开!”青樱高声道,可惜,这里没有一个人听她的。 “李玉,你这样针对我是吧?”青樱睚眦欲裂。 “娴贵人说笑了,是您擅闯,这有违宫规了。”李玉紧张兮兮,进保蓄势待发, 娴贵人这又要来干嘛,一回生二回熟,上次都拖过一回了,再来一回他也可以。 “皇上,皇上!”青樱见硬闯不成,便高声呼喊道,“乌拉那拉明棠,你给我出来。” “娴贵人,你……”李玉惊呆了,进保已经上前道。 “师傅,别惊了皇上和明主儿。” “捂住她的嘴。”李玉心一横,说道。 “你们干什么,我是皇上的娴贵人,你们以下犯上,呜呜呜……”娴贵人被几个小太监架起来,小文子跟在后边,状似无意地一脚踢在了青樱的膝盖窝上,还没怎么用力呢,她一整个人就跪下去了。 以容佩为首的翊坤宫众人一动不动,三宝还想去拦一拦,可是进保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团团围了上来,根本无法接近娴贵人的身。 “师爷,娴贵人不懂事,咱们可不能不懂规矩啊。”做完这一切,小文子深藏功与名,又轻轻走到李玉说道。 李玉看着面前即使跪地,依旧挥舞着爪子,满脸不甘的娴贵人,沉思了几秒,吩咐道, “先送娴贵人出去吧。” “慢着。”明贵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方才青樱那嗓子一嚎,二人在屋子里听的清清楚楚,生生把皇帝给叫醒了, 皇帝面露不悦,明棠便说自己出去一趟,好歹是亲生姐妹,让她去劝劝。 “明贵人。”李玉侧身让开,明棠缓缓的走到青樱跟前,青樱狼狈地跪在地上,嘴上甚至还要一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料。 “娴贵人。”明棠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自进宫以来,二人除却必要的请安,几乎没有见面过。 她就这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把扯掉嘴上的布,眼神不善地看向明棠。 “啪。”明棠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她的左脸上,手上的护甲甚至刮伤了青樱的嘴角。 “这一巴掌,打你惊扰圣驾。” “乌拉那拉明棠,我是你长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青樱瞪大了双眼,她尚未从迷糊中回过神,又是一巴掌,落在她右脸上。 “这一巴掌,打你丢了乌拉那拉氏的脸,简直是家族的耻辱!”明棠冷冷地看着她,“娴贵人,趁着皇上还不曾发火,赶紧请罪回宫,难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你说谁丢人?”青樱被激怒了,“白日宣淫,败坏风纪,还敢顶撞长姐,你才丢了乌拉那拉氏的脸!” 说完,也不管明棠如何,依旧不依不饶地喊道,“皇上,难道您也默许这样的行为吗?” “你闭嘴!”明棠指着青樱的鼻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胡言乱语?皇上本就体虚,你还勾着皇上喝鹿血酒,虚不受补,你还敢说你无错?”青樱不依不饶,直到皇帝不耐烦地从屋内走出来。 “皇上。”明棠屈身行礼,青樱却是连动也不动一下,眼神里带着不忿和凶狠。 “皇上总算是出来了,真是让臣妾好等。”她张了张嘴,即便挨了两巴掌,气势依旧不减,“臣妾侍奉皇上已久,从未见皇上白日酗酒,还如此放纵嫔妃!” “朕不过喝了点酒罢了,你又想做什么。”皇帝早已倦怠,如今他有年轻懂事的明棠在侧,面对这个仗着资历屡屡说教的青樱,只觉着厌烦。 青樱看着皇帝如此无所谓的样子,更加生气了,一把端过醒酒汤。 “臣妾想请皇上保重龙体,喝了这么多酒,也该喝些醒酒汤,您本就体虚,还喝这种东西,实在是有损龙体。”青樱捧着汤,就差灌进皇帝的嘴里了。 “朕不喝。”皇帝的脸直接冷了。 “皇上,您……”青樱还要再说,皇帝已经一巴掌将这汤掀翻,极大的力道将她也掀翻在地,身边的宫女太监似乎早早已经站远了,连上前搀扶的人也没有。 “皇上,”青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又指向了一旁颇为震惊的明棠,“您要责罚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您不能如此轻贱自己的身体,放纵这些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嫔妃!” 明棠后知后觉,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长姐一个小小贵人,竟然敢如此顶撞皇上,都让她回宫了,还跟听不懂人话一样,非要皇上也把自己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她才满意吗? 第164章 除名 “什么轻贱,什么不择手段,娴贵人,朕看你就是没规矩惯了!连明棠的万分之一,你都比不上!”皇帝将明棠揽进自己的怀里,转过身,一眼都不想再看面前的青樱。 “皇上,臣妾和您才是少年相爱,您难道是把她当成臣妾了不成?”青樱看着二人在一起的身影,觉着异常刺眼。 “娴贵人,行为无状,屡次以下犯上,褫夺封号,降为答应,禁足翊坤宫。”皇帝索性连话也不愿多说了,只叫进保就这么把人拖下去。 明棠远远地看着,皇帝已经转身进去了。 “明贵人,你进来,朕今日就在咸福宫歇息。” “臣妾遵旨。”她收回了目光,跟着进了门。 不成,不成,乌拉那拉氏怎么能出一个废妃,实在是丢人现眼! 看来得向家里写一封信了,就这个作死程度,迟早连累家族。 她已经不是无能了,那是蠢且不自知,还自大不听劝! 晚间,皇帝的旨意已经传遍了后宫,永寿宫里,嬿婉轻轻抚摸着新染的指甲,吩咐道。 “青答应以下犯上,屡教不改,每日赏掌嘴十下,由容佩亲自掌刑。” “是。” 于此同时,明棠紧急写下的一封家书,已经传到了宫外乌拉那拉氏的府邸。 —— 次日,明棠特意来了永寿宫。 “给令贵妃娘娘请安。”明棠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即说了此次的来意。 “贵妃娘娘,臣妾想去翊坤宫探望一下青答应。” “怎么?姐妹情深?”嬿婉问道。 “贵妃娘娘说笑了,青答应这是罪有应得,只是臣妾昨日实在是被吓到了,您也知道,臣妾入宫,便是为了能替家族博一个好前程,有这样一个人在宫里,对家族就跟头上悬了把剑一样,故而额娘昨日已经同家中族老商议,青答应往后,便从乌拉那拉氏除名,折子已经呈上去了,只是臣妾念着姐妹一场,还是想亲自去知会她一声。” “这样啊。”嬿婉点点头,“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去便去吧。” “谢令贵妃娘娘。”达到了目的,明棠又寒暄了几句,并送上了一只上好的红珊瑚镯子。 “臣妾进宫那日,贵妃娘娘赏了一对海棠鎏金簪,臣妾便想着定要好好回礼才是,便托娘家人去寻了这只珊瑚镯子来,知道贵妃娘娘见惯了好东西,只是臣妾的一点心意,这镯子上的葫芦枝叶寓意瓜瓞绵绵,子孙万代,愿贵妃娘娘子嗣昌盛。” 嬿婉轻轻拿起了那只镯子,到底是乌拉那拉氏,就算没落了,也能拿得出好东西。 “本宫不过是瞧着那簪子配你,你倒算是有心了。”嬿婉笑了笑,“去吧。” “臣妾告退。” —— 翊坤宫 “……七,八,九,十。”容佩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青樱的舌头就这样,吐出来,缩回去,吐出来,缩回去…… “青答应勿怪,贵妃娘娘谕旨,不得不从啊。”打完了十巴掌,容佩只觉得自己一身的汗 ,虽然心里暗自窃喜,但是面上依旧是一副关心之态。 “这个魏嬿婉……”青樱嘴里才嘟囔着,容佩的巴掌又落了下来。 “诶哟,这个,青答应,贵妃娘娘还说了,您若是再犯,不必多言,直接掌嘴,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啊。”容佩又抽了一巴掌,还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找补。 “你,你……”青樱现在是万般后悔,容佩的手劲儿这么重,当初就看重她会干活,如今可好,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就进去一会,有劳了。”此时,门外熟悉的声音,更是让她羞愤,她尝试挡住自己已经肿成猪头的脸,不叫自己在旁人面前丢了体面尊贵。 “明贵人。”容佩行礼道。 “出去吧,我要和青答应单独待一会。”明棠随意地坐下,而青樱,则瘫坐在地上,两颊高高肿起,嘴角带血。 “是。” 等众人都退下了,青樱才嘲讽地开口。 “你也来看我的笑话?” “我来通知你,今日开了宗祠,你,已经不是咱们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了,如你所愿,家族不再是你的负担了。”明棠笑了笑。 “什么?”青樱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我是嫡长女,你怎么敢,家里怎么能?我是乌拉那拉氏的嫡长女啊!”她像是疯了一般,没有家世,那她在这宫里岂不沦为笑柄? “德不配位,自然可以。”明棠站起身,轻轻凑近了青樱满目红紫的脸,“长姐,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在我开始议亲的时候,你是宫里的娴贵妃,深得盛宠,就算阿玛已经不在人世,上门求亲的人也踏破了门槛,因为咱们家在宫里已经有了一位宠妃,大家都认定,就算我选秀被留了牌子,那也是皇上赐婚,将我嫁到宗室权贵之家,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儿。” “你说我贪慕权贵?”明棠几乎是用尽全力掐住了青樱的脖子,“你以为我就想进宫吗?难道我就不想寻一个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吗?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都是你没用!屡屡被斥责不说,还把乌拉那拉氏所有女儿的名声都毁了,我的堂姐,表姐,一个个,不是去做了妾室填房,便是只能低嫁!” “你还说什么要我嫁给个平头百姓?羡慕这样的日子?”明棠看着青樱都快喘不过气来,这才放开手。 “那你就试一试,离开了被旁人伺候的日子,你到底活不活的下去。” 第165章 恭桶的情谊 “我,你只看到了你的苦楚,你又如何得知我的苦衷?”青樱几乎要喘不过气,原本沙哑的声音,因为咳嗽的加剧,更加严重。 “你的苦衷?”明棠笑了,“且不说别的,就说自我入宫的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有何苦衷?有苦衷的怕不是皇上,你这样的脾气他忍了这么久,还没危及咱们家,都是皇上开恩了!” “我,我……”青樱一时说不出话来,嗓子尖锐地疼。 明棠并不看她,径直走了出去。 “青答应惹怒皇上,伺候也不必尽心了。” 留下一道吩咐,她便离开了。 容佩低头称是,既然是答应,那身边也用不了这么多伺候的人,除去行刑的容佩,木讷的琉枝,三宝,其余人都散去了。 不仅如此,内务府总管秦立亲自上门回收,将所有有违答应份例的首饰珠宝,尤其是护甲,通通收走了。 “这是我的陪嫁,你不能带走,不能。”青樱尝试理论。 “青答应,这是明贵人的吩咐,就算是陪嫁,那也是乌拉那拉氏的陪嫁,该属于咸福宫,”秦立好心地提醒道。 “那这些,是皇上的赏赐!”青樱又说道。 “您这话就不对了,这宫里什么不是皇上的,您惹怒了皇上,还要用皇上的赏赐,这不是过于矛盾了吗?”秦立笑眯眯地,眼神示意了一下,便照单全收。 发达了发达了,令贵妃娘娘吩咐,这东西只要能过了明面的数,其他都不管,咸福宫的明贵人也只挑了一对镯子走,剩下的都赏给他了。 真是谢谢青答应,不然哪来这样的好事呢? 这样的竭尽所能的搜刮,让青樱本就不多的私库,更加缺少,她在翊坤宫住着,说是答应主子,实则就连一日三餐,都是容佩吃剩下的。 “奴婢替您试毒。”容佩笑笑不多说,她若是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容佩是旁人派来磋磨她的,那就真的是愚蠢了。 在下一回容佩掌嘴的时候,她不甘心地质问,为什么背叛自己,容佩只是愣了愣,随即道。 “奴婢可听不懂青主儿的话,奴婢只是按着宫里的规矩办事,您也别哭,您的眼泪在奴婢眼里,可比屋檐上落下的脏水还不如。” 青樱不解,青樱愤怒,容佩如此也就罢了,她想求助三宝,可没多久他就被莫须有的罪名调离了翊坤宫,换了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比容佩有之过而无不及。 至于琉枝?她一向是个哑巴,说什么也不管用。 宫门上了锁,她根本出去不得,吃着剩饭剩菜不说,衣裳也无人浆洗,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无人打扫,她终于放下了自己的骄傲,摘下护甲,亲自洒扫,亲自浆洗衣裳,只是才下水,手就觉得发痒。 从前在冷宫,还有惢心在,什么活计都是她包揽的,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知道,劳作竟然如此辛苦。如今是没有人会帮她的,明贵人亲口下令,要她体会一下这无人伺候的日子,她被捧着惯了,连头发都梳不好,要不是容佩几人商议怕闹得难看,她怕是真的要成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老婆子。 苦,是真的苦,才禁足了半月,她就感觉自己马上要疯了。 日日的掌嘴,还没有一个人伺候她,她都不敢斥责几人的怠慢了,因为若是说出来了,冷嘲热讽不说,容佩的巴掌,她属实是惧怕。 另一边,凌云彻新接了一道活计,那就是,运送各宫的恭桶。 是的,在他和青樱上次见面了之后,上头不知道哪个人注意到了他,非说他从前做这个有经验,将他派去运送恭桶,虽说不体面,可这也使得他终于有机会,能接触到禁足的青答应。 在青樱被迫大冷天地还要浆洗衣裳的时候,翊坤宫的小侧门打开了,她知道这是来收恭桶的,这样的脏活儿自然也得她自己干,第一回她还觉着忸怩,再几回便是熟练,只是这一日她不曾想到,这运送恭桶的木车边上,竟然站着一个熟悉的凌云彻! 二人隔着载有恭桶的木车,遥遥相望,一开始凌云彻都不曾认出来,面前这个穿的跟宫里的老嬷嬷一般的人,竟然会是从前娇生惯养的青答应。 “凌云彻。”见凌云彻不理,青樱只得自己开口道。 “嬷嬷,你放这里就好。”凌云彻头也不抬,忙着将恭桶摆正。 “凌云彻!我是青答应,我不是嬷嬷!凌云彻!”一声嬷嬷,实在是刺激到了青樱,她知道自己现在面目全非,她素来喜好奢华,可是如今自己头上就剩下几只素银簪子,手上更是什么都没有了,日日劳作,她只觉着这些东西碍事,一双小胖手便得更加粗糙,养的指甲也没了,甚至指甲缝里还有时常劳作的泥垢。 凌云彻猛地抬头,这样的声音,让他忽然想起冷宫失火,青樱也是这样,用极其尖锐和无助的声音呼唤他,他便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将她抱了出来…… 可面前的这个人,是青答应? 凌云彻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终于在那上下翻动的嘴唇中找到了一丝和青樱的相似之处。 “青答应,快放下,这样的活儿怎么能由您干呢。”凌云彻连忙接过了她手里的恭桶。 “你竟然叫我嬷嬷。”青樱委屈地看着凌云彻,“我知道,我是不是沧桑了。” 虽说如此,可这么久了,终于有人愿意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说一声,这样的活儿怎么能由您干呢?她心里,感觉捡回了一些属于她的骄傲。 “没有, 没有。”凌云彻抬起头,“是奴才有眼无珠。” 因为这活儿又脏又麻烦,上头人又有意如此,所以这个小木车就由他一个人负责运送,刚好在这傍晚,无人在意的翊坤宫偏门小角落,二人拥有了一个小空间,可是随意地说说话,聊解寂寞。 “你怎么干起这送恭桶的活儿来了?”青樱问道。 “是……”是上头的意思,可是到嘴边,凌云彻却说道,“我想着,这样说不准能见到青主儿您一面,就来了。” “凌云彻。”青樱努了努嘴,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落下,原来这宫里,还真的有人是在乎自己的,是念着自己的! “你受苦了。” 第166章 报喜 “奴才不苦。”凌云彻凝视着青樱,连忙递上了一张帕子,“青主儿,您别难过。” 青樱感动地接过来,情绪却像是决堤的河流一般止不住,疯狂地发泄着。 “我在这宫里过的苦,那些个宫女,谁都要来踩我一脚。” “你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是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凌云彻,我好想念我们在冷宫的日子,虽然过的也苦,可是有你跟我互相扶持着,比如今,实在好了太多太多。” “凌云彻……” 凌云彻耐着性子哄着青樱,看着她不知道擦了几次自己的眼泪,她擦掉了脸上灰扑扑的脏东西,终于不太像嬷嬷了,又能窥见从前的几分模样。 “奴才去找十二阿哥,十二阿哥不会坐视不理的。”凌云彻忽然感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拿出了他即使不再是男人也没有丢下的男人气魄。 “凌云彻,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找永璂?”青樱感激涕零,她只觉得,她有凌云彻这个蓝颜知己实在是太幸运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苦的。”凌云彻点点头。 “好,你等我,我去拿一件信物给你。”青樱转身进去,翻翻找找,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剩下些什么东西,几乎都被秦立搜刮走了,细细找来,就只有自己常用的绢帕,最能代表自己的身份。 “拜托你了。”青樱恋恋不舍地将帕子交给他。 “你放心。”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奴才都会一直一直,陪伴守护着青主儿。”凌云彻认真且深情地说道。 “我知道,这宫里只有你愿意如此待我,如今,我也只相信你一个。” 二人互相倾诉着,直到时辰到了,凌云彻必得离开去办差事,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那我走了。”凌云彻扶着装满恭桶的木车离开。 “你明日也会来吗?”青樱不舍道。 “奴才每日都来。”凌云彻佝偻着身子,艰难地抬着木车,露出窝囊的笑容。 “好。” 凌云彻走了,带着青樱的期盼和嘱咐离开了。 青樱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望着,直道熟悉的,来自容佩的声音想起, “青答应,你这衣裳怎么还没洗完啊?” “马上就来。”青樱头皮发麻,只得匆匆回去了。 而后的每日傍晚,都是青樱最期待的日子,她可以借助倒恭桶这一借口,和凌云彻说上两炷香的话,他说自己在找机会去见十二阿哥,马上就要见到了。 青樱也不着急,只要凌云彻能每日来找他,跟她互相倾诉一番,她就觉着自己受的苦没有白费,假以时日,定然能从这翊坤宫里出去。 虽然二人做事隐蔽,却还是被容佩,还有三宝被调走之后来翊坤宫伺候的小福子瞧得一清二楚,二人早早上报给了令贵妃和进忠。 而凌云彻这边,在一次和青答应说话的时候,正巧就被旁的小太监瞧见了,开玩笑地问他, “宫里可是禁绝了这对食之事的,再说,你也不找个好的,跟个嬷嬷对食?” 凌云彻尴尬地笑笑,却没有反驳,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特地去见青主儿的吧? “你别胡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往外说,啧啧啧,没想到你运气还挺好,送个恭桶还整出情谊来了……” 青樱不催,凌云彻也不急,毕竟他现在就是一个送恭桶的小太监,一打听不到十二阿哥的行踪,二也没那么大的脸面去找十二阿哥。 青答应被皇上斥责禁足时,十二阿哥尚且还刚去上书房,学业繁重,加上寿康宫的太妃们对他身边的宫女太监耳提面命,切不可提起青答应,以免耽误了阿哥的学业,这样的生母实在是不堪提起。 故而,十二阿哥还不曾知道生母出事,直到第三次他提起要去翊坤宫见青答应都不得允准之后,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额娘这回病了,上回又病了, 就算是如此,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应当去给她请安才是!”永璂闹着,太监们实在是眼看着瞒不住,才说了事实。 “十二阿哥哟,娴贵人冒犯皇上,如今被夺了封号,降了位分,成了青答应,还被禁足翊坤宫,奴才们也是奉太妃之命,实在是不能说啊。 “青答应……”永璂喃喃道,如今,额娘连封号和贵人的位份也没有了,那他以后还有希望能够回到额娘的身边去吗? “就算额娘犯了天大的错处,也是我的额娘,我要去养心殿求见皇阿玛!” 永璂急匆匆地赶去养心殿,皇上不见他,他就跪在养心殿门口,李玉一遍遍地劝他离开,他也丝毫不听。 “十二阿哥,你说你和你惹得皇上生气呢?快起来,快起来吧。” “十二阿哥,这跪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啊。” 永璂不听,就这么跪着,也不知是遗传了谁的倔强劲儿。 —— “是时候了。”进忠扶着如今再度有孕的嬿婉,缓缓往养心殿来。 忻嫔诞下了八公主,而嬿婉,又怀上了九公主。 “十二阿哥跪了一整日了,这份孝心,当真是天地可鉴,”嬿婉轻轻抬了抬眼,“既然如此,本宫就成全他这份孝心,毕竟青答应在翊坤宫,日子可过的不错呢。” “小凌子的日子也过得不错。”进忠笑了两声,“令主儿可舍得?” “贫嘴。”嬿婉用指甲刮了刮进忠的手心,傲娇地继续往前走。 “令主儿,疼。”进忠压低了声音,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终于,终于要到这一日了。 嬿婉缓缓走到十二阿哥跟前,低下身子,轻声道, “十二阿哥一片孝心,本宫也觉着甚是感人,本宫替你劝一劝皇上吧。” “令娘娘。”永璂颇为意外地抬头看着她。 嬿婉笑而不语,转身往养心殿里去。 小文子已经告诉皇上她有孕的好消息,这番来,就是为了报喜。 第167章 太监! “臣妾给皇上请安。”嬿婉笑着走进门。 “快起来。”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眼看向嬿婉。 “午后小文子来报说你遇喜,朕想着过会去永寿宫看你,不曾想你先来了养心殿。” 皇帝拉着嬿婉的手坐了下来,今日嬿婉穿了一身橙黄芍药纱衣,倒是同皇帝身上的明黄龙袍相配,尊贵无双。 “臣妾也是觉着惊喜,便迫不及待来给皇上报喜。”嬿婉温婉地笑了笑,“话说,十二阿哥怎么跪在外边?他年纪小,别跪伤了膝盖。” “不必管他,朕叫李玉劝了好多回了,就是犟着不走。”皇帝的脸色明显不悦,“朕只是让乌拉那拉氏降位禁足,已经是开恩了。” “皇上仁德,十二阿哥定然是遗传了皇上,才会如此至孝至善,民间有言,子不嫌母丑,就算乌拉那拉氏再如何不堪,到底是十二阿哥的生母,也难怪十二阿哥如此在意,”嬿婉拿起了桌上的茶, “皇上,您斥责乌拉那拉氏已久,想必她已经知错了,臣妾近日总是睡不好,太医说是孕中女子多思,这女子做了母亲,总是要更柔软些,青答应一时昏头顶撞皇上,可是十二阿哥是无辜的,皇上若是能带十二阿哥去翊坤宫见一见青答应,一来不会伤了皇上和十二阿哥的父子情分,二来青答应禁足也会觉得愧对皇上仁德,说不定以后行事就不会如此鲁莽了。” “朕知道你心善,可是如此,未免也太宽容她了。”皇帝依旧是一副冷脸,可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犹豫,这些日子他宠着明贵人,可是午夜梦回,他总是能从明贵人的脸上,瞧见几分青樱的模样,到底是年少的情分,他也曾想过要给她高位,同她白头偕老,不曾想竟然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或许她会改?就像先前她八月初二那日在翊坤宫门口一样,就那么无声地望着他,带着倾慕和爱怜,就像回到了从前他们青梅竹马的时光。 “皇上信任臣妾,让臣妾协理六宫,臣妾自然要为皇上分忧,也该照拂后宫的嫔妃和阿哥公主们,皇上就当是给臣妾如今遇喜的赏赐,成全了十二阿哥这一份孝心吧。”嬿婉起身跪拜,懂事地说道。 “你用你遇喜的赏赐,换朕带着永璂去见青答应?”皇帝愣了愣。 “是,臣妾如今拥有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只求皇上能宽心。”嬿婉柔声道。 皇帝沉思了一二,十二阿哥意志坚决,他的确已经有所动摇,而且此事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他已经不似当初那般恼火,还有个现成的台阶摆在面前…… “快起来吧。”皇帝虚扶了嬿婉一把,“你如此懂事,朕怎么能辜负,不若你同朕一起去,也好让青答应知道什么才是后宫嫔妃的典范,若是她有你半分懂事,就不至于有今日。” “是,臣妾遵旨。”嬿婉起身,同皇帝一同走出去。 “皇阿玛,令娘娘。”永璂依旧跪着,见二人出来,出声道。 “起来吧,你令娘娘同朕说了, 难为你一片孝心,朕就和你一起去见一见你额娘,你也好好劝劝她,不可再如此锋芒毕露的。”皇帝看着自己亲子的小小身板,忽然想起从前儿时的自己,想要求见皇阿玛却被拦在养心殿外,慈父之心涌上心头。 “是,多谢皇阿玛,多谢令娘娘。”永璂激动地站起身。 “嗯。”嬿婉温柔地笑笑,一行人便上了轿辇,往翊坤宫去。 —— 翊坤宫 青樱看着面前的鸡汤,有些不可思议,今日内务府竟然送了一道像样的菜来,还剩下这么多! 该不是有诈吧?! “青答应,您用膳还请快些。”容佩看似催促,眼神却一直紧紧盯着那鸡汤的碗,直到青樱一滴不剩地喝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是,是,我知道这院子还没扫呢。”青樱差点被呛到,却还是将汤喝的一滴不剩,这可是这么多天以来她难得能喝到的带油水的东西了! “哼。”容佩收了碗筷,小福子便默默将东西带走了。 用蕈菇佐料的鸡汤,青答应看来很喜欢呢。 —— “永璂,师傅说你的文章写得极好。”皇帝问道。 “比不上五哥,不过是未曾辜负师傅的教导罢了。”永璂笑笑。 “无妨,如此已经算不错了。”皇帝点点头,轿辇停在了翊坤宫的门口,此时也已经接近傍晚。 皇帝和嬿婉带着永璂走进翊坤宫,主殿的厄音珠眼巴巴地望着,若不是有人拦着,怕不是都要冲上去找皇上了。 “豫妃娘娘,这事儿您可别管。”澜翠不知不觉地退了下去,拦住了豫妃。 “澜翠姑娘,您向令贵妃娘娘求求情,本宫就想见一见皇上。”厄音珠望眼欲穿。 “您听我说……”澜翠好言好语地劝着,另一边,皇帝走到偏殿,却不曾见到青答应的人。 “奴婢给皇上请安。”容佩三人跪下请安,皇帝扫了一圈,疑问道, “青答应呢?” “这……”容佩欲言又止。 “我额娘呢?”永琪走上前,“额娘!” 只可惜,这小院里看不到青樱的身影。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主子去哪里了都不知道。”嬿婉厉声道。 “回贵妃娘娘的话,青答应自从禁足了,总是心绪不佳,不让咱们跟着,奴婢们实在没办法……”容佩连忙回答道。 “还不去找!让三位主子在这等着不成吗?”春婵出声道。 “是,是。”容佩连连点头,“皇上,贵妃娘娘,十二阿哥,先移步屋内坐坐吧。” 皇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三人走进屋内,奉上的茶才喝了一口,进忠便进来说人找到了。 “额娘在哪?”永璂问道。 “回三位主子,青答应在,在偏门,不知为何,竟然跟一个送恭桶的小太监搂搂抱抱在一起,那恭桶还翻了,味儿有些重,实在是不堪入目,还请三位主儿稍等片刻……”进忠面露迟疑,“奴才已经吩咐拿了这二人。” “太监!”皇帝脸瞬间黑了,“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把人带上来!” 第168章 疯狂的青樱 是的,太监。在蕈菇汤的加持下,青樱的情绪被进一步放大了,这次和凌云彻见面的时候,她根本不能再克制自己心中对于凌云彻的情感,直接爆发了出来。 她是喜欢凌云彻的,她在冷宫受苦的时候,是凌云彻一直守护她,冷宫失火,是凌云彻救她,把她从火场中抱了出来,还有她被人暗算,也是凌云彻不顾生死,吸出了她手上的蛇毒,而后,凌云彻为她鞍前马后,为了她付出一切,这样的情谊,让她如何不爱? 她享受这样被追捧的暧昧感,喜欢这样主仆之间的奇妙联结,她和凌云彻的感情,是超出男女之外的。他是自己的知己,只有他明白自己,她的心,也早早给了凌云彻,是皇帝亲手推开了她,凭什么要求她的一心一意,为什么皇上不能一直宠着自己,捧着自己,她应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所有的好男儿应该都要为了自己倾倒才对! 对,这才对,皇帝应该一直爱重自己,给她权势地位,凌云彻也应该一直守护自己,给她心灵上的陪伴,本就该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皇帝自诩尊贵,会罚她,会打她,会骂她,一点也不顾及他们之间的情谊,他不过是个庶皇帝,一个宫女的儿子,就连他额娘李金桂的追封,都是自己提出的,她乌拉那拉氏青樱,可是正儿八经地大族嫡女,愿意这样陪在他身边,都应该是他的幸运了,他凭什么责罚自己, 凭什么? 还是凌云彻好,他永远在低位仰望着自己,永远守护着自己,她顾着礼法,只能压抑自己的感情,凭什么?她是乌拉那拉氏青樱,却一直被困在这个宫里,她恨! 本就积压的情绪,加上蕈菇汤的药效,让她失了魂,直接就要扑进凌云彻的怀里,却因为行动不便摔了一跤,二人直直撞上了装有恭桶的木车,恭桶直接翻了,味道异常浓郁。 凌云彻惊慌失措,就算他对青答应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可这依旧是在宫里呀,这样大胆行事,到时候他的脑袋真的怕是不要了。 “青主儿,您放开奴才,放开奴才啊。”凌云彻疯狂地挣脱青樱的怀抱,谁知道青樱的手劲儿竟然这么大,死死地扣着他的衣裳,把他心爱的蓝色围巾都给扯坏了。 “凌云彻,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冰冷的紫禁城,我们远走高飞,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青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二人的动静太大,直接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当皇帝,嬿婉,甚至还有十二阿哥带来的宫女太监齐聚这翊坤宫小小偏门的时候,众人都被面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满地的秽物,脏兮兮的青答应和臭烘烘的凌云彻,二人撕扯在一起,凌云彻是惊恐,青樱是陶醉。 “这,这是青答应吗?” “我的天哪。” 还是进忠当机立断,众人才齐刷刷地上去将二人分开,并且处理这打翻了的恭桶。 “进忠公公,这怎么办啊?”众人捂着口鼻,“就这样带去给三位主子吗?” “先换身衣裳,除除味道。”进忠眉头紧锁,嬿婉有孕对气味本就敏感,怕是会觉着难受。 “是,是。” 故而,便有了进忠先进来禀告这一回事。 等他细细说来,皇帝脸黑,而十二阿哥永璂更是沉默了。 额娘和一个小太监拉拉扯扯,还打翻了恭桶,二人就这么在满地秽物中拥抱。 这些词齐聚在一起,简直是他这有生之年听过最离谱的事情。 “皇阿玛,定然是那奴才冒犯额娘,您一定要为额娘做主!” 他只愿相信,是那小太监趁着额娘势微冒犯。 嬿婉跟皇帝对视一眼,皇帝实在是不愿和自己的儿子商讨青答应的事情。 “十二阿哥,要不你先回去,这些事情交给本宫和你皇阿玛处理就好。”嬿婉开口道。 “是啊,永璂,你留在这里,不大好。”皇帝别开了脸,也说道。 “我……”永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二阿哥关心青答应,只是青答应想必也不愿你看到这等狼狈的场景,不如你先去暖阁坐一会,等事情有了定论,本宫再叫人通知你?”嬿婉又说道。 “那好吧,还请皇阿玛一定要查明真相。”永璂站起身,顺从地跟着走了。 话虽如此,可他心里,却实在没底。 额娘和一个小太监撕扯在一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一边, 凌云彻和青樱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到皇帝和嬿婉的面前来,只是这臭味过于刺鼻,进忠只得请二人到庭院中坐着,以免熏到二位主子, 尤其是不能让嬿婉难受。 两张椅子并排放着,桌子上奉了瓜果,还有一柄小刀,放在显眼的位置。 皇帝看着二人被带上前,青樱一副迷离的模样,而凌云彻却是一副战战兢兢地样子,死死低着头。 “凌云彻。”皇帝认出来了,眼前这人,不就是多次跟青答应闹出事端的凌云彻吗,他记起来了,一切他都记起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皇帝的脸黑得如锅底一般。 “奴才,奴才只是来送翊坤宫的恭桶……” “朕似乎说过,你若再见青答应,便只有一条死路!”皇帝睚眦欲裂,怒喝道。 “奴才只是来收恭桶,正巧遇上了青答应,不是故意的,皇上明察,皇上明察!”凌云彻赶忙将自己摘干净。 “你分明就是说,你是为了我才来翊坤宫的。”青樱忽然抬起头,“你都是骗我的吗?” “青答应!”凌云彻吓呆了,青答应疯了,这是说些什么胡话呢! “皇上,这奴才身上有一女子的绢帕,瞧着,像是青答应的东西。”进忠上前道。 “你身上怎么会有青答应的帕子!”皇帝转过头,问道。 “当然是我给他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哼哼。”青樱轻轻嘟起了小嘴。 “不是,是青答应托奴才给十二阿哥的。”凌云彻早早吓得魂飞魄散了,连连叩首道,“皇上,不是,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凌云彻,难道你心里没有我吗?”青樱眼神迷离,“真是,你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169章 断发(上) 青樱扫了一眼,突然看见了坐在皇帝身边的嬿婉。 “哦,我知道了,你心里还有她,是不是?”青樱直勾勾地指着嬿婉,“那个卑贱的宫女,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凌云彻彻底绝望了,他看着青樱起身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前,一边走,一边说道, “魏嬿婉,你这个贱人,你分明就一心想要攀龙附凤,你这样一个卑贱的宫女,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宫里伺候人,你配不上凌云彻,也不该攀附龙恩,一日为奴,终身下贱!” “青答应!”皇帝沉声开口。 她还没到嬿婉跟前,春婵就拦住了她的去路,两旁的宫女要来拉人,她便听见了皇帝的声音,又转头指着皇帝,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爱新觉罗弘历,你也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宫女的儿子,一个庶出的皇子,怪不得你看上魏嬿婉,我这样的名门贵女你不喜欢,就喜欢这些个贱人,贱婢!” 进忠这下便是忍不了了,名正言顺地一脚踹了下去,还喊了一声, “护驾!” 青樱被踹倒在地,两个膀大腰粗的嬷嬷将她压着,她的嘴里却依旧在说着, “什么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你算什么裴少俊!”青樱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皇帝,“哈哈哈哈哈哈,爱新觉罗弘历,你别忘记了,是本格格可怜你,否则我也能做三阿哥的嫡福晋,怎么会到你府里来做一个侧福晋,还要日日受富察琅嬅跟高曦月的气?” “说什么跟我一生一世,实际上你宠了一个又一个,我知道,她们就是你娶进后宫的摆设,她们永远也比不上我,你明明是最爱我的,你说高处不胜寒,我愿意陪着你,我愿意成为皇后陪着你,哪怕这宫里有这么多的阴谋算计。” 说着说着,她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对啊,皇后,这宫里哪有人比我更适合做皇后,我才应该是皇后,你为什么不立我为皇后!我乌拉那拉氏嫡长女,就应该做大清的皇后,这是宿命!我是大清的皇后!” 她四处张望着,皇帝的龙袍离她那么近,那么近,对啊,她们乌拉那拉氏的女儿,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她都不在乎深宫里的阴谋算计了,她都愿意陪着皇帝身边了,是他该求着自己做皇后才对! 嬿婉皱着眉头在一旁看着,这蕈菇汤的威力,不过是扰人神志,放大心中的欲望和贪念罢了,也不能无中生有啊,青答应这么又吼又叫的,难道哪怕这一世她没做皇后,仅仅做了一个答应,心里依旧是这么高傲吗? “无德无能,怎堪为后?”皇帝的喉咙里挤出这八个字,他的青梅竹马,从前该跟他有过年少情深的乌拉那拉氏青樱,如今竟然成了一个疯婆子,满嘴胡说八道,还大言不惭地提起后位,后位! “无德无能?我不是!”青樱不忿地抬起头,“我熟读诗词,没有人比我更懂《墙头马上》,我情深义重,我还,我还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出身高贵!而且,我直言上谏,这宫里只有我,只有我敢说些真话,只有我!” “你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朕才是皇帝!”皇帝厉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敢评判我!我劝你好的你不听,酒你只喜欢下贱的,人也是!也对,横竖你出身低,也没见过什么好的,终究是比不上正儿八经在紫禁城长大的皇子,就喜欢这些个哄着你的人,是吧?” “你疯了?”皇帝的脸红了绿,绿了紫,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没疯!皇上,你不是说过,你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吗?”青樱无理取闹道。 “那你看看你自己!跟一个太监拉拉扯扯,苟合在一起!”皇帝的眼刀子化作了利刃,恨不得把凌云彻给凌迟了。 “凌云彻?”青樱转过头,“凌云彻不是来拆散我们的,他是来守护我的!你懂什么?我和凌云彻清清白白,是一种超越男女之情的相知相守,他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不能忘了他,而且我人格魅力高尚,他喜欢我高洁的品德有什么错?” “你真的是疯了。”皇帝都被气笑了,“你自诩出身大族,可知你妹妹就知道什么是礼法纲常!” “我没疯,我没疯!”青樱大笑着,“是你对不住我,在你的身边,我已经太累太倦了,若是可以选择,我情愿当初没有走出冷宫,和凌云彻就这么互相扶持,一生相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个皇上呢,算什么狗屁的皇帝!” 疯了,真是疯了! “青答应……”凌云彻几乎被吓傻了,企图唤回她的理智。 “你从前在也叫过我青樱的……”青樱转过头,看向凌云彻的眼里带着一丝柔情,却立刻变成了血盆大口,“凌云彻,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你不许再想魏嬿婉了,不许!” “把凌云彻拖下去,杖毙!”皇帝冷冷地吩咐道。 “皇上,奴才不喜欢青主儿,奴才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青答应,您听奴才解释啊!”凌云彻大声喊道,什么都顾不得了,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嗻。”进保带着两个小太监将凌云彻带了下去,青樱却伸着小爪子要去拉他。 “慢着。”皇帝喊停了,转身看向凌云彻,眼神冰冷。 “你告诉朕和青答应,你对青答应,到底有没有非分之想?” “没有,绝对没有!”凌云彻连连磕头,“奴才去冷宫,就是奉了皇上身边毓湖姑姑的命令,不过是拿钱办事,后来青主儿看在冷宫奴才当差当得好的份上提拔奴才,奴才心里也只有感激,皇上,奴才,是,奴才就只是贪图高官厚禄,奴才心里只不过就想让青主儿许给奴才一条青云路,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他抬起头,渴望地看向皇帝,余光里,是进忠扶着嬿婉站在一旁,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他尝试向嬿婉求救,进忠就像是一条蛇,盯得他毛骨悚然。 进忠公公会杀了我的! 第170章 断发(下) “你听到了吗,青樱!”皇帝的目光看向了青樱。 “我不信,我才不信,他一直就是这么心里头藏事儿的。”青樱转过头看他,“凌云彻,你怕什么,别怕!” “皇上,奴才不是啊,奴才句句真心!”凌云彻带着决绝地看着青樱,高声道,“青答应!您也不想想,你我身份悬殊,我如何敢肖想你,再说,我又不是没有……”心上人三个字尚未说出,肌肉记忆就让他嘴边就打了个转,“这宫里的宫女儿这么多,我干嘛干这掉脑袋的事情!” “宫女?宫女!”青樱的脑子被刺激到了,尖叫道,“你果然还想着她,贱人,我不是说了不许你提她吗?她就是个贱人,贱人。” 说着,又是恶狠狠地目光看向嬿婉,“你这种心思歹毒的人,就该下地狱,遭报应!” “皇上。”嬿婉走到皇帝的跟前,一副柔弱的模样。 “朕知道,你和凌云彻的从前不是早早跟朕说过了吗?”皇帝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进忠,带令贵妃先去歇一会。” “嗻。”进忠攥紧了拳头,留下一个阴狠的眼神,便扶着嬿婉离去。 等嬿婉离开了,皇帝便看向了进保,进保会意,将凌云彻拖下去。 “皇上,奴才都交代了,奴才冤枉啊!”凌云彻吓傻了,就这么呆呆地跪坐着。 “你该死。”皇帝只是说道。 “你要带凌云彻去哪里,不可以,不可以!”身边有人按着,青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凌云彻被带走。 “回来,我命令你们回来,回来!”青樱尖叫着,恶毒地眼神看向了皇帝,“是你,都是你,从前把凌云彻害成太监还不够,现在还要杀了他,婢女的儿子,果然上不得台面!” “你是朕的嫔妃!”皇帝忍不住了,走近一巴掌呼了上去。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院子里,青樱似乎被打懵了,就这么呆呆地跪坐着,两个嬷嬷见状,便松开了手,躬身往后走去。 这一巴掌,唤回了青樱的几分神志,却也激起了她更强的反帝意志。 “是臣妾想当这个嫔妃吗?都是你逼我当的!”青樱直直地盯着皇帝,“臣妾从前,是一心一意爱慕皇上的,可是皇上心里,对臣妾又有一分一毫的信任吗!” “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您,可是您呢?您是如何对待臣妾的?都是你对不住我,都怪你!” “难道你所做的一切,朕不该罚吗?朕是天子!”皇帝的眼神变得怨恨,可不知为什么,此时的青樱,气势强盛,竟然还让他生了几分惧怕之心。 不,朕为什么要怕她,朕怎么会怕她! “若不是皇上先对不住臣妾,臣妾如何会如此!”青樱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几分退让,更加变本加厉,“皇上,这一切的一切,你才是因!都是因为你,这宫里才有这么多的谋求算计,因为你根本不爱任何人,你也配不上任何人的爱!” “朕对不住你?那你和凌云彻的事情呢?方才这里的人听的清清楚楚,你分明就对他有意!朕从前不愿相信,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你,便是朕无休止地宽容,才纵得你无法无天!”提起凌云彻,皇帝似乎又找回了自己的主场,高声道。 “方才?”青樱只觉得后背密密麻麻地都是汗,方才发生了什么?在皇帝那一巴掌之前的事情,她怎么通通都记不得了呢?她只记得今日又见了凌云彻,只觉得今日的自己异常畅快,昔日深埋在心底的情感,似乎都在今日得到了释放。 是啊,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可这些话却又是自己的真心话,埋在心底,生根发芽。 “说啊,你说!”皇帝的自信终于短暂地找了回来,追问道。 “臣妾和凌云彻……并非男女之情!”青樱抬起头,“臣妾说过了,这世上有一种情感,是超越男女之情的!臣妾与凌云彻就是如此,清清白白,不过是互相欣赏罢了!” “超越男女之情?”皇帝就这么看着青樱,她当真是……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够了!”皇帝死死地盯着她,“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丝像青樱!你早早就与凌云彻私通,还要狡辩不成吗?” “我!”青樱眼见争辩不成,立刻反驳道,“皇上说臣妾不像青樱了,那皇上自己呢?又还是从前的四阿哥的弘历吗?” “朕自认对你,是真心实意,可是你呢,你从来只想对朕索取,你何曾替朕着想过!”皇帝回答道。 “真心实意?皇上的话自己还相信吗?”青樱嘲弄地看着他,“皇上,从前郎世宁说过,在西方,女子是可以离开不爱的丈夫,臣妾若是能走,早就走了,这宫里的算计,臣妾真的是太累了!是皇上先推开了臣妾,错的不是臣妾,从来不是!” 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再配上凶狠艳丽的妆容,真的就像是冷宫里积怨已久的疯婆子。 “你真的是疯了。”皇帝冷笑阵阵,“可笑,当真可笑!” “是啊,臣妾疯了。”青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皇上,臣妾总觉着,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皇上一直都是臣妾心爱的少年郎,如何会像如今这样,彼此猜忌!” 她四处扫视着,直到看见那桌子上的小刀。 她就这么走过去,将那小刀握在手上。 “你要干什么?”皇帝的身前围了一圈人,青樱却只是拿着那刀,割下一缕青丝,缓缓坠落。 在场众人皆跪了下来,除非国丧,满人不得落发,青答应果真是疯的彻底。 “臣妾只想从这宫里解脱。”青樱忽然大笑起来,“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念知君即断肠……” 她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乌拉那拉氏,行迹疯魔,废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皇帝略过了她,这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冷宫皇帝 皇帝走了,留下青樱在原地喃喃自语,仰天大笑。 “乌拉那拉氏,就不适合这后宫,波云诡谲,辜负真心!” —— 嬿婉同十二阿哥此时都在暖阁坐着,李玉走进来,行礼道。 “贵妃娘娘,十二阿哥,皇上下令,青答应行迹疯魔,吩咐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知道了”嬿婉转头看了看十二阿哥,他直接健步出去,奔向了偏殿。 “额娘!”他大喊着,青樱被两个嬷嬷抬着,见十二阿哥来了,只是停顿了一下。 “十二阿哥,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们也是奉旨办事啊。”二人对视一眼,无奈道。 “让十二阿哥同乌拉那拉氏最后说几句话吧。”嬿婉在后方缓缓走来,出声道。 “是,娘娘。”众人退了出去,嬿婉的眼睛轻轻瞥过青樱,便转身离去。 “魏嬿婉!”青樱忽然叫住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算计我!” “对,就是你,这宫里只有你是这般地阴险狡诈!” “乌拉那拉氏,你心里从来看不起我,我也不想做些无谓的争辩,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落得如今这个下场,难道不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嬿婉冷笑了几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多跟你儿子说几句话,本宫啊,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若非看在十二阿哥一片孝心实在可怜的份上,这翊坤宫本宫是绝不会来的。” “凌云彻被你害死了,你难道还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令贵妃,你!”她还要再说,嬿婉早已经出了门。 “额娘……”十二阿哥看着她,一言不发。 “永璂。”青樱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手抚上了他的脸,“你以后一定要做个富贵快乐的王爷,这宫里太苦,太累了。” “额娘,你被皇阿玛厌恶,进了冷宫,难道皇阿玛今后还会重视我吗?”他低着头,额娘的手果真粗糙了许多啊。 “额娘累了,额娘真的累了。”青樱似乎浑然听不出他话语中隐隐约约地责怪,依旧无病呻吟道。 “唉……” “额娘,儿子走了。”十二阿哥不愿再听,额娘是真的同那个小太监私通了,而且自己依旧不觉有错,他只能守着人子的本分,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嗯。”青樱只是点点头,看着儿子越走越远,身旁的嬷嬷上前来。 “青主儿,咱们走吧。” “慢着。”青樱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了她仅剩的,纯银的护甲。 “即使进了冷宫,也要体体面面。” 两位嬷嬷对视一眼,还以为她是要拿些银子傍身,不曾想只是拿了两副护甲。 “走吧。” 青樱眼角带笑,多年不进冷宫了,也不知道那些个人都怎么样了,是了,她们从前还日日把自己当皇上,给自己请安呢。 青樱又进到了她阔别已久的冷宫。 和上次一样,眉眼含笑,虽说此次没有惢心为伴,可是她相信,凭着自己勤劳的双手,也能活的很好。 走进冷宫,落锁,她便瞧见了海兰正坐着绣帕子。 “海兰。”她温柔地笑着,一步步走过来,即使身着粗布,也依旧笼罩着圣洁的光辉。 “姐姐?”海兰愣了愣,另一边,正在捣鼓木头生火,想要吃两个烤地瓜的拜尔果斯氏也抬起了头。 是的,素来喜爱并且有一手烤羊肉的好手艺的她,在这冷宫里,也就靠着这门手艺换点吃食,只可惜,冷宫里是见不到肉的,她便只能烤烤海兰种的菜。 她到底还是会过日子,自己做绣品不说,五阿哥手底下的人逢年过节给她补贴些银子,她便买些种子来在冷宫里种菜,拜尔果斯烤来吃,偶尔分点给护卫们,运气好的时候,他们会送一些肉来给她烤,她们就能勉强吃上一顿肉。 “是我。”她转头,亲切地看向拜尔果斯氏。 “抱歉,我就烤了两个,没多的。”她警戒一般地护食。 “多大的事情,不必这么小气。”海兰皱了皱眉头,“我的给姐姐吃就好了。” 多大的事情!拜尔果斯氏心中警铃大作,海兰好歹有个出息的儿子,虽说不多来,给银子却是舍得的,她可什么都没有,娘家远在千里之外,这地瓜是她的命啊! 青樱自顾自地坐在了海兰的身边,今日的晚膳,还只是个开始。 是的,我们体面的乌拉那拉氏青樱来了冷宫之后,又想和从前一样,做冷宫的皇帝。 带着护甲,不能洗衣服,不能种菜,甚至连第一晚睡觉,就霸占了二人的床,海兰心甘情愿地睡一旁的硬板子,拜尔果斯氏却是一点就着。 这屋子里就这一床被子,乌拉那拉氏来抢劫的! 海兰好说话,那被子有一半还是她的呢! 这房间原不是海兰住的,海兰初来冷宫的时候,住的也不过是破旧漏风还没有阳光的房间,被子发霉,处处都结了蜘蛛网。 是她拜尔果斯氏来了冷宫,靠着自己的孔武有力,一间房一间房地找,才找到这个,起码床板子不响,门窗修修不漏风的房间,邀请海兰一起住的! 海兰跟她分享银子,乌拉那拉氏分享什么了,什么都没有就想白嫖! 忍了三日,她就看着乌拉那拉氏无所事事,整天翘着自己的小指甲巡视菜园,享受着那些旁人的请安,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这样装霸王,自己就要日日干活,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凭什么! “海姐姐,若是在不行,这床咱们一起睡?勉强也能睡下的。”她试探性地询问道。 “不成,这床这么小,我睡都小了。”青樱立刻反驳。 “分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给你一个人睡啊!”拜尔果斯愤怒道。 “好了好了,姐姐睡不惯着硬板床。”海兰安慰道。 “难道我就该睡吗?都进冷宫了,谁还比谁尊贵啊?你来之后,一天活儿都没干过,翘着你的指甲坐那当老爷呢?喂,你都进冷宫了,没人看你!”拜尔果斯氏尖叫道。 “不许对姐姐不敬。”海兰不悦道,“你若是受不了,换一间房睡也是一样的。” “你!”拜尔果斯氏又急又气,青樱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含笑看着海兰为自己冲锋陷阵。 “我,我!”她转过头,收拾东西走进了另一间房,走就走,起码比睡在门口的硬板子强! “海兰。”青樱欣慰极了,拍了拍海兰的手道,“多亏你了。” 第172章 失火 是啊,多亏了冷宫有个海兰,对她简直是无条件的宠溺。不过,这里很快,就又多了一个人。 在冷宫之外,乌拉那拉氏私通太监,断发一事过后,琉枝被送去了藏书阁当差,安安静静,跟她这个人一样,而容佩的去处,倒是成了问题。 “她伺候乌拉那拉氏这么久,想必也愿意去冷宫继续伺候着,那就去冷宫做宫女儿好了。”嬿婉笑了笑,容佩,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塞进了冷宫。 冷宫里住的都是罪人,本是不需要宫女伺候的,当然,若是自愿进去的,也无妨。 “臣妾给皇上请安。” “给皇上请安。” 故而,正在院子里悠然自得,享受皇帝待遇的青樱,便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扰了。 “容,容佩!”青樱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托青主儿的福,奴才来伺候您。”容佩怨气冲天地走进来。 青樱讪笑了几声?伺候她? 容佩的到来,为冷宫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也将这四个人,分成了两个阵营。 海兰无条件地偏宠着青樱,哪怕因此睡又硬又冷的木板子,哪怕一个人洗两个人的衣服,哪怕…… 拜尔果斯氏,对青樱的厌恶日甚,每日便跟容佩在背地里蛐蛐青樱,青樱是不在乎这些言语的,她是最为高傲的存在,旁人无法理解,也没关系。 这样的日子,就这么持续着,青樱每日十指不沾阳春水,最常做的事情依旧是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 “这冷宫里,倒还自在些吗,没有那么多的谋求算计。” “今日的月亮可真圆啊。” “又到八月初二了。” 冬去春来,一直到了来年的秋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一晚的拜尔果斯氏,正在烤地瓜,哪知风大,火星子吹到木板子上,一下子,大火便起来了,熊熊烈火,几乎要吞噬一切。 此时,青樱依旧在熟睡,海兰睡在门边,几步就要出去,只是她一想起还在熟睡的姐姐,又退了回去。 “姐姐,姐姐,醒醒,快醒醒,起火了!”海兰拼命地摇着她,青樱迷迷糊糊地醒来,此时,那火已经烧起来,断裂的木头堆在门边,已经要出不去了。 “姐姐,快走!”海兰连忙道。 “走,走。”青樱四处张望着,“我走不动啊。” “跑出去,一定要跑出去啊!”海兰尖叫道。 凌云彻,凌云彻! 从前自己身陷火场,尚且还有他救我,如今,竟然是无人救我了?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断裂的木头,不知所措。 海兰想拉她,二人跟前却有一根横梁断裂,砸了下来, 浓烟缭绕,她发现自己也渐渐动弹不得。 “海姐姐?”门外,是拜尔果斯氏迟疑的声音,“快把手给我!” “我,我。”海兰迟疑着,一边是还未脱险的青樱,一边是生的希望。 “海兰救我!”青樱这时似乎才被唤醒了,挣扎着要往外跑,她指甲上的护甲因为火而变得滚烫,行动越发的不便。 “我,我!”海兰左右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天人交战之际,她还是选择拉住了拜尔果斯氏伸来的手。 “不,海兰,不!”青樱急得大脚,撅起的小嘴,此时正在疯狂地说话,可是海兰听不清,她便狠心抓住了海兰的衣裳,场面一度很糟糕,因为她死死抓着不放手,拜尔果斯氏也不能将海兰拉出来,而海兰无法用力,就这么被生生耗在这里。 “我说青姐姐,海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也该给她一条生路才是啊!”拜尔果斯氏喊道。 “海兰,救我,救我!我不能死,我不能!”越说,她却抓的越用力,生怕海兰就这么离她而去。 “姐姐……?”海兰的眼里含着泪,回头看着青樱,此时的她却恍若是恶鬼一般,要将她一起拖进地狱。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青樱死抓着不放手,已经有火星子掉在了海兰的身上。 “救援队的人就快来了,好歹救一个出来啊!”拜尔果斯氏不肯放手,虽说她不喜欢青樱,可是只要海兰在,五阿哥必定会顾及一二,可是乌拉那拉氏呢?自从她进冷宫,十二阿哥一次也没来过! 因为生母的缘故,十二阿哥,很不受皇帝喜欢,他一开始还挣扎过,后来也只能放弃,这宫里的皇子众多,他又天资不显,渐渐地,也听从了太妃们的话,不再见冷宫的生母。 “是因为我,你才能伺候皇上,是我给了你新生,你不能丢下我,不能!”青樱长着血盆大口,就这么死死地拉着她。 时间拖得太久太久,最终,海兰松开了拜尔果斯氏的手,就这么任由自己被火焰吞噬。 姐姐,那我,还了你这条命吧。 她绝望而痛苦地回头,想要回握住姐姐的手,却听清了青樱的恶毒话语。 “不然你一个下贱的秀女,也配进府,进宫不成!” “姐姐?”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青樱,“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吗?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 青樱松开了紧紧抓着她衣裳的手,轻轻别过了脸。 “我是主,你是仆。” 海兰只觉着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在这宫里这么多年,所有的谋求算计,所有的一切付出,难道都不过是一场主仆的情谊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海兰满脸泪水。 “本就是如此的。”青樱明白,自己是出不去了,索性便将心里话一次性说完了。 “在王府,我本就是可怜你,你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绣娘罢了,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姐妹?”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海兰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是啊,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笑话。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发现,她才看清,当真是太傻! 冷宫的火烧的大,不过好在侍卫营及时赶来,二人只是昏迷,依旧被救了出来。 第173章 幻想,破灭 冷宫失火,不过这火似乎有邪性,只烧了两个房间就不烧了,另一个房间还是空的,只有两个受害人,问起原因来,也只说是天气过于干燥,横竖这冷宫的火怎么起的,无人关心,如今人没事,皇帝一句话都不曾问起,嬿婉也只是吩咐了内务府,全按着规矩来就是了。 如今,永寿宫正在办喜事,在嬿婉平安生下九公主之后,便一心操持澜翠和赵九霄的婚事,她认了澜翠做义妹,又备下了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地送澜翠出嫁。 “主儿,您给奴婢送嫁妆,都要把永寿宫掏空了。”澜翠身着正红色嫁衣,她的长相偏向于可爱,平日里也喜欢穿素色的衣裳,今日一身严妆丽服,别致而又靓丽。 “你跟了本宫这么久,本宫如何能亏待你。”嬿婉拉着澜翠的手,“真好看。” “赵九霄如今在坤宁宫当差,为人虽然粗犷,不过胜在老实,做事又认真,不过本宫想着,他如何都不要紧,只要他对你好就够了,本宫也得多多地给你备下嫁妆,不叫旁人小瞧了去。”嬿婉握着澜翠的手,“本宫真是舍不得。” “奴婢一定多多进宫,来伺候主儿。”澜翠眨巴着眼睛道。 “主儿身边有奴婢,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春婵陪在一边,又哭又笑的。 澜翠就要出宫了,她是真心高兴,虽说伺候主儿她心甘情愿,可是到底这出宫到自己的府里做娘子更好些。 “本宫亏待你了?”嬿婉笑了笑,“好,好,你也快去寻一个如意郎君,回头这永寿宫里头是真的要被搬空了。” “奴婢可没这么说,”春婵拉着扶着嬿婉,“奴婢可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体面呢。” “好了,这时辰到了。”嬿婉亲自送澜翠出门,同永寿宫交好的意欢,蕊姬等人也来了。 “真羡慕澜翠姑娘,得你这样的看重。”意欢亦有些羡慕那正红色的嫁衣,她们在宫里如此尊贵,却也不能用正红,只能用偏色。 “我拿她当亲妹妹看的。”嬿婉看着澜翠,脑海里浮现出从前她吩咐处死她的时候。 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 不,不会的。 这辈子,所有人都好好地活着,澜翠嫁得如意郎君,一切的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 —— 冷宫 太医是五阿哥请来的,原本只是为了海兰请,看在十二阿哥的面子上,勉强连着乌拉那拉氏一起看了,海兰离门口进,伤势轻一些,乌拉那拉氏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带护甲的两双手都有着严重的烧伤,那短短的银色护甲跟她的血肉死死地粘合在一起,难舍难分。 好不容易给分开了,这两只手,也给包裹成了两个茧子。 等二人悠悠醒来,海兰看向青樱的眼神,早已经不复从前那般痴迷。 青樱想要说话,却发现那浓烟熏坏了她的嗓子,只剩下嘶哑的低吟。 “不……”青樱几乎要绝望了,难道她以后就要做个哑巴了不成! “滚出去。”海兰静静地看着青樱因为自己的嗓子坏了而抓狂,出声道。 “海……兰……”青樱有些心虚地抬头道。 “把她拖出去, 我才不要跟她住在一个屋子里!”海兰尖叫道,引起连连的咳嗽。 “得嘞。”拜尔果斯氏和容佩左右拉扯,直接就把伤势不好的青樱直接给拖了出去。 屋子烧毁了,内务府也只是叫人来勉强修一修,海兰住进了另一间屋子里,而青樱,只得住回了那个被勉强修过的屋子里,无他,这冷宫里的屋子本来就少,容佩跟拜尔果斯氏不必说,定然是不会接受她。 至于其余的房间,早就有人住着,这在冷宫里住着的人,旁的本事没有,就力气大,她跟个小鸡崽子一样,而自己的手还伤着,喉咙沙哑着,只有挨揍的份,甚至还被扯坏了衣裳,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无人照顾,无人伺候,吃食变成了内务府送来的馊饭馊菜,头发也乱糟糟的未曾打理。 此时,正值纯妃去世,三阿哥也跟着撒手人寰,整个宫里都有些萧索的意味,只可惜皇上不在意这对母子,在宫中吊唁没几日,就匆匆下葬。 是啊,这大清宫里没有宠爱的女子,真的会连去世都无声无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日萧条,紫禁城的冬日,更是如此。 冷宫里是没有炭火的,只有海兰的屋子里,有下人偷偷送来的炭火。 容佩和拜尔果斯氏,为在这屋子里待着,自然是讨好卖乖,冷宫的旁人,是被容佩和拜尔果斯氏给赶走了,她尝试着去找海兰,还没靠近就被容佩和拜尔果斯氏给打回来了。 “滚!” 她的颜面和体面,就这么被踩在地底下摩擦,话说不出来,只能躲在自己漏风的破旧小屋子里瑟瑟发抖。 这些日子,她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快也要被冷宫里疯癫的太妃同化了。 她很少想起她没有进冷宫之前的事情,也没空无病呻吟,想她的墙头马上,因为生活过于艰苦,她早就没有那个闲心去想这些了。 这冷宫的日子,为什么这么苦? 她想不明白,身边的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就连海兰,如今对她也是满满的厌恶,她每天想的,就只剩下午膳能吃到一个不发霉的馒头,身上这身衣裳能再暖和一些。 她是乌拉那拉氏青樱啊,和皇上有着潜邸时候的青梅竹马情谊,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她分明就是差点做了嫡福晋的人,她应该站在皇上的身边,母仪天下,所有人都应该拜倒在她这个嫡皇后之下才对! 对啊,她应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儿子也应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皇子,永璂,永璂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 风吹得更大了,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破旧袄子,继续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 凌云彻做永璂的侍卫,皇帝给她无上的尊荣,这后宫女子都不许宫斗,都要安安分分的,都要臣服于自己,所有的孩子也必须给她的孩子让路,她才应该是这世界的主人! 她几乎要激动地大笑起来,舞动双手了,可是嗓子已经沙哑,就连手也被一团破布包裹着,那一对她视若生命的护甲,毁了她可爱的小胖手。 冷,好冷,今晚怎么这么冷啊…… 她分明置身寒冬,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滚烫着。 八月初二,是我进潜邸的日子,那天阳光灿烂,那天…… 墙头马上摇香菇,一见知君鸡蛋肠。 她死了。 死在新年将近,梅花盛开的时候。 第174章 养娘,亲娘 她的尸体在第二日的清晨被人发现,乌拉那拉氏,从前最高傲的青樱格格,蓬头垢面地冻死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因着身份特殊,到底还是一层层呈报了上去。 此时的皇帝已经定下了年后立嬿婉做皇贵妃的旨意,协理六宫,位同副后。 “……皇上,这丧事怎么办呢?” 李玉叙述了完了事情,在一旁等待道。 “她死了?”皇帝有些迟疑。 “是。”李玉看着皇帝的神色,虽说皇上从未有过问过乌拉那拉氏,可这人好歹死了,丧仪该怎么办呢?若是庶人,一卷草席裹了扔去乱葬岗了事,可到底十二阿哥的面上不好看呢。 “纯惠皇贵妃的地宫不是还有位置吗,留一个给她就是了。”纯妃去世,皇帝吩咐追封纯惠皇贵妃,虽然生前宠爱少,却也给足了死后的哀荣。 “嗻。”李玉退了下去,留下皇帝一人坐在屋子里。 “墙头马上遥相顾啊。” 不知为何,皇帝似乎又想起了青樱格格,甚至于养心殿还藏着她那日剪下的青丝。 “皇上,”已经是明嫔的乌拉那拉氏明棠从宫外走进来。 “是明嫔啊。”皇帝转头,无所谓了,横竖他宫里,还有个懂事知进退的妃子,她死了,那就死了吧。 —— 永寿宫 “过了今年,主儿就是皇贵妃了。”进忠手里捧着一个赤金七尾凤钗,簪进嬿婉的旗头里。 “皇贵妃啊。”嬿婉勾起了一抹笑,她又坐到这个位置来了。 “乌拉那拉氏死了之后,皇上去畅音阁点了一出墙头马上。”进忠小声道。 “毕竟人都死了,缅怀一二嘛。”嬿婉无所谓地扶了扶鬓角,“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明嫔最近,不安分啊。”进忠笑了笑,“都说活人比不过死人,这乌拉那拉氏一死,皇上又想起宠着明嫔来了。” 木兰秋弥,皇帝已经下令解了豫妃的禁足,豫妃低头服软,皇帝也很是宠了一阵子,不曾想如今乌拉那拉氏一死,倒是又宠起明嫔来了。 “后位空悬,皇上也年近中年了,她最近日日向十二阿哥嘘寒问暖的,谁还不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呢。” “乌拉那拉氏,出皇后?”进忠阴恻恻笑道,“上一个这么想的,禁足都禁了三年。” “走一步看一步呗。”嬿婉轻轻抚摸着头上垂下的流苏,“时过境迁,舒妃姐姐的五公主都要出阁了,晋妃的七公主也定好了婚事,是富察家的儿子,晋嫔举荐的。不过颖贵人一直希望公主嫁去蒙古。” 看在七公主乖巧懂事,巴林答应这么多年又伏小做低的份上,皇帝复了贵人的位份。同时,因着七公主新封了和恪公主,晋嫔也晋封成了晋妃。 “那些个蒙古亲贵们也常跟皇上提呢,皇上最后问了公主自己的意愿,公主选了富察氏。”进忠笑笑。 “毕竟颖贵人统共见过公主几回啊,公主的婚事,自然还是听晋妃的。” “颖贵人还去皇上跟前闹呢,说自己是公主的生母,公主合该嫁去蒙古才好,皇上只说,千好万好,只看公主怎么想。”进忠轻轻揉捏着嬿婉的肩膀。 “嗯哼。”嬿婉笑笑不语。 富察家的儿子,多好的婚事,同蒙古一点都不沾边。 从前还说,把女儿给蒙古嫔妃养,婚事也定给蒙古是因为看重,如今可好, 这个公主,彻底是跟蒙古没关系了。 说着巧合,嬿婉午后散步时,正巧就碰上一出好戏。 七公主年纪尚小,只是先定了婚事,出嫁的事宜还在谋划中,为着好奇,她便日日和璟婳结伴往储秀宫去寻她五姐姐。 璟婉如今不如儿时闹腾,在大场合下,还是能撑起和硕公主的尊贵来,只是嬷嬷们一走,她便又变成个皮猴子,女儿即将出嫁,意欢是不多管她的,上回来永寿宫,还拿和硕公主的绣品打趣, “幸好嫁了给武将,又是住在京城了公主府里,若是这寻常人家的女儿,都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子。” “都说了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横竖是公主出嫁,做不做得好绣工有什么要紧,能拿的好弓箭,跟和敬公主一样飒爽英姿,那就足够了。”豫妃小嘴一张,也不知是她生的讨喜还是说话讨喜,横竖大家都笑了。 今日,嬿婉想着自己也是要给五公主添妆的,在璟妧来了永寿宫寻璟婳之后,便准备带着二人一同去储秀宫。 “令娘娘安好。”等嬿婉收拾好走出来,璟妧屈身行礼道。 “好,”嬿婉笑笑,轻轻拉了拉璟妧的手,“璟妧真懂事,今日令娘娘新做了点心,带回去尝尝。” “是,多谢令娘娘。”璟妧乖巧地应着。 “额娘,我也懂事。”璟婳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 “好,你也有。”嬿婉哭笑不得,璟婳喜欢甜食,只是不知节制,便只能由嬷嬷们每日好说歹说,哄着她少吃些,别又闹牙疼。 “走吧。”轿辇就这么往前去,到储秀宫门口,却是颖贵人站在这。 “请令贵妃娘娘安。” “请颖娘娘安。” 几人打了照面,璟妧却是直接侧身站在了璟婳的身后。 巴林湄若尴尬地笑笑,却还是说道。 “还没来得及贺贵妃娘娘晋封之喜。” “无妨,只是你站在这里是做什么?”嬿婉问道。 “我想见一见七公主。”颖贵人看了看别过脸的璟妧,说道, “璟妧,额娘同你说几句话可好?” “颖娘娘,你不是我额娘,晋妃娘娘才是我额娘。”璟妧躲在璟婳的身后说道。 “我到底是你的生母,难道你的人生大事,我会害你吗?”颖贵人急迫道。 “颖娘娘说笑了,我自出生以来,一直都是额娘照顾我,她为我选的人我也是见过的,嫁给谁都是我的意愿,至于蒙古,我才不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璟妧的眼里带着几分厌恶,自从自己开始议亲,皇阿玛松口让她能多看看自己,她一日来咸福宫三回,就希望自己嫁到蒙古去。 “璟妧……”颖贵人摇头,“那不过是一个小小臣子,我为你选的可是蒙古的王爷啊,何等尊贵!” “我已经是公主了,这世上男儿莫非有比我更尊贵的吗?我今日是来找五姐姐的,还请你让开。”璟妧不屑道。 “她,她就是为了富察氏的荣耀,养娘不比亲娘亲,养娘怎么会真心待孩子好……”巴林湄若急切道。 “什么养娘亲娘,好热闹啊?”不知何时,太后从一旁过来,瞧着身后的礼物,想必也是来给七公主添妆。 第175章 多年后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人回头,太后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颖贵人的身上。 “你方才说些什么呢?” “臣妾,臣妾失言了,自然是,生娘不如养娘好,养育之恩大过天。”巴林湄若慌忙告罪道。 “皇祖母,颖娘娘屡次插手孙女的婚事,孙女以为,此事不妥。”璟妧终于站了出来,“孙女自出生起,便养在额娘的膝下,孙女的婚事,自该由额娘过问,可就算她是孙女的生母,也不该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孙女。” “璟妧,你怎么能这么说。”巴林湄若心痛至极,这可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女儿啊! “我说的是实话。”璟妧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就这么狠狠刺痛了巴林湄若的心。 “璟妧说的有理啊, 再说,这婚事皇帝不是已经吩咐了,由璟妧自己选吗?孩子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该干涉才是。”太后笑笑,“晋妃当然是你的额娘,旁人你也不用管,走,同哀家进去,给你五姐姐添妆去。” “是。”璟妧跟在太后的身边,直接走进了储秀宫的大门。 嬿婉静静地看完了这一场戏码,转身往里去。 “别,璟妧,你别走!”巴林湄若连连喊道。 门口的小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 “颖贵人,舒妃娘娘吩咐,不让您进储秀宫。” 皇帝听闻此事,当即便下旨,颖贵人不许再见七公主。 —— 时间荏苒,继九公主之后,嬿婉相继生下了十五,十六,十七阿哥,身居皇贵妃位,膝下又子嗣众多,明嫔刚开始,确实有想要争位的心思,可是她膝下无子,只剩下一个乌拉那拉氏的家世,这后宫里新人来旧人去的,皇帝的宠爱也是时有时无,她就算想争,也毫无办法。 如今的后宫里,家世好也罢,受宠也罢,都越不过掌权多年的皇贵妃,更不提十五阿哥天资聪颖,是如今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 若说皇上唯一隐蔽的在意,就是偶尔会召明嫔去,看一出墙头马上。 或许是人老了,越发地怀念过去吧。 这都没什么,如果那一日,他不曾因为一时醉酒失态质问嬿婉的话。 “你说青樱当初,为什么断发啊。” “皇上不是说了,她疯了……” “不,不对,她说对朕失望了,因为朕宠爱你,如果朕没有宠爱你,她是不是就不会选择哪个该死的凌云彻,是不是就不会断发了……” “皇上,您喝醉了。” “我没醉,青樱那天,确实是有点不对劲,你跟朕说实话,是不是你故意引朕去的,是不是?” “皇上,臣妾没有。” “你有!青樱不喜欢你,你也一向不喜欢她,明棠还同朕说,你曾经对她掌嘴,其实你也不如你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顺吧……” “皇上,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如懿,青樱,朕好想你……今年的绿梅,送去翊坤宫……” “皇上?” …… 那一晚,嬿婉寝食难安,就这么枯坐了一夜,直到早晨皇帝酒醒了。 “昨日皇上吃醉了酒,责问臣妾的那些事情,臣妾确实是不知,还请皇上明示!”嬿婉跪倒在地,高声道。 “昨晚……”皇帝有些迷糊,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酒醒来怎么什么也记不得了? “皇贵妃,快起来吧,朕怎么会责问你呢。”皇帝笑了笑,穿戴整齐去上朝,留下嬿婉在屋子里思索,连带着晨会都开的有气无力。 “皇贵妃娘娘可是染了风寒,怎么瞧着精神这么不好啊。”蕊姬关心道。 “是啊,眼底的淤青,连脂粉都盖不住。”意欢附和道。 “昨晚侍寝,是有些累着了。”嬿婉敷衍地笑笑,只想着一会赶忙叫进忠来问问。 “皇上怎么会说这些话。”进忠眉头一皱,“提到了明嫔,她在背后编排娘娘?” “不清楚,皇上最近是真的不对劲,甚至还在养心殿养起绿梅来了。”嬿婉深吸了一口气,“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本宫自己都快记不清楚了。” “不然,解决了明嫔?”进忠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阴狠。 “不好,皇上说,觉得那日的青樱有古怪,冷宫也来消息说,容佩无缘无故就死了,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嬿婉心烦意乱,舒坦日子过了这么久,怎么又整出这些事情来。 “您别着急,奴才去替您查。”进忠安慰道,“您宽心,宽心。” “进忠,你说皇上,会不会偏听偏信,就给本宫定罪了?”嬿婉眼底微动,“可皇上今儿早上醒过来,又不曾有什么不对。” “当年的事情,奴才处理的干干净净,绝不会有问题,容佩的事儿奴才也查过了,就是意外。”进忠嘴里这么说着,眉头却一直没有松下来过。 皇上疑心嬿婉?这可不行。 第176章 风平浪静 二人又商议了许久,此时的后宫,一切风平浪静,除了日渐得宠的明嫔。 —— 永寿宫 嬿婉坐在主位,静静地看着下首的明嫔,年岁渐长,她的眉眼间更多地像是入宫后成熟的如懿,整个人越发明艳张扬起来,甚至于在一身橙色花鸟纱衣的衬托下,还有些像是嬿婉。 “今年的梅花开的好啊。”嬿婉半撑着脑袋 ,“本宫记得明嫔喜欢海棠花,皇上怎么偏偏赏了延禧宫一盆苏州的绿梅呢?” 自她升为主位,便搬去了延禧宫居住。 明嫔笑了笑:“记得臣妾刚入宫的时候,皇贵妃曾说过,人年轻还分簪什么花呢?皇上喜欢绿梅,要赏给臣妾,自然是臣妾的荣幸了。” “是你的荣幸还是别人的荣幸,本宫都不感兴趣,只是明嫔,你入宫也有些年头了,从前说话还怪好听的,如今怎么倒说起胡话来了呢。”嬿婉轻笑道。 “皇贵妃娘娘这话,臣妾就听不明白了。”明棠挑了挑眉,眼神里似乎有挑衅。 “听不明白不要紧,只是这借了别人的势,就该明白自己的定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种行为可不好。”嬿婉抬手,春婵便送上了一支并蒂玫瑰珠花。 “从前本宫送你海棠花,是觉着合时宜,如今嘛,”嬿婉上下打量着,“你既然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影子,本宫帮帮你喽。” “皇贵妃娘娘这是何意?”明棠看着那支珠花,从来只有并蒂荷花,哪来的并蒂玫瑰? “这东西是乌拉那拉氏的旧物,你没见过也不奇怪,你们两姐妹,可不就是并蒂的玫瑰吗?”嬿婉将那珠花拿起,说起来,还多亏了秦立,这么多年的内务府总管,也不忘了给她办事。 “明嫔,须知在这宫里要谨言慎行,枕头风吹多了,也得考虑后果你能不能承受的了。” “你姐姐是为什么落得从前那般的下场,你该明白的。” 明棠神色晦暗,一走出了永寿宫,扬起的嘴角就放了下来。 “主儿,皇贵妃娘娘这是……”阿月忧心忡忡。 “皇上前几日不是来永寿宫了?皇贵妃娘怕是知道些什么了。”明嫔心绪不佳,坐在轿子上也依旧拿着那一枚嬿婉送的珠花。 “那皇贵妃娘娘不会对您不利吧?”阿月问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如今本宫还年轻,皇上也愿意为着长姐多宠爱我几分,可这后宫里新人旧人这么多,若不抓趁着皇上对长姐的愧疚,多进言几句,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本宫,就算为了乌拉那拉氏,本宫也不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嫔位。” 明棠凝视着眼前的珠花,她如何想成为乌拉那拉青樱的影子,可是皇上如此,她就得陪着演戏,只有让皇上更加可怜她,才能多加宠爱自己。 谁让皇贵妃娘娘,您确实不喜长姐呢。 皇贵妃娘娘膝下那么多阿哥公主,管理六宫又是井井有条,施恩上下。这宫里有的是资历高家世好的,可只要有皇贵妃娘娘在,哪怕是闹,斗,都不会做的太过火,可若是皇贵妃娘娘被皇上厌恶了呢? 那四妃可并不如面上那么和谐,皇贵妃娘娘在,是一团和气,私底下,舒妃晋妃都颇有些清高,玫妃深居简出,豫妃就一傻乐的,或许玫妃和舒妃没有想要争位的心思,可晋妃身后出过一个皇后的富察氏难道会甘心?更不说豫妃,出身科尔沁部,只要一煽风点火,什么都敢做。 是啊,只要皇贵妃的位子动摇,这宫里的女人,就又会斗起来了。 只要斗起来,她就有机会从中牟利。这后宫中,就不该有这样太平的局面! 明棠深吸了几口气。 她是为了家族,升为嫔位,连带着额娘都做了二品夫人,小弟继承爵位之后也入仕了。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十五阿哥又那么出色,她必须赌一把,赌皇上心里还有对长姐的情谊! 屋内,在明棠离开后,嬿婉便开始绣给永璘的衣裳,如今这儿女多了,倒也成了烦恼,小时候叽叽喳喳地聚在一个屋子里,热闹,却也烦心,那时候,便是储秀宫塞一个,永和宫塞一个,到最后,慈宁宫都被她送了一个去。 太后娘娘当时什么表情呢,高兴?复杂?这都不重要,她的九公主璟姮在太后身边长大,册封和硕公主的时候,太后娘娘连康熙爷赏赐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她了。 偶尔她也想着,这个女儿被太后娘娘太宠爱也不好,璟姮有时都敢跟她皇阿玛顶嘴,太后眼珠子一样地护着,皇帝都只得来找她这个亲娘说道。 她有什么办法,璟姮在她跟前,从来都乖巧可爱,她可没见过女儿顶嘴的模样。 想起她怀永琰的时候,庆嫔眼巴巴瞧着,那时她管理六宫,又怀着身孕,实在是忙不过来,才开了把孩子送去别人宫里的先河,庆嫔便日日来永寿宫,一是帮她处理宫务,二是送补品,三是做衣服,就是闷葫芦一样不敢开口。 故而在她生了永琰之后,她便把他送去了景阳宫,孩子养的白白胖胖,庆嫔生怕没把他养好,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连她这个亲娘都要自愧不如了。 多乖巧的永琰,他聪明,懂事,额头生的四四方方,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皇上年岁渐长,小十七永璘出生之后,这宫里再不曾有旁的孩子出生,而他之前,便是小九,十五,十六。 很长一段时间,上书房里坐着的阿哥都是她的孩子。到了下学的时间,却是一群嫔妃来接孩子,那时候,便是后宫最和睦的时候了。 上一世,永璐和永?因为风寒夭折,这一世,她所有的孩子都好好的,健健康康,无忧无虑。 是啊,她的孩子们,都好好地长大了。她手上的权利,给了她的孩子们最好的成长空间,她的家世不好又如何呢,这后宫里,有的是家世好却没有子嗣的嫔妃,孩子,永远是后宫嫔妃们最渴求的,有孩子们在,谁不卖她这个皇贵妃三分薄面。 她倒是母凭子贵上了,逢年过节,永寿宫多的是各宫嫔妃寻来的奇珍异宝。那时候,孩子们都会跟着养母到永寿宫来,每个人,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孩子们都养的很好,懂事听话,敦厚有礼。 这便是她最想看到的局面,哪怕皇上久不踏入永寿宫,她也是后宫不可扞卫的掌权人。 算算,她坐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已经十多年了,若说从前,或许她还会忍一忍,可是如今? 逆我者死。 第177章 密谋 春暖花开,时光正好。 皇上最近新宠了一个答应,还特赐了封号,丽。 丽答应?以皇上这浅显的表达方式,便可窥见此人的容貌。她原是御花园里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却被皇上一眼看中,封为答应,还赐予了封号。 一个答应罢了,不曾掀起什么波澜,得宠的原因也不过是,年轻漂亮。 是真的漂亮,众妃见到她第一眼,像是见了从前的容嫔一般。 不过,寒香见的美是清冷的,而这个小宫女的美,却是媚骨天成。一双眼睛勾魂摄魄,苦苦可怜,巴掌大的小脸上是精致地宛如雕刻过的五官。 这宫里,哪来如此美貌的姑娘? 册封之后,皇帝一个月里几乎有大半的时日都会召幸她。 明嫔彻底失宠了,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众妃暗戳戳地向嬿婉抱怨,这个女子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曼舞轻歌竟彻夜不休。 “皇上喜欢就是了,有什么不好的。”嬿婉笑着喝茶,“对了,再过些日子是永璘的生辰,各位姐妹可要赏脸才好。” “小十七的生辰,那肯定是来永寿宫的。” “是啊,十七阿哥生的乖巧可爱,皇贵妃娘娘真是有福气。” 是啊,明嫔的脸都黑了。 长得跟乌拉那拉氏像又怎么样?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再说男人,对死去的真爱缅怀一下,装装深情,也就是了,真正的美人在跟前,还不是紧赶着往上宠,明嫔又不算顶尖的美人。 至于独宠什么的?两相比较,你看皇上选谁喽。 嬿婉优哉悠哉地给儿子办生辰礼,听着后宫里传来丽贵人对明嫔不敬,争执之中伤了脸蛋,明嫔被皇上掌掴禁足的旨意。 这么快就升为贵人了,真是争气啊。 皇上最近是越发疲惫,觉着力不从心了,男人的通病,好治,几丸丹药寻来,自然就能生龙活虎,可惜治标不治本呢。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丽贵人纤韵蒙了面纱,站在嬿婉的面前。 “快坐吧,真是苦了你这张脸蛋,伤的重吗?”嬿婉眼神示意,春婵便送上了一盒药膏,都是名贵药材所制,有养肤祛疤的作用。 “只是一个小口子,养养就好了,不妨事。”丽贵人收了东西,坐了下来。 “皇上最近当真是很宠你。”嬿婉笑了笑。 “臣妾就是专门做这个的,若是伺候不好皇上,不是白瞎了皇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吗?” 丽贵人来自江南,原是那秦楼楚馆里头养着的清倌儿,说是这楼里最美的姑娘,在她第一日接客的时候,嬿婉叫人花重金将她买了下来,换了个良家女儿的身份进宫里来做宫女儿。 美,果真是生的美,那老鸨拍着胸脯保证,她们这儿还没接客的姑娘,从来没见过旁人。 那就好,那就好。 进忠加了一把火,把那青楼烧的干干净净。 “令主儿既然要做,就得做干净。” “那楼里的姑娘们无辜,烧了青楼,哪里是她们的容身之所?”嬿婉有些迟疑,纤韵便只说道。 “主子心善,只要毁了姐妹们的身契,去哪里不好,纵是饿死街头,也比在那暗无天日的楼里畅快!” 嬿婉思索片刻,便买了一处宅子将那无处可去的姑娘来寻来做婢女,自己攒够了银子的愿意走的,她也不拦。 遥远的江南,意外的火灾毁了一座青楼,只留下包衣的女儿纤韵,奉旨入宫来做宫女儿。 “皇上最近,可有提起……乌拉那拉氏,或者可否有提起过本宫?”嬿婉问道。 “有。”纤韵点头,“臣妾陪在皇上身边,偶尔皇上会提起您和去了那位,昨儿夜里皇上还说,‘青樱的死,和你必定有关联’” “当真如此……”嬿婉攥紧了拳头。 “不过娘娘放心,臣妾为娘娘进言了几句,皇上面上瞧着,并未想要问娘娘的罪。”纤韵又说道。 “怕是事情过的久了,皇上查不到。”嬿婉抚摸着手上的戒指,“你去吧,今日本就是你册封礼来听本宫训话的,待久了惹人疑。” “是,臣妾告退。”纤韵转身离去,进忠便从帘子后边一步步走出来。 “令主儿,现下您打算怎么办呢?” “明嫔如今该是不成气候了。”嬿婉说道。 “光解决了明嫔有什么用啊。”进忠从嬿婉身后抱住她,“您可不想提心吊胆一直等着吧,要是皇上真的就因为乌拉那拉氏的事情找到您身上来,这可不好收场啊。” “那你说怎么办?”嬿婉回头。 “正大光明的牌匾下头已经有名字了,这宫里这么多阿哥,公主,皇上最宠爱的就是您的十五阿哥,倒不如……趁着皇上还只是怀疑,”进忠笑了一声,“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你胆子真大。”嬿婉笑了。 “奴才不过是,全心全意为着令主儿着想。”进忠吻上了嬿婉的耳垂,“您若是无望成为皇后,做太后也是一样的。” 做太后,亲手,送皇上上路吗? “若是事发,咱俩可真就是亡命鸳鸯了。”嬿婉回头,手轻轻贴在进忠的胸膛上。 “不会的,一切都有奴才在。”进忠握住嬿婉的手,“奴才一定握着您的手,扶着您走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去。” 这可是谋逆啊。 不过,她喜欢。 皇上年纪大了喜欢怀旧,那就直接去阴曹地府陪乌拉那拉氏不就好了? 嬿婉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传江与彬。” 第178章 屠龙 “微臣请皇贵妃娘娘安。”江与彬拎着药箱子就来了永寿宫, “免礼。”嬿婉笑眯眯地坐着,春婵则捧着金元宝在一旁候着。 “皇贵妃娘娘,您唤微臣来,可是请平安脉。”江与彬险些被那金子闪瞎了眼,将头狠狠地埋下去。 “本宫问你,皇上的身子如何了?”嬿婉出声道。 “皇上年近中年,近日又……龙精猛虎,且进补过甚,确实有些亏损,不过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还是无恙的。”江与彬谨慎地答道。 “那若是不休养呢?”嬿婉接着说道。 “那怕是……”江与彬脸上的汗清晰可见,“奴才不敢说。” “江太医,你为本宫办事也许久了,本宫可曾亏待你?”嬿婉直直地盯着他。 “不曾,皇贵妃娘娘恩重如山。”自然是不曾,嬿婉对手下人都很舍得,她的身子一直是江与彬在调理着,且不说生育之后都是真金实银赏下去,便是平常逢年过节也少不了赏赐。 惢心的女儿到了年纪,就来宫里来做了几年九公主的伴读,选秀自然是不曾选上,后来到说亲的年纪,是嬿婉认了她做干女儿,还请了命妇进宫里来,夸得天仙一样,众人都知皇贵妃对此女的喜爱,自然赞不绝口,得了一门好婚事不说,就连嫁妆头面,都是从宫里出的,不然就凭江与彬一个五品包衣和太医那点微弱的俸禄,定然做不到让女儿风光出嫁。 江与彬自知嬿婉的用意,皇贵妃的平安脉一直是自己请,所有的不要也都是自己用心调配的,为的就是报皇贵妃的恩情,不仅是弥补生育的亏空,更多的是为嬿婉调理身体,故而即使生育多子,她也不曾落下什么严重的毛病,从前的心悸症也没有出现。 “本宫跟你实话实说,如今皇上年事已高,也在朝堂上亲口承认过,正大光明匾额后的储君已定,本宫,不想再做这皇贵妃了。”嬿婉一个眼神,春婵已经将那金元宝送了上来,“这宫里,你是本宫最看重的太医,这黄金百两,是本宫赏你的。” “皇贵妃娘娘,您何必心急呢,皇上最看重十五阿哥,这谁人不知,更何况,您还有这么多皇子公主……”江与彬是一点都不敢看那放在桌子上的金元宝,天呢,知道皇贵妃娘娘做事向来果断,可如今怎么上来就是这么大一件事啊。 “皇上最近天天对着盆绿梅说天说地,你别说你不知道。”嬿婉也不着急,轻轻抚了抚鬓角,“本宫也不知道皇上是中了什么邪,又生性多疑,故而本宫不得不防,毕竟,未雨绸缪嘛。” “你也不希望本宫出事吧。” “皇贵妃娘娘坐镇后宫十余年,皇上怎么会!”江与彬惊讶道。 “年纪大爱干糊涂事儿,又不稀奇,”嬿婉直直地看着他,“你放心,皇上如今的年纪早早超过了先帝爷,就算立刻去了,也不奇怪。” “更何况,本宫又不要你当真配了一剂毒药来,你也说了,皇上近日频繁出入后宫,身子本就有亏空,只要温水煮青蛙,慢慢地来,谁瞧得出古怪,再说皇上自己,不也乐在其中吗?让皇上过的舒心 ,也是你该做的。” “皇贵妃娘娘……”江与彬缓缓地抬起头,“您当真要这么做吗,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你若帮了本宫这回,本宫能许给你的,自然是无上的好处。”嬿婉笑了,“江太医,你一向是个机灵的人,本宫知道的。” “新进宫的丽贵人,也是娘娘的人吧。”江与彬沉声道。 “聪明。”嬿婉抿了口茶。 “微臣去看过丽贵人的伤,猜测而已。”江与彬如今已经镇定许多,“您对微臣恩重如山,既然娘娘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微臣就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拼上,帮您一回。” “这就好了。”嬿婉心满意足,“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江与彬这个人啊,说是做事之前畏畏缩缩,一确定要做,那是雷厉风行。 两副方子,内服外用,一个加进了皇上日常的补药中,一份加进了丽贵人最常用的香料中。 分开看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可若是混在一起,便能使人欲望更甚,精神更盛,实则身体一日日亏空,届时,就算是一场小病,身子也撑不过去了。 皇上最近真是勇猛啊,人都到老年了,却是越发地流连后宫来,甚至于,承乾宫的淳贵人还查出有喜的好消息。 有喜?真是从未听闻过的好消息,好兆头啊。 终于,精力旺盛的皇上,却因为宴会上吹了点风而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在此次宴会之前,皇上才颁布了大封六宫的旨意,舒妃为舒贵妃,容嫔为容妃,淳贵人为淳嫔,还册封了一群常在贵人。 皇上病重,六宫嫔妃轮流侍疾,可皇帝的风寒,却愈演愈烈,高烧不退。 嬿婉走进养心殿的时候,江与彬在侧微微点头。 皇上,时日无多了。 或者说,今日,是回光返照了。 难得有清醒的时候,自然得由嬿婉这个皇贵妃来才行。 “皇上。”嬿婉屏退了太医,看着如今卧病多日的皇帝。 可惜了了,皇帝虽然醒了,瞧着却还是有些神志不清 “梅……花”是啊,皇帝就算是流连后宫,就算是宠幸的妃子一个接一个,心中,依旧挂念着绿梅呢。 “皇上一直喜欢梅花呢。”嬿婉笑笑,一把剪子咔嚓一下,将那绿梅上开的正好的花剪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一直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皇上,可是臣妾不喜欢梅花。” 嬿婉的护甲轻轻划过皇帝的脸颊,今日,她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裳,加上彩线绘制的牡丹,华丽而贵气。 “不……”皇帝的目光转移到嬿婉的脸上,“皇贵妃,你不能……” “臣妾自然能。”嬿婉笑颜如花,“皇上,你这般思念乌拉那拉氏,臣妾就送你去见她,你若是喜欢,臣妾把明嫔也送下去可好?” “你!”皇帝的瞳孔陡然放大。 “皇上,”嬿婉垂下眼睛,“臣妾在您面前,永远是惶恐的,不安的,您那日疑心臣妾从前害了乌拉那拉氏,臣妾真的害怕死了。” “可是说到底,乌拉那拉氏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或者说,是您亲手送她上路的。臣妾对您和她多好,您到了地府,就能和她长长久久,永远地墙头马上了,呵。” 嬿婉笑了,看着昔日的帝王如今动弹不得,她只觉着心中畅快极了。 “您放心,永琰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所以,您放心地去吧。” 嬿婉继续说着,皇帝却一直死死抓着被子,睚眦欲裂。 第179章 裕慈皇太后 “您还有最后一碗药没喝。”嬿婉轻轻端起了放在一旁,已经凉好了的药。 “臣妾喂您。” 皇帝想躲,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嬿婉手上的金丝护甲抵着他的喉咙,尖锐地像是要划开一样。 一碗药,或许只有零星的几口喂了进去,不过,这就够了。 “您别这么看着臣妾,”嬿婉细心地拿帕子一点点擦拭着,“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就是了。” “毒……妇……”皇帝的嘴里蹦出两个字。 “皇上,这可不兴说。”进忠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他巡了一圈,确定如今的所有人,都在外殿跪着,不曾有人靠近,而李玉,便守在内殿的大门口。 “皇贵妃娘娘是天仙儿,可惜您眼瞎瞅不见呢。”进忠的手搭在了嬿婉的肩膀上。 “您不会疼人,奴才可会。” “你们!你们俩!”皇帝的胸膛上下起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奴才是来禀告您的,您叫进保去查皇贵妃娘娘,进保不慎跌进御花园的湖里,先去地府等您了。”进忠笑的奸诈,“您瞧瞧,奴才和皇贵妃娘娘站在一起,可还相配?” “贱人!狗奴才!”皇帝含糊地说道,进忠手上已经多出了一张白布。 “对不住了,皇上。” 一张白布落在脸上,不过挣扎一会,便没了气息。 嬿婉看着皇帝瞪大的双眼,纤纤玉手落上去,给强行闭上了眼睛。 “一路走好。” 进忠的手轻轻握上皇帝的手,良久,感觉不到一丝的脉搏,缓缓对嬿婉点了点头。 “皇上!”嬿婉发出一声悲鸣,进忠跪倒在地,而此时的众人,便是急切而规整地走进来。 江与彬上前查看,便跪倒在地,高声道, “皇上,殡天了!” “皇上!” “皇阿玛!” 阿哥公主们也好,嫔妃们也好,前来的王公大臣们也好, 尽数跪倒在地。 “恭送皇上殡天!” 嬿婉半靠着床抹眼泪,哭得情真意切,李玉便急忙去取了正大光明匾额下的圣旨。 “传位于十五阿哥爱新觉罗 永琰。” 自此,便是一锤定音。 十五阿哥继位,嬿婉为圣母皇太后。 —— 皇帝,不,如今是大行皇帝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嬿婉很好心地顺便将延禧宫禁足的明嫔打发去守陵。 “大行皇帝崩逝前提到了你,说是希望到了底下也能常常相伴,哀家仁慈,不愿你就这么陪葬了去,故而便让你去守陵,既不辜负了先帝所托,也留的你一条性命。” “不,太后娘娘,您不能,不能这么对臣妾,太后娘娘!”明太嫔尖叫着,她一直被禁足困在延禧宫,只听说皇上病重,谁知道一出来,就是皇上驾崩,要被送去守陵的旨意。 “明嫔,你聪慧懂事,大行皇帝要你守灵,那是看重你。”嬿婉微微一笑。 “不,太后娘娘,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真的知道错了,臣妾糊涂,臣妾当真是糊涂了,求您不要把臣妾送去守陵!太后娘娘!” 无人理会她的喊叫声,她就这么挣扎着,不安地被送了下去。 丧仪上,她当真是哭得最伤心的一个了,毕竟等丧仪结束,她就得跟着先帝的陵墓离开紫禁城。 至于其余的嫔妃们,嬿婉大方地给她们的位份又提上了一番,皇上去了没关系,这份例多了呀,何必愁眉苦脸的。考虑到淳太妃腹中还有着先帝的遗腹子,算是这宫里最别致的一个,丧仪辛苦,故而她吩咐了两个太医时常看顾着她。 至于纤韵,她不愿留在这宫里,便以殉情的名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紫禁城。 无聊的丧仪,如何有这登基礼来的令人期盼,等先帝下葬,永琰登基,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嬿婉这个圣母皇太后上了徽号,裕慈皇太后,寓意德施悠远,仁爱和善。 进忠终于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嬿婉的身边,伺候着嬿婉换上属于太后的明黄色的龙纹袍,配上华贵的赤金嵌珠宝五凤钿,凤尾处,坠下珍珠流苏,华贵无比。 “令主儿,哦不,太后娘娘今儿真好看。”嬿婉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进忠站在她身后,出声道。 “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做的还舒服呢?”嬿婉笑道。 “那可不,师傅如今都退下来了,奴才当真是该,多谢太后娘娘。”进忠为嬿婉戴上朝珠,一双手却不安分地放在了嬿婉的腰间,在脖颈处留下一吻。 “恭喜令主儿得偿所愿。” “明日,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嬿婉轻轻戳了戳进忠顺滑的脸蛋,“走了,去慈宁宫。” “嗻。” —— 慈宁宫,如今已经是太皇太后的居所了。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嬿婉有些恍惚,她竟然已经是大清的皇太后了。 “快起来吧。”太皇太后看着面前光彩照人的嬿婉,果然,令皇贵妃无论何时,都适合这明艳的色彩。 “如今,哀家该叫你一声,裕慈太后了。” “不敢当。”嬿婉笑道。 “也罢,哀家老了,就想在这宫里安度晚年,什么也不管了,你的儿媳妇们,自有你去管束。”太皇太后也笑起来,“璟姮明日要带哀家的太孙进宫里来喽。” “她同儿臣说过了,还说怕小格格顽皮,还怕冲撞了皇额娘。”嬿婉回道。 “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到了慈宁宫,哀家疼还来不及呢。”太皇太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太皇太后从前就宠璟姮,如今更是纵得无法无天了。”嬿婉抿了抿茶,“皇上来请安还同儿臣说,九额附同他诉苦,说是璟姮同他闹脾气,公主府都不让他进。” “璟姮那么懂事,定是那札兰泰做的过分,皇帝就应该同他说,他该去给璟姮赔礼道歉,闹到亲哥哥这里来算怎么回事?她的亲额娘是当今太后,哀家这个太皇太后也还好好活着呢!”太皇太后眉头一皱。 “是,儿臣也是这么说的,璟姮在慈宁宫长大,性子高傲些那也是使得的。”嬿婉笑意直达眼底,璟姮说了,她就是闹闹公主脾气,永琰对这个妹妹,何尝不是百般宠爱,札兰泰已经被骂一顿回去赔罪了。 太皇太后还在说笑着,嬿婉陪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告退了。 坐在轿辇上,看紫禁城的红墙,似乎从不曾变过。 裕慈皇太后。 嬿婉心里默念着这个由永琰亲自挑选奉到她面前的徽号。 她的画像,将被挂在奉先殿,被后世子孙瞻仰,裕慈皇太后这个徽号,也会随着史书,一代代传下去。 我,魏嬿婉,此生不悔。 第180章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寿康宫 因着慈宁宫还由太后住着,永琰便特地重新修葺寿康宫,主殿由嬿婉居住,一应用度,都与慈宁宫无二,各太妃太嫔随住于配殿,中间由夹道隔开,互不打扰。 “哀家久居深宫,念及内廷之中,宦官进忠,忠诚勤谨,侍奉左右,多有劳绩,今特赐姓魏,以彰其功,望其日后愈发恭谨,克尽厥职。” 太后懿旨赐姓,于太监而言,自然是无上的荣耀,进忠并不看嬿婉赏赐的金银,只是轻轻捧着那份懿旨,望着嬿婉眉眼带笑。 “你曾同哀家说过,你早忘了你从前的名姓,只记得先帝赐予你的名字,既如此,哀家就为你加上一姓,如何?”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嬿婉的声音,带着坚定和爱意,她能在私底下给予进忠千般万般的好处,可在明面上,她是太后,他是寿康宫的太监总管,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烙印的方式。 进忠,他由我赐姓,便是在昭告天下,她魏嬿婉对其的看重。 进忠整个人都顿住了,若说上一句,是太后对太监的赏赐,那下一句,便是民间夫妇的求婚之言了。 出嫁从夫,冠以夫姓。 “奴才谢太后娘娘赏,”进忠握住了嬿婉的手,“那奴才可算是入赘了?” 与嬿婉同姓,还赏了金银,这怎么不算是嫁娶的聘礼! “你若是不愿意,那哀家再加上一句,认你做干儿子如何?”嬿婉轻笑道。 “不许!”进忠咬紧了牙,“谁要做你干儿子。” “啧,不禁逗。”嬿婉反手捧住进忠的脸,“你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亦是我心中,唯一的心上人。” 唯一的,心上人。 “奴才三生有幸。”进忠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倒映出嬿婉的影子。 三生有幸,我在这吃人的紫禁城里遇到你,互相扶持,一路前行,往后的日子也能永远相伴。 她是魏嬿婉, 往后,我便是魏进忠。 —— 入夜 正红色的床幔落下,掩住床上颠云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人。 床榻之畔,进忠吻上了嬿婉的耳垂,一双大手放于柔软的腰间,雪色的肌肤上,盛开出一朵朵淡粉的花,也惹出了娇声阵阵。 水葱似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那宽厚的肩膀,半是挑逗半是惩戒地划出几道细微的红痕,恍惚间却被一把抓住,纤细的手腕靠在一处,举过了头顶。 接下来,就是作者不能言说,被审核姐姐一抓一个准的细节描写。 鸳鸯戏水,长夜漫漫,肩膀上留下的水滴,汗滴?又或是旁的什么,罢了,都抵不过万马奔腾,波涛汹涌的灵感,只想同爱人到达极乐之境。 疯狂过后,势必是要和缓的,怀里的美人已经疲倦地进入梦乡,脑袋靠着他的胸膛,一双手紧紧地环绕着他。 这一切都是实在发生的,他拥有着,他梦想的一切。 他在爱人的额头落下一吻,虔诚地就像是对待心中的神明。 “此生不悔,我的挚爱。” (正文完) 番外一 大圆满 永琰刚登基,朝廷中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又要每日来慈宁宫,寿康宫行礼问安,瞧着人都日渐消瘦了。 “永琰,前朝的事情重要,你的身子也是最重要的,千万要顾念着自个儿的身子,啊。”嬿婉心疼地看着儿子眼下的乌青,想想自己,宫务交给皇后管,每日就逛园子听小曲儿,晚上再和进忠卿卿我我,状态比从前做皇贵妃的时候还好,顿时更加心疼起儿子来。 “儿子明白,只是儿子心中一直想着,身为皇帝,该勤俭务实,一心为民,皇阿玛在位时,每日都上朝理政,儿臣要做的比皇阿玛更好。”永琰眼神坚毅,更叫嬿婉的心疼。 “罢了,哀家知道你一贯有自己的主意,正好,哀家在这宫里待得无聊,想着带着你皇祖母,还有寿康宫的太妃们去圆明园小住一阵子,如此,你每日也能省下晨昏定省,两全其美。”嬿婉思索了一番,开口道。 “若是为着儿子,皇额娘大可不必!”永琰急急开口,若是只因为自己每日请安辛苦,便要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离了紫禁城,这像什么话。 “哪里哪里,哀家就是在紫禁城呆的无聊了,若是你觉着自己手头松快,也可一同前去。”真的是想换个地方待一会,夏日的圆明园既凉爽,景色又好,比如今御花园里头好看多了。 “原是如此,是儿子多想了,只是皇额娘玩的舒心,朕就不去了,政务繁忙,还有好些事等着朕去料理呢。”永琰点头道。 “嗯。对了,永璘才刚娶福晋呢,就听说你封他做了郡王,如今你亲生的几个哥哥弟弟,不是亲王,就是郡王,朝中还有那么多个贝子贝勒,甚至还有光头阿哥不曾得了爵位的,你也不可偏心过甚了。”嬿婉又说道。 先帝留下的皇子众多,且不说十四,十六,十七这些永琰的同胞兄弟,永琰自然是厚待,尤其是对永璘这个最小的弟弟,二人的关系是最好的。只说其余的兄弟姐妹,永琰自然是按照规矩来,凡是成婚开府的,都给了至少贝勒的爵位,若是玫贵太妃的十阿哥,还有婉太妃的十三阿哥,更是同永璘一般给了郡王的爵位,唯独,十二阿哥永璂,如今都还是个光头阿哥。 “对于十二哥,其实儿子也不好说,到底他的额娘犯了重罪,到死也不曾得到皇阿玛的宽恕,皇阿玛生前,对他也多加不满,儿子便没想好是否要给他爵位。”永琰出声道。 “再说这封爵位,从前皇阿玛封的自然不必说,而后,十哥是战功,八哥,十一哥,十三哥都是在朝中任职,偏偏十二哥性子孤僻,自从他额娘去世后,一直闭门不出,若是无缘无故便封,也找不出名头。” “那便先封个贝子吧,好歹是你的兄长,也不能丢了皇家的脸面不是?”嬿婉笑笑,永璂的事情她听说了,不得先帝看重,又被额娘带累,实在可怜。 “皇额娘说的是。”永琰回道。 “淳太妃昨儿生了十公主,内务府也拟了名字来,到底是先帝的公主,哀家吩咐了要好生照看,只是放眼望去,东西六宫还是空的很,只有那些个潜邸的旧人,你的选秀也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届时好好选一选,定要擦亮了眼睛,尤其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子,最好还是不要进宫来了。” 简单而粗暴的,针对。无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到罢了。 “此事皇后已经在办了,皇额娘放心,至于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确实不适合宫廷。”永琰附和道。 “哀家知道你的皇后很能干,子嗣,宫务,都不曾让哀家操心,可你也不要过于偷懒了,自己也要亲自去掌掌眼才好,就当松一松。”嬿婉微笑着。 “是。” 安排好了一切,嬿婉便吩咐下去,不日启程圆明园,而永琰离开之后又转道去见了庆太妃,庆太妃更是心疼,嘘寒问暖,好一阵叮嘱。 —— 圆明园,景致好,又清闲,嬿婉还特地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做自己的住所,只说是不喜欢闹腾,毕竟身边有进忠伺候着,也不愿被旁人过多打扰。 “环境清幽,哀家喜欢。”嬿婉抱着怀里的小兔子四处逛着,她还是喜欢小兔子,多可爱。 “诶。”嬿婉忽地瞥见了窗外的合欢花,将兔子一把放进了进忠的怀里,就要去瞧。 “太后娘娘,您慢着点。”进忠无奈地笑笑,一边稳稳地扶着嬿婉,一边托着小兔子,小兔子就这么躺在了进忠的臂弯里,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寻些来做香料正好。”嬿婉站在树下,伸手轻轻抚着那盛开的合欢花。 合欢花,粉色居多,花丝细长,皱缩成团,又带着淡淡的香味,她轻轻摘下一朵,恶作剧似的扫过进忠的脸。 “太后,痒~”进忠一动不动,就这么任由她在脸上胡来。 嬿婉却越发来了兴致,轻轻凑近,“你说,此物若是用于闺房之乐……” 进忠皮笑肉不笑,耳朵根却已经红了。 “太后娘娘,白日宣淫不合适,” “咱们晚上再聊这个。” “哼哼。”嬿婉转过身,“哀家还不乐意跟你聊呢,太皇太后先歇息了,哀家得去同太妃们赏荷花。” “那奴才便在这儿给太后娘娘摘合欢花,正好您晚上沐浴用得着。”进忠微微躬身,目光里透露出几分狡黠。 嬿婉身子一顿,心领神会,娇哼一声, “好。” —— “这夏日里的荷花开的真好。”一行人在亭子里坐着,品茶赏景,庆太妃开口道。 “哀家想起你当日的歌喉,当真是别具韵味。”嬿婉搭话道。 “那也比不得太后娘娘一舞惊人。”庆太妃笑了笑。 “臣妾还不曾见过太后娘娘的舞姿,只听旁人提起过,宛如下凡的神女似的。”蕊姬开口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年轻的时候不好看啊,如今哀家都一把年纪了,姐姐可是取笑我呢,哦对,不如舒姐姐做首诗来,这倒是不分年轻不年轻。”嬿婉转头道。 “诶,皇贵太妃不是最喜欢先帝的诗词吗?自己也会作呀,这么厉害。”豫贵太妃惊讶道。 “诶哟,那皇贵太妃该说几句先帝的诗词才好。”晋贵太妃附和道。 “好啊,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呢。”意欢握着扇子,故作生气道。 众人皆笑了,却是一齐起哄, “皇贵太妃娘娘,谁不知您是远近闻名的才女……” …… 又是一年盛夏,这紫禁城鲜活的生命们,本就不该蒙尘。 或许那座宫廷埋葬了太多的东西,可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时代的局限让她们只能将一生困在宠爱,位份,子嗣中,太妃,本该是紫禁城里最孤独落寞的群体,可我依旧希望她们在另一个时空也能活得轻松自在。 番外二 生生世世 “若是可以,你可愿同我离开这紫禁城,做一对平凡夫妻?” “好。” —— 圆明园里传来太后因病休养的消息,紫禁城外却多了一对平凡夫妻。 嬿婉在京城里曾买下一座宅子,取名“魏府”,便是纤韵和其姐妹的栖身之所。 “奴婢等恭迎主子!” 进忠亦换上了一身常服,扶着嬿婉从马车上走下。 “不必多礼。” 嬿婉笑着走进去,她喜欢江南的风光,也吩咐了众人就按照江南的布置来就好,假山鱼池,亭台楼榭,无不精致。 纤韵引着嬿婉往湖心亭去,这宅子从外头看不甚特别,往里去却是别有洞天。 “主子若想听曲儿,赏舞,奴婢们即刻就准备。” “本意只是叫你们看着布置便好,不曾想你们如此用心,若是银子不够用,便尽管同我提。”嬿婉不再同宫里一般掌着进忠的手,二人相挽出行,一如夫妻。 “主子心善,这么大一处宅子给奴婢们居住,实在是够了。”纤韵连忙回答。 “当初我说,你们若是自己攒够了银子想走,我绝不拦,这一句话永远奏效。你们在这里做侍女签的也都是活契,今日我来,便将这些身契都尽数给了你,你们都还如此年轻,不必因为拘泥就把自己困在这宅子里,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也是好的。” 这宅子里的姑娘,个个身段窈窕,貌美如花,倒是叫嬿婉自己有些不自在,若是被外边的人瞧去,还不知道是那个大人物整个了宅子金屋藏娇。 “主子可别说这些话,咱们都是自愿留在这里的。”纤韵直接便跪下了,“主子仁慈,给我们重新办了户籍,又以婢女的形式给了姐妹们一个容身之所,咱们伺候主子都是心甘情愿的,再说,奴婢自己也就罢了,心甘情愿替主子办事,这辈子便是奔着守活寡去了,到哪都行。” “对其他的姐妹们而言,跟着主子到了这京城里,便是下定决心舍了过去的一切,不是没想过去过新的生活,只是咱们自幼就被困在青楼里,在接客之前每日便是练习歌舞乐器,有一顿没一顿地吃着,就连阳光都不曾看见过,只因为那些个达官贵人喜欢咱们纤弱的身姿和雪白的皮肤,奴婢们,实在不知道能去哪里。” “您是宫里的大贵人,肯赏奴婢们口饭吃,咱们就算是签了死契,也绝无怨言。” 纤韵说着,旁的侍女也跪下了,场面一度变得凝重起来。 “快起来吧。”嬿婉摆摆手,这倒是她思虑不周了。 “夫人,这去了青楼的姑娘,大多都没了亲人,或是说他们的亲人也不愿善待她们,留在此处,或许是她们最好的去处了。”进忠捧着一杯茶,送到了嬿婉的跟前。 “唉,若她们是男儿,哪有那么多的顾忌,哪里不能去,就算是去街上卖力气,也能挣一个出路!”嬿婉心里越发烦躁,心中有了另一个决定。 她要以太后的名义建一个慈善堂,人总是能有出路的! “是,夫人消消气。”进忠轻轻拍着嬿婉的背,出声道,“方才还说什么曲儿啊舞啊的,还不准备着来给夫人瞧瞧,放心,咱们夫人心善,自然不会赶你们走。” “是……”众人迟疑,面前这位该是什么身份? “是,老爷。”纤韵连忙出声道,众人也便跟着说道, “是,老爷。” “是,老爷~”嬿婉笑了,拉着进忠的手娇声道。 “别叫老爷,你该叫夫君才是。”进忠捉住嬿婉不安分的小手,贴近道。 “那你也该唤我一句,娘子。”嬿婉的眼睛恍若天上的星辰,一闪一闪,都拨弄着进忠的心弦。 “是,娘子。” 赏舞听曲儿,美人在侧,嬿婉心安理得地躺在进忠的怀里,他正在认真地剥葡萄,贴心地将这鲜嫩多汁的果子喂给嬿婉。 “怪不得先帝喜欢听曲儿,这么多美人,赏心悦目,我也喜欢的很。”微风袭来,混着果酒的香气,叫人越发地沉醉。 “怎么?娘子喜欢,带几个回宫里解闷儿?”进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别,我就夸一夸。”嬿婉连忙否认,“论唱曲儿,谁比得过夫君的嗓子。” 进忠冷哼一声,二人休息片刻,便准备出门逛逛繁华的京都。 “这个好看。”嬿婉停在了一个捏面人的铺子前。 “老爷,夫人,要买个面人吗?” “能照着我们的样子做吗?”嬿婉问道。 “没问题,您稍等。” 不一会,摊主便送上了两个捏好的面人,活灵活现。 “多谢。”进忠将那面人拿在手里,直接递了一个元宝过去。 “哟,老爷!”摊主还没来得及喊人,进忠已经挽着嬿婉的手去了别处。 贵人! “这个还会动,好可爱。” “可爱,买。” “那糕点闻着比宫……家里还香呢!” “多带点回去,我去排队。” 嬿婉挽着进忠的手,二人就这么逛啊逛,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了家。 “夫君,我累了。”嬿婉坐在马车上,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先睡会,一会我叫你。”进忠将嬿婉揽进怀里,轻声道。 “好。” —— 在魏府的日子,寻常却畅快,二人似乎真的做了一对恩爱夫妻,快活异常。 “今日,咱们再去一个地方,就得回圆明园了。”嬿婉叹了口气,孝顺的永琰啊,听说自己抱病,推了政务也要来圆明园侍疾。 “皇上孝顺,这是好事。”进忠挽着嬿婉的手,“还有机会的,无论何时,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好。” 最后一个地方,便是广济寺。 祈福,上香,跪神明。 佛说,善恶有报,是,所以她重来一世,推翻一切。 可是,她不信神明会因为何人受苦而降临人间,若是如此,用不着她自己报仇,金玉妍就该下了地狱。 她今日所得到的一切,不是神佛的恩赐,是她自己的造化。 是因为她魏嬿婉自己从未放弃,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人生。 所以,佛祖,我不向你求任何东西,我只谢你给了我一个公正,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说积德行善是功德,我会在这京城建起慈善堂,尽我所能,救助每一个无家可归,流浪街头的人,用这份功德,换我与进忠,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永不相弃。 二人并列而拜,就像是补全了一场婚礼。 那年除夕,二人喝了合卺酒,今日,便当做是将天地和高堂一并拜了。 惟愿, 进忠,嬿婉二人,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结为夫妻,永不相弃。 番外三 下一世,相遇 进忠和嬿婉回到圆明园之时,春婵和王蟾都快急得爬上屋顶了。 “太后娘娘,进忠公公,你们俩可回来了,皇上,皇上的帝辇都快到圆明园门口了,诶哟!”王蟾狠拍了一下大腿,急切道。 “好了,莫急莫急,哀家这不是回来了。”嬿婉走进屋内,做了几日“太后”的春婵此时正在床上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更像嬿婉一点。 “春婵,哀家回来了。”嬿婉出声道。 “永琰……你来……主儿!!!”春婵惊喜道。 “来。”二人迅速换了衣裳,等永琰急匆匆赶进来,便是看见嬿婉卧病在床。 “皇额娘!”永琰一路快步进来。“皇额娘,儿子不孝,未曾侍奉于您跟前,您身子如何了,太医呢?” 还是江太医,他一本正经地跟皇帝胡扯着。 “太后娘娘这是中了暑气,面色红润?啊,对,正是气血上涌之兆啊。” “是是是,如今没有大碍,只要休养几日便好了。” …… 嬿婉忍笑忍的辛苦,待众人都退出去,她便直接跟儿子说了实话。 “哀家微服出巡,深觉这京城繁华,可见都是皇儿的功劳,才能如此太平盛世。” “皇额娘!这事怎么如此突然, 您出门带了足够的人吗?安全吗?儿子应该陪您去的!” 不出意外,嬿婉细细回答了来自皇帝的一番询问,在他无比严肃和担忧的眼神下,保证了下回微服出巡会跟他一起。 在魏府的日子,就像是一场美梦,总是勾着嬿婉到宫外去,同进忠做一对寻常夫妻。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进忠陪在嬿婉的身边,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二人垂垂老矣,银发如雪。 嬿婉的慈善堂如今由纤韵掌管,从前留在魏府的侍女们,也相继进入到慈善堂。慈善堂不仅是开在京城,更是开到了全国的各地,太后娘娘起头,皇帝御笔题词“慈善堂”,每一块慈善堂的牌匾,都是皇帝的御笔,这为它带来了巨大的效力。并且,嬿婉特地嘱咐,慈善堂更多救助的是妇人和幼子,故而每个地方的负责人,都该是有经验的女子。 同时,慈善堂也成了京城贵妇们贤德的体现,逢年过节,便以捐款彰显各家的品德,这批钱便会投入到慈善堂的日常经营中去。 有本钱,又有效力,慈善堂的她们最愿意去做的,便是收留养育被丢弃的女婴,教会她们纺织和学识,也鼓励她们走出去,不能入仕,那便从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女医,女诗人,女商户,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有开头的那一日。 嬿婉欣慰慈善堂的开设,纤韵领了一个出色的姑娘来寿康宫,这是她选定的继承人,那样的明媚耀眼,嬿婉见那姑娘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多年轻的生命,她还有无限可能。 她也知道,或许她的人生,即将止步于此。 “进忠,黄泉路上,你会认出我吗?” “您走了,我随后就来,绝不叫您孤孤单单。” “我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嬿婉的生命,终止在一个冬天,她这一生,过的很舒心,上天的厚待,让她死前也不曾吃什么苦头,就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在一场美梦中去世。 而后不久,进忠便随她而去。 黄泉路,奈何桥,怎么都不曾看见? 昏天黑地,不过一瞬间,就像是一切归于虚无。 —— 21世纪 大学校园 今天是魏嬿婉开学的日子,疼爱她的父母开车送她到了学校,大包小包挪下来,可惜家长只能送到门口,二人便站在学校门口依依不舍地挥手, “收拾好东西,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缺什么就买,没钱了跟爸说!” “诶!”魏嬿婉大声回应着,手机里,是她志愿者学长的消息。 魏进忠:我在学校门口,你在哪呢? 魏嬿婉:我穿了一件粉色的t恤,戴了一个渔夫帽,我的行李箱上有一个小兔子……我看到你了! “学长!”她挥舞着手臂。 “来了,我帮你搬上楼。”魏进忠一边扛一个,来回三趟,轻松搬运。 “谢谢学长,我刚买了杯果茶,送给你。”嬿婉递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学长本人的第一面,就觉得要买一杯多肉葡萄。 “谢谢啊,那……要不要一起吃顿饭,然后我带你逛逛校园熟悉一下什么的。”进忠接过,腼腆而期待地发问。 “啊,不了,我先收拾东西吧。” 嬿婉顿了顿,补充道,“我等下得给我爸妈回电话,而且我现在不饿,十二点半怎么样?” “好,我刚好补个实验报告。”进忠的眼神从落寞到明亮。 “到时候,我到你宿舍楼下等你啊!” 进忠脸上是大大的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明媚的气息。 “嗯!”嬿婉只觉得脸通红,转身就往宿舍楼上跑。 在这里,她结识了两个新舍友,春婵,澜翠,还有一个去做交换生的,这学期不来。 三人处的很愉快,春婵还暗戳戳地问她,方才帮她搬行李的帅哥是不是男朋友。 “不是,是志愿者学长啦。”嬿婉脸红地回答道。 “什么帅哥?楼下好像有个帅哥站半天了,不知道要干嘛。”方才去楼下买东西回来的澜翠插嘴道。 “啊,十二点四十了!我得走了!”嬿婉站起身,准备出门。 “还说不是,都要一起吃饭啦!” “诶你别忘了拿宿舍的钥匙!” 吵吵闹闹中,嬿婉已经来到了进忠的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 “没事,我也就刚来,走吧。”进忠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见女孩之前要有心理建设,心理建设,今天还特地洗了头,用了洗面奶,还有香氛! “咱们学校食堂什么好吃啊。”嬿婉问道。 “什么都不……额,你喜欢什么口味?”进忠及时改口。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哦,好,那咱们去二楼。” “你看,你跟我一个姓,还挺有缘分,你家是哪边的啊?” “对了,咱们学校啊……” 人物剧场之大如篇:如厕cp成真 “这宫里无止尽的算计,实在是令我过于疲倦了。”如懿望着紫禁城一层层的宫墙,感叹道。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如懿因为被控告谋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宫之时,今日,正是她进冷宫的日子。 “主儿,李玉公公说了,要咱们快些准备着。”惢心说道。 “进了冷宫,也要体体面面。”如懿给自己带上护甲,看着惢心收拾东西,一个人拎着大包袱。 进冷宫又如何,她是乌拉那拉氏如懿,无论在哪里,都能活得体面尊贵, 冷宫的日子,过的也满舒适的,有惢心这个得力的帮手在,梳头洗衣,都不用她自己动手,她只要每日翘着可爱的小护甲,种种花,散散步就好了。 而且,她还认识了一个人,他叫凌云彻,是冷宫的侍卫。 他不仅在大火的时候救了自己的命,还用嘴,不顾安危地帮她吸了蛇毒,如此恩情,早早就让她情根深种。所以她每日的工作还多了一项,靠在冷宫的大门处跟凌云彻聊天。 今日,魏嬿婉竟然同凌云彻说,自己去纯妃宫里伺候,往后不跟凌云彻来往了,凌云彻伤心的彻夜难眠,这个魏嬿婉,可见是个心思不正攀高枝的!凌云彻这么好的一个人,她怎么能舍弃!是的,就算是如懿从没见过她,如今对她已经是满满的厌恶。 可怜的凌云彻,你没有魏嬿婉了,但是你还有我啊,我是这世上最善解人意的如懿! 如懿每日耐心地陪着凌云彻,谈天说地,谈情说爱,最后,她竟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想出宫去,做凌云彻的妻子,这对她来说,比在宫里的日子强多了! 她向惢心和凌云彻说明了一切,凌云彻迟疑之余,也答应了,他的心里,何曾不是对如懿情根深种,那样一个圣洁,美丽,高贵的女子竟然愿意嫁给他! 他不嫌弃她曾经是皇帝的妃子,他只憧憬着二人美好的未来。 敢想的如懿,敢做的江与彬,一副假死的药配下去,三日后,如懿便得愿以偿地出了冷宫。 这就是宫外吗? 如懿惊喜万分,她有些担心被人认出来,故而包了头巾,又特地低着头走路,其实不必担心,毕竟街上没有人看她,甚至还会因为这是个老嬷嬷而让路。 凌云彻带着如懿,从紫禁城的小偏门,一直到内城,一直到外城,一直到乡间小路,一直到茅草破屋。 清朝的建筑水平相对落后,一般是草房,土木房屋跟瓦房,瓦房已经是相当富裕的人家才有的了,对于凌云彻这个冷宫的小侍卫,一无亲族,二无厚俸,又是汉人,没有居住内城的权利,几乎只待在紫禁城里的侍卫房,但是侍卫房肯定不能让如懿住,那就只有这个老屋能安放如懿了。 “我家有点简陋,委屈你了。”凌云彻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住在这里多好啊,自由自在的。”如懿心里,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丝毫不嫌弃地将自己的东西放了下来。这里跟她所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她出身乌拉那拉氏,一直都居住在内城,甚至可以随意出入皇城和紫禁城,这外城,甚至是乡野的风光,她从没有见过。 “我平时要当值,会常来瞧你的。”凌云彻深情地注视着她。 “我相信你,凌云彻。”如懿心满意足地住了下来,这里就是她梦想的小小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还有心爱的人在一旁,多好啊。 凌云彻在城内买了床喜被和龙凤蜡烛,就算是拜堂成亲了。 “凌云彻,我爱你。”如懿深情款款道。 “我也是。” “往后,生同衾死同穴,我们定要恩爱永远。” “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 新婚甜蜜,但是没几日,矛盾就出现了。 如懿并不会烧火做饭,也不会洗衣叠被,她的身上有着满满的贵族小姐气息,只知享乐,不懂劳作。凌云彻倒是会一些,只是此处距离紫禁城太远,若是他要住在这里,势必要在往返上花上巨大的时间,而且回来之后,还要给如懿洗衣做饭,顺便听她诉说自己的情谊,和对着乡间生活的新奇。 累,太累了,他几乎后半夜就要出发,才能准时到达紫禁城,晚上又要到深夜才回来,头几天,他还顾念着如懿日日回来,可是后来,身子就吃不消了。 再说了,谁家娶媳妇回来还什么都不会,指着夫君下值了做饭的? 他思索了半天,请了领居家的婆婆来帮忙洗衣做饭,可是如懿日日对人家指手画脚,还嫌弃人家年纪大,生生把人家气走了。 故而,凌云彻下值回来,瞧见的便是一地的脏衣服,和坐在屋里生闷气的如懿。 “婆婆呢?”凌云彻问道。 “她走了,什么都干不好,这样的下人,那是可以打杀的!”如懿撅着小嘴,“夫君,我饿了。” “走了?她是看在跟我们家还有点亲缘的份上才来帮忙的!”不然就凭他的俸禄,哪里能请得了下人来? 凌云彻不悦道。 “那又怎么了?”如懿莫名其妙地看着冲她发火的凌云彻,“你说过,会一直对我好的!” “我!”凌云彻的心上上下下,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去烧火做饭,如懿就这么坐着看他,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如懿啊,你要不学着自己做饭洗衣?我每日都要当差呢。”凌云彻出声道。 “我洗衣,我怎么能做饭洗衣,我得带护甲呢,”如懿娇俏地撅起小嘴,“你不是有俸禄吗,再请个下人就好了。” “这……”凌云彻迟疑了,他的俸禄哪够啊?他还要喝酒,跟兄弟们聚会呢! “我的俸禄不多的,对了,你不是会刺绣吗,横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等我们攒够了银子,请人来伺候也是好的。”凌云彻连忙道。 “你不是宫里的侍卫吗?怎么连一个下人都请不起啊?”如懿的两只豆眼瞪大了,“还要我做活贴补家用。” “委屈你了,委屈你了。”凌云彻尴尬地笑笑。 “自然是委屈了。”如懿转头,不悦都写在脸上,“我从宫里出来,就是想跟你一起过普通日子的,我也不是不能吃苦,可是你看看你,日夜不着家的。” “宫里的事太忙了……”凌云彻陪笑着。 “我不管,还有啊,这地方未免过于简陋了吧,我住在这里,都觉着身上要起疹子了……”如懿继续挑剔着。 “还有啊,你们这边都有那个味儿你知道吗?我得买些脂粉香膏回来,我受不了。” “还有,热水也要自己烧。” “去城里买个东西要半天……” 如懿絮絮叨叨,可是凌云彻早早就睡着了,他实在是太困了。 “喂,喂,凌云彻,你听我说话啊,你怎么这么不尊重我!” 如懿很不满意,决定将凌云彻拉起来重睡。 凌云彻心里烦闷,又是敷衍地哄了好一会,才睡去。 第二日,凌云彻发了俸禄,他思来想去,如懿到底是大家小姐,他还是要惯着些,便没有同往常一样去和兄弟们喝酒聚会,而是拿出半数积蓄去买了个丫鬟回来,又将剩下的银子尽数交给了如懿。 如懿自然是又惊又喜,看吧,她就知道,凌云彻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这些你收好了,可是这个月家里的开支。”凌云彻叮嘱道。 “嗯,嗯。”如懿连连点头,有了这个小丫头在,总算是有人伺候她,她顿时觉着遗憾极了,早知道应该把惢心一起带来的,只是如今,她年满出宫,跟着江与彬走了,竟是找不到音讯。 第二日,凌云彻一离开家门,如懿就带着小丫鬟出门买她心爱的胭脂水粉去了。 她对银子没有概念,花钱大手大脚的,不一会,就将凌云彻的银子挥霍一空。 “夫人,咱们今儿的菜还没买呢。”丫鬟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主人家怎么这么奇怪,住的茅草屋还要把她买来,该不是连月钱也付不起吧? “这……”如懿思索了片刻,“无妨,家里还有呢,我再跟凌云彻说就是了。” 故而,等凌云彻回来,看见的就是一个涂脂抹粉,换了新护甲的如懿,桌子上摆着的却只有两碟子野菜。 “凌云彻,你看我今日好看吗?”如懿兴冲冲地展示道。 “今日怎么不买些好菜?”凌云彻搬着一张脸问。 “这……”小丫头面色犯难。 “诶呀,就是,我今日瞧着了新护甲……”如懿不甚在意,依旧挥舞着自己胖乎乎的小爪子。 “银子还剩多少?”凌云彻又问道。 “你别管了,我……” “你说!”凌云彻指向了一边的小丫鬟。 “没了,老爷。”小丫鬟怯生生地说道。 “没了!那是我一个月的俸禄!”凌云彻瞪大了眼睛,几乎是怒吼出声。 “就这点,能够买什么的啊。”如懿坐着,还在欣赏自己可爱的小护甲。 “如懿!”凌云彻又气又急,他一个月的俸禄,没了! “把你护甲拿来,这个月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凌云彻作势就是要把她手上那两个银制护甲取下来,如懿尖叫一声,死死护住自己的手。 “不行,这是我的体面,你不许拿!” 拉拉扯扯中,最后以凌云彻的力量优势取胜,青樱的护甲被夺走了,他决定拿去当了换银子。 “凌云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你!”如懿情绪失控,整个人都癫狂了,张牙舞爪道。 凌云彻不管不顾,转身就去床上睡觉了,那护甲被他死死攥在怀里,如懿始终尝试着夺回,都不曾成功。 “我走了。”忍不了了,凌云彻索性离了家门,准备去同僚家将就一晚,不顾如懿的高声尖叫。 第二日,换来的银子买了柴米油盐和菜肉,交给了小丫鬟,因为护甲不在,如懿彻夜难眠,整个眼睛里泛着血丝,还炸着自己的小胖手,简直像是索命的女鬼,凌云彻便索性一连半个月都不回家了。 还是在紫禁城里好,在侍卫房里睡,又能睡好,又不用早起当差。 休沐的时候,他想起宫外的如懿,还是回家了一趟,不曾想,家里堆积着脏兮兮的衣服,厨房只有碗筷,却是一粒米都没了。 他去寻人,才发现如懿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即使饿得奄奄一息,也依旧要翘着自己的小护甲,细细问来才知道,那小丫头受不了,半夜偷偷拿回身契跑了,而如懿宁可卖了家里的米油,也要换一副护甲给自己。 “你疯了!”凌云彻不可置信。 “这是我的体面,我的体面!”如懿大吼着,“你还知道回家,你去哪了,去了哪个妖精哪里,你是不是又去找魏嬿婉了?!!!” “我要当值,这里离紫禁城太远了,”凌云彻不耐烦地说道,“我就是个冷宫的侍卫,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你说了会对我好的,你说过的!早知道,我还不如留在宫里,绝不会像如今,连一副护甲都不能拥有!”如懿嘶吼着,“你真是无用,这些都给不了我!” “我没用,我是没用,我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好的,是你非要跟我出宫的,现在又说这些干什么!”凌云彻嫌弃地挪开眼睛,“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胡说,凌云彻,你这个负心汉!”如懿气不过,二人纠缠起来,一直到最后以凌云彻摔门而出结束。 是的,凌云彻又走了半个月,出于最后对如懿的情分,他还是托人送回去了点银子,不曾想,这给他引来了大祸。 独自在家的如懿就这么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一路摩挲前去,却因为自己如今只有补办的汉人户籍,被拦在城门口去不得,内城,只有旗人或是有合理理由的汉人才能进入。 “我是乌拉那拉氏家的格格,我是镶黄旗的!”如懿尖叫着。 “乌拉那拉氏的格格?你疯了不成?”门口的侍卫抬手就要轰人,如懿便又说道,“我夫君是紫禁城的侍卫!” 如此,却是好说歹说,被放进去了。 终于,如懿好不容易地来到了紫禁城,却又被拦在了门外,此时,她都快从天亮走到了天黑,她真的不曾想过,紫禁城,已经距离她如此遥远。 “我要找凌云彻,我是他的妻子,他抛弃了我,他就是个混蛋!”如懿在门口说道,守门的护卫相视一眼,侍卫的妻子?怎么像是侍卫的老娘?可这到底是丑事,进去通传到了侍卫营的负责人的面前,他看如懿浑身狼狈,便先去叫了正要换班的凌云彻来。 凌云彻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如懿,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凌云彻!”如懿直接扑上去,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个负心汉!” “你来做什么?回去!”凌云彻恼羞成怒,拉着如懿就要往外走。 “我嫁给你,你就这么苛待我,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凌云彻死死捂住了如懿的嘴巴,这可是宫里,她疯了不成吗?! “放开我,我是乌拉那拉如懿,本宫是从前的娴妃!”她高声道。 “娴德妃娘娘不是薨逝了吗?”自从如懿假死离宫,皇帝便还是追封了她为娴德妃。 “没有,快去通报皇上,都是他,是他害我!”如懿死死咬着凌云彻的手,含糊不清道。 冷宫侍卫的妻子,自称是已经薨逝的娴妃,这下可不得了,侍卫长慌忙通传,二人就这么被带去了养心殿。 “皇上,是臣妾,臣妾是如懿啊!”一见到朝思暮想的皇帝,如懿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可惜,她离宫这些日子变化太大,如今身上也就只有五官还能看出点从前的模样。 “娴妃?你开玩笑呢?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今日伴驾的,是慧贵妃高曦月。 “皇上,这人怕是失心疯了!” “如懿?”皇帝的眼睛悠远而沉重。 “是,是臣妾。”如懿抬头,连忙道。 “皇上,这是奴才的妻房,得了疯病……”凌云彻连忙道。 “一个疯子,也能到皇上跟前来,就该即刻绞杀了!”高曦月不屑地看着面前这个即使很像娴妃,但是她绝不认可的女人。 娴妃,乌拉那拉氏如懿?开什么玩笑,她分明死在冷宫里了,如今却说她还活着,成了一个侍卫的妻子,这怎么可能! “你说你是如懿,怎么证明?”皇帝出声道。 “墙头马上摇香菇,一见知君,鸡蛋肠。”如懿含情脉脉地说道。 高曦月神情一滞。 坏了,她怎么知道? “皇上,都是他,是他把臣妾拐出宫的!”如懿看出皇帝的震惊,继续道。 “谁知道你从来学来的两句词,当真是,骇人听闻!”高曦月怒气冲冲,又拉住皇帝的手,“皇上,这个婆子定是疯了!” “你说的可是真话。”皇帝想靠近,却被如懿身上多日不曾清理的味道给逼退了回去。 “是,臣妾说的都是真话,臣妾真的是如懿啊,皇上,您还记不记得青樱红荔,还有,您送我玫瑰簪子,还有,有……墙头马上啊!”如懿一股脑地说道。 “凌云彻,你有何话说?”皇帝眼神转向一旁的凌云彻,“朕叫你帮忙照看娴妃,你就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了紫禁城?” “皇上,她不是懿主儿,绝不是,都是奴才平日管教不善!”凌云彻冷汗涔涔,该死,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就是啊,皇上,娴妃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个疯婆子许真的是冷宫里的,平日里听娴妃说过几句话呢?”高曦月立刻接话道。 “是,是,她就是一个冷宫伺候的宫女儿,后来做了奴才的妻房,平时十分仰慕懿主儿,这才学了这些话去,后来又疯了……”凌云彻赶忙接话道。 “不是,我才不是奴婢,我真的是如懿!” “我是如懿啊!!!” 如懿简直百口莫辩,为什么没人相信她,为什么! “皇上,她可当真是大胆至极!”高曦月继续说道。 “传江与彬。”娴德妃的死讯,是他上报的,也是他确定的,是与不是,他最清楚。 江与彬进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九族都在跟自己招手。 “皇上万福金安……”江与彬颤抖着跪下。 “江与彬,你说,她是谁!”皇帝沉声道。 “微臣不认识。”江与彬两眼一闭,就是否认。 “当初是你确定娴德妃的死因的。”皇帝紧紧地盯着他,“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娴德妃娘娘,真的薨逝了,奴才以性命担保。”江与彬躬身磕头,掩盖出心底的慌乱。 “看吧,她就是个疯婆子,直接大棒子打出去才好,竟然还敢来御前糊弄皇上!”高曦月立刻说道。 “不是的,皇上,不是的!”如懿激动起来,“江与彬,明明是你给我配了假死药,为什么不说实话,江与彬!” “微臣听不懂这位夫人的话。”江与彬头也不抬,依旧维持着跪拜姿势。 “惢心,惢心总能证明吧,皇上,臣妾,臣妾百口莫辩,还请皇上相信公允之道!”如懿挣扎着要去拉皇帝。 “拦住她!真是胡说八道。”高曦月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有些打鼓,这话听着,倒是真的像娴妃会说的了。 “你先前还说是凌云彻拐走了你,如今又说是你让江太医开的假死药,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忽然,她脑子灵光一闪,迅速说道。 “去请慎贵人。”皇帝听着刺耳,到底是凌云彻拐走了娴妃,还是如懿自己要假死?! 阿箬来了养心殿,看着低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心头一紧。 怎么回事?如懿不是死了吗! “阿箬啊,这个女人自称是从前的娴妃,你从小伺候她,那就由你来认一认。”皇帝开口道。 高曦月拼命地眨巴眼睛,阿箬会意,连忙道, “回皇上,她绝不是娴妃娘娘。” 说着,她脑子里迅速回想,紧接着说道, “若是皇上不信,臣妾可以问她几个问题。” “你问吧。”皇帝开口道。 “你既然说是娴妃,那我问你,从前在府里主儿喜欢荡秋千,那扎秋千的树是榆树还是槐树?” “槐树,那时阿玛还一直说采槐花呢!”如懿的眼睛里冒起了希望。 “错了,是榆树。”那槐树的枝干前些年折了,便挪到榆树上去了。 “后院里头,养的是鹅头红金鱼,还是龙背种金鱼?” “鹅头红!” “错了,”小少爷顽皮,将那鱼抓来烤了,这鱼池里只剩下龙背种金鱼。 阿箬的心砰砰跳,一连问了好几句,幸好,她在府里还有认识的姐妹,闲聊提起这些东西,都同如懿知道的不一样。 “皇上,她绝不是娴妃,若您不信,自然可以去府里查证。” 阿箬话音一落,皇帝的眼神已经暗了下去。 “皇上,您看,她连这些事情都答不出来,她绝不是娴妃!”高曦月连忙道。 “皇上,阿箬定是故意陷害于我,皇上!”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箬,被伤害的无辜眼神就这么看着皇帝,可惜,皇帝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把凌云彻和这胆敢冒充娴妃的贱妇,一起拖下去杖毙!” “皇上!” “皇上!” 凌云彻终于抬头了,可惜他根本来不及开口辩驳,就被拖下去了。 二人被捆的严严实实,一左一右并排着,大棒子落下来,疼得如懿嗷嗷叫,二人更是直接对骂起来。 “凌云彻,都怪你!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可是宫里的嫔妃!” “我呸,你这个老妖婆,分明是你害我!自己不要命,还想拉着大家一起下地狱!” “你竟然骂我老妖婆!” “恶心,贱人,贱妇!” “凌云彻,你不是个男人!” …… 夕阳西下,这对怨偶,到底是应了新婚时候的誓言。 生同衾,死同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后,骂着骂着,二人就没了气息,一人一个草席,扔去乱葬岗了事。 人物剧场之江与彬篇:带着九族蹦迪的日常 我是江与彬,大清皇宫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太医。 其实我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是一个时空穿越者,在来到大清的时候绑定了一个系统,要帮助气运女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气运女主果然不凡,她叫如懿,是延禧宫的娴妃娘娘,我是如何找到她的呢?是因为我的同乡惢心,正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她也跟我一样,要辅佐气运女主完成任务。 其实也不用去找惢心,她实在是过于特别了,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这宫里的嫔妃小主们个个穿得如花似玉,只有我们的气运女主独树一帜,穿得端庄肃穆,就像走错了片场似的。 我觉得系统的眼光不大好,说是敢爱敢恨,高傲清冷的气运女主,怎么跟个慈祥的老太似的?算了,都是为了任务,就这样进行下去吧。 气运女主不愧是气运女主,整个紫禁城里,所有人记恨她,想要暗算她,可她总能凭借自己的聪慧化险为夷,而且,就算皇上身边的太监,皇上的嫔妃,皇上的侍卫,皇上的宫女,心里也全都只有气运女主,全都围着她打转,为她扫平一切。 为了她,我时常担心自己的九族,她也真是心大,我原以为自己接到的是宫斗的剧本,没想到接到的是“拼尽全力自己宫斗,让女主洁白无瑕”的剧本,所有的坏事,恶事,都是她身边的海常在给做了,就这么一路过关斩将,将女主送上了皇后的宝座。 这一路的艰辛,我不知道女主有没有感受到,反正我们这些人累得跟狗一样,惢心甚至为此没了一条腿,幸好,她达成成就,终于可以离开皇宫了。 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女主终于该为惢心报仇了,她笑着,一瘸一拐地走进宫,看着女主…… 她给嘉贵妃穿了个耳洞,嗯……确实有点疼哦。 算了,惢心都觉得满足了了,她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女主可是为了她戳了别人的耳洞啊! 做了皇后,我们的气运女主彻底开始了大女主剧本的人生,说教皇帝,霸凌嫔位,在后宫称王,甚至,还跟凌云彻眉来眼去,似乎马上就要私通了。 最后,她因为皇上宠幸青楼女子而断发被禁足,不是?这不是宫斗大女主剧本吗?女主怎么从来就没从真爱这个东西里走出来?不,她早就走出来了,不然哪有凌云彻的事情,分明是她自己并非真心爱着皇上,但是皇上必须真心爱着她,不然她就不满,她就要作妖!我明白了,这其实是一个爱情狗血剧本,哪怕是进了冷宫,到最后断发禁足,永远都是为了,皇上不爱她! 紫禁城里谈真爱?这么多妃子,皇上谁都爱,说句不好听的,我是皇上我也更喜欢令贵妃,年轻漂亮,柔顺懂事,多好啊,嘿嘿。 不行不行,我是女主这边的,她如今患了肺痨,药也不想喝了,就一副坐着准备等死的模样,还告诉我,一定吊着她的命等她做完经幡。 经……幡?我疑问住了,我知道,咱们还有最大的反派没有扳倒,那我们的大女主,是打算怎么揭开她的真面目呢? 哦…… 原来是把她做的坏事一个个罗列出来,吓死她。 好可怕啊。 愉妃指使着我给嫔妃和皇上下毒,其实我也郁闷,都到最后一刻了,怎么还是愉妃啊?也对,毕竟女主洁白无瑕,毕竟女主真爱至上,系统爱咋咋样吧。 得亏我胆大心细,这才没有被察觉,要是失败了,九族对不住,咱们得一块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反派认罪,正义的一方大获全胜。 嗯…… 女主死了,正确的说,我们亲爱的系统还为她准备了另一个结局,让我配一副假死药让她出宫,跟我和惢心住在一起,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是,之前那个侍卫凌云彻下线的时候,她叫我跟惢心去四时祭拜已经是又又又冒着九族被砍的风险了,她还要出宫来,她就是个娇气的嫔妃,让惢心断着一条腿继续伺候她不成吗? 是的,按理来说就是这样,你难道不应该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气运女主的人格魅力吗?系统这样说。 人格魅力在呢,没见着啊?惢心短腿的一切费用都是我的俸禄银子,我的!咱们拼死拼活,她给啥了,大饼我都没见着呢!还人格魅力,精神食粮能填肚子啊,少给我扯这些虚的。 虽然但是,系统不可违抗,如懿到底是出宫来了,住在我买在城外的一处宅子里,宅子旁边,是凌云彻的衣冠冢,我们亲爱的气运女主就这么每日去看,日日去看,守在他的墓碑旁边了此余生。 你别说,我感觉令贵妃说的也不冤枉,这确实是私通啊…… 没关系,这辈子过去的很快,眨眼间我就准备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系统叫住我,满头大汗。 完了完了!糟糕了! 原来,这个世界的女主应当是他们合力推翻的反派——令懿皇贵妃! 我就说,当初说好的明明是宫斗成长本! “重来一次,咱们重来一次。”系统赔笑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冷脸道。 “本来说好的,这大清的世界咱们只要扶持继后就好了,可上头的人胡乱编写,抬高继后不说,还极力地抹黑原女主,最后,这个继后也变得不伦不类,哪边都不讨好……事情闹大喽!”系统快速解释着,“简单来说,就是修正剧情,拨乱反正,那青樱也得自食恶果,落个不好的的下场!” 原来,那个所谓的气运女主青樱,不过是个剽窃者,她原是先帝宠幸的热河宫女李金桂,先帝对她无情,扔到热河行宫不管不问,叫她做了一个白头宫女,她心中怨恨不已,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宫女身份,若非出身低贱,她如何会落得此等下场? 她看着皇帝其他的嫔妃光鲜亮丽,而自己,只能穿着嬷嬷的陈旧衣裳,嫉妒不已。她只记得,当时的皇后是乌拉那拉氏,她为什么不是乌拉那拉氏,她也要做皇后,她才应该是大清的嫡皇后! 正巧,有人看不惯宫女出身的孝仪纯皇后,一心要为继后那拉氏正名,编写了一出以继后为原型的大型宫斗女主戏来。 此时的李金桂,由于过大的怨念,久久留于人间不曾离去,甚至变成幽魂,机缘巧合之下,她附身于这出戏文的女主,原本应该做一个王公福晋,富贵安稳一生的乌拉那拉氏长女青樱,她只有一个信念,从前的乌拉那拉氏是皇后,她这一世,也一定要做皇后! 那人发现了此事,可她欣赏青樱这浑然一派的正室模样和年龄带来的足够阅历,为了让青樱更加被四阿哥喜欢,二人悄然算计着,将皇帝和其他嫔妃的情谊通通都加之于青樱的身上,就这样,青梅竹马,人淡如菊,出身高贵的水灵格格青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至于那个从宫女一步步走上皇贵妃的魏氏,欺负正妻,还敢宫斗,绞杀! 成为青樱之后,李金桂迫不及待地接近四阿哥,称兄道弟,形影不离,还在三阿哥选秀出虚恭,四阿哥选秀摇香菇,成功把原本属于乌拉那拉氏长女的好亲事搅黄了,自己的名声也变得异常糟糕。 那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此的一个人,如何能做继后呢?但是事已至此,她不能去纠正青樱的所作所为,便只能派去系统,帮助女主一路飞升。 原来,不只是我,就连咱们的皇帝弘历也被绑定了系统,必须极力忍让女主,才会保住了她的侧福晋之位,还在入宫之后,封了娴妃。若非是历史上有废后这一出,他这个皇帝,怕是真的要一直屈居于嫡皇后如懿之下了! 而青樱在进宫得到“如懿”的名字之后,越发确信自己是天命女主,并且秉承着那编写这出戏的人的至理名言。 “那个令妃,就是个下贱的宫女,天生的反派!” 她给令妃身上泼了无数的脏水,而如懿,也在确定了魏嬿婉就是未来的令懿皇贵妃之后,对她百般打压羞辱,只恨不得魏嬿婉即刻消失。 这如懿传,只是针对令懿皇贵妃,极力捧高如懿的大型清朝剧本杀! 可惜,李金桂本就是占了别人的身子,更是抢了富察氏,高曦月等等人的机缘,还有这“懿”字,也是抢了令懿皇贵妃的气运,贪多贪足,最后自己压不住这福气,绕来绕去,也绕不出自己幽怨而死的结局。 “可是现在任务都完成了!”我大声控诉着。 “别担心别担心,咱们重来一回,奖励也翻倍嘛。”系统出声道。 “再说了,这一回,真的是宫斗本,你难道不想跟着令懿皇贵妃干?” “那好吧。” 我答应了,时间回溯到了令懿皇贵妃魏嬿婉即将成为嫔妃的那一天。 如懿依旧和从前一样,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指着周围人给她解决,而她只要带着小护甲遥相顾就可以了。 可惜这一回,没有人帮她了。 令嫔娘娘救了惢心,我也顺理成章地走到了永寿宫的阵营,与此同时,皇帝,李玉,惢心,甚至于凌云彻等等人,都解除了对女主的依附帮扶属性,如懿开始慌了,甚至质问到我身上,禁足期间要我一个太医给她请皇上。 呸,多大的脸。 回到永寿宫,空手进去,满箱子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气运女主,办事真给金子啊。 我宣布,令皇贵妃娘娘的吩咐,我江与彬拉开袖子就是干。 这宫里的日子,总是寻常而又刺激,比如我就这么看着如懿尝试继续端着她女主的架子,却屡屡被皇上贬斥,甚至于冻死在冷宫,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我知道,皇上肯定也是觉醒了,他可真是不容易,上辈子要不是因为历史上废后是事实在,他这个庶皇帝真的要一直屈居于嫡皇后之下了,还有给容贵人端绝子药的时候,皇上脸上的过瘾好像是真的。 要是皇上一直正常就好了,可谁知道他人到老年,居然开始质疑皇贵妃。 我以为,令皇贵妃会用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可是我没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她竟然要一劳永逸,不解决皇上的猜忌,她要解决皇上。 这实在是…… 太刺激了! 宫斗的最高境界,莫过于直接推翻紫禁城的主人。 我在永寿宫战战兢兢,我回了宅子里宵衣旰食地找毒药。 不能被验出来,材料要寻常,要和皇宫里的东西差异不大,有了! 内服外养,皇上,您有福。 我忍住极大地兴奋,向皇贵妃娘娘展示我的成果。 她很满意,我听见了金钱入袋的声音。 赌呗那就,成了富贵一辈子,输了那我就认命离开这个世界,我跟的可是真正的大女主诶! 最后的结局,皇上驾崩了,令皇贵妃大获全胜。 就这个宫斗爽! 可是另一个令我九族颤抖的消息又出现了。 进忠公公偷摸着问我,太监若是想恢复雄风有没有办法。 我人傻了,虽说我一早就知道了进忠公公为皇贵妃,不,如今的皇太后办事,可是问这个,难道,难道,真的……! 我看着进忠公公手上的金元宝,甚至怕他直接给我塞嘴里让我吞金而亡。 进忠公公是雍正年间就入宫的那一批,不比乾隆爷要求全阉,其实还是留了一部分的。 我查阅古籍告诉他一个方子,虽说东西难找,但是只要药材配齐了,起码能恢复七成。 起初,我不抱很大希望,毕竟这药材确实难找全,可是年节的时候,这方子上的药材就配齐了,有的还被盒子装着,上头清楚地标明了那是进贡给皇太后的贡品。 皇太后……也很看重这事儿啊。 办完这件事,我以身子不适为由回家待了一阵子,给太后身边的首领太监提供恢复雄风的药,我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想活命。 回宫那天,我去见了太后,给她请平安脉,毕竟太后娘娘的身子这么久都是我在负责。 嗯…… 太后娘娘面色红润,甚至于,皮肤都更见光滑了,而且说话温柔,心情愉悦,从前肝郁气滞的毛病也没了。 “太后娘娘凤体康健。”我低着头,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赏。” 出宫之后,我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罢了罢了,这紫禁城里知道的越少活得就越久,惢心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人物小剧场之永珹篇:恨?爱? 我是爱新觉罗永珹,大清的履郡王。 世人眼里,我是可怜的,戏剧性的。 少年时,皇阿玛对我多加看重,我一度认为自己有望成为太子,甚至于能继承大统。 额娘自幼就告诉我,我是大清的贵子,是皇阿玛登基之后的第一个阿哥,注定富贵无极,是啊,到最后,也只做了个富贵闲散的王爷。 自从出嗣为履亲王之后,我的心态放平了很多,我注定是跟这座紫禁城没有关联了,就连进宫都有层层限制,皇阿玛对我不冷不热,就像是对一个普通的皇室宗亲,除了年节庆典,几乎不允我请安的折子,更不说后宫协理六宫的令妃娘娘,她一贯是瞧不来我的。 履亲王过世之后,我降爵承袭了履郡王的爵位,为履亲王戴孝,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所有人都称呼我为郡王,从前做阿哥的日子,仿佛成了上辈子。 我与格格完颜氏的感情很好,她温柔懂事,不比福晋的骄傲自矜,我自然而然地偏向于她,也在她为我生下长子之后,请封了侧福晋。 封侧福晋,那便是必要入宫一趟了。 彼时的后宫,已经是令贵妃的天下,许是看在我这么些年往永寿宫送的礼的份上,她并未为难我,甚至于还提出,是否要去启祥宫给顺嫔见礼。 “去年玉氏立功,皇上已经解了顺嫔的禁足,她恳求到本宫头上,说想在启祥宫奉一个小佛堂,本宫允了,如今日日吃斋念佛,倒不像从前的模样了。” “你好歹在她膝下养过一阵子,带着你的侧福晋去行礼问安,也在情理之中。” “微臣谢令贵妃娘娘。” 我在启祥宫门口站了许久,完颜氏就这么静静陪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直到启祥宫的宫女念真回宫时瞧见我。 “奴婢给王爷请安,您怎么在这站着?” “路过,原是要给永寿宫请安的。”我有些不自在,默默侧过了脸。 “那王爷可要去见见娘娘,奴婢去通传?”念真又问道。 “如此极好,从前我嫁入王府,顺嫔娘娘曾赏了东西,还未好好谢恩,如今我做了侧福晋,那更是要好好见一见娘娘了,王爷,您说呢?” 我刚要拒绝,不曾想她先开了口。 “早便听说王爷新得了长子,特地请封您做侧福晋,奴婢给二位道喜了,喜鹊,快去请主儿。”念真闻言,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嗯。”我并不否认,只是心中疑惑,她一向温顺,从不忤逆我的意思,今日倒是自作主张,奇怪的很。 我们二人携手而入,不过稍坐片刻,便瞧见顺嫔娘娘一袭素衣,略带急切地进门。 “微臣给顺嫔娘娘请安。” “妾身请顺嫔娘娘安。” “免礼。” 她缓缓坐下,我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她,她瘦了,也变得更沧桑,从前她最喜欢亮色,这样素的缎子,她分明从来不穿的。 “听说你封了侧福晋,本宫也没备下什么礼物,当真是对不住你。”永珹打量熙珠的同时,她也在看他。 真的像一位王爷了,就如此顺遂一世,如何不算的好事? “娘娘此话说的不好,您从前赠与妾身的玉镯,妾身一直戴着,就是想着再见到您的一日能亲自谢恩,哪能再收一回娘娘的礼物。”完颜氏出声道。 “那镯子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熙珠笑笑,“本宫弄不准你的喜好,等稍后你走的时候,亲自去库房里挑一挑,看中了什么好东西,本宫都一应赏给你。” “何必等稍后呢?不妨现在妾身就去挑一挑,您也正好跟王爷说说话,只是妾身求娘娘一件事,瞧着您身边这位姑姑面善,可否由她领着妾身去,妾身不常入宫,也好提点妾身一二。”完颜氏起身道。 “好。”面善的姑姑,自然便是念真了,熙珠颔首,念真便领着她去了。 偌大的宫殿,忽然便只剩下我和她。 “你眼光好,瞧中的姑娘也这样善解人意。”许是觉着尴尬,她出声道。 “嗯。”我回着,眼神落在她眼底的细纹上,时光荏苒,紫禁城似乎吞没了当初那个年轻鲜活的顺嫔,只剩下被同化的众多嫔妃中之一,端坐着。 “娘娘从前从不爱穿素色。”不知为何,我出声道。 “年轻的时候喜欢鲜亮的颜色,如今上了年纪,便只想清清静静的。”她回答道。 “您信佛了?”我又问道。 “后宫众人都信佛,我也不再是宠妃了,没有那个任性的资本能在这儿摆一个异教的场所,只能闲来抄抄经书,修身养性。”她的眼睛一如从前,是透着光的亮。 “顺嫔娘娘,”我突然觉着心里一阵刺痛,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从前是我不懂事,有些话,并非出自我本心,望您恕罪。” 她整个人顿住了,双眉微微一蹙,又忽然舒展开来。 “我知道。”她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捻着手里的佛珠,“你从来都是个好孩子,只是你我都有不得不站的立场。” 立场吗? 她甘愿为玉氏付出一切,远离故土来到大清,亲手杀死了大清的玉氏嫔妃,又成为了新的她。 刚出宫的时候,我总是频频做噩梦,梦见额娘去世的那一日,我疯了一样地去找她,却只能我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哽咽着看完她的遗书,也正是这时,顺嫔出现了。 她陪着我,哄着我,还会给我做额娘拿手的糕点,为我亲手缝制衣衫,她说,她会代替额娘照顾我长大。 是啊,我最脆弱的时候,是她突然降临,不惜一切代价地将我和八弟护在羽翼之下。 可是为什么,她换了一张脸,便是要喂我额娘喝下那致命的毒药,她亲手杀死了,我的亲生额娘。 我不得不恨她。 哪怕额娘的血书里屡屡提到要我跟她交好,哪怕这么多年的温情,我也依旧走不出那个圈。 她是我的弑母仇人。 却也是从前在我心中,位置最接近我额娘的那个人。 年轻气盛的时候,我的野心就这么被无限的放大,我幻想着自己继承大统,也幻想着,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她,我对她的爱恋,早早已经超越了养母。 可事实上是,那份爱意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湮没成泥。 我静静地看着她,酸涩弥漫在嘴边,她就这么坦然地看着我,缓缓地开口。 “若你恨我也没关系,这本就是我选择的路,我不后悔走这一回。” 恨? 还恨吗? 我不知道,我在额娘的陵墓前长跪,我也想看清自己的心。 我清楚地知道额娘对玉氏的看重,便是折了自己进去,她也在所不辞。 可我更希望我不知道。如果我不知道,那这份恨意便会纯粹,若她不曾爱护我长大,我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脚,有仇报仇,可为什么,这份恨意中偏偏要交织着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叫我走不出去,更不愿面对,甚至于在永璇永瑆面前,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永璇,他应当都记不起额娘的音容笑貌,在他心中,是真的已经将顺嫔当做自己的额娘,将永瑆当做自己的亲兄弟了。 我不会将他们二人扯到这件事上来,我也羡慕他们的无忧无虑。 我答应过额娘,会照顾弟弟的。 可是额娘,现在谁来照顾我呢? 我不知道,从额娘离世的那一天起,我便是个该学着照顾别人的大人,而不是只会躲藏的雏鸟。 我抬起头,心中的千万般情绪都被压了下去,只剩下素日里中规中矩的履郡王。 “我不恨您,顺嫔娘娘,就如您所说,个人都有个人的立场,人世间的情感,三言两语从来说不明白,您一心护着我和永璇长大,他也发自内心将你当做额娘一般尊敬。” “可你终究是再没来过启祥宫了。”她笑了,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微臣该去接侧福晋了。”我侧身离开,启祥宫的布置,并没有过多的改变,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找到了库房所在。 “所以,娘娘和王爷为何落得如此……奇怪的关系?” “侧福晋,其实说实话,奴婢也不清楚……” 我听见完颜氏带着疑惑的声音,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门。 “你从哪觉得的,只是我如今是履郡王,自当避嫌罢了。” “王爷,妾身多言了。”她规矩地行礼,一如从前那般温柔。 “走吧。”我牵过她的手,微微加快的步伐透露出我此时的不安。 我问她选了什么,她说自己看到了一群可爱的人偶,念真姑姑告诉她,那是顺嫔娘娘的自己用布料缝制所做的人偶。 “做的是顺嫔娘娘自己,成郡王,仪郡王,还有王爷,可好看了。”完颜氏笑道。 我想起来了,那是从前负责和玉氏邦交事物时送进启祥宫的,她无聊的时候喜欢做些绣活,还说将来会送给我一个,她说,玉氏的人偶,一般会用在重要的庆典上,比如,婚礼。 可惜,那人偶我到底没收到。那个时候,我单方面和启祥宫断了联系,也不曾想起还有这样一回事。 “回来了,看中什么了?”回到主殿,她笑意吟吟,就像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回主儿的话,侧福晋很喜欢您做的人偶,拿着王爷的人偶看了许久呢。”念真回答道。 “是吗?那便送你了。” “妾身多谢娘娘赏赐。” 我离开启祥宫,带走了那个原本该成为我结婚贺礼的人偶。 “王爷,妾身今日逾越了。”上了马车,完颜氏小声告罪道。 “没事。”我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那人偶被她拿在怀里,我瞧着,五味陈杂,原来我从前也会笑的这般开心。 无所谓了,恨也好,旁的什么的也好。 事到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 有些事情,就该随着时间的长河离去,我也不再是那个年少轻狂的永珹。 我是履郡王。 —— 启祥宫 熙珠 永珹带着他的侧福晋来了,真好,他如今儿女双全,还有一个这般懂事的侧福晋。 我又走进了小佛堂,日复一日地诵经祈福。 希望我的孩子们永远幸福安康,也为我自己赎罪。 我料想过永珹会知道当初的事情,但我没想到,这样的后果来的这样猛烈而可怕。 他质问我,嘶吼的样子却不曾让我感到害怕,我只觉着心疼,这个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早早学会了独当一面,眼泪也只是他皇阿玛跟前的武器,他从没有情绪失控过。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也都是我的选择,我深知这样做的后果。 可我做都做过了,我不后悔,只是当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尊重和孺慕,而是复杂和痛恨,我的心依旧疼得要命。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自己对永珹的情感,养子吗?陪伴者吗?我不知道。 我心疼他的遭遇,躲避着他的眼睛,我给予了我所能给的一切。 他体谅我在这宫中的不易,为我和玉氏做了许多。 或许,这早不是淑嘉皇贵妃留下的责任,而是我单纯地对他的情感。 自从他那日离开启祥宫之后,我便再见不到他,压抑的情感在听到出嗣的消息之后,到达了巅峰,我第一次在惧怕,惧怕他坚持了这么久的事业一下被他的皇阿玛击碎,他能不能受得了,所以我疯了一样地去了养心殿。 我知道我不该那么做,从顺嫔或者玉氏的角度都不应该,他已经废了,我还有两个阿哥,我不该让皇上厌恶我。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不想他出事,我只希望他好好的。 还好,他比我想象中坚强,即使出嗣也不曾一蹶不振。 我打探着他在宫外的消息,逢年过节,他去了养心殿,去过慈宁宫,也去过永寿宫,却一次也不曾踏入启祥宫。 他是真的恨我。 在心痛的过后,我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还有永璇和永瑆。 可在这两个孩子也相继出宫开府之后,我又回归到心痛的状态了。 脑海中最后一次见他,尚且只是奉先殿外的寥寥几句。 在往前,便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这一日,他带着侧福晋来了启祥宫。 原来我们还有能平心静气一起说话的一天。 我压抑着心底的激动,我只想跟他说我的难处,我不是那会吃人的妖怪,我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或许,就这样平平稳稳地过一生,是我最后的归宿。 之后,他终于愿意偶尔和永璇永瑆到启祥宫来了。 我抱过他和完颜氏的孩子,亲手给他戴上长命锁,也有了自己的亲孙子,不知不觉间,竟然都到了做祖母的年纪。 无妨,就这样,就这样就够了。 能在这大清的后宫里,贪得这片刻的温情,我已经心满意足。 人物小剧场之春婵篇:最好的永寿宫,最好的我们 我叫春婵,是四执库的一个小宫女。 从前我的愿望是,好好当差,等到了年纪就出宫,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 在宫里,我有一个要好的小姐妹,她叫嬿婉,名字动听,人也好,可惜,她家道中落,每次发月俸,就得立刻送八成出宫给家里的额娘和弟弟,过的比我难多了。 我总是替她抱不平,她这么好一个姑娘,凭什么一家子人都要吸她的血,叫她在这宫里过的紧衣缩食,连嫁妆钱都存不到,毕竟,就她额娘,定然是不会给她存嫁妆的。 她笑笑,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是啊,虽然日子艰难,但她却从来不会被打倒,是个很爱笑,很积极的姑娘,我知道,她和我不一样,她就是一只活泼的小燕子,绝不甘于眼下,她要飞到那春光满园的地方去。 到了年度的宫女调度的日子,我们二人早早地打听好了各宫的行情,她握着手里的银子满脸沮丧,这么些许,不够她去宠妃的宫里,谋一份好前程啊。 此时,嬷嬷却叫住她,我识趣地离开,等她回来的时候,她告诉我,嬷嬷答应让她去纯妃宫里伺候大阿哥了。 “那好啊,虽然纯妃娘娘不得宠,可是你是去阿哥身边伺候,我们嬿婉这么好看,要是大阿哥看上你,封你做个侧福晋什么的,你就再不用烦了。”我拉着嬿婉的手,真心实意地祝福她,希望能有一份好前程。 “你不许胡说。”她果然红了脸,作势就要来打我。 嬿婉去了钟粹宫,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她那么聪明机灵,得了纯妃娘娘好些赏赐,就是一碟子糕点,她也要趁着时间给我送两块。 “春婵,纯妃娘娘很喜欢我,我已经是大阿哥身边的大宫女了!”她笑的灿烂,我们手拉手聊了很久,她分享着在钟粹宫的点滴,我告诉她四执库的趣事,嬿婉,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可惜,嬿婉不知怎么犯了错,被纯妃娘娘发落去花房了。 花房辛苦,嬷嬷还故意使坏难为她,那么单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呢?我去看她,她总是拉着我的袖子告诉我, “春婵,你一定多来看我,多来跟我说说话。” 我说好,你放心,我一有空就来。 幸好,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嬿婉那么机灵,没过多久就做上了领班,还认识了一个叫澜翠的宫女,平日里二人也能说上几句话,她在花房也不孤独。 “你放心,我现在不用干那些杂活了,也就是搬搬花草什么的,而且凌云彻说,他去求了娴贵妃娘娘,说是年后就把我调走。” “凌云彻?他怕是信不过。”我皱眉,我知道这个人,从前跟嬿婉青梅竹马的冷宫侍卫,嬿婉总是希望他能上进些,往高处走,可他却一直告诉嬿婉,现下的日子也很好,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他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是再不上进一点,嬿婉的额娘怎么可能同意二人的婚事,呸。 “我相信她。”嬿婉的眼睛亮亮的,算了,这是嬿婉自己的事,可我总是觉着,凌云彻信不过。 不久后,嬿婉因为在长春宫打碎花盆惹怒了皇后娘娘,被嘉嫔娘娘给带回启祥宫了。 嘉嫔娘娘,那是宠妃啊,皇后娘娘为什么这么做? 很快我就知道了,我去启祥宫寻嬿婉,她一边抽噎着吃饭,面前还堆积着那么多脏乱的衣物。 “嬿婉!”我高声叫着。 “春婵!”她看到我的一瞬间,便哭出声来,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拉着我走到了墙角,“嘘,咱们说话得小声些。” “你,怎会如此?”我疑惑着,她碗里那甚至已经有味道的馊饭馊菜,更让我震惊。 “嘉嫔娘娘给我取了新名字,叫樱儿,还命令启祥宫上下都可以欺辱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支撑不住地倒在我身上,“春婵……” 我心里难受,可我一个小小婢女,能做什么呢? “你不是说,凌云彻会把你调离花房吗?如今你这么受罪,娴贵妃娘娘,也能救你出启祥宫吧。”哪怕再瞧不起凌云彻,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他。 “他说,娴贵妃娘娘会想办法……” 这个办法,一想就是五年。 五年,我记不清我来见嬿婉的时候,她身上有多少道伤痕,多处冻疮,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偷偷给她带些吃食,带些伤药,安慰她,陪着她。 我知道,我们只能等到了年岁出宫才行。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嬿婉做嫔妃了! 四执库的掌事嬷嬷来寻我,说是嬿婉做了永寿宫的贵人,她要接我去做她的大丫鬟。 “当初我就看出来这姑娘有福气,春婵,你也有福气。” 嬷嬷递给我一等宫女的衣裳,内务府的公公将我送到永寿宫,嬿婉坐在里屋望着我,笑的娇俏。 “主儿!”我激动地握着她的手,与我同来的还有花房的澜翠,嬿婉握着我们二人的手,这苦,嬿婉终于是熬过来了。 同为宫女,我太知道嬿婉的不容易,她一直都是那个积极爱笑的嬿婉,认真地学习宫里的规矩,学习唱歌跳舞,琴棋书画。 “主儿,您别太辛苦了。”我总是这样说着。 “没事,皇上明日要来看呢,我可不能叫皇上失望。”嬿婉毫不在意,皇上来的时候,她用心地陪,皇上不来的时候,她日夜地学,皇上总是感叹嬿婉的聪明,可他不曾看见嬿婉的用功。 嬿婉,你得到了好前程,可是皇上却不曾把你放在心上,你曲意讨好的模样,我总是心疼。 “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皇上的宠爱和宫里的位份,皇上有那么多个嫔妃,哪能一直记着我,只要有宠爱,我不在乎别的。” 宠爱,永寿宫的圣宠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皇上一直标榜着自己对娴贵妃的真心,可是流水一样的赏赐却只往永寿宫来。 男人的真心,不过如此。 可是我发现,似乎有另一个人,对嬿婉付诸真心。 头一次,我只当是眼花了,再一次,却是确定。 皇上身边的进忠公公,对嬿婉真好啊。 嘘寒问暖,鞍前马后,我都怀疑进忠公公是个铁人,不然怎么养心殿永寿宫轮轴转也依旧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终于,在某一日,我忍不住问嬿婉,是不是为了多得皇上的宠爱,才被进忠所胁迫,若是真的,就算是拼出我这条命去,我也一定要护着嬿婉。 她笑的前仰后合,认真地把她和进忠之间的故事讲给我听。 “春婵,我是认真的。” “我心悦进忠。” “可是他是个太监啊……?” “他待我,已经胜过这世间一切男儿。” “嗯……” 罢了,进忠公公除了不是个男人,长相,能力,都很强, 勉强,能配得上嬿婉吧。 在确定之后,我便尽力替嬿婉遮掩有关她和进忠公公的事情,她的门我守着,绝不叫旁人靠近分毫,真是,王蟾那个憨厚娃子,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被进忠公公收拾了,我都怀疑是蓄意报复。 人家俩夫妻和和美美,你总问东问西,不削你削谁啊? 嬿婉说,她要嘉妃死。 她在启祥宫受了那么多苦,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她那样的恶人,该下十八层地狱! 若说从前我的愿望,是平平稳稳过一辈子,现在我的愿望,是永远站在嬿婉的身边。 澜翠是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做事的时候,却比嬿婉还要心狠几分。 “依我看,杀了他才好,还说什么救主儿出启祥宫,闹了半天跟娴贵妃搭上了,我呸!” 凌云彻被查出私藏娴贵妃的手帕,从御前又被罚回冷宫去了,澜翠在永寿宫气的跳脚,恨不得叫她相好的赵九霄马上一根白绫勒死他去。 “别气,别气。”嬿婉捏捏她的脸蛋,“好戏在后头,死他一个有什么用处呢?” 死他一个有什么用,别脏了主儿的手才好。 无论对内对外,嬿婉永远都是笑眯眯的,纯善可人,只有关起门只有咱们自己人的时候,才会变成脱下小白兔外衣的大灰狼。 “紫禁城里碍眼的东西,就该尽数除了才好。” 够缜密,够心狠,嬿婉的地位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一路坐上了贵妃的位置。 有资历的嫔妃也好,新进宫的也好,都不曾在这后宫掀起什么风浪,永寿宫的位置,无可动摇。 澜翠嫁人了,赵九霄是个老实上进的,竟然还给她挣了一个五品宜人的品级,再进宫来,就是命妇了。 “不得了了,如今你来永寿宫,还要我给你奉茶了,”我故意端着杯茶,煞有其事地走上去,“夫人,请~” “天哪,主儿你快看,春婵姐姐这是拿我取笑呢!”她惊讶地站起来,拿过身边侍女手上的礼物,“春婵姑姑,妾身受不住,受不住,您受礼。” 她不接茶,我不接礼,咱俩就维持着屈身的姿势,比谁头更低。 “好了好了,快别闹了,永寿宫的地毯都要被你俩看个窟窿出来了!”嬿婉站起身,将我二人扶起来,“什么夫人姑姑的,回了永寿宫,便只当是家里,还整这些虚礼做什么。” 我们二人偷笑着,永寿宫的库房又少了几件好东西,全给澜翠带回去了。 “本宫还是最喜欢澜翠做的酥酪。”主儿细细品着,真是,那丫头知道永寿宫好东西多了去了,特地带的是亲手做的点心。 “你是真的不打算成亲了?”主儿又问我。 “不打算,奴婢要做主儿身边的大宫女,一直做下去。”我站在主儿的身边,“主儿你不知道,现在这后宫中,谁看到奴婢,都要称呼一句春婵姑姑,这被人奉承的日子,奴婢还没过够呢。” “好,好,咱们春婵是永寿宫的大宫女,你若要走,本宫还舍不得呢。”主儿不强求,我知道,外头有的是冲主儿示好的,想求娶我的人。 主儿膝下阿哥公主众多,偏偏母族不显,没有合适的姻亲对象,唯有我是主儿的亲信,又早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若是能娶我,那必定能和永寿宫攀上关系。 侍卫,太医,就算是王公贵族要娶了我去做侧夫人,我也不愿意。 待在这宫里,就差鬼我没见过了,就算是鬼也不要紧,紫禁城三天两头死人,不稀奇。 我就想啊,等主儿以后越走越高,身边总要有人陪着,澜翠走了,我一定要永永远远陪在主儿的身边,主儿当初说了,我要多多陪她说话的。 主儿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皇贵妃的位置,执掌后宫数十年。那一日,皇上耍起了酒疯,主儿在里头陪着,我在外头守着,听着皇上一句接一句,心惊胆战。 乌拉那拉氏自己作死,怪主儿干什么! 第二日,主儿告诉我,她不想做皇贵妃了。 我说好,无论主儿要做什么,春婵都陪着主儿。 江太医来了永寿宫,百两黄金赏下去,他便送上了主儿要的毒药。 丽贵人宫里的香料,是我去送的。 丽贵人笑的娇媚,整个人都在抖。 “好,真好,早死早超生!” “告诉主子,我一定把事情办妥。” “是,奴婢告退。” 走在紫禁城的宫墙里,我听着身边一句接一句的“春婵姑姑”,内心早已从惊涛骇浪逐渐趋于平静。 皇上,您是天下的主子,可我春婵心里,只有主儿一个人。 我就这么陪在主儿的身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做着永寿宫的大宫女,每每看见皇上的龙辇,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 皇上何时殡天呢?药是否要再猛一些才好? “皇上私底下在查本宫。”主儿心里不高兴,进忠公公慎刑司养心殿两头跑,王蟾也在排查永寿宫,我握着主儿的手,坚定道, “您放心,就算是真有那一天,奴婢舍出去这条命也要保住您。” “别胡说,你不会死的。”嬿婉像是有些异常,紧紧握着我的手。 “本宫绝不会让你出事,绝不会。” “嗯。” 主儿真是急糊涂了,我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在我心里,她远比我重要,我就算是去慎刑司又如何,皇上到底不会直接动主儿的,若能拖延些许时间,倒是好事了。 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一场风寒要了皇上的性命,主儿的十五阿哥登基,主儿如今,已经是圣母皇太后了。 “春婵,你说进忠公公不跟着李玉公公退休养老,怎么又来寿康宫伺候了?”王蟾一如既往地靠在门边同我说话,进忠公公在里头伺候。 “你这多嘴的脾气就从没有改过。”我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当真是憨厚过头了! “从前进忠公公不是跟主儿达成同盟嘛,主儿赏了他那么多,他怎么不出宫去买个宅子,说不准还能娶一个夫人……诶诶诶。”王蟾的耳朵被春婵揪了起来。 “你再多嘴,我要把你扔出寿康宫了。” “哦。” 蠢死了! 他很想娶个夫人吗? “春婵姐姐别生气,我托人买了些首饰,都是京城里时兴的款式,姐姐戴着肯定好看极了。” 第二日,他又来寻我说话了。 “这个红宝石还挺好看的。” “是吧,跟你这耳坠多配,这小花,多好看……” 人物小剧场之进卫现代篇:甜蜜恋爱 “报告!这家奶茶出新品了,大家要不要试试!” “好呀好呀,咱们一起点,还能凑满减!” 宿舍里,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嬿婉三人正在准备点奶茶。 “我要这个,婉婉,你要什么?” “我看看。” 嬿婉在手机界面划拉着,忽然看到了一个联名。 是小时候很喜欢的动漫电影,竟然返场了。 “我要这个!” “好,等下我去拿。”澜翠说道。 “好。” 奶茶到了,春婵和澜翠今日有约,都不在宿舍,嬿婉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联名送的贴纸,认真地收录起来。 可是这个奶茶,也太难喝了吧…… 就知道联名不可信。 她拿起手机,开始编辑消息。 魏嬿婉:学长,这个饮料避雷了,超难喝。 (配图) 叮咚—— 魏进忠:这是什么? 魏嬿婉:就某家新出的,我看它有送联名贴纸才买的,没想到这么难喝(哭) 魏进忠:别难过,我再给你点一杯,就你最喜欢喝的那款好不好。 魏嬿婉:不了不了,我暂时不想喝了。 魏进忠:好呢,周末有什么安排吗? 自上次开学之后,进忠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约嬿婉出来,逛校园啦,打球啦,二人还趁着一起出学校吃了几顿饭。 “你又跟进忠学长约会啦?”每次回到宿舍,先迎接嬿婉的,就是春婵探头探脑地询问。 “不是约会……” “我知道,是约饭!金鹰那家是不是!”澜翠补充道。 “诶呀,别乱说!”嬿婉躲进卫生间,满脸通红。 “不许否认,我上次还在学校里看见你们俩了!” …… 嬿婉脑子里回想着,鬼使神差地打了条消息。 “一起去看电影吗?” 魏进忠:什么时候? 魏嬿婉:今晚,我订票。 魏进忠:好,我去宿舍楼下等你。 魏嬿婉:嗯嗯。 —— 进忠宿舍 “她约我去看电影。”进忠陡然一下站起来。 “喔~”舍友abc一起探出头。 “忠哥,你怎么让人家女生约你?” “就是就是。” “这是什么意思呢?”进忠挠挠自己的头,开始认真挑选出门的衣服。 “人家小魏肯定也对你有意思。” “别穿那件,你上次约会穿过了。” “我知道!” “你要不买束花给人家?” “这太明显了。”进忠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了,你买爆米花的时候顺便拉拉人家小手,试探一下。” “滚,八字没一撇呢,这样不好。” 进忠走进卫生间,洗澡洗头发,刷牙刮胡子,细细护理之后,又给自己喷了点香水。 “你过来,对,就这个距离能闻到吗?” “包香的哥。” 进忠出门了,走在校道上,脑子里依旧是一团乱麻。 要不要送人家东西呢? 电影,电影。 送一个娃娃呢? 进忠打开手机,下单了一个同ip的毛绒娃娃。 下次也能约她出来了。 魏进忠:我到你宿舍楼下啦。 魏嬿婉:来啦。 今天的嬿婉穿了一件蓝色的碎花裙,头上还有一个铃兰花发卡,整个人都清新起来。 “我们走吧。” “嗯。” “你都不知道,那杯奶茶说是荔枝冰,我天呢那个味道真的,难以形容的难喝!” “我知道有一家糖水铺,他们家荔枝冰特别好,要不咱们看完电影我带你去吃?” “远吗?” “不远,就在电影院旁边。” “好呀好呀。” 别的不说,进忠找饭店的水平,就成功地抓住了嬿婉的胃。 无论是中式餐馆,还是韩料,日料,甚至是白人饭,进忠都能找到别具风味的。 至今为止,从未踩雷。 画风可爱温馨的动漫电影,让整个气氛都变得轻松愉快,嬿婉开心地走出电影院,可此时却下起了大雨,风卷起了嬿婉的裙子,被进忠一手摁了下去, “呀!”嬿婉惊呼着,“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没事,我带伞了。” 一张巨大的黑色大伞,将二人笼住。 “小心水。”伞在倾斜,将嬿婉牢牢护住。 雨声淅淅沥沥,商场里人来人往。 “好漂亮!” 嬿婉亮着眼睛看着面前做成雪山模样的荔枝冰,对面的进忠只是宠溺地看着她。 “学长真的好厉害啊,学校周边你都这么熟悉了!”嬿婉出声道。 “也就平日里逛逛。” 刷刷攻略和评价什么的。 “唉,可是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下大雨,还要麻烦你了。” “没关系。” 求之不得。 回学校的路上,嬿婉走在进忠的伞下,伴着沙沙的雨声,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的味道。 二人还在聊着日常,忽然不知怎地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变味了。 是雪松吗…… 进忠学长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嬿婉侧过身,挡住有些泛红的小脸。 进忠一直躬着身子,避免因为长得太高而不能罩住嬿婉。 她真可爱。 “嗯……最近要期中考试了,好烦呀。”嬿婉遮掩住心中的慌乱,出声道。 “那周末要不要一起自习?”进忠笑道。 “好啊,明天下午见吧。”回到宿舍,嬿婉依旧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澜翠和春婵已经回来了,正在聊天。 “我回来啦!”嬿婉坐下来,聊天页面还是进忠的消息。 魏进忠:回宿舍给我发消息哦。 魏嬿婉:到啦。 五秒后 魏进忠:嗯嗯。 “嗯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就多了两个人。 “你们干嘛!”嬿婉吓了一跳。 “我们亲爱的婉婉,什么时候打算给进忠学长一个名分啊?”春婵将脑袋靠在嬿婉的肩膀上,出声道。 “哇哦~好刺激。”澜翠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你别说,进忠学长人还是很好的,就冲上回他送的冰激凌蛋糕,我投他一票。” 儿童节那天,嬿婉开玩笑说自己想要一个节日蛋糕,当晚进忠就订了送来,六寸大小足够喂饱宿舍的三个人。 “就是就是,你别说,我感觉自从婉婉开始跟魏进忠约会,脸都圆了一圈了。” “啊!”嬿婉慌忙摸摸自己的脸蛋,“我胖了吗?!” “不明显不明显,多可爱啊。” “你以前本来就太瘦了……” “呜。”嬿婉拍拍自己的脸蛋,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跟着他吃了。 故而,在第二日二人在图书馆学习过后,嬿婉拒绝了进忠的晚饭邀约。 “吃火锅吗?” “不吃。” “那家茶餐厅?” “不要。” “韩料也不错的。” “不想去。” 嬿婉的脑袋要成了拨浪鼓,进忠的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 她从来没拒绝过我的!难道是她变口味了,还是我哪里惹她生气了? “怎么了,最近食欲不好吗?”进忠小心地问道。 “没有,是我最近要减肥了,我吃沙拉。”嬿婉说道。 “那就去那家西餐厅嘛。”进忠又说道。 “不麻烦了,我已经点好了,学长再见。”嬿婉拎包就要走,包包上挂着的小兔子一晃一晃,连带着进忠的心也一上一下。 她…… 她不想和我吃饭吗? 进忠在座位上深思,嬿婉在跑路中庆幸。 不行啊,那家西餐厅的沙拉也挺好吃的,那个凯撒酱那么香,按她的分量吃下去,跟没减有什么区别! 呸,好难吃。 嬿婉看着面前的沙拉,胃已经被进忠养刁了,她开始想念和进忠一起吃饭的时光。 我想吃火锅, 我要吃甜点, 我不要吃草。 另一边的聊天框,进忠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她为什么拒绝我,是不是讨厌我了? 她有别的饭搭子了吗?明明昨天看电影明明还很开心的…… 忠哥情绪很低落,最后他决定问道。 “减肥的话,晚上一起去操场跑步吗?或者去健身房也行。” 叮咚—— 嬿婉看着面前的消息。 那去操场吧。 她答应了!她不讨厌我! 进忠很高兴,换了身运动背心就出门了。 嬿婉走在进忠的旁边,眼神不自觉地被进忠结实的肌肉所吸引。 进忠学长看着这么瘦,这肱二头肌这么发达的吗? 进忠悄悄看着嬿婉, 哥刮腋毛了哦。 校园里,夏日的操场总是格外多人,散步的,跑步的,跳绳的还有做健美操的,偶尔还能撞见几个半裸的肌肉男。 哇哦。 嬿婉抿了抿嘴,进忠学长会有腹肌吗? 呸呸,想这个做什么。 运动过后,二人坐在食堂晚间的食堂,是贩卖关东煮和烤冷面等一类小吃的,若是从前,嬿婉喜欢西边那家的关东煮,不过今天她只是买了瓶运动饮料喝,进忠看着她不悦的表情,自己去买了些来,试探性地问道, “吃点吗?” “不吃。” 嬿婉拒绝了,进忠眼巴巴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吃点嘛,刚才我们运动过了,刚好补充一下体力。” “不要。” “求你了,你看我们一起出来,你不吃的话,我会不自在的,这个海带的热量可低了,你尝尝。”进忠送到了嬿婉的嘴边。 嬿婉眨巴着眼睛看他,本来就没吃饱,被鲜味一勾,更受不了了。 “那我勉为其难吃点。” “好。” 进忠笑了,第二日,他已经做好了关于减脂餐的攻略,还送出了之前下单的毛绒娃娃。 “这家不错,一起吗?” “好呀。” 等嬿婉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可爱的玩偶。 “送你个礼物,谢谢你上次请我看电影。”进忠将娃娃举到嬿婉的面前。 “好可爱!”那个娃娃被嬿婉抱在怀里,都快有她自己一半大了,后来,便一直呆在了嬿婉的床头。 在学校的日子,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大学校园丰富多彩,尤其,还有一个很知心的进忠在。 春婵和澜翠总是在嬿婉身边嘀咕,什么时候她才把进忠变成正式的男友,这个学期,都要到末尾了。 什么时候呢?再过几天,大家都要忙期末周了,恐怕不能常见面。 嬿婉自己也在想,对进忠学长是什么感觉,很喜欢跟他聊天,也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他很温柔,很贴心,对我很好,而且,他长得很帅,赏心悦目…… 喜欢,是这个感觉吗? 少年时期的乖乖女经历,并没有让她对感情有什么过多的涉足,所以她决定问问母亲的意见。 婉婉:妈妈,我好像有点喜欢上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了。 妈沫:噢哟,小伙子长得怎么样,哪里人哇? 婉婉:诶呀,就是…… 巴拉巴拉巴拉 妈沫:听着他肯定喜欢你哦,你给他个机会,让他给你表白。 婉婉:我给机会?(疑问脸) 妈沫:诶呀你们年轻人都不懂浪漫的呀,你就给他暗示一下,小伙子上道,马上就来了。 婉婉:嗯…… 妈沫:我跟你说,你要让他知道你对他有意思,但是你不能直说,就是要有神秘感,知不知道? 妈沫:上大学谈恋爱多好啊,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哦,有什么事情就和妈妈说。 妈沫:…… 结束聊天,嬿婉望着天花板,开始认真思考。 魏嬿婉:听说了吗?过几天有超美的晚霞,一起去看吗? 魏进忠:我知道,那个号称是史诗级晚霞是吧。 魏嬿婉:嗯嗯。 魏进忠:(地址)这个滨江公园的景色很好,很适合看晚霞。 魏嬿婉:好呀。 他会,上道吗? 啊啊啊好烦啊! 进忠宿舍 “……跟你相处这么久,我确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愿意……”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当然,你要是觉得我们认识时间还很短,我们也可以再相处一阵子。” “包愿意的忠哥,我要被你的真心感动了。” “去去,我要不要再加几句话啊。” 进忠刚对着面前的舍友a进行深情告白的演示,却又觉得自己准备的不够好。 “就这样挺好的。”舍友b点头道。 “言简,意赅。”舍友c鼓掌附议。 “要是她拒绝我怎么办啊。”进忠叹了口气,“我们会很尴尬。”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是不是,忠哥你一向自信啊。” 可是自信,也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胆怯啊。 喜欢嬿婉吗? 喜欢的要命,一想到一整个假期都见不到她人,他就觉着心里难受,本来他也想要再等等,他们才认识了半年,可是要是她假期在家里喜欢上别人怎么办?发生了别的变故怎么办? 不行,不行,不可以! 一夜兴奋未眠,第二日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幸而年轻人身体好,依旧精力充沛。 “明天麻烦你了。”进忠郑重地将准备好的玫瑰递到舍友手里。 “你放心,我就跟在你俩身后,寸步不离。” —— 晚霞,果真是美的,江面倒映着天空的颜色,绚丽多姿,嬿婉轻轻搭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 “我给你拍照吧。”进忠熟练地举起手机,记录下嬿婉的笑颜。 “真好看。”嬿婉坐在长椅上,感叹道。 “嗯。”进忠应和着,眼睛正在搜寻着捧着花的兄弟。 “我们去那边吧。”进忠指了一个人少的地方。 人太多,要是让嬿婉觉得这是道德绑架就不好了。 “这儿不挺好的。”嬿婉迷惑地抬头。 “去看看嘛。”进忠催促着。 “好吧。”嬿婉起身,谁知那处地方人也多,熙熙攘攘地,进忠直摇头。 “嗯……” 一直到天黑,进忠都没找到合适的场所,兜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是的,敬业的舍友从出门到现在,那捧花已经拿了将近三个小时。 “哥你上啊。” “哥你别怂啊,我来陪你的,现在人全在看我。” “你快点,你真的要快点了,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 “我们回去吧。”嬿婉转身往地铁站走,她总觉得今天该发生些什么,可是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 算了,算了,没关系,今天收获了很好看的照片呢。 “啊……我能问你三个问题吗?” 进忠左顾右盼,出声道。 “嗯?”嬿婉疑惑道。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我……嗯……我觉得,看感觉吧,我也不确定。”嬿婉的脸唰的一下红起来。 “那如果你不喜欢的男生跟你表白了,你会怎么想?” “就,嗯……礼貌拒绝吧,但是我肯定不会让他太难堪的……” 问这个干嘛啊? “嗯。”二人走到了三岔路口。 “你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我呢?”嬿婉疑惑道。 “过了这个路口我再问你。” “为什么?” “因为不安全。” 因为我要拿花啊。 瞅准时机,花已经到了进忠的手上。 路灯下,是嬿婉扬起的小脸,进忠高大的身影后,是一束绽放的红玫瑰。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那个男生是我,你会怎么样?” 进忠从身后拿出那束红玫瑰,认真地看着嬿婉的眼睛。 “嬿婉,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而且确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当然,你要是觉得我们认识时间还很短,我们也可以再相处一阵子,但是,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嬿婉退后一步,惊讶地捂住了嘴。 这么大一束花,从哪里变出来的! “我……” “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啦。” 嬿婉笑了。 妈妈说的对。 他才不傻。 人物小剧场之进卫现代篇:前世今生 进忠和婉婉正式恋爱啦! 那一束盛放的红玫瑰在灯光下亮着细闪,也映照出二人今生的爱意。 “我帮你拿吧,这花很重的。”进忠接过花,嬿婉眨了眨眼睛,问道, “要牵手吗?” “好。” 手心沁出薄汗,十指相扣,承载的是少年少女青涩而炙热的爱意。 “你的……朋友,一路都跟着我们吗?”嬿婉问道。 “嗯。”进忠点头道,手不自觉地握紧。 “我一直都没发现。” “当然不能让你发现,这是惊喜。”进忠看着嬿婉的脸蛋,今天真是一场美梦,嬿婉竟然真的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 “那以后我就不能叫你学长了,我该叫你什么呢?”嬿婉歪头笑道。 “随你,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二人坐上了回学校的地铁,顺便收获了一路的关注。 “呼。” 宿舍楼下,分别之际,进忠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嬿婉的手。 “拜拜。” “嗯。”嬿婉转身,却又回过头,给了进忠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上小心哦。” “好。” 进忠的心跳漏了半拍,试探性地搭在了嬿婉的肩膀上。 喜欢。 最喜欢嬿婉了。 看似成熟老练的进忠,却是个青涩的大小伙子,虽不乏给他出主意的狗头军师,但他眼里心里,总是只有嬿婉,或许,爱情本就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不舒服,生怕她不愿意,所有的主导权,都无条件上交给了嬿婉。 而嬿婉,除却在被窝里跟两个小姐妹互相分析之外,还有来自妈妈的倾囊相授。 进忠,拿捏。 真的好喜欢进忠学长! 喜欢扑到进忠学长的怀里,喜欢牵手,喜欢一直待在一起! 在又一次的约会之后,嬿婉看着进忠柔软粉红的唇瓣,轻轻凑了上去。 “忠哥你怎么出汗了?” “没,没有啊。” “真的吗?我看看。” 越凑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进忠低头看着笑得狡黠的嬿婉,忍不住出声道, “我能亲你一下吗?” “好啊。” 蜻蜓点水,却足够让二人心跳加速。 情侣之间的小把戏,总能叫当事人欲罢不能。 而忙碌的期末周也伴着二人迅速升温的感情到来,连这严寒的冬日,也变得格外暖心。 “你怎么回家啊?”寒假将至,进忠问道。 “我爸妈来接我。”嬿婉戴着毛茸茸的帽子,身后垂下两只兔耳朵,回道。 “要一个月都不能见面了。”进忠眼里闪过落寞。 “没事的,你家跟我家隔得也不远啊,要不假期我去找你玩儿。”嬿婉握住进忠的手。 “那我去找你吧。”进忠握紧了嬿婉的手,“我真不想和你分开。” “我们的心一直在一起,不是吗?”嬿婉拉着进忠的晃悠。 “当然。” 因着二人同省的缘故,寒假期间,进忠便是三日去一回,早出晚归,只为能见嬿婉一面。 “你要不到我家里来,我妈妈很想见你呢,不过我爸爸不太喜欢你,你别管他,我们家我妈妈说了算。”嬿婉小声道。 “再等等吧,”进忠拉着嬿婉的手,“我会让你爸爸满意我的,等那个时候我再去你家。” “那好吧。” 新的学期,二人已经不再满足于学校周边,做攻略,拟计划,山川湖海,每一处都值得去。 他们一起坐过海上的邮轮,一起爬山登顶,玩过漂流,还一同躺在草地上,蹲点划过天空的流星。 年轻人的恣意,本就该多去见一见外面的风光。 而这一站,来到了故宫。 走进宫门的那一瞬间,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二人却同时嗅到了一分熟悉的感觉。 “奇怪,这明明是我第一次到故宫博物院来,却总觉得好像在这里待过很久了。”嬿婉疑惑道。 “我也这么觉得。”进忠看着周围的装潢,总感觉自己的腰杆子缓缓弯了下去,连带着声音都尖细起来。 二人逛着,却像是走过千遍万遍。 “接下来该走……” “这边!” 进了故宫,都不必瞧那指路的牌子,他们就清楚地知道各宫殿的位置。 “难道咱俩上辈子是宫里的宫女太监?”进忠笑道,“之前老看说故宫容易迷路,谁知道咱俩进来就听着感觉走,也没什么问题嘛,昨儿晚上的地图算是白看了。” “看那地图有什么用,这一眼望去不就知道往哪走了。”嬿婉拉着进忠的手,“还有啊,为何非得是宫女太监,要我上辈子,再如何也该是个娘娘。” “是,娘娘,咱们走吧。”进忠熟悉地抬起了手。 “嗯,扶着本宫点儿。”嬿婉搭上去,一切似乎都显得非常合理。 “嗻。” “孝仪纯皇后,魏佳氏,全谥号为孝仪恭顺康裕慈仁端恪敏哲翼天毓圣纯皇后。”嬿婉的目光被一幅画像所吸引,认真地看着孝仪纯皇后的生平。 “清朝的谥号真长。”嬿婉一口气念下来,只觉着要喘不过气。 “你快缓缓。”进忠递上水。 “嗯。”魏嬿婉盯着孝仪纯皇后的画像,久久不曾移开。 “娘娘,娘娘?乖宝!”进忠陪在嬿婉的身边,呼唤道。 “诶。”嬿婉回过神,“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了。” “好。”进忠拉着嬿婉的手,一路往外走。 一间间宫殿走过去,最后定格在了永寿宫。 永寿宫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一旁的导游正在讲解着永寿宫的历史,嬿婉却只是静静地抚着永寿宫的宫墙,像是透过这历史的厚重,探寻着另一个世界。 这里…… 好熟悉啊。 就像是,住了半辈子一样。 “忠哥。”嬿婉抬头,“你说,人真的会有前世今生吗?” “我不知道。”进忠轻轻吻过嬿婉的额头,“乖宝,或许咱们上辈子真是紫禁城里的人呢。” “唔。”嬿婉踮起脚尖,轻轻啄了一下进忠的嘴唇。 “我们走吧。” 紫禁城的宫墙,不断地向前延伸着,高大,巍峨,这个展馆里放着清朝的宫廷首饰,金碧辉煌。 一枚金镶红蓝宝石花戒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似乎正在等待一对璧人的到来。 “这是……”进忠率先瞧见了,整个人都一顿。 “怎么了?”嬿婉回头道。 “你看那枚戒指。”进忠指道。 “好特别的款式。” 就像是,定情信物一样。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来来,我们看一看啊,这枚戒指是清乾隆年间所制,可以看到这做工之精细,尤其是,这宝石下还镌刻了一只燕子的图案,至今还未曾找到相关文献证实……” 导游带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进忠便护着嬿婉往边上走去。 燕子…… 燕子? 嬿婉抬起头,同进忠眼神交汇的一瞬间,时间似乎都停滞了,只剩下耳边呼呼的风声,和逐渐重合的影子。 嬿婉? 进忠? 令主儿…… 前世种种,在二人的脑海中变换,最终只剩下那一句句的誓言。 今生今世, 生生世世, 结为夫妻, 永不相弃。 魏嬿婉,魏进忠。 “进忠?”嬿婉喃喃道。 “令主儿。”进忠回应着。 “我全都,记起来了。” “我也是。” 走出故宫,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二人便只剩下紧紧相拥,互诉衷肠。 “看来我以后还是要信一信神佛。”嬿婉将脑袋埋进进忠的怀里,贪恋着这份温情。 “无论如何,今生今世,我们终究又相遇了。”进忠扶着嬿婉的腰,轻轻拍着,“嬿婉,这一世,我们能做堂堂正正的夫妻。” “嗯。”嬿婉抬起头,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热吻。 “嬿婉,嬿婉,嬿婉。” 进忠一直念着她的名字,眼里是凝聚了千年的爱意。 “我爱你。” 人物小剧场之进卫现代篇:婚礼 “一,二,三,茄子!” 宽广的校道上,四处都是身着学士服,正在拍毕业照的人。 要毕业了啊。 嬿婉走过校道,四年的大学生活充实而快乐,她已经保研到高校,同进忠的公司在一个城市。 两年前,进忠参加了学校的海外交流生项目,大四出国留学,因为是3+2模式,便是三年在本校读本科,一年在海外读本科,再读一年的研究生,便可以拿到硕士学位。 回国之后,他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如今事业逐渐稳定,他也终于提着礼物上了嬿婉的家门。 魏妈很满意,魏爸虽然摆着臭脸,不过进忠的人品,学历,家世等都挑不出一丝毛病,加上嬿婉的极力劝说,好歹是点了头。 “现在结婚是不是太早了一些。”魏爸出声道。 “没关系,可以先订婚,我爸妈也是这个意思。”进忠回答道。 “也行,那就先双方家长见一面。”魏爸松了口,双方家长见面,便敲定了这门婚事。 明天,便是订婚宴了。 “真没想到,我们婉婉竟然都要订婚了。”春婵跟澜翠一左一右,三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嬿婉家里参加订婚宴。 “是啊,大学生活,嗖一下就过去了,不过,你要读研究生,我和春婵的offer也都拿到了,嗯……未来可期!”澜翠笑道。 “诶,那个车是不是婉婉未婚夫的!”春婵回头道。 “是。”乍一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嬿婉的脸还是红了。 未婚夫。 真的要跟进忠结婚了啊。 “走啦走啦。” 三人往前去,嬿婉坐上了进忠的副驾驶,春婵和澜翠坐在后座。 “22岁坐上迈巴赫,全凭我的姐妹,感谢魏总!”春婵捧场道。 “客气,来,路上买的。”进忠将奶茶递到后座,嬿婉的那一杯,则贴心地送到嘴边。 “酒店什么的都布置的如何了?”嬿婉问道。 “我都提前看过了,就等你了。”进忠宠溺地说道。 “好。”嬿婉看着进忠一副正式的模样,职场的成熟男性,跟从前的青涩大学生,到底是有区别了。 魅力更大了。 “怎么了?”进忠见嬿婉一直看着自己,问道。 “没怎么,就是,觉得人家的未婚夫,今天又帅了一点。” “咦……” 顾及身后的两人,进忠只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等着吧。 进忠将三人送上门,魏爸魏妈热情地招待了两个远道而来的小姑娘,尤其魏爸,脸色比进忠上门时不知道要好多少。 “来,叔叔煲了好久的汤,这可是独家秘方,就等着你们来的。” “当自己家一样啊,婉婉总提起你们,以后毕业了也常来家里玩。” “嬿婉说她最喜欢叔叔煲的汤,真的好好喝!” “好,谢谢阿姨。” 春婵和澜翠乖巧的应着,嬿婉跟进忠则说着悄悄话。 “我都没喝上过你爸煲的汤。” “嘘,能吃上我爸做的菜你就先偷着乐吧。” “对了,我明天六点就来接你跟爸妈了,你今天早点睡,别累着了。” “好。” …… 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一到晚上,三小只聚在被窝里直接就是开聊,不知不觉就到半夜了,以至于到了第二天,还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诶哟,睡得这么迷糊的。”魏母看着三个一上车就昏迷过去的三人,摇了摇头。 “没关系,让他们睡吧,时间够的。”进忠尽量开得慢,让三人睡得舒服些。 好在,等到了酒店,三人的困意就去了七七八八,准备妆发,换衣服,现场的鲜花蛋糕都已经布置好了,只等着一对新人。 家人合照,迎宾,致辞,再到,求婚仪式。 交换戒指的环节,总是最令人期盼的。 进忠单膝下跪,戒指盒里,静静躺着一枚金镶红蓝宝石婚戒,那是进忠和嬿婉一起去定制的,前世今生,终成所愿。 在进行了一段深情对白之后,他虔诚地问出了那句, “嬿婉,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上辈子我就愿意了。” 嬿婉伸出手,差点要落下泪来。 “呜!!!!” 现场爆发出掌声,还有来自气氛组的尖叫声。 签订婚书,一笔一划,写下他们的名字,金玉良缘,羡煞旁人。 接着,便是切蛋糕和二人合照的环节,摄影小哥框框抓拍,宴席也开始上菜了。 “诶,对,亲密一点。” “两个新人亲一个嘛。” 嬿婉有些羞怯地站在进忠的身边,他轻轻拍了拍嬿婉的肩膀,说道, “我终于,要和你成为夫妻了。” “嗯。” 嬿婉抬头看着他,二人拥吻,伴随着摄像机的咔咔声,记录下一幕幕美好。 最后敬酒的环节,二人便走到席间,回应着身边此起彼伏的祝福声,这一世,他们站在阳光下,接受着来自亲朋好友的祝福。 —— 城市的霓虹灯闪耀着,进忠又来学校门口接嬿婉了。 “最近看论文简直看的我头晕。”嬿婉坐在进忠的副座上,“学习真累啊。” “好学才会觉得学习累,我们家令主儿这么认真,肯定累了。”进忠揉揉嬿婉的脑袋,“对了,婚服做好了。” “真的?到了吗?”嬿婉笑起来。 二人商议过后,总还是更加喜欢中式的婚礼,嬿婉又想去故宫拍婚纱照,便定了清朝的婚服,鉴于市面上这一类的婚服比较少,进忠便直接请了师傅定制,等了这许久,终于是做好了。 “已经送来了,咱们吃完饭就去看。” “好。” 不仅是衣服,便是头饰,也是二人好好选过之后定制的,一上身,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令主儿。”进忠扶着嬿婉的手,全身镜前,二人并肩而立,郎才女貌,实在养眼。 “进忠。”嬿婉转过身,“真好。” “嗯。” 婚服到了,二人便一同去故宫拍了婚纱照,大红色的婚服,携手走进紫禁城,从前的遗憾,终于在今日圆梦。 “这穿不一样的衣服,感觉还不一样。”进忠小声道。 “那可不,这不是对标王爷的婚服吗?”嬿婉轻轻戳了戳进忠的手,“这么一比对,你比从前高许多了?” “哟,奴才现在可不常弯腰。”进忠笑笑,“娘子,咱们走这边。” “是,夫君。” 婚期,定在了五个月之后,七夕的后一日,七月初八,也是成婚的好日子。 婚宴定在傍晚,一是中式婚礼取黄昏(婚)的意思,而是进忠想到订婚宴二人的匆忙,还是决定把节奏放缓一些。嬿婉有时间睡觉,也有足够的时间,享受这场婚礼。 不比订婚宴,婚礼自然是隆重而华丽的,大宴宾客,巨大的显示屏上,放着二人为婚礼准备的mv——《前世今生》。 当然,演的不是太监和宫嫔,这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只当是门当户对,傲娇王爷和富家小姐的邂逅罢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入洞房!” 愿为双飞鸿,百岁不相离。 最后,我还准备了一份给大家的请帖,一路走来,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嬿婉和进忠的婚礼,大家都来,都来嗷。 人物小剧场之进卫现代篇:终章 洞房花烛夜 龙凤蜡烛燃起,烛火照出二位新人的影子,进忠轻轻挑开了嬿婉的红盖头,他朝思暮想的人,正含笑望着他。 “交杯酒都在席上喝过了,只是不知如今你头发这样短,该如何结发为夫妻?”嬿婉笑着拿出了剪刀。 “早知道再留长点。”进忠无奈地笑笑。 “还是能系上的。”拿嬿婉的长发围了两圈,到底还是打上结了。 “嬿婉。”进忠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夫君。”嬿婉笑的可爱,“怎么如今,你倒是害羞起来,哦~该不是还不适应怎么做男人吧?” 进忠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将嬿婉整个打横抱起,往浴室去。 “等会你再看看,我适不适应。”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 次日 嬿婉起来的时候,进忠已经做好了早饭,盛好放凉的红枣燕窝粥,正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醒了?”进忠走到床前,先吻了吻嬿婉的额头。 “老公怎么起这么早?”嬿婉眉眼带笑,坐起来看着进忠道。 “你老公体力好。”进忠将嬿婉抱起来,贴近了说道。 “讨厌。”嬿婉捶了一下进忠的胸口,“害不害臊。” “我们是合法夫妻。”进忠拉着嬿婉的手,“不是吗?” “当然是。”嬿婉哼了一声,转身去换衣服,因着是新婚第一日,她便选择了一条红色的裙子。 “真好看。”进忠静静地欣赏,“老婆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那就辛苦老公帮我系一下腰带。”嬿婉站在全身镜前,进忠轻轻打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真可爱,跟你一样。”嬿婉转身欣赏,转过身给了进忠一个大大的吻。 进忠很受用,二人便携手到餐桌旁吃早餐。 “来。”进忠将粥喂到了嬿婉的嘴边。 “嗯,谢谢老公。”嬿婉顺手捏了捏进忠的脸,“等会咱们去见爸妈,然后就要准备度蜜月了。” “嗯。”进忠抚上了嬿婉的手,“二人世界。” 蜜月的地点,选在了海边的一处小岛,睁开眼便是广袤的大海,且无人打扰,正好适合新婚燕尔的两人腻歪。 刚开荤,正值壮年的进忠,又具有极高的学习能力,为二人的夫妻生活更添情趣。 海波荡漾,春心荡漾。 生活回归正轨,嬿婉毕业后,收到了一份相当不错的offer,在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之后,又选择开自己的工作室,她有全力支持她的家人,还有一个从精神和物质层面全程为自己服务的进忠。 令主儿想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做不成的。 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甜甜蜜蜜。 她是魏嬿婉,一个无论何时,都永远不会放弃,永远在往前走的魏嬿婉,或许她曾有过灰暗的人生,有过不被理解的过去,但她那如野草一样旺盛的生命力,就注定这不是她的结局。 轻舟已过万重山,未来可期。 …… 好啦,关于嬿婉的故事,就讲到这里。 撒花!撒花! (全文完) 2024.4.19——2024.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