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夺》 第1章 餍足 都说老男人知道疼人,但夏枢却一点都没觉得。 恰如此刻,留她筋疲力竭、四肢散架的趴在枕头上像只坏掉的布娃娃。 浴室传来阵阵淅沥水声,看吧,不仅不懂疼人,还抢先占领了浴室。 好在,体验还不赖。 想到这里,夏枢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打火机的轻响微微扰动室内安宁,随即一阵烟草味道萦绕夏枢鼻尖,她睁开眼,坐起身。 男人正坐在床边的单椅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也可以说,是在回味。 四目相对,有人意犹未尽,有人却眉眼微皱。 “你肩上那颗红痣……”男人像探寻到了什么新鲜事,眸光从温润的软玉上移到那一处小小的红。 夏枢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你别说你死掉的白月光肩头也有颗红痣。”她哑着嗓子,提起丝被一角裹住身体,皱起的眉头里攒着些不耐烦。 “那倒没有。”男人被她嘲弄,倒也没恼,只是眸中含着丝哂笑,看她一脚踩在他质感极佳的衬衫上,摇曳的身姿进了浴室。 此刻冷淡的她,瞧不出半分刚才缠着他的腰喊他老公的孟浪。 夏枢洗完出来时,男人仍倚在窗边抽烟。 室内昏暗的光落在他身上,侧脸一半的轮廓都隐匿在黑暗里,为他添上几分神秘和蛊惑感。 男人身材保持得很好,宽肩窄腰,体脂很低。 腹肌也有,至于是不是八块……她当时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数。 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岁就不太行了,看来这副身材是他在一些重要时刻保持活力的秘诀。 男人将烟灰一丝不苟抖落烟灰缸内,身后骤然浮动起一股被水雾浸洗过的玫瑰香气,他转过身来。 灯光下,女人小巧的脸上残留的湿润瑰色依稀可见,再往下,美艳至极的皮囊上绵延着斑斑红色“锈迹”虽不得见,但男人眸光里还是露出难得的餍足。 夏枢给自己倒了杯水,眸中温度不及刚才爽到时看他的万分之一:“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毫无保留地释放翻脸无情赶人的信号。 是该走了,不过…… 难掩眸中兴味,他吐出一口烟雾,喉结滚动,低沉嗓音从喉中溢出:“下次,是什么时候?” 听他这么问,夏枢放下杯子,迈着轻巧的步子过来。 迎着男人期待的目光,她勾着唇,眸光若即若离,从下往上寸寸向上攀援,最终在他脸上停留。 两秒之后,却只是夺过他的烟,塞进自己唇里。 望着眼前这双水波荡漾的杏眸,男人不由得又回想起她的千般滋味。 凝望着他幽深的眸,她抬手勾下他的脖子,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缓缓将烟雾吹到他脸上。 烟雾在两人唇间百转千回,姑且算作他们今晚唯一的亲吻。 “下次?”她目光懒懒向下,坏心眼从漫不经心的笑容里透出,“放纵过度会加速衰老,您现在……已经过了可以肆意挥霍的青春年纪不是吗。” 男人轻笑,并不介意她对自己年龄的嘲弄:“所以?” “所以,没有下次了。”夏枢把手抽回,笑容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理性。 这反应倒是比很多下了床之后的男人来得更冷漠。 “为什么?”男人锋利的唇线下压,略一挑眉,看得出有几分惋惜。 毕竟,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是十分享受他的服务的。 “不为什么,就是腻了。”她抿唇一笑,大有片叶不沾身的渣女作态,拍拍他的脸就转身离开。 跟玩收集游戏似的,夏枢一处一处把自己的衣物捡起来套上,转身开门。 但走了两步,裙下生风,她发现自己本就开叉的裙子此刻已经直直开叉到了不能穿的地步。 而且那件必不可少的贴身下装也不翼而飞。 只差一点,她就要这样走出酒店示人。 夏枢眉心微蹙,转头看向男人,他藏的? 他正靠在那里抽着烟,尽管脸上笑容戏谑,可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不像做这种事的正经。 “几十岁的人了,别这么幼稚。”她脸上的笑容掺进了几分冷意,倚墙的动作让她不慎走漏些风光。 “我没那种癖好。”男人移开眼,在沙发上坐下。 为这种事纠缠实在不像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所为,何况是他。 夏枢定定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在说笑。 既然是这样,那…… “好吧。”夏枢略一挑眉,索性也不再纠缠。 男人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眸光却被脚边的一张卡片吸引。 夏枢打开门,即将迈步出去时,突然听到男人玩味地问起:“接下来,是赶着去做家庭教师?” 夏枢停下脚步,回过身看见了那张被他像纸牌一样随意夹在指间的个人名片。 “照片跟你本人不算很像,眼镜……也不怎么适合你。”男人指尖轻易将名片翻转,印有照片的正面朝她展示,笑容愈发讥诮:“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能有福气拥有你这样德艺双馨、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夏枢并没有不慎暴露信息的慌乱以及被讽刺的愠怒,始终笑容淡然:“总归不是你家的。谢谢你的评价,名片就送你了。” 出了酒店,时间显示晚上十点。 广场上硕大的显示屏还在播放当红女星闻犀的香水广告。 温婉美丽,人畜无害。 跟夏枢记忆里那副邪恶面孔截然相反。 微博上热搜上,#闻犀香水广告美绝了#词条热度瞬间登顶。 评论区也如夏枢所料,十分热闹。 粉丝盛赞她的美貌,惊叹于她的气质,也艳羡地讨论起她豪门大小姐的矜贵身份,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夏枢笑着,指尖划过屏幕上这些喧嚣的狂欢。 越是被捧上云端,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是稀烂。 就在夏枢出神时,短信提示音响起。 来信人自称是费家的管家,她的简历已经通过初步筛选,邀请她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前往费家面试,并傲慢的表示,希望她遵守时间不要迟到,费家时间宝贵,不会为她浪费掉一分钟。结尾附带费家地址。 不愧是费家的人,这么晚还在工作;也不愧是要跟闻犀联姻的男人,连佣人都被调教得如此傲慢。 夏枢唇畔勾起一丝弧度。 刚才的男人猜得不错,接下来,她是要去当家庭教师的。 不仅要当家庭教师,她还要夺取费家那个男人的欢心。 名利也好,男人也罢,闻犀有的一切,她都要竭尽全力,彻底毁掉。 第2章 挑衅 翌日清晨。 离开酒店时,费驭将女人留下的名片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回到费家,刚好碰上费家司空见惯的好戏。 杀猪。 他回国一周,正好在这边呆满了一周,从最开始的不堪忍受到此刻的习惯,也刚好只用了一周。 忽略这哭天喊地的刺耳号叫,费驭径直上楼。 路过二楼最边上的房间时,费家的主人正西装革履地从里边走出来,边走边接过管家递来的毛巾擦手,似乎是亲自动手教训了“猪”一顿。 “回来了?”宅子的主人擦完手,边走边系上方才为了揍人方便而解开的袖扣。 费驭还没说话,被教训的“猪”就从房间里跑出来,哭得伤心:“我早就知道了费孝川,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不要你给我当爸了,我要四叔做我爸爸!” “猪”跑过来,一头撞在费驭腰上,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撒手。 费孝川冷笑:“还有这种好事?”说完,抬眼望向面无表情的费驭,冷嗤一声,“那你问问你爸费驭,认不认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费驭从来不辜负别人的期待,他垂眸望向自己八岁的侄子,用力扒开他的手道:“我没有这种癖好,不喜欢给人当爸爸。” 费孝川把逆子交给他新爸费驭,转身就走了,这中间要是一秒的迟疑就算他费孝川输。 毕竟他很忙,忙到今天为了抽出半小时的时间回来揍儿子一顿还动用了直升机。 他向来低调,不喜欢这样兴师动众,可是,今天他又不得不回来一趟,因为他儿子在学校碰掉了同学两颗牙齿。 费驭看着费孝川下楼的步子一顿,忽然又回过身来看着自己:“今天有家庭教师来面试,简历我抽空看了一眼,都还不错,你替我看着点。” 费驭挑眉:“只是在你家暂住几天,就需要用这种方式还人情?” 费孝川慢条斯理睨向他:“谁让他现在是你儿子。” 费家人的冷心冷情代代传承。 直升机轰隆隆飞走,“猪”又恢复了自由。 “四叔,你身上好香啊。”孩子仰着涕泗横流的脸冲他狡黠一笑,随即又贴上来深吸了一口,“四叔你洗了澡回来的啊?为什么要洗澡啊?你在哪儿洗的澡啊?昨晚你去哪儿了啊?” 望着他蹭在自己外套上的可疑水渍,费驭恨不得把外套脱下来混着熊孩子一起就地焚毁。 “费默唐,我发现你的每顿打都不是白挨的。” 九点已过。 费家厚重巍峨的别墅大门紧闭,保安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夏枢站在门外,气定神闲。 一同等待面试的,还有一名年轻女性,但对方戒备强烈,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敌意。 夏枢拿出镜子,确认了一遍今天的妆容。 白净的脸上粉黛未施,只薄涂了一点颜色清淡的口红,从头发到裙子的选择,一切都透着一股端庄得体“教师”气息。 等夏枢的眸光从镜子上抽离时,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一台紫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套裙的漂亮女人带着司机从车上下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不太出来年纪。 “您好,您一定就是费家的管家吧,我是沈晴,来之前给您打过一次电话,您可能太忙了,没有接。”女孩抢先上前做着自我介绍,朝女人伸出手。 女人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直接无视了沈晴伸过来的手,转头冲着夏枢:“那你就是夏枢?” 夏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走近,“您好,我是夏枢。” 沈晴尴尬地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扯了个笑容。 “我是费家的管家,我叫尹影。”女人没有闲聊,直接邀请两人上车。 夏枢失笑,闻家的管家也是个女人,也姓尹。 自己倒是跟姓尹的管家有缘。 女人敏锐地捕捉到夏枢一闪而过的笑意,投来质问的目光,夏枢索性笑意加深,解释说:“我是觉得紫色的车比较少见。” 沈晴对她的少见多怪发出一声轻嗤。 尹影毫无感情地解释:“小少爷叮嘱,要开鲜艳的车来接两位老师。” 她口中的小少爷,应该就是这次需要家庭教师的对象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喜欢骚包的紫色,还特地叮嘱管家特地开来接她们。 夏枢隐隐生出些期待来。 上车时,沈晴抢先坐到了尹影身边的位置,夏枢眼眸含笑,倒没跟她计较什么,坐到了司机旁边。 车上,氛围沉默,尹影毫不避讳地来回翻看着两人的资料,不说话,也不提问。 狭小的空间内,面对如此的压迫感,沈晴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跟尹影搭话。 夏枢神态自若,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别墅内的风景。 随处可见的喷泉流水淙淙,雪松遒劲,每一尊雕塑都极具艺术气息。 这座别墅大到令人生畏。 三分钟后,尹影不耐烦地打断絮叨的沈晴:“你的话太多了,能请你闭嘴吗?” 沈晴很错愕,似乎没料到尹影会把话说得这样不留情面,讪讪的闭上嘴。 尹影合上资料,忽然对前排的夏枢问道:“夏小姐藤校毕业,来费家当一个家庭教师是不是太屈才了?” “藤校?”沈晴忍不住惊呼出声,一瞬又捂住嘴巴。 夏枢笑笑,她来当然不是为了只当个家庭教师,她还要当这座宅子里唯一的女主人。 可她张口却是不卑不亢:“藤校毕业但终其一生无所成的人有很多,我没有庞大的人生和职业计划,只是很喜欢小学教师这个职业。”说到这里,夏枢的眼神有一瞬的飘忽。 那个真正的梦想当小学教师的人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但夏枢的眼神很快又恢复,她补上一句:“真的非常喜欢。加上费家给的薪资这样丰厚,我想这一点让我更加喜欢这份工作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竭尽全力把这份工作长久的做下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尹影听完,看向她的眼神微微眯起。 这是个比沈晴更危险的货色。 在费先生身边这些年,她见过太多把野心写在脸上的女人,诸如沈晴之流。 但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 车在宅子门前停下。 尹影大步穿过中庭,把两人引进花园里,什么也没说,抬步离开。 “尹管家?”沈晴叫住她。 尹影头也没回,“等着。” 沈晴忐忑地皱上眉头。 夏枢不介意对方的傲慢,五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 花园很大,树木掩映,各种绿植灌木都修建得整整齐齐,花丛里甚至没有一朵枯萎掉的花。 足见别墅主人的严苛。 脚下的青草踩着很软,绿意茫茫,没有一株枯黄。 沈晴和夏枢一前一后走着。 突然,一个棒球从两人身后袭来,击中沈晴后背。 沈晴惊呼了一声,捂着后背激动地转过身来,愤怒的眼神直冲夏枢。 夏枢顿了顿,正要转身看向身后,另一个棒球就从远处飞来,正中她后腰,力度不小。 棒球上混有黑黑黄黄的泥,她丝质的白衬衫差不多算是毁了。 两人这才看清了“凶手”——不远处的雕塑上站着的小男孩,手拿棒球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那种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成熟,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脸上该有的表情。 但挑衅,谁都看得懂。 第3章 有趣 沈晴顾不得被砸的失态,连忙换上了温柔的笑意,对孩子小意讨好:“你就是小少爷吧,你好啊,我是今天来面试的家庭教师,我叫沈晴。” 孩子听完,皱着眉由下到上扫了她一眼:“你就是那姓沈的呀?” 说完,转而又看向夏枢,“那你就是那夏什么……” “夏枢。”夏枢同样笑容和煦。 沈晴抢过话头,努力跟孩子拉近关系,展现她亦师亦友的风采:“小少爷,雕塑上危险,你快下来玩,当心摔着。” 谁承想孩子掂了掂手里的球,轻嗤了一声:“你说我就要听吗,你算什么东西?” 沈晴笑容一瞬僵在脸上,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孩子颇为得意,拿上第三个棒球直直地对沈晴打了过来,这下连正面也多了一个恶心的泥印,但沈晴却不再吭声了。 孩子兴高采烈,吹了个口哨之后用手冲两人做了个击毙的动作。 夏枢眼神淡淡地看着孩子,他口袋里的棒球似乎打完了。 她垂眸看着脚边的棒球,无视球身上的泥,弯腰捡了起来,学着他的模样在手中掂了掂,忽然温柔和蔼地朝孩子提议:“再来一次。” “什么?”孩子挑眉,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 夏枢把球抛过去,“你再打一次,我能接住。” 孩子兴奋地跳下雕塑,把球捡起来,顺便在地上重新拌上泥土。 他大概也没料到还有人喜欢他这种恶劣的游戏。 夏枢朝他走近几步,体贴微笑:“这样打得准一点。” 孩子挑眉,侧身瞄准她的额头,用力挥动球棒—— 球朝她着她的头飞过来,夏枢退开一步,用手提包狠狠一挥,棒球带着该有的力度原路返回。 啪! 正中靶心。 孩子雪白的棒球衣上,沾上黑黑黄黄的泥。 嗯,确实打得准。 孩子和沈晴全都愣住了,夏枢露出一个教师对学生慈爱的微笑。 很快,孩子就跳下雕塑,哭天喊地地朝她身后跑去。 “费默唐,又在闹什么?”男人冷淡威严的嗓音在夏枢身后响起。 孩子冲上前,熟练抱住男人的裤管哭诉:“她打我!她用球打我!” 夏枢拍了拍手的泥,转身坦然应对孩子父亲的斥骂。 但转过身,看清对方的脸,夏枢脸上从容且温良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 孩子的父亲,是昨晚那个男人。 时间一度停止,要不是孩子的哭声还在持续。 显然,谁也没料到到两人的“下次”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夏枢很快恢复如常。 她朝男人走近,笑容大方得体,装得好像两人刚见面一般:“您好费先生,我是来应聘您孩子家庭教师的夏枢。” 【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能有福气拥有你这样德艺双馨、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总归不是你家的。】 昨夜,两人分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言犹在耳。 “家、庭、教、师?”费驭眼皮微撩,那双浸润着危险的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薄唇慢慢研磨着这几个字,低沉的嗓音搔得夏枢耳朵发痒,昨夜那些荒唐记忆随之而来。 “是的,家庭教师。”夏枢忍住异样,如实回答。 孩子的哭嚎叫人烦躁,夏枢想维持住笑容,但身体真实的反应却让她诚实地皱起眉头。 费驭十分乐见冷傲的她也为费默唐发出的噪音感到苦恼,也就不急于安慰哭闹的孩子,而是不咸不淡地问道:“家庭教师上门第一天就打学生,这是哪里的教法?” 孩子听到费驭终于为他撑腰,这才停了下来。 沈晴已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不再贸然开口,得意地站在一旁期待这位费先生对夏枢的处置。 男人的话,夏枢也没有反驳,望着孩子泪水模糊的样子,微笑着解释:“这是我教给小少爷的第一课,对初次见面的长辈要有礼貌,否则,对方发怒的后果他会难以承受。” 费默唐愣了,一双褐色的眼珠来回地转动。 “长辈?”费驭抬腿挣脱费默唐的缠抱,幽深的眸子斜睨过来,“你算他哪门子长辈?” 口气冷淡,带着高不可攀的漠然。 夏枢望着男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笑容不再淡然,终于露出了些许他期待从她脸上看见的难堪。 男人大都享受亲手把一个高傲自信的女人拉下神坛的过程。适当的示弱会降低她刚才显露出的攻击性,顺便也遂了男人那点恶趣味。 她朝男人走近两步,表情不复刚才的从容,眼眸里闪烁着的除了动人的光泽以外,还有一丝狼狈:“费先生,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果然,面对她此刻的温声请求,费驭脸上露出一丝戏谑。 昨夜,他已经见识过这个女人床上床下的两副面孔了,变脸的速度果然很快。 费驭看了一眼腕表,转身离开,语气轻慢,“没那个时间。” 夏枢咬唇,跟上前竭力争取:“费先生,我想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相信您也看过我的简历了,我自信有这个能力胜任您孩子教师的工作。” 费驭脚下步子未停,边走边对身旁尹影冷声道:“简历给我。” 尹影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但简历在男人手里只看了三秒不到就丢进了垃圾桶:“夏枢是吧,你的面试结束了。尹影,让司机送她出去。” 夏枢停住脚步,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眸子暗下来。 出了费家,夏枢又恢复如常。 等沈晴也被被送走后,刚才哭得不能自已的费默唐终于恢复了正形,“她一定误会你是费孝川了。” 费驭对侄子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费默唐扭过头,看向气定神闲坐着喝咖啡的男人,失望地问:“不过,你怎么把她赶走,把无趣的那个留下来了?” 费驭头也没抬:“费默唐,你懂什么叫有趣?” 费默唐掂了掂手里的棒球,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全是狡黠:“能叫四叔你看得眼也不眨的女人,可不就叫有趣?” 费驭眼中笑意沉了下来。 比起昨夜的热辣,今天的她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是一副温婉知性教师的模样。 包裹到雪颈顶部的白色丝质衬衫,一条高腰及脚踝的黑色鱼尾长裙勾勒出完美的腰臀曲线。 纤细的脚踝下是一双裸色平底单鞋,精致却又显得比高跟鞋平易近人。 费驭甚至还记得这具身体流连于他手中时绵软的触感。 这种反差,确实是……有趣。 费驭眸光动了动,不再理会人小鬼大的侄子,转身朝楼上走去,“你最好现在就祈祷,明天早上费孝川不会搭专机回来揍你。” 费默唐眨了眨眼,“这怎么能怪我呢,刚才要不是四叔你横插一脚,我明明就要录用那个夏枢了。” 费驭冷哼:“你最好不要有这个打算。” 费默唐跟上来追问:“为什么?四叔你不也喜欢她吗?” 第4章 撒谎 晚间,夏枢正在阳台做瑜伽,玻璃之下是城市的璀璨浮华,她喜欢在热闹之地开辟一个寂静之处以供自己思考。 公寓十分冷清,没有多余的家具,一个月前的行李箱此刻还放在客厅未动。她甚至没有开灯,似乎习惯隐匿在黑暗里凝视灯光下的一切。 手机响起,她伸手接通。 “面试如何?” 夏枢缓缓沉腰完成一个较难的鸽子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出了一点意外。” “出什么事了?” 夏枢直起腰,长舒了口气,眼眸闪动着润泽的光芒,她坦然笑道:“也不算出事。总之,费孝川我志在必得。” “所以……结果怎么说?” 夏枢捋了捋长发,笑道:“明天再说。” 第二天下午,费驭在书房开完视频会,尹影敲门进来,眉头紧锁:“昨天那个夏小姐来了,说在我们家丢了东西。” 尹影素来办事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连她都打发不了的人,费驭不由得眸色深了几分。 不过,跟前晚在酒店不一样的是,现在,主动权在他这边。 费驭晾了她很久。 下楼时,夏枢正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品尝费家的咖啡,半点也看不出局促和别的情绪。 因为丢了东西而上门打扰,她脸上一丝冒昧也无,连演都懒得演。 “夏小姐,怎么又来了?”费驭慢条斯理地走下来,不急于点破她。 她不想演,但是他还想看。 夏枢将手中咖啡杯放回原位,只是看向他得体地微笑,并不起身:“噢,不好意思费先生,原本我也不想再登门打扰,不过,昨天在您家里,我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费驭走近看她,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皮肤瓷白,唇色红润,含笑的眸子里似乎泅着一片朦胧的水雾,楚楚动人。 但费驭显然对她有着更深的了解,只是不动声色地重复她的话:“掉了东西?” “是的,费先生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粗心,有弄丢贴身物品的前科。”夏枢意有所指,自信地顺着他递过来的台阶,满怀野心地往上迈去,不加掩饰。 费驭眸光里嘲弄的味道变得浓厚,当着尹影和佣人的面儿,这个女人竟然旁若无人的撩拨起他来。 不过,想起前夜她丢的那件东西,费驭漫不经心抬眼,语气听起来十分正经:“夏小姐粗心,我又怎么会知道。” 夏枢微微垂眸,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眼下,脸色有些为难,吸了口气小声恳求道:“费先生,请您一定要帮帮我,这个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甚至……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今天她只薄涂了点裸色唇釉,加上做出一副激动但又竭力压制情绪的模样,原本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天然无辜又引人垂怜。 费驭从善如流地看着她扭捏作态:“噢,是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夏枢环顾四周,小声道:“这是我要送给未婚夫的礼物,非常私密,所以……” 费驭挥了挥手,尹影斜睨了她一眼,带着佣人离开。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费驭靠着沙发,姿态放松,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看她接下来又能编出什么花来。 夏枢抿唇笑着,看着他的眼睛款款走近。 “所以,你丢的是什么东西?”费驭淡淡。 夏枢柔婉的眼神望着他,呵气如兰:“我的心,我的魂,都丢在费先生这里了……” …… 费驭无视她的表演,笑容淡淡:“我明白了,夏小姐想一些东西来换这份工作?” “难道你不想吗?”反问他时,柔柔的语调像猫尾巴在轻搔。 费驭没有回答,转而提了另一个问题:“夏小姐这么干,成功过几次?” 夏枢停下动作,不假思索地撒谎:“嗯……当然,如果您答应了,这就是第一次。” 费驭又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在笑她的欲盖弥彰,只不过这次的笑容里的阴翳似乎更甚刚才,开口更是毫不留情的践踏她的自尊:“你觉得,你这样的女人配做费家的家庭教师?” 这句话足够伤人,夏枢眼眸里的光果然暗了下来,再开口时,含着十分的苦涩,“没有哪个女人天生喜欢那么做的……费先生,我有我的难处,像您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不懂我们平民的疾苦……” 费驭眉头拧起。 她眼里泛着潋滟水光,又补充道:“但您放心,我的专业没问题,上课的时候您也可以找人监督我,绝对不会给孩子造成任何不良引导,我可以发誓。” 她眼里泅着细碎的泪光,举着掌心,对他发誓。 费驭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审视着她,哪怕她的目光里有一丝的作伪都将无所遁形,“你有什么难处?” 夏枢艰难地吞咽着,垂下眸子,黯然神伤:“我父亲,癌症住院,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啊——” 费驭猛地抬起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也正是这几秒的对视,费驭愈发确定了她的危险性,因为他看不出这张巴掌大的脸上露出任何任何撒谎的痕迹。 可是,她切切实实在撒谎。 “我怎么记得,你的那份简历上,写的父母均已过世。”费驭声线压得低,已经隐隐带上了怒气,手上也愈发用力,可以预见她白皙的下巴上会留下怎样摄人心魄的红痕。 窒息和痛觉让她白净的脸上呈现出那晚的瑰丽云霞。 两人势均力敌的僵持着,费驭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五秒……十秒…… “噗……”夏枢终于绷不住笑开来,脸上的悲戚和凝重一瞬消失,她拍拍掐在自己脖颈间男人的手,决定不再表演。 “ok……是我撒谎了,没想到费先生并不喜欢这种。” 费驭还未松手,尹影突然冷漠地的出现在门厅打断:“咳,小少爷回来了!” 第5章 游戏 费默唐飞奔回来,瞧见的就是夏枢正笑盈盈坐在沙发上系大衣腰带的样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费默唐喜出望外,就知道他费老四这小子口是心非,明明都看上人家了还装。 “小少爷,别来无恙。”夏枢对他温柔地笑。 费默唐看了看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狐疑地朝楼上走去。 上了几步台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马上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个物件,返回到夏枢跟前来,“我想送你个礼物。” 夏枢微微俯下来,笑眯眯地审视着他:“小少爷,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会生气,但我真的觉得……你挨了我那一球之后,眼神都变得清澈许多。” 费默唐眨了眨眼睛,一口气在小小的胸膛里翻涌,这个女人果然有点东西。 他竭力忍住兴奋,露出一个小孩子般纯洁无瑕的笑容:“没关系,我并不生你的气。礼物,要么?” “是什么?”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夏枢动容且期待地朝他伸出手心。 费默唐把小盒子递给她,又退后一步:“你打开看看。” 夏枢笑意不减,在他的目光下打开盒子,只不过瞬间,一群密密麻麻的蜘蛛四散开来,有的顺着她的手腕就爬上她的肩。 费默唐躲在一旁捧腹大笑,却发现当事人还是默默伸着掌心站在那里,对刚才发生的恐怖之事没有半点反应。 “喂,蜘蛛爬进你衣服里了!”他夸张地提醒。 夏枢伸手捏住一只正顺着手臂往上爬的蜘蛛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是蜘蛛诶,好怕怕。” 说完,她眨了眨眼,突然一个温柔地投掷,蜘蛛被稳稳的放上了他头顶。 刚才还笑得恶劣的费默唐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瞬间动也不动了。 夏枢就站在他面前,从头到尾欣赏了他从无措到慌乱,再到惊恐,然后翻着白眼倒地抽搐的样子。 望着他卖力的样子,夏枢蹲下来,摸着他柔软的卷毛同他商量:“小少爷,我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如果你想以后正大光明的玩更刺激的,那你得帮我留下来。” 费默唐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摸他头发的时候很像在摸一条狗。 夏枢有一下没一下的摸,在等他答复。 费默唐装不下去,一口咬住她的手。 夏枢往上一提,他就跟着坐起来,然后松口:“呸呸呸,香水是苦的。” 夏枢也不避讳,直接把他留在她手上的口水擦在他一头卷毛上,笑着答:“你答应了,那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你爸那儿……” 费默唐双手撑在身后,挑眉嗤笑:“别做梦了,你永远也搞不定他。” 夏枢有微微的诧异,但她不但不会向困难低头,甚至还愈发勾起了征服欲:“为什么?” 因为在请家庭教师这件事上拍板的决定权在费孝川那里,她在费驭那里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费默唐望着他,小脑袋瓜里又生出了一个主意:“你想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夏枢露出了然的微笑,凑近问他:“所以你想玩什么?” “我们来玩主人和奴隶的游戏,奴隶要听主人的。”费默唐咧开嘴坏笑。 夏枢伸出小指跟他拉钩:“说话算话。” 费默唐嫌弃:“幼稚。” 夏枢不嫌幼稚,还很温柔地提醒他:“小少爷不要食言,我的报复心很强,逼急了杀小孩也是有可能的。” “哈?” 当尹影在二楼书房向费驭汇报夏枢在楼下不知道在跟小少爷商量着什么事时,窗户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玻璃开裂了。 “怎么回事?”费驭拧起眉头,尹影正要上前查看,另一个球带着比刚才还要狠的力道,直接砸穿了玻璃。 尹影快步上前,看到了爬在树上的费默唐,此刻还跟她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hi,尹影。” “小少爷!?” “不是我干的,是夏枢!”费默唐笑着狡黠,指了指正朝着这边来的夏枢。 夏枢一手扛着棒球棍,一手掂着球走近:“裂了没有?” 费默唐哈哈大笑:“裂了裂了,本年度砸坏十块玻璃成就终于达成!” “那主人还需要我做什么?”夏枢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离谱的事,忠实地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 费默唐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肩:“没了,我想你很快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夏枢暂时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费默唐准备从树上下来,突然脚下一滑,哇哇大叫着掉进树下的泳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救……” 夏枢冷漠地望着费默唐在水里扑腾,并不知道费默唐是否真的不会游泳。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她望着这一池泛着致命蓝色的水,冷汗从后背沁出。 但迟疑也不过就是这几秒,很快她就脱掉大衣,义无反顾地跳进水里。 淡蓝色的荆棘裹挟着氯臭味将她捆缚,夏枢的记忆回到了那个充满铁锈味的童年。 窒息把她逼近死亡的边缘,她拼命的想抓住一切,却没有任何东西可抓。 而魔鬼戴着纯洁无邪的面具,就在岸边注视着她的濒死挣扎,有时是放肆的哂笑,有时是天真调皮的实验。 夏枢无数次见过魔鬼,他们通通都长着同一张脸,闻犀的脸。 费默唐在她跳下来没多久后就悄悄游向岸边,打算为自己成功整到她而嘲讽一番。 可是,她除了最开始的那几下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费默唐径直爬上了岸,装死吓人的伎俩他刚刚已经在她面前示范过一次了,她以为反过来可以整到自己? “别装了,你整不到我的!”他朝水池里叫了一声。 水池渐渐平静,她沉在水底的身影清晰可见,费默唐惊叹:“这么能忍的吗?” 此时尹影已经带着人赶过来了,骤然发现了池底的人,皱眉道:“你把她杀了?” 费默唐还没反应过来,尹影已经让人跳下去救人了。 看着夏枢被捞起来时嘴唇泛紫,胸膛没了起伏的样子,费默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客厅里,费驭正用冰冷的目光审视侄子,“前天还只是打掉同学的牙齿,今天就已经敢杀人了,好大的本事啊费默唐。” 费默唐裹着浴巾,头发上还缀着水珠,百口莫辩:“她……我……” 尹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正想为费默唐解释几句时,被一旁柔软沙哑的声音打断。 “这件事不怪小少爷……”夏枢捂着胸口,缓慢从沙发上支起身。 此刻的她唇上半点血色也无,刚才那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此刻脸色白到像只水鬼。 第6章 在赌 费驭拧着眉头没有开口,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狼狈地解释道:“我以为小少爷不会游泳,所以跳下去救他……” “所以你会游泳?”费驭语气冷淡,眸光冷厉地审视着她。 夏枢捂着心口自嘲一笑,用那张明艳不复的脸对费驭歉声道:“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费驭离得近,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身体还在发抖,他还不清楚这是溺水导致的后遗症还是心理的因素,但此刻并不适宜细究。 “尹影,送她去医院。”他移开眼,沉沉开口。 “不用了麻烦了费先生,我没事的。既然小少爷也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夏枢紧了紧披在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您的衣服……等我干洗完再给您送过来。” 夏枢还在竭力冲他微笑,要不是她唇色还未恢复,身体仍在颤抖,谁都看不出她刚才差点溺死。 尹影打断:“不用了夏小姐,衣服送你了。我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先送你去医院,确保你的身体安然无恙。” 夏枢苦笑,打消尹影的顾虑:“放心吧尹管家,就算我脸皮再厚也不敢再来纠缠了。医院我也可以自己去,不过,还是得麻烦您叫司机把我送到外面去,我好打车一点。” 说完,她干净果断转身离开,留给众人一个单薄的背影。 “四叔……”费默唐拉了拉费驭的衣袖,这个玩笑好像开大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他费默唐已经顽劣到上手杀人了? 夏枢这个女人……明明不会游泳还跳下来救他!就算他是个混世魔王,也不代表他就不会对此感到动容好不好! “四叔。”费默唐又叫了一声。 费驭无动于衷。 夏枢走了,走得义无反顾,毫不迟疑。 她在赌。 赌那个男人的恻隐之心,赌小孩对她的好奇,又或者她在赌费家行事低调其实是装模作样的沽名钓誉。 只要继续保持着这一丁点的联系,她就还可以在日后徐徐图之。 从费家出来,她径直去了医院。 下车后,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费家要是通知你通过了面试,你知道该怎么做。” 电话那端的沈晴有些惊讶:“或许费家……没有选择录用我而不录用你的理由。” 夏枢表情淡漠:“我需要确保花在你身上的钱起到我预期的作用。” 沈晴赶紧闭上嘴:“好的,如果费家通知我,我会找合适的理由拒绝。” 打完这通电话,夏枢删掉通话记录,径直进到医院里。 她环顾四周,站了一会儿,眼前的世界和人影忽然变得扭曲和模糊。 随后,她晕倒在地。 当天傍晚,赶在太阳落山以前,费孝川的直升机落在费宅的停机坪里。 尹影带着人上前迎接,费孝川下机后直奔室内,助理紧随其后,将公文包递给上前的尹影。 “费驭在家?”费孝川问。 尹影如实回答:“在的。” “默唐呢,有没有惹事?今天来面试的老师怎么样,有一个是藤校高材生,来辅导默唐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费孝川边走边解开西服扣子。 尹影斟酌着回答,“老师今天已经来过了,不过……发生了一点意外。” 费孝川下意识拧紧眉头。 三楼阳台上,费驭正倚栏吹风,品着红酒欣赏落日。 费孝川上楼时,撞见费默唐也正拿着球下楼。 费默唐很清楚,尹影在这种事上一向不会偏袒自己,此刻的费孝川肯定积攒怒气值打算揍他! 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往后退去,拼命跑去费驭那儿求救。 费孝川边走边松开领带,也径直朝三楼费驭那儿去。 “我告诉你,现在费驭才是我爸,你没有资格打我!”费默唐躲在费驭身后,惊恐地发现费孝川居然追过来了。 费孝川虽然为他的事生气,但显然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出去。你的事我待会儿再处理。” 费默唐一怔,权衡了一下,抓住这个绝佳的逃命机会赶紧溜了。 费驭看向他:“怎么?” “事做得怎么样了,你回来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费孝川走近。 费驭表情未变:“我不打算按他们的游戏规则来玩。” 费孝川牵唇一笑,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一口:“席都快开了,你还站着不坐,是打算打他的脸?” 费驭幽深的眸子望向远方,没有立即回答,片刻后反问道:“那你呢,打算按照他的意愿跟闻家联姻?” 费孝川坦然微笑:“没有必要抵触。娶个女人而已,男人天生就会,我们看重的是闻家能带来的潜在利益。更何况,我的这位未婚妻也并不是那么的乏善可陈,只是……太过高调而已。” 当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的女明星,走到哪儿都是话题的中心。 虽然与他低调的行事风格不符,但看上去十分完美的闻犀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个绝佳的装饰。 “默唐知道你要结婚的事吗?”费驭忽然问起。 提起儿子,费孝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我没有特意跟他聊过。” 也就是说,不排除他从其他渠道知道这个消息,费默唐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 费驭晃了晃杯里最后几滴红酒,随口提起:“有没有一种可能,默唐每天惹是生非只是为了让你每天能抽点空回来揍他。” 费孝川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说得对,或许你更适合当他父亲。” 费驭眉尾一挑,敬谢不敏。 别人家的热闹倒是可以看看,亲自参与进来倒不是说不可以,但没那个必要。 晚餐的时候,费默唐还像惊弓之鸟一般,手上切着牛排,眼睛却不住地朝费孝川那边瞟,心里想着他怎么还没发作? 费孝川专心切着手里的牛排,头也没抬问他:“费默唐,你在期待什么?” 费默唐手一抖,餐刀在盘子里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尹影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复杂地出现在餐厅里,不知道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费孝川还是费驭。 “怎么了?”费孝川看了她一眼。 尹影深吸一口气:“先生,白天溺水的那位夏小姐在医院昏倒了,医院找不到她的任何联系人,手机里只有一条跟我的通话记录,所以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费默唐这下连餐刀也拿不稳了,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原本费孝川在听了费驭那句话之后,就对费默唐的一切行为都多了几分审视和怜爱。 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亦没有发怒,而是平静如常道:“一个家庭教师而已。不过念在默唐戏弄她在先,她又肯跳进水里去救人,你就带点补品过去看看,营养费护理费给够,态度周到一些,不要吝啬这点钱。” 费孝川的话让费默唐局促地举了手:“那个……我可以发言吗?” “说。” “我觉得她挺好的,我就喜欢这种善良的人,她自己不会游泳还跳下来救我,我……我特别感动,就录用她当我的家庭教师,好吗?”费默唐就这个议题充分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气氛沉默下来,费驭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而费孝川在认真考虑过费默唐的意见后,也做出了决定: “尹影,明天给另外那个姓沈的打电话,叫她过来签合同。” “费孝川!”费默唐恼羞成怒。 这一把,是父慈子孝局。 第7章 欣赏 “爸,我想清楚了。”费默唐认真地建议,“明天我们就搬出去吧,让夏枢来给我当老师。当然你想让她给我当小妈也可以,我们组建一个全新的家庭,让费孝川一个人孤独终老。” 晚餐过后,费默唐赖在费驭身边不着调的建议。 费驭觉得,费默唐有如此荒诞滑稽的家庭观念与费孝川平时对他的冷落不无关系。 “费孝川会孤独终老?”费驭起身,从衣帽间里取出一件外套穿上,一边别有深意的问他。 费默唐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忽略掉他的问题转而问他:“这么晚了你要出门啊?” “嗯。” “去哪儿?” 费驭没有回答,直接开车出了门。 目的地,医院,夏枢的病房。 费驭到病房时,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 她闭着眼安静的躺在床上,仿佛隔壁床的吵嚷都与她无关。 “为了得到这份工作,除了可以出卖自己,还可以做到拿命来赌。这份胆识,我是欣赏的。”费驭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因为他刻意压低音量的缘故,嗓音更显得低沉悦耳,用醇厚的琴音作比丝毫不显矫揉造作。 夏枢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张开双眼。 这个角度看他,很容易起唤起那夜的记忆。他也是这样的眼神,深邃的眸子贪婪地审视她每个细微的表情。 “只欣赏胆识吗?”夏枢嗓子还有些哑,眼神在他脸上一路逡巡,眼眸含着笑。 费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看她唇上终于不再泛着毫无血色的紫,问道:“医生怎么说?” 夏枢唇畔笑意加深,支起身体,用了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他:“医生说了,不严重,也不影响。” “不影响?” “左唉。” 刚才还吵着的病房在她说完这句话后,诡异的安静下来。 费驭其实已经在医生那里了解过她的情况,事实上并不如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他只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利用这一点提出一些离谱的条件,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回答。 至此,费驭发出一声轻笑,环顾了一下病房内,回答她:“人这么多,也不影响你的发挥。”一语双关。 夏枢摇摇头,抬眼微笑:“会影响你的发挥吗?” 费驭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片刻后在她期待的表情下答道:“会。” 所以,接下来他给她换了一间单独的病房。 夏枢躺在床上被推进一间豪华病房时,表情满足,向他道谢:“感谢您的慷慨”。 费驭慢条斯理的关上门:“试过在医院么?” 夏枢微微错愕:“你来真的?” 费驭表情未变:“你说呢?” 夏枢捂着额头:“我也不是不可以,虽然还有些头晕……” “不是说不影响?”费驭眼神里凝聚着些微嘲弄意味。 夏枢轻笑出声,也是,谁让自己嘴贫在先呢。 咚咚! 尹影敲门进来,打断两人。 费驭不慌不忙地起身,将帘子拉过来遮住她。 尹影没有走近,也没有计较费驭的动作,只是站在门口机械地说了几句让夏枢安心住院,不用担心费用的话。 夏枢安静地听着,渐渐的忽然从尹影的话里听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 费先生此刻就站在这里,尹影提到“费先生”时并没有指向他的意思,似乎“费先生”另有其人。 她拉开帘子,看向尹影。 “夏小姐,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夏枢笑容包含深意地望着费驭:“我有一个问题。” 尹影耐心等她提问。 “你说的那位费先生,此刻并没有站在这里吗?” 尹影吸了口气,正要回答,费驭却抢了先。 他微微挑起眉头,笑容戏谑:“你以为,我是费孝川?” 尹影看了两人一眼径直离开,夏枢没说话。 费驭不动声色地探究着她的表情:“失望了?” 夏枢从善如流地微笑道:“怎么会呢,更兴奋了。不过,这么说来,我还可以在费孝川先生那里重新面试一次?” 费驭没有回答,冷哼了一声,抬步离开。 夏枢的表情恢复冷漠。 维持着病人的人设,夏枢安安分分在医院住了一周,直到医生同意她出院。 费家出手阔绰,也照顾周到,甚至还给了她一笔不算少的感谢费,直接给的银行卡。 夏枢坚持不要,尹影直接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夏枢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当你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时,连老天爷也会帮你。 这下,她也不必为再次登门费家找别的理由了。 回到公寓,夏枢发现信箱里有一份文件。拆开看了看,是鉴定所寄给她的。 两份文件,结论都是一样的,上面清清楚楚的结论写着:累计亲权指数和亲权概率均小于0.0001%,从遗传学角度,不支持两份dna样本来源者存在生物亲子关系。 也就是说,她既不是闻家家主闻道成的女儿,也不是闻二爷闻堰修的女儿。 她单纯的……只是一个父不详的野种,是闻家用来控制母亲的工具,是闻家曾经豢养的一条天真愚蠢的狗。 她以为自己不会为这个结果而意外,但身体的反应比她料想的来得更为猛烈。 身体剧烈的颤抖,文件散落一地,她控制不住身体,甚至一度感觉不到不到四肢的存在。 恐惧和悔恨像刀一样割开她的胸腔,直取她的心脏。 夏枢跌坐在地上,吃力地摸索着刚才用来拆密封袋的美工刀,调出刀刃,对准自己的心脏。 不可以。 舒舒,不可以。 要好好活着,舒舒。 在她每个因情绪失控而想要了却此生的瞬间,母亲温柔坚定的呼唤声音总是这样响起,一声一声,把她从失控的边缘拉回现实,然后再消失。 可是,今天的夏枢却比过去五年任何一天都更清楚,母亲温柔的呼唤也只是她编造来蒙骗自己的谎言。 妈妈怎么会爱她呢,妈妈一定是恨她的。 不,她的确该死,可绝不能就这样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闻家那些人,那些毁了她和母亲的人都应该死在她的前头! 夏枢躺在地上,浑身脱力。情绪平复的时间太过漫长,浑身已被冷汗浸湿。 意志驱使着她的身体动起来,将美工刀丢进垃圾桶,强撑着去了浴室。 镜子里,她头发也为冷汗濡湿,那双眼睛亦红得骇人。 洗完澡出来,夏枢看到了自己放在客厅里孤零零的行李箱,终于上前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整理收拾。 也正是此刻,下定决心,从这里开始她的复仇。 第8章 探望 五年了。 她好不容易回来,也该去探望一下长辈。 闻家老太太前年因为中风导致了偏瘫,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花钱如流水也只能勉强维持个体面。 或许在有些时刻,生命是分高低贵贱的。 傍晚时分,夏枢出现在闻老太太的病房外。 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身上红色的裙子艳过夕阳。 病房内并不算安静,有人正在进行一场并不和睦的交谈。 夏枢从门外望进去,此刻正在说话的人是闻二爷新娶进门不久,千娇百媚的闻家二房媳妇林美慈。 “要我说,老太太都这样了,我们还有来守着的必要吗,这不是……浪费时间呢嘛,大嫂你说是不是?” “你不想守可以走。”回答林美慈的正是闻家主母,闻家大儿媳妇秦贞。 林美慈柳眉一挑,摸了摸自己新做的美甲,目露狡黠:“这可是大嫂你说的,到时……你可别怪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活受罪啊!” 秦贞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不在这儿妈会觉得更清净。” 林美慈赶紧借坡下驴:“对对对,我是为了老太太清净,那我先走了啊大嫂。”林美慈美滋滋的拿上包闪人,夏枢背过身去。 听着林美慈远去的高跟鞋声,秦贞低叹道:“蠢货。” 林美慈走后,秦贞对护工交代了几句之后也离开了。 护工感叹着豪门也逃不开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道理,一边收拾着病房,直到夏枢捧着一束花出现在病房里,还对她微笑。 “你是……” “我是舒舒,奶奶在国外读书的孙女,前些日子刚回来,特地过来探望奶奶。”夏枢笑着介绍自己。 护工疑惑道,她在这里照顾闻老太两年,只知道她有个当大明星的孙女,偶尔才来看她一次,还从没听说过她有个叫舒舒的孙女。 而且,探望病人穿这么一身大红色,还专程挑下午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孝顺的。 夏枢直接绕过护工,把花放到床头,摘下墨镜,随意在床边坐下。 护工被她墨镜下露出的脸震惊,这样明艳的大美人,说是闻家的孙女,倒也不觉得有违和感。 只不过她这个行为实在是…… 正要提醒她不要这么唐突时,她竟然直接伸出食指到闻老太太鼻子下方,去试老太太还有没有呼吸! 感觉到气息,夏枢略微有些失望,抬眸看向护工,语气遗憾:“奶奶什么时候睡下的?” 这都是什么孙女啊,像是巴不得老太太死似的。 不过这些个豪门恩怨,倒也不是她一个小护工可以评判的。 护工重重的叹了口气,说:“去年。” 夏枢恍然失笑。 “不过你说的话,老太太都能听见,偶尔也会有反应。”护工又继续补充。 “噢?”夏枢挑了挑眉,“奶奶现在是个植物人啊。老天爷还真是,既长眼又不长眼,虽说是植物人,可说到底不也还活着。” 夏枢惋惜的目光盯着闻老太太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虽说是在床上躺了近两年,但往日的风华却依稀可辨。 “您真的会有知觉吗?”夏枢凑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护工百无聊赖的守在门口,跟对门的护工聊了两句,一回头却发现这个年轻的女孩正端着一杯水,正慢条斯理地往老太太脸上倒! “喂,你疯了!” “多少钱可以买你闭嘴?”夏枢云淡风轻地同护工商量价格,又转头去看老太太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和数值,“你说个数。” 护工一愣,阻止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夏枢密切注视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不断攀升,曲线起伏变大,忍不住对床上平静躺着地闻老太太露出讥讽的笑容:“您还真的能听到啊。” 护工临走前,讪讪道:“别弄出痕迹……我、我去门口把风。” 夏枢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伸手撩开老太太额边头发,柔声在她耳边道:“奶奶,是我啊,那个被你们当成工具养大,利用完就像对待垃圾一样毫不留情丢到国外自生自灭的闻纪舒。我现在叫夏枢,随母姓,不过您别误会,我不是为了跟闻家划清界限,只是为了方便行事而已,毕竟现在还不能让闻家其他人知道我回来了。” 夏枢又替闻老太太掖了掖被角:“不过,我总是要重新回到闻家的。接下来,还请你务必再撑一段时间,届时,我会亲自来告诉你闻家的下场。” 夏枢临走前,从钱夹里取出一小沓现金递给护工,护工看了她一眼,又犹豫地望了望老太太,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去拿时,夏枢却笑着收回钱:“我以后还会再来。” 护工震惊地望着眼前这张过分昳丽的脸,充分接收到她话里的暗示,也豁出去对她承诺:“我会替你保守秘密,但你不能做得太过分。” “当然。我不是那种会对一个植物人动手的坏人,我只是想时不时的,过来向奶奶倾诉一下我的烦恼。她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不是吗。”夏枢直视着她的眼睛,重新把钱递给护工。 这次,护工没有犹豫的收下了。 出医院电梯时,夏枢同进电梯的秦贞擦肩而过,对方没有认出她。 夏枢很着迷于这种感觉,这使她体验到一种站在暗处操纵一切的快感,怪不得闻家总是这么沉迷于操纵和玩弄别人的人生。 走出医院,天边残阳如血,她忍不住轻笑,这样美好的夜晚,值得她开瓶红酒庆祝。 周六的下午,夏枢带上费家给的银行卡以及那天从费家穿走的衣服再次登门拜访。 尹影通过电话让安保人员转告夏枢,东西可以放在大门处。 夏枢对尹影的傲慢和戒备并不感到意外,得到这个答复也没有气馁,而是转身对冷峻的安保人员柔和一笑:“小少爷在家吗?” 费家的安保人员经过严格的培训,不会随便透露主人的讯息。 夏枢真诚地解释道:“我只是想就那天落水的事跟小少爷道个歉,我吓到他了,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年轻的安保小哥望着她美丽的面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不在。” “好,谢谢你。”夏枢道了谢,转身欲走。 安保小哥看她走出去几步,忽然原地站定,转过身来看了看时间,对他微笑:“那我就站在这里等他回来。” 夏枢气定神闲,一如当初站在费家大门外等待面试一样。 她现在做的事,需要足够的耐心。 只要她在这里等着,不管是出门还是回家,总能让她等到。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快要消失前,费孝川一惯稳重低调的黑色奔驰缓缓开到大门处停下。 费孝川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门外,靠墙睡着的女孩。 黄昏的风中,她安静地靠在那里,像一幅美丽的画。 车窗降下,费孝川英俊儒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望着安保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年轻的安保小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位夏小姐,来还衣服和银行卡,还说……想跟小少爷当面道个歉。” 费孝川听完,顿了片刻才问:“默唐呢?” “小少爷跟四少出去了。” 得到这个回复,费孝川没再说话,升起车窗。 车子开进大门。 夏枢睁开眼,望着缓缓合上的大门,眸中清明。 这个男人就是费孝川,闻犀的未婚夫。 没多久,尹影就出来了,脸色不算好,不知道是不是费孝川给了她什么指示。 夏枢适时地清醒起身,冲她点头致意。 “夏小姐……” “今天太晚了,我该走了。”夏枢说完,不待她上前来搭话便转身离开。 尽管如此,但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一个事实,那就是: 她还会再来。 我还会再来。 尹影眉头紧锁,目光从她远去的背影移到大门安保室内的干洗袋上,倾身取出装有银行卡的信封,冷漠吩咐:“衣服拿去扔了。” 果然,第二天上午,尹影就打来电话通知她,下午三点,费先生在家里等她过来面试。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说完,夏枢拿下手机来,看着通话界面的时间流逝。 尹影也没有主动挂电话。 这沉默对峙的几秒钟时间里,夏枢都可以想象到她的气急败坏。 第9章 肆意 下午三点,夏枢如约出现在费家大门外,尹影已经等在那里。 “尹管家,实在不好意思,又得麻烦你带路了。”夏枢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歉意。 尹影的反应沉静如水:“夏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车子开到门口停下,尹影照旧在前头带路。 这次,把她带到了位于一楼的一个开放式书房。 一块硕大的落地窗出现在眼前,阳光从外面进来,毫无阻挡。 窗前是一张木色的长桌,桌缘木头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各色书籍。 坐在这里办公,一抬眸就能看到令人惊叹的景色,精心搭配过树种在这个季节呈现出最完美的景观效果。 层林尽染。 夏枢的手指轻轻抚上柔软的沙发椅背,突然想到这个词语。 这位费先生真是个富有生活情趣和品位的人。 “夏小姐稍等,费先生很快就过来。”尹影尽职尽责,但语气里没有一点甘愿为她服务的意思。 夏枢心里很清楚,但依旧笑容得体:“谢谢你,尹管家。” 尹影走后,夏枢欣赏起这一墙的藏书来。 桌面干净整洁,夏枢想象着一个沉稳自持的男人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办公。 或许他还会抽出笔架上的钢笔,用他青筋微突指节一笔一划地在那些宏伟而远大的计划书上签下他的名字。 夏枢伸出指尖轻轻滑过笔身,徜徉在她肆无忌惮的触碰和想象。 费孝川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随着夏枢脚步的移动,指尖一路划过桌面,最后在书架前站定,取出一本书来。 她转过身来,正打算坐下来翻看,却被门边站着的费孝川吓了一跳,手里的书一瞬落到地毯上。 “夏小姐对政经感兴趣?”费孝川朝她走近,倾身将书捡起,看了她一眼,将书放回她手中。 夏枢为自己的冒失感到窘迫,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费先生,未经您的允许就擅自动了您的东西。” 费孝川似乎对此并不介意,抬腿走到长桌边拉开椅子坐下,露出一个还算和煦的笑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向后靠着身体,下颌微抬,这是上位者惯有的放松姿态。 夏枢的眸光被他胸膛前的墨绿色领带吸引,衬衫在他身上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他同样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透出一种成熟睿智的光芒,恰如他那一抹深沉的墨绿。 如果说那个被她误以为是费孝川的男人给人的感觉是迷人的危险,那么眼前的费孝川,只能用克制的侵略来形容。 即便是笑,也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夏枢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上前来答道:“我上学的时候也有想过考国际关系学院的。刚刚看到您这里的书,随手抽了出来,没想到……这本书,竟然是您所着。” 费孝川表情未动,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的说辞。 他伸手从佣人手里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见她还站着,又用眼神示意:“坐吧。” 说完又抬手叫住要走的佣人:“夏小姐喝什么?” “白水就好。”夏枢走上前,整理着裙子在他对面坐下。 “那就白水。” 夏枢注视着眼前这个气质儒雅英俊的男人,眉宇间果然跟那个男人神似。 “我听尹影说,你把那笔营养费退回来了。”费孝川启唇,语气温和。 “是的,费先生。”夏枢坦然承认,“我跳下去救小少爷不是为了这个,那只是我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并且,我也没有能把小少爷救起,反而还……” 说到这儿,夏枢面露赧然。 费孝川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所以,您的这笔补偿,我受之有愧。比起这个,我更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正式面试的机会,我相信我能胜任小少爷的家庭教师。”提起自己的专业,她明亮的眸子里又闪着自信的光芒。 费孝川未置可否,而是又喝了一口咖啡,杯子刚放回桌上,他的手机便响起。 “我接个电话。”费孝川起身走开。 夏枢的视线从他离去的背影落到杯中氤氲着热气的液体上。 费孝川在不远的地方打着电话,只要他回过头就能轻易的透过镂空的书架看见她。 他看到那个女人似乎是把水打翻了,佣人递来纸巾帮助她擦拭,又看了看她脚上的一次性拖鞋,似乎也一并被泅湿。 佣人提议为她更换一双,她的神情和肢体语言都在竭力昭示她的歉意。 佣人离去,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垂眸望着自己的脚。 费孝川背过身去,继续专注于这个电话。 等他结束电话再看过来时,长桌前的女人消失了,地毯上空留着一双白色的拖鞋。 他走过去,陡然为落地窗外的景色一滞。 那个女人,此刻正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上他的草坪…… 一时间,费孝川的脑海中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一幕。 而费驭带着费默唐走过来时,刚好就看到费孝川抱臂而立,似笑非笑欣赏美人踏青的局面。 费孝川的驻足观看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夏枢很快从玻璃的倒影里发现了他,并且抓住这个机会向眼前这个男人展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娇态。 “好痒。”这是夏枢进来时,对落地窗前的费孝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费驭很容易就读出她的肢体语言。 这个女人,在勾引费孝川。 费孝川的眼神在她脸上克制的逡巡,还未开口就听到门边传来一阵斯哈斯哈的声音。 两人转身一看,费驭带着费默唐正站在后面,而费默唐手里牵着一条正吐着舌头的大狗。 看到费驭出现,夏枢脸上的笑容慢慢退下。 直到她穿上拖鞋,费驭这才堪堪收回对的探究的目光,转而看向费默唐手里到处嗅的大狗。 费默唐有些拉不住它。 或者换种说法,大狗遛费默唐绰绰有余。 “嘿,坏女……你又回来啦!”费默唐看见夏枢,兴奋程度不比手中的狗差,差点就要把坏女人三个字吐出来。 而手里的大狗感受到他的兴奋进而情绪更加高涨,四处嗅闻。 尽管狼狈,费默唐还是重新抓住重点,忍不住跟费孝川炫耀:“费孝川,看,这是我爸送我的狗!” 夏枢听见这话,眼帘有一瞬的扩张。 费驭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伸手拍拍费默唐的头,语气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你忘了夏小姐第一次见面教给你的东西,对待长辈要有礼貌。” 费默唐眨了眨眼,重新对费孝川说:“哦。三叔,看,这是我爸送我的狗狗,它叫橡皮!” 费孝川阴沉着脸,冲这对散装父子俩冷哼了一声。 大狗橡皮到处闻闻嗅嗅,终于闻到夏枢这边来。 费默唐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拉不走,夏枢倒是颇为淡定的伸手摸了摸大狗的头,手法娴熟,这让费默唐又想起她摸自己头发时候的样子。 看着大狗直往夏枢身上扑,好似喜欢她多过喜欢自己,费默唐小少爷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明明他才是橡皮的主人! “还真是,连畜生都能勾引……”小少爷褐色的眼珠不转的时候,也带着费家人特有的凉薄。 “费默唐!”为他的口出狂言,费孝川冷厉地瞪了他一眼。 夏枢眼眸里微微有些难堪,但也竭力维持住了体面,一边蹲下来摸着狗一边柔声笑道:“不要紧的费先生。毕竟……我确实也招一些‘畜生’的喜欢。” 夏枢眼尾轻斜过某人的裤管,费驭慵懒的抬起眼皮。 第10章 小妈 费孝川的目光也轻扫过蹲着的夏枢,最终看了看手表,开口道:“费驭,我还有事。你来跟夏老师聊聊辅导的事,顺便好好管教一下你儿子。” 费孝川说完,睨了费默唐一眼,也不再管眼前的人,直接抬步离开。 “橡皮,过来!”费默唐还用力地去拖拽大狗,试图以武力迫使它屈服。 夏枢脸上露出些许怜爱的笑容,摸过狗头的手又摸向费默唐的卷毛。 “你干嘛?”费默唐吓得一激灵,躲开她的手。 夏枢直起身来,笑容愈发灿烂,费孝川的话岂非直接留下她的意思。 “老师只是在笑,你真是又笨又聪明。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费默唐翻了个白眼:“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 夏枢显然并不同意他的结论,认真的问他:“上次的游戏,我们分出了胜负吗?” 费默唐心说,你都被我骗得跳进泳池里差点淹死了还叫没分出胜负? 不过很快,他褐色的眼珠一转,鬼主意又上来了,即刻对夏枢提议:“既然这样,那我们又来玩个新的游戏吧。” 夏枢已经习惯了他跳跃的思维:“当然可以,如果我的薪水从现在就开始计算的话。” “好啊。那我们来玩角色扮演的游戏,我还是主人,你还是奴隶,不过称呼上要改一改,我叫你小妈,你叫我默唐!” 夏枢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小妈!”费默唐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嘿嘿。” 夏枢脸上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笑,转头向费驭望去,你们这种家庭,把孩子的那点爱好开发得挺早啊! 费驭接收到她的目光,脸上并没有对此露出多余的表情,走到费孝川刚才的位置坐下,让佣人重新为自己上了一杯咖啡,“费先生很忙,那就由我来替他处理接下来的事。夏老师,坐下聊聊?” 夏枢坦然坐下来,并不为费驭那充满讥诮和嘲弄的笑容而感到难堪。 费默唐一听两人要聊聊,连忙招呼佣人也给自己在桌边添了把椅子,上了杯果汁,“聊聊,大家聊聊。” 费驭斜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费默唐激动道,“我们是一家人。爸、小妈、儿子,还有狗。” 夏枢抱臂坐下,目光看向费驭。 男人拥有一张轮廓深邃的脸,这似乎在目前为止她见到的三个费家人脸上都有迹可循。 不同于费孝川的克制的冷感,眼前这个男人让人感觉到一种锋利的华丽。 尽管他的衬衫扣子严谨地扣到凸起的喉结下方,一条酒红色的领带束缚着他的脖颈。 夏枢很清楚这条领带束缚着的是怎样的力量和风光。 费驭坦然接受她意味深长地凝视,也看到她指尖在杯口边缘,绕着圈地轻轻滑动。 不知道是想明白了什么,费驭看到她眼眸里的光趋于平静。 夏枢用眼神指了指费默唐,“他其实是你的儿子?” 费驭不紧不慢地垂眸喝咖啡,“你说呢?” 她认真地看向费默唐,费默唐一个劲儿地点头,还用手在那里指点示意。 他,我爸。 你,我小妈。 我,费默唐。 这是狗,橡皮。 “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出来约啊?”夏枢冷笑着,突然把话题引向危险的轨道。 费驭不动如山:“儿子大了难道就该去做绝育?” 夏枢煞有介事地伸手摸摸费默唐的头,语气充满虚假的爱怜:“他还是个孩子,你有时间……也该在家陪陪他,他需要关爱。” 费驭挑眉,“不用,他缺爱了会自己找妈妈。” 夏枢放在费默唐头上的手一滞,惹得费默唐主动在她手里动了动,自动摸头。 夏枢略有些嫌恶地收回手,打算把这个话题揭过。 “那你呢,夏……老师?”费驭把“老师”两个字在舌尖研磨,此刻吐出来,无端生出许多暧昧情愫。 “我什么?”夏枢整理好表情,把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原则贯彻到底。 “你有时间,不也用来约了?”费驭轻哂。 费默唐听着两个大人把话题越聊越狭窄,忍不住打断,“那个,你们能不能聊点小孩感兴趣的话题?” 夏枢很庆幸,费默唐把话题岔开了。 不然,她仅剩的良知并不允许她理直气壮的脱口而出:因为我家里没有这么大个儿子。 费默唐期待地望着“父母”,但夏枢沉默过后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来说说上课的事吧。” 费默唐眨了眨眼,“今天的课已经安排好了。上午,打球打球打球,下午,遛狗遛狗遛狗。喏,正在遛。” 夏枢挑眉,“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费默唐牵起橡皮,转身就走,“你是。但我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我先去上着,你们俩就……随心所欲的培养培养感情吧。” 说完,费默唐也不理会两人,自己走了。 望着费默唐走远,夏枢笑容虚假的关心:“费驭先生,他都这样了……小小年纪,你不打算管管?” 费驭轻笑,眸光落到她脸上,“怎么管,男人……天生就是坏种。” 夏枢冷哼,这倒是实话。 一些天生的、该死的坏种。 看来费家的男人不仅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还有比较精准的自我剖析能力。 “再说,雇你来,不就是为了管教他。”费驭松了松领带。 夏枢渐渐平静,展颜一笑,“您说得对。”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费驭喝完咖啡起身,“对了,要勾引费孝川,你还得多下点功夫去了解他的喜好。” 夏枢杏眸水波潋滟,闪着动人的光泽。 “费先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费驭闻言,只是加深笑容里的讥讽,转身离开。 目送男人走远,夏枢的目光从他笔直的腿一路逡巡向上。 “如果,费先生要指教的话,夏枢也可以认你做老师。”她微微侧着头,对他的背影笑得勾人。 费驭似乎没料到她的态度会转变得这样快。 原本想着,她或许会是一副被识破意图后的难堪作态,就像之前她所表演的那样。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她就这么大方的承认了。 费驭转过身来,看她微微侧着头,对自己笑得勾人,不由得眼尾一挑,笑道:“我的时间只会比费孝川更加宝贵。所以,学费也收得更贵。” 夏枢退开椅子,缓缓起身,来到他面前,轻拽住他的领带下压,眼眸里全是诱人的水色:“便宜一点不行吗,我今天才找到工作,还没有发薪水。” 费驭幽深的眸子在微微收缩,呼吸有一瞬的凌乱。 夏枢对他的反应感到诧异,又不诧异。 不诧异的是她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充满信心,诧异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危险致命,却又不是想象中那么难撩拨。 随后,一楼最近的那个房间门关上后顷刻间便发出闷响。 “第一课……就现在……” “你穿红色的裙子很美。” “所以呢?” “可是费孝川最讨厌红色。” 第11章 鬼话 夏枢突然觉得自己萎了。 她骤然失去梦想,连嘴都懒得再张一下的样子。 “上课的时候,学生不配合会极大影响老师的授课效果。”男人不满的声音响起。 嘴巴忙不过来,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空说话的。 “这节课提前结束。”夏枢揪住他的发丝。 “这节课才上了一小半……” “有人来了。” 费驭一怔,果然听到有人在推门。 一分钟后,夏枢打开门出来,撩了撩长发,泰然自若。 费驭紧跟其后,除了衬衫有点皱以外,姿态甚至比夏枢还要气定神闲。 但显然眼前的状况并不需要用上两人都异于常人的心理素质。 因为推门的不是人,而是一条狗,确切地说,是费默唐的橡皮。 此刻,橡皮正歪着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它的两个人类伙伴。 随后又绕开两人,用身体推门进去,发现自己的狗窝已经被踢翻了。 原来这是橡皮的狗窝? 夏枢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费驭。 男人的唇瓣上还挂着她的口红。 “咳咳,难怪这么逼仄。”夏枢抿了抿唇,抬步朝放着纸巾的地方走去,抽了一张出来擦了擦自己的唇周。 费驭见状,挑了挑眉,用指腹抹了抹唇角,也看到了指腹上属于她的颜色。 这时,费默唐从外面疯跑进来,满头大汗:“橡皮是不是躲进狗窝了?” “上课。”费驭提醒到。 “晚餐时间要到了。”费默唐指着自己儿童手表抗议。 “那今天我就先下班了。小少爷,费先生明天见。”夏枢拿上包,不欲久留。 眼看着夏枢的背影远去,费默唐凑到费驭身边来,挤眉弄眼地贩剑:“不留人家吃个晚饭?” 费驭转身上楼,“我看费孝川揍得还是太轻了。”竟然敢开长辈的玩笑。 费默唐狡黠一笑,马上跑开,用儿童手表兴奋地给堂哥费羡宁打了个电话。 “哥,我抓到费老四的小辫子了!” 费羡宁不知道在哪儿鬼混过后还没睡醒,“什么?哦,你说老四啊,他那个人……能有什么小辫子被你个小屁孩抓。再说,他不在国外呢嘛。” “哼哼,他早回来了,现在正在我家呢。就等一个时机,把费家搅和个腥风血雨!”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费羡宁兴致缺缺地鼓了鼓掌。 费家这两辈,可真真是出了不少孝子贤孙。 费默唐想,一切都还要从那个姓夏的坏女人说起。 好耶好耶,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隔天的夏枢再来到费家,换上了一条女人味十足的裸色长裙。 这样挑人的颜色,挑人的款式,她从身材到气质都经受住了考验。 头发随意披在脑后,简单的首饰点缀,举手投足间似有香气流动,但又不刺鼻。 还是那扇落地窗。 佣人给她上了一杯咖啡,她道了声谢,拉开椅子坐下。 从今天起,费默唐给自己加了一堂早课,那就是绕着花园遛狗两圈。 此刻,夏枢品着咖啡,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疯跑的一人一狗。 尹影在指挥佣人打扫屋子,更新屋内的艺术品,夏枢忍不住问了句:“费先生今天没在吗?” 尹影做着手上的活儿,隔了几秒才眼也没抬地回她:“夏老师,你是费家的家庭教师,只需要关注小少爷的动向就好。他已经在外面玩了一个小时了。” 尹影从见她第一面起,头颅就高傲得低不下来。 “尹管家,我是默唐的老师,他什么时候玩耍什么时候上课当然由我全权决定。” 夏枢笑着说完,啜饮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唇。 她今天换了新口红,唇色粉粉润润的,看上去好亲得很。 费孝川不喜欢红色,她猜想他应该也不会喜欢如红色般热烈强势的女人。 所以她今天规避掉了红色的元素,走的温婉知性风。 精心打扮一番,甚至也准备好了新的话题,要是费孝川不在家,岂不是浪费她的一番盛情。 尹影果然被她这番划地盘的行为不满,甚至还捕捉到了别的集火点。 尹影重复着她对费默唐的称呼,“默唐?” 夏枢抿唇微笑,把自己的微信群递给她看,“是啊,默唐让我这么叫的。他还把新建了一个群,把我和费驭先生拉进去了。” 尹影凝滞的目光从她脸上缓慢移到她的手机页面。 上面是微信群聊的界面。 群名显示:相亲相爱一家人(费驭夏枢默唐橡皮) 最后一条发言,是费默唐发的,他说:老子今天不上课,要在外面玩一整天!【表情】【表情】【表情】 尹影的脸色,一瞬变得难看。 隔着落地窗,夏枢看到尹影暴走了,她到外面花园里去抓费默唐。 夏枢向来与人为善,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提醒她可爱的学生:“鬼进场了,逃生游戏开始。” 费默唐本来在跟橡皮合照,看到这条微信,快速回了个语音,“copy that!” 夏枢放下手机,费默唐一整天都在外边不来打扰她的清净最好,尤其是她单独跟费孝川在一起的时候。 尹影抓不到人,只好一个劲儿给费默唐的儿童手表打电话,但费默唐就是不接。 不过,费家的管家除了能力足够,耐心也非比一般。 费默唐被她骚扰得厉害,又怕她气急了向费孝川告状,也就接了。 “小少爷,玩够了就回来上课!我们每月花那么多钱给你请的是老师而不是牧羊人!”尹影对夏枢这个把费默唐放养不管的牧羊人不满到了极点。 尽管这才第一天。 尹影等了一会儿,那边没说话,隔了两秒,电话里传出来橡皮“汪汪”两声! 尹影彻底炸毛了。 费默唐大笑,“尹影我们来玩鬼捉人的游戏吧,你要是抓到我,我就乖乖回去上两天的课!” 尹影冰冷的拒绝,“今天你和夏枢的事我会如实转达给费先生。” “你是不是玩不起?”费默唐沉默了。 “费先生让我通知你,晚上他会带客人回来,请小少爷你做好准备。不要忘了夏老师教你的第一课。” 费默唐一顿,念叨道:“知道,对长辈要有礼貌嘛,夏枢打我就算了还狡辩成是在给我上课的事我能记一辈子。对了,费孝川带谁回来?男的女的?” 很快,费默唐就被尹影押回来了,满身臭汗。 “上课上课!”他心情不好的把课本翻出来,放到夏枢面前。 尹影脸色和语气都非常不善:“夏老师,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夏枢看了一眼生闷气的小金主费默唐,温和而真诚的问道:“尹管家今天心情不好?” 费默唐也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插嘴:“大姨妈来了。” 尹影愣道:“小少爷?!” 夏枢忍不住笑开,费家这个小屁孩开口次次都是这么不同凡响。 “尹管家,默唐是关心你,我也是。”夏枢话说得真诚,“你永远是费家的管家,是费先生和默唐信任的家人,我只是个辅导默唐一阵子的家庭教师而已,你不必对我这么抱有敌意,我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才怪。 夏枢笑盈盈的。 “敌意?”费默唐那双褐色的眼珠子也煞有介事的看向尹影。 尹影脸色愈发难看,手指用力蜷缩,丝毫没有料到自己隐秘的想法会被她一瞬戳破。 但她也很清楚,夏枢在说着什么天打雷劈的鬼话。 第12章 好玩 “尹影啊,你是我们家的管家没错,但你也只是个管家。我爸虽然没说,但你也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费默唐眼也没眨,说出的话让尹影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夏枢也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费默唐叹了口气,为自己这番难听的话做了个总结:“所以,我说,今天不想学习。” 尹影没说话,费默唐这番话似乎比夏枢给她造成的震撼来得更大,以至于她脸色煞白,让夏枢也有些同情起她来。 不过夏枢也只是在心里想而已,她要想跟费孝川更进一步,尹影一定会是个不小的阻碍。 尹影很快恢复了平时专业的冷脸,恭敬道:“既然小少爷今天有其他安排,那就按照夏老师的教学计划来。” 说完,就又挺直她板正的腰背离开。 夏枢啜饮了一口咖啡,随意问道:“小少爷也……心情不好?” 费默唐明显有些烦躁,并且不想答话。 夏枢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卷子递给他:“那写张卷子冷静一下吧。” 费默唐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夏枢体贴的关心:“不想写?” “你说呢?”费默唐就差把卷子当场扬了。 “那我们来聊聊天吧。”夏枢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小费先生心情不好,是因为你父亲?” 费默唐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眼神未变。 夏枢继续问:“费先生一定做了一件让你感到勉强的事。” 费默唐双手抱臂嗤笑:“老师你就这点水平?” “那我……再大胆猜测一下。”夏枢凑近与他双目对视,“这件事或许与你母亲有一些关系。” 费默唐褐色的瞳孔有微微的震动,这当然逃不过夏枢的眼睛,“我猜中了。”夏枢满意地笑起来。 费默唐沉默两秒之后也咧开嘴角微笑,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但奇妙的是,夏枢从一个八岁的孩子眼中看到了一种隐忍和克制。 费默唐看着她,把卷子重新拿了过来:“不是要做题吗。” “噢,那你做吧。”夏枢挑眉,“半个小时,做完我看看你水平。” 费默唐扫了一眼卷子,轻嗤道,“要不了十分钟。” 夏枢眨了眨眼,“学渣的自信?” 费默唐轻哼,提笔就写。 趁这个功夫,夏枢起身去看墙上新换的艺术画问:“费孝川先生今天不在家?” 听到费孝川的名字,费默唐一边奋笔疾书,表情里再也看不出任何异样,“晚上回来。” “噢。”夏枢失望地点点头。 片刻后,她又问:“费先生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老师,这是干扰测试吗?”费默唐的小脑袋正在飞快的计算着。 夏枢笑笑,干脆不要脸的承认了,“是的。” “富三代。”费默唐回答她的问题,惜字如金。 夏枢对这个答案挑了挑眉,又问:“那他……” “老师,我才是你的学生,能不能问问关于我的问题?”费默唐抬眼,不满地直视她。 夏枢道了个歉,但并不真诚,又朝他走回来,“好,那我问问你,你跟费孝川先生……” 费默唐啪地放下笔,扯过卷子递给她,“写完了。” 夏枢脸上有些微愕然,从他手里拿过卷子,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眼时间。 真的不到十分钟。 费默唐挑衅地望着她,夏枢放下卷子,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你是故意装学渣的,好玩吗?” 费默唐脸上又露出那种成熟的玩味,“不好玩。不过你来了,就好玩了。” 夏枢装作不懂,“嗯?我好玩吗?” 费默唐支着脸,敲了敲桌子,问道:“你想接近费孝川,什么目的?” 夏枢眸色轻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费默唐这个小孩,已经不是人们口中通常意义上的小孩了。 他很聪明,很敏锐。 目前看来,费家三个男人都有着这种特质。 所以,面对这个只认识了几天的小费先生,她要不要撒谎呢? “夏老师?”费默唐挑了挑眉,提醒她回答问题。 夏枢想了想,回答道:“费先生帅气多金,想接近他的人也不止我一个。你说呢?” 夏枢指的是尹影之流。 费默唐眯着眼睛看她:“我以为你能免俗,不就是个老男人。” 夏枢轻笑出声:“你概括得十分精准,不过,我就喜欢老男人。” 费默唐面露鄙夷。 “这样吧。”夏枢把桌缘书架上那本国际关系学的书抽了出来,“接下来我们就来一起学习一下当今世界上对国际间政治经济较为前沿的理论和观点。” 费默唐抬眸扫了一眼,“费孝川写的?” “你看过了?”夏枢微诧。 费默唐嗤笑,“老师,我只是个孩子,看不懂这么艰涩的东西。无聊。” 夏枢翻开书,别有深意地笑起来。 费默唐一脸警惕,“笑什么?” “你虽然对他不屑一顾,可我怎么觉得,你的内心里很尊敬也很爱他呢?”夏枢放下书来,直勾勾地盯向小孩毫无防备的眼睛。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费默唐笑得肩膀发抖:“夏枢,我看你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要当老师了,去写小说吧。” 夏枢一边收拾整理书,一边答应道:“这倒是个方向,等我在你们这里积累够了素材,哪天被辞退了活不下去了就去写你们费家的豪门八卦。” 突然,门外喧嚣。 费先生带客人回来了。 女客人。 夏枢跟费默唐并排坐在桌前,看着落地窗外不远处的花园里,并排着散步的两人。 费孝川身侧挽着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一件白色的流苏裙,头发很长,身材高挑,戴着帽子和墨镜。 费孝川个子很高,身材也挺拔,女孩走在他身侧与他显得极为登对。 从费孝川的肢体语言里,夏枢能感觉到他对身侧女伴是满意的。 可这却让夏枢眸色慢慢暗了下来。 那个走在费孝川身侧的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闻家的掌上明珠,娱乐圈当红女明星——闻犀。 屋里人声鼎沸,忙进忙出,为的就是接待这位女客人。 费默唐眸色幽深,紧盯着窗外,“不是说晚上吗?” 夏枢没办法再假装这是一个事不关己的热闹,“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屋子里这么吵闹的原因。他们提前回来了。” 费默唐转头看她离去:“去哪儿?” “今天就到这里。”现在还远不是与闻犀见面的时机。 夏枢拿上包,专程从花园另一侧绕道离开。 此时,正在一个飙车俱乐部里召见从前小弟的费驭忽然鼻尖痒了痒,一个喷嚏在酝酿。 可惜,他伸手揉了揉。 看台上坐满他从前在国内的旧友,一边交谈许久,一边看着一群小崽子们热血飙车。 几圈下来,景开棋夺得冠军,费羡宁位居第二,杜驰赢得第三。 这三个小崽子都是圈里的富家子弟,从小跟在费驭屁股后面长大,奉他为大哥。 可惜费驭五年前去了国外,一群人也好久没见过面了。 “四叔!”费羡宁摘了头盔,露出他那头不羁的奶奶灰。 看见费驭,他兴奋得像费默唐那条橡皮,给他插个尾巴他能摇到骨折。 “阿宁。”费驭靠在椅子上,冲他懒懒一笑。 第13章 独占 “默唐真没骗我,你是真的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怎么不回家反而去了三叔那儿?我们兄弟几个都很想你。”费羡宁抛出一连串疑问。 “四叔。”景开棋和杜驰俩小子也上前来乖乖打招呼。 费驭轻笑,“开棋和杜驰都长这么大了。” 岁月流逝,夏枢字里行间嫌他老,看来也没怎么冤枉他。 费羡宁继续对他摇晃着大尾巴:“四叔,您都来了,不然也下去跑两圈?我记得您以前跑遍平京无敌手,迷倒万千少女,比如开棋他姐……” 景开棋偷偷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费羡宁这个大嘴巴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景家大小姐当初痴缠费驭,还闹出了些事呢。 如今五年过去,时过境迁,还提那些个陈年旧事做什么。 费驭波澜不惊,依然是一副长辈做派,起身拍拍两个小崽子的肩说:“今天不赶巧,我还有些事要去办。既然回来了,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下次,一定陪你们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费驭说完,又跟众人寒暄了几句,离开了这个富家公子们的飙车局。 日落西斜,费家正在为一场晚宴忙碌。 夏枢绕路花园另一侧的小径,却被尹影拦了下来。 “夏老师要走?” 夏枢对上尹影讥讽的表情,叹了口气,“费家有客人,我一个家庭教师留下来不方便。” “那是先生的未婚妻,出身高贵的千金大小姐。” 夏枢不由得为尹影这句话而侧目,甚至是哂笑:“是么,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尹影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收起你那些肮脏卑劣的心思,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夏枢意味深长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尹影,笑着对她吐气:“其实,你的身材不错,长得也挺标志。如果从现在开始好好打扮,费先生或许会早一点发现。” 尹影终于恼羞成怒,伸手就给了夏枢左脸一巴掌! 这一巴掌跟她的人设相符,干脆利落。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贱人!”尹影理智全失,直接辱骂。 夏枢没说话,只是任半张脸上酥麻感扩散,余光扫向不远处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的人。 尹影瞳孔扩张,为这一巴掌流露出爽意,轻蔑地欣赏了够了夏枢的难堪之后,才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傲慢离开。 半分钟后,费孝川抵达掩映在玫瑰丛边的洗手池前。他没有看站在原地的夏枢,而是一丝不苟地洗着手。 今天的他打着一条带着细碎金色点缀的领带,儒雅贵气,与鲜艳的玫瑰丛相得益彰。 费孝川洗完手,丝毫没有抬眸看她的意思。 夏枢垂眸,向他走了几步,保持着两人之间的疏远距离,柔声说道,“费先生,我听尹管家说家里来客人了,也不好再继续打搅。那我……就先走了。” 费孝川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用毛巾擦着手,随口应道:“嗯。” 夏枢没再再说什么,压低眉头看了他一眼,便绕开花丛离开。 “脸上不处理一下?”费孝川擦着手,问话时仍旧没有抬眸。 夏枢愣在那里,白皙的皮肤上横亘着清晰的指印,透着一层柔和的粉,而那双眸子里还有点点细碎的,来不及掩饰的泪光。 “没事……”夏枢下意识伸手捂住侧脸。 费孝川终于抬眸看向她,眸色沉沉,语调平稳:“尹影忙起来的时候态度会不自觉的强势,我会找机会跟她谈谈,希望夏老师不要跟她计较。” 夏枢摇头笑笑,“我们之间只是有一点误会,尹管家心直口快,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想独占你。 费孝川似乎对她的识大体还算满意,对她略一颔首。 望着费孝川返回花园的挺拔背影,夏枢忽然又不想离开了。 她忽然对费孝川对待闻犀的态度生出一种好奇,这样的男人,会对闻犀释放真实的那一面吗? 会在那种时刻用他冷淡的语调说一些调动情绪的荤话,用那双青筋明显的手…… 夏枢闭着在脑海中把想象的画面一点点构筑,只不过在她还想进一步看得清楚些时,男人抬起头,却是费驭的脸。 夏枢有些扫兴。 正要离开时,忽然听到一阵吵嚷声。 “车开过来没有!” “小少爷……小少爷!” 夏枢正疑惑时,只见一群佣人拥着费孝川出来,步履匆匆,慌慌张张。 发生什么事了? 随后,尹影送闻犀出来,夏枢朝柱子后走了两步。 “闻小姐,不好意思,先生今晚恐怕要很晚才回来了,所以交代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闻犀温和道:“没关系,默唐犯了病,身为父亲肯定要以他为重。” 尹影点头:“您能理解就好。” 闻犀眼眸含笑,一如她扮演过的某个温婉的角色,但这份温柔只持续了这一刻。 “默唐的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这个时候才犯,应该不是针对我吧?” 尹影倏地愣住,“当然不是,您怎么会这么想!” 闻犀目不转睛地盯了她一会儿,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尹影欲言又止,拿人家生病的事开玩笑,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所为。 更何况,对方还是费默唐未来的继母。 “走吧,直接送我去机场,我要赶十点钟的飞机。”闻犀轻睨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耐烦。 站在大门口等车时,闻犀点了一支烟,回头时,无意中看到了小花园似乎站着个女人。 她好奇地询问尹影:“那个女人是谁?” 尹影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是小少爷的家庭教师。” 闻犀上下打量了尹影一眼,冲她吐出一口烟雾,“呵,我未婚夫还真是……口味广泛。” “闻小姐,车来了。”尹影替她拉开车门。 闻犀深吸了两口,坐进去。 尹影替她关上门,闻犀却把车窗降下来,示意她过来。 “手。”闻犀命令道。 尹影伸出手,闻犀笑着把烟蒂丢进她手里,然后告诉司机:“开车。” 刚刚还鸡飞狗跳的费家一下子变得宁静。 只有夏枢倚在花园里一尊雕塑旁,眸光沉静,陷入一些回忆。 “舒舒,我们是姐妹,怎么会害你。” “闻纪舒,当人体模特是什么意思你懂吗……” “闻纪舒,你只是我们家给我养的玩具而已,竟然敢反抗我!” “对不起啊舒舒,这件事不能怪我,因为你实在太讨厌了,让我忍不住欺负你……” …… “用这副鬼表情杵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费家另一个缺席晚宴的男人姗姗来迟,打断夏枢汹涌的回忆。 她从回忆中抽离,缓缓抬头看向对方。 第14章 警告 费驭松了松领带,脸色沉郁。 看到这张脸,夏枢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展露笑容道,“杵在这里,等一个好心人想起我,然后开车送我回去。”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费驭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当着她的面点上。 夏枢摇头,“只看到费先生抱着默唐出去了,他怎么了?” 费驭吐出一口烟圈,看向她今天这一身纯欲风的打扮,答非所问:“你很关心他?” 夏枢笑道:“毕竟是我们的‘儿子’不是吗。” 她当然要关心费默唐,关心费家每一个人。 费驭脸上多了几分戏谑,“夏老师还真是,费家但凡是个能喘气的东西,哪怕是条狗你都要上手勾引一下?” 夏枢眼眸同样噙着戏谑:“谁说的,狗又不懂欣赏我,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老男人都稀得勾引。” 因她这句话,费驭眼尾上挑,口气变得冷淡,“那晚,不是夏老师先动的手?” “偶尔也有走眼的时候,现在已经在后悔了。”夏枢抿唇笑。 她很知道该怎么激怒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 费驭的眸光彻底冷下来,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按在芭蕉树上。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夏枢一瞬绷紧身体。 “不管你对费孝川存了什么心思,奉劝你到此为止。”费驭眸中一片狠戾,此刻的表情,跟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一样冷。 夏枢勉力一笑,“你吃醋了?” 费驭没有答话,语调冰冷继续警告:“默唐本质上是个好孩子,我跟他爸都很疼他,谁都不会容许你利用孩子去做那种事。如果不想哪天没了小命,要么,你主动告诉费孝川从下周起就不来了,要么……” 费驭没说完的话彼此心里都清楚,要么就是他主动用一些她根本无法想象的手段让她生不如死。 夏枢皱着眉头,拍拍他掐在自己颈间的手,咳了咳,“费先生……” 费驭打断她的解释,大发慈悲松开她,但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脸,用不容拒绝的阴鸷口吻说着还算体贴的话:“上车,送你回去。” 解释的话很冗长。或者说,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也有可能是狡辩。 此刻,费驭不关心除了费默唐以外的事。 车里,气氛沉默。 她坐了p友的车。 准确的概括,她勾引p友的哥哥未果,被警告一番,强行送回家中。 夏枢轻抚着颈间被他掐过的地方,眸中光彩几经流动,许久后突然张口笑道:“费先生,我想我错了。” 费驭没说话。 “刚才你问我,是不是但凡费家是个会喘气的我都会上手勾引。”夏枢水润的眸子深深凝望他完美的侧颜,指尖也试探着伸出,“其实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你也是费家的人,我们俩之间甚至还有感情基础在……” “人类通常把那晚发生的事称之为一 情,而不是感情基础。”费驭言简意赅,打断她的蓄意撩拨,“前面红绿灯?” 感情基础?见鬼的感情基础! 夏枢见他摆出这样一副态度,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回答:“左拐。” “岔路。” “右拐。” 言简意赅的对话继续着,直到费驭把车开到了河边。 “住河里?”费驭堪堪刹住车,转头皱眉。 夏枢语气幽幽地摊手:“我对这块也不熟。” 费驭干脆推门下车,抽了根烟。 夏枢降下车窗,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呼出口气。 脖子很痛,明天起来肯定有淤青。这种力气合该花在女人身上令人尖叫,但应该是在床上,而不是在她脖子上。 一根烟的时间过去,费驭转身便对上她幽深而摄人的眸光。 或许是那夜前所未有的餍足,或许是上次在橡皮的狗窝里箭在弦上却隐忍不发,也或许是此刻她的眼神太过惊艳。 隔着夜色,他再看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冲动。 夏枢看着男人掐了烟,迈着长腿朝自己过来,拉开副驾的门,眼中似乎积蓄着黏稠浓厚的情愫,他沉沉张口,没头没尾:“这里没人。” 夏枢听话地望了望四周,回以微笑:“是的,没人,我很害怕。”说着,她作势还紧了紧身上的裙子。 费驭被她做作的表情逗笑,“再来一次。” “你不觉得很突然?”眼前这张锋利逼人的脸强势靠近,夏枢忍不住讥诮。 费驭没有答话。 “车里?”她皱眉嫌弃。 事态演变突然,以至于他都没空再作答。 惊叹于男人变脸的速度的同时,夏枢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没带那个。” “有。” “有?” …… 逼仄的空间里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夏枢和费驭双双想起了橡皮那个狗窝。 当一切都恢复平静,夏枢整理好自己,没好气地望着他:“这算什么?” 费驭语调平静:“算第二次。” 夏枢望着他衣冠楚楚的样子,浑身上下除了衬衫发皱以外,别的地方没有一丝异样,心里来气,抬手就把手中纸巾扔到他脸上。 费驭果然皱眉了。 夏枢看他拉开车门,让风吹进来透气,也不顾她是不是姿态不雅。 夏枢倒不介意,只是支着头望着外面的男人,小心琢磨着。 片刻后,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驶把自己的包拿上,似乎打算自己离开。 费驭问道:“不要我送了?” 夏枢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长发,笑容晦暗不明:“不好意思再劳烦费先生送了。”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费驭倚着车门,摸出打火机。 夏枢回头,饶有兴致地问他:“你说你要c死我?” 黑夜里,费驭把玩着手机打火机,火苗熄灭又燃起,隐约映出他薄情寡义的下颌线条。 “不是这句。” 夏枢想了想,“那是……小心我的小命这句?” 费驭收回打火机,“你记得就好。” 夏枢不是个轻易就范的人,她捋了捋长发,露出个野心勃勃的笑,心口不一的回答他:“哦,知道了,谢谢你关心我的生命。” 费驭眉尾一挑,这个女人,脸皮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厚一点。 说完,夏枢继续转身离开。 “等等。”男人又叫住她。 夏枢的笑容里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人老了会变得像你这么啰嗦吗?” 费驭朝她走了几步,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团镶着蕾丝的物件:“你忘了个东西。” 夏枢下意识伸手接住。 鉴于上次两人在酒店把这个要紧东西搞丢的经历,刚才脱的时候特地塞进他外套口袋里,要他代为好好保管的。 费驭说完就上了车,也不管她还在原地如何,真的就绕开她扬长而去了。 夏枢站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望着他的车远去。 费驭看着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脸上浮起一丝兴味。 夏枢可能不知道,费驭是在还她上次在酒店的翻脸无情。 你翻脸一次,我无情一次,正好两清。 不过,他倒也不是那种真的把人扔在路上的混蛋,而是把车停到路边,熄了火,等着她从河边走出来到大路上。 她出来的速度比他料想的要更加慢一点。 路口车来车往,但她看起来没有要停下来打车的意思。 费驭远远地跟了她一段路,走到广场时,她忽然被对面的闪动的led大屏吸引。 闻犀的身影似乎已经遍布网络和城市的角落,像暴雨前迅速集结的乌云,汹涌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夏枢神情漠然,在原地伫立许久。 放弃? 她一定不会放弃,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费驭观察了她一会儿,不明白闻犀的广告有何特别之处,直到费孝川的电话打进来,他才回过神,径直驱车离开。 第15章 碰撞 医院里。 费默唐躺在床上还未醒来,费孝川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费驭推门进来,费孝川如梦初醒,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看了看手表。 “医生怎么说?” 费孝川沉声道:“跟之前一样,过敏诱发。” 费驭也跟着看了床上孩子一眼,在沙发上坐下,“你明天要出差,今晚我来守。” 费孝川闻言,思忖了两秒看向他:“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 费驭表情未变:“既然只是常规犯病,又已经得到了控制,那明天早上醒来他还是会跟平常一样。” 费孝川不得不承认费驭的话冷静客观而有道理。 于是,费默唐醒来时,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失望、心寒,但并不大吵大闹。 费驭进来时,发现他正蒙着在被子里玩电话手表,发现费驭进来,难掩兴奋表情,哑着嗓子叫了声:“四叔!” 费驭眼神复杂地望着他,费默唐瞪着眼睛,转了转眼珠:“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费驭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费孝川真没良心。”费默唐嘟囔。 “你怎么不往嘴巴里再多塞一点过敏原,这样费孝川就可以安心再生一个了。”费驭把水杯放到床头。 费默唐瞪大双眼,看向费驭的眼神满是惊恐。 或许是费驭这句话实在太过吓人,费默唐为此安分了好几天。 周一夏枢来辅导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心思捣乱,甚至还挺配合。 不过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却都没有察觉对方的异样。 课上了一半,夏枢挪开学习教材,支着脸看向窗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费默唐兴致缺缺:“什么?” 夏枢转过头来笑道:“假设我们俩被困在一个房间里,房间的一头悬挂着食物,但控制食物落下的开关在另一头,开关有一些重,并且按下开关需要费些力气。当我们都饿了,想吃东西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费默唐拧着眉头的样子不像费孝川,倒有些像费驭,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时总是带着一种未知的深邃。 但顶着这样优越的眉眼,费默唐却用它做了个非常白痴的对眼给她:“当然是什么都不做,等着你去按。” 夏枢转动手中的铅笔,笑得坦然:“可是你知道,我不会去按的。” 对此,费默唐当然也并不意外:“那就一起饿死呗,我还能让你占了便宜去?都说开关沉重了,我一个小孩,等我按下开关跑回来,哪儿还有力气吃啊,而且食物肯定被你吃得毛都不剩一根。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选择大家一起饿死。” 夏枢笑着为他鼓掌:“不愧是你。”博弈论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下午的时候,费驭回来了一趟,夏枢和费默唐还在一楼的开放式书房里,他遥遥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上了楼。 “四叔回来了。”费默唐朝她挤眉弄眼。 夏枢转头,看见了他上楼的背影,很快又转回来,笑容淡淡:“小费同学你这么聪明,我好像也辅导不了你什么了。” 费默唐挑眉:“你本来就辅导不了我什么,把你留下来是陪我玩的。” 夏枢另起话题:“费孝川先生最近都没在家?” 提起费孝川,费默唐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满世界出差呢吧。” 那之后的一周,费孝川都没有回来过,费驭似乎也离开了,甚至连尹影也请了几天年假休息。 于是,费默唐又开始上房揭瓦、下河捉鱼,把费家闹得鸡飞狗跳。 又过了些时日,早上夏枢进门换鞋时,玄关处放着一双看上去质感极佳的男士皮鞋。 谁回来了,费孝川还是费驭? 夏枢愣神之际,尹影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面色冷淡的将皮鞋拿起,放到手心里小心打理,全然不介意鞋底的灰尘。 夏枢好奇道:“费孝川先生回来了?” 或许费孝川说要找尹影谈谈的话不是随口一说,面对夏枢的试探,尹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夏枢边换鞋边看着尹影娴熟仔细的动作,话里有话地称赞:“尹管家要是结婚了,肯定是一位贤妻。等费先生把那位千金小姐娶回家,你肯定能帮助她一起打理好费家的。” 夏枢睚眦必报,既然已经彻底摸清了尹影的心理,也知道该怎么兵不血刃的还给她那一巴掌。 尹影果然气得指尖都在颤抖。 但夏枢还是笑盈盈的,正面对上尹影怨毒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怯意,夸人贤惠,左右挑不出毛病。 费孝川虽然是回来了,但一直未下过楼,夏枢根本没机会看到他一眼。 下午的辅导课在费默唐的强行建议下提早结束,闹着要她一起去遛狗。 她不情愿地跟出去,却发现费驭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了,此刻正站在花园的紫藤架下,指尖夹着支烟,目光是看向她这边的。 费驭不笑的时候,眼神足够凌厉危险,但夏枢顶着他的注视走近,却瞧不出半点忐忑和不安。 “怎么躲在这里?”夏枢言笑温柔,缓缓靠近他。 费驭的眼里没有多少温度,跟看她没穿衣服时的眼神截然不同。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夏枢伸手轻抚他胸膛,又张口去含他指间的烟,灼热的眼神却直直地盯着他。 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这种诱惑,但费驭却把指间烟蒂一丢,吐了口烟雾,伸手捏住她的肩向后一推。 夏枢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好几个踉跄,后腰撞上花架,脸色霎时就白了,像块被揉皱的上好绸缎。 费驭面不改色,转身冷漠地扔下几个字:“我的耐心有限。” 夏枢顾不得剧痛与冷汗交织,起身解释:“费先生今天回来之后就没有下楼,我根本没机会跟他说话,更何况辞职不是……” 夏枢的话还没说完,费驭已经走出去好远,没有为她的解释短暂的停留哪怕一秒钟。 很快黄昏来临,璀璨华灯霎时间照亮整个费家,花园也一样。 夏枢回去室内拿自己东西时,尹影正带着一个佣人从一楼的书房出来,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看谁。 第二天,夏枢来得有些晚。 费孝川正在客厅里同尹影说着什么,夏枢还是像往常一样同他打招呼:“抱歉,费先生,路上稍微耽搁了。” 费孝川扶了扶眼镜,眸光经过镜片折射多了两分冷感:“今天也麻烦夏老师。” 说着就动身上楼,路过夏枢身边时,她淡淡笑着回应:“应该的。” 直至目送费孝川完全上了楼,夏枢回过头来发现尹影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也并没有不自在,而是对尹影眨了眨眼睛。 既然大家都各怀鬼胎,就别五十步笑百步。 平静地一天过去,夏枢没有看见费驭。下了课,费默唐留她吃晚餐,夏枢直白地拒绝:“谢谢,但我一个人回家吃会更自在些。” 费默唐切了一声,不勉强她。 夏枢回到一楼书房,拿上包结束今天的工作。 佣人按照惯例前去打扫,忽然发现书房里那只钢笔上镶嵌着的绿宝石不见了,于是心急如焚地报告给了尹影。 夏枢还未走出费家大门,一群人就来势汹汹地追上来,拦住她。 第16章 偷窃 “肯定是她偷的,今天早上我打扫时宝石都还在!”佣人指着夏枢的鼻子言之凿凿。 尹影皱着眉头:“你确定早上还在?” “确定,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每天打扫都会擦拭桌面的摆件,今天早上真的还在!肯定是她偷的,我们只要搜一搜她的包就知道了。” 尹影看了一眼夏枢被扔在地上的包,又看了看费孝川的脸色:“先生,那支钢笔是当初小少爷的爷爷送的生日礼物,意义重大,不是普通的宝石……” 言下之意,当然不能普通的处理。 费孝川的表情里看不出来他真正的情绪,只是看向从刚才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的夏枢。 “夏老师,你有什么想说的?”隔着反光的镜片,他的眸光叫人看不真切。 夏枢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听起来,那支钢笔已经在那里安安稳稳的陪默唐度过了许多童年时光,我才来费家一个月不到,钢笔上的宝石就不见了,这样想来,的确有我的过失在里面。” 夏枢说着,目光望向尹影,似笑非笑。 尹影没有反应,但发现失窃的佣人表情紧绷,极力建议:“先生,尹管家,从发现宝石不见到我们把她抓回来,这中间时间很短,她肯定没来得及处理,我们只要查看她的包,再搜一遍身肯定能找到!” “先生,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警吧……”尹影也在悄无声息催促费孝川同意搜身的建议。 一旦报警,事情传开,将有损费家颜面。 费孝川一向治家严谨低调,自然不希望这个局面发生。 尽管佣人群情激奋,但费孝川仍然显得从容有余,喝了口咖啡沉声道:“没有证据就不要凭空污蔑。” “费先生。”夏枢忍住眸中点点细碎星光,缓缓平举双手,“搜吧。” 费孝川目光灼灼,直视她的双眼,嗓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默唐从他爷爷那儿收到的东西不少,这几年更是玩过不少稀奇物件,丢这一件,他自己未必在意。” “是的,孩子单纯,他或许真的这样想。”夏枢坦然笑道,“但今天的事过后,我恐怕再没有没机会出现在费家了。费先生,我真心对待这份工作,也很珍惜和默唐的情谊,所以希望能够清白体面地跟默唐做个告别,我不想在他心里永远跟‘偷窃’两个字关联。” 室内氛围沉寂,这是费孝川第一次对她这样认真地探究。 夏枢的态度很坚决,不知他是否是理解了她的委屈还是无奈,最终还是默许了佣人对她搜包和搜身。 佣人对待夏枢很不客气,一股脑将她理的东西全部倾倒在地上,气势十足,就好像笃定了能从她这里搜出什么东西似的。 一包纸巾、一个证件、一支笔、一个药瓶。 别的,竟什么都没有。 药瓶里没有,缝隙里没有,夹层里没有。 佣人又上前来搜身,头发里没有,口袋里没有,就只剩下贴身衣物没搜。 “我可以把衣服都脱掉。”夏枢深吸一口气,竭力隐忍屈辱。 “够了。”费孝川出声打断,看向尹影。 尹影为这一眼打了个寒噤,示意满头大汗的佣人赶紧离开。 “你也走。”费孝川对尹影冷声道。 尹影纵然难以置信,纵然心中再后悔,此刻也只能按照费孝川的意思离开。 客厅里人都散去,费孝川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眉眼低垂着,瘦削的肩在轻颤,她在极力压抑内心汹涌,好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屈身替她捡起掉落地上的东西,行动似乎胜过语言。 就在费孝川伸手去捡滚落她脚边的药瓶时,夏枢忽然蹲下来,先过他捡起瓶身,然后捧起药片胡乱地塞进瓶里,又试图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包。 费孝川没松手,夏枢拽了拽,不动如山。 这还是费孝川第一次领教她的倔强,他不松手,她就蹲在他对面来回地拽,眼泪像珠帘一样颗颗坠落,湿润他的手背,但她还是不肯服输,也不肯看他一眼。 夏枢的崩溃在他意料之外,他松开手,夏枢如愿收回包,快速转身逃离。 “抱歉。” 他并不关心宝石是不是被她拿了,只是此刻的确很为她的眼泪动容,抱歉二字也只针对这个。 夏枢已然不想再听他说什么,费孝川这次却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坚持着把他的话听完:“默唐那边我会说是你自己辞职。” 夏枢背对着他,愣怔了片刻倒是点了点头。 至此,费孝川要交代的话就结束了,夏枢如愿离开了。 客厅里一瞬归于沉寂,好像她的离开把空气里的一些东西也一并带走了。费孝川抽出纸巾擦了擦手背,水渍不见了,但触感依稀还在。 厚重巍峨的外大门徐徐打开,夏枢迈步离开了费家最后一道门。 费驭开车回来,正好看见她从里面出来。 他按了喇叭两声,示意保安开闸,也算是同她打招呼。 夏枢远远笑着,吻了一下自己手心,对他遥遥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费驭视而不见。 从费家出来,夏枢去了趟医院,给后腰上的擦伤涂药。 夏枢穿好衣服,满脸歉意对护士道:“抱歉,我才到这座城市不久,连一个帮忙上药的人都找不到,只能来麻烦您。” 护士摇摇头,表示这是她该做的,临走叮嘱她别沾水,按时涂药,愈合之后基本上没有疤痕。 夏枢点头,显然知道该怎么做。 晚餐时分,费孝川同费驭从书房里下来,难得陪费默唐一起吃顿晚餐。 经过白天的事,尹影心有余悸,传菜时手里的叉子不慎从手中滑落到餐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费孝川看了她一眼,尹影愈发显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费驭同费默唐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只有费默唐吃了吃着突然咕哝了一声:“夏枢怎么从我们‘相亲相爱一家人’里退出去啦?”说完还对费驭投去询问的目光。 费驭面色如常:“想退就退,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可是……” “用餐的时候不要摆弄电话手表。”费孝川警告道。 费默唐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下周夏枢来了我要当面问她。” 可是很快,费默唐就忘了这件事,因为他的大狗橡皮,突然开始不吃不喝起来。 “橡皮是不是生病了,我想带它去医院看看。”费默唐担心了两天,自己也没吃什么饭。 得到费孝川的默许后,佣人陪他带着橡皮去了宠物医院。 费驭从外面回来,正赶上费默唐匆忙出门。 费孝川也打算要走,费驭长话短说:“我那边住处收拾好了,晚上就过去。” “好。” 从宠物医院回来,费默唐兴冲冲地给费孝川打电话:“爸,橡皮它拉了好大一坨屎!你知道它屎里面有什么吗?” 费孝川抬手挂断。 费默唐坚持不懈打,费孝川有些无奈。 “原来橡皮它把爷爷送我钢笔上的那块绿石头吃了,所以才不吃不喝,它肚子里不舒服,差点吓死我了,呜呜呜。” 费孝川没说话。 “喂喂喂,爸你在听吗?费孝川?” “你自己的狗自己负责照顾。”费孝川说完,挂断电话。 几分钟后,目光却从电脑屏幕上移到手背那一小块儿皮肤上,越看越觉得莫名有些发痒。 第17章 做局 因为那款香水的代言,闻犀的时尚表现力开始在圈内发酵,带货能力似乎也提了不止一个级别,各种活动邀约纷至沓来,演艺生涯似有再上一步台阶的趋势。 录制完活动下来,闻犀卸掉伪装的笑容,躲进经纪人的车里,一边看手机一边吞云吐雾。 经纪人对此习以为常,但还是提醒她:“你注意着点,让粉丝看见你这副烟鬼样麻烦大了。” 闻犀不以为意:“能有什么麻烦?我缺那几个不忠心的粉丝?你要是搞不定就早点走人,我好换个经纪人。” 经纪人被她气得没脾气,故意降下车窗透了两秒的气,赔了个笑脸道:“我的姑奶奶,我要是走了,你还能上哪儿去找这么任劳任怨的经纪人供你糟践?” 闻犀嗤笑:“你成天这样只会短命。” “我是为了咱们这份事业能在圈里越做越大。” 闻犀轻嗤了一声:“你以为你在这其中起的作用很大?” 经纪人笑着摇摇头:“是是是,您闻家大小姐各方面条件放在圈里都是拔尖的,家世好自不必说,更何况您家还有位不得了的未婚夫,天塌下来他也能替你顶着。” 经纪人向来好奇她有那位有权有势的未婚夫,不过姓甚名谁又是哪家的少爷公子闻犀向来不提。她真的很怀疑对方真能忍受闻犀这个性格? 经纪人还未回过神,后座的姑奶奶突然又发作了,抡起手机直直砸向坐在副驾的助理身上,嘴里骂道:“我不是让你把那些帖子给我彻底删掉吗?我花钱雇你有什么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不如去死了算了!” 副驾的小助理被砸懵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直掉,经纪人吓得赶紧把车靠边停下。 “姑奶奶,你要发脾气能不能到了之后再发,车辆行驶中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经纪人一边捂着被吓飞的心脏,一边捡起她的手机来看。 尽管已经努力删掉,但某app上还是残留着一些关于她在学生时代霸凌同学的爆料。 经纪人安慰道:“消消气消消气,我来叫人删。” “给我告他,告死他!”闻犀歇斯底里。 与此同时,有一个年轻男孩正沉浸在闻犀的香水广告里无法自拔。 他的两位朋友,一位叫费羡宁,一位叫景开棋,此刻正双双拿着台球杆站在男孩两侧,两脸问号地看着好兄弟坐在沙发上对着闻犀如痴如醉。 费羡宁同景开琪对视了一眼,景开棋摇头叹气:“阿驰偶然间看到这支广告,瞬间就惊为天人。” 费羡宁一脸无语:“没人告诉他,里面这个女人是我三叔的未婚妻?” “恐怕没有。” 兄弟俩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好兄弟这个残忍的真相。 费羡宁拍拍杜驰的肩,说道:“有一个好消息。” 景开棋接道:“阿驰铁树开花,对女孩动心了。” “但又有个坏消息。” 杜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什么坏消息。” 景开棋继续说道:“这个女孩是阿宁家三叔的未婚妻,叫闻犀。” 杜驰愣道:“你开什么玩笑,长得好看的女孩儿就是你们老费家的了,你再编一个试试!” 费羡宁和景开棋同时叹了口气。 两天后,杜驰避开兄弟,独自一人在club买醉。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缘分天定,通通都是假的!假的! 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杜驰清醒了一些,拿上外套正打算离开,却被旁边闹哄哄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脱!脱!脱”一群男人热血沸腾地叫嚣着什么。 杜驰瞥了一眼,似乎是在玩骰子。 场上的氛围霎时被炒热,大家都围过来起哄。杜驰晃了晃脑袋,看到人群包围中突然有个长发女人站起身,在起哄声中褪去外套。 或许是女人的背影让他想起了闻犀,他也不由得停驻脚步,远远看了看。 女人转过身来,露出年轻姣好的面容,赫然正是夏枢。 她柔声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再玩了。” 桌上的男人们一瞬就不乐意了,不怀好意地朝她胸口瞄去:“你里边不是还穿着一件呢嘛,下一把指不定你赢呢。” 夏枢温柔回答:“可是输的概率也很大。” 对面的男人挑眉道:“输了不脱也可以,喝酒也一样!” “喝多少?”杜驰听见女人的声音温柔响起。 “你输了喝一瓶,我输了就喝两瓶!” 场子一下子又热起来,夏枢似乎骑虎难下。 “这似乎还不够吸引我。”夏枢的话让对面男的愣了一下,随后双眼放光,大喝了一口酒,解开两粒衬衫纽扣问:“那你想怎么玩?” 夏枢漫不经心地看了他身体一眼:“还有别的什么值得拿出来做赌注的吗?” 此话一出,男人眸中邪光一闪,解开腕表扔在桌上。 夏枢轻瞥了一眼,笑道:“二手,得算折旧。” “呵。”男人又朝桌面扔出一串车钥匙。 “够吗?”男人眸光从她的脸渐渐移向身体。 夏枢脸上始终带着平静无波的笑容。 “赢了,这些是你的。输了,你就是我的。”男人像只贪婪地恶狼一般盯着她的脸说完,人群又开始起哄。 杜驰不想管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但女人随即又补充了一个条件,让他好奇心一瞬被提了起来。 “我输了,归你。你输了,这些东西归我。另外,我还要扇你一巴掌,替你老妈。”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爆笑,男人恼羞成怒,冲旁边男人使了眼色。 这一眼杜驰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些畜牲的惯用伎俩,但女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 人群的叫好声中,骰子又摇起来,这次比点数小。 对面男人先开,点数几乎到了最小。众人心里都觉得胜负已分,但轮到夏枢时,他们心中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他们期待鲜花被亵渎糟蹋的场面,但又想看女人扇那一巴掌。 杜驰见女人看了一眼对方的点数,似乎还未没意识到危险近在咫尺,只是向后捋头发这个动作微微透出些许她内心的紧张。 杜驰向前走了几步,看清了女人的脸,惊为天人的感觉再次准确降临。 摇骰子的声音停止,众人屏住呼吸,恶狼的目光似乎已经黏在了夏枢身上。 “快开,快开!” 夏枢白皙莹润的指尖慢慢揭开筛盅,谁都还未看清点数时,杜驰的一脚直接将骰盅踢飞。 第18章 多脏 “点数为零。不过因为操作失误,所以你赌注就不要了。”在众人的惊愕中,杜驰慢条斯理冲对面愤怒的男人说完,转身盯住她,眼神暗示:“赌什么气,还不快跟我回去。” 夏枢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不解,更多的是被打断的不悦。见她迟迟没反应,驰干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眼神警告:“回去我再收拾你!” “等等,你把老子的场子毁了就想走?”对面男人起身,气势汹汹,不肯善了。 杜驰霍然转身,对二楼看台上那个一脸兴味的人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下来。 对方果然很快下来了,还让dj把音乐停下。 杜驰看着来人谄媚的笑脸,口气凉飕飕地发问:“高总,我今天还能不能走了?” “驰少,消消气消消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姓高的赶紧打起了圆场,又转头去明显要搞事的男人递上烟,“这位帅哥,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今天大家就不打不相识,由我做个见证,交个朋友如何?”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男人虽然不知道杜驰来头,但也认识club的主事人,姓高的这样礼数周全,说不准对方还真不好惹。 不等男人开口表态,杜驰就已经不耐烦地拉着夏枢走了。 直到被带离到外面公路上,夏枢才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英雄救美的心理被满足到了吗?”她饶有兴趣地盯住他的双眼。 杜驰心跳骤然提速,对她的反应难以置信,“我刚刚救了你!” “噢?”夏枢羽睫半垂,徐徐扫过来的冷淡视线昭示着她显然不认可这个事实。 见她不信,杜驰眉头一皱,神色一瞬变得严肃:“你不知道这些畜牲手段有多脏,要是不想吃亏,以后别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夏枢看起来也并非信以为真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几秒,终究还是配合地回答:“好吧,谢谢你的提醒。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些肮脏手段的呢?难道……你也用过?” 杜驰感觉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柔弱,但是骨子里的攻击性一点也不弱。 他急道:“我知道不代表我就是这种人!” “是吗。你没用过,那就是你认识的人用过,你朋友、兄弟,或者……其他人用过?” 杜驰深吸了口气:“ok,随你怎么想。” 对话进行到这一步,马上就要不欢而散。 但夏枢的态度却陡然一变,舒展一笑:“开玩笑的,那我该怎么感谢你?”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杜驰心里还算有些许慰藉:“不用了,你自己早点回家吧,我先走了。” “等等。”夏枢叫住他。 杜驰转过身来,看到她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交个朋友吧。” 杜驰看向眼前这双匀称纤细的手,白得似乎能看见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正迟疑着,她又问了一句:“你没女朋友吧?” 杜驰一惊,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我要是握了这个手,会发生什么?” “会多一个朋友。”夏枢回答。 回去的路上,夏枢打了个电话。 “尹杰这个渣滓换个人去清理吧,我不想脏手。还有他妈尹朱,在闻家做管家多年,有些事未必做得就有多隐蔽,她儿子手上的表和那串车钥匙,仅凭闻家给她发的那点薪水,不可能消费得起。” 打完电话,夏枢的眼神慢慢游离失焦,记忆中尹朱那张瘦削而刻薄的脸浮现脑海。 眼尾下垂,笑起来时皱纹堆积,眼睛里淬着冷漠的寒光。 她总是用那种不真切的眼神俯视自己,面无表情,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夏枢从少女时期到长大成人,每一个环节都有“可靠”的尹朱女士在身旁“陪伴”,她像夏枢的教母。 恶毒的教母。 一度成为夏枢童年第一恐惧的人。 毕竟闻犀虽然可恨,时常也会用“好朋友”“好姐妹”这类词反复pua她,而尹朱不会。 尹朱得了闻老太太命令调教她,从不会柔声哄她,总是发挥想象,直奔主题。 就像一个内心变态的人玩洋娃娃,在不懂反抗的她身上施以邪恶。 甚至,还一度默许自己的猪头三儿子尹杰,也就是刚才赌桌上那个男人——猥亵她。 当然,她也记得自己向闻老太太哭诉时,老太太又是怎么轻描淡写说她狐媚子像妈的话。 夏枢拿出镜子照了照,庆幸自己长了这样一张像母亲的“狐媚子”脸,因为这么多年来,她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有。 透过自己,她仿佛能看见母亲。 晚上,夏枢坐在电脑前修改自己简历时,微信突然响个不停。 费默唐发的,问她怎么退出群聊了。一模一样的内容发了三条。 夏枢面无表情的回:“哦,忘了把你也删除了。” 费默唐:“???” 但他才发出来就发现聊天框旁边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并且系统提示:“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已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没安生一会儿,费默唐就把电话打进来了。 夏枢没心情理他,直接拒接,但架不住这小孩一直打。 于是只能接通。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你删我好友干嘛?我问你怎么退出群聊啦?” 夏枢叹了口气:“没人告诉你吗,我辞职了。” “什么?!” 小孩惊呼,夏枢耳朵受罪,忙不迭把手机拿远。 小孩一直开着大喇叭碎碎念:“干嘛辞职啊,才干了一个月不到?你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了吗?” “没找到,正在修改简历。” 小孩急了:“你来真的?你哪里不满意,工资吗?这个可以商量。你一声不响地辞职了,把我蒙在鼓里,欺负小孩!” 夏枢笑开了:“你好像真的很舍不得我。” “唉。”费默唐少年老成,学人叹气,“总之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都满足你。” 不愧是费孝川的儿子,霸总的气质是从小培养的。 “没什么条件啦小少爷,我就是发现自己不太适合这份工作而已。我还以为时间这么短,你应该不会对我有什么感情,所以就直接向费先生提的,没告诉你。” “背叛!”费默唐的咬字很重,夏枢听得出他很失望,也很愤怒。 “……嗯,默唐啊……” “我去找费孝川,你等着我通知。” 夏枢微微挑眉:“不用了。”这家伙还认真了,夏枢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原来再皮的小孩子也有可爱的一面。 沉默片刻,夏枢劝道:“谢谢你对我的认可,默唐。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会永远记得这段时光。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好朋友。” 费默唐也不知是听没听见,夏枢听见他在那头扯着嗓子问:“尹影,夏枢什么时候提的离职?嗯,怎么不说话?” 夏枢还想劝两句,电话又挂断了。 费默唐逼着尹影和眼神躲闪的佣人追问半天,总算搞清楚来龙去脉。 “你们居然冤枉夏枢偷东西,还把她逼走?尹影,你们干的好事!” 尹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数年的朝夕相处竟比不上才出现短短一个月的外人? “小少爷,那个女人绝非善类,就算她没偷东西,也带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费家,她留下来只会是一个祸害!这一点先生很清楚,所以才赶走她。” “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你也没有资格管我喜欢谁,亲近谁。get out!” 费默唐冷漠挑眉的样子像极了费孝川,尹影又想起了费孝川那天的表情。 短短几日,父子俩都用掩盖在骨子里的冷酷无情将她的自尊和隐秘戳破。 第19章 怀园 费孝川的电话暂时打不通,费默唐只好又去骚扰夏枢。 可这下,夏枢也不接了。 晚点夏枢洗完澡出来,点开听费默唐给自己的留言,嗓音低沉拖沓,夏枢都能想象一个垂头丧气的卷毛小狗抱着电话手表给她留言的样子。 “夏枢,我爸已经知道那块石头不是你拿的了,原来是被橡皮误食了!” 小狗说完又沉默了片刻,继续说:“我们加回好友吧,你想要钱的话我这里有很多钱。” 夏枢轻笑。 橡皮误食那颗宝石她当然知道,因为是她亲手把它从包里拿出来丢在地上,橡皮听见动静,走过来,连闻都没有闻一下,直接一口吞了。 所以这个结局,意料之内。 只不过,她没料到费默唐对自己也有几分内疚的,虽然骄傲自大如他小费少爷,不可能主动说对不起,但是要她加回好友,还说给她钱,这已经是一种小孩的道歉和挽留。 有趣。 只不过,夏枢更想看看,已经知道实情的费孝川,又是什么反应呢? 此刻的费孝川正在怀园,面色平静地同怀园的主人共进晚餐。 建在半山上的怀园是座颇有古韵的仿古建筑,完美的融景于自然,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亭一台都充满意趣。 怀园的原址是一座残败的寺庙,据说旧时香火很旺。可置身其内,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阴郁之气。 除了宅子后方那栋地势稍高,为溪水环绕的小楼。 怀园的主人与费孝川从坐下用餐开始就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沉香烟雾从碧青色的莲花香炉中袅袅而起,古朴沉郁的味道浮动在室内。 费孝川吃完,放下筷子,上座的主人忽然开口:“费驭回来,怎么没听你说?” 费孝川转头看他,并不掩饰:“他不想让你们知道。” 主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餐刀不断切碎盘中牛排,送入口中。 费孝川等着他的反应,他从头到尾却未抬头看费孝川一眼。 双方都十分习惯这种压抑凝滞的氛围。 终于,主人吃完,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擦完嘴才堪堪给了费孝川一个正眼,语气似乎尚算平静:“还是这么幼稚。” 说完,起身离开餐厅。 费孝川随后跟上。 “默唐怎么样?”主人望着庭外翠竹葳蕤,点了支烟。 “老样子。”费孝川叹了口气。 主人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着拍拍他的肩:“孝川,我们几兄弟里,属你最有做父亲的样子。 费孝川眸光有短暂的停滞,随即笑道:“在羡宁心里,你也是父亲最好的样子。” 主人眉峰挑了挑:“老二夫妇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长兄如父,我不替他管着儿子,他泉下有知,肯定得怪我。” 费孝川似笑非笑,肯定道:“二哥不会。” 沉默了片刻,主人话锋一转,对费孝川说道:“尽快到集团总部来。另外,跟闻家的婚事,暂定于年底。” 费孝川眸光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面对大哥费烈名近乎命令般安排,只是微微点头,“好。” 被点到名的费驭和费羡宁此刻正在一块儿。 费羡宁胡闹的一个月总会剩几天来修身养性,实则就是在长辈跟前装乖。 比如每月总会去大伯父费烈名那边报到,讨好卖乖。 一则是为了感谢长辈每月给他这么多供他潇洒胡闹的生活费,下个月继续给。二则也是为了表明他虽然在外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但心中还是很清楚谁才是费家的至高无上的权威。 费驭回来前,三叔费孝川那边是他常去的地儿。 费驭回来后,骚扰对象自然变成费驭。 比如此刻,正穿着一身休闲服毛毛躁躁地学着他四叔费驭打高尔夫。 费驭心无旁骛,并不为费羡宁的毛手毛脚所扰。 费羡宁看着他娴熟优雅的样子,双手撑在球杆顶部笑道:“四叔,你这么帅,除了开棋他姐,就没有别的女人追你吗?” 费驭看了他一眼,嗯?成年版费默唐? “不打就出去。” “我替你捡球。”费羡宁挑眉。 “不要你捡。” 费羡宁知道他四叔都三十年纪了,肯定早已不是纯情处男。 五年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四叔突然对景家大小姐景至深说了绝情的话,更是把两人原本已经合过的八字直接扬了。 要知道,那原本是他爷爷和大伯父为四叔定下的婚事。 这桩婚事里甚至没有一个人不满意。 一众看客也觉得这是天作之合,难得的良缘。 可惜,一夕间,什么都被四叔亲手砸了。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叔是因为这件事才跟大伯父决裂的吗? 费羡宁皱眉,想知道。 但看看四叔脸色,又不敢直接问。 只好从边角试探:“我听开棋说,他姐这两年都在当无国界医生,危险的呢,家里人都想让她回来。” 费驭没说话。 费羡宁在猛铲飞一块草皮后,又把话题扯远:“杜驰那小子也离谱,四叔你不知道,他竟然不认识闻家未来三婶,对着人家的广告惊为天人。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又邂逅一个,这个更不得了,这会儿连开棋都约着一起去玩了。” 费驭不想听小孩的感情八卦,很想赶人,于是顺着话头问了句:“开棋都去了,你怎么没去?” “瞧他俩那没见过女人的样,小爷我是费家人,能像他们这么没出息?当然是陪四叔要紧。” 费驭停下来,看着费羡宁那头离经叛道的奶奶灰,很难想象这是费烈名养大的孩子。 费烈名看着这样的费羡宁在他身边跳来跳去时,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我还没老到开始喜欢儿女承欢膝下。”费驭转身往回走。 费羡宁赶紧狗腿地递水递毛巾,“嘿嘿,四叔当我是小弟也行啊。” 此时,夏枢已经用她的摇骰子功夫征服了杜驰和一群小年轻,连景开棋也来了兴趣,依靠超高的智商跟她用各种游戏对垒起来。 杜驰坐在夏枢身侧,满意的欣赏她的一切,笑着问:“这么说,当时要不是我拦着你,你能把对方赢得底裤都不剩?” 夏枢低眸含笑:“那还是要留的。” 景开棋看着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起身说去上个洗手间。 洗手时电话响起,他夹在耳侧接听,猛然看到夏枢从另一边出来,一个不稳,手机向侧边滑落。 夏枢眼疾手快,弯腰替他抓住,不慎漏出隐约风光。 景开棋立即别开眼,夏枢起身还手机看到他尴尬立住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指尖捂住胸口,“不好意思,我……” 夏枢一道歉,景开棋耳朵更红了。 第20章 姐姐 “哪有人为这种事道歉的,我当时脸都丢完了,二十年从来没这么丢过脸!”景开棋打电话向费羡宁吐槽。 费羡宁听完,震惊、疑惑,“她勾引你!” 景开棋恢复冷静,“应该不算吧,我也不确定,她可是阿驰的女人。但听说我家情况后,她对法医工作表现出了极大兴趣。”景家医学世家,就算从商也是跟医药相关。 “喜欢法医?”费羡宁开始脑补起女人的形象。 长得好,身材火辣。会玩、胆大、爱冒险。 这种尤物哪里是他们几个毛头小子招架得住的。 可费羡宁千防万防,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开始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感兴趣。 从球厅出来,一群人又想去兜风。杜驰开车,夏枢坐在副驾。 敞篷车,又放着很吵的音乐,夏枢发丝飞舞,安静听着其他人兴奋叫喊。 看到夏枢凌乱的头发丝,杜驰不免又有些心动。 等红灯时贴心问道:“不舒服吗?” 夏枢摇摇头:“没有。” 但也没有很享受。 送夏枢回家时,杜驰坚持换成景开棋的车。 有车顶盖,不至于叫夏枢不舒服。 景开棋坐在后面,听着杜驰对夏枢嘘寒问暖,夏枢淡淡地回答。 看着车外飞快闪过的霓虹灯,夏枢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像一道恐怖的深渊,发着绚丽光亮是对受害者致命的吸引。 吸引着一个又一个人自投罗网,等他们明白过来一切只是个幻象时,却已经被深渊吞噬。 “说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跟阿宁玩了,找个时间把他叫出来?”杜驰这话显然是对景开棋的提问。 “是啊。不过费四叔回来了,他最近忙着在长辈跟前尽孝。” 熟悉的称谓把夏枢陡然从深渊中拖离,她笑着转头对景开棋问:“开棋你好像说过有位姑姑是从警的吧?” 景开棋下意识朝杜驰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明白她怎么把话头转向自己。 “是啊,怎么这么问,你是有……” “倒没有。”夏枢笑笑,顿了顿又说:“我想起很多年前,家里有位亲戚突然失踪了,亲人痛不欲生,连找都不知道该去哪个地方找……” 她说到后面,声音变得很轻,痛苦似乎感同身受。 “报警了吗?”杜驰问。 夏枢又云淡风轻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人再没有回来过。” 两个男孩沉默了一会儿,景开棋安慰道:“或许那位亲戚正平静地过着他自己所选的生活。” “嗯,希望是这样。”夏枢点头,突然轻笑,“开棋好像,很会安慰人。做你女朋友心情一定很好,生气难过的时候男朋友能这么巧妙的安慰。” 景开棋愣住,杜驰打趣:“听见没你小子,夸你呢。” 景开棋干笑两声。 “所以她心里没鬼,他心里也没鬼,有鬼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咯?”不知不觉,景开棋已经迷上了向费羡宁吐槽夏枢的事。 费羡宁打了个呵欠:“陷进去了,你肯定陷进去了。兄弟,兄弟我还是要提醒你,兄弟妻不可欺,杜驰的脾气你不是不清楚。” 话这么说,但费羡宁还是打算去会会这个传说中恐怖如斯的女人。 临近中午,费驭从书房出来,看见客厅里横着的两条人,眉头轻蹙:“你们还没走?” 费羡宁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费默唐趴在地毯上写作业,一时间都抬头看向他,齐刷刷喊了一声:“四叔。” 费驭冷漠下逐客令:“一分钟,给我消失。” 费默唐不动如山,面色淡定:“我爸让我过来的。” 费羡宁眨了眨眼:“我没有爸……” 费驭面无表情,径直拉开门,眼神示意两人滚出去。 费羡宁一向唯费驭马首是瞻,看他眼神不善,还是很主动地起身:“我其实也打算要走了,开棋约我呢。” 费羡宁猴似的窜出门去,费驭的眼神又扫向费默唐。 费默唐嘴一瘪,难过的神情不像作假。 费驭交叉着双手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关上了门,决定多给费默唐一丝温和。 “跟费孝川吵架了?” 费默唐摇摇头,又点点头:“四叔,夏枢走了。” 听到这个数日未被提及的名字,费驭表现得十分云淡风轻:“走了就走了,你爸会另外再找别的辅导老师。” 费默唐脸上难过之色未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是被逼走的!”费默唐义愤填膺。 费驭移开眼神,看似不经意地回应:“噢,是么。” 夏枢是被谁逼走,身为始作俑者的他很清楚。 不过那个女人临走前,还跟孩子说什么被逼走之类的话,可见其险恶用心。 费驭表情变得更加冷酷起来。 还是……她觉得这么说了,会有什么别的转机? 愚蠢得可笑。 想到那个女人,费驭又想再抽根烟。 费默唐点了点电话手表的屏幕:“好友都删掉了,电话也拉黑掉,四叔,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想去找她!” 费驭冷漠转身,再度拉开门:“这种人你以后都别跟她接触。把你东西收好,我要出门,顺便送你回去。” 费默唐猛地起身为夏枢辩解:“为什么呀,你们都冤枉她了,钢笔上的宝石不是她拿的,是橡皮不小心吃掉了!” 费驭眉尾慢慢上挑,露出一丝疑惑。 杜驰兴冲冲打来电话说晚上请她去看赛车,顺便介绍好哥们给她认识时,夏枢正躺在一地的资料中,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答应杜驰的邀请后,夏枢起身收拾客厅里散落一地的资料。 收拾的时候,再一次看见照片上的内容,她笑了,笑着将散开的资料拥进怀里。 这是她这些年找到的,母亲的第一张照片。 还是个小女孩儿时期的照片。 躺在照片上的时候,好像就躺在了母亲怀里。 费羡宁今天有备而来,打算好好会一会这个女人,绝对不给她一点入侵的机会。 杜驰碰了一下他紧绷的身体:“紧张什么?” 费羡宁戴上墨镜,神情冷酷:“我在提前进入战斗状态。” 杜驰把夏枢接进来时,费羡宁已经下场去摸了两把车。 杜驰带着夏枢在看台上向他打招呼。 他扫了一眼看台,这么远,只能依稀看出夏枢是个女人。 “叫我们上去。”景开棋对费羡宁说。 费羡宁摆手:“你先上去,我再跑两圈。” 景开棋无奈,只好先上去。 “女孩子跟前耍帅是吧?阿棋你替我照顾着点夏枢,我也下去摸两把车。”杜驰没有对费羡宁的决定感到疑惑,而是决定也下去试试。 景开棋无奈,在夏枢边上坐下,但离得不算近。 夏枢望着下面笑了笑:“男孩儿们总是对这种事情充满热血。” 这句话让景开棋听出一丝别扭来,“我看你跟我们年纪相仿,怎么老气横秋的。” 夏枢转过来看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微笑:“我比你们大几岁,得叫我姐姐。” 景开棋感觉自己心脏被击中了一下,心悸的感觉蔓延开来,他以为是从下面带上来的刺激情绪还未消散。 姐姐? 我看没有谁想叫你姐姐。 第21章 掌控 夏枢望着下面的动静,眼睛忽然有些干涩。 景开棋本来还专心看着下边,鬼使神差的转头看了一眼夏枢,发现她眼睛通红,流水连连。 她哭了?! “你……你怎么了?”景开棋望着她脸上垂下的泪水简直手足无措,心脏猛地一颤,像是紧张又像是别的什么情愫。 夏枢却笑了笑,在包里找纸巾:“没事,可能睫毛进眼睛里了。” 夏枢揉了揉眼睛,眼泪掉得更凶了,转头问他:“你有镜子吗?” 景开棋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笑:“我一个男的,怎么可能随身带镜子……” 夏枢试着眨了眨眼,“我自己去洗手间吧。” 夏枢站起身,手背揉着眼睛下台阶,景开棋刚要提醒她小心一些,就亲眼见她扭了一下,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了。 好巧不巧,两人掌心紧紧相接 景开棋觉得掌心接触的地方好像过电了一般,瞬间击中他灵魂,从手心到心脏,一片酥麻。 她的手好软,好小,似乎一捏就碎。 “谢谢。”夏枢似乎也心有余悸,不过眼睛里的异物感太强烈,以至于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察觉到眼前这个男孩心里剧烈的海啸。 景开棋原是想松手的,但也许是夕阳晚照下的光线正好,也许是场下引擎发动的声音太过喧嚣,他被什么蛊惑着,一路护着她,把她带去洗手间。 站在洗手池边弄睫毛时,夏枢随意找了个话题:“开棋,杜驰交过女朋友吗?” 景开棋背对着她,站在外边的走廊上,离得不近,但也不算远,“没有。阿驰对这种事向来不开窍。” 不过这次,却无师自通。 “那你呢,你开窍了吗?”夏枢笑着,开始对着镜子补妆。 景开棋没答话,过了两秒说道:“阿宁和阿驰应该上来了。” 夏枢点头,“嗯,那回去吧。” 费羡宁和杜驰上来时,夏枢和景开棋已经回来了。 费羡宁没摘墨镜,表情冷漠,站在杜驰旁边,顶着那头奶奶灰,像只摸不清状况的傻狗。 夏枢一下子想起了橡皮和费默唐那只卷毛小狗,于是主动向他问好:“hello,早前就已经听杜驰和开棋提起你很多次了。” 面对夏枢的主动打招呼,费羡宁纹丝不动,面无表情。 场面尴尬,杜驰悄悄碰了费羡宁两下,可他一向废话很多的好兄弟今天跟石化了一样。 夏枢却吸了口气,转头对杜驰满脸愧色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耳朵。 结合着他不肯摘墨镜的种种迹象,自然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位视听残障人士。 费羡宁呆了:“我他妈不是聋子!” 杜驰又拧了兄弟一把,夏枢却大方笑起来:“杜驰和开棋从来没说你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费羡宁摘掉墨镜,哼了一声。 杜驰同景开琪对视了一眼,都在笑,但笑得似乎又有些违心。 赛后休息时,一行人坐下来喝水,费羡宁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盯住夏枢的一举一动。 景开棋注意到他的视线,侧过头去,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我没夸张吧,她真的就长成这样。” “哼,这年头整容怪还少了?” 夏枢端着杯饮料,虽然杜驰在她身边说着什么,但她的视线一直集中在费羡宁身上。 见俩人耳语,她又笑得眉眼弯弯,像一个真正的温柔姐姐:“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我和杜驰听?” 费羡宁眼神戏谑地挑了挑眉,景开棋不敢直视她。 “好吧。”夏枢说道,“还是很谢谢你们带我来参观你们比赛,很热血。我其实也非常向往这种自由刺激、无拘无束的感觉。可惜,我的车技差得太远。”说着她转头跟杜驰眼神相接。 “我可以带你。”杜驰跃跃欲试。 费羡宁眼睛里只觉得两人在他跟前眉来眼去,让人心里发毛,直接对杜驰道:“啧,带什么带,带个女的还怎么玩?” 杜驰愣住,夏枢也愣住,她看向眼神不自然的景开琪,笑容减退:“你们俩刚才,就是在说这个?” 杜驰赶紧打圆场,又是拉开兄弟又是安慰夏枢。 不过隔着人群,夏枢对上费羡宁挑衅又戒备的眼神,笑容里的深意倒是丝毫未做掩饰。 倒是条嗅觉敏锐的大狗,还不算太蠢。 “别放在心上,阿宁那张嘴最爱得罪人,我们都知道他没什么恶意。”末了,杜驰用这句话对她安慰作结。 夏枢点点头:“嗯,阿宁很率性,率性的人都没有什么坏心眼。” 费羡宁一瞬就炸毛了:“你叫谁阿宁呢!” 夏枢云淡风轻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也不管景开琪按不按得住费羡宁,直接起身对杜驰告别:“我一会儿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们吃晚餐了。” “那……我送你?” “不用了,陪你的朋友们吧。” 夏枢走得很干脆,杜驰有些惋惜,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分寸拿捏得有多好。 年轻的男人果然比老男人更单纯更可爱一些。 不过,不陪他们一起吃晚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约了别人吃饭。 她一个人吃到一半时,对方才姗姗来迟,坐下也不急着开动,而是朝她递来一个文件袋,“你猜错了。” 夏枢没有抬头看他,对方补充道:“尹朱这些年从未在闻家搞过小偷小摸的动作。” 闻言,夏枢端酒杯的动作有一瞬停滞。 “她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往自己账上划钱。” 夏枢眸光闪了闪,“说完。” “搞小偷小摸的是她儿子尹杰。输光了就找尹朱死皮赖脸的要,尹朱不给他就直接去闻家仓库里进货,专拿不易被人察觉的小件古玩。胆子真够大的,也不怕被闻家打死。” “赌狗什么做不出。”夏枢望着杯沿粘黏的红酒渍,“尹杰爱玩,就继续陪他玩大一点吧,他会让尹朱知道什么叫报应的。让那个佣人在闻家盯紧点。” “另外还有个意外发现,比起尹朱母子俩的事,这个发现让我直呼''好家伙'',你一定会很满意。” “噢?”夏枢脑子里已经开始为尹朱母子的事做计划,听到对方这么说,也没多大兴趣。 “那个佣人说……” 原本还神情淡然的夏枢听着,眸中渐渐扬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有兴奋、有讽刺,也有一些复杂的谁也看不懂的情愫。 片刻后,她唇边弧度加深,眼神里仿佛更是镀上一层璀璨光芒:“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今天。这不,一早就出发了。” 夏枢轻点头,眼里光芒闪动:“那……” 对方朝她探过头来,冲她晃了晃手机,睁大眼睛笑:“老板,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周末,费驭去费家跟费孝川见了一面,费孝川向他转达了费烈名的意思。 费驭并未在意:“我现在跟他所在的那个费家毫无关系,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 费孝川给了他一个颇为中肯的建议:“我认为你主动向他说明你的想法,他未必就不会同意。” “我怎么做事,用不着他同意。” 费孝川心中有着同样的桀骜,但还是继续劝说:“至少会省去许多麻烦。” 费驭扭头看他,眸中一片冷意,“他想要的是我向他低头,你知道这不可能。” 费孝川闻言,思忖了片刻,拍拍他的肩起身:“还是为了那件事?” 费驭没有反应。 费孝川笑了笑,又显得语重心长:“爱情是很美好纯粹的东西,这点我也是亲眼从你身上看到才相信的。如果你想跟景至深破镜重圆也不是不行,我听阿宁说,她现在……” 费驭转过身,神情漠然:“不是为了景至深。” “噢?”费孝川面色讶然,“我们都以为你对她……” “可以在这里抽支烟吗?”费驭问。 费孝川点头许可,费驭才点上,猩红的烟头在他暗色的眸中隐隐跳动。 “那件事之前,我从来没有真正明白,他掌控费家的意思,实际上也包括掌控我们的人生。”费驭说着,停顿了片刻,“默唐已经八岁了,你是忘了那件事,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费孝川面色淡然:“我只需要明白,默唐的确是我亲生的就好,哪怕是精心设计,哪怕是去母留子。” 费驭摇摇头,“我跟你不同,我不会妥协。” “我不认为这是妥协。我认为,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费孝川不追求至纯至爱的爱情和美满圆融的婚姻,费烈名想掌控的,正是他不想要的。 至于事关权力的争逐,他也不会让着谁。 第22章 反目 兄弟二人谈完,下楼吃饭。 费默唐正在客厅里吵闹。 “我不像这个家里的人,我的话根本没有人听,你们都欺负我没妈护着我!” 伴随着还有费默唐砸东西的声音。 费孝川和费驭对视一眼,走下楼。 “怎么回事?”费驭问道。 尹影站在一边暗暗垂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费默唐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脸色通红,大狗橡皮在一旁乖巧地蹭着他。 费孝川看了一眼费默唐,让佣人把碎片收拾了,“先吃饭。” 费默唐抹了抹脸,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费孝川看他不动:“是要闹绝食?” 费默唐扯着青筋低吼:“是要夏枢回来!”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大人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 回避这个问题很多次的费孝川终于正面问他:“非她不可?” 费默唐直接在沙发上站起来,平视费孝川:“不是非她不可。但她是我的老师,她的去留应该由我说了算。” 费驭低笑,某种程度上,费默唐这个脾气的确更像是他儿子。 费默唐最在意的不是夏枢被赶走,而是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被赶走。 事已至此,费孝川只是冷漠地回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可能再把人家叫回来。” “给她钱啊!她爱钱。”费默唐理直气壮。 想起夏枢那天的表情,费孝川手背又在发痒,眸光一动扫了费默唐一眼:“或许人家更看重自尊。” “不能聊点除了家庭教师之外更有价值的话题?”费驭终结话题,看向费默唐:“这件事别再提了,别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你。吃饭。” 费默唐不甘心的望着两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费孝川看了他一眼,也说了句:“吃饭。” 饭后,费驭去往那天的紫藤花架下抽烟,听到花房里似乎有人在说话。 “真是个妖孽,我从来没见到哪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小少爷哄得这样团团转,甚至连我亲手放进她包里的宝石也……” 尹影搬弄着花草,沉声道:“她不是普通货色,是我轻敌了。” “不过也好,我看先生的意思,是不会再让她回来了。” 谁知道,她还会不会以别的方式回来。思及此,尹影的眉头皱起。 费驭安静听完,又踱步至紫藤架下。 后面的花架移了位置,看起来是那天被她撞开的。 费驭深吸了一口烟,转身离开。 清晨,夏枢被杜驰的电话吵醒。 她看了一眼又把手机放回床头,任由电话响了很久。 过了一阵儿,又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夏枢等了一会儿才接通。 “你赶紧给我过来,阿驰和开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夏枢皱眉,费羡宁? 她起床洗漱,又换了身衣服朝着费羡宁说的地方赶过去。 姗姗来迟的女主角没有赶上激烈的打斗场面,只看见费羡宁怒气冲冲骂人的样子。 景开棋和杜驰分别被人按着坐在沙发上,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杜驰看了夏枢一眼,怒意丛生:“你把她叫来干嘛!” 费羡宁嗓门比他还大:“就你他妈会吼是不,不叫她来,事情怎么解决!我看你已经变猪脑子了,以后改名叫猪脑驰好了!” 景开棋捂着头,没有开口。 夏枢看着眼前这副模样,冷淡开口:“这里有我什么事?” 费羡宁逮谁咬谁:“什么事?你自己不会看啊,装无辜是吧!” 夏枢转身就走,费羡宁追上去拽住她。 “别动她!”杜驰又要起身。 景开棋也直起腰来,有气无力道:“跟她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夏枢看了两人一眼,把手提包的链条从费羡宁手里拽出来,说道:“既然都说跟我没关系,那我先走了,还有事忙。” “喂!”费羡宁看了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一眼,又不好真的抓住夏枢不让走。 拦是拦不住的,气还得他自己受。 “我说你们别太离谱!”费羡宁气得奶奶灰都要变黄了。 景开琪拧着眉头,脸色难看,扭头望向杜驰,像泄了气的气球。 夏枢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些事明明都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阿驰……对不起。”景开琪走到杜驰跟前,“那天她眼睛掉了一根睫毛进去,下台阶时站不稳,我扶了她一下……不是别人传的那样。你是我好兄弟,我永远不会抢你的东西。” 杜驰抬手推开他,冷漠道:“已经不用抢了。”说完,不顾费羡宁的阻拦执意离开了。 夏枢自然是有事要做的,那句话不是托辞。 她要去见一个人。 老旧的民房楼墙皮斑驳脱落,已经看不清楼体本来的颜色,密密麻麻的电线网横亘在墙上,凌乱又危险。 楼下临时搭建的雨棚里围坐着打牌喝茶的老人,夏枢提着水果和补品路过时,引起了一些骚动。 “又来了。” “好像是找那对母女。” 五楼的阳台此刻正在淅淅沥沥地向下滴着水珠,透过葱葱绿意,似乎有人正在侍弄花草。 “叩叩叩。”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夏枢听见室内咚一声闷响,而后又传出一声无奈地叹息:“小敏,妈没开门前,任何人都不会进来的,你很安全。” 夏枢这次放柔力道,又敲了两声:“方阿姨在吗?” “来啦。” 贴着“福”字的老旧木门打开,方莉憔悴疲惫的面容出现在铁门那头。 “小夏?你来啦!”方莉喜出望外,拉开铁门请夏枢进来,看到她手上的东西,又内心不安:“小夏,你能来看小敏阿姨已经很感激了,每次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夏枢把东西提到室内放好,转身宽慰道:“方阿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前在读书的时候,小敏也帮过我,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常过来看看她。” 方莉眼眶一瞬就红了,“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夏枢望着方敏紧闭的房门,眸光涌动。 这是她第三次来,方敏还是在听到敲门声后就躲进房间,很难想象这是曾经在班上最为阳光和优秀的女孩子。 那时的方小敏被折磨到只要一听到“学校”这两个字就应激,闻犀的名字更是直接令她害怕到昏过去。 数年过去,如今的方小敏依旧出不了门,害怕见到每一个陌生人。 方莉已经不知道方小敏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而始作俑者,如今正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荧幕上,扮演着各种各样温柔善良的角色,给曾经受到伤害的人二次伤害。 夏枢只是敲了敲方小敏的房门,轻轻叫了她名字,告诉她自己过来了。 随后就是在客厅里坐下,陪方莉聊天的同时,拿着画板作画。 “小敏,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时常感到孤独。人与人之间微妙的联系实在叫人捉摸不透。我脑子里很乱,也经常回忆起学生时代。我那时候看到你的心情,就像我第一次来时,看到你画的那幅画时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到充满阳光,好像身体都变暖和了。” 夏枢说着,看到自己在画板上画下的第一笔,孤零零的,看不出来任何形状,只一簇淡粉的红。 方小敏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 夏枢没坐一会儿,就跟方莉告别离开了,说下次还会来。 夜晚来临,费驭同友人前往一家西班牙风格的餐厅就餐。 费驭不爱西班牙菜,但陪友人尝尝对方的家乡菜他倒是很乐意。 大厅内音乐缓缓流淌,国内的餐厅已经演变出了他不适应的风格,尽管友人大加赞赏。 这一餐的前半程,费驭并未注意到台上浅笑吟唱的女歌手。 直到对方用轻柔的嗓音要求再唱一首歌,名为回忆与你在一起的前半夜。 歌名暧昧,音乐也让室内空气似乎变得黏着。 费驭的耳朵莫名有些熟悉的发痒,这个嗓音未免有些熟悉…… 下意识地,他朝舞台上看了一眼,同友人交谈的进程卡顿了一瞬。 第23章 丑闻 循着他的目光,友人也往台上看去,随即发出一声赞叹:“jesus,我从未见过有人把蓝色穿得这么动人。” 一袭刺眼深沉的蓝随着音乐在灯光下缓缓拨动长发,灯光下,她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整个画面波光粼粼。 费驭状似平静地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点评:“你的赞美还是这么廉价。” 友人摊手辩解:“oh please,这就是很美,我刚刚明明看到你也被她迷住了。咦,她过来了。” 费驭唇畔微微扬起一丝弧度,但并不愉悦,他只是在嗤笑。 很美是不假,但她的存在已经从他的世界里被完全抹去。 尽管她再拼命释放魅力与风情,他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她如果真的追上来,他只会给她意想不到的难堪。 夏枢摇曳着裙摆歀步而来,目光和方向似乎都指向他。费驭眸光微哂,喉结滚动,优雅地品尝着杯中红酒。 友人轻轻叩击桌面,示意他美人似乎真是朝着他们来的。 透过酒杯,费驭发现头顶璀璨的灯光转动似乎变慢了,那抹蓝姗姗而来,侵入他余光。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夏枢的巧笑倩兮,出现在他斜前方。 费驭眸中讥讽意味更甚,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刚放下酒杯欲对她释放他的不友善,那抹风姿无限的蓝却翩然从他身侧踱步而过,走向了他们身后那一桌的客人。 只余下,从他身侧擦过时裙摆掀起的属于她的独特香气,猛烈地氤氲入他鼻腔,然后在他幽深的眼底卷起一场微小的风暴。 友人瞪大眼睛,似乎有些遗憾。 隔桌而坐,她与人交谈的声音间或穿透音乐声传来,低柔的嗓音说起外语来又是另一番别致的语调。 两座间隔着围挡,围挡上还装饰着鲜花以作隔断,费驭同她的背与背之间,仅隔一层皮质沙发靠背。 费驭的友人正大光明的打量美人,丝毫未注意到他的脸色。 仅隔了两首歌的时间,友人看到夏枢和她同桌的男人同时起身,夏枢亲昵地挽着对方的手臂,有说有笑地从费驭身边走过。 门口的服务生毕恭毕敬对同行的男人递上一支绑着蓝丝带的香槟金色玫瑰,男伴笑着接过,绅士地给了夏枢。 她接过来,粲然一笑。 直至二人走出餐厅,费驭友人的目光才收回来。 “真叫人惊叹,她太美了。你懂吧,不光是外表,她的气质也很……”友人说着,就看费驭已经不打算再继续用餐,而是眸光深沉地伸手去摸烟盒。 友人话锋一转,震惊地打断他:“这里不能抽烟。” 夏枢挽着男人一起走向车库,男人低声笑问:“就一定要去斐晟国际当一个小职员吗,在我这里,我可以给你想要的职位。” 男人侧身看她,伸手想摸摸她的发丝。 夏枢却笑着低嗅了一下手中玫瑰,松开他的手臂,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距离。 “泰勒,给不了我想要的。”夏枢直视男人的眼睛,毫不避讳,“我的目标,姓费。” 男人挑了挑眉,展现一个绅士的笑容:“ok,那我让在斐晟的熟人对你多照顾一些。” 夏枢没再拒绝他的好意,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深夜,闻老太太的护工在一旁的床上睡得很熟,却突然毫无征兆地醒过来,下意识看向闻老太,心电监护仪一切正常。 她打算翻身继续睡,却赫然发现床位立着一道黑影,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夏枢摘下帽子,轻声道:“是我。” “大半夜的……你这……你这……” 夏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护工反应过来,伸手去接,分量很足。 收下信封的护工识趣去门外把风,夏枢坐到闻老太身旁。 “奶奶,我又来看您了。”说着,她又从包里取出一朵白菊花,“给您带了支花。” “您闻闻。”夏枢笑着,送到闻老太鼻下,“祭奠专用的上好菊花。” 心监没有反应,夏枢沉默了一会儿,拿出小心珍藏的夏梦的照片。 “奶奶,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一丁点痕迹……闻家,是不是还有很多?毕竟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我得回去找找。” “唉。”夏枢收好照片,换成了另一张,“奶奶,你每天躺在这里很痛苦,很孤独吧。我听护士说,闻家人不怎么来看你。儿子不常来,孙子孙女也不来,他们都忙嘛。闻犀当然不用说,您的宝贝大孙子闻瑭也忙着……花天酒地,斗鸡走狗。啊,说到狗,甚至连被你赏识提拔的尹朱也不来了。” 夏枢把照片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内容讥讽一笑,“当然,尹朱也在忙,忙着把闻家的钱往自己兜里划,忙着对儿子偷闻家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巴不得你赶紧死呢……”她凑近闻老太耳朵,小声告诉:“闻家人都在等你死,他们现在正忙活着瓜分你死后的闻家。” 心监上的波动逐渐变大,夏枢低笑一声,“这些天都只有大伯母秦贞来看过您吧,这个儿媳妇倒还算孝顺,不过……就是有点不贞。前几天她去山上上香祈福,却被人拍到跟男人厮混。呵……这么多年了,您知道她借着上香的由头跟男人厮混过多少次吗?” 夏枢把照片上秦贞跟男人抱在一起的照片按在了闻老太脸上,“世间事就是这么好笑,一个不贞的人名字里却带着‘贞’字。我都替您担心,大伯母生的闻犀和闻瑭到底是不是闻家亲骨肉?奶奶,不如,您把闻家留给我吧,我好歹是您亲自抚养长大的,我会替闻家守住这个丑闻……就当,是您对我妈妈和我的补偿,好吗?” “对了,下次来我再给您带点礼物吧,今天先量一量您的尺寸。”夏枢拿出软尺,慢慢展开,“我会找最好的裁缝,为您量身定制一件最雍容华贵的寿衣。” 出了医院,夏枢径直回到冷清空旷的公寓,放任自己滑落浴缸热水内。 濒临窒息的感觉逼着她回忆起许多往事。 从她有记忆起,她和母亲夏梦就一直住在闻家。 闻家让她姓闻,似乎是什么莫大的恩典,因为这是母亲千辛万苦为她争取到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尊严的东西。 夏枢永远记得夏梦对她欣慰流泪的样子,舒舒不再是没名没姓的人,舒舒姓闻,是闻家人。 闻家人,这三个字就像束缚在母女俩身上的手铐和脚镣。 夏枢曾经追问过夏梦,自己的父亲是谁,夏梦总是回避这个话题不回答,脸上的表情陷入凝滞。 后来,夏枢发现闻家大爷和二爷似乎跟母亲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再大一些,她都近乎认定自己的父亲正是其中一个人,可是她没办法求证。 随着母亲的身体状况似乎变得不好,母女二人越难见面,夏枢不知道母亲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常常任由自己被闻犀和闻瑭欺负。 偶尔见一面,夏梦的眼神总是充满悲伤,年幼的夏枢自顾叙述自己的烦恼,丝毫没有觉察到母亲正遭受着什么。 随着夏枢进入青春期,整个人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全然遗传了夏梦的容貌和身形。 闻家对夏枢是满意的,是赞许的,闻犀有的东西,她都能有一份,可以说,闻家对她极尽培养。 少女陷在这美好的一切里,直到夏梦亲手撕碎这一切。 夏梦狠心把她卖了。 夏枢体会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惊恐,最亲最爱的妈妈竟然亲手把她卖给了别人,还让对方把她带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永远不想再见到她。 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两天后,夏枢就自己找回来了,几乎可以说是奄奄一息。 然而等待她的,是夏梦前所未有的疯狂。 夏梦对她咒骂着,推搡着,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去死。 那一刻,夏枢是恨她的,这一恨,就是好多年,直到夏梦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彻底消失。 第24章 高处 斐晟国际的大厦像一座双子塔矗立在城市之巅,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夏枢踏进斐晟的大门,做一个小小的面试者。 斐晟的大厅内悬挂着巨幅人像,是当今斐晟的掌权者费烈名。 年逾不惑,嘴唇紧抿,眉眼锋利,睥睨一切。 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威压,叫人感到齿寒。 夏枢来面试的职位不算低,她有良好的教育背景,也有和行业相关的工作经验,但放在斐晟还是有些不够看。 即便如此,她还是成为所有面试者里面给人印象最深的。 因为她有一张叫人看一眼就再难忽视的脸。 毫无疑问,她进入风险管理部门,风控做得好不好另说,她的存在本身就会成为一种风险。 可是,搞投资的,都认为风险迷人。因为可以通过观察风险、控制风险,然后获取与之相匹配的巨额收益。 夏枢面试完,在外间与一众面试者等候成绩时,部门老大带着一个项目组长边走边扫了一眼人群,而后闯进里间。 一分钟后出来,迎着众人的视线径直走到夏枢面前站定:“你叫夏枢?” 夏枢从容起身,带着得体的微笑:“您好,我是夏枢。” “下周来报道。”老大望着她的脸,把简历材料递给身后的项目组长,“钟致恒,以后她就是你一组的人。” 一片哗然声中,hr微笑着说:“其他人一周后等通知。” 面试结束,众人离开,夏枢若有所思。 hr小姐走上前,主动伸出手与她交好:“小夏你好,我叫黄薇,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7层找我。” 做人事的一向看人很准,黄薇能在这个级别的公司里混,不可能没这点眼光。 夏枢微笑着与黄薇握手:“你好,请多关照。” “你很优秀。”黄薇望着眼前这张脸,话里多少沾带着些意味深长。 夏枢诚然未觉,“是吗。” “当然了,你可是权总亲自开了金口留下来的,而且我也看过你的简历,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优秀。” 黄薇的夸赞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夏枢礼貌的笑笑。 离开的时候,黄薇亲自送她下楼,还承诺等她下周来报到了,带她介绍公司里的同事。 夏枢表示了感谢。 下到一楼,再看到费烈名的画像,夏枢的心却不如来时澎湃了。 远望着这座双子楼,夏枢的目光缓缓向上,楼的最高处,有什么呢? 一周后,夏枢等到了正式的入职通知,正式办理了入职。 这次,钦点要她的部门老大权骁没有在公司,黄薇把人带到风险管理部,亲自交给了一组的钟致恒。 “钟组长,恭喜添丁进口啊,还是这么一个大美人。” 钟致恒表情没有太热络,理了理西装淡定起身,“薇姐说笑呢,我们部门要了未免埋没,我看市场部更能发挥夏枢所长。” 黄薇挑眉笑:“钟致恒你这人还是这么不解风情,你们权老大钦点的你敢不要?”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夏枢却很自如道:“钟组长,不管在哪个部门都是工作,我都会发挥所学,认真对待,更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你听听,你听听……” 钟致恒未置可否,“那你跟我过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下。” 入职第一天,夏枢的工作就是去领属于她的工作牌以及一些办公用品,整理好她的座位,第二天正式上班。 夏枢能感受到同事们注视,以及此起彼伏的键盘声下,屏幕上显示着是对她各种各样的议论和评价。 整理完工位,夏枢本想看一看资料,一通电话打断她的安排。 闻家老太太,死了。 夏枢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眼前有一座高山崩塌了。 小时候,夏枢真的把她当成自己亲奶奶,可惜她对待自己和闻犀态度是天壤之别。 是笑里藏刀的关怀,是包裹在糖衣里的毒药,是将她们母女二人的人生玩弄于鼓掌的恶魔。 夏枢想要她死,想要亲手为她编织一个地狱,而不是自己还未真正做出什么,人就这样死了。 不甘心。 不甘心啊! 夏枢浑身发冷,浑浑噩噩下到车库。 与此同时,费孝川正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下了车。 “费总,您可算是来了,我们这帮人可都望穿秋水啊。” 费孝川紧紧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笑笑:“哪里的话,以后仰赖各位多多关照。” “那咱们快上去吧,费董跟各位领导都等着呢。” 费孝川进电梯时,夏枢的车从他背后开过。 路上突然风雨大作,大到雨刮器都望尘莫及。 漫天恐怖的雨帘将夏枢席卷,胸越来越闷,呼吸变得困难,她不得不艰难地踩下刹车。 咚! 后车猝不及防撞了上来。 后车车门猛地拉开,车主顶着一头奶奶灰下来,不顾瓢泼大雨,上前拍打夏枢的车门破口大骂:“你他妈开个破车比老子开劳斯莱斯还拽!真当公路是你家的吗,上过网吗,那狗都比你开得好!开门,老子要打死你!” 奶奶灰被大雨淋塌,但颜值仍旧不减,来人正是费家最大的孙子,费羡宁! 等的时间越久,费羡宁就越暴躁,不断拍打车门。 夏枢终于回过神,推开车门艰难下车,费羡宁一瞬认出是她,登时新账旧账怒火滔天:“又是你这个臭女人,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费羡宁手还没伸出来,夏枢却直直地朝地上倒去。 费羡宁吓了一大跳:“喂,别给我来这套噢!” 三个小时后,医院病房。 夏枢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的最后是母亲穿着的白底绣着牡丹的旗袍坐在亭子里,对她挥手,让她走了永远也别回来。 “喂,喂!夏枢?”费羡宁坐在一边叫她,眉心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夏枢睁开眼,入目是医院的天花板。 “既然醒了,那修理费、住院费、时间损失费以及精神损失费付一下!”费羡宁凶神恶煞地抖着腿催债。 夏枢认出了他,却忽然笑着哭了起来。 费羡宁猝不及防:“你……你你哭什么,想赖账是吧,我不吃这套!” 夏枢伤心地哭着,眼泪接连倾泻而下,痛苦地表情不似作伪。 费羡宁急得咬牙切齿:“我跟你说,你别以为你掉几滴眼泪我就跟那两个笨蛋一样会心疼,我这个人铁石心肠,女人也不……” 夏枢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抖着身体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费羡宁这下彻底慌了,浑身僵硬,想要掰开她的手,却不小心碰到她温热的眼泪,最终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夏枢哭累了,嗓子也哑了。 费羡宁干了点人事,给她端了杯热水:“你到底怎么了……” 夏枢喝了口热水,已经彻底恢复冷静,抬眸看向眼前这个被雨水淋坏发型的蠢狗,想笑,但还是选择了低头喝水,“我奶奶死了。” “你奶奶死了。”费羡宁平静复述,然后又大吃一惊:“你奶奶死了?” “嗯,死了。” 费羡宁说不出话来,“你、你奶奶死了你……” “费用我会付给你的。” “不是,我倒也……” “那你是想要别的?”夏枢抬眸。 “什么?”费羡宁用清澈而愚蠢的眼神望向她。 夏枢解起扣子来,费羡宁直接跳起来按住她的手:“你他妈也想阴我!” 看他这个反应,夏枢噗嗤一笑。反应过来是被耍了,费羡宁狠狠打了一下她的手退得老远。 “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夏枢起身,将一头长发束在脑后。 第25章 骚动 吃什么是夏枢定的,到什么地方吃也是夏枢选的。 直到夏枢坐上他的副驾,费羡宁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眼前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还演变成这样。 吃饭的夏枢很安静,看得出是饿了。 费羡宁在一边没吃两口就嫌东嫌西,“不好吃。” 夏枢看了他一眼:“多吃点吧兔宝宝,我没带过孩子,不会哄人吃饭。” 费羡宁感觉自己浑身都被闪电击了一下,脸红耳赤,恼羞成怒:“别这么叫我,信不信我揍你!住院费我可是交了一整天的,够你再进去住半天!” 夏枢十分淡定:“杜驰说你老去缠着三叔、四叔,在长辈面前当乖宝宝,看来不是假的。” “你放屁!杜驰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真是离谱。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杜驰,你知不知道你害得他跟开棋两个人现在别别扭扭的,真是个祸害。今天还害我追尾破费,浪费这时间。小爷我走了,你赶紧给我消失,以后不准再出现在我们三兄弟眼前!”费羡宁起身警告。 夏枢只关心他咬了一口就丢在一边的汉堡问道:“那你剩的这……不吃了?” “不吃了。” “哦。”夏枢伸手拿过来,换了个面,张口就咬。 费羡宁又急了,上来抢汉堡:“你变态吧,这我吃过的!” 夏枢不以为然:“我没咬你咬过的地方。跟你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不一样,我经济拮据,不能浪费。再说你在我眼里只是个晚辈,吃点孩子吃过的东西我也不介意!” 费羡宁拉住她的手坚持不让她吃,“嘿我说,你就非要省这一口是不是?而且我怎么就是晚辈了,就是个孩子了?老子我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真男人。” 夏枢笑起来,“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三叔和四叔这种上了年纪的老男人。” “你做梦呢吧,再说我三叔已经有未婚妻了!” 夏枢眨了眨眼:“噢,那就你四叔吧,也不是不能勉强。” “哼!”费羡宁这次只是挑眉冷嗤,没再泼她冷水了。 挑谁不好,挑费老四,那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 “行了行了,你要吃狗饭都跟我没关系,我走了。” 夏枢提醒他,“加你好友了,通过一下,后面把钱付你。” 费羡宁头也没回。 把车送到修理厂后,夏枢回到,洗了个澡。 抹开湿漉漉的镜面,夏枢散开浴巾,仔细端详着自己身体,除了手腕处那一道被细心掩盖的疤痕,其他都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噢,后腰是有的。 夏枢伸手轻抚着后腰处的小小一道,脑子里想起那天费驭冷酷不近人情的样子,露出一个沉沉的微笑。 第二天上班,夏枢来得很早,给自己桌上添了一盆生机盎然的绿植。 众人还在边吃早饭边聊天时,夏枢已经虚心地请组长钟致恒指导自己上手工作了,钟致恒虽然对她有些看法,但交谈间发现她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花瓶。 一想到她是藤校毕业,心里这才对她的专业能力多了一丝尊重。 刚进入一天的上班节奏,部门老大权骁来了,步履匆匆,钦点夏枢大名,要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迎着同事意味深长的目光,夏枢起身去到权骁办公室。 “噔噔。”夏枢敲了敲门。 权骁正埋首文件,听她敲门,也没抬头看她,只说:“进来。” 夏枢进去,但没有关门。 “坐。上班第一天,感觉如何?” 夏枢笑笑:“一切如常,能适应。” “那就好。裴渝跟我打过招呼了,要我对你多照看点。”权骁说着,终于把目光从文件移到她脸上,与她对视,“但我不是保姆,没工夫在工作上还带个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赶紧进入状态。一组那边钟致恒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跟着他,有什么问题你跟他说。当然,我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来找我,我尽量解决。” 权骁语速很快,一口气说完,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微微拧眉:“还有什么问题?” 夏枢微笑着摇头:“没有。谢谢权总,那我先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黄薇主动来找到她,说带她熟悉一下公司环境。 “昨天的会一开,咱们连夜把新来的费总资料录入了系统,不知道今天来上班了没。” 夏枢羽睫轻颤,随口问道:“费总?” “你可能不知道,费总叫费孝川,今年三十四岁,是费董的亲弟弟。咱们私下里都说,他们费家人这基因真好,个顶个的好皮囊。” 就目前夏枢见过的费家人来看,确实都长着一张很唬人的皮相。 “而且费总听说是至今未婚,但有个八岁的儿子,想去给孩子当后妈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 听到这里,夏枢意味深长一笑。 费默唐的后妈一般人哪里当得了。 正说着,食堂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第一天上班的费总竟然如此亲民,来普通员工食堂视察。 人头攒动中,黄薇也探过身子去看。 夏枢低眸擦了擦嘴,端起餐盘:“那我先走了。” “等等我。”黄薇也起身跟去。 费孝川走在人群中间,如众星捧月一般,保持着良好的耐心倾听食堂管理人员的热情介绍,偶尔费孝川还会过问一两个细节,以示对职工生活的关心。 费孝川扫视着整个食堂,目前已经过了饭点,食堂人不算多。 夏枢和黄薇顶着费孝川的视线放好餐盘,径直离开。 期间黄薇回头来看,与费孝川视线相交,她微笑着停下脚步微微点头问好。、 在他看向黄薇的那几秒,前面那个背影头也没回地从他余光里消失掉。 “费总?”身边人出声提醒。 费孝川回过头来,收拾桌子的阿姨忽然捡到桌上一张饭卡,大声问道:“这是哪个职工的饭卡掉了?” 食堂负责人招了招手,阿姨把饭卡送了过来,负责人对费孝川笑着解释:“我们这儿总是会捡到很多财产,我看看。风管部,夏枢?” 这个名字让费孝川有一瞬的愣怔,抬手接了过来,看清照片和名字,眸光有一瞬的轻闪,随后又递回去,“让职工自己领回去吧。” “好的,费总。” 第二天吃饭时,黄薇还在感叹缘分的奇妙:“你第一天来食堂,费总也第一天来食堂,就有这么巧,让费总捡到你的饭卡!”黄薇望着夏枢那张脸,兴奋得不知道在脑补些什么。 夏枢安静地吃着饭,“都说是阿姨捡到的。” “这是什么缘分啊!” 那天之后,费孝川没再去过食堂,夏枢也没再掉过饭卡。 工作她上手很快,也展现出很强的能力,钟致恒对她态度缓和不少,权骁一向不避讳对她的特别关照。 一组项目完成开庆功宴的晚上,夏枢也被灌了些酒,出来透气却听到洗手间两位女同事在聊她的事。 “她那点工作量换谁完不成啊,名校毕业又如何,谁不知道她是靠关系进来的,权总对她这么关照,连组长也被她那张脸迷住。” “你别这么酸溜溜的,人家名校毕业,长得又好看,最要紧的是她还有关系,领导不重点关照她,难道关照你我呀?” “哎呀,我总觉得她身上一股狐媚气。” 夏枢神色如常,洗完手对着镜子补了口红才离开。 第26章 权总 夜深了,一群人精力无限,还在ktv狂欢。 夏枢在外边坐着,权骁叼着烟走过来,在她面前放下一瓶酸奶。 夏枢抬头望着他,权骁以为她是讨厌烟味,随即把烟灭了,对她说:“喝了,我看你被灌了不少酒。” “谢谢权总。”看了一眼酸奶,夏枢微微笑道:“您真是个细心的领导。” 权骁没说什么,只是松了松领带,“这么晚了,叫男朋友接你回去吧。” 夏枢起身,“谢谢权总,那明天见。” 拿上酸奶,夏枢回到包厢跟众人打了招呼,拿上包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权骁又点了根烟。 夏枢的车送去修理,每天早上上班都只好先坐几站地铁,然后换公交再去公司。 第二天上班,路边等公交时,一台宝马开过来在她面前嘀嘀两下,车窗降下,是权骁。 “上车!” 权骁的口气不容拒绝,夏枢顿了顿,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早餐吃了?” 夏枢微笑:“在家里吃过了。” “你住这附近?” “没有。”夏枢摇摇头,“这几天车坏了送去修理了,暂时搭公交几天。” “几天?”权骁追问。 “大概……还有一周多。” “那这周你早上在这儿等我,我顺路接你。” 夏枢惶恐:“噢,不用了权总,我自己搭公交就好,再说……” 再说没能说出来,被费默唐的电话打断。 权骁看了她一眼,她看着屏幕上费默唐三个字,迟疑了一下,才接通。 “你在干嘛?”费默唐百无聊赖的声音传过来。 夏枢好脾气地回:“你在干嘛,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学校?” “不在,不想去,你都走了我还怎么学习。” “你不爱学习的事不能怪我。”夏枢回。 费默唐的声音偶有几声通过电话传出,权骁略有些惊讶。 “好了,我要去上班了,你好自为之,不要老给我打电话。” “上班?你这么快就去教别家孩子了?” 不等费默唐继续说,夏枢直接挂断。 权骁沉默了一阵,问她:“你都有孩子了?” 夏枢被问得陡然一笑:“没有,以前家教辅导过的小孩。” 权骁回道:“看来你似乎胜任你的每一份工作。”连孩子也能调教得好。 “领导谬赞了。” 权骁忽然想起了自己家那个无人敢管教的儿子。 晚上,费家。 费驭过来跟费孝川父子共进晚餐,商量着想借着费孝川在国内的人脉挖点可用之人。 他三叔四叔聊着大人的事,费默唐端坐在一旁,情绪变化很快,一会儿难以下咽,一会儿又猪突猛进地扒饭。 费驭被他打断思路,看着他问:“进入青春期了?” 费孝川也扫了费默唐一眼,表情如常。 “夏枢她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她教别的孩子去了!”费默唐皱着眉头嘀咕,看起来很伤心,像是要哭似的。 费驭心里很清楚那个女人攀附的本事有多高,但还是敷衍着安慰着费家最小的大孙子:“占有欲别这么强,她现在跟费家没有关系,想教哪个孩子是她自己的事。” 费默唐把筷子一拍:“不行,就这么强,谁让我姓费。爸,你快帮我查查夏枢在哪家公司,我要让那家公司破产!” 说到激动处,小霸总费默唐在椅子上站起来。 费孝川把筷子拍在桌上,抬眸看他的眼神已然十分不善,费默唐赶紧下来,赤着脚去摇晃费孝川的衣袖:“爸,我求求你了。” 费驭不动声色端着碗道:“这么想要人管教,那就催你爸赶紧结婚吧。” 费驭看热闹不嫌事大,惹得费孝川看了他一眼,同时也注意着费默唐的表情。 费默唐看起来对这话没有太大反应,继续摇晃他的手臂:“爸,你要结婚是你的事,我不管你,我要夏枢是我的事,你得管我。” 费默唐说着,好似真不在意费孝川结不结婚,跟谁结婚似的。 费孝川看了他很久,没说话,只回了个:“吃饭。” 夏枢早上上班的时候,状态看起来不怎么好。 在茶水间时,同事问起:“是不是来大姨妈了,你看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夏枢伸手揉了揉包裹在裙内的后腰,点头说:“是。这几天身体各处总是有些酸痛。” 大概一个小时后,同事说权总请大家喝上午茶,随即提了很多咖啡奶茶来分给大家,其他人都是冰的,分到夏枢手里头的是一杯咖啡,还冒着热气。 夏枢顿了顿,权骁拿着一杯咖啡遥遥经过,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夏枢垂下眸子,点开oa系统,请了两天假。 夏枢去权骁办公室汇报完工作,临走前,权骁批了她的请假流程,嘱咐她在家好好休息两天。 打车回家的路上,她接了个电话,对方说尹杰又在借钱。 “先借给他。”夏枢说完,回家换了身衣服,去修理店提回自己的车,然后马不停蹄赶往一个地方。 方莉和前几次的态度一样,对待夏枢很热情,但声音压得很低,说小敏还在睡觉。 夏枢照旧在方小敏房门外坐下,看见自己上一次画的花瓣还放在一旁,又拿起来看了看。 方莉眼神充满温柔:“小敏那天也拿着你的画看了很久,她好像看得懂。” 夏枢伸出指腹,轻轻描摹着画上那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粉。 不一会儿,方小敏的房门打开,迷迷糊糊的方小敏走出来,看到夏枢的一瞬又激动地逃回房间把门关上。 “小敏,是夏枢啊!” “没关系的阿姨,是我吓到小敏了。”夏枢缓缓起身,“小敏,你别害怕,今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打算勇敢地对害过我们的坏人宣战了。你看我,怎么把他们,一个一个打趴下。” 今晚,闻犀上一部热播剧在兰庭酒店举办庆功宴,夏枢挂上证件,跟着一群媒体进入会场。 闻犀是从另一个剧组赶过来的,妆发还未来得及卸掉,宴会结束她还要赶回片场。 上一部剧大热,让她现在拍的这部剧备受各方关注,资方也为这部剧下了大力气,准备在开播后大杀四方。 观众很期待这部剧,市场也认可她,等这部剧播完后闻犀的事业要红到什么程度众人心里都早已有定数。 前途不可估量。 开宴前,各方领导轮番上台致辞,然后在男主角之前,先请了她上台发表感言。 闻犀真的长得很漂亮,有一股天然的贵气,说起话来也很叫人喜欢,最重要的是演技过得了关。 所以,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温婉可人的女明星刚刚在保姆车里才抽掉了三根烟,又把烟头丢在助理脸上呢。 毕竟是专门请来捧场的媒体朋友,大家都问些一团和气的话题。 夏枢压了压帽子,举手笑着问道:“闻犀老师演技这么好,有没有打算关注一下社会热点,拍一部霸凌题材?” 闻犀站在聚光灯下,看不清夏枢的脸,保持着脸上惯性微笑:“什么题材?” “霸凌。校园霸凌题材。”夏枢笑着重复。 闻犀表情凝固。 第27章 野心 闻犀想起了自己那些流传于网络的霸凌帖子,更想起了当年事情闹大,以至于她不得不出国躲了一年风头的往事。 夏枢解释道:“毕竟你的形象这么好,影响力也足够大,粉丝都希望你能突破戏路限制,关注社会焦点,演一个与形象完全相反的角色,用你的身体力行给社会以良好的示范和呼吁。” 闻犀笑起来:“你说得对,感谢你的提醒。各位在座的导演、制片老师,有合适的角色记得找我,做公益嘛,我可以降价出演。” 闻犀一番话很快把问题揭过去,发表完感言,开宴了。 大家抓紧这个功夫合影、签名。 夏枢穿过人群,向闻犀递过去一本《牡丹亭》,闻犀愣了一下,翻开扉页签上自己的名字,问:“别的还要写什么吗?” “就写‘对不起’吧。”夏枢把帽檐向上提了提,完整的露出脸。 “什么?”闻犀猛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夏枢没有错过闻犀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以及瞳孔扩张的震惊。 “你是……” 夏枢看着她笑,张开嘴无声说了三个字,然后又在闻犀的惊愕中拿回书,转身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出了酒店,夏枢又接到费羡宁的电话的电话。 随后眉眼冰冷地赶去他那边。 夏枢到的时候费羡宁正裹着浴巾坐在酒店套房的外间。 按响门铃,费羡宁窜过来打开门。 夏枢双手交叉,抬起眸光冷冽地抬眸望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大狗,顶着一头凌乱的奶奶灰,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只有一件浴巾严实地裹在腰间。 夏枢看了一眼他这副德行,冷淡开口:“你知道现在是晚上。” 费羡宁很急,点头:“我知道!” 夏枢又问:“那你知道我对你这种……”夏枢指了指他啥都没穿的胸膛,“嗯,没什么兴趣吗?”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费羡宁伸手抓住转身欲走的夏枢,“你就帮我这次好不好,之前杜驰和开棋的事,追尾住院的事都一笔勾销。你们都是女人,你好跟她沟通一点。” 费羡宁猛地把人拉进来,把门关上。 听他这么说,夏枢挑眉:“风流债啊?” 费羡宁脸一红,压低声音:“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夏枢看了看眼前心急如焚的费羡宁,又望了望套间里边,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不趁机好好跟费小少爷谈谈合作条件,不是她的风格。 “帮你可以,但作为回报,你也得帮我做一次。”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会趁人之危哈,你别忘了那天你晕倒在雨里是谁把你送到的医院!” 夏枢眉眼中全是揶揄的笑容:“是你啊,不过我那天打算以身相许,你不是不要么?” 费羡宁开始后悔自己病急乱投医把她找来,“我要你以身相许做什么,你不如现在快点帮我把里面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发了!” 夏枢不为所动,望着他眨了眨眼。 费羡宁眼看此刻覆水难收,只能被逼着答应:“行行行,我答应你,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夏枢利落起身,拍拍他的肩,手感还不错:“还没想好,不过总不会是什么坏事。” 费羡宁拍开她的手,“说正事!” “说说吧,里面躺着几个,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夏枢眼神指了指套房里面。 费羡宁压低声音炸毛:“什么几个,就一个!而且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让那群孙子灌多了,断片了,半夜起来就看见个女人在我床上哭哭啼啼,我衣服到处都找不着,问她她又不说,反正是要扭着我负责,不然还要报警抓我!” 夏枢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冷了:“你不该被警察抓起来吗?” 夏枢的反应让费羡宁很着急:“不是那么回事,我没碰她!” “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自己没碰她,不是说断片了吗?” “我自己的枪有没有用过,我自己很清楚!” 夏枢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他浴巾中间,“为什么,你不行啊?” “我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不是我不行,是完全断片后的男人不行。” 夏枢的沉默震耳欲聋,好半天才在费羡宁期待的目光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哦。” 费羡宁急得要当场吐血。 “事情的经过我知道了,但你最好不要对我撒谎,我对这种事的态度向来是男人该死。”夏枢警告他。 费羡宁指天发誓:“我要敢说假话天打五雷轰,而且我敢犯下这种事,我伯父肯定会扒掉我几层皮!” 夏枢冷哼,我看你费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给前台打了个电话,送了身衣服来,费羡宁赶紧换上。 夏枢让他下楼去车里等自己,费羡宁惊魂未定,乖乖下楼去等她。 夏枢独自走进里间,看到费羡宁那个家伙竟然把人捆在床头。 眼见夏枢进来,女孩呜呜呜的想要夏枢替她解开。 夏枢上前取下她口中的布团,抬起她的下颌问:“你把他的衣服藏哪儿了?” “进门的时候……阿姨收去洗了。” 夏枢轻笑:“他对你做了什么?” 女孩闭着眼,此生不愿再回想:“吐了我一身。” 夏枢笑开,伸手解开捆住她的床单,“辛苦了,给你加钱。” 等夏枢回到车上时,费羡宁缩在后座。 “怎么样怎么样?”费羡宁凑上来。 夏枢神色凝重:“我安慰了她很久,她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也一丝不挂,还以为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费羡宁挠头:“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夏枢看他垂头丧气的感觉,突然伸手揉了揉他一头奶奶灰:“乖,姐姐都已经帮你解决了,她不会缠着你。” 费羡宁打掉她的手,瞪大眼睛:“你确定?!” 夏枢看着他这幅样子,更像一条傻狗了,侧过头笑了笑:“兔宝宝是不相信长辈?我给了她一笔补偿,收了钱日后再反悔,那这事性质就变了,我们可以告她敲诈勒索。” “你……你还真行啊。另外,不许叫我兔宝宝,也不许自称是我长辈,不就比我大几岁,上赶着倚老卖老。” 夏枢笑着,发动车子:“你们家里,三叔有未婚妻了,四叔不还单着呢嘛,你帮我跟他牵线搭桥,我当了你四婶,不成了你长辈了吗?” 费羡宁觉得她的算盘珠子都崩到自己脸上了,冷笑道:“你还真是敢想。我伯父也没有结婚呢,要不要推荐你去给我当伯母啊?” “也不是不行啊。”夏枢笑纳。 “看着这么瘦,胃口还真是不小。”费羡宁吐槽道,不管是食量还是野心,夏枢都叫他惊讶。 夏枢把他送回住处,费羡宁下车时警告她:“今天的事不准向任何人说起,包括杜驰和开棋。” 夏枢给了肯定答复:“放心吧,我早就跟他们没有联系了,毕竟是要成为你四婶的女人,我得洁身自好,不能让你四叔对我印象不好。” 费羡宁翻个白眼:“你以后就靠贫嘴过活吧。” 夏枢目送他进了大门,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 第28章 不够 休完假回到公司,一切都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身体恢复了?”权骁问。 权骁突然问这话的时候,是在给钟致恒的报告签字,夏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问自己,于是点点头说:“谢谢领导,我已经好多了。” “好了就行,赶紧投入工作吧。” 出办公室时,钟致恒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中午从食堂回来,夏枢发现桌上又放着一杯热咖啡,她揭开喝了一口,打开公司内网,找到费孝川的资料,点开,慢慢欣赏起来。 长身玉立,稳重端方。双眼明亮有神,鼻子挺拔,耳朵饱满,看起来是个那方面欲望十分强烈的人。 但是他紧抿的唇以及得体的肢体动作都在昭示着,他在克制。 是一种不同于费驭的性感。 夏枢伸手碰了碰,他这张照片也会被做成巨幅形象照,挂到费董旁边吗? 身后突然有人轻咳,夏枢一瞬关掉网页,喝了口咖啡,转动座椅看向后面偷窥之人。 是钟致恒。 他面色如常,倚靠着门框,接受到夏枢看过来的目光,抬步走近。 “以你的能力,没必要选择这条路。” 夏枢挑眉,没想到钟致恒平时不言不语,其实对自己还有这层欣赏在。 “哪条路,我不太明白组长的意思。” “你很美。”钟致恒语气和表情出奇的一致,哪怕是说这种话他都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你的美对男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不能客观对你做出评价,包括权总。” 夏枢眼尾抽了抽,他以为自己刚才看的是权骁的照片? 思及此处,夏枢端着咖啡起身,对他展露一个笑意:“谢谢你的提醒组长,我想你是误会了。入职以来我认真负责、勤恳工作,我衷心希望你能早日关注到我能力,而不是其他。” 说完,在外面回来同事的交谈中,夏枢走了出去。 钟致恒以为自己在攀附权骁? 夏枢轻笑,权骁这里啊,还远远不够。 眼见夏枢走了,午睡的同事们开始聊起八卦来:“从来没见夏枢在公司午休,权总也是。” “你想说什么?” “呵呵,没想说什么,随便聊聊。” “没影儿的事别乱传。” 同事压低声音:“夏枢长成这样,很难有男人不动心吧,咱们老大离婚也有段时间了,这不……挺合适嘛不是。” “别说了,睡觉。” 权骁下午一直在忙,快五点了突然接到幼儿园电话,说儿子没人来接。 权骁这才想起保姆今天请假了,他早上答应了下午自己亲自去接,可现在这边完全走不开。 一组二组三组的组长都在里面,问道:“怎么了?” “忘了接聪聪了。”权骁说完,从百叶窗看到外面接完水回来的夏枢,给她打了个电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夏枢敲门进去,三个组长齐刷刷地看向她。 “有什么事吗权总?”夏枢忽略掉众人目光。 权骁看向她:“今天保姆请假了,我这边一下也走不开,想请你帮我去幼儿园接一下儿子。打车去。”权骁从钱夹里抽出两张钱递给她。 一个好的下属,帮上司打杂接儿子放学,似乎也义不容辞。 夏枢接过钱,拿上东西离开。 同事看她收拾东西,问:“去哪儿?” “权总走不开,见我没事安排我去帮他接一下儿子。” 夏枢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同事们面面相觑。 权骁似乎已经跟幼儿园说好了,夏枢很顺利的接到他儿子权聪,一枚上天入地十分欠打的小混蛋。 夏枢对他说:“手给我。” 权聪把自己小手藏得紧,直接塞进裤裆里,生怕被她牵住手。 “很好。”夏枢点头微笑,省得她牵了别的小孩的手,费默唐又要来骂她背叛。 夏枢从来不强迫小孩,都是说服教育。领着权聪转头就去给自己买了一个冰淇淋吃起来,权聪看愣了,把手递给她,“牵,牵手。” 夏枢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他口水滴答地投降,皱着眉头,怕他把手抹到自己裙上。 权聪要吃,夏枢另外替他买了一个,才吃了一口,夏枢抱他进后座的时候故意一抖,冰淇淋球一整个掉落地上,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甜筒。 然后她也没管权聪吱哇乱叫些什么,把权骁给的钱递了一张给他:“身为男人别哭哭啼啼的,想吃什么自己去买,你爸给的钱。” 权聪看着她塞过来的钱愣住了,把甜筒吃完,捧着钱一路安静到公司。 夏枢牵着孩子胳膊在公司大门下的车,正赶上费孝川带着几个高层站在路边等人。 夏枢和权聪的出现,让诸位高管都愣了一下。 夏枢叹了口气,拉着权聪走上前,礼貌搭话:“好久不见,费总。” 曾经的费先生已经变成了如今一句拘谨的费总。 费孝川看着她,轻点头:“嗯。” 夏枢咬了咬唇,不着痕迹地躲着他的视线,似乎欲言又止。 费孝川没说什么,将目光投向她手中的孩子。 夏枢解释道:“这是我们权总的儿子,他今天忙得走不开,就让我替他去接一下。” 费孝川眼帘微掀,又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事,回去工作吧。” “好,那费总您忙。”夏枢拉上权聪转身。 费孝川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叫住她:“夏枢。” 夏枢回过头,费孝川走上前,忽然脱下外套,递给她:“上去换件衣服。” 夏枢茫然接过,权聪抬头望着她:“你后面有红色。” 她反应过来,脸颊一瞬有些发热,费孝川却已经转身离开。 手里握着他递过来的外套,望着费孝川的宽肩长腿,夏枢笑了笑。 夏枢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男款外套,这一下又引起了一些窃窃私语。 她面不改色,将外套搭在椅背,也不介意被同事发现裙子上沾了经血,这个世界上女人来月经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淡定地从抽屉里取出自己备用的裙子,拿上棉条大大方方的去了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将脏裙子放进口袋,椅背上搭着的费孝川的外套,此刻正若有若无地释放一些温和清冷的香气萦绕在她鼻尖。 她抬手把外套取下,提起来抖了抖,味道散发更加浓烈。 小心翼翼把衣服放在腿上,指尖从后腰一路顺着高级的布料向上流连到肩膀,轻轻理了理衣领,又顺着衣领向下,摸到胸前口袋,里面竟然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个戒圈,一如费孝川本人,低调,却闪着华丽的锋芒。 夏枢拿出来,往无名指上一套,他的尺寸远大过她的。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费孝川手里本该戴在闻犀手上的戒指,却像此刻一样,戴在了自己手上。 这滋味真是美妙。 夏枢物归原主,将戒圈放回内衬口袋,将西服折好,同那条沾了经血的裙子一同放进口袋。 裙子在下,他的外套在上,有种隐秘且难言的,暧昧。 临近下班,权骁邀请她顺便跟他们父子俩吃个便饭。 夏枢满脸歉意:“谢谢您的好意权总,但我得把裙子送去我家附近的干洗店,不然后面就没有可换洗的了” 夏枢指了指地上的纸袋子,权骁这才发现她好像换了一条黑色裙子,弄脏了? 权聪拉了拉爸爸的手:“阿姨屁股有红色。” 权骁反应过来,连忙制止:“聪聪,别这么没礼貌。” “没关系权总,要不是聪聪提醒我……我还……” 权骁隐隐有些尴尬,“那要不我送……” “我开车了。”夏枢笑道,“我今天开车权总。谢谢您,那你们先走吧,我再收拾收拾。” 权骁抿唇:“好,你自己回家小心点。” 第29章 秘书 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后,风管部忽然迎来一次变动。 部里要增设两个职位,其中一个是权骁的秘书。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盯上了那两个职位,狼多肉少,可预见这次竞聘的激烈程度。 黄薇私下里告诉她:“你报名参加啊,我觉得你有戏,学历、能力、各方面背景也很强。” 夏枢不明所以地笑笑:“我背景很强?” 黄薇凑过来低笑:“你也别跟我装了,别的不说,权老大对你的态度人尽皆知,我敢打赌,最看好你的一定是他,并且,这个职位很有可能是为你量身而设。” “你也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夏枢并不承认什么,“况且我进公司才这么短的时间,很难服众。” “我不相信捕风捉影的人,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夏枢,你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人,只要你够心狠。”黄薇的手轻轻按在她纤细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这不是谎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夏枢捏住她的手,笑了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目前只是个普通职工。竞聘我会去报名试试,但并不抱希望。” 望着夏枢离开的背影,黄薇唇畔笑意加深,都是女人,谁不了解谁。 有些东西,光靠言语否认是掩盖不了的。 夏枢眸中的笑容也夹杂着无尽的冷意,心狠,她的确可以做到,轻而易举的做到。 竞聘通知一出,去报名的人不少,也都纷纷去权骁那里谈了话。 这一次夏枢进来汇报工作,权骁注意到她主动关上了门。 他明白她的来意,“哪个职位?” “您的秘书。”夏枢站在他面前,毫不回避他的目光。 “坐下说吧。” 夏枢坐下,看见他杯中水见了底,又起身主动拿过他的杯子替他接满水,重新放回来。 权骁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竞争这个职位的人目前有很多,你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所在吗?” 权骁在一些事情上很偏向她,但在这件事上似乎表现出绝对的公允。 夏枢平静陈述:“我的教育背景好,人年轻,有能力,接收东西很快,适应能力学习能力都很强。并且,我很漂亮。” 权骁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在说自己漂亮时没有一点羞赧,那么坦然,充满野心。 “但你也知道,这些也是你的缺点。”权骁移开眼。 “是的,我不否认自己经验少,资历不够。未婚、并且单身,这意味着我不够稳定,抗压能力差,容易辞职。” 权骁忽然笑了起来:“这些你都很清楚。” “那么您的态度呢?”夏枢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权骁与她对视了数秒,然后移开视线,“我平等地支持每一个追逐梦想的人,但你并不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选。” 夏枢难掩眸中失落,却仍旧落落大方,并不再纠缠:“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权总。” 夏枢出去后,权骁的目光重新回到她曼妙的背影,唇畔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丝微笑。 单身、未婚。 他久违地感受到一股青春的气息。 之后,夏枢在茶水间碰到过同事开玩笑叫她夏秘书,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 权骁的态度很坚决。 两天后,面试名单出来,夏枢出乎所有人意料,并不在名单之上。 格子间的键盘又激烈响起来,有人在讨论她是个笑话。 想去茶水间煮咖啡,却不慎被烫了手。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伤口时,手机上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夏枢接通:“你好。”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两秒,沉沉出声:“是我,费孝川。” 夏枢一愣,“费总?” 费孝川找她,没有用办公室座机,而是用了私人手机号,这仿佛是一种信号。 以至于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夹杂其中的惊喜。 费孝川忽略掉这种微小的细节,直奔主题:“我那件外套你带在身边吗?” “噢,真不好意思,我拿去干洗之后一直放在办公室,但一直没有机会给您。” 费孝川沉吟片刻:“你上来吧,32层。” “普通员工没有27层以上的权限。” “我让人接你。” “好。” 费孝川的助理清一色都是男的,只有一个女助理,但都不是青春妙龄。 这是夏枢第一次到高层来,27层以后的世界,是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没法想象的,顶级资本家的世界。 助理一句话没说,把她带到费孝川办公室,为她端了一杯水,然后自觉带上门出去。 尽管总裁办大过她们整个风管部的占地面积,尽管她与他离得远,但关上门,只有两个人同在一室,气氛还有那么一些不可言说。 夏枢提着纸袋子站在办公室中央,费孝川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了她一眼,“坐吧。” 夏枢整理裙子坐下,将袋子放到沙发上。 费孝川忽然起身,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来朝她走来:“吃过午餐了?” “吃过了。”夏枢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没穿外套,衬衫扣子一丝不苟,扣到他喉结下方,“您呢,吃过了吗?” 费孝川交叠起长腿,微微颔首:“吃了,总裁办每天配餐很准时。” 夏枢笑笑:“那就好。” “吃饭很重要,下次,别再把饭卡丢了。”费孝川突然跟她开起玩笑。 夏枢露出些微尴尬:“……果真是您捡到的。” 费孝川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去拿她提上来的纸袋子。 夏枢如梦初醒,连忙起身。 费孝川伸手摸了摸口袋,夏枢看出他的想法,向他递上一个精致的蓝丝绒盒子:“或许您是在找这个吗?”她贴心把盒子打开,送到他面前展示给他。 费孝川看着盒子里的戒圈,此情此景,氛围愈发异样。 夏枢不好意思一笑:“我送去干洗时检查了口袋,发现这枚戒指,就找了个首饰盒暂时放在里面,想找机会还给您。” 费孝川幽深的眸光动了动,想伸手去拿,却转而看向她的脸:“你替我把它保管得很好,就暂时放在你那里吧。” 夏枢愣住,用那种迷茫、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最后只是用手掌紧紧包裹着丝绒盒子,像是捧着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费孝川看着她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她白皙手背上横亘着被烫伤的红,若有所思,回到位置上问她:“在公司还适应吗,同事关系处得如何?” 夏枢把盒子重新放回口袋,“谢谢费总关心,我很好,同事们都对我很好。” 费孝川抬眸思索:“风管部是……权骁在负责?” “是的,权总他……对我很关照。” 话音落下,谁都没有马上接话,短暂的留白忽然增添了几分她话里的耐人寻味。 权骁对她究竟有多关照? 费孝川想起那天她去帮权骁接儿子的事,眸光愈发深邃起来。 “费总,默唐他还好吗。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但我都在忙。所以……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他很好,上房揭瓦,爱管闲事。你不用替他担心。” 夏枢笑开,如释重负:“那就好。” 夏枢低头看着手上泅着的一片红,复又问道:“那您呢,您好吗。您似乎是跟我同一天来公司报到的,您还适应吗?” 费孝川从电脑后向她投来目光,说这话时,她把头埋得很低,似乎感到了一些冒昧和僭越,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 费孝川认真思考她的话,他好吗?他也不知道自己好不好,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似乎没有人关心过他好不好,他好与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并不影响大事。 但此刻的她,坐在那里,双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 “我很好。”费孝川听见自己说。 夏枢笑着点点头:“那,我就先下去,不打扰您午休了。” 费孝川不知道自己是出于礼貌,还是一些别的考虑做出这种回答,但在看到她笑容的一刻,费孝川觉得这样回答似乎也还不赖。 夏枢的手按上门把,向下按压,门已然打开,费孝川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宝石的事原委我已经知道了,希望你以后心里不要有负担。” 夏枢身体一僵:“我已经忘了,您放心,我会用最佳状态好好工作的。” “默唐要是给你打电话,你有空可以回他,他很在意你。” “好。” 夏枢推门出去,又替他关上门。 搭电梯下楼的时候,夏枢忍不住想,今天的费孝川难得外放一次真正的温柔。 从此之后,自己在他那里,算特别的了吗? 回到工位,夏枢将放着戒圈的丝绒盒子放进抽屉里。 第30章 葬礼 权骁出差两天,暗中给她带了礼物,两条裙子。 上次她说裙子不够换洗,要及时送到干洗店,为此还拒绝了他的晚餐邀请,权骁都记在心里。 更何况,这次面试的名单已出,她心里难免失落,送两件裙子,算是安慰吧。 可他来到公司,收到的却是她请假的消息。 权骁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也更没有同意她在系统里的申请,而是有些愠怒地,直接拨通她的电话。 一次不接就打两次,他没想到她这样跟她耍小性子。 电话终于接通。 “喂,权总。” “我同意你请假了?擅离岗位算旷工。”权骁隐匿的怒气再难控制。 那边的夏枢叹了口气:“您要算,便算吧。我现在这样,没有心情上班,请您谅解。” 权骁难以置信:“就因为这点事你就跟我耍脾气,你马上给我回来!” “抱歉,权总。”夏枢挂断电话。 权骁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怒火中烧。 钟致恒敲门进来,见他心绪不平地样子:“您怎么了?” 权骁恢复原状,接过他手里的文件,语气不善:“你们组的夏枢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下午下了班。说她奶奶过世了,今天办送别会。我不是让她在oa里边向您写明请假缘由了吗,您没看到?” 权骁错愕地点开她的请假消息,上面写得很清楚:亲人离世,举办送别会,请假两天。 “没事。”权骁点了同意,伸手揉了揉额角。 他想再打个电话过去解释一下,但始终又开不了口。 天色阴郁,燕尾山墓园里,一场庄严的葬礼仪式正在进行。 唱诗班乐声停下,牧师声音悲怆:“全体肃立,默哀。” 静默中,只听一阵不疾不徐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款款走来,给这沉痛的葬礼仪式添上几分不和谐的旖旎。 哀悼未停,众人却纷纷回头好奇地望去,夏枢出现在人群末端。 发丝规矩挽在脑后,一袭黑色暗花旗袍衬得她肤白胜雪,气质温婉。 这是夏枢第一次穿旗袍,但却穿出了一种独特风情。 有人沉沦她的美貌,也有人反应极大,比如此刻的闻犀,已然认出了她,冷笑着站到她面前,质问道:“这么多年,还没搞清楚自己的下贱身份?” 闻犀的表情和语气跟从前俨然是一模一样。 夏枢望着她,启唇笑道:“小犀,你这幅丑恶的嘴脸跟我记忆里一般无二。这几年,你在电视上总演一些善良、可爱的角色,真是叫人倒尽胃口。”说着,对她露出一种爱怜的目光,想伸手抚摸她的脸。 闻犀一把打开她的手:“你也配碰我,肮脏的东西。” 夏枢也不生气,而是转头环视这在场的人,黑压压的一片,都穿着黑色的礼服,但眼睛里却充满布满血丝。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祸心和贪欲。 默哀的几分钟里,人皆面容悲伤,但心里又都在打着另外的算盘,诸如,如今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跟大房分家。 又如将来老爷子过世,遗产会怎么安排。 各有算计。 尽管心思活泛,但没有一人会想到,曾经被他们像垃圾一样丢到国外的人突然回来了。 闻家大爷闻道成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夏枢捧着手里的花缓缓走上来时在想,在场哪怕有一个人真正为闻老太太的离世感到遗憾和悲伤吗? 屈身将花放到墓前,又笑盈盈伸手摸向墓碑上闻家老夫人的照片。 面若观音,蛇蝎心肠。 面对这样的质问,夏枢发自肺腑的难受:“我当然是……来送奶奶最后一程。” 可惜了,夏枢她都没来得及好好“回报”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老天真是不开眼。 “这里没有你奶奶,滚出去!”闻家二爷闻堰修厉声呵斥。 夏枢没说话,一滴清泪垂落腮边,惹人怜惜。 她难掩悲伤,红唇轻启:“大伯父、二叔、各位亲朋好友,我这些年被送到国外没能在奶奶膝下尽孝,心里已经十分不安,但若奶奶辞世我都不回来为她守孝送终,岂不忝为闻家子女。可惜,我来得还是太晚了。” 亲情和道德的大棒打下来,闻二爷哑口无言。 人群前端,手握檀木佛珠的闻家大爷闻道成沉沉出声:“你的心意我闻家心领了,不过很多年前你就已经不是闻家人了,请回吧。” 夏枢听完,伤心泣泪,含恨转身。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她轻拭泪水,语气幽幽,“对了,爷爷怎么没来啊,是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了吗?” 闻道成眼中虽有怒意,但一番话显得儒雅随和,大气有余:“家父身体康健,只是不愿在众亲朋好友面前触景生情,徒增伤感。” 夏枢听完,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还怕爷爷伤心过度,就要随奶奶去了。奶奶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爷爷多活几年,我也会常回家‘孝顺’爷爷,‘看望’长辈。您可一定要看着。” “你……”闻二爷气得脸色难看,却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隐忍不发,保持住体面。 夏枢眼神无辜,冲他露出个温婉的笑容。 闻犀冷冷走过来,一把揪住夏枢的衣领:“你这个疯子,你给我滚!” 她的另一只手已经高高扬起,蓄势待发,就像小时候那样,重重落到夏枢脸上。 可惜,夏枢已经不是从前的夏枢,她稳稳抓住闻犀的手臂,冷笑道:“小犀,注意身份,你现在是家喻户晓的明星,被人看到在奶奶的丧礼上打人,传出去是会被翻脸无情的粉丝架到火上烤的。” 正当时,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一辆颜色骚包的跑车奔驰而来,打破墓园宁静。 费羡宁顶着他才去补完色的奶奶灰,吹出个口香糖泡泡,墨镜一摘喊道:“女人,你好了没有?我到时间去赶party了!” 在闻犀的气急败坏里,夏枢红唇微展,悠然转身,顺手解开脑后发髻,将头发散开来。 她微微甩了甩头,长发荡漾在纤细的腰间,留给这个黑色而压抑的葬礼一个浓墨重彩的背影。 费羡宁坐在车里,看着女人朝自己款款而来时,心里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两个字。 妖精。 夏枢站到他跟前,整理了一下额前发丝,风情无限:“走吧。” 费羡宁不想被她看穿自己被她迷倒,故意冲她身上黑色旗袍嗤道:“穿这身跟我去见四叔……你玩复古丧葬风啊?我四叔他不好这口。” 夏枢面不改色,站在他面前解起旗袍盘扣。 费羡宁吃惊,“怎么又来这套!麻烦你也看看地方!” 黑色旗袍褪去,露出一件白色丝质吊带裙,正面中规中矩,但后背设计满是心机。 费羡宁看不见,但闻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那一袭露背裙开叉到腰窝,一串圆润的珍珠顺着背脊线一路点缀而下,雪肌与珍珠相得益彰,让人一瞬忘了呼吸。 跑车轰鸣而去,但墓园平静已不再。 第31章 四叔 费驭久不参加小辈的局,这次实在没办法,被费羡宁拉出来。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会在这群小辈的局里见到那个女人。 费羡宁这小子直接把人领到他面前来,扭扭捏捏道:“四叔,这是夏枢,我……朋友,就是我跟你说过那个……” 就是那个,在短短时间内就把他底下那群小崽子玩了个遍,还让杜驰和景开棋反目的女人。 费羡宁的话音落下,场子内顿时炸开,有人认出她来,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故意问:“夏舒是哪个舒啊?让人舒服的舒吗?” 玩笑足够下流,但她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局促和怒意。 费驭靠在沙发上,点了支烟,透过指尖升腾的烟雾看向对面的女人。 长发瀑悬,肤白胜雪,暧昧灯光下,一袭丝质长裙在她身上显得流光溢彩。 她盈盈一笑,侧身看向费羡宁的脸时,费驭看到了她精心展露的后背,一串小巧圆润温婉的珍珠顺着她流畅的背脊线条一路点缀,直到腰窝处才堪堪停止,叫人遐想无限。 夏枢挽着费羡宁的手臂,费羡宁说话时,她眼神黏在他侧脸上,似乎对他充满依恋。 费驭移开眼,深吸了一口指间的烟,他听到女人对众人解释自己的名字:“夏天的夏,天枢星的枢,夏枢。” 语调和嗓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在这个喧闹的场子里,的确让人觉得舒服。 可惜,费驭比谁都更清楚,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夏枢对全场醉态不一,玩味的眼神尽数收下,只余坐在最中间的费驭,两人视线相接,但都没什么表情,端的是头一次相识。 费羡宁没管众人对她的冒犯,对她介绍起费驭来:“夏枢,这是我四叔。” 夏枢笑靥如花,朝费驭微微走了几步,态度乖巧像个小辈:“四叔好。” 声音娇柔,手指白皙莹润,柔弱无骨,令人望之忍不住想顺势拽入手中好好把玩一番。 当然不止她的手,还有她的人。 费驭坐在沙发上,鹰隼般眸子审视着她的全部。 夏枢的手伸过来,他抬眸看了一眼,不打算伸手回握,亦没拿正眼瞧她,而是嘱咐费羡宁,意有所指:“贪玩也要有个限度,别太过火。” 杜驰和景开棋两个小子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竟然为了个女人打了架,大有要不相往来的态势。 而那个女人,从费家出去,此刻又由费家人亲自带来,坐在这里矫揉造作地喊他四叔。 当初费羡宁把这事当玩笑说给他听时,口气还漫不经心,没想到时隔不久,他也跳入陷阱。 费羡宁对他的提醒感到错愕,夏枢却笑着替他圆场:“阿宁,四叔是关心你呢。” 费驭点到即止,不耐烦再待下去,起身打了个电话:“把车开出来。” 他走后,夏枢也说要去洗手间补妆,还跟费羡宁对了一眼。 费羡宁皱着眉头,只能由她去。 费驭从卫生间出来,两人在外面公共洗手池相遇。 她拿着口红,看着镜子里的他心猿意马地补妆,他垂眸,一丝不苟地洗手。 费驭洗完手,抬眸看向镜子,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夏枢把口红放到台上,对着镜子轻轻抿了一下红唇,那抹红仿佛多看上一眼便要狠狠钻进人心底。 啪嗒,清脆的声响,口红从台上掉下,滚落他脚边。 费驭眼尾下压,薄唇掀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弯腰替她捡起来。 “谢谢。” 她伸手来接的一瞬,方才他没有握上的手像风中柳条似的,似有若无地轻擦过他的手背。 费驭心底那团火瞬间成了燎原之势。 他做了刚才在房间里就想做的事,抓住她的手将人就势按在冰冷的瓷砖上,两人面对面! “跟着我?”他眯眼,开口是沉沉的危险。 她眸光动人,呵气如兰:“谁规定洗手间只有四叔您一个人可以来?” 费驭勾唇冷笑:“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外面脚步声逼近,又有人过来上厕所。 夏枢一笑:“有人来了,不如我们进去说?” 话音落下,夏枢反客为主,拽住费驭快步躲进男士洗手间内。 费驭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想到会被女人这样按在洗手间的隔间里,不让他出声。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气势却叫人无法忽视。 这样的距离,以至于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两人那些并不久远的荒唐记忆。 “阿宁知道你胆大包天勾引他叔叔么?”他脸上是戏谑的笑意,却浸着吊诡的阴郁气息。 夏枢不急着答话,而是从容不迫的地欣赏着他完美的下颌线…… 她漫不经心抬头,吐字肆意而妖冶:“知道啊。” 费驭眸光沉沉,语带讥笑:“想在这里跟我试一次?” 夏枢有些吃痛,但仍旧保持着动人的笑意,“一次怎么够呢。” …… 满地珍珠散落…… 触及到她那道粗粝凸起的疤痕时,一切又戛然而止。 “怎么停了,你不行了?” 那是一个横着的疤痕,像一块丝绸上的墨点,突兀,而又叫人遗憾。 他还记得曾经的滑腻手感。 这才短短的时间,怎么就留疤了。 费驭突然想起那次在紫藤花架下,他不耐烦地推了她,过后他去看,才发现花架被她撞得移了位置。 现在回想起她那时痛苦的表情,费驭忽然说不出话来。 夏枢却无知无觉,“你到底还行不行,不行我就去换个行的。” 费驭眸光深沉,直直张口:“出去。” 夏枢眉头微拧,“什么意思,都这样了……你还要推我出去出丑?” 费驭没说话,冷着脸把外套脱下来,不容置疑地替她披上。 夏枢没动,静静感受着他外套上的身体余温。 短时间内,她接手了两个男人的西装,一个在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吃人,眼前这个,却在拼命叫嚣再敢乱动我就一口吞了你。 夏枢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费驭也眼神愤怒地望着她。 夏枢经不得他的引诱,猛地踮起脚去够他的唇,费驭偏头一躲。 她笑了一声,就势将吻印在了他衬衫领上,于是,他的衬衫上也有了她的痕迹。 费驭没有为她所做之事恼怒,而是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面拉去。 “去哪儿,找地方左唉吗?” 夏枢话音才落,费羡宁从包间出来,正赶上两人这副衣衫不整的凌乱模样。 一瞬变得痛心疾首,“四叔你……” 没想到连四叔你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也着了她的道了! 我早就说她是个妖孽吧。 第32章 上门 “你到底对我四叔做什么了?他怎么会看你这种女人一眼?我简直不敢相信。”回去的路上,费羡宁喋喋不休,难以置信。 骂骂咧咧半天,看着她身上穿着的四叔的外套,愤世嫉俗地骂她:“狐狸精!” 夏枢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套,微微一笑,“谢谢你的恭维。” “我是在骂你,听不懂吗?”费羡宁翻了个白眼。 夏枢想着费驭的样子,脾气一直很好。 费羡宁今天受到极大震撼,他四叔在他印象里一直清冷矜贵,心如磐石,最讨厌女人了,除了开棋他姐景至深以外,这些年四叔甚至对女人完全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难道四叔竟然也不是她的对手吗?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他得赶紧想办法提醒提醒四叔。 想着,他就摸出手机来,夏枢一边开车,一边好整以暇地询问:“给你四叔通风报信?” “是啊,我得告诉他离你这种狐狸精远一点!” 夏枢闻言,笑得摇头。 “笑什么?” “你觉得你警告了,我就勾引不到他了?” 费羡宁激动地拿手指她:“你就做梦吧,我四叔心里早就有人了!” 夏枢一怔,片刻又恢复自信笑容:“你就这么怕我成为你四婶啊?” 费羡宁愣住,想了想忽然嗤笑着收起手机:“也是,我四叔那样的人物,怎么会看上你这种表面清纯的骚浪贱!” 夏枢面不改色打了转向灯,靠边停车。 “靠边干嘛?”费大少爷挑眉。 可下一秒,他那一头不羁的奶奶灰毛就被夏枢狠狠揪住。 “唉唉唉唉,疼!” 夏枢红唇轻撩:“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评价我。” “你想得美!” 夏枢手上力度不减,“那就别怪我把你那天在酒店的事散布出去,叫你丢人丢满整座平京城。” “妈的这么狠?” “嗯?”夏枢挑眉,他尽管挑战试试。 费羡宁不说话,但嚣张气焰已经消下去。 夏枢摸摸他的狗头,放低声音哄道:“不如就叫声四婶来听听。” 费羡宁宁死不屈,打算反抗到底,但突然转念一想,开口就变节了:“那你得帮我做件事。下周替我去应付我表姑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 “行啊。”夏枢松开手。 费羡宁顿了顿,一边心里暗自跟费驭道歉,一边叫得顺口:“四婶。” 夏枢听完似乎无动于衷。 “四婶,四婶!”费羡宁又讨好的叫了几声,之后就像复读机一样四婶四婶的叫个不停。 “乖。”良久,夏枢笑着应道。 “我看你真是个神经病。”交易达成,费羡宁又开始皮痒。 夏枢还沉浸在费羡宁那句“四叔心里早就有人了”里,笑道:“不如你给我讲讲,你四叔心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叫你如此笃定他不可能看上我。” 费羡宁冷哼:“还能怎么样,样样都比你强呗。出身、性格、学历、工作能力那都是没得挑的。” 夏枢眸光平静:“她有我好看?” 费羡宁无语,“这怎么能比,开棋他姐……”费羡宁自知失言,赶紧抽了口气糊弄过去,“你快点开,我赶着回去吃饭。” 夏枢一脚油门轰在他的跑车上,费羡宁差点被送去见上帝。 “我靠,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耳边除了引擎加速的声音,夏枢完全听不见费羡宁的话。 景至深? 夏枢洗完澡出来,边擦着头发,边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着茶几上的资料。 景至深,景家大小姐,跟费驭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双方家长自然而然地为俩人定下婚约。 看着电脑上景至深的照片,长着一张清冷坚毅的面孔。 这样一个女人,能发挥自己所学,去到战争前沿地带,做一个无国界医生,救死扶伤。 夏枢对她是佩服的。 合上电脑,夏枢唇边漾起一丝微笑,原来他喜欢这种。 夏枢把手机开机,未接来电和信息记录跃然屏幕。 权骁打了几个电话,还发了一条消息。 权骁:抱歉,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事了。 夏枢面无表情,把手机放到一边,吹干头发,到窗边练完瑜伽,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整天,夏枢都没有回复。 傍晚,估摸着下班时间,权骁的消息再度发过来:“你怎么样了?” 等了一会儿,夏枢给他回复:谢谢权总,我还好。 权骁再也按捺不住,电话打了进来。 夏枢等了几秒接通:“权总。” 权骁愣了一下:“怎么嗓子都哑了,要照顾好自己。” “嗯。” 权骁又补充道:“我再给你批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不用急着来上班。” 夏枢沉默了几秒:“谢谢您。” 她接受他的安排,这让权骁心里感到一丝慰藉,也对她现在的心情愈加体谅,打算下周一她来上班好好安慰一下她。 挂断电话,夏枢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周末的时候,费羡宁打来电话,叮嘱她别忘了下周替他应付相亲的事,夏枢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提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这也是你的号码?” “嗯呐,少爷我有十个手机。” 费羡宁说完,夏枢直接挂断电话,没有寒暄。 一分钟后,又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夏枢不胜其烦,冷淡回复:“我知道你有十个手机,但接下来我打算找人左唉,再打就不礼貌了。” 电话那头没说话,夏枢好像听见他抽了口气,但她并没有理会,直接挂断。 又过一分钟,同样的号码再度打进来,夏枢这次放下手里的东西,决定好好治一治他:“你要来陪我左爱是吗?” 沉默片刻,对面出声: “地点。”费驭薄唇开合,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夏枢一瞬反应过来,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这声音,费驭? 她一瞬变了态度,伸手支着脸,指尖似有若无地顺着手机侧边线条描摹而下,笑容温柔:“你要过来啊?” 费驭听着她的声音,难耐地松了松领带,语气仍旧生硬:“你说呢?” “那还是我主动送上门来吧,显得有诚意一点。”夏枢喝了口水,吞咽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对面,“对了,老板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吗?” “半小时之内滚过来。” “半小时,时间很紧啊。”夏枢还没说完,费驭直接报了个地名,也不管她记没记下就挂断了。 夏枢眯着眼笑,真是个急性子。 第一次上门约会,看来她得好好给他留下一个深刻印象才行。 第33章 怜悯 夏枢过来时,费驭正在客厅里办公。 门铃按响,费驭起身去开了门。 出乎意外,屋外没人。门前地毯上放着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个毛茸茸的,或许是兔尾巴球。 费驭看着地上这盒东西,唇边忍不住勾起一丝戏谑,半蹲下来,修长有力的指尖刚刚捏住这一团绒球,走廊拐角后就发出“嘤嘤”两声。 “出来吧。”费驭似笑非笑抬眸。 夏枢缓步走到他面前,伸着爪子,看着他的眼睛轻叹:“呀,抓住人家尾巴了。” 费驭望着她这一身够大胆的打扮以及头上的兔耳朵,眸光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你穿着这身过来的?” 夏枢抖了抖手上的毛球球,眨了眨眼睛:“当然没有,我这种样子,只给老板你一个人看。” 费驭轻嗤了一声,转身向客厅走去:“把你带的垃圾捡进来,别站在监控下丢人。” 夏枢地笑着,把盒子捡进来,关上大门。 她毫不客气地打量起他的豪华公寓,“老板公寓的风格和你本人差别很大嘛,十分的……x冷淡。” 费驭坐回沙发,喝了口水,“在你眼里有什么是不冷淡的?” 夏枢倚着柜门,流转的眸光是满是戏谑,直指某地:“你……那里,就很不冷淡。” 费驭眉尾挑了挑,没说话, 夏枢走到他前方,左右看了看又问:“那……先去洗洗?” 费驭抬头对上她流光溢彩的眸子,平静道:“随你。” 夏枢走上前,把桌上的电脑移开,毫不客气地坐上来,轻轻吐气:“我是说你。” 望着他深邃的眉眼,夏枢指尖情不自禁去描摹,“我是洗完才出的门。” 费驭的目光变得有些冷:“你就这么想要?” 夏枢捏住他青筋凸出的掌心:“想要啊,不信,你试试……” 夏枢话音落下,费驭骤然发力,但显然是打算用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来试。 …… 夏枢虽然不太喜欢这样,但看在对象是他的份上,也可以忍了。 但最终她期待已久的鞭挞没有落下,有的只是疤痕上冰冰凉凉的触感。 他似乎……在给她的疤痕涂药? 夏枢低笑。 费驭不想说自己有坐怀不乱的本事,但看到她的疤痕只会让他如鲠在喉。 一块上好的丝绸就这样破损,费驭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她的微微颤抖,对他的温柔以待没有任何反抗。 “当初没有好好上医院看吗?”费驭的口气里充斥着责备。 夏枢却满不在乎地笑笑:“看啦,留疤也不是我想的。”才怪。 为了让皮肤留下这道疤痕,夏枢费了一些心思,不好好涂药,甚至故意在它结痂之际再让它破溃流血。 为的就是今天,此时此刻。 费驭没再说话,但夏枢能感受到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 “没关系,我自己都不在乎,不会有人在意的。”夏枢笑容带着些微的苦涩,但还不忘贫嘴,“老板真是个好人,我们做这行的,很少能得老板这样怜悯。” 费驭终于彻底忍不住脾气,抬手掐住她的脸逼迫她看向自己:“别玩这套。” 夏枢定定地望着他的模样,似乎很不想她这样自轻自贱。 她却缓缓笑开,在他不算温柔的注视下,如同小宠物一般亲近主人:“这是专属于我跟你之间的游戏,不跟别人玩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取悦了费驭,他松开手,盖上药膏盖子,扔在沙发上道:“每天两次,淡化瘢痕的。” 夏枢望着药膏包装,似乎是进口牌子:“这么好的药,可惜了,我一个人也涂不了。” 夏枢抬眸仰望着起身的费驭,“那每次要涂的时候,我就过来,你帮我涂?” “你不如提议直接住下?”费驭望着她。 夏枢眨了眨眼:“好啊,租金的话我就用认真、仔细、周到的……私人服务来付,您看行不行?” 临走前,费驭替她开门。 夏枢望着门外地毯上画着的笼中鸟,语气幽幽地感叹道:“这么好的鸟儿,关在笼子里,岂不是可惜了。” 费驭面不改色,关上门,隔绝她的没完没了的骚扰。 回到沙发上,看着她留下的兔耳朵和毛球,眸光陷入短暂凝滞。 周一夏枢回到工作岗位,竞聘通过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权骁的助理是一个叫丁蜜的女孩子,青春妙龄,实力强劲。看到夏枢来上班,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权骁打了个内线电话,把夏枢叫进去。 夏枢进去,没关门。 权骁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才几天,怎么瘦这么多。” 夏枢淡淡摇头,没有做解释。 “节哀顺变。”权骁安慰道。 夏枢深吸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惊讶。 “去吧。”权骁开始忙起别的工作。 夏枢转身出去,丁蜜跟同事们有说有笑,见她出来,丁蜜抱着文件过来说道:“夏枢,晚上大家打算去聚一聚,你有时间吧?” 夏枢看了看身后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同事们,淡淡婉拒:“家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就不去了,大家去聚吧。下次,我们再一起替你庆祝。” 丁蜜也不强求,“那好吧。” 一整个下午,夏枢忙着自己的工作,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人事部发来的短信,她已经获得通往27层以上的电梯乘坐权限。 夏枢顿了顿,目光下意识看向那个放着戒指的抽屉。 随后抿唇一笑。 因为晚上要去聚的缘故,大家普遍都走得有些早。 “你们先去吧,我再处理点事就来。”权骁对几个属下说道。 不知不觉,办公室内人员都已经走完,权骁处理完事务,拿上外套出来,发现夏枢还坐在工位上。 “夏枢?” 夏枢回头看向他。 权骁走过来:“聚餐你不去?” 夏枢摇摇头,“还有点事,我想今天把它处理完,然后回家休息。” “什么事?”权骁走过来,弯下腰,一手搭着她的椅背,一手支撑着桌面。 夏枢察觉到他的靠近,这已经超越了领导和异性下属之间的安全距离。 权骁安慰道:“这点事明天来处理也一样。回家休息吧。” 夏枢轻点头。 权骁想了想,回到办公室将早已买好的裙子提出来:“送你的。” 夏枢满眼疑惑,没有伸手去拿。 权骁笑道:“那天是我态度不好,也没仔细看你的请假条。别生我的气。” 夏枢还是没动。 权骁直接把裙子放到她桌上,“那边还在等我,先去了。你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权骁离开后,夏枢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袋子出神。 突然,门口传来细微脚步声丁,丁蜜和一个同事折返回来。 同事拿上东西说:“丁蜜你快点,我们在车库等你。” “好。”丁蜜笑着,路过夏枢身边时,对着她冷笑了一声。 夏枢把口袋拿下来,放到脚边。 刚才自己跟权骁的对话,不知道她听见多少。 丁蜜关了电脑,拿上东西离开时,又经过夏枢身边,嗤笑着抛下一句:“小心身败名裂。” 夏枢抬起头,对她微笑:“你也是。” 第34章 裙子 晚上九点,夏枢在纸上用笔画了一个头上顶着一朵花的小女孩,拍了照片发了一封邮件。 很快对方的消息通过聊天框回复过来:“这个作为活动的图案?” 夏枢回:“嗯。活动名字就叫‘救敏’。” 对方发了个惊讶的表情:“这个名字也太妙了,‘敏’是图上小女孩的名字吗?‘救敏’“救命”,这个题目作为反对校园欺凌的公益活动太合适了!” 于是,一场由社会公益组织打头,娱乐圈某位明星发声的反对校园欺凌公益活动“救敏”就在线上线下拉开序幕。 夏枢甚至可以想象闻犀面对这场活动时气急败坏又高高在上的样子。 望着眼前杯子里滚烫的咖啡,她突然将指尖浸没其中,任由痛感袭击。 拿出来时,指尖已经已然被烫得发红,夏枢却全然不在意:“痛,才会收手。” 费驭接到夏枢打来的电话时,正要去浴室。 夏枢的名字跃然屏幕,费驭想了想还是接通。 “在干什么?”猫一般慵懒的声音,似乎卷着舌头在他耳边吐息。 费驭回道:“打算洗澡。” 夏枢惊讶笑道:“这么巧,我刚也准备去呢,现在正好一丝卜卦躺在床上,给你打着电话。” 费驭纹丝不动:“所以呢?” “也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想跟你报告一下,洗完澡我就打算给皮肤上药了。”夏枢捏着自己的头发丝小心试探。 费驭没说话,但隔着短暂的沉默,夏枢硬是听出了他心里肯定在想她还真够烧的。 轻笑着在床上滚了一个圈,夏枢撩开长发:“好吧,那你去洗吧,我也去洗,就当……咱们洗个鸳鸯浴了。浴室见。” 挂断电话,费驭果然在原地回味了一遍她刚才的话,很难评判,但一些地方的确反响热烈。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都在热烈回味昨晚的聚会内容,似乎意犹未尽,讨论着下次要去哪里。 而夏枢的安静与同事们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权骁送的纸袋子还在桌下放着,趁着夏枢起身去茶水间,同事们热烈的讨论停下,偷偷起身指了指她桌下的东西,打起了哑谜。 “狐媚子永远是最得男人喜欢的。” “权总送她东西了不起啊,还放在这里假装低调,炫耀给谁看呢。” “不要传领导的闲话。” 夏枢回来后,同事们又安静下来,似乎开始认真工作。 丁蜜从权骁那里出来,先是跟几个组长说明了一下领导的交代,又来到夏枢面前说:“夏枢,二组下午有个项目中期推进会,我们大家都没空,你来负责一下会务,下午两点之前把茶水点心订好送到指定位置。” 夏枢抬眸:“二组的工作我需要跟组长请示一下,我现在手里有个表也需要领导审核之后12点之前报送。” 丁蜜笑得绵里藏针:“不需重复请示浪费领导的时间,让你负责会务本身就是领导指示,你只需要接受就好。至于你什么时候把表填完报上去,那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平衡。有问题吗?” 丁蜜虽然在笑,但态度和气势都很强硬,甚至用领导压住夏枢让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夏枢点点头:“好吧,我尽量完成。” 丁蜜满意离开,夏枢从余光里看到有同事暗暗对丁蜜竖大拇指。 中午下班后,权骁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夏枢坐在位置上忙碌,脚边的纸袋子没有移动过位置,脸色一瞬变得有些阴郁。 她忙着联络二组对接会议议程,打印会议资料,安排座位牌,准备会标,调试话筒和设备。 权骁今天难得去了食堂吃饭,路上碰到黄薇跟钟致恒吃完回来。 “权总。” “权老大。” 三人打了个照面,人都走去两米远了,权骁突然叫住黄薇,并招手让她过来。 黄薇疑惑笑道:“权老大有什么指示?” 权骁看了不远处的钟致恒一眼问:“夏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吃饭?” 黄薇恍然大悟:“哦,她说要准备下午的会议资料,让我自己先去。怎么了吗?” 权骁若有所思:“没什么,随便问问。” 黄薇笑:“权老大你真是个好领导,还关心下属吃没吃午饭。” 等权骁吃完饭回去,夏枢已经不在工位上,他也没多想。 下午三点,二组的会已经开上,夏枢忙进忙出,终于有口喘息的余地。 财务那边打电话来催促她报表的事,夏枢这才把表打出来,拿到权骁办公室请他签字审核。 “脸色怎么这么差?”权骁边签字边问。 夏枢吸了口气,正要开口,权骁又问:“裙子怎么没有拿回去,放在这里不好。” 权骁问完问题,发现身边的人许久未有反应,刚一抬头去看,人已经朝他倒了过来。 “夏枢!”权骁吓得猛地起身接住她。 大概二十分钟后,夏枢捧着杯甜热饮,身体才算缓和过来。 权骁办公室的皮沙发很软,质感极佳,此刻夏枢正拥着毛毯坐在上面。 “没吃早餐,又忙了一中午,有点低血糖。”面对权骁质问的眼神,夏枢淡淡解释。 “午餐呢?” 夏枢停顿了两秒,柔声回答,“二组的会时间很紧,我第一次做会务,怕出差错,难免费了些时间。想着,准备完再吃也行……” “这个丁蜜!”权骁脸色不好,但当着她的面也点到为止,没有表露太多。 等夏枢彻底恢复后,从权骁办公室出来,外面气氛变得有些沉寂和怪异。 临近下班,丁蜜被权骁叫进办公室,出来时脸色很不好。 不用想也知道权骁是怎么板着脸严肃批评她的。 晚上,夏枢把裙子带走了,权骁是满意的,可是晚些时候,他发现夏枢竟然把裙子折了价,转了一笔账给他。 附言:就当是我从您这里买的。 权骁没有回复。 费驭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有条消息。 夏枢问他:“怎么我擦了几天药都不如第一次擦的时候管用呢?难道是需要你手上的温度帮我化开?” 附图是她对着镜子拍的后腰上疤痕的照片。 他很清楚,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那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优美的腰肢线条,比疤痕给的冲击力大得多。 费驭很晚才回复她:“我很好奇,你能每天这样坚持给我发到什么时候去。” 夏枢回:“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费驭冷哼。 不过这款药膏的淡化效果确实不如他预期,想要彻底消除,或许还是要通过医美。 凌晨两点,闻犀的经纪人被电话铃声惊醒,披了件衣服就匆匆往闻犀住处赶去。 等她到的时候,室内一地狼藉,小助理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已经失去意识。 第35章 昏倒 闻犀坐在吧台边若无其事的抽着烟,手上在流血。 “姑奶奶你在搞什么?”经纪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要炸了。 “不可能是那个贱人,她绝对没本事做这种事!”闻犀吐出烟雾,带血的手在屏幕上拼命划拉,划着划着,压抑的情绪再度崩溃,扬手就将手机在墙上砸得四分五裂,“我说了!把那些帖子删掉,不管花多少钱,不管付出多大代价!” 经纪人去扶昏迷的助理,一边同她低吼:“帖子是删不完的,网友你也没办法每一个都去告!再说你告人家什么?当年的事有证据有报案记录,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闻犀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地大吼:“为什么我身边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滚!都给我滚!” 经纪人咬着牙把助理扶起来,临走前告诉她:“别忘了明天有个综艺,7点钟我来接你。” 第二天上班,夏枢因为昨夜没睡好,有些精神不济。 费默唐和费羡宁的电话轮番轰炸,她忍不住在想,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像这两只的长辈,真正的长辈。 钟致恒安排她尽快把新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完成,提交丁蜜统一汇总。 丁蜜眼神不善,夏枢打了个呵欠,不紧不慢点开文档。 中午黄薇来找她一起去食堂,夏枢一边回复信息一边草草对付了几口。 黄薇八卦道:“费总新官上任三把火,最近在亲自下基层,走访各部门,跟职工面对面交流。还真是跟以前的领导风格不同,费总这个大boss多少比前任多了一丝人情味。” 想到费孝川的模样,夏枢陷入微哂,领导不管是什么风格,都只是为了方便他更好的管理公司和部下,资本家纵然戴上和颜悦色的面具,也改变不了其剥削的本质。 至于费孝川的人情味,恐怕也只是不了解他的人幻想出来的。或者说,他表现出来的人情味仅仅是他剥削的一种手段。 回完信息,夏枢端起餐盘离开。 “诶,就吃这么点?” “丁蜜催得紧,晚上恐怕也要加班赶报告。” 夏枢回到工位,没过一会儿权骁也回了办公室,看见她倒是出人意料的什么都没说。 这种沉默甚至延续到了下班。 同事们都走了,只剩下夏枢一人坐在那里,深夜的公司寂静得可怕,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键盘发出的脆响。 晚上九点过,权骁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她端坐在那里写报告的样子。 他穿上外套,什么都没说,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径直离开。 夏枢全副身心沉浸在报告中,为了抵抗睡意,喝了好几杯咖啡,又把空调温度调低,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隔天一早,丁蜜上班时,纸质报告已经放在了她桌上,附带着还有一个装电子件的u盘。 夏枢人不在,丁蜜没有多想,随手就把u盘推到那堆杂物里,纸质件也顺手丢进垃圾桶,一切都当做无事发生。 早会的时候各组汇报工作进度,丁蜜直接在会上指出只有一组没有反馈报告进度,严重影响评估报告的汇总。 一时间鸦雀无声,人人都看向夏枢,包括上首的权骁。 钟致恒皱着眉问:“夏枢,怎么回事?” 夏枢不紧不慢,面色平静回答:“今天早上一来我就把初稿纸质件和装有电子件的u盘放在了丁助理桌上,丁助理可能是没看见吧。” 丁蜜眼神委屈,望着权骁解释:“我桌上没有任何夏枢提交过来的东西,她也没有向我做出说明。我知道报告的事我对大家催得紧,但也是为了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工作。夏枢,你自己耽误工作进度怎么还在领导面前甩锅给别人,未免太欺负人了!” 夏枢神色淡然,刚要启唇说话,却被陡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因为早会全员参与,也就没有特意关门,敲门声一响,众人都看过来,费孝川费总,在众人的簇拥下已然站在了风管部会议室门口。 “在开早会?”此刻的费孝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气质矜贵但不失亲和,充满了黄薇所谓的“人情味。” “费总!”权骁赶紧迎上去,“我们正在开晨会,各组汇报一下近期工作进度。” “嗯,这很好,有利于统筹全局,把控时间节点。”费孝川抬步进来,沉静如水的眸子里含着些微笑意,对眼神扫过的人微微颔首,会议室内的氛围顿时变得拘谨但又热烈。 夏枢跟着众人起身,脑袋里有些昏沉。 权骁向费孝川介绍了几个小组长,费孝川让大家都坐。 座位不够,有好些同事主动起身让座,夏枢被推搡了一把,退到一边。 费孝川逡巡一周,目光在她身上停驻,夏枢脸色苍白,竭力想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没想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直直倒地。 会议室内一阵惊呼,权骁见过一次她晕倒的样子,纵使心里一紧但还是镇定自若地处理。 他排开众人过来,扶起夏枢的上半身:“恐怕又没吃早餐,低血糖犯了。谁包里有糖?丁蜜,去冲一杯葡萄糖来!” 费孝川拧着眉头来到夏枢身边,从秘书手里接过糖,递给权骁。 权骁麻利剥开,想喂进夏枢嘴里,意识恍惚的夏枢伸手去推,竭力睁开眼望着眼前居高临下的人,虚弱地叫了一声:“费总……” 然后就彻底昏过去。 于是,新来的费总又赚了一波体恤下属的好名声。 他亲自带了水果和鲜花去医院看望一个因低血糖而昏倒的普通职工。 当然,到底普不普通,当事人双方心里都有着别样的计较。 “费总。”夏枢躺在床上,望着费孝川,想要起身。 费孝川没有制止,将西装外套搁置在沙发上,坐到她身边,顺手为她递上一杯水:“权骁说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晕倒了。” 夏枢双手接过水杯,指尖与他相触,但她脸上除了苍白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旖旎:“忙起来的时候,难免会这样,或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应斐晟的工作强度……很丢脸。” 夏枢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一句时,脸都快埋进杯子里。 “昨晚熬了通宵没回家?”费孝川忽然发问。 夏枢一愣,看过来的眼神充满惊讶:“您怎么……知道?” 费孝川起身,眸光微冷:“我知道你一向不懂量力而行。” 床上的夏枢身子一僵,嘴唇轻颤了一瞬。 费孝川将她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怜悯,“勉强的效果通常都不尽人意。” 当初也是,明明自己不会游泳还一头热血跳进泳池里救默唐,勇气可嘉,善心可嘉,但结果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夏枢的眸光逐渐黯淡,视线落下,定定望着自己指尖:“抱歉,费总,给您……和公司,添麻烦了。” 费孝川看了她半晌,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大约一小时后,权骁赶过来,带了点清淡的食物。 “家里人呢?”权骁打开包装袋,碗里冒着热气。 夏枢望着氤氲的热气,语气幽幽道:“都死了。” 第36章 偷窥 权骁一怔,眼里有十分的震惊,随后又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 “以后我监督你,一日三餐,按时吃。” 夏枢能听出权骁话里的私心,这完全超出了为熟人照顾下属的范围,已然越界了。 但泰勒也好,权骁也罢,她不可能为了他们停留。 “我自己来吧权总。”夏枢伸手把粥接过来。 权骁没有坚持,只是看着她慢慢进食。 顶着他热烈的注视,夏枢仍旧显得淡然,“权总,我好像……给部里带来很大的困扰” “多吃点东西,别想这些。”权骁打断她,继续将包装袋里的食物打开,递到桌前。 权骁息事宁人的态度很明显,也不难预料等她回去之后公司里又会产生一些流言蜚语。 可是,她一点都不在意呢。 心中缓缓笑着,想到费孝川的样子,也不枉她演这一出。 第二天照旧是权骁给她批假一天,让她好好休息。 出院前,夏枢上到住院部十二层去探望了一个人。 闻犀那正在住院的小助理,叶欣欣。 “欣欣你好,我是闻犀的朋友,她私下托我来看看你。”夏枢将鲜花和水果放在一边。 叶欣欣头上缠着纱布,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涩,眼神却是木然的,望着眼前的陌生女子,语气凉凉:“你不是她的朋友。她也不会让人来看我。从出事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 夏枢不狡辩,斟酌片刻,脸上浮起苦涩的微笑,似乎与她感同身受:“是的,看来你跟我一样了解她。” 回到家里,夏枢浏览了一遍闻犀的动态,昨天录节目的时候手上缠着纱布,她笑着解释说是尝试在家里下厨,给狗狗做饭,结果被烫伤了。 给狗狗做饭? 夏枢不由得想起闻家那只被闻犀套在树上活活饿死的小狗,夏枢曾在半夜因偷偷喂小狗吃东西,而被闻犀揪住头发,扔进游泳池里。 那时的她不止一次想过,闻犀一定是恶魔转世吧。 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她的回忆。 “夏小姐,感谢您对校园欺凌事件的关注,我们正在不断努力,呼吁更多有识之士加入,一定把‘救敏’打造为极具影响力的公益品牌,让校园绽放美丽纯洁的花朵。” “不客气,为公益助力,是我该做的。” 接完电话,夏枢起身换了件裙子,精心打扮后出门。 夏枢敲门的时候,方莉和方小敏母女俩刚给阳台花浇完水。 听到夏枢敲门,方小敏这次没有落荒而逃,方莉安慰她道:“小敏,你进去吧。” 方小敏进到房间,关上门。 夏枢这次也带了很多东西来,方莉的态度跟前几次一样,但这次夏枢向她介绍起自己创造的公益行动“救敏”时,方莉还是流下了泪水,拉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 夏枢任由她紧紧拉住自己的手,陪着方莉把激动的情绪平缓。 “小夏,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啊。” 夏枢笑着起身:“今天……要去相亲。” “相亲?相亲好啊,你这样人美心善的姑娘,相亲好啊。” 临走前,夏枢按惯例跟方小敏道了别。 关门声传来后,方小敏从卧室出来,对上母亲泪水涟涟的模样,她来到阳台,偷偷望着楼下夏枢的背影。 夏枢似有所感,忽然抬头向楼上看去,方小敏猛地缩回脑袋。 带着淡淡的笑意,夏枢如约去到费羡宁发来的相亲地址。 “看见没,就窗边那个长头发的。”费羡宁指给她看。 夏枢扬了扬长发,回头看着费羡宁:“你对人家哪里不满意?” 费羡宁:“用得着满意么,小爷我今年才二十岁,相什么亲?” 夏枢挑眉轻笑:“成天不是跟几个小屁孩一起玩就是去你四叔那儿当乖宝宝,跟女朋友一起不比这有意思?” “你懂什么?” 夏枢轻叹:“是啊,我不懂,不过跟你四叔在一起的确挺有意思的。说吧,你想我做到哪种程度?” 费羡宁揪了揪头上灰毛:“让她死心,以后再也不联系我。” 夏枢胸有成竹:“好。” 费羡宁中途溜出来见她,女孩见他就不回来,就开始左顾右盼,四下寻找。 夏枢迎着她的视线款款而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是……”女孩表达了疑惑。 “炮友。” 女孩惊呼:“什么?” 夏枢凑近:“费羡宁被我找人拖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不要被他骗了。” 女孩充满戒备:“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夏枢指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沿,压低声音,红唇轻启:“他身上有一个毛病,是天下所有女人都无法忍受的毛病。” 女孩愣住。 把女孩送走后,夏枢慵懒地坐在原地喝咖啡。 费羡宁窜出来,在她对面坐下:“你跟她说什么了她就走了?” 夏枢端着杯子,敛眉低笑:“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卖什么关子啊你?”费羡宁不耐烦地撒泼。 夏枢看向他:“也没什么,我就是跟她说,你不行。” 费羡宁没反应过来:“我怎么不行?长得帅身材好,他上一个相亲对象能有我行?” 夏枢抿唇一笑,也没做解释,拿上包打算离开:“咖啡你没喝过吧,我把它喝完了,味道不错。” 费羡宁故意恶心她:“就着我的口水,是很不错。” 夏枢虽然笑着,但眸光并不算友好:“四婶也不是个气量小的人,童言无忌。” 费羡宁冲他龇牙咧嘴。 两人起身离开,夏枢走在前头,却忽然转过来,伸手捏住他的脸把他向后拖。 “干嘛?” “嘘,你四叔来了。”夏枢拉着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费羡宁朝前看了一眼,果然是四叔,然后又看了看旁边躲在暗处的夏枢。 偷窥? 真是猥琐。 但是……他想看,爱看。 同费驭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利落的短发,清冷的面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简洁干练。 “她是谁?”夏枢问费羡宁。 费羡宁瞪大眼睛捂着吃惊的嘴巴,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开棋他姐,景家大小姐,景至深。” 夏枢打量的眸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照片上的景至深跟真人差别还是挺大的,眼前的景至深比照片上更显气质清冷,不苟言笑,像天边皎洁的月光,看起来似乎不是会对费驭死缠烂打的人。 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两人又要旧情复燃? 夏枢看向费驭的表情,同样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他们会说些什么?”夏枢低声呢喃。 费羡宁有些得意,像是抓到她小辫子似的:“说什么,你猜呀。肯定是说好久不见我四叔,特别想他,然后两人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夏枢笑容褪下:“你这种话,四婶不爱听。” 费羡宁重重嗤笑一声。 夏枢拿上东西,转身朝反方向离开。 “喂!”费羡宁觉得有些突然。 夏枢直直朝后门走去,但忽然又停下脚步,突兀转身,站在原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在她的故意下,终于与费驭的目光在交汇。 夏枢还是像从前一样,吻了吻手心,然后送给他。 景至深察觉到他的愣神,循着他的视线转头望去,却什么都没有。 她刚想要说什么,费驭却拿起手机,给费羡宁打去电话,语气沉沉:“你还要躲在一边看多久?” 费羡宁嘿嘿一笑,摸着鼻子狡辩:“我是受她指使。” 第37章 破镜 “四叔,开棋他姐突然回来,不会是想找你复合吧?” “我听开棋说,景家对她的婚事催得很紧,似乎下了最后通牒了,还给她安排了很多相亲对象,那长得人头猪脑的。” 费羡宁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观察费驭的表情:“开棋他姐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被迫跟那些猪头结婚,还要生儿子,那岂不是一朵鲜花就这样……” “下去。”费驭冷着脸截断他的话头,无情赶人。 费羡宁扒紧安全带,眼神诚恳:“四叔,我有句发自肺腑的话想说给你听。” “少跟她在一起掺和。”费驭再次打断。 费羡宁一愣,登时哑口无言,他知道费驭口的“她”是指夏枢,但是明明这话是他想用来劝费驭的,竟然被他抢了先。 夏枢那种妖精,惹上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费羡宁不太肯定,但他的直觉一向很灵。 其实,景至深这次回来,并不突然。 景家确实对她下了最后通牒,甚至以断绝关系为威胁。 不可否认,景至深回来绝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景开棋告诉她,费驭也回来了。 五年了,他们都应该给彼此一个最终的答案。 她一向直接,回来没多久就直接联系他,费驭也没有避而不见,大大方方,坦坦荡荡赴约。 但令景至深失望的是,费驭似乎早已经不在乎答案的事了,好像五年前他的决绝就是最后的答案。 只是她自己还心存幻想,时隔几年,在岁月的磋磨中变得更加不甘。 “我以为你会有话跟我说。”景至深眸光闪动,竭力压制着翻涌的失落。 费驭漆黑的眸显得异常平静,虽然在笑,但并没有太多温度,以至于景至深没办法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产生一丝一毫的幻想。 “我要说的话五年前就已经跟你说完了。没想到这件事在这五年间给你造成了这样的困扰。抱歉。” 景至深这些年经风历雨,早已不复当年的单纯脆弱,她垂下眸子,捧着咖啡喝了一口,唇边淡笑:“也没有太多困扰,我去那些地方做医生确实辛苦,但并不是因为你。” 她放下杯子,重新抬眸看向他,表情释然:“主要是为了心中理想。” 费驭敛眉颔首,“这很好。” 深夜,费驭坐在办公桌前,手机响个不停。 景至深的信息也夹在其中,但只是一个简短的问候。 五年来,这是费驭第一次点开同她的聊天框,她头的头像还是从前那个。 望着她的头像,费驭也陷入从前的回忆。 他能记起自己跟景家提出解除婚约时,景至深的反应,震惊、心痛,被背叛的难以置信。 也正是那时候他才确认,他骨子里果然还是流淌着费家人的冷血。 因为他发现自己对景至深的愧疚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短到令他自己都不可思议。 他们费家人,果然只爱自己。 不知不觉间,费驭指尖的烟燃尽一支又一支。夏枢今天的消息来得有些晚,但时机却刚刚好,打断他对从前的追忆和自我的审视。 费驭眸光沉沉,摁灭手中烟蒂,吐尽烟雾,点开她的聊天框。 这次,夏枢只是发来一张照片,一张掌心印有鲜红唇印的照片。 他指尖轻轻刮过唇角,掀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脑海中浮现起她浅笑盈盈将唇印印在手心拍下来,发给他的样子。 或许,在她发消息的时候,还在做着一些令人遐想无限的事。 沉默间,夏枢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她问道:后来你们去左唉了吗? 不知是接连抽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费驭喉结动了动,觉得室内空气发闷,以至于他有些口干舌燥。 确如费驭所料,此刻的夏枢正悠闲地躺在浴缸里,一边品着红酒,一边给他发着“骚扰”信息。 发完,夏枢又忍不住想,景至深看起来那么x冷淡,不知道在那种事上,跟他合不合拍。 还是,他就喜欢这种床上床下的反差呢? 翌日,临近上班时间,权骁打来电话说:“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夏枢眉头微蹙:“门口?” “小区门口。”权骁补充。 五分钟后,夏枢下楼,权骁把车窗降下来,看着她走近,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今天夏枢没有像往日一样把长发挽在脑后,与平日的简约干练相比,此刻的她多了几分妩媚,并且她还穿着他之前送她的裙子。 权骁心情大好,不等她开口询问或者婉拒,不容置疑地命令:“上车。” 夏枢有些勉强,但还是压了下来,坐上副驾:“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每个人的住址我都知道。作为部门领导。”权骁为自己手中的权力感到充分自信,“早餐吃了吗?” 夏枢点点头:“吃过了。” 权骁抽空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直接把提前准备好的早餐递给她:“别再晕倒在我面前。” 望着手里的早餐,夏枢笑笑:“您真霸道。下次,一定坚持着,不在您面前晕倒。” 权骁被她逗笑:“一个人孤身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好。”夏枢似笑非笑。 接连数日,夏枢成为部门话题的中心,这下更是在公司内部也颇为出名。 再加上今日权骁专车接她,两人一同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被不少同事看到,这下有些东西更加不可收拾。 丁蜜的态度外放得更加明显,甚至于她们一块儿的小团体开始明面上孤立夏枢。 中午吃完饭,黄薇提议两人去公司内部的咖啡馆坐坐,夏枢没有拒绝。 咖啡馆的女职工较多,两人一进去就看到了丁蜜一群人。 黄薇笑着跟对方打了招呼,然后又转头私下问夏枢:“要不要换个地方?” 夏枢大大方方:“不用。” 距离不近不远,丁蜜一行人聊天的声音陡然加大。 “诶,蜜姐,今天权总在会上可是又夸赞你了啊,明晚宴会也只说带你去,这份信任和看重根本不是一些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能比的!” “谁是阿猫阿狗啊,你在说我咯?” “谁说你啦,真正的阿猫阿狗是不会对号入座的,她们哪里能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说完,发出一阵哄笑。 黄薇悄悄观察夏枢的表情,她云淡风轻地喝着咖啡,似乎不被外界所有流言和目光打扰。 她沉默的时候,没有在难过,只是在想,传吧,尽可能的传。 她只怕这些流言传得还不够离谱,还不够高,到不了32层冷寂压抑的总裁办。 临下班时,夏枢敲了权骁的门,去请示了一项工作。 权骁改完她拿过来的东西,看了看腕表,起身拿上外套问:“怎么走?今天没开车,我送你?” 夏枢表情有微微的诧异,但最终还是点点头:“那就麻烦权总了。” 上车时,权骁跟她商量道:“我顺道先去接一下聪聪再送你,不介意吧?” “当然,一切以您方便为先。” 夏枢说完,拉开副驾的门,上车前,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后面某根柱子的方向,唇畔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平静上车。 第38章 照片 权聪的调皮夏枢已然领教过一次,不过这次,她打算在权骁面前展露出一个温柔阿姨的形象。 “你是谁?”权聪靠在自己老爸怀里,指着车旁站着的夏枢问。 权骁纠正:“要叫阿姨。” 夏枢眼眸含笑:“我是夏枢。” “我要吃冰淇淋。”权聪两只小手对着空气抓了抓。 权骁不想买,但又看了夏枢一眼:“你吃吗?” 夏枢善解人意地摇头。 但冰淇淋买一送一,权聪倒想两个一起吞,但权骁转手就给夏枢递了一个。 夏枢勉为其难接过,眸光为眼前的冰淇淋所吸引,未留意到脚下石板缝隙,鞋跟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卡了进去。 权聪指着她哈哈大笑,权骁拍了拍儿子的头,望着夏枢面红耳赤整理着耳后头发的样子,权骁心情颇好,蹲下来替她解围。 宽大的手掌捏住不堪一握的脚踝,指腹的温热一如权骁对她展露的绅士和照顾。 夏枢看着蹲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肩背宽阔,穿着昂贵的西服,抬手时露出手腕价格不菲的表,浑身上下的充溢着成功男人的气质。 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多男人沉迷于征服女人的快感,女人又何尝不享受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臣服在她脚边的感觉。 好像一抬脚就能踩着他登上另一个世界。 “谢谢您,权总。” 权骁拍拍手:“这么客气。” 夏枢默然不语。 客气是为了之后要对你做的事。 权总,您是个好男人,可惜……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权骁挑眉。 夏枢轻轻摇头,用一个笑容揭过。 几日后,部里工作变得忙碌起来,连费孝川都亲自来风管部开了两次会。 夏枢远远望着,保持着应有的距离,除了两人偶尔对上的眼神外,没有主动去接近。 然而有些事态的发生就像夏日的暴雨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明明是各自安静忙碌的下午,一通不同寻常的电话打进权骁办公室里,他从房间里出来时,面色凝重,忧虑地看了夏枢一眼,匆匆上楼。 夏枢拉开抽屉,拿出放着费孝川戒圈的盒子,仔细看了看,戒盒边缘被她故意卡上的紫色纤维已经不翼而飞。 盖上盒子,夏枢又将它放回抽屉。 正起身,手机突然响起来,夏枢接完电话便神色严肃地离开了工位。 几分钟后,风管部的同事们瞬间炸开。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紧张,夏枢独自一人被安排长桌的另一端就坐。 “别紧张,叫你上来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请你帮助我们了解一下这些照片的情况,”对方态度和煦可亲,将档案袋里的照片递到她面前。 要不是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夏枢真的要以为他们仿佛真的就只是简单聊聊,而不是一次事关公司声誉的重要谈话。 她神情疏淡,打开档案袋,完整取出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对面西装革履的人趁她垂下眸子时,都在贪婪注视着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势必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波动和难堪。 档案袋里都是她跟权骁的照片,早上从他车上下来,下午又搭他的车离开,随他一起去幼儿园接孩子,权骁蹲下替她拔着鞋跟,以及抽屉里戒指的照片…… 夏枢淡淡抬眸:“您是想问照片的真伪还是我同权总的关系?” 对面的人顿了顿,双手环抱,如实回答:“我觉得这其实是同一件事,当然,你也可以分开说明。” 放下照片,夏枢平静回答:“各位领导,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这些照片不是假的。” 封闭的会议室内有小小的躁动。 “权总他结婚了吗?”夏枢忽然提问。 对面的人挑了挑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据我所知,他正处在离异状态。” “那么同样单身的我们,被拍到这样的照片,就没有违背公序良俗。” “我想你是误会了,你们是不是单身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之所以找你是因为这件事给公司造成了不良影响,并且影响范围已经不可控。你不知道多少人的邮箱收到这些照片,你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发上网。”对方已经不似刚开始想哄骗她说出一些话的态度。 夏枢张了张唇,望着对面愤怒的人,礼貌反问:“既然不是我发的,那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控制事态,以免更多的影响公司声誉?” “弄清楚事情的源头也同样重要!”对方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的态度我们知道了,你在想办法拖延时间包庇权骁,他可未必能体谅你的苦心!” “小夏,你还很年轻,想想清楚再说。” 回到工位上时,同事们暗地里的议论几乎提到了明面上,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夏枢忍不住思考,偌大的斐晟,有着多少股她不知道的势力在暗自交锋。 倒还真是物尽其用,什么事都不浪费。 丁蜜上前,俯下身对她笑:“我当初,已经警告过你了,小心身败名裂。” 夏枢头回过神,也没抬柔声道:“你很嫉妒照片里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丁蜜唇边笑意更甚,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永远都只能存在于照片里了。” “怎么会呢。”夏枢抬起灵动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无尽的笑意从中渗出,“我会永远存在权总心里。” 丁蜜嗤笑,直起身大声道:“你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了,夏小姐,如果我是你,就收拾东西,主动辞职,免得再添难堪。” 夏枢也提高音量坚定地回复:“我不会辞职的,我跟权总清清白白,我也相信公司领导足够明事理,会给我一个公道的处置。” 话音落下,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气势汹汹地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失控大喊:“谁是夏枢?” 众人纷纷朝夏枢投去目光。 女人对上夏枢的目光,骤然迈步过来,趁夏枢反应不及,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众人一声惊呼,夏枢被这十成十的力气打得伏倒在桌上,女人并未停止愤怒,而是继续向她伸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上来阻拦。 “不要脸的骚货!勾引男人,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女人被拦下来,又顺手操起桌上绿植朝她头上扔去,夏枢躲闪不及,被砸了肩膀,绿植里的水洒了她满脸满身。 当权骁得到通知下来时,脸上仿佛凝聚着一层厚重的乌云。 “郁珑,你闹够了没有!”他拽住女人斥道。 女人崩溃大叫:“权骁,你没有良心,我跟你结婚,为你生儿育女,你竟然在这里泡别的女人!” “你清醒一点,这里是公司!何况我们已经离婚了!”权骁把她往外拽。 “那又怎么样!我还是聪聪的妈妈,你明明知道我想跟你复婚,我为了你拼命改掉坏脾气,为了你学着做贤妻良母,我想要给你和聪聪一个完整的家,可你呢!” 权骁咬着牙,拼命压抑情绪:“别说了,回家。”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要你们都不好过!” 权骁用力钳制住她,强行把人拽走。 电梯合上,一切归于死寂。 第39章 学费 事情发生时,费孝川没在公司,并且知道这件事时已经过了三天。 深秋的夜雨总是扰人思绪。 望着邮箱里那些她和权骁的“亲密”照片,夏枢开了一瓶酒,听着雨声浅斟慢酌。 费驭洗完澡出来,水珠未干,手机震动多时,屏幕上多了好几个未接来电,来电者都显示为同一人:夏枢。 大半夜的,很符合她的作风。 正要置之不理时,她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不知道是雨声催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费驭鬼使神差地按下接听,想听听看,她又要发什么烧。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电话接通,那边久未有声音。 费驭也不急,打开免提,把手机扔到桌上,权当做是她玩花样的一环。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边“嗯”了一声,慵懒、柔媚又带着浓浓的鼻音,似在邀请。 费驭喉结动了动,眸光幽暗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你想做什么?” 那边的女人轻笑了一声,仿佛在他耳边吐气:“我想……做。” 费驭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他放松身体,向后仰靠着沙发,极尽戏谑:“噢,那你是想我为你联系一个对象?” “谢谢你,好心的老板。”她沉吟片刻,“我想要一个,够大、够好、够久,但并不老的小公狗。” 费驭唇边掀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指尖熟稔地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橡皮?” “橡皮……还是个孩子。” 清脆的打火机声响起,费驭吐了口烟雾:“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橡皮的父亲代为承受。” “我让人接你去配种场。” “不用,我已经到了。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吧。” 话音落下,门铃声响起。 淅沥的夜雨声中,夏枢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费驭故意拖延了两分钟,姗姗来迟,打开门看见她的一刻,戏谑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 “上次扮兔子,这次扮水鬼?” 夏枢脸色苍白,粉黛未施,但难掩姝色,抬步就倒向他怀里。 嗯,似乎穿得还不多。 “你来做什么?”费驭声音愈发低沉,呼出的气息像在她头顶轻轻搔刮。 “不明显吗?”夏枢用力,将他推坐在沙发上。 …… 深夜的电视里,登山客正在朝着雪山进发,山线蜿蜒。 朦胧的夜色下,望着眼前有着致命美丽的雪山,登山客眼底镀上一层暗红。 恶劣的天气像一个恶魔,拼命拉拽着人陡然跳下深渊。 失重的感觉拉回的理智,费驭推开她,起身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指尖。 看他将浴巾裹得更紧,夏枢眼底是浓稠的笑意,脸上不显挫败。 男人拒绝她,并在两人之间用漠然设下一道鸿沟。但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个更暗的地方,用那双洞察一切把戏的眼眸审视着她。 她噙着泪光,无助地向他乞求:“帮帮我。” 黑暗处的男人似乎无动于衷。 夏枢挫败地支起身体:“这么能忍,你戒过毒?” 暗处发出男人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随后转身朝房间里走去,他听见身后赤脚踩踏地板的闷声追随而来。 门开的一瞬,一阵馥郁的风抵上他的后背…… 深渊再次凝望,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雨势渐大,但却为室内别的声响掩盖。 雨停后,室内才堪堪安静下来。 夏枢闭着眼往他怀里钻,但费驭仍旧显得有些冷漠。 “你在想什么?”她哑着嗓子。 费驭没有说话。 夏枢枕着他,又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懒开口:“费先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费驭眉头一拧,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夏枢又懒懒补充道:“我是指费孝川先生。” 费驭语气陡然带上一丝危险:“你还没放弃勾引他?” 夏枢吃痛,不由得浑身一颤,冷汗沁出,前天在公司被权骁前妻那一砸,弄伤了肩。 即便如此,她在费驭这里仍然尽心尽力营造属于他们两人的氛围,柔声笑道:“你还会帮我吗?” “今天你是来交学费的?”费驭地语调逐渐变冷。 她轻声呵气:“是啊。以后你想收,我随时来交。帮吗?” “没空。”他重新将人捞回,嗤笑:“不过我会替他对你表示感谢,感谢你挖空心思、想方设法送上门去供他消遣。” “真是个好弟弟。”夏枢言不由衷地赞美他。 颠簸到半路,夏枢突然惊恐:“最后一个不是已经用完了?” “不是来配种的?”男人无视她的慌乱。 亲眼确认后,这才悬下一颗心:“怕你又多一个私生子,遗产不够分。” 两人的嘴都有够讨厌,也都竭尽浑身力气想在这种事上占尽上风,嘲笑彼此。 黎明乍现,费驭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来,洒在床上。 他神清气爽地站在床边,欣赏他的杰作。 她后腰上的疤痕看上去变淡许多,但仍旧触感明显。 夏枢为刺眼的阳光叫醒,费驭看她懒懒地翻身,那颗红痣下的肩一片青紫,他不记得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发现他的存在,夏枢起身,向他索吻。 费驭转身躲开,叫她亲到了下颌。 洗完澡出来,裹着他的浴巾来到客厅,见他西装革履,穿戴整齐,遂问道:“我呢,给我一件衣服。” 费驭的事后烟来得迟,吐出口烟雾,语气正经道:“就这么走回去,费孝川从新闻上看到,会夸你有趣。” 夏枢没答话,径直去到他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个苹果啃起来:“你的嘴很坏,我不敢信。” 抽完烟,费驭重新漱了口,管理好口腔味道,打算出门。 夏枢坐在沙发上问他:“五星级的环境,五星级的按摩服务,不包早餐?” “下午六点之前离开。”费驭冷漠抛下这句话就关门离去 第40章 很痛 “你没事吧?公司里闹得沸沸扬扬,你们部里已经乱做了一锅粥。” “权老大有没有联系你?” “在家休息几天缓缓也好,需要我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黄薇发了几条关心的消息来,夏枢看完,面无表情将手机搁置一边。 费驭今日的心情,由精神满满过度到阴鸷狠戾只需要短短一个会面。 回国这么久,他不去怀园见费烈名,费烈名更不可能纡尊降贵来见他。 但这不妨碍费烈名借着由头,找人过来名为谈合作,实则施以警告。 一个让费驭极为重视的项目,他亲自出马诚心诚意地跟人谈,没想到最后图穷匕见,对方竟然是费烈名为他设下的圈套。 费驭怒气难消。 晚上十点,费驭回到住处,夏枢还在。 “你还没走?”他眼神阴沉,语气森冷,浑身散发着危险勿近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夏枢蜷在沙发上,撑着头欣赏着他心情奇差的反应,只觉得有趣。 “你心情不好?”夏枢赤着脚,为他递上一杯温水。 费驭松了松领带,定定看着她,夏枢能察觉到他身上不断压过来的骇人气势。 然而夏枢仍旧笑得柔和:“喝杯水吧。” 哐当! 水杯落地四分五裂,费驭的爆发太过激烈。 …… 只听得她一些破碎央求,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切结束,夏枢眼睛已经哭肿。 费驭一如初见的冷漠,钻进浴室。 待他在冷水的冲击下终于恢复理智,出来后床上已经无人。 洁白的床单上残留着数根凌乱发丝,是他没控制好力道从她头上拽下来的。 除了发丝以外,那两处艳丽的猩红直直钻入他眼底。 费驭愣住。 夏枢到药店买了创可贴,贴住正在冒血的指尖。 周日晚上,夏枢给权骁发去信息,请了假,然后关机。 一个小时后,夏枢的门铃被按响。 她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又回过头安静专注于眼前的书。 权骁锲而不舍,站在门外按了很久的门铃。无人应答,他在门口站了十分钟,之后又再度按响。 他很确信她在家。 夏枢不紧不慢翻过书的另一页,不知道在门口站了这么久的权骁心里作何感想。 “对不起夏枢,我替聪聪母亲向你道歉。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 “你好好休息,不要不吃东西。我后面再来。” 权骁走了,夏枢也很想知道,一个男人因为愧疚,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周二,费孝川回来了,并且抽出一个小时的空打算亲自处理这事。 秘书给权骁去了个电话,权骁沉了口气,上到32层,准备面对雷霆之怒。 “费总。” “坐。”费孝川手底下飞快签署着文件,并未抬头看他。 权骁忐忑坐下,费孝川久未开口。 权骁见过大风大浪,但并不确定眼前这位斐晟新的话事人会否因为这种事将他下放或者是驱逐。 时尽晚秋,总裁办里仍旧开着冷气,冷到权骁牙齿轻颤。 时间流逝,费孝川并未遗忘他的的存在,相反是故意晾着他,尽管权骁明白费孝川的管理艺术,可心里仍旧要为即将宣之于口的话感到紧张。 费孝川发话:“你来公司多久了?” 权骁心里一紧:“七年。” 费孝川盖上笔帽,整理着签署完的文件放到一边,“你到风管部这两年做出了很多成绩,公司看在眼里。” 权骁心里的紧张慢慢消逝,费总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虽然在保留他的颜面,但他也能猜到,这是费总欲抑先扬的手法。 算了,下放总比直接离开要好得太多。只是他之后,还怎么保住夏枢。是把她交还给裴渝,还是…… 费孝川抬手给助理傅淮打了个电话,傅淮敲门进来取文件。 费孝川终于抬头看向权骁:“风管部已经不再适合你。” 权骁接受现实,苦笑着点点头,正欲起身。 费孝川又像寻常闲聊似的,抛出一句令权骁意外的话:“集团正在筹备成立经研院,我打算任命你为副院长,薪资待遇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四成。” “费总?”权骁震惊得站起身。 傅淮率先替费孝川反应,对愣怔的权骁伸出手笑道:“恭喜啊,权总。” 权骁下意识握住傅淮的手,凭借本能反应回答傅淮的恭喜。 费孝川在笑,权骁全然不明白他的用意。 “费总,我……”权骁还有话说,下意识看了傅淮一眼,傅淮识趣地退出去,关上门。 “你还有什么疑问?”费孝川淡淡启唇,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 权骁坐回椅子,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费孝川不急,似笑非笑地等着他,似乎有很多耐心。 可权骁心里明白,费孝川的时间有多么宝贵,也明白费孝川浪费在他身上的一分一秒都会通过别的代价收回。 “费总,我想跟您检讨一下上周部里发生的事。” “嗯。”费孝川的眼神里明白昭示着他什么都知道,但他是什么反应全靠你自己来猜。 “我跟郁珑已经离婚一年多了,只是因为顾及着孩子,偶尔还有见面。夏枢……哦,就是我部里那个年轻女孩,我不知道是谁偷拍,又是谁把照片发给我前妻以及公司同事的邮箱,但是我跟那女孩,不是照片暗示的那样。” 费孝川眼帘微掀,注视着窘迫的权骁,又或者说,注视着一个对部下存有私心但又欲盖弥彰的男人。 “照片拍到的是部分事实,可那枚戒指不是我送给她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逾矩,更没有不正当关系。她是无辜的。” 费孝川的眼神慢慢回敛,“你想保她。” 是肯定,不是疑问。 权骁颇有些不自在:“费总对我如此信任和赏识,我自当为费总竭尽全力,不辜负费总栽培。现在,只除了她,我心有愧疚,还想请费总再体谅。” 费孝川身体微微后靠,审视着权骁的一举一动,而后轻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怎么向我确保之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 权骁沉思:“我想把她调离风管部。当然,她不能再跟着我。您同意的话,我想最好是去行政裴渝那边,有个女领导,至少不会再产生这些流言蜚语。” 费孝川的笑容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你替她想得很周到,她能不能明白你的苦心。” 权骁笑笑:“费总,您别取笑我。” 一周后,人事部任命通知出来,权骁任经研院院长,不降反升,很多人大跌眼镜。 但这也传递出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权骁已然被新来的费总收归势力范围。 权骁觉得一切尘埃落定,又去见了夏枢。 这次她仍旧没有开门,但接了他的电话,隔着门。 “我去经研院,你去其他部门,这样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夏枢听完,久久未有言语。 “夏枢。”权骁语气里有一些她心知肚明的情愫在翻涌。 “我能请求您一件事吗?”夏枢终于开口。 权骁点头:“你说。”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第41章 层 翌日,夏枢去了公司。 部里的同事看见她进来,纷纷噤若寒蝉。 夏枢收拾完自己并就不多的东西,又拉开抽屉,把蓝色的丝绒戒盒取出来,凝视许久。 最后拿上戒盒,进了电梯,按了32层。 总裁办门打开,陆陆续续出来几位高管。 傅淮最后一个出来,关门的同时看见了前方站着的夏枢。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秀美的雕塑。瓷白的皮肤似乎透着一些病态,但仍旧蛊人,甚至添上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 她来这里干什么,找费总? 不知道为什么,傅淮心里突然想到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怀的壁,大概就是过分惹人注目的美丽吧。 过分的美丽长在一个柔弱,却无足够力量自保的人身上,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夏枢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过身,落寞离开。 傅淮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去敲了敲门:“费总。” 费孝川抬眸:“还有事?” 傅淮顿了顿:“费总,刚才,风管部那个夏枢……好像在外面站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您。” 他还记得上次费总让他下去接夏枢上32层的事,她走了之后,费总甚至交代为她开通上来的权限。 正因为想到这层,傅淮才斗胆,回来敲门。 果然,费孝川头也没抬,顺势回答:“让她进来。” “……她刚刚走了。” 费孝川没说什么,直接拿起手机,打她电话。 傅淮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夏枢刚出电梯,费孝川的电话就打来。 她没有存他的号码,但已经把他的号码烂熟于心。 “来我办公室,马上。”费孝川开口,不容置疑。 挂断电话,夏枢愣在原地。 “你走不走啊?”要用电梯的同事见她愣在门口问道。 她转身又回到电梯内。 一路往上,同事们陆续出了电梯。 最后两个人在26层出来,电梯门合上以后,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惊讶道:“你看见没,出来的瞬间我看了一眼,她好像刷卡按了32!” “不可能,我们哪里来的权限。” 32层,5分钟之前,她刚从这里离开。 傅淮见她上来,带她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替她开了门。 再度进到这间办公室,空气里面有一股清冷调的香,像费孝川给人的感觉,稳重温和,却带着冷感和疏离,笑容达不到他眼底最深处。 “我听傅淮说,你在外面等我。有事?”费孝川没叫她坐,只是任她伶仃伫立房间中央,开门见山,不带任何感情,亦不带任何怜惜。 夏枢望着他,唇色似乎较之刚才更加没有血色。 “我是来向您申请辞职的。” 短时间内,这是她第二次站在他跟前提出辞职。 每一次都不是甘愿,每一次都暗含委屈。 费孝川的反应超出她意料的冷:“你的辞职不必通过我。” 她似乎愣住了,缓缓垂下头,不知所措。 费孝川没有说话,静静审视着她,眼底蛰伏着眸中情绪,直到恍然看见她一滴水珠极快地划过脸庞,迅速滴落,潜藏入地毯,最终无迹可寻。 费孝川坐在那里,不怒自威,用沉默蚕食她的自尊和理智。 夏枢再也忍不住,转身离开。 “站住。”费孝川起身,叫住她。 夏枢背对着他,停下脚步。 费孝川走上前,看着她瘦削的肩在微微颤抖。 “转过来。”他命令道。 他的命令没有及时奏效,夏枢沉默了两秒才强制自己转过身。 费孝川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这一幕,与当初在费家,何其相似。 夏枢看见他伸手,强势抬起自己下颌,逼自己看他。 抬眸那一刻,眼泪终于倾泻而下,眼眶模糊,她甚至看不清费孝川真实的表情。 “你在哭什么?”费孝川感觉沉寂已久的手背又在微微发热,她的眼泪似乎很不同寻常。 费孝川的脸、费孝川的胸膛近在咫尺,夏枢怔怔望着他,嘴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权骁为了保你,煞费苦心,竟然请求我把你换一个部门。他对你的心思,你知道吗?” 夏枢在他手中颤抖啜泣。 “回答我。知道吗?” 夏枢觉得捏在自己下颌上的手愈发用力,费孝川势必要从她这里得出一个答案,一个必须令他满意的答案。 “我不知道……”她微微仰着头,身子向后与他悄然拉开距离。 费孝川感受着这颗美丽而脆弱的头颅在他手中左右摇晃,那张小而美的唇里说出的答案却令他不甚满意。 “那你知道什么?”费孝川掐住她拽向自己,眸光凛冽,沉沉提问,“你知道他送的裙子好穿,知道他买的冰淇淋好吃,知道他捏住你脚踝的手很热,还是知道该怎么熟练地坐上他的车,陪他去接孩子?” 夏枢瞪大眼睛,头摇得得更加剧烈,但他的钳制也愈发用力,夏枢吃痛,胡乱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和外套,慌乱中口袋里的丝绒戒盒掉落地上,但谁都无心理会。 “说话。”他的拇指狠狠擦过她的下唇,锋利的眼尾下压,像一柄冰冷的刀。 “我知道费总待我与别人不同……我知道我感激费总、崇敬费总,可惜我离费总那么远,又离权总这样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所以我才要辞职……”她被逼得,情绪轰然崩塌。 短暂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不知道费孝川是否对她的回答满意,但他的确又恢复了理智,手上力度减轻,问话的声音也减轻:“所以,你在家想了一个多星期,就只想了辞职这一个办法?”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夏枢几欲绝望。 费孝川紧抿的唇线忽然有了一丝弧度,眼神从她被泪水洗濯过的眼睛流连到因激动而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的唇,再向下,瞥到了因为挣扎而露出的肩颈。 那片肌肤上有被郁珑砸后未痊愈的乌青,淤血扩散,更加骇人。但在衣领的包裹下,费孝川只得窥一角。 他单手向下一扯,把肩下的痕迹看得更为完整。 夏枢惊诧于他的动作,但他的动作和视线又仅止于此,再无其他逾矩。 “郁珑砸的?” 夏枢点头:“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淤血还没完全消散,看着……吓人。” 接收到费孝川的睨过来的视线,她又不由得降低音量。 “你好像很会隐忍?”费孝川评价她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八九成。 夏枢垂眸回答:“那是权总的太太,我百口莫辩……” “前妻。”费孝川纠正她。不过她这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新的想法。 他到沙发上坐下,望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命令道:“把盒子捡起来。” 夏枢蹲下,把丝绒盒子小心捡起,放在手心,然后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这就是你打算交给我的辞职信?”费孝川哂笑。 夏枢顿时觉得戒盒有些烫手:“不!我只是觉得……我不好再保管您的戒指……” 费孝川起身,回到办公桌后:“把你东西收拾好,明天搬上来,跟着傅淮做事。” 夏枢愣在原地。 费孝川再度看向她:“听懂了就说你听懂了,没听懂可以请我再说一遍。” 夏枢沉下口气:“好的,我听懂了,谢谢费总。” “去医院找医生看肩。” 夏枢闻言,唇畔微微扯了扯,似乎感到一丝欣慰。 费孝川进而警告:“戒指收好,再叫人翻出来拍了照片传得人尽皆知……” 夏枢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似有些发热的脸:“嗯,我会把它放好。” 夏枢离开,办公室内归于沉寂。 费孝川的手从鼠标上移开,指间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滑腻触感。 他想不起来,他那位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未婚妻闻犀的脸蛋是什么手感,一点记忆都没有。 想来也不会比她的手感更奇妙。 第42章 身份 夏枢赌赢了,甚至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肩上的伤算什么,同事的指指点点又算什么,她与费孝川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心。 随着两人的权骁和她的调职,这场风波才算彻底终结。同时,也因为她去了总裁办傅淮那里,流言蜚语全都消失了。 至少没再传到她的耳朵里过。 但在费孝川那里,彻底平息显然还需要另一件事做结。 那就是权骁同郁珑复婚。 听到这个消息时,夏枢心中颇有些诧异。 开会时,不知不觉频频看向费孝川。 会议室内气氛严肃,她和另一个同事坐在最后边,一边录音一边做会议记录。 会议结束,夏枢和同事整理着材料,等众人离开,还要负责收拾会议室。 大部分的人都离开,只剩下费孝川和几个留下来继续找费孝川说事的高管。 其中,还有许久未见的权骁。 众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开起了玩笑来,权骁应承着,接受所有人的恭喜。 是在调侃权骁和郁珑复婚的事。 权骁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有些言不由衷,而在一边目睹一切的费孝川显得那么泰然和沉稳,仿佛权骁的复婚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权骁和几人说笑着离开,只在出门之际匆匆看了她一眼,夏枢对上他的视线,只不到一秒的时间。 之后,费孝川也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全程没有给夏枢一个眼神。 但傅淮跟着出去时,还是下意识看了夏枢一眼,夏枢接收到这一眼,傅淮随即低头,用手抵住唇微微咳了咳。 能跟在费孝川身边的人,哪一个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夏枢跟权骁以及费总之间隐秘的眉眼官司,全场只有他傅淮这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夏枢和同事回到工位,商量整理会议记录和做会议纪要的事,傅淮从办公室过来专门叮嘱夏枢:“明天上午之前要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会议纪要两天内做好放到费总桌上。悦姐你指导夏枢,帮她审下稿。” “好。”简悦是总裁办唯一的女秘书,年近四十,为人温和,从前是费董的秘书,资历很老,也很得领导信赖。 傅淮才交代完,费孝川从办公室出来,遥遥看着众人:“明晚有个宴会,简悦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去。” “好的费总。” 费孝川说完就回到办公室里。 夏枢收回视线,戴上耳机专注于整理会议记录。 简悦同傅淮无奈笑笑:“费总是怎么想的,干嘛不叫夏枢去,我都人老珠黄了,跟着费总去要丢了斐晟的脸。” 傅淮笑着拍拍她的肩:“悦姐风华正茂,何必过分自谦。” 临走前,傅淮看了夏枢一眼,她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费总应该是出于对简悦经验的考虑,而不是在为会议室夏枢和权骁那一眼感到不快吧。 夏枢沉浸在整理漫长的会议记录里,她是新手,想在明天上午把会议记录拿出来,肯定要比简悦花上两倍的时间不止。 傅淮走的时候,她正认真戴着耳机整理。 直到深夜费孝川突然回来,她仍然坐在那里,眼神专注于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偶尔腰酸背痛时,她会伸伸懒腰,打个呵欠,然后继续。 费孝川没有出声,径直开门进去,听到开门的声音,夏枢才如梦初醒。 但看过去时,只堪堪看见关过来的门。 零点过后,费孝川拿上外套,关灯出来,她已经戴着耳机伏在桌上睡着了。 费孝川眸光动了动,伸手打了个电话:“把车开进来。” 夏枢被惊醒,打了个呵欠,赫然看清费孝川的脸。 但他仍旧目不斜视,似乎并不在意夏枢的存在。 夏枢揉了揉酸疼的后腰,查看音频进度已经走完一大半,又打了个哈欠,打算再完成一点就回家。 可没过十分钟,傅淮突然回来,“把东西收好,走了走了,明天再做。” 夏枢摘下耳机:“总助,你怎么……” 傅淮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我回来拿个u盘。把东西收好,我送你回去。”傅淮说着,进了一趟自己办公室。 然后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叹了口气,他可是被费总一个电话从床上叫起来,就为了回来取一个并不存在的u盘。 傅淮从办公室出来,夏枢还坐在位置上没动。 傅淮愣了一下,扶着额头叹气。 “夏枢,你初到总办,是不是还没习惯我的工作风格?”傅淮站在她面前,神情严肃的询问她。 夏枢明白他的意思,傅淮是个好领导,此刻搬出领导架子,也是为了照顾她。 傅淮把人送到家,看她进了小区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傅淮到公司的时候,夏枢已经坐在那里了。上午下班之前,终于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给简悦过了目。 简悦把之前的会议纪要发给她做参考,叮嘱了她两句,她就又投入工作。 下班前半小时,夏枢敲响费孝川的门,此时的费孝川正在整理领结,转过身来:“什么事?” 夏枢朝他走近几步,“默唐他……打了几次电话,让我明天去家里陪他打球。” 费孝川低头扣着马甲扣子,听见她试探着这么说了一句,眉头微皱:“你是在问我的意见?” 夏枢忍住不去品他话里别的意味,点头说:“嗯。”毕竟又要去费家,还要去接近费默唐,自然要征得他这位父亲的同意。 费孝川扣好袖扣,整了整领结,抬步往外走去:“明天是周末,你的放假时间不归我管。”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似乎没把自己当做孩子的父亲,只是忠实于她领导的身份。 “费总!”夏枢突然叫住他。 费孝川神情虽然淡漠,可脚步还是为她停留,“还有什么事?” 夏枢拿上他遗忘在桌上的手表,走上前双手递给他:“您忘了戴表。” 费孝川伸手接过,夏枢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费孝川什么反应都没有,一边戴一边往外走去。 夏枢眼底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本夏枢打算周末去看方小敏,但架不住费默唐天天缠着她撒泼耍赖。 看着手机上备注为“小狗”的来电显示人一再跳跃,她无奈接通:“你再打一个电话我以后就都不会来了。” 费默唐一瞬间安静,被她狠狠拿捏:“那你快点。” 时隔这么久,再度来访费家,夏枢心情愈发复杂。 原以为直接进费家当家教是接近费孝川的最佳途径,没想到却横生变故,被迫离开。 不过如今却峰回路转,她竟然换了个更合理妥帖的方式去他身边当秘书,不再精心创造与他偶遇的机会,而是每天正大光明,与他朝夕相对。 跟她来面试天气一样,时间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从车上下来接她的人,从尹影变成了费默唐。 “嘿,夏枢!”费默唐正要下车,但身旁的橡皮明显比他更激动,先他一步跳下来,费默唐被狗绳一绊,当场给夏枢行了个郑重的跪拜大礼。 “小少爷的出场总是这么别出心裁。”夏枢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嘲笑他。 费默唐痛得龇牙咧嘴,伸手要夏枢拽,嘴里念叨:“橡皮你这个笨狗!” 夏枢把他扶起来,两人坐上车,费默唐叽叽喳喳讲起自己近期的生活动态来。 夏枢忽然注意到费默唐今天穿着礼服,头发梳得整齐,像个小大人,连橡皮脖子上都戴了一个黑色领结。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费默唐眨了眨眼:“我生日,嘿嘿。” 夏枢脸上笑容渐渐褪下:“请了很多客人?” “没多少人,就我在学校的几个同学。” 夏枢慢慢重复他的话:“就几个同学?” “呃,还有我四叔,费驭,你认识的。还有我堂哥费羡宁,这个你可能不认识,不过我会介绍你们俩认识,我哥是个超酷的家伙,飙车技术一流。其他的就没谁了。哦,还有费孝川,你可以不把他当人。” 好的,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下彻底齐活了。 第43章 眼泪 夏枢神情复杂,从来没觉得这几分钟的路程竟会这么漫长。 费默唐兴奋地把人直接带到后边高尔夫球场,费默唐嘴里提到的费家那三个男人都在。 夏枢料想中最坏的场景,终于出现了。 “四叔!哥!”费默唐这次学乖了,让橡皮先下,自己再下。 橡皮几步就跑到费驭和费羡宁身边兴奋地跳来跳去。 费孝川坐在遮阳伞下悠闲喝茶。 费驭脱了外套,拿着球杆站在那里,衣袖挽到小臂处,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衬衫套着黑色暗纹单襟马甲,衬得他肩宽腰窄,比例极佳,剪裁合体的西裤包裹下的双腿修长笔直,十分有力。 而跟在费驭身边,穿着一身休闲外套,顶着一头标志性奶奶灰的人恰是费羡宁无疑。 夏枢坐在车上,迟迟没有下来。 费羡宁摸着橡皮的头,对费默唐问:“你小子接的客人呢?” 此话一出,费家另外两个男人都将视线投注到车里。 费默唐回头看了一眼车内,对她招手:“下来啊,你还会害羞?” 夏枢深吸了口气,对着费默唐硬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在费家大大小小男人的注视下,堪堪下车。 “四叔肯定不用介绍了,哥,我郑重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夏枢。”费默唐不知道是人太小,还是智商突然下线,完全没看出费家另外三个男人脸上的精彩表情。 费孝川似笑非笑,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真实心情,但对她的到来确然没有一丝意外。 费驭的表情极为复杂,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那天的事,唇线压得很低,他很快收回目光,挥动手里的球杆,却发挥失常。 费羡宁自不必说,是所有人里反应最大的,甚至比来送水果的尹影更震惊。 橡皮很热情地绕着夏枢嗅闻,费默唐也在热情向他介绍夏枢,费羡宁只觉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夏枢完完全全是个妖孽。 不妙的感觉像衣服里的刺一样,在他后背四处游走。 “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她?”费羡宁瞪着眼睛。 夏枢神色如常,对费羡宁自然地打招呼:“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默唐的哥哥。” 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费羡宁只觉得那是一条雪白雪白的,会缠人的藤。 费驭把球杆放回去,对费孝川兴致缺缺道:“我先过去。” 费孝川点点头,费羡宁一看费驭走了,也一脸惊恐地化作兔宝宝,跟着他四叔一块儿走掉。 夏枢没有转头去看两人,而是朝正坐着泰然品茶的费孝川走过去,局促地拢了拢耳边垂落下来的头发。 “费总,昨天您都没告诉我……今天是默唐的生日宴。” 费孝川淡淡回答:“他的事,我不好插嘴。” 夏枢似乎有些气闷,无奈一笑:“您可是他父亲。” 费孝川起身,也打算往室内走去,夏枢跟在他身后,露出些微遗憾:“如果您告诉我,我就可以给默唐准备礼物了。” 费孝川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夏枢愣住,与他对视。 片刻后,费孝川的眼神顺着她的眉眼逡巡而下,落到她唇上,“口红有些浓了。” 夏枢眨了眨眼,微微抿了抿唇,试图揉散一些,但无济于事。 费孝川指腹动了动,忽然看了一旁的费默唐一眼,又没再说什么。 坐在车上先行离开的费驭和费羡宁,遥遥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费羡宁止不住摇头:“完了完了,我看咱们整个费家都要被她拿捏在手里了。橡皮见了她都跟见了主人似的,它只是条狗啊,丧心病狂!” 费驭移开眼,闭目养神。 整个半天下来,费驭同她都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似乎彼此也没有主动寻找说话的契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按着生日流程为费默唐过生日,哪怕是费孝川,也极尽耐心地配合。 没有一个人露出异样。 但费羡宁显然不能坚持到切蛋糕了。 “你好好跟我解释解释!”费羡宁再也忍不住,找了个机会把她拉到花园里单独聊聊。 夏枢倚靠着花架,眉眼含笑,像是怜爱地看着一只小狗,语调慵懒又温柔道:“解释什么?” “解释你怎么跟我三叔还有默唐都认识!”费羡宁变得有些烦躁。 夏枢低叹一声,上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被费羡宁拍开手,“是啊,你是最后一个来的。我的意思是,我先认识你三叔、四叔和默唐,你是最后一个。” 费羡宁难以置信。 夏枢突然纠正:“噢,不对,橡皮也得排在你前头。你是小五,费小五。” 费羡宁痴呆了:“你想对我们费家做什么?橡皮它是条狗啊,你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望着他这副愚蠢但又敏锐的样子,夏枢笑出声:“不是说了嘛,我想当你的婶婶。三婶当不了,那就勉强当四婶也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什么身份姑且先不考虑,但他们绝对不可能对你认真。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别的不说,费羡宁倒是很了解费家人的做派。 不过,越是不可能,越是激起她的挑战欲。 她兴味一笑,面带哀愁:“哎呀,那怎么办,他们听起来的确不像是什么良配啊。” “哼。” 夏枢回过头来,突然认真端详起费羡宁来,步步朝他逼近,眸光里闪着动人的光泽,“我突然发现,费家除了他们俩,你长得也挺不赖啊。心思单纯,还好心劝我,怕我误了终身……” 费羡宁眼神惊恐,骂了一句“我曹”之后夹着尾巴飞快地逃了。 花园里沉寂下来,只有远处的草坪上,费默唐带着一群小孩跟橡皮在玩接飞盘。 又是紫藤架,夏枢抬眸望了望头上的密密匝匝的藤蔓,一股烟草味传到鼻尖。 她略一偏头,望见几米开外的男人,指间烟雾缭绕,正眸光晦暗地望着她。 夏枢淡淡与他对视几秒,没有要同他对话的意思,转身欲走。 几步之后,强大的桎梏力从身后传来,她被箍住腰拽回了紫藤架下。 夏枢以为熟悉的痛感要袭来,但这次他却将手插进她后腰与花架之间,让她的身体撞在了他的手上。 费驭的眼神很可怕,从她眉间向下,在她的唇上停留得最久,又流连至她颈间。 这让她想起了那次处刑般的撕咬。 费驭不理会她的挣扎和推拒,势要这样磨得她失去最后一点反抗心思。 夏枢不想跟他僵持太久,怕被费孝川看见。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放在之前,费孝川可能并不介意她跟费驭,可如今的费孝川已然开始对她展露一些细微的占有欲,成果来之不易,她不想前功尽弃。 虽然走钢丝的危险刺激非常迷人。 察觉到手里柔软的肢体不再僵硬紧绷,费驭才薄唇开合,说了第一句话:“欲拒还迎什么,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 为了稳住身体,夏枢伸手揪住他外套,平静回答:“我想要的……不是被人当做发泄用的工具。” 这话同样勾起了费驭那日的记忆,眼神和语气都淬上一层寒意:“你拼命挤进来,就该料想到这个后果。” 夏枢笑了,笑容同样充满凉薄,她望着他的眼睛:“女人在你们这些男人眼里不算人,只算个玩物吗?” 费驭眸中墨色渐浓:“如果你充满野心的外表里面包裹着的是这种天真,那我也再次忠告你,听阿宁的话,现在就逃,逃出我们的视线。记住,是逃,不是走。” 夏枢怔怔地望着他,眼眶一瞬湿润泛滥:“你对我,连一句抱歉也没有吗?” 费驭凝视着她湿润的眼睛,想起那日床单上滴落的猩红,薄唇抿得愈发紧,随后松开对她的桎梏。 夏枢的眼泪掉得更厉害,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他就站在她面前,漠然地看着她。 夏枢忍无可忍,扬起手朝他右脸打去,却意料之中被他抓住,随后便是势不可挡的凶吻。 夏枢因肺中氧气流失,濒临窒息的时候,脑子里忍不住在想,一个漂亮女人楚楚可怜又恰到好处的眼泪对任何男人都适用。 任何。 第44章 死去 费默唐在草坪上玩累了,终于到切蛋糕的环节。 坐在费孝川对面时,夏枢似乎感到他的眼神在自己唇上停留了两秒。 她去洗手间重新补过口红了,比先前淡了许多,但唇周微微有些不自然的红肿。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到费默唐戴上生日帽,闭眼许愿时才安静下来。 许完愿,小朋友问他:“费默唐你许的什么愿望?” 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不知道这个小混蛋许了一些什么世界爆炸之类的荒唐心愿。 费默唐闻言正色起来,首先伸出手指:“第一,我希望世界和平。” 嚯! 夏枢都忍不住挑眉为他戏谑鼓掌。 “第二,世界和平应有我费家出的一份力气。” “哇!” “第三。”费默唐转头看向夏枢,“我许愿夏枢一辈子不结婚,在我身边,陪我长大。” 一时间,场面诡异的安静下来。 费孝川看过来的眼神里似乎有一起浅淡的笑意,费驭面无表情,费羡宁眉头紧皱。 夏枢唇边笑意加深:“默唐,你的生日愿望真是,又伟大又恶毒。” 费默唐眉飞色舞:“嘿嘿。” 回去的路上,想起费默唐的话,夏枢望向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 搞不好费默唐一语成谶,她夏枢这辈子与幸福美满的婚姻再无缘。 也好。 从五年前那天,被闻家当做工具送到湖山小筑后,她就不再奢望还能拥有像普通女人一样的一生。 湖山小筑埋葬着十八岁时死去的她。 闻老太死后,闻家似乎跟以前毫无变化,但有些东西又在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萌芽。 家宴上,闻老太爷歪着头坐在轮椅上被推到餐厅,嘴角口水不受控地往外流,佣人擦了一遍又一遍。 闻大爷如今掌权闻家,闻大夫人秦贞亦是一副主母做派,二爷闻堰修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二夫人林美慈走哪儿都不是个消停的主。 闻二爷同前妻生的子女在一场车祸中夭折,林美慈年轻,进门几年着急生个一儿半女下来跟大房争一争,但不知道是耕地的牛不行还是土地不够肥沃,三年来至今无所出。 林美慈抱着她的爱狗像抱着儿子一般,从楼上笑盈盈地下来,参加晚宴。 大方的闻犀桀骜不驯姗姗来迟,明星做派十足,而闻瑭就更离谱,身体已经被他迷恋的禁品侵蚀得全无精气神,坐在桌上止不住打呵欠,口水流得快赶上行将就木的老太爷。 一屋子人,都透着一股荒诞的死气。 “吃饭。”闻道成沉沉出声。 闻瑭坐在闻犀旁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打算拿筷子吃饭。 闻犀皱眉,撂下筷子:“闻瑭,你能不能管管嘴巴里的味道,熏得人作呕。” 闻瑭也不恼,嗤笑:“大明星当久了,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闻犀转头回击:“我是盘菜,你是下水道里的臭虫。” “住口。吃饭,没个规矩。”闻道成呵斥一双儿女。 闻犀提高声音,十分恼怒:“规矩?咱们闻家的规矩不是一向以谁给闻家创造的利益多谁就是规矩?” 闻瑭贱兮兮地摇头晃脑:“你大明星为闻家赚得好多噢,可惜,还不就是个联姻的工具。女人终归就是这点用处。” “闻瑭!”秦贞放下碗,对小儿子怒目而视。 秦贞这一声吼,吓得林美慈怀里的狗也跟着叫了一声,林美慈赶紧按住它的头。 闻犀冷笑着起身:“你怎么不问看闻家主和闻大奶奶,像你这种瘾君子怎么连联姻的用处都没有,怎么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闻瑭摇摇晃晃站起来:“我不如大明星有用。那我恭祝大明星,嫁进费家,生他十个八个儿子,生到死,死了也为闻家和费家的合作苗子当好花肥。” “混账!” 啪! 闻犀的巴掌狠狠落在闻瑭脸上,毫无力气的闻瑭直接被她打翻在地。 林美慈的小狗再也忍不住,猛地窜上桌狂叫。 闻家乱成一锅粥。 本来已经半身不遂的闻老太爷,忽然白眼一翻,整个人向轮椅下栽去。 闻家的闹剧夏枢很快就已经知晓。 甚至忍不住笑,闻家全是破绽,多到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从哪边下手为好。 夏枢抽空去看了方莉母女,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上继续画出了完整的花瓣外缘,一朵花的雏形初现。 方莉听说了公益活动,也听明白了夏枢对当初那个加害者的报复计划,心里激动,哭着向她跪下。 母亲对女儿的爱再一次在夏枢面前深刻体现。 她忍不住想,母亲当初歇斯底里叫她去死的时候,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情。 “夏枢,夏枢?”傅淮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费孝川办公室里,站在他身边,在他的注视下明目张胆地走神。 “你在想什么?”费孝川问她。 夏枢一时间未找到合适的托辞。 费孝川转头跟傅淮说起正事:“明天论坛结束后有个晚宴,你通知简悦做好准备。” “简悦明天请了假,要不要从裴渝那边再挑……” “费总,我去吧。”夏枢打断两人。 傅淮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她。 费孝川的目光斜睨过来:“你知道要去做什么?” 夏枢笑着摇头:“我总不能一直在总助和悦姐的羽翼下生存。费总,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做好,不叫您丢脸。” 傅淮浅吸一口气,想用眼神暗示她别说了。 费孝川思忖片刻,抬手对傅淮道:“你跟她交代清楚。” 傅淮把人领出去,问了她一句:“你知道明天你跟着去是干嘛的?” 夏枢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望着傅淮眼神坚定:“我能做好。” 见状,傅淮也没再说什么了,向她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一般的秘书工作夏枢都能胜任,直到权骁上台做了发言,结束后费孝川带着他一起坐车回公司,她这才明白傅淮当时的欲言又止。 夏枢跟在身后,听着一行人跟费孝川谈笑风生,互相恭维。 走到酒店门口时,众人又停下,站着聊起来。 片刻后,车开出来,众人似乎意犹未尽。 费孝川突然转头看向她:“愣着做什么,要我自己开门?” 费孝川的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也包括权骁。 夏枢脸一热,立即为他拉开车门,费孝川面色不虞,上车前看了她一眼。 随即权骁客气坐进去,夏枢自觉落座前方副驾。 “晚宴你打算带郁珑出席?”夏枢听见费孝川在后边对权骁问。 权骁笑笑:“她带孩子回娘家去玩几天,晚上带助理。” 费孝川未置可否。 夏枢觉得自己为晚宴选的裙子大方得体,颜色低调温柔,不张扬也不过分朴素,剪裁和质感都非常好。 而且露肤度也恰到好处,只堪堪露了半边肩头,比起她衣柜里那些后背开叉到腰际的裙子,这件已经是相对保守的了。 夏枢在镜子前左右转动了一下裙摆,怎么看都觉得会是费孝川喜欢的风格,绝不会丢他的脸。 可当费孝川见到她这一身时,眼神虽有一瞬闪动,但表情却不像是惊艳,而是不咸不淡评价:“很美。像是去走红毯,而不是给我当秘书。” 夏枢愕然:“费总,我……” “走吧。”费孝川打断,抬步走在前。 “费总!”夏枢再度叫住他。 同上次一样,费孝川仍然为她回过头。 “表。”这次,她更自然地从盒子里把表拿出来,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 费孝川欣赏着她光泽感极佳的裙摆在地毯上摇曳,步步生莲,朝他款款而来,明艳得像一朵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玫瑰。 夏枢抬手递上手表,等待他伸手接过。 费孝川只是看着她,没有像上次那般配合。 眼神交换间,夏枢垂下眸子,似乎是屏住了呼吸,鼓起勇气主动朝他手腕伸去,快要触及他手背皮肤时,费孝川骤然伸手,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朝自己轻拽了一下。 夏枢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轻颤了一下,屏住的呼吸一瞬崩溃。她没有犹豫太久,随即唇角微掀,就势握住他的手背固定好姿势,温柔垂下眸子,认真将手表戴上他的手腕。 费孝川望着眼前侧身低眸为他戴表的人,发间淡淡的香味萦绕上鼻尖,这股味道倒不令他讨厌,灯光为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柔光,从颈间一路延续至莹润光洁的肩头。 看她低头认真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只是在为他戴手表。短暂的时光流逝,她抬眸微笑时,那张脸更显顾盼生辉。 “走吧,费总。”夏枢眼眸泛着温柔旖旎的光泽,率先出声打乱空气里不断弥漫的暧昧因子。 第45章 夫人 尽管穿了礼服,尽管今晚是他的女伴,夏枢始终牢记自己的秘书身份,坐在副驾,把后面宽敞的空间留给领导。 下车时,她也主动下来为费孝川拉开车门。 权骁的车跟在后边,他确实带的助理,男助理。 “费总,夏枢。”权骁表情自然,上前向两人打招呼。 夏枢客气点头:“权总。” “走吧。”费孝川发话,权骁落后半步随后跟上。 夏枢随同权骁的助理走在最后。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几乎所有的宴会都是这样的氛围。 成功的所谓上流人士挽着美丽的女伴和男伴,穿梭于人群中,在碰杯和谈笑中寻求一些共同的利益。 夏枢始终走在后面,费孝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她,连带着跟在他身边的权骁和一众人都朝她看来。 “跟这么远,你是我的女伴还是陈助理的女伴?”费孝川问。 权骁笑容凝滞,下意识看向费孝川的脸色,又看见夏枢提着裙摆快步跟上来,走在费孝川身侧,心中的苦涩滋味弥漫开来。 原本…… 夏枢丝毫没有觉察到权骁的脸色,犹豫着,伸出手挽住费孝川的手臂。 费孝川没有反应,仍旧同左边的权骁说着什么,是无言的默许,也是对身侧女伴挽住他的习以为常。 夏枢沉下口气,不再扭捏试探,大大方方挽住他的手。 费孝川熟识的人很多,前来交谈的各路人员也十分密集。 夏枢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静静跟在费孝川身边。 直到有人指着夏枢调侃道:“孝川,这位就是你那个大明星未婚妻吧,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美貌惊人啊。” 费孝川挑了挑眉。 夏枢见状,笑着冲对方礼貌颔首,刚要启唇解释,费孝川却接过话头笑道:“小家碧玉,算不得什么绝色。” “你这话可就过分自谦了。也巧了,我这边正好有个影视项目,想找你把把脉。” 费孝川笑得客气:“把脉肯定谈不上,建议勉强能提得一二。” 对方客人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臂膀,又回过头看向夏枢:“这事啊,我还想请孝川夫人也一起当个参谋,毕竟在影视圈深耕多年,圈内人的看法也尤为重要。” 夏枢愣怔,还未露出尴尬之色,费孝川就回道:“今日匆忙,未必能谈得尽兴。不如定在下周,我来做东,届时再详谈,你看如何?” “好好好,正好。” 宴会上半场堪堪才过,夏枢就已经跟着费孝川喝了不少酒,以至于下半场两边脸颊晕染上一层诱人的薄红,眸子愈发显得水光潋滟。 趁着费孝川去洗手间的空隙,夏枢在沙发上坐下,扶着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权骁不动声色,递了一杯水到她面前。 夏枢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谢谢。” “别喝这么急。” 夏枢微诧,权骁似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注意着她。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她点点头,起身想躲开权骁,“我去看看费总。” 权骁立在原地,看着她朝返回场内的费孝川走去。 他看到费总似乎看着她说了句什么,随后夏枢便提着裙子先行离开。 费总的目光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彻底走出视线才堪堪回过神,同身侧几个朋友碰杯,仰头喝完杯中酒,顺手将酒杯放回路过的服务生托盘中后亦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费总此刻离开,是为了她。 权骁说不上心中滋味如何,仰头喝下一大口浓香醇厚的红酒,味道却掺杂着一丝苦涩。 回去的路上,夏枢已经晕得有些脚步不稳。 费孝川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即便这样,还是不忘先行上前替他去拉车门,然而她身体绵软,车门没拉开反倒因为用力过度而向后退去。 费孝川拧眉迅速抓住她的手,才叫她不至于完全跌倒在地。但她身体的绵软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尽管已经抓住她的手,她还是脚步踉跄,跌坐在地上。 司机见状,下车来拉开副驾和后座车门,但费孝川似乎并不急着上车。 而是拽着她的手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睨着她。 夏枢耳边头发散落了一缕下来,搭在眉边,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催化,她不仅不急着借着他的力起来,反而坐在原地笑。 笑着笑着,她仰头用朦胧的眼睛看他:“对不起……费总,我……” 费孝川握着她柔软的手向上一提,夏枢借力挣扎着踉跄起身,身子摇摇晃晃,却最终还是稳住了,没有倒向他。 “上车。”费孝川没有松开她,直接拉着的手将她塞进后座。 司机眼疾手快,待两人上去后关上车门,又顺势把空寂的副驾门关上。 上车后,夏枢整个人迷迷糊糊,似乎昏睡过去。 尽管意识不清,但她竭力保证自己的身体离费孝川足够远,不至令他感到不快。 但车似乎开得太快了,很不平稳,这让她脑袋摇摇晃晃,怎么也坐不稳。 费孝川看着她并不安分的样子,一会儿扶住车窗,一会儿身子又车座下方滑落,身上的裙子已经歪歪扭扭,露出隐隐春色。 “夏枢。”费孝川的语气听起来仍旧平稳。 夏枢朦朦胧胧睁开眼:“嗯?” 费孝川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吸似乎有片刻凌乱:“住哪儿?” 夏枢眨了眨眼,对他摆了摆手:“不用……费总,路口放下来,我自己可以……” 费孝川安静凝视她的醉态,语气加重,重复道:“住哪儿?” 他陡然加重的语气使她的醉意清醒了两分,茫然无措地抹了抹散落在脸上的碎发,报了个小区名。 得到答案之后,费孝川便闭目养神。 夏枢却因此倦意大减,不受控制地偷偷看向他,斑驳光影在他脸上交替变换。 如此完美的侧脸,如此叫人着迷的定力。 车在小区门口停了两分钟,费孝川没有睁眼,但好似对她的呆愣反应尽在掌握。 “不下车,还在等什么。” 夏枢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车门:“好……谢谢费总。晚安。” 几秒后,平常一拉即开的车门在她手底下硬是不动如山。此刻的夏枢酒意发散,双眼朦胧,看什么都有了重影。 推不开的车门似乎重逾千斤,让她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费孝川终于忍无可忍。 径直下车绕到左边,替她打开车门,又伸手把她拽出来。甚至,亲自送她上楼。 夏枢感受着手腕传来的火热触感,任他拖着走了几步,脚上的高跟鞋忽而掉了一只。 费孝川对此毫无知觉,她向后挣扎看去:“鞋……” 费孝川停下步子,又返回去弯腰替她捡回掉在半道的鞋,继而命令道:“另一只也脱了。” 夏枢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费孝川一并提在手上,重新抓着她的手腕走进电梯。 她的公寓冷清至极,几乎没有生活的痕迹,费孝川是第一个造访她住处的男人。 夏枢没有思考他为什么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进去,在她的沙发上坐下。 夏枢靠在门边看着他,露出醉后却十分舒展的微笑。 费孝川松了松领带,忽然朝她招了招手。 第46章 惩罚 夏枢顺从地过去,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坐下,抬起微醺的眸仰视着他,从深邃的眉眼缓缓下移到紧抿的薄唇。 “这就是你说的不给我丢脸?”男人张口是兴师问罪的口气,透着一种难言的亲密。 夏枢抽丝剥茧,享受着他态度里细微的宽待,点点头,似乎颇有些自豪:“我喝了很多。” “你觉得你喝了很多,是在给我长脸?”费孝川语气逐渐危险。 夏枢不明就里,瞪着水润的双眼不解地望着他。 费孝川似乎是忍无可忍,倏地抬手解开表带,沉声命令:“手伸出来。” 夏枢垂眸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而后笑盈盈对他伸出手。 望着眼前白皙的手心,费孝川的表情更添阴鸷,随后竟捏着表带在她手心抽打了一下! 夏枢笑容骤然凝固,疼痛从掌心弥漫整个手臂,看向他的表情从难以置信一瞬变得委屈。 她捏紧手心。 “手。”费孝川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仿佛此刻坐在这里的他不是聚光灯下众星拱月的费孝川,而是常年被压制隐匿于阴暗处的恶魔,熟练掌控着捕猎的节奏,朝放松警惕的猎物释放侵略。 夏枢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为他的命令颤抖收缩,在他致命的蛊惑下,虔诚对他献上手心。 啪! 又一下,她猛地捏紧,闭着眼,感受着细微和奇异。 这次,不待他再度命令,她自己便张开手心,像一个狂热的皈依者,主动递到他面前,方便他施以更多的惩罚。 费孝川双眼如墨,深深锁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她期待的这一下,迟迟没有打下来。 夏枢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有惋惜,有失望。 费孝川游刃有余地掌控一切,可以忽略她的不满:“别再有下次。”说完,又将手表放至她手中,继续命令,“戴好。” 这次,他主动朝她伸出手。 这次,她没有刻意避开他的皮肤,也没有刻意制造触碰,氛围和距离一切都刚刚好。酒意让她意识凌乱,甚至连指尖似乎也醉得不轻。 当划过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时,同样激起一切难言的震撼。 替他戴好手表,夏枢突然看见他光亮的鞋面上有一小缕纤维。 她虔诚地俯下,几乎是匍匐在了他脚边,伸手小心翼翼将纤维撇去,转身寻找垃圾桶的瞬间,脸却被狠狠的捏住,迫使她转回头来。 费孝川感受到了阵阵冲击理智的冲动与失控,是猎物毫无知觉的邀请,是她美而不自知的邀请。 空气似乎变得黏稠而厚重,夏枢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慢慢直起身,朝着他紧抿的唇试探着靠近…… 一秒、两秒、三秒…… 最后一刻,费孝川却转过头,将一切强硬中止。 起身的同时,他伸手扣好袖扣:“明天酒醒了来我办公室反省。” 他的离开像一阵风,匆忙又凌乱。 夏枢顺势向下躺倒地毯,揉着眉心笑。 费家的男人还真是,明明不是柳下惠,但铁了心要当柳下惠时未免也叫人太头疼。 算了,对费孝川,急不得。 第二天,一向满勤以身作则的费总没来公司。 夏枢把文件放到他桌上,以发消息的方式向他汇报了几个重要的事项进展。 一整天,他没有回。 傅淮中午到公司,向他们透露了费总今日有事要处理,大概不会来公司的消息。 又专程去看了夏枢,问她:“昨晚还顺利?” 夏枢隐瞒了几分实情的旖旎,露出些微苦笑:“跟悦姐比起来,我实在是经验不足,费总似乎不太满意。” 简悦闻言,挑眉道:“慢慢来,第一次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后这种场合还得你们这些反应敏捷、年轻貌美的姑娘们来,我要是还去,那保不准得影响公司形象了。” 同事们都笑着打趣了几句。 夏枢隐隐有些失望,今日她的确是有些期待费孝川的态度的,尤其是经过昨晚的事。 此时,费宅。 费小少爷的脾气其实已经闹了有两天了,搞不清缘由,谁都拿他没办法。 费驭归结为进入叛逆期。 费孝川很久没有动手打过他了,这次人打也打了,屁股上打得起了两道血印子,但费小少爷骨子里流着的费家血脉让他不懂低头。 于是费孝川不打了,甚至开始有些欣赏他。 费驭对他还有些耐心,但费默唐这次彻底是油盐不进。 “你不去上学,也不让老师来家里辅导,成天就趴在床上,打定主意等你爸百年之后就继承他遗产?”费驭的温柔好像都给了这个叛逆的小侄子。 费默唐趴在枕头上暗暗垂泪,枕头湿透了也不肯叫任何人发现他流了猫尿。 “我不要他的遗产,他可以留给他跟新老婆的儿子。” 费驭挑眉,又是什么人到他面前嚼了舌头。 费驭下楼时,费孝川正波澜不惊坐在餐厅吃早餐。 “结婚的事你好好跟他谈一下。”费驭拉开椅子建议。 费孝川目不斜视,语调平稳:“我的事他不参与决策。身为我费孝川的儿子,更没有任性的余地。是主动适应,尽快接受现实,还是痛苦拉锯几年被迫承受,他自己想清楚。” 费驭似乎并不认同:“这样未免太粗暴。” 费孝川抬眼扫向他:“你比我会做慈父。” “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学,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费孝川用完餐,擦了擦嘴:“费家还能饿死他?” “给夏枢打电话吧。”费驭目光沉沉,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提出这样一个显得有些荒诞的建议,“让她来试试。管教默唐,她很有一套。” 费孝川望着他,眼神里有诧异,也有探究。 站在费驭的角度,他应该不知道夏枢此时同自己的关系。 这是费家的家事,不过是一个曾经在费家做过几天家教的女人,竟然被他这样自然而然地提及,甚至主动邀请她参与进来管教默唐。 现下,除了费默唐,费孝川甚至开始搞不明白费驭。 还是,夏枢这个女人,无论是在时间还是空间里,都是让人无法忽视和忘记的存在。 费驭没有在心里论证给夏枢打电话的必要性有多少,只是上次匆匆一面,他心里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 或许这就是夏枢口中的歉疚。总之,他内心深处,希望有一个再见到她的合理借口。 当晚,夏枢接到了费孝川的电话。 “明天过来一趟,司机会来接你。” “您是说过去费家吗?” “嗯。” “明天……总助那边给我安排了一个工作,可能要先完成后……” “服从我的安排和命令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并且优先级高于傅淮。”费孝川的耐心听起来不太充足。 夏枢只好答应下来。 以前看费孝川只觉得成熟稳重,能洞察人性并体谅人性,待人接物客气疏离,甚至于非常绅士。 现在看来,只要距离跟他足够近,便时时能领教和承受他的坏脾气。 不过,这对夏枢来说却是个好兆头。 第47章 订婚 到达费宅,尹影亲自出来迎接,与从前相比,尹影的头再没有昂得那么高了。 “麻烦尹管家了。” 尹影表情内敛,不去看她,也没说话,像个沉默的失败者。 费孝川坐在一楼那个开放式书房里,似乎在看书。 夏枢走进去时,第一眼仍旧为落地窗外的炽烈红枫所吸引。 “费总。” 费孝川抬头看了她一眼,取下眼镜,闭眼揉着眉心:“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默唐给我叫起来,让他乖乖去学校。” “我试试。”原本夏枢还挺期待两人再次见面气氛会有所不同,但一切都赶不上意外。 她也没料想到,于公,她要在公司里尽职尽责为他当秘书,于私,还要抽空来家里替他管教孩子。 房门被敲响的那一刻,费默唐只觉得烦躁。 夏枢见他不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小孩像条鱼,直挺挺躺在床上。 夏枢也不说话,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费默唐忍受不了沉默的陪伴,哑着嗓子道:“出去。” 夏枢柔声问道:“你是不相信光了,还是……失恋了?” 一听是夏枢的声音,费默唐激动地掀起被子罩住头。 夏枢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背上轻拍:“起来玩吧,你爸让我来陪你几天,不干别的,就是玩。” 沉默片刻,费默唐终于出声:“费孝川让你来的。” “嗯,亲自打的电话。”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夏枢提议。 “没兴趣。” “就玩奴隶和主人的游戏,我扮演主人。”夏枢忽略他的拒绝。 “我说了没兴趣!” “你是一条精力无限的小狗。”不顾他的反抗,夏枢自顾自安排好角色。 “你骂我是狗!”费小狗猛地褪下罩在头上的被子,坐起身来愤怒地瞪着她。 夏枢直面他的愤怒,对他浮肿的馒头脸淡淡点评:“几天没洗脸了,颜值变低了,丑孩子让我失去管教的兴趣。” “那你走啊,来干嘛!”费小狗生气地捶打枕头。 夏枢支着脸,懒懒靠在椅背上,望着他毫无感情地演:“求求你别让我走,你让我走了,我又去哪里找别的孩子管教?你知道我小孩瘾很大的,一天不欺负一个小孩就浑身不舒服。而且你都许愿让我一辈子结不了婚了,唉,没有小孩在身边任我搓圆捏扁的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费默唐气鼓鼓地听着她的阴阳怪气,一时间又没办法反驳,只能盯着夏枢越想越气,最后再也绷不住,喷出个鼻涕泡。 夏枢看得拍手惊叹。 费默唐恼羞成怒,起身去打她。 夏枢顺手抽过他的枕头,两人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这一顿出气,费默唐心里好受了不少,突然盯着夏枢的脸喃喃道:“如果费孝川非要结婚,那跟你结婚也挺好。” 夏枢的表情快要忍不住戏谑,但还是竭力控制,安慰他:“别这么遗憾。你一生中还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人,但不能个个都捆在你身边吧。你要实在是觉得我不错,那你现在就起来吃饭,去学校好好念书,管理好颜值和身材,长大了继承费家家业,然后再来娶我吧。” 费小狗的眼神认真起来:“你最好别逗我。” 夏枢挑眉轻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可以清点一下你的个人资产,然后交一部分给我,就当提前给彩礼吧。怎么样,小费先生?” 费默唐思考了一会儿,“那你等我打个电话。” 夏枢悄悄叹了口气,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起身摸摸他的卷毛说:“这事先不急,下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费默唐爬起来洗脸漱口,换衣服,夏枢倚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陷入莫名的哀伤。 其实孩子,有时候也挺可爱的。 费默唐到底是大了,有羞耻心,换裤子时把她赶了出去。 夏枢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失魂落魄,迅速调整回来。 下去吃午饭时,费默唐走在前面,颇有些他爸和费驭的霸总气质,夏枢跟在后面,面带笑意。 “吃饭。”费默唐对着书房那边喊了一声。 片刻后,费驭和费孝川先后出来。 “走。”费默唐伸手去拉夏枢,夏枢越过站在前方的费驭,视线径直与后边的费孝川相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她刻意的忽略,让费驭的眸光一瞬变冷。 午餐才开始,费默唐的气势更甚于前,学着大人故意清了清嗓子:“我要宣布一件事。” 在场的大人都配合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订婚了。” 夏枢被呛得咳起来。 费孝川和费驭脸上表情不一,但都足够精彩。 费家的男人就是主打一个我行我素,哪怕夏枢咳得这么厉害,频频向费小狗投去视线暗示,他都置之不理,继续霸道宣布: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未婚妻,夏枢。” 夏枢很难想象,自己也有被一个孩子噎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只能狠狠地抿着唇微笑,把脸笑僵。 费孝川也笑了,睨了夏枢一眼,好似在问她这又是使的什么手段。 唯有费驭,放下筷子问费默唐:“你以为订婚闹着好玩?” 显然,他对婚姻有着更为庄重和神圣的认知,不同于眼前这对父子。 费默唐不甘示弱:“四叔你别用这种口气训我,我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我明天就清点一下个人资产,交一半给夏枢当彩礼。” 费驭深感这小子的荒谬,转而看向夏枢。 夏枢不着痕迹地躲着他的视线,对费孝川解释说:“默唐他表示友好的方式很特别,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费孝川挑了挑眉,问费默唐:“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完婚?” “我继承费家之日就是我娶夏枢之时。”费默唐说得信誓旦旦。 费孝川再度看了夏枢一眼,眼神里似乎还有些微的揶揄:“我吃饱了。” “爸,你同意了是吧,你同意的话我明天就去上学,为我和夏枢的未来奋斗!” 费孝川什么都没有回应,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同意了。”费默唐扭头冲夏枢笑着挤眉弄眼。 夏枢安慰他:“乖,先吃饭。” 费驭却起身,沉沉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费默唐认真扒饭,丝毫未把注意力放在她和费驭之间怪异氛围上。 费驭起身走了出去,大概半分钟后,夏枢对费默唐微笑:“我吃饱了,出去透透气。” 费驭站在通往小花园的石径上,等看到她出现在门口时,才转身往树荫掩映处走去。 这次,他似乎想找个隐蔽一些的地方。 夏枢跟上前去,在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站定,疏离的态度明显。 第48章 镣铐 费驭控制着脾气:“离那么远,是怕其他人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夏枢原本冷淡的表情挤出一个突兀的微笑,是她惯常用来敷衍人的手段:“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费驭没有回答,似乎默认她的答案。 “你跟费孝川进展到哪一步了?”兜兜转转,他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这次,换夏枢目光探究地审视他。 在得出一个初步的猜测之后,夏枢的笑容逐渐柔和起来,朝他走了两步,缓缓吐字:“进展……超乎你的想象。” “你当我不了解费孝川?”费驭眉头倏地皱起。 夏枢眉眼笑得都弯起来:“你有多了解他?你了解他偏好什么颜色的领带,你了解他用怎样的眼光看女人,还是你了解他最喜欢用什么姿势?” 费驭额角青筋跳动,眼里的阴鸷几乎要喷涌而出。 夏枢悠然转身:“我的事跟你无关,费总的事似乎也轮不到你来管。” “你以为你在费孝川那里,就没有被当做发泄用的工具吗,愚蠢。”费驭点了支烟,恢复平静。 “这怎么能一样呢。从一开始我就仰慕费总,崇拜费总。”夏枢挑了挑眉,轻而易举说出挑动男人敏感神经的话,“做他的工具,我甘之如饴。” 不待费驭反应,夏枢返回室内。 费孝川在楼上书房,夏枢从敲响他办公室的门,再到敲响他家里书房的门,这种微小的进步里却含着一丝微妙。 “进。”费孝川抬眸看她。 夏枢走进去,脸上满是笑意,并且这笑容里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得意和邀功。毕竟她可是几句话就解决了他们几个大男人几天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费孝川并非看不出,但却不主动挑明。 “费总,这个工作我完成得不算给您丢脸吧?”说话间,夏枢自然而然走到他书桌前,拉近两人距离。 费孝川心情不坏,甚至还跟她开起了玩笑:“当初自告奋勇要代替简悦跟去晚宴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不自信。” “您太完美了,在您身边工作我很紧张。如果不尽快证明我足够优秀,能够配得上站在您身边,我怕很难服众,会叫人觉得您有失公允,更重要的……是怕您会对我失望。”夏枢字字句句,都诚恳得不会叫人觉得是刻意的恭维。 费孝川听着,示意她继续。 夏枢深吸了口气:“但是默唐不一样,我不需要通过他向您证明什么,我很开心能跟一个比我小这么多的孩子做朋友,很享受他对我的信任。” 这一番剖白,饶是费孝川听了,怕也有动容。所以他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对管教小孩子似乎很有一套?” 夏枢微微摇头:“只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以心换心。” 费孝川轻笑。 “那……您可以给我一些奖励吗?”夏枢的口气带着些男人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到您身边这些日子,总算做了件让您满意的事。” 费孝川将手中的书放下,掀起眼帘看她:“默唐都要把一半的资产交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夏枢轻呵一声:“您别开玩笑了,默唐的东西我怎么会收。我想要的,是您对我的认可。” 费孝川眸光一闪,微微抬了抬下颌。 夏枢笑容未减,直面他眼神的里的探究。干净、纯粹,似乎真的只想要一个无伤大雅的奖励。 片刻后,费孝川一边看着她一边抬手解起了手腕上的表。 夏枢下意识握紧手心,似乎那夜被抽打掌心的酥麻感还在跳动。 费孝川注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沉沉开口:“手。” 夏枢眼里的笑意褪下,取而代之的是局促和不安。 在这两三秒的时间里,费孝川看见递到眼前来的手心还是同那晚一样,像透着光泽的软玉。 只不过,手心的主人不再像那夜一样,毫无防备地朝他释放勾人的气息。 夏枢静静等着他的审判,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没有惩罚她的贪婪,而是将带有他手腕温度的表放到她掌心。 “自己戴上。” 自己戴上! 低沉的嗓音,看似疏淡的命令却包裹着炽热的占欲。 夏枢只觉得呼吸一滞,此时此刻,这几个字的威力不亚于另外一个姓费的男人在床上带给她的致命体验。 他的气息将通过这块表肆意侵染她的身体,引诱她主动将一只手钻入他的镣铐。 夏枢伸出皓腕,在他的注视下将手表戴上,有些大。 “很合适。”她挑眉欣赏,眼里含着无尽的满足。 心里的合适大过于尺寸的合适。 费孝川似笑非笑。 夏枢下楼时,费默唐牵着橡皮从外边回来,悻悻道:“四叔刚走了,心情看起来很糟糕,希望不是因为我。” 夏枢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他愚蠢,但他偏偏又觉得愚蠢的另有其人。” “哦。” 周三下午,傅淮从费孝川办公室里出来,径直来到夏枢面前:“费总马上出去谈个项目,你跟我一起去跟一下。” 旁边简悦投来好奇的目光,夏枢暗忖,这是傅淮的意思,还是……费孝川的意思? 夏枢刚起身拿包,费孝川就走出来,微微抬了下颌,示意两人出发。 在车库时,夏枢想为两人开车门,傅淮却率先伸出手,还主动坐到驾驶座,系安全带时转头跟费孝川商量:“费总,那让夏枢坐后边吧。” “嗯。” 夏枢顿了两秒,弯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这好像是第一次在外人跟前,两人坐得这样近,虽然傅淮不算完全的外人,但又比完全陌生的人多了几分隐秘的心照不宣。 就像两个偷情的人,私底下早就你来我往,眼神拉丝,但在熟人面前却客气疏离的避嫌。 但彼此只要不小心对上眼神,都能看出对方的心照不宣。 夏枢觉得自己有些心猿意马,不知身旁的费孝川作何感想。他时常做柳下惠,但又不是真的柳下惠。 目的地是一家私人会所,夏枢本不明白为什么要叫她来,但看到对方身边带着的女人们,心里就明白了。 趁着双方介绍熟识之际,傅淮对她小声问道:“会打牌吗?” 夏枢一愣,遗憾地摇头。 傅淮却表示肯定:“很好。她们如果叫你打牌,你就去,去了只管输。如果有拍卖活动,你就随便买一两件艺术品回来。” 前厅们有男人们在利益场上推杯换盏,后院还有太太团或者情人团们你来我往,互扯头花为前头的男人们助兴。 像闻家的湖山小筑那样的地方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 “以前这种事,都是悦姐做的?”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乐意。 傅淮见她心生反感,也就压低声音解释了两句:“简悦是费董一手培养出来的。斐晟现在的话事人是费总,年龄是一个方面,综合各方面考虑她都已经不适合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简悦现在还是不是费烈名的人,费孝川肯定不会对她再有什么重用,让她多歇着就是尊重。 何况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常说自己人老珠黄,也算是摸准费孝川的心思,知道急流勇退。 所以,费孝川是要培养她成为第二个简悦? 但是成为简悦,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那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思及此,夏枢笑了笑:“那您得给我个上限,我怕输得太厉害。” 第49章 牌局 今天组局的人就是上次晚宴上叫她“孝川夫人”,拉着费孝川给他娱乐项目把脉的人。 没想到费孝川对这块倒还真有几分兴趣,是因为闻犀? “商总。”费孝川对主人家友好伸手。 “孝川你可算来了。”商怀义连忙握紧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瞧见身后夏枢,又热情地同夏枢握手。 “商总您好。” 商怀义眼带揶揄,笑着用手指了指费孝川。 夏枢反应过来,他似乎还误会着自己是费孝川的未婚妻,那个女明星。 费孝川没说什么,商怀义又热情介绍:“我这边正好也有几个新朋友要介绍你认识认识。” 夏枢和傅淮站在费孝川身后,朝着商怀义要引见的几人望去,听名字似乎都是常在网上被人提及的人物。 随后,出现几个圈内有名有姓的导演、制片人以及一些叫的上名和叫不上名的演员们。 其他人夏枢多半都不认识,只除了其中一位高高在上,风头正盛的女明星——闻犀。 或许,她正是商怀义这个项目的热门女主人选? 可是,像商怀义这样的人,竟然会分不清楚,站在费孝川身后的夏枢不是闻犀,此刻站在他身边的闻犀才是真正的闻犀? 就在血液沸腾的这两三秒内,夏枢开始期待商怀义要怎样向大家介绍自己的身份,是“费孝川的大明星未婚妻”,还是“孝川夫人”? 而对面那个一副见了鬼,却还要竭力维持优雅的闻犀听到这种话又会作何反应? 商怀义按着顺序向费孝川介绍着身边几位有名有姓的演员,费孝川不愧是费孝川,哪怕自己真正的未婚妻站在对面,他也能不动声色,好似跟闻犀也不是那么的熟。 闻犀的目光已经从夏枢身上撤回,恢复如初,面带微笑专注于对面的费孝川。就在商怀义要介绍她时,闻犀主动接过话头,歪头看着费孝川,语气带着撒娇的味道:“费总,我的身份还需要别人向你介绍吗?” 商怀义不明所以,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逡巡:“看来两位这是早就认识啊。” 费孝川面对闻犀时,终于露出了他惯常温和绅士的笑容,闻犀也笑着朝费孝川走去,“岂止是认识,我们还很熟呢。” 闻犀站到费孝川身侧,遮挡住身后的夏枢,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对商怀义笑道:“我是他熟到不能再熟的未婚妻。” 商怀义的脸上有明显的错愕,但混到这个位置谁又没有一点打哈哈的本事,心中一瞬就明白了先前的夏枢是怎么一回事,忙笑着打趣起来:“好啊,我竟然不知道闻犀你就是孝川的未婚妻,你们俩这个保密工作做得还真是够可以的啊!那两位什么时候礼成啊,好让我也去讨杯喜酒喝?” “年底呢。”闻犀笑笑,“商总您到时可不能缺席。” 商怀义哈哈大笑:“那等你拍完咱们这个项目,岂不就刚好到婚期。合适,合适啊!” 夏枢转头看向傅淮,小声问道:“那还需要我去吗?” 傅淮挑了挑眉,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不过费总没有特意交代什么,还是一切照旧。 后院女士们的局已经开始,闻犀邀请费孝川一起陪她。 费孝川婉拒:“我对打牌不太擅长,你自己去,输了算我的。” 闻犀的失望也表现得颇为娇俏,忽然又看向安静站着的夏枢,对他提议道:“不然让她陪我去?” 夏枢望着她,眉眼里淡淡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 费孝川握住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顺势放下来,侧过头向另一边的傅淮示意:“傅淮陪你去,他对这一行颇有些心得。” 傅淮哭笑不得,向自己boss要一个承诺:“费总,这我要是参谋失误,损失可照样得记您账上啊。” 费孝川嘴上没说,但打发他们的态度很明显:“自然。” “费总。”夏枢突然出声,引起费孝川的警觉。 他皱起的眉头已然昭示着他心里明白她这是又要自告奋勇,生一些事端了。 果然,夏枢没叫他失望,她也必不会叫他失望。 “费总,让我也去吧,我学得快,下次就能陪闻小姐打牌。”此刻的夏枢看起来,柔顺乖巧,但却不像平时那样,能读懂他的心思,做一朵解语花了。 费孝川眼底已有所不满,显然他不想她和闻犀有过多交集。 “去吧。”费孝川勉强同意,便转头不再看她。 夏枢知道自己这是又越过了他设下的界限,看来回去之后,又得想办法哄哄他了。 后院的活动似乎比前厅男人们的活动更丰富、更精彩。 “闻犀,你今天为了赢我们的牌还带了两个帮手啊!”同桌的女人们开始打趣起来。 闻犀在牌桌落座,懒懒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哦,就只这一个,是孝川的助理。” 说完,又看向夏枢:“你,去给我们泡两壶热茶,准备些吃的来。” 傅淮一怔,看了夏枢一眼,对闻犀赔笑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闻犀转头笑他:“你去什么呀,你今天是我的参谋,参谋得不好我可会向孝川报告你的失职的。” 夏枢并不在意闻犀的有意折辱,而是大方对众人笑道:“为了今天玩得尽兴,闻小姐替大家想得周到,不知道大家对茶点有什么要求?” 闻犀眼神冷冷斜了她一眼嗤道:“这里有你开口的份?” 一时间大家都抬眼扫向身后的夏枢,也对闻犀为何态度如此心知肚明。任凭哪个女人也不可能对未婚夫身边有着这样一个绝色秘书给出什么好脸色。 尽管在场不乏有人也是靠这样上位,但上位之后,想的都是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跟过去割席,跟“曾经的自己”这一类人割席,就好比此刻的夏枢。 夏枢什么都没说,傅淮示意她先出去。 眼见夏枢出去,众人便开始打趣起来:“闻犀,你可得对她小心着点哦,当心你们家费总家里红旗还没升起,外边就已经彩旗飘飘了。” 闻犀不以为然笑:“男人嘛,在所难免,但我对孝川是很信任的。不过就算他饥不择食吃窝边草,也比吃外头那些来历不明的野草强,窝边草在眼皮子底下,到底还算知根知底。” “看你这年纪轻轻的,没想到竟这么通透,还真得跟你学学这份正房的大度。” 夏枢在外边找了个服务员,请她一起端着茶点进去,又亲自为大家斟茶,似乎对闻犀的刁难并不介怀。傅淮看不下去,也起身帮忙。 夏枢斟了一杯热茶放到闻犀身侧的小几上,闻犀看也没看,端起来朝嘴边一送,突然冷笑道:“这么烫,你喝下去试试?” 伴随着话音落下,手里热茶就朝夏枢泼去,夏枢猝不及防,被她泼了一整脸! 滚烫的茶水顺着额边发丝和皮肤流下,所到之处都带起一片刺痛,不消片刻,脸上皮肤就红了。 “夏枢!”傅淮吓得愣住了,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闹成这种地步,一会儿出去还怎么跟费总交代。 “看什么看,不会重新倒?”闻犀下颌微抬,斜睨着她狼狈的模样,端的是一副豪门阔太对下人颐指气使的做派。 夏枢眉眼低垂,轻描淡写,任由水渍从脸颊滴落,柔声道:“好。” 傅淮拦住她的手,转而对闻犀笑着讨好:“让我来吧闻小姐,夏枢她这方面还是个新手,笨手笨脚的,以后还有得学。” 傅淮一边说,一边悄悄在身后摆手让她赶紧出去。 闻犀不发话,傅淮径直倒了一杯茶,又递给她,她也不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不过她很快就吃了一张牌,这才笑盈盈从傅淮手里接过来:“谢谢你我的军师,你快坐下吧,我这都病急乱投医了。” 第50章 狼狈 夏枢到洗手间往脸上浇了许多冷水,这才勉强把脸上的热辣温度降下来。 傅淮借着去外边接电话的机会去洗手间找夏枢。 出来时,傅淮看见她不仅脸是红的,连眼眶也红得厉害,明显是狠狠哭过。 傅淮扶住额头,觉得血气上涌。 夏枢站在他面前,有些无所适从,但又没办法装得若无其事,只能用纸巾轻轻擦拭还在发红的皮肤。 傅淮揪心地拿开她的手:“别擦了,去医院。费总那边我会解释。” 她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 “这件事我会告诉费总。”尽管那是他未来老板娘,但他还是极力护着夏枢。 “别告诉他。”夏枢面色难堪地望着他,“我不想因为我一个外人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况且我刚才照了镜子,也不是太严重,明天就会好。” 她这么隐忍识大体,反倒让傅淮更加内心难安,反问她:“明天要是不好呢?” “那就后天。”她的声音温柔笃定,傅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甚至为了不让费总发现异样,她还为自己的提前离开贴心地编了个理由给傅淮,好让他应对费孝川的疑问。 “费总,夏枢家里有急事,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家里有急事? 费孝川想起那晚去到她的住处,家具很少,冷冷清清,根本不像住了人的样子。 这样的家里能有什么急事? 散场的时候,费孝川送闻犀从后门离开,小助理带着司机来接她。 夜风很冷,闻犀穿着单薄的裙子,忍不住把身子往费孝川怀里靠。 “要不是我经纪人啰嗦,非要人来接我,我真想你亲自送我。”闻犀仰着头对他撒娇。 费孝川眼神是含蓄绅士的,可肢体却是冷漠疏离的,既没有主动为她披上衣服,也没有主动与她产生过多肢体的接触。 只是垂眸对她笑道:“上车吧,外面风大。” 闻犀深深凝视着他的眉眼,忽然踮脚朝他吻去。 费孝川别开头,仍叫她碰到到了下颌。 他伸手捏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距离带得远一些,动作和表情都带着一些掌控和惩罚意味:“你现在一举一动备受关注,我不想明天跟你一起上娱乐头条。” “我知道,你喜欢低调。可是你娶了我闻犀,我们注定做不了一对平凡低调的夫妻。” 费孝川觉得,闻犀太过骄纵和桀骜不驯,她的眼里充斥着无法掩盖和控制的野心,这意味着她会成为他生命里诸多麻烦和意外的源头。 或许之前他还会觉得乏善可陈的未婚妻令人失望,但现在……费孝川的脑子里闪过一抹模糊且温顺的身影。 “孝川?”闻犀把他的思绪唤回。 车门已经打开,费孝川拍拍她的手臂,随后松开:“去吧。” 闻犀依依不舍上了车,随后又降下车窗,提高音量对他笑得明亮:“孝川,下周再让我去家里做客吧,我给默唐买好礼物,他一定会喜欢的。” 费孝川听见了,但没有给出特别的反应。 车子开走,闻犀的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 小助理乖乖为她递上烟,她接过来放进嘴里,小助理又熟练地为她点上。 吞云吐雾间,拿出手机给自己那个废物弟弟闻瑭打了个电话。 长大后,姐弟两人早就无话可说,只除了童年那些“趣事”。只有这时,他们才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倾诉对象。 “闻纪舒回来了。” 闻瑭听到这个名字,脑海里不受控制想起了奶奶葬礼上见到的女人,尽管当时气氛严肃凝重,但他还是无可避免的,对她产生了一些生理上的冲动。 “那又怎么样?”闻瑭嗤笑,“我恶毒的姐姐又想对她做一些什么有趣的事?” 闻犀舌尖一卷,吐出一口烟雾:“我记得当初,你跟尹杰那头猪都对她很垂涎,要不,我叫人送到你床上去?” “你可真是够变态。”闻瑭身体颤了颤,“不过……我先玩,玩够了再便宜那头猪。” “随你。” 想到今天她被烫得皮肤通红的狼狈样,闻犀心情大好。 小贱人长大了,变成大贱人,那个“贱”字没有刺在她脸上,但却刻进了她骨子里。 闻犀觉得眼下的自己前所未有拥有玩死她的能力。 “家里的急事处理好了?”第二天,上班见面第一句话,费孝川就问她。 夏枢不敢正面直视他的眼睛,怕他太过敏锐,一眼就看穿她此刻的慌乱和窘迫。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嗯,谢谢费总,处理好了。家里洗手池水龙头坏了,水漫了满地,邻居发现后想办法通知了我。我回去处理的时候,还被水溅了一脸。” 夏枢说着,看了傅淮一眼,因为此刻的傅淮欲言又止,夏枢很怕他突然就把昨天的事脱口而出。 对上她的眼神,傅淮眉头下压,似乎有些怪她不争气。 费孝川低头翻开文件,“你们要眉来眼去就给我出去看够了再进来。” 傅淮倍感冤枉:“费总……” 夏枢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去。 中午午餐时间,夏枢手机上收到闻犀打算对她下手,还要把她送到闻瑭床上的消息。 看完后直接点了删除。 挺好的,也省得她费尽心力去制造跟闻犀接触的机会。 她打算现在去替费孝川收拾完餐盒,再去食堂吃饭。 但她敲门进去,发现桌上的菜都没动。 费孝川坐在桌后,看那阵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打算坐下来好好吃饭。 “费总,饭菜快凉了,您都没吃。” “放那儿。” “那……您吃完再叫我。” 夏枢退出去,在办公室门外碰到傅淮,问她:“还没去吃饭?” 她点点头:“就去。” 傅淮又敲门进去,看见桌上的菜:“费总,您也还没吃呢?” 费孝川终于抬头扫了桌上的菜一眼:“把她叫回来。” 傅淮顿了顿,这才转身出去叫她:“夏枢。” 看他对自己招了招手,她以为费孝川不打算吃了,叫她直接收拾了。 所以她进去的时候,虽然在笑,脸上却有些淡淡的忧色:“工作要紧,身体也要紧。您这么大的工作量,身体已经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要是再不按时吃饭,身体会抗议的。” 费孝川没有理会她,而是把傅淮要请示的事项交代完,等傅淮出去之后他才问她:“你在教训我?” 她只能笑:“怎么会,我只是担心您。” 费孝川终于起身,在沙发上落座:“坐下一起吃吧。” 夏枢眸色讶然:“费总?” 费孝川已经拆开筷子,“夏秘书不乐意?” “没有。”夏枢摇摇头,但也没有再说拒绝的话,主动弯下腰,上前替他打开餐盒,取出放在里边保温的饭。 费孝川示意她把碗递过来,然后分了她一半米饭。 夏枢没说他分得太多,只是问他:“您今天胃口不好吗?” 费孝川顿了顿:“你那个未婚夫……”说着,又戛然而止。 夏枢不由得轻笑,未婚夫三个字一本正经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莫名的喜感。 费孝川看了她一眼,接着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家里逆子实在让费总伤透脑筋。 倒真不如交给她来管。这个想法从他心头闪过。 夏枢低头吃着吃着,无意中发现对面的男人已经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了。 费孝川看出她的无措和羞赧,却没有及时收回目光,而是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和凝视,直到她逐渐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不安。 “咳。”夏枢骤然被呛,起身站到一旁背对着他咳嗽。 “喝口水。” 夏枢捂着唇点点头:“咳咳……好。” 她转身回来,打算喝口汤,没想到费孝川已经端起他右手边的例汤喝了一口。 “费总!”夏枢错愕,顾不得咳嗽。 费孝川又喝了一口,抬眸看她:“怎么?” “那是我……喝过的。” 费孝川神情自若,没有任何不适,指了指他左手边:“这份给你,我没动过。” 他不介意。 不介意汤被她的唇沾染过,不介意吃她吃过的东西。 夏枢坐回他对面时,感觉气氛好像跟刚才相比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第51章 报答 周末,费小狗以未婚夫的身份命令她过去费家一趟。 夏枢说自己还有事要忙,但他以“要是你不过来我就要过去找你”的话为威胁,夏枢可不想家里最后一丝清净都为他所扰。 但是她过去之后,看到尹影的表情诧异,这才有些回过味来。 “今天又是什么日子?”她没好气地问他。 费默唐眨了眨眼睛:“费孝川宴请他未婚妻。” “哦,他又不宴请我,我不请自来,你是想我难堪?” 费小狗挑眉:“他请他的未婚妻,我请我的未婚妻,有问题?” 夏枢笑眯眯地弯下腰,直视他的眼睛,伸手掐住他的脸有些咬牙切齿:“这是什么买一对还送一对的活动?” 费小狗眼神陡然变得戏谑,初次见面时那副恶劣的样子再度显现:“我今天要给他未婚妻留下一个非常……非常非常深刻的印象。” 夏枢正色起来:“我劝你最好别。” 费小狗抖了抖自己的小西装,神情冷漠疏淡的样子与他父亲如出一辙:“我劝你别劝我。” 闻犀这次来比上次用心得多,光是礼物就给费默唐带了一车。 费默唐拉住闻犀的手笑得天真无邪:“谢谢小妈。” 费孝川眉尾止不住跳了一下,闻犀脸上的笑容也僵住。 “小妈你身上好香啊。”费默唐说着,开始揉鼻子。 费孝川突然正色道:“过来。” 闻犀却扮演着温柔体贴继母形象,弯腰按住费默唐的双肩,与他对视:“默唐这么喜欢跟我开玩笑啊?” 费默唐像只小狗一样又嗅了两口,费孝川眉头越发紧皱,“费默唐,过来。”说着,费孝川还起身朝他走过来,脸上浮起担忧之色。 闻犀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费默唐的一个绝世大喷嚏已经朝着她喷了出来,随后又连着打了无数个小的。 闻犀被喷得尖叫了一声。 费孝川足够重视费默唐的过敏性哮喘,没来得及跟闻犀解释什么就直接把人拎进卫生间,押着他冲洗鼻子。 闻犀立在原地,不停擦拭着脸和前胸,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想诅咒费默唐死掉。 夏枢站在楼上,安静地凝视着楼下暴躁的闻犀。 顿了顿,她缓缓从楼梯上走下,与恰好转身朝楼上看来的闻犀四目相对。 闻犀的脸色变幻很精彩,夏枢都能从她表情里读出一句话来:“你是想说,我怎么在这里?” 夏枢站在楼梯中间,仍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到底顾及着是费家,闻犀的表情还算平静:“我还不至于对未婚夫的每一个情人都这么关心。” 夏枢为她话里的“情人”二字取悦,对她展露笑容:“小犀,我们出去花园里聊聊吧。” 闻犀微微抬着下颌,看向她的眼神仍旧是那么轻蔑和厌恶:“好啊,聊啊。” 夏枢从楼上下来,坦然面对她的目光,甚至还上前挽住她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闻犀肢体一僵,却被夏枢拉住手臂,不让她挣脱:“有些话,咱们姐妹还是去外边聊吧,费总听到不好。” 闻犀从来没怕过谁,也对轻而易举拿捏夏枢充满自信。索性任她挽着,跟着她的脚步向外走去。 “还记得吗小犀,从前总是你挽我。”夏枢转头对她微笑,就像从前那样亲密。 闻犀压低声音,笑容温和:“你还是跟从前一样,骨子里都是骚的。” 夏枢也不生气,笑了笑:“你也是。” “那怎么能比得上你,毕竟这是你跟你妈的看家本领。”闻犀说这话时,眉眼俱笑,温柔可亲,演技发挥到极致。 谁能看得出来她们两人如此亲密,却进行着如此戏谑的对话。 费孝川擦着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两人手挽手走向外面花园的背影。 “对了,你怀的那个野种呢?”闻犀像是突然探寻到什么新鲜事一般雀跃起来,“五年了,要还活着,今年也该四岁了吧?” 夏枢的眼神骤然降至冰点,连呼吸都透着逼人的寒意:“你有没有想过,叫别人野种叫得多了也会反噬?” 闻犀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反噬什么?我的孩子,将来都只会姓费,怎么也不会被人叫做野种。” “反噬你自己啊。”夏枢充满爱怜地眼神望着她:“你倒是真的很肯定,自己是闻家的亲女儿。” 闻犀嗤之以鼻:“你折腾了五年回来,就这点不值一提的嘴皮子功夫?” “云台山,寺庙,烧香祈福。”夏枢漫不经心地提起,“大伯母这么多年了,虔诚得可以说是风雨无阻了。” 闻犀面色如常:“嗯,开始编排我妈,也算有长进。还有呢?” 夏枢掩唇轻笑,安慰道:“你们姐弟俩应该至少有一个是野种。不过,往好处想想,也有可能是闻瑭呢。” 闻犀僵在原地,忽而抬手就朝她脸上招呼过去,可惜夏枢的巴掌去得比她更快! 虽然不重,但这巴掌是打到了高高在上的闻大小姐心上。 “贱人,贱人,贱人!”闻犀再也忍不住凶相毕现。 夏枢狠狠钳住她想打回来的手,冷眼看着她愤怒和狂躁,提醒道:“这里不是你为所欲为的闻家,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不堪一击的闻纪舒。” “好,很好,你要报复我是吧!我会让你知道童年的噩梦还会在你身上上演一百遍,一千遍!”闻犀怒目圆睁,美丽的面孔上写满恶毒。 她的恶毒诅咒全在夏枢的意料之内,对此,夏枢也只是从容优雅地转身,将闻犀的愤怒抛在身后。 不是报复,是报答。 报答闻家所有人对她和母亲的养育之恩以及栽培。 只不过她报答的方式有些特别,那就是——送闻家下地狱。 第52章 还债 后来,闻犀冲上去对她拉扯推搡,把她推到地上。 费孝川站在落地窗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闻犀在花园里的洗手池边狠狠地洗了一遍又一遍的手。 夏枢先她回到室内,脸色有些不自觉的凝重,但对上费孝川时,又一瞬放松下来,这个转变的过程太过自然。 费孝川能觉察到她这种自然流露的信任。 闻犀随后进来,费孝川看向她问:“聊了什么聊这么久?” 夏枢没有隐瞒,主动开口答话:“其实我跟闻小姐昔年是同一所学校的校友,年少时还发生过一些事,在彼此心里都留下了心结,不过,今天算是彻底说开了吧。” 的确没有隐瞒,但只摘取了小部分事实。 费孝川探究地目光看向闻犀:“噢,是什么心结?” 闻犀自然而然地上前挽住他撒娇:“就是小时候不懂事,为了一些游戏赌气了,我早就忘了,没想到她竟然记了这么久。孝川,你这位秘书小姐可真够小气的。” 夏枢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闻犀和他纠缠在一起的手臂上:“如今闻小姐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是多少粉丝眼里最完美的人,我哪里能跟闻小姐比气度。只是叙旧开的玩笑,你不介意吧?” 费孝川手臂动了动,闻犀立刻抓住他的手,还孩子气地左右晃了晃,冲他乖巧答道:“嗯,我不介意。” 费孝川看着她,淡淡提出:“你身上的香味太浓了,默唐已经是第二次对它过敏,频繁的刺激会引发他的哮喘。” “啊?”闻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歉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孝川。默唐怎么样了,没事吧?我以后都不在你们面前用香水了。” “我上去看看他。”夏枢主动开口,为两人的亲密留出一些空间。 夏枢走后,费孝川把手抽出来,“以后在人前,不要表现得这样亲密,影响不好。” 职业使然,闻犀的风格一向大开大合,许多男人都吃这套,但她没想到费孝川竟然不吃。 但她还有退路可走,“好,不在人前亲密。那……去你房间?” “今天不合适。”费孝川沉稳自持,拒绝也十分委婉得体,叫她不至于生气。 夏枢敲门进去时,费小狗趴在床上边玩平板电脑边挖鼻孔。 天使的脸蛋,土狗的行为。 “你有哮喘?”夏枢问。 “笑喘是什么?笑着喘气?” 夏枢忍不住笑起来:“她都要跟你爸结婚了,以后你得闻她的香味一辈子。” “多个人一起玩挺好的。”费小狗做了个鬼脸。 夏枢还在观察费默唐表情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起身道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就待这么一会儿?”费小狗拧着眉头不悦。 夏枢头也没回。 等夏枢到酒店时,闻家的管家尹朱正抱着她心爱的赌鬼儿子尹杰歇斯底里地吼:“快送我儿子去医院,快送我儿子去医院,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墨镜后,夏枢的眼神冷得厉害。 “怎么回事?” 守在门口的服务生拦住她,不想她进去:“里面不太干净。” 夏枢语气沉下来:“你们对他动手了?” “不想还钱,自己剁的,他以为这是规矩。” 夏枢顿了顿,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把尹朱拉出来。” 尹朱现在已经全然冷静不下来,涕泗横流,看起来这个儿子就是她全部的命了。 “你们放开我!我告诉你们,今天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叫你们这些畜生加倍奉还!” 被拉到夏枢眼前奋力挣扎的中年女人头发凌乱不堪,胸前衣服上泅着一大滩血渍,狼狈至极。 这副模样与她记忆中刻薄冷漠,举手投足间都自诩尊贵的尹朱相去甚远。 那样一个女人,连用沾水的藤条抽打她的手心时也是从容淡漠,哪怕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乱。 十指连心,皮开肉绽。 小小的夏枢痛到浑身佝偻,苦苦哀求尹朱饶了自己,可尹朱只是逼着她伸出手:“你再往后缩一下,就再多罚一鞭。” 昔年种种,历历在目,更言犹在耳。 “你再多骂一句,就叫你儿子多流一分钟的血。”夏枢好心提醒她,也把当年她用来折磨自己的话原样还给她。 尹朱下垂的眼里布满焦灼和仇恨,夏枢不会怀疑她此刻想撕碎自己的强烈心情。 可是夏枢就想看她的煎熬。 尹朱从未感觉一分钟这样的漫长和痛苦,不到一分钟,她便放下高贵的身段,低声下气哀求:“让我儿子去医院吧!我有钱,他欠的债我都能还,多少我都能还!” 夏枢脸上露出动容神色:“尹管家,你真的很爱你的儿子。” 或许是这个称呼令尹朱有些诧异,她怔怔抬头望向眼前黑发黑裙的年轻女人,硕大的墨镜将她遮去了半张脸,但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可惜你好像不太会求人。”夏枢起身,走到她面前,在她的惊慌之下摘掉墨镜,“你好好回想一下,我当初是怎么央求你的。央求你不要把我关进地下室,央求你不要罚我,央求你让我见母亲,央求你们带我去医院拿掉那个……” 夏枢闭上眼,痛苦的记忆仿佛还在昨天,身体还笼罩在当初的绝望和恐惧之中。 她用力掐住另一只手臂,试图制止自己的颤抖。 尹朱的眼睛里终于多出另一种情绪,无以复加的震惊和慌乱无措。 夏枢深吸了口气:“你应该没忘记我央求你的结果吧,你没有一次回应我。有的只是日复一日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反复愈合又反复皮开肉绽的手心,还有那一场从一出生就注定的母女悲剧……” “闻、纪、舒?”明白过来一切的尹朱瞬间发疯咒骂,“你是故意的!你这个贱人!畜生!你会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 夏枢眼底的光骤然消失,捏紧手里的墨镜狠狠朝她嘴上一拍,镜腿瞬时断裂成两半掉落地上,鲜血顺着夏枢掌心流下:“我说了,你再骂一句,尹杰就再拖上一分钟。” 尹朱目眦尽裂,张开嘴齿尖猩红。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还债。”夏枢眼底涌动着冰冷的沉痛,“我要你们一个一个的……还债。” 回到车上,夏枢才发现掌心的伤口正在汩汩向外沁着鲜血。 她的心情变得极为糟糕,不光是尹杰的事出了点血腥的意外,连闻犀网上那些爆料霸凌的帖子也被删得干干净净。 电话响起,夏枢看向屏幕,心里陡然一沉,她能预感到对方带来的也不会是好消息。 “九年前那个案子的卷宗密级很高,普通权限无法调阅,没办法了。” “我加钱。”夏枢紧握住方向盘,语气沉重。 “你误会了,这真不是钱的问题。” 她狠狠捶打了一下方向盘,压着心底的风浪:“卷宗看不到,那别的呢?别的你也什么都没查到?她最后一次离开闻家是什么时候?又去了哪里?她不可能平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是……是,但我目前只找到了一些她的东西。” 夏枢强忍着心脏抽痛,霎时发动车子,“在哪儿,我马上来。” 第53章 旧物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录像带有些年头了,可屏幕里正唱着曲儿的女人,万千风姿未被岁月的流逝磨损去半分。 “啧,夏女士这段信手拈来的《皂罗袍》真是百听不厌,老天爷给了她这样绝佳的嗓子,还赐予她惊人的美貌和身段,当真是个让人念念不忘的大美人。”茶楼老板对自己珍藏的这张碟子十分珍惜。 夏枢望着屏幕里的人,身着精致秀丽的软缎苏派旗袍,金丝牡丹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栩栩如生,只觉得是她成就了这一身旗袍的光彩。 她是整个饭局里最亮眼的红,她浅笑低吟,一颦一笑,顾盼生辉。 她端着一杯酒,斜倚着屏风,她唱着,笑着,抬眼扫向在场那些人欣赏的、戏谑的、玩味的目光,就像望着一座囚禁她的巨大牢笼。 夏枢霍然起身,关掉电视。 茶楼老板猛地“啧”一声:“你这个姑娘,吓我一跳。” “您开个价吧。”此刻的夏枢眼眶通红。 老板脸色难看,抬手赶人:“你什么意思?我几时说过要卖掉了?我缺你这点钱吗?去去去,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老物件,不卖!” 夏枢竭力忍住齿尖颤抖:“抱歉,汪老板,是我的话欠妥了,因为这是至亲旧物,我实在太过激动……她已经离开我太久了,什么都没留下,这是我能找到的为数不多关于她的东西。” 老板的表情有些诧异,但也并非就此信了她的话,不过细细打量起她的脸来,半晌后说道:“仔细瞧来,你倒是有几分像她,你是她的……” 夏枢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的电话写下:“汪老板,我可以出一个令你满意的价格,如果您想通了可以联系我。”将写着号码的纸片推向对面后,又加上一句:“随时。” 茶楼老板皱着眉,不耐烦地摇摇头,让人送客。 回到车上,夏枢陷入无尽的沉默。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天都黑了,车却按照她的意思一直停在这里,罚款扣分的消息早已发到司机手机上,可坐在后面的人不发话,他也不可奈何。 源源不断的低气压向后传来,压得他愈发喘不过气,只能把车窗降下一半。 “老板,抽一支?”许久后,他主动向后打破沉寂。 望着递来的烟盒,夏枢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茫然和伤感,许久后才抽出来一支。 清脆的打火机响,指尖香烟在火星的吞噬下化作一缕似有若无的烟雾。 望着茶楼门可罗雀的冷清样子,夏枢无意识的吸了一口,却猝不及防被喉中的烟呛住。 眼泪被咳了出来,她丢掉烟,拉开车门站到外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直到喉咙已经恢复平静,但眼睛仍旧湿润。 借着这个被呛的借口,她允许自己偷偷掉几滴眼泪。 “你走吧。”夏枢直起身对车内的人摆了摆手,“做得很好,后面我会再联系你。” “那老板你自己注意安全。” 平京是一座货真价实的不夜城,繁华如梦,纸醉金迷。晚上的天仍旧是亮的,云也能看得十分清楚。巨大的天幕下,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恍然间,夏枢感受到一阵由内而外的,刻骨铭心的冷。 她迫切需要到一个温暖的、喧闹的地方汲取一些足以使她暂时麻痹的东西。 但真的站在club门前,又感到一阵疲惫。 大门外,忽然迎来几辆吵闹的敞篷车,车上下来一张张年轻又桀骜不驯的面孔。 至此,夏枢彻底打消念头,转身向后走去。 转身后没走几步,抬头正好看到那个男人正从车上下来,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男人反手关上门,眼神却直直锁住她。 友人随后下来,嬉皮笑脸上前拍他的肩:“怎么了四少?” 费驭不着痕迹移开眼,对友人随意笑答:“没什么,前头那些小孩太吵了。” “呵,都还是些半大的孩子,最能闹腾。”友人说完,目光被从两米开外目不斜视走过的夏枢吸引。 费驭笑容褪下,出声打断友人的注视:“走吧,” 夏枢在前面不远一家药店前停下,顿了两秒,随后转身进去。 坐在二楼贵宾区看台,费驭端着杯酒,兴致缺缺望着楼下人潮涌动。 “你要想做和尚怕是来错了地方。”友人拉着个女孩回来,戏谑地跟他碰了个杯,“介绍一下,lily,明日的超模。” 费驭勉强给了个眼神。 “hi。”女孩看过来的目光挑逗,费驭脑子里却满是刚才在门外匆匆一瞥的女人。 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却只在门口站一站,她在想什么。 费驭低头看向腕表,时间还早,现在过去或许还能追上。 lily端着酒来到他跟前,正想在他沙发扶手坐下,没想到费驭猛地起身,伸手把人推开,lily手里的酒泼了他一整个袖口。 “去哪儿?” 没有理会友人挽留,费驭抽出纸巾擦了擦袖口,匆匆下楼。 就在二楼和一楼连接处那个没有光的阴暗角落,费驭撞上一个女人。双方都没有防备,但彼此的怀抱又都如此的熟悉。 女人仰头看他,巴掌大的脸被半面蝴蝶黑纱面具覆盖。 费驭一怔,呼吸有片刻的停滞,随后皱起眉头,将那半张脸强势捏向自己。 “轩尼诗?”她用力推开,又回味着向他发问。 费驭也是同样的处境,他不想说话,只想让那张迷人又可恶的嘴不再具备别的功能。 “我是你今天的第几个女人?” “你呢,烟味又是第几个男人留下的?”他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夏枢眨眼轻笑:“如果我说,是费孝川留下的,你信么?” 费驭毫不客气戳破她的谎言:“费孝川不抽这么廉价的烟。” 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酒店套房有无限空间供他们施展。 …… 第54章 束缚 天光大亮,夏枢还没睡够,却被人强制开机。 一睁眼,除了酸痛和不适瞬间袭来,还被坐在床边仔细观察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一开口,哑得别致。 费驭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丝毫没有被她抓包的尴尬:“看看有没有受伤。” 似乎还好,没有出血迹象。 上次那两簇红给他留下了一些足够铭记许久的冲击,所以这次再狠他也还是竭力收着。当然,这也给了她讥讽他的机会。 牙关紧咬,忍得额角青筋暴起。 明明之前还哭哭啼啼质问他是不是把她当做工具的女人,这次就什么都忘光了,拼命挑衅诱他失控,差点把旧事重演。 真是不长记性,可笑、可恶,但又叫人着迷。 夏枢愣了一下,转身在床上到处摸索手机却毫无结果。 “现在几点了?”她将长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拾起散落地毯的浴袍披上,打算去浴室洗漱。 费驭往沙发上一坐,欣赏着她干净利落又赏心悦目的动作,答非所问:“你去了费孝川公司?” “嗯。”她没有丝毫隐瞒。 费驭对这个答案也没有感到意外,俯身从脚边沙发与地毯的缝隙里捡起她的手机,挑眉道:“有一个叫傅淮的男人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从浴室里出来,一把拿过手机,清了清嗓子,也不避讳直接给傅淮回过去。 费驭亲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用温柔地嗓音欺骗另一个男人,说自己今天没去上班以及嗓音嘶哑都是因为发烧了。 费驭唇边弧度戏谑,昨晚这场烧发得是挺高的。 傅淮说费总出差了,让她今天干脆请假休息一天。 挂掉电话,她松了口气,又躺回床上。 半晌,才想起室内还有一个男人的存在。 “还不走?”夏枢半支着身体看他,眼神里半点温存都没有。 话音才落,门铃响起,客房服务。 卧房里边在清扫,客厅里两人坐着无言地享用早餐。 “炼乳递一下谢谢。”夏枢十分自然地伸手享受他的服务。 费家四少从小到大没有伺候人的习惯,也不喜欢她这种明明口气可恶但又强行加个谢谢的“礼貌”使唤。 接收到费驭冷漠的眼神,夏枢放下手里的面包,笑了笑开口道:“怎么,费四少的周到服务只限床上?” 语罢,费驭觉察到腿上有什么东西在攀援向上,他低头看了一眼,一掌拍开:“用餐时别搞这些小动作。” 夏枢不以为意,干脆起身上前,按着他的肩自顾自在他膝上坐下,并且还不管他的死活随意调整坐姿。 她听到男人在耳边倒抽了一口凉气,趁他反应不及,又夺过他手里刀叉,把他盘里东西大口吃进嘴里。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费驭措手不及,身体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的反应让夏枢十分满意。 清洁阿姨打扫完卧室出来时,正好看见某人伸手在某人 上拍了一巴掌以示惩罚的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出来还是该进去。 但夏枢却率先替她解了围。 她伸手拍拍男人的脸,表情餍足:“你走吧,别耽误工作。下次还点你。” 温柔、体贴、长情。 说完,也不去看费驭的脸色,朝他奉送一个虚伪的笑容,起身就走进卧房内,打算补个回笼觉。 夏枢补觉期间,费驭没有离开,反而在这儿干了许多事,叫人送了台电脑和两套衣服,另外还把这间房变成了他固定私用。 夏枢睡饱了醒来,眼角有些湿润,但记不起做的都是什么梦了,陷入短暂的呆滞。 “出去逛逛?”费驭再度出现在里间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夏枢眼神里还有茫然,但心情倒还不坏,原本以为搞不定的事,在看向他的一瞬间,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费驭看着刚睡醒的女人对着自己用那种毫无防备的模样对自己微笑,他只觉得喉头一紧。 夏枢浑然不觉自己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大大方方接受他送来的裙子,后背拉链拉不上时,不待她开口,某人就已经自动自动站到身后,替她拉上。 夏枢歪着头,看着他眼神专注望着自己的模样揶揄道:“跟孝川先生不同,你倒是很喜欢这种明艳逼人的款式。” 男人满意端详着镜子里的她:“他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张扬的刺激。” 她展颜一笑,望着他的眼睛:“我会让他习惯。” 费驭的脸色一瞬变得不悦,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逼她看向自己:“以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许提他。” 夏枢挑眉,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打算背着费孝川保持她关系?可是他凭什么用这种霸道的口吻? 她冷笑着嘲讽:“你想要束缚,为什么不彻底一点,带我去买个戒指,然后为我穿上婚纱?” 费驭同样在笑:“倒是相当刺激的玩法,下次让人把这里布置成婚房的样子。” 夏枢戴上耳环后,转身离开他的怀抱:“既然只是这样,那就别想着独占,没有用,也没有必要,因为我的肉体和思想拥有绝对的自由。我的意思是,谁也命令不了我。” 费驭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也在品味她这份自信和不驯。 交谈不算愉快,但也没有影响两人出去逛街的计划。 夏枢挽着他的手臂,毫无心理负担。 逛了一圈,买了一圈,又吃了一圈,夏枢拿着个冰淇淋叹气:“味道大不如前。” 费驭不感兴趣。 但夏枢偏要把他的高高在上拉下神坛,扯下他的领带,扣住他的后脑就是一吻,将冰淇淋的味道送进他嘴里。 “怎么样?” 费驭望着她,喉结滚动,咽了下去,惜字如金:“甜。” 路过珠宝店,夏枢主动走进去看起来,费驭跟在身后挑眉,她倒是不客气。 “麻烦帮我取一下这个戒指。”夏枢直奔核心。 费驭眸光一闪。 戒指取来,她直接戴上右手无名指,嗯,尺寸比费孝川那个戒圈合适。 随后,又转身举着手向费驭微笑:“好看吗,老公?” 费驭薄唇微抿,没说话。 夏枢又顶着他这样的目光试了很多款。 店员双管齐下,一个负责夸夏枢貌美如花试戴所有款式都很适合,另一个负责攻略费驭,夸他太太戴着非常好看,又夸两人看起来登对,祝两人婚姻幸福美满。 夏枢不用想也知道费驭的脸色,挺有意思的。 翡翠的专柜里有许多漂亮的镯子,夏枢一眼就被它温润透亮泛着些微白色的款式吸引。 很像那张光碟里母亲带的那一只。 她试戴了周边其他的款式,却独独未敢试戴那只。 见她挑了许多,但到最后忽然犹豫不定,费驭耐心似乎耗尽:“相中了哪款?” 夏枢抬眸,笑靥如花:“相中了这家店。” 第55章 伪装 除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外,夏枢还意外收获了一家珠宝店。 “你这么大方,让我很为难。”坐在副驾上,夏枢眼眸含笑,认真端详着正在开车的费驭。 “这就大方了?”费驭嗤笑。 “唉,我们这些老实过日子的平头百姓,还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场景。”夏枢感叹。 费驭对此未置一言。 “怎么走?”安静许久后,费驭问。 “那就奖励你送我回家吧。”夏枢为他点开导航。 车开到小区门口,夏枢开门下车,又在车外隔着夜色同他相望。 都说热恋期的情人不能对视,一对视就容易走火。 但显然,两人的肉体和精神都是分离的。所以,此刻的双方精神倒不一定,但肉体确然是十分想的。 “不请我去楼上坐?”他的眸色比夜还深。 夏枢理智地笑笑:“不做了,身体受不住。噢,我是说我受不住,没有在暗讽你年纪大的意思。” 费驭似乎被她逗得嗤了一声,随即发动车子,直接离开。 “拜。”夏枢对他挥挥手。 第二天中午,趁着公司午休的功夫,夏枢去医院见了尹朱。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在医院的花园里。 跟前天歇斯底里的母亲形象不同,今天的尹朱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得体和冷漠。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完整光滑的髻,黑色的风衣里衬衫扣子扣到最顶上那一粒,严肃又拘谨。 “尹杰的手怎么样了?”夏枢喝了口杯子里的咖啡,随口问道。 尹朱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神充满戒备:“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枢拉开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抬眸看她:“上次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要你们还债。” 尹朱控制着情绪,打开手提袋,从里边掏出两张银行卡,扔到夏枢面前的桌上:“剩下的给我十天时间,凑足了还你。” 夏枢不说话,只是喝着咖啡,仰头对她笑。 尹朱心里愈发焦躁,但想起从前种种,又觉得不能在曾经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一个孤女跟前露怯,于是又竭力端着她的架子,转身欲走。 夏枢叫住她:“十天还是太长了,就明天吧。” 尹朱脚步猛地顿住。 “明天晚上吧,12点之前。”夏枢悠然起身补充道:“虽然我没想要尹杰的手,但他那只手作恶多端,猥亵过小女孩,偷卖过闻家库房里的老物件,甚至还输光了你这些年从闻家账上划过来的老本。我要是你,倒宁愿他没了手,虽成了废人,但到底是老实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尹朱再怎么掩饰也掩盖不住一个人本能的震惊,更何况她还没学过演戏。 “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吧,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夏枢笑着起身,“那你还是再多从闻家身上想想办法,多凑一些出来吧,毕竟尹杰的手保住了。手保住了,就还可以继续赌,反正他也不怕输,大不了就再剁一次手指,他要是还愿意剁,我也愿意继续借给他,毕竟算上刚接上的两根,也仍旧还有十根呢,够的。” “闻纪舒!你不得好死!”尹朱的表情十分狰狞,颈部青筋暴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怨毒。 夏枢却没所谓地笑笑:“大家都不得好死,但你们比我更该死,老天爷那边也是你们排在前面。” 从医院出来,夏枢又马不停蹄给另一个女人打去电话,约她在美容院见面,顺便从她刚收到的珠宝店里挑出了一只玉镯作为礼物。 两天后,茶楼老板的电话就打来了,表示愿意出售录像带。 夏枢笑着从愁眉苦脸的老板手里把录像带取走,对他身后的女人轻轻挥手,女人点点头以作回应。 钱推不动一个固执的中年男人,但可以买通他强势霸道的醋缸子老婆。 录像带拿回家里,夏枢小心翼翼做了备份,然后便沉浸于其中。 费孝川出差回来,夏枢按照傅淮的安排去机场接他,在车上时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呵欠。 “昨晚没睡好?”车上,费孝川一边看电脑一边分神问她。 夏枢从前座回过头来,见他专心看着手里的电脑,但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就笑着回道:“睡得太晚了些。比不上您,出差这么些天,舟车劳顿,但看起来还这么神采奕奕。” 费孝川轻笑:“看起来?” 也不知是对她这三个字感到好笑,还是只是回答她,他确实只是看起来这样而已。 话音刚落,夏枢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费孝川的来电铃声打断,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按掉铃声,随后手机放在一边。 不到一分钟,铃声再度响起。 夏枢听见铃声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断。 “您怎么不接?”夏枢好奇道。 费孝川合上电脑,又抬眸看了她一眼,手机又响起来。 这次,费孝川接通了。 “嗯。”听他的口气,似乎同对方熟络。 没聊两句,就听费孝川说:“不用,我已经到公司了。探班的事有空再说吧。” 是闻犀? 费孝川打完电话,发现她还盯着自己,甚至还问道:“是闻小姐?” 费孝川面无表情:“嗯。” “她对您真体贴。” 她望过来的眸子温润清澈,语气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费孝川还是能品出她暗藏在其中的一丝幽怨。 她自以为藏得好,表情也坦荡,可是费孝川却生出一些偏要戳破她伪装的打算,当他就这么深沉地审视她的双眸时,对面的人眨了眨眼,似乎向后退了退。 “我……说错了吗?”她还是疑心自己是否说错什么令他感到不悦。 费孝川不摇头也不点头,直直把她看得转过身去,即便如此,夏枢还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仍旧在她后背停留。 夏枢关心闻犀,闻犀同样也不遑多让。 晚上加班时,大明星化着淡妆,裹着大衣和墨镜星夜前来,给未婚夫送她亲手煲的汤。 夏枢亲眼看见傅淮把人带进费孝川办公室里,关上门。 经纪人带着小助理在外边给加班的众人发闻犀给大家买的夜宵。 夏枢的这一份是小助理叶欣欣发的,夏枢道谢时,同她对视了一眼,淡淡一笑。 经纪人注意到这一幕,看向夏枢的一瞬,眼睛都不眨了。 夏枢起身去接水,朝她走过来,两眼放光:“你是这里的员工?” “是的。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夏枢面带微笑,语气真诚友好,很少有人能顶住她这种眼神。 经纪人脑子一瞬有些不清醒了,递上自己的名片:“我是闻犀的经纪人孟侨,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娱乐圈发展?” 夏枢微有些错愕,但脸上笑容仍旧温柔:“您是说……我吗?” 孟侨干脆把话说开,直截了当,生怕错过她:“不要怀疑,我就是在邀请你。你的条件很好,要是签给我,两年之内,绝对让你在这个圈里不说大红大紫,但肯定小有名气。” 夏枢听完抿唇一笑,宠辱不惊,进退有度:“嗯,谢谢您的赏识孟老师,我从心底里相信您有这样卓越的能力,闻小姐就是最有力的佐证。不过,我已经签给斐晟了,所以只能婉拒您的美意。” 孟侨望着她开合的唇瓣,笑着挑眉:“违约金多少,我替你付。” 夏枢笑着叹了口气:“很多。” “相信我,你的很多在我这里,一点都不多。”孟侨唇畔勾起的弧度加深,丝毫不掩饰眼里对夏枢的热烈。 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闻犀挽着费孝川出来,看来两人是要一同离开了。 孟侨看清她工作证上的名字,把名片再度向她推去:“夏枢,连名字都这么特别。好好考虑一下,周末有空的话可以出来喝杯咖啡慢慢聊,我带你去片场转转,见见那些知名的演员。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直到进入电梯,闻犀同费孝川全程没有朝她们这里看过来一眼。 望着桌上的名片,夏枢悠然喝了口水,唇边笑意加深。 第56章 一般 孟侨这是第一次见摇钱树的未婚夫。 当车一路开过来,在斐盛总部大门停下时,孟侨心里猛地开始狂跳。 直到此刻,她借着闻犀经纪人的身份跟对方攀谈,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非常绅士得体的同她握手。 等她把手收回来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望着闻犀同他亲昵交谈的模样,孟侨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这位摇钱树家境优渥,未来夫家又有如此背景,难怪会是这种脾气秉性。 换成是她说不定比闻犀更疯。 为了给两人留出一些交谈空间,孟侨离二人稍远了一些。 事情的发展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她和闻犀都以为费孝川会顺便接她回去过夜,可没想到,他丝毫没有这层意思。 望着眼前故意闹着要他送的女人,费孝川神色淡然,垂眸看了一眼时间:“今天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状态不好影响上镜。” “上镜跟睡你比起来,当然是睡你更重要。”闻犀狡黠一笑,手指顺着他胸膛向上摸去。 费孝川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胸前移开,而后以手背蜻蜓点水似的轻触了一下她俏丽的脸蛋,用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她颅内放了一场小型烟花:“我一向不反对你用任何你想要的方式疏解欲望,排遣寂寞。” 费孝川的话带着不难捉摸的警告,但不是因为占有欲作祟,而是因为不耐烦。 闻犀笑着解释,眼里野心勃勃:“可你是我完美的未婚夫,睡一百个其他的男人也比不上睡你一个。” 费孝川笑容猛地收住,掐上她的下颌。 闻犀虽然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甚至露出她最明艳的笑容,配合起他玩这种施虐的情趣。 但费孝川望着她的眼像敛着一潭幽深沉静的水,没有半点漪涟。 他看着闻犀的眼睛,确保她能将他接下来的话听得明白:“对你来说,费孝川或许是你的未婚夫,但对我来说,你是什么身份,取决于我当时的心情。” 他很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这么直白,以至于一向自信的闻犀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虽然知道费孝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温柔绅士,但她也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竟然连碰一碰的兴趣都没有。 闻犀还在错愕中,费孝川早已松开她的脸,又恢复平常的沉稳绅士,替她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纤维:“这个时间对你来说确实还不算晚,去找你的那些男孩们吧,玩得开心点。” 费孝川说完,接他的车也正开到他眼前来。 司机快速下车来恭敬为他打开车门,他轻抖了一下手臂上的外套,头也没回,径直坐进车里。 闻犀还伫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车离开。 坐在车里的费孝川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捻了捻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女人脸上的粉质。 片刻后冷眸一抬,触感实在一般。 之后,他抬手抽出张湿纸巾,面无表情将手指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闻犀久久站在原地,孟侨从背后看不出她任何情绪。 她挑眉上前,走到闻犀身边问:“费总怎么走了,美人送到嘴边他都能忍得住不吃?” 闻犀猛地回过身,伸手就朝着孟侨的脸打来,孟侨反应快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又发什么疯?” 闻犀的心情用怒火中烧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费孝川几次三番都不愿意碰她就算了,竟然还这么直白地羞辱她!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轻蔑面前她甚至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毕竟在费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闻家那一亩三分地实在是不够看,她闻犀这点姿色在他眼里更是什么都算不上。 闻犀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把手从孟侨手中抽离,头也没回对更远处的叶欣欣压抑着变态的怒火说道:“欣欣,你过来一下。” 叶欣欣深吸了一口气走近,闻犀那一巴掌终于是狠狠落在了她脸上。 “嘶——”这一巴掌太用力,以至于闻犀自己也痛得抽了口气。 随后,叶欣欣含泪被丢在斐晟门口,望着孟侨载着闻犀扬长而去。 “我们出来的时候,你跟那个贱人在说什么?”恢复冷静,闻犀开始回味过来夏枢在费孝川身边这件事的严重性。 孟侨笑笑:“也没说什么,问她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打打工,毕竟你大小姐年底就要结婚了,等你收心当了阔太,在家相夫教子还会出来工作?” 闻犀下意识要发火,但突然又意识到,这不也是个机会? 那个贱人要是一直待在费孝川那里,她还怎么下手。 “好啊,等你把她签过来,我这个做前辈的也匀几个资源出来,帮你带带她吧。”一个恶毒的主意在她脑子里逐渐成型。 孟侨为她这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态度侧目:“哟,开始沉浸式体验菩萨角色啦?” 快零点时,傅淮看时间实在太晚了,建议给大家就近安排酒店住宿。 正当时,夏枢的手机有电话进来。傅淮刚要说给她安排一间房间,她就提前婉拒:“谢谢总助,我还是得回家一趟。” 傅淮知道她一向打定主意就很难劝服,于是也同意了:“那我让……” 夏枢匆忙笑道:“不用了,您给我报打车费就行。” 说完就直接离开。 尹朱要见她一面。 大半夜的,时间已经零点过了,看来也受了不少折磨吧,不知道尹杰的欠款她凑齐了没有。 夏枢提着水果去了医院,尹杰还没睡着,哪怕断了两根手指也不耽误他玩手机。 听那声音……似乎是什么赌博游戏。 尹杰全身心专注于眼前的手机,连夏枢在房间里站了多久他都不知道。 直到他起身上厕所,这才发现对面的椅子上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一个女人,非常漂亮且有些眼熟的女人。 “你找谁?”尹杰忍不住对她的身体上下来回打量,目露猥琐。 夏枢看了一眼时间,抬头对他笑:“等人。” 尹杰穿上拖鞋朝她走去,咧着嘴调笑:“等我?” 夏枢仍旧笑容温柔:“等你妈。” 尹杰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表情添上几分凶狠:“这么软的嘴巴用来骂人还是差了点意思,不如……”尹杰向前挺出身体,右手作势伸向裤腰。 夏枢垂眸看向眼前果篮,气定神闲地挑出一颗没削皮的凤梨,捏住叶柄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在他还只顾着语言猥亵她时,抬手就是一下砸在他的头上! 沉闷的声响像是打在了一个冬瓜上。 尹杰被打得向后一个趔趄跌坐地上,人也傻了一大半,头顶湿痒的液体顺着脑袋向下,伸手一抹,又见了红。 “你tm的臭*子敢打老子……” “尹杰!”尹朱到来很及时,拦住她快要发疯的烂货儿子。 “老太婆你没看到这个女人把我头砸破了吗,我今天非要办死她不可!” 尹杰像条疯狗,连自己亲妈的面子也不给。但尹朱有别的方式叫他冷静下来——哐哐两巴掌打在他脸上,尹杰愣了,这才发现他妈眼睛快要喷出火。 “老太婆你让人下降头彻底疯了是不是!” 夏枢兴致缺缺,随手拍掉手心残留的细碎叶片:“尹管家深夜叫我来就是看你管教不孝子?” 尹朱松开尹杰,大步走到门口把落在地上的手提袋扔到她面前,拉开拉链。 “老太婆……你你哪儿来这么多美刀?”尹杰两眼放光,一时间头不痛了,手指也复原了。 尹朱没有开口。 夏枢忍不住惊叹:“还真是小觑了尹管家的家底呀,看来想拿捏尹管家靠这个是不行了。” 夏枢伸手提了提袋子:“您也别误会,这其实不是我的钱,我也只是受人所托。” 说着,夏枢来到尹杰面前柔声劝慰:“尹杰,下次别再这么冲动了,闹得那么血腥,老板下次都不好再借你钱了。钱输了,可以再赢回来嘛,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尹杰茫然地盯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问起。 “你给我马上消失!要是敢对我儿子下手我一定跟你拼命!”尹朱十分激动,像只母鸡似的将儿子护在身后,一边伸手把夏枢往外推。 夏枢仍旧笑盈盈望着尹杰的眼睛蛊惑:“尹杰,从小到大,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么。要是还需要钱的话,电话你是知道的。还有你出的那些古玩,其实老板们也十分感兴趣。” 门砰一声关上,夏枢听到尹杰最后向尹朱惊慌失措发问:“什么从小到大?她……她又怎么会知道我偷……她是谁?老太婆你快说她是谁!” 第57章 替身 周五晚上,孟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面对她的热情邀请,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普通白领夏枢又怎么拒绝得了娱乐圈这些套路呢。 所以周六一早,孟侨亲自开车来接她,两人一起吃了早餐,还加了微信,然后就直奔公司和片场参观。 孟侨说到做到,果真为她介绍了许多在圈内小有名气的演员认识,还贴心问她要不要合影。 平心而论,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根本拒绝不了孟侨给她造的这样豪华绮丽的梦。 剧组休息期间,有个穿着古装戏服的年轻男演员端着杯咖啡,走过来跟夏枢打招呼。 夏枢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对方却笑着提醒:“上次在商总和会所里。” 夏枢想起来了,对他笑笑:“您记忆力这么好,台词一定背得很快。” “马马虎虎吧。夏小姐今天跟孟姐一起过来……是谈什么工作吗?” 夏枢琢磨着他对孟侨的称谓,好奇道:“您也是孟老师的艺人?” 男演员喝了口咖啡笑着说:“我以为孟姐这些年已经把我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龙套演员捧成了一个稍有些名气的小演员了,没想到我还是对自己没有清晰的认知啊。重新介绍一下,你好,我是魏凇,这部戏的男一号。” 夏枢笑着将头发拨弄到耳后,“不好意思,我实在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不过这并不影响您的优秀。” 魏凇摊了摊手,笑起来的样子十分阳光:“孟姐这会儿去跟导演开个短会,说让我带你回车上休息休息,一会儿她就回来。” “哦,那麻烦您了。”夏枢配合他转身朝片场外走去。 路上,魏凇同她闲聊:“怎么样?对拍戏有兴趣吗?” “很新奇,但我毕竟是外行,看个热闹罢了。”夏枢的目光跟随着剧组的一切新奇的东西移动,似乎对一切都很有兴趣,可她面上的笑意并未到达她眼底。 “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我们后天有场戏还差一个重要的群众演员,来试试?”魏凇的笑容如沐春风,态度热络但又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 夏枢低头莞尔:“这个……我恐怕不太行……” 话音落下,忽然有许多年轻女粉丝叫着魏凇的名字一拥而上,找他要签名。 夏枢被挤得连连向后退去,魏凇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才不至于被挤倒。 于是魏凇对他的小粉丝们皱了眉头:“大家小心一点,伤到人怎么办,要叫别人看到我的‘雾凇’们这么粗鲁没礼貌吗?” 雾凇?夏枢微微挑眉,看来这是他粉丝的名字。 还真是,有些可爱。那闻犀的粉丝又叫什么?犀牛? 被偶像教训过的粉丝们老实乖巧,一个一个上前排队跟夏枢道歉,还把手里的奶茶送给她作为赔礼。 等魏凇把这群粉丝送走,夏枢望着手里的奶茶笑着说:“我好像发现一些做明星的乐趣了,粉丝真是一个可爱的群体。” 魏凇抿了抿唇:“是啊,大部分时间都挺可爱的。刚才没伤到哪儿吧?”魏凇眼带抱歉。 夏枢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脚下看去,脚踝往上的皮肤在路边石阶上蹭破了一小块皮。 魏凇忙蹲下来,近距离查看她的伤口,眼里和语气里都充满歉意:“抱歉,让我带你去上药吧!” 夏枢微微有些意外,“哦,不用了,只是一点小擦伤,我自己回家涂点药就好了。” 魏凇抬头看他,表情真挚:“你的伤是因为我粉丝造成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负责。更何况女孩子皮肤娇嫩,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夏枢想,魏凇这张脸在娱乐圈吸引这么多年轻小粉丝是有理由的,尤其是他这么抬头皱眉看着你的时候,那双眼睛真是明亮又真诚,像一只乖乖等人摸头的小狗。 “那……” 眼见夏枢的态度软下来,魏凇起身道:“你等我一下。” 说着就转身朝室内走去。 夏枢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容未变。 直到魏凇卸了妆,换了自己的便服要送夏枢去涂药,夏枢也没拒绝。 两人离开后,站在远处的孟侨不解地问闻犀:“搞什么?” 闻犀欲盖弥彰地笑:“狗男女的事我怎么明白。” 魏凇成了夏枢的朋友。 夏枢人还没正式入圈,但圈里的朋友倒是交上了。 公司里,夏枢看了一遍孟侨发来的签约合同,又关掉。 微信里,孟侨也发了很多条语音给她,大有势要将她签下来的意思。 夏枢懒得点开来听,目光集中在网上搜索出来的魏凇的资料上。 “夏枢你来一下!”傅淮突然出现叫住她。 夏枢被打断思绪,习惯性拿上笔记本起身,跟着傅淮进去办公室。 等她从傅淮办公室领完任务回来时,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这是费孝川的专属,但凡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她都是用这个文件夹送的。 屏幕上魏凇的照片还在。 也就是说,他把文件夹拿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她上班的时候……在看别的男人。 临近中午,夏枢正在抓紧沟通核对一份汇报材料的数据,费默唐的电话不合适地打进来,她没空理会,打算装作没听到。 费默唐的脾气她是了解的,不接他这一连串的电话会生气,但就这么去哄他未免也太过容易。 所以午休的时候给他回了一条消息,表示自己太忙了。 费默唐的电话很快打进来,夏枢叹了口气:“我真的很忙,毕竟是在给你父亲做秘书,你知道的,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差不多就得了,累死累活赚那点薪水不够我送你一条项链的加工费。” 费小狗的语气霸总得很,夏枢忍俊不禁:“那你给我打电话,是想送我一条项链?” “上周跟姑姑逛珠宝展看到的,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就订了,限量款啦。晚上有空吗?” 夏枢笑得更厉害了,小小年纪都哪儿学的这些,不过她心里还是拎得很清,叹了口气回答:“最近几天都会加班,不太有空。项链先存在你那儿吧,谢谢。” “别这么扫兴啦!那我让费孝川少给你安排一些工作。” 夏枢轻笑:“费总的性格你不了解么。在总办,我是他的人,你这么做只会让他给我安排更多的工作。” “什么你就是他的人了?你是我的人!”费默唐的占有欲很难说是随了谁。 夏枢像是逗小狗似的,不甚正经的安慰他:“别生气了小未婚夫,在你长大到能履行婚约之前,姑且就让我将费总作为你的替身吧,好吗?” 说完,也不管费默唐叽里呱啦反驳什么,径直挂断电话。 她起身去茶水间,刚拿上杯子转身,费孝川已经在距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了。 也就是刚才的话,他……听见了? 夏枢愣怔似的立在原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费孝川倒是向来波澜不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 “费总。” “嗯。”两人身体交错的一瞬,费孝川回应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包裹在他斯文禁欲外表下的一团火一般灼人气息,惹得夏枢一瞬有些战栗。 是错觉? 不过她很快恢复平静。 从茶水间回来后,拿起电脑旁的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妆容,对镜子展露出一个充满深意的笑容。 随后把镜子又放回原处,方便她将身后的人和事尽收眼底。 第58章 抓包 费孝川平静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后的第一反应是唤醒电脑屏幕。 可屏幕被唤醒后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人? 费孝川微微扯了扯唇角。 临近下班,费孝川的电话打了进来,让她进去煮杯咖啡。 夏枢认真忙碌着,把咖啡煮好端到他手边。 费孝川很满意她对咖啡甜度的把控,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就像她给人的感觉。 “手上工作很多?”费孝川突然松开鼠标,端起咖啡时抬眸看了她一眼。 夏枢摇头:“没有很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费孝川没答话,夏枢想起中午她跟费默唐的对话,于是笑着解释道:“噢,我说工作多是骗默唐的。” 见她用这么轻快的语气说她骗默唐,费孝川挑眉问她:“骗他做什么?” “骗他……”夏枢突然语塞。 “嗯。”费孝川轻应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夏枢脸上带着些歉意:“他说他给我买了一条项链,我猜想恐怕价格不菲……一时间也没想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 夏枢抿唇笑:“所以我告诉他最近我都要加班。” 费孝川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这种天真的笑容实在从她脸上少见。费默唐是他儿子,到底是知子莫若父,她很快就会知道用那句话搪塞费默唐的后果。 夏枢为费孝川这意味深长地一眼而感到不解,顿了顿,局促地为中午的话主动道歉:“费总,中午我对默唐说的那句话……您没生我的气吧?” “哪一句?”费孝川这下倒是用认真且求教的眼神等着她回答。 夏枢迎着他的视线,只觉得像是一池暗藏无底旋涡的寒潭,幽深得难以窥探。 哪一句? 他听到的不止是最后那句? 空气里骤然被时间撕扯出一些细微的火花,有些东西在胸腔里叫嚣着膨胀。 费孝川把她此刻的紧张作为咖啡里的一味绝佳调味剂。 “我觉得我没有说错。”夏枢没有回答是哪一句,而是鼓足勇气,直接承认。 费孝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她朝他走近一步,笃定道:“我是您的人。” 费孝川对她的答案未置可否,表情也瞧不出太大波动,许久后才堪堪发问:“那你还要道歉吗?”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突然从脑子里冒出这样一句话,在我心里,您不是替身,您是最独一无二,谁也代替不了的存在。”她目光闪动,望着他,眼里含着诉不尽的痴和不敢诉尽的怯。 像一只笼中鸟小心翼翼壮着胆子向笼外的人靠近,明明弱小的是它,却害怕将笼外的人惊走。 费孝川将她忐忑不安的情绪和微颤的身体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枢眼底的光彩慢慢消逝,因为她发现费孝川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反而连唇边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也被熨平。 夏枢不自觉微拧眉头,只觉得上位者的威压朝她源源不断侵袭而来。 他生气了?为什么? 夏枢没有多想,咬着唇上前,堪堪朝他伸出双手手心。 这是独属于他跟她之间的惩罚和道歉方式。 可惜,这次落到她手心的不是他冰凉表带的抽打,也不是干脆就是那块表,而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出去吧。” 出去吧。 这次的他,反应平平。 回到工位的那一刻,夏枢忍不住回想自己哪里说错了,还是说,刚才清醒的话太过冒进和唐突,以至于让他感到失控和不悦? 临下班前,魏凇打来电话,邀她晚上一起聚一聚 她欣然答应。 虽说白天费孝川的反应令她有些失望,但也不足以影响她太久。 原本夏枢出门前已经设想过晚上会出现的场面,没想到魏凇带她参加的竟然是一个非常正常且还显得有些庄重的饭局。 席间,两人出来透气时,夏枢主动跟他聊到:“这跟我以为的……聚一聚,不太一样。” 魏凇笑道:“我们年轻人的局在后半场。” 夏枢止不住挑了一下眉,一切似乎尽在她的预料。 “会抽烟吗?”魏凇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 夏枢反问:“你会抽?” 魏凇点点头,随即抽了一支出来塞进嘴里,又用打火机点燃,猛吸一口,随即就拼命咳嗽起来。 夏枢愣了一会儿才上前友好地替他拍了拍背:“你不会?” 魏凇咳得眼泪都快出来,清了清嗓子咧着嘴笑:“正在学。” 夏枢不由得对他绽放一个怜爱的目光。 “你教我一下,抽完这支我们就进去,里边也差不多该散了。”魏凇朝她递过去。 夏枢迟疑了一下,伸手从里边抽出一支来,眼神落寞:“抽烟有什么好学的,对身体也不好。” “那你别抽了,我再来试试。”魏凇睁大眼睛笑得阳光。 夏枢却抿唇一笑,没有还给他,而是就势塞进自己嘴里,朝他微微探过头去,抬起下颌。 魏凇正要替她点上时,一旁的vip贵宾厅打开,一个半大的孩子出现在门口,看到两人点烟的动作,刚才还在抽抽的气管骤然就恢复了平静。 “杵在门口做什么,要走就赶紧走。”厅内,另外一个男人迎面走出来,正正好也把两人点烟的动作看到了个结尾。 啪嗒一声,烟点燃了,猩红的烟头在女人白馥的指尖轻闪。 红唇微张,轻呵出一阵烟雾,附着在她唇齿间温柔缠绵,舍不得化开。 夏枢就是这样笑着,看了魏凇一眼,然后才转过身来,面向走廊的另一端,随即指间的烟猛的一顿,刚才还恣意舒展的面部表情略微有些失去管理。 费小狗望着她跟那个男人站在远处点烟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费驭拧着眉头关切地望了费小狗一眼。 夏枢看看费默唐,又看了看费驭,有些尴尬的垂眸,又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额头,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出来什么合理的借口。 双方都没有打算第一个开口,最后还是夏枢先服了软,顺手把烟灭了,清了清嗓子,恢复平时的面部表情,对费默唐笑笑:“默唐啊……”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真相?”费默唐生气了,眉头皱得很紧,看起来随时要打人,尽管他还只是个小孩。 夏枢有些哭笑不得,指了指魏凇对他解释说:“这是我朋友,我已经先答应……” “他是你朋友,那我是你的谁!”费默唐提高了音量,看向魏凇的眼神充满阴鸷味道。 这一声,倒把贵宾室内其他人招来了,似乎是费家一些长辈。 夏枢求救地目光看向费驭,希望他控制一下费默唐,但费驭只是面无表情地作壁上观,甚至还有几分看戏的样子,可恶得要命。 她只好祈祷费孝川没在里面。 如此,她也就只能趁着费默唐没有闹得更大之前先行离开,于是她拉了拉茫然的魏凇,压低声音道:“我们先进去吧。” 费默唐没有再说话,更没有追,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跟魏凇先后进到另一边的房间里。 费默唐的堂姑费宜君女士刚好从房间内走出来,看到了费默唐冲夏枢生气的样子,疑惑地摸摸费小狗的头问:“怎么了默唐,你认识他们?” 费默唐觉得后槽牙有点痒:“那、个、女、人……” “嗯?那个女人怎么了?”费宜君抬头,正好瞧见对面两人进去厅内关门的画面。 费默唐忍了又忍,最后又沉下这口气来,恢复小孩子的天真:“哦,我是觉得那个女人和我四叔也太般配了。”说着,还挤眉弄眼地拉着费驭的衣袖摇了摇,装小孩撒娇。 费宜君女士好奇地朝外走了两步,企图追上去看看对方,又回过头看费驭惊讶道:“除了景家那个女孩,我还真是从没见过有你看得上的女孩子,阿姐替你去问问,要一个她的联系方式啊!” 费驭懒得纠正费宜君对他跟景至深的陈旧印象,而是推开费默唐的手,对他笑得戏谑:“不是你未婚妻么,打算拱手让人?” 费小狗志得意满地挑了挑眉:“就算让给四叔,她不也还是费家的人么?” 费驭为他对夏枢的态度感到诧异,也对夏枢的天真感到一丝悲哀。 随后,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夏枢消失的方向,抬步离开这场人员不齐的家宴。 在费家,哪怕是在费默唐的认知里,都将她当做一个戏谑的存在。 她可以属于费家,当然也可以属于费家的每一个人。 第59章 女人 晚餐结束,魏凇带夏枢去参加了一个私人趴。 男男女女,大部分都是圈内叫得上名字的,也正是在这种极度私密的场合,魏凇才放松下来,露出跟白天截然不同的模样。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似乎所有人都对夏枢非常热情。酒过三巡,微醺状态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开始缩短。 夏枢没能独善其身,但在被左右包围劝酒的时候魏凇直接闯过来保护了她,替她喝了。 “烟不行,酒在行!”魏凇用他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 夏枢领受他的好意,感动笑道:“谢谢。” “谢什么,你是我带来的,当然要照顾好你。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比较放得开。” 夏枢慢条斯理地扫了人群一眼,垂眸笑道:“我知道的,所以才要跟你说谢谢。” 魏凇有些发愣,她的眼神里写满清明和疏离,好似信了他的话,又好似并没有信一个字。 “夏枢!”对此,他感到微有些无力和恼怒,也在一瞬间被酒精冲昏了头,叫住她的名字。 夏枢抬眸看着他:“嗯?” 魏凇胸膛几经起伏,最后只是结巴地说道:“你……你太美了。” 夏枢笑意加深,捋了捋长发,主动端起一杯酒,对他隔空举了举杯,“大明星的称赞……让我受宠若惊,真的。” 说完,便注视着他的双眸,红唇轻启,含住杯沿,一饮而尽。 费家家宴结束,费默唐回到家里,发现费孝川已经回家了。 费默唐窜上沙发,接过保姆递过来的牛奶,边喝看向穿着家居服的父亲问:“姑姑问我,你年底几号结婚,在国内办还是去国外办?” 费孝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晾了他两秒才答非所问:“寒假我打算送你去澳洲参加一个海洋环保夏令营,你不是一直想跟鲨鱼同游,顺便练练潜水。” 费默唐直直地盯住他,又眨了眨眼睛在沙发上躺下说:“今年寒假不想出国了。” 费孝川抬头,为小崽子的善变感到不悦。 大狗橡皮摇头摆尾在费默唐身边坐下,费默唐一边逗着狗一边说:“我想做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费孝川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费默唐从不让人失望,兴奋地支起上半身道:“我想在高尔夫球场后边圈一块地方出来,养一只老虎。” 费孝川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现在把话收回去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兴奋过后,费默唐又叹了口气,蔫头蔫脑的嘟囔:“许多人把女人比作老虎,其实女人比老虎难琢磨多了。” 费孝川的目光又多了一丝匪夷所思,眼前这个连青春期的门槛都还摸不着的小崽子跟他主动聊起了女人,隔壁费羡宁那小子八岁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两位叔叔圣诞老人一定是真的。 “都是夏枢这个坏女人……得找根链子把她拴住才行。原本我打算带她一起参加姑姑的家宴,再送她一条项链做礼物的。爸,你都不知道那条项链有多适合她!”说到这个,费默唐又兴奋起来。 费孝川想到白天她那个工作很忙的借口,看向费默唐的眼神才渐渐柔软。 费默唐站起身,走到费孝川面前一脸愤懑:“她说她忙,我以为你给她安排了什么工作,没想到晚上我去姑姑那儿吃饭,看到她站在走廊窗边,支着头让一个男人给她点烟!” 费孝川的表情一瞬就不对劲了,冷到费默唐都察觉到他的异样。 “爸,你在听我说吗?” “早点洗漱睡觉。”费孝川丢下这么一句,转身上楼。 费驭洗完澡出来,接到费孝川打来的电话,聊了两句家宴的事。 费驭笑道:“费总人虽然没来,但这场家宴却处处都能听到你的名字。宜君还问,你什么时候把未婚妻带去她们看看。” 费孝川反问:“噢?她们没问你的事?” 费驭不爽道:“明知故问?我不是去替你受她们盘问的?” “信息总是很重要,女人们通过获取这些家长里短的信息来满足八卦欲望,你做私募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有没有兴趣听听?”费孝川轻描淡写一句话平息费驭的不爽,甚至还勾起他的兴趣。 女人靠信息满足八卦欲,投资人靠信息满足成功欲。 费驭确实有兴趣:“你那里有什么好项目?” “有空一起去趟怀园,见面聊。” 费驭算是回过味来,毫不客气地嘲讽:“你接了他的班,也成了他的人了。” 费孝川语气依旧:“你再这么跟大哥对着干只有坏处,不会有好处。我理解你需要斗争,我们都需要斗争,但是斗争也是要讲究艺术的,你认为呢?” 费驭拧着眉头忖度片刻,费孝川的话点到即止,但对他来说无异于明示。 他被五年前的事影响得太深了,以至于对上费烈名总是拿不出最冷静的状态去思考和权衡。 比起费孝川的为人处世,他承认自己太过年轻气盛,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认同费孝川那套。 “好啊。”费驭脸上的冷漠骤然化开,斗争是门艺术倒的确没说错。 临近下班,费孝川拿上东西边打电话边出来,傅淮正站在夏枢身边跟她交代明天的工作,看见他出来,主动打招呼。 “费总!”傅淮赶紧扬了扬手里的文件,示意要他签个字。 费孝川没有挂断电话,走过来就着傅淮的手把文件签了,夏枢近在咫尺,但他却没有朝她看一眼。 有些奇怪。 电梯合上,夏枢望过去,有一瞬间的愣神。 “收拾东西走吧,今天可以顺路送你一程。”傅淮打断她。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今天跟朋友约好了,一会儿他会来接我。”夏枢抿着唇笑。 傅淮眼神正直,愣了一会儿才又看了她一眼,戏谑道:“男朋友?” “不是。”夏枢笑着摇头。 傅淮到底还是有些边界感的,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魏凇的车开到斐晟楼下时,夏枢刚好收拾完东西下楼。魏凇头戴渔夫帽,鼻梁上挂着副墨镜,看她从大门口出来还亲自下车迎接她。 “其实你没必要……” 夏枢的话还没说完,魏凇就笑着打断她:“打扮成这样,没有人认得出。” 夏枢望着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你的粉丝比你想象的更加熟悉你。” 魏凇不以为意,耸耸肩,转而替她拉开车门:“那又怎么样,粉丝不能管我跟谁交朋友吧。” 夏枢没有再继续继续这个话题,随意笑道:“或许吧。” 很多时候,粉丝和偶像本人都有些拎不清。 魏凇的车开走,后车的副驾驶把车窗降了一点下来,而后探出一只骨节分明,夹着烟的手,手的主人眸光看似戏谑,却又几多晦暗:“费总,你这位秘书,好像还有着你不知道的另一副面孔吧。” 费驭说着,唇线不自觉地下压,脸上浓浓的讥诮意味靠指尖这支烟根本就压不住:“那天她好像以工作为由,拒绝了默唐的邀请。结果你猜怎么着,在宜君办的宴会厅外边,我跟默唐看见她嘴里叼着支烟……” “噢,你可能不知道她还会抽烟。”费驭徐徐吐出一口烟雾,转头去看费孝川的表情。 费孝川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像是谈论的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随后平静地启动车子,平静地陈述:“她是我的秘书,不是我别的什么人,用不着管她这么多。” 费驭轻嗤一声,发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不知道的她会的东西还有很多。 第60章 想要 怀园进入晚秋,有着另一番叫人赞叹的景色,仿若一座秀致幽静江南园林。 费烈名看着两个弟弟的车开进园子,一左一右从车上下来,随后纷纷抬头看向露台上喂鱼的他。 几分钟后,两人走上露台来。 费驭望着争抢鱼食的成群锦鲤,从他手中的盒子里抓了一把随意扔进池中,惊起一池红波浪。 费烈名停下喂食的动作,也没有转头看他,语气听不出喜怒:“这么毫无章法地撒,体会不到喂鱼的乐趣。” 费驭笑着拍了拍手,在石砌的围栏上坐下,近距离直视费烈名的眼睛问:“大哥应该没有把我当成你池子里的一条鱼来喂吧?” 费烈名终于看向他,波澜不惊,语气里也不带一丝感情:“你有池子里这些锦鲤有趣?” 费驭听完大笑起来,笑得直拍手。 费孝川缓缓靠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过直接。 费驭笑完正色道:“既然我不如这池子里的锦鲤入大哥的眼就好。”语罢,又重新抓起一小把鱼食,慢慢撒进池子里,池子里的锦鲤一个个的,秩序井然,十分守礼,“不愧是大哥,连鱼都能训得这样好,果然是要慢慢喂才能体会到其中乐趣。” 费烈名把食盒放下,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转身坐回椅子,喝了口茶,才堪堪抬眸睨向他:“回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叫人去请你,更是让你勃然大怒。费驭,这几年在国外,是有些自由散漫得失了礼数吧。” “嗯。”面对费烈名的问罪,他倒是坦然承认了,“不过,费家有您和三哥守礼就够了,一屋子克己复礼的怪物,多没意思。” 费孝川也擦了擦手,从佣人手里接过茶,喝了一口看向费驭:“大哥这里的好茶你不是很久没喝了?” 费孝川想要打圆场的意思费驭接收到了,于是也擦了擦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但毫不留情的评判:“还行,适合一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 费孝川清了清嗓子,费驭当没听见。 当晚,费孝川从怀园回来才到家时就知道了下午来接夏枢的男人的信息。 说是闻犀剧组的男主角。 费孝川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周三的下午,夏枢走系统请了两天事假,傅淮迟迟没有批。 趁着去他办公室送文件的功夫,夏枢就提了一下这事。 傅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问她:“我还没来得及看,你有什么事需要请两天,相亲啊?” “当然不是。”夏枢态度坦然,“我要去一个剧组客串一个小角色。” 傅淮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头:“哦,你这是……打算进军娱乐圈了?” “是啊。”夏枢笑着承认,“是打算去试试,不仅可以过过戏瘾,还能看到好多明星。总助,您不追星?” 傅淮摇摇头,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不太能理解。” “那我的假期……” “三点的会面改到四点。”费孝川突然敲门进来,傅淮职业反应,猛地站起身应承。 说完,费孝川就抬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叫人把我办公室里的绿植换了,马上。” “我来吧。”夏枢主动接过任务。 费孝川说完也没看她,大步走了。 夏枢眉头微微蹙起,跟傅淮交换了个眼神,压低声音:“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傅淮倒是什么都没说,但看向她的表情略有些耐人寻味。 夏枢敲门进去的时候,费孝川正在打电话,她不好直接闯进去,只能带着搬绿植的工人在门外等。 费孝川打完电话已经是两三分钟之后的事,转过身来看到她仍然站在门口。 夏枢敲门进去:“费总,工人来搬绿植了。” 费孝川没说话,夏枢知道他心情不佳,当他是默许了,招呼工人进去。 费孝川看她进来,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冷冷看向她:“你很闲?”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夏枢纵有些愣怔,但也迅速管理好表情:“费总,还是让我亲自守着吧,不会打扰您太久。” 费孝川收回视线。 顶着压抑沉默的氛围,夏枢让工人重新换上了一盆生机勃勃的绿植。 四点的会一开完,傅淮突然领了个出差的任务,至于她的两天事假,自然是没有批了。 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室的职工走得七七八八了,费孝川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夏枢敲响他办公室的门,费孝川抬眸看了一眼门口,看到是她后,连“进来”都没有开口允她一句。 夏枢走进去,踩在地毯上的脚步轻缓,费孝川盯着屏幕,没有注意到她走了过来。 夏枢在他桌边站定,而后默默伸手去拿他的杯子,打算给他煮杯咖啡,没想到费孝川却猛地伸手按住—— 费孝川的手干燥温热,施加在她手背上的力度不小。 夏枢愣着,眼里有诧异,也有无措。 “费总……” 费孝川迟迟未松开,手背上的温度提醒着夏枢费孝川此刻的情绪在静寂和缄默中持续的爆发。 那双眼睛深沉得像一望无际的蓝黑色的大海,一眼看上去会被浅表的温和蓝色所吸引,然而多看上几眼就会发现水面下隐藏着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让人看久了便会恐惧心悸。 有那么一瞬间,夏枢觉得深入深渊下面去看看有什么,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在他的逼仄的气势下,夏枢的眼神逐渐躲闪,下意识地想收回手,但又收着力气不敢完全收回。 费孝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白皙的手上,眼神微动,却没有松开她,甚至用上另一只手来撩开她的袖口,看到了隐藏在瓷白手腕处那只熟悉的男士手表。 是他奖励她的那只。 夏枢反应很大,飞快地抽回了手,将袖口放下来盖住,耳根不自觉微红。 费孝川喉中冷嗤一声,夏枢听得分明。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眼中冷意似乎略有消散。 “费总,我想跟您请两天假,总助他这两天一直在忙,没来得及在系统里面同意,眼下又出差了……所以我只好向您请示。”夏枢说着,重新拿上他的杯子,去给他煮咖啡。 费孝川靠在椅背上,松了松领口,姿态放松地凝视着她:“你是她的人,请假的事跟他说。” 夏枢抬眸对他眨了眨眼,话说得讨巧又直接:“归根到底我还是您的人,您明明只要点头,我就能顺利的请到假。还是,您因为心情不好,连带着……看我也心情不好了吗?” 费孝川唇角微掀:“夏秘书在跟我撒娇?” 夏枢双眸微微一睁,许是没料到他突然会这么直接,但也没有否认,更不会主动掐断由他一手制造的暧昧氛围。 闻着咖啡醇厚的香气,她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您同意了?” 费孝川忽然起身,朝她走近,眼神在她脸上停驻:“你想要什么?” “什么?”夏枢心底猛地漏掉一拍。 第61章 演戏 费孝川朝她逼近,像一只在逐渐撕开伪装露出原型的猛兽,望着眼前柔弱无知的猎物:“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费孝川移开她手里现煮的咖啡,放在台上,带着强烈的压迫继续逼近,使她的身体完全笼罩他带来的阴翳之下,两人的身体近在咫尺。 夏枢紧张地移开脸,躲避他咄咄逼人的强势侵略。费孝川仍旧保持着肢体的克制,没有朝她伸手,但夏枢却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他钳制住身体,那双贲张着青色血管已经捉住眼前的玩物,放在手中肆意鞭挞了一番。 费孝川把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目光从她明亮的双眸缓缓向下落到她小巧的鼻尖,最终停留在那片红润的唇上。 “费总,我……” 盈润红唇开合,男人的拇指从左向右,在她下唇上用力划过,制止了她的解释。 指腹留下她唇上的一抹红,动人心弦。 “我现在问你,这个假还请不请?”费孝川微微偏着头,盯着她的唇,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神愈发闪耀着危险颜色。 仿佛只要她敢狡辩出一个令他不满的词,他会随时咬下去。 夏枢心跳加速,还没答话,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打断两人的“剑拔弩张”。 费孝川不容置疑地命令:“接。” 夏枢深吸了口气,回过神来,“应该是我朋友打的,一会儿我再回他就好。”说着,底气跟随声音逐渐减少。 “朋友?”费孝川额角的青筋也在微微鼓胀 直到铃声响到结束,夏枢鼓起勇气,抬头对他说:“费总,这个假我还是要请的,我的确有一些私事要做,并且,我认为是很重要的事。” 出人意料,她坚定的语气和态度让费孝川辞色稍缓,微微颔首,端上被他搁在一边的咖啡转身,“我倒是疏忽了,夏秘书本来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从到费家的第一天光着脚踩他的草坪,作为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家庭教师就让默唐对她念念不忘,再到进到公司里跟权骁不清不楚,直到现在…… 夏枢眼眶霎时就红了,眼眸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震惊,她如何能想到平常的一次请假也会莫名其妙地触怒他。 朋友怎么了?他难道没有朋友吗? 夏枢满腹委屈,好几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说什么?她有什么立场说?说得再多,不也是送上口实,任凭人家继续讽刺? 直到她再也控制不住,转身离去,费孝川都没有抬头朝门边看向一眼。 他摒弃杂念,继续盯着电脑上的文件。 三秒后,又低头喝了一口她泡的咖啡。 她向来聪明,聪明的就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顺他的心气,而不是继续再跟那个小演员搅和在一起。 可惜,夏枢接下来的表现让费孝川明白过来,他对女人还是知之甚少。 “夏枢,夏枢?” 魏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夏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做好造型了,她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魏凇着了戏装,翩翩公子,清隽如玉,此刻弯下腰同她一起照镜子,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夏枢伸手摸向耳边发饰,魏凇眼神充满赞叹:“很好看,我敢打赌,哪怕你只有这几分钟的镜头,也足够惊艳观众了。” 夏枢眼底的兴奋未及他的一半,语气也有诸多不确定:“会吗?” “一定会。” “哟!”孟侨大喇喇地迈步进来,看见这个场面,把墨镜一摘,对夏枢看了又看,几乎说不出话来。 “孟姐,你的眼光从来没出过错。”魏凇不着痕迹松开夏枢,朝孟侨走了几步。 夏枢也起身,客气地叫了一声:“孟老师。” 孟侨挑了挑眉叹道:“绝,真叫一个绝。你不是第一次穿古装了吧?” 夏枢左右看了一下衣裙:“是第一次,裙摆有些长,不太适应,怕走路踩到。” 孟侨笑着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不用怕,你的这个炮灰角色走不了几步路。不过我看你这个身段,这个气质,穿旗袍一定好看。怎么样,我手里也还有一两部民国剧的,要不要试试?” “等我拍完这个在看看吧。还不知怎么样呢,虽然台词不多,但只要一想到是跟闻犀老师的对手戏,我就……非常紧张。”夏枢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孟侨和魏凇的眼神有些无措。 “别紧张,我教你。”魏凇主动揽下这个任务。 孟侨看了魏凇一眼,这小子可真够热情的。 房车、助理什么都给夏枢用,可别明天早上一起来,就跟她报告说两人已经滚在一起了。 “孟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魏凇发现她的眼神,笑着发问。 孟侨重新戴上墨镜:“没什么,我不在的时候你继续替我好好照着点夏枢。” “当然。”魏凇义不容辞。 夏枢的角色人物简单,一个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台词也不多,可是要呈现的东西却不少。 她早早弄完了妆造坐在一边等,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告诉她,她跟女主角的戏排到下午大概4点钟去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有条傅淮发的消息。 “昨天你说你要请两天假?” 夏枢马上给傅淮回了个电话,语气虽然还算恭敬,但压不住轻快的语气。 傅淮听完,顿了两秒才意有所指地回道:“那男主角到底是有多迷人啊,啧。” 夏枢笑道:“您要是回得来,倒是可以亲自来看看。我的戏份下午4点拍,跟女主角的对手戏。” “哦……”傅淮边思考边应了一声,又再确认了一遍,“女主角是……闻小姐?” “是的,闻小姐。”夏枢眼帘轻撩,望向远处跟演员们打成一片的闻犀。 下午4点,临开拍前,导演简单讲了一下戏,大致内容就是夏枢演的这个炮灰角色挑衅隐藏实力的女主,结果被女主反过来教训的情节。 双方都觉得这种情节可笑,但是又都充满期待。 闻犀站在导演身边,看向夏枢的眼神里浸满和煦的笑意,那是夏枢才懂的伪装。 “来吧。” 夏枢微微一笑,沉寂两秒,进入角色,气质仪态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惊人的转变。 “你也配坐在这里?”望着花园里石桌边气定神闲的女主角,身为炮灰的夏枢拧着眉头说台词。 或许是气质过冷的缘故,夏枢的语气不像一个嚣张的炮灰女配,反而像是气场强大的女主。 闻犀露出一丝不悦,倒也符合她角色此刻的心境。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连看也没看夏枢一眼。 望着那杯茶,夏枢款步上前,走到点位,语气里慢慢沁出冷意:“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何必演呢,不累吗?” 闻犀骤然抬眸,眉宇间尽是戾气:“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枢摇了摇手里锦绣团扇,轻笑着俯身贴近她耳边:“当然是在说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 “哦?我做了什么,说来听听?”闻犀漫不经心地垂眸,把玩着手里刚摘下的芙蓉花。 夏枢悠然起身,面带微笑,细数着她的那些脏事:“先从哪里说起呢,说你虚伪至极,说你其实心狠手辣,说你跟形形色色的男人不清不楚……” 砰!伴随着闻犀骤然起身的动作,圆凳被踢倒一旁,一把掐住夏枢的喉咙! 拍摄中止。 “剧本里没有这段,演什么呢?”导演发话质问。 夏枢脖子被扼住,疼痛和窒息感交织,但看着闻犀暴跳如雷却又不得隐忍的模样,口气淡然含笑,对闻犀说道:“只是几句台词而已,就这么沉不住气……” 闻犀深吸了口气,立刻换上开拍前温柔随和的模样,连忙上前拍拍夏枢的肩,关切地查看她的脖子:“不好意思啊,我只是临场发挥觉得这样更契合角色性格一点,没有伤到吧!” 说着又转身冲导演致歉:“对不起啊导演,我只是一时没忍住就自由发挥了,您要是觉得不行的话我再来一段,按剧本来。” 闻犀笑着道歉,夏枢捂着脖子站在后边又幽幽补上几句:“小犀,其实你内心很怕我吧,从我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怕。” 闻犀笑容一滞,猛地回过身来。 夏枢垂下眸子,指间轻抚在颈间指痕上,叫人看不真切表情:“演了这个角色,我就打算签约了,其实我对演戏也有一些兴趣。孟侨对我很有信心,认为我以后的发展不会逊色于你。” 闻犀一边接受补妆一边嗤笑:“你比以前恶心多了。” 两人面对面补妆,夏枢笑着回:“我们是姐妹啊,论恶心谁也别说谁。” 闻犀挑眉,“噢,想演戏是吧,我可以教你啊。” 于是,夏枢的台词说完后,闻犀不再暴起掐她的脖子,而是换成了泼她一脸茶。 闻犀不再道歉,导演闻出一丝不对劲来,也不再说话了。普通演员这样影响拍摄进度他肯定会骂,但是闻大小姐不一样,背后的靠山他亦有所耳闻。 ng之后,一群人冲上来给闻犀补妆,勉强给夏枢递了一包纸巾。 闻犀脸上的得意似乎再也抑制不住,“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爱看你浑身湿透,一副落汤鸡的可怜模样。” 夏枢并不生气,神色淡然地擦干脸上的水渍。 闻犀突然俏皮地探过头来,伸出右手对着她的侧脸晃了晃,试了一下打过来的力度:“下一次……就是巴掌咯,你躲也没用。既然进了片场,进了我的剧组,这里就是我说了算。” 夏枢眸色平静地看着她,仍旧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有时候夏枢也在怀疑闻犀的智力跟五年前比到底有多少长进,怎么身份变了,外貌成熟了,但她变态的施虐欲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半点缓解。 第62章 背叛 当第二杯茶泼到夏枢脸上时,闻犀转身对导演皱眉道:“导演,我还是觉得这段打巴掌更能体现女主的魄力,毕竟她已经藏拙很久了,只是泼水感觉爆发力不太够。” 闻犀故意玩弄着恐吓的把戏,导演对她的用意心知肚明,虽有不悦但也不好直接否定,只说让她试一条。 闻犀望着堪堪补完妆的夏枢,动了动手腕。 一切都回归原点,夏枢说台词走位,闻犀喝茶,最后两人对峙,冲突爆发…… 始料未及的是,闻犀的巴掌没有打下,泼到夏枢脸上的仍旧是一杯茶水! 望着夏枢的狼狈样子,闻犀索性也不强压脸上笑意了:“是不是铆足了劲儿防着我的巴掌?” 没想到还是被泼了一脸水吧,蠢货。 这次,夏枢垂下眼眸,伸手擦了擦眼下的水渍。从后面看过去,这个动作像极了低头擦眼泪。 此时,停在拍摄院子门外的车内也是一片寂静压抑氛围。 傅淮拧着眉头没做声,这就是她哪怕忤逆费总也要请假来拍的东西? 后座传来的压迫感愈发强烈,傅淮充分理解费孝川的心情,毕竟头一次来探未婚妻的班就碰到这种场面。 傅淮悄悄从后视镜里看向他的脸色,打死也算不上一个“好”字。 一时间,傅淮倒是摸不清楚费总是在为闻小姐不高兴还是在为夏枢感到不快。 “费总,要不要给闻小姐的助理打个电话?”两相权衡,傅淮选择了前者,毕竟是未婚妻,当下他提出这种建议也合情理。 可惜,费孝川的反应告诉他,他做的这个选择显然也不是正确的。 费孝川脸色阴沉,升起车窗:“开车。” 傅淮发动车子,车开出去几分钟,傅淮才反应过来。 犹豫几番,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开口笑笑:“闻小姐的演技真好,看起来挺温柔的,没想到演起这种狠辣的角色来也是信手拈来,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费孝川闭目养神,隔了半分钟有余才沉沉开口:“你在讽刺我眼瞎心盲?” 傅淮心里一惊,不过老板的语气听上去倒没有大发雷霆,还算平静,于是接道:“那不能吧,我看闻小姐在您面前一向都温婉可人的。” 费孝川用沉默回答了他对这句话的态度。 “不过费总……或许是我多嘴了,夏枢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我怎么也得向着她说两句话。”傅淮还是打算跟老板吹两句“枕边风”。 费孝川没有开口,不知道算不算默许,不过傅淮已经开口继续说了:“其实,夏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闻小姐这么泼了,那次在商总的会所里,闻小姐拉我去替她看牌,夏枢也被这么……当面泼了一杯茶。” 想起那天她整张脸皮肤发红的模样,傅淮又补充了半句:“滚烫的热茶。”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可费孝川的记忆力很好,清楚地记得两人当时用的什么理由搪塞他。 事后两人还在他面前眉来眼去,相互打掩护。 “夏枢不让我告诉您。”至于什么理由,傅淮倒是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说不想影响费总跟闻小姐的关系? 当然他还在想,这件事有严重到影响费总跟闻小姐的关系吗? 现在看来,恐怕只是影响程度高低的问题。 因为周五夏枢回来上班了。 戴了一副框架眼镜,隐匿了些许眼睛的红肿。她没有提请假的事,也没有提销假的事,傅淮整天忙着,跟她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这并不代表傅淮没有把她的事放在心上。 费孝川今天也来了一趟公司,但跟夏枢没有打照面。 距离下午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费孝川从办公室出来,打开门的一瞬,夏枢站在他门口,似乎已经犹豫了很久。 见他出来,她条件反射侧身为他让路。 费孝川什么都没说,甚至似乎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离开了。 夏枢轻扶了一下镜框,把文件送进去,放到他桌上,又细心将他杯子里没喝完的咖啡倒掉,清洗干净后放回原位。 最后仔细地将他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归类整齐。 做完一切出来,傅淮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工位上等着她了。 “假还请吗?”望着她戴着眼镜欲盖弥彰的样子,傅淮的语气里止不住带上了些许戏谑和不解。 夏枢虽说还算平静,但笑容带着一丝难言的无奈:“不请了。” 傅淮挑眉,从她椅子上起身,状若无意提起:“我记得你家里好像没什么亲人了吧?” 夏枢一顿,没有立即回答,整理一下桌上的文件:“总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孤身一人在外工作难免有遇到困难的时候。” 傅淮说着,夏枢抬眸看了他一眼,虽有疑惑但还是选择不动声色。 “我是你领导,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领导,不太会关心手下职工,不过你要是真遇到什么困难,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经济上的,可以适当找我聊聊,我能替你解决的尽量解决。” 夏枢露出一个笑容:“虽然不知道总助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不过我很确信,您是一位很好的领导,除去领导这层身份,我想您在生活里应该也是一位很好的朋友。谢谢您,我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傅淮微挑了一下眉,点了点头,算是碰了一个软壁。 他倒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倒是很难对人卸下心防。 不过考虑到她长成这种让人很难跟她平心静气交流的脸,又经历了之前在风管部跟权骁的风波,傅淮又觉得她设下一些心防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哪怕她真的想去演戏,想进那个充斥着浮华名利的娱乐圈闯荡,他又有什么立场干涉。 除非有人特别授意他去干涉。 傅淮转身回到办公室前,又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枢两眼。 夏枢垂眸,云淡风轻地点开文档,继续整理资料。 费孝川晚上有约了。第一次正大光明的不带旁的人,不带旁的目的,单纯地去探闻犀的班。 他到片场时,闻犀正在拍跟魏凇的拥吻戏。 费孝川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又打开车门下来,靠在车头。他抱臂而立,望着尽情投入吻戏的一双男女,镜片后的眸子里是他惯有的平静和淡漠。 费孝川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叫魏凇的小明星几眼,眸光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就是这么个东西,引得她脑子发昏? “需要我为您马上去叫闻小姐吗?”闻犀助理叶欣欣半低着头站在他斜前方,小心翼翼,避免正面迎上他释放的压迫感。 费孝川目视前方,未置可否。 叶欣欣察觉自己手心里出了一阵黏腻的冷汗,也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只有她明白自己在做着什么危险的事。 片刻后,费孝川随意抬了抬手。 叶欣欣咽了咽口水,紧张地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整个过程都足够谨慎,避免沾上一丁点的手汗以至于叫眼前这位感到不悦。 费孝川没有计较这些细节,接过手机,边走翻看起相册里的照片和视频,上到闻犀豪华的保姆车里。 叶欣欣的心跳很快,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给其他人透露一些没有证据的消息。这次,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做出这种不留退路的背叛。 她转头看向正在片场里跟年轻的演员们一起玩闹的闻犀,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值得就此解脱,闻犀也值得这一次刻骨铭心的背叛。 在她从纠结到坦然的半分钟里,车里依稀传来一些细微动静。 他点开视频了。 刚才就此平复的心率又直线飙升,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亲眼看到自己未婚妻跟两个男人厮混的视频,会作何反应? 第63章 哀求 闻犀一路小跑上到保姆车里时,费孝川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上,姿态闲适,随意翻看她的杂志。 云淡风轻,一切都已无迹可寻。 闻犀低眸一笑,放慢脚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语气虽然嗔怪,但是掩不住其中欣喜。 费孝川变换姿势,交叠着腿,不着痕迹地打乱她上来的打算。 闻犀也没恼,转身贴着他坐下。 费孝川深吸了口气,拍拍她的头:“换衣服吧,我订了位置,一起吃晚餐。” 闻犀身子一怔,愈加掩饰不了眼里的兴奋,直勾勾地盯住他的脸。 虽然还没有真的得到这个男人,可他眼下亲自来看她已经让她在心理上得到莫大的满足。 她闻犀是谁,娱乐圈盘点美女时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是叫男人前赴后继的存在,哪怕是费孝川这样薄情冷性、克制禁欲的男人,面对她也终有忍不住的一天了。 一想到晚餐之后,就能肆无忌惮地尝到这个男人的滋味,闻犀心中再难平静。 费孝川不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被女人用这种视线盯着,但他脑子里总是要忍不住想起另一个身影。 那双眼睛望着他时,不同于闻犀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野火,像是一场淅沥春雨汇聚起的微冷春潮,吸进肺腔会冷,却沁人心脾。 闻犀壮着胆子凑上来,试探中带着汹涌,却还是小心避开他的唇,她知道这位稳重自持的未婚夫似有些洁癖,不喜亲吻。 费孝川没有刻意制止,只是再度不轻不重拍了她两下,示意她适可而止。 被拒绝的闻犀抬眸仰望着他,柔声吐字:“那……正餐开始前,先尝尝甜点?” 费孝川仍旧无动于衷,闻犀笑意加深,她迫不及待想要看他那张冷静的脸汹涌扭曲,缴械投降的样子。 可惜,费孝川的耐心在她说完话后便彻底耗尽,那只原本还算客气的手骤然捏住她的长发向后一扯,闻犀毫无防备随之倒去。 闻犀眼中有惊愕,但费孝川给了个合理的解释:“门没关,你发q的样子被人拍了发出去,丢我的人。” 闻犀一听,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怎么会呢,欣欣在外面守着呢,不会有人靠近的。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稍微……快一点。” 费孝川勾着唇笑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她真心发笑,笑他这个未婚妻,像一只低贱的,没有人格的,随时发q甚至乱来的畜生。 连一个有趣的装饰品都算不上了。 “换衣服。”费孝川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起身离开她的保姆车。 费孝川选的餐厅在半山上,有个巨大的观景台,可以将整座城市的华丽夜景尽揽眼底。 整座观景台上只供两人使用,闻犀难得露出她这个年纪青春活泼的一面,在观景台上欢呼雀跃。 费孝川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孝川,你不觉得……这里很适合左唉吗!”闻犀看着山下的流光溢彩,觉得费孝川这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还挺浪漫的。 费孝川望着眼下的靓丽夜景,眸光轻闪又一瞬转入晦暗,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是的,适合左爱。” 烛光摇曳间,闻犀踱步回来坐下,肩头吊带滑落一边:“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费孝川回神,专注于切着餐盘里的牛排:“你该为年底的婚礼做准备了。” 闻犀撑着脸挑眉:“我已经随时准备好嫁给你做费太太。” “费家看重颜面,我个人也是。”费孝川没有明说,只是面无表情点了一句。 闻犀表情一变:“什么意思?” 费孝川平静地擦拭着唇,朝着投以冰冷的目光:“原本你的人干不干净我并不在意,但你连事也做不干净,这令我很失望。” 闻犀深吸了口气,笑容变了味儿:“孝川,你要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费孝川用热毛巾擦完手后终于起身,“看看你自己手机。” 闻犀看完手机上的东西,脸色大变,她快步朝费孝川追出去:“我承认这次是我大意了,但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你明明也知道,甚至不是也默许的吗?” 费孝川拉开车门,闻犀慌乱地扒住门不让他走。 费孝川再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是她未见过的阴郁森冷:“你磕了多少?” 闻犀一瞬剧烈地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我那天……那天只是心情不好,喝多了,不知道是谁拍的……叶欣欣,叶欣欣那个废物竟然没注意到!” 尽管她否认,但费孝川的脸色并未因此有所好转,直接坐进车里。 “孝川……孝川,这个视频你是从、从哪儿得到的?”此刻的闻犀,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个女明星所有的光鲜,只有大祸临头的惊恐。 费孝川冷漠回道:“你希望我从哪儿得到?” “孝川……我……”闻犀一瞬失了理智,一切都是因为费孝川的表情太过冷漠决绝。 她不能失去费孝川这棵大树,不能没有费家这层依仗,她已经靠着这层关系在圈里拿了好些资源,并且目前都还没有见到回报。 费孝川要是此刻抛弃她,不替她把这个视频处理了,她不敢想象明天早上起来的娱乐圈会有多大的巨浪朝她席来,她又会面临多少巨额赔偿。 甚至,还会影响到闻家。 “孝川,是我错了,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闻犀扒着他的裤腿和车门,下跪得干脆。 费孝川无动于衷地听着耳边的央求和啜泣。 “孝川,费总……我求求你,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跟他们来往,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还可以搬到你那里去,你可以随时看住我!我拍完这部剧就老实准备婚礼,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演员在涕泗横流时也多少有些美感在的,费孝川看着眼前这张哭得通红的小脸,打算出声打断。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烦躁。 费孝川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心不在焉地问:“视频里那个被你骑在身下的男人,是刚才跟你拍戏那个?” 闻犀心有余悸,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是……不过我以后绝对不会再……” “不重要。”费孝川再度打断。 闻犀愣在原地。 直到他转头愈加不耐烦:“不上车?” “上。”闻犀赶紧起身,顾不得拍掉膝盖上的灰尘,径直坐上副驾。 上山时有多么心潮澎湃,下山时闻犀就有多惶恐不安。 回家的路上,夏枢显得颇有些不安。 魏凇今天一整天没有给她发来消息,这有些不寻常,何况昨天她跟闻犀发生了那种事,竟然没有直接跑到公司楼下来找她。 就在她心绪不宁之际,接到了叶欣欣的电话。 第64章 吃饱 视频的内容十分劲爆。 虽然剪辑过,也没露什么重点部位,但闻犀和魏凇的脸却足够清晰,他们正在做的事也一目了然。 夏枢看完,没有片刻犹豫,给叶欣欣回了个电话:“我给你开的价似乎够不上这个视频的分量。” 叶欣欣沉默半晌,笑容凄苦又掺杂几分释然:“三年了,我每天都在她的阴影之下战战兢兢的度过,尊严和希望似乎已经跟我的人生毫无关系了。我要走了,结束吧。” 夏枢目光一瞬冷冽,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沉声警告:“我会再付你一笔报酬,拿着这笔钱去散散心,或者换一个城市生活,怎么样都好,不可以去死。” 叶欣欣听完,轻笑起来:“谢谢你夏小姐,我也不要你的报酬。” 夏枢并未察觉到自己的眉头拧得有多紧,她深吸了口气诚恳劝道:“我知道你现在内心很难过、很无助,也能感受到你心里遭受的严重创伤,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为你介绍很好的心里咨询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欣欣只是笑:“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不要你的报酬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受害者需要一个公道。” 夏枢沉默下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给受害者讨回公道,但她一定会用她的方式让闻犀付出代价。 “还有。”叶欣欣对她和盘托出,“在你之前,有人已经看过这个视频了,并且,对方也已经知道你在通过我观察闻犀。抱歉,出卖你不是我的本意。”在那位面前,她一举一动都无所遁逃。 夏枢猛地抬眸,她并不对叶欣欣还在为其他人做事感到诧异,而是从叶欣欣这话里,品出一些耐人寻味的东西。 如果是不相干的人,那叶欣欣为谁做事对方都应该不会在意,也没有多少知道的必要,就像夏枢对她还跟其他人有交易没有兴趣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夏枢对她的话有一种朦胧但很强烈的直觉。 挂断电话,夏枢甚至等不及回到家里,直接在车里反复观看起那个视频。 五遍、十遍……二十遍…… 手机铃声突然在狭窄密闭的车内响起,将她从近乎魔怔的执拗中拖离,看到屏幕上魏凇的名字,夏枢突然涌起一阵反胃。 她忙推开车门下来透了些气。 “夏枢……你好些了吗?”魏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 夏枢忍住脑子里对那段视频的回想以及胸口泛起的恶心:“……没事,只是剧组的拍摄氛围跟我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抱歉。”魏凇语气沉重。 夏枢捂着胸口,逼着自己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凇没有回答,气氛一瞬变得凝滞。 “……等你心情好点,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夏枢柔声回答:“好。” 挂断电话,夏枢靠在车头,陷入沉默。 直到车后一声喇叭响起,夏枢捂了捂额头,堪堪从疲倦中回过神来。 刚要拉开车门进去,无意之间回头却看到后车司机正探着头,一脸兴味地望着她。 夏枢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而费驭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像是偶然经过的样子。 随后,两车一样以后驶入车库。 夏枢一言不发走在前面,按了电梯,费驭也没开口,两人就这样靠着无声的默契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上行,直到十五层,叮地一声打开,两个难舍难分的人影跌跌撞撞走出来,光是从电梯口走到门口,短短十米不到的路途竟然有些寸步难行。 夏枢更是抖得连指纹锁都打不开。 “把我的录上,下次我来开。” 夏枢侧头躲开他一连串密密匝匝的攻势:“……不方便。” 费驭冷嗤一声,密码锁提示门已经打开,两人撞进去。 费驭很急切,夏枢却突然清醒了,冷淡地推着他:“第一次来人家里做客,客气点。” 费驭挑眉,听从她的意见,松开她:“好。” 于是两人走流程,换鞋,坐沙发,喝水。 费驭松开领带,十分惬意地靠在她的沙发上打量着她冷清的公寓以及她收拾家务的样子。 等他喝完水,夏枢从房间里出来,已经换上了家居服。 费驭眸色一暗,刚才明明反应激动,这会儿倒是兴致不高,连衣服都换了。 夏枢无视他,上前弯腰把他喝完水的杯子收走,费驭就着她的手顺势把人拉过来坐下,然后……。 “客人还没满足,你这个主人是怎么待客的?” 夏枢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的坐着,哪怕旁边大火燎原,她的目光却是停滞的。 费驭发现她的失神,颇为恼怒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来……。 “嘶……”锁骨突然的痛终于让夏枢回神,下意识伸手掐了他一下。 费驭皱着眉昭示着他的确是疼的,但眼神里偏偏又有一丝满足:“啧,我还以为你今天扮演的是一根不会说话的木头。” 夏枢挣脱他的桎梏起身,连头也没回:“今天没什么兴趣,你回去吧,有需要会给你打电话。” 她冷淡的态度像是在打发广告推销,费驭压着薄怒彻底松开领带,“怎么,在费孝川那里吃饱了?” 夏枢拧起眉头,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表情同样恼怒。 费驭却觉得新鲜,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正常的生气。 于是,伴随着一声惊呼,杯子落到地上…… 夏枢实在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做那档子事,但有的人不但不会察言观色,反而还手段恶劣,变本加厉的往外使。 挣扎间,费驭桎梏住她的手腕,意外捏到了一块表。 尺寸较大,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秀致,但……是他熟悉的男款。 夏枢注意到他的眼神,下意识把手腕往回收。 费驭什么都没说,只是眉眼下压,用一种更为戏谑讥讽的眼神审视着她。 夏枢闭眼,呼出口气:“萎了就别为难自己。” 话音才落,有人就按捺不住急于表现自己。 在这件事上,两人向来心照不宣,有一种求同存异、共同享受的和谐。 不过这次,他下手没轻没重时,夏枢还是会生气。 几次过后,费驭发现她今天好像有些怕痛,这里不让碰那里不让碰。 又或者是,她不想身上留下痕迹。至于为什么不想,想到刚才那块表,答案显而易见。 夏枢根本没料到费驭居然嫉妒的在想着这些,只是觉得他叛逆得让人生气。 于是在费驭第三次用力掐她时,夏枢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顺手抓起扔在一旁的领带,哆哆嗦嗦套上他的脖子用力拉紧,似乎是打算勒死他。 费驭更兴奋了。 也就在兴奋的一瞬间,她反客为主,将他推倒,歇了口气后将他不老实的手用领带捆上。 费驭刚要反抗,脸上又挨了她一巴掌,待他眼神放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又另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奖励。 男人瞬间就安静了,眼神带着里前所未有的期许。 他也乐于当一个乖巧的工具,安静欣赏美景。 …… 第65章 答案 浴室水声淅沥,费驭躺在床上,头一回感受到被人抢先占领浴室的感受。 有些人那副玩具用完就丢在一边,不管对方死活的样子还真是有种不知好歹的美感。 费驭生气但竭力忍耐,甚至有些回味。 夏枢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冷静,在淋浴之时,脑海里回想着叶欣欣的话。 她不要自己的报酬,说明对方不是通过金钱撬开她的嘴,既然不为利益所诱,那就是为恐惧所迫。 叶欣欣明明那么害怕闻犀,却要忍住恐惧收集视频向对方汇报,这说明对方身份地位比闻犀更高,更叫她感到害怕。 突然间,夏枢心里一跳,有一个答案在她心底呼之欲出。 是的,闻犀的经纪公司和闻家人都对她的秉性了如指掌,没有必要让叶欣欣特意收集这种视频,甚至在知道了叶欣欣跟自己的交易之后还用一种默许的态度,放任叶欣欣将视频分享给自己。 要知道这种视频一旦流入外人手里,闻犀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片刻后,夏枢攒在一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呼吸趋于平和,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露出点点笑意。 是啊,娱乐圈充斥着浮华名利,光鲜亮丽的肌底之下也可能早就腐烂发臭。她一个小小的,有几分姿色就蠢蠢欲动的普通女人,又怎么会识得他们的潜规则。 一旦规则启动,男人就不再是男人,女人也不再是女人。 人不可能好好活在这个圈层。 不知道此时此刻,费孝川在做什么呢? 一个小小的秘书,在他心里的天平上,真的超过未婚妻? 不确定,也不见得。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还是他的秘书,但又不仅仅是一个秘书了。 “笑什么?”费驭的声音骤然在门口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夏枢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在家里洗澡没关门,欲求不满的男人正支着长腿,倚在门边,打算把嘴里的香烟点燃,顺便欣赏美人出浴。 夏枢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是冷漠警告:“别在我这里抽烟!” 费驭一边歪头看着她,一边不受控制地点火。 “滋——” 夏枢向来只警告一次,直接取下淋浴喷头,对准他的人,精准灭火。 滴、答、滴、答…… 费驭每根发丝都在向下滴水,他没有擦一下,而是唇峰一压,扔掉手里的烟,走进去反手砰一声关上门,打算狠狠教训她。 最后一次,费驭松开怀里的人,餍足起身。 夏枢几近脱力,只剩胸口还在起伏。那副样子,不管再看上多少遍都还是会叫他着迷。 除了她疲惫又冰冷的眼神。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费驭站在床头,一边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挑眉明知故问。 夏枢连伸手抓枕头扔他的力气都没了。 费驭善解人意,扣子扣了一半,又坐回床边。 指尖拨开横在她脸上的凌乱发丝,低声哄道:“你刚才都直接把水滋我脸上了,我至少没有对着你的脸……算留情了吧。” 夏枢直接闭上眼。 费驭转眸,看见了床头被他强行扒下的腕表,笑容有一瞬的凝滞。 刚才几乎什么都脱了情况下,她竟然还不肯摘这块表。 费驭十分不悦。 他认为自己倒不是因为介意别的什么,只是她戴着费孝川的表跟他做,有一种费孝川在一边盯着俩人的感觉。 可是,联想到她不许他留下痕迹,难不成……费孝川也会看到没穿的她? 望着眼前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的夏枢,费驭呼吸略显急促。 这个女人到底跟费孝川发展到哪一步了? 夏枢是被一阵四处蔓延去的冰冷触觉闹醒的,一睁眼,发现床边的男人正眼神戏谑,指尖摆弄着表带,恶意搔过。 夏枢这次蓄足力气,骤然起身去夺:“还我!” 费驭表情冷漠,一手钳住她的手腕,一边捏住表起身站远:“见不得你这副把别人不要的东西当块宝的蠢样子。” 夏枢直接拿起枕头朝他扔去。 费驭没有躲,任那枕头飞向他的脸,枕头不重,砸得他额边一绺发丝垂下,遮住一边眼角。 他的眼神从表带堪堪移到她脸上去,微偏着头对她冷笑:“想要回去?” 夏枢面色烦躁,向后捋了捋凌乱的长发,根本受不了一点被人拿捏的气,望向他的眼神十分冷淡:“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吧,反正,费总给我的东西也不止这一件。” 说完也不管他去留,直接倒头就睡。 两三分钟后,夏枢听到大门传来嘭一声响,费驭走了。 也把表带走了。 夏枢顶着生理性的头疼,一边就着水把药吃了,一边生气地将床单被套打包扔了。 刚刚就该趁那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的用领带时候勒死他。 彼时,跟夏枢打完电话后的魏凇,已经被闻犀折磨了一晚上。 孟侨闻讯赶来时,魏凇头破血流地坐在沙发上,浴巾上全是血。 “又闹又闹又他妈的闹!我都替你处理过多少次了,你以为你杀了人我还能进去捞你?还是你们家,你未婚夫家就这么只手遮天?”孟侨上前查看了一下魏凇的伤势,对闻犀大喊。 闻犀只顾歇斯底里地砸烂家里的东西,伴随着疯了一般的尖叫。 魏凇捂着头,强忍着头晕起身:“孟姐……别说了,她听不进去了。” 孟侨捂着头,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只能先安排他去医院,“对了,叶欣欣那小孩儿呢?” 魏凇有气无力地答:“不知道,打不通电话。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昨晚半夜逼着我过来,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我先叫人送你去医院。” 魏凇走后,孟侨拿起手机给叶欣欣打电话,谁知道闻犀突然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猛地朝她扔过来一个水晶花瓶砸得四分五裂:“你在给谁打电话!!!” 孟侨吓得跳起来,彻底崩溃:“我看你现在就是个十足的疯婆子!懒得管你!” 孟侨转身就走,闻犀突然醒悟过来,跌跌撞撞下楼来拉住孟侨,匍匐着抱住她的腿哭哭啼啼:“孟侨!别走啊孟侨,我只剩你了,叶欣欣那个死丫头打不通电话,魏凇又是个没用的废物……我只剩你了。” 孟侨忍住脾气,挪动自己的腿,咬着牙道:“什么只剩我了?您是闻家大小姐,是斐晟未来的少夫人,您这两个头衔随便抬一个出来也够压死我这个平头百姓好多回了。” “别走!别走……”闻犀哭得涕泗横流,像一朵表面光鲜的鲜花慢慢露出腐败溃烂的内里,“孟侨……我不小心,让人拍了视频,还传到了费孝川手里……” 孟侨心里咯噔一声:“什么视频?谁拍的视频?” 闻犀抽泣着:“那天、那天我喝得多了,也不知道是谁拍的,记不得有几个人在了……” 孟侨一瞬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对她蹲下:“你还是没忍住嗑药了?” “不是那种!是助兴的,他们说不会上瘾……” 孟侨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她脸上,制止了她接下来的一切狡辩。 第66章 玫瑰 周一去到公司,似乎一切如常。 夏枢去得很早,亲自给费孝川办公室做了打扫,又换了一小盆新的绿植。 费孝川到办公室的时候,咖啡机里正冒着香气,里间休息室传来一些动静。 夏枢整理完他床品,提着他一件西服外套出来,迎面碰上费孝川站在办公室门口。 “……您从来没有不会穿一件外套超过三次,这件您似乎已经穿过几次了,我想着您或许不会要了,所以打算拿去处理了。”夏枢虽然躲着他的眼神,但还是主动解释。 费孝川轻“嗯”了一声,默许她的行为。 直到费孝川坐定,才注意到一旁的绿植好像又换了一盆新的,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她做事,似乎越发合自己心意了。 哪怕是贴心如尹影,也不会注意到他把哪一件衣服具体穿了几次。 费孝川的心情颇有些愉悦。 看来视频她已经看到了,几次三番,再不懂收心也不像她的一惯所为了。 可惜,夏枢注定要让他失望。 经过两天的冷静,孟侨又心软下来,替闻犀收拾烂摊子。 看着眼前这个又乖又娇软的人,孟侨很难把她跟昨天的疯婆子闻犀划上等号。 虽然也是她的老伎俩了,但这次闻犀的表现尤为老实,看来收拾她,还得是她家那位连头发丝都矜贵得离谱的未婚夫。 “叶欣欣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孟侨问。 闻犀坐在沙发上,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她爱去哪儿去哪儿吧,大不了重新换一个助理。” “你以为说换就换,她知道你这么多事,得好好想想怎么封口。” 闻犀的表情一下凝固,她怎么忘了这茬。 “死丫头,要不是她没好好守着我,我就不会让人拍了视频去!”闻犀气冲冲拿出手机拨打叶欣欣的电话。 但怎么打都是关机,闻犀气得没办法,又瞧见沙发上呆愣的魏凇,差点就着手机就又拍到他头上! 孟侨正要出声阻拦,闻犀又及时停手,咬牙切齿道:“没用的废物……” 魏凇闻言,只是扬起唇淡淡冷笑。 孟侨拧着眉头打完一通电话回来:“剧组那边我给你请了假,公司这边我也说明了,你最近老实在家待几天,后面除了拍戏就哪儿也别去,什么人都别见。” 闻犀嫌恶的皱起眉头,掏了支烟给自己点上。 孟侨继续交代:“你未婚夫那边自己想办法去认错,去道歉,就像你对我那样不管是跪下痛哭流涕也好还是怎么都好,想尽一切办法去挽回她。婚礼临近,再出什么幺蛾子神仙都救不了你!” “挽回?怎么挽回,你都没瞧见他那个态度……”闻犀拍着桌子跟孟侨大吼,吼到一半又看到孟侨冰冷的眼神,又堪堪闭嘴。 闭上眼,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好,等这边事情结束我就收心,老实准备婚礼的事。” 孟侨起身离开别墅,末了又回来对魏凇说:“你跟我一起走,以后不要再过来。” 闻犀出声挽留:“我还有点事要跟他说,孟侨你先走吧。” 孟侨脸色比刚才更臭:“你最好记得你痛哭流涕发的誓。” “当然记得,我是偶尔发疯,但又不是真的蠢。”闻犀翻了个白眼。 孟侨摇摇头,心里始终对她做不到百分百放心。 孟侨走后,闻犀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魏凇,吐出一口烟雾,朝他勾了勾手。 魏凇缓缓起身,朝她走过来。 “替我做件事。”她放下交叠的腿。 他很好,甚至不用她再亲自开口命令。 闻犀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蛋,笑道:“真是好一张招女人喜欢的脸蛋,你实话告诉我,跟孟侨睡过几次?” 魏凇没有回话。 闻犀伸手捧着他的头,低头俯视他认真的模样,又摸摸他受伤的额角:“没事,我不会怪你的,上次那些药还有吧?” 魏凇倏地停下动作,却被她不满地一把按头贴上:“你应该庆幸你这张脸蛋还有点用处。” “要我做什么?”魏凇抬眸与她对视。 …… 夏枢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发现几个总办的同事都围着什么东西聊得火热。 傅淮从费孝川办公室出来,远远也瞧见一群下属围在一起聊天,好奇问道:“围在一起聊什么呢?” 简悦眼带暧昧的笑意看向已经快要在工位上坐下的夏枢说道:“夏枢,有人送了你一束玫瑰。” 被点到名的夏枢回头看去,赫然是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 傅淮看了夏枢一眼,拧着眉头顺口八卦道:“谁送的?” 简悦一边把花递给夏枢,一边用那种耐人寻味的语气回答:“费先生。” 话音落下,场面一瞬安静下来。两秒之后,总裁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费孝川从里面出来,边走边打着电话,对身后诡异的安静一无所知。 夏枢忽然笑盈盈地从简悦手里把花接过:“是我朋友送的。” 费孝川很快走出众人的视线,不过他低头看表的瞬间似乎抬眸看了她一眼,彼时,夏枢正低头嗅闻怀里的玫瑰。 傅淮咳了咳,把人驱散,走到她工位前,压低声音问她:“你那个朋友……这么巧也姓费?” 夏枢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着抬眸:“巧的是,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姓费。” 费驭、费默唐、费羡宁,还有费橡皮。 在她这群姓费的朋友里,能这么大张旗鼓做出为她送花这件事的只有费默唐和橡皮两种可能。 严格来说是一种可能。 傅淮看她的眼神霎时间也变得充满探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到底又错过了多少蛛丝马迹? 夏枢对费默唐的态度是冷处理,既不打电话去问,也不通过费孝川给他带话。 但费默唐也是个有脾气的,一连送了一周,每天都是同一时间段。 没多久,有些风言风语就开始向32层以下的地方传开。 楼下咖啡馆里,黄薇仔细打量着夏枢低头喝咖啡的样子,深刻的体会到看美女喝咖啡也是一种绝佳的享受。 夏枢对黄薇奇怪的表情投去问询的目光。 黄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费总这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冷静?” 夏枢猛地咳了一口,眉毛拧到一处,眸光里全是不可思议。 黄薇体贴地伸手抽了一张纸递给她,凑近来,瞪大眼睛:“怎么,难道还在展开猛烈攻势阶段?我听说那玫瑰,可是一天一个颜色。” 夏枢闻言,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32层以下的地方都开始传这种离谱的八卦了。” 黄薇眯着眼,只觉得她的解释实在是有点欲盖弥彰:“早就在私底下传了,你在32层是高处不胜寒,也听不到下面的风声。” 夏枢脸上的笑容渐渐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和诚恳:“是吗,都传些什么呢?” 黄薇咳了咳,轻声笑道:“当然是传夏秘书漂亮大方,聪明能干。” 夏枢似笑非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后起身,“该上去了。” 黄薇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咖啡馆门口,迎面撞上丁蜜和以前风管部的同事。 时过境迁,夏枢还没做什么反应,以前的同事们就已经笑着喊了她一声:“夏秘书。” 丁蜜愣着,没张口,亦没有向后躲去。 夏枢对大家点头微笑,跟大家擦身而过时,眼神却是看向丁蜜的。 “你怎么没跟她打招呼?”同事悄悄问丁蜜。 丁蜜摇头,面色有些难堪。 第67章 烈名 回到32层,夏枢出了电梯,正好赶上一人众星拱月般从费孝川专用的电梯里大步出来。 傅淮躬身上前迎接,神色严肃谨慎,夏枢听他叫了一声“费董”,又把人迎进费孝川的办公室里,不消片刻就有开玩笑的笑声传出来。 随后就是傅淮快步走出,抬手招呼:“悦姐夏枢,进来给几位董事倒茶。” 简悦的表情如常,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的情绪,即便费烈名是她前任boss。 夏枢跟在她身后进去,只见皮质的沙发上散座着几个男人,年纪不一,但都穿着深色西装,姿态松弛但气质稳重。 一时间,费孝川并不算小的办公室被在场几个人的充满压迫感的气势所填满。 简悦领着夏枢,背对着众人烧水泡茶,听着斐晟这个庞大帝国金字塔顶尖的几人聊天对话。 夏枢拿出茶叶,正要往杯子里放,简悦伸手取过,温和笑道:“我来吧。” 简悦泡茶的手法很讲究,足见平日里费烈名对茶水的挑剔程度。 平时日费孝川喝咖啡较多,夏枢鲜少有给客人泡茶的经验。简悦沉稳熟练地把泡好的茶端到费烈名面前,“费董。” 费烈名正在听另外一名董事说着话,瞧见简悦,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夏枢紧随其后,把泡好的茶放进托盘里,简悦又马上接过,又端给另外两名董事。 众人的茶都上齐,只剩费孝川的咖啡还在煮。 也正是这时,夏枢听到了费烈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简悦,跟着你这个新老板,感受如何?” 费烈名的声音跟费孝川和费驭不同,语调语速都更显低沉和定力,只是听他开口短短说这一句便能感受到沉淀其中的丰富阅历和远超常人的底气。 咖啡煮好,夏枢压着手中动静,安静端到费孝川面前。借着起身的一瞬,她得以快速抬眸打量了费烈名一眼。 眼前这张脸比一楼展示出的那张照片上更具攻击性。 眉弓自然优越,眼窝轮廓尤为深邃,以至于在眼眶周遭撒下一圈阴翳,叫人无法轻易看清他的眼神到底是喜是怒。 诚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一些逝去的痕迹,可这并未减损掉他半分的威仪,反而为他平添几分成熟魅力。 只不过这份魅力,几乎没有女人敢欣赏。 费家这一家子,从上到下,从人到狗都长着一副绝佳的皮囊。 费烈名的话落下,简悦还没有答话,旁的董事忙着打趣:“还能如何,你这高兴的时候是个笑面虎,不高兴的时候又是尊冷面佛,孝川自然是比你这位老东家好伺候多了,不信你问问简悦!” 说完,便是一阵开怀大笑。 费烈名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简悦笑着圆场:“看来还是郑董同费董感情深厚,我跟着费董这么多年,费董向来客客气气,甚至连重话都很少说,您当这是爱呀?这是还不够信任我呢。也怪我自己太不争气,没能努力做到让费董满意。” 简悦的话,双方都是爱听的,郑董笑得连连用手指她,说她这么多年也学坏了。 夏枢安静地站在费孝川身后,随同大家一起,淡淡一笑。 从她这个位置,能十分清楚地看到费烈名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而不用正面直视他的威严。 或许用笑面虎和冷面佛来形容如今这位费家背后的掌权者还是太过肤浅。 费烈名这个人,哪怕站在你面前什么都不说,只是望着你,就会让你感到一阵无所遁逃的齿冷。 哪怕此刻的他用他最放松的姿态坐在这里,但举手投足间的肢体语言也仍旧昭示着,他是费家这片商业帝国里唯一的王。 许是夏枢的视线太过赤裸,费烈名将她的目光敏锐捕捉,眼神相接的一瞬,夏枢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费烈名微微侧目抬起下颌,对简悦问:“这就是你带的徒弟,孝川的新秘书?”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夏枢。 “费董好。”夏枢微笑着,轻点头,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只有她自己清楚。 简悦挑眉开起了玩笑:“费董,我可不敢以师傅自居,夏枢人长得漂亮不说,学历、能力、悟性样样都在我之上,说我是她师傅是埋没她了。” 旁的股东打量完夏枢,又紧接着调侃坐在夏枢前面的费孝川:“孝川啊,想当你的秘书,这首要条件该不会是要长得漂亮吧,啊?” 费孝川抿唇笑笑:“偌大的斐晟,又有几个秘书是不漂亮的。” 郑董挤眉弄眼地笑他:“我瞧着你这办公环境比先前烈名在的时候可舒服多了啊,佳人在侧,红袖添香啊。不像你大哥,整天修身养性,淡泊寡欲的。这不,我外面那个上个月刚诊断又怀上了,这都是我第四胎了,他可倒好,不说生个一子半女的,连婚都还没结。”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费烈名垂眸喝了口茶,笑容兴味:“那倒是不如老郑你会找乐子。” 拿女人消遣的话题似乎收不住了,费孝川微微侧身,朝身侧的夏枢抬了抬手指,示意她出去。 夏枢原本就有意垂着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刻正好将他的手势看在眼里,便压着自己的脚步声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回到工位上,她微叹了口气,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走到这一步,她原本以为如今的自己,不管面对什么都什么不会再有任何迟疑和退缩,没想到骤然直面费烈名时,仍旧让她久违地感到一丝害怕。 为什么?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身上所代表的费家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场会谈持续了一个小时有余,简悦全程负责了添茶倒水的工作。 结束时,傅淮率先出来替众人打开门,又快步去按好电梯。 费烈名走在最前,侧身同费孝川说着什么。 夏枢一动不动,认真看着电脑。 可遥遥经过夏枢工位时,费烈名还是不可避免地为她桌旁那一束红玫瑰投去目光。 夏枢从电脑旁的镜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电梯彻底合上后,夏枢拧着眉头抱上玫瑰,打算去楼下丢掉。 刚走出去,迎面撞上送完人回来的费孝川和傅淮。 她愣了一下:“费总,我以为你们去车库送……” 傅淮站在费孝川身后,悄无声息对她做了一个摊手的表情。 “费总,这花不是……” 费孝川面无表情转身就迈步走了,完全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夏枢深吸了口气,当即做了个冲动而大胆的决定,把花塞进傅淮手里,然后快步跟着费孝川进到他办公室里。 傅淮一脸玩味地站在原地,掂了掂手里的花,感觉自己像个花童,嘶,也不是花童,就像那种,那种……被迫成为男女主角暧昧拉扯y一环的工具人。 第68章 态度 夏枢门也没敲就进去了,费孝川电话不断,没顾得上管她。 他站起身来,对着落地窗打着电话,目光却不自觉被玻璃上她的倒影所吸引。 玻璃里面的人影默默不语,躬着纤细的腰肢,主动把众人留下的茶杯和烟灰缸都清理掉,又贴心用清洁剂擦净沙发和桌面,打开新风换气。 一切都做得太过自然,自然到费孝川都没有意识到她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回避他的电话内容。 从前他打电话时,她会主动识趣地退出去。 一切都做完到做无可做之时,费孝川的电话还未打完,她干脆站在门口等着他。 费孝川睨了她一眼,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抬手去取衣架上挂着的外套。 他伸出的手还未触及西服面料时,却被另一双软玉似的手抢了先,那双手的主人把外套取下来,捏住衣领轻抖了一下,为他温柔递上,只要他伸手就能服侍他穿好。 费孝川转过身来,语调不同于平日的松弛平稳,看她的眼神似乎变得黏稠,“好,见面再谈。” 夏枢眸光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殷切,费孝川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配合地将手臂伸进去。 夏枢低眸浅笑,站在他身后替他穿上,整理衣领,细心拿掉衣领上的白色纤维。 费孝川挂断电话,转身看向她时,她还捏着刚刚从他衣领上取下来的纤维,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手。 “纤维。”她红唇轻启,小声解释。 费孝川的眼神近在咫尺,甚至越发厚重,沉沉地像是随时要压下来一般。她的呼吸和心跳随之加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拼命挣扎,最后似乎是鼓起勇气,直视他、承受他。 尽管这样,费孝川面上永远瞧不出半分的旖旎,他不打算移开目光,而是放任自己浑身的气势压着她,盯着她的眼睛,审问她:“为什么站在这里听我打电话?” 她沉溺在他的深不见底的目光中,忘了答话,也答不上话。 他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继续宣判她的罪状:“胆子越来越大了,大到忘了自己身份?” 是啊,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可这又是谁纵容的呢。 答案如何,彼此都心知肚明。 夏枢终于温顺地垂下眸光,盈盈含笑。这次,她也没有对他的严格流露出太多惧意,而是学会笑着顺他的毛:“我只是想跟您解释清楚一件事情。” “现在没空。”费孝川说着,抬步向往外走。但没走两步就感觉到衣袖传来一股向后拉扯的力。 夏枢拽住了他的衣袖。 费孝川一顿,回头看她。 “花是默唐送的。”她抢着把重点内容缩减成了几个字,似乎怕他真的就此走掉,错过最佳解释时机。 至于为什么是最佳,因为费孝川习惯于隐匿怒气,并在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不通知到她本人就将她判处被冷漠对待的刑罚。 今时不同往日,夏枢对自己在他心里的意义有着全新的判断,此刻的大胆也是她合理的试探。 花是默唐送的,换种说法:不是其他男人送的。 此情此景,再提起费默唐,费孝川不自觉扯了一下唇角。 小的会抱腿撒泼,大的会扯衣袖撒娇,也难怪那么臭味相投。 夏枢期待了他的反应许久,最终似乎只是听到费孝川似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抽出衣袖,转身离开。 花是谁送的不重要,但她主动交代的态度很重要。 夏枢眼眸含笑,随后从他办公室走出来。 简悦站在一旁喝水,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目送费孝川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夏枢才回过神来,撞上简悦饱含深意的眼神。 中午吃完饭,两人一块儿去楼下散了会儿步。 简悦同她聊了许多从前费董在公司时的风格,听起来似乎是充满怀念。 夏枢静静听着,适时点评:“悦姐不觉得费总的气势叫人害怕吗?” 简悦回想了一下最初的情形,笑答:“是的,不过后来都习惯了,费董其实脾气不差的,跟费总差不多。” 这么说,费家脾气差,嘴巴坏的只有另外三叔侄。 可是费烈名给她的感觉,实在不像简悦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费董现在几乎不回公司了吧。”夏枢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 简悦点头:“是啊,费董已经把公司交给了费总,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夏枢敏锐捕捉到简悦语气里一闪而逝的失落,忽的笑着挽住简悦的手:“悦姐,人始终是朝前走的,眼光老是向后看可不容易走稳步子。” 简悦望着眼前这张哪怕简单装扮但也明艳逼人的脸,感到一丝心悸,这么轻的年纪,却有着这么聪明的脑子。 好多老人都开玩笑说夏枢是她的接班人,可是只有她陷入深深的怀疑,夏枢是她的接班人吗? 还是说,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儿,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可以把斐晟“总裁秘书”这一职位送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悦姐?” 简悦回过神来:“再过两年我也快四十了,女人到这个年纪,难免会忆苦思甜。” 夏枢似乎并不认可她的言论,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新做的淡粉色美甲:“悦姐,往前还是往后是可以选择的。费董的离开也并不意味着你的时代也结束了,女人怎么能没点除了男人之外的野心呢?” 简悦倏地愣住。 下午下班后,夏枢终于还是向费默唐低了头,主动打电话约他见面。 “富有情调的餐厅、娇艳的玫瑰花、精心挑选的礼物,就算费孝川跟他未婚妻约会也不过如此了。”费默唐坐在后排翘着小腿向夏枢极力劝说,彰显他的霸总气质。 夏枢只是听着,然后笑个没完。 “你笑什么?”费默唐恼羞成怒。 夏枢抿了抿唇,止住笑意回答他:“我笑费总跟他未婚妻约会总不会要女方开车去接他,而且他也不会因为没有年满十二周岁而不被允许在副驾落座。” 费默唐闻言,不以为然:“谁还没有当小孩的时候。” “我当小孩的时候就不会像你这么……”夏枢说着,却又戛然而止。 费默唐来了兴趣,扒着她的座椅好奇道:“你小时候怎么样?小时候就已经这么可恶了吗?” 夏枢轻叹一声,嗔怪道:“我能有你可恶?第一次见面就毁了我一件衬衫。” 费默唐激动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你不这么说我都没借口送你个十件八件衣服。裙子呢,裙子要么?裙子得靠首饰配吧,再去买点首饰吧!” 夏枢不说要,也不说不要,语气戏谑道:“这么熟练啊,送过几个女孩子呀?” 本以为费默唐会否认,没想到他倒是意外的坦诚:“既然我们终有一天要结婚,那我也就不瞒你了,是有过那么两三个,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这个人比较斤斤计较。”夏枢笑着评价。 “那你想怎么样嘛?”费默唐耷拉着眼皮,打算任她宰割。 夏枢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道:“那就罚你……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吧。” 费默唐双眼放光:“行啊,我喜欢这种挑战。” “那好,我们现在就不去什么情调餐厅了,直接去儿童游乐场吧。”夏枢把转向灯一打,直接背离费默唐原本预订的餐厅。 小霸总平日里再怎么受父辈们的熏陶,但本质是还是个孩子,游乐场玩了一圈下来,露出还是个小屁孩的的马脚。 一开始他还想要吓唬吓唬夏枢,高空游乐项目也是什么吓人就玩什么,但最后没想到笑不出来的人是他,夏枢倒是全程淡定自若的。 费默唐把吃下去的冰淇淋和烤肠全都吐了出来,夏枢替他拍背顺气,又让他喝水漱口,还是有些吓到了。 这家伙的过敏性哮喘不会因为情绪激动引发吧? 但小费少爷把嘴一擦,直起腰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再来!” 夏枢从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他:“别来了,去玩点温和的吧。”再玩下去,她不好跟费孝川交差了。 于是,两人一人买了一只苹果糖,蹲在捞金鱼的小摊边蹲着看小朋友捞金鱼。 有个呆头呆脑的小宝宝蹲在金鱼摊旁,小手扒拉着鱼池,像只小猫似的认真瞄了半天,用纸糊的小网下手,但一条都没捞起来。 所有的网都破掉了,虽说一无所获,且意犹未尽,但小小的人不哭不闹,从头到尾都表现出跟年龄不符的情绪稳定。 “小星星,我们要走了噢,下次再来好不好?”小宝宝的妈妈对她温柔劝导。 夏枢一怔,抬眸看向小孩的脸。 一张陌生的,除了名字以外毫无关联的一张脸。 不过就算真的站到她面前,她应该也认不出来吧。 夏枢安静起身,向后走去。 第69章 礼物 夏枢很难准确形容左边胸腔里被拉扯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很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想再待在那里继续看下去。 费默唐看了半天,主动向金鱼摊老板买了十个网,不由分说就分了五个网给蹲在原地不肯走的小孩。 小孩伸手去接,可孩子妈妈却笑着婉拒了。 费默唐见状,直接三个网叠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捞了一条红色的小金鱼来。 “费默唐,你走不走?”夏枢转过身来,原本费家最小的小狗蹲在小猫似的孩子边上,瞬间变成一只中型犬。 “小弟弟,你妈妈在叫你了噢。”孩子妈妈提醒费默唐。 费默唐又故技重施,三只网叠在一起,快准狠抄网,面无表情回答:“她不是我妈,是我十四年后的老婆。”要是在国外注册,时间还能再早点。 “啊?” 话音落下,费默唐又成功收获一条黑色的。 小宝宝愈发不肯走了,张着小手要玩,费默唐把剩余的网叠好递上,又让老板把两条小金鱼分开装好,将红色的那条递给孩子妈妈:“这条红色的送给小妹妹。” 孩子妈妈笑道:“宝宝,快谢谢哥哥,你跟哥哥说,我们是男孩子噢。” 费默唐送金鱼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还是坚持递了出去,然后才转身朝夏枢道:“来了。” 夏枢没有等他,拧着眉头走在前面,费默唐捏着那条黑色金鱼袋子小跑跟上:“喂,走这么快!” “困了,想回家睡觉。” 费默唐挑眉:“你还真是挺善变的。” “不知道女人善变?”夏枢把墨镜重新戴上,低头看他的样子冷酷得很。 “送你。”费默唐把黑色金鱼递上。 夏枢露出些嫌弃:“不要。” “怎么我送你什么你都不要!”小狗发火,大声地叫。 夏枢深感带孩子的艰难,压着脾气哄道:“好好好。” “你给我好好养,不准丢了,一个月后我要检查的。”小狗被坑多了,也开始变聪明了。 夏枢冷酷地启动车子:“一个月后我去买条一模一样的。” “那我现在就在它鱼头上刻个猪头,我看你怎么复制。” “哼。” 小黑鱼心想,我还不如烂在水里。 送他回费家的路上,费默唐都梗着脖子跟她赌气,非要她保证会好好抚养他们俩的孩子小黑。 天色已晚,费默唐电量耗尽,在车里睡着了。 车停在大门口等保安开门的时候,夏枢捏着她平白多出来的金鱼孩子表情复杂。 黑漆漆的一条,倒是精力充沛活蹦乱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是令人开心的颜色。 想顺手丢进花坛边的喷泉池。 夏枢把车开进大宅里,尹影带着助手站在一边迎接,车门打开,男助手上前把睡熟的默唐抱下去。 尹影压低声音对夏枢斥道:“夏小姐,希望你下次带小少爷出去玩的时候注意时间,今天已经很晚了。” 夏枢开门下来,也打算跟着进去。面对尹影的诘责,夏枢笑容里带着诚恳的歉意:“抱歉,今天是玩得晚了些,下次会注意的。” 尹影似乎有些惊讶她的态度,也诧异这么晚了她怎么还跟着进来,但又无力阻止。 进到客厅,费孝川正好关掉一楼开放式书房的灯,手里拿着眼镜,一边揉着眉心走出来。 夏枢愣了,此刻的费孝川有着跟她之前见过多次的费孝川有着不同的气质,摘掉眼镜的他去掉了几分冷感,但攻击性似乎大大增强,或许是他穿着黑色睡袍的缘故…… 睡袍? 夏枢的目光不由得顺着他的喉结滑落微敞的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睡袍的样子。 不同于西装,不同于衬衫,睡袍的私密远在二者之上。 在她愣着之际,费孝川已经主动伸手把睡着的儿子接过来。 费默唐八岁了,抱在他怀里那么长一条,可是他表情却那么轻松淡定,这点重量根本不值一提。 夏枢笑了,她没料到还可以在费孝川身上窥得一些细微的人夫感。 费孝川抱着孩子往楼上去,费默唐却在半路醒转,“……我在哪儿?” 费孝川低头回答:“在我怀里。” “唔,夏枢呢?”费默唐说着打了个呵欠,挣扎着要下来。 费孝川只得放任他。 费默唐睡眼惺忪,抓了抓头发,看到夏枢正捏着金鱼袋子站在原地。 “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间拿个东西给你。爸,你替我跟夏枢聊会儿天,我很快下来!”说着就三步并做两步朝楼上跑。 “你小心点!”夏枢看他跌跌撞撞地,忍不住提醒了两句。 费默唐满口答应着,但还是飞快上了楼。 偌大的客厅里安静下来,费孝川回头看她。 夏枢眸光躲闪,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费总,今天确实玩得晚了些,下次肯定不会了。” 费孝川闻言,未置可否,抬步下来,问道:“晚餐吃了吗?” 夏枢点头:“吃了,他胃口还不错,吃了两份虾仁炒饭。” 费孝川望着她,夏枢蓦地停下,她说错了吗。 琢磨片刻,她又试探着补充:“我……我当然也吃了。” 费孝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在沙发上坐下问道:“去哪里玩的?” 夏枢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捏着条金鱼,“哦,去了趟游乐场,就……随便玩了些设施,抓了两条金鱼。还取名小黑,非要让我带回去好好养着。” 她把小黑鱼举起来给费孝川看。 但是才一举出来,夏枢就感觉到一丝难言的尴尬。 她手指的方向,除了袋子里的小黑,还有沙发上穿着黑色睡袍的他。 隔着水透明的水袋子,夏枢似乎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曲折而来。 “……你们干嘛呢?”费默唐快速出现,看到两人无言对视。 夏枢率先转开脸:“给费总看看你抓的小鱼。” 费默唐闻言,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首饰盒,一边伸手把金鱼袋子接过,举起来看了看:“还真别说,小黑冷酷的样子,看起来挺像四叔。” 夏枢眨了眨眼,啊? 费孝川出声提醒:“时间不早了,赶紧把你的礼物送到它主人手上。” 费默唐这才把手里方方正正的首饰盒递给夏枢:“喂,送你的。” 应该就是费默唐之前提到的那条项链。 夏枢看着费默唐清澈的双眼,又转眸看向沙发上的费孝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费孝川维持着那个姿势,那个表情,平静地望着她,“看我做什么,收不收还需要我替你做决定?” 费默唐直接伸手把盒子打开,亮出里边一条颜色静谧的蓝钻项链,灯光下,璀璨异常。 夏枢叹了口气,压下眼里同样细碎的点点星光,回眸对费默唐认真说道:“默唐,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费默唐挑眉:“这么说你是收下咯?” 夏枢摇头。 “为什么?” “因为太贵重了。” 费默唐似乎有些生气了:“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总是要给一些东西强行赋予多余的价值!在我眼里它跟一顿饭、一条金鱼、一件衣服一样,都是我想让你开心满足的一个工具!” 面对他的质问,夏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费孝川拍拍他的头:“人和人不一样,别用你那套去强行要求所有人。” 费默唐眼露失望,像泄了气的皮球,向后瘫倒在沙发上,无力的挨着靠枕。 到这步,夏枢实在有些骑虎难下:“收了你的礼物,我又该怎么还呢?” 听到这话,费默唐又恢复表情,直起身,眼神狡黠:“用一辈子还啊。你忘啦,我先前在生日宴上许的愿。” 一辈子不结婚,待在他身边,陪他长大。 夏枢忍不住想,大部分愿望始终是要靠人来实现的。 但大部分愿望始终只能是愿望,成不了真。 夏枢伸手取出项链,摊在手心里。 费小狗兴奋地跳来跳去:“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你不觉得很契合你的名字吗,夏枢,夏天的星星。” 夏枢眸光轻闪,淡淡点头。 “你快坐下来,我替你戴上。”费默唐拉着她坐下。 夏枢面上仍有写忐忑,费默唐站到沙发上,撩开她的长发,认真替她戴上项链。 夏枢指尖轻轻抚弄着坠子,眸光不自觉飘向一旁的费孝川,他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两人,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费默唐戴完之后认真捏住夏枢的肩,面对面近距离地欣赏着夏枢:“好看!” “那……谢谢你?”夏枢轻笑。 费默唐一脸满足的眯起眼睛,蹲在夏枢脚边,趴在她膝盖上撒娇:“诶,爸,你看我们像不像和谐幸福的一家三口?” 谁像一家三口? 夏枢笑容一愣,费默唐顺手把桌上的小黑鱼掏出来:“我、夏枢、小黑!” 费孝川似乎是吸了口气,站起身:“才止三口吗,我看得十几口了。” 费孝川说完,费默唐才惊奇的发现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产卵了。 夏枢捂着脸无声失笑。 第70章 温热 夜晚风挺大的,费孝川送她到门口。 “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费总,我还是把车开回去吧,不然明天早上上班就该不方便了。”夏枢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明天我顺路接你。”费孝川一锤定音,不容她再推辞。 夏枢怔怔地看着他,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冷噤。 费孝川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颈间的项链坠子上,忽然伸手捏住坠身。指腹温热,与她锁骨相接。 夏枢默默低头,望着他青筋微凸的手背。 不知是夜风太冷,还是他的指腹太热,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只觉得他指尖捏住的不是坠身,而是别的什么敏感地带。 费孝川松开坠身,指尖堪堪向上,抚开她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眼神里是极致的欣赏,而后,那微曲的指节轻轻划过她温软如玉的脸颊…… 夏枢深吸了口气,猛地闭上眼。 洗完澡躺在床上,夏枢毫无睡意,摩挲着胸前的项链坠子,脸边似乎还残留着指腹划过的温度。 夏枢,就这样,一鼓作气登顶吧。 翌日,费孝川到她楼下的时候,她已经在路边等了十分钟有余。 他的专车,后座是他的专座,夏枢拉开后座的车门,忽然又愣了一下关上。 费孝川把车窗降下来,递给她一个眼神。 她走到副驾,一边小声解释:“对不起费总,我还是坐前面吧,同事们看到影响不好……” 她跟权骁的风波好不容易才平息,所以眼前小心翼翼也是情理之中。 费孝川升起车窗。 一路无话。 到了车库,两人先后下车,一前一后走着。 “费总!”傅淮锁好车下来,又发现夏枢竟然跟她一起来的,眼里有一瞬的诧异,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早啊。” “总助早。”夏枢打招呼。 费孝川一言不发走在前头,两人跟在后边,傅淮指着夏枢的脸问:“昨晚没睡好啊,好像有点黑眼圈噢。” 夏枢伸手碰了碰眼下,尴尬解释道:“噢,昨晚看了一部电影,有点看太晚……” 傅淮忍不住挑眉,但竭力控制自己表情:“噢,什么电影,好看的话我也看看,爱情题材我亦有所涉猎。” 夏枢止不住轻笑:“好,那下次看到好看的推荐给您。” 三人往前走着,快要上电梯时,又碰到权骁。 傅淮打趣道:“好啊权总,你是通过什么手段让后勤部把你的车位安排到离电梯这么近的地方?” 权骁望了一眼费孝川,笑着回道:“还能什么手段,当然是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来呗。” 夏枢快步上前,替三人按住电梯。 “权总看来东西不少啊。” 玩笑结束,狭小的电梯内,氛围一瞬安静下来。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费孝川忽然侧身对权骁说道,又转头看向傅淮和夏枢,“你们俩准备一下,九点半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到小会议室开个短会。” 费孝川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费孝川的精力很好,哪怕一天连轴转超过八个小时他也同样精神奕奕,基本上看不到他露出太多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费家的基因原本就是如此。 夏枢忘掉那些旖旎,跟着傅淮投入工作。 为了筹备月底的一个合作论坛启动仪式,夏枢也跟着接手了一些傅淮手上的工作,这会儿也是一边做会务一边旁听。 权骁临时被费孝川叫上来,本来以为只是聊聊,没想到留下来跟着开了个会,甚至越说越深入。 他朝坐在角落的夏枢做了个手势,夏枢躬身靠近。 权骁凑过去小声告诉她去帮他拿纸和笔,他要记一下。 夏枢也没犹豫,转身把自己的笔记本和笔递给了他。 权骁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会议结束,权骁跟着她一路来到她工位旁,把笔记本递给她:“帮我复印一下那几页吧。” 夏枢点点头,起身为他复印。 权骁目光从她放置在椅背上的大衣移到她为他复印的纤细背影上,以一个前领导的口气低笑道:“你现在适应得不错。” “嗯,费总很好,大家都很好。”夏枢柔声道。 “费总……”权骁眼帘掀了掀,“确实很好。” “听说费总给您放了婚假,不趁着年内休掉,时间久了说不定费总就反悔了。”夏枢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似乎对以前的事已然释怀。 权骁只觉得心里有着丝丝怅然,“现在这么忙,可不是休假的时候。再说了,我这情况,再休个婚假,不得让你们笑话。” 夏枢抬眸露出些微诧异:“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权骁站在距离她一米远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是隔着她的工位。 “为什么会这么想……”权骁喃喃重复着她的话,而后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摆弄起她放在电脑前的笔来。 夏枢不去深究他的情绪,动作干脆替他复印好笔记,“好了,权总。” 权骁的思绪被她骤然打断,抬头看着她的脸:“好,谢谢。” 说完,也没有再多聊什么,转身离开。 不过夏枢亲眼看着他把自己的笔带走,还是忍不住微微拧了眉,大抵是想起了那天的费驭。 她最近是怎么了,前有费驭抢走她的表,后有权骁顺走她的笔,她最近是中了什么被男人拿走东西的魔咒。 傅淮突然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罐包装熟悉的咖啡。 接收到夏枢的眼神,傅淮解释道:“哦,我看在你桌上放了得有半个月了,你是不爱喝吧?” 夏枢平心静气,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对,我不爱喝。” 傅淮愣了一下:“我马上买来赔给你。” 夏枢坐下,不自觉地看向空荡荡的手腕,她得尽快把表拿回来。 晚间,下班时间已到,费孝川的办公室里迟迟没有动静。 “悦姐,你们下班吧,有我在呢。”夏枢主动对简悦说, 他们一向都要留一个人下来,等领导忙完之后才能走。 简悦当然没理由说不。 傅淮向来也是陪着领导加班的命,除非领导点名说不需要他。 就像现在。 “那我先走了,我估计费总一会儿也快了,你收拾收拾吧。”傅淮临走前也还是去看了夏枢一眼。 十分钟后,夏枢敲响了费孝川的门。 费孝川好像在低头写什么,看她敲门,抬头看了一眼道:“还不走?” 夏枢轻叹了口气:“您不走,我们又怎么敢先走呢。” 费孝川盖上笔帽,整理着手中文件,“那其他人是怎么敢的?” 夏枢觉得他故意拿话堵人的时候还是有些过分的,但她显然有别的应对方式。 夏枢深吸了口气说:“我就想陪着您加班,自愿加,不要加班费,不可以吗?” 费孝川似乎确实不怎么会处理她的直球,淡淡答道:“可以。” 目的达成,夏枢走到他身边去,替他杯子里满上热水。 费孝川倒是十分自然的接过来喝了一口,温度十分合他心意。 喝完水,他偶然抬眸,却瞧见她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他。 费孝川习惯性推了推眼镜,然后冷脸:“你干什么?” 夏枢看了他一眼,然后笑起来:“您好像……长了一根白头发?” 费孝川似乎是抽了一口凉气。 夏枢不着痕迹走到他身边,建议道:“我替您拔了吧。” 费孝川眉头拧得紧,考虑了两秒,还未出声拒绝,人就已经站了过来。 他猛地抬手将她的手握住,薄唇动了动,最终只蹦出两个字:“不用。” 夏枢眼神错愕,片刻后对他坦率自然地笑开:“费总怕吗?” 怕被人说老? 费孝川没答话,但眼底已有不满。 夏枢又把目光看向他头顶,几秒后看回他的眼睛,弯着眼睛笑得狡黠:“哦,应该是灯光的原因,让我看错了。” 费孝川:“……” 就在他捏着她的手打算对她说点什么重话时,内线电话突然响起,驱散此刻温馨氛围。 夏枢带着满足的笑容,把手抽出,转身朝门外走去。 然而,还未走到门口,就撞见不请自来,骤然到访的闻犀。 第71章 恩爱 夏枢回到工位,目光朝向费孝川办公室。门没关,但两人说话的声音基本上听不见。 经历了视频的事,闻犀还敢这么不请自来,想来是费孝川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举动吧。 果然,对未婚妻还真是温柔宽容呢。 夏枢边收拾东西边想,要换成是她发生这种事,费孝川的反应……还真是很难想。 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起身离开,手机骤然响起。 费孝川的名字跃然于屏幕。 “费总?” “进来一起吃饭。” 噢?闻犀是来送晚餐的? 夏枢正要出声拒绝,费孝川先行挂断电话,不是商量,也不是邀请,是没有拒绝余地的命令。 可……这不是正好么。 夏枢进到门内时,闻犀正认真在茶几边上布菜。 “费总。”夏枢敲敲门,又看向闻犀微笑:“闻小姐。” 闻犀抬眸看向她,态度温和,发出邀请:“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了再回去啊。” 夏枢脸上露出些许愧色,温声道:“闻小姐难得下厨为费总做一次晚餐,我怎么能这么不懂规矩留下打扰两位呢。” 闻言,费孝川懒抬眼帘,扫了她一眼。 闻犀摇头微笑,又一边藏不住眼神里的爱意望向费孝川:“孝川说让你留下来一起吃,你就一起吃吧,我不介意的。正好我们俩可以一起叙叙旧,聊一聊学生时代的趣事。” 不等夏枢再回答,费孝川起身走过来,再沙发上坐下:“大明星亲自邀请,你还继续推辞什么?” 闻犀躬身为他打开保温盒。 “那我只好厚着脸皮打扰两位了。”夏枢面带歉疚,十分不好意思。 闻犀原本只带了两份米饭,夏枢一落座,她只好把自己那份给了夏枢。 夏枢错愕道:“我吃了你的那份,那你……” 闻犀坐下来,眉眼含笑:“没关系,我原本晚上就不吃米饭。” “你这样,我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夏枢握着筷子,根本不好意思夹菜。 闻犀只是笑笑,把关注点转移到为费孝川夹菜上,“孝川你尝尝这个。” 夏枢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米饭,仍旧没有夹菜,而是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语气暗含着只有费孝川才懂的落寞:“费总,闻小姐,你们两位……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对。” 费孝川一边冷静地咀嚼,一边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警告。 谁准她在这里瞎夸。 可惜夏枢说完就垂眸看着碗里的饭,对他那一眼没有过多解读。 闻犀撩了撩长发,突然笑着提高了一些声音,看着夏枢:“诶,我记得你以前在学校里不是交了一个男朋友吗,现在怎么样了,还在联系吗?你们当初看起来也挺般配的。” 夏枢闻言,表情有一丝不自然,淡淡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闻犀恍然大悟:“噢?不是吗?那时候你们整天黏在一起,我们都还以为……” 夏枢没有再说话,不太想提起那个受闻犀指使来骗她的人。 费孝川把她的为难看在眼里,适时出声打断她对这个话题的追忆,对闻犀说道:“光顾着说话,不替你老同学也夹点菜,让她尝尝你的手艺?” 闻犀回过神来,忙起身用公筷替夏枢夹菜:“噢,一回忆起从前那些趣事我就有些走神,都忘了给你夹菜了,来,尝尝。” 夏枢微笑着接过,浅尝了一口,缓缓点头:“嗯,闻小姐的手艺真好,以后费总有口福了。” 闻犀捏着筷子,愣怔了片刻,随即干巴巴地笑了两下:“今天确实是超水平发挥了。” “您太谦虚了。” 一顿饭吃下来,闻犀一口没吃上,净忙着给两人夹菜了。 闻犀垂在桌下的手都快捏碎了,她堂堂闻家大小姐,家喻户晓的女明星,竟然来这里忍气吞声给她做佣人。 不仅如此,她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温顺贤惠模样。 费孝川吃完,坐回办公桌,又招手把夏枢叫过来,交代了两句明晚接待宴的事。 闻犀收拾着餐具,越发觉得自己像个佣人。更可恶的是她竟然给那个贱人当佣人! 闻犀深吸了口气,笑着说:“我去打个电话。” 闻犀走出办公室,室内只剩下两人,气氛安静得像闻犀没来之前那样。 夏枢站在他身边,眼神飘忽,一言不发。 阒寂的夜里,费孝川的声音愈显低沉醇厚:“为什么说那些话?” “您跟闻小姐本来就恩爱,我说的是实话,您不爱听吗?”夏枢脸上笑容不再自然,像是赌气,像是吃醋,又像是沉浸在闻犀提起的当年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的事里。 费孝川没再开口,夏枢也同样。 两分钟后,费孝川又先开了口:“司机在车库等你,自己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夏枢说完,又看了他一眼,“费总,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习惯性站在原地等他轻“嗯”一声。 可这次,没有等到。 夏枢也没有执意继续等,自己转身出去了。 闻犀从洗手间出来,在电梯口同她相遇,什么都没说,但表情足够说明她此刻的心情。 夏枢按下电梯,看着上面的数字有规律地闪现,温声提示她:“他的嗅觉很灵敏,闻到你嘴里的烟味会不高兴。” 电梯“叮”一声打开,夏枢正要迈步进步,闻犀却伸手一把挡住了她,看着她明艳动人的脸,压着声音缓缓道:“闻纪舒,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辞职信。以后也不准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夏枢懒懒抬眸,语气轻慢但确实带着些为难:“我无缘无故辞职,他会生气的,毕竟我是他的秘书。” 夏枢小心轻咬着“他的”两字,在舌尖研磨着,加重力度。 “你如果找不出什么借口,那我只好亲自替你找个足够充足的理由。”闻犀伸手摸了摸夏枢垂落肩头的长发,柔声威胁着。 夏枢轻叹了一声:“好吧。”似乎是妥协,似乎是无可奈何,不过她又转头补充道,“不过明天他有个接待,不在公司里。那我只有,趁晚上他应酬完回家睡觉的时候,把辞职信递到他床头了。” 闻犀听完,瞳孔倏地放大,连连点头:“好,很好。” 夏枢重新按回电梯:“晚安。”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夏枢似乎是听到闻犀说了句什么,但门关得太快了,她没听得太清楚。 闻犀说的是: “你永远也别想靠近他的床头了。” 第72章 好笑 夏枢走后的32层,陷入冷寂。 虽然闻犀还在费孝川办公室里,但那些温柔旖旎却随着夏枢的离开骤然消失。 “孝川……你还要继续加班吗?”闻犀坐在沙发上,望向他的眸光带着些小心和试探,殷切地想要打破他对自己的无视。 可惜,费孝川只当没听见。 闻犀咬唇,却不肯轻易死心:“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好好改的。我的戏今天刚刚杀青,后面的工作能推的我都推了,这几个月我就专心在家准备婚礼。” 费孝川仍旧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对了,我爸最近新得了一些好茶,说是等你有空了,想请你一起去小费叔叔那里拜访。” 提起费烈名,向来目中无人的闻犀眼里到底还是生出几分畏惧。 “孝川……”闻犀实在受不了他的冷漠,起身朝他靠近,眼眶湿润。 眼看她走到他桌前,费孝川终于开口制止:“不是送饭么,饭送完了,你也该走了。” 闻言,闻犀终于泪如雨下,捂着唇啜泣:“孝川……你要我怎么办才肯原谅我,事已至此……如果我早些遇见你,我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费孝川有些薄怒,一则他并不太介意她的那些事,他在意的只是他和费家的面子。 二则,原本他就不在意,但她却硬要在这里哭哭啼啼,惺惺作态求他原谅,有种在用力帮他坐实那顶“绿帽子”的感觉。 闻犀伤心哭着,哭得费孝川鼠标点击屏幕的力度越来越重,最后忍无可忍,眉头紧皱,起身拿上外套打算离开。 闻犀见他并不心软,连忙抬步跟上,“孝川……孝川我求你!” 费孝川才走到门口处,闻犀猛地撞上来,从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腰。 费孝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用力捏住闻犀箍在她腰上的手,抬手甩开。一抬步,发现夏枢站在离她工位一步之遥的地方。 “……对不起,我忘了拿手机了。”夏枢拿上手机,低着头快步转身离开。 “夏枢!”费孝川张口叫住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挽留。 然而,她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消失在电梯口。 夏枢一直垂着眸直到坐进车里,把这份震惊和失落贯彻到每一分每一秒,不露一分的破绽。 可是,这一切,未免也太好笑了一点。 命运给男人和女人安排的感情纠纷剧本就只有这一两种走向吗? 夏枢捂着脸,无声地笑起来,笑得双肩抖动,笑得喉中忍不住抽搐。 “这位女士,您……”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向后观察她。 夏枢只能一手捂脸,另一只手朝他摆了摆,示意他继续开。 费孝川会发信息,会打电话吗? 他会愿意分出一分精力来哄她的小性子么? 经过一夜,答案是没有。 除了当时的那一声挽留,过后没有任何的表示。 夏枢虽不意外,但也有一丝的挫败。 “今天傅淮跟费总都去了?”简悦收拾完费孝川办公室出来,迎面问夏枢。 夏枢轻点头,简悦看她精神不佳的样子,体贴安排:“那你留守吧,我去盯着人把给客人准备好的伴手礼放进酒店房间。” “好,麻烦悦姐。” 费孝川和傅淮都不在,总办难得清闲起来,连氛围都变得轻松许多。 夏枢翻开工作日程表,梳理着近期的工作,魏凇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联想到昨夜闻犀的话,故意晾着魏凇没有接听。 一次、两次……第三次。 好,夏枢已经感觉到了这通电话背后的不寻常。 “喂,夏枢。” “嗯,怎么了?”夏枢拿上手机,去到洗手间。 魏凇语气兴奋:“没什么,就是新戏杀青了,这段时间以来太累了,想邀请你一起聚一聚,我叫了几个别的朋友。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一会儿我把孟姐也叫上。” 夏枢眼眸中的清淡的笑意扩散开来,“晚上吗?今天我们还挺忙的,要不,改天?” 魏凇愣了一下,“很忙吗?改天的话……” 听出他的为难,夏枢笑道:“那要不你们聚吧,改天我单独跟你聚。” “其实,约你出来我是想跟你道个歉的,那次在片场的事……我跟孟姐心里都挺过意不去的,加上前阵我头上受了点伤,孟姐也一直在忙,都没顾得上联系你。” 夏枢语气讶然:“你受伤了?严重吗?” 魏凇笑笑:“晚上见面聊吧,多晚都等你。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夏枢轻笑:“那好吧,我尽量早些来。” “好。” 挂断电话,夏枢从隔间出来,一边认真洗着手,一边认真思索着晚上的事。 临近下班的时候,傅淮回了一趟公司。 “今天去机场接了好几趟客人,光是来回坐车就把我累得够呛。”他解开外套扣子,往沙发上一靠。 夏枢给他倒了杯水,傅淮伸手接过:“好好好,我今天终于也享受一次费总的待遇。” 夏枢不计较他累得没有平时的半点稳重,问道:“那您等会儿还要去吗?” “去啊。”傅淮看了一眼时间,“快开宴了,得去当服务员呢还。” “那好吧,希望一切顺利。” 傅淮呼出口气:“晚上应该不需要你接应什么了,到时间就下班回家吧。” “我晚上也有约了。”夏枢把桌上凌乱的办公用品整理好,笑着回道。 傅淮来了兴趣:“噢,是吗?男的女的,几个人啊,约哪儿?” 夏枢看了他一眼,没有张口。 傅淮讨了个没趣:“怪我多嘴,我是合理的担心担心下属。行吧,那你自己晚上早点回家,出去玩多留个心眼,有事电话联系。” 夏枢为着他这番话再度露出笑容:“您的口气,像位老父亲。” “可不就是个老父亲么。”傅淮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那……我随时打电话,您随时都会接吗?”夏枢望着他的眼睛。 傅淮眨了眨眼:“应该……会。” “好吧,谢谢总助,我会记住您的叮嘱,早点回家的。” “ok。”傅淮摆了摆手,转身又匆匆离开。 傅淮走后,夏枢给魏凇去了个电话,魏凇说开车过来接她。 望着他发来的地址,夏枢说晚高峰会堵车,自己搭地铁过去就好。 魏凇也同意了。 坐上车的时候,夏枢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傍晚六点四十五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73章 积压 魏凇果然叫了几个朋友,男男女女,性子活泼热闹。 “孟姐堵在路上了!”魏凇把她带到另一个没那么吵的卡座坐下。 夏枢望着眼前热闹的动静,倒真觉得有几分恍惚。 “对了,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夏枢指了指他隐藏在刘海之下的纱布。 “被砸了。” “啊?”夏枢惊讶。 魏凇倒没想隐瞒什么:“闻犀砸的。” 夏枢虽然没说什么,但忍不住挑眉,对他的坦诚有些诧异。 魏凇低头喝酒:“你别多想,不关你事,只是起了一些争执。她这个人……脾气不像平日示人的那么好。” 夏枢眼露怜爱:“我知道。” “你知道?”魏凇诧异。 夏枢温和点头:“我跟她是中学同学,所以对她的为人秉性非常了解。” 魏凇愣住,甚至有些结巴:“你……你对她很了解?” 夏枢懒懒端起一杯酒往唇边送去,眼睛却是直直看着他的:“是啊,我了解,比很多人都了解。” 说完,在他的注视下,喝下第一口酒。 饭局过半,傅淮得以找了个位置坐下,往嘴里塞了两块蛋糕。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与会的大佬们一个个都是酒罐子变的,要不是等会儿他可能还要充当临时司机,保持清醒,可能也被灌了几大杯下肚了。 那玩意儿,一杯就能醉倒半个壮汉。 看他们那个喝法,傅淮都以为他们签了生死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第二天还能思维敏捷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 也不知道是冥冥中一点特殊的感应,还是夏枢临下班前说的话在起一些长尾效应,傅淮莫名想打个电话给她,确认一下她回没回家。 宴会厅门突然打开,服务生领着费孝川出来去洗手间。 傅淮瞧着他的样子,怕是也微醺了。 他收起手机,立刻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费孝川的确有些微醺,但尚在可控范围内。 傅淮也进去服务了几分钟,正是这几分钟让他漏接了一个电话。 等到他忙完,打算真的给夏枢打个电话问问的时候,这才发现她打的好几个未接来电,甚至还有一条将他设置为紧急联系人,发的sos求救信息。 傅淮脑子里一瞬就懵了,赶紧给她打回去,却怎么都无人接听了。 于是,听了傅淮报告的费孝川,上一秒还在席间跟人碰杯,下一秒就脸色沉下来,立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 随后猛地搁置下手中酒杯,跟客人客套了两句便大步离开了宴会厅。 此时,夏枢已经浑身绵软地瘫倒在沙发上。 魏凇面无表情站在一边,安静地注视着她。 夏枢似乎还剩最后一丝清醒,喘着气问他:“她……砸得你……疼吗……” 魏凇猛地皱紧眉头,狠心转身。 闻瑭站在对面,满意地看着眼前醉倒在沙发上的人,吸了吸鼻子,左右动了动脖子,“真是极品。几年不见,更美艳了。” “这个女人……”闻瑭身后的尹杰突然上前,弯腰去看夏枢的脸,“这个女人是……是闻纪舒?” 尹杰脸色古怪,断掉又重新接上的手指在隐隐作痛。 “滚开,轮不到你先上!”闻瑭上前,拉开他。 尹杰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骂道:“上什么上……碰了这个女人说不定会惹麻烦。” 他还没忘记钱是怎么来的,手指又是怎么断的。 “你嘀嘀咕咕什么, 出去把门关上!”闻瑭在怀里摸索着他另一个“快乐之源”…… 望着沙发上女人,尹杰咽了口唾沫,胆子慢慢膨胀。 沙发上的女人已经意识不清,但又没彻底变成“死尸”,这种还残存了半分意识的比完全毫无反应的“死尸”更带劲。 更何况她醒来,只会断片,哪里还记得过程。这个女人这么害他,有没有想过今天栽到他手里。 就当他帮他妈尹朱从她手里讨点债回来吧。 尹杰为数不多的理智尽数沦丧,冷笑着推门出去,替闻瑭把风。 屋内灯光晦暗,闻瑭把东西散开享用一番后,哆哆嗦嗦,抖着颤抖不止的手伸向夏枢。 门外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包间的门被踹开,一群人瞬间涌入,挤满整个包间。 闻瑭浑身气得发抖,目露凶狠:“你们……你们tm的……” “啊——” 闻瑭被突然传来的惨叫吓得猛地一颤,尹杰被重重摔打在门口的地上,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魏凇紧随其后。 两人扭曲倒地的模样,像一团凌乱不堪的垃圾。 费孝川抬步进来,阴鸷森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胸前扣子被已经全数解开,肩带滑落,一只手臂被闻瑭捏在手里。 “费……费孝川?”闻瑭药劲开始上头,眼前出现重影,但费孝川的脸于他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冲击力。 傅淮站在身后,对club负责人厉声安排:“把电断了,清场。” 随后,伴随着一阵惊呼,全场陷入黑暗。备用电源启动后,负责人顶着客人投诉的压力,把人全都清走。 原本的喧闹瞬间归入寂静。 但今晚注定无法再平静。 拳拳到肉,尹杰和魏凇被club的打手打到连叫也叫不出,只剩下生理性的呜咽。 费孝川同样饮了酒,酒意上头,他用力松开领带,朝闻瑭踱步过去。 闻瑭终于回过味来,表情惊恐却带着讨好:“是我呀……我闻瑭……” 费孝川只是用那种看死物的眼神望着他。 压迫感排山倒海地从全身毛孔中粗暴灌进来,闻瑭试图唤起一丝他的记忆:“闻瑭……闻瑭呀,我们见过几面的……年底你跟我姐就要结,唔——” 费孝川只是随后向后招了招手,立即有人一左一右上前按住闻瑭,把他的嘴堵上了。 “哪里来的畜生敢打着闻家的旗号招摇撞骗,随意攀附!”发话人说完就是两记重拳打在他肚子上,本就虚弱不堪的瘾君子瞬间就涕泗横流,虚弱跪地。 “还有,我刚才可都看见了,就是这只手碰了人家女孩子吧?” 闻瑭望着自己被钳住的右手惊恐地呜咽起来。 “手不听话,就帮你卸了吧!” 然而,费孝川却动了动手指,示意两人停手。 他要亲自来。 尹杰和魏凇躺在地上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闻瑭深知姓费的今天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只能拼死挣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只能瞪大眼睛,惊恐地被人拉开手臂,强迫着把手臂绷得笔直,架在沙发和茶几之间。 费孝川沉下眼帘,转身静立了片刻,随后便是猛地一脚…… 夏枢是被一阵惨叫唤醒的。 她试图睁开眼,但眼前的世界却始终模糊混乱不堪。 包厢里的一切脏污痕迹都已经消失,费孝川站在沙发前看了她很久,久到他的耐心彻底耗尽,才弯腰把她抱起来。 送夏枢回去的路上,傅淮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开车。 今夜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后座的夏枢一直在喊好冷,可是费总在她身旁,从头到尾都对她的央求无动于衷,甚至连一件外套都没有给她披上。 似乎不打算给她半点体贴。 看着夏枢冷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傅淮倒是想把自己的外套给夏枢,可惜,这里远远没有他表现的余地。 今晚的费总展露出了令人恐惧的一面。 “冷……好冷……” 夏枢终于忍不住,下意识地遵循着身体本能,追逐坐在身侧的热源——朝费孝川怀里靠去。 费孝川没有伸手碰她,而是用冰冷的口气命令傅淮:“开窗。” 冷气猛地灌进来,吹到衣物单薄的夏枢身上,令她抖得更加厉害。 “费总……好冷……”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角,试图把脸贴向他。 费孝川的忍耐度已经到极限,突然抬手将他的外套罩上她的身体,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 一些累积已久的情绪在胸腔里如滔天巨浪般拼命叫嚣。 第74章 难控 傅淮站在身后,目睹费总粗暴地捏住她的手指打开门锁后将人带了进去,随后就瞧见夏枢倒在费总怀里。 犹豫了片刻,傅淮还是选择替二人关上门。 有些事他无力制止,也没有立场制止。 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口如瓶。 客厅里。 裹在她身上的外套掉落地毯,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手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攀援而上,摩挲过他的脸颊,抚上他那张凉薄的唇。 踮起脚,努力将自己的呼吸对他相对,感受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她的眼眸里像是泅着一层朦胧的瑰色水雾,温柔、迷人,但又透着随时能将人溺毙于不经意间的危险。 望着他森冷的眼神,她眼尾轻颤,带着细碎哭腔的央求:“费总,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她攀上他的脖子,望着他紧抿的唇,颤抖着吐息:“我想求你……让我吻你。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费孝川的愤怒和冷漠已然被她所点燃,烈火汹涌焚烧着他的冷静和克制,眼底聚起的滔天海啸已然升到最高点—— 一切如他所见,如他所料。 有多少次,他望着这张唇,又有多少次,指腹擦过这张唇,又堪堪压下那些汹涌……此刻,他可以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占有,反复地占有。 夏枢不舍得闭眼,她贪婪而满足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令她肖想了许久,勾引了许久的男人。 不想错过一丝一毫他在这场交锋里的情绪反馈,她要完全攫取、完整地享受属于她胜利的每一个瞬间。 每一秒,每一毫秒。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运用他有力的手臂确保她无处遁逃, 他要惩罚她,要教训她,要她胸腔里的空气被席卷而尽,要她尝到血腥,要她知道越过底线的后果。 尽管她已经觉察出一些不妙的势头,但已经覆水难收。 费孝川眼底的怒火压下,狠狠捏住她的下颌逼问:“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哪怕她泪如雨下,“你甚至一刻都等不及了,是么?” 夏枢泪水涟涟,呜咽着摇头。 “说话!”他毫无怜悯之心,誓要把从前欠下的无数次都狠狠讨回。 “不……不要了……” 费孝川咬着牙冷笑:“不要了,你费尽心思算计来的,怎么就不要了?” 望着笼罩在眼前的阴影,她浑身颤抖,身体紧张到了极限。 “还没演够?”费孝川的话像一盆冷水朝她兜头淋下。 除开做戏的成分,夏枢的意识此刻已经完全恢复,可是费孝川的反应却远远超出她的预料,这个结果,显然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水到渠成的上位没有,却给自己求到了一场拷问和酷刑。 “费总……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关键时刻,女人的眼泪就该搬出来灭火。 她的崩溃果然令他皱起眉头。 夏枢无助地捂住嘴,瑟缩着身体,用那双水雾弥漫的眸子颤抖地央求他:“我知道我不该对您有非分之想……也不该对您动歪心思,但是今天……但是今天……”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哭声足以代替她的未尽之言。 费孝川胸中欲壑难填,眸中森冷之色却为之渐缓,他克制着伸手抚上她凌乱的长发,但并不意味着温柔:“你令我有些失望。” 有些失望,但并不是完全失望。 他密切注视着她脸上的全部细微表情,对上那双泪水洗濯过的温润眸子,伸出指腹替她擦去眼睑下至的泪痕,“我让人把闻犀那个视频发给你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夏枢惊恐未定,含泪摇头。 “不明白你就多想想,我身边不需要一个耐不住寂寞,花枝招展又贪慕浮华名利的人。” 夏枢讷讷地望着他,耐不住寂寞,又花枝招展贪慕浮华名利,这难道不是闻犀? 夏枢陷入呆滞。 费孝川再度朝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 费孝川这次没有发怒,继续朝她破裂渗血的唇伸出手,指腹轻擦,听她痛得嘶了一声,又压着不敢发。 “原本我还有别的惩罚在等着你,你爱抽烟、爱喝酒,这不是个好习惯,别等下次我出手来帮你戒掉。” 夏枢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还有,闻犀那边,我不管你跟她以前有什么恩怨,以后不准再私底下接触她。” 夏枢闻言,抬起漆黑的眸子,终是承诺了他:“嗯。” 费孝川又看了她许久,对她的反应勉强还算满意,开口命令道:“站起身。” 夏枢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费孝川望着她,眼底仍有浓得化不开的绮丽念想。 她低着头,扭扭捏捏,直起身体。 “手放下来。” 夏枢深吸了口气,闭上眼。 或许是酒精和药物的缘故,她的皮肤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粉色。 费孝川眸光在她浑身上下几经流转,又落到她脸上,强硬命令:“睁开眼,看着我。” 她皱紧眉头,意识早就已经完全清醒,始终不敢睁眼与他对视。 一秒、两秒…… 夏枢似乎听到一阵细微摩擦的声音,他从沙发上起身,朝自己靠近。不待她多想,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落入他的怀中。 是他要的四目相对。 费孝川抱着她,大步朝浴室走去,两人对视持续到费孝川打开淋浴花洒,直接浇在她身上。 从冷到热,由热转冷,夏枢洗了一个狼狈的澡。 费孝川有一些心理洁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碰。 夏枢认命地接受他的霸道,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费孝川只顾着往她身上冲水,冲完又取下她的浴巾裹在她身上,命令她擦干。 当然,这还不算结束,他又将她亲手抱回床上,坐在床边,亲眼盯着她入睡。 夏枢静静地望着他,试探着摸他的手:“费总……” 别憋坏了。 费孝川安静地望着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起身,喉中沙哑:“那边还在等我。” 那边确实是在等他。 今晚如果没有别的事,他会留下来吗? 夏枢望着他的眼睛,时间在此刻流逝得如此缓慢。 费孝川漆黑的眸子看了她很久,突然俯身。 夏枢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接受他的吻。 对自己所有物温柔地、充满确定和占有欲的反复确认。 夏枢觉得跟聪明的男人打交道就是这点好,他永远知道什么该计较,什么又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无谓的情绪浪费。 第75章 甜枣 翌日,夏枢请假休息了。 傅淮对此当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费总也没来公司。 此时,费宅花园里。 费孝川慢条斯理享受着他的早餐,闻犀跪在他脚边,脸色惨白。 费默唐上学去了,尹影按照他的吩咐,每天准时为他遛狗。 橡皮遥遥朝主人跑来,热情地朝费孝川伸出爪子。 费孝川放下咖啡杯子,转过头摸摸橡皮的头,难得跟它这么亲近。 尹影站在一旁,提醒费孝川:“先生,当心橡皮的爪子,最近愈发锋利了,小少爷拦着不让剪。” 费孝川摸摸橡皮的爪子,嘴边浮起一丝冷冽笑意:“橡皮再亲近主人,说到底也只是只畜生。畜生不懂收敛爪牙,也怪主人自己没教好,主人教不好,那自有别人来替他教。橡皮,嗯?” 橡皮吐着舌头冲他“哈哈”两声,似乎是在回应他的话。 闻犀闭着眼睛,抖如筛糠:“孝川……” 费孝川朝她投去眼神,语气带着刻意的疑惑:“跪着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做了我这宅子的女主人了?打着我的名义去接资源、谈商务,我的晚餐你要管,如今连我身边的人都你都敢伸手了,闻小姐好大的气派。” “不,不是的孝川,我弟弟他平常不是这样的人,是,他的确荒唐混账,但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情,这种事,大家向来都是你情我愿……”闻犀匍匐向前,伸手攀扯住他的裤腿。 “你情我愿?”费孝川略一俯身鞋尖轻挑她的下巴,冷冷挑眉,眼眸中一片森冷寒意:“好个你情我愿啊!” 费孝川话音落下,鞋尖一转,对着她胸口就是窝心一脚! “啊——孝川,孝川……这件事做也是闻瑭做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啊!”闻犀被踢得倒向一旁,却顾不得疼痛,连忙朝他连滚带爬回来继续哀求。 费孝川不恨人撒谎,但十分痛恨一些自作聪明的蠢货,明明已经漏洞百出,却还要坚持在他面前继续撒一些拙劣的谎! 橡皮觉察到主人的愤怒情绪,支着耳朵在一旁对着闻犀剧烈狂吠,似乎只要主人一个眼神,它就会冲上前把人撕成碎片! 尹影吃力地拽着绳子,费孝川抬脚摆脱闻犀的拉拽,也就是这一瞬间,橡皮挣脱桎梏,瞬间露出猛兽本性,朝闻犀飞扑过去—— “橡皮!”费孝川厉声喝止,橡皮松开爪子按住的人,转头呜咽了两声,冲主人摇了摇尾巴。 费孝川坐下,对橡皮招了招手,橡皮又化作一只调皮单纯的大可爱,跑跑跳跳到主人身边。 “乖狗,跟尹影过去玩吧。”费孝川摸摸狗头,让尹影身边的助手把狗牵走。 躺在草坪上的闻犀四肢蜷缩,浑身颤抖,几乎昏死过去。 费孝川云淡风轻喝了口咖啡,点评着闻犀的表演:“看来闻大小姐不仅巧舌如簧,十分擅长使用‘春秋笔法’,还有着非常精湛的演技,当个小小明星是不是太埋没了。怎么,闻家没有考虑培养你做接班人?” 闻犀听不出他的讽刺,深吸了两口气,坐起来,抬起满是野心的眸子道:“闻瑭是个不成器的蠢材,闻家除了我,没有第二个接班人可以选。” 费孝川嗤笑一声,再次刷新他见识过的蠢货的多样性。 但这也不是件彻底的坏事。 费孝川随意摩挲着指腹,抬眸看向她时,眼眸中又布上一点笑意,开口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这种挡在前面妨碍你继承闻家的废物,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跪在这里应该俯首帖耳地对我表示感谢,而不是狡辩一些浪费我时间的废话。” 闻犀的表情一瞬变得惊愕。 费孝川望着她的眼睛,语气还算诚恳:“我之前,有些误判,你绝非仅是一件美丽的装饰,你身上有着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潜力。” 他琢磨着,起身看向远处:“我们之间的身份也不应局限于男人和女人。我们可以是搭档,可以是伙伴,也可以是对手……这些关系,哪一个不比所谓的夫妻关系更牢固?你觉得呢?” 闻犀听着,连眼也忘了眨。 “读过历史吗?”费孝川对她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你有空应该读一读,会对你清醒认识自己的处境有所帮助。” 闻犀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他的话,明明她是为了来摘掉自己身上的嫌疑,以替闻瑭求情的方式顺势将脏水泼到他身上的,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费孝川会对她说这种话。 “起来吧。”费孝川指节轻轻敲击桌面,“我不计较你让那个小演员引诱我身边的人,但以后这种事不应该再发生。今天你走出这里,再进到费家,应该脱胎换骨。在台上演戏终究不如在台下看戏,这一点,你的感受比我深。” 闻犀琢磨着他的话,嘴唇张了张,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尹影,把闻小姐扶起来。” 尹影将闻犀扶起来,又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同他一起,上桌吃饭。 闻犀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一是胸口疼得厉害,二是费孝川打完巴掌后给的这颗甜枣太大,一时半会,凭她的智商和胃口根本没办法消化。 清早醒来,回味过昨夜自己的表演,夏枢露出满意的笑容。 想到她看准他解开衬衫扣子的时间,挣扎着爬起来,却被他狠狠捏着小腿拽回—— 当时费孝川的表情……真是值得反复回味。 心情不错的夏枢夏枢又给“救敏”项目捐了一大笔钱,当然,这得益于费驭送给她那家店,源源不断的资金注入那个几乎要活不下去的公益项目。 然后,又打了个电话:“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连自己吃饭的碗都端不稳,那就带着你那帮员工回老家另谋出路吧,这里没有废物的一口饭吃。” 不待对方解释,夏枢挂断电话,开车去接方小敏母女。 今天天气不错,夏枢买了些东西,又如约来接方莉去医院复诊。 方莉很不好意思,方小敏还是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不过夏枢看到她留在客厅里的画板上的花朵多了一片绿色的枝叶。 夏枢心情愈发好,帮着方莉收拾好东西,隔着房门问方小敏:“小敏,今天我发工资了,想请你和阿姨一起吃饭,一会儿我们买菜回来做,你在家把米饭煮好,好吗?” 方莉和夏枢都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不错过她任何一个有可能回应的瞬间。 可惜,方小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夏枢并不气馁,含笑挽住方莉的手,关门出去。 就在关门的一瞬,屋内传来小小的一声“嗯”,但与关门声重合,不管是方莉还是夏枢,都没听见。 中午回来,饭倒是已经煮好,方小敏的屋子开了一条缝。 夏枢大声笑着,告诉她买了她爱吃的菜。 方莉一边同夏枢聊天,一边看她熟练地摘菜做饭。 “小夏,我看你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样子,没想到做饭这么熟练。” 夏枢微笑道:“我一个人在国外读书,想念家里的饭菜,就自己学着做了。” “自己学着做,那你可真厉害,我还以为是你母亲教的。” 夏枢眨了眨眼,笑容变得苦涩:“我母亲不怎么做饭的……或许会做,但我没有机会吃。” 方莉发觉自己失言,支吾了好半天:“唉,真不好意思啊小夏,勾起你的伤心事。你快别忙了,去看会儿电视吧,我给你和小敏做饭吃。” 夏枢轻松一笑,摇摇头:“没关系,说好今天我来下厨的。” 白灼虾做好,夏枢盛了一份端到方小敏门口,没有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而是保持着安全距离认真敲了敲门:“小敏,虾煮好了,我就给你房门口了。” 夏枢弯腰放下,转身的一瞬似乎听到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她从头到脚,通体舒畅。 周六日,费家人久违地齐聚怀园,共进晚餐。 “大哥这园子打理得可真好。”费宜君揽着丈夫的手盛赞怀园的景色。 “你要是喜欢,我就在这附近也给你修一座园子,让你跟大哥做邻居。” 费宜君对丈夫的话只是笑笑:“真跟大哥做了邻居,只怕也闲得慌,这山上除了大哥这座园子,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呀,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风景再好,也还是向往热闹俗尘。” 露台上,费家几兄弟随意坐着,费默唐牵着橡皮,努力向伯父展示他的训狗成效。 端的是一派幸福祥和的景象。 费驭似笑非笑,端着酒杯同费孝川碰了碰,喝了一口,百无聊赖转头,看见费宜君夫妇有说有笑的进来。 “姐姐跟姐夫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费宜君丈夫周谦谋拍拍妻子挽着自己的手笑道:“你姐姐说,羡慕大哥这园子,我就问她要不要在附近也修一座,跟大哥做邻居。” 费驭敛眸轻笑:“这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不是真上了年纪,谁熬得住。”说完,转过头来,又看到费烈名在,这才又虚伪地改口,“噢,大哥不同,大哥没上年纪也熬得住。” 语罢就自罚了半杯,移开眼神。 费孝川笑着喝了口酒,眸光看向远处那座小楼,“我觉得那处改装一下倒也很不错。” 费烈名随之望去,眉头微挑,笑意浮于表面:“你是说戏梦台?” 原本还在低头打游戏的费羡宁倏地抬头,也朝戏梦台看去,随后悄悄看了一眼费烈名的脸色,快速移开眼神。 众人显然并未料到那座封锁多年的小楼还有一座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 周谦谋连连点头称赞:“台高名戏马,斋小号蟠龙,戏梦戏梦,要真请一位名家来,在大哥这景色绝佳的园子里唱一出昆曲《游园惊梦》,才真是妙极。” 费宜君赞同地点头,又惋惜地摇头:“可惜咱们这地儿,能把昆曲唱出味道的,倒真没几个人了。” 话说到这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费烈名忽然看向费默唐:“见过你父亲的未婚妻了?” 费默唐蹲在地上,一边摸着橡皮的头一边仰头看他伯父:“见过了,实在一般,伯父就不能给我爸相看一个质量更好的结婚对象吗?” 众人笑起来,费烈名认真回答孩子:“她是很好的结婚对象,只是不是很好的继母人选。” 费默唐直起腰看了费孝川一眼,自己亲爹也一副云淡风轻,并不在意的样子。 那么作为儿子的他,年仅八岁的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是在心里暗暗记下,以后就算娶不了夏枢,也一定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 第76章 婚事 费孝川是没说什么好歹,但还是会在适当的时候损人利己,祸水东引。 “再有两个月就是婚期,这桩婚事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费孝川放下茶杯,沉静如水的目光里含着些戏谑的笑意,扫过身侧的费驭。 费驭不动声色饮下一口茶,啧了一声:“茶是好茶,就是人不是什么好人。” 费宜君见状打趣道:“哥哥姐姐们关心你的婚事,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听默唐说他都有喜欢的人了,你这个做四叔的,还不快些抓点紧。” 费默唐小小年纪,也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啊,四叔,你也娶个四婶回来,我们一起玩嘛。” 费驭一脸兴味地看着费默唐这小子,启唇懒懒答道:“既然你喜欢那个女人,不如我就娶了她做你四婶,你们天天在一起玩,好么?” 说着,又似笑非笑地望向费孝川。 费默唐愣了一会儿,直起身向其他长辈控诉:“哪有你这样强娶侄妻的!” “默唐?”宜君嗔怪地望着他,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孩子懂的倒多。 费驭笑得大声:“怎么没有,你爸书房里那么多史书,你没翻看看,自古以来,多的是!” 费默唐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没想到怎么反驳,只是学着他先前的话嘟囔了一句:“书是好书,人不是个好人。” 费宜君一听到的牵线说媒这事还真是有些兴趣,尤其是给自己堂弟说媒,当即就抢过话头:“阿驭,阿姐跟你说认真的,我这里有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姑娘呢,黎家的漫漫,谈家的湘湘,可都是个顶个的秀外慧中,知书达礼啊,半点不比景家大丫头差的,跟你特别般配。” 费默唐得意地冲他吐舌头,还好他家枢枢是保住了。 费烈名听了半天热闹,这会儿说到费驭的婚事,总算是开口:“景家在政界背景深厚……” “好啊。”费驭挑眉,同意费宜君的建议:“那就麻烦姐姐替我多看几个。我年纪也不小了,确实该成家立业了。不过我这人不爱吃回头草,劳烦姐姐就别再比着景至深那款找了。” 费烈名虽被他故意打断,面上仍显波澜不惊,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费驭正大光明与他对视,又笑着对费烈名举杯:“大哥,我虽然年纪的确不小了,但在你这里,我永远还有任性的余地。三哥如今把家业打理得这么好,我就更放心了,希望大哥多体谅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任我四处去碰碰壁、吃些亏,也好早日成长。” 费孝川对费驭这番话侧目,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领悟到何为斗争的艺术,甚至开始学着巧妙地拿捏那个度。 或许再过上不久,以他的悟性,再加上他远超自己的勇气,说不定真的能开辟一片未被费家阴翳笼罩的新的天地。 费烈名笑容里含着无尽的深意,对他轻点着头:“看来在国外这五年,你倒也没有虚度,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费宜君看看费烈名,又看看费驭,疑惑道:“阿驭啊,我听孝川说你在做私募吧,怎么样,要不要姐姐支持你一下?要知道这年头,金融泡沫太大,还是不如做实业踏实,毕竟这是咱们费家本行嘛。” 费驭拍拍宜君的手,笑容狡黠:“我这人浮躁,喜欢刺激,做不了实业。不过姐姐要是出资,那咱们也还是得亲姐弟明算账,收取客户的报酬我是毫不客气的。” “公事公办才够专业,你若不够专业,阿姐还不敢放心找你投资。” 费烈名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桌面,突然不疾不徐说道:“闻家家主闻道成前两天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请我们费家去闻家做客,算是孝川婚前一次正式的见面。地点孝川你也是知道的,就是他们闻家那座久负盛名的……湖山小筑。” 费驭脸上的笑意骤然褪下,转过头望向坐在上首的费烈名。 费孝川一下闻到其中的剑拔弩张,出声应下:“闻道成做事还算体面,只是他那双儿女实在不成器,见了个面谈谈也好,治家这样失败,难保那双儿女以后不会对我们费家造成什么影响。” 费烈名似乎是看够了费驭的反应,收回目光,淡淡点评:“你是话里有话。闻家丫头人还年轻,小小年纪难免有些不驯,等结了婚就收心了,再过一个一年半载生个孩子,那就更是老实,只知相夫教子、柴米油盐了。我认为,以你的性子,调教好她不在话下。” 费孝川闻言,思忖片刻,也觉得言之有理,点点头答:“倒也是。” 费默唐转身偷偷去看他的表情,原本明亮的双眸似乎少了些许光泽。不过很快小孩又挑了挑眉,转身牵起橡皮,笑闹着跑远了。 晚餐结束,费默唐也早早的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费孝川沉了口气,动作小心地把他抱起来,费默唐猛地睁开眼,嚷着就要在伯父家睡,明天早上他要起来登上山顶,做这个城市第一个看到日出的人。 费孝川低声安慰他:“在家看也一样。” 费宜君夫妇也一起下的山,费默唐闹脾气不肯跟费孝川坐一个车,要跟姑姑姑父一起。 费孝川拿他没办法,看他钻进宜君的车里。转身去看费驭,费驭似乎在同费烈名说着什么,又抬手朝费孝川示意,让他们先走。 费孝川点点头,把橡皮装进车里,跟在宜君的车后下山。 “你不认同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上桌吃饭’?”费烈名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松弛,抬眸望着他,随意开口。 费驭在沙发扶手上坐下,笑容玩味:“是啊,费董瞧不上我们这些小打小闹?” 费烈名从雪茄盒里取出一只雪茄,在鼻尖轻轻嗅闻,而后又将雪茄盒递给费驭:“拿一支。” 费驭伸手接过,片刻后,室内弥漫起雪茄烟味。 很奇怪,又很和谐。五年前,哪怕兄弟之间没有任何龃龉,也绝对没有坐下来一起抽烟的可能。 没想到五年后,倒是诡异的和谐。 费烈名打量着眼前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跟五年前大有不同的费驭,眸光中露出一些掩藏不住的欣赏。 当年他走得很干脆,兄弟之间的关系破裂得也很干脆,但这五年间,不论在国外如何艰难,都未曾动用费家一丝一毫的关系为自己行方便。 如今事业逐渐走上正轨,他回来了,不是炫耀,更像是证明,证明他脱离他、脱离费家,同样能创造成功。 可是他做这些事的核心逻辑,不同样是围绕着他费烈名,围绕着他身后的费家? “据我所知,你的规模已经不是你所说的小打小闹了。”费烈名客观评价,对他的成功并不吝惜赞美。 费驭挑眉,笑容里多了几分乖戾:“跟费董比起来,怎么不是。” 费烈名仰靠着沙发,吐出一口烟雾,有些语重心长的诚恳:“阿驭,你从小就是我最喜欢的弟弟,我喜欢你多过喜欢锦城和孝川。我跟父亲也一度想将费家的担子交给你,哪怕你因为五年前在湖山小筑一点小事就跟我闹翻,到现在,我对你的欣赏和期待从来没有变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费驭笑着,眼眸里一点温度都没有,“费董既然欣赏,那不妨也参与一下我的项目,我向来不会跟我的客户闹翻,只会好好的服务他们。” “因为你叫人猜不透。锦城走了这么多年且不说,孝川倒是冷静克制,但我一眼就能把他看到底。只有你,我不能猜透。猜不透就意味着无限的潜力,潜力很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投资的东西。” 费驭脸上笑容褪下,只剩满脸的凝重和愤怒。 第77章 父子 下山的路上,费默唐靠在姑姑怀里,一言不发,像一朵蔫了的小喇叭花。 “怎么了默唐,是不是今天伯父的话让你不开心了?你放心,爸爸再婚了,但他还是疼你爱你,永远不会改变。” “是啊默唐,姑父也是做爸爸的人,知道一个孩子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就算孝川以后再有别的孩子,但是你们父子之间已经先存在了八年的时光是不是被磨灭的,你看,我最疼的孩子就是你大姐姐了。” 费默唐听着,忽然把头埋进姑姑肩里。 宜君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伸手拍打费默唐的背。 费默唐揉了揉眼睛,开始认真的想:为什么费孝川不能跟夏枢结婚,要是是夏枢,他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夏枢跟他生的孩子他也不会介意,他很乐意当好一个大哥哥。 于是,回到家的时候,费孝川跟在费默唐身后,盯着他上楼进到房间。 费孝川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费默唐突然把房门打开,父子俩隔着门缝对视。 “你想说什么?”费孝川问他。 费默唐一怔,又摇摇头。 “那你乖乖洗完澡睡觉。”费孝川似有些疲惫,但难得温柔。 费默唐不动,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 费孝川无奈,朝他走了两步,费默唐又马上把门掩紧,只露出一丝丝缝隙,照旧从缝隙盯住他。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吗?”费孝川在原地停下。 “你结婚以后,我还可以叫夏枢来家里吗?”费默唐小心问道。 费孝川不懂他的纠结:“为什么……不可以?” “我看到了,那次闻家的女人过来,她要打夏枢,她不喜欢夏枢,不会接受夏枢的。” 费孝川吸了口气,看向儿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惜:“她喜不喜欢,接不接受不重要。” “那我还可以叫夏枢来家里吗?” 费孝川都被他缠笑了,捂着额头摆了摆手,不想再跟这个笨蛋儿子说话。 费默唐打开房门出来,“爸,你说夏枢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她要是找了男朋友以后不来了怎么办?” “那就不让她找。”费孝川这话回答得倒是十分肯定。 费默唐摸着下巴琢磨:“那怎么才能不让她找呢?” 费孝川看着身量才到自己腰际的儿子,认真同他商量:“你可以好好想想。” 费默唐闻言,认真点头:“好吧,我想想。” 费默唐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费孝川转过身,缓缓上楼。 一步一阶,他丝毫未注意到自己唇边浮起的丝丝微笑。 不知不觉,只要一想到她,好像心里某处就在莫名鼓噪。 把她一直留在身边,似乎……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男朋友,他不点头,她自然一辈子都不能有。 休完假回来上班,夏枢面对傅淮,全然没有那日的尴尬。 倒是傅淮,心里一直怪怪的。 “总助,你今天好像一直在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午餐时,夏枢发问。 傅淮被问得瞪大眼睛,“倒也没有,我只是在想……费总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那个文件他什么时候才能签……” 解释更像是欲盖弥彰,夏枢一眼看穿,但并不拆穿。 “领导不愧是领导,吃饭也想着工作的事。”夏枢轻笑着揭过。 傅淮暗暗叹了口气:“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瞧着傅淮起身离开的背影,夏枢垂眸一笑,让他失望了,自己和费孝川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一些吻罢了。 吻……应该不算发生了什么吧。 “你看着总助背影的样子,可真像是暗恋他。”同事凑过来碰了碰她的肩,压着笑意开玩笑。 夏枢轻笑:“总助这么优秀,又照顾下属,就算暗恋他也很正常。这也不影响什么,毕竟咱们公司禁止办公室恋爱。” “真花心啊你,拥有费总还不够,连总助也不留给我们。” 众人都笑开,夏枢更是笑得摇头:“费总和总助都是大家共同拥有的,玩笑话私底下说说就行了,让领导听见不好。咱们既然是总办的人,那就别再帮着其他部门传这些谣言了。” 夏枢说完,收拾餐盘,打算离开。 “唉,我多希望不是谣言啊,你当了总裁夫人,然后给我们升职加薪……” “越说越不像话了啊。”简悦脸上也笑着,但还是出声制止大家再继续说下去。 夏枢回到工位,给某人发了条信息:“晚上几点的飞机?” 当晚十点,城市里下起小雨,飞机也晚点了近一个小时才落地。 公务机楼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低调沉稳。 费孝川步履匆匆从机场出来,因为步子过快,撑伞的人未能完全照顾到,以至于他的黑色大衣上沾了些许水珠。 车门打开,一个女人从车上下来,扯开伞,快步朝他走去。 费孝川停住脚步,看着女人带着温柔的笑容走到自己身边,微笑着接替了身边撑伞人的工作,抬手拍了拍她臂膀上的水渍:“您淋雨了。” 她温柔的触碰、关切的模样,一切都在寒冷的天气中叫他感到一丝熨帖。 “上车吧费总。”夏枢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但外面风大,裹挟着小雨淋到身上,让人觉得湿黏又厚重。 男人坐进后座,女人也自然地坐进后座。 车内暖气很足,夏枢小心收好伞,又从包里拿出纸巾替他擦拭肩上沾到的雨滴。 费孝川一把握住她的手,感受她手心的温度:“穿这么少不冷?” 夏枢回握住他温暖的大手,摇摇头笑:“不冷。”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安静,但两人交握的手并没有分开。 夏枢垂眸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满意的抿着唇笑,一抬眸,发现男人正盯着自己,她的笑容一瞬更为明艳。 “以后这么晚了别来接了。”费孝川看着她眼尾的红。 “可是我想来接您。”夏枢望着他的眼睛,直白地表达,“我不想您出差这么晚回来,迎接您的只是辆空荡荡的车。” “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费孝川是想说她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被磨去全部锋利的棱角,反而呈现出一种孤寂和落寞。 夏枢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更红了,不为别的,只为他这句再简单寻常不过的话。 这么多年了,形单影只,真的……已经都过来了么? 夏枢不太确定。 第78章 取代 “先送你回去。”费孝川一改往日霸道的老板作风,甘愿先送秘书回家。 夏枢依依不舍,握了握两人交叠的手,嗓音温柔:“那……明天见。” “嗯。” 夏枢把手从他掌心抽出,费孝川突然看到她手腕间的空隙:“怎么没戴表?” 氛围一瞬破裂,夏枢表情有片刻的停滞,但很快笑着解释:“放在家里了,跟那枚戒指一块儿,保存得很好。” “戒指扔了吧。”提起那枚他本该在意的戒指,他的表情却显得太过波澜不惊,“终究只是块表,不戴在人手上就没有意义。” 夏枢皱眉,“可是……我实在不舍得……” 费孝川望着她的认真模样,片刻后似乎是轻叹了一声,没再坚持:“上去吧。” “晚安,费总。”夏枢对他微笑。 看她进了电梯之后,费孝川的车才开走。 看来得找机会把表从费驭那儿拿回来。 回到家里,夏枢脱掉大衣,打开暖气,为自己倒了杯热饮。 片刻后又起身拉开抽屉,把里面的盒子拿出,翻看起那枚戒指来。 戒身设计十分简洁,没有刻字,也看不出来男款还是女款,为什么这次突然就要扔掉呢? 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取代了某个人在他心里的地位? 那么接下来,他又会怎么处理闻犀呢?夏枢将长发拨弄至身后,露出一抹期待的微笑。 按照费孝川的脾气,不发则已,一旦发作就会在量变的瞬间完成到质变的转化。 她并不指望就因为这一件事就让费孝川对闻犀完全厌弃,她也不应当高估自己在费孝川心里的分量。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个良好开端。 当然,这是对她而言。 医院里。 闻瑭右手打着石膏,只能艰难地用左手进食,保姆在一旁战战兢兢地望着他,想要上手帮忙又不敢。 “哐当——” 闻瑭终究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把桌上的饭菜全都掀翻在地,指着保姆的鼻子让她滚出去。 闻犀也检查完胸口的伤出来,来到闻瑭病房。 “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看我手被你男人踢断了,你满意了!最毒女人心,你早就想整我了是吧!别忘了我们可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姐弟!” 闻瑭见到闻犀,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甚至想把打着石膏的手臂朝墙上抡。 费孝川那一番话的确在闻犀心里种下了一颗强劲的种子,现在再看闻瑭,都觉得愈发厌烦,愈发从心底里觉得闻家就该她来继承。 诚然,娱乐圈这行,以她现在的名气,来钱实在太过容易。如果把娱乐圈比作一个棋盘,现在的她就是棋盘上一颗棋子,命运由背后下棋之人操控。 她几乎没有想过,自己也可以选择摆脱当棋子的命运,去成为背后下棋的人。 现在,费孝川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他还提醒她,不要净想着跟女人争风吃醋、互扯头花的事,明明闻家的一切,只要她有心,伸伸手就能够到。 于是,她现在看闻瑭的眼神都充满一些怜悯。 “这事,算我对不起你吧。”闻犀难得对他服软。 闻瑭的注意力果然被她的这个态度所转移,“怎么,大明星为数不多的一点良心终于发现了?” 闻犀摘下墨镜,跨过满地狼藉,来到他身边:“毕竟是亲姐弟,看你这样我也于心不忍,开个价吧。” 闻瑭的表情立刻由阴转晴,野心很快爬上脸,他曲折退靠在病床上问:“真让我开?” “你开吧。不过这件事你得保密,不能告诉爸跟妈。如果事后你又反悔了……费孝川有的是法子捏死你。” 闻瑭心里自然惧怕费孝川,但对着闻犀他知道自己不能露怯:“那我得好好想想了,大明星日进斗金,家财万贯,不像我啊……” 闻犀沉下眸子,突然上前薅了一把他的头发,闻瑭按着头差点跳起来:“发什么疯?” 闻犀望着手里扯下来的几根头发,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嫌弃道:“就突然想这么薅一下你。” 她倒要看看,自己跟他,到底谁不是闻家的种! 第二天上班,费孝川到公司时,一一扫过职工地脸,同他们点头打招呼。 目光触及她的工位,上面放着她的早餐,一个小小的三角饭团,一盒牛奶,人却不知所踪。 他抬步进到自己办公室,发现人正望着在工作的咖啡机发呆,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醇厚的香气。 “费总早。”她如梦初醒,转过头来对他一瞬就绽开笑容,眼里满是惊喜。 费孝川有些诧异,但却受用。 他并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她高兴的,这不就是个普通的早上?跟昨天、前天又有什么不同? 费孝川坐下,咖啡也正好端过来。 噢,倒是忘了,前几天跟今天的确是有所不同了。 前些天的两人,还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无人的地方暧昧地牵手。 夏枢在替他煮咖啡的时候不由得在想,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才堪堪走到了牵手这一步,要想更进一步接触,不知道又要再精心制造多少次意外。 可是意外这种事,既然已经用了第一次,那么在他这里就不能再用第二次了。 第一次识破,他还能选择性忽视,再一再二那就主动是朝他枪口上撞。 办公室内,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只是简单的端咖啡这个动作,两人眼神已经拉扯了几个来回。 突然,敲门声响起,傅淮出现在门口,像一只莽撞的哈士奇,打断清晨的美好。 听他们说工作上的事,夏枢主动出去了。 中午到吃饭时间,费孝川的配餐送过来,夏枢主动揽下替他布菜的任务,到最后,发现竟然有两双筷子。 “一起吃。”费孝川脱掉外套,起身朝她走来。 夏枢到底心里还是想着避嫌的事,为难地笑:“费总……这不太好……” 费孝川没有理会她的支吾,在沙发上坐下,拿上筷子问她:“那什么时候才好?秘书就没有饿了要吃饭的时候?”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枢不好意思地垂下眸子笑,即便如此,身体还是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下。 “在这里跟你以前在下面不同。”费孝川看了她一眼,算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下头动辄就腥风血雨,32层不一样,大家都知道有些事不该往下传,只要待得够久,都知道避忌。 所以,像权骁那样的事不会重演,也没有人敢重演。 夏枢拿上筷子,戳了戳被他分过来的好大一份米饭,为难地转移话题:“我一直想问,权总他……怎么突然就复婚了?” 费孝川微眯着眼:“你很关心他?” 夏枢当即摇摇头,望着他的脸色小心回答:“只是正常的好奇……” “我也好奇,不如我把他叫上来,你当面问问他,好让我也听听。”费孝川的表情实在不像是想听的。 夏枢只好闭上嘴,低头吃饭。还挺会吃醋的。 “笑什么?”费孝川的语气有些微的不满。 夏枢摇摇头,顺势放下筷子,乖巧笑道:“没有,我吃饱了。” 费孝川都没看她,张口要求:“把剩下的米饭全部吃完。” 夏枢双眼微张,为难地望着盒子里的饭,片刻后又略略偏着头,凑得近些,小心试探:“……这有些为难,但也不是不能做到,只不过有些动力我会做得更好。所以,我全都吃完后,费总会有什么奖励吗?” 费孝川筷子一顿,抬眸看她:“吃完没有奖励,吃不完惩罚倒是有很多。” 夏枢控制着力度抽了口气:“会扣工资吗?” “保不齐。” “……惩罚也不是不能接受。”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如果会有那晚那种惩罚,她倒的确找机会重来一次。 毕竟上次的时机不对,他的心情也并不纯粹,在那种情况下强行发生两人的第一次,事后他回想起来,总不是太美好。 费孝川没有错过她几经变化的表情,到最后,她还是选择笑盈盈地拿上筷子,把米饭往嘴里送:“不过,我还是更期待您的奖励。” 第79章 入室 她望过来的眼神明亮澄澈,这让费孝川想起一些人,一些同样对他抱有微妙心思的女人。 相似的眼神,相同的年轻貌美,可是也只有眼前这个,给了他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就像一个香甜饱满的苹果,你能闻到她诱人的香气,也能想象到咬下去的一瞬间甘甜的汁液充溢唇齿之间,但你带着期待再咬一口,又是出乎意料的酸涩。 正当你不死心再咬一口,心中想着假如还是酸的便扔掉,你连扔出的动作都做好了,却发现这一口甚至比第一口滋味更加美妙。 甜又夹着一些爽口的酸。 滋味难言。 正是这一口让你记下来这个苹果,事后你再看到苹果,总会想起,这是你吃过滋味最特别的那一个。 夏枢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进米饭,脸颊微鼓,喉中梗阻,但她很快处理好这副窘态,不等他同意就端起他的例汤喝了一口,顺了顺,又接连喝下几口,这才长舒了口气。 “……吃完了,费总惩罚不了我了。”她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意地神采,随后就擦了擦嘴起身出去,“您吃完了再叫我进来收拾。” 说完,也不待他如何反应,自行出了办公室。 费孝川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眼神落到被她喝了一大半的例汤上,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周末,应费默唐的邀请,她去费宅陪他读书,读他爸书房里的史书。 对于她不同于往常的欣然答应,费默唐半点未起疑。 她来得早,赶上费孝川健完身出来,发丝挂着些水珠,脖子上挂着条白色毛巾,手里拿着瓶才拧开的水。 夏枢站在远处欣赏这个穿着白色运动装的男人,工作那么忙,难得的周末也要早早起床健身,难怪精力那么好。 这份自律也十分迷人。 “费总,周末愉快。”她率先张口打招呼。 费孝川喝了口水回道:“来这么早。” 费默唐这个点都还没起来。 夏枢笑着放下包,朝他走上前:“不来这么早,就看不到您现在这个样子了。” 费孝川不明白他现在汗涔涔地样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去冲个澡,你坐一会一起吃早餐吧。” 说着他便抬步上楼。 走了一半,他习惯性回头去看她,却赫然发现她什么时候……悄然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见他回头,夏枢停下脚步,抬眸深深地凝望着他。 片刻后,他什么都没说,继续抬步上楼。 他默许了。 夏枢继续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脚步,跟上去。 浴室淅沥的水声传来,夏枢打量着费孝川的卧室。 整洁、冷淡、克制,一处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费孝川冲完澡出来,又吹干头发出来,发现女人正坐在他的床上,用指尖在他深灰色的被子上来回地画着圈。 “费总。”闻到沐浴液的香气传出,她如梦初醒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出去等我。” 他说话时,夏枢只顾着欣赏他滚动的喉结,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抬眸看他,“您要换衣服么,我不看。” 说着,她便身体力行起身,自觉闭上眼背过身去。 费孝川没说话,她能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目光,随后便是拖鞋在地毯上走动的细微摩擦声音。 夏枢又朝远处走了几步,听到他从衣帽间出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泛着光泽的长发轻轻摆动,踌躇开口:“我……是第一个进您房间的女人吗?” 费孝川穿好长裤,又套上衬衫:“不是。” 也是,费默唐都这么大了,她怎么也不会是他第一个女人。 听她没反应,他又补充一句:“尹影是第一个。” 夏枢皱着眉头抽了口气,激动回身,绸缎似的长发在空气中划出一个缠绵的弧度。 费孝川正开始扣衬衫的第一粒扣子。 望着他漏出衬衫外的些微风景,夏枢讷然失语,片刻后再想起时,不满的语气被削弱了一大半:“……她跟您真是亲密。” 费孝川望着她,停下手中动作:“再亲密,我也不至于去亲吻一个管家。” 夏枢被他认真的解释取悦,又重新抬眸看他,甚至未经他允许便主动上前,从他手中接管了未扣完的扣子。 几粒扣子,却扣出了意外的时长。 直直扣到他喉结下方,夏枢的目光久久停留,而后…… 像猫尾巴轻搔,但影响力堪比一个烟花在他耳边炸开。 费孝川喉头滚动,猛地捉住她的手:“别闹。” 热气喷到她手背,夏枢十分满意他的反应,笑容里愈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趁着他低头看她的瞬间,踮脚突然朝他送上一吻。 声东击西,大获全胜。 夏枢伸手紧紧揽住他:“我相信尹影跟你再亲密,也永远追不上我了。” 散开的长发像丝绸般滑落,翩然轻擦过他的手背,酥酥痒痒的感觉不如方才被她摸过喉结那般剧烈,更像是柔软但有力的藤蔓,温柔地、慢慢地裹紧他的心脏。 他低头轻嗅着她头发上隐隐的香气,掌心覆上她的后脑:“好了。” 夏枢没有拖泥带水,从他怀里站直,整理好他的衬衫衣领,仔细端详他的脸:“嗯,距离非常完美还差一条好看的领带。我可以……去您的衣帽间为您挑一挑吗?” 她的眼神难得的俏皮灵动,指了指他的衣帽间里面。 费孝川抬了抬眼帘,刚要启唇否决她的请求。但她却误以为得到他的允许,便不再拘束,走进他的衣帽间。 两分钟后,费孝川戴好手表,转身看向她,目光一滞。 她的鼻梁上挂着一副他的眼镜,全包的金丝边框,是他早年钟爱的款,放在抽屉中已经很久没动过。 没想到,跟她的脸如此契合。 费孝川的眼睛终于会说话了,会放任它自然流露出一些惊艳。 夏枢装作好似什么都没看懂,推了推鼻梁镜框对他笑:“我看您的抽屉里有好多好看的眼镜,我小时候近视,觉得戴眼镜好难看,当时要是拥有像您这么大的衣帽间,里面又有那么多好看的眼镜可选择的话,当时也就没那么抗拒和痛苦了。” 她那时才只戴了一周的眼镜就不肯再戴了,因为不管她做什么,闻犀都会带头嘲笑她、捉弄她、孤立她。 不幸的童年需要幸福的一生来治愈。 费孝川没说话,只是配合她把领带系上,她挑的是一条蓝白相间的暗纹款,但费孝川没顾得上看,目光都在她的脸上。 “我看您的领带都是暗色调的,跟您沉稳的气质相符。但我觉得,其实您打什么颜色都好看。”夏枢认真为他戴好,又细心用手指熨平褶皱,给了一个男人都爱听的鼓励。 “夏枢!”费孝川的房门嘭地一声被打开,费默唐像饿了三顿的橡皮听见开狗粮的声音似的,什么都管不上了,直直往他爸房间里冲进来了! 第80章 喜欢 夏枢猛地收回手,不自然地向后退一步,看向费默唐:“默唐?” 费孝川深觉近来倒吸一口气的次数变多,这让他也显得不那么稳重,尤其是在儿子面前。 以至于他迅速转过身去,拿上外套,冲费默唐拧着眉头教训的口气比平日更严厉:“进来不知道敲门?” 费默唐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眨了眨眼,又地退回门外,关上门。 “噔噔噔,爸,夏枢,我要进来咯!”话音落下,他刚要开门,费孝川却从里面一把将门打开了。 费默唐躲过他朝房间里挤,却被费孝川一把提溜住衣领往外提去。 “夏枢救我!” 夏枢随后也走出来,还体贴将房门关上:“默唐,去楼下玩吧。” “一大早的你跟夏枢在房间里都悄悄说什么呢?是不是故意躲着不让我听?”费默唐顶着凌乱的鸡窝头抬眸质问费孝川。 费孝川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还是夏枢在后面笑着解释:“我是先去看的你,但我敲门进去,你在床上睡得四脚朝天的。” 费默唐又仰头问他爸:“我语文没学好,四脚朝天是形容人的词吧?” 今天的早餐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更加热闹。 费默唐坚持要边讲冷笑话边吃,讲完好不容易吃几口,一会儿学马叫,一会儿又学猪叫,仿佛莅临费家早餐活动的还有几位来自动物园的贵宾。 费孝川不堪其扰,用眼神警告了两次。 费默唐哑火了一小会儿。 不过夏枢看孩子憋得,好似那双机灵的眼睛都快说起相声来了。于是,她身为大人,竟然在费孝川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主动接了费默唐的话,另外喵了几声。 这下,费默唐仿佛找到了知音,又壮着胆子,掩耳盗铃地捂嘴汪了几句以作回应,好像捂了嘴就不是他汪的似的。 费孝川喝完咖啡便拉开椅子起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夏枢悻悻地笑:“他生气了。” 费默唐:“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早餐过后。 一楼那个开放式的书房里,费默唐坐在壁炉前,听着夏枢给他读他爸存在的史书。 夏枢读着读着,觉得有些枯燥,心思不由得顺着落地窗飞了出去,神游天外。 费孝川是出去了吗? 她又该怎么联系费驭把手表要回来? 别看费驭心思看起来似乎不如费孝川深沉,但在他面前,夏枢只觉得有浑身的本事施展不出。 至少近来几次,他的确不怎么肯给面子。 费驭费驭,他家给他起这个名字,到底是期许他驾驭别人的。 不知不觉,夏枢已经拿着书半天没张口了。 费默唐也不提醒,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夏枢百无聊赖的转动手中那支钢笔,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手中的钢笔啪的一声落到桌上,她的脸上彻底露出一阵烦躁。 费默唐起身踱步上前:“你怎么了,很无聊吗?” 夏枢回过神来,露出微笑:“是有些无聊。费总出去了?” “他?提他干嘛,他又不会陪我们玩,只会生气,出去一整天都不回来才好。”费默唐凑近来,把头枕在她的手上,“你快帮我翻一翻,这里面到底讲过几次叔叔抢了侄儿老婆的事?” 夏枢眨了眨眼睛,什么?他说他要看什么? 夏枢大胆地翻开唐史,重点讲了那个时期几位杰出女性的故事。 费默唐听得津津有味:“真了不起。可惜了,她们最后的结局一定都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夏枢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她们要是成功了,今天这个世界不就是另一个样子了么。”费默唐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另一个有趣的样子。” 他坐回壁炉前,抱着抱枕在地毯上打滚。 夏枢淡淡一笑,忽然托着腮随口问道:“最近好像没见你四叔了,他还好么?” 一提起他另一个爸,费默唐就开心,马上坐直身体:“我那天才在伯父那里见了他,非常好,跟以前一样帅,嘿嘿。” 夏枢挑着眉揶揄他:“是吗?有多帅,比费总还帅?” “费孝川太阴郁了。还是我四叔好,我长大要成为他那样的人。”费默唐向来不掩饰对费驭的向往,哪怕在费孝川面前也是直言不讳。 这一定程度上能解释为什么费驭也很疼他,一大一小算是双向奔赴了。 “你四叔,今年几岁了,还没找女朋友么?”夏枢笑盈盈地问,自问话里没有什么别的隐含意思。 但费默唐倒是表现得很警觉:“你对他有意思吗?” 夏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如果我没有喜欢的人的话,我想我会对费驭先生有意思的。” 费默唐听完,愣了两秒,开始夸张地吸气:“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四叔这样的放在你面前你居然都不喜欢!!” 夏枢把食指竖到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第一,你要为我保密。第二,你四叔魅力没有大到足以令所有女性都喜欢他。” “我不信你喜欢的那个人比我四叔还完美,你把照片给我看看,他是做什么的?”费默唐着急了,摇晃着她的胳膊。 夏枢被他晃得无奈,但还是坚持没有开口。费小狗的鼻子太灵敏了,说多了他会猜到的。 夏枢越是不说,费默唐就越是着急。说好要替她保密,转头就气愤难当给费孝川发消息,“夏枢有喜欢的人了!别让我知道他是谁!” 费孝川看到消息时,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面无表情看完,只是让司机加快车速。 他出去赴了趟约,顺便带了些新鲜现烤的蝴蝶酥回来,还冒着热气。 天色阴郁,夏枢的心情跟着也有些不好,思来想去,还是给费驭发了条消息:“今晚有空见一面吗?”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费默唐还在喋喋不休,诉说他今年冬天的一些伟大的计划,每个计划里都有夏枢的身影存在。 “费孝川12月25结婚,我有预感,那将是有史以来最坏的圣诞节。” 夏枢放下手机,抬起头认真听费默唐的嘀咕。 “我很担心他的新老婆不好,你常来她肯定不高兴。不然等他们结婚了自己搬出去住吧,你就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费默唐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 夏枢唇张了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孩子说些什么。 一边怕她有喜欢的人了,以后再也不来了,一边又怕费孝川结婚了,新老婆不让她来。 小狗操碎了心,在这注定要产生的裂痕上用他的方式努力缝补。 “我……不好搬来跟你一起的,这是你的家,你们才是一家人。”夏枢温柔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透着点为难之色。 “我要急死了!”费小狗急得在原地直跳。 夏枢望着他暴躁又可爱的样子,忽然伸手把人搂过来,猝不及防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又把他揉进怀里摸摸后脑勺:“谢谢你,默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会一直跟你做好朋友。”一直到你知道真相讨厌我之前。 费孝川提着蝴蝶酥进来时,刚好看到的就是夏枢伸手搂住费默唐的样子,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轻咳了一声。 夏枢抬头看他,第一反应是笑,然后才拍拍费默唐:“好了,费总好像带了礼物回来了。” 第81章 道歉 “我又不爱蝴蝶酥。”费默唐嘟囔着走开。 费孝川都没理会他,夏枢见状主动尝了一块评价道:“我还是第一次吃。”说着,又转头去哄费小狗,“默唐,挺好吃的啊。” 费孝川正要张口,却叫费默唐抢了先:“你喜欢的话那就都给你吃,我以后常给你买。” 费默唐只顾着眼巴巴讨好夏枢,连看都没看他爸一眼。 费孝川被他抢了花献佛,虽然过程让他不悦,但结果是他想要的结果。 晚饭前,夏枢主动提起要先走一下,就不能陪他们吃晚餐了。 费默唐神经还敏感着:“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他今天一直不回我消息,我怕他一个人在家里出事。”夏枢面不改色地撒谎。 “我陪你去吧,再叫几个人一起。”费默唐自告奋勇。 “不用了默唐,这么多人去会吓到他的。”夏枢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费默唐就自动安静下来了,似乎很吃她这套。 费孝川倒十分体谅,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今天她过来陪了一天了,比保姆还累,并且还没有工资。 “叫司机送你。” 夏枢又抬眸去看费孝川:“不用了费总,我开车了。” 费孝川点点头。 车子一开出费宅,夏枢就给费驭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但夏枢很清楚一个不想接电话的人的反应,于是便一直打,最后一遍,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被挂断。 夏枢把车停在一边,认真给他发了条信息:“不接?还是不是男人?” 发完两三分钟后,她再打,便传来短促的忙音提示。 很好,干脆把她拉黑了。 夏枢已经很久没生过气了。 原本打算再给他发条语音信息,发过去之后发现连账号也拉黑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 夏枢走后的晚餐,费默唐像是吸够了猫薄荷之后的疲惫,玩了半天碗里的米饭,看他爸云淡风轻吃饭的样子非常恨铁不成钢:“你别吃了,你这还吃得下呢!” 费孝川脸色平静:“我怎么吃不下。” “夏枢都这样了!她有喜欢的人了,你得想想办法!”费默唐心急如焚。 “你想怎么办?”费孝川出于对小孩的尊重,还是给了他一个正眼。 费默唐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事得问你呀!” 费孝川眉尾微挑:“问我?”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咱们前几天不是才说好的吗,她要是有男朋友了,你得让她又没有!” “她说她有男朋友了?”费孝川擦了擦嘴,望着他问。 费默唐想了想:“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费孝川看了一眼他碗里的饭,打算起身:“别玩你碗里那米饭了。” 费默唐全然看不懂他爸的脸色,跟着起身:“别走啊,这事咱们得商量一下!” “没什么好商量的。”费孝川起身离开。 “这事你要是不管,那我管定了!等我查到她那个男人是谁,我一定把他给——” 费小狗面目狰狞,刚要说出一些不利于父子关系和谐的话时,费孝川便转身给了他冷漠一眼。 费小狗气焰消下去:“……一定给他点颜色瞧瞧,我要他知道夏枢没那么好追的!” 费孝川上楼了。 费默唐大口塞完米饭,把筷子一放,也快速跑回房间里。 晚上9点,时间还不算太晚。 费驭回到家里,刚脱掉外衣在沙发上坐下,门铃响起。 费驭看了一眼可视电话,门外站着一名外卖员。 “费先生,有一个叫费默唐的小朋友给你送了个包裹。” 费驭打开门,把包裹接过来,眉头一蹙,费默唐给他送包裹? 签完字,外卖员转身离开,费驭盯着手里的包裹,全然未意识到门后站着的夏枢。 突然出现的人让费驭表情一滞,随即伸手关门。 夏枢伸手去挡,密码锁发出警报声,就在夏枢以为自己那只手逃不过被夹的命运时,门又停止了关闭。 一瞬揪紧的心落下来,她深吸了口气,伸手缓缓推开门,望着他冷漠的脸,拧起秀眉:“为什么拉黑我?” 费驭把包裹朝地上一扔,双手抱臂,神情阴鸷:“打着默唐的名义行骗?” 夏枢吸了口气,压住胸中薄怒:“不这样,你又怎么会开门。只是借用一下默唐的名义,他不会介意。” 费驭眉头下压,锋利的眼神直直射向她,眼里的不悦比此刻的她还要多。 “我们进去聊聊吧。”夏枢主动出声,缓和僵局。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费驭桀骜难驯,比费孝川难搞。 还是说她的重心一直在费孝川那儿,忽视了对他这个变量的重视,所以他才一再成为变量。 费驭敏锐地察觉到她眼神逐渐犀利凝重起来,这才感觉到一丝爽意,语气也渐渐轻慢:“你有什么花样,尽管在这儿使出来,我看了才好决定让不让你进去。” 之前的每次,她过来时都别出心裁,扮兔子、扮水鬼,不管扮什么,始终都还算是种情趣。 今天这么过来,气势汹汹,理智全失,都是为了费孝川那块表,他心里清楚得很。 但越是清楚就越是不爽,才越要装糊涂。 夏枢明白他的意思,她今天确实没有那个心思精心准备那么多花样,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副嘴脸,恐怕也不是那么的好看。 可是从一开始,她不就是这样? 明明他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不过,到底求人是要拿出态度来的,尤其是被人握住了把柄。 “一定要在这儿吗?”门口这么多监控。 夏枢光亮的眸子一闪,带着丝丝难堪。 看她这副心思一转就开始做作拿捏的作态,费驭恨得牙根痒,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样子,又确实是……好看,爱看。 费驭三两下松开暗红金丝纹领带,动作不羁,朝身后沙发上一扔,随后又倚靠在门上,边松开手臂上固定衬衫的黑色皮质袖箍,边好整以暇睨了她一眼,话音从那张薄情寡义的唇中溢出:“嗯,就在这里。” 于是,夏枢来时带着的那份气势在此刻完全偃旗息鼓,甚至转瞬就完成气质的转变——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顷刻间变得柔软异常。 眉眼温顺,低眉浅笑,像枝头红润饱满的蜜桃,散发着诱人又无辜的香气,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将采撷。 咬一口,必定汁水丰沛,果肉软糯。 “四叔……”夏枢轻咬着下唇,朝他小心靠近,指尖轻轻勾扯他的衬衫衣角。 费驭喉头一动,眸色暗了几分:“叫谁四叔?” 夏枢抬唇轻呵:“费先生……费老师,前些日子,手头实在不宽裕,这才没来得及继续交学费,您不会就生气了吧?” 费驭已经解开了左臂的袖箍,眼神里波澜不多。 夏枢善解人意,伸手替他接管了右臂的袖箍:“您别生气了,让我进去吧,我好好向您道歉。” 费驭展臂:“噢?怎么道歉,用嘴……还是用哪里?” 夏枢装作听不懂,笑着道:“道歉当然是用嘴了。” 第82章 戏弄 “用嘴的话,这里不是一样能道歉?”费驭盯着她饱满红润的唇,挑了挑眉。 夏枢的笑容有些发皱:“这里那么多监控……” 费驭松开她胡乱拨弄的手,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笑容恶劣,姿态放得更高:“道歉而已,还怕监控看?” 夏枢沉默了,一时间没话好说。 这就是费默唐心心念念崇拜的男人,心心念念长大一定要成为的男人! 费尽心思玩这么多花样,看他那上挑的眉眼,眼神玩味又轻浮,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没话好说,那请回吧。”费驭毫不留情,作势又要关门。 “等等。”夏枢沉下一口气,重新对上他的眼睛,“非要这么戏弄我吗?” 费驭要被她气笑了,眉头愈发上扬,“戏弄?你竟然敢跟我说戏弄,夏枢,你不觉得……” 费驭接下来的话被夏枢堵住。 她故技重施,效果极佳,男人都吃这套。 费驭确实愣了,愣得喉中那些讽刺挖苦她的话都全忘了说。 夏枢轻蹭他的鼻尖,缓缓吐息:“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的名字……” 费驭低头,深深望着她,夏枢又仰头将他上唇、下唇、扎人的下颌,一一照顾,反复流连。 费驭伸手顺着她的侧脸向上盘桓,突然用力加深。 夏枢刚要张口报复,却又骤然被捏住下颌,被迫向后退去,两人之间被他强行拉开距离。 她胸腔里的空气余量不多,呼吸没了章法,唇周被口红糊得一塌糊涂。尽管如此,眼底却一片清明,没有多少沉溺之色。 当然,此刻费驭的眼神也不遑多让。 你要演,我就配合你。高手过招,难分敌手。 “你以为我会像某些人一样,被你诱得头昏脑胀,缴械投降?”费驭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她的表情,牵唇轻嗤。 夏枢演累了,也懒得再演了,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就想这么一巴掌糊在他脸上,但她还得耐着性子演。 对于费驭,来硬的谁也硬不过他。 要是放在之前,她随便骗骗,两人往床上一躺也就糊弄过去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她不能再跟他有什么肉体上的往来,他一向没轻没重,容易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三十的人了,还像没做过几次的毛头小子,凶狠、持久,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这跟夏枢对男人只要过了三十岁,那方面能力就开始断崖式下跌的知识储备有很大出入。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下跟费孝川的关系突飞猛进,说不准什么时机她就会跟费孝川睡到一张床上去。 机不可失,她可不想届时费孝川震惊的不是她美好的肉体,而是费驭在她身上留下的大片痕迹。 所以,眼前费驭这样,她也只能徐徐图之。 来软的一时或许不会奏效,但也不是一直都不会奏效,而是要更有节奏、更有方法的来。 于是,她挫败地把脸一沉,望着他那张过分唬人的脸,露出本性:“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被我好声好气地哄着不好吗?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费驭心情美好地欣赏她小聪明都用尽之后不得已炸毛的样子,十分受用:“我想怎么样?我没想怎么样,有些人追着赶着,说是来道歉,实际上也不过是扰人清静。” 夏枢眉头紧蹙,胸膛在起伏。 费驭实在爱看她真实的样子,没有丝毫扭捏作态,越看眼神愈发戏谑,甚至还不介意把她的心态搞得更加崩溃——伸出指腹将她唇边被他亲糊掉的口红抹得更乱了,再加上她乱掉的长发,好一幅被采撷过后的娇艳美人图。 夏枢表情看似倔强,却悄悄在眼中蓄起晶莹泪珠,费驭抬着她的下颌左右欣赏,十分满意:“啧,真是我见犹怜啊。但……我只要一想到你今天来都是为了别的男人,我的心还真是,就一点都软不下来。” 费驭可恶的笑容加深,还蘸了蘸她的泪珠,故意在她脸颊画了一个x。 夏枢在暗暗蓄力,眼珠愈发大颗,她吸了口气,趁眼泪低落的瞬间,也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指! “砰——” 门终究是关上了。 只不过是夏枢关的。 费驭站在原地,怀里的香软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手指上她留下的牙印在渗着血丝。 想把费孝川的表要回去是吧。 费驭转身,摸出一支烟,站到阳台上点燃,他甚至都有些期待下次她还会用什么招数了。 最好是在他去斐晟之前吧。 不然,等他去了斐晟,在费孝川的眼皮子底下,他可就不会帮她瞒着了。 费驭徐徐吐出一口烟雾,他们费家讲兄友弟恭也是要分场合的。 在这种事上,他更不会为了费孝川而委屈了自己。 毕竟费孝川那边是父子齐上阵,二对一,多了他半分胜算。 如果大家都在玩欣赏那朵有毒玫瑰的游戏,按照他的性子,怎么也得毫不客气地连根拔起。 什么一三五你欣赏,二四六我把玩,就算费孝川能退让,他可没办法答应。 夏枢转身一进到电梯里,表情就恢复如常。 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觉得自己演技好过闻犀。正这么想着,事关闻犀的电话就打来了。 夏枢恢复凝重:“结果怎么样,老庄?” “唉……”被称为老庄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夏枢眼神未变,不为不好的结果第一时间乱了分寸:“说事。” 老庄语气陡然一转:“我说老板,你的直觉也太敏锐了,闻犀送去检测的样本结果出来了,闻瑭是闻家亲生的,闻犀嘛……还真不是。” 夏枢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连责怪老庄的语气都没那么锋利了:“下次不许再故弄玄虚吓人。” 老庄搓了搓手:“老板,你帮我看看下期的彩票我买哪组数字比较好,你就用你的直觉……” “我的运气不好。”夏枢眸色暗下来,认真地拒绝了。 最快明天,或者后天,闻犀就能拿到结果。 她在闻犀心里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不过闻犀等了这么久才去检测,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但是不管是什么想法,在她拿到这个结果后,夏枢相信如果她不是蠢到了家,应该会在暗地里有所行动。 一切都朝着她想要的事态在发展着。 闻家的网,似乎可以慢慢收拢了。 第83章 麻烦 拿到检测结果的当天,闻犀把住处砸了个稀巴烂,然后迅速搬回了闻家。 闻道成见女儿回来,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特别叮嘱她在婚礼之前都老实一些。 闻犀完全把父亲的话听进去了,还主动孝顺起行将就木的爷爷,孝顺父母,孝顺二叔和二婶,惹得林美慈对着闻堰修好一顿抱怨。 闻犀痛改前非,甚至提出要利用自己明星的影响力,力所能及的做一些慈善公益事业,积极营造她跟闻家的良好声誉。 孟侨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做这种事到底也不是坏事,倒还积极主动地替她争取到了一些中字号的大型公益活动。 费默唐这边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一些他的事。 因为费孝川应对夏枢男朋友危机表现出的冷漠和消极,费默唐感到十分痛心,同时也痛定思痛,总结出一个道理,凡事还得靠自己。 他四叔前阵子在怀园提的那个建议就很好。 四叔好,夏枢也好,四叔娶夏枢做四婶,那就是好上加好! 夏枢接到费默唐夺命连环call的时候,正在商场男装区闲逛。 店员热情礼貌地跟在她身边回答:“根据您的描述,您手中这款领带就非常适合那位先生。” 夏枢十分满意,指腹从上到下,轻轻划过,触感极佳,确实上档次。 不过,价格太不美丽了。 “还是帮我拿那条便宜的吧,不是还另送一件衬衫么,更实惠。”夏枢落落大方地微笑,丝毫不为店员小姐客气的凝视而感到羞愧。 毕竟按照她的人设,不太能消费得起那种价格。 对费家人来说,什么好东西也不会感到稀奇。 重要的是,东西是她送的,这个意义胜过金钱标榜出的数字。 店员贴心帮她装好,还微笑着拿出一款运动手环,说也是赠品。 夏枢挑眉,喜出望外。 所以,费默唐的电话打来时,夏枢的心情还不赖。 甚至费默唐缠着要她请他喝咖啡,夏枢都爽快答应了,还贴心地表示可以开车去接他。 费默唐说他姑姑会顺道送他过去。 夏枢没有多想。 等到了地方,夏枢才知道,不好好跟孩子沟通,真的会产生一些意外的麻烦。 “小孩子喝什么咖啡?”夏枢一撩长发,在他对面坐下。 费默唐眨眨眼:“小孩子怎么不可以喝咖啡?小孩子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我从小跟我爸……” 夏枢怕他关不上话匣子,赶紧从口袋里拿出那只运动手环:“给,送你的礼物,是我精心挑选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费默唐喜出望外,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东西本身不一定喜欢,但你送的我就喜欢!” 就在夏枢憋着笑欣赏费默唐夸张的反应时,突然发现在他身旁的座椅上,放着一个女士手提包。 夏枢的笑容凝固,正要张口询问,费宜君女士就踩着高跟鞋回来了。 “姑姑!”费默唐起身,蹦蹦跳跳上前拉住费宜君的手。 夏枢只能暗自苦笑,这小孩真是,闷声干大事。 费宜君是一位温和优雅的女士,穿着米色的改良旗袍,她拢了拢肩上披肩,华丽却不花哨,恰到好处的点缀了她高贵典雅的气质。 “默唐,这位就是夏小姐?”费宜君看向夏枢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惊艳。 费默唐努力点头,对夏枢示意:“夏枢,这是我姑姑,你也可以叫她姑姑。” 夏枢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主动对费宜君点头微笑,“费女士您好,我是夏枢。” 费宜君也热情地朝她伸出手:“我也不是第一次听默唐他们提起你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让人惊叹。” 夏枢羞赧道:“您过奖了,跟您比起来,我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度都差了太多。今天能请您和默唐喝咖啡,是我的荣幸。” 费宜君边笑着轻点头,边从上到下,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夏枢,然后又连连点头,转头去看费默唐:“默唐,你说夏小姐之前当过你的辅导老师?” “嗯。”费默唐点头。 夏枢主动解释:“做过一小段时间,不过后来发现实在不能胜任。因为比起他的其他老师,我不管是专业能力还是教学能力,都实在是不够资格。” 但对此,费宜君显然有别的认知,她拉住夏枢的手笑:“默唐喜欢你,就是你的资格。别的老师,可不得默唐这么喜欢的。你看你都辞职了,默唐还跟你做了朋友。来的这一路上,也心心念念,满口夏枢夏枢的,这说明你非常有人格魅力。” 这一顿夸,夏枢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只能羞涩地笑。 费默唐看着她从来未有过的表情,忍不住捂脸偷笑。 费宜君端详着夏枢,又问:“夏小姐是哪里的人?今年多大了?现如今又在哪里找的工作呢?” 要不是费宜君语气温和,眼神关切,夏枢都以为对方是来查户口的。不过她一边妥善答着,一边朝费默唐递去疑惑的眼神: 你姑姑这是在审我呢? 听到夏枢父母双亡时,费宜君还是露出了一丝惋惜:“你真是……很不容易啊。” 费默唐也用难过的眼神望着她。 夏枢笑着晃了晃他的小手:“都过去啦。” 费默唐吸了吸鼻子。 “你在孝川身边工作?”费宜君听到这个消息倒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夏枢:嗯? 咖啡喝完,费宜君还主动提出跟夏枢加了微信,还说下次要她跟着默唐来家里玩。 费默唐迫不及待,把夏枢送的运动手环拆开,要她亲手帮他戴上。 夏枢看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一边低头帮他戴上,一边低头压低声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姑姑也一起的?” 费默唐不动声色:“为什么要提前告诉,你害羞?” 夏枢无奈地摇头,倒不能指望这个小大人真的就事事都像大人想的那么周到。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夏枢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叮嘱。 “我姑姑人很好,哪怕她不喜欢你,她也还是会表现得很客气的,不会让你觉得难堪。” 夏枢只觉得深秋的空气吸一口进肺腔里真是冷啊:“……谢谢你的安慰。”不如不安慰。 费宜君走在前头,抬手招来服务生:“买单。” 服务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夏枢,礼貌回答:“您好,刚才您同桌的那位女士已经提前买过单了。” 费宜君一愣,转身去看夏枢。 夏枢怕拍费默唐的头,加快步子上前对费宜君笑着解释:“抱歉,我刚才在手机上买过单了,都忘了告诉您。噢,另外还有一件事。” 夏枢对服务生示意,对方从吧台里提出个手提袋来递给夏枢。 夏枢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笑着解释:“咖啡的话不论是什么品质的,我相信对您来说都不稀奇。不过他们家这个搅拌用的小汤匙特别可爱,据说是店主女儿六岁时亲手设计的。初次见面,我想把它作为一个小礼物送给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费宜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费默唐,伸手把礼物接了过来,在手中看了两秒后才抬头冲夏枢笑道:“……你有心了,我怎么会嫌弃。” 费默唐也望着手里这个雕刻着一朵可爱小花的汤匙,平平无奇啊,不明白姑姑怎么好像反应不寻常的样子。 难道女孩子喜欢花是不分年纪的? 懂了,这就记下来。 离开时,夏枢目送费宜君和费默唐坐上车里,对他们挥挥手。 费宜君把车窗降下来,看着夏枢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夏枢回应得体:“您喜欢就好。” 司机把车开走,费宜君叹了口气,把汤匙放回口袋。 费默唐眼巴巴地望着费宜君,“姑姑,夏枢她是不是很好,让她嫁给我四叔怎么样?” 费宜君摸摸他的头,似乎意有所指:“默唐啊,你不觉得,这个女孩子太漂亮、太聪明、太完美了一点吗?” 第84章 活着 费宜君大女儿五岁时也亲手设计了一款杯子,送给父母。 费宜君夫妇找人帮女儿做了个品牌,把这个杯子成批量的生产制造,上架销售,然后以女儿的名义,成立了一个爱童公益基金,这款杯子销售所得,都用于这个基金运行。 这事也是有一些人知道的。 一个这样年轻貌美、学历出众、能力出挑,连性格和为人处世都这么成熟稳重的女孩已然是难得,更何况她还能得默唐喜欢,甚至还去孝川身边做了秘书。 这其中有没有别的隐情,她很难说,但她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女孩儿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心计。 费默唐不明白费宜君的言下之意,“是啊,她是又聪明又漂亮啊,这个我们都知道,四叔也是知道的。” “阿驭也认识她?”费宜君眼里的诧异之色愈重。 费默唐一顿,对费宜君的态度感到为难,皱着眉头提问:“姑姑,你是不是不喜欢她呀?四叔都说了,不找景至深那种。” 费宜君叹了口气,哄着小孩:“好好,不要景至深。但你也得给你四叔找个名门闺秀吧,那种姑娘太精明,嫁进来以后咱们费家会不安生的。” “那万一,四叔就喜欢她呢!” 费宜君抿唇,片刻后回答:“就算你四叔喜欢她,但你大伯父啊……是不会同意的。” 费默唐陷入沉默,片刻后,眼神里就带上了不属于一个孩子的冷漠:“是不是因为他也不喜欢我妈,所以……我连我妈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说着,他转头认真地望着费宜君,希望他至亲至爱的长辈能给他心中长久的困惑一个答案。 费宜君一时语塞,甚至不敢看费默唐的眼神,只是伸手打算摸摸他的头,但费默唐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费宜君这才惊觉,他的小手一片冰凉。 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被带回费家时,被他的大伯父取名叫默唐。 孩子抱到费孝川眼前,他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 “那个女人拿了一笔营养费,去国外了。”费烈名对他是这么说的。 轻描淡写,毫无愧意。 他称呼默唐的母亲为:那个女人。 不是费孝川的恋人,也不是孩子的母亲。 费宜君还记得,当时的费孝川没有看孩子一眼,只是深深凝视着眼前的费烈名,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延续,不知道在想什么。 孩子哭了很久,还是她看不下去,把孩子抱到怀里来哄。 跟着费孝川回去后,孩子不知道生了多少次病,发了多少次烧,嗓子哭得几乎没一天是好的。 体质太差,以至于落下了过敏性哮喘的毛病。 “孝川,无论如何,默唐到底是你的亲骨肉,你看他瘦得像只小猫似的,你要是不要,我就抱回去养。” 于是,费默唐张口喊的第一个人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姑姑。 对费宜君,费默唐有着费孝川无法比拟的信赖。 “默唐,姑姑疼你,你小时候就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跟你姑父的孩子。如果你觉得姑姑做得好,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妈妈。” 费默唐难过地靠进宜君怀里,微微抽噎:“姑姑比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妈好多了,全世界第一好。” “好好好,世界第一好。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姑姑都听你的。” 费默唐吸了吸鼻子,听得出还有些哽咽:“嗯……” 哽咽完了,费小狗含泪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成了。 周日下午,夏枢抽空跟着老庄去了一个孤儿院。 老庄说,夏梦就是在这里被闻家带回去的。 数十年岁月变迁,这里的建筑有的老化得不像样子,但得了热心人士捐赠,又重新修了漂亮干净的楼。 老旧的杂物室里最近清出了一些陈年旧物,一些孤儿院活动的简报和相册,虽然都老化得不成样子,但里面有夏梦的照片。 夏枢完全不介意上面的灰尘和霉菌,指尖轻轻抚过母亲的脸颊,想象她在这里的度过的点点滴滴。 老庄站在她身后安静等着,半点都没敢出声打扰。 “以前那些认识她的人,还找得到吗?”夏枢轻声询问。 “目前就只剩个老年痴呆了的院长婆婆还在,什么都问不出来。那些年,档案管理也不规范,档案室也是搬来搬去,很多东西都遗失了。再加上过去这么多年,那批孩子的去向也很难弄清……” 夏枢眸中黯然,小心擦掉照片上的灰尘,用塑料袋封好:“走吧。” 孤儿院的人听到夏枢来谈捐赠的事,对她十分热情。 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子追来追去的玩闹,稍大点的孩子都闷在教室里,自己玩自己的。 “手伸出来,手伸出来!”房间里突然传出的厉声呵斥吸引了夏枢的注意。 一声呵斥让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四散开去,瑟缩着聚成一团,熟练得令人揪心。 夏枢眸光一凛。 “姜航,你别以为你跟我装聋我就拿你没办法!像你这么嘴硬的小丫头片子我见得多了!这么望着我干什,你以为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瘦弱的女孩儿倔强地仰望着高大强壮的教管老师,干得开裂的嘴巴微微张开,说了三个字:“老巫婆。” “你这个偷东西的小贼!活该你爸妈丢了你,你给我跪下!”叫骂着的老师一边抽打着小女孩的巴掌,一边拿脚踹小女孩的腿。 小女孩不怕打,不怕骂,膝盖重重跪地也强撑着马上站起来,不掉一滴眼泪。 带夏枢参观孤儿院的人赶紧出声制止了对方,又快步上前跟对方耳语了什么,对方才堪堪停手,望向夏枢。 夏枢手心紧了紧,又松开,深吸了口气,转过身。 两个老师在交谈着,夏枢听到打人的老师嗔怪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对,你没听她骂我什么吗!我管教她是为了她好,难道这年头管教也是一种罪了?” 夏枢终于忍无可忍,手心再度握紧。 老庄看她大步朝两个老师走过去,然后啪的一巴掌打在了那个老师脸上! …… “老板,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当着人的面打那个老师,今天你是替那孩子出了口气,但老师的面子都……”老庄说了一半,对上她冰冷的眼神,又把后面半截咽下去。 “她不是老师,也不配称老师。” 只要一想到母亲在这种地方长到这么大,还不知道挨过这种人多少次侮辱和打骂,她就痛得指尖都在颤抖。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平安长大,要经历多少曲折苦难。 她的母亲是这样,她是这样,还有她那个一出生就差点被她杀死的孩子也是这样。 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侥幸活着,也会穷尽一生来思考。 活着,究竟是不是一件幸事。 第85章 安慰 晚上,新闻黄金三十分钟才过,微博突然上了一个闻犀的热搜。 #闻犀 霸凌# 夏枢心情持续低落,邮箱里的邮件没看,手机上的电话也没接。 浴缸里的热水彻底变凉,她的身体也凉到她麻木。 暖风打开,音乐缓缓流淌,夏枢哑着嗓子接听了电话。 “喂?” 两三分钟之后,夏枢点开微博,词条确实出现在了热搜上,虽然位置不算太高,但讨论量还是有的,并且在持续发酵,跟之前纵向比较的话,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你的饭碗暂时保住了,但这还远远不够。”夏枢说完,挂断电话。 周一一上班,大家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见夏枢进来,简悦咳了咳。 “早。”夏枢笑着,跟众人打招呼。 简悦端着杯热饮问:“嗓子这么哑,感冒了?” “有点。”夏枢轻轻咳了咳。 简悦从抽屉里拿了两袋感冒冲剂过来,靠着她的桌子,压低声音问:“热搜看了吗,说是那位温柔可人的未婚妻,学生时代欺负同学,挺过分的,有人站出来爆料她。” “悦姐,我觉得我们把自己工作做好就行,不应太过关注领导的私生活。”夏枢客气地笑笑。 简悦朝她低下头:“你不好奇?” 夏枢脸色一瞬变得有些不自然。 简悦看得出来,她不好奇是假的,只是强装不好奇,怕大家看出她跟费总有什么异常来。 夏枢从洗手间出来,微博热搜下降了两个位置,并且被别的明星热搜把话题冲淡了些。 可这,又不止是一个平台的事。 当天下午,有一个人发了条微博说:“成天给用户喂的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事,不是这个腰好细就是那个又剪了头发。剪了头发你拿出来说什么说,还不是那丑样。诶,还得是你闻姐啊,从小当社会人,长大上社会新闻。霸凌致人伤残,跟你们这些垃圾都不是一个档次!别联系我删帖,我缺你那仨瓜俩枣?诶,就是玩儿!” 发帖人是闻犀的发小,从不对付的发小。 他的发言,可以算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费孝川的心情不太好,夏枢进去送文件的时候,他皱着眉头在打电话。 见她进来,起身到里间休息室去接了。 夏枢没有久留,放下文件就出去了。 下班前,费默唐打来电话,兴冲冲地说要来接她下班,这次只带了司机。 夏枢敲开费孝川的门,他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 “费总。”她走过去,站到他对面。 费孝川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嗓音低沉:“还没走?” “默唐刚刚打来电话说要来接我下班,不然您也一起?” 费孝川顿了顿,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到车库,费孝川显然在思考别的事情,径直走到自己车边,拉开车门。 夏枢愣在原地,与坐上车的他对视。 看来他心情的确不佳,是因为闻犀的事?或许这是个好好安慰他的机会。 夏枢拉开副驾的门上车,费孝川什么都没说,启动车子。 一路无话,费孝川的车直直开进夏枢小区的车库里,然后停下。 夏枢陪他坐着,没有打破他的宁静,许久后才伸出手,将他的手握紧:“费总……” “到了。”费孝川眼神动了动,“你上去吧。” 夏枢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我很担心你。” 费孝川眉头一皱,转头看她,眸光里带着不解:“担心我?” “闻犀的事……我也看到了。” 费孝川冷笑一声。 姓闻的干一点好事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但是那些蠢事、脏事、烂事往外一倒,对他产生的负面影响却不容小觑。 但是,他也只是在愤怒而已。 人人都会愤怒,又哪里值得她锁着眉头替他担心。 费孝川望着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又看向她带着忧虑的脸,开口命令:“过来些。” “什么?”她没懂他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身体朝他靠近。 费孝川抽出手,扶着她的后脑,朝自己唇上一按。 她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夏枢的手机拼命的响,但她却沉迷于与费孝川的唇齿游戏。 一吻完毕,夏枢有些脱力,驾驶室的人却伸出有力的手臂稳住她。 在这件事上,费家两兄弟都还算体贴。 狭小的空间里,一个缠绵的吻实在别有一番滋味,不同于那次跟费驭的激烈体验,费孝川的沉沦更叫她心满意足。 就像你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摘下了那朵高岭之花。 胜利的喜悦和激动反馈在身体上却给此刻的费孝川以绝佳的体验。 因为他发现,他手里捧着的这个女人,皮肤透着微醺的红,喘气的样子像一只缺水的金鱼。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浑身上下都在为他战栗。 “请我上去坐坐吧。” 夏枢在快要为他溺毙时,听到他微哑着嗓子说。 …… 夏枢被他牵着手,微微落后于他半步。 明明是回她的家,他却走在前头,好像是在跟着他回家。 望着他走在前的挺拔背影,夏枢甚至可以想象到待会儿搂着他臣服的样子,也很期待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噢,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家里没那个了。 他应该不会像某人那么可恶,故意弄在里面吧。 费孝川很客气,在她沙发上落座,夏枢也同样客气,用自己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喝水时,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 他不动如山,她也遵循按兵不动的原则,只不过眼神却不住地朝他腿心看去。 费孝川笑了,放下杯子,靠着沙发,喉结滚动:“我饿了。” 这像是一句发射信号似的,夏枢眸中一片潋滟,小心翼翼走过来,虽然还有些羞怯,但人却是在他腿上坐下了。 夏枢从他如墨般幽深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微微错开他的视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 费孝川唇畔的笑意加深,直到她愈发大胆,费孝川却按住她,轻轻摇头。 夏枢一怔,不脱还怎么…… 夏枢狐疑地松开,转而伸向别处,却也被他捉住手。 这下,夏枢是彻底不懂了,抬眸给了他一个不确定的眼神。 费孝川另一只手捏捏她的脸颊后又捧着她的后脑,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哄溺:“做饭吧,我是真的饿。” 夏枢生气了,倒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脖子不说话。 费孝川任她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默唐给我也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那我们可以快一点,在默唐找来之前……”夏枢拧着眉头望向他。 费孝川挑眉:“你想要多快?” 夏枢僵住。 大意了,男人都不喜欢被人说快。 第86章 温馨 费默唐到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出烹炒食物的香气。 “来啦?”夏枢把炒好的菜端出来,笑盈盈的,丝毫不为自己莫名其妙放了他鸽子而感到愧疚。 费默唐的脸臭得要命,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夏枢。费孝川坐在客厅里,眼神都落在新闻上:“杵在门口做什么?” 费默唐彻底爆发,暴躁地在原地“啊啊啊”了几句,夏枢望着他笑,表情终于露出一点愧疚,但也不是很多。 拿她没办法,只好转头对客厅里的人撒气:“你……你怎么能坐着看电视,让夏枢去下厨做饭呢!” 费孝川转头问他:“那等你来做?” “你……”费默唐这才想起,他爸是做不了饭的。 算了。 但费默唐还是打定主意要在夏枢面前好好表现,他虽然做不来饭,但不会跟他爸一样,只知道坐享其成。 他要拿出态度,好好去厨房帮夏枢……摔碎两个碗。 费孝川站在门口,抱臂而视,忍俊不禁。 费默唐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小手,夏枢摇头叹气:“小少爷,您也去歇着吧,让费总给你找个动画片看看。” “我……”费默唐觉得自己丢人了,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办法找补,只能眼睁睁望着夏枢把碎片收拾了。 夏枢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发展到最后,居然是这种边看电视边吃饭的温馨晚餐场面收场。 明明这个时候她都该在他身下婉转吟哦好几个来回了,怎么还当起了厨娘,给父子俩做起饭来了。 费孝川到底是有洁癖……还是不行啊。 夏枢不吃饭,反而频频向他投来关切但又体谅的眼神,费孝川放下碗筷,正要张口,夏枢给他和默唐碗里都夹了菜:“来,多吃些。” 费小狗给足了面子,迅速扒饭:“好吃,夏枢好会做饭!” 饭后,就跟普通家庭一样,夏枢在厨房收拾,费孝川坐在客厅里,费默唐逗着夏枢放在阳台的金鱼小黑。 “夏枢,这条小金鱼是当初我抓的那条吗?” “是啊。”夏枢把身子探出厨房来。 “你骗人!” 夏枢爽快承认了:“骗不过你。” 不过,那条死了,她还真的重新买了一条,倒也算有心了。 看了半天金鱼,回过头来,发现费孝川正望着自己,费默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爸,怎么你衬衫衣领那里夹着一根头发?” 费孝川神情淡定,低头看去,头发恰好躲入他的视线盲区。 “什么头发?”夏枢刚好脱掉围裙从厨房出来,松开刚才为了做饭随意挽好的长发。 费默唐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费孝川,费孝川已经起身避开两人,自行低头打理。 费默唐没说话,夏枢喝了口水,笑着询问:“那……我送你们下楼?” 费孝川已经把夹在衣领处的头发扔掉了,转身道:“不用了。” 费默唐也配合地起身。 见状,夏枢也没有坚持,只是弯腰同费默唐交代道:“那麻烦你下去的时候,顺便帮我丢一下垃圾吧,记得分类。” 费默唐乖乖接过。 温馨的晚餐结束,费孝川和费默唐的关系又恢复如常。 车上,费默唐有话想问他爸,但是费孝川接了个电话,他就没机会下口了。 闻犀的事在网上有愈演愈烈之势,费孝川本来不想过问,但这次似乎不管不行了。 仅仅一个周末的时间,除了闻犀发小的那条微博还在坚挺之外,别的都已经消失了。 了无踪迹。 但这还不是结束,很快,连发小的那条微博也没了,到最后虽然零星还有人在提,但都再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前后才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时,夏枢正坐在客厅里,无言地观看夏梦唱曲的视频。 邮箱里,有一封来自国外的邮件被堆积的邮件掩埋沉底。 周一到公司时,气氛似乎有些不一般。 傅淮匆匆让她和简悦通知下午开会,又让人把31层费孝川正下方那间办公室收拾出来。 “做什么用?”简悦问了一句。 傅淮看着两人,顿了顿才道:“哦,我好像忘了跟你们说了,马上我们将迎来一位新领导,你们可以叫他——小费总。” 夏枢一怔,难以置信地抬头。 “小费总?”简悦疑惑,还有哪个小费总,费孝川的儿子也才七八岁。 傅淮叹了口气:“费董跟费总还有位弟弟,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好了好了,都快去忙吧。” 夏枢垂下眸子,对她来说,这无疑是另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 下午上班时间一到,费驭和费烈名准时出现在斐晟的会议室内。 这是夏枢第一次在工作场合见到费驭。 坐在费烈名右边,西装革履,。对着话筒张弛有度,侃侃而谈,看上去十分正经沉稳。夏枢很难将此刻的他与床上凶狠霸道的样子产生太多联系。 会议结束,简悦同她整理着会议记录,“怎么了你这是,今天早上一来脸色就不对,我看你记录本上也没记什么东西,难道刚刚就只顾着看新来的小费总了?” 夏枢笑容淡淡:“有么,我只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小费总一来,斐晟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动……” 简悦后面的话,夏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心绪难宁。 两人才在工位坐下,刚才会议室里的一行人又都上来了,到费孝川办公室里来坐。 跟上次费烈名来时差不多的情形,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费驭。 夏枢跟着简悦进去泡茶时,费驭正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同左右的董事们笑着,正要点烟。 不过,瞧见夏枢进来,点烟的手又放下,虽然同大家说着话,目光却有意无意移到她身上。 简悦熟悉诸位董事们的习惯,熟稔地泡起茶来,顺便低声叮嘱夏枢:“你去问问小费总喝什么。” 夏枢吸了口气,转身垂眸,朝沙发上那群人走去。 费孝川见她走过来,给了她一个眼神。 夏枢神情温和,走到费驭身边,费驭停下交谈,看向她。 “不知道您是喝茶,还是喝咖啡呢……小费总。”夏枢柔声问道。 费驭望着她,突然戏谑一笑,故意向前微微探出身体,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这么叫不出口吗,夏秘书?” 夏枢身体不由得跟着软了一下。 他这种恶劣作弄的口气她在床上已经领教过很多次,只要他这么一开口,接下来必定就会让她不知道是该直接叫救命还是该先求饶。 夏枢勉力一笑,有些无措。 费驭爽朗一笑,对费孝川揶揄道:“我对费总您接下来给我安排的秘书人选真是充满了期待。” 众人都笑开。 只有费烈名敏锐地将三人之间这种奇怪的气氛看在眼里,喝茶间,也不由得对眼前的夏枢多了似有若无地几分审视。 第87章 拆开 32层,费驭的办公室里,夏枢指挥工人搬进来许多茂盛的绿植。 费驭拉开百叶窗,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斐晟脚下,一切渺小如蝼蚁。 他回过头来,看见夏枢低头在跟工人交代什么。工作的时候,她似乎总是挽着长发,漂亮之余,还为她添上几分干净利落、大方得体的韵味。 “小费总,您看这几盆绿植您更喜欢哪一盆?”夏枢再喊他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忸怩和不习惯。 费驭指尖轻抚过椅背,转身坐下,笑意如常:“夏秘书替我选一盆你喜欢的吧。” 夏枢并不纠结,面上也没有太多情绪,干脆地转身留下了第一盆,叮嘱工人小心搬进来,然后把剩下的运走。 一切都布置妥当,夏枢用公事公办的望着他:“小费总,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给后勤部打电话。” “总办不能打吗?”费驭慢条斯理地挑眉。 “可以。”夏枢始终低着头。 “夏秘书的电话呢?”费驭笑问。 “也可以。”夏枢深吸了口气。 因为他在费孝川办公室的那句话,让费孝川直接让她负责了费驭办公室的布置和打点。 费驭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那我就上去了。” 费驭朝她挥了挥手,夏枢刚要转身,费驭又补充了一句:“等等。” 夏枢转过来,脸上看不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费驭见她站在原地,神色平静,一副同他不熟的样子,似乎要将公事公办的态度贯彻到底。 “站过来。” 夏枢站在原地,眉头微微拧起,脸上浮现微笑:“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费驭下颌轻抬,“帮我煮杯咖啡。” 夏枢对上他的视线,那双她看过无数次的眼睛里透着正经,瞧不出一丝的捉弄。 夏枢按照他的要求,站在柜子前为他煮咖啡。 费驭靠在座椅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背影。 在楼上的同一个位置,当她这样站着为费孝川煮咖啡时,费孝川是不是也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可惜,费孝川这人总是会给自己设计一套规则,然后做什么都要按照他那套规则来。 有时候费驭都会怀疑,费孝川在床上是不是也会有一套他自己的左爱规则,一切都必须按照他既定的节奏来。 夏枢煮了多久的咖啡,费驭就看了她多久。 但夏枢回过头来时,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常。 不知道是煮咖啡的这几分钟里她是反应过来了,还是怎么,她的态度突然又变成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样子。 “小费总,小心咖啡烫口。” 费驭打量着她的脸:“刚才,你是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您说笑了,我怎么会想坏主意呢,只是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要做,所以感到有些期待而已。” 费驭漫不经心地搅动咖啡,饶有兴趣:“噢,你晚上打算做什么?” 夏枢微微抿唇,笑容神秘:“做人、做兔子、做一滩……柔软的水。” 费驭低头尝了一口咖啡,语气正经点评道:“嗯,真是一些非常诗意的决定。” “那您是同意了么?” 费驭抬头看她,眨了眨眼,一副状况之外的表情:“嗯,同意什么?” 夏枢只是微笑,“同意我上楼,回到自己的工位。” “噢,你去吧。” 夏枢又恢复公事公办的客气礼貌:“好的。您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当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八点时,费驭的门铃被按响。 咔哒一声,门锁打开,室内灯光昏暗,只开了一盏壁灯。 音乐缓缓从客厅流淌过来,眼前的男人穿着浴袍,手上拿着杯酒,笑容玩味。 “小费总对今晚,好像特别期待的样子。”夏枢走进暖意融融的室内,慢条斯理地揶揄。 灯光、氛围,还有酒,以及其他一些准备…… 费驭在在沙发上坐下,挑眉问她:“今晚又是什么主题?” “今晚,是来送礼物的。” 夏枢款步缓缓走上前,晃了晃手中的手提袋。 “什么礼物?”费驭别开头,喝了口酒,只不过眼神却还是看着她的。 “您自己亲手拆拆看。” 夏枢漾着春水般的眼眸笑盈盈地看着他。 从上到下,看他深邃的眼睛,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线条锋利的薄唇含住透明的杯壁,看他咽下酒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片刻后,他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 …… 手提袋里的那件墨绿色的衬衫才第一次开封穿就沦为一团皱巴巴的布料,孤零零地被扔在地毯上。 夏枢觉得,未免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也算它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费驭话里有话。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您。”她笑得那么温柔灿烂,弯弯的眼睛里像是泅着一层动人的瑰色水雾。 “哦?说来听听。”费驭再度为自己倒上一杯,打算坐下来看她怎么继续编。 夏枢支着下颌,眨了眨眼:“我喜欢你。” 费驭倒对她张口就来的鬼话毫不意外,只是点点头:“嗯,有多喜欢?” “这五年来……除了你,我没有跟别人有过。” 费驭毫不在意轻笑一声:“倒也不用说这种谎哄我……” 夏枢扑哧笑开:“看吧,是你自己不信。” 费驭喝完酒,转头送她一个冷淡的笑:“那你在费孝川那里,又是怎么对他说的?说你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 第88章 难言 “人和人的信任,如果从一开始没建立起来,之后再想建立,可真是难啊。”夏枢哀怨地叹气。 “我们之间需要信任吗?” 她顿了顿,又恢复微笑:“是不太需要。” 最终,表还是拿回来了。 尽管她又付出了一些代价。 夏枢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满十送一。 或者最后一次。 早会下来,费驭同费孝川一起坐电梯上楼,费驭抬手揉了揉脖子,又正了正领带,却发现费孝川看过来的眼神捎着着些许揶揄。 费驭的脖子和食指上都留着一些痕迹,尽管颜色已经变淡,费驭也戴了戒圈转移注意力,但显得却有些欲盖弥彰。 注意到他的眼神,费驭丝毫不觉得难堪,气定神闲地解释:“纹身。” 费孝川笑意未减:“脖子上也是新纹的?” 费驭挑了挑眉,笑容显得更为意味深长:“这个纹身师……倒是不赖,有空,你也试试?” 费孝川抬步走出电梯:“免了。” 费驭笑够之后才问起正事:“听说我那个未过门的三嫂最近给你惹了些事。” “听谁说的。” 费驭在他沙发上坐下:“好事没人提,坏事传的人可就多了。” 费孝川没回话,显然也有些头疼。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费驭靠在沙发上,带着无声的怂恿。 从过去到现在,费四少向来都是做那个带头破坏规则的人,并且还在不遗余力的怂恿身边人。 费孝川掀起眼帘,看向随意坐在他沙发上的人。 他们有着相同的出身,却有着不同的命运。 都是父亲不同的妻子所生,都一样在父亲和大哥的阴影下长大,但显然他这个最小的弟弟拥有自己不曾拥有的洒脱和自由。 烈名、锦城、孝川,似乎会一直循环下去的名字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单名:驭。 驭,意味着控制以及支配。 父亲对他,有着不同于他们三兄弟的期许。 兄弟二人的婚事也是父兄精心挑选,诚然,闻家对他来说是不差,可是,论家世背景、论门风体面,闻家又怎么能跟景家相提并论。 可费四少有费四少的脾气,这样好的一桩婚事,说不要就不要。 费孝川垂眸,唇边笑容疏淡:“有到这个地步吗?” 费驭认真看向他:“家里有个这样的枕边人,你还要跟她过一辈子,不觉得膈应吗?” “不觉得。”费孝川目光看向屏幕,“哪怕她是只畜生,只要她姓闻。” 费驭冷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真该让有些人来好好听听。 不过,就算听了,也未见得肯放手。 费孝川啊费孝川,我至亲的三哥,多年兄弟,竟不知道你竟然这么招女人喜欢。 呵。 拿回表的那一刻,夏枢决定重新掌握主动权。 她从来不认为一次风浪就能将有大船保驾护航的小船掀翻。 时间越来越紧,费孝川如今对闻犀的态度竟然还如此暧昧不明,她必须在婚礼到来之前,废掉闻家打出来的闻犀这步棋。 彼时,闻犀楼下的车库里,费孝川坐在车内,漠然凝视眼前的人。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费孝川的声音分明听不出来一丝温度,可是他却按下不发,这让闻犀十分胆寒。 距离上一次,费孝川替她收拾了烂摊子到现在,才过去半个月的时间。 闻犀心里清楚,费孝川此刻出现在她楼下,是带着怎样的怒气来兴师问罪。 “孝川,我这几天都在做一些公益节目,什么都没干,不信你问孟侨!”闻犀有些激动地解释,似乎自己真的从头到尾都是清白的。 费孝川拿出手机,把上面的内容一一细说给她听:“耍大牌、飚脏话、骂群演、乱扔烟头,还有什么……”说到这儿,费孝川停顿下来。 “孝川……我……”这些事他之前分明都知道,怎么这时候又翻起旧账来了。 事情早就发生了,舆论的浪潮也一波高过一波,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不是么!他们现在可是同坐一条船,婚礼也近在眼前了,她要是被这些负面舆论越卷越深,那他不也跟着跌面子。 “孝川,公司已经在努力压了,花多少钱公关我都不在乎的。自从上次你提点了我,我才渐渐想明白,先下我真正该做的是什么。钱,我不在乎,星途,我也不在乎了,我在乎的……是你,我会努力站到你身边,做配得上你的费太太。”闻犀小心翼翼,眼含痴态。 “那一脚这么快就不疼了?”费孝川收起手机,平淡询问。 闻犀一愣,语气悻悻然:“……不疼了。” “那是需要我再用其他的方式帮你长长记性?”费孝川再也控制不住,提高音量。 孟侨站在车外两三米远的地方,听到费孝川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了一瞬。 她一向不为她的摇钱树叫冤,网上爆料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她tm的还真的全都干过,半点也不避讳的干过,甚至还留下数不清的证据和破绽。 她和公司为她收拾了一次又一次的烂摊子,但漏洞太多,补完这个又爆出另一个。 孟侨也搞不懂,为什么像费家那种层级的豪门,要想维护闻犀,不说通天的手段,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为什么最近却一再放任她自流。 仔细想了想,费家要么是不在乎闻犀顶着这种名声做媳妇,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图的什么,总不能图闻犀这个人。 这一套组合牌出出来,娱乐圈像过了一阵小年似的。 热闹、混乱。 夏枢低头做好自己的工作,仿佛这一场风波从头到尾都跟她无关。 费孝川最近很忙碌,两人私底下在一起的时间变少,少到还没见到费驭的时间多。 替傅淮下楼给费驭送了趟文件,他同样不客气地指使她替他煮咖啡。 前几次,夏枢什么都没说,顺从他的指令煮好。 今天也是如此,不过夏枢站在咖啡机前,柔声问道:“您为什么非要我替您煮咖啡呢?” 费驭翻看着文件,头也没抬:“因为我想要你煮。” 夏枢面不改色,曲解他的意思:“您是想要一个秘书。” “算是吧。”费驭看完文件,随意摆到桌边,抬眸看向她的背影,“夏秘书考不考虑来我这里?费总的身边太热闹了,我这里够清净,更适合你。” 费驭的话含着一些弦外之音,她垂眸看向机器,笑容淡淡:“不了,环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说完这话,夏枢听到身后传来脚步摩擦地毯的声音。 第89章 惋惜 “从你过往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费驭轻嗅着她的幽香,好整以暇地同她闲聊,“我现在就以你领导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你跟我说说,你到底看上费孝川哪里?” 办公室的门大开,费驭在这里同她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刺激她的心率。 “还是你觉得,费孝川就是那样表里如一,温柔绅士的人?” 夏枢转过身来,正面望着他,脸对脸,眼对眼,距离十分危险,但两人的气势都不分高下。 夏枢避开他的问题,从容回答:“小费总,您作为我的领导,不应该对下属做出这种亲密之举,这不符合公司规定。” 费驭笑着,并未收回圈在柜台的手,“公司规定不能谈办公室恋爱,你比我更清楚规定,所以你跟费总之间从来没有任何亲密逾矩的举动?” 夏枢保持沉默。 “回答不上了?”费驭挑眉,这才堪堪收回手,转身往回走:“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老实交代,不然,我一时兴起,叫人去查,真要是查出什么东西来,我可不负责替你向费孝川保密。” 夏枢安静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那您又是看上我哪里?” 费驭挑眉:“我看上你了?” “没有吗?”夏枢倒好咖啡,朝他一步步走来,“您如果没有看上我,为什么一次次开门让我进去,又这么在意我跟费总的事。” 费驭看着她,没有答话。 夏枢稳稳地把咖啡放下,抬头对他微笑:“哦,那您是看上我的身体了。很难评价,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身体为y望所驱使,却又羞于承认。这么一个不坦荡的男人,自然不如费总叫人心动。” 费驭并不为她故意的挑衅而忘记原本的意图,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压着唇角轻笑:“好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态度了,不管你是冲着费孝川来的还是冲着费家来的,我会弄清楚的。” 夏枢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他。 “去吧,回你的32层。”费驭抬了抬下颌,示意她门在那边。 夏枢深吸了口气,上前拿过文件夹,平静转身。 午休的时候,费孝川从公司外面回来。 几分钟后,她安静起身,进到他的办公室里,关上门。 “您这些天看起来很辛苦。”夏枢替他接了杯热水,又主动站到身后,替他按摩肩颈。 费孝川按住她的手,让她站在他身边来。 他已经习惯了跟他自然的身体接触。 夏枢依偎着他,心里却有别的一番计较。他最近身上酒味很重,连中午也在外出应酬,难得露出些疲惫。 夏枢垂眸,眼眸里几乎没有温度,希望他不是在为了闻犀尽心竭力的做着这些事。 “费总,您去里面午休吧。” 费孝川拍拍她的手:“陪我说会儿话就好。” “我知道四季度压力大过全年其他时候,可忙碌之余,您也要注意休息。不然,我会心疼。”夏枢蹲在他身边,紧锁着眉头,难过地仰望着他。 费孝川心里熨帖不已,拉她在在腿上坐下,伸手拥着她:“有些私事。” “私事?”夏枢一怔,转身望着他眼睛,“是……闻犀的事?” 费孝川眸光深邃,在她提到闻犀时,里面闪过一丝寒芒。 他伸手轻抚她腰际,语气淡淡:“我说过,闻犀的事,你不应该再过问。” 夏枢呼吸一滞,片刻后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沉默片刻,她轻轻提起:“年少时,闻犀一度是我和同学心里最大的阴影……我有一个同学,她甚至被……算了,你们不会懂的。” 说完,她自嘲一笑,扶着桌子起身。 费孝川却箍住她的腰,“我已经惩罚过她。” 夏枢眼神落寞,不肯回身看他:“什么惩罚?” “很重的惩罚。”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凉薄而凛冽。 多重的惩罚才能熨平心里的伤害和痛苦? 多重的都不能。 “夏枢。”费孝川捏住她的肩,将她的身体扭转回来,她却仍是低着头不肯与他对视。 可是,费孝川有着他的原则和坚持。 夏枢被他的手逼着抬起头,露出含泪的眼眸。 费孝川心有不忍,可语气却愈显坚定,既然决定要跟他在一起,那他的一切状况她都要学着接受。 “你应该很清楚,再过不久,她就会嫁进费家,成为我的合法妻子。我虽然不喜欢她,但费太太这个身份该有的体面我会给足,你懂我的意思吗?” 夏枢笑了笑,一丝苦涩爬上唇角:“我不想懂,可以吗,费总?” 费孝川轻叹一声,伸手抚着她的脸,面色逐渐凝重:“别的,她有的,在那基础之上,我会给到你满意为止。” 夏枢倏地推开他起身,难掩震惊:“您以为……我是为了那些才跟您……” 费孝川的脸上阴云密布,沉沉地望着她。 夏枢再也说不下去,擦掉唇畔泪水,吸了吸鼻子,竭力维持住体面:“好的,费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虽然……我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但我想我会接受的……” 说完,夏枢便夺门而出。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简悦正好进来,两人擦肩而过。 简悦走到洗手台前,安静地洗着手。 出了洗手间的夏枢却去而折返,出现在简悦身后。 “夏枢!?” 夏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简悦,语气淡然:“悦姐,你说,我如果给别人留一分体面,是不是也相当于给自己留了些可进可退的余地?” 简悦诧异地笑:“是的吧?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夏枢看了看洗手间内外,缓缓走近,在她耳畔压低声音:“刚才的事,还是不要向费董报告了吧。” 镜子里的简悦双眸微微一睁,被夏枢看进眼里。 “我跟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吗?”夏枢伸手替她整理着衬衫上的褶皱,“一个心里只会惦记男人的女人,注定会有一个一场失败的、可笑的人生。昔日淮南王得道,鸡犬尚能升天。而他,从未失过势,这么多年了,除了望穿秋水,你又得到了什么。” 简悦掌心紧紧握着拳头,没有回话。 “小费总那里还缺一个秘书,或许那不是最佳去处,但却是你脱离眼前这个死局的机会。别再做他的耳目了,做回你自己吧。悦姐,我们联起手来,真正做一些自己的事业,好吗?” 夏枢说完,没有要她立刻答复,而是悄然消失。 费孝川的态度,实在令人惋惜。 第90章 差点 这之后,夏枢跟平时相比,瞧不出任何异样。 在工作上同费孝川接触也是一如平常,只是尽量避免眼神的交流,也避免再单独在办公室里待得太久。 费孝川听着她没有什么变化的神态和语气,眉头却不自觉拧起,甚至比平时更多看了她几次。 她汇报完工作退出去时十分干脆,不会再习惯性地抬头看他一眼,给他一个确定的微笑。 傅淮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只是在此刻,他发现费总的眼神不仅随着夏枢一起出去了,连魂似乎也跟着被带走了半分。 然而傅淮没有多琢磨,只是用工作打断费孝川的沉默。 费孝川泰然听着傅淮的汇报,心里却持续为她稍稍分神。再给她一周的时间,她应该能想清楚。 夏枢去楼下为费驭送文件,走到门口时,听到他在里边跟人讨论工作,气氛是不同于32层的活跃。 费驭的声音传出,看似漫不经心的玩笑之语,却每一句都简短有力,令人信服。 比起费孝川的沉稳谨重,他更为张扬,像带着一种更会蛊人的魅力。 他会让你觉得,或许只要你归顺他、相信他、臣服他,总有一天他会对你垂怜。 而不是像费孝川那样,看似春风拂面,但你从来都摸不到风。 费驭说笑着,抬眼扫向门口,透过升了一半的百叶帘,看见办公室外站着一个人,剪裁合身的鱼尾裙摆包裹着她漂亮的腿。 她身形修长纤细,穿什么都好看。 但她似乎很少有不穿长裙的时候,那双漂亮的腿也甚少叫人窥见。 两三分钟后,办公室内传来一阵微小的骚动,众人似乎聊完起身。 夏枢退到一边。 等人都散尽,她才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进去为他送文件。 室内烟味明显,他指间还夹着一支。 夏枢走近他,被烟味刺激得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费驭见状,不着痕迹灭掉手里的烟,边起身将风速调大,又一边漫不经心调笑:“戒了?” 夏枢平静回问:“您是以一个领导的身份在问我吗?” “是呢?” “我不会抽烟。” 费驭轻笑着坐回椅子,点了点手中的笔:“不是呢?” 夏枢抬眸望着他,笑容明净:“费总不喜欢。” 费驭笑容戏谑:“他不喜欢的事情多了,比如,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你……能为他改多少?” “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夏枢态度温柔坚定,笑着答完,又把需要他签字审阅的地方放到他面前,“今天还需要我为您煮咖啡吗?” 费驭深深看了她一眼,压着些微的阴沉,拧开笔帽,在空白处签下放浪不羁的两个大字。 “这么说,某人是打算自此就跟我划清界限了?” 夏枢云淡风轻:“既然已然知道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为什么不及时回头呢?” 签完字,费驭盖上笔帽,把文件推给她,唇峰下压:“对否、错否,也只有走到这条路的终点之后才能回过头来评判。” 夏枢面上的宁静一点一点的被揉碎,眉心聚起一丝疲惫:“既然是这样,你又怎么能保证最后它就是对的。走错了路,是要付出代价的。” 费驭的脸上聚起一片阴云:“你以为跟费孝川纠缠下去你能得到什么,他身边那个位置永远不会属于你。” “门没关。”夏枢压低声音提醒他。 “他的婚期是几时我相信你比我记得牢,怎么,做玩物上瘾?” 夏枢倏地抬起眼帘,刻意压着的语气加重:“门没关……” “还是你肯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流的那些眼泪通通都是做戏!” 费驭脸上的笑容残酷又冰冷,夏枢再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和用意,只能握紧掌心,颈间青筋挑起:“那你呢,选择你的话你身边那个的位置就能属于我?” 夏枢的失控反倒让费驭眼中聚起的风暴有消下去的态势,连面上的冰冷和讥讽也去掉了几分,这次开口,他终于降低了声音: “可以。”费驭下颌轻抬,眉宇间都是无法被压制和打倒的自信,“他不能的、不会的,我能,我会。” 夏枢定定地望着他,试图透过那双同样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里看出些什么,可惜,她好像又什么都没看出。 夏枢情绪平复下来,垂眸望着怀里的文件夹,露出一点笑意:“您的玩笑很动人,真的。” 说着,又抬眸望向他,一如望着费孝川的动人和真诚:“可惜,我差一点就心动了。” 鞋跟轻叩地板,动人的鱼尾裙摆不消片刻就从他的视线中款款消失。 好像什么都没来过。 费驭立在原地,片刻后转身望向落地窗外,摘下食指上掩盖咬痕的戒圈,咔哒一声掉落地上,然后狠狠地踩踏、碾压。 一周后,简悦提交了调岗申请。 费家家宴。 人员齐聚,包括费家另外几房亲戚,十分热闹。 费默唐难得能跟自己的堂兄弟姐妹们玩到一块儿。 费宜君看着玩闹的孩子们,不住地微笑:“阿驭回来之后,咱们这一家人啊才算真正聚齐了。” 费驭原本面色沉沉地摩挲着指腹,似乎对眼前的热闹置身事外,此刻听到费宜君的感叹,又不由得抬眸,喝了口茶,淡淡道:“真要齐聚,还差一个三嫂吧。” “噢,倒把她给忘了。”费宜君恍然大悟,转头去看费孝川。 费孝川很安静,似乎心情也不佳,“不提也罢。” 费烈名洞若观火,却只是兀自品茶。 费宜君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前阵子不是说闻家请我们去做客,怎么都没有下文了。” 费孝川放下茶盏启唇:“闻道成倒是提了好几次,但最近杂事颇多,因而一直未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费驭咂了咂嘴,似乎有些嫌弃嘴里茶叶的苦味:“丑媳妇始终是要见公婆的,三哥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婿,老丈人把酒都备好了,女婿却迟迟不上门拜见,换成谁又能不心急。” 费孝川轻扯唇角:“阿驭,你也总有叫我取笑的那一天。” 费驭桀骜一笑:“我只怕到时候,三哥笑不出来。” 第91章 推入 “孝川,婚期近在眼前,跟闻家见面的事确实不能再拖了。名义上,闻道成始终长了我们一个辈分,好好的一桩婚事礼数不周全,反倒不美了。我看就定在下周吧,你尽快把手头上的事理一理,过完年,你们也休休假,出去度个蜜月。”费烈名不声不响,看似商议,实则直接敲定。 费孝川眸中颜色几经流转,最终只是答了一句:“好。” 婚事的事老调重弹,但费宜君倒是早有准备新鲜的话题。 她拿出手机,问了问身侧的费驭:“阿驭啊,我有个姐妹在做经纪公司,想挑几个好苗子包装包装出道,让我帮忙看看,我这眼睛都看花了,到最后连是谁都认不出了,你来帮我看看呢。” 费宜君一张口,费驭就已经知道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向来对费宜君给足面子,加之上次他面上也同意了她替他相看一些名门闺秀。 所以这次,他倒也没有拆穿,“嗯,那我帮阿姐看看吧。” “我也看看,我也看看!”费默唐耳朵倒灵敏,拎着手里的奥特曼就窜过来,扒住费宜君的胳膊,亲自挑选他属意的四婶。 费羡宁原本在这种场合向来都是坐在小孩那一桌,倒不是为了开席的时候多吃几口,而是觉得自己在小孩儿堆里,他也成了小孩,不会被他伯父单拎出来,当成三叔、四叔那样的大人来训话。 这会儿听说要给他四叔选相亲对象,也放下手机游戏凑过头来。 “这是我给你说过的黎家的漫漫,天真活泼,十分可爱。” “这个不行,四叔喜欢成熟温柔的。”费默唐自作主张,替费驭划走。 费宜君正要发作,费驭却似笑非笑地点头:“嗯。” 费宜君叹了口气:“那这个呢,这个可是明家姑娘,比起景家来更显贵重。” “这个也不行,看着就是个冰块,我四叔跟她在一会儿会被她冻死。”费小狗又直接划过。 费小狗小小年纪,贬人的话倒是绝不重复。 到最后,费羡宁指着照片里的人:“呃,这个……这个太……” “这个太瘦了,风一吹就跑了,我四叔都追不上她飞的速度。” “默唐!”费宜君忍无可忍,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默唐说得对。”费驭笑着,伸手搂住他流落在老三家的聪明儿子。 费默唐眨了眨眼睛,“姑姑,你选的这些都很好,但对四叔来说都不好。”小狗的眼睛眨了又眨,又黏黏糊糊地去扯她的袖子。 费宜君拿他没办法,只好拿回手机,又点了一张照片出来,语气嗔怪:“给,这个总够好了。骨肉均匀、温柔大方,人是藤校毕业,工作又好,就是出身不太好……” 费默唐拿过来一看,登时眼睛发亮,小狗点头:“四叔,这个好这个好,我看就是她了吧!” 费羡宁夺过手机一看,表情失控,震惊地抬头看向他四叔,又看看默唐:“这个真的好……啊……” 费小狗一脚重重踩在他堂哥脚上,逼着他堂哥把“好吗”二字硬生生改成了“好啊”。 费驭狐疑地挑了挑眉,费小狗献宝似的把手机递上来:“这个绝对世界无敌超级好,四叔不满意就是四叔不知好歹!” 费羡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溜回去,拧着眉头看了他两眼,示意他别在大伯父面前搞这些小动作。 费小狗聪明,但又很单纯。 费羡宁自小跟在费烈名身边,自认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费烈名,甚至比费烈名自己以为的还要了解。 费烈名掌控他三叔四叔的婚事,必然不会叫他们娶一个毫无背景可言的女人。 他知道费默唐是想在这种场合,当着大家的面把夏枢名正言顺的提出来,还说通了堂姑,精心设计了让他四叔亲自选对象这一出。 诚然,夏枢是进入备选行列了,可有时候被这样选出来,却极有可能把夏枢推入危险境地。 至于为什么危险,大伯父究竟会做什么,他无法准确推测,但凭着多年来一些蛛丝马迹的佐证,他有极为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费驭原本还不以为意,直到看清照片上的人,笑意才堪堪停止。 “怎么样,我四婶好看吧……”费小狗又冲上来饶舌,被费羡宁一把捂住嘴巴拖走。 费驭看了看,神色说不上是喜还是怒。 费宜君也看着他,“这姑娘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没得挑。无父无母,只是在国外有个什么远房亲戚在,在对方的支持下,倒自己也争气的上了藤校。如今的工作嘛,也十分不错。人我是见过了,聪明稳重,是个心思细腻剔透的。” 费驭好奇一笑:“您见过了?” 费宜君叹了口气:“见过了,默唐吵着说你肯定会喜欢,我不得亲自去瞧瞧。确实是不错,不过嘛……” “不过什么?”方才在一边久未开口的费孝川微微拧着眉头问。 费宜君看了看费烈名,又伸手拍拍费驭的手:“不过还是得阿驭自己看上才行。” 费驭拿着手机,望着照片上的人,眉眼温柔,笑容恬静,是当初她用在简历上的那张,跟她本人真实的性格反差极大。 费孝川在座位上岿然不动,只是茶饮得急了些。 费驭顿了顿,笑着把手机还给费宜君:“见过几次,倒是不错,煮的咖啡很好喝。” 费烈名轻叩桌面,略一招手,示意把照片递过来他看看。 就在这递照片的短短时间里,费孝川不知是出了神还是别的缘故,将茶盏放回桌上时,竟然不慎将茶盖打翻。 众人都投来关切的目光,费烈名却只是看向递到手中的手机。 费驭看向他哪怕打翻茶盖也仍旧处变不惊的三哥,故意打趣:“三哥与我真是亲兄弟,三言两语就猜到我看中了你身边的人?” 费烈名将手机放到桌上,沉沉目光看向费孝川:“是你那个姓夏的秘书?” 费驭挑眉:“大哥也知道?” 费烈名没有答话,眼下阴翳渐重,睨向正扭打在一处的两个小辈,语气森然:“默唐也知道?甚至……阿宁也知道?” 气氛陡然变冷,费羡宁不敢再同费默唐玩闹,甚至费默唐也品出些不对劲的味道,下意识地望向费宜君。 在场的人,也只有费驭游离于这种这种气压之外。 他漫不经心地将手机从桌上取回,又递给费宜君,笑道:“阿姐选的好,我还真就喜欢这样的。跟大哥三哥不同,我的门第观念没这么重,只想试试,能不能像姐姐和姐夫这样,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此,脸色不好的人,除了费烈名之外,还有个费孝川。 “三哥,虽说她是你秘书,你管着她,但总不会还管着她谈恋爱吧?”费驭问得好无辜,似乎真就对他们二人的私情一无所知。 费孝川笑得无奈:“我怎么会管员工谈恋爱。只不过,在公司,你是领导,她是一般职员,传出去影响不好。” “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费驭说着,抬眸望向费烈名,“大哥,你说是吧?” 别忘了他答应去斐晟的条件,如果连这点自由都不给,那说明其他的承诺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话。 狐狸窝里,可生不出来真正的蠢狗。 费烈名笑着摇了摇头:“兄弟四人,最乖戾难驯的就是你。父亲说你比我们三人都聪明,我倒要看看,你这么聪明,挑出来的女人又是什么人物。” 费驭终于低下头,笑得还算温驯:“不是什么人物,只是眼下看着还欢喜,谁知道明天又会不会腻。曾经我也以为我会跟景至深一辈子在一起,但后来才发现,抽身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看来,心愿是难以达成了。我都忘了我这身体里,到底流的是费家的冷血了。” 费烈名笑着,端上茶艺师刚斟上的茶,对两人举杯:“费家冷血男儿,共饮此热茶。” 第92章 面具 当晚,或许是难得欢聚,费家人都有些微醺,费驭同费孝川都留宿怀园。 费羡宁逮住费默唐教训:“白天你整那出,是想害人啊?” “我只是个小孩,我现在只想喝可乐,我的可乐……”费默唐跟泥鳅似的,滑溜溜的,不想跟他哥聊这事。 “我跟你说,伯父转头就得找人去调查夏枢你信不信?” 如果只是调查,那都还是轻的。 费默唐顿了顿,又拍拍他哥的肩:“别怕,四叔在呢。” 费羡宁虽然看上去不着调,心地却是费家第一善良:“你们还是太不了解伯父了。” 那些年,戏梦台还没开建的时候,他就时常出入怀园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伯父突然在宅子后边建了一栋单独的小楼,还起了个名字,叫戏梦台。 幼不更事时最是贪玩,好奇心也重,不过所有人都不让他靠近戏梦台,说他伯父时常在那边工作和听曲。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从来不敢过去打扰,他对费烈名的惧怕早就在更小的时候植入内心。 那次,他贪玩地打开门缝偷看,却无意之中看到父母双双跪在费烈名面前哭泣哀求,说着什么宁愿去死。 费烈名坐在椅子上,灯光晦暗,费羡宁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看到他吐出一口烟雾,伴随着一句诅咒般的话:“那你就去死。” 霎时,他指尖的烟头猩红得像不祥的警示灯。 再抬起头,费羡宁看到的就是抢救室门上的红灯了。 嗒、嗒、嗒! 三秒之后,灯光熄灭,父母两个字永远成为了费羡宁生命里一个扁平的称呼。 那时费羡宁不懂,甚至现在也不记得了,但恐惧还在,一直都在他脑海中,时不时的警告他,提醒他。 他时刻谨记,不能过去打扰伯父,不然他会生气。 但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听到吹进窗来的风声里似乎裹挟着微弱的女人的声音。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唱戏。 等白天醒来,他也跟管家提起过这件事,管家只说他听错了。 他又去找他伯父,结果碰上他伯父穿着浴袍从外面回来,身上没有半点寒意,反而带着一阵温暖的香气。 后来,他就很少留宿了,以至于戏梦台什么时候锁上的,也记不太清楚了。 总之,费羡宁那时候就明白过来,人都是有面具的。一个跟真实的自我完全相反的面具。 淡泊寡欲就是他大伯父的面具。 费烈名的书房内,有的人站着在练字,有的人却大喇喇地坐上属于费家掌权者的专属位置,甚至肆无忌惮地当着主人的面嗤笑这把椅子真是够难坐。 看着费驭随意翻看着他书桌上的东西,费烈名也没有停下手上动作,纸上笔力更为遒劲。 费驭兴致缺缺:“普通中年男人的消遣是钓鱼,费董的消遣是练书法?” 费烈名眼也未抬,语气淡淡:“不是常讽刺我年纪大了?既然年纪大了,就该消遣点安静的东西。” 费驭嗤笑:“记仇啊?您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的年纪就从斐晟隐退下来,我自然当你是身未老,心已老。” 费烈名不动如山:“我在斐晟二十年,已经够了。过犹不及。斐晟的担子,你和孝川各自挑一肩,齐头并进。” “哼。”费驭毫不避讳展示自己的野心,“斐晟真要到我手里,可就不再是现在这个斐晟了。” “在我看来,你的雄心壮志不是威胁。”费烈名对他懒懒抬眸,“是好事。” 费驭扯着唇笑得戏谑:“您觉得是好事就行,也免了我一些心里负担。” 费烈名放下笔,擦了擦手:“刚才饭前,你跟孝川那些眉眼官司,我都看在眼里。他若对她那个秘书有意思,你也别去故意招惹。” 费驭挑眉,口气十分放浪不正经:“我怎么故意招惹,那样漂亮的秘书,叫他一个人独享?” 费烈名平静依旧,没有回话。 “还是说,大哥知道闻家这门亲不是什么好姻缘,就想着,三哥要是有别的喜欢的女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补偿?”费驭向后靠着的椅背,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他案头上的白玉镇纸。 费烈名没有直接承认,“费家的担子都交给他了,难道他要几个女人还需要过问谁?” 费驭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费烈名没有丝毫歉疚,也不觉得愧对谁:“当年,我带你去闻家,本意也是想让你多见识几个女人,别整天跟景家那丫头腻歪在一起。身为费家男人,没有沉溺儿女私情的资格。” 提起那件事,费驭的眸光仍然是冷的,却止不住地笑。 费烈名终于抬眸正视着他,语速平缓但掷地有声:“你以为当初你跟景家丫头是在谈恋爱?景家大门口石狮子脚下踩的那块石头不是石头,是放下面子在暗地里帮着你去抬着景家的整个费家!” 费驭听完,忍不住笑起来,片刻后竟是笑得根本止不住:“所以……所以你现在重提跟景家的婚事,是舍不得当初放下的那点面子?” 费驭的反应出乎费烈名的意料,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费烈名,直到他笑完才摆了摆手,似乎觉得荒谬至极,这才重提费孝川的事: “我的好三哥今天沉默不语,却是我们之中醉得最厉害的人。你安排我跟景家相亲,又给他找了一门闻家这种婚事,你猜他这两年里都在想些什么?今天在席上喝酒时,又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想我不知道。”费烈名坐下喝茶,“但你似乎对他心有愧疚。既然愧疚,那你大可以替他去跟闻家结亲,他替你去娶了景家丫头,事情迎刃而解。” “都说了费家人冷血自私,我又怎么会为了他这么做。”费驭轻笑着站起身,“闻家和景家我都不选,我也根本不会接受联姻,他不反抗是他的事。” 费烈名低头,专心品茶,“那这个话题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费家不谈兄弟情深,只讲胜者为王。 费孝川醉了,却又没有完全醉。 他躺在床上,脑袋很沉,意识尚存半分清醒。 他握着床头的手机,眸光闪烁。 深夜,夏枢被一通电话吵醒。或者说不是吵醒,而是叫醒。 她并没有在床上睡觉,而是蜷缩地毯上,枕着老庄才送来的夏梦的照片,嘴里断断续续,唱着破碎的歌词: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 铃声响起,在这寒冷阒寂的夜里,久久响彻,无人接听,更显空旷凄冷。 时间分秒流逝,地上的人只是把夏梦拥尽怀中,放任平日里被压制的情感如滔天的海啸席卷肆虐。 眼角早就干涸的泪痕被新的洪流冲洗,哭声盖过了铃声。 费孝川一身的暖意在寂静的夜里终于冷下去,意识陷入混沌。 翌日清晨,怀园众人的早餐,一切又都恢复平常的冷静。 “三哥今早起来头疼么?”费驭笑着关切询问。 费孝川抽了口气,哭笑不得:“昨晚被你这么灌,想不疼也难。” “未见得吧,我看你现在面色红润,风采更胜平日。”费驭笑容里都是揶揄。 费孝川喝了口粥,不住地摇头。 “弟弟用心良苦,也是想提前帮三哥探探酒量。婚礼上,你作为新郎官还能躲过被灌酒?”费驭最擅长说话,不仅会说好话,歹话也是信手拈来,专挑人不爱听的说。 费孝川这回没搭理他了。 坐在一旁的费小狗和费羡宁因为早起,都跟被绑架过来似的,。 “这俩小子人只起来了一半?”费驭捏捏费默唐的脸。 费默唐干脆就势,顺着他的手臂就靠到他身上来了,蹭了蹭,张着嘴巴安心地睡起来。 今天上班,费家兄弟都迟了些才到的。 洗手间里,简悦在台前洗手,夏枢从隔间里出来,简悦望着她那副框架眼镜,问道:“眼睛发炎了?” 红得那样厉害。 上班前夏枢用冰袋敷了又敷才堪堪压下去一些肿胀,但眼周都冻红了。 “月经期叠加感冒。”一开口,连嗓子都是哑的。 “我看你这身体也不怎么好,常生病。一个人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这种时候,简悦才真正多了两分贴心大姐姐的味道。 “嗯,谢谢悦姐。” 早会过后,费驭找到简悦谈话,聊了聊调岗的事。 简悦的能力自然没问题,至于忠心嘛,从现在开始,她会给领导好好考验的时间。 两人还未谈完,夏枢还是跟往常一样下来送文件,看见两人后又退了出去。 “进来。”费驭直接出声叫住她。 两秒后,夏枢走进来,脸色苍白,表情淡然,跟平时的她很不相同。 费驭看着她走近,眉头却不自觉朝眉心蹙起。 第93章 错事 这次简悦在场,夏枢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替他煮咖啡。 费驭没有为难,爽快的签完字把文件递回。 夏枢避开他的眼神,没有与之对视,费驭却主动出声询问:“夏秘书今天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夏枢牵着唇角,挤出一丝不由衷的笑:“谢谢领导关心,只是有点小感冒。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两位。” 目送夏枢走后,简悦回过头来,看向她的新领导。 但没想到,却叫她看到了费驭那足够叫人品上好几个来回的眼神。 顿时,简悦心中止不住一笑,看来她选择跟着这个女孩儿试试,倒没选错。 “夏枢是个要强的性子,生病了也不知道请假休息一天,总助又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领导。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么能干就算了,还这么拼,真是让我们这些老人无地自容。”简悦状若自然地感叹道。 费驭轻笑:“这么能干,你把她也带下来。只是跟着她们费总跑跑腿,送送文件这类事,体现不出她的价值。我这里很差人,你的丰富经验我也很看重,之后也是要被当成男人来用的,你尽快做好心理准备。” “领导说笑了,您想要个人,不就是跟费总提一嘴的事?”简悦打了个哈哈,她敢去费总那里拐人,怕是不想再斐晟待了,“您放心吧,是我主动申请调岗,心理准备我早就有了。” 费驭挑眉:“还不够。” “好,我会努力做到领导满意为止。” 费驭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目前来说,至少态度令我满意。” 简悦回到32层时,给夏枢带了杯桂圆红糖姜茶,还笑着拍拍她的肩:“不是我送的。” 夏枢平静望着杯子,似乎能遥遥感受到它传出的热气,可最终只是任它放在那里变冷。 下班时,夏枢今天没打算久留,傅淮也说反正费总已经走了,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夏枢下到车库,才出来电梯就碰上费孝川的车停在路边。 她不由得怀疑傅淮是故意的。 夏枢停下步子,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司机也没有按喇叭提醒,尽力保持着低调,费孝川把车窗降下来,遥遥看着她。 顿了顿,她还是选择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两人隔着车窗相望。 最终,费孝川把车窗升上来,命令司机把车开走。 夏枢安静地坐在车里。 费驭后一步下来车库,他向来独行,也谢绝了费孝川给他安排司机的好意。 等他把车开出来,忽然发现她的车停在那里没走,人也坐在里面发呆。 两声喇叭轻响,夏枢这才注意到前方什么时候横了一辆车。 费驭降下车窗看着她,她却低下头。 僵持了几秒,费驭也重新升起车窗,先一步离开。 夏枢回神,等了几分钟后也径直离开了。 等她回到家,赫然发现她家门口站着一个背影高大挺拔的男人。 夏枢站在他身后,静立了数秒。 男人转过头来,迷人的脸上噙着一丝危险的笑意,用他那华丽的嗓音不悦道:“我早说了,把我的指纹也录上。” 夏枢直直望着他:“你来做什么?” “昨晚干什么去了?”他抬腿朝她走近。 “我不喜欢有人在门口这样盯着看。” “眼睛这么红,真成兔子了。” “我不喜欢……”夏枢别开脸,耐心耗尽。 “我喜欢。”费驭已经彻底走到她面前,突然摘掉她的眼镜,让她露出疲惫的双眼,然后直视她的狼狈,唇畔肆意地笑。 夏枢冷冷地望着他,嘴唇在微微颤抖。 费驭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你在生气?” 夏枢深吸了口气,抬手取回眼镜,与他擦肩而过。 费驭去伸手捏住她的肩,就势将她按倒在墙上:“生我的气?” 夏枢的眼神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噢,看来是生费孝川的气。”费驭说着,用指腹轻轻触了触她的鼻尖,“难怪他昨晚喝这么多,我以为,他是在为婚礼练习酒量呢。” 夏枢躲开他锋利的眉眼,不回答,也不反抗。 费驭觉得有些没劲:“先前我说的话,这不是应验了?” 夏枢挣脱他的怀抱,转身开锁进门,又从里面反锁,没有丝毫停顿。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 费孝川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自降身份站到她门口来等她。 此刻,费默唐也同样在给疯狂地她打来电话,但她没有心情跟小孩逗趣。 费默唐也没多想,给她发了条消息:“伯父同意了,所有人都同意了。” 发完又紧接着补充了一条:“我是说你跟我四叔的事。” 夏枢面无表情看完,进到浴室,站在热水下,企图让那滚烫的热意从外向内,传递到结了冰的胸口。 两天后的早上,费孝川进到办公室,突然发现椅子上放着一份包装好的礼物。 一周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正好。 晚上七点,费孝川的办公室门被敲响,费孝川抬头看她:“进来。” 她转身进去,熟练地关上门。 费孝川看着她,小心翼翼走到他桌子对面停下,没有那一声熟悉的“费总”。 费孝川也没有出声。 他不可能是先开口的那一个。 “礼物……您看了吗?”夏枢垂眸。 “什么礼物?”费孝川状态自然,语调平常。 “早上我放到您座位上的礼物。”夏枢忍住胸中鼓胀的闷意。 费孝川顿了顿,抬手从桌下取出来,随意搁在桌上:“这是你放的?” 夏枢鼓起勇气进来,此刻却有些忍不住了。费孝川望着她,眼里一丝怜悯和温和都没有。 终于,她咬着唇,快速伸手拿上礼物转身。 “不是说给了我?”费孝川这才堪堪卸下冷意,叫住她。 夏枢眼眶一瞬就热了,转身把礼物放回桌上,大步走到他身边,倾身将他抱个满怀。 “您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她哽咽、委屈,却又竭力隐忍。 费孝川听着,却没答话,许久后才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在腿上坐下。 夏枢松开他的脖子,泪眼朦胧地抬头望着他。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费孝川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一向在意她的眼泪。 指腹擦掉她温热的泪珠,可是她的眼睛又在接连不断的下着雨。 他耐心很好,擦了一次又接着擦下一次,好似可以擦到永远。 “您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怀里的人哭得鼻头都红起来,极力地控诉他,费孝川的眼神也逐渐柔和下来。 “我现在……现在才明白,什么是飞蛾扑火的滋味。” 费孝川抬着她小巧的下颌,皱着眉头欣赏着她为他伤心流泪的样子,听她说一些覆水难收的话。 “或许爱上您,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错事……唔……” 她的话音被截断,费孝川带着他的强势吻上来。 第94章 抚慰 事实证明,费孝川也是懂抚慰的,尽管他还什么都没说,夏枢就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这是迄今为止,两人接得最长的一个吻,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夏枢安静靠在他怀里,放任时间流逝。 “礼物不拆开我看看?”他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夏枢吸了吸鼻子,直起身子,把礼物拿到手里。 “刚才,您往桌上一放,冷漠的样子……”说着,她心里仍有芥蒂。 “我冷漠吗?”男人眨了眨眼,全然不承认了。 夏枢皱着眉头看着他:“默唐喜欢赖皮,一定是你遗传给他的。” 费孝川顿了顿:“可能吧。” 总不能说是费默唐遗传给他的。 夏枢把礼物递还给他:“送给你的,你自己拆。” 费孝川也容忍她的小脾气,抬手接了过来,一边看她一边把礼物拆开来。 是一条领带。 蓝底红花,华丽有余,沉稳不足,哪怕是他是收下了,但除了参加宴会,基本上不会在工作场合使用的风格。 “我很喜欢。”费孝川第一次昧着良心,说好话哄人。 夏枢得到鼓励,壮着胆子解开他的领带,给他戴上,满意地欣赏:“你的生活里总是黑白灰这样冷的色调,我想让你偶尔也试试更活泼的颜色。” 费孝川望着她,由衷地张口答应下来:“好。” “悦姐突然申请去了小费总那里,以后我的工作,怕有得忙了。”沉默片刻,夏枢叹了口气,神色哀愁。 费孝川脸上的温柔之色稍减:“总不能一辈子跟在她身后,要想独当一面,还得学着自己去经风雨、壮筋骨、长才干。” 夏枢抬眼望向他,费孝川摸摸她的脸道:“傅淮对你的评价很高,简悦那些工作交给你没问题。” 被他这样夸奖,夏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似乎十分受用,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我会以您为榜样不断努力,学着为您分忧解难,为斐晟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我要做总助和您最优秀的学生。” 她充满雄心壮志的样子是他未曾料想过的模样,认真、可爱,费孝川笑起来:“以后去楼下送文件会签的事交给下面人去做吧。”既然说到这儿了,他就顺水推舟提出来。 夏枢深深看着他:“嗯,好。” 经此,夏枢同费孝川的关系似乎亲密更甚,两人时常在办公室里趁无人看见的时候偷偷接吻,夏枢甚至上了他休息室里的床。 物理上的床。 她想,两人真正发生肉体关系,应该就在近期了。 果然,费孝川很快就给了她一个机会。 “明天,想不想跟着去出差?那边的温泉很好。”中午吃饭时,他随口问起。 夏枢一怔:“这……太突然了,我都没来得及准备。” 费孝川挑眉:“准备什么?” 夏枢脸一红,低头扒饭。 费孝川欣赏她的羞赧,直观地体验到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临下班前,费驭上楼找费孝川,路过夏枢工位,勾着唇角遥遥地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抬头。 “费总,明天出差得算我一份。我听说那边温泉久负盛名,我也去泡泡,学着人家养养生。”费驭往他沙发上一坐,开门见山地提要求。 费孝川抬眸望向他,“你想去泡温泉需要跟我申请?” 费驭轻笑:“怎么,不方便带我啊,那算了。” 费驭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嘶,怎么最近夏秘书不来送文件了?” 费孝川目光一暗,语气也变重了些:“她接手了简悦的那部分工作,送文件的事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哦。”费驭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对手下人的工作职责真是了解得够清楚的,不愧是心思缜密细致的费总。” “下班了,你还不走?” 费驭听得出他赶人的意思,“这就走,我上来还有点事要办。” 费孝川看着他走出去,在门口似乎是碰到了夏枢,他亲耳听到费驭对夏枢问道:“夏秘书,晚上有空吗?” 夏枢微笑:“不太有。您是有什么工作需要安排给我吗?” 她的回答都在费驭的意料之内:“不是工作安排,一点私事,想请你吃顿饭。” 夏枢处变不惊:“谢谢您的邀请,您太客气了。我晚上要准备明天出差的材料,就不去了。” “出差?”费驭挑眉,“你明天也要去出差?” “是的。” 费驭冷笑一声,忽然明白过来,“哦。好,出差好,很好。” 好得很。 有的人呐,表面上看起来君子端方,私下里都会来阴的了。 也好,这样争着、抢着才有意思不是。 夏枢进去汇报完了工作,临出去之前又小声问他:“需要……帮您准备泳衣吗……” 费孝川抬头看她,认真答道:“不需要。” 不需要? 他不需要是想…… 夏枢呆愣在原地,费孝川低头签文件的唇畔隐隐带着丝笑意。 不过,片刻后就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 是闻犀打来的。 费孝川看了夏枢一眼,夏枢明白他的意思,主动退了出去。 费孝川接通。 片刻后皱起眉头冷淡道:“这些事等周末两家见了面再协商,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这些家长里短……也别跟我汇报你最近做了什么,对此我没有丝毫兴趣。” 费孝川说完便毫不留情挂断,下意识扫了门口一眼,没有人在。 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说过她一次之后她就不会再犯听他讲电话的错。 可惜,对她,他时常误判。 在他那一眼之后,又过了一分钟有余,她才从那个位置巧妙的角落里悄然离开。 周末费闻两家会面,大约是商议婚礼的事。 夏枢给自己精心挑选了一套泳衣,装在行李箱里,打算泡温泉的时候穿。 订房间时又欲盖弥彰地将两人的房间隔了一层楼,他的在上,她的在下。 不过,费孝川说来出差,倒真像是来出差的。 天一亮就起床出门跟着去考察项目,午饭也只是简单就便,下午又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讨论会,甚至还超出了预计的时间。 晚上的接待,夏枢也被对方起哄灌了几杯酒,费孝川让她先回去休息。 夏枢拿了他的房卡,回到房间里等待,酒意微酣,只觉得今晚这个温泉怕是泡不成了。 夏枢换好衣服,坐在浴室超大的按摩浴缸边上,看着浴缸边上一摞泡澡用的香薰、蜡烛、精油,甚至连红酒都好。 落地窗上没有遮挡用的窗帘,窗外是一大片美丽的湿地公园,湖岸边灯光璀璨,在这里泡澡能将窗外夜景尽收眼底。 好吧,就算不能下去泡,在这里泡泡倒也不错。 空间很大,足够两人施展。 就是怕等他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会影响状态。 他忍了这么久,终于打算把她吃掉的时候,应该不会容许这样的意外发生吧。 夏枢这样想着,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一回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似笑非笑倚在门边,望着她。 第95章 不多 “费总。”随着她的起身,浴袍系带散开,露出她精心挑选的泳衣,以及那几片布料包裹不住的好身材。 他不是第一次看,但一次比一次更叫他心旌动摇。 这块看上去滋味美妙的肉他当然一张嘴就能吃到,但在吃之前,有些规矩必须先立好,否则,从一开始就会乱了套。 现在就很好,她也想得够清楚。 她想要的,除了他的位置和他身边那个合法的位置,一切他都给得起,不管是金钱还是权力。 夏枢红着脸把系带系好,费孝川目光灼灼,问道:“系这么牢?” 费孝川一开口,空气被轰然一声点燃,热意在浴室里弥漫开。 “您醉了?”夏枢试探着朝他靠近。 费孝川望着眼前的人,吐着热息:“醉了。” “那……您要不要先喝口水?”夏枢松开他的手臂,转身出了浴室,去往客厅为他倒水。 贴心地试好水温,夏枢弯腰去端时,突然后背一暖,瞬间就为一股强硬的力量桎梏,灼人的吻从一路蔓延。 杯子打翻在地,覆水难收。 ……夏枢难掩激动,连手都是抖的。 费孝川,闻犀的未婚夫……闻家看重的好女婿……斐晟权力的最中心,如今不也一样臣服于她。 待会拍他视频的时候,是从上往下拍,还是从下往上拍呢? 闻犀……喜欢看什么角度的? 费孝川喉咙一片沙哑:“……去浴室。” 夏枢轻哼了一声,倒是忘了,他有洁癖。 吃饭之前得洗手,左唉之前……也得好好洗洗。 她忍不住轻笑起来,费孝川重重吻了她一口以作惩罚:“笑什么……” “……我先前,还以为您身体上……” 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亮明身份,行动胜过言语。 “今晚,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亲自验证。”说完,他抬手将人抱起,走向浴室。 晚上八点二十九分,距离酒店夜床服务结束大约还有半个小时。 浴室的门还未关上,酒店的房门铃声被按响。 火热不得已被按下了暂停键。 夏枢在他臂弯里,忽然支起身体向他索吻,试图模糊掉他关于门铃的记忆。 但门铃一直在响,门外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可两人此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别管他……好吗……”夏枢极尽所能挽留,她有一种预感,一旦他去开了那道门,一切都会走向结束。 费孝川眉头紧拧,同样忍得辛苦,“可能是夜床服务……” 话音刚落,床头的电话铃也同时响起。 这一声响,彻底唤回了费孝川的理智。 夏枢被他放进浴缸里,他随手套上浴袍,关好浴室门,转身出去外间。 躺在冰凉的浴缸里,夏枢身上的热意慢慢流失,到最后所剩无几。 喝了杯冷水,费孝川拿过手机看了看,眼眸里的光一瞬也平静下来,随后走向门口。 “surprise!费孝川!”费默唐出现在门口,披着浴巾,拿着水枪,异常兴奋:“走啊,我们去泡温泉!” 费孝川没说话,只是阴沉地盯着他。 费默唐离得稍远了些,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了?这么早就睡觉啦?不去也行,你房间里是不是有一个超大的浴缸,我去里面玩水也可以的。对了,我带了三把水枪,我们来滋着玩呀!” 费孝川面上结着冰,一字一句地重复:“你带了三把水枪。” “是啊,你一把我一把,四叔一把,不是正好吗。” 费孝川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很久才问:“费驭呢?” 费默唐一派天真无邪:“楼下等你呢,他说请你下去一起泡温泉。” 费默唐看他又不说话了,轻轻扯了扯他的浴袍:“爸,那你去吗?我还是想去你房间那个大浴缸一边玩泡泡一边打水仗!” 嘭! 房门从外面关上。 费孝川拎着费默唐往楼下走。 电梯里,费默唐阴恻恻地抱怨:“谁家爸像你这样,要么就阴着个脸,要么就要动手打人。你不喜欢我当你儿子,我还不想要你当爸呢,不如当初别生我……” 费孝川看着他,终究也只是听着。 他知道自己做不了慈父,但同时也很清楚,这世上应该少有几个慈父会在这种时候还保持和颜悦色。 费驭躺在温泉池子里,边上托盘里放着酒和一些吃食。 瞧见费默唐成功把费孝川带下来,费驭决定正式认证费默唐为他的亲生儿子。 “喝点?”费驭对脸色难看的费孝川举杯。 费默唐跳进浴室里扑腾,搅乱这池宁静的水。 费孝川在岸边坐下,只是将脚浅浅浸入:“这么巧,你也下榻这里。” “我也想这么问你的。”费驭抿着酒杯轻笑。 浴室里,夏枢的身体和意识都彻底冷静下来。 不甘心,但又比谁都明白什么是天意弄人。 费孝川回到房间时,夜床服务正要结束,凌乱的被子被重新打理熨平,床头放着一小块蛋糕和一份水果。 费默唐窜进去,往他大床上一躺,忽然摸到床头上一个打开的盒子。 不等费孝川和随后进来的费驭说什么,他拿出来一到,里面那些方方正正,包装完好的小雨伞被一股脑倒在被子上。 费默唐的两个爸都沉默了。 “这是什么东西?”费默唐拿起一枚问两位缄默的成年人。 费驭看了一眼费孝川,倒是指使起费默唐道:“开过了?你数一下有多少个。” “费驭。”费孝川终于转身正面对他,脸上带着薄怒。 费驭冷笑一声,直面费孝川的怒意,对费默唐继续道:“默唐,你不是想去你爸浴室里的大浴缸里玩水吗,还不去?” “啊,对对!”费默唐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兴奋地钻进浴室,随后就是一声惊呼。 费孝川下意识转过身去看,费默唐打开浴室门跑出来,“好大的一个浴缸啊!我们三个可以一起洗。” “这么大个浴缸,何止可以洗三个人,哪怕再多一个又哪里算多呢,是吧,三哥。”费驭牵着唇角笑得肆意。 第96章 坦诚 星河渐沉,天际熹微。湖水中心四散着朦胧薄雾,空气湿润,站在阳台上,只觉得湿意由表及里。 夏枢一夜未眠。 隔壁阳台落地窗一响,有人出来了。 相视无言,各自沉默。 许久后,费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么巧?” 夏枢舒了口气,伸手握住凝结着冰凉露水的围栏,语调也带着清晨的凉意:“有意思吗?” 打火机轻响,费驭点上了今日的第一支烟:“不太懂你的意思。这家酒店是我名下产业,我过来度假泡温泉,顺道入住视察,合情合理也合法。” 夏枢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不过她很快又恢复平静,转身看向他,懒抬眼帘:“给我一支吧。” 费驭夹着烟,睨了她一眼,“不是说费孝川不喜欢?” “此刻我只代表我自己。” 望着她伸出来的手,费驭还是朝她扔了一支过去,夏枢伸手稳稳接住。 一米多远的距离,两人各自靠着栏杆,无声的吞吐着烟雾。 “费孝川有没有告诉你,周末费闻两家有个见面宴,商定费孝川和闻家那女人的婚礼细节?”费驭此刻的口气,像是一个同她熟识多年的老友。 “没有。”夏枢淡淡吐出一口烟雾,“不过我偷听到他打电话了。” 费驭薄唇下压,止不住唇边笑意,“这桩婚事那么大的手笔,是不好让你听的。” 夏枢没有再说话。 费孝川冷静、清醒、克制,他的心坚如磐石,或许她还可以进一步争取和占有,但费孝川心里关于男女之情的余量已经不多了。 刚刚过去的这一周对两人来说都至关重要,如今拉锯结束,基本上已经定下了今后两人相处的主基调。 她该考虑怎么再努力一下,把他关于对她感情的坐标上,那条上升趋势渐缓的曲线推向峰值。 “我们做个交易吧。”一支烟抽完,她沉下心来,转头看向费驭。 “噢?”费驭眼中来了兴趣。 “我承认,接近他一部分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一部分是为了他那位未婚妻。”夏枢看着他,终于选择坦诚相告。 费驭挑眉,野心自不必解释,谁没有野心。但要说是为了他那位未婚妻,这又有什么关联? 夏枢摘掉手链,朝他伸出手腕。 “什么?”隔着黎明前的夜色,费驭看向她的手腕,除了入目的白,别的什么都没有。 夏枢轻叹了一声,缓缓收回手,“闻家的管家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因为她的关系,我得以跟闻犀相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她都是同学。” 费驭若有所思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夏枢的声音像一把动人的琴,在冷冽的晨曦中轻轻拨响,好听,但叫人齿冷:“在学校,她是一个家境优渥、聪明美丽的优等生。是老师的骄傲,是同学的榜样,也是我的噩梦。” 直到这里,费驭的眉头才开始皱起来。 “你知道噩梦是什么意思吗?那些一切令我感到害怕的事,她都对我做过。” 夏枢脑子里那些尘封的记忆开始翻涌,她不想翻涌,却不得不在此刻故意使之翻涌。 喉咙开始干涩颤抖,呼吸变得急促,空气进出像在撕裂每一丝肌肉。 难再张口。 她背过身去,选择将伤口舔舐一番,以此来压制。 费驭没有感受到沉默,只听出她无声的嘶吼。 “……你不会懂。”终于,她低叹一声,又关上那扇对他虚开过一条缝隙的门。 夏枢说完,只觉得身后一阵异响,一回头发现他已经顺着栏杆跳了过来,稳稳落在她面前。 费驭不由分说,握住她刚才递过来的手腕,递至眼前。 黎明的露水那么冷,他的手却温热异常。 他的指腹仔细摩挲过她的手腕,最终抬起头,直直地盯住她。 那里有一道疤。 肉眼看不明显,摸上去却跟她后腰那道一样,存在感明显。 夏枢望着眼前眉头紧蹙的人,从未觉得他的眸色如此晦暗难明。 沉寂良久。 “你想报复她?”费驭问出这话时,眉宇之间仍然没有放松丝毫。 “此刻站在这里的我,灵魂是向死神借的。还回去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夏枢对上他的眼神,嘴唇开合,毫无感情。 她收回手腕,隐入浴袍袖中:“所以,我想请你不要再妨碍我。作为交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费驭望着她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过去太沉重。 他没有资格问她是否值得,更没有立场劝她放下。 甚至,连那句充满质问意味的“如果我不答应呢?”也哽在喉中。 不答应,她会想别的办法,她会沿着她的轨道继续前行,直至同他渐行渐远。 夏枢等着他的答案。 原本,费驭只是她这盘棋上一个待启用的棋子,她也根本没有料到费驭给的反馈会这样超乎预料。 所以,她不得不再次审视全局。 费驭望着她的眼神从沉默到复杂,“你想把闻犀怎么样?” 夏枢理解他的顾虑,身为费家人,他没有立场帮她。 她要针对的不是闻犀一人,归根到底,她针对的是闻家和费家,闻犀只不过是一个引子。 “还能怎么样。”她自嘲一笑,“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利用仅有的几分美色勾引她的未婚夫上位,成为她美满生活里的一根刺而已,难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对付闻家和费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刺,总有一天会被拔掉。”费驭沉沉开口。 “我要深深扎在费孝川的心里,扎在他跟闻犀之间。我要成为她抓不住的阴影,成为她情绪的主宰人。我要毁掉她的人生,我要她赌上余生的精力来防我怕我恨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第97章 问题 恨是一种美妙的情绪,它让自己办到了许多曾经不敢想象的事。 十几岁的夏枢,不,应该说是闻纪舒,连恨都不懂。 闻家教她温顺,使她怯懦,连哭也不许大声地哭。 不得不说,闻家的教导是有效的,事到如今,她也很少放任自己放声大哭了。 费驭的沉默不像是答应。 在湖面薄雾渐渐散去,太阳快要升起的前一刻,他重新握住她那只留有伤痕的手腕,指腹轻刮:“那条路,什么时候是终点?” “不知道。”她足够坦诚。 这是合作的基础,更是打动他的基础。 费驭的表情因此呈现出一种野心勃勃:“跟费孝川不同,我要的是独占,而不是分享。” 他同样坦诚,“所以,我们做不成这笔交易,我的条件与你的目标背道而驰。” 片刻后,夏枢抬起一如刚才平静的眸子,似乎不考虑他的条件,也直接掐断商量的余地,语调很轻:“很遗憾。” 费驭从她房间出来,脸色阴鸷得厉害。 他觉得横在她和费孝川之间的自己,像个小丑。 从一开始,她就坚定地选择那条路,哪怕岔路前途光明,同样能到达终点,她也不屑一顾。 他费驭是什么废物吗? 费董之下还有费总,同样姓费,“费总”二字前再加上一个“小”字才轮得上他费驭。 太阳出来了,天气变了,今天的斐晟也不再是昨天的斐晟。 抛开其他不谈,他很欣赏她的坚定。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 明天的斐晟最好还是……只留一个姓费的吧。 来的时候,费驭带来了费默唐,回去的时候,费驭却把人留给了费孝川。 看着费默唐在车里不得安生的样子,夏枢第一次觉得头疼欲裂。 费驭的意思是,哪怕袖手旁观都做不到吗? 他会插手吗?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稳住他,驯服他。 费孝川沉默不语,车内气氛压抑,费默唐致力于打破压抑。 “夏枢,你不舒服吗?” 夏枢微笑:“有一些头疼。” 费默唐拍拍自己稚嫩的肩:“你靠着我休息一下。” “好。”夏枢笑着,闭上眼睛,把头靠上去。 倒是比想象中结实,也比费家其他成年男人叫人安心。 车照旧先送夏枢回去,费默唐路上闹够了,终于累得睡着了。 费孝川送她下车,分离前,夏枢主动探头,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吻。 费孝川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目送她进了电梯,车子开出车库。 费孝川和夏枢都不知道,后座那个紧闭双眼睡着的小人,此刻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前所未有地狂跳不已。 翌日上班,费孝川一改往日严肃,系上了她送的那条稍显花哨的领带。 当然,他最亲近的手下发现了异常,但傅淮不会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花费太多心思,也并未注意到夏枢头上红蓝相间的发带与他的领带有什么关联。 费驭也正像他那天的态度一样坚决,没有再给过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晚上十一点,费孝川带着加完班的傅淮和夏枢回家。 傅淮精神还好,以家离得近为由,谢绝了领导相送,并先行驱车离开。 “总助什么都知道,却又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夏枢坐进车里,不由得感叹。 费孝川对此评价道:“再好不过。” 四下无人,夏枢突然踮脚偷吻了他:“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和你拥抱亲吻。” 车库里,四处都是监控,距离她所说的堂堂正正也差不了太多。 夏枢替他拉开车门,两人先后坐进车内。 费驭和简悦站在电梯门口,目睹这一幕,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简悦第一次亲眼证实她的判断和猜测,此刻,在费驭面前,她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夏枢刚刚明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她是真的没看见他们才选择这么做,还是确信看见了他们才选择这么做呢? 简悦无从分析。 而她的新领导小费总,表情淡定得厉害,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路上,夏枢同费孝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多数时候是她在说,他在听。 “圣诞节快到了。”望着路过的大型商场,已经开始着手搭建圣诞树。 费孝川只是听着,没做任何反应。 “圣诞节给我批一天假吧。”她笑着,与他十指紧扣,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在圣诞节放假。 “地点定了吗,在国内办还是国外办?”她垂眸,认真观察着他干净修长的指节。 费孝川转头看向她的脸。 接收到他的注视,她笑着抬眸:“怎么,问也不许人家问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股醋意和戏谑的自虐味道,问得这么清楚,对双方的心情并无太多好处。 夏枢看他并不笑,只能讨好地凑上前,靠着他的肩低落道:“我只是担心……如果闻犀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她不会。”这个问题,他可以给出令她安心的答复。 确切的说是,她不敢。 明天就是周末了,不知道他们会约在哪里见面。 但不管在哪里见面,总是要见的。 夏枢故技重施,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凑上前,在他颈间藏不住的位置一吻,不轻不重,力度正好。 费孝川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可对上她狡黠却含着细碎眼泪的目光,他的脾气又都烟消云散了。 有一丝名为歉疚的情绪在他心间微微鼓噪。 深夜十二点的赛车场上,费驭把玩着座下昂贵的玩具,一圈又一圈,逼近极限的速度中发泄着胸中令人焦躁难安的情绪。 凌晨刚过,车子引擎熄灭,他扔掉头盔,拿出手机拨通号码,不待对方开口便低吼道:“我让你查的东西你查到没有!她说的那些到底是谎话还是实话,他对费孝川到底是做戏还是情难自禁!” 对方半夜三更被他吵醒了一顿吼,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得不咽下:“……四少,你说的第一个问题我倒是能答上一点,后面那两个我实在是……我……” 费驭强压下情绪,控制着语气,一字一句咬牙问道:“那你现在不说,是要等我再追问你两遍?” “我说,我都说!你让我替你查的那个女人跟她在系统里留的信息对不上号,她本名叫闻纪舒,档案上显示是个孤女,监护人是你三嫂家那管家。应该是五年前吧,先后跟你那个三嫂都去了国外,然后你那个三嫂没两年就回来了,她今年才回来。就这么简单,别的都没了。” 闻家?五年前? 这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传递给费驭一种不好的感觉。 第98章 犹新 闻家的湖山小筑已经空置了两年了,如今为了更隆重的接待费家人,重新打扫布置了一番。 湖光潋滟,山色秀丽,远离喧嚣尘世,是不同于怀园的西式庄园。 在这里谈事情,轻易不为外界所打扰。 这些年来,闻家在这里成为赫赫有名的政商掮客,在各界名流的推杯换盏中,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人脉积累、资源交换以及实力进阶。 闻道成带着一家老小,诚挚欢迎费烈名暌违数年再次贲临。 谈笑间,费烈名侧身问身旁的费孝川:“费驭呢?” 费孝川同闻道成笑了笑,压低声音回道:“他对这里有阴影。” 费烈名冷嗤:“不过就是借个由头发泄对我的不满而已。”说完,又瞥了一眼费孝川,“你不必替他掩饰。” 闻犀跟着她母亲秦贞姗姗来迟,不做演员时的她比做演员时演技自然得多。 “小费叔叔……孝川。” 费烈名打量着闻犀,又回头对费孝川笑:“看来,你还没教会她改口。” 费孝川淡淡一笑,看向闻犀,“你叫大哥叔叔,那又该叫我什么?” 闻犀羞怯一笑:“对不起,小费叔叔,我一时还……大哥!” 欢笑声中,费烈名满意地从助手那里取过来一个大红包:“我们兄弟几人父母均已辞世,长兄如父,我就替先父先母给了你这个见面红包,姑且算作你的改口费。” “谢谢大哥。”闻犀乖巧收下,转头去看费孝川,却骤然为他颈间的红痕笑容僵硬。 费烈名又转头对费孝川语重心长:“以后成为一家人,你也改改你那个闷葫芦性子,好好学学怎么哄人。” 费孝川自然地接过话头,对闻犀笑得温和:“是该好好学学的。” 费默唐远远落在人群之后,看着大人们的热闹,情绪低落。 成年人的世界,远比他想的复杂难懂。 费孝川既然喜欢夏枢,又为什么要跟闻犀结婚?跟闻犀结婚之后,他还会继续喜欢夏枢吗? 谁能给他答案? “听闻四少近来也接手了集团的业务,近来工作应该是千头万绪,十分繁忙吧?”闻道成询问起费家没有出席的另一名重要成员。 费孝川答道:“的确是千头万绪,他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也不知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忙完了。” “费家子弟皆是鹤立鸡群,人中龙凤啊。”闻道成说着,再想起自家两个儿女,更加是恨铁不成钢了。 费烈名低眸一笑,饮下一口茶:“闻家教养出来的儿女亦是个个惊才绝艳,令人记忆犹新。” 闻道成闻言,随即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提起多年前在湖山小筑第一次与费烈名相识的场景,闻道成现在想来也的确记忆犹新。 那一抹艳色真是众人心里浓墨重彩的一笔,自她走后,闻家竟也随之江河日下。 之后再想用她女儿复刻当年的盛势,已是再也不能了。 费默唐电话打进来时,夏枢正在清理邮箱的未读邮件。 夏枢眸光轻扫过手机屏幕,他今天不是应该陪着费孝川在闻家吗? 接通后,费默唐张口蔫蔫道:“夏枢……” “嗯,怎么了?” 费默唐的心里感到一阵熨帖,夏枢的声音永远这么温柔,含着淡淡的笑意,也叫他鼓起一些勇气: “你……你别跟费孝川在一起,他不是个好人。” 夏枢手一滑,不小心删掉了一封邮件。 “你今天……去了闻家吗?发生什么事了?”夏枢拧起眉头,认真对待起这个电话。 “在他们那个……什么小筑呢……” 夏枢的身体一瞬间紧绷,喉咙发紧:“……湖山小筑?” “你也知道?” 夏枢顿觉浑身的血液在倒流。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高热、混乱、疼痛、迷离、绝望组合成了她的噩梦。 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闻家卸下所有反抗之力,赶入群狼环伺的黑暗森林。 只来得及发出一丝呜咽,便被黑暗吞没。 闻家的药下得重,等她醒来,已经是两天后。 头痛得像要裂开,身体上的痛更是叫她难以启齿。 褪下衣物,镜子前的她,身体上斑斑痕迹,一片狼藉。 她明白过来自己遭受了什么,却只能绝望地一遍一遍清洗自己的身体。 闻家上下绝口不提那晚湖山小筑的事,十八岁的闻纪舒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忍着巨大的羞耻和绝望向尹朱讲述,想求尹朱帮她。 尹朱冷漠回答:“的确可耻,身为一个少女,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梦。” 尹朱的话像一记重拳猛击在她的心脏,又像是一双千钧重的大手,狠狠地捂住了一个弱小的受害少女的嘴。 随后,尹朱把她的话转达给了闻家老太太和老太爷。 闻犀很快带着一群少女敲响她的门。 “舒舒,你没事吧?我们都很担心你!” 敲门未得到回应,闻犀恼羞成怒,从尹朱那里拿来钥匙,打开她反锁的门。 一张张天真无邪的面孔,闯入闻纪舒最后的安全岛。 “舒舒,你在哭啊?” “那晚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不是你的错,你别难过。” 闻纪舒躲在被子里,哭得更厉害,紧捏着被角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许久后,她听到闻犀轻轻掀开被角,在她耳边,如同恶魔低语:“跟男人做爱,是什么感觉?” 少女们都蜂拥过来,美丽无害的面孔上覆满天真的恶毒:“听说一开始会很痛,后面才会爽,你爽了吗?” “你会怀孕吗?” …… 闻纪舒疯了一般钻进浴室里,自残般站在水下拼命冲洗,直到皮肤磨破。 尹朱灌了她一颗药下去,后来,闻纪舒大病了一场。 三个月后,闻纪舒跪在地下室潮湿阴冷的地面拉着她的裤腿苦苦哀求:“尹姨,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尹朱把她拖拽起来,端详着她平坦的小腹,目光冰冷而厌恶:“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带我去医院,奶奶!舒舒求你,你们救救我!” 她怀孕了。 三个月以来浑浑噩噩的反抗,勇气和倔强终于被这个冰冷恐怖的消息所击溃。 闻家还没想好怎么最大化利用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时,她用摔碎的瓷片割腕了。 猩红的血泅了满地。 “骨头倒比她那个妈硬多了,连肚子里的孽种命也这么硬。” “三个多月了,没那么好打了,她若再生个女儿,倒也不是……” “你糊涂啦,你瞧她这几个月的性子,没她那个妈好控制的。前几日我从云台山回来的路上碰上个算命的,说我身上有煞气,还问我说是不是家中有人命带煞星,恐怕将来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当时我还骂了他一通。现在这样一想,倒还真有些瘆得慌。我看还是送走为好。” “人送走。把她跟她妈留在闻家的东西都烧了,五帝钱、八卦镜能用的都用上,地下室也填上,别犯了忌讳。” “送去哪儿?” “有多远送多远,最好送去国外,去了国外再怎么带煞也影响不到闻家。这样一来,闻家留她一线生机,也算作一件善事。至于她以后是生是死,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跟我闻家没有任何干系。” “以后,闻家上下,再不许提起这两个人。” “怎么会提起,闻家原本就从未有过这两个人。” 第99章 狂欢 “夏枢?”费默唐话还没说完,发现电话已经被她挂断了。 费默唐蹲在湖边一个石砌的观景台台阶最下方,搅弄着眼前的冰凉的湖水。 头顶上传来一阵烟味儿,费默唐无言抬头,发现闻犀正站在观景台上抽烟。 因为费孝川颈间的红痕,闻犀的心情一瞬变得糟糕。她没有忘记费孝川对她的提醒,但身为女人的天性,叫她没办法对这种事情不在意。 尤其是明知今天费闻两家要见面商议婚礼细节,尤其是费孝川脖子上的吻痕……是那个贱人留下的。 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女人这么多,他费孝川一定就要吃那一个! “噔——” 费默唐朝水中扔了一小块石子,打破了闻犀的独自焦躁,她惊讶朝下一看:“默唐?你……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费默唐不喜欢她,也没打算理会她,朝水中又丢了一颗石子。 闻犀把烟灭掉,忍着心里的不耐烦,提着裙子顺着台阶下来:“默唐,我们马上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就好好相处吧,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们可以先试着做朋友,好不好?” 费默唐望着她伸过来的手,眨了眨眼睛,一些坏主意又在心里冉冉升起。 他缓缓朝闻犀伸出手,瞄准被她握住的那一刻—— “默唐?”费孝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费默唐的手与闻犀的手在空中交汇。 无事发生。 闻犀满意地笑着,牵着费默唐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孝川,我们在这里。” 费孝川看见费默唐被闻犀牵着走上来的时候,表情微诧,似乎并未料到费默唐会这么配合。 “在下面做什么?”费孝川眼神一沉,看着费默唐问。 闻犀的微笑经过上千次训练,善解人意的温柔弧度拿捏得很好:“我跟默唐在下边看水。” 费孝川面上表情未动,显然,他不是在问闻犀。 费默唐对闻犀的回应糊弄不了费孝川并不感到诧异,片刻后才从假装看风景的状态来回过神来,看向他爸:“我跟闻犀阿姨在下边玩水。” 费孝川给他留足了面子:“马上开宴了,回去吧。” “好。”费默唐也十分配合。 他们新的一家三口,朝着湖山小筑的家宴厅走去,费默唐忽然感受到一些肩上的责任。 费闻两家的婚事终于正式对外公布。 这注定是一场造价昂贵的婚礼,费家诚意十足,给出了二十四亿的彩礼。 二十四,刚好契合闻家千金的年龄。 当日宴会上的一些视频与合照也流传开来。 夏枢没想到,费孝川竟然还肯放下架子陪闻犀跳舞。 随后,闻犀前段时间忙碌的那些成果都出来了。 一些正能量的公益节目,以及一条呼吁人们关注校园暴力的公益广告。 镜头里,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跟其他一些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和演员们出镜,一脸正能量地说着那些宣传词。 夏枢只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滴刺骨异常的水,滴在她的心脏上。 这是闻犀粉丝们的狂欢,是费闻两家股价的狂欢,是吃瓜群众们的狂欢。 狂欢之下被掩盖着的,是方小敏的哀泣,是张小敏的哀泣,是陆小敏以及千千万万个小敏的哀泣。 这几天的午餐都是夏枢在工位上一个人吃的,傅淮没有叫她,简悦没有找她。 周边的人似乎都在小心体谅她的情绪。 夏枢打开自己刚点的外卖,有人从31层上来,大步走到她身后站定。 夏枢头也没抬,低头吃饭。 费驭面无表情,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有人找你。” 夏枢顿了顿,抬起冷漠的眼眸。 费驭的表情很平静,“宜君。” 费宜君? 夏枢微微露出点意外,伸手把手机接过来:“您好,我是夏枢,小费总说您找我?” 费宜君笑了笑:“是啊,我找你好半天了,你在忙啊,微信也不回我。” 夏枢看了一眼放在边上的手机,不好意思笑笑:“抱歉,我今天忙起来,就没看微信。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枢下意识抬头看了费驭一眼,他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距离,眉头不算舒展,看向她的眼神些漠然。 费驭也不知道费宜君找她有什么事,但听那语气,总不是什么坏事。 一分钟后,他看到夏枢微笑着答应了宜君什么,两人约定好晚上见面。 电话打完,夏枢递回给他。 他接过来,没有久留,继续同费宜君说着话,又乘坐电梯下去了。 进到电梯,费驭才问:“你找她做什么?” “怕我吃了她呀?”费宜君开着玩笑。 “怕她吃了你。”费驭挑眉。 费宜君笑意更深:“吵架了吧,听你这语气就不对。” “嗯,吵了。”费驭低头看了看时间,这都几点了她才开始对那点子外卖动筷子。 “把你那张嘴都吵赢了,看来的确是个人物。” 费驭冷哼一声。 临近下班,费宜君到公司楼下接她,夏枢表现得十分受宠若惊。 “一会儿我还叫了个人,想要你们俩陪我去看一个艺术展,你不介意的吧?”费宜君对夏枢柔声询问。 夏枢笑着摇头:“怎么会介意呢,我很高兴能同您的朋友一起陪您去看展。” 费宜君点点头:“倒也不是朋友。你该认识吧,跟在孝川身边做秘书这么久了。” 夏枢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笑容依旧:“难道是费总和您的家人吗?” 费宜君拍拍她的手笑得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用到她恐怕也已经知道了。 她能认识的,跟费孝川和费宜君都有关系的人并不多。 除了这几天风光无限的二十四亿彩礼的女主角,应该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姐姐!”闻犀站在路边,遥遥对着费宜君的车招手。 夏枢笑容淡淡,亦跟着费宜君下了车。 第100章 沉淀 “夏枢?”费默唐话还没说完,发现电话已经被她挂断了。 费默唐蹲在湖边一个石砌的观景台台阶最下方,搅弄着眼前的冰凉的湖水。 头顶上传来一阵烟味儿,费默唐无言抬头,发现闻犀正站在观景台上抽烟。 因为费孝川颈间的红痕,闻犀的心情一瞬变得糟糕。她没有忘记费孝川对她的提醒,但身为女人的天性,叫她没办法对这种事情不在意。 尤其是明知今天费闻两家要见面商议婚礼细节,尤其是费孝川脖子上的吻痕……是那个贱人留下的。 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女人这么多,他费孝川一定就要吃那一个! “噔——” 费默唐朝水中扔了一小块石子,打破了闻犀的独自焦躁,她惊讶朝下一看:“默唐?你……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费默唐不喜欢她,也没打算理会她,朝水中又丢了一颗石子。 闻犀把烟灭掉,忍着心里的不耐烦,提着裙子顺着台阶下来:“默唐,我们马上都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就好好相处吧,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们可以先试着做朋友,好不好?” 费默唐望着她伸过来的手,眨了眨眼睛,一些坏主意又在心里冉冉升起。 他缓缓朝闻犀伸出手,瞄准被她握住的那一刻—— “默唐?”费孝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费默唐的手与闻犀的手在空中交汇。 无事发生。 闻犀满意地笑着,牵着费默唐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孝川,我们在这里。” 费孝川看见费默唐被闻犀牵着走上来的时候,表情微诧,似乎并未料到费默唐会这么配合。 “在下面做什么?”费孝川眼神一沉,看着费默唐问。 闻犀的微笑经过上千次训练,善解人意的温柔弧度拿捏得很好:“我跟默唐在下边看水。” 费孝川面上表情未动,显然,他不是在问闻犀。 费默唐对闻犀的回应糊弄不了费孝川并不感到诧异,片刻后才从假装看风景的状态来回过神来,看向他爸:“我跟闻犀阿姨在下边玩水。” 费孝川给他留足了面子:“马上开宴了,回去吧。” “好。”费默唐也十分配合。 他们新的一家三口,朝着湖山小筑的家宴厅走去,费默唐忽然感受到一些肩上的责任。 费闻两家的婚事终于正式对外公布。 这注定是一场造价昂贵的婚礼,费家诚意十足,给出了二十四亿的彩礼。 二十四,刚好契合闻家千金的年龄。 当日宴会上的一些视频与合照也流传开来。 夏枢没想到,费孝川竟然还肯放下架子陪闻犀跳舞。 随后,闻犀前段时间忙碌的那些成果都出来了。 一些正能量的公益节目,以及一条呼吁人们关注校园暴力的公益广告。 镜头里,她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跟其他一些德高望重的艺术家和演员们出镜,一脸正能量地说着那些宣传词。 夏枢只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滴刺骨异常的水,滴在她的心脏上。 这是闻犀粉丝们的狂欢,是费闻两家股价的狂欢,是吃瓜群众们的狂欢。 狂欢之下被掩盖着的,是方小敏的哀泣,是张小敏的哀泣,是陆小敏以及千千万万个小敏的哀泣。 这几天的午餐都是夏枢在工位上一个人吃的,傅淮没有叫她,简悦没有找她。 周边的人似乎都在小心体谅她的情绪。 夏枢打开自己刚点的外卖,有人从31层上来,大步走到她身后站定。 夏枢头也没抬,低头吃饭。 费驭面无表情,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有人找你。” 夏枢顿了顿,抬起冷漠的眼眸。 费驭的表情很平静,“宜君。” 费宜君? 夏枢微微露出点意外,伸手把手机接过来:“您好,我是夏枢,小费总说您找我?” 费宜君笑了笑:“是啊,我找你好半天了,你在忙啊,微信也不回我。” 夏枢看了一眼放在边上的手机,不好意思笑笑:“抱歉,我今天忙起来,就没看微信。不知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枢下意识抬头看了费驭一眼,他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距离,眉头不算舒展,看向她的眼神些漠然。 费驭也不知道费宜君找她有什么事,但听那语气,总不是什么坏事。 一分钟后,他看到夏枢微笑着答应了宜君什么,两人约定好晚上见面。 电话打完,夏枢递回给他。 他接过来,没有久留,继续同费宜君说着话,又乘坐电梯下去了。 进到电梯,费驭才问:“你找她做什么?” “怕我吃了她呀?”费宜君开着玩笑。 “怕她吃了你。”费驭挑眉。 费宜君笑意更深:“吵架了吧,听你这语气就不对。” “嗯,吵了。”费驭低头看了看时间,这都几点了她才开始对那点子外卖动筷子。 “把你那张嘴都吵赢了,看来的确是个人物。” 费驭冷哼一声。 临近下班,费宜君到公司楼下接她,夏枢表现得十分受宠若惊。 “一会儿我还叫了个人,想要你们俩陪我去看一个艺术展,你不介意的吧?”费宜君对夏枢柔声询问。 夏枢笑着摇头:“怎么会介意呢,我很高兴能同您的朋友一起陪您去看展。” 费宜君点点头:“倒也不是朋友。你该认识吧,跟在孝川身边做秘书这么久了。” 夏枢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笑容依旧:“难道是费总和您的家人吗?” 费宜君拍拍她的手笑得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用到她恐怕也已经知道了。 她能认识的,跟费孝川和费宜君都有关系的人并不多。 除了这几天风光无限的二十四亿彩礼的女主角,应该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姐姐!”闻犀站在路边,遥遥对着费宜君的车招手。 夏枢笑容淡淡,亦跟着费宜君下了车。 闻犀脸上的笑容褪色了几分,显得夏枢唇边的笑意更浓墨重彩。 “你好,闻小姐。”夏枢朝她伸出手。 闻犀望着她伸过来的手,到底还是给彼此留了几分体面,抬手握住:“好久不见,夏秘书。” 费宜君先入为主,觉得哪怕夏枢跟在费孝川身边,但始终费驭看上的人,倒不觉得她们两人之间会有什么龃龉。 不过一个女人嫉妒另一个女人,这倒是常见的事。 “我说你们认识吧。”费宜君笑着打断。 闻犀松开夏枢的手,亲昵挽住费宜君的手臂:“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姐姐也认识。” 费宜君看了夏枢一眼,倒也没有只说她跟费驭的关系,只是笑:“别说这些了,咱们先去吃晚餐吧,吃完好去看展。” 费宜君找了一家中餐馆,装修风格杂糅了些日式诧寂风,枯山水的陈设随处可见,附庸风雅的陈设乍一看古朴优雅,但夏枢并不喜欢。 倒是落地窗外的红枫林叫人心旷神怡。 经理热情地邀请三位贵客品尝他们这里的特色茶点。 尤其是这茶水,据说是难得的自然野茶,数量少,香味极佳,绝不是市场上那些人工栽种的野茶可比。 费宜君率先饮了一口,静静品味了一番,又抬眸望着对面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尝尝?” 闻犀喝了一口,抿了抿唇,回味了片刻:“好香的茶。” 费宜君又望向夏枢,夏枢也喝了一口,仔细品味,最后却只能笑着摇头:“我不懂茶的。” 闻犀又喝了一口,对费宜君笑笑:“姐姐,你还别说,这自然生长的野茶就是比园子里人工培养的野茶香,价格也更贵。可惜的是,这些野茶再香,也始终没法像大红袍、铁观音、金骏眉这样上得了台面,终究也就是,一种野茶罢了。” 费宜君侧目:“饮茶也能饮出这样的感慨?” 夏枢放下茶水,对闻犀夸赞道:“闻小姐有一颗玲珑心。” 晚餐过半,费宜君起身去洗手间,座位上只剩下两人。 一时间,气氛沉默,谁都没想要开口,但这样好的机会,不说点什么,也实在不甘心。 “好风光啊,小犀。二十四亿彩礼,费总待你真好。”夏枢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饮下。 闻犀没有开口,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清蒸鱼,将鱼肉戳到软烂。 “怎么不说话?”夏枢转头看向她,目光停留到她手上的戒指,“戒指也好看,我真羡慕你。” 夏枢伸出指腹,轻轻撩起闻犀垂落肩上的长发:“虽然费总承诺,只要是你有的东西,都会在这基础之上给到我满意。可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能信吧。费总再怎么优秀,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也有男人身上的劣根性,你说呢?” 闻犀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语调平缓:“闻纪舒,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不想听啊?”夏枢放下茶盏,诚恳地为她提出建议:“不想听的话,那你现在去跟媒体承认,网上关于你的那些爆料都是真的,然后再真诚地向我和其他被你伤害的人直播下跪道歉。记住,是每一个人,名单我这里都替你梳理出来了。之后,再把你迄今为止的收入都捐出去,做完这一切你就宣布永远退出娱乐圈。” 夏枢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微笑着许诺:“只要你这么做了,我现在马上就从费孝川身边消失,绝不拖泥带水。” 夏枢在等她的回答,然而闻犀只是低下头去,双手支撑住额头,几乎癫狂的冷笑在她脸上翻涌,到最后,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 “闻纪舒……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么天真啊!你以为在费孝川心里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以为你能对抗费家和闻家?你居然……居然以为做这些事就能报复我?” 夏枢定定看着她扭曲的笑,跟记忆里闻犀的脸慢慢重合,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又在倒流。 她还像以前那样天真吗? 或许吧。 但唯有一件事,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几乎不会再感到恐惧,尤其是此刻之后。 她面对闻犀,像寻常聊天一样,轻描淡写地讲出来这些话。 一直以来,心里存在的一些未知的不安登时就消失了。 望着眼前因为愤怒和傲慢激动不已的人,夏枢眸色慢慢沉淀成一潭深邃而宁静的水。 “闻犀,这些事要是报复不了你的话,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夏枢轻笑,“只好带着你,带着闻家,一起去地下,向我母亲赎罪。” 闻犀猛地扔掉筷子起身,看向她的眼神里终于有了惧意:“闻纪舒,你他妈疯了!你以为你杀了我能逃得过制裁!” “说好了一起,等杀了你们之后,我再去死。” “你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吓唬我……我告诉你闻纪舒,我现在就去把你的那些丑事告诉费孝川,你以为他还会要你!” “何必亲自跑这趟。”夏枢把手机拿出来,拨出费孝川的号码,打开免提放在桌上,“直接打电话说吧,这样来得快些。” 闻犀猛地瞪大眼睛,她不相信闻纪舒真的敢当场鱼死网破。可电话那头,却真真切切的传来费孝川的声音,是完全不同于跟她说话时的语气。 “嗯,怎么了?” 夏枢温柔对他回答:“没怎么,就是打电话问问您,晚餐吃了吗?”说着,她把手机微微朝闻犀的方向推去。 费孝川那边有鼠标点击屏幕的声音,顿了顿,他回答道:“吃了。” “您现在还在忙吗,我跟你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您?” “你想我怎么回答?我如果说会,你会挂断?”费孝川的语气听上去心情一般,但却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不会。”夏枢笑着,一边回答,一边用眼神示意闻犀开口。 费孝川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击溃闻犀的高傲和自尊,前所未有的冲动在胸口翻涌,话几乎也冲到了唇边—— “一个小时后,我过去接你。”费孝川突然问了一句。 夏枢对闻犀微微挑起眉尾:“……费总,今天……恐怕不行,我现在在外边陪朋友。” 费孝川语气依旧:“等你结束。” 夏枢没有回话,只是似笑非笑地欣赏闻犀无声的崩溃。 “你以为二十四亿彩礼能代表你费太太的身份?你跟魏凇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我这里也有,还是他默许我知道的。”直视着闻犀如遭雷击的惨败脸色,夏枢只是觉得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意。 夏枢撑着脸,微笑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无处可逃的愚蠢猎物:“我好歹还算个玩意儿,可你在他眼里,跟畜生唯一的区别就是,你姓闻罢了。他不会上一只畜生,当然也永远不会碰你。” 闻犀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她几乎到了此刻才彻底明白过来,费孝川对她的厌恶已经深深刻在心底。 她永远永远,永远也没办法穿过费孝川所设的那道,人走的门。 夏枢伸手,拍拍她的肩柔声安慰:“你大可以去告诉他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告诉他我从小与你在一起的遭遇,告诉他你们闻家是怎么欺辱一对柔弱的母女,告诉他我接近他只是为了报复你——可惜,你又不能。” 夏枢笑着,看到费宜君已经结束同服务员的交谈,往回走了。 “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那样的话,主动权至少还在你手里。要是让我来做,我不能控制自己什么时候就对你下手。我不怕死的。”夏枢重新为她倒上一杯茶。 费宜君回来了,没有对闻犀的状态过多关注,只是说道:“我们快走吧。” “好的。”夏枢笑着起身,跟上费宜君的步子。 闻犀并不聪明,夏枢甚至有些担心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显然夏枢是多虑了。 没有成年之前的闻犀带着不谙世事的恶毒,但此刻的她心里放不下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了。 恨算什么,尊严算什么,现实的利益永远应该排在第一位。 夏枢陪费宜君看着展,闻犀却一反常态,安静地跟在两人身边。 疯子突然不发疯了,倒是惹得夏枢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直到夏枢发现眼前这个艺术展的创作者大多数都是同一个人——emily chou,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住。 闻犀跟在她身旁,忍着愤怒和怨毒:“我可以向你道歉。” 夏枢的注意力为墙上的画吸引,对她的话兴趣不大:“噢?你打算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夏枢朝她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块细微的肌肉,似乎都在昭示她绷紧的神经,“现在要怎么道歉?现在道了歉,有谁听到,有谁看到吗?除非,你在这里对我跪下。” 夏枢抬头望去,费宜君在另一个展厅内同熟识的友人聊着天,没有关注两人的状况。 闻犀没有给彼此太多反悔的时间,直接在人头攒动的展厅内,对着夏枢跪下。 一时间,吸引了展厅内不少人人的目光。 “现在这样,行吗?”闻犀颈间青筋跳动,目光里没有一丝身为道歉者的羞愧。 她甚至开始不觉得在这里对夏枢跪下是一种耻辱,眼里泅着的只有一种赌徒走到穷途末路般的疯狂。 夏枢静静地看着她,又抬眸看向周围不断投来关注目光的人群,笑着给出答案:“当然不行了,除非你在这里跪到闭展。” 夏枢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走向墙上挂着的另一幅画。 “这也是什么艺术行为?” “在直播呢吧。”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 夏枢漫不经心,对墙上挂着的作品一幅幅随意扫过,直到看到眼前这幅,原本轻慢的笑容从脸上骤然褪下。 她久久凝视着眼前的画,久到指尖颤抖,眼眶泛红。 古典的镂空花窗外,芭蕉如盖,扶苏蓊郁,阴满中庭。树下美人着一袭暗红旗袍,裙角上金色牡丹栩栩如生,正低头拨弄手上的温润透亮的玉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夏枢缓缓伸手,摸着画上美人轻扬的裙角,片刻用力将画取下,头也没回地朝着另一个展厅走去。 “请问这幅画可以卖给我吗?”夏枢拿着画,出现在展厅来访接待处。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微笑回答。 这幅画价格不菲,但艺术效果实在一般。 艺术除了是艺术者的游戏,还是有钱人的消遣。 工作人员热情地为夏枢登记开单,她只是深深凝望着画上的人。 片刻后,目光又落到作者的名字上,并未注意到身后来人。 劲风闪过,柜台上的画被夺过去狠狠摔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方施加在夏枢身上的巨大拖拽力——“闻纪舒!” 闻犀的耐心远不如她对自己的预估,意识到被耍之后,她的疯狂更胜之前。 或许没发现那幅画之前,夏枢不介意再花点时间羞辱她。 可惜,有关夏梦的一切都是夏枢心中不能触碰的禁区。 夏枢看着地上断裂的木质画框,缓缓抬眸看向眼前愤怒扭曲的人,她在张口说着什么,在骂着什么,夏枢都听不清了。 偌大的世界里,她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以及母亲一声声带着笑容的呼唤。 “舒舒,过来。” “舒舒,你为什么要回来?” “舒舒——” “啪!”夏枢的意识陡然回到眼前,她带着无法磨灭的恨意,用尽全力,狠狠扇向闻犀! 费宜君闻讯而来,刚好看到这一巴掌,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当晚九点,费孝川打过去了第一个电话,夏枢没接。 紧接着,他又打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费孝川的热情和耐心终于彻底耗尽,十点时,他从办公室出来,让司机往她住处开去。 到她楼下时,他没有立即下车,重新给她打去电话。 这次响了许久,最终被人为挂断。 费孝川立即选择了下车,上楼去找她。 此时,夏枢正在费驭车上,眼神麻木,形容一片死灰之色,那幅被摔坏的画放在费驭车后座。 费驭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她,哪怕是被雨淋湿,脸色苍白,也始终还有一股鲜活的气在,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似乎就是一段槁木。 宜君打电话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心急火燎地叫他快些来接人。 来的时候闻犀已经不在这里了,但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两样,笑着对费宜君深深鞠躬道歉: “……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希望您能原谅我。” 费宜君望着眼前诚心诚意道歉的人,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毕竟人是她叫来的,她才是造成这场意外的根本所在。 “姐!”费驭一路快车过来,竟没有花多少时间。 费宜君转过头,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看向费驭。 夏枢低声道完歉,并没有转头看向费驭,而是选择抬头真诚地望着费宜君,提出另一个完全偏离今晚事情重点的事:“……我实在太喜欢这幅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帮我,我想跟emily交流一下,可以吗?” “夏枢!”费驭拉住她的手。 夏枢呼吸略有些急促,拉住费宜君的手,下唇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想知道这幅画是emily亲眼见过的场景还是她自己想象的,画里的人是真的存在的吗?如果真的存在,她现在又在哪里?费女士,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费宜君脸色为难,一边推拒着她的手一边用眼神向费驭求助。 “夏枢!”费驭捏住她的肩,朝他怀里拉去,夏枢却用力握紧费宜君的手,眼眶一瞬又泅起令人揪心的红。 费宜君有些害怕,一边抽着手一边向后退去:“……emily没在这儿。” 费驭见状,不得不用了些力气,强行把她带离,“夏枢,我们车上去说。姐,你先回去,明天我亲自过来跟你解释。” 费宜君看着弟弟把人强行带走,又看着他怀里的人不停地朝自己回头,用那种破碎的眼神频频看向自己,似乎在哀求。 “阿驭,你好好说……别吵架。”望着她被弟弟塞进车里,费宜君一边按揉着被捏疼的手腕,一边又不放心地叮嘱。 第101章 重要 身边的人很安静,是费驭从未见过的安静。 “发生什么事了?”他把车速降下来,眉头却越皱越紧。 她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想到宜君在电话里说的话,费驭眉宇间的担忧之色更甚,最后打了双闪,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仍旧是讷讷地望着前方,眼神里没有半点平时的神采。 费驭倾身拿过她的手,掌心一片红肿,他脸色越显难看,喉咙发紧:“为什么打闻犀?” 她望着前方讷讷道:“是的,我打了闻犀。” “为什么打她?”捏住她手腕的手不由得收紧。 “……” 她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抽了口气,转过头来看他,但眼神里却一片虚无,始终没有聚焦。 她在看他,却又在无视他。 “说话!”费驭快要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咬着牙根,“你要报复闻犀有的是方法,为什么非要选费孝川?你不仅仅是在利用他,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你为他奋不顾身,为他失魂落魄!” 夏枢静静地听着,唇边浮起一丝恬淡的微笑,眼泪却顺着脸颊安静落下。 费驭积压在胸口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拉开车门,大步绕到她那边去,将她从车上拉下来。 夜风凛冽,与车内的温暖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就站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任情绪在胸膛里剧烈碰撞和释放,任冷风把他不肯承认的嫉妒和不甘一并吹散。 他从不嫉妒,也不相信自己会嫉妒。 夜风很快将两人身上的热度卷走,费驭的理智却全然没办法恢复,他生气,生她的气,更生自己的气! 夏枢长发凌乱,身体开始颤抖。 她不想再继续对峙下去了,她要回去,要叫老庄想办法,联系到emily chou——费宜君的大女儿,周必果。 为什么母亲会跟周必果扯上关系,周必果是在哪里见到的这个场景,她近些年国内国外两头跑,如果这幅画是她新作,那是不是说,母亲还活着? 夏枢没有穿外套,浑身冰凉,但从这一秒开始,她的血液开始加热和沸腾。 “夏枢——”费驭站在原地,扯着颈间的凸起的青筋对她喊道。 女人丢下他,失魂落魄地朝前走去,摇摇晃晃的身影走在无边的黑幕里。 路上的灯光十分明亮,却似乎仍旧不能照去她身边的晦暗,整个世界仿佛都跟她再没有什么关联。 不对,她要拿着画去找周必果才行。 她的画。 “夏枢!”费驭朝她走了几步,再度情绪复杂地叫住她。 这次,她停住了脚步,甚至转过身,朝他走回来。 “对不起。”他听见她说。 费驭松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上前迎面将她狠狠拥进怀里。 费孝川有什么好。 要报复,明明我就可以帮你。 为什么选择他。 “我的画……”夏枢挣脱他的怀抱。 费驭将不堪的情绪咽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和鼻子:“上车,我送你回去。” 随后,费孝川的电话打来,一次又一次。 她安静地听着,他亦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次,他忍无可忍,将手机拿过来替她挂断。 闻犀的事她不肯说,但因着闻犀的身份,展上的事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快就会发酵,他不得不为她多想一些。 费驭眸色沉下来,一番思虑后打出了几个电话。 一切都安排妥当,费驭才彻底冷静下来,放柔了语气: “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幅画?你想找emily,我可以帮你。” 夏枢一怔,终于抬眸看向他,真真切切地看着他。 车开进楼下车库,夏枢才终于认真对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嗓子却带着些经年未曾张口说话的嘶哑:“我想知道,这幅画是她自己想象的,还是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座园子存在。” 费驭认真端详着画里的场景和人:“这很重要吗?” 夏枢没有回答。 费驭深吸了口气,最终决定拿出手机来,拨通周必果的电话:“我马上替你问清楚。” 夏枢鼻子一酸,殷切地望着他。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这几秒内,费驭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脸上,看她眼眶含泪,似乎一碰就要碎掉的模样,他心脏一角就有着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伸出手,将她还没掉出眼眶的泪水彻底抹掉。 “……小舅?你不是一向不爱跟我说话吗,终于有事求到我头上来了?”周必果一开口就是满满的戏谑。 “我有件事要问你。”费驭的语气陡然给两人的对话添上几分严肃和紧张的气氛。 “这么凶噢,那我可没空搭理你。”周必果懒洋洋一笑,说着便要挂断电话。 “我在跟你说正事!”费驭抑制不住语气一抬,彻底失控。 周必果愣住了,没说话,也没敢挂断。 费驭意识到自己失态,一边伸手替夏枢擦去另一边眼角的泪珠,一边低声对周必果哄道:“对不起果果,小舅舅这边有正事想请你帮忙,很急。” 周必果听他主动道歉,这才态度稍缓:“人家又不知道你是真的很急……什么事,你说说看嘛。” “今天的画展上展出了一幅你画的画,内容是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坐在芭蕉树下看着手上的玉镯子,你还记不记得?” 夏枢张着唇,眼巴巴地望着费驭,内心祈祷对面的人能马上给出答案。 可惜,周必果似乎有些记不清了:“我画的画太多了,今天展出的内容不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是哪一幅。” “我马上拍照发给你,你好好回忆一下。这对我很重要。”费驭边说着,边打开手机拍照。 周必果感到兴奋难当:“我竟不知道我的一幅画对小舅舅来说这么重要,除了我爸妈以及他们找来哄我开心的人之外,很少有人能这么欣赏我的!小舅舅,你真是我的知音,不愧是我从小就想嫁的人,如果你这么喜欢我的画,我可以……” “发给你了,你马上帮我看。”费驭无情打断。 那边的周必果看完,久久没有说话。 费驭的表情也染上几分焦急:“怎么样?” 周必果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这幅画……是我很久之前画的了,没想到被他们拿去展出了……” “周小姐你好,我想请问,您是见过画里的人,对吗?”夏枢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用颤抖的声音打断。 周必果听到费驭那边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愣了一下。 费驭也及时出声,帮着对方催促自己:“果果,你好好想想。” 周必果为难道:“我也记不清是我真的看到过还是做梦梦到的场景了……” “这不可能是你梦到的!她是真实存在的人,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有名有姓的人!周小姐,我恳请你再好好想想,你之前是在哪里见过她!”夏枢夺过手机,捧在掌心里对周必果恳求。 周必果沉吟了两声,终究是徒劳无功:“小舅,我……我是真想不起来了……” “周小姐——” “诶?我妈打电话来了,我接一下。” 眼见夏枢情绪越来越激动,费驭拿回手机,果断挂断。 就在这一瞬的功夫,夏枢转身来开车门,快速下车。 费驭立即拉开车门跟下来,她不是朝楼上去,而是在往她自己的车位走。 “你去哪儿?”费驭拉住她。 夏枢步履未停,避开他的拉扯继续朝前走:“我要亲自去见周必果一面。” “果果未必在国内!就算她在,现在也已经很晚了。而且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你这样去找她只会吓到她,她更没办法想起来!”费驭的话音不由得随之抬高。 夏枢停了下来。 费驭趁机拉住她的手臂,压着急切的语气放柔:“明天,明天我亲自给她打电话,我来为你们约个见面的时间。” 夏枢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费驭把她拉过来,面向自己,又轻轻握住的肩,低下头竭力与她平视:“果果一向听我的话,我向你保证,好不好?” 夏枢未聚焦的视线终于与他对上,两人在寂静寒冷的夜里,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对视。 费驭不知道她此刻的心境如何,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平静之后,另一股温热有力的气流正有条不紊充溢着整个心室—— 从这一刻起,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再寻常。 夏枢安静地任他抱着,从他的体温中汲取一些令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已经很晚了,上去休息吧,我陪你。”费驭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 费孝川望着眼前紧闭的门,第一次尝到等待的滋味。 孤独,且没有结果。 眼镜上暗淡的冷光一闪而过,费孝川转身走进电梯。 “叮——” 电梯门打开。 费驭顾不上自己的外套没穿,伸手替她披上外衣,夏枢捧着她那幅被摔坏的画,眼神直直盯着地上不断向后逝去的光点。 两人一前一后朝费孝川走过来,这中间的时间,不过几秒。 三人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夏枢的思绪被唤回现实,抬起疲倦的眼神:“费总……” 费驭又替她紧了紧披着的大衣,这才堪堪松开手,对费孝川低笑:“这么巧?” 费孝川没有看费驭,目光只为她聚焦:“去哪儿了?” 夏枢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口气,似乎还在做着一些心理建设。 费驭把她身体微弱的战栗看在眼里,遂上前一步,搭上费孝川的肩:“宜君叫她看展去了,我本来以为这是件好事,这才同意宜君带她去的。没想到,宜君还带了闻犀,哦,现在应该改口叫三嫂了。我那个三嫂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知道是发了哪门子疯,又叫又闹的,就为了争夺夏枢看上的一幅画。” 费孝川眉头随之下压,看向她的目光仍旧暗流涌动。 费驭重重拍了费孝川的肩两下,语气拉长:“三哥,我看,你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你这位新婚妻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要不是我跟宜君想法子封锁消息,以她那一呼百应的影响力——啧,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费孝川终于转头看他,沉沉开口:“宜君为什么带她去,你就没有责任?” 费驭微微诧异,费孝川的情绪竟然也会有如此直接和外放的一天。 “是,我是有责任。”费驭脸上的笑容变冷,“男未婚,女未嫁,我既然跟宜君表态就是她了,那我是该负起这个责任。并且,理所应当是我的责任。” 说到后面,费驭的语气陡然加重。 不是意味深长的调侃,不是似有若无的暗示,而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以及争夺。 不,应该是夺走。 “争夺”是一种状态,“夺走”是一种结果。 沉默延续,夏枢感到厌倦。 “小费总,很抱歉,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改天,我会再向费女士赔礼道歉。今晚的事,谢谢您……和费女士的体谅。”夏枢望着他,眼神里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情愫。 她还需要他的帮忙,还需要他兑现他的承诺。 费驭眸光微动,正要抬步向她,夏枢又移开目光,朝费孝川走了一步:“……费总,对不起。今晚……我为了一幅画,打了闻小姐……” 红肿的右手似乎又在沸腾,她忍不住抖了抖:“我很后悔……” 我很后悔,后悔没有再用些力气,后悔这一巴掌打得太迟。 费孝川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费驭见状,刚要开口让夏枢上去,费孝川却主动松了口:“你上去吧,明天再说。” “嗯。”夏枢点头,转身进到电梯,没有再抬眸看两人一眼。 电梯升上去,费驭的目光也随着之飘远。 费孝川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费驭笑道:“三哥慢走。” 费孝川没有回头看他,“你不走?” “就走。”费驭站在原地,脚步未动。 费孝川站在车前,上车的脚步一滞,最后还是坐了进去,司机替他把车门关上。 费孝川的车窗降下来,沉沉目光落到费驭身上,他没有穿外套,站在那里,姿态挺拔舒展,似乎不惧严寒,又似乎不惧一切。 “走。”费孝川收回目光,只觉得此刻十二分的寒意,费驭受了二分,坐在温暖车内的他却受了十分。 费孝川的车在前头开出去,费驭转身朝电梯走去,在指间触及按钮时,又在空中停住,然后又堪堪收回。 或许她需要一个人待一待。 费驭回到车上,又坐了一会儿,才坚定地开车离开。 费孝川的车回到费家,司机为他打开车门,他却迟迟未下。 “先生?”司机壮着胆子朝他看去。 此刻,坐在车里的人带着前所未有的阴冷,缓缓转头睨向他,声如寒冰:“把车门关上,走开。” 司机战战兢兢地关上门,随后远离。 黑色的车停在费家大门外,漆黑寂静的夜色下,更显低调和压抑。 司机走远,却不停地回望。车内一片诡异的森冷,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懂。 太冷了,司机站在远处,朝手心哈了口气,接着搓了搓。 片刻后,车的方向似乎传来一声闷响,但很快就为阒寂的夜吞没。 司机加快脚步,不敢再回头。 第二天一大早,冒着晨间的冷冽寒意,司机赶在宅子主人清醒之前,匆匆将玻璃开裂的车开走。 第102章 登门 晨雾未散,朝阳已出。 昨夜的一切好像都并未发生,依旧一切如常。 夏枢早早来到公司上班,费孝川不在,费驭也没在。 费驭一大早赶去费宜君那边时,正赶上费孝川从里面出来。 费驭遥遥地望着,没有靠近。 费宜君眼见送走一口又迎来另一个,感到十分头疼。 “都是我不好。”费宜君捧着杯热咖啡,神情自责。 费驭扫了一眼茶几,上面只放了费宜君的咖啡,“三哥过来,姐姐连杯咖啡都没有赏他喝一口?” “哪里是我不赏他,是他不肯赏脸,三言两语问了昨夜的事,说完就走了。” 费驭笑得真诚:“我没他客气,就想跟姐姐讨杯热咖啡,坐下来,慢慢聊。” 费宜君打了个呵欠,似乎为这事困扰得一夜都没睡好:“原本我想着,既是你看上的人,我就抽空多看看,多观察观察她,这才把她叫上看展。昨晚事发时,我没跟着她们两人,等我听到动静过来,就看到你那个……” “夏枢。夏天的夏,天枢星的枢。”费驭笑着提醒。 “是的,就看到你那个夏枢,抬手就给了你三哥家的那个一巴掌,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得人家一个趔趄倒地。”费宜君直摇头。 费驭面不改色地笑:“是吗,看她这么瘦,倒没想到还有些力气。” 费宜君叹了口气,又用指尖点了点唇角,“打出血了。很快脸也肿得老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了?”费驭眸光一滞,想起她通红的眼眶和鼻尖。 “闻家千金,哪里受过这种气,我要是不拦着她点,恐怕……这事就收不了场了。” 反应过来费宜君说的是闻犀,费驭唇畔笑意加深:“演员嘛,戏好。” “你昨夜向她问清楚没,到底是怎么了?”费宜君表情关切,十分担心,“阿驭,这种姑娘,咱们是不是再慎重考虑考虑?” 费驭接过佣人端来的咖啡,道了声谢,又对费宜君笑:“事情起因都没弄清楚,阿姐怎么就认定是她的不是了,万一错在三哥家那个呢。” 费宜君心里从一开始就有了偏向,被费驭这么问,倒也没有隐瞒什么:“那到底是你三嫂,咱们才是一家人。” “三哥家的是一家人,我那个就不是?原来姐姐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纳她。”费驭语气陡然一凉,“这咖啡看起来虽热,喝进肚子里却是凉的。” “阿驭!你看看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就没打算接纳她……我只是……” 费驭敛起笑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果果在国内吗?” 说到这个,费宜君倒也没忘了正事:“没在。昨夜我也问了果果,她说她根本记不起那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已经是她很多年前的作品了,并且那样的作品,她还画过很多很多。” 费驭陷入沉思,感到无力但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果果那些画,家里还有吗?” “有,她的画室里有很多。不过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是真的很多……” 周必果有一些艺术天赋,但也不是特别多,但她是个很好的画家,好就好在……她很爱画。 周必果的画室很大,里面堆满她千奇百怪的作品,从小到大,不管她画什么东西,画成什么样,都会有爱她的父母和爱她的人夸。 自信成倍的增长,画技却只是差强人意。 费驭穿着黑色西服,在他外甥女成堆的废纸中穿梭。很快,他的外套和西裤上都沾满了花绿的灰。 费驭并不气馁,脱下外套,继续亲力亲为,他并不放心费宜君安排佣人替他翻找。 一个上午,所有的劳动成果就只是帮着外甥女整理了一下陈年旧作,仅此而已。 费孝川从费宜君家里出来,直奔闻家。 此时的闻犀,正躲在房间里,查看自己脸上的伤。 消了一大半,可是皮肤碰上去还是会痛。 当然,那种痛比不上心里不断盘桓着的耻辱。 她现在该怎么办? 闻纪舒手上捏着她的视频,那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的雷,只要放出来,她苦心营造的形象,冉冉上升的事业,闻家和费家的面子、婚事一切就都会毁于一旦! 对!只要闻家和费家愿意保她,就一切都还有希望。 费婚事在即,费孝川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东西流露出去,至于闻家…… 这一生,是她妈秦贞欠她的,她要去讨回来。 “噔噔。” 尹朱敲响她的门:“大小姐,孝川姑爷来了。” 费孝川? 闻犀直起腰,穿上外袍开门,面无表情吩咐道:“在他上来之前,把我房间收拾干净。” 费孝川今日登门,带了很多礼物,全都是为闻犀一个人准备的。 闻犀围着宽大的围巾从楼上下来,几乎只露出上半张脸。 “孝川,你来了。” 费孝川坐下,喝了口佣人端上来的热茶,似笑非笑地问:“今天有这么冷?” 闻犀局促地坐下,下意识摸了摸昨夜被打过的脸,尴尬不言。 费孝川都看在眼里,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闻犀小心翼翼,挪到他身旁。 “解开我看看。”费孝川的态度温和,已经明白的彰显着他对昨夜事情的洞察。 他的温柔很有诱惑力,但闻犀也明白他的温柔背后极可能是陷阱,只要一脚踏进去就会坠入冰窟。这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围巾解开,闻犀的眼泪含在眼眶里,静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费孝川静静欣赏着她脸上余痕,“就为了一幅画?” 闻犀低下头去。 “你放心,我不是来怪你的。你是我马上娶进门的太太,我怎么能看到你受了欺负而无动于衷。”费孝川笑道。 闻犀猛地抬起头,看着门口的佣人搬着一幅又一幅的画进来。 费孝川朝她伸出手,闻犀不由得浑身绷紧。 费孝川笑着,把手终于落到她头上,感受手下这颗鲜活头颅的颤抖和战栗。 “你喜欢画,我就送你画,这里有一百幅,你这几天就在家里欣赏,好好欣赏。另外,你还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都会满足你,不需要你去争,去抢。”费孝川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望着眼前成堆的画。 闻犀的眼泪终于落下,细弱的脖颈在他手中颤抖:“孝川……我以后再也不敢去找她麻烦了,你饶了我吧,别让她用我跟魏凇的视频威胁我……我要做费太太,要做费家和闻家最好的棋子,哪怕是死,我也要做!我要随你一起站上权力的巅峰,你不能放任她毁掉我!” 费孝川压着眼帘,笑起来,真是一条好狗。 第103章 发疯 费孝川回到公司时,夏枢正从他办公室里出来,两人迎面碰上。 “费总。”她低着头,侧身让他。 回到工位,大约半小时,他的电话打来。 “你进来。” 夏枢起身进去。 费孝川没有看电脑,也没有忙着签文件,而是让她坐。 夏枢站在远处,一如最初的安全距离。 她摇摇头,笑道:“不坐了费总,我还是站着听吧。” 费孝川的眸光扫向桌面,那里放着最开始要她保管的戒指盒和他送的那块表。 戒指盒,已经是第二次被送回来了。 上一次,也是这样,伴随着她递上来的辞呈。 这一次,连那块意义不同于戒指的表,也一并被送了回来。 费孝川的眼底,聚起一场风暴。 夏枢表现得很平静,笑容淡淡,静静听候他的“发落”。 费孝川只是望着她,久未开口。 “费总……”夏枢笑容渐渐有些难以为继,不由得提醒。 费孝川没有生气,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问了她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手痛吗?” 她的眼神里有明显的震动,费孝川看在眼里。 他推开椅子起身,来到她面前。 她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被未费孝川捉住右手,摊开手心,仔仔细细地端详:“痛吗?” 夏枢没有别开脸,而是直视他的温柔和关切,似乎前所未有的释然:“忘了。” 费孝川悬着的那口气没有落下,眉心逐渐揪紧:“我没有怪你。” 夏枢愣愣地望着他,许久后,才似有若无地点头:“谢谢您……” 这一声淡然的“谢谢”,让费孝川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要谢他?他有什么值得好谢。 从前看她,怜爱里又带着一丝冷漠。 怜爱是不由自主地为她吸引,冷漠是一早就清楚她的用心。毕竟他跟闻犀的婚事不是第一天定下,她很清楚这一既定事实。 既然如此,她做出选择之时,就应该预料到今天的境地。 她对他跟闻犀的事做出的一切吃醋、嫉妒、甚至是动手,都是越界的表现。 费孝川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却又时不时的纵容她的越界。这很危险,这让彼此的轨道开始乱套。 费孝川一向认为自己足够理智,却回忆不起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心情过分在意。 甚至于,出现这样的事时,全然忘了是她越界在先,而对她又生出几分怜悯。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想她仍旧每天如常,陪伴在冷寂的32层,陪伴在他无趣的人生左右。 “傅淮不会同意你的辞职申请。”费孝川那只握沙的手缓缓收紧。 她的辞职,程序上,只需要傅淮在系统里同意就行,但又并不是只需要傅淮同意就行。 “他已经同意了。”夏枢任他握着手腕,淡淡启唇。 费孝川眸中怒色贲张,不自觉扣紧她的手腕,一字一句:“他不可能同意。” “他同意了。”夏枢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眼睛里慢慢湿润开来:“我告诉总助,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我……我每天若无其事的上班,若无其事地走进您的办公室,若无其事地避开您跟闻犀的电话,若无其事的计算着距离圣诞节还剩多少日子……” 费孝川静静望着她,一时之间,挽留的急切多过于对她的愤怒。 “我以为我能忍下来的。我以为我能将一切嫉妒好好的掩饰,只要像平常那样,安安静静待在您身边。”夏枢安静地低笑,“我真是个坏女人,没有自尊,没有道德,明明做着最可耻的事,却奢望着最不可能的东西,心安理得之余还满腹委屈…… “费总,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我已经没办法再把这当成一份普通的工作,我要发疯了,闻犀也要发疯了。您教教我,如果不想继续深陷其中,我该怎么做呢?” 她望过来的眼神绝望又无助,费孝川面无表情,松开她的手。 夏枢收回手,黯然转身。 费孝川闭上眼,下一刻,却猛地从身后将她桎梏进怀中。 “你想的办法就是逃,你永远就只会想到逃!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同意你走了吗!”费孝川的爆发已经不是这一时一刻的冲动,而是长久以来的积攒。 “你想逃去哪里,去别的男人那里?去费驭那里?!”费孝川的脸上呈现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阴鸷和狠戾,“你休想!” 长久以来的自我克制和压抑成为情绪如山岳般崩颓的反作用力,她的挣扎、她的啜泣和呼吸都成为他爆发的催化剂。 费孝川的吻带着一股偏执的血腥,原来,他跟费驭一样。 不同的皮囊下包裹着的,是相同的骨血。 撕开惺惺作态的绅士和体面,谁的吻,都是一样。 当初,费驭劝她逃,是多么赤诚友善的提醒。 * 费孝川送来的那一百幅画让闻犀惶惶不可终日。 闻家主母秦贞回来时,发现女儿穿着清凉的睡裙在阳台上跳来跳去地发疯。 闻二爷千娇百媚的老婆林美慈抱着她的可爱小狗,站在一边冷嘲热讽地看着热闹:“大小姐疯疯癫癫的样子,真是跟闻瑭越来越像了。这个样子嫁去费家,可别丢了咱们闻家的脸才好。” 秦贞冷漠地转头望着她,林美慈翻了个白眼转头摸着怀里的小狗指桑骂槐:“还是我们白白乖啊,不像你这个姐姐噢。” 秦贞转头对尹朱吩咐:“上去把她拉下来。” 瞧见楼下的三人在商量什么,闻犀忽然大笑着,把手里的酒瓶从阳台上掷下,吓得三个女人各自尖叫了一声,猛地退开。 “闻犀,你这个疯丫头,你往哪儿扔呢,不知道酒瓶能砸死人吗!”林美慈指着她唾骂。 疯丫头的回应自然也是疯的,迎接林美慈的是另外两瓶没开的酒—— “啊啊啊,杀人啦——” 秦贞忍无可忍,让人打开她反锁的房门,冲上去把人拉下来,就照着闻犀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闻犀呆了,缓缓回头看她,呼吸急促,瞳孔扩张,眼底全是疯狂:“你也打我……你也敢打我?!” “你给我清醒一点!”秦贞恨铁不成钢地斥骂。 闻犀眼里心里只有愤怒,只有对母亲的恨,恨不得把她从阳台上推下去,这样,谁也不会知道她不是闻家的亲生女儿,秘密将会随着母亲的死一起被长埋地下。 毕竟,这是她的错,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第104章 决定 秦贞当然知道自己生的一双儿女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也不会料到,亲生女儿心里会产生这样杀死她的阴暗想法。 “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跟闻瑭犯病的时候有什么两样!人家叫你疯丫头,你就拼了命的坐实这个称号,光荣吗?”秦贞最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对这个女儿她也寄予了厚望,“你马上是要嫁进费家的人了,不管费孝川怎么对你,你都要忍,不忍你怎么得到你想要的,靠发疯吗?” 闻犀的疯劲儿一瞬就消失了,因为秦贞的话。 原来在母亲心里,闻瑭的确是不堪的,而她好过他太多。 她对自己有期望。 闻犀瞪大眼睛,上前拽住秦贞:“妈,你要帮我!” “你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发疯。”秦贞冷眼训道。 闻犀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妈,不是我想要发疯,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知道吗,闻纪舒这次回来,她是铁了心要整我的!” 闻纪舒三个字,让秦贞愣怔了一瞬,对上她的眼神越发冰冷:“闻纪舒一个孤女,哪里来的本事整你?我问你,你是不是也吃药了?” 秦贞的表情陡然严肃,这让闻犀忍不住冷笑:“你不相信我,妈,闻纪舒她勾引了费孝川,做了他的秘书,他们两人每天形影不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说什么?” “费孝川他根本不拿我当人看待,他把我那些……那些跟男人做爱的视频也发给了她……她要整死我,要整死你,恐怕还要整死整个闻家!”闻犀跪在她面前,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动物,紧紧抓住她的衣摆。 秦贞松开她的手,冰冷质问:“她要整死我?为什么要整死我?当初要不是我极力劝说老太太和你爸把她送走,她以为她今天还有命在!” 秦贞血气上涌,但很快又回过味儿来,探究地望着眼前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要报复我,整个闻家,她最没理由报复的就是我。” 闻犀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或许是遗传的秦贞的,她的敏锐,也叫身为女儿的她不得不服。 被秦贞发现,闻犀又笑起来,可眼泪又不停地向下坠落,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闻犀笑得从喘不过气来:“我的闻夫人,闻大奶奶,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与我们割席?作为闻家的一份子,你享受着闻家的荫蔽,你觉得她要砍向整个闻家的刀独独就放过你?” 闻犀牵起睡裙裙摆擦净眼泪,又向后抓了抓头发,恢复没发疯之前的正常:“我亲爱的母亲,其实你在云台山的事闻纪舒也早就知道了,我原本呢,也是不信的,不过证据摆在眼前,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你说什么?”秦贞双眼怒睁,难以置信地张着唇。 闻犀吸了吸鼻子,拍拍母亲的肩:“妈,别装傻了。我是说,你每月借着去云台山上香静修的功夫跟男人私会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闻纪舒。” 闻犀伸手抱住秦贞,把头放在她肩上亲昵地蹭了蹭:“妈妈,我们母女二人联合起来,努力解决共同的敌人,把这场危机度过好不好?你也不想被人发现秘密,也不想被人怀疑生的一双儿女不是闻家骨血,甚至到最后……果真的就不是闻家亲生的吧?” 秦贞反应剧烈,像见了鬼一般推开她。 32层费孝川的办公室里,夏枢已经被他困在这里半天了。 他不许她走,哪怕她哭,也要坐在他这里哭。 手机也被他没收到一旁,他要逼着她把辞职申请撤回,要逼着她自己去向傅淮撤回。 可这世上并非事事都有可挽回的余地。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夏枢坐在沙发上,安静垂眸。 费孝川一直在看文件,夏枢很佩服他的定力,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这么冷静淡然地处理公事。 或许,在他心里,她的分量的确及不上这几篇轻飘飘的纸。 “费总……”夏枢转向他,轻轻开口。 “要喝水自己倒。”费孝川头也没抬。 他有耐心,耐心是他最富足的东西,也是他一直以来坚持的成功的法则。 沙发上的人什么都没说,静坐了片刻起身,走向咖啡机。 烧水,温杯,等待萃取。 她在替他冲咖啡。 她站在那里,一切都跟往日相同,连背影也都是一样。 费孝川望着她,那一口哽在胸口的气慢慢舒展开来。 夏枢把咖啡冲好,又像平常一样,为他端到面前。 “费总。”她站在他的桌前,眉宇间十分平静。 似乎经过沙发上坐着的这段时间的冷静思考,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费孝川不依赖直觉,此刻,她的表情他又为一阵不祥的直觉所控制。 “我们结束吧。”她望着他,云淡风轻地提出。 …… “你说结束,那就想要结束。你在开始之前,又经过了我的同意?” 傅淮匆匆赶来,进门时,听到的就是费孝川这句已经在暴怒边缘的话。 他快速将门关上,隔绝此间的争吵。 这是夏枢提出辞职时他就预料到的风暴。 傅淮不想听人隐私,可是他明白费总叫他来的意思,想要他从中调停。 夏枢站在一边,脸上有着清晰可见的泪痕,但她开口仍旧理智,不像是气话。 看来,她的确已经想好,并且十分坚决。 “如果您认同这是一段美好的体验和回忆,那我想恳求您不要用那样的标准来衡量和计算。感情萌生之初本就不是出于理智,事后也不要再这样理智的追究谁是谁非。”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足够理智!”费孝川起身,抬手摔出那杯滚烫咖啡。 四分五裂,像他此刻几乎出窍的灵魂。 傅淮听明白了,费总不想结束,从头到尾都不想。 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延续,场面僵持。 傅淮最终选择将目光投向她:“夏枢,我给你放一周的假,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休完假回来我们再好好聊聊。” “不准放!”费孝川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起,指着傅淮,用最冰冷的命令,“一天也不准放!” “费总……”傅淮皱眉,他不明白一向理智的人为何在此刻理智全失,居然还标榜自己理智尚在。 夏枢态度坚决,既然要挽回也只能先稳住她,徐徐图之。 他很清楚费总不是不明白。 可见,人的理智和情感,时常是有冲突的。夏枢的话,没有说错。 第105章 夺走 夏枢转头看向傅淮,垂眸擦了擦脸上泪痕:“谢谢总助。” 傅淮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上。 “傅淮,我说的话不管用了?”费孝川大步上前,夺过他递出的纸巾,“把她的辞职申请退回去,以后不准再提!” 说到这个份上,傅淮也只能为难地看向夏枢。 夏枢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 费孝川猛地伸手,将人狠狠拽回。 费孝川表情阴鸷狠戾,情绪已然冲破临界点。 “费总,别这样……” “出去!” 傅淮正要上前制止,费孝川抬手将茶几上的铜摆件扔了过来,哐当一声,响在脚步之下。 傅淮别无他法,毅然掉头开门出去。 门外的职工早已听见摔东西的动静,都纷纷支着头好奇地望着里面。 “把你们的耳朵堵上,嘴巴闭牢!”傅淮厉声警告,随后便匆匆绕道楼梯,快步下到31层。 室内,望着眼前发丝垂落,理智全失的人,夏枢脸上泪迹斑斑。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压在费孝川身上,他的胸膛在剧烈颤抖,牢牢将她锁住。 她的态度不像是平日里点缀生活的小情趣,费孝川心里很清楚。 门外有的是人虎视眈眈,只要放她从门口出去,她有那个底气再也不回头。 费孝川的吻落下,激起她的挣扎。 很快,费孝川便抬起头,凝视她唇瓣染上的血迹。 费孝川囚禁残存理智的牢笼被彻底撕裂,夏枢眼中的他,已经为凶猛的情绪异化,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怪物。 直到他将她带进里面休息室内,反锁房门…… “费总,我不走了……我不辞职了,你放过我好不好……”夏枢脸色惨白,绝望地握紧他的手,浑身颤抖。 没有人真的能受得了这种折辱,她当然也不例外。 费孝川听进去了,手上卸下几分力气,落下的吻变得柔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叫她毛骨悚然的“咒语”:“你早已经属于我。” 既然属于他,那就谁也别想夺走。 这三十来年的岁月,他的理智太多,冲动太少。 理智是为了做好费家三公子,是为了做好父亲和大哥心中最优秀出众的继承人,是为了承担起所有人的希冀。 只有冲动,冲动属于他自己。 可是,费驭注定要成为连他的冲动也一并夺走的人。 “费孝川!” 门上传来重重一脚,费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里是公司,别忘了你的身份!” “费总……”身下的人泪眼婆娑,战栗着抓紧他的手臂,试图唤回他一丝清醒。 “……你不愿意了。”费孝川对门外的警告置若罔闻,而是吻着身下的人,语气里透出一阵苍凉,“这么短的时间,他连你也一并夺走。” “为什么,嗯?”费孝川独自吞咽口中血腥,眼底泅起一丝雾气,“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吗?” 夏枢彻底脱力。 费驭尚算斯文的打断,让费孝川被支配着起身,打开门。 劲风闪过,费驭那一拳擦过费孝川的脸,狠狠砸在他身后的门上,发出沉闷钝响。 费孝川的眼镜经重力按压,镜托在他眼下划出一道血痕,随后摔到地上。 这一拳,费驭没有解释,但彼此心内都很清楚。 夏枢之所以没有大喊大叫,心里仍旧想着为他留几分体面的。 费驭也念着那丝骨肉亲情。 “出去。”费驭坐到床上将颤抖不已的人拥进怀中,冷硬地那个向来奉行规则却又卑鄙践踏规则的可悲之人驱离。 捡起地上的眼镜,费孝川垂下眼帘:“斐晟终究不会是我的斐晟。” 费孝川举步离开,傅淮站在外间办公室的门口,仍旧尽心竭力地维着这间办公室里的体面。 “费总。”他有愧。 费孝川扣好扣子,擦净唇边的猩红,抬步向外走去:“你做得很好。” 傅淮为他打开门,又表情坚定地跟了上去。 休息室内,费驭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别怕……让他先走,一会儿我们再走。” 夏枢紧紧闭着眼睛,不停地颤抖。 费驭轻轻抚着她的背,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紧了紧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柔声安慰:“我们走。” 从费孝川办公室外到电梯的那一段路里,一个人都没有。 也就是从此刻起,32层,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车子在她楼下停了很久,费驭坐在车里,静静等着她睡醒。 躺在后座上的人一直很安静,费驭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的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睁着。 “谢谢你为我解围。”安静的车内,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没有半点意识不清的迷离。 “你醒了?”费驭快速打开车门,走到后面接她。 不待她自己动手,他已经替她拉开车门,伸手护在她头顶。 她知道下车的分寸,没有撞头,更没有碰到他放在车门下方的手。 “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好。”夏枢走在前面。 费驭紧随其后,他不会让她一个人闭锁在屋内,独自舔舐伤口。 “你现在需要有人陪在你身边。”费驭虽然放柔了语气,但他同样笃定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应当是他。 “我不需要。”夏枢走近电梯里。 费驭站在门口,看她指间按完楼层,再按上关门按钮。 最后快合上的那一刻,他骤然伸手去挡,电梯门又分开。 夏枢望着他走进来,站到她身边,什么都没说。 电梯默默上行,一楼的时候,门打开,进来一对母女。 小女孩抱着水杯用吸管喝水,一边瞟了瞟夏枢和费驭,转头扯了扯妈妈的衣角:“妈妈,为什么这个阿姨穿着男孩子的衣服呀?” 孩子妈妈转头对两人不好意思一笑,低声道了歉。 夏枢注视着孩子偷偷看过来的眼神,将眼神里的冰冷卸下一分:“没关系。” 费驭倒是难得把好脾气挂在脸上,弯下腰对孩子说:“阿姨冷,所以我把衣服给她穿了。” 小孩子古灵精怪,奶声奶气又提出问题:“你……那你为什么要把衣服给她穿,你自己不冷吗?” 费驭牵住夏枢的手,认真回答小孩子:“因为他是我的女朋友。” 夏枢没有挣脱。 小孩子点点头:“哦,因为阿姨是你的女朋友,所以你把衣服给她穿了,你就不会觉得冷了。” 孩子妈妈越发好笑,捂着孩子小嘴教训她:“不要这么没礼貌。” 叮—— 夏枢抽出手,先一步走出电梯。 费驭沉默跟随,直到她站在门内,眸中毫无感情地关门。 她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进去。 第106章 朱愿 费驭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下楼返回车上,一直没走。 想了想,给周必果又打去电话。 周必果过了很久才接,接通第一句话便是:“……小舅舅,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不起来那幅画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不是故意不说的。” 费驭听完,沉声道:“你再替我画一幅。” “啊?” “你重新画一幅,把细节再画真实一点、仔细一点,女人长什么样,她的五官分布,脸上特征,周围的景色也是。还有她那件红色旗袍,很关键。” “……这……我”周必果欲哭无泪。 “明天就回来,我给你买机票。” “明天不行啦,太匆忙了!” “就当为了你小舅妈,行不行?”他一向知道该怎么拿捏费宜君母女。 果然,周必果一愣:“什么小舅妈,就是那天说话的女人?” “回来我去机场接你。” 匆忙说完,费驭不得不挂断电话,因为他另一个朋友的电话打进来了。 这个电话很关键,费驭有预感。 “四少,现在有空吗?” 费驭呼吸一紧:“你查到什么了?” 这通电话确实很关键。 费驭立即驱车,按照友人说的那个地方奔驰而去。 城郊一个风景区边上的疗养院内,费驭站在楼上,望着坐在花园长椅上的柔弱背影,疗养院的负责人为他介绍: “她是一个舞蹈天才。” 护士把轮椅推来,小心翼翼蹲下替她按摩双腿。 “可惜,这句话是个过去时态。”负责人语气唏嘘,“她从三楼阳台摔下来,废了一双腿,一只眼睛也视物不清。” 费驭看着护士小心将人抱到轮椅上,推着她走向别的地方。轮椅转过来,她的脸上毫无生气,只有尘封的死寂。 一群玩闹地孩子嬉戏着从她面前走廊上跑过,没有激起她一丝反应。 “孩子们的脸总是笑得这么天真无邪,最能让人忽视那不谙世事的邪恶。”负责人感慨着,又回头看向费驭,“原本,这个女孩儿有着不错的家境,爱她的父母以及光明的前途,可惜,遇到了那样一群同学。” “他们接近她、污蔑她、欺辱她,逼得她宁愿跳楼。他们活生生毁掉了她。 “上一次我见到她,我安慰她说,这个世界,也有着许多需要坐下才能看见的美好。许久后,她在日记里回复,作为舞蹈演员,她站不起来了,作为人,她也站不起来了。坐着看之所以美好,是因为还有选择站着看的自由。” 费驭的手紧紧抠住围栏。 回去的车上,好友的话响彻他的耳边。 “疗养院都跟你说了吧,那个女生叫朱愿。我就这么说吧,但凡是你能想到的校园暴力手段都在她身上用过了,有的人遭遇没她那么惨的,因为她不聪明,学不会低头。” “真是一群畜生崽子啊……做了那种事,出国避两年风头再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这对受害者来说,不相当于就是曾经的噩梦上了电视,继续粗暴蚕食他们的每一寸喘息之地么。” 【在学校,她是一个家境优渥、聪明美丽的优等生。是老师的骄傲,是同学的榜样,也是我的噩梦。】 【你知道噩梦是什么意思吗?那些一切令我感到害怕的事,她都对我做过。】 费驭开不下去了,把车停在路边,胸中风暴已有前兆。 “他们对朱愿都做了什么,我要知道具体的细节。”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夏枢洗完澡出来,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费孝川留下的痕迹。 她抬手摘下费默唐送的项链,放进盒子。 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任何的装饰都是多余。 窝进沙发里,夏枢同老庄通了电话。 “……基本上就没什么别的证据了,当年的知晓的人也都对那些事绝口不提,闻家早在就打理好了一切,几乎没有留下后患。不过,有几个受害者愿意站出来接受公开采访。” “朱愿呢?” 老庄顿了顿,为难道:“……那姑娘,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向她开口。” 夏枢深吸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朱愿那里让我去说更合适。” 她还有时间,不必赶在婚礼之前,她的目标从来不是阻止费孝川和闻犀的婚礼。 “好。对了,夏女士当年失踪后,有个富家公子哥向警察报了案,不过因为当时的街上监控不多,警方排查了一下,最后也没找到有效的线索,所以……也没什么实质性东西,就是想跟你说一下。” 虽然没什么实质性东西,但夏枢却切切实实感到一丝欣慰。不管对方报案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到底还有人是念着她的。 这是证明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那位先生他现在人在哪里?”如果可以,她想当面拜访一下对方。 “哦,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夏枢点点头,“好,你去忙吧。” 挂断电话后,夏枢起身走向浴室,打算把头发吹干。 手机再度响起,本以为是老庄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完,然而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不是老庄,而是费驭。 “下雨了。”费驭说,声音里似乎也带着丝丝凉意。 夏枢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看向窗外,“嗯,下雨了。” “我身上都淋湿了,帮我开一下门,让我进去吹干好不好?”他的话音里,带着些许她不懂的苦涩。 夏枢蓦地望向大门的方向,“你在门口?” “我在门口。” 门铃适时响起。 夏枢想起,曾经,她也是这样湿漉漉地站在他的门外,诱使他开门。 “我要是不开,你会怎么做?”她问。 费驭诚实回答:“会等到你自己愿意出来。” 夏枢叹了口气,挂断电话。之后便进入浴室,将头发吹干。 她现在不愿意出去。 费驭在门外等了很久,但他自己并不觉得久。 他一直沉浸在朱愿的遭遇里。 甚至一度,朱愿的身影与另一个人重合,到最后已经全然变成了她的脸。 他在听着朱愿的遭遇,也在听着她的遭遇。 一段辛辣、窒息又充满血腥味的遭遇。 时间慢慢流逝。 临近傍晚,楼道里传来隐隐的饭菜的香味,这让冰冷的空气里多了一丝温暖的烟火气。 咔哒一声脆响。 夏枢的门打开。 他果然还在门外,靠着墙壁,脚下倒一个烟蒂都没有。 费驭如梦初醒,朝她走近。 她叹了口气,允许他进来。 厨房里果然有一股香气在,诧异冲淡他内心的沉重,止不住挑眉:“你会做饭?” “什么叫会,什么又叫不会。我只是随便做做,好叫自己不至于饿死。”夏枢进到厨房,熟练地盛菜出锅。 “要吃么?”她问。 费驭点头。 夏枢又多取出一只碗来。 费驭原本只是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突然又反应过来,挽起袖子,上前帮忙:“我来吧。” 夏枢叫他夺走手里的碗筷,愣愣地望着他,“你别把碗摔了,只剩最后两只。” 费驭挑眉:“真有人笨到这种地步?” 夏枢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做饭辛苦,你去坐下,我来盛饭。”费驭游刃有余,运筹帷幄安排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跟她商量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家务。 夏枢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最后能剩几只碗用来吃饭,既然他主动要求,她也就不再坚持。 第107章 晚餐 费驭把饭菜都端上桌,在她对面坐下。 “吃吧。”夏枢低低开口。 费驭拿上碗筷,却下意识抬眸看向她。 夏枢吃得很安静,发现他的眼神后,也并未刻意躲避。 她不明白为什么费驭此刻的眼神会这样温柔,真的被雨淋湿了吗? 从一条凶狠暴戾的狼变成了一条温顺忠厚的狗。 “我只是在想,你厨房里,怎么没有多少下厨的痕迹。”费驭想,以前她都是怎么吃饭的。 全点外卖? 夏枢淡淡回答:“我很少做饭,这是厨房第二次开火。” “记这么清楚。” “嗯。” 两人低头吃饭,氛围安静恬淡,但又带着一丝怪异。 白天才发生了那些事,两个人竟然能好好坐在这里,平静吃饭。 夏枢食量不大,吃了没多少就放下筷子,费驭怀疑这几盘菜很大部分都是为了他做的。 他埋头吃起来,引得一旁喝水的夏枢侧目,“你……” 费四少很快吃完碗里的饭,又另外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口中,“合我心意。” 说着,又擦了擦嘴,起身制止她过来收拾:“我收。” 不是我替你收。 而是,我收。 夏枢放手任他收了。 这次,倚在一旁悠闲喝水,欣赏美人洗碗的人换成了她。 费驭宽肩窄腰,个高腿长,浑身散发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他认真对待着手里的碗,修长的指节认真在池水中搅弄,他站在这里,衬得这个普普通通的厨房都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张力。 费驭挽上去的衣袖滑落,朝她支了支手臂,示意她替他重新挽上。 夏枢望着他还有些红肿的指骨底,那是此前砸向费孝川那一拳留下的。 “别洗了。” “替我挽上。”他眸光坚定,坚持要替她洗完。 夏枢放下手中杯子,还是上前替他认真挽好衣袖。 费驭爱看她披着头发的样子,素面朝天,不自矫饰,却美得令人心旌荡漾。 “让费四少这双矜贵的手用来洗碗,真是我的罪过。”夏枢疏淡一笑,抬眸评价他的认真。 费驭望着她,难掩心中触碰她的冲动,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夏枢望着他:“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吻上来,但你却没有。为什么?” 费驭轻笑一声,别开脸,“我还要洗碗。” “你在克制?”夏枢提出她的猜测,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可笑。 费驭加快手上速度,没有回答她的话。 夏枢的双手隔着他的衬衫…… 费驭手上动作一顿,她把脸也贴了上来,贴着他坚实的后背。 …… 费驭猛地从水池里伸出手按住她。 他不想在今天碰她,也不是只不懂控制y望的畜生。 他很清楚,经历了这样的事,此刻她这样,只是带着一些自毁的倾向。 绝非水到渠成,情不自禁。 “果果那里的画,我都去找过了,没有其他再相似的作品。明晚她回来,我去机场接她。我跟她约定好,让她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感觉,再仔仔细细地重新画一幅。”费驭认真同她说起。 果然,她不再有任何动作。 费驭拿开她的手,回头看向她:“我答应了你。” 夏枢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你去沙发上坐,我马上洗好。” 就这几个碗,让她站在这里折腾着,到现在都还没洗完。 费驭洗好之后出来,发现她不在客厅里。 他当然也没有刻意回避她的卧室,走进去一看,她拿着药箱坐在床上发呆。 费驭敲了敲门,她如梦初醒,下意识张口:“进来。” 进来? 费驭站在门口没动。 夏枢感到好笑:“你在怕什么?” 费驭叹了口气,走进去。 “坐。”她让出一个位置。 费驭依言,在她床上坐下。 夏枢没有再说什么,拿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拧开药,替他细心涂上红肿的关节。 两人在床上赤诚相见的次数很多,但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穿戴整齐地坐在床头,场面温馨地涂药。 夏枢望着他的伤出神,费驭动了动手腕,轻描淡写道:“不疼。” 夏枢笑了:“因为你皮糙肉厚吗?” “你在担心我这点伤的同时,是不是还在担心费孝川?”费驭鬼使神差地,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 夏枢面色淡然收好药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会逼你。”费驭坐直身体,眼里似有急切,怕她误会。 夏枢放回药箱,站在原地,微微偏着头打量着他:“……你好像,有点爱上我了。” 费驭呼吸一滞,薄唇动了动,没有回应。 夏枢站到他面前,两人近在咫尺:“我发现,你也有着可爱的一面。”她伸手,轻轻捧着他的额角。 费驭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在动摇。 “我想做了。”她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吐息。 “……你是想做,还是想跟我做……” 她揽住他的脖子,问得真诚:“有区别吗?” 从前没有,但现在有。 不但有,区别还很大。 夏枢从不知道,费四少的衬衫长裤竟然还有在身上焊得这样牢实的一天。 解也不许,脱也不许,夏枢有些气闷:“我想跟你做,想跟坦诚、可爱、爱我的你做……可以吗?” 费驭睁大眼睛,在她的引诱中,彻底迷失。 “你很清楚我是谁。” “我、不、是、费、孝、川。” “嗯……” …… 费驭捉住她的指尖,一笔一划地写: “费——驭——” …… 第108章 捷径 费驭有些懊恼,他一向不以正人君子自居,但此时的事,却让他问心有愧。 “……果真是老了。”他那有愧之人对他只肯来这一次感到不悦,并且拍开他的胸膛,转过身去闭眼安睡。 然后,又被手腕和后腰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触碰闹醒。 她收回手,哑着嗓子:“你好像很喜欢替人舔舐伤口。” “没替别人舔过。” “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费驭声音渐小,细细琢磨着她的回答。 她的意识再度陷入迷离,隐隐约约听到他在问着什么,她顺势答道:“好……好……都听你的。”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他却没办法心满意足。 他问她:“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好……” “别再等费孝川。” “好……” “你都答应了。” “……都听你的。” 可是,一觉醒来,她有无数辩解的理由,但男人已经不执着于反复确认了。 “还没走?”她醒来,睡眼惺忪来到客厅。 男人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等你醒来,好跟你说一声。” 夏枢失笑:“说一声‘多谢款待’?” 男人没有接她的俏皮话,“晚点我去接果果。” 夏枢一愣,点点头:“那你走吧,我不下去送你了。” 她没有半点留恋不舍,转身进到卧室里。 费驭沉下一口气,转身出门。 周必果大半夜拖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看向费驭的眼神都是带着恨的。 费驭双手抱臂站在原地等她,见她终于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看你这个眼神,应该是彻底打消嫁给我的念头了。” 周必果皱着眉头:“以前是爱,现在是又爱又恨。” 费驭笑了笑:“全是恨也没关系。” “你几岁啦,怎么还像个欺负同桌的小男生,这么幼稚,嘴上都不肯让人!” 费驭把她行李塞进后备箱,又替她拉开车门:“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要让你?” “那我不替我那个彪悍的小舅妈画画了。”周必果生气地坐进车里。 费驭眨了眨眼睛,彪悍? 准是从费宜君那里听了个半截就自行脑补了。 费驭没有再继续招惹她,语气软下来,倒是难得像个长辈:“小舅请你吃饭?” “我回家没饭吃啊?”周必果没好气道。 “让你小舅妈请你吃饭。” “这……”周必果哽住,“怎么行呢?” “那你请小舅和舅妈吃饭。”费驭愉快地敲定。 “呵?”周必果止不住冷笑,“费驭,还真有你的,求我办事就算了,还压榨我请你俩吃饭,彪悍是会传染是不是?” 片刻后,费驭启唇道:“周必果,这事你帮我办成了,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周必果惊讶地看向他。 翌日,闻犀宣布通过某平台发布视频,声称自己婚礼在即,决定无限期退出演艺圈。 消息一经传出,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粉丝们一片哀嚎。 有人支持她的决定,有人痛斥她放弃大好事业,甘做娇妻。 为了表示对长久以来支持她的粉丝感谢,闻犀发完视频后写了好长一封告别信,细数多年来和粉丝们美好的回忆。 当然,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真正安抚到一些粉丝的是她发出的那一长串金额巨大的红包,美其名曰回馈粉丝。 同时,闻犀也对前些日子关于她的风风雨雨道了歉,无差别的向每个人都道了歉,并且表示将会把这几年演艺所得报酬用于慈善公益事业,其中特别点到关注未成年人身心健康。 情真意切,数度哽咽。 下跪、道歉、退圈、捐出演艺所得……每一件夏枢提出的要求她都做到了。 只不过,每一件,都别有用心的偷换概念,避重就轻。 这一连串的动作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但舆论的广场上早就有安排好的人为她护航, 可是,道歉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夏枢熄灭手机屏幕。 闻犀躺在沙发上,一边享受着美甲服务,一边划拉着手机屏幕,看着粉丝们哭天喊地,捶胸顿足。 片刻后把手机摔向沙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许久后才擦了擦眼角,盛赞自己这一番作为:“无可挑剔。” 闻瑭摸着那只还打着石膏的手坐过来,拿了一颗她盘子里的巧克力塞进嘴里,“哟,闻大善人又干了一件大事,大、好、事!” 闻犀笑容褪下,转头看向坐在沙发扶手上的闻瑭:“叫得还不如白白叫得好听。” 白白是林美慈心爱的小狗。 闻瑭正要发怒,闻道成怒气冲冲从门外进来,白白像一道开弓的箭,嗖的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围着闻道成的脚跳来跳去,却被闻道成一脚踢开。 比起此刻闻白白发出的惨叫声,闻瑭叫得还不算难听。 “你做这些事为什么没有事先跟我通个气!”闻道成的咆勃怒火鲜少有人能招架,可见闻犀这次是坏了他多大的事。 怕被殃及池鱼,闻瑭很快溜走。 闻犀仍旧淡定,只有那个替她修着脚指甲的佣人被吓得一抖,不小心划了她的脚趾一下。 “嘶——抖什么!” “对不起大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滚!”闻犀这一声,气势丝毫不比闻道成差。 闻道成见状,更加怒不可遏:“当初不让你进那个乌烟瘴气的娱乐圈抛头露面你偏要,如今姑且靠得上你几分,你就主意大得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当初我进娱乐圈你就不同意,那我现在退出娱乐圈又关你什么事!”闻犀冷冷抬眸。 “我是你爸!”闻道成没料到她会是这样一副桀骜乖戾的态度。 闻犀同样情绪激动,用手指着他:“你不是我爸!你只是个自私又短视的老男人!” 闻道成被她这番言论气得肝胆欲裂,好半天才怒极反笑,不住点头:“好,好,好,我不是你爸,你给我滚出去,滚出闻家!” 闻犀眯着眼笑了笑,反而淡定地在沙发上坐下:“我为什么要滚,闻家也是我的闻家,闻家能有今天也有我的功劳,您可别想着剥夺我的继承权。我不同意,我相信我老公费家也不会同意。” 闻道成被气走了。 闻瑭从墙后面出来,不由得为她这番豪言壮志鼓掌。 “果然是有老公撑腰的人,敢把老爸气成这样。你……那些钱,真的都打算捐出去了?” 闻犀抬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今天又回来做什么?” 闻瑭挤眉弄眼地笑着,指了指打着石膏的手:“我手疼……” 闻犀面不改色,偏过头拿起手机:“多少钱不疼?” “那么多的钱啊,捐出去多可惜……啧,我想要一艘游艇。” 闻犀冷笑:“捐了可惜,给你这个傻比买游艇不可惜。” 第109章 坚强 夏枢去见了老庄说的那几个愿意接受公开采访的受害者。 有的携家带口,生活平静,本人倒是同意站出来说一些当年在学校被闻犀那群人欺负的往事,但家属却予以制止。 当年的加害者已经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家中有权有势,从来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挑战的对象。 “更何况,当年的校园霸凌也并不适用今时的法律条款,他们对我老婆做的哪一件事构成了犯罪呢?” 家属的话冰冷客观,夏枢望向受害者脸上的怅然,苦笑着回答:“哪一件都不构成。” 老庄看着夏枢从咖啡馆出来,默默地坐上车来。 “没关系,下面我们要去见的那一个意愿很强烈。” 夏枢点点头:“走吧。” 下一个,意愿的确强烈。 夏枢在同她交谈时便感受到了,没说几句话,便已经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夏枢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来擦了擦,又擤了一下鼻涕。 “谢谢。”她抬起头来,鼻尖歪掉了。 “你的鼻子……”夏枢淡淡提醒。 “噢。”对方赶紧捂住鼻尖,又摸出随身带的镜子照了照,把鼻子回正,“不好意思,当初……我就是被她们攻击是全校十大丑女之一才去整的容,他们真的太过分了,法律不能制裁他们,我们只有依靠人们的道德,依靠大众的舆论来制裁他们!” “是的。”夏枢失望垂眸。 “夏小姐,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全力配合,我有丰富的直播经验,你们可以把写好的台词给我,给我几天时间背一背,我一定比刚才发挥得还好,到时候我们肯定能赚到大流量……” 夏枢听不下去,转身离开。 “对不起啊老板,我没想到这人是想靠这个博眼球赚流量。” 夏枢低着头,没说话。 老庄自我反省了许久,小心翼翼开口:“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夏枢安静抬眸:“送我去附近的花店吧。” 城郊的疗养院内,朱愿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 夏枢敲了敲门,朱愿没有反应。 夏枢安静站在门口,没有再敲。 几分钟后,朱愿转动轮椅,回过头来,看见她手上捧着的那一束阳光灿烂的向日葵时,表情有一瞬的错愕。 夏枢柔和地冲她笑着,走近。 “你走错了。”朱愿望着她。 “我是来找你的,朱愿。”夏枢唇边笑意更甚。 “你找我?可我不认识你。” 夏枢低头望着手中的花:“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姓闻,叫闻纪舒。” 朱愿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难以置信。 夏枢把花放上她的床头,“你出事之后,我偷偷来看过你,后面也给你写过几次信,想鼓励你好好活下去。” 夏枢抬起头,看向朱愿的眼睛,湿意在眸中泛滥,但夏枢在努力笑着:“还好我没有自作聪明把信偷偷从门缝塞进来,你这么勇敢,这么坚强,用不着我苍白的鼓励。” 朱愿静静听着,许久后幽幽开口:“谢谢你。” 夏枢呼出口气,笑容带着她自己并未察觉的凄苦:“是我该谢谢你。或许,说起来很自私,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你,就像一个卑鄙的小偷,贪婪地汲取你的坚强当做我活下去的勇气,只要你还在努力地活着,我也就还可以活着。” 朱愿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可悲、一种同情。 “或许你应该另外寻找别的活下去的勇气,我并不坚强……一点都不坚强。” 夏枢走到她身边坐下,“其实我已经找到了。” 朱愿低下头,眸光陷入凝滞。 夏枢伸手替她牵好披在肩上的毛绒披肩,“我想为当年的大家声讨一个公道。” 朱愿缓缓抬头看向她。 夏枢直视着眼前这双澄澈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凭什么那个卑鄙的人靠着她的卑鄙在这个世界上大行其道,而受害者却要被迫拥抱痛苦忍辱偷生。” “朱愿,你想过……让她付出代价吗?” 朱愿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从后背到紧握住轮椅握把的指尖,再到毫无血色的嘴唇。 许久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夏枢,眼神充满嘲讽:“她那么温柔大方,又有一副菩萨心肠,最爱帮助老师和同学,哪里欺负过我。” 朱愿笑着,推动着轮椅转回去继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我是自己跳下来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人碰我。” “同学一场,赔礼道歉、消除影响,以及我终身的护理费、营养费他们都全权负责。 “等我死了,还可以装进用他们的钱买的骨灰盒,躺进他们为我选的墓地。” 天气愈发阴冷,似有要下雨的态势。室内开着暖气,却还是叫人的后背发凉,直直凉到心脏。 夏枢有些喘不上气来,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直到快要跨出那道门,她又似乎如释重负,回头笑着告诉朱愿:“无论如何,你真的很勇敢,比任何人都勇敢。” 朱愿听完,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呢?” “什么?”夏枢心脏倏地一抽。 “我们只是白天在学校里跟她有交集,而你,晚上还要跟她回到同一个家。除了在学校里那些,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她又对你做了些什么,你从来没有提过。” 朱愿转过来,早已经泪流满面:“闻纪舒,真正坚强的人是你。” 终于,夏枢感觉到心脏深处一热,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快步上前,抱住轮椅上的人。 床头上的那一束向日葵是灰蒙蒙天气里唯一的亮色。 “她说我们是姐妹,又说我是闻家养给她的玩具。”夏枢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告诉她。 朱愿哽咽着笑:“她说我们是好朋友,所以她才这么对我。” “她说,因为我实在太讨厌,所以才忍不住欺负我。” “她说,我要是敢反抗,就会十倍百倍的折磨我。” “在我生日那天,她送的礼物是剪掉了我的头发。” “她脱掉我的衣服,逼我把腿岔开,给他们做模特。” 两个女孩儿哽咽着,又伸出指腹,善良地为对方擦去止不住的眼泪。 “他们把我关在厕所。” “她把我一次次推进泳池。” “他们造谣我跟男人在宾馆发生关系被警察抓到。” “她找男生接近我骗我试图性侵我。” …… 两个女孩崩溃着笑,又崩溃地流着泪。 朱愿按住夏枢的肩,摇着头,绝望地告诉她:“闻纪舒,你知道吗,我们的人生已经被他们毁掉了……已经彻底毁掉了……” 病房内,久久萦绕着哀痛的哭声。 这些年来所有的痛苦、隐忍、怨恨、不甘都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像海浪、像风暴、像雪崩。 “法律已经没办法还我们更多的公道了。” “所以,我们只有靠自己。” 第110章 偷得 当天际为无边黑幕笼罩之时,夏枢从疗养院走出来。 眼前这座城璀璨华丽依旧,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在灯光飞舞升腾,却无法驱散凝结在她身上的寒意。 费驭的电话已经响了多时,夏枢缓缓从脱力中回神,微颤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 “喂。”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嗓子也透出嘶哑,费驭一时过分紧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直到听见费驭坚定依旧的语气和声音,夏枢这才堪堪找回些现实感:“没有。我只是刚刚看了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有点感性。” 她听到费驭吸了口气,下一句话仍旧掷地有声:“我马上过来。” 尽管她笑着掩饰,但费驭明显能听出她状态不对,甚至疑心她哭过了。 夏枢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平常一样,还带着些不同于往日的信任:“不用了,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费驭压下心里的紧张和过分在意,仍旧打定主意变了个道,朝她住处方向拐去。 车速缓缓提升,费驭也恢复寻常语气,甚至还带着些戏谑的醋意:“看的什么?最近大热的《前任》?” 夏枢没答话,费驭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略显幼稚,放在平时甚至还会颇为不齿,不过看她为了费孝川伤心难过,他没办法控制自己无动于衷。 “接到周小姐了?”夏枢转移了话题,尽管此刻她身心俱疲,但这件事仍旧在她心里占据头等位置。 “嗯,刚从宜君那边过来。果果说那样的画她还画过一些,所以我让她再仔细找找。你……等得了吗?如果等不了,我陪你去见见她。” “等得了。”夏枢眸光轻颤,隐隐又蓄起些温热雾气,“至少明天等得了。”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短短一两天而上门唐突了周必果,尽管费驭动用自己舅舅的身份让对方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但对她来说,这实在不是求人的态度。 “那好,明天我再问看她结果如何。” “好。”夏枢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和额角,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费驭只觉得心脏被她温柔地轻扯了一下,短短几天,他听了她两次谢,足够真诚,足够更进一步拉近两人距离。 “如果你愿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幅画了吗?”费驭忍不住旧话重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终究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吗?费驭猜想,或许画里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很关键,并且,极有可能真实存在。 如果他能帮她搞清楚,她是不是对自己又能多一分信任。 沉默过后,夏枢算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等我找到了答案,我会告诉你,好吗?” 得到她的承诺,费驭心里熨帖许多。 无论如何,他至少会比费孝川更先知道答案,这点足够明确。 几个月前,费驭也并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卑微的为这点事情感到满足。 夜色渐深,这个时间过去,刚好能跟她一块儿吃个晚餐。 只不过世上之事常常事与愿违,费驭在她门口按了许久门铃,无人回应,甚至连电话都无人接听了。 冬夜的街头浸着刺骨的冷,夏枢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虽然身体流浪在不确定的方向里,但长久以来背负着沉痛过往的精神却得到一丝放松。 当指针接近零点时,穿过厚重的雾气,她带着满身疲惫的湿意回到楼下,告诉自己应当将怅然和软弱留在零点之前,明天的她仍要打起精神。 可意外永远只会趁虚而入,叫她不能偷得片刻的喘息。 方莉的电话像一颗惊雷在她脑海深处引爆,巨大的轰鸣顺着神经末梢传到四肢百骸。 “小夏,小敏把那些药全都吃了,你救救她,你救救她!” 夏枢竭力忍住齿尖颤抖,试图稳住方莉的心神:“在哪个医院,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连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来势汹汹。 在夏枢扶着围栏在路边花坛干呕时,费驭的车从车库中开出来,冲散浓雾笼罩缓缓离开。 他在门外守了她许久,虽说她想静一静,但费驭却做不到真的就放任她用那种状态一个人待着。 估摸着这个点她也该睡了,这才驱车离开,打算明天一早再来看她。 医院里。 夏枢到的时候,方小敏已经从急诊转去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室外走廊凄清空旷,角落里佝偻着一个瘦小的背影。 旁边的两排座椅空着,但方莉却选择蜷缩在地上的角落。 夏枢脚步艰涩,一步步走近这个自责的可怜母亲时,像是看到了一棵濒死的树。 灰败、枯槁、颓然、了无生气。 “阿姨,地上凉,起来坐吧。”她伸手轻抚着方莉的肩。 方莉讷然地抬起头,走廊顶上死寂的灯光冰冷映在她毫无神采的瞳孔,夏枢这辈子都无法对这个眼神释怀。 方莉这样呆滞地看了她许久,干裂的嘴唇轻颤着,嗓子像塞满粗糙砂砾,干涸嘶哑:“小夏,你的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吗?” 夏枢心中震动,挤出一丝难看笑容,对她摇摇头。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方莉借着她的手劲颤巍巍的起身,挪到椅子上安顿下来,眸光一直盯着重症室的门,“最开始的那两年,大大小小的也出过许多事,我一个人守着她也都熬过来了……眼看着这几年好不容易过了些安生日子,我都忘了,忘了她……” 说到这里时,方莉这才陡然陷入哽咽,但她用手背来回拼命擦着口鼻,仿佛只要她没有哭出声,方小敏就会没事。 “小敏会没事的。”夏枢眼眶通红,忍得酸胀发痛,只能紧紧揽住她的肩。 “我太大意了……太大意了,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个人出现在电视上……我为什么没有及时察觉到她的异样,还让她一个人睡。” “小夏!”方莉陡然转过头来,眼里密密麻麻的血丝满布愤怒与绝望,“你说这个世上还有公道吗,那种人,她怎么还有资格出演关心学生的公益广告,她不仅是要我们小敏的命,更是想要我这个母亲的命啊!” 夏枢再也抑制不住,任痛苦的眼泪决堤,她只能不停地用深呼吸来压住情绪,更紧的抓握着方莉的手,字字泣血承诺:“您放心,老天不会坐视不管的,那种人会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方莉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夏枢的话,只是木然地转过头,整理着脸上散乱的碎发,“小夏,谢谢你了。这么晚了,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守在这里,小敏一醒来就能看见我。” 夏枢缓缓起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拐过走廊拐角后,再也忍不住,靠着墙蹲下来,紧紧咬着唇,任眼泪泛滥。 下半夜时,重症室有医生出来通知方莉去缴费,方小敏目前情况还难说,光是洗胃已经不行了,要做血液透析。 夏枢从便利店回来时刚好撞见医生出来,快步上来把热茶和吃的递到方莉手中,又主动安排:“我去就好,阿姨你在这儿等着小敏。” 望着夏枢匆匆走远的背影,想起她说话时嘴里透出的淡淡烟味,方莉捧着手里温热的奶茶和食物,只觉得酸涩裹挟着绝望如潮涌般冲击着自己羸弱不堪的心脏。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她也应该像自己的小敏一样,还是个被父母羽翼下保护着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生和死这样的大事前被迫成熟。 老天爷啊,你看看你对我们这些凡人都做了什么。 第111章 家人 临近清晨,方小敏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不过方莉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心如死灰了。 夏枢替她买来了早饭,劝她吃完回去休息,自己在这里守着,有事给她打电话。 方莉食不知味,却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反倒是劝告诉夏枢先回去。 夏枢还没来得及开口,费驭发了条消息过来。 想到昨夜两人的约定,夏枢也不再坚持,“阿姨,我给你请个护工在这里陪着你,费用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让小敏得到最好的治疗。” 方莉心里感激,此刻却不知该如何来表达,只是热泪盈眶地对她点头。 “有问题随时联系我。”夏枢叮嘱完便给费驭回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费驭驱车到达她楼下时,她捧着杯咖啡坐在公交站前的长椅上,神情木然的,眼神不知望向哪里。 嘀嘀按下两声喇叭,惊得如梦初醒,拉开副驾的门坐上来,带着一身的寒意。 “怎么不等我电话再下来?” 车内暖意融融,连带着费驭关心的嗓音,夏枢不由得卸下些许压力。 她啜饮了一口咖啡,眼神直直地盯住杯口,“我想在外边等。” 费驭喉中溢出声低笑,“那我就当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见我。走吧,吃完早餐我带你去见果果。” 夏枢对他要带她去吃什么,去哪个地方吃一概没有意见,只是想寻个安心的地方,好让她想想接下来的事。 费驭带她去了一家喝猪杂粥的小餐馆,一大清早就已经客似云来,店家端了小椅子给排队的客人使用。 费驭抬手接了过来,放到她面前。 夏枢有些意外,在他这样养尊处优的豪门大少爷眼里,这样的“苍蝇馆子”也能入得他的眼。 看他熟练解开外套坐下的样子,应该不止来了一次两次。 既入了他的眼,想来也有一些特别之处。 看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费驭眉头轻挑:“不想排队?” 夏枢摇头,在他身侧坐下来。 “猪杂粥是他家的招牌,我来喝过好多次,就是店面小了些。”费驭顺势坐下,随手拿过菜单,边看边为她介绍。 注意到身侧的人没说话,费驭正要回头,却感觉到后背一沉,她似乎把脸靠了上来。 费驭眸光一瞬就注入光亮,微微侧着脖子笑着问她:“还没睡够?” 靠着他后背的脸动了动,嗓音变低,告诉他:“……你继续介绍。” 费驭得到指示,倒是难得的配合,也享受同她这样的悠闲。 只不过他还没说几句,她似乎就彻底睡着了。 先前还只是轻轻用脸靠着他,渐渐的,整个人的力量都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哗啦一声,她的框架眼镜从鼻尖滑落。 费驭伸手捡起来,反手轻轻扶着她的头,“换个姿势。” 说着便伸手撑住她的身体,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调转方向,让她靠进了他怀里。 只不过在看到她惺忪睡眼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她选择了框架眼镜。 一双肿得厉害的眼睛,看上去是彻夜辗转难眠的痕迹。 如果仅仅是为了费孝川,他心有不甘,但更替她不值。 咽下一些艰涩和心疼,费驭把人揽进怀里:“睡吧。” 说完,又担心她着凉,把大衣脱了下来替她盖上,希望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能额外给予她一丝暖意。 热气腾腾的猪杂粥已经煮好,老板上来热情邀请他和夏枢用餐,费驭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老板再等等。 睡了大约二十分钟,店里的客人已经换了一批,两人的那份猪杂粥还在炉上煨着,冒着鲜香热气。 夏枢这一觉并不安稳,梦里翻来覆去都是朱愿和方莉的脸,但也对自己竟然就这样靠着他睡着感到一丝诧异。 “粥好了。”见她醒转,费驭揽着她肩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上臂。 夏枢把他的外套取下来,抬起的脸上是对他毫无防备的放松和茫然:“我怎么睡着了?” 费驭眼里是有得意的,但也只是一脸正经地轻扯唇角:“不知道,可能我怀里令你感到安心。” 费驭本是戏谑之言,却叫夏枢陷入片刻愣怔。 “粥好了。”费驭从胸前口袋里取出眼镜递回给她。 夏枢迟疑着伸手接回,那他是把自己眼睛肿胀充血的丑态看去了。 桌上的猪杂粥冒着热气,费驭挽起袖子替她盛了一碗,又贴心地放进一些小菜和胡椒粉。 “尝尝。” 夏枢其实没什么胃口,尝了两勺就不想再继续,可费驭的眼神直白地透露着监督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怎么搪塞他,再度盛了一勺,但在快要放进嘴里时突然问道:“周小姐那边怎么说,我们吃完就去拜访吗?” 费驭果然被转移走注意力,他也放下勺子,“嗯,吃完就去,我已经跟她说好了。” 夏枢其实没有想太多,一心只当做是同周必果的一次简单谈话,她如果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也不会逼她。 等真到了费宜君那边时,费驭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她这才意识到这次登门还有别的含义在这其中。 尤其是费宜君亲自在门口迎接了两人。 因着上次在画展上的事,夏枢说过自己会登门道歉,但一直没去思考合适的时机。 她转头去看费驭,费驭倒像是首次上门的女婿一样,左右手上都提着见面礼,自觉的跟在她身后。 道歉的事,费驭好像替她记着。 更是在昨晚到今早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妥帖周到的还准备好了见面礼。 “看着我做什么?”费驭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有求于人罢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夏枢伸手去接:“给我提一些吧。” “不用。走吧,宜君还在门口等着呢。”费驭对着费宜君站立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大门口站着的费宜君见状也对两人挥了挥手,从台阶上向下走了两步。 夏枢遥遥颔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快进里面坐吧,外面太冷了。”费宜君拢紧披肩,上前来拉住夏枢的手,态度比前不久亲昵热络了许多,“看这手凉得厉害。” 夏枢忍住诧异,礼貌对她颔首:“费女士,不好意思,今天又登门打扰您和周小姐。” 费宜君笑着嗔怪道:“我这一天天的可不就盼着你们登门打扰?”说着又转头去看费驭,语带疑惑,“你带的这些都是什么?” 费驭挑眉,语气如常:“还能是什么,礼物。” “都是小夏买的吧,你这家伙哪有这么细的心,哪次过来不是心安理得的空着手。”费宜君虽然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费驭脸皮厚,被姐姐这么数落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来姐姐家我还买东西未免太见外。这不是她还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非要买点东西说是登门道歉,我说不用了,姐姐不是那样气量小的人,拗不过她。” 夏枢对上他的眼神,费驭悄无声息地安抚了她一眼,又对费宜君像小时候那样撒娇耍赖:“我看了一下,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这也是她一片心意,姐姐可不兴嫌弃。” 费宜君恼了,伸手打了他一下:“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小夏人来我就很高兴了,哪里还在意她带不带东西。”说着又重新转向夏枢,连连笑着解释,“他那张嘴就爱说些不着调的,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夏枢礼貌地回以微笑,“我知道,您当然不是那样。” 进屋前的热闹寒暄结束,费宜君带着两人往室内走去。 尽管夏枢觉得自己应该把周必果约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的上门打扰。 但却又意外的看到费驭接连展现出的细心和体贴,足叫她重新认识一下他。 费宜君还在说些什么,夏枢已经陷入些微恍惚,那些真切的关于家人之间的温馨和亲密氛围她竟然在此刻才初次窥得一些端倪。 恍然间,夏枢觉察到系在腰后的系带动了动,她微微侧过头发现费驭揶揄地冲她眨了眨眼。 他手上提了这么多“她买的礼物”,亏他还能腾出手来悄悄拉她的腰带 第112章 舅妈 室内带着不同于室外的馨香和温暖,连为他们倒茶的佣人都温和体贴。 费宜君拉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佣人过来上茶时,还亲自上手端给了夏枢。 夏枢不敢坐着接,连忙起身:“我自己来吧费女士,您这样实在叫我太不好意思。” 宜君停了一下,才叫她把茶端走,又用充满怜爱的眼神打量着她,饱有深意地笑着问:“还不打算改口啊?” 夏枢眸中缓缓浮起一丝疑惑,她需要改什么口,费驭到底跟费宜君一家人说了什么。 接住夏枢投来的问询的眼神,他倒是没有闪躲,唇边带着丝丝兴味,又故技重施拉拉她的衣摆提醒:“叫姐姐。” 说罢,又怕夏枢抗拒,补上一句:“宜君喜欢听人叫她姐姐。” 费宜君笑容加深,也期待地望着她。 夏枢心中波澜不惊,姑且把这算作费驭为了帮她的一片苦心。 “姐姐。”夏枢最终还是被他哄着张了口,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周到,“您亲自为我端茶,实在叫我过意不去。” “今天初次上门你是客,往后过了门那就是自家人了。我呀,等着喝你端的茶。”费宜君眉开眼笑,替费家长辈把初次见面的客套话说得极为圆融可亲。 宜君不愧是他姐姐,几句话叫费驭听得心满意足。 他做主替宜君回了句礼,拉着夏枢的手,“别光顾着客气了,坐下喝。” 一杯茶还没喝完,费驭终于提起了正事,问周必果在哪儿。 “一早就钻进画室里了,说是你给她安排了任务,完成了你俩还得请她吃饭。这是……还在为着那幅画的事?”费宜君看向费驭的同时,又看了看夏枢。 “抱歉,我对那幅画实在太感兴趣了,就像……刻进了我的灵魂一般,如果周小姐还有类似的话,我想也一定能引起我内心极大的震动。”这次,夏枢倒没要费驭继续出声替她遮掩。 费宜君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她这个说辞,但似乎已打定主意不再追究,“我倒真不知道,果果那些个随手画的东西竟叫你这样喜欢,我看你也没比她大几岁,说不准倒还真能成为知音。” “好。”费驭率先起身,又倾身牵住夏枢的手,“我们先去看看果果找得怎么样了,一会儿再回来陪姐姐聊。” 有了费驭在,踏足周必果的画室也顺理成章,毫无阻拦。 “emily?”费驭推开画室的门,毫不客气,“周必果?” “欸。”周必果抱着一堆画从里间出来,看到夏枢也没有多意外,“你把我小舅妈带来了?” 夏枢实在没忍住,看向费驭的眼神也从问询变为了质问。 费驭对她的质问泰然处之,捏捏她的手又凑近她耳边,借着为她整理头发的空隙安抚道:“她脑子简单,只要把你身份正当化她就乖乖就范了。” 见她眼神冷漠无动于衷,他还继续替她捋了捋发丝,眨眨眼:“真的。” 周必果愣在原地,“你们俩悄悄说什么呢?” 夏枢把手从费驭那里抽回,上前同周必果打招呼:“周小姐你好,我叫夏枢,今天上门多有打扰,很感谢你能抽空帮我这个忙,不介意的话我们能坐下来聊聊吗?” 周必果放下那些杂乱的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好啊小舅妈,小舅已经跟我说过了,能帮到你的话我乐意之至。” 周必果把夏枢带走,费驭还站在原地,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在她看来,自己这样怕不是趁人之危了。 不过他费驭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何况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当然要尽心尽力地去帮她,帮她搞清楚那幅画,帮他尽快忘掉费孝川…… 此时,外面的连廊上,周必果带着夏枢走了一会儿也坐下来,叫来佣人给两人上了杯茶。 “就跟小舅妈你看到的这个院子一样,我把它画出来你也未必认得出它就是这个院子。我小的时候画画总是充满许多奇思妙想,那些人啊景啊未必就写实,很大程度上有想象的成分在。” 周必果说完,小心翼翼望着夏枢的表情。 夏枢淡淡望着这个院子,眼神里慢慢蒙上一层浅淡的忧伤,周必果看不出,只觉得这幅画对她似乎真的很重要。 周必果捧着茶,试探着询问:“我能知道一些更细节的东西吗?比如说,你在什么别的地方也见过类似的图画,我想我那段时间或许还在努力临摹……” 夏枢低头喝茶,似乎在思考着怎么回答,最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再抬眼,眼神比方才更为坚定,语气恰到好处的艰涩:“果果,这件事我一直没同费驭说过,我之所以那么在意这幅画,是因为和我早已离世的母亲有关。” 周必果瞳孔微微扩张,不知是为了那个称呼还是为了夏枢刚才说出的沉重的话。 “我不遗余力的收集着与她生前有关的东西,想完整地拼凑出她的人生。”夏枢继续说着,眼神向下垂落,眼眶周遭酥酥麻麻,不自觉洇起一片水雾,“我真的很思念她……” 周必果咬着唇,似乎对她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最后竟握住夏枢的手,表情哀伤地安慰她:“抱歉,我不该问的,害你这么难过。” 费驭站在室内不远处的落地窗前喝茶,手插在兜里,看似悠闲,实则紧张。 不过瞧见这一幕,他才彻底放下心来,他这个外甥女倒不愧是从小到大的暖男,哦,暖女,跟谁都能聊到一处。 费驭放下杯子,放心地上楼去找费宜君。 费宜君刚同丈夫通完电话,撞见费驭上来,摇摇头叹气:“刚才你姐夫来电话了,说中午不能回来陪你们吃饭了,晚上也未必能准时回来。” 费驭随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这么忙。不回来也好,省得她不自在。” 费宜君看他张口就要啃,忙抬手打了他一下,“没洗呢。”说着,把苹果夺了去,亲自替他洗了这一个,又叫来佣人把剩下的水果好好清洗一遍。 费驭懒洋洋地靠在大理石岛台前,看他姐一边洗一边同他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愿给了她最高待遇,你三哥家那个都还没登门过。” 费驭接过苹果,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语气惫懒又拈着酸:“怎么,我家这个不够优秀,不值得阿姐的最高待遇?” “你又来了,说的是哪儿的话。”费宜君嗔怪地擦着手上的水,“我现在对这个小夏还不够了解,但话又说回来,她给我的印象比你三哥家那个好得多,而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愿意好好了解她,她自己也优秀的话,那咱们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费驭对这个回答也不甚满意:“那我得常带她来这儿,叫姐姐好好了解了解。” “这我倒是欢迎之至。”费宜君操心不了丈夫的事,也操心不了女儿的事,所以自家的这几个堂兄弟的事她向来热情高涨。 费驭咀嚼着嘴里的苹果,想起夏枢这几天的状态,又觉得味同嚼蜡。 费宜君看他把苹果放下,随即眸光也暗了下来,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什么。 “她……有着痛苦的过去,这些年里活得也很不快乐。”费驭语气里带着怅然。 想起他听到的关于朱愿的遭遇,想起她割腕留下的伤痕,又想到她永远也得不到的费孝川……向来意气风发,绝不低头的费驭心里也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 费驭理解她不能真正信任谁,也理解她抱着毁灭一切的姿态插入闻犀和费孝川之间,但他也能预判到这样下去的结局,她毁掉闻犀也不过是在饮鸩止渴,最终只会连同她自己也一并毁掉。 第113章 感觉 “所以,你想帮助她走出痛苦,想温暖和治愈她的内心?”费宜君问。 费驭抬眸,缓缓看向费宜君,答案他心里已经清晰。 费宜君朝他坐过来,拍拍他的肩,满眼感动和赞许:“阿驭,阿姐没看错你,你们几兄弟里,只有你始终守着本心。一生一世一双人,整个费家,我唯独相信你能做到的。” 姐姐的宽慰让费驭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当然,这也并非全是表演的成分。 虽然他坚守着本心,但也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利用每个真情流露的瞬间让费家人一点一点的接受和支持他和夏枢。 算计亲情在费家人的世界里不叫算计。 同费宜君这边聊完,费驭又下去看两个女孩。 院子里栽满冬天不会枯萎的名贵树木,水池里静悄悄的,偶尔漂浮过的树叶上蹦跶着一两只蚂蚁。 连廊外的矮几上,炉火烧得正旺,沸腾的茶水从壶中冒着缕缕带着香气的烟雾。 两个女孩就是这样,冒着冷意坐在软垫上。面朝着院子里那些湿意深重的绿安静地发着呆。 费驭心里一沉,疑心两人聊得不太愉快,夏枢的情商自不必说,但碰上这件事,他也是见过她因为激动而失控的样子。 “嗯……两位这是……”费驭搓了搓手,试探着地靠近。 两个女孩或快或慢,都朝他转过头来。 周必果冲他笑了笑,表情里带着点难言的鄙夷:“小舅你还真是被惯坏了吧,像小舅妈这样年轻漂亮又厉害的女孩子追你你还不乐意,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面对周必果胳膊肘往外拐的莫名指控,费驭茫然而无辜,夏枢只是垂眸喝着茶水,唇边挂着丝笑容。 费驭一下反应过来,一定是周必果在这边追问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听到夏枢说她主动追的他,费驭也乐得背这样的锅,大步走上前在周必果的垫子上坐下,十分过分地把人朝旁边拱了拱,挑着眉追问夏枢:“我什么时候不乐意过?” 夏枢只是安静喝茶。 被挤得快掉出软垫的周必果生气地推了费驭一下:“喂,干嘛抢我的垫子,自己不会去拿?” 费驭目光灼灼地看了夏枢许久,勉为其难对他外甥女转头:“还有你给我说清楚,我多大年纪?你看看你三舅几岁,娶的新老婆又几岁?” 周必果随着年龄的增长,审美已经全然不同于小时候:“争什么争,你们俩都一把年纪。” 费驭露出非常“慈爱”的笑容一把按住周必果的头,转头得意地向夏枢炫耀:“别看她现在笨头笨脑的,小时候天天吵着要嫁给我,不让嫁还发脾气。” 周必果嫌弃地推开费驭的手:“我永远专一,只喜欢二十岁的帅哥,我俩现在我只能遗憾的用两个字来形容。爱过。” 费驭止不住笑起来,这下轮到他嫌弃周必果,大手把她的脸朝旁边按去:“真是我人生里好大一个污点。” 两人闹着,费驭又看了一眼夏枢,似乎心情也在渐渐放松下来,不过陡然震动的手机中断了这一进程。 “我接个电话。”她说着,从垫子上起身,背过身走进室内。 费驭脸上的笑容随着她的离去也慢慢褪下,手肘轻轻抵了抵周必果,嗓音温和:“聊出什么了吗?” “你说那幅画?”周必果叹了口气,“年深日久,我真是想不起来什么了,不过我感觉那个地方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她听完说了什么?” 周必果耸肩:“她没说什么,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不过……” 费驭转过头认真看向她,眉头一瞬皱起:“不过什么?” 周必果双手托腮,惆怅地望向院子里:“不过我感觉她好像心事重重,不太开心的样子,你要不要好好开导开导她?” 费驭默然,许久后才堪堪点头。 夏枢接完电话回来,神情与刚才不同,身上多了几分释然。 费驭见状,按着周必果的脑袋站起身来,不顾人家的反对还拍拍她的脑袋瓜,笑着说:“小果子,给你小舅和小舅妈拍张照片,拍完你把它画成画,裱好送去我那边。” 周必果真是咬牙切齿。 夏枢似乎有话要说,费驭也看出来了,不过机会难得,趁她不好意思反对,趁她现在对他还犹有几分感激,霸道地牵住她的手,站到檐下,在身后满院苍翠前,照了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一张叫费驭回味了余生的合照。 “费驭,收一收你的邪魅笑容,我小舅妈看起来像是被你绑来的。” “好好好,就这样,非常好,小舅妈很漂亮。” 周必果认真替两人拍着照,也没忘记同夏枢的约定,暂时替她向费驭守住那幅画的秘密。 饭桌上,费宜君对夏枢也是极尽关心和爱护,说她太瘦了,要她多一点。夏枢自觉有些招架不住,都没机会提自己有事要先走了。 但又不得不说,费宜君这边有着难得的家的氛围。 吃完饭,费驭趁着给她端水果凑过来问了问:“有事?” 夏枢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轻点头。 先过去医院看看方小敏和方莉,再去老庄那边看看采访的准备情况。 “好。”费驭一口答应下来,挑了一粒草莓送到她唇边:“吃一个。” 夏枢眼帘缓缓向上抬起,望着他:“这也是为了做给她们看?” 费驭挑眉:“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这么喂给你。” 夏枢懒得再同他计较,张口把草莓接下,人也顺势起身,打算为告辞做准备。 费宜君从餐厅出来瞧见两人这一幕,笑得腻歪,“小夏,你爱吃什么跟费驭说,让他给你剥。” 费驭就着她用过的小叉子给自己也挑了一粒送到嘴里,起身对费宜君道:“回家再洗吧,我俩这会儿还有点事,要先走了。”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腕表。 费宜君不满道:“不留下来吃晚餐吗?为了这顿我提前三天就订好了。”说着,又转头去看夏枢,“小夏,他有事让他先走,咱们留下来吃晚餐,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吃完你要是想回家我再叫司机送你回去。” 夏枢不好意思地笑:“费……呃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 “我俩一个公司,有事也是我俩一起有事。”费驭顺势揽住夏枢的肩,替她把话接了去,也顺势秀了一下恩爱,“姐姐的大餐留着下次来吃,来日方长。” 费宜君作势叹了口气:“这个孝川……不像话,这个时间了还安排什么事。等等,我给小夏准备了一点见面礼,快,快去给我拿过来。” 来的时候空着手来,回去的时候带着人家送的名贵的首饰礼物回去,夏枢脸上一点高兴的情绪也瞧不出。 回去的路上,费驭也在心里默默回答着费宜君的那个问题。 他是想疗愈夏枢内心的伤痛,可他究竟该如何做。 “……帮我找个机会还回去吧。”夏枢望向窗外,率先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费驭心情颇好,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是宜君送的又不是我送的,你自己处理吧。” 婆家送的见面礼都收了,哪里还能还回去,要还你自己想办法去跟宜君说。 费驭是这样想的,颇有些得意。 夏枢知道他故意为难自己,“那我拿去卖了。” 费驭笑着打了个转向灯,笑道:“随你,你把它丢海里都行,反正现在它们已经是你的了,下次宜君问你怎么没戴她送的镯子你能解释得清就好。” 夏枢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费驭,你想做什么?” 她的口气足够认真,似乎有跟他仔细谈谈的意思,可费驭却觉得这事谈来谈去都只有一个结果,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还用问。 不过没关系,他理解她还不信任他。 “我没想做什么,上次不是感觉出了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挺准确的,要不你再感觉感觉?” 第114章 回应 “我觉得这样欺骗费女士和周小姐不好。”夏枢委婉地从旁的人切入,不至于那么直接的触发他的反感。 果不其然,费驭的脸色不如刚才和煦:“那就别欺骗,用心回应她们对你的好。” “她们对我的好都是基于你的关系之上,没有这层关系,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他们产生交集。” 费驭很淡定:“我这层关系只是锦上添花,你原本就已经是一块难得的丝绸。” 夏枢轻笑了一声,并没有为他的夸赞而感到喜悦,反而更为千疮百孔的自己感到可悲。 但凡他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她不是丝绸,而是一团溃烂已久的腐肉。 “你不介意我心里还装着费总吗?”夏枢并不回避这个致命的问题。 果然,费驭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内:“介意。” “那不就是了。”夏枢眼睫轻颤,事情重新回到她熟悉的节奏。 她心里要是还爱着别的男人都不打紧,但那个男人是费孝川,便会一直成为费驭心里解不开的疙瘩。 但近来的费驭总是一次次让她重新改观,他的确介意她还爱费孝川,但现在的他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着别的解释。 “我承认我之前狭隘,但我相信这份狭隘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能理解,自己喜欢的人却喜欢另一个人,任谁都不甘心。”费驭确实是经过一番深思才能克制自己不要过多施展自己的独占欲,客观、真诚的话语才能打动人心。 “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不说,还一次次地找过来跟自己上床,你不觉得这份心情不该是狭隘,而是被玩弄的愤怒吗?”夏枢眼眶微热,但又实在好奇。 “你一次次找我上床,难道我就没有爽到吗?” 真是叫人猝不及防的真诚。 夏枢取下眼镜,捂着眼睛无声失笑。 “平心而论,费孝川是个优秀的男人,所以哪怕我介意,但也知道你喜欢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也很清楚你跟他不会有结果。” 万一,她本就没有想过要跟费孝川有个结果呢? “所以哪怕我介意,但我可以花时间等你,等你不再喜欢他。” 这一天,你或许永远也等不到。 “我不要你现在就做答复,时间和精力我等得起也给得起。” 两侧的车流飞速流逝,车里的沉空气却像停止了流动。 车开进她家楼下车库,费驭下车替她宜君送给她的那些礼物都提上楼。 临关门的那一刻,费驭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夏枢眸光轻闪:“不是不要我答复?” “早点休息,别想太多,公司那边我会处理。”费驭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皮肤。 “好。”目前为止,她能肯定答复的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洗了个澡出来,跟老庄通了个电话,告诉他朱愿那边她已经说好了,但是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征得到她父母的同意。 “那……她父母那边还是你亲自去谈?” 夏枢眸光暗了下来:“嗯。另外,方小敏不用计算在内了。” “为什么?” 夏枢到医院的时候,方莉整个人显得比昨天精神许多,虽然方小敏还未度过危险期,但方莉显然重新燃起了希望。 “阿姨,我今天开了车,送您回去洗漱休息一下,晚点再接您过来好吗?护工在这边,万一小敏醒来,她会第一时间给您和我打电话的。” 方莉听完,长叹了好大一口气,但总归心情还算喜悦,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小夏。” “不麻烦。”夏枢把方莉送了回去,一开门就看到了地板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方莉陷入呆滞,夏枢忍住内心涌动,脱掉外套,“阿姨,我来把地拖一下。” “我来吧,你坐下休息。”许久,方莉回过神来,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方小敏的床头和地板上更是不忍直视,斑斑血迹印出凌乱的脚印,大大小小的药瓶四处散落,这个房间里还保留着当时的仓皇和紧急。 窗户大开着,室内的血腥气早已被空气吹散。 方家的楼层不高,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那天夜里,方小敏一定也站在这里考虑过。 夏枢摸上自己手腕,尝试过的人也知道,普通的割腕不会致死。 所以她选择了大量服药和割腕。 方小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小夏。”方莉站在房间门口,唤回了她的思绪,“你别站在那里。” 夏枢回过神,转身笑了笑,将窗户关上:“没事。” 送方莉回医院的路上,出乎意料的接到朱愿的电话。 “你现在方便过来吗,我爸妈来了。” “好,我马上过来。”尽管早已想好接下来的事,但真正走到这一步,她也没有把握如何去说服朱愿的父母。 就像之前他们找过的那几位受害者的家属一样,礼貌拒绝或许已经是他们能做的唯一的事。 老庄知道朱愿在这场关于揭露闻犀“罪状”的风暴里起着怎样重要的角色,得到夏枢的指令,他收集整理好了全部资料,以便夏枢能够最大程度的说服朱愿的父母。 尽管如此,他也知道前方如何困难重重。 跟上次上次踏进疗养院时的阴沉天气不同,落日的余晖映在白色的大楼上,为原本的惨白镀上一层温暖的光华。 老庄抱着纸箱子,看见这番景色,长舒一口气。 这样好的天气预示着事态将会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病房里不如上次两人见面时那般死寂,床头还放着那束经久不败的活力向日葵,病房里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穿白大褂的院长和护士,以及沙发上坐着的神情痛苦的朱愿的父母,但并不见朱愿的身影。 卫生间传来呕吐和冲水的声音,昭示着朱愿的所在。 老庄暗暗抽了口凉气,看来好天气并不预示着什么好结果。 院长同夏枢客套握手:“夏小姐是吧,去我办公室谈吧。” 夏枢点点头。 “朱先生,朱太太,不宜再跟孩子起冲突了,我们去外面聊。”院长上前压低声音,宽慰着朱愿父母,又抬手示意护士进去卫生间看着朱愿。 看来朱愿已经跟父母谈过了,原本朱家夫妇的埋怨和怒火夏枢是打算由自己来承受的,她没法心安理得的让朱愿一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承受全部的压力。 想到这里,心里愈发愧疚与煎熬。 第115章 麻木 在院长平和的目光中,夏枢点点头,抬步朝门外走去。 “没什么好聊的,我死也不会同意!”朱母突然从沙发上起身,满布泪痕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愤怒,她大步上前,指向夏枢和老庄,“滚出去!你们是什么人,是谁允许你们来这里招摇撞骗!报警,对,快点报警,把他们抓走!” 眼见朱母激动,夏枢压低声音解释:“您别误会,我是朱愿的同学闻纪舒。我们今天过来也是想跟朱愿还有叔叔阿姨一起谈一下拍摄的事情,我想……朱愿应该跟您二位也提过了,我们这批人因为有着被同一人伤害过的经历,所以想制作一个专题采访,目的是为了给当年的大家声讨一个公道。” 夏枢的话音落下,朱母却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狠狠扑上前给了夏枢一个耳光。 “同学?你算什么同学?哪有你这样的同学!我们朱愿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你们还嫌害她害得不够吗?这次要我们一家人从楼上跳下去你们才甘心吗!” 老庄挡到夏枢面前:“好好说话,打人做什么?我们也是当年的受害者!” “朱太太,别激动,有话好好说。”院长也上前拦着朱家夫妇。 “别激动?我们连活都没办法活下去了,你让我别激动。滚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了这么多年的伤痛和不甘都得到一个合理的平复,让自己和家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你以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吗!我们朱愿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凭什么为了你一己私欲来毁掉我们的平静生活,毁掉她的余生你又用什么来负责!”朱母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并非只有蛮横和顽固,那样饱胀着破碎和绝望的热泪,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柔软又尖锐的保护。 可以想象,当年朱愿出事之时,这样她该有多伤心自责。 理性的劝阻和说服只是换回了更多歇斯底里,以至于朱母把床头那束向日葵连同花瓶也一起砸向门口的夏枢和老庄时,夏枢感觉到有些东西就如同四五分裂的花瓶碎片以及散落一地的水一般,再难弥合。 “对不起。”垂眸站在老庄身后的夏枢柔声道歉,脸上像闪电经过留下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锥刺感,窸窸窣窣就遍布全身。 “老庄,我们走吧。”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呼吸艰涩,眼睁睁看着身体陷入麻木中,连眼前也出现阵阵黑暗。 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朱愿转动轮椅从里面出来。 她似乎用冷水洗过脸了,连鬓边头发都是湿润的。外面的争吵一字不落进入她的耳朵,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快乐,反而就像那束阴天里的向日葵,笑容和煦而阳光。 “闻纪舒。”她轻声叫住她的名字。 夏枢回过头,看着朱愿缓缓来到她面前,朝她笑着伸出手,一如最初给了她无限勇气的坚强模样:“来。” 望着那只清瘦的掌心,夏枢感觉到有一股暖流经心脏流向四肢百骸,替她恢复着知觉,甚至那股暖流也向上奋力逆流而去,试图从她的眼睛里面钻出。 “朱愿!”朱母扑上来,拦住她的手,拼命摇头哀求,“够了,真的够了,我们不可能赢得了那些人!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爸妈最近来看你的次数少,你在埋怨我们?是爸妈不好,爸妈最近忙着工作,没顾得上多来陪你……” 朱愿看着自己母亲跪在她面前近乎崩溃的哭泣和道歉,脸上也没有太多埋怨的意思,她伸手轻抚着母亲看上去已有白发的头,安慰道:“妈,我不怪你们,其实你们来不来看我,我的生活都一个样,既不快乐也不痛苦,只有麻木。” “麻木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情,就好像我现在都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也不记得断腿时的痛苦,就这样麻木着,直到变成一抔灰,埋进土里。 “这几年我给这个家带来了太多的痛苦,赔偿款你们也一直不敢动,好似那是用我血淋淋的双腿换来的。你们靠着自己的努力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妹妹今天没有来吗?”朱愿看向捂着脸哭泣的父亲,又重新摸摸泣不成声的母亲的头,“不来也好,她还这么小,这里只会让她感到无聊。我早就想说了,爸,妈,你们用那笔钱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给妹妹选个好的幼儿园,不然我怎么放心。” 朱母倏地抬起头,含着泪责怪:“朱愿,我宁愿你一直这么麻木下去,哪怕是麻木到埋进土里的那一天,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还在我身边!我不许你去做傻事啊!” “我之所以苟延残喘活到今天,不就是为了看看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稍微好一些的事发生吗?”朱愿望着母亲,眼神里是不作伪的平静,“您把一切想得太过困难了,只要是跳过一次楼、断过两条腿外加瞎掉一只眼却还能活下来的人,哪里还差挑战命运的勇气。” 朱愿平静的说着,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坚韧不拔的勇气。 不惧困难、不惧惨痛的人生,此刻的朱愿身上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性。 朱母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夏枢知道,他们仍然是不同意的。 “闻纪舒,东西我就不看了。”送走夏枢之时,朱愿坐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对她叮嘱,“拍摄的时候记得来接我。我等你。” 热搜上,闻犀退圈的词条仍然高位悬挂,占据绝对热度。 等这场狂欢散去,人们心满意足离开,只余现场一地凌乱的带血的脚印。 他们不会知道,是那些弱小者的身躯和灵魂融进土地,供养出了今天生机勃勃的闻犀。 可是他们,又凭什么不能知道。 从猫眼看清夏枢的脸时,叶欣欣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的出现,意味着自己要再度同闻犀扯上关系,但事到如今,她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 “你愿意站出来,帮帮我吗?” 望着夏枢比从前少了几分神采的眼眸,叶欣欣深谙其中的艰辛,捧着咖啡杯子,低下头。 “事后我可以安排你去国外生活,远离有关闻犀的一切。”夏枢的表情近乎于哀求。 叶欣欣明白,闻犀倒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因闻犀而深陷抑郁和焦虑的她自然对夏枢曾经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么多年过去,夏枢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遗忘或者治愈曾经的伤口,那么同样的,自己又如何能够做到释怀。 是当下豁出一切站出来拼一个未知的结局,还是在生命终结之时跟众人一起,带着痛苦和遗憾埋进各自的坟墓? “让我考虑一下好吗。” “当然,你应该慎重考虑。”夏枢不着痕迹地撇去眼下些微的湿润。 送她出门时,叶欣欣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她的担忧,“你还好吗?” 犹记得当初她还劝自己要好好活着,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时的她,虽然已经有几分哀伤萦绕,但全都隐匿在内心深处,叫人不至于一眼就从脸上看出来。 面对叶欣欣突如其来的关心,夏枢紧抿的唇一下松开,思绪几经流转终是促着她噙起片刻的晦暗笑容点点头:“嗯,我只是有些激动,昨天去见了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同学。” 叶欣欣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那她……还好吗?” 该怎么形容呢,夏枢的目光移向远处。 “挺好的。”想起朱愿的笑容,她也发自真心地笑出来,收回目光,夏枢脸上笼罩的阴霾被和煦的笑容吹散开去,“欣欣,我需要你的帮助,很需要很需要。你知道的,还有很多人也像我一样,在期待一些来自明天的曙光。” 叶欣欣紧紧捏着手心,背过身靠着墙,垂眸望向地板,不敢再看她的脸。 “当然,如果这对你来说还是太勉强,我也不会逼你。”复杂的心绪在心间流淌,但夏枢仍然保持着笑容,一如当初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时那样,“我先走了。” 随着门关上的轻响,夏枢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 把闻犀的所作所为暴露在公众面前对自己来说太勉强吗? 那对夏枢和她身后那些淹没在青春岁月里的人来说,重新揭露伤疤就不勉强吗? 可是为什么他们能鼓起勇气,而自己却只能躲在暗处偷生,生怕闻犀找到她呢。 自己往后数十年的余生难道都在藏在闻犀的阴影之下苟延残喘吗? 夏枢坐进车里,心绪久未平复。 对不起,她承认自己在道德上绑架了叶欣欣。 她当然可以狡辩为这是为了多数人的正义,可是叶欣欣分明不打算撕开这层保护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赖以生存的方式。 可是自己早不算个好人了不是么,不,连人都算不上。 只是一缕被母亲夏梦遗留在人间的游魂。 第116章 呼吸 清晨,费驭的电话如同闹钟一样准时。 夏枢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连伸手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 十分钟后,电话同门铃一道响起。 等待她接通电话和开门的时间一样久,听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又经历了一个难眠夜。 门打开,费驭一如既往,提着一些吃的出现在门口,看见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出来,忍不住皱眉:“怎么不多穿些?” 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发现手也冷得厉害,根本不像刚起床的体温。 “快去穿上。”费驭推推她的背,让她进去卧室。 可走到她卧室门口,里面的温度也同样冰冷。 费驭忍下数落她的冲动,动手替她开上暖气,督促她把衣服穿上,去洗个热水脸。 骤然碰到热水的肌肤迅速升起一阵暖意涌向全身,夏枢恢复些活力,一边擦脸一边问靠在门边欣赏她洗脸的人:“小费总的打卡点什么时候移到我这里了?” “嫌我吵?”费驭没有被点名的羞耻,反而理直气壮地扬眉。 夏枢没答话,他倒是自顾自地顺水推舟,提出蓄谋已久的要求。 “我早就说过让你把我指纹录上,不然我每天过来都是个麻烦。” 感觉到腰上一紧,夏枢洗脸的动作一滞,“为什么要每天过来?” “那你搬到我那边去?”某人得寸进尺地在她耳边喷着热气。 夏枢挣脱他的手臂,“我要洗脸。” “我帮你洗。”他伸手去夺她手上的洗脸巾。 夏枢有些无奈,“费驭……” 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个激灵,突然捧着她的脸强势吻上。 从鼻到口,无处不弥漫着属于他的气息,攻击性十足却又紧紧克制,只是一点一点把那些清爽的味道润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的吻她已经足够熟悉,因为熟悉而放松,她无需克制,无需伪装,也无需在脑中谨记取悦为她第一要务。 她可以只是单纯的享受,可以不配合地臭脸。 但这个冰冷的早晨,他的温度又是那样的诱人,引诱她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放纵暂时麻痹自己。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忘自己的初衷,轻掐着眼前似乎有些凹陷下去的脸蛋,悄悄皱起一些眉头:“今天也要有个主题。” “什么主题?”那双温润美丽的眸子望着他时,仍旧噙着他贪恋的潋滟水光。 费驭摸摸她鬓发:“先吃早餐。” 他看到她眸光一暗,已然丧失一些兴趣,可这次她的反客为主陷入失败,因为费驭早有防备。 尽管她挥舞着手脚不肯配合,但费驭身形高大,直接将她扛出卧室,按在桌前老老实实吃他买来的早餐。 在他眼里,今天他是一个怜爱这个比他小上六七岁小妹妹的爹系男友。 “张嘴。”他端着粥催促她。 夏枢低着头,努力逃脱他对自己双腿的钳制,“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吃早餐是什么要命的酷刑?”费驭的神情微恼,似乎十分沉浸于角色。 “早上没胃口。”她现在不仅没有吃早餐的胃口,甚至连吃他的胃口也没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没胃口?” “怀孕了。”夏枢随口一答,风平浪静地说出许多令费驭瞠目结舌的话,“我每次一怀孕就没胃口。” 费驭收回手,耐心地问她:“是吗,那之前你怀孕的时候都是怎么捱过来的?” “不吃。”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逃避早餐。 “既然怀孕这么辛苦,那打了吧。”费驭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经过深思熟虑。 夏枢很好奇他怎么是这样的反应,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没有征得孩子父亲的同意,凭什么让我打了他。” “那你告诉我孩子父亲在哪儿,我知会他一声。”费驭低头,重新搅弄起碗里的粥。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可能是楼下保安,也可能是橡皮的。”夏枢苍白的脸上布满促狭的笑,终于有点之前容姿焕发的光彩模样。 费驭眼也没抬就启唇接话:“应该是橡皮的吧,春天还没到,那个逆子就在外面惹下不少狗命官司,人家找上门来理论,默唐都跟我告状了好几次。” 夏枢终于笑出声。 费驭也为这场过分荒唐的话忍俊不禁,督促她:“你快点吃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一张嘴那些不正经的话随口就来。 磨磨蹭蹭吃完早餐,夏枢的体温渐渐回笼。 “我上班去了。”费驭站在门外,对她交代。 夏枢坐在沙发上,头也没回,只懒洋洋地伸出手随意挥了挥。 费驭走后,夏枢整理了一下房间,认认真真化完妆,盖住苍白的脸色。 方小敏还在重症室里住着,方莉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过这次主动向她表示以后不用她来接送,她可以自己搭公交和地铁回家。 又说到费用的事,重症室住一天都是一笔巨大的费用,普通人难以承受。 又说她在护工的帮助下借助某个平台在网上发起了爱心捐助,再加上她的存款,治疗费用是够的,只不过这几天夏枢垫付的费用可能要晚点才能还给她。 夏枢知道方莉母女一直以来都在积极自救,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阿姨,我尊重您的选择,如果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向我开口,钱更不是问题。” “小夏,你的大恩大德我跟小敏要怎么才能回报你。”方莉说着就激动地欲要向她跪下。 夏枢承受不住这样朴素的感激,也只能跟着蹲下来,一字一句告诉她:“阿姨,只要小敏好好的醒过来,就是对我的回报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我跟小敏都经历过那样的痛苦,我们理应相互帮助的。” 方莉这边才安抚好,夏枢竟然接到了朱愿打来的电话。 看她对着手机愣神,方莉劝她:“小夏,你工作忙,你快去吧,这里没事的。” 夏枢拐到外边,接通电话。 “你认不认识我们那届有个叫方小敏的?” 夏枢心里一颤:“认识。” 朱愿没有丝毫的停顿,一如她从来都不会迷茫一样,“那你这次也找过她了?” 夏枢回望了一眼重症室的方向,“我接触她很久了,但是她的状态很不好,没办法跟人交流。” “你去医院看过她了?” “你怎么……”夏枢刚要问出口,忽然想起方莉的话。 “同学群里看到了爱心救助的消息。”朱愿冷静地说完,隔了几秒又问,“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自杀吗?” 几经犹豫,夏枢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但电话那边的朱愿在安静等着,仿佛不管多久都等得起。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闻犀的动作,她出镜拍了一个关注校园暴力的公益片。” “是吗。”朱愿只是淡淡回复。 “我想这对方小敏来说,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吧,就像,有人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呼吸一样窒息。” 朱愿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那你呢,你还好吗?” 夏枢眸光黯然:“我还好。” 沉默片刻。 “我知道我那笔赔偿款该怎么用了。”朱愿说完,突兀地挂断了电话。 第117章 情深 彼此,斐晟32层的办公室内,全身心投入工作的费孝川已经看不出半点情绪上的异样。 32层缺了一个曾经存在感十足的人,却除了傅淮之外,谁都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这些天来,傅淮已经不为那日的背叛感到难安,自己跟费总之间似乎回到之前的默契,彼此都对那个名字闭口不提。 只是经过她空无一人的工位,傅淮还是会有片刻的恍然。 事情在这里结束也好,对谁都好。 等傅淮出去,费孝川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杯子里还有早上傅淮替他煮的咖啡,已经变成一杯冷掉的黑色液体。 如果她还在,里面应当早就空了,现在装着的该是她新泡的茶。 费孝川的眸光从杯身慢慢移到水吧台,仿佛还能听见、看见以及闻见一些什么。 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自认向来不会强求,亦不会对一些事情过分热衷,甚至对她也保留有几分情感,可为什么她一走,就感觉这间办公室变得有些冷。 于是,他只好在傅淮按照惯例为他设置的温度之上再将暖气调得更足。 沉默良久,他拨通内线电话,叫人把水吧台的咖啡机搬走,上面的东西一件也不要留。 傅淮听说这个消息,叫人在第二天他到办公室之前就清理好了。 不过偶尔他也会替老板们烦恼,费总和小费总尽管在公司闹得这么不愉快,但下了班,或者逢年过节,还得回同一个家不是。 多折磨人。 叶欣欣的来电打断费孝川的沉思,听见她自报名字时,费孝川的脸色一瞬阴沉:“她又有什么事?” “噢,不,您误会了,这次我要说的……不是闻犀的事,而是……夏小姐。” 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费孝川瞳孔陡然变大,短短几天却觉得恍若隔世。 想起那天她哭着央求他的样子,费孝川感到心脏不受控的收紧,这也是他这些天一直压着不愿去回想的事,他甚至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费驭。 叶欣欣毫不知情,骤然打开他心中那个潘多拉的魔盒。 费孝川久久沉默,叶欣欣以为他默许自己开口,但这次交谈已不如之前汇报闻犀事情时的小心和谨慎,或许是自己在感情上早已经向她倾斜去。 可是她所顾虑的对象并非只有一个闻犀,还有闻犀背后的他。 数分钟之后,费孝川的心又彻底冷了下来。 潘多拉的魔盒是打开了,可里面的东西好像只叫嚣了一瞬便彻底消失。 费驭敲门进来时,他同叶欣欣的电话还在进行,抬头看见来人,费孝川声音里极力压制着的冷意已然飙升至临界点。 “你分明在向我打这通电话之时就已经做好了选择,还是说,仅凭你几句话就能影响我的决定?” 要按费驭的性子,费孝川既然开着门打电话,尽管语气不佳,他也敢随意闯入他的地带,甚至在他的沙发上大喇喇地坐下,待他打完这通电话。 可此刻再做这样的动作就显得有些微妙。 费孝川放任淡漠的情绪无限蔓延,对叶欣欣以及她代表着的那个人,那个曾经叫他无数次心弦激荡的人宣判出冷酷的刑罚。 “弱者的怜悯于他人来说无关紧要,却会叫你自己陷于死地,你应该庆幸自己做了对的选择。今后,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与你无关。” 这通电话打完,连空气似乎都变得哑然。 费驭站在门口顿了顿,也秉承着与他无关的态度,虽然也不是从前相安无事时的语气,但总的来说,脸色好过于他。 “晚上有空吗?去你那边喝两杯,顺便……聊聊?” 费孝川的眼神从他脸上移回电脑,片刻后启唇,语调带着费驭没有察觉的阴郁。 “好。” “ok。”费驭看向他,也点点头。 尽管还能沟通,但两兄弟之间,到底又有些什么与从前不同了。 费小少爷在假期训练营好好表现,得到一张奖状回来,开开心心地跟橡皮跳来跳去,连在外面疯跑都笑得比平时大声,只待晚上费孝川回来表扬他,好叫他扬眉吐气。 但比费孝川先到家的,竟然是他四叔费驭,但这正合他心意,于是那张奖状首先被捧到费驭手中欣赏。 费驭从来不叫人失望,看着费默唐那副神气的样子,配合地夸他:“真不愧是四叔的好儿子,你爸等会儿回来也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哼哼,我肯定叫他以后再也没机会揍我,我这么优秀!” 费驭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对他眨眼:“你变优秀了,他也不会再揍你了,万一他再揍你,我就来把你接走。” “然后恢复我们的父子关系。”费默唐兴奋地吐着舌头,在他跟前蹦蹦跳跳。 费孝川回来得晚,费默唐坚持要等他,连费驭也在无尽的等待中变得有些焦躁。 终于等到他回来时,费驭刚好把睡着的费默唐送回房间。 书房里,壁炉烧得正旺,酒也醒好了。 费驭在壁炉前的单人椅上坐下,“喝多了我就留宿,你不介意吧?” 费孝川坐在书桌后,沉闷地喝掉一整杯,“你向来不是来去自由?” 费驭诧异他情绪的外露,轻笑着遥遥同他举杯:“那这杯,就敬自由。” 回敬费驭的,是费孝川沉默的注视。 “对了,默唐今天拿了一张奖状回来,这可是件难得的喜事,值得再干一杯庆祝。”费驭笑着,又倾身拿过脚边托盘里放着的酒瓶,为自己满上。 这次,费驭不打算自己先喝,而是执意要等费孝川对他举杯。 然而费孝川的态度却只有平静,以及那些隐匿在眸光深处的黯然,那是炉火再暖也渗不进的幽冷湖底。 费驭仍旧笑着,晃了晃酒杯以作提醒:“这难道不值得庆祝吗?默唐拿这奖,可不是为他自己拿的。你这人就是这样,从来不重视家庭,也不在意别人那些微小的情绪。” “那我应该怎么做?”费孝川望着他,“为他这次拿奖准备一个盛大的庆祝晚宴?” “不行吗?”费驭的笑容也掺进一些不纯粹的情绪,但只是一瞬间的波动,又控制下来,“默唐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也仅仅只有八岁,他不是非得要经历你我八岁时经历过的残酷。” 费孝川终于听出他的未尽之意,轻推了一下高悬鼻梁的镜框,身体前倾,双手在桌上交叠,是在外谈判时的防御和冷漠姿态。 “你真正想跟我谈的不是默唐吧。” 费驭没有否认,“我一向不逃避问题,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你的担忧。你应该清楚,在我心里你与大哥二哥的地位不同,我们始终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甚至把默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 “把默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那把她呢?”费孝川终是失控,问出了那句刺痛兄弟情深的话。 第118章 崩塌 沉默的这几秒内,费驭望着杯壁上悬挂着的暗红液体朝杯底缓缓下坠,过程缓慢,叫人如在火上煎熬。 费驭其实没有找到更好的角度来解释自己同她的关联,最终只能如是从时间先后的角度来切入。 “我同她认识,是在她来这里当家庭教师之前。” 费驭眸色深沉,盯着手中的杯子。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会在费孝川的心中激起怎样的涟漪,也对今后兄弟二人的关系走向有着一些隐约的预测。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人生有很多时刻都是事推着人走,即便强硬如他,也别无选择。 “你或许有被欺骗的愤怒,但我并非有意隐瞒,她的目标从来都是你,时至今日,她的心里那个人也还是你,这并不能作假。” 出乎费驭的意料,费孝川的脸上只有一个意义不明的冷笑,没有他猜测的被欺骗和愚弄的愤怒。 他并不知道,早在两人下午碰面之时,费孝川已经从叶欣欣那里知道了。 她的接近只不过是为了实现她心中那个伟大的报复闻犀的计划。 现在回想起来,背叛早在两人初见时萌芽。 那些美好的记忆化作梦幻泡影,破裂的瞬间,迸出密密麻麻的谎言的罪证。 从无关之人口中听到时的冲击远不如亲耳听到当事人之一的费驭亲口描述来得震撼。 费孝川抬手为自己重新倒了杯酒,竭力将一切拉回正轨,甚至用笑容试图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终归只剩几分可笑。难道因为她对我还有几分难辨真伪的情意,我就应该感到欣慰?” 信任一旦崩塌,便再难建立。 更何况从事后推敲,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信任。 他既往不咎,及时叫停她对叶欣欣的鼓动和利用便是他对这段荒唐关系,对这个人最大的仁慈。 这与费驭更看重感情的倾向截然不同。 原本费驭以为,最让自己在意的点最能安慰到他。 可他怎么忘了,感情在费孝川的生活里可有可无,只是一味丰富他偶尔无聊生活的调剂品。 他要夏枢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在他身边,根本没有为她的人生做过考虑,就算此刻愤怒难消,又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费驭不能指望费孝川能对夏枢曾经在闻犀那里所受的伤害共情。 就像当初费孝川竭力制止默唐在学校伤害同学那样,只是不想默唐做出一些没有教养,有损他声誉的行为。 他不知道对方同学姓甚名谁,但他记得赔偿和后续事宜通通处理得很完美。 尽管如此,费驭还是试图让他去理解。 “假如当初被打掉牙齿的人是默唐,甚至受到更重的无法挽回的心理伤害,对方只用权势来解决一切,你心里会如何想?” “既然她无法接受,那当初就不要选择和解!”费孝川犹如一壶沸反盈天的茶水,喷涌的蒸汽将盖子彻底顶开,滚烫的茶水犹如火山喷涌。 费驭复杂的眼神最终为难以置信所替代。 话说到这份上,的确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该说的,也都说了。 安静地放下杯子,将情绪压到冰面之下,带着一些窒息和沉闷声音伴随他起身离开的动作一同而出:“有件事或许还是该跟你说一声。你那个未婚妻虽然声称自己捐了数年演艺所得财产,但余下的绝大部分她都加急办理了离岸信托,目前已经签署了协议书,进入资产审查阶段。她跟闻家人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你心里有个数。” 费驭说完,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三哥。”彻底走出那道门之前,费驭回头看向他,眼神足够复杂,“闻犀不是良配,她和闻家将来难保不会给你造成更大的麻烦。你是人,不是机器,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 望着费驭离开的方向,费孝川的眼神彻底暗下来。 夏枢并未料到叶欣欣的拒绝会这样突然,甚至会是这样不可扭转的结局。 “小叶,你现在方便吗,我过来找你。”夏枢仍然抱着一丝说服她的希望。 电话那边的叶欣欣沉默良久,似乎没有什么力气开口:“没必要了,夏小姐。就算你再过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为什么?”夏枢感觉胸口慢慢压上一块大石头,叫她呼吸困难,“能跟我说说吗?或许你还在顾虑闻犀会报复,我可以保证……” “没用的。”叶欣欣的眼眶里蓄起水渍,“我也想过帮你,也想过帮你们所有人……一切的一切,都怪我太软弱。” 听出她隐隐的哭腔,夏枢眼圈也开始泛红:“小叶……” “如果我没有打去那通电话该多好……对不起。” 夏枢倏地一顿:“什么电话?” “我……我其实一直在为费孝川先生服务,我想这件事在上次我把闻犀视频给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我可以鼓起勇气背叛闻犀,但我绝没有勇气背叛他的命令,对不起夏小姐!” 夏枢没想到再度听到他的名字时,两人便已处在了这样对立的境地。 “你对他说了闻犀对我做的那些事吗?”尽管失望,但夏枢仍然对他还抱有一丝幻想,或许他会念着那几分情意。 然而叶欣欣的答案将她的幻想彻底击碎。 “他听完只是回答我,没有人会需要一个弱者的怜悯。” 夏枢眼神失焦盯着空气许久:“是吗,他是这样说的。” 叶欣欣不再言语,夏枢也没有再继续的意义。 到最后,她还是选择笑着最后一次鼓励叶欣欣:“小叶,没事的,我不怪你。每个人面临的困境不同,但我确信……不管是谁的怜悯都是有意义的,哪怕是他们口中的所谓弱者。无论如何,好好生活下去,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挂断电话,夏枢直奔抽屉,翻找出锁了许久的烟,抖着手点上,狠狠吸了几口才缓解下来心里临近爆发的情绪。 一连抽掉三支,夏枢才接受这个现实。 某种程度上,费孝川跟闻犀其实是一类人。 果然爱自己才是永恒的主题。 第119章 凋零 接到婚礼执行公司打来的电话时,费孝川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后便毫不犹豫直接挂断,一个字都没说。 但为这种顶级豪门服务的公司总是尽心尽力,哪怕被费孝川挂断,半小时后又打了回来。 费孝川恶劣的心情在这个电话响起的一瞬便到达了顶峰。 刚到门口的傅淮被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快步闯进来,门都没顾得上敲。 但当他闯进来发现是费孝川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面时,心里又一阵后怕。 上一次,他就是这样闯进来,背叛了他的老板,然后去楼下叫来费驭,把事情搞得更糟。 “费总。”傅淮试探着询问。 费孝川双手撑着桌子,几经深呼吸才堪堪压下胸中翻涌。 事到如今,婚礼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物仿佛都成了一道猩红醒目的关于他人生终结的倒计时。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在他手里一步步失控走到这步田地。 费孝川看向自己撑在桌上紧绷得关节发白的手,想起费驭的话。 他是人,不是机器。 他的确是人而不是机器,但正因为在几个月前他放纵自己作为人的一面,经不住引诱才换来如今的进退维谷,一败涂地。 “滚出去。” 就在傅淮想着把散落一地的物件替他收拾好时,费孝川平静而压抑的声音终于响起。 “抱歉。”傅淮对他颔首,将已经捡起来的东西恭敬地放在沙发前的小几上,安静地退了出去,并替他关上门。 费孝川抬眼朝他放在茶几的盒子看去,是那天她还回来的戒指盒跟项链。 他快步上前,将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晚上回到家里,一楼那个开放式的书房传来费默唐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 “快跳快跳!左左左左,哎呀是左不是右,你怎么左右不分呢你!我要被你气死了,手柄给我!” 片刻后,又听到费小少爷一副语重心长地教育:“往左边跳,看见没,还藤校毕业呢,我小学没毕业都比你……都比你好一点点而已,生气啦?” 尹影接过费孝川的外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书房的方向,语气仍旧淡漠:“是夏枢。” 费孝川抬步朝书房走过去。 犹记得数月前,落地窗外的红枫正炽烈,他与她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在窗前。如今严冬来临,红枫树叶凋零干枯,他跟她之间也…… 书架背后,费默唐同她都坐在地毯软垫上,眼神认真望着游戏界面。 费默唐夺过她的手柄,一边亲昵地靠着她的肩,一边操控游戏里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角色正熟练地越过关卡。 她仍旧美丽动人,只是那微陷的脸颊上不再拥有那样明媚的笑容。 “对不起,因为我习惯性的把你当成阿宁哥了,我们男人的游戏世界太过粗鲁。”费默唐扬着小脸冲她悻悻地笑。 夏枢没有生气,只是淡然地将手柄拿回:“那你再耐心一点,多教教我吧。” “好啊,那你现在就拜我为师。”费默唐一扭头就看见了镂空书架后面的人影。 “爸?”费默唐惊诧一声,倒叫夏枢心中一凛。 费默唐已经起身走向书架对面,夏枢却迟迟不敢回头,但她明白自己又不得不回头。 小孩对大人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察觉,仍旧笑着对他爸说:“你看谁来了?” 费孝川没有抬头,只是认真端详着儿子洋溢着真心的笑脸。 真心? 成年人的真心难求,但恐怕一个孩子的真心对她来说,也不值一提。 难得的,费孝川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顺势将他搂进怀里。 费默唐很少跟他爸这样黏黏糊糊地拥抱,颇有些不自在的在他爸脸上找一些蛛丝马迹:“突然干嘛……” 觉察到费孝川要带他转身离开的意思,孩子出声提醒:“夏枢还在这儿呢。” “时间已经很晚了,别再缠着人家。” 费默唐不满地叹了口气,这是怎么的,又想把自己骗上楼去然后单独跟夏枢……这样那样的。 他可不能再任由他爸欺负他未来四婶,遂搂住他爸的手臂反抗道:“不行,我要在下面陪夏枢打游戏!” 看来下次他得谨慎一点,最好不要再约夏枢在家里见面,自己可以去她那儿,或者去四叔那边。 而且他也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夏枢别跟他爸再那样了,四叔知道会伤心的。 “明天再打。” “不行!” “默唐!”费孝川的语调陡然拔高,甚至带着隐隐的冷意。 费默唐还在愣怔之际,夏枢出从书架那端走出来,久违地叫了他一声:“费总。” 就好像一个开关一样,费孝川搂着费默唐的手用上了几分力气,迫着他离开这里。 费默唐不明所以,只是看着费孝川无动于衷,张口叫尹影送客。 他不懂突然的是怎么了,挣扎着回过去看夏枢,站在书架边的她同样露着那样……平静而又灰暗的表情。 “爸……”费默唐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费孝川更用力的搂紧。 “费总!”夏枢抬步上前,却只能在尹影的阻拦下,眼睁睁地望着那个她曾经这样凝望过无数次的背影,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径直离开。 连冷漠都没有,他只是无视,就好像无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连尹影甚至都不会再用嘲弄的目光看她,就好像,没有必要。 “夏小姐,请吧。”一如当初邀请她进入这座宅子那样,公事公办的口气。 走出费家大门,收到费默唐的消息:“费孝川抽风呢,别搭理他,下次我过去找你,嘻嘻。” 夏枢平静地看完,转身离开。 晚间,接到方莉打来的电话,告诉夏枢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小夏,小敏的治疗费用已经够了。他们跟我说,有两个好心人通过那个捐助平台给我们捐了很大一笔善款。” 夏枢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方莉热泪盈眶,说着就要哽咽:“……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他们给我们捐了这么多钱,我甚至不知道好心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他们。” 夏枢细心安慰:“他们也许只是随手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不图谁的感激,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心怀希望,好好治疗。” “嗯……”方莉连连点头,“医生也说小敏的生命体征已经逐渐平稳,可能很快就要醒转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回忆起那天朱愿的话,夏枢相信另一个人应该是她。 她用那笔朱家父母多年都不敢用出去的赔偿款,以这种方式捐给了方小敏。 第120章 决心 费孝川第二天去上班时,办公室内已经做过清洁,垃圾桶内空无一物。 凝视许久,费孝川又回到座位上。 闻犀的电话不合时宜的打进来。作为他今天工作的开端,这个电话实在令他厌恶。 “孝川,昨天执行公司打电话来邀请我们最后一次试礼服,你好像在忙,没接到电话……” “你最近在做什么?”无视她的话题,费孝川语调冰冷疏离,近乎拷问。 “我?”闻犀笑得温柔小意,“没做什么呀,最近在严格管理身材,为了在婚礼上呈现最好的状态,另外就是跟着我妈去云台山上了一次香,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我现在也退圈了,自己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是吗。”费孝川点开邮箱里的邮件,镜片反射出的屏幕内容透着冰冷的蓝光,“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唔,让我想想……捐了大部分的薪酬换了一点点声誉,给闻瑭买了艘小游艇,别的都是一些花钱的事……哦,我妈打算把我剩下的那些资产设立一个信托,就等于说我马上就可以开始领‘退休金’了。不过我个人资产也不多,跟你比起来肯定是不值一提了,但我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毕竟……” 特地设置离岸信托无非是为了对个人财产保密,或者规避一些风险。 她那个脑子总不会还有什么海外投资计划。 闻犀还在等待他的反应,但费孝川却在沉寂几秒后突然挂断,不给她任何的回应。 “费孝川!”闻犀恨不得将手机捏碎,但在触及秦贞从楼上看过来的目光后,又生生忍了下来。 “妈,我爸也是这个死样子,这么多你是怎么忍下来的?”说完,又想起什么来,嗤笑一声,“哦,忘了你没有能忍下来。” 秦贞一惊,大步上前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闻犀被打懵了:“你疯了?” 秦贞咬牙切齿:“我看疯了的是你!” 生怕整个闻家上下不知道她们母女俩那点烂事,谁偷人,谁又是野种。 回味过来秦贞的意思,闻犀同样咬牙切齿,指着秦贞一字一句,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威胁:“这是你欠我的!” “随你怎么想。”秦贞实在不想过分纠缠这些无法改变的事。 —— 距离那次事件已经过去这么久,傅淮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发个消息问候一下夏枢。 但点开她的聊天框,字打了又删,删完又重新打。 几次犹豫,他终于点下发送,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 甚至巧合的是,电话上显示的名字正是夏枢。 傅淮吓得心脏狂跳。 铃声响了许久他终于躲到洗手间接通,但电话那边的夏枢显然比他坦然得多。 “总助,费总今天在公司吗?” “哦,他在的,你是想……” 夏枢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嗯,我有事想找他。” “你要来公司?”傅淮的音量陡然增大,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又心虚地捂住嘴,“你多休息些日子再来不迟,我看费总最近……心情不太好。” 说完,对面的人没有马上接话,等了几秒才将背后隐情娓娓说来:“……我去他家里找过他,但……” 傅淮也叹了口气,通常情况下,费总这样成熟的人生气并不要哄,他只是需要一个妥协的态度,但显然这件事不同于其他,也超出了傅淮能揣测的程度。 所以,他也提不出什么可供参考的建议。 “夏枢,你要想清楚。”想清楚今后要怎样处理跟费总的关系,想清楚自己是不是一定要走这一条注定不好走的路。 “谢谢你总助,我想得很清楚。”她明白傅淮一片好意,但她的余生,只能这样被恨意所操控。 或许费孝川跟自己也有一些共同之处,活在自己过往的经历和自设的规则里,偶尔又有几丝代表本我的意识跳脱出来,到处作祟。 所以他被自己引诱,而她又时常为费驭引诱。 费孝川只是心情不好又算得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在为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被人劫走而愤怒,他还没有心痛、还不懂后悔、还没有发疯! 夏枢没有上去公司,而是选择了在车库等。 费孝川仍旧像往昔一样深更半夜,准时准点下班。 “费总。” 从他走出电梯的那一刻,便看到了站在他车头边的夏枢。 但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划过她的脸庞,好似与一个寻常人无异。 “费总,请您给我几分钟说话的机会好吗?”夏枢红着眼睛来到车门旁。 费孝川上车的路径被堵,也只是平静的停下脚步,司机见状上前劝告夏枢:“夏秘书,请您不要让我难做。” 夏枢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放任早泪水决堤,“我不是来请求您的原谅,我只是请您花几分钟的时间听一听,我和您那位未婚妻闻犀……” “你和我那位未婚妻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费孝川冷漠打断,“我赶时间。” 费孝川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她造成了怎样的打击,但的确能从她的盈满泪水的眸光中真切的看见自己冷酷的样子。 不过她的柔弱,有几分是真,又掺几分假,谁又能分清。 “你知道了?”她凄然地笑着,“你知道我还在闻家的时候她是怎么伤害我,还是知道她读书的时候是怎样伤害其他人?” 司机推开夏枢,为费孝川拉开车门。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不知道有人因为她从三楼跳下来终身只能与轮椅为伍,你不知道有人因为她这些年来焦虑抑郁甚至连门都不能出,你不知道我……你不知道我……” 车里的人仍旧安坐,清隽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唯有那双眼眸似乎有晦暗微光涌动,可她看不清。 “夏秘书,松手吧,车门关上你会受伤……” “费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你一时兴起的消遣,是个依附于你的玩物,我知道我在您的生命里不值一提,我甚至不配站在这里求你施舍几分钟宝贵的时间。你要跟别人结婚,我会祝福你,为你圆满成功的人生感到高兴。可是那个人为什么是闻犀!为什么偏偏是闻犀……” 费孝川竭力隐忍,咬紧牙关,“关门……” “夏秘书!” “她明明做过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努力做好关于你的每一件事,你随意一个眼神一个命令就会叫我彻夜难眠,我以为我只要够努力,只要再努力一点,你的心里就会真的有我。 “你根本不懂为一个人从深夜痛哭到白天却要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滋味!我幻想着未来,幻想着终有一天你爱我胜过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荒唐可笑的痴心妄想!” 夏枢被司机推倒在地,车门终于关上,跌跌撞撞,夏枢从地上爬起来,噙着绝望的笑意展开双臂站在车前。 “费孝川,如果你只是恨我一个人骗了你,那能不能用我的死来换一次你对弱者的怜悯……” “开过去。”费孝川冷酷无情的发布命令。 她的眼泪,她的幽怨他都已经看得够多,事到如今她竟还以为声泪俱下的欺骗能再次为她赢得他的心软。 “开过去!”费孝川疯了一般的命令响彻狭小的空间。 司机不敢动作,费孝川暴怒着将他拽出,自己坐进驾驶室—— 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她露出释怀的笑意,一步一步向后退远,留出足够碾压的距离。 费孝川再一次被她逼到失去理智,车已经疯了一般朝她开去,她却只是安然地闭上眼,想着方小敏自杀前那份必死的决心。 “永别了。”她张唇,轻吐出最后几个将他彻底逼到绝境的字。 第121章 宣判 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费孝川的车斜着撞上停靠着的其他车辆,一时间警报四起,响彻空旷的地下车库。 而费孝川呢,在生与死这样的大事之间被迫做出抉择。 他不可能亲手杀了她,亦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再度骗到我?”费孝川风度尽失,伸手将她从车前粗暴拽起,不给她任何喘息的逼问。 尽管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此将她从生命里抹去,可一旦他开口说话,便将心底真实的防线展露无遗。 毕竟,他不谙做戏。 “求求你……” 尽管他一再拖拽,夏枢却浑身颤抖,脸色煞白,毫无起身的力气。 费孝川居高临下望着眼前伸手去拉他裤腿苦苦哀求的人,浑身战栗。 但谁又知道,此刻他颤抖的程度却更胜于她!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把他逼到了何种境地。 警报声逐渐停下,费孝川忘记自己与她这样僵持了多久。弄明白自己同样卑微难言的境地,费孝川承认自己败下阵来,承认自己一败涂地。 再度垂眸看她时,表情已只剩爆发后残存下的点点稀碎痕迹。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夏秘书,夏小姐,夏老师……”他轻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费驭、闻犀都跟你有着我不知道的关系……甚至默唐、阿宁、傅淮他们都通通都偏向你。” 苦涩爬上他的唇畔,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被风暴席卷过后,露出受伤的真容。 可惜眼前的人没有能及时抬头。 微不可闻地一声叹息之后,费孝川望着她,终于下定决心为自己和她宣判一个结局:“你走吧,以后别再来公司。” 夏枢似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艰难地抬头望向他,那张明艳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泪痕,只是再也瞧不出往日的鲜活和生气。 “你们的事,费驭都跟我说过了。”费孝川笑起来,似乎已经决意就此放手,“他比我用心,比我专一,也更适合你。” “回去吧。” 良久,费孝川转身走向电梯。 数字一层层升高,他又回到了属于他的32层,回到他所掌控的冷清孤寂的国度。 司机叹了口气,也动身把被撞坏的车开走。 喧嚣过后的车库只剩脱力的夏枢还留在原地。 几分钟后,她抹去两边脸颊上的泪痕起身,表情又逐渐归于平静。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门外靠着墙的人正百无聊赖,低头看了一次手表,瞧见她回来,眼前一亮。 “这么晚一个人去了哪儿?”费驭虽然有些疲惫,但脸上还是习惯性地对她流露出笑容。 夏枢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又上前开门。 “什么时候才会通过我的指纹申请,嗯?”在她开门时,身后的人弯下腰,把下颌放到她肩上,又扭头近距离的欣赏她的侧脸。 费驭能看出她的疲惫和异常,但将之通通归结为费孝川创伤后遗症。事实上,这也的确是费孝川后遗症。 门开了,里面一片漆黑,夏枢并没有急着伸手去开门廊处的灯。 他还在等她的反应,但越发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一边伸手揽住她一边伸手开灯:“怎么了,不高兴?” 夏枢只是缓缓推开他的手,转过身体,脸上一片漠然。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费驭堪堪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 啪! 回答他的,只有她狠狠的一巴掌。 摸着被打的半张脸,费驭似乎有些懵,回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不解。 但她的脸上全然只有冷漠,甚至还带着恨意,他疑心自己看错。 “夏枢……夏枢!”在她转身关上门之前,费驭上前慌乱地抱住她,“发生什么事了?” 夏枢的眼神直直地盯住黑暗,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推开他的手。 “夏枢!”费驭捏着她的肩迫使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我希望你可以提出来,我会正视并且竭力弥补。我不想你这样一句话不说又在心里为我打叉,你不开心我也同样不开心!” “我开不开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夏枢怔怔地望着他,“前前后后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应该很为自己的付出感动吧。” 费驭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愿意在起争执的情况下理性的探讨这一话题:“是,为你做一些事我感到开心和满足,我心里还有一些关于你的计划在逐渐完善和清晰。我想你从曾经的伤痛里走出来,希望你能放下恨意专注于疗愈今后的人生,我希望你今后的一切我都能参与!” 夏枢的双眸泛起些微朦胧雾气,看向他的眼神足够复杂:“什么意思……还是你从哪里听到什么,知道了什么?” 费驭紧紧皱着眉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紧,沉闷的感觉一度翻涌至喉咙,他张了张唇,却最终只能用力将她拥进怀中。 “夏枢……” 他的拥抱被她一再推拒,她势必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他怎么敢当面这样揭起她还未愈合的伤疤。 “我知道你那些年过得很辛苦,知道你在闻家受了很多委屈……” 费驭的话还未说完,夏枢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奋力推开,淬着恨意的眼泪倾泻而下:“委屈?你把这一切叫做委屈?” 夏枢感觉一阵冷意骤然从头顶快速弥漫而下,片刻后,竟好似浑身都浸泡在冰水里一般,冷得她牙关也在颤抖。 费驭拧着眉头,眼神真挚:“我不是在弱化和消解你所遭受的痛苦,我只是不想你用尽全力去恨闻犀,我知道恨一个人有多痛苦,更能想象你这些年独自一人倾尽全力的恨有多么煎熬。如果你只是想报复闻犀,我们可以想别的方式!” “还有,她在想尽办法转移财产的事我已经告诉费孝川了,这件事连我都感到一些奇怪,费烈名这样多疑,一定不会放任不管。就算她真的跟费孝川结了婚,他未必就会高看她一眼。而且费烈名极力主张费孝川跟他们联姻,最后都是为了吞掉闻家。其实……其实都不用你辛苦去做什么,闻犀一定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费驭极力解释,手上不曾松开她一分一秒。 夏枢只是安静的听着,面如死灰,惨白的唇被眼泪浸泡着,喃喃开口:“是吗,那可真是……要感谢他们,感谢……你们费家。” “跟费烈名玩阴谋的人从来没有过好下场,费孝川忍得越久,闻家的结局就越惨烈。”费驭向她保证。 夏枢轻叹一声,擦掉眼泪问他:“既然你这么在意我,这么喜欢我,那你能不能替我杀了闻犀呢?” 她的脸上渗出丝丝阴冷刺骨的笑意,仿佛这个问题并不是她一时的兴起。 她对他伸出手,又恢复平日里引诱和蛊惑他的样子:“我们联起手来,杀掉闻犀,我来毁掉她的形象、名誉、社会地位,你替我取走她的生命,好不好?自杀、意外、人为,都可以。” 费驭陷入迟滞,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处处透着陌生。 “做不到吗?”她温柔地询问出声,“既然做不到,那就回去吧。我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这次,费驭却想不出别的理由来阻止她转身。 竟然恨到非要闻犀死的地步吗? 第122章 未来 费孝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位未婚妻竟然从小到大都有着这么丰富的经历和故事可以挖掘。 文件袋里厚厚一叠纸质资料放在眼前,费孝川没有选择打开,只是直直着盯着,表情和眼神都看不出波澜。 向他汇报这件工作的人为了搜集和整理这些资料,熬了两个通宵。 才两个通宵,所得就这么丰厚,不知道给他们十天半个月又能整理出怎样的卷帙浩繁来。 费孝川安静地听着,他很清楚,汇报人顾及他的颜面,在这场简短的汇报里尽量不使用任何修辞,不掺杂主观的情感,只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话陈述闻犀曾经的所作所为。 “在那些人里,有没有一个……叫夏枢的?”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文件袋,问出她的名字时,带着不同寻常的慎重。 汇报人迟疑了片刻:“目前是没有,名单都在这儿了,您可以过目一下。不过这个名单只是大家都知道甚至有点印象的,不排除还存在大家都不知道的。” 片刻后,费孝川不想再听,只是垂下头,微微抬手,示意面前的人离开。 向来在人前沉稳谨重的费孝川难得露出疲惫,也是第一次对自己曾经奉行的准则感到一丝怀疑。 原本他打算是打算同闻犀结婚后像正常夫妻一样生活的,她不贤惠、不善良也并不影响什么。 后来,因为某个人在他心里愈发有分量,他对闻犀不知不觉又更换了定义,他会跟她结婚,但大部分时间里或许只会把她当成一份协议、一个合同而束之高阁。 而现在,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制止他完成这场婚姻,甚至连闻犀自己也接连做出这样的事,已然超越他厌恶的底线。 费孝川一时得不出一些明确的答案,只能将那张写满陌生名字的受害者名单连同档案袋一并压进抽屉深处。 同样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人还有费驭,他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想出两全的办法。 不肯放弃夏枢,也不能同费烈名和费孝川撕破脸。 当费驭大半夜像个疯子一般闯进费孝川家里时,得到惊恐万状的尹影回复,先生今晚没回来。 他在车里坐着抽了很多烟,又看了一眼时间,驱车赶到夏枢楼下,静静等待黎明的曙光来临。 可从凌晨到白天,他注定谁也等不到。 夏枢早就不在家中。 彼此,疗养院朱愿房间里的沙发上,蜷缩着失魂落魄的夏枢。 朱愿靠在床上,隔着黑夜隐隐的光芒,安静凝视着沙发上的人影。 闻纪舒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保持着沉默,直到筋疲力竭的睡去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时间在冬日漫长的夜里慢慢流逝,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忽然坐了起来。 朱愿抬手打开台灯,两人隔着暖黄的灯光视线相对。 “能为我倒杯水吗?”朱愿先行出声。 “你也没睡着吗?”夏枢嗓子低沉,带着干哑。 朱愿的目光跟随她起身倒水的背影,水从暖壶倒进杯子时发出的声音在阒寂的夜里异常清晰。 “暖气太干了。” 夏枢坐在她的床头看着她喝完水,接过水杯。 “能替我把窗帘拉开一下吗?”朱愿又问。 夏枢上前拉开厚厚的遮光帘,外面的天空竟然是一轮圆月。 朱愿努力地下床,想要到床边去看看。 夏枢上前帮着她坐上轮椅,又细心为她披上外套和毛毯。 “闻纪舒,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还能跟你一起这样看月亮。” “是啊,我也没想到。”怔怔的望着天空,夏枢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不过不知为何,鼻腔连同眼眶的那里却开始发酵酸涩。 “那笔赔偿款我捐了一半给方小敏了,她们母女在物质上不用再为余生发愁。这是第一次让我感觉到这笔赔偿款有意义。” 夏枢眼眶越发温热,转头看向身旁对天空以及月亮无限向往的人,“我猜到是你。” 朱愿望着月亮的脸仍旧恬静,“剩下的,我想交给你。” “为什么?”夏枢不解。 “反正我父母觉得那是沾了我血的钱,他们都不敢用。我在这里,更是用不着了。不如就交给你,拿去制作那个专题片也好,还是安抚同为受害者的其他人也好,怎么样都好,全权交给你处置。” 对上朱愿澄澈干净的眼神,夏枢只觉得一种直击内心的感动和震撼:“其实等时间久一点,你父母或许能想通……我这里也有一些积蓄,制作片子是够的。” 朱愿垂眸笑了笑:“是吗。” “老庄他们已经初步拍好了几个人了,进展还算顺利。我想,等我们梳理好自己的部分,他们随时也能启动。” 朱愿想了想:“先拍其他人吧,我不着急。” “嗯。” 室内又陷入沉寂,片刻后,朱愿突然问起一个听上去十分鲜活的话题:“等揭露了闻犀的所作所为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夏枢上前,轻抚着朱愿的肩,畅想着充满希望的未来:“我会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安顿下来,去尝试各种可能的生活。” “嗯,听上去也不错。” “那你呢?” “我?”朱愿想了想,“我可能会去学一些可以坐着进行的事,比如成为一个残疾人钢琴家,一个残疾人画家……”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总之,朱愿复仇之后的人生还有各种美好的设想,而不是像她,继续绝望地追寻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 “闻纪舒,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朱愿忽然转头,郑重地告诉她。 “嗯,我们都会实现。” 室内恢复平静,朱愿回到床上躺下,夏枢也蜷缩回了沙发上。 随着困意袭来,夏枢的内心终于渐渐平复。 早上,朱愿醒来之前,夏枢就已经离开了疗养院,也暗暗下定了一些决心。 回到家里后不久,门铃便被按响。 费驭以为自己这次又要无功而返,没想到夏枢很快就为他开了门。 “夏枢!” 不待她开口,门外的人将她用力拥进怀中。 尽管费驭什么都没说,但夏枢就是从他身上察觉出一种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的可怜气息。 第123章 求你 夏枢轻轻拍他:“……我喘不上气了。” “你不生气了?”费驭捧着她已然平静的脸。 夏枢关上门,把他请进屋内。 “也说不上生气。”夏枢为他倒了杯水。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太欠考虑。”夏枢从来没有这样听人承认过自己的错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曾经高高在上的他现在有多卑微。 夏枢安静的捧着水杯,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 “我会帮你说服费孝川。”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下定决心。 夏枢不动声色地喝着水:“说服他什么?” “说服他放弃跟闻犀结婚。” 夏枢抬眸看向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现在距离他们的婚礼不过一周时间。” 费驭握紧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现在费孝川对你来说已经失去价值,你大可以利用我了,夏枢。” 她垂着眉眼,轻轻咀嚼着他的用词:“……利用。” “对,利用。”费驭起身蹲到她眼前,将自己放低到一个低无可低的位置,“我求你利用我,像利用他那样利用我,承认我、驯服我。” 他一字一句,像在承诺什么神圣的誓言,又低着头,在她手背虔诚印下一吻。 夏枢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脸上绽开一个揶揄的笑容将心中轻轻泛起的涟漪掩盖:“原来今天……是忠犬骑士主题。” “我认真的请求你。”不知什么时候,他变作了单膝跪下的姿势,锋利逼人的眼神为这样的深情所代替。 良久,夏枢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起来吧。” “那你答应了?” 夏枢眨了眨眼:“你就当是我答应了吧。” 卑微的大狗猛地蹭起来,将她搂进怀中,开心得无以复加。 费驭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还亲自安排下厨给她煎牛排。 夏枢靠在门边看他穿着围裙,挽着衣袖,站在厨房里有条不紊的做个家庭煮夫。 曾几何时,这样被人凝视,被人欣赏的对象还是她自己,如今形势逆转。 “去看会电视?”费驭扭头冲她挑眉建议。 “电视不如你煎牛排好看。”夏枢淡淡点评。 费驭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得意到忘形,甚至挥夹子的角度都变得讲究。 “难得周末,吃完一起去看个电影吧。”费驭又提议。 “好。”对他提的要求,夏枢都答应。 跟费驭谈恋爱比跟费孝川谈鲜活有趣得多,不会一块石头投进深海却一点波澜都惊不起。 费驭不是波澜,费驭是成倍的海浪。 享受完腻歪的牛排,两人收拾着又出门去电影院。 每当夏枢走在他身侧,他都会紧紧牵住她的手,夏枢没有躲,在任何人看来,两人的关系都不言而喻。 电影内容没有太吸引人,但却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夏枢怔怔地望着屏幕,其实什么都没有听,什么都没有看,也什么都没有想。 费驭倒是看得入迷,精彩之处还握紧她的手去看她的反应。 “忘了买爆米花了。”费驭盯着旁边女孩的桶,颇有些遗憾。 回家路上,意犹未尽。 费驭跟着她回去,甚至提出要留宿的要求,夏枢也都一一答应。 这样一来,他倒是有些欲言又止。 但又觉得有些事,还是不应过分细究,当下是好的就好。 婚礼前几天,费烈名在怀园召集了一个家宴,让一家人都回去吃顿饭。 “宜君让我把你带上,你愿意去吗?”费驭认真征询她的意见。 在家宴上露面,她的身份就不同于以往,所有人都会默认她跟费驭的关系。 “好啊。”出乎他的预料,她并没有回绝,而是简单的思考过后,不算犹豫地答应。 不知道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听在费驭耳朵里就是这样的悦耳。 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慰。 见面是费驭替她准备的,甚至在短时间内就为她挑好了一件适合见家长的裙子。 夏枢看得出他的兴奋和期待。 “紧张?”费驭细心为她整理裙子褶皱,又醉心于欣赏镜子里的她,“有我在。” “不紧张。”夏枢对着镜子练习她标志性的温婉笑容,“我很期待。” 要不是看她涂好了口红,费驭恐怕早就忍不住吻了上去。 最终变成了一个从背后伸过来的拥抱,低喃着把吻落在她额际:“像在做梦。” “不是梦。”夏枢握上他的手。 上山的路蜿蜒盘旋,好在路程不算太长。 两人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到齐,甚至费孝川和闻犀都到了。 站在怀园门口,夏枢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 怀园的的气势沉稳又恢弘,让她想起费烈名给人的感觉。 “夏枢!”费默唐跟费羡宁闹着到外面来玩无人机,却意外发现一个根本没可能在这里出现的人,“阿宁,我没看错吧。” 被小弟这样叫名字的人重重锤了一下头,“我跟你说过再这么叫我我会扁你。” 费默唐全然不在意自己挨了打,兴高采烈奔向夏枢:“你怎么会来这里,我都不知道你会来!” 费驭从车后提出礼物过来,拧着眉头斜了他小侄子一眼:“叫四婶。” 费默唐还愣着,费羡宁却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想到啊,这个四婶终究是让这个女人当成了。 夏枢对费默唐招了招手,费小狗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前去抱住她。 夏枢一边揉着费小狗的卷毛,一边对表情怪异的费羡宁笑:“这个侄儿是谁,倒是从来没见过。” 好久不见,那一头奶奶灰都褪色了。 费羡宁翻了个白眼,想逼他叫四婶那不可能,三婶他都还不肯叫呢。 费驭瞧见几人氛围融洽,稍微放心下来,“走吧,外边冷。” “夏枢我们就在外面玩吧,我教你玩无人机。” “我应该先进去拜见长辈。”夏枢拍拍他的头,走在费驭身边。 可是费默唐却极力阻拦:“没……没什么好见的,你都见过了。” 夏枢一眼识破他的小花招,“为什么拦着我,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没有,我就是想要你陪我玩……” 费羡宁看不下去,上前提溜住他的后领:“走啦你小子,真没眼力见。” 但话音刚落,夏枢就明白了费默唐拦着不让她进去的理由。 因为费孝川和闻犀正并着肩从侧门走出来。 第124章 氛围 目光交汇,费孝川有一瞬的愣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站在夏枢的位置,并不能捕捉到他的任何异样。因而也只能感慨,他或许的确是放下了。 闻犀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殆尽,正说着的话也忘记了。 费驭握紧夏枢的手,挑眉对费孝川笑着打了个招呼:“今天这么早?” 费孝川也只看向他一人,向前走上几步回答:“我一向守时。” 原本,两个男人都竭力忽视对方身旁的女人,但闻犀并不甘心,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费家人,也乐得跟小叔子展现自己的友好。 “嗨,四少,舒舒。” 男人们的笑容因为这声“舒舒”而陷入短暂错愕,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种默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夏枢任费驭牵着,淡淡笑着直面闻犀,也不动声色勉强维系着那一丝摇摇欲坠的平和:“闻小姐。” 比起自己的友好热络,夏枢的冷漠和疏离像那日看展时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巴掌一样让她难堪。 甚至在费家两个男人面前,这样的难堪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羞辱。 “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快就跟四少在一块儿了,不知道是该夸你有福气还是该说四少有福气。”闻犀咬碎了牙也只敢披着闺蜜情深的皮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毕竟在场的三个人,她谁惹不起。 今天这场家宴,在她看到闻纪舒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家宴了。 三人都不同程度的被她这句话刺激到。 费驭慢条斯理地看向费孝川,奉送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要论福气倒是谁也比不了你。” 论说话难听,费驭也没输给谁过,甚至连看都未看闻犀一眼,就好像费孝川身边本就空无一物。 闻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便看向费孝川,却只能期待地望着费孝川对费驭淡淡道:“少说两句,多饮杯茶。”说完便抬步走在前头。 没有维护,也没有责备,费孝川对她的态度跟费驭别无二致。 这边的费驭原本就没拿她当回事,见费孝川走了,也直接转身,抬手招来费羡宁和费默唐两个苦力帮他提着礼物,他自己则空手揽过夏枢,温柔唤她:“我们也进去喝茶。” 唯有被无视的闻犀还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平复。 “四叔买的什么好吃的?”费小狗一边提着东西一边好奇往里扒拉。 费驭伸手揉揉他脑袋纠正:“是你四婶买的。” 费羡宁走在前头悄无声息地翻了个受不了的白眼。 费小狗转头又冲夏枢嘻嘻嘻地笑:“夏枢我们等会儿出来玩无人机,晚点去后面马场骑马,我养了一匹超帅的小马!” “说了要叫四婶。”费驭不厌其烦。 “我不会骑马。”忽略掉费驭的打岔,夏枢同费小狗聊起来。 “听不到我说话?”费驭挑眉。 “他一个小孩,根本不会骑。”费羡宁强势插入话题,在夏枢面前拆费小狗的台。 “我会骑!”费小狗皱着脸撞了他哥一下,“教练牵着骑就不叫骑了?” “那倒也是。”夏枢对他眨了眨眼。 进到屋内时,茶桌边上已经围坐满了费家人,除了费宜君和周必果,别的夏枢都不认识。 “哟,可把你们俩盼来了。”在众人的注视下,费宜君连忙起身,上前来热络地拉住夏枢的手,还见缝插针同费驭眨了一下眼,“我们正说怎么还不见老四带着小夏来。” 费驭事前跟费宜君母女说好了,让她们照顾着夏枢。 周必果也在桌上冲夏枢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她身边的位置坐。 “来,这位就是老四家的,叫夏枢。”费宜君态度郑重又不失亲昵,维护的态度溢于言表。 “初次见面,我是夏枢,向各位长辈问好。” 一桌的费家人都配合地发出打趣的笑声,“小夏可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宜君跟果果都在这儿说起你好半天了,弄得我们大家都很是好奇。现在这人来了一看,果然秀外慧中,倒是一丁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等孝川结了婚,眼看就该轮到老四了吧?” 一屋子喜气洋洋的气氛,费驭也上前揽住夏枢笑:“承哥哥姐姐们吉言。” “到时候我给四叔四婶当花童!”费默唐努力插入话题。 闻犀进来时,刚好看到费默唐努力讨好的样子,全然不是在她身边时那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也不会时不时肚子疼想睡觉,又时不时捂着口鼻,一边嫌弃又一边远离。 “好啊,我看到时候阿宁阿宴就来做伴郎,果果跟小姜盈就来做伴娘,默唐你负责另外再去找一个小女孩来跟你一起当花童。”费驭点兵点将,把桌上这群小孩点了个遍,早早地给婚礼做好分工安排,确保在座的每一个小孩儿都有活儿干。 满室的笑意,听在闻犀耳朵里那么刺耳,可又无可奈何。 费孝川不在这里,就算在也不会费心为她营造这种受宠的氛围。 就好像,这次的新娘是闻纪舒,而不是她闻犀。 直到费烈名从楼上下来,茶室里的欢声笑语才暂时暂时中断。 “人都到齐了?”费烈名一开口,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涌向四周。 他脸上分明带着笑意,可看过来的眼神却半点和煦都没有,夏枢被他目光扫过,脸上微笑也显得僵硬了几分。 “这是老三那个秘书?”费烈名边走边抬手随意点了点夏枢问。 没有人知道他在问谁,但谁都习惯他那副上位者不近人情的态度。 “大哥记性真好,不过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公司,她现在是我女朋友,叫她小夏就好。”费驭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夏枢。 微妙的氛围让费家人暗地里悄无声息地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 费驭维护的态度让费烈名脚步稍微停滞,看了他一眼才索性抬抬手:“那就坐吧,还让人站着做什么。” “兔子不吃窝边草,费驭你这小子是专吃窝边草,敢从你哥哥那边抢人,胆子不小啊。”有长辈见状也开起玩笑来。 费驭带着夏枢跟着落座,也笑着回了句:“工作是工作,爱情是爱情,在我这里向来爱情为先,就像宜君阿姐跟姐夫一样。” 费宜君笑着嗔怪道:“说你就说你,往旁人身上牵扯些什么,没道理。” 费驭在桌下悄悄挠了挠夏枢的手心,让她别担心。 夏枢的眼神却穿过众人,落到了独自坐在远处的费孝川身上。 他远离话题中心,好似这场阖家欢乐的家宴跟他也没有太大关联。 第125章 逆鳞 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品着头茶。 递茶水时,茶艺师礼貌提醒:“若有孕在身宜少饮或不饮。” 众人又是一番打趣,纷纷看向费家两个马上过门或即将过门的新媳妇。 闻犀羞涩的样子是肌肉记忆下意识作出的反应,而夏枢只是礼貌的接过茶,低头轻嗅。 费驭从来没想过饮茶还有这层禁忌,喝了一口就下意识转头去看夏枢。 闻犀那边羞涩完也开始品茶:“汤色红艳,清澈明亮。轻嗅有浓郁香气。” 茶艺师又看向饮完的夏枢笑着问:“您觉得口感如何?” 或许对方是存了要考考她的意思,但夏枢仍旧实事求是:“我不懂茶。只是觉得喝起来有些苦,有种……自然的、森林的味道。” 话音落下,众人表情各异。不过费烈名没说话,大家也都细细品鉴。 闻犀轻笑一声,继续炫技一般点评:“口感醇厚丰富,回甜润。难得的好茶。” 茶艺师赞许地为闻犀再满上一杯。 夏枢只是默默喝着,费默唐挤过来牛饮了一杯,咂摸着嘴皱眉:“这有什么好品的,苦、臭、一股土腥味!” 费驭放下杯子笑:“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费默唐蹭到夏枢身边来,悄悄挤了挤她的手臂,他够意思吧。 夏枢微微转头,却陡然碰上上首费烈名的视线。 费烈名饮完茶,淡淡点评:“前日才送来的野茶,今天请大家来品倒是请对了。连不懂茶的,也都长了个好舌头。” 闻犀脑子转得不那么快,到底也听出些费烈名的意思,他竟然对闻纪舒有几分赞许。 号称不懂茶的,用朴素自然的语言给了野茶一种浪漫的、返璞归真的评价。 一杯茶就能喝出森林的味道,是极致的享受无疑。 费驭低笑,颇为自豪。 闻犀放下茶杯,也言不由衷地夸赞:“舒舒从小就这样,聪明有悟性,好多东西都无师自通,一学就会。” 费烈名微微抬眼,扫向闻犀的方向。 有人好奇道:“你们竟然从小就认识?” “将来又做妯娌,倒也是一段佳话了。” 费驭的脸色慢慢沉下来。 闻犀再蠢也知道费家真正的掌权者是费烈名,说话也是下意识地望着费烈名,带着讨好的意思:“大哥不知道,舒舒的妈妈带着她在闻家借住过许多年,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费烈名慢慢饮尽杯中茶水,整个人分明坐在灯光之下,眸光却难辨明暗。 “三嫂说这话不亏心就好。”费驭斜睨她一眼,也不管费烈名和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费驭很难想象他会为了夏枢做出什么更过激的事。 “菜上齐了。”费孝川突然出现在茶室门口,适时出声,将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谈话打断,“再等就冷了。” 骤然对上费孝川阴沉的目光,闻犀慢慢敛下脸上笑容,对这顿饭也变得兴致缺缺。 她只是随便说说,暗示闻纪舒出身异常低贱罢了,那些她们之间“快乐往事”她可一个字没提。 婚礼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自己跟他坐一条船的事实已然不可更改。 闻纪舒要毁掉她,那也得看费家真正的掌权者点不点头。 吃饭间,费默唐一直找机会悄悄问夏枢:“你怎么会小时候就跟她认识?” 夏枢没有回答。 周必果让他赶紧回去小孩儿那桌,费驭却放纵他黏在夏枢身侧。 费孝川的儿子不肯乖乖跟着亲爸后妈,甚至还跟后妈没有任何的交谈,浑似不认识似的。 要说不认识,分明是这个未来四婶才够疏远,然而费默唐的态度却一反常态,倒像他们才像一家三口。 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费家其他人也慢慢回过味,从刚才品茶开始,两个新媳妇之间那种不对劲的微妙氛围就向外蔓延开来,连费烈名的脸色也比之前阴上几分。 饭后,娱乐室内支起牌桌。 费驭把人交托付给周必果和费默唐后,主动跟着费烈名上楼。 “你不去陪她们骑马?”费烈名坐上专属于他的椅子,随意抬眼望向费驭。 费驭毫不避讳地在他的书房内点起烟,吞云吐雾,“老三那个新老婆又蠢又恶毒,娶进来不是败坏费家门风?” 费驭说得煞有介事,连费烈名都忍不住笑着问他:“费家真是要感谢你费四少还记得费家有门风,那我请问你,费家还有什么门风?” 费驭一边吐着烟雾,一边在室内踱步,认真地思考着:“也是,费家现在家风真要说起来……专制、蛮横、一言堂?” 边说着,还边扭头去看费烈名,“还有灯下黑?” 费烈名笑容变味,从盒子里抽出雪茄点上:“我向费四少请教是请你骂我?” 费驭连连虚伪地道了几声歉:“对不住大哥,你知道我这人从小被宠坏了,说话出了名的难听。” 费烈名不动声色地揣摩着他兜着圈子骂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不打算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反而另起话题:“操心别人的老婆,不如操心你自己。” 费驭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我老婆怎么了,今天谁见了不说好。” “费家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去娶一个那种女人?”雪茄点燃,费烈名的眼神却冷下来,威压也随之铺开。 可费驭不是被吓大的,反而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太好了,您看不上的话我以后就不用再过问您的意见了,这为我们彼此都省了不少事。要说老三就是太笨,明明不喜欢得紧,却还要委屈自己,早知大哥你这么瞧得上那个姓闻的,倒不如叫大哥娶了去做大嫂?” 好像这个突然冒出的奇妙主意让费驭眼里都散发着光芒,夹着烟的手甚至拊掌笑起来:“我同意这门亲事……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费烈名垂下眼帘,带着些许警告意味:“费驭,说话前想想自己的身份。” “……大哥以为我是没来由的乱说么。”费驭笑得极不正经,“那些年你跟闻家走动密切的时候,不是常去他们那个湖山小筑看闻家美人?” 费烈名的眼神陡然间变得阴鸷,但一切又都刚好压在爆发的边缘:“闻家美人,你不是也享用过?” 费驭有逆鳞一片,一触便会勃然大怒。 那分明是他永远抹不去的人生污点! 第126章 会吗 “闻家美人,我们兄弟自然都能享用。”费烈名重新露出笑容,是男人与男人之间互相袒露劣根性时的笑容。 费驭花了很大的力气,甚至额头青筋暴起,冒出一层薄汗。 既是愤怒也是悔恨,悔恨当初的他在与欲望的针锋相对之下就输了那一刹那的坚持,悔恨自己被那样低级的欲望驱使,悔恨自己曾被迫向他低过头。 这次,费驭用了更长的时间才将理智拉回正轨:“你这样操控和逼迫费孝川,总有一天会反噬。” 费烈名不以为然:“我什么时候逼过他。费驭,跟女人太过投入会让你的脑子变蠢。我想,孝川正是想明白这一点才愿意娶闻家女儿。” 哪怕是费驭露出那种眼神,费烈名仍旧从容有余,上前拍拍他的肩,仍旧是那副站在高处向下俯视的说教和指点:“反抗他人容易,反抗自己的认知才最难。” 费烈名的态度总是充满着危险的纵容,就像与其交谈的他仍旧是个天真幼稚的孩童。 他非常愿意给人时间去闯、去试错、去撞南墙然后回头,再给一颗甜枣告诉你:看吧,我早说过了,人不能反抗自己的认知。 末了,费烈名重新坐回椅子,笑意从深邃的眸中渗出:“孝川结婚,你要是说不来祝福的话大可以选择闭嘴。要是实在不忍心,你也可以试试用你那套爱情至上的理论说服他,然后用别的法子吃掉闻家。” 费驭猛地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兜圈子费这么大周章只是为了吃下闻家? 只这一瞬,费驭余下的薄怒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擅长的嘲讽:“那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是更欣赏你以前直接且激进的手段。” 费烈名略一抬眉,倒有些意外的样子,停下将雪茄放进口中的动作:“哦?你刚才不是……还对我五年前‘直接且激进’的手段感到愤怒?” “那件事除外。”费驭转过头去,“我说了不喜欢被操控。” 此时,门外伫立许久的费孝川眸光凛冽,最终收回敲门的手,转身下了楼。 后山不止有马场,还有一片高尔夫球场。 怀园偏安一隅,却是主人一片自得其乐的小天地。 “你好像对骑马没什么兴趣?”周必果发现夏枢一脸平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马场上很热闹,除了费默唐兴奋地骑着他的小马,还有闻犀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样子。 夏枢收回视线,“只是有些害怕。” 周必果撩了撩头发,用手掩着嘴悄悄告诉夏枢:“我也是。” 夏枢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们自己走走吧。” “好啊。” “那座颇有古韵的小楼难道是个戏园子?”夏枢指了指怀园斜后方的戏梦台,没想到怀园的主人竟然有如此风雅。 “你懂这个?”周必果眼露诧异。 夏枢摇头:“只是觉得像。”像小时候她看过的夏梦唱曲的戏台。 这么一点,周必果才堪堪回忆起:“……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那个地方已经锁了好久了,我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那里面是住过人。” 周必果说着,忽然睁大眼睛:“不过后面阿宁跟我说那里面半夜有女鬼哭的声音,我们就再也不敢溜进去玩了。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锁上了。现在想想,也是好笑,这个世界上哪有鬼,有的只是装神弄鬼的人。” 夏枢想了想,对她笑道:“你说得对。” 两人走了一会儿,撞见费孝川从车上下来,夏枢停下脚步。 “孝川舅舅,小舅他们没跟你一起过来?”周必果问起费驭。 费孝川表情如旧,简单回答:“他们有事情要谈。” 周必果笑着叹了口气:“要我说还是孝川舅舅体贴,知道忙完了过来陪舅妈,不像费驭那个家伙,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谈,把小舅妈丢给我们就不管了。” 或许是小舅妈这个称谓太过刺耳,费孝川这才顺势看了夏枢一眼,但这一眼也足够平静。 毕竟,两人早在那日就为那段关系画上了句号。 “不去骑马?”费孝川说着招了招手,示意驯马师牵两匹马过来。 闻犀遥遥看到费孝川来了,也愈发大胆地骑着马小跑过来,表情兴奋:“孝川!要不是我们婚礼的议程已经定了,我真想在婚礼上开展一场赛马表演!” 周必果也十分捧场地发出艳羡:“舅妈骑得真好!” 闻犀翻身下来,从驯马师手中拿了半块苹果喂给马儿:“果果要不要试试,这里的马脾气都很温顺。” 周必果被说得有些跃跃欲试。 费孝川戴上手套,熟练地上马,小跑着走开。 费孝川一走,闻犀也重新上马去追赶。 “小舅妈,不然你也试试?”确认马儿是真的很温顺后,周必果也鼓动夏枢。 几分钟后,两人在驯马师的帮助下还是慢慢找着感觉,费孝川像风一般策马掠过,像是在发泄。 驯马师也有一些担忧,但一时半会儿谁也没办法把费孝川拦下来,只能静待他自己停下。 夏枢觉得骑马的感觉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她也展现不出骑马的自信和优雅,甚至隐隐担心马儿失控,但驯马师再三安抚两人不会有事。 马儿是不会有事,但驯马师不会料到,费孝川会成为这个意外的罪魁祸首。 在经过两人身边时,费孝川停下来教导周必果:“背打直,身体前倾。” 夏枢不欲久留,教练正要帮她下马,周必果却因为马儿突然前进而吓得尖叫了一声。 人人都去看她,却忽视了正在下马的夏枢,周必果的马领头跑起来,夏枢的马也追随而上! 夏枢想到过这种意外,正因为想到她才兴致缺缺不欲尝试,她见过从马上摔下来的人,除了被摔得头破血流,甚至还被失控的马在地上踩踏和拖行。 两匹马同时失控在费孝川的意料之外,他知道这样做危险,但他在一圈又一圈的奔跑中渐趋疯狂,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后便毫不犹豫即刻实施! 原本,他该救的人是周必果,但意外却让他无意识地追随了另一个身影。 当他在万分紧急的时候拉住她的手拽着她一同跳下马时,他心里想的不是借这个机会受伤就能将婚礼顺势延期,而是后悔将她卷了进来。 剧痛伴随着一阵惊呼声唤回费孝川的意识,怀里的人被他护得很好,似乎没有怎么受伤。 只是哭得厉害,那样一张脸,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不住的下着雨,望着自己惊慌失措,好似三魂七魄都错了位。 他想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却发现手却怎么都动不了了。 真好。 这下,婚礼该延后了。 知道这个消息,她会不会少难过一些。 会吗? 第127章 苦涩 “费总……费总你有没有事……”夏枢浑身颤抖,面无血色地呼喊着地上躺着的人。 但他却只是直直地望着自己,似乎丧失了知觉。 “孝川!”一大群人的蜂拥而至唤回一些他的意识。 剧痛比刚才更加清晰,她的哭泣也更真实。 “叫医生,快叫医生!” 费驭并未想到他就跟费烈名谈话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会出这样的乱子,也没有想到,费孝川出事,哭得最伤心的人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夏枢。 不止费驭没想到,费家其他人也没有想到。 她寸步不离握着费孝川的手,除了泪流满面的哽咽,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话都听不见。 闻犀哭不出来,只是心急如焚闯上来狠狠将她推开:“滚开!” “夏枢!”费驭大步上前,在费家人异样的眼光下将她带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压着心中惊诧,费驭耐心替她擦去眼泪。 随着众人一道匆忙围上来的还有费默唐,小小的个子被大人夹在中间,看着看着费孝川痛得几乎张不了口的模样,虽然没哭但也同样吓得脸色煞白,慌乱地转身从人群中挤出来,茫然无措地拉住费驭的衣角。 “我爸……我爸为了救夏枢,从马上摔了下来……” 顾不上安慰费默唐,费驭的心也一瞬揪紧,这才发现夏枢身上也有摔过的痕迹:“有没有哪里受伤?” 夏枢只是哭着摇头。 费烈名眼里透着森寒,遥遥地盯着费驭怀里的夏枢。 半小时后,经医生初步诊断右臂骨折,其他部位情况要到医院进一步检查。 众人都在客厅听着医生的诊断结果,只有费驭注意到夏枢和费默唐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我去看看孝川。”费驭说完便匆匆上楼。 此时,房间里。 费默唐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夏枢扑在已经恢复意识的费孝川怀里泪流不止。 费孝川另一只手轻轻环着她,听着她的哭声,默默转头对上费默唐的眼神。 终究还是在孩子面前,甚至在所有人面前失了态。 可费默唐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来,学着大人的样子,小心翼翼拍着夏枢的背,安慰她。 “我多怕……多怕你就……我宁愿受伤的是我。”夏枢拼命摇头哽咽着,每一丝颤抖都在细说着她的后怕。 费孝川此刻心中复杂难言,但酸涩却浮于一切情绪之上,在她声声啜泣中,收紧揽着她的手。 两人紧紧依偎,两颗心从未如此毫无芥蒂地靠近过。 许久后,费孝川缓缓抬头看向费默唐:“默唐……你先出去。” 费默唐难得这样听话,默默地转头离开。 “我没事……”费孝川垂眸看向她,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结果是他想要的吗? 看着她哭成这样,费孝川切实的感到了几分心痛,也明白了后悔的滋味。 他用冒险的方式拖延婚礼,在危机时刻却又意外的确认了自己对她的珍视。 正如她所说,当时那一刻,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他宁愿受伤的是他。 在她的排除一切毫不迟疑的拥抱和哭泣里,费孝川逐渐找回理智,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安抚:“我现在还好好的坐在这里,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圆满的拥抱。” 夏枢骤然抬头,用一个含泪的吻将他余下的话终结。 而此刻,目睹一切的费驭站在门外,连浑身血液都变得苦涩。 费默唐却只能沉默地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许久后,费驭闭着眼转过身,离开前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告诉给费默唐:“你……敲门进去,告诉你爸,救护车来了。” 费默唐不懂费驭此刻的复杂,但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四叔。 但好在,他敲门进去时,费孝川和夏枢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 目送费孝川被送上车后,费家人也纷纷跟着离开。 夏枢魂不守舍地望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仿佛灵魂也跟着上了那趟车。 费烈名目送着众人离开后回过身来,冷峻的眸光陡然落在了费驭和夏枢身上。 他咳了咳,又带着佣人目不斜视地走进屋内。 费驭隐忍的极限到此为止,转身握住她双臂,垂着漆黑的眸子认真仔细地在她身上来回逡巡:“我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必。”夏枢轻轻摇头,把手从他掌心抽出。 “有些伤虽然表面看不出伤口,但极有可能伤到内里,稳妥起见,我们还是……” “他把我保护得很好。”夏枢启唇打断,毫无躲闪直视他的双眸,“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所以……我没有受一点伤。” 费驭心中颓然,却仍不肯松开她:“……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夏枢执意抽回手,转身轻拭眼下泪痕。 嫉妒和不甘的情绪像烈火煎着费驭,原本冷酷薄情的唇几度犹豫地开合,最终还是在“先说爱者”的卑微中败下阵来。 “等大家都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谈好吗?”费驭眸光里带着希冀,再度拉过她的手时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夏枢自然知道她方才那样抱着费孝川哭得失态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导向这样的结果,他要谈谈也是在情理之中。 擦掉所有泪痕后的夏枢眼神显得有些淡漠。 费驭带着她,沿着河边安静地走着,无言的沉默中夹杂着几分覆水难收的痛楚。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似乎在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别走了,就在这里谈吧。”夏枢望着从戏梦台镂空的白墙内延伸出来的大片枯黄破碎的宽大树叶,似乎是几株芭蕉。 “为什么?”千言万语,汇到嘴边,费驭却只能苦涩地问出口。 夏枢抬起头来,眼里空无一物:“对不起,我情难自禁。” “那我呢?”费驭终是压不住内心的嫉妒和难堪,上前握住她的肩,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明明说好跟他在一起,为什么又要在所有人面前对他。为什么让这场明明足够美好的家宴以这样的意外和难堪结束,为什么要让他上去云端又无情地拽落地面摔得粉碎。 夏枢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回答我!”费驭竭力隐忍着失控的理智,脖颈间的青筋鼓动,心脏被恨意和不甘紧紧包裹,仿佛只有得到她的答案才能稍加缓解。 “我从来没有向你保证过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忘记他,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即便费驭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夏枢的心却愈发的硬。 费驭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对,我明明早就知道,明明早就知道……” 夏枢静静地望着费驭,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卸下了高傲和冷硬,时不时对她展露惊人的真诚和温柔。 夏枢没办法说自己对此毫无触动,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的心思不在此,愿望也不在此,短暂的同行也并不能改变彼此各自前行的轨道。 最终,夏枢叹了一声,“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让我们彼此都冷静思考一下吧。” 夏枢转过身,留下费驭在苦涩和无奈中煎熬。 戏梦台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露出一条明显的缝隙。 像是某种直觉,亦或是冥冥之中有着什么指引,夏枢小心翼翼推开那扇门,走进了这座尘封了许久的院子。 第128章 承诺 游廊下方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破碎的茶具,经过风吹雨打和岁月侵蚀,仍可窥见昔日的精美。 石桌旁摆放着一把梨木躺椅,躺在这里,稍一抬头就能透过雕花的镂空石窗望向外面。 当春天来临,夏枢能想象满院翠绿芭蕉亭亭如盖,投下一片绿荫。 从游廊里款款走出的美人,拨弄手上的温润透亮的玉镯,裙角的金色牡丹随着走动轻轻摇曳。 走不出这方天地,她只能在躺椅上坐下,沏上一壶碧绿的茶水,看向芭蕉掩映着的窗,看向外面未曾片刻属于她的自由。 原来,周必果那幅画,画的是这里。 夏枢笑着,从戏梦台走出来,又笑着,将戏梦台的门掩上。 她明明在笑,眼泪却不受控的落下,像汹涌的河流。 费驭再也无法无动于衷,抬手将她狠狠按进怀中。 这场交谈最终在她的冷漠中被迫落幕。 送她回去的车上,费驭沉默了一路,也想了一路,最终还是软下心肠,语气艰涩地问她:“晚点去医院看他?” 他看得出她的心神不宁,看得出她的心早就跟着费孝川走了,可他不想再逼她。 让她避开费家人晚点再去是他最后的妥协。 但出乎意料,她却摇摇头:“不了。让我想回去,想一想。” 费驭猛地抓住她的手,紧张开口:“对不起,是我太心急,我不是要逼你。” 他怕她彻底想清楚,决意同他结束。 如果要结束,他宁愿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卑微的纠缠。 山路蜿蜒,夏枢却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费驭,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也没有片刻为你动过心。” 她云淡风轻地开口,却字字锥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现在别说,好吗?”费驭拼命压抑着胸中的惊涛骇浪,只想求她别再说。 夏枢以缄默为回应,算是答应他的请求。 余下的时间里,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她毫不留情的下车上楼,没有为他回过一次头。 进到电梯,夏枢浑身都为冷汗浸湿,胸中鼓胀叫嚣的阵阵恨意像汹涌的浪潮冲击着她的心脏。 跌跌撞撞,用尽全身力气才回到家里,打开次卧里锁着的关于夏梦的一切,试图从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和声音中寻得一丝喘息。 那幅被闻犀摔坏的画正挂在墙上,泪眼朦胧中,夏枢似乎看见蕉叶微动,似乎有柔软的风拂过,画上人裙角上艳丽的金丝牡丹也随风摇曳起来,她转过头,将垂落的碎发别在耳后,眼眸温柔,笑着张口: “舒舒,你还是找到我了。” 时间流逝,夏枢从那个温暖美好的梦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脸上有新鲜的泪痕。 为什么那样美好的梦自己却还会哭呢,明明她在梦里与母亲那样幸福。 的的确确是她这些年来梦寐以求,从未体验过的幸福。 手机在客厅的地毯上响了一遍又一遍,拖着疲惫的身体,她弯腰捡起手机。 “喂……老庄。” 那边的老庄终于打到她接电话,在这未打通的两个小时里,他从最初的焦急万分慢慢煎熬着,最终变成了此刻的心如死灰。 “……老板,朱愿死了。” 老庄揉了揉脸,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说出那句话。 作为一个半生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中年男人,在得知那个命运坎坷的女孩最终没有逃过死神之手时,喉咙堵得厉害。 他家里也有年纪尚小还在读书的女儿,经常叛逆,成绩却很好,每天蹦蹦跳跳,在失败的父亲面前沉默寡言,却在学校跟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年轻的明星。 她是希望,她却是绝望。 原本她们都有着同样广阔的人生,而不该……余生被仇恨浸泡不知道活着的意义;而不该,从出不了家门变为出不了重症监护室的门;而不该……以平静的笑容在广大网友的见证下控诉完某个人的罪证,再平静地跳下疗养院的顶层。 耳中除了阵阵轰鸣已然听不见其他,胃里翻江倒海的压力顺着食道翻涌,她几番干呕,压住喉头腥甜,茫然问道:“……谁死了?” “朱愿。”老庄再也忍不住鼻腔内的酸胀,颤抖着告诉她这个无可挽回的事实。 朱愿死前的视频在网上疯转,相关词条高高占据前三热搜,却不是因为她的死,而是因为闻犀。 她以“闻犀杀了人”为题,坐在镜头前,平静地与赶来看热闹的网友聊起闻犀“杀人”的往事。 评论里有追逐热点和猎奇的看客,亦有闻犀本人的粉丝,他们手指一点,原本无辜的文字就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帮着闻犀一道,完成了对她的再次谋杀。 朱愿总是很坚强,哪怕面对视频下面那些充满恶意的评论和揣测。 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评论之人的错,罪魁祸首从来都只有一个闻犀。 她平静从容,把那些沉痛的往事徐徐说完,又低头沉默了很久。 夏枢望着视频里的人,低头的时间里,她在想什么呢? 沉默过后的朱愿抬起头,对镜头露出笑容,一如那日阳光灿烂,充满旺盛生命力的向日葵。 她笑着,看向镜头,“闻纪舒,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 说完,她就推着轮椅向后退去,吃力地撑着拐杖起身,伏上半人高的围栏,最后一次感受凛冽的寒风从脸颊上吹过。 随后,整具身体向下坠去,转瞬便从镜头中彻底消失。 评论在这一瞬像开了闸的洪水达到顶峰。 然而镜头前却只剩下一辆或许还残留着余温的轮椅,但很快,那一次温度也被寒冬的风卷去。 —— 「等揭露了闻犀的所作所为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会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安顿下来,去尝试各种可能的生活。」 「嗯,听上去也不错。」 「那你呢?」 「我?我可能会去学一些可以坐着进行的事,比如成为一个残疾人钢琴家,一个残疾人画家……」 「闻纪舒,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嗯,我们都会实现。」 “嗯,我们都会实现。”夏枢笑着,对自己承诺。 第129章 倘若 朱愿的葬礼是老庄替她去的。 葬礼上除了悲痛欲绝的朱家人,还有曾经的同学、陌生的网友,他们带来一束束鲜花,放在她的墓前。 这场被掩盖了数年的悲剧终于被她以这样惨烈决绝方式揭开,鲜血淋漓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直到葬礼之后所有的人都散去,朱愿的母亲仍然跪在墓前,麻木地望着照片上微笑的女儿。 夏枢在远处站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等不到朱母离去,也永远等不来原谅。 最终,捧着手里鲜亮的向日葵来到朱愿墓前。 朱母像一具枯骨,缓缓抬头看向她。原本已无生气的眼睛忽然又像是活过来一般,跌跌撞撞起身,打掉她手里的花,拽住她疯狂地拉扯和厮打。 “是你害死了朱愿!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是你……” “我宁愿她一辈子活在痛苦里,那样至少她还是活着的,是你!是你蛊惑了她,是你要挑起那些仇恨。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啊!” …… 凄厉地哭喊响彻朱愿的墓前,夏枢只是默默承受着朱母的厮打,起身将花束重新放回墓前。 “老庄,把我们的片子发出去吧。不计成本,不惜代价,让所有人都看到它。” “……你想好了吗?” “嗯。”夏枢淡淡回应,“发出去吧。” 电话那头传来久久未能平息的呕吐声,老庄揪着心听完,劝道:“好好照顾自己,我们的事还没做完,你不能倒下。” 夏枢脱力地靠着马桶,惨白着笑道:“我当然不会辜负朱愿。” 当一切消息传到闻犀这里时,她的态度与当年相比也没有起太多的波澜。 或许唯一的变化是当年的她还是不谙世事的恶,而今的她是权衡利弊的恶。 既然都是公开的秘密了,那还能叫秘密吗? 当年能摆平的事,今天同样能摆平。 甚至比起当年,现在的她更是多了一层庇护,也更加有底气。 毕竟,谁不知道费家。 “闻纪舒啊闻纪舒,一下子把底牌全都放出,后面你又该怎么玩啊?” 闻犀觉得此刻的自己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轻松得提着裙摆,仰着头在原地转着轻快的圈。 闻二爷老婆林美慈是闻家第一个站出来指责闻犀的人,她站在二楼向下指着闻犀斥道:“闻犀你这个丫头是不是真的是个疯子!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像什么吗?闻家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现在倒好,人都死掉了,你还真就不怕她回来找你索命!” 林美慈的唾骂还未结束,秦贞快步从房间里出来,拉住林美慈抬手就是一耳光:“闻家还轮不到你在这里主持公道!” 林美慈羞愤难当,捂着脸继续破罐子破摔骂道:“你竟然敢打我!就是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生出这样的小疯子,你们母女俩都丧心病狂!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嫁到你们闻家来啊!” 一时间佣人们都围在下面观看,连林美慈的狗也止不住地狂吠。 上上下下都一团乱,闻犀却像片叶不曾沾身一般,拿上厨房炖的补品,若无其事地出门,给费孝川送去医院。 反正她捅出天大的篓子父亲也会不遗余力替她压下,哪怕他不愿意,母亲也会拼尽一切逼着父亲保她。 哪怕闻家没得靠了,费家又如何忍得这样的风言风语伴随着费家儿媳左右。 经纪公司的电一个又一个的打进来,陌生的号码更像是要轰炸掉她的一切平静,但她直接关机,隔绝掉一切纷扰。 医院里,费孝川看着那个视频,呼吸同脸色一样沉重,堪堪在朱愿对着镜头说出“闻纪舒”三个字时将视频暂停。 两三秒后,心里骤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却只能寄希望于指尖拨出那个电话时。 在等待接通的那十几秒内,费孝川都能听清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就像是某种快要脱轨预兆。 直到电话终于接通,费孝川艰涩地问出那个名字:“……闻纪舒是否在当初你给我的那份名单里?” “在的费总,在我们梳理出的当初被闻小姐……呃跟闻小姐起过冲突的名单里有这个名字,我记得很清楚。不过比起其他人的惨烈境况,她的经历似乎还不算糟。” 费孝川听见自己深深的呼吸,“把她的档案资料全部发给我,立刻。” 两分钟不到,那份关于闻纪舒的资料传了过来。 费孝川迫不及待地想要证实他的猜想,终于在点开资料的一瞬便得到那个令他浑身凉透的答案。 那是一张学籍卡,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入学证件照,与现在的她看上去截然不同的青涩和无辜,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还怀着一些美好的希望。 费孝川的心脏隐隐传来莫名的痛楚,像针刺,又像刀割。 倘若……倘若当时他便打开那个文件袋,倘若他当时便同意叶欣欣站出来,倘若那天在车库时对她的绝望再多几分心软…… 想到这里,他又急忙给夏枢打去电话,一遍、两遍、三遍,除了机械的忙音再无别的回应。 后悔像一阵剧烈的浪潮将他骤然卷起,费孝川即刻拔掉吊针,转身下床。 “费先生,您现在要卧床休养!” 费孝川此刻比任何人都知道他该躺下静养,也知道他再次被冲动裹挟。 在他三十来年的人生里,屈指可数的几次冲动都以不尽人意的结果告终。 可这次,理智在制止他的同时又在清醒的告诉他,如果这次选择了麻木,余生都将在后悔和遗憾中度过。 “费先生,您现在还不能擅自出院!”护士赶来制止,却劝不住他拿上外衣,执意往身上套。 他必须要赶往她的身边,道歉也好,安抚也好,必须要亲眼看见她还好好的。 可就在他抱着那副坚毅的表情迈步病房时,却面临他人生中另一个挑战。 忤逆费烈名。 “孝川。”费烈名压着冷意叫住他,“去哪儿?” 费孝川没有回头,除了痛苦,心脏又在此刻被纠结和挣扎填满。 他不禁审视自己,费孝川,你确定要在此刻向这个敬重和听从命令数十年的人发起挑战吗? 你真的拥有老四那样的骨气和底气吗? 踏出那一步后会面临的东西,你考虑清楚了吗? “费孝川!” 当费烈名带着怒意的声音再度落下时,费孝川才发现原来在他挣扎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动替他做出了选择,在他还没有考虑清楚之前,他已然迈出了那一步…… 第130章 失去 “我问你要去哪儿?”费烈名走到他身后停下。 费孝川没有回头,喃喃道:“我去看看她……” “她?”费烈名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上愈发显得危险,“孝川,你是我最放心最信任的弟弟,是费家最优秀的接班人,你为什么要学费驭,自甘堕落去做那样丢人现眼的事?” 费孝川沉默以对。 费烈名站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就在他以为这个自己最坚实的拥趸、曾经最听话的弟弟,还会像以前一样权衡利弊,迅速冷静下来后向他主动承认错误时,他便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对费家最后一个人的掌控。 费孝川只是回答他:“您就当是我自甘堕落,偏要去做丢人现眼的事吧。” “你叫我非常失望。”对着费孝川抬步离开的背影,费烈名的表情阴鸷森冷,“你辜负我多年对你的苦心栽培,辜负你骨子流着的费家人的骨血……费孝川!” 费孝川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眼眶泛红:“如果不是你的‘栽培’,我现在也应该是一个像老四那样自由恣意的人。” “你觉得是我毁了你?”费烈名冷笑,“费孝川,如果不是我劝说父亲把你们母子接回家,你现在还是一只流落街头,在阴沟里乞食的老鼠!是我费烈名给了你姓费的资格,是我让你品尝到权力的滋味,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应该跪下来感恩戴德!” 费孝川望着他,除了自嘲地笑,什么都说不出。 费烈名大步上前,仍旧用那副独裁者的姿态站到他面前:“费孝川,你没有对我说不的资格。” 良久,费孝川终于抬起头,望着他:“……我不是机器,我是人。” 然而回答他的,是费烈名突然暴起的一巴掌。 “费先生!” 不待医生护士们拥上前,费烈名的助手和保镖便将人拦在身后。 除了那一巴掌,还有费烈名震怒的声音:“你再说一遍!” 费孝川唇角沁出一丝腥甜,但他又何曾在意,他向来波澜不惊,从容淡定。 “我是人,不是机器。” 这次,迎接他的便不再是一个巴掌,而是重重的一脚。 冷汗与剧痛交织,却打不倒眼前的费孝川,尽管另一只手打着石膏,他也仍旧尝试起身。 “我当然……当然是人,不是执行你命令的机器……” 狂风暴雨袭来,费孝川心里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就像终于揭去了笼罩在头顶上的暗幕。 只要见过一次曙光,谁还会甘心待在黑暗里。 “别打了!费先生别打了!” …… 闻犀来到医院时看到的便是这样骇人的场景。 保镖终于看不下去,放任医生上前拉开费烈名。 费烈名余怒未消,扯过保镖递来的纸巾,擦掉手上沾染的血迹。 闻犀从来没有见过男人打架,也从来不知道费烈名发怒竟然会如此恐怖。 “把他带进去,好好医治。”他冷冷地将挽上的衣袖放下,撩起袖扣,却看见了电梯口愣着的闻犀。 松了松紧缚在颈间的领带,他改变主意,抬手把闻犀招过来。 闻犀战战兢兢,挪上前,低眉顺眼地唤了他一声:“……大哥。” 费烈名打量着她那张白馥的脸,突然露出个笑意,“替我把衣袖纽扣扣上。” 闻犀虽然疑惑,却不敢有所违逆,只能放下包,小心翼翼低着头上前,替他扣着纽扣。 费烈名望着她,“给孝川煲的汤?” “是……是的。” 费烈名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大手猛然抚上她的后颈,闻犀吓得浑身一抖。 直到她确认那只干燥温暖的手并没有要掐死她的意思,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讨好地望着他:“……大哥,扣好了。” 费烈名低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随后那只手伸向她的下巴,缓缓抬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清真实的意思,或许是欣赏,或许是玩弄。 “那个视频你看了?” 费烈名问她时,仍未松开她。 就着抬头的姿势,闻犀微微点头。 “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费烈名的语气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愤怒,更像是寻常的闲聊,这让闻犀心里松了口气。 她咬了咬唇,表情也有些委屈:“……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她会把以前读书时候的事记那么久,明明……明明已经赔礼道歉,也给了她巨额赔偿,连她……连她下葬的那块地我都早早替她买好了……” 闻犀说着,又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表情。 费烈名在笑,闻犀一时想不明白,明明每个人听到这件事时表情都足够难看,为什么他会笑。 “因为这件事,孝川他不肯娶你了。”费烈名笑着松开手。 闻犀却脸色大变,主动上前拽住他:“不,大哥,明明我们的婚礼都准备好了,只差那一个仪式了,他不能反悔!” 费烈名兴致缺缺地睨了她一眼,笑容冷淡下来:“我刚刚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 “可是……可是他这样……您把他打成这样,他更不会愿意了!” “怎么,你是在责怪我,不该教训他?”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闻犀急切地解释,“我是说孝川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或许我们还可以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等我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他就会回心转意。” 费烈名抬步离开,不欲再同她纠缠这个话题:“我恐怕你解释不清这个误会。闻小姐,回去吧,孝川不想结这个婚,我也不能绑着他结,就当是你们有缘无分吧。” “不,我求求您,我要嫁给孝川,我要当这个费太太,我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他对我说过,他对我是有期望的!我不能食言,我一定会做到的!”闻犀拉住费烈名的手,却被保镖推倒。 费烈名脚步不停,闻犀只能伸手抱住他的腿央求:“费董我求求您,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这些事处理好,我要嫁给孝川,死也要嫁给他!” 她不能让闻纪舒的目的得逞,不能让那个死掉的贱人目的得逞,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闻犀句句发自肺腑,费烈名停下步子,眸光玩味却故作怜悯地俯视抱着他腿央求的人:“你这又是何苦?”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眼见她拿出这样真诚的态度,费烈名似乎有所动容,安慰她:“你先回去同你父亲商量商量吧。” 闻犀被一言点醒,是,是该商量,不仅要跟闻道成商量,更应该是同她在一条船上的秦贞商量。 费烈名坐进车里,从保镖手中接过酒精消毒液洗了洗手。 “费董,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网上关于闻小姐的爆料越来多,声讨她的人也铺天盖地,这次恐怕没那么好压下去了。” 费烈名闭上眼养神:“不压了,费家这次的损失,要闻道成拿整个闻家来偿。” 车内安静下来,费烈名脑海里却堪堪闪过一个身影。 虽说是她的女儿,但韵味和灵气却差她太多。 渐渐地,《皂罗袍》的调子从他喉中溢出,指尖也轻扣着车窗,打起拍子。 虽然差她太多,但也并非半点滋味都没有。 费烈名睁开眼,眸中露出一丝难得的兴味。 第131章 星星 得知这场风暴的第一时刻,费驭仍然选择了抛开一切,去找夏枢。 但接连几天都在夏枢门外守着,发现她没有再回过那里。 紧接着,那个承载着许多的心酸、苦痛和绝望的片子被放到网上,迅速掀起另一场海啸。 在她倾尽所有的推波助澜下,成功在闻犀罄竹难书的人生中再添上一个没有见血,却字字句句都是血与泪的关于闻犀罪恶过往的证据。 老庄第二天推开工作室的门,发现夏枢蜷缩在沙发上,脚边烟灰缸里堆着装不下的烟蒂。 他毫不怀疑她坐在这里抽了一整夜的烟。 当他为她盖上毛毯时,夏枢却突然从熟睡中惊醒,额边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做噩梦了?”老庄替她接了杯热水过来。 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噩梦,夏梦捂着头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水还没来得喝一口便伸手去摸桌上的烟。 “别抽了,喝点水吧。”说着,老庄不顾她的反应径直把烟灰缸端走。 夏枢忍不了,一双眼睛里除了疲惫还盛着不知所起的茫然。 老庄闻见烟味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换成是他未必能有这个小姑娘坚强。 她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肆意挥霍着青春的年纪,就像自己家里那个没心没肺的闺女一样。 可是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重。 不止是她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收拾完烟灰缸,老庄出去替她买了早餐回来。 在她一边忍着胃部的反叛一边往肚子里塞进早饭时,老庄打扫完工作室的清洁,又点开网页。 没多久,便传来他的激动地惊呼:“叶欣欣也站出来了!” 夏枢一怔,喉中哽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将食物咽进胃里。 老庄难掩兴奋地望着她,可她脸上丝毫没有波动,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早餐上,她毫不介意,照旧一口一口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艰难地吞咽。 “原本她早些站出来,将这些事作为引子来曝光效果是最好的。社会事件里再掺杂进一条娱乐新闻,原本严肃沉痛的氛围就会被消解。”老庄语气沉沉地说着,按住疲惫的脸。 尽管遗憾,夏枢却强忍着反过来安慰他:“人们总是健忘的,一个月之后……不,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这条陨落的生命便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化,他们的同情、怜悯、愤怒又会被新的事件占据,只有我们还挣扎在痛苦之中难以走出。叶欣欣能站出来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老庄愣在原地,想了很久,又坐下来,默默为那些站出来发声的博主购买推广和热搜位置,竭力让热度维持得更久一点。 做完这一切,老庄又忍不住考虑起另一个麻烦来,他小心翼翼询问:“那接下来,先看看费家的反应还是……” 吃完早餐,夏枢又将那杯水一饮而尽,“费家不是真心想结这门亲,闻家情况越乱对他们越有利。” 说完,她又陷入短暂的默然,思考了许久,她抬眸看向老庄:“把闻犀的亲子鉴定报告送给闻瑭和尹朱吧。” “好。”老庄点点头,立即起身复印文件,却又在此刻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他用耳朵和肩头夹着手机,丝毫没有停下手上复印的动作,“哪位?” “我是游楷,夏枢的的手机和邮箱都联系不上,请转告她我找她有急事。”电话那头听上去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庄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望向夏枢:“有个叫游楷的人找你。” 这个名字让夏枢陷入片刻的恍惚。 自从两年前她主动跟游楷告别之后便再也没有过联系。 当时的她极力想切断跟过往闻纪舒有关的人和事的关联,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个全新的夏枢。 久未联络,却在此刻打来电话,或许不是为了一个问候。 夏枢接过电话,走进里间。 “游叔叔,是我,夏枢,您怎么会有老庄的电话?” 游楷的语气还是像从前一样温和,哪怕是说着责备的话:“你以为你执意回去在做些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小夏,你母亲她已经走了很久了,她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日日夜夜被仇恨折磨。放过你自己吧,回来好好生活,珍惜身边还在的人。” 游楷的语气,似乎已经对她近来的所作所为了然于胸。 夏枢捏着手机,后背缓缓靠上身后冰冷的墙壁,轻声问道:“游叔叔,我身边还有什么人在呢。这个世上,不是只剩下我一个。” 游楷回答不上,但长久的沉默后夏枢听到一声他的叹息:“小夏,之前发给你的邮件你看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 游楷犹豫再三,还是同她说了实话:“是关于小星星的。” 听到这三个字,夏枢身体下意识一抖,湿润的眼眶里蓄起一些恨意:“关于他的任何事我都不想听。” “星星生病了。” “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联。” “小夏,星星的病是在出生后不久就有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概是她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没有一刻不想杀了他。 “孩子病得很重,养父母为了他心力交瘁,想尽了一切可以救他的办法,可命运却一再捉弄。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尝试着找到我……夫妇俩每天都等在门口哀求我救救他。” 夏枢只是凄然地笑:“您或许是个善良的人,当然可以大发慈悲救他,不用告诉我的,这与我无关。” “我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你。近来我也去看过孩子,星星他聪明可爱,是个有礼貌的小绅士,长得很像你。” “别说了,游叔叔……” “他叫leo,还有个中文名字,叫夏星垂。” “别再说了!”夏枢突然爆发,崩溃地大叫着制止游楷。 电话被强行挂断,老庄站在门外焦急的敲门,里间只传来她痛哭的声音。 一直以来,哪怕到再崩溃的境地她只是咬着牙默默流泪,从来没有这样失态大哭过。 老庄觉得,她一定遇到了某些不能解决的事。 到后来,哭声渐渐为阵阵呕吐的声音替代,好不容易吃下的一点东西又因为生理性的干呕悉数吐了出来。 带着深深的叹息,老庄主动离开工作室,留给她一个发泄的空间。 第132章 怪物 费驭找不到夏枢,陷入万分焦急的境地。 可当看到网上接连爆出的闻犀那些事时,又只能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在某个地方静静的观察着,等待合适的时机好将闻犀一步步推入深渊。 当他推开费孝川病房时,两人四目相对,都陷入无言的沉默。 费驭没有料想到费孝川短短几天内伤势怎么会发展成这样,脸上的痕迹不像是摔的,更像是…… “是不是他……”费驭眼眸里藏不住震惊和愤怒。 尽管来时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保镖就已经给了他不好的预感,但他万万没料到费烈名竟然会对亲弟弟下这样的狠手。 更何况还是对他言听计从的费孝川。 “只是一些小伤,不碍事。”费孝川望着他,云淡风轻张口解释。 “小伤?”费驭难掩心寒,嗤笑出声,“都到这种时候了,我竟然分不清你是真的不痛还是在维护他。” 费孝川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我认为……只是付出这点代价,已经很值了。”比起当初二哥二嫂违逆他的下场,自己实在太过幸运。 他唯一担心的,是无依无靠的夏枢,她又该拿什么来抵挡。 明白过来费孝川跟费烈名之间一定发生过一场极大的争执后,费驭背对他在床边,压下心中的不安,告诉费孝川:“放心,默唐我已经送去宜君那里了。” 费孝川眼神一暗,“我不担心默唐……” 此时此刻,兄弟两人难得的心意相通。 费驭转头,对上费孝川的眼神,却只能无奈一笑,随手替他牵了牵被角:“也别担心她,她现在应该也很好。比你我都好。” 虽然有意安慰费孝川,但费驭也对她的恨意有所了解。 亲手把闻犀从云端拉下来摔个粉碎,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时候会比大仇得报的滋味更好。 又或者,大仇得报,再同眼前的费孝川……破镜重圆? 费驭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苦涩味道,费孝川却直指问题核心:“夏枢同我们两人的牵扯大哥也已经知道了,加之我又……我担心他会对夏枢有所动作。” 费驭点点头:“我会保护她。” 说完,两人又平静对视。 这次聊起她的事,全然不同于上次剑拔弩张的氛围,彼此之间甚至又互相交互了信任,就像最初那样充满默契。 “我不想放手,三哥。”短暂的沉寂后,费驭突然放任自己流露出内心真实的纠结和痛苦,像是希望得到他的谅解,又像是恳求。 费孝川定定地望着他,最终也给出他的答案:“我……尊重她的选择。” 费驭又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有些荒谬:“明明她喜欢的是你……我哪里来的底气说不放手的话。” “事实是如此吗……”费孝川脸上也并没有半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我跟你一样,了解的都只是她为了复仇刻意展露出来的一部分。她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根本无从知晓。” 费孝川将自己拉到与他同一起跑线上,费驭亦同样没有被安慰的熨帖,深吸一口气起身道:“等闻犀的事有了结果之后,我相信她会做出选择。” 此时的闻家,每天都有人打来辱骂威胁的电话,大门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群情激愤的喊着要闻犀偿命。 闻家人甚至不敢外出。 林美慈想回娘家去无果,推着行李箱在客厅里对闻二爷哭闹:“我早就说了别住这个老宅子,咱们搬出去换个隐私更好更安静的地方,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外面那些人想来就来,见人就砸,警察都拦不住,我是做了什么孽要跟着你们闻家受这个苦!” 闻二爷怒斥道:“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少说两句,说这么多解决问题了吗!” “我解决?这是我能解决的问题吗!闻犀她杀了人!我要早知道你们闻家是这个德行,我打死也不要嫁进来的,跟着你闻二爷,钱没捞着,气倒没少受,到最后连个孩子都生不出……” 闻二爷起身猛扇她一耳光,勃然大怒:“你给我滚回房间!” 此时,警察问完话从楼上下来,尹朱跟在后面小心翼翼送人出去。 此刻闻家门外喊声更大。 “请立案调查闻犀,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杀人偿命!” “闻犀下地狱去吧!” 嘭一声,闻犀关上阳台的门。 随后,房间内便传出她崩溃的喊叫声,房间里能砸的物品都已经被砸了个干净。 秦贞却稳稳地坐在门外,听着她一阵又一阵的发疯。 直到闻犀也收拾好东西,推着行李箱出来,大有要逃离之势。 秦贞只是看了她一眼,告诉她:“你现在只要迈出大门,外面的人便会扑上来把你撕碎。” “我整天关在这里已经要疯了!那些人天天堵在那里就是为了毁掉我,我只要随意踩下油门就可以一口气将他们全都撞死!” 秦贞点点头:“撞吧,送你去坐牢或许对所有人都好。” “妈!”闻犀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别叫我妈,我没有生过你这样的怪物。”秦贞那听上去足够平静的语气却足以将闻犀真正逼疯。 她冲上前狠狠将秦贞推倒:“我是怪物!你是第一天知道你生了我这个怪物吗!不是你二十四年前在云台山爽完的那一夜就该知道了吗!我要是下地狱,也要拉上你!” 秦贞从地上站起身,什么都没说,转身朝楼下走去。 尹朱送完人回来,瞧见秦贞从楼上下来,进去厨房。 秦贞看上去心平气和,却在为自己倒水时暴露内心的颤抖,那双手甚至没办法端稳水杯。 尹朱快步上前,眼疾手快替她接住杯子,“太太。” 秦贞闭上眼,紧紧捂着心口,将痛苦生生咽下:“没事。” 尹朱叹道:“唉,怎么会没事,大小姐捅的这些篓子……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吧。” 秦贞不想同她聊这个话题,“你出去吧。” “太太。”尹朱却一反常态违背主人的命令,朝她靠近。 秦贞愤怒地睁开眼,却不想自己对上尹朱这样一副诡异的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尹朱小心靠近,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替她按了按肩头:“太太,这个冬天迟迟没过完,我这个身子骨觉得难熬得紧。我想我是年纪大了,恐怕不能再胜任这份工作。” 树倒猢狲散,闻家这棵树还没倒,有些人便动了心思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管家而已,走了便走了,更不值得她做出什么动作挽留。 “好,等新管家来做好交接,你就走吧。” 尹朱亲昵地拉住秦贞的手,脸上都是关心的神色:“我在闻家这么多年,对先生太太都有深厚的感情……” 秦贞把手抽出来,“当然,你在闻家尽心尽力多年,我们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养老金让你安享晚年。” 尹朱感恩戴德:“谢谢太太,谢谢太太!不过……” 秦贞的耐心逐渐消失:“尹管家,贪心只会为你平静的退休生活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不贪心,我不贪心。”尹朱笑着,重新拉上她的手,“我儿子尹杰不听话,在外面欠下许多钱……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我只想太太看在我们母子在闻家任劳任怨,当牛做马这些年,能多给一点点,我替他还清赌债就好。不多,那点钱对闻家来说,连皮毛都算不上。” “滚!”秦贞再也不堪忍受,用一个巴掌狠狠回复,“闻家还没沦落到你这种吃里扒外的货色也敢欺负的地步!” 尹朱捂着被打的脸,表情淬上怨毒:“那太太恐怕还不清楚,像我这种货色,竟然还掌握着你们母女俩的秘密吧。” 秦贞浑身一僵,惊恐地回过头。 尹朱压低声音,小声问她:“如果先生知道大小姐是您跟其他男人生的野种,闻家这场危机……岂不是很容易就解决掉。太太以为呢?” 第133章 威胁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去我房间谈好吗太太?”尹朱伸手替秦贞仔细紧了紧肩上披肩,“太太嗓子这么干,我再替太太泡一杯茶。”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想保住现在拥有的一切,便只能任尹朱摆布了。 秦贞在她亲密的搀扶下,脚步虚浮无力,一步一步被推着向尹朱房间的方向走去。 闻犀拖着行李箱从电梯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尹朱请秦贞在她房间椅子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在闻家这些年对老爷老太太忠心耿耿,昧着良心帮着做了多少脏活累活。 老太太还在时对她不薄,老太太走后闻家就像也跟着日薄西山了似的。 秦贞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惶惶不可终日地考虑着眼前的处境。 “太太,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尹朱伸手在她发直的眼神前晃了晃。 秦贞回过神来。 “唉,要说我最对不起的,还是夏梦母女俩。你说夏梦多好的一个姑娘,温柔、漂亮、单纯又听话,叫她学唱曲儿、学伺候男人,她都学得顶好。偶尔不听话了,拿女儿舒舒威胁上两句,她就又肯就范了。” 尹朱像是年长的老人回忆起那些温馨的往事一般,脸上还挂着忆苦思甜般的笑容,“噢,说到夏梦,太太您又得吃味儿了。您放心,舒舒不是先生的女儿,在您嫁进闻家之后,先生就很克制了,只有一次醉酒后的……那时候您刚生了大小姐,身子还没恢复。” 秦贞纷繁杂乱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尹朱这个时候提起夏梦母女,难道……这一切都与夏梦的女儿闻纪舒有关? “我知道,舒舒跟夏梦的性子截然不同,那孩子从小就倔,也记仇,我也的确没少教训她。”尹朱面带愁容,忧虑地叹了一声。 “小时候就记仇,长大了、有能力了就会回来报复了。我这把岁数了,哪里还顶得住。冤有头债有主,我只不过是个听主人吩咐办事的佣人,我既不想出卖主人,也不想傻傻等在人找回来,倒不如拿点微薄的养老金远走高飞。太太您替我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秦贞面容几番扭曲,压不住怒意。 “太太,我要得不多,就这个数。”尹朱对她竖起三根手指。 秦贞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三百万?” 尹朱弯腰,面对面伸手按上秦贞的肩:“打发乞丐也不止这个数的太太,更何况我还捏着您的秘密,您究竟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您自己?” “你想要三千万?”秦贞猛地推开她的手,“尹朱,拿了这钱你就不怕没命花!” “没办法,我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太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要是能守住大小姐身世的秘密继续待在闻家,再赚区区三千万对您来说不就是一眨眼的事。” 秦贞不由得冷笑起来。 尹朱收敛起笑容,面色也愈发认真:“太太最好快些做决定,未免夜长梦多,半个小时之内我卡里就要见到这笔钱进账。”尹朱撩开窗帘,大门外围着的那群记者仍在翘首以待,希望从闻家这里挖出第一手的资料。 秦贞的眸光缓缓抬升,落在尹朱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又缓缓对上那双仍旧贪婪恶毒的眼睛:“……尹朱,敲诈勒索无异于在走钢丝,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躲着我过。” “您放心,念在多年情分上,我拿了钱就会出国去,永远的闭上嘴,不会对这里的事透露分毫,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尹朱这个人。” 秦贞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答应:“好。” 说着,便拿出手机来,打算打出电话。 尹朱上前一步,低头盯着她。 就在这一瞬,尹朱只觉得一阵劲风闪过,剧痛在脑后炸开,温热的液体随之汩汩流下脖颈。 尹朱伸手摸上后脑,一片猩红的黏腻…… 她极力的转过头要去看清来人,却在转头的一瞬,正面又再遭受一次重击。 “够了,够了别砸了……”秦贞上前拼命拦住红了眼的闻犀,可她又怎么拦得住一只彻底失控的怪物。 被骂了许久的杀人凶手,闻犀倒是真的想杀个人给那些贱人看看,真正的杀人是什么样的! “再打会打死她的!”秦贞被发狂的怪物推倒在地,而怪物只顾拿着手中的花瓶往地上头破血流的人砸去。 花瓶粉碎,她自己手上被割开的伤口也深可见骨,但她毫不在意,顺手拖上一旁的椅子朝尹朱身上抡下。 秦贞捂着头摇摇晃晃起身,上前紧紧抱住她哭道:“别再打了,再多的钱都是身外之物,她要多少我都可以给她,在妈妈心里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你重要!” 闻犀有一瞬的愣怔。 秦贞压着哭腔:“妈要你好好的活着,别再为这些东西迷失……” 闻犀松开椅子,转头捏住秦贞的肩,痴痴地问:“妈,我真的是你心里最重要的吗?” 秦贞流着泪点头。 “真的吗?”闻犀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可怜巴巴地望着母亲求证,“我比闻瑭还重要吗?” 秦贞点着头,抬手把女儿按进怀里,小心安抚。 与此同时,闻瑭的俱乐部,才刚开门,还没准备营业就来了客人。 他打着哈欠出来,却骤然看见坐在卡座的夏枢。 被打断的手还帮着夹板,剧痛的记忆瞬间冲击他的心脏,闹钟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慌乱逃开。 夏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取出文件,放到桌上。 “你来做什么?”闻瑭警惕地护住自己的手臂。 “那天晚上的事我毫不知情,你的手臂也不是我弄伤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害怕。”夏枢态度友好地同他交谈。 闻瑭不甘被嘲讽:“谁tm怕了,我问你来做什么!” “我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交易?”闻瑭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我跟你唯一能谈的交易……可能就是给你多少钱你能让我睡一次?” 夏枢闻言也只是低头轻笑:“你好像从小就这样,跟小犀恰好相反。她不让你做的事你偏要做,她讨厌我,你却偏要喜欢我。” “切,提她做什么。” 三言两句,闻瑭的戒备心被慢慢化解。 “小犀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吧。”夏枢随口聊起。 闻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是来跟我聊她的?” “也是聊你的。”夏枢再度把文件朝着他推去。 闻瑭毫不在意地抽出文件,随意打开,发现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两分钟后,夏枢对怔怔望着鉴定报告的闻瑭开口:“闻犀最近收敛了这么多,退圈、搬回老宅、做慈善,费心营造良好的形象,下一步……就该是召开股东大会,向她或者她名下公司转让股权了,毕竟结完婚她就是连接闻家和费家的桥梁。” “明明闻家这一辈只有你一个儿子,为什么继承闻家的人是她。闻瑭,我恨闻犀,不想看她活得这么好。我把这份亲子鉴定报告给你,你可以自己去求证真伪。” 闻瑭脸色难看,冷哼一声:“……你想我们内讧。” “如果是她先拿到这份鉴定书,以她那样的性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或许你比我更清楚。”夏枢并不辩解,只是陈述看法。 闻瑭想了想,最终嗤笑一声,把报告还给她后起身:“不送。” 夏枢亦没有伸手去拿,只是起身离开。 眼下,闻家最需要的就是团结、是信任。 可闻家恰恰缺少团结,更缺乏信任。 第134章 长大 闻家近半年来忙着扩张,投入大量资金,哪怕现金流指标一度难看,但想着实在不行还有费家托底,便敢铤而走险。 前不久还想向银行借款和发行新股双管齐下稍作弥补,以便偿还几笔快要到期的债务。 如今闻犀的事导致闻家股价大跌,短短几天市值大幅度缩水,融资的计划被打断不说,股东更是拦着闻道成一步也别想离开公司。 这期间,也不乏有人呼吁严查闻犀是不是有偷税漏税。 闻犀成为导火索,将所有跟她绑在一起的人和事都一并点燃,很快就又有消息人士爆出闻家多笔巨额关联交易存在违规行为。 单看来都不算什么,可是一件接着一件的来,闻家上上下下,到底还是乱成一锅粥。 “斐晟虽然间接持有一些股份,但并不多,跟闻家子公司不构成关联方,都是正常经济往来。”面对费驭的担忧,费孝川给了费驭一个肯定的答案。 费驭听完点点头,“但我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 费孝川显然心不在此,沉默了一瞬又问道:“见过她了?” 费驭像是如梦初醒般,掀起眼帘,平静地摇头:“要找到她不难,难的是她不肯见我。她想要静下来好好想想,那就让她想想吧。” 从医院出来,费驭在车里坐了很久,最终来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 朱愿的墓前摆放着许多新鲜的花束,五颜六色,似要冲破这个枯萎死寂的冬天。 她带着她蓬勃的生命力长眠于此。 费驭把鲜花放下,祭奠朱愿,也是祭奠夏枢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苦痛。 费驭离开时,夏枢正好从入口进来,一前一后,恰好错过。 上次来时,朱愿母亲也在,她都没来得及好好跟朱愿说几句话。 如今墓园恢复宁静,只有墓前整齐摆放的花束还在无声诉说着这里的热闹。 摘下墨镜,夏枢凝视着照片上朱愿的眼睛,嘴唇张了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真正站到这里,好像跟她想象的情况不同,只有胸腔里的微微鼓胀替她证明她的确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还是……下次来再说吧。”夏枢一脸抱歉的笑意望着她。 回到工作室,老庄脸色为难地把手机递给她:“那位游先生发了一小段视频过来,还有给你的两句留言……” 夏枢伸手挡开他的手机,“别给我。” “他说孩子真的等不了了,配了好多型都配不上,眼下只试试脐带血,那个概率更大……” 夏枢压住喉中哽咽,笑着回他:“……那让他去把五年前那个男人找到,再把我迷晕一次,送到他床上不就好了。” 老庄沉默下来,余下的话如鲠在喉。 夏枢从里间出来时,听到老庄在楼梯间打电话。 “游先生,姑且不考虑能不能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脐带血是否能配型成功,配型成功后又能否帮助那个孩子延续生命,您就一点都没考虑过小夏吗?那个孩子对她来说是什么?她竟然还要为了他再去跟伤害过她的人再怀一个孩子,为了用那点脐带血……” 游楷有自己的考虑,他给出的理由是小星星是救赎夏枢的关键,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夏枢因为仇恨做出这样错误的选择,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条无辜的生命。 “我近期会回来亲自见她一面。” 有过长期调查经验的老庄直觉或许这位游先生在很久之前就在暗中调查孩子父亲的事,或许是有了什么眉目,不然不会放任孩子都病了几年才会在此时提出。 意识到游楷包裹着偏执的善意,老庄只想劝她一旦结束这里的事就立即离开,别再跟这里的人和事有任何的牵扯。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老庄打完电话进来,看见夏枢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 心中纠结难安,他点开游楷发的视频,看着视频里那个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温柔抚摸着小狗的视频。 养母问leo长大了想做什么,他眉眼都含着笑,告诉养母长大了要跟他怀里那只叫“黄油”的小狗结婚。 把养母逗得先是哈哈大笑,后来又意识到孩子可能不会再有长大的那一天,忍不住哭起来。养父怕影响到孩子,把养母带出了房间。 leo看着父母亲离开,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温柔地抚摸着小狗,重新坐在镜头前,对着镜头笑:“我骗了妈咪,因为我想让妈咪开心。长大之后的事我还没想过……” leo说到这里,小小的脸上露出略显沉重的安静,片刻后又重新扬起笑脸:“当然,我认为我长大之后,也会想妈咪一直开心。” 看完视频,老庄的心情也沉重无比,直到有人进来,打断工作室的平静。 来人穿得笔挺西装,气势不同于常人。 “夏小姐,我是费董助理,费董让我专程过来看看夏小姐有没有时间赏脸,去怀园替他试试新到的茶。” “试茶?”老庄诧异地站起身,望向夏枢。 “费董只邀请了我还是也邀请了别人?”夏枢平静地问。 “只邀请了夏小姐一人。” 夏枢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拿上包。老庄见状,也跟着走出来:“我陪你去。” “当然可以,一切以夏小姐方便为主。” 但夏枢却出乎意料制止他:“这里的事还需要你盯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老庄看起来十分担心。 “晚餐之前吧,怀园也不算太远。”夏枢说完便跟着来人走出工作室。 老庄忐忑不安地从窗户看着她上了来人的车,按理来说她跟费家人接触那么多次,应该不会突然就有什么大的动作。 可那人不是别人……是费烈名。 坐立不安地等了半小时,想打个电话去问问她情况时,突然发现她的手机还放在桌上,这些天她的手机根本就没开过机! 老庄快速将她手机充上电,等了几分钟后快速开机,找出通讯录,在费孝川和费驭的名字之间几番犹豫,最后还是选择打给了费驭。 第135章 选择 怀园的景色跟她前不久来时毫无二致。 唯一的不同便是没有上次的热闹,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什么人气。 助理注意到,从下车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怀园后面的戏梦台上。 “夏小姐如果对戏梦台感兴趣可以进去参观,费董特别交代,已经把戏梦台重新打扫收拾干净了。” 夏枢淡淡收回眼神,脚步朝室内走去,心里却一直牵挂着戏梦台:“戏梦台是什么时候锁上的?” 助理致以微笑的歉意:“据我所知,我来之前就已经锁上了。哦,我是三年前来的。” 夏枢没再答话。 茶室里暖意融融,茶壶里咕噜咕噜滚着沸腾的水。 费烈名没在。 助理替她拉开座椅:“夏小姐请稍作休息,费董马上就会过来。” 夏枢安静入座,望着眼前沸反盈天的茶水。 没有叫她等得太久,费烈名很快就从外面回来,身着白色休闲装,似乎才从外边运动回来。 “费董,夏小姐在里面。” 费烈名又对助理交代了几句,随后才走过来,却又在茶室门口停下脚步。 隔着茶室的纱帘,夏枢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背上。 夏枢起身,回过头直面他的探究,礼貌周到:“费董单独请我来喝茶,让我十分惶恐。” 费烈名撩开纱帘,缓步进入,绕着她走到茶桌另一端,眸光隐隐含着深意,“哦?我怎么从你脸上……看不出来半点惶恐。” 说完,费烈名先生坐下,取出热毛巾擦了擦手,佣人随即上前来为两人泡茶。 夏枢也将身体转回来,正面迎上费烈名极具压迫的视线:“来的路上惶恐,现在只剩平静了。” 费烈名从佣人手中接过茶盖,嗅闻一番又随意回道:“怎么又平静了?” 夏枢也随意坐下来,接过佣人递来的茶盖,学着他嗅着茶香:“只是喝茶而已,我想费总也不至于为难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员工。” 费烈名的脸上看不出笑意,但语气里却带着讥诮:“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员工能把孝川和费驭哄得团团转,那我岂不是更该好好为难为难?” 原来他找自己来,是为了费孝川跟费驭的事,不是为了别的…… “原来费董叫我来,是想兴师问罪。”夏枢看着递过来的茶水,眼睫轻轻颤动,“是我勾引他们在先,费董打算怎么处置我?” 滚烫的茶水入口,费烈名的眼神却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没有漏掉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处置?为什么要处置?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在孝川身边做秘书实在是埋没了。” 夏枢微哂,前不久她到这里来喝茶,还是以费驭女朋友的身份,现在坐在这里迎接他炽热打量的却又只是一个优秀的女人。 夏枢不说话,费烈名的眸光扫向她面前的茶水:“怎么不喝?看看跟上次的相比,又有什么不同。” 夏枢只是拢紧大衣,轻轻摇头:“我不是个会喝茶的,费董不必这样取笑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费烈名闻言,起身朝她走来,“你在想我今天叫你来,到底是为了孝川和费驭的事,还是为了……别的。的确,换成其他女人胆敢这样戏耍我费家的人,我当然不会叫她们好过。” 费烈名的手扶上她的椅背,缓缓倾身,在她耳后笑道:“可是,你知道你与寻常女人不同。” 说完,费烈名便伸手端上她那杯茶,送到她唇边:“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来吧,来我这里,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眼下的茶水已经不再烫口,夏枢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茶水以及那似乎近在咫尺的真相,最终,选择张口喝下。 费烈名居高临下,满意地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 “费董,小费总来了。”助理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这场短暂的品茶。 虽然短暂,但费烈名看来也足够了,甚至是刚刚好。 拍拍她的肩,告诉她:“去吧,去把跟老三和老四的事处理好。” 费驭闯进来时,夏枢已经走出了茶室。 “夏枢!”这么久不见,费驭不管不顾将她用力拥进怀中,大有再不放手之势,“别怕,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听,有我在,我不会让他碰你!” 夏枢不自在地挣脱他的怀抱:“费董请我来喝茶,顺便提醒我处理好跟你们的事,别的没有再说什么。” 费驭将信将疑,费烈名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但她的反应又实在太过平静。 如此,费驭只能先低声安慰:“你先去车上等我。” 目送夏枢离开,费驭又大步走进茶室。 费烈名正怡然自得地品着茶。 “你要说什么做什么只管对着我,别为难她!”费驭怒意难遏,也顾不得许多。 费烈名脸色沉下去:“这是你第二次,为了个女人这么跟我大呼小叫。” 费驭听完却愈发乖戾难驯:“大呼小叫都算我客气,为了个女人对兄弟下手我费驭也不是费家第一人!费董,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要对她下手,那我也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你知道的,五年前我做得到,今天更做得到!” 费烈名听完仍然不动神色坐着饮茶:“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你对她来说就重要吗?费驭,别让自己成为笑话。” “我不介意成为笑话,哪怕是成为笑话也是我心甘情愿,像你这种人不会懂。” 费烈名无法理解费驭的眼神缘何会如此坚定,慢条斯理饮完手中那杯茶,笑着起身:“就当是我不懂吧。”说完,便抬步离开了茶室。 费驭回到车上时,夏枢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他有很多话想问,可看她不欲开口的样子,最终也只是选择静静凝望,任那些想要开口的冲动在两个人安静的独处中悄然消逝。 察觉到脸上的温热触碰,夏枢睁开眼,骤然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神色。 “你瘦了。”费驭说着,又握上她的指尖,“怎么这么冷。” 夏枢低下头望着被他握住的手,温暖源源不断从他掌心传出。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被他这样握着,第几次又对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感到慰藉,连身体也早已习惯他的靠近和触碰。 等他温暖干燥的手离开之时,甚至还会短暂的留恋和不舍。 费驭看着她的眼神从两人交握的手缓缓向上,最终在自己脸上停留。 她的眼神好像比从前看上去更难懂,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黑暗、压抑。 但是凝视够久,又好似从中看出一些悲怆。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费驭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又放到唇边流连。 夏枢仍然十分安静地看着他:“当然……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嗯。”费驭握紧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它向你保证。” “你不怕我骗你吗?” “我很嫉妒老三。”费驭大方袒露卑微,“被你骗着的滋味很好。” 夏枢终于轻扯出一个笑容。 “你不信?”费驭看上去有些急于证明自己。 “会有人喜欢被骗吗?” “我会。”费驭终于与她十指紧扣,“我期待你骗我,求你骗骗我。” 夏枢望着他良久,在他殷切深情的目光下,终是答应了他。 “好。” 第136章 了结 费驭将她送回家,又让她给老庄回了个电话。 “下次出门别忘记带手机。” 他在厨房为她做晚餐,夏枢站到阳台上吹着冷风,给老庄回了个电话。 “最近别去工作室了,在家休息几天,等我电话。” 老庄明白自己给费驭打去那通电话极有可能引起费驭的怀疑,但当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 “有空……替我去医院看看方小敏吧。” “好。” 挂断电话,夏枢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费驭也把晚餐端上桌。 “近来我煎牛排的技艺愈发精进了,尝尝。” 费驭把牛排推到她面前,她没有做出任何评价,而是不声不响地选择了一旁的蔬菜沙拉。 费驭整个人愣住,开始怀疑自己,等他自己尝了一口之后,眼神更加充满怀疑:“这难道不好吃吗?” 夏枢专注于眼前的沙拉:“腥。” 费驭真是拿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一连三天,费驭都待在她那里,恨不得时时刻刻黏住她。 三天来,夏枢也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摒弃任何外界的消息,没有打扰的思考了三天。 这三天里,费驭观察着她,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 直到某天早上起来,他没有急着去为她做早餐,而是把起床的她突然拉回来重新搂进怀里,一番耳鬓厮磨。 他很想。 夏枢没有挣扎,只是告诉他:“我今天有事要出门。” “……什么事,我送你去。” “以前的朋友约我出去散心。” 费驭愣住,抬头去看她的表情:“你是在骗我吗?” “嗯。”夏枢没有任何隐瞒地承认。 “好吧。”费驭松开她,虽然有失落,但也不得不信守诺言,“那我晚上等你回来吃晚餐。” “你没有工作要忙吗?” “没有。”费驭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不务正业,“工作的优先级远不及你。” 夏枢无奈地笑笑,转身出了门。 可在她出门后没两分钟,费驭也悄悄跟了下来。 夏枢的目的地很明确,去探望在医院的费孝川。 不知何时,费孝川门口的保镖已然撤走,他还在思考费烈名的用意时,夏枢捧着一大片橙色的郁金香花束走进来。 “呜,夏枢你终于来了!”费默唐率先扑上前,抱得夏枢往后退了两步。 费孝川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制止费默唐过分的展露热情,望向她的眼神平静温柔。 夏枢拍拍费默唐的背算是安慰,“好啦。” 费默唐乖乖放开,又替她把那束郁金香抱去。 “小心花粉。”夏枢又不放心地提醒。 费默唐屏住呼吸,把花放到费孝川床头。 望着眼前这束颜色鲜艳的郁金香,费孝川能隐隐觉察出她选择这个颜色或许是有什么用意。 与费孝川眼神相接时,她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样坦然。 “费总,恢复得还好吗?” “好。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恢复。”费默唐急着替费孝川作答。 面对孩子,夏枢难得露出这些天以来唯一的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默唐,让我跟费总单独待一会儿,好不好?” 费默唐看看她,又转头看看费孝川,虽然脸上还有疑虑,但也架不住夏枢真诚地请求。 “那好吧,我就在外面。” 夏枢摸摸他的卷毛笑:“再走远一点呢。” “我不会偷看也不会偷听!”费默唐抗议的样子,倒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夏枢没有解释,只是含着无限的耐心,笑盈盈地望着他。 费默唐终于是败下阵来,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出去了。 闹人的小孩子一走,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坐吧。”费孝川首先打破平静。 夏枢在他床边椅子上坐下,又是一阵陷入暂停般的沉默。 许久后,缓缓开口:“对不起。” 费孝川的眼神泛起些涟漪,“你说的对不起,是为了哪件事?” “所有。”夏枢毫无保留,向他承认罪行。 所有,从头到尾。 费孝川无声的消化着她的歉意,很快便点点头,表示了理解。 “像是一场不确定的梦。”他怅然的为这段感情,这些欺骗以及由她引发和参与的全部事情都做了一个了结。 夏枢点点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压下心里一些正在隐隐发酵的酸涩,费孝川转而问她。 听费孝川的语气,似乎以为这一切都已然终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接下来便是由自己自由支配的人生了。 或许真到了那个时刻,自己会仔细思考以后的打算。 “费总,其实我……”她仔细挑选着用词,抬起满含着歉意和一些别的情绪的眼眸望着他,“我很不想你知道我的真面目,我希望在你心里留下的,真的是那个善良美好的夏枢。” “不管是不是美好,留下的始终是你。”费孝川的话,像是安慰又像是某种坦白。 不过夏枢已经不会再看着他的眼睛,任由他带着克制的侵略,深入探寻她的眼底。 更不会再小心翼翼、字字句句、一寸一寸的用心揣摩他话里的未尽之意。 就像这束橙色郁金香的花语,在这里停止,之前的一切还能算作美好的回忆。 难得的是,她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真实的内心,费孝川有欣慰也有怅然。 可这段关系,在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便不能再继续维持。 跟费驭不同,他最终决意反抗费烈名也不全是为了个人情爱和为了她,本质上他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完全自主的人生。 事到如今,哪怕心底某个角落还压着一些隐隐的期待,但他不能,也没资格向她开口询问,是否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比之费驭,他为她又做了什么。 夏枢不确定谈话就停在这里算不算已经为两人的一切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但她已无力苛求圆满。 费孝川看着她慢慢起身,似乎打算就此结束这次谈话,心里的酸涩彻底膨胀开来。 或许是他的眼神暴露了内心太多情绪,她竟然走上前,弯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个似乎与情爱无关但又带着强烈情感的拥抱,费孝川始终未能弄明白。 “别怪我……”她喃喃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费孝川陷入长久的怅然。 拥抱的触感已经记不清了,只有床头活泼热烈的橙色郁金香证明她的确来过。 第137章 爆发 闻瑭回到闻家时,闻家上下都死寂得可怕,楼上楼下没有一个人在。 客厅里待了会儿,突然撞见秦贞从负一楼送医生护士上来。 “闻太太,虽然您有着其他的顾虑,但我还是建议把伤者送去医院救治,毕竟她年纪也大了,再拖下去可能有生命危险。” 秦贞自然该知道把尹朱送去医院救治,可现在闻家哪里还经得起出这样的事。 “谁受伤了?”闻瑭出声。 “你怎么回来了?”秦贞惊慌失措,顾不得再纠缠医生,上前就把闻瑭往外推,“平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怎么偏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快走,去公司看看你爸怎么样了!” 闻瑭满不在乎道:“还能怎么样,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被谁吃了。闻犀呢?” “你别在这个时候添乱了,快走吧。”秦贞苦口婆心,只想劝他离得远一点,唯恐他也被牵连。 闻瑭揉了揉鼻子,却躲开秦贞的手,三两步就跃上楼梯,“我上去看看她。” “闻瑭!” 将秦贞的呼喊抛在脑后,闻瑭比任何时候都理直气壮地推开闻犀的房门。 “大明星?” 房间里除了满地狼藉并未见闻犀人影。 闻瑭从她的衣帽间一路小心寻找,最后找到了躲在浴缸里眼神迷离的闻犀。 “怎么吐得满地都是?”闻瑭捏着鼻子不敢朝她靠近。 听见声音,闻犀缓缓回过头,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孝川……孝川你来了。” 眼看着闻犀朝自己扑上来,闻瑭嫌弃地推开她:“你嗑高了你!” “孝川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孝川……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会让我爸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事都解决,不会影响到费家的……” “哦,费家不要你了。”闻瑭冷眼旁观着闻犀脆弱温顺的模样,微微俯身告诉她,“告诉你一个消息,闻家也不会要你了。” 说完,闻瑭便带着扬眉吐气的笑意走出她的房间,嘭的一声替她关上门。 活了二十年,闻瑭从未觉得像眼下这样痛快过。 难怪从小他就觉得闻犀跟他不太像,骨子里的疯劲根本就压不住。 要不是因为那点血缘在,他根本不会承认她是自己姐姐,谁能想到,直觉真是从来不骗人。 可惜,直觉这次却没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挽救他最宝贵的性命。 当救护车呼啸着开进闻家之时,已经接近凌晨。 夏枢从费孝川那里出来,开着车漫无目的转了两个小时,车速不快,一圈一圈,绕着熟悉的街道,反复回到同一个路口。 费驭跟在后面,没有半点要惊扰她的意思。 或许是终于开累了,终于在滨海大道路口停下,靠在车头,吹着冷风。 费驭没敢停留太久,可等他从下个路口回来时,发现她已经开走了。 好不容易甩掉费驭,去工作室拿回手机,正好接到老庄的电话。 “闻家有点不对劲,刚刚有辆救护车进去了。” 在心脏的剧烈搏动中,夏枢没有片刻迟疑,踩下油门,沿着老庄说的方向一路飞驰而去。 十多分钟后,老庄远远望见好像往救护车上抬了两个人。 随即,闻家外面追着围着的记者一窝蜂的上车跟着救护车往医院去,只留下零星几个人守在闻家门口。 老庄望着陷入安静的闻家大宅纠结许久,最终还是打算往医院去时,突然从后视镜看到从里面冲出来一辆车,径直撞破闻家来不及完全开启的大门,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又失控地撞向人群。 亲眼看到几个人被卷进车轮底下后,老庄的心瞬间提到喉咙,他调转车头仔细开上前看了看,车里的人正是闻犀! 此时的闻犀满手满身都是血,甚至连眼睛望出去的整个世界都是猩红一片,她横冲直撞,循着本能坐上车逃离闻家。 老庄一瞬心跳如雷,握紧方向盘拦住路中间,做好了正面碰撞的准备! 他怀疑闻犀很可能是搞死了闻瑭所以急着要逃,天底下真是没有这个疯女人不敢做的事! 嘭—— 一声剧烈的撞击后,老庄的车斜着迎上闻犀,但闻犀没有半点迟疑,疯了一般连续撞上来。 不待老庄做出更多反应,闻犀已经顺势冲上路边人行道,斜擦着路沿开了出去! 可就在闻犀要开出路口之时,却被侧面来的车一路撞进了路边花坛。 安全气囊弹出,闻犀头上撞出一条口子,涔涔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身上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闻瑭的血。 闻犀陷入短暂的昏迷,透过破裂的车窗玻璃看清对面跌跌撞撞从车上下来的人…… “闻、纪、舒!” 恨意涌上心头,闻犀骤然清醒过来,胡乱地从车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朝夏枢冲上去,“贱人!你毁了我的一切!” 千钧一发之际,夏枢从后备箱里取出了棒球杆,在闻犀迎上来的一瞬狠狠挥向她的手腕骨头! 刀顺着手腕飞了出去,闻犀还来不及惨叫时,下一杆就已经砸向了她的脑袋—— “毁了一切的人是你!” 夏枢心中多年来的恨终于在这一刻化作球杆,狠狠地挥向眼前无数次做梦都想杀掉的人。 一遍又一遍,念着那些被她伤害过的名字,用尽浑身力气,将球杆挥向这个“谋杀”了无数人的魔鬼! 有多少人因为这个魔鬼,生命和青春永远的停留在了校园里,再也没有长大,再也没有未来。 就这样一鼓作气杀掉她吧夏枢!朱愿从楼上摔下来有多痛,方小敏割开自己的手腕有多痛,那些因为她丧失活下去勇气的人有多痛……只有在把她砸成一摊模糊不清的血和肉才足以消弭! “夏枢!”终于跟上来的费驭冲上前,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小心安抚,“够了,她已经动不了,够了……” 此刻的被击倒在地上的人已然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地抽搐。 “放开我!”回以他怀抱的是夏枢歇斯底里地挣扎,恨意蘸着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涌出,“闻犀,该死的人明明是你!明明是你!” “夏枢!”费驭深深望着她的眼睛,竭力调动全部的耐心安慰她,“她是杀人凶手,但你不是,没有必要为了她赔上你自己!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过。听话,好不好?” “你不会懂!”夏枢的理智早已崩溃,她宁愿被仇恨支配,宁愿杀了她之后自己再去死。 费驭从来没想过这样瘦的她还会爆发出这样的力气,只能忍痛牢牢钳制住她拼命挣扎的手臂,将她桎梏在怀中。 地上抽搐的人突然翻过身来,充血的眼睛望着两人,笑容狰狞,齿间不断有鲜血渗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搞你……闻纪舒——” 第138章 延续 医院里。 夏枢坐在急诊,浑身上下都带着爆发后的疲惫和麻木。 医生为她头上的伤口包扎完,建议再去检查一下,可她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费驭没有劝她,默默用湿纸巾替她擦净脸上和手上的血渍,主动同医生交流着接下来检查的事。 但费驭只是起身了半分钟不到,转过头就发现她人不见了,吓得他脸色一白,快步追了出去。 “夏枢!”费驭追出大厅才将她拉住,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太过用力怕伤到她,“你要去哪儿?” 夏枢没有温度的眼神怔怔望着他,随后伸手将他推开:“不用管我。” 费驭知道现在不适宜同她过分争执,只能用最温柔的方式同她小心商量:“你受伤了,让医生再仔细检查一下之后我们再回家好吗?” 夏枢摇头,“……不用了。” “我很担心你!”费驭皱紧眉头,语气在担忧中有些失控。 夏枢凝望他忧虑的眉眼许久,最后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谢谢你。” “夏枢!”费驭猛地伸手从身后将她抱紧,“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换成是你也没办法眼睁睁放任在意的人这个样子不管不问……我以为你是能理解这份心情的。就当是我在求你,我恳求你,好不好?” 时间在她的无尽沉默中流逝,直到老庄的电话打进来,费驭才松开她。 “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让我陪着你吧。”待她接完电话,费驭试探着,再度小心翼翼轻轻握她的手。 “费驭,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靠恳求就能实现的。”再度抬眸,她的眼神里已经只剩下空洞的平静,“我也曾无数次向命运乞求,没有一次得到回应。时间久了,得不到回应,你也就不会再渴望了,你会习惯失望,习惯平静,习惯一个人的日子。” 费驭显然并未料到她会在这种时刻选择向他宣布她的抉择。 尽管有所预料,但他也无法控制的有所希冀,所以迎来这个答案,他仍然感觉如坠冰窟,无法释然。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老三……”费驭讷讷地望着她,失望的苦涩随着强作的笑意爬上唇畔。 从一开始,在费驭的视角里,看到的都是她在竭力追逐费孝川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至于更刺激到她。 “我累了,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你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在意我,那就像之前一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说完,夏枢像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那我应该让你一个人待多久?”费驭仍然不死心,拉住她的手,“你告诉我,给我一个期限。” 夏枢没有回头,只是把手抽出来,缓缓离开。 回到工作室时,老庄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看见夏枢衣服上的血迹和头上的伤,表情一下揪住:“你受伤了?” 夏枢摇头,“不是我的血。你呢?有没有受伤?” 老庄也摇头,脸色严肃:“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回想起现场的惨烈状况,刚才在警局问笔录时他仍然心有余悸。 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下来。 夏枢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虽然大片血迹已经擦去,但隐隐还能闻见残留上面的腥气。 当闻犀的血溅上来时,有那么一瞬,真的想就那样杀了她。 可是,那样还能称之为正义吗? 不知不觉间,温热的眼泪滴滴垂落颤抖的掌心,夏枢都没发现。 老庄于心不忍,上前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了,都结束了。闻犀现在背负的已经不只是多年前欺凌你们的罪恶了,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法律的制裁,是正义的审判。” 都结束了吗? 夏枢不禁扪心诘问自己,为什么她心里没有一丝快慰和松懈,反而像是又在压了几分沉重,堵在胸口,叫她喘不上来气。 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枢躺在床上,试图寻找出答案。 直到游楷敲响她的门,带来她最不愿听的消息。 “小夏,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再去跟星星的父亲再生一个孩子。你总要结婚生子的,只要是你的孩子,那跟星星匹配上的概率也比漫无目的等待命运的眷顾大得多。” 夏枢捧着水杯,抬起漠然的眸子怔怔看向游楷,语气平静:“所以呢,您也要强行为我安排一个孩子,是么?” 游楷脸上表情沉了下来,平和而冷酷地道出他的计划:“如果你近期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不是病得很重吗,还等得了?”夏枢笑着,问出一个冷血的问题。 游楷有些恼怒,但也理解她的心情:“小夏,这是必须要做的两手准备。等不等得了,都要继续等。” 有时候夏枢不能理解游楷,他看在与母亲的情分上极尽所能的帮助她,照顾她,他或许偏执地把自己当做母亲的延续。 可那个孩子……那样一个孩子,怎么配做夏梦的延续。 “他死了会更好。”夏枢淡淡回复。 “小夏!”游楷倏地站了起来,愤怒溢于言表。 夏枢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几分偏执。 不知道是为何,夏枢却意外的获得一丝熨帖。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的确还有很多人爱着她,念着她。 游楷激动难抑:“我请求你不要把大人的仇恨延伸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仇恨的深渊中万劫不复!你始终是他的生母,眼睁睁看着一条幼小的生命因为你的冷漠而离去,你往后几十年的人生里就不会有半点不安和难过吗?” “我没考虑过以后的事。”夏枢缓缓起身,为他打开大门,“游叔叔,您觉得我还会在意那点不安和难过吗?即便有,那也是我罪有应得。” 游楷霍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夏枢快要关门的一瞬,游楷又压下怒意淡淡道:“星星的养父母也想亲自过来跟你见一面。小夏,偏执不会给你的人生带来半点好处。” “随便您,我不会见他们。”头一次,夏枢对这个救了她半条命还帮助她重新活下来的人用上这样强硬决绝的态度。 “小夏!” 门关上,夏枢只是觉得愈发喘不上来气。 就好像眼睁睁看着水从脚底慢慢淹上来,没过脚踝,没过膝盖,又没上胸口来。 第139章 还长 三天后,老庄发来消息,尹朱还躺在医院里,但闻瑭因为被刺破心脏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夏枢在窗前站了很久。 “我知道了。老庄,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会尽快把报酬结给你们,好好休息吧。” “别说谢了,应该的。你们那时……也就比我闺女大几岁的年纪,我也是于心不忍。”老庄说着,情绪也有些陷入低迷,“报酬的事不急,你才是最该好好休息的人。” 夏枢长长叹息一声:“好,我也好好休息。那……再见。” “再见小夏。要好好生活啊,你才二十三岁,人生还长。” 夏枢轻笑:“是啊,人生还长……” “有事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我会的。” 挂断电话,夏枢将老庄的联系方式删掉。 名字消失的那一刻,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就像是送走了一个老朋友,只留下孤独的自己。 可是她这一生,哪有什么朋友。 许久后她点开手机,发现费驭发来消息,问她心情好些没有,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语气里带着可见的小心翼翼。 如果按照以前的他,会省掉询问这一步,直接过来。 盯着消息界面许久,最终还是将手机关了机。 她当然知道吃东西,当然会好好生活。 久违地走进厨房,打算为自己煮碗面条。看着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的气泡,她的心意外的慢慢安静下来。 距离她的生日还有两个多月,这碗面条就当是对二十四岁生日的提前庆祝吧。 这一碗没有滋味的白水面,她一口一口全部吃干净了。 吃完这碗热腾腾的面,好像未来的路也变得清晰了一点。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在家里整理夏梦的东西。整理的进程很慢,拿上一张照片总是要看上许久,然后才肯小心翼翼地装进盒子。 这一周,隔绝外界一切的打扰,甚至游楷也没有过来打扰她。 但这一切,应该在她去怀园之前做好了结。 整理完夏梦的东西,她又把家里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沙发边堆着从费宜君那里拎回来的“见面礼”,费驭提回来把它放在那里,她一直都没有打开过。 应该找个时间还给他。 她这样想着,许久后终于把手机开机,下定决心为自己跟费驭的事划上句号。 开机后,游楷一连串的信息骤然跳跃屏幕之上。 “星星状况恶化,他们暂时不会过来了。我也先回去了。” “小夏,你能不能看看孩子,就一眼。” “早上六点十分,星星被送进抢救室。” …… “星星走了。” 一路划下来,直到最后这四个字,夏枢的指尖猛地顿住。 一种在她预料之外的失重感从心脏向四周蔓延。 缓缓放下手机,夏枢在沙发上坐下,试图缓解这种无法描述的不适。 许久后,她终于登进邮箱,用微颤的手翻找着游楷发来的邮件。 一无所获后,点进回收站里,可三十天前的邮件早已被彻底删除。 夏枢意识到,命运从未停止在暗中窥探和安排。 —— 两天后,医院里。 “末次月经什么时候?期间有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医生头也没抬,盯着电脑屏幕。 “我是来打掉他的。”夏枢说。 医生从电脑前快速抬头瞥了她一眼,“先做个检查吧。” …… 费孝川出院时,费驭也去了。 难得费驭肯兄友弟恭地来主动来给他当司机,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费孝川笑了笑,坐上他的副驾。 “公司情况怎么样?” 费驭神色如常,“不可避免的受闻家影响,不过影响也有限,毕竟有问题的是他姓闻的,不是我们。” 费孝川敛眉沉思片刻,“还是该回怀园找大哥聊聊。” 费驭不由得拧紧眉头:“我反正对闻家从上到下一点兴趣都没有,碰那种恶心的东西只怕脏了手。你要是对大哥心无芥蒂,那你可以回去跟他聊聊。” 费孝川无奈地笑笑:“我们的兴趣还真是南辕北辙。”闻家从上到下的确都是脏东西,脏,但不妨碍它还有价值。 “我们的兴趣也没有那么南辕北辙。”费驭望着前方,含着酸涩和不甘低声说了句。 费孝川足够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后,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坦诚道:“阿驭,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被她吸引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之前的事我打算到此为止,虽然还要花上许多时间来忘记,但我认同你比我更适合她。” 费驭神色微诧,不由得慢慢减缓速度,仔细揣摩费孝川话里的意思。 她明明选择的人是…… “等这里的事了结了,我可能重心还是会放在海外。毕竟,默唐也更适合国外的教育。” 费驭心跳猛地加速,嘴唇张了张,迟迟不敢确定费孝川的意思:“你……你要带默唐去国外?” 费孝川轻叹一声:“斐晟看上去大,其实也很小。” 费驭眉心缓缓朝重心聚拢:“你留下吧,只有你才受得了那帮老家伙。说实话,国外待了这么久,我不太能适应他们的风格。” 费孝川望着他笑了一声:“不适应他们,那就让他们来适应你,这难道不是你一向的风格?” 费驭的心思早就没在斐晟的那个位置谁来坐上,他只想马上拐弯直接开到夏枢那边,问问她费孝川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费驭心潮澎湃,在把费孝川送回去之后一秒都没有久留,径直往夏枢那边开去。 他想过自己可能不会轻易敲开她的门,可没想到这次她很快就来开了。 门后的人披散着长发,素面朝天,唇色有些惨白,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但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比之上次,已然有生气了许多。 费驭站在门外,直直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进来吧。”还是她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费驭开门进去,环顾室内,好像比之前来时东西少了更多,不过好在暖气开着,没有那种过分冷清的味道。 夏枢为他倒了杯热水,费驭伸手接过来之时,握住她托住杯底的手:“开着暖气怎么也是凉的?” “刚刚才开上。” “……嗯。” 简短的对话结束,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 费驭望着她起身到厨房清洗杯子,又重新烧上热水,犹豫了片刻起身跟上前。 夏枢却回头看向他:“饿不饿,我来做饭。” “我来吧。”费驭熟练地从门后取出围裙穿上,又打开冰箱,查看食材。 夏枢拢着毛毯,安静地站在旁边注视着他。 “想吃什么?” “都可以。”她柔声回道,“清淡些的。” “好。”费驭自信地挑选着食材,“我会的菜不多,不过我可以现学。你去坐着看会儿电视等我。” “你可以吗?”夏枢望着他,眼眸里是认真的关切。 费驭笑笑:“那我总不能让你一直吃牛排不吃点别的。” 夏枢闻言,唇边轻轻渗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费驭毫无知觉,转身清洗食材。 一边洗着,又点开手机,查找烹饪教程。 望着眼前宽厚挺拔的背影,夏枢轻叹了一声,微不可闻。 “姜蒜你吃……” 话音未落,她的拥抱缓缓覆上,毛毯掉落脚边。 费驭的语气蓦地柔了下来,唇边含笑,轻轻回头:“姜蒜你能不能接受?” 贴上他后背的脸微微晃动,似乎点了点头。 察觉到脚边的毛毯,他又擦了擦手,弯腰把毛毯捡起来,小心翼翼把她包裹好,眼神温柔无限:“去沙发上坐着吧。” 对面的人没有闻声而动,好像在用眼神深深描摹他的眉眼,之后又主动拥抱向他。 费驭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感到难言的熨帖,这份熨帖仿佛在此前就已经期盼了近三十年的时间。 怀抱着她,又好像怀抱着所有。 “费驭,你很好……”汲取着他身上令人眷恋的温度,夏枢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真的很好……” “有吗?”费驭收紧手臂,连那双锋利的眼眸里都溢出几丝笑意。 第140章 不像 午后的天难得出了一会儿太阳。 吃完饭,两人靠在沙发上,享受阳光照进室内的暖意融融。 夏枢靠着他,有些犯困。 费驭轻揉着她的头发,望见茶几上摆着的烟,不由得把她搂得更紧了一点。 明明已经好久不抽了。 费驭知道在难熬的日子里,靠着一根又一根的烟麻木和放松自己的滋味。 在她额角上落下一吻,指腹轻轻顺着她轻闭的眉眼温柔描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放弃老三?” 夏枢睁开眼。 “能告诉我吗?”费驭小心翼翼地试探,怕她不高兴,但又渴望得到一个能抚慰自己的答案。 夏枢坐起来,望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不爱他。” 费驭眼底正在聚集一场小型的风暴,紧张得不住吞咽。 “我只爱我自己。”她给他一个希望又粉碎这个希望。 “……你、你怎么能分得清是为了接近他演的戏,还是真的就……”费驭摇摇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你真的很会骗人。” “费驭。”夏枢突然叫住他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人乖乖地抬头看着她,听候她的发落。 “再给我一些时间……一个月。一个月之后,让我整理好自己,整理好一切,到时候再来慎重思考跟你的事。”夏枢捧着他的脸,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眼前的人虔诚地望着她,她干脆的结束了跟费孝川,却为他留下一个考虑的空间,这是否意味着,在她心里,自己的分量甚过于他呢。 “你是在……骗我吗?” 夏枢笑着,欣赏着他的小心翼翼,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不是。” “不是……”费驭抬手将人按进怀里,激动的唇微颤,“不是……” 费驭确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懂他的心情。 他坚守着这份约定,不去打扰,静静期待下个月的来临。 下个月便是新年了,新的一年,他们该有个全新的开始。 —— 短短时日,夏枢没想到再次踏足怀园,会是这样的心境。 “先生在后面的温泉。”佣人躬身为她带路。 戏梦台的后面有一方小小的汤池,温热的泉水在汤池中汩汩喷涌,香炉里的熏香同留声机中隐隐绰绰的昆曲调子小心纠缠,费烈名靠在岸边,正在闭目养神。 夏枢遥遥站定,表情淡然:“费董。” 费烈名没有回答,而是抬手让佣人换一曲。 夏枢望向那个老旧样式的留声机,哀婉缠绵的唱腔足以搅动夏枢心中涟漪。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费烈名轻轻吟诵着《牡丹亭记题词》,指尖随着调子在池边轻叩着。 这是夏枢第二次在别处听到夏梦的声音。 就好像,夏梦还活着,只是活在这个世界上某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费烈名从托盘里端起酒杯,回过头来,眸光落在她脸上,将杯中酒饮下。 “觉得你母亲,唱得如何?” 夏枢对上他的眼神,露出笑容:“您觉得她唱得如何?” “我在问你。”费烈名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后山下,带着逼仄的回音。 “我不懂欣赏昆曲。” 费烈名似乎冷哼了一声,对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夏枢缓缓上前,在他放在岸上的手边跪下,从托盘里取出酒瓶,为他空掉的酒杯满上。 “费董,我是为我母亲而来。有关于她当年的事情……我想,只有您才知道了。”夏枢垂着眸子,望着池中升腾的雾气。 费烈名转过头来,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突然用力向下一扯,夏枢被迫向他低下头。 “我是知道。不过,你有什么值得用来交换的?”费烈名的眉弓立体,那双见过太多人世浮华的眼睛隐藏其中,从容阴鸷地睥睨着芸芸众生。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被那双眼睛审视几秒,足以叫人的信念在一瞬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她有什么值得用来交换的? 夏枢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眼。 戏梦台内部不如外表看上去古朴,里面装潢大多还是现代中式的风格。 “夏小姐,这里就是您的房间。” 房门打开,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卧室。家具古朴陈旧,但地毯、窗帘,一切好像都重新换过,空气中没有丝毫久未住人的灰尘味道。 佣人将她带进去,一一小心介绍。进入衣帽间里,打开衣柜,里面已经放满了一排排颜色款式不一的旗袍,抽屉里也放满各式中式的珠宝玉器。 夏枢缓缓伸手,抚过那一件件旗袍,指尖轻颤着小心开口:“这里……以前住过什么人?” “这个房间以前是用作客房用,应该住过一些来访的客人。” 夏枢点点头,又失魂落魄的走出衣帽间。 直觉告诉自己,母亲或许她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不然费烈名不用费心单独建一座这样的小楼。 或许在这座楼里某个房间,还残留着母亲留下的许多痕迹。 怀园留宿的第一夜,夏枢躺在床上静静望着白色帐顶许久,最终掀开被子起身,打算上到楼上看看。 沿着蜿蜒的扶梯一步步上去,夏枢想象着母亲也曾这样扶着楼梯上楼,当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这里究竟是母亲的避风港,还是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 二楼没有开灯,黑压压的像个吞噬一切的洞。而有关于母亲一切的过往都被锁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但夏枢相信,她很快就将这一切弄清楚。 “夏小姐!” 一道冷漠的声音突然响在阒寂空旷的夜里,制止了夏枢向上的脚步,随即一楼的灯光便在一瞬间亮起。 夏枢缓缓回头,是白天为她带路的佣人。 “二楼以上是先生的禁区,您不能上去。” 可是,她偏要上去呢。 “夏小姐!”佣人再度出声,已经带上警告意味,“您既然已经进到怀园,那一切都要按照先生的规矩来,这样对您最好。” 静立良久,夏枢终于转过身,在佣人紧紧的注视下,一步步下楼来,无言地回到房间。 “明早先生邀您一同共进早餐。” 关门前,夏枢听到佣人已经恢复了温顺柔和的口吻。 早上七点,夏枢准时出现在费烈名的早餐桌,穿着他安排的衣服—— 一袭缎面的红色旗袍,上面绣的不是牡丹,而是小簇娇艳的玫瑰。 在她还未走近时,费烈名的目光便迎了上来,直到在他对面坐下,她抬手解开白色的毛绒斗篷披肩,递到佣人手中。 “不像。”费烈名眼眸变冷,语气带着失望。 对此,夏枢只是淡然地低头用餐,并没有理会他剧烈的情绪变动。 费烈名退开椅子,起身朝她缓缓踱步而来,“你只是脸长得有几分像她而已,气韵浑然不似她。” 费烈名的手缓缓顺着她的耳畔滑落到下颌,夏枢微微侧头避了一下,却又被他的手强硬扳回:“我这么说,你不高兴?” 夏枢放下餐刀,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不高兴,能有几分像她已然是我的荣幸。” 第141章 必须 “既不懂品茶,也不懂唱曲……那你还会什么?”费烈名拍拍她的脸,带着些不悦的口气。 夏枢仍旧淡然:“别的也不会什么了,让您失望了,从小母亲就不让我学这些。诚然,这些我或许都不会,但我……会听她的话,这一点对她来说很重要。” 唯一一次没有听她的话,甚至还埋怨她把自己送走,吃尽苦头也要回到闻家,以为自己也是闻家小姐。 明明她被迫从自己生命中消失,自己却在闻家人对她的污蔑中怀疑过几次,或许她真的是跟着谁走了,再也不要自己。 听完她的回答,费烈名笑起来:“你倒是,嘴巴比她叫人讨厌得多。”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夏枢喃喃回忆道。 费烈名挑了挑眉,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一笑:“温柔,但胆子倒也不小。” 费烈名回到位置上,迎上夏枢微诧的目光,“你连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还需通过旁人嘴里说起才能知晓,倒真有几分可怜。” 夏枢收回视线,低头用餐。 “去学。”费烈名端上手边的茶:“什么时候把品茶唱曲学会,我就跟你仔细说说。我想,你应该也很着急知道她的下落。” “我会学会。”夏枢盯着他,语气决然。 费烈名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脸:“期待你的成果。” 学茶很简单,夏枢本就够专注,很快就能掌握要领,至少一举一动看起来十分唬人。 但学昆曲,又怎么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费烈名有意为难,夏枢却并未想过其他可能,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学,必须要过得了他那一关。 每天就在戏梦台里,跟着老师从最基础的学起。 为了尽快学会,她不知疲倦、不舍昼夜,只要有空就会反复练习。 甚至练到老师都劝她,过犹不及,嗓子坏掉的话反而会耽误学习。 可夏枢有自己的坚持,每天上午她都会站在院子里,望着窗户紧锁的二楼三楼,期盼自己能早日得到费烈名的首肯,看看母亲住过的地方,留下的东西。 是日,费烈名带着客人坐车遥遥经过戏梦台,听到里面的动静,众人都惊诧地望向费烈名。 “费兄,你这个宅子里怎么……”怎么又有唱曲的声音? 费烈名擦着手中的高尔夫球杆,低笑一声:“新来的小鸟儿,还在学开嗓。”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纷纷又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指尖指着费烈名:“我说近来你亲家出了这么大事你还这么稳坐钓鱼船,原来是新得了一只金丝雀,天天在枕边唱,难怪能叫你这么气定神闲的。神仙日子,神仙日子啊!” 说起金丝雀,有人又想起了多年前戏梦台里的那一只。 “要说唱得好听,又叫得动人的……还得是当年那只,是吧费兄?”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一阵暧昧的笑。 “那可真是个难得的尤物……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啧,意犹未尽呐。可惜,后来也不知道她是去哪儿了,难道拿了钱隐退,嫁人了?” “啧啧,终归是便宜了哪位兄台。” 费烈名只是沉沉地笑着擦拭着手里的球杆。 原本,夏梦当年背着他跟别的男人生下孩子已然叫他怒不可遏,但好歹还是留了她几分面子,没有把惩罚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可后来,她竟然还敢偷偷计划着跟男人私奔! 是可忍,孰不可忍,费烈名对她采用了一种这个世界上男人天然就会对女人施加的羞辱和惩罚。 甚至请了一些生意上的伙伴,也就是这里的诸位,过来欣赏。 也正是那一天,夏梦的精神彻底崩溃。 怀园门外的监控拍到她在凌晨三点,跌跌撞撞,朝着下山的公路去了。 这是她失踪前最后一个镜头。 费烈名余怒难消,没有当即派人去找她。 但等他几日后气消了,夏梦却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原本打算跟她私奔的男人还在,只有她不知所终。 他费烈名想找一个人,可以十天找不到,一个月找不到,但不会两三年都还找不到。 于是,费烈名隐约觉察到,人或许是死了。 他当然不会责怪自己,只是稍有些惋惜,惋惜她天真愚蠢,不识抬举。 只是练了几天,夏枢的嗓子就已经粗粝干涸,不堪再用。 老师让她多休息,她浑然没听见一般。 佣人却敲门进来,打断上课。 “夏小姐,先生邀你去球场。” 夏枢换好衣服来到球场时,费烈名同他的伙伴们已经坐在遮阳棚下喝茶休息。 遥遥看见开来的车上下来一个美人,有人的眼睛一瞬就亮起来了:“这位是……” 费烈名余光睨了一眼自动朝他走来的夏枢,笑得颇有些愉悦:“学开嗓的鸟儿。” “嚯,这么年轻!” “费董。”夏枢低敛着眉,温顺地站到费烈名面前。 她的嗓子哑得厉害,众人怀着期待的心情一听,顿时失望无比:“这……还有开嗓的希望?” 费烈名倒是未置可否,只是微微抬起下颌对着夏枢问:“打球,会吗?” “不会不要紧,我来教。”夏枢还未答话,一旁夹着支雪茄的男人笑着搓了搓指尖,看了夏枢一眼又看向费烈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我会。”夏枢干脆地打断。 夹雪茄的男人脸上笑容一滞,复又看向夏枢,笑着提醒:“打进水里可要自己去捡回来,我看你……穿得很单薄呀。” 费烈名抬手让球童把开球杆拿给夏枢。 就在夏枢握着球杆,认真调整角度时,身后一股雪茄味飘进鼻子。 “屈髋。”男人的手抚上她的后背,目光顺着她身体的曲线向下,“膝盖再分开一点,左脚靠球。” 夏枢双臂陡然一僵,不由得握紧了球杆。 “别这么用力握球杆。”男人又握上她的手背,“对。” 不等他再伸手,夏枢突然重重挥杆打球,把身后的男人吓了一跳。 男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在费烈名面前维持着体面,指着夏枢笑着摇头:“小姑娘身体僵硬,很久没打了吧,你看你这第一杆这么用力,多危险啊,都打进水里了。” 费烈名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沉沉开口:“自己去捡。” 夏枢当然愿意去捡球,也巴不得这个球落得越远越好。 但当她用了十多分钟时间,故意跳进水里浑身湿透地把球捡回来时,却看见费孝川正站在那里,同费烈名的朋友一一握手。 第142章 哪怕 该来的总是会来。 夏枢走近,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费孝川脸上极力克制的惊诧。 “费董……”夏枢捂着嘴轻咳了两声,捏着球的衣袖还在淅淅沥沥向下滴着水。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方才的男人挑着眉头嗤笑,好似嘲笑小姑娘的天真可以使他找回些颜面。 “回去换身衣服吧,天气冷,别着凉了。”费烈名微微抬起下颌,同意她离开。 目送夏枢坐上车离开,费烈名转头去看费孝川的表情。 费孝川大大方方,并不掩饰自己对夏枢的关注,直到她走远才慢慢回过头。 费烈名的眼里渗出些阴森的冷意。 但事后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也惊讶于费孝川竟然对刚才的事只字未提。 甚至好似对之前在医院的事也并没有太过心怀芥蒂,如今又肯低头主动来找他,费烈名对此勉强还算满意。 因此,对于饭后费孝川径直进去戏梦台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费孝川进去时,夏枢正在沏茶。 室内暖意融融,檀香袅袅,她穿着一袭浅绿旗袍坐在椅子上,一举一动都透着柔美端庄。 “费总来了。”夏枢替他斟了杯七分满的茶,“您试试。” 费孝川有话想问,但还是选择在她对面坐下,嗅了嗅茶香,又浅啜一口。 夏枢专注于手里的动作,打算等他喝完替他再倒一杯,但费孝川却突然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枢对上他担忧的眼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费董在考验我。” 费孝川皱着眉头,将信将疑:“考验?” 为自己斟了一杯,夏枢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对啊,考验。” 话音落下,两人面对着面,沉默了一杯茶的功夫。 “阿驭知道吗?”费孝川放下茶杯。 夏枢再度替他添上一杯:“他不知道,费总您别告诉他。我跟他约好,一个月为期限。” “你不应该待在怀园,更不该住进这里面。”看费孝川的脸色,或许不会答应她对费驭保密。 夏枢温和地笑:“费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费董有他的考量,我也有我的考虑。” 费孝川无言以对,既然说了再见,他们俩的事他就没有插手的道理。 “费总您知道戏梦台的由来吗?”夏枢眉眼淡淡,转换话题。 费孝川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坦诚地摇头:“这跟你待在这里有什么关联?” 夏枢顿了顿,向他启唇:“我偶然发现……我一位失踪了许久的长辈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还没有失踪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尽管她将自己与夏梦的关系说得含糊,但费孝川还是觉察出一些不寻常。他虽然记不清戏梦台确切的建造时间,但也知道那些年费烈名用戏梦台做过些什么。 在这里面住过的人如果不是他生意上的伙伴,那就是…… “你想知道她发生了事,而大哥或许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知情人?”费孝川忽然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可是你……你怎么能……” 费孝川霍然起身,打翻了台上茶水。 夏枢淡然伸手替他将桌前茶水擦去:“费总,我一定要知道她的消息,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费孝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激动的情绪压下,他眼神坚定,伸手拉住她的手臂:“跟我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掉进他的陷阱。” “哪怕是陷阱……”夏枢抬眼定定地望着他,一如她一直以来的倔强和坚定,“哪怕是陷阱,我也不能放弃半分探寻真相的可能。” 费孝川嘴唇轻颤:“这甚至比你自己还重要?” “是的,比我重要。” 她回答得那样坚定,丝毫没有犹豫,就像之前还作为“机器”的他,好似这个世上利益重过于一切。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费孝川既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跟自己承诺,“你那位长辈叫什么名字,我跟阿驭也有一些人脉,或许能帮上忙。” “别告诉他!”夏枢摇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会再有人能从费董嘴里问出答案,你跟他都不能。” “那便只告诉我一个。”费孝川眼眶微热,握着她的手同她承诺。 几经纠结,夏枢闭上眼睛,最终艰难地开口:“夏梦。她叫夏梦。” 这个名字一经说出,谁又猜不出她同夏梦的关系呢。 费孝川却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在我查到眉目之前,你能不能……” “不能。”夏枢把手抽回,“我说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费董真的要我做他的金丝雀。” 她这样决绝,费孝川也只能将一切忧虑吞下,“好,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查出来。等我。” 说完,费孝川便狠心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晚餐时,费烈名宴请了来做客的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几人喝多了酒,嚷着要叫那只冒失的金丝雀出来唱几句。 夏枢下楼时,见到的便是底下娱乐室里烟味与酒味夹杂的光怪陆离的世界,这让她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高热、疼痛、地狱般的夜晚。 瞧见夏枢出现在门口,费烈名朝她招了招手。 他已经很久未这样醉过,今天饮得多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说起夏梦的事,勾出他几分囚在心底的情绪。 夏枢的身体恐惧着不肯再往前,她亲眼瞧见自己的手指在颤抖,脑子不受控制地数起现场的人。 一、二、三、四…… “……总算是来了,望穿秋水啊……”白天那个男人上前揽过她的肩,将她推到众人面前。 “来迟了,先罚一杯我们看看……”男人笑着,为她倒满一杯。 夏枢侧脸躲开:“抱歉,最近身体不适,喝不了酒。” “身体不适?哪里不适?我们这里刚好有医生在的。”说着转头醉醺醺指向沙发上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老楚,业内有名的专家教授,妇科圣手!” 被点到名的男人大笑道:“蒋总,你别唐突了人家姑娘。”说着,顺势以仰头喝酒的动作为遮掩,转头去看费烈名的表情, “诶,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我这么些年嗝……阅女无数,年轻姑娘都喜欢我,知道为什么吗?”男人喷着酒气,又凑近夏枢的发间闻了闻,满脸陶醉:“我这人,浪漫!” 夏枢冷汗涔涔,胃里阵阵翻涌,作呕的感觉又冲向喉咙。但她一转身便被男人伸手揽住,顺势夸张地嗅了一口:“好香啊!” 夏枢猛然挣脱,给了对方一巴掌。随后,一切都陷入暂停。 费烈名起身越过沙发边上挡着他的人,迈步出来,逼近夏枢。 酒味伴随着热息喷到她额间,夏枢捏紧双手,试图用指甲深陷来强迫自己镇定,但面对他这样威压十足的凝视,又不得不顺从身体的不安,屏住呼吸闭上眼,等待他的裁决。 “跟我过来。”出乎意料地,费烈名只是扔下几个字便侧身走出娱乐室。 第143章 重连 沿着昏黄的路灯,穿过中庭和花园,进到戏梦台里。 费烈名闯进她的卧室里,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点燃一支烟,深吸了几口对她扯着嘴角冷笑:“……你刚才,倒有几分像她了。” 夏枢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凉,眼泪顺势流下来:“费董,除了您我不愿意叫别人碰。” “是么。”费烈名抬了抬下颌,欣赏着她哭泣的模样:“她不会这么急着跟我表忠心,论小聪明她不如你。” 夏枢闭上眼任泪流得更汹涌:“……她住在这里的时候,过得开心吗?” 费烈名吐出口烟雾反问:“你觉得呢?如果不是我,她就是个闻家养的女支女。” “是闻家害了她,是闻家害了我们母女……”夏枢睁开泪眼,眸中淬满入骨的恨意。 “从小我们就聚少离多,整个童年里我没有得到母亲完整的爱。十岁那年过完生日她就把我卖给了别人,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我不明白,不明白最亲最爱的妈妈为什么不要我,我吃尽苦头,好不容易找回去,却被她疯了一般的对待,她歇斯底里地骂我、打我,要我去死…… “我恨她,恨她真的像闻家说的那样,是个疯子。” 费烈名出乎意料的有耐心,静静地望着她,轻描淡写地点评:“可怜你母亲一片苦心,不想你步她后尘。” “从那之后我就很少见到她,直到……直到有一天,谁都不再提起她,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好久好久……” 听到这里,费烈名敛下眉头,没有再开口。 夏枢泪如雨下,扶着他的膝盖,在他脚边慢慢跪下,满眼都是哀求。 “费董,我知道她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只想尽可能的了解她生前的事,我想知道她短暂的一生经历了怎样的喜怒哀乐,她最后去的地方会是哪儿,我的父亲又是谁……” 费烈名望着她,手背轻轻划过她的脸颊:“知道这些对你的人生又有什么帮助?不管她现在身在何处,为人父母的,都希望你能忘记过去,好好对待未来的生活。” “可我看不到我的未来,我的心里只有对她的愧疚,对我自己的恨。” 费烈名叹息一声,微微俯身抬起她沾满泪水的下颌,含笑蛊惑:“你乖乖听话,跟着我,我会好好帮你找到未来的方向。” 夏枢再度泣不成声,把头靠上他的膝盖,哭得愈发凄然。 费烈名唇线缓缓被拉扯成一个平直的角度,眼眸里似乎呈现出《游园惊梦》如梦似幻的场景。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感受着柔顺的手感,不由得心生喟叹,当年你若有你女儿一半的知情识趣和聪明该有多妙。 想到这里,他缓缓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母亲的房间在楼上,她用过的东西都原样不动的封着。你有空,可以上去看看。” 话说完,他便察觉到抱着他的人手上用上了几分力气,这几分多上的力气便是对她内心激动最好的佐证。 “嗯……” 费烈名不由得感叹,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倒多了些容人之量。 这一通哭诉足足半小时有余,跪到膝盖发麻,已经没有太多知觉。但夏枢心里很清楚,只是跪,千值万值。 “下午老三过来,跟他聊了什么?”费烈名有一搭没一搭,指腹随意摩挲着她的头发。 夏枢细细擦去眼下泪痕,“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我,问我在做什么?” 费烈名低头去看她的脸:“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这是您对我的考验。费总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我点到即止,他也没有再追问。” 费烈名听完,片刻后也赞许地点头:“老三向来持重,那费驭呢,他可没这么好打发。” 提到费驭,夏枢眼里也有为难:“他比我想的更坚定,更执着,我……只能选择骗他。” 费烈名轻笑出声,酒意顺着呼吸散开:“费驭可不是条好驯的狗,你若看他随时都在露出爪牙便以为他虚张声势、色厉内荏,那就错了。” “所以,从他执意反悔跟景家的婚事开始,他开始变得不受控……您才将联姻的人选换成了费总……” 她的话让费烈名陷入回忆,眼神微有些失焦,随后又露出阴鸷的哂笑:“……只是因为喝了一杯本不该他喝的酒,又睡了一个本不该他睡的女人,便要像个贞洁烈女一样寻死觅活。景家听完,怕不是也得颁他一块贞节牌坊。” 夏枢怔怔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索性费烈名也没有要她回答,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费烈名指腹再去感受了一下她脸上顺滑的手感,随即便起身道:“嗓子这么哑了,明天便歇一天,后天再练。” 费烈名走后,夏枢将自己全部浸入浴缸里,在温热的窒息中逐渐找回自我。 躺在床上,夏枢无神地望着头顶的吊灯,一墙之隔的楼上便是母亲曾经住过的房间,那里面还有更多她留下的东西。 她到底去了哪里,离开前是不是还在心痛,有没有一次想起过她的舒舒。 一夜未眠,天边刚露出些许光亮时,她便冒着寒意起床,朝着楼上去了。 但有人却比她还早,像个幽灵一般在戏梦台里暗中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个佣人面无表情从三楼下来,告诉她楼上的锁已经打开,她可以随意进出了。 夏枢听完没有过多的反应,再度沿着蜿蜒的楼梯向上,推开通往二楼的门。 走廊上挂着许多人物肖像的画,窈窕的背影或是隐隐绰绰的侧影,无一例外都是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夏枢颤抖地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裙角,好像与她的人生重新相连…… 推开她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缂丝苏绣屏风,群鹤振翅掠过金色檐顶,徜徉于烧蓝般的广袤苍穹之下,用色典雅,清丽而隽永。 屏风后的架子上挂着条金丝披帛,下方降香黄檀打的小茶台上还放着一套青玉般的茶具,两个茶杯。 莲花状的香炉里浮着丝丝缕缕轻盈的烟雾,是方才佣人进来点上的。 轻轻抚过母亲曾经睡过的床,夏枢在床沿坐下,想象着母亲从床上起身,点上一炉香,慵懒地抚着凌乱的头发,坐上梳妆台…… 缀着流苏的梳子、款式各异的簪子、早已空掉的香水瓶,每一件都是夏枢陌生的存在。 这么多年,她甚至没有一件可以用来怀念母亲的信物,说来是母女,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坐在这里照镜子的不是夏梦,只有她自己。 第144章 满墙 夏枢错过了早餐时间,佣人询问是否要去叫她,费烈名挥了挥手,示意不用。 “现在去打搅人家的母女情深,未免太不识趣。” 不让她尝个够大的甜头,往后还怎么哄骗她、规训她。 比起夏梦的忧郁清冷,她更多了几分凡尘俗气,但也更鲜活有趣。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尽管夏枢时常魂不守舍,费烈名也没有过分苛责。 倒不如说她安静坐在窗前的忧郁模样,让他不住地回忆起夏梦。 曾经,夏梦同他也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可一切都停在夏梦发现他本来面目之时。 快乐成为梦幻泡影,一向见他还有些温柔娇态的人再见他就只有恐惧和恨。 恨,倒也不错。 反正他也没打算把伪善的绅士面孔持续太久,就算夏梦不发现,他也觉得有些腻了,正好换个新鲜的玩法。 如今,对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又带着别样新鲜的女人,他也想着,玩些不大一样的。 眼下,她品起茶来已经头头是道,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几分韵味在。 费烈名伸手接过她双手奉上的茶,顺势握住她的手背,惹得她轻叹了一声。 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夏枢淡然解释:“有些烫手。” 费烈名松开,转而接过茶水,边喝边投以探究的视线:“闻家如此对待你们母女,想不想……亲手给闻家送去致命一击?” 夏枢小心分辨着他话里的真伪:“我有这样的机会吗?” “你想要这样的机会,我可以给你。” 夏枢垂下眸子:“我……应该怎么做?” 费烈名没有答话,而是看着她的脸。 夏枢与他对视了几秒,又温驯的低头为他掺茶。 良久,他起身离开前又睨着她:“答案不在我,你可以自己先想想。” 费烈名的话莫名带着她不确定的期待和暗示,夏枢在浴缸里溺了自己许久,最终决定再去问问母亲。 戏梦台的三楼是一间极大的排练室,每一面墙都有镜子。中央铺着一块鱼戏莲叶图案的地毯,左右还有沙发,对着近在咫尺的舞台。 舞台左右两边的玻璃展示柜里整整齐齐放着一份份包装完好的礼物盒。 每一份都是同样的大小,同样的包装,似乎还未有拆开的痕迹。 每一个展示柜都用锁锁上了,除了最下面的那一个。 夏枢打开展示柜,礼物的标签上还标着详细的时间,似乎正是母亲失踪的那一年。 她小心翼翼拆开礼物,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两张尘封已久的光盘。 会是母亲排练的视频吗。 舞台下方的音响和播放设备都在,夏枢打开电脑,幕布从舞台上方缓缓垂落下来。 在等待播放器读取光盘内容的时候,夏枢在舞台下方的沙发上缓缓落座。目光又不由得被满墙的礼物吸引,如果里面装的都是母亲的视频该有多好。 在母亲走之前,费烈名……或许真的给过她一些温柔。 屏幕变幻,光盘内容已经读取出来,夏枢满怀期待和紧张,笑容还来不及从脸上褪下,视频里夏梦传来的惨叫声便毫无预兆撕碎她所有的幻想…… 上下两张光盘,加起来,时长整整三个小时有余。 费烈名就坐在此刻她坐着的位置,满带着笑容,旁观着其他人对夏梦的折磨。 所以,这满墙的礼物盒子里面装着的,不是礼物,而是包裹成礼物的视频…… 满满的一墙。 夏枢只觉得喉头一阵痉挛,剧烈的铁锈味猛地涌上来,黏稠的血液从唇边缓缓溢出。 她怔怔地望着滴落指尖的猩红,第二次的锈潮再度翻涌上来。 —— 费孝川在动用一切关系查着失踪快十年的夏梦时,费驭也因为一周多的时间没回消息的夏枢感到焦灼。 即便是她要安静地考虑,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家里没人,甚至音讯全无的状态。 事到如今,他没办法放任自己在这样的担心之下还放任她这样人间蒸发一般的“安静”。 老庄并未料到,费驭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身上来。 当看到他出现在自家楼下时,老庄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就走,但费驭显然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别的我不想多过问,我只想知道她去哪儿了!” 费驭的气势和语气完全不是好言相商的态度,老庄本能地摇头:“她不是跟你……跟你在一块儿吗?” 费驭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没在家,手机也联系不上,如果你知道她有可能还在什么地方请你告诉我。” 老庄当然下意识猜想她去了之前的工作室,可是那边已经被他清理推掉了,她应该不会再去了。 想到这里,老庄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对她了解也不多,她只是雇我帮她查闻犀而已,现在……也用不上我了,就没再联系了。” 费驭听完,脸色未有片刻缓解,默然转过身,朝车门缓步走去。随后,在快拉要开车门时,老庄的妻女突然一前一后回来了。 “爸?”女孩吃力地用两手帮母亲提着刚买的菜,书包上缀着的玩偶娃娃左摇右晃,似乎也在同老庄打着招呼。 费驭靠在车头,看着老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点上一支烟,在车头那边安静地等着。 老庄把面带疑惑的妻女几句话哄上楼先走,自己走向费驭,压低声音诚恳道:“费先生,我知道您担心小夏,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对着老庄妻女上楼的方向,费驭冷漠地支了支下颌,薄唇开合漫不经心:“既然只是曾经的雇佣关系,那她应该比不上你妻女的安危吧?” “费先生……”老庄瞳孔倏地放大,担忧涌上眉头。 费驭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放任他骨子里的冷漠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跟夏枢之间的秘密,我要一字不漏的全部都知道,如果你有所隐瞒,那就是对你自己的家人不负责。” “费先生,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要做什么也不跟我说,我跟她除了雇佣关系之外没有什么秘密。既然她不告诉你,那就有她的道理,你如果真的关心她,那就尊重她,或者竭尽全力取得她的信任,而不是在这里威胁我。威胁我也没用。”老庄面色冷淡,摇摇头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然而费驭的耐心已经经不起消耗,在老庄妻女的惊呼声中,老庄还没走两步就被愤怒的费驭拖回来重重摁在引擎盖上。 原来老庄的妻女并未真正上楼,而是躲在楼梯间密切注视着两人的谈话。 费驭暴起将老庄按在车上似要打人的样子这才冲了下来。 “放开我爸爸!”老庄女儿抡起书包砸在费驭背上,以至于老庄都愣了一下,冲妻女向后挥手:“没事,你们先上去……” 但是老庄的话既没有劝走妻女,更没有劝动费驭,反而给了费驭更好的威胁机会,他一手摁着老庄的肩,一手抓住老庄女儿的书包袋子,笑着盯向她:“跟你爸说,我只想知道夏枢的事。不说,那就别怪我。” 眼见女儿吓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老庄终于握紧费驭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费驭脸上一拳,喘着大气喊道: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能帮她吗?” 费驭擦掉唇边渗出的猩红再度冲上来提住老庄的衣领:“她到底还在做什么!” 老庄气喘吁吁,望着眼前被他打了一拳,理智尽失的费驭,不由得摇头冷笑着,再度想要替夏枢向他问一个答案:“你能帮她吗?” 费驭的表情渐趋平静,咬着牙承诺:“无论如何,我会始终站在她这边。” “哪怕是与你大哥费烈名为敌。”老庄口气冰凉,向他确认。 费驭的眼神有一瞬的停滞:“她跟我大哥之间……” 老庄推开他的手,转身揽住妻女,回头对他淡淡丢下一句话:“到楼上来吧,听我给你讲讲夏枢和她母亲的事。” 第145章 结局 冬夜里,庄家的客厅迎来一位本该一辈子都跟他们这样平淡人家没有交集的人物。 茶几上的茶水从温热到冰冷,只用了半小时不到的时间。 老庄望着呆愣在沙发上的男人,仍旧不肯住口,用抽离的态度,凉薄的口气冷酷的描述着夏枢与母亲的遭遇。 “闻家把夏梦从孤儿院领回来,好吃好喝的养着。你知道孤儿院出来的孩子,要么冷漠封闭内心,要么就像她那样,小心翼翼,事事都听话讨好。” “闻家送她去学那些从来没见过的琴棋书画,她当然以为是为了她好,也就加倍努力的学,好报答闻家。她根本不知道闻家要她学这些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后来,她就生了夏枢。 “没人知道夏枢的父亲是谁,也没人知道她是否是自愿生下孩子,但确凿无疑的是,孩子成了闻家威胁她的另一个软肋。夏枢与她相见的时间并不多,当她发现闻家试图把当年哄骗她的那些方法在夏枢身上如法炮制时,她托人把夏枢带走。夏枢意识到自己被母亲卖掉,又拼命的跑了回来,可是迎接她的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是歇斯底里的诅咒。夏梦问她为什么不去死。” 说到这里,老庄吸了口凉气,“你知道,夏枢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她不懂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崩溃地诅咒自己。她只知道闻家对她好,也开始恨夏梦。” “后来呢?”费驭怔怔地望着他,眸中一片幽暗的死寂。 老庄低下头,躲开他的直视:“后来……她跟闻犀的事你都知道了,事情闹大,闻家就把她和闻犀都分别送去了国外。似乎在一个夏梦旧识的帮助下,夏枢知道了真相,这才决定回来。所以,这么多年来,仇恨和希望就像冰与火一样炙烤着夏枢的内心,但她从来不肯轻易吐露,直到她看到周必果的那幅画……” 费驭陡然知道真相,并未注意到老庄话里巧妙的隐瞒,他心跳如雷,接着老庄的话说下去:“所以,那幅画……跟我大哥费烈名有关。又或者说,她母亲夏梦……曾经在怀园待过……” 戏梦台…… 此刻明白过来那座小楼的含义,费驭只觉得一股寒意窜上背脊,他霍然起身! “费驭!”老庄摘下帽子,快步上前叫住他,眼神露着沉痛和请求,“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对她的,否则我不会开口。不管你对她的这份真心是同情,还是喜欢……我希望你能救救她,把她救出命运的泥潭,不然,我怕她活不了。” 费驭没有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费驭坚定朝楼下而去的重重脚步声。 他不知道此刻对费驭袒露这些事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但他只是在博一个希望,人类总是为了追逐那一丁点可能的希望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哪怕头破血流。 此刻,怀园。 费烈名进到她房间里来时,她披着外套坐在梳妆台边瞄着眉,屏风下的香炉里香雾徐徐。 画到一半,费烈名迎着她的低咳走进来。 “不是说病得下不了床?”费烈名脚步一滞,多疑的眼神睨过来。 夏枢放下眉笔,又取出口红缓缓涂上,与费烈名在镜中的视线交汇,她弯着眼睛笑:“骗您的。”即便如此,嗓子的嘶哑却不似作伪。 费烈名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似乎对她这些小花样倒是不反感。 夏枢将披着的外衣挂到架上,费烈名看清她身上的红色旗袍,夏梦同款。 梳着夏梦相同的发型,画着夏梦相似的妆容,瞧着她款款朝自己走过来,费烈名有一瞬的恍惚。 等他回过神来,指腹因为太过用力而深陷她手臂。 被这个羞辱和伤害过母亲的人拥抱着,夏枢说不上来心中滋味,只是小心翼翼搂紧他的后背,轻轻哼着夏梦从前经常唱起的歌,竭力为他制造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起来了吗,你这个该永堕十八层地狱的恶魔。 脚步在地毯上步步凌乱地摩擦,夏枢引导着他靠近床边,幔帐被猛然扯下,将两人笼罩其中。 夏枢仍然笑盈盈地望着他轮廓深邃的眉眼,指尖从他的额顶慢慢向下,轻柔抚过他凸起的眉弓,哄着他闭上眼睛。 费烈名定定地望着她,已然陷入从前的回忆。 夏枢没有气馁,笑盈盈地吻上他的眉心,辗转至眉弓,费烈名终于闭上眼。 而后,带着馥郁香气的手轻抚过他合上的眼睑。 断断续续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后,费烈名还未来得及对那些美好的回忆发出轻喟,只觉得一阵微弱的风擦过他轻颤的眼帘,再睁眼,看到的就是她冷静、专注、毫无温度的眼神。 她深深望着刺入他身体的刀,双手握紧刀柄,不顾沾上他的血渍,只是奋力地向外拔出。 奇异的酸胀感袭来,费烈名低头看向被她拔出刀刃的伤口,血如泉涌…… 在她第二刀刺过来时,费烈名抬手去挡,刀尖狠狠贯穿他的掌心! 夏枢没有多余喘息的时间,在她转身够向床头的黄铜台灯时,剧痛之下的费烈名用尽全力一脚踢在她胸口将她踹倒。 这一脚让他的伤口血流得更快了,浑身阵阵发软,眼前的视线似乎也暗了下来,像是有一群密密麻麻阴暗的小虫子从四面八方爬进眼眶来,朝瞳孔中央汇聚。 他跌跌撞撞扶着墙走出房间,他想要大喊却怎么都张不开口,耳朵里也只听见自己心脏的搏动声…… 当费驭用逼近极限的速度往山上赶来时,夜晚的环山公路上已经有飙车党盘踞,聒噪刺耳的轰鸣声不断绷紧费驭脑中那根线。 在被身后一辆疯了一般的车粗暴的超过之后,费驭的焦躁和不安被彻底逼至极限,也陡然将速度提升! 怀园隐匿在寂静的黑夜中,这座原本在寺庙的旧址上建造起的宅子透出原本阴森湿冷的吊诡气息。 费驭下了车,昏暗的灯光中,看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从戏梦台的方向走出来,又一头栽进草丛中。 费驭快步上前将人扶起,费烈名认出他来,带血的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费驭从未想过自己来迟一步便是这样惨烈的场景,他凭着本能将他扶到车上,用毛巾紧紧堵住他的伤口,打算即刻下山去最近的医院,却在启动的一刻,脑中骤然被一记沉闷的钟声敲醒。 夏枢呢……夏枢呢! 费烈名眼睁睁看着他疯了一般拉开车门,随即便消失在去往戏梦台方向的黑夜里。 费烈名知道他不能再等了,求生的本能催促着他推门下车,来到驾驶座上,打开大灯,发动车子朝山下冲去。 身体越来越软,软到他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当眼里彻底被跳动的黑色小虫子占据全部的光亮后,费烈名觉得周遭都暗了下来,随后眼前又突然迎来强烈的光亮,在这光亮之后仅隔了一秒不到,一阵剧烈的撞击声彻底让他彻底失去了五感——同对面来车一起,坠下深崖。 第146章 番外1 两年后。 “听说斐晟最近已经完成了分立,费家那两兄弟各得一半,斐晟这个名字以后就要从大众视野里消失了,仿佛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叫人唏嘘啊。” “表面看这场豪门内斗似乎就到此为止了,但我听过一种说法,费家那两兄弟联起手来……给自己大哥设了个局,好像是跟女人有关,还说费家老大坠崖时开的车不是他自己的,是他那两个弟弟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后面两兄弟还有得斗。”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那两年闻家跟费家接连死的死疯的疯,还有个被判了死缓的,而且费家老二夫妇当年也是车祸身亡,所以说邪门着呢。后面费家老大在山上那宅子不是起过一次火么,都说那宅子是在以前的寺庙遗址上建起来的,阴气重,不吉利。” “我感觉费家剩下这俩都不是一般的狠角色,后面的事还有得看。” “且看吧。” …… 费默唐十岁生日宴的当晚,费孝川为他办了个盛大的生日宴会,费家长辈都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哪怕身在国外也提前赶回来,盛装出席。 十岁的费默唐个子又长高许多,西装笔挺,举止得体,脸上婴儿肥虽然还未完全褪去,但五官与他父亲愈发相似,清隽少年的气质与日俱增。 吹完蜡烛,宾主尽欢,连橡皮都分得一个特制的狗狗蛋糕。 等夜深人静,客人接连离开后,费默唐拿出手机,点开与某个人的聊天框。 上一次聊天以一个月前他反复叮嘱“你一定要回来”为结,但消息发出始终未得到她答复。 费默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大伯父突然死了,父亲却不许他去参加葬礼,后来夏枢也走了。 但夏枢为什么走了,他到底是从四叔那儿得到了答案,夏枢只是出去散散心。 她去旅游了,去世界上所有他知道的美丽的地方。 去看大堡礁的珊瑚和群鱼,去看阿尔卑斯的雪山和草甸,去看南美赤道附近葱茏茂密的热带雨林,去看非洲草原上野生动物的繁衍和迁徙,去看极圈最神秘瑰丽的极光,去爱琴海俯瞰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在世界的最高峰上感受生命的顽强和不屈…… 后来,她又回来了,去到一个乡村小学支教,替夏梦实现了她的愿望。 费默唐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不懂什么叫人间疾苦,偶然一次跟她打视频,看到她居住的宿舍后沉默了好久好久,心疼地问她为什么要去那里吃那样的苦。 并且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那样的苦,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精致美艳的夏枢,而只是个打扮朴素的城里来的支教老师。 那样简单粗糙的吃食,那样简陋的居住环境,她却能握着学生脏兮兮的小手频频绽放出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于是,这才发现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懂过夏枢。 他想叫她回来,她都只是回答一句“默唐,你不懂”。 他去找过费孝川,费孝川沉默了片刻告诉他:“这是夏枢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不能勉强她。” 费默唐不死心,又去央求费驭带他去看夏枢,也只是得到费驭微笑的回答,他跟夏枢约好,给她几年时间,她会回来的。 费默唐不懂为什么四叔会这样笃定她会回来,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夏枢离他们越来越远? 左思右想,他的指尖悬停在聊天框上方,这时却陡然接到她发来的信息。 费默唐心跳如雷,下意识看了看时间,时间马上快要到零点。 她还记得。 她发来的是一条近一分钟的视频。 费默唐别扭地点开视频,里面是那群才收到他送的新书包的孩子,一张张充满稚气的脸蛋,即便掉了门牙也笑得灿烂。大的跟他年龄一样,小的比他小上一两岁,都整整齐齐地捧着新鲜出炉的考卷。 夏枢握着手机拍视频,看着镜头对身后的孩子发出指令:“来,我要倒数咯,你们要大声说出来哦。三、二、一!” “祝费默唐生日快乐,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看着这群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用高低错落并不整齐的童声祝他生日快乐,费默唐这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生日快乐,小默唐。”随后,她发来这条消息。 费默唐抬手便打出一连串埋怨的话,但很快又一一删掉,最后几经反复变成一句委屈巴巴的话:“你什么时候回来,两年了,你的生日礼物都还存在我这里。” 夏枢回复他:“谢谢你,帮我存着吧。” 半年后,夏枢所在的乡村小学在费家那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爱心人士的帮助下,建起了新的教学楼,并在当地投资了新的产业,可以预见的是,产业链建起来后将会极大改善当地居民就业和经济收入。 夏枢走的那天,当地政府正在同投资方举行项目签约仪式。 两年多的时间里,游楷电话联系了她几次,希望她能离开这里,回到他身边去。 可是夏枢对此缄默不语。 飞机还没落地,费驭就已经在机场等候。 她一下飞机就有工作人员专门为她指引,将她送到费驭面前。 费驭站在那里,冲她晃了晃手里捧着的鲜花,迈着腿主动朝她走近。 夏枢松开手上行李,笑着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夏枢在他耳边轻喃。 费驭挑眉:“谢我什么?” 夏枢吸了口气,短暂的沉默,然后笑道:“谢谢你的所有。”说完,脸颊在他颈间蹭了蹭。 费驭十分受用,紧紧揽着她:“那你必须得好好的,郑重地谢我才行。” 回家的路程里,夏枢捧着鲜花,脸上始终带着微淡的笑意,听着费驭说起那些曾经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 费驭的住处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只不过早已做好迎接她回来的准备,连拖鞋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颜色更鲜艳的女款。 见她望着拖鞋发愣,费驭替她将手中的花接过来放上玄关,又揉揉她的头发:“不喜欢吗?” 夏枢摇摇头,将鞋换上,走进客厅里。 费驭把她的行李箱移进来,发现还挺沉。 “你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回来,这么重,走的时候有人送你去机场吗?”费驭皱着眉头问。 夏枢坐上沙发:“我没让他们送。” 费驭打开她的行李箱,发现里面只装了她很少的个人物品,整个行李箱都被其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占据。 用稚嫩笔迹写的信,用旧的钢笔,野草编的小鸟,掏空的小南瓜做的灯,农家腌制的酱菜,报纸包着的烤红薯和玉米…… 而夏枢呢,看见了茶几上的戒盒以及一张还未写完的卡片。 费驭对着她行李箱内这些东西哭笑不得:“那这些东西我替你……”话音还未落下,他起身便看见了夏枢正在阅读他卡片上未写完的信。 “那个……我、我昨天晚上忘记……”费驭猛地紧张起来,甚至于一反常态地有些结巴。 夏枢柔声问:“你是要跟我求婚吗?” 费驭沉下口气:“昨天晚上太晚了就忘记收了,没打算就这么草率地……” 费驭说完,静待着她的反应。 可夏枢只是静静地盯着戒盒里面那两枚戒指。 费驭不想她为难,笑着给她递去台阶:“我只是想提前先练着,没有逼你的意思,如果你没准备好或者不想也没关系,不论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 夏枢眼睫轻轻颤了颤,“没有,我只是在想,我现在晒得这么黑了,穿婚纱不好看……” 回答她这句话的是费驭激动地拥抱。 费驭抱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在我心里,你不论变成什么样都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第147章 番外2 帘子拉开,当夏枢穿着婚纱出现在他眼前时,费驭瞳孔瞬间扩张,被震撼得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夏枢低头牵了牵婚纱裙摆,同一旁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好看吗?”夏枢笑着问他。 费驭一脸平静地摇着头。 “那再换别的吧。”夏枢转身。 “不!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你、你喜欢吗?”费驭发现自己激动得话音都有些颤抖。 夏枢轻叹了一声,无奈地笑笑:“这才试第一件。” 费驭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失态:“好,都试一下,如果不喜欢,就另外找设计师定制。” 费默唐兴冲冲过来时,夏枢才试了两三件。 不过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明明兴奋得不行,下车时却一副成熟冷淡的模样。 大抵是跟费孝川学的。 不过现在的费孝川比之前有人味多了。 “费总。”哪怕是当着费驭的面,夏枢也大大方方伸出手,同他拥抱。 费孝川笑着拍拍她的肩,“你今天很美。” “谢谢。”说完,夏枢又转向身旁的费羡宁,又抱了抱他:“好久不见了阿宁,不染奶奶灰看起来也成熟多了,变成了女方父母放心把女儿交给你的模样。” 费羡宁也叹了口气,“少贫两句吧四婶。” 夏枢抿着唇笑:“终于肯叫我四婶了。” 费羡宁想顶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笑着翻了个白眼把这事翻篇。 直到一旁站着始终没开口的费默唐,夏枢对他一本正经地询问:“那你呢小花童,要不要也给你一个拥抱。” 费默唐眨了眨眼,视线转向别处:“随便你。” “变傲娇了。”夏枢笑着,弯腰也抱了抱他,语气有些许怅然,“长高了很多。” 费默唐告诉她,“我不要当花童,我要跟阿宁一起当伴郎。” “说多少遍了不许叫我阿宁!”费羡宁伸手压垮费默唐梳好的发型。 “叫你们俩来是来试礼服的,别逼我动手。”费驭一人警告了一眼。 夏枢站在费家四个男人对面,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周围突然暗了下来,暖黄的灯光打下来,却只照亮了对面四人,自己的周围还是一片黯淡。 “周必果和姜莹呢,怎么伴娘一个没来,还有阿宴也是……” “这几个孩子都在国外呢,只是试礼服,就没叫他们回来。” “不回来试试到时候可别叫不喜欢啊。” 明明对面四个人还在热闹地聊,夏枢转身看向镜子里,身侧却一个人都没有。 不过,婚纱,的确很好看。 晚上,同费家人一起吃了个晚餐。 费宜君问日子订了没有,夏枢神情淡淡没开口,费驭笑着回道:“也没那么急。” “是不急,只不过几个长辈都急着抱新的孙子孙女了,咱们费家好多年没有小孩子出生了,你们俩这个孩子生出来,绝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费默唐插嘴道:“我想要妹妹。” 费驭挑眉道:“你还点上菜了,找你爸要去。” 费孝川淡淡喝口汤,笑着看了夏枢一眼又移向费驭:“生个女儿挺好。” 费宜君摇着头笑:“你们父子俩呀……” 费驭也笑着看了一眼低头喝汤的夏枢:“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费默唐扒住费驭认真建议:“儿子就叫费小弟,女儿就叫费小妹。” 费驭嫌弃地按开他的脸:“你再好好读两年书。” 席上欢声笑语不断,夏枢吃完饭,显得有些疲倦。 回去的路上,费驭一直在跟她说着婚礼的事,她靠着他的肩努力的听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又困得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身侧空无一人。 整座房子里,整个世界都一片绝然的死寂。 地面摇摇晃晃变成一潭淤泥,她双腿深陷其中,哪怕是手脚并用,却怎么都爬不出来,最后被没过头顶的烂泥吞噬。 夏枢再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车上,靠着费驭的肩,听着他说以后的事。 “找个时间,我们去看珠宝吧,喜欢彩钻还是无色的?”她没有答话,费驭侧头看向她,“嗯?” 片刻后,夏枢回答:“都可以。” “那到时候看完再选。困了?” “嗯。” “那睡会儿吧,到家了叫你。” 可夏枢这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婚纱最后还是选择了定制,看了好几个设计稿,夏枢都满意,费驭也提了些意见。 跟设计师沟通完回家的路上,费驭带她去选了珠宝。 她跟选婚纱时的态度差不多,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不喜欢。 她也知道只要她不点头,费驭便会一直挑到她满意为止,哪怕专程飞去外国。 夏枢觉得有些累。 挑完出来,看着路上来往行人和车辆川流不息,广场的大屏幕上投放着她不认识的明星的珠宝广告,世界那样热闹,好似一切又都回到原点。 “怎么了?”费驭注意到她的茫然。 “我突然想吃个冰淇淋。”夏枢笑了笑。 费驭左右看了一下,广场对面有一家店,排着长队:“那你先进车里坐会儿,我去买。” 费驭说完,转身朝对面走去。 夏枢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一辆的士车在她面前停下,降下车窗问她要不要坐。 夏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费驭买完冰淇淋回来,停车位上的车空空荡荡,她没有在车上。 周围人来人往,也没有她的身影。 冰淇淋快化掉,费驭给她打去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不知道为什么,费驭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反复打了几个,仍没有接通。 他焦急万分地一遍遍打着她的电话,又驱车往家里赶。 家里也没人。 可她会去哪儿! 费驭觉得,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心脏,又随着时间流逝,将之片片剥落。 三个小时后,通过调取广场上多个角度的监控,联系上了的士车司机,说把人送到了南岛港,乘客似乎要去对面群岛。 监控里,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地望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费先生,经过排查整座岛上所有监控和所有可能的角落,同时结合目击者的证言,我们十分遗憾地判断,您的未婚妻已经……” “她不会。”费驭笑着,转身离开。 她只是还需要再静一静,还想一个人四处去旅游,去感受世界的美好,去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她只是不想被打扰。 一定是。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她了。 他当然会等她回来,哪怕要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第148章 番外3(全文完) 费孝川从未想过,他跟费驭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保下来的人突然会以这种方式,猝不及防地离开他们。 他跟费驭小心翼翼地处理了玻璃柜里那一墙的“礼物”,竭尽全力请最好的律师将她从大哥的死里摘出来,可没想到,她或许早就同大哥一起死在了那个夜晚。 他早已打算默默将那份情感深埋心底,只盼费驭,只盼他们一起,慢慢疗愈她的余生。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慢慢走出来,所有人都在期待他们的婚礼,期待他们孩子的降生。 可为什么,费驭没能照顾好她,没能及时觉察到她的痛苦和困境,他们明明可以再一次,甚至无数次地尝试将她拯救,就像在那个夜晚。 这一次,那个重焕新生的费家,好像又再度按下了暂停键。 她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么,我又该如何回忆你。 还是,像费驭那样,坚信着你某一天,终会回来。 一连两个月,费孝川都没有出现在公司。 傅淮上门也未能见到他,只是托尹影把那个装着项链和戒指的小盒子转交给他。 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 费孝川从梦中醒来,却被现实拽回。 尹影把那个盒子交给他,费孝川突然发狂一般伸手夺过来,里面正是当初费默唐送她的那条项链,她后来连同戒指一并还在了他办公桌上,他当时明明丢进了垃圾桶…… 是傅淮,是傅淮! 失而复得,费孝川笑着,触摸着那条项链,仿佛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 —— 远在国外的游楷得知消息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他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发间再添新白。 当初,就不应该放她离开。 他对不起夏梦,不管是孩子还是夏枢,一个都没有照顾好。 费驭每天都像前两年等她回来一样,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家里的生活物品永远有她的一份,婚纱也在有条不紊地定制中。 直到他碰见专程来找他的游楷。 “孩子长得,其实也很像你。”游楷盯着他的眉眼,像死神一般漠然地陈述。 “什么意思!”费驭一瞬警觉起来。 “七年多以前,你是不是在闻家的湖山小筑,欺负过一个女孩儿。” 费驭牙关颤抖,握着杯子的手背鼓起青筋。 “你从来没有想过找到她,向她承认你犯的罪过,没有跪下来乞求她的原谅。” “……我也是被设计的那一个,闻家用来笼络人心的工具又会是什么正经人……”费驭咬牙切齿,浑身都在颤抖。 “是吗,闻家没有一个正经女孩儿吗?”游楷直视着他眼睛,淡淡反问。 费驭猛地一怔,霍然起身,眼里满是绝望:“……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以为你知道了她的全部。你根本不知道她为了那个欺负他的男人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她没有一刻不在想着怎么流掉孩子,可当年的她还那么小,力量那么微弱。闻家把她扔到国外自生自灭,你不知道她有多么的无助。是我救了她,看着她生下孩子,又替孩子找了户好人家领养。” “不……不可能……”费驭望着游楷,拼命想证明游楷是在说谎。 游楷把孩子的照片递给他:“你可以自己看看,孩子有几分像你,又有几分像她。” 费驭颤巍巍地拿起照片来,摇摇欲坠的希望彻底破灭。 “孩子生了病,真的很可怜,可她对孩子,只有恨,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就在我几乎快要查到孩子跟你的关系时,孩子的病情急转直下,我也明白哪怕她再生一个孩子,那点脐带血也用不上了。” 游楷说到这里,凄然一笑,又望向费驭面如死灰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得到些微的纾解,“两年多前,孩子抢救无效,已经走了。” “原本,我以为她对孩子只有恨,叫她再生一个用脐带血救孩子她怎么都不肯。前些天我才知道,原来孩子走的第二天,她就一个人去医院把肚子里怀的孩子拿掉了。” 费驭怔怔地抬起头望向他,木然的眼神里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原来,她自己也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心狠,明明都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明明已经心软,嘴上却还不肯软下来半句。” 游楷取下椅背上的围巾重新围上,离开前平静地告诉费驭:“他们都走了,你凭什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好过。你应该去死,然后去到下面,向他们赔罪。” 说完,游楷便起身离开了。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间来到了他们的第八年。 费驭待在那座她离开的海岛,听着潮水拍打着岸边礁石,激起雪花一般的细沫。 海鸥在岸边飞翔,准备捕食跃出海面的鱼。 费驭想,从这里跳下去,能见到她吗。 但无论如何,跳下去,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是,没有人原谅他,连他自己也没有原谅自己。 不被原谅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解脱。 还是他应该再骗骗自己,她还会回来。 她还会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