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魔独孤传:我的光辉一生》 第1章 北斗之子 【前奏 · 镜头一】: 天界,金阙云宫,灵霄宝殿。 宝殿之内,玉帝天尊端坐在宝座之上。 堂下聚集了天界文武仙卿,众位仙神依次列班。. 此时,正是天庭早朝之际。 忽然间,只见金光万道,瑞气千喷,灵焰之中,灵霄宝殿内竟现一展“天书神镜”,立于殿中。 天界众班仙神,各都惊异神奇。 宝殿之中,文武仙卿,睹视那展灵焰天书,交头结耳,相互不解,议论不止,实在心有惊怖。 玉帝天尊凝视那展“天书神镜”,静心遥望。 玉帝天尊也心生疑惑,终于金口开启,向堂下众位仙家问道:“众位仙卿,天书忽然自启,据往昔劫数看来,三界之中,必将有重大奇异因缘降世。 众位仙卿,可有知晓,此段因缘者?可进前来,详细报奏。” 殿内众位仙神,相视莫名,议论不知。 却见宝殿班列之中,闪出太白长庚星,独立于殿下。 那太白金星,手执抚尘,俯首启奏道:“臣启奏陛下:此段重大因缘,当宜宣命,只有迎请三清、四御、九天玄女娘娘到朝,方能详解因缘。” 玉帝闻言传旨,即命部属众神,前往各处仙居,分别邀请三清、四御、九天玄女娘娘到会。 不一时,那三清之中,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位天尊皆已到会。 四御之中,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承天效法土皇地只携列众部属,皆已到会。 再有上界九天玄女列众部属,共赴此会。 众位道祖,仙神之间,也相互面见并朝礼。 玉帝说道:“朕御制三十三天,协统三界十方。此次天书,忽然自启,必有重大因缘降现。还请众位道祖帝玄,详解此中因缘?” 灵霄宝殿之中,道界三清、四御及九天玄女坐镇,金光万道,祥云团绕,相互点首称意。 却听太清道德太上老君天尊,首先启言说道:“启奏玉帝天尊宣命:老道此前,于宫中观察,既已略见端倪。此段因缘,正是座中大帝之应劫因缘。” 玉帝见奏,有所悚惧,道:“道祖言意,是说此次天书开启,是朕之因缘之劫?” 太上老君微笑而道:“非也。陛下之因缘,尚且未至。此是紫微天尊之劫。” 话音未落,那展“天书神镜”,忽已转至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金光法座之前。 殿中众位仙神,各都惊惧。众位仙神已然知晓,此章天书,是因中天北极紫微大帝而开启。 但却都是莫明所由,莫明所以,莫晓因缘,唯在堂下待听。 忽然间,那紫微大帝,也从金座而下。径直行步至“天书神镜”面前,对镜自审。那万生千劫之轮回因缘,一时间皆都闪现于心。 紫微大帝静心观审,片刻之后,畅意而道:“道祖在上,并启玉皇天尊陛下:此正是贫道历劫因缘。因缘时节将至,贫道将化身下界,了此这段大事因缘,方证大觉金仙正真之道。” “还请玉皇天尊应允,希冀众位道祖庇佑,成就此段大事因缘。” 玉帝天尊说道:“紫微道友,天命坐镇于中天紫微帝宫,执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统率三界星神及山川诸神。 紫微道友,如若此番化身下界,三界之内必是震动异常,趋向不宁不安。紫微道友,是否当再三审思后,另行他法?” 紫微大帝道:“启奏玉皇天尊陛下:此是列届仙神,必历之劫,贫道亦无可免。 世界成住坏空,自然之道。一旦劫期来临之时,三灾八难,生住异灭,毕竟三界难安。贫道现在,不过是提前应劫而已。” 紫微帝星又道:“天书既已开启,虽有逃避之方,却无避免之法。 贫道历劫因缘时至,该面对之事,始终都要面对,无所逃避。” “陛下不必为此担忧。众生界中,必有新届道友,承续帝位。此刻,正是贫道化身下界,应劫时节。”紫微帝星静然而道。 却听紫微帝星默默又道:“此次应劫,贫道即将前往那物阜繁华地、灵台方寸山、功名利?场、富贵温柔乡、刀山火海集、赴汤蹈火关、刀光剑影处、生死一念间、明争暗斗心、情仇爱恨里,走上一遭。 待到将来,功德圆满,如梦如幻,万境归空,必能超脱三界,得金身正果,证正真光明之道。” 话语言毕,紫微大帝即时隐没不现,化身下界。 紫微帝星此刻所选择的,并非什么旁门左道的附身、夺舍之法,而是原原本本的修道正法。 正所谓“从来好事多磨难”,紫微帝星的这一场因缘,是要向那人间,化身入胎,需要经历一番真正的生死轮回之苦、情仇爱恨之劫,才能最终圆满成就的大事因缘。 紫微帝星因此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修道之路,一介凡人的修道之路。 而那本命元神,已然入定于甚深道境之中。 玉帝天尊见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隐没不显,惊惧不已,问道:“众位道祖在上:紫微大帝,应身下界,此间重职,无可替代,当如何是好?” 玉清元始天尊闻言,扬手一挥,现出光芒万丈,却见那“天书神镜”之内,已然变换了境象。一位新帝,已经显现其中。 忽然间,已见金光帝座之上,又现一尊新届紫微大帝,威严端坐。 众位仙神见新帝入座,知道新帝已然诞生,皆向新届紫微大帝行礼。紫微大帝亦相视行礼。 金座之上,紫微大帝说道:“前届紫微道友,应身下界。此去人间,游历一遭,可谓命途多舛,坎坷无数,将历八八六十四劫难之数。 众位仙卿道友之中,可有愿意,偕同跟随,下界历劫,同助紫微道友一臂之力者?” 只见前届紫微帝星座下的北斗七星、左辅右弼、四灵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及其他相关部署星斗,共同林列,并同声而道:“道祖在上,并奏众位陛下:臣等愿意偕同下界,好向人间历劫,修习正道。” 坐镇三清、四御及九天玄女等相视默然。金光法座之上,紫微大帝说道:“准奏。” 堂下众天星斗仙神闻言,于那空中,忽如一阵光影,散作百余道金光,飞往四面八方,化向人间而去,也隐没不现。 顿时间,又有新届众天星斗仙神,已然填补了先前之空位,各司其职。 这时候,九天玄女娘娘携随同数位仙女出列,说道:“道祖在上,并奏众位陛下:我等亦将随缘下界历劫,暂时先行告退。”随即隐没不现。 殿堂之内,又有北方真武、南极仙翁、火德星君霹雳大仙、长眉大仙及其他仙众一等诸众,皆随缘而隐没。 与此同时,三界之内,八方震动,早已惊动天界魔宫及佛国世界。 于是,三界之中,众天仙佛、菩萨、罗汉及外道等众,皆各感因缘,随即化身人间而应劫。 这一部书,所讲述的,即是关于紫微帝星化身下界、游历梦幻的一段因缘故事。 --------------------- 【前奏 · 镜头二】: 浩水淼淼,烟波江上,一叶扁舟往下游驶去。 扁舟之上,伫立一人,不惑年纪,衣袂飘飘。 那人凝神江畔,只听他微微说道:“李白是他最敬重的人物。这条水道,当年孟浩然曾经走过,今日却是我往扬州去了。不知,是否还有机缘相见?” 说话之际,那人轻袖一拂,扁舟竟缓缓前行,更似无需撑篙拨桨。 江水荡漾,随波而流,只听那舟上之人,乘兴吟道: “扁舟寓兴,江湖上,无人知道名姓。忘机对景,咫尺群鸥相认。烟雨急,一片篷声碎,醉眼看山还醒。晴云断,狂风信,寒蟾倒,远山影,谁听?横琴数曲,瑶池夜冷。 这些子,名利休问。况是物,都归幻境。须臾百年梦,去来无定。向婵娟,留住青春。笑世上,风流多病。蒹葭渚,芙蓉径,放侯印,趁渔艇,争甚?须知九鼎,金砂如圣。” 这一阙《瑶池月·烟波行》词,正是大宋国端明殿大学士、礼部尚书黄裳所吟。 他这次下得扬州,却是循了一条古人旧道。 当年诗仙李白与孟浩然在安陆结识,造就了中华文学史上千古传颂的友谊佳话。 今日黄裳,仍循古道,怀古而感,不禁心中一阵喟叹。 这个黄裳,字冕仲,号演山,又称紫玄翁,不仅是大宋时期的状元郎出身,更是一位儒佛道三家并修的在家大居士。 他在年轻之时,便曾留心于三教之道学,早已有所领悟。 后来又曾主持编修政和年间的《万寿道藏》,竟然无师自通,于那日常修道的坐忘、参禅之间,修练成了一套超群绝顶的武功心法。 黄裳本来就是个朝廷文官出身,平常伏案着书立说,乃是古代文人中最常见之事。他既然是内心有所感悟,自然也将那些心法心得,记录于案。 待黄裳记录完这些日常修道心得之后,自然也就将那些零散文稿,送于书坊,准备镂雕刊刻。 这一日,黄裳携带了自己的修道心得文稿,来到书坊,准备刻印。 在尚未刊刻,整理书稿之时,一个新来的书坊小工匠,竟然不小心冲撞到了黄裳。 黄裳一失手之间,那捧书稿,径直落入了半桶乌墨之中。 小书匠大吓,连忙伸手,向黑桶中捞取,已见那些书稿,早被墨汁污染了。 书坊店主独自接待黄裳之际,竟然偶发此事,只急得跪爬在地上,连声叫唤“黄大人恕罪”。 店主与黄裳相互之间,虽然也早已熟识,但是店主更知,这位黄大人,乃是朝廷中位高权重的大官,今日出现如此重大失误,已不知如何是好,只不住地向黄裳磕头,以求恕罪。 冲撞的小工匠,原也不以为然,认为虽然自身原因污染了书稿,也是能够有所补救的,也并不当作是什么大事,便无所挂怀。 但这时候,却见店主伏在地上,连声叫唤“黄大人恕罪”,更加不敢抬头,已感知今日必是冲撞了什么自己惹不起的高官,也赶紧跪身伏地。百般磕头,万般求饶,以求得到黄裳的宽恕。 谁知那黄裳,不慌不忙地抚了二人起身,进而缓缓说道:“这只是一本薄册而已。本来也是我一时兴起,乱写一通的闲散文字,算不得什么重要文章。全部文章,合在一起,也就万把来字。既然已经污染了,也便算了,那就不印了罢!” 说罢间,已见黄裳随手便将那些染污的书稿,向旁边的废纸篓中一扔,跟书坊其他的废纸杂物,落在了一处。 黄裳又与坊主闲话了片刻,宽慰了几句,落下污染的书稿不提,便即离去。 终于有一天,那些染污的书稿,又不知如何,竟为某个江湖武林中人所得,致使流落江湖。 而那个江湖武林中人,对当年黄裳所记录的道功心得,又加以深思钻研,竟将这套本来是一个学道之人的道功心得,误当作是一门武功内功秘笈,而不断练习。数年之间,那人竟也练就了一身的高强武功。 后来有一年,黄裳为官所在的治下,又出现了一批由西域波斯胡人传来的明教邪魔外道及一大批教众,黄裳依朝廷之命,派兵前往剿灭。最后,黄裳竟凭借自身练就的这一身道功,战败了好几个明教的什么法王、什么使者。 其间因果,纷事繁杂,当真可谓恩怨难了,实是一言两语,难以叙述清楚。 待到晚年,忽一日黄裳文心大起,便将当初所经所历的战斗经验与过往事迹,重新撰成一书。 后来这套武功心法书册,又不知如何,流传到了江湖武林之中。后来江湖之中,也有人将这套武功心法,唤作“九阴神功”。从此,“九阴神功”便在大宋江湖武林中,流传开来。 倘若不撰尚好,正是因为这一部撰书,后来又在大宋江湖与武林之中,引起了一场场腥风血雨。 当下,黄裳所吟诵的这阙《瑶池月》词,虽然是他随兴而吟出的,但却是他平生的一段精彩的人生经历写照。 此首词曲之中,更隐含了另外一位大宋朝乃至中华武林史上的旷世奇人。 这人人称“剑魔”,武林正史中,无载姓名。故而黄裳才有“江湖上,无人知道名姓”一说。 下面这个故事,就是叙述剑魔独孤修文曲折离奇的一生。 ----------------- 01北斗之子 倏忽之间,只见青光闪过,一柄钢剑疾刺而出。 转瞬间,剑式变幻,那剑早已刺出十余招。 又见那剑锋顺势一转,无数剑圈引出,一层一层地震荡开来。 那使剑之人手中的钢剑越刺越急,迅捷如闪电一般,地面尘土激起数寸,园中木叶纷起。 只见一个丫环急奔过来,口中喘气说道:“庄主,庄主……” 那人闻声而止,罢剑道:“怎么样了,紫莺?” 那丫环笑道:“夫人……夫人生了,是一对双胞胎,都是男丁!”随即直擦汗滴。 那汉子大喜,钢剑随手掷出,竟自插在侧旁巨石之中,入石半尺深。 汉子头也不回,兴奋奔出。 刚奔至室房,一位老妈妈笑着道:“老爷,母子平安。恭喜是一对双胞胎!” 那汉子喜出望外,走进室房,房间内早已聚了许多人。 他走到床前,拉着那锦床上的一双手道:“芷君,辛苦你了!” 那卧床的产妇欣慰一笑,道:“云哥,你看,我们的孩子!” 只见那产妇二十三四年纪,笑靥如花,容貌秀美。 那青年汉子“嗯”了一声,俯首去看婴儿,轻抚道:“他们真可爱,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拄着紫青龙拐的天命老妇说道:“当然了。他们是双胞胎嘛。 云儿,你已是做爹的人了,以后为事可要为家庭多考虑了些,知道了吗?” 那汉子笑道:“娘,孩儿知道了!” 青年汉子看看两个婴儿,问道:“两个孩子长得一样,谁是老大,谁是老小呢?” 适才的老妈妈道:“老爷,眉间有一颗痣的是二少爷。” 青年汉子凝神一看,果然其中一个婴孩眉间有一颗黑色隐痣,而另一个却没有。 他辨别开来,笑道:“你是大哥,你是老二!” 那产妇沐芷君道:“云哥,让我也看看孩子!” 青年汉子轻轻抱起一个襁褓,让她看。沐芷君笑道:“这是老大,让我再看看另一个!” 汉子又抱上另一个婴儿,沐芷君道:“云哥,我们独孤家有后了,你快为他们取名字啊?” 这青年汉子,今年而立,正是江湖上武林世家独孤山庄的庄主独孤天云。 独孤天云微一沉吟,深思片刻后说道:“孔圣人说‘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尚书》里说,‘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就叫独孤偃武与独孤修文如何?” 只见那拄拐妇人站出说道:“偃武修文,修文偃武;文武之道,一张一驰。云儿,这名字好,我看合适。” 独孤天云忙道:“娘,这个我也早有想过。爹爹曾经说过,这是当年某位前辈高人所赐的名号,我应该遵照父亲的遗命。 依我所看呢,这名字一来‘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喻意也好!二来依合父亲遗命,确实再合适不过!” 那老妇人一听这话,转而笑道:“那好!既然是你父亲从前的要求,那么便这么办吧。老大叫独孤偃武,老二就叫独孤修文! 待明日告知江湖,我独孤山庄喜诞双子,并邀请各位江湖宾客,赴宴来年的抓周礼!” 这拄拐老妇,便是独孤天云的母亲,江湖上称呼秦夫人。 独孤天云笑道:“关管家,你先下去准备打点吧!” 一花甲老夫退道:“夫人、庄主、少夫人,老关先下去了!” 独孤天云满脸喜庆,见妻子开心地看着一对孪生兄弟,幸福不已。 忽地,那其中一个婴儿,小腿一蹬,独孤天云猛然“啊”了一声,一只手向婴儿抚去。在场众人,也无多在意。 他抱了婴儿在怀,停顿了片刻,缓缓说道:“阮妈、紫莺、翠烟、封管事、小青、小茗,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要与老夫人和夫人说。” 众人一听,纷纷下去,那丫环小青,轻轻将房门带上。 秦夫人心觉奇怪,待众人皆离开后,忙问道:“云儿,怎么了?有什么事?” 独孤天云有些紧张,放出那孩子一只小脚,说道:“娘,你看!” 秦夫人不禁一惊,“啊”出一声。 沐芷君大为窘惑,问道:“怎么了?孩子有什么事吗?快让我看看!” 她急切要看孩子,只怕孩子真的有什么事。 独孤天云忙道:“孩……孩子没事,可是……可是这老二的脚上……” “老二的脚怎么了?”沐芷君关切道。 独孤天云放下婴孩,沐芷君一脸苍白,喃喃道:“不……不会的,这……这只是胎记!” 正看过去,原来那婴儿右脚脚心,有七个红点,罗列有形,正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秦夫人道:“脚踏七星。斗为帝令,为人君之象,而号令之主也。难道真的如祖上传言一般,我们独孤家,会出一个不祥之人?” 沐芷君一听秦夫人话语,泪水浸出道:“不可能的,修文不可能是不祥之人,那传言是讹言!” 沐芷君刚生产不久,心情颇为激动。 独孤天云安慰妻子道:“芷君,你刚生下孩子,你别多想,没事的……”直安慰了好一阵,才哄她睡下了。 离开妻子厢房不久之后,这时候,独孤天云随着秦夫人走进一间石封密室。 独孤天云一按机括,顿时室内火光自燃,光亮非常,开阔得很。 放眼看去,这室内陈列古朴,毫无奢华,一边是满架书藏,足有十数万卷。 而另一面却尽是兵器陈设,其中有刀、有剑、有枪、有戟、有鞭、有锏,更有弓箭、斧头与棍、扒,凡是十八般兵器无所不备。 独孤天云跟随母亲脚步往前走,游离在这兵器与书籍之间,心中思绪不定。 忽地,秦夫人停下脚步,道:“云儿,这间密室你也来过,你可知今日娘亲为何要领你来此?” 独孤天云应道:“娘是为了修文脚上的印迹?” 秦夫人道:“不错。”她凑身向前,随手抽出一个筒匣,从中取出一物。 独孤天云凝神一看,竟是一卷竹简。秦夫人递道:“你打开看看!” 独孤天云缓缓展开竹简,发现那简上,骇然有字: “独孤氏族,帝皇之遗。 千秋万载,无觎帝位。 斗为君象,子孙无双。 天煞孤星,礼仪无常。 遁世去位,归乎坤元。 若得斗子,国破将亡。 吉凶未卜,天命无妄。” 独孤天云心中一惊,道:“娘,这是……” 秦夫人接过了竹书,轻轻卷起,还入筒匣,原位放置好道:“你爹以前,跟你说过,关于北斗星象的事吧?” 第2章 独孤山庄 02独孤山庄 独孤天云微微点头,道:“说是说过,孩儿却只是当作个玩笑故事来听。后来,爹爹一直提醒,要我也向后世子孙谈及,但不知是因什么缘故,所以也没多在意。后来,我还说过与芷君听,她也知道。” 秦夫人“嗯”了一声,接着道:“那你现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独孤天云道:“娘是说,这个竹书,是爹爹所遗留的吧。但我看,这上面的刻字,也不是爹爹的字迹啊?” 秦夫人微思片刻,道:“不,这字不是你爹所书。这是你先祖独孤信遗留之物。” 独孤天云道:“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了。我刚才还在想,爹怎么会用竹简刻字,这等繁复的手法呢!” 时值北宋时期,竹简刻字之法业已没落,书法纸张已趋成熟,故此独孤天云才会认为竹简刻字为繁复手法。 独孤天云又向母亲看去,见她眼神迷茫,似乎有种种心事,忙问道:“那娘的意思是……” 秦夫人道:“我的意思是,既然祖先遗言应验了,眼下就要考虑,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独孤天云内心一振,急道:“娘,你不会是要将修文……”后面的话,是想也不敢想。 秦夫人忙道:“当然不是你所想的。他也是娘的孙子,我是要你想一个万全之策,要如何抚养这个孩子,以如何应对祖先遗言!” 独孤天云心中缓了一口气,道:“娘,遗文上说‘吉凶未卜,天命无妄’,即是说修文这孩子是吉是凶,还不得而知,说不定,是吉象,也不一定呢!” 秦夫人道:“可这遗文上,又说什么‘天煞孤星’,又是什么‘若得斗子,国破将亡’的,这可如何是好?” 独孤天云眼见母亲不安的神情,安慰道:“娘,独孤家早就已不做官了,当官又有什么好?什么‘国破将亡’,什么‘礼仪无常’,又关我们什么事呢?先祖独孤信的先例,难道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秦夫人一阵叹息,点头称是。却又猛然接道:“难不成,这‘天煞孤星,礼仪无常’,是在说修文这个孩子的将来?” 独孤天云道:“娘,不会的。修文是由我们悉心抚养成人,又怎会是‘天煞孤星,礼仪无常’呢!” 秦夫人点了点紫青龙拐,道:“对,对!那我们独孤家,要将修文好好养育,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可……可是……芷君那边怎么办呢?” 独孤天云道:“娘,芷君那边,我会跟她说。” 如是这般,两人商定完策略,便出了山庄密室。独孤天云却道:“娘,那孩儿现在先去书房准备,通知江湖各位豪杰义士独孤山庄喜诞双子,邀客参加孩子明年的抓周礼及四年一度的义和堂英雄聚会。”便与母亲秦夫人拜别。 独孤天云辞别过母亲,来得书房。此时,独孤天云的侍童薛式早已备好笔纸。 薛式问独孤天云道:“庄主,明年的英雄宴,要请哪些宾客呢?” 独孤天云笑道:“我独孤山庄喜诞双子,碰巧两件喜事又凑到一块。这一次,一定要大办特办!要来的英雄可多了,让我报与你听。你先记下,可别遗漏了!”薛式点头称是。 独孤天云道:“少林、昆仑是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大派,必然要邀请了。少林方丈沉普大师,寺中事务烦忙,未必能来,但礼节一定要做到。你先记下。” 薛式记下名目,只见独孤天云又道:“还有玄风、玄慧、素远、素广、祖天、祖智几位大师。昆仑派虚净掌门、昆仑四剑、玄幻掌古玉河、风雷掌会德道长和昆仑八大弟子。对,还有晓峰、清闲两位女侠。可记下了?” 侍童薛式道:“庄主,已经记下了。” 独孤天云踱出几步,接道:“崆峒派莫泽掌门、八大散人、十二剑手、还有派内紫云洞的三位前辈。武当山的太虚观主以及季无咎夫妇,积金峰华阳先生,九华山曲永贞掌门。还有碧虚道长……外有山东蓬莱派、天台止观禅寺、关西连家湾、关东秦家堡、洛阳白马寺、紫岩洞梅洞主、广西黎山洞黎清、晋南虎爪门、江南史家、四川青城派、韦陀派、八卦派。” 薛式奇道:“庄主,这么多啊?” 独孤天云笑道:“你嫌多啊,还有呢!我说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来,但礼节方面一定要做到。你且听着。大理天龙寺、南陵李家剑、无双铁剑沈富贵、天柱山石瑞祥掌门、文川三圣、镇江甘露寺、朱仙镇叶贤武师、江西三清山喻琼林道长。你记好了没?” 那薛式奋笔疾书,说道:“庄主,记好了!你继续啊……” 独孤天云道:“这几个另备纸张记下。万剑山庄轩辕庄主、慕容山庄慕容庄主……” 话未说完,薛式插口道:“庄主,慕容山庄也要记吗?我听说,他们的庄主,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而且人丁又不兴旺,家道没落了,还……还要……” 独孤天云听了,说道:“薛式啊薛式,你跟我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做人又怎能嫌贫爱富呢?更何况,姑苏慕容山庄始终都是武林世家,更是曾经的江南第一庄。虽然近几年,慕容山庄人丁凋敝,但可万不能小觑了!你记下便是。” 薛式道:“是,庄主。”这薛式二十多岁,跟随独孤天云多年,忠心不二,却是个得力助手。 独孤天云续道:“武林中四大山庄,又怎能少得了‘芙蓉山庄’呢?” 在当世江湖,武林之中,没有人不知道慕容山庄、万剑山庄、芙蓉山庄与独孤山庄这武林四大山庄。本来,姑苏慕容山庄久居江南第一山庄的名号,可近十年来,慕容山庄已趋式微,河北的万剑山庄早已成为武林中天下第一庄,而且人才鼎盛,万众归心。 而独孤山庄建庄数百年,地位多有起伏,近年来却势头正盛。但那河北的万剑山庄曾有一位武林巅峰人物——“剑神”轩辕名剑出世,天下又有何庄敢敌? 独孤氏起源于北魏时代北鲜卑部落,是汉朝光武帝刘秀的后代。因为后世子孙刘进伯攻打匈奴时俘囚于独山之下,后世便以部落名为姓。后传至六世孙刘罗辰时,随北魏孝文帝迁居洛阳,遂为河南人。 独孤天云的先祖,是北周时期的名士独孤信。后投北魏,曾经单枪匹马生擒渔阳王袁肆周,屡立战功,封大将军,至封赵国公。后生六子七女,各都名声显赫:长女为北周明敬皇后,四女为唐朝元贞皇后,七女为隋文帝文献皇后,可见家世一斑。 独孤天云是独孤信的长子独孤罗遗下的一支,独孤罗之子独孤纂嗣仕至河阳郡尉时,始建独孤山庄。时日流年,起落衰兴,到如今又成为了江湖上名声鼎立的大庄派。只是独孤氏一族奉儒尊道事佛,历来三教并行,自独孤天云父亲独孤鼎接任庄主时起,便时隐时现,几乎成了江湖中一个不问世事的世外雅庄。 可是,十数年前,江湖上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浩劫,于是独孤鼎重现江湖,也与天下英雄义士一道重整乱世,这才使得天下武林趋于太平。可惜的是,独孤鼎自己却也在这场浩劫之中不幸逝世。子承父业,独孤天云打理独孤山庄一切,经过十年的整顿修兴,独孤山庄早已名声鹊起。 第3章 救人心切 03救人心切 那薛式听了庄主所说,顿了一顿道:“ 庄主,芙蓉山庄现分两派,要请哪一派呢?” 独孤天云道:“先记下来,到时候,我再整理吧。” 这时候,只见一个丫环跑进,恭礼道:“庄主,夫人身体不舒服,你还是去看看吧?” 独孤天云道:“小茗,是什么事,夫人怎么了,严不严重?” 小茗急道:“可能是旧疾复发,崔大夫已在看了。小茗担心夫人,便来叫你了!” 独孤天云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便夺门出去,跟着说道:“薛式,别忘了通知沐家!” 薛式应道:“知道了,庄主!”再去看时,哪有庄主影子。 过了侧房,只见走廊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装扮的男子道:“庄主,夫人在西厢房。”独孤天云点了点头,往西厢房去了。 这禀话书生,正是独孤山庄四位护院之一的铁笔老二赛羲之。这人单姓为赛,名字叫做羲之,乃是河南南阳武林名家赛氏一族之独子,早年与独孤山庄老庄主独孤鼎结交,归于庄下作护院。 独孤天云神步踏出,赛羲之哪能赶上。 这独孤山庄依山而建,西面环水,庄中林木森森,亭台楼阁、花柳山水、园亭栏苑。放眼望去,一叠叠庭院式建筑平铺延展开来,光是房屋楼宇也不下三百间。倘是初至之人莫名来此,无人引进,只怕找一间屋宇,也是难事。 独孤天云迅捷奔出,转入妻子厢房,却见房内站了许多人。 他见妻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连忙问道:“芷君,你现在感觉如何?” 沐芷君微道:“没什么的,旧疾复发罢了。” 侧旁崔大夫忙停诊道:“庄主,夫人本来身子虚,生下两位公子,失血过多,加之旧疾在身才致如此。” 独孤天云问道:“病情严不严重?” 崔大夫道:“有些难讲。” 独孤天云怒道:“崔茯苓,你给我说明白点,仔细说来!” 独孤天云担心妻子安危,一反常态,激动异常。旁边秦夫人道:“云儿,你先别急,听崔大夫说。” 崔茯苓五十多岁,是独孤山庄的救命神医,更是当年独孤鼎的得意部下。 眼下见少夫人病情,却有些为难,便轻轻言道:“少夫人身体虚弱、血气不旺,体内积有淤气,邪气入肝脾,加之近来心思杂乱,有些离魂,实有些难处。除非……” “除非什么?”独孤天云接道。 崔茯苓知晓其中情由,目光无定,看看秦夫人,又看看独孤庄主,方才说道:“除非用老夫人的那支长白山千年神草入药……” 独孤天云闻声一惊,定立身子,只不说话。凝神半晌,才走到秦夫人面前,只道一声:“娘……” 秦夫人一点龙拐,道:“你跟我来!” 独孤天云随身而行,出了房间。他知道母亲的难处,可是,却也知道妻子的病情,只随着母亲前去。 来得一间屋内,秦夫人喝道:“你跪下!” 独孤天云扑通一声跪下,只听秦夫人道:“这是你爹的灵位,你可看清楚了!” 独孤天云低头不语,却更不敢抬头。秦夫人忽道:“鼎哥,难道这是孽债吗?非要我这一个老太婆来承担?” 抬眼看去,只见香台上直立一块灵牌,上面写道:“河南独孤氏鼎公之灵位”十个刻字。 秦夫人哭道:“修文孙儿的事,还未解决,却又来这事?鼎哥,你是先走了,却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帮你管这乱摊子。你怎么这么狠心?” 独孤天云见母亲如此伤心,只不住磕头道:“娘,是孩儿不好,是孩儿不该。更不该有那想法!” 秦夫人背过了身子,含泪喃道:“你不该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你可记得,你爹爹当年是怎么死的了?” 独孤天云听了母亲的话,也不敢回头,只低着头道:“孩儿记得。可……可芷君的病情,也是因为为我们独孤家添后才这样的,再……再说,她有病在身,也是因为当年救孩儿一命所致。娘,难道你就忍心为了那一支人参,而不要儿媳的命,让偃武与修文没有娘亲吗?” 秦夫人一听这话,不禁一振,内心一阵翻涌难过,竟然头晕目眩,便要倒身。独孤天云见势,连忙前扶,直叫唤母亲。 秦夫人片刻醒转过来,两只泪眼直望着儿子,伤心道:“难道连云儿你也认为娘这十年来,将那支人参珍藏起来,是因为娘亲怕死,盼望哪日用来自己续命?” 独孤天云含泪道:“娘,孩儿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孩儿再另想办法!我去找医仙姚下联,他一定有根治芷君的办法。” 秦夫人微微站直身子,坐在一太师椅上,单手仍拄拐道:“云儿,你爹临走之前,留给娘的惟一一件物事,就是那支千年人参。当年,你爹临死都不愿服用,说是要我好好珍藏,要等三十年后服下神草,便能令那阴间的孟婆汤失效,我们夫妻二人,便能在九泉之下重聚。” 独孤天云微微点头,静静听母亲说话,只回想自己父亲当年逝世前的情形,泪水也在眼眶打转。 秦夫人接道:“难道,我老婆子当真不了解他的用意?又哪里饮什么孟婆汤?其实,他是怕我当时自杀,不愿意让我陪他一起去而已。孩子,这支人参,娘怎么会在乎呢?娘真正在乎的,是因为它是你爹留下的一件东西!” 独孤天云回想当日情形,想到父亲状况,当时即便是服下神草,也是不能起死回生过来的。只心中难过不已,不禁说道:“娘,你别说了,孩儿都明白了。”只握着母亲的手不放。 独孤天云轻轻倒下一杯凉茶,让母亲压惊,道:“娘,你在此息息,孩儿先往芷君那去,我再另想其他办法吧。” 秦夫人饮过茶后,按手示意,道:“云儿,你在这等娘一下。” 独孤天云唯独止身,不知母亲要做什么事。 却见秦夫人走进一间屋内,半柱香的工夫之后,才又回得灵堂处,手中抱着一只红木匣子出来。她珍重地推开匣盖,道:“这个,你拿去救芷君吧!” 独孤天云一见,那红木匣中,直立嵌放一支手臂粗的人参来,千层万褶,形如人身,手足俱全。 独孤天云知道,凡是人参越粗大、皱纹越多,便越名贵。平常人参只有手指粗细,而这一支却粗如手臂,定是万般难寻的参中极品。便知母亲所拿的,就是能救妻子性命的那支长白山千年神草了。 可他却是不敢接,只望着母亲,秦夫人道:“怎么了?不想要了?不想救我的儿媳了?” 独孤天云一阵恍惚,却又一阵惊喜,道:“娘,你真愿意让我拿它去救芷君?” 秦夫人眉头一皱,道:“芷君为我独孤家生了两个孙子,又是娘的好儿媳,你爹不在了,我作主又不行吗?” 独孤天云一听这话,激动万分,抱住母亲,直乐道:“谢谢娘,多谢娘……”却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 秦夫人笑道:“那你现在还不送去给崔大夫用药?”独孤天云一辞母亲,如梭一般径直西厢房。 第4章 夫妻情深 04夫妻情深 厢房之中,仍旧站着许多丫环侍婢,此时山庄四位护院也已到场。独孤天云猛地一声走近,众人各都行礼,连叫:“庄主!” 独孤天云也不及答应,道:“老崔,千年神草,你赶快入药!” 崔大夫一见神草,大喜,说道:“这就好了!有了这个,夫人的病,就算好得差不多了!” 侧旁众人听了,各都点头欢喜。独孤天云道:“那就好,那就赶快入药。对,还需要准备其他什么药材?”独孤天云紧张不已。 崔茯苓忽道:“现在还不能入药。” 独孤天云大惊,问道:“怎么?神草拿到了,怎么还不能入药?” 崔茯苓道:“庄主,你先别急,听我说。少夫人刚生产,气血不旺,近期不适用人参入药,用反了,可能会影响身体。要等到半个月后,方可入药。” 独孤天云关切道:“那怎么办?这半个月,怎么办?” 崔茯苓道:“庄主,问题就在这里。所以,这半月期间,需要有人以内力真气,护住少夫人脾肺之内邪气,不让其扩散。老崔再用药才行!” 独孤天云听了,道:“这点不难,我自己来,便可以了。” 崔茯苓急道:“庄主,这是万万不可,连输一旬真气,对你功力,消耗甚大。恐怕有碍了庄主参加三月三日的万剑山庄的‘群英甄剑大会’吧!” 独孤天云一听,明白过来,笑道:“那却没事,还有二十天时间呢,你大可放心。老崔,我倒问你,夫人无大碍吧?”他担心妻子病情,当真要问个清楚明了。 崔茯苓道:“ 庄主,有了这支神草,你就可放一万个心了!”但却暗暗心道:“这支神草,弥足珍贵,采自长白山那极其苦寒之地。当年老庄主命垂之际,如何也不愿使用,留于了老夫人。老夫人如命根一样珍藏,今日她居然拿了出来!” 崔茯苓复看看独孤天云,礼道:“庄主,既然如此,你需要每日亥初人定时刻,为少夫人运输真气。适当便可,多亦无益。老崔再下去准备药材,加之神草的药力,我想,不出两月,少夫人的身子就会完全康复了!” 独孤天云点了点头,老崔道:“庄主,属下先行告辞!”便此下去。 站在侧旁的众位也辞声下去,留得他们夫妇二人在此。 床榻上躺着沐芷君和两个孩子,独孤天云微微一笑,道:“芷君,病情你也听到了,好好养病知道吗?” 沐芷君凝神地看着他,一双妙目柔情似水,轻轻说道:“云哥,是我不争气,这样的破身子,要你每天消耗内力真气。” 独孤天云笑道:“傻女人,我的傻芷君,只是损耗些真气而已,又有什么打紧?你是我妻子,只要你身体好起来,即便是死,我也愿意!” 沐芷君听了,满心欢喜,却又忽然面带愁色,独孤天云问道:“怎么了,芷君?” 沐芷君淡然道:“可这样,你参加甄剑大会,可就吃亏了。听说,今年剑坛出炉的是一柄绝兵,是一柄绝世无双的名剑,我怕……我怕……” 沐芷君知道丈夫爱好兵器,纵然山庄之内各类名兵已是无计其数。但这一次,却是因为自己身体原因,而可能会令丈夫与神兵失之交臂,心中不是滋味。 独孤天云见状,道:“怕?你怕什么?怕我拿不来兵器?” 沐芷君接道:“我又听说,今年甄剑之人太多,万剑山庄竟献出四柄名剑出来与江湖英豪。想来,前去夺剑之人定是甚多,我……我不想你失望,不……不如我不治了!” 沐芷君这话刚一出口,独孤天云说道:“不行!你治病要紧,真不行,我就不去甄剑罢了。也只是一柄剑而已,多一柄,少一柄,也没什么。” 沐芷君喃喃道:“这……这样啊……” 独孤天云接道:“何况,未必我便就拿不到呢。夫人今年为我生了两个儿子,如果真如听闻的消息有四柄剑,那我今年,却更要多拿一柄,夺得两柄!” 沐芷君莞尔一笑道:“听你这样说来,要是我生了三个就拿三柄,要生四个就拿四柄,要生……” 话未说完,独孤天云接道:“好,我们就多生几个……” 沐芷君娇羞笑道:“胡说,又在胡说,懒得理你了……” 独孤天云看着妻子,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口,沐芷君极不自在,道:“别……别,外面有人呢!” 独孤天云一听她说,又吻了一下,道:“怕什么,我偏要让人看见。谁让我独孤天云有个这么好的妻子呢!”两人幸福不已。 独孤天云看看两个婴儿,娇小可爱。片刻之后,沐芷君道:“云哥,娘怎么把那千年神草给你了,她愿意了?” 独孤天云道:“芷君,我们都误会娘了,娘并不是看重那支神草的价值,而是因为它是爹的遗物。所以才收藏得比什么东西都珍贵。” 沐芷君道:“那……那是我让娘为难了,你还是送还给娘吧,我不要了。” 独孤天云安慰道:“那哪行呢!这是娘自愿拿出的,你若送还去了,娘可真会生气的!你愿意看到娘那样不开心?何况,老崔也说只有这神草能治……” 沐芷君微微摇头,沉思片刻道:“对了,修文的事呢,现在怎么办?” 独孤天云道:“没事的,你别着急。娘和我也商量过了,会好好教育修文。孩子的将来,是在我们手中。我们好好管他,便不会出什么事的。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将所有事告诉你。你也累了,赶快休息了。我还要下去准备信函,发请柬,告知江湖独孤山庄喜诞双子,让江湖朋友来山庄,明年参加试儿节呢!夫人,我先下去了啊。” 沐芷君轻轻点头,独孤天云向书房走去。 过了园苑,绕过假山,又是进得书房。独孤天云接过折书,浏览一遍,道:“薛式,做得不错,再去多准备信封、纸笺,我来书写。唉呀,这事情,却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啊!”说着便提笔书函。 前后花去一个半时辰,终于完成,便命仆从下去分送。函中无非便是独孤山庄诞子之事,以及邀请各方宾客来参加一年之后的抓周礼和义和堂英雄会,其他便是一些书函问候谦礼之辞。 转眼间已过得十余日,独孤天云每日为妻子运气疗伤,确也消耗不少,但他身体精壮,不久便又恢复。待到服用神草之时,已是二月末了。他一面心忧妻儿,一面已经准备前去万剑山庄。但所幸有了那支千年神草,以及崔茯苓的医术,沐芷君的病情,也一天天地好转。 第5章 甄剑大会 05甄剑大会 这一日,众人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动身参加三月初三一年一度的“万剑山庄群英甄剑大会”。 独孤天云走进妻子房间,轻轻道:“芷君,我要起程了,回来时,一定为两个孩儿带两柄宝剑回来,分给他们一人一柄,以作纪念。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他话虽是如此说,但转念却想:“在甄剑大会上,能夺得一柄剑,即已是万般困难之事了,我又如何能轻易去夺取两柄?我当让芷君放心养病,最多到时候回来了,我再花钱买上一两柄配着,也就是了!” 沐芷君正在坐月子期间,不宜出行,亦不能多见风,心情亦有些不安,但她知道丈夫、了解丈夫,道:“云哥,你放心去吧。这次甄剑大会,群雄会聚,夺剑之难,可想而知。你也未必要拿两柄,我只求你,平安归来而已。”独孤天云点了点头。辞别了妻子,准备出庄。 秦夫人出得庄门,也辞别说道:“孩儿,一路平安,娘在独孤山庄静待佳音。” 独孤天云郑重道:“娘,你请保重,孩儿不会令你失望的。”翻身上马,执剑于侧。 那侧旁数人也翻身上马,一道出行。随行之人一共六人,有独孤山庄四大护院,还有侍童薛式与丫环紫莺。马携行李,奔驰而出。 行出百里,马速放慢,众人按辔徐行,行于草野。 天云侧旁一位壮汉道:“庄主,你认为,今年有传闻说万剑山庄要献四柄剑,是怎么一回事?往年,可都是只有一柄的啊?” 那壮汉四十年纪,中等身材,身材粗壮,脸上是铁刷般的络腮大胡,根根似戟,好不威武。 再看之时,却见他身后背负一把精钢利斧,粗大无比,上面还有雕刻嵌镂,凝神看去竟是一头猛虎,更篆刻“凤斧虎威”四字,份量自不下三四十斤。 独孤天云笑道:“吴三哥,那你是怎么看的呢?你先说说瞧。”这先前问话之人,正是独孤山庄四大护院中的老三吴丕。 吴丕道:“我看啦,万剑山庄是趁机壮名声,是要让他们那‘天下第一庄’的名号,与我们其他三大山庄划分开来,想要鹤立鸡群罢了!” 独孤天云微微一笑,丫环紫莺插道:“吴三哥,你这话可不对了,怎么说‘鹤立鸡群’呢?难不成别人是鹤,我们只做鸡了?” 吴丕一搔脑袋,道:“庄主,我不是这个意思!”转过头去,微微嗔怒道:“紫莺丫头,没大没小,就会与我找茬子。”紫莺听得直掩口咯咯娇笑。 独孤天云转而说道:“肖大哥,你怎么看呢?” 一位灰衣中年道:“三弟说得有理,但我想,却不会只是这么简单而已。”这灰衣人,头发盘起,近有五十年纪,是山庄四大护院之首肖奂山,手中执一根连珠铁鞭。 吴丕心下不服,道:“大哥,你说不只这么简单,那你倒再说说看!” 肖奂山不慌不慢,说道:“万剑山庄近几十年来,名声显赫,那是不得不承认的。既然武林同辈尊称为‘天下第一庄’,那便有它的道理。庄主轩辕莫敌功夫超群,自不必说,德行也是有目共睹的,他自不是那种夺名争利之人。 老三,庄主这柄流光剑,不就去年在那甄剑大会上夺取的?万剑山庄名号‘万剑’,自然名剑无数。近些年来,他们每年都献一柄名剑,今年多献出几柄,也不算稀奇。 如今江湖,人才辈出,而国家又崇文轻武,依我看来,轩辕庄主这次献出四柄剑,自也是看不惯那些官宦权贵之人的鼠目寸光,想趁甄剑大会这次机会,为武林多做些事情罢了。而并非是想争夺名声而已。” 无论什么事,能做到“天下第一”,都是极不容易的。万剑山庄能在江湖上做到“天下第一庄”的地位,其实力是绝不可小觑的。更何况,这万剑山庄在江湖与武林之中,又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 时值大宋崇宁二年,国运昌盛,民生安宁。但自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创建大宋以来,朝廷就一直奉行重文轻武的政策。此时宋室江山土地富庶、人丁众多不假,但宋人文弱却屡遭辽人欺压。北宋边备松弛、军轶松散,契丹人多次侵扰中原,饮马黄河、大肆掠劫,江湖英豪义士无不义愤填膺,实是民有怨声。 肖奂山的这一说法,颇有道理,更是应时之语,独孤天云微微点头。吴丕见庄主点头称赞,心中有些不快,道:“为武林做事?就算是真的,恐怕也不只如此!” 便在这时,侧旁另名硬汉哈哈笑道:“大哥、三哥,你们又何必为此烦心呢?人家献剑,我们夺剑,当是多多益善才对,何必去管它什么原因呢!” 说话大汉粗布青衣,年过而立,单看去与一般乡野田夫无异,只是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显是功力深厚之人。 薛式笑道:“单四哥说话最直,从不拐弯抹角。不过也对,对于这种事,确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侧旁紫莺接道:“无管其他,反正至少有两柄,是庄主囊中之物。” 独孤天云眼眉微皱,轻道:“紫莺丫头,这话到了万剑山庄,千万可别乱说。就算我有再大本事,可也不能如此自大。你这丫头,就是一张嘴刁,早知道,还是让小茗出来为好!” 做人最忌讳骄傲自大,尤其是那些还够不上“自大”的人。但是,可笑的是,在现实生活中,往往越是没本事的人才自大,真正有本事的,却谨慎谦虚。 更值得一提的是,有本事的人的谦虚与没本事的人的谦虚,是完全不一样的:有本事的人谦虚是,某一件事他可以做到、应付得来,却推却说做不到,或者不愿意做;没本事的人谦虚是,这一件事他做不到、不能应付,却要装着可以应付、可以胜任,但是他又自知自己完成不了,于是装成了“谦虚”,对别人说——我不行,我做不到! 独孤天云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他显得非常小心。没有人敢在万剑山庄自吹自大,独孤天云也不敢,因为,这里是昔年一代剑神轩辕名剑的故居地。 第6章 探询问路 06探询问路 紫莺微微一笑,扮张鬼脸,道:“我知道,庄主偏心。去年是让小茗一道去万剑山庄的,今年换了我紫莺,就不喜欢了!” 独孤天云道:“丫头胡说,我何来偏心了?也就是怕你这个古灵精怪这样说,所以,今年我才会让你跟随来了,你还不满足?” 紫莺格格一笑,道:“我就知道,庄主人好,待下人如家人一般。” 听罢,独孤天云凝神严肃道:“别拍马屁了。这次出来,你可别当作是玩,你也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要照顾我们众人的起居饮食。大伙出门在外,有你一个丫头在旁照料,也方便行事。”紫莺俏脸直点。 铁笔老二赛羲之驱马进前道:“庄主,前面不远,就到朱砂集。我们是继续赶路呢,还是落脚休息?”这说话之人温文尔雅,一身儒服,执缰之手仍旧执一扇子,年纪较独孤天云大了近十岁,却对他毕恭毕敬。 独孤山庄的四大护院老大肖奂山、老二赛羲之、老三吴丕、老四单鸿儒,各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当年事从独孤老庄主独孤鼎。十数年前,武林动乱,他们兄弟几人随老庄主出道,也创下不少英雄事迹。 后来,独孤鼎英年早逝,独孤天云接替庄主之位子承父业,四兄弟遵老庄主遗愿继续辅佐独孤天云。所以,虽然四兄弟年纪都较独孤天云大,但都对他如同老庄主一般。独孤天云也将他们视为兄长叔父一般,主仆之间,亲密无间。 独孤天云一拉缰绳,道:“行了百里路程,马也累了,不如,我们就在朱砂集息息。明早再动身。估计明天下午,就能到达万剑山庄地界了!” 众人点头称是。薛式道:“既然这样,庄主,那我先行一步,到集上最大的酒楼,为你们打点一下。” 独孤天云微微点头,薛式骑马奔出。紫莺说道:“庄主,你这是让他偷了懒,他只是要先去前面,游游逛逛而已。” 众人各都一笑,一起侃侃谈谈,也往朱砂集去。 薛式先行,见一座城门在前,上额写道“朱砂集”三个朱红大字。 薛式满心欢喜,他生性随散,无定于心,便想要先到处看看。他虽知道庄主众人就在后面,但也想四处瞧瞧。 才进得集市,却见物阜繁华,买卖吆喝不止,真是热闹得很。每年初一十五,四乡村民都有到镇集赶集的习俗,今天正好又是三月初一,农耕备货时节,哪有不热闹的。 薛式牵马行走,向一个路人打听道:“小哥,请问这集上,最大最好的酒楼怎么去?”路人应道:“噢,你是问‘风香楼’吧,你就直接往前走,过了仙姿桥,见到那一座最高最大的,便是了!” 薛式说道:“好,多谢小哥!”他微微而笑,口中却喃喃念道:“风香楼,‘风吹柳花满店香’,这是李太白的诗句。好句,好楼名!我这就去看看这座风香楼!” 薛式牵马前去,过一镜湖,却见一座青石拱桥落在眼前。 薛式凝神一看,见那桥头篆刻三个字“仙姿桥”,侧旁立了一块竖碑,显是说明此桥由来的。他也不及观摩,踏上了河桥。 这桥长十数丈,宽有两丈余,青石罗列而成,纹理清晰,旁边栏杆上有十数对雕刻石狮,形态各异。他目光流动,横扫内沿桥侧,见那桥面石板上雕刻各种纹饰图案,有花有鸟,有树有屋。他踏出几步,才知桥面雕刻的,是一大幅的飞天女神,婀娜多姿,神采飞奕。再向侧看,见每两个栏杆之间,都有仙女飞天,翩若惊鸿,牵裙引带,婉若神凤。但却每每不同,较桥面正中那大幅的,要小了许多。 薛式看得奇了,心道:“原来,朱砂集这地方,还有这么雅美的石桥,庄主见了这也一定喜欢。” 抬头看去,便已见一座楼宇近置眼前。那楼宇临湖而落,周遭柳绿成荫。 时值阳春时节,更添三分春色。薛式一惊,说道:“那小哥帮我指错路了。这哪是酒楼呢,这分明是一座楼阁嘛!我可是要找酒楼,歇脚入住的啊!” 想到此处,便要转头回去,但又见桥对岸大道通畅,前面更是屋宇林立,叫嚷之声沸腾,他从未来过这里,想必前面是大市集也不一定,便仍牵马过去。 这一过去,才没觉得遗憾。原来,这一边才是真正的市集,之前经过之处,原来只是乡村农家的买卖市场,而这一边,才是镇集的中心。 两旁买卖吆喝,酒肆歌楼,比比皆是;茶铺客舍,鳞次栉比;寻街叫卖的、坐地摆摊的、斗鸡的、卖艺的、乞讨的,一应俱全。 薛式微微一笑,口中喃道:“呵呵,还好没有走错。不然,紫莺又要说我笨了。” 心思之际,一人拦道:“唉呀,客官,吃喝住宿,你往风香楼去啊!这是本地最大最好的酒楼了!” 原来是一店小二在外招揽生意。他见薛式一身儒服,显是个官宦公子,便上前引客。薛式抬头一看,见果真是之前在桥头所见的楼阁,更见牌匾上写道“风香楼”三个馏金大字,知道没有找错,便说道:“小哥,这分明是一座楼阁,供人游玩的,怎么你却说吃酒住宿呢?” 那人笑道:“公子可能是外地人吧?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是风香楼的特色。我们酒楼,店分三层,顶层是楼阁,可供人观赏美景,下面两层,用做生意。这样茶余饭后,欣赏美景,岂不妙哉?” 薛式一听,心中欢娱,心想庄主一定喜欢,当即说道:“小哥,你领我上去坐坐吧!”店小二道:“好来!” 薛式随他进楼,走进之后,才知所说不假,当真如此。 店内生意红火,有各类形色之人,公子爷们、商人游人、买卖之人、武林人士,反正什么人都有便是。薛式笑道:“小二哥,还有客店没有?” 店小二道:“客官你放心,上等的厢房,都备好了。” 薛式道:“你为我准备两个房间,要大的,而且要连房。” 店小二道:“要两间?可……可你就……”伸出食指竖起,显然是想说他只有一人,却要两间房之意。 薛式轻道:“噢,忘了说,我家主人,还没来到。”说着便取一碇银两,放那小二哥手中,道:“等一下,会有五位男子带一丫环路过。还请小二哥接迎一下。” 店小二道:“当然。”便下去备房了。 薛式心道:“这酒楼,真是奇特,我得趁庄主没来之前,先看上一遭。不然等庄主来了,我又不好说啦!” 想着想着,便走上了楼梯,上得二楼,再上楼阁。 第7章 白驼六虎 07白驼六虎 哪料那楼梯,竟窄小幽暗,迎光所至,却极是刺眼。没等他穿越楼面,已见楼宇之上早有他人。 薛式看去,只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一共六人,各携兵器,有刀有剑,有斧有钺,皆凶神恶煞地望向另一边。而对面不远栏杆之处,却有一破袍老者依栏横躺,身旁置一铁拐,拐上系一酒葫芦。那老者童颜鹤发,眉目如炬,实看不出年纪。 薛式见情形不对,连忙退回一步,只微微探首去看。 微微斜目,才知这风香楼建造得别具一格。这楼分为三层,底两层用作买卖生意,最上层作游息远眺之用,实则是完全分开,只是难以一眼看出而已。 薛式见那雕栏画栋,白石为栏,花窗青瓦,极是精致。栏杆回廊宽敞,木齿咬合,便宛如山东济宁太白楼的肃穆沉静,当真叹为观止。但此时见了这个情形,不禁一振,心道:“如此之处,却来得这一般人物?” 转念再瞥,见那一围六人,兵器怪异,装扮奇特,确不是中土人氏。而另一侧老者,早已持葫芦在手,神情怡然。 那披装六人,围首私语,不敢怠慢。老者却毫不在意,只当众人毫无存在一般。 突然,六人中的一位瘦子喊道:“姓石的,我们‘白驼六虎’,与你断无结怨,你足足追了我们三个月,到底是何居心?”瘦子语气之中显是责难之意。那老者不答他话,只啖了一口酒。 另一持斧壮汉道:“牛鼻老道,我大哥与你说话呢,你听着没有?” 那老者眼睛一斜,丝毫不屑,继续品酒,竟似回味无穷之状。六人相互对看,面面相觑而不知所谓,但心中各都有些胆怯。 一持剑高个者说道:“石道长,你三个月来,这样紧跟我六兄弟不舍,却不离去,难不成,非要逼得我们兄弟动手,大开杀戒不可?我等六人,虽初来中原,但你别以为我们六兄弟怕了你。”众人见他不答,即抡兵器,便要上前酣斗。 薛式边听,心中边道:“这瘦子,刚才自称是‘白驼六虎’。白驼山远在西域,看他们样子,也不是中国人。我看也不是什么行善之人。”当即跨步叫道:“且慢!六位壮士欺侮一个老人家,还说什么别人追自己,岂不骗人?” 那六人一听这话,齐齐向薛式这边看去。见他儒服装扮,身材瘦弱,不禁大笑,那持剑高个说道:“无知小子,你不想活了,与你何干?快快离去罢!” 薛式走上了楼阁,上前恭手礼道:“诸位壮士,这位老人家,头发都全白了,他又怎么会追你们呢?一定是弄错了吧?你们一众六人,当真要与一位老人家动手?” 六人心觉惊讶,度量薛式,有的心道:“师父说,我们初来中原,不可擅自与人交手。他说中原人多好卖弄文雅,但许多实际上武功深不可测,要我们众人小心。这小子,文质彬彬,看不出手段……”想他年纪轻轻,或许是个极有手段之人,也不一定。 当下一人双手执钺,说道:“小子,你也想来趟这混水,是要管这闲事不成?” 薛式忙接道:“这位兄弟,这话从何说起?晚生名叫薛式,适逢途经此地,刚才是见你们要与这位老人家在这风香楼上动手,才上前制止而已。还望诸位高抬贵手,放了这位老人家走吧。他或许只是和你们刚好同道而已呢。俗话说‘出门靠朋友’,大家都出门在外,应当相互照应才是。” 最先说话的瘦子见他说话傻里傻气,原先还推揣与害怕他,可能是个极有本事之人,又或者是故意隐藏功夫,而当下却放下了心。当即便道:“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你知道这老道又是谁?” 薛式应道:“你适才自称是‘白驼六虎’,想必是西域白驼山的人。而这位老人家,我就不认识了。”那道袍老者一直在听,只听得有趣,心下喜悦,却不说话,只看看薛式。 瘦子道:“你既不认识他,就无关你事。还不快走,却要我取你性命不是?”他在家乡西域之时杀人无数,此时说得这话,只因初来中原,加上师父临行前的交待而已。若在平时,便早杀了薛式了,哪还与他废话? 侧旁另一执刀胖汉怒气道:“大哥,你与他废话什么?待我先劈了他!” 说话间,身子已上前一步。薛式连忙后退,仍旧起手礼道:“诸位好汉,这位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了,你们不如可怜他,饶过一次。如果老人家有什么不对之处,薛式代他向你们赔罪。” 那胖汉见他迂腐至极,故作腥腥之态,心烦不已,当即抡刀劈去。不料薛式身子一斜,却没劈中。那胖汉笑道:“唉呀,也会功夫呢!” 薛式仍旧礼道:“兄台,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呢?” 胖汉说道:“会武便更好了,我不爱杀不会功夫之人,今天就算你运气不好吧!”单刀劈去,薛式连忙闪避。老道看在眼里,心下暗暗思索。胖子连劈三刀,薛式不敢迎接,只得再避。 那胖子由左斜劈,薛式一个转身,反从他的腋下逃出了。老道见这身法熟悉,暗暗发笑。胖子再劈,薛式又使相同钻身法,又避了开去。 胖汉大怒,只因刀难近身,连劈数刀,越劈越快,薛式迅捷闪避,真怕一不小心被刀砍中。心中却连连叫苦,不禁说道:“兄台,有话好说,你怎么出这么重的手?真要杀了我吗?” 又复见劈来一刀,已知对方必杀自己无疑,大声叫道:“老人家,快走!我拦不过他!” 为首瘦子老大吼一声道:“好,兄弟们,一起上,取了石老道性命!” 众人各执兵器,有刀、剑、钺、斧、雷公挡、双刀,各不相同。那瘦子老大手持雷公挡、高个老二持剑、老三抡利斧、老四执双刀、老五拿鬼头刀、老六执钺纷纷欲起。起先薛式刚避过胖汉老五,见势不好,便上前欲救老者,连声喊道:“快逃,快逃!” 老道见势,执起葫芦、铁拐,快移几步,却又不动。薛式说道:“老人家快走!” 当下一道剑光向薛式劈下。薛式大吓,虽是心知,但只可惜手无兵器拦挡,又不会使什么掌法,心中苦叫道:“薛式啊薛式,自己功夫不行,不愿学那就算了,却又好多管闲事,这不要了自己性命!” 眼见剑锋将至,退闪不过,本能双眼紧闭,不敢再看,只有待毙。忽闻“当”的一声响,却不见那剑劈下。他本料想,应早见了鬼门关才对,睁开双眼时,却见那六人已纷纷倒地。再侧旁一看,那老人家仍然在饮酒。 第8章 翠玄老人 08翠玄老人 薛式惊奇万分,上前礼道:“老人家,是你救了我?” 老人不答他话,走出几步,看着地上六人道:“你们六人,学艺如此不精,却来中原猖狂,当真玷污了白驼山的名声!回去向欧阳伯再多学上几年,再来中原!” 铁拐在六人身上依次一点,众人才能微微动身。六人爬起身来,瘦子老大道:“多谢石道长手下留情。六虎这就离开中原。”其余五人,也随他鱼贯下楼。 薛式见六人气馁下楼,大感宽慰,便再要向那老者行礼,却哪里还有人?只剩下楼阁上空荡荡的一片。他又依栏杆环顾,却也没那老者踪影。当真是一头雾水,难再寻他踪迹。 无可奈何,下得楼去。却已见庄主众人已到。那紫莺说道:“薛式,你怎么办事的,刚才店小二迎我们进来,看了房间,你自己上哪去了?” 薛式说道:“我原先是上楼阁看看的,可只不巧,见有六名汉子为难一个老人家……” 紫莺不等他话说完,接道:“六名汉子为难一个老人家?这种假话,你也会编?你就是想趁机偷懒,观赏观赏风景不是?” 薛式本来口拙,难以辩解,向庄主说道:“庄主,我没说谎。刚才真有六名汉子和一个穿道袍的老人家在楼阁之上。” 独孤天云不禁诧异,他知道薛式向来不会说谎。知道他本是僧人出身,曾留居开福寺,拜于修岩长老和如环法师门下参悟佛法。他出家时候的法号,叫做紫贤,十余年前,独孤天云行走陕西之时,偶然救了薛式一命,薛式感恩,便尾随独孤天云回独孤山庄做了个庄院侍童。后来,山庄买来了个丫环,独孤天云赐名紫莺,与紫贤配成一对。可山庄众人仍旧多爱叫唤他的本名。 薛式一搔脑袋,说道:“我倒忘了,那六名汉子自称‘白驼六虎’,手中兵器,各不相同。” “‘白驼六虎’?你没听错?”独孤天云问道。 薛式言道:“没错。他们说的,便是‘白驼六虎’,人数也是六人。听口音吐字,不太清楚,也不像是中国人。” 独孤天云向侧旁众人看去,肖奂山、赛羲之点了点头。独孤天云道:“我们往楼上看看去。”七人一道上了楼阁。肖奂山道:“他们动起手了?” 薛式道:“也不知有没有,我没看清……当时一个胖子,向我劈刀,我只得避闪,躲了再躲。我怕那六人再攻老人家,便要上前保护那老人家,那想到竟有一剑劈来。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闭目待毙。只听得一声响,再去看时,却见那六人都倒地一丝不动了。” 独孤天云道:“是那老人家救了你。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高超的点穴术。你问过那老者姓名没有?” 薛式道:“正准备问时,已没了人影。” 独孤天云俯首一看,见此楼阁少说也有六丈高,从此处能安然无恙地落下,轻功造诣,自然是非凡之人。 薛式续道:“好像其中一个人,叫他什么‘姓史的’来着。那人口音不纯,有些难辨。” 独孤天云道:“老人是什么装扮?相貌如何?” 薛式应道:“老人头发全白,但看不出年纪。穿一身道袍,手中持一铁拐杖,担一酒葫芦。” 独孤天云暗暗寻思,心中忖道:“姓史的……姓史的?” 忽“噢”出一声,道:“姓史的,实是姓石才对。你听错了。” 单鸿儒上前道:“庄主,你猜到是谁了?” 独孤天云点了点头道:“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他。单四哥,你也应该知道。” “我也知道?”单鸿儒道。 肖奂山道:“庄主,难道你是说石泰石道长?” 独孤天云笑了笑道:“不错,定是翠玄子石泰不错。石前辈云游四海,参传正法,修的是内丹大道。爹爹当年与他交过面,连我都从未得见。薛式啊,你却因缘非浅呢!” 肖奂山道:“应该不错。他说的与我当年所见,有些相似。” 这肖奂山,十数年前跟随独孤老庄主独孤鼎,曾有幸见过翠玄子真人石泰一面,至今记忆犹新。刚才听独孤天云说道“姓石”二字,当即便已想到石泰,但却不敢判定。 这时候,丫环紫莺插口道:“庄主还说什么因缘非浅呢?却不说他连‘史’字与‘石’字都分辨不清?” 这‘史’、‘石’二字,发音相似,而那说话之人又是异域之人,本来语言就不通畅,发音含糊不清,那薛式便因此而误解误听了。 薛式口中喃道:“这……这也不能怪我呀!”转念问道:“庄主,‘白驼六虎’,又是什么人?我只听说过,西域有个什么白驼山。” 紫莺接道:“对,庄主,‘白驼六虎’是什么人呢?从来都有没听说过这个名号啊!” 独孤天云道:“这‘白驼六虎’,不是中原人,他们远在西域,是白驼山欧阳伯的门徒。听说各都技艺非凡,但我却从未见识过,也只是听闻而已。” 薛式言道:“说得是。其中一个胖子,使刀刀法怪异,让人难以捉摸。要不是庄主你教过我一些钻身躲避之法,今日恐怕早就没命了!” 独孤天云微微点头,心思一振,说道:“‘白驼六虎’来了中原。难道欧阳伯也来了中原?” 铁笔老二赛羲之道:“他来中原干什么?难不成也为夺剑?还是……”当下想不出当中原委,也就停顿不说。 紫莺问道:“欧阳伯?是什么人?武功很高强吗?” 独孤天云道:“是非常高才对。他是西域白驼山帮主,江湖人提及不多,但他却也来过几次中原。白驼山内功心法,精深怪异,叫什么‘蛤蟆呼息神功’。他们整个帮派人都会用毒,所以,中原江湖中人往往谈其色变。” 紫莺默默点头,心下为今日薛式的遭遇捏了一把汗。 只过了一会,独孤天云感叹一声道:“唉,这风香楼,风景倒是不错。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清早,我们便起程赶往万剑山庄。要是迟了宴会,可就不好了!”众人纷纷点头,这一夜安息如常。 第9章 流星流光 09流星流光 第二天,七人策马奔驰,早入了河北地界。 其时,大宋抚有中土,分为四京。以汴梁为都城,是为东京,称作开封府;宋州为南京,又作应天府;以洛阳为西京,唤作河南府;大名府为北京。而疆界国域与之前亦无多大别差,中土大宋,北有大辽,西有吐蕃、西夏,南有大理,数国并存。 而那河北境地,有许多领地为辽国所有,与今时不同。大辽国人为契丹族人,以游牧为生,战士兵强马壮,北方人物本又较南方健壮强悍,加之朝廷衰败,辽国时常南侵。 五代时期,后晋石敬瑭自立为帝,为后晋高祖皇帝。因为得辽国大力扶持,后来石敬瑭便以冀北、晋北要地幽、蓟、涿、檀、顺、瀛、莫、新、妫、儒、武、蔚、云、应、寰、朔等燕云十六州酬谢大辽,辽国疆界伸延,与大宋争锋对峙。北宋真宗景德元年,大宋与辽国,在澶州定下了停战和议,史称“澶渊之盟”,至此,宋辽边境,长期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 晌午时分,独孤天云等人停马休息。赛羲之道:“这黄河南北,果然气候不同,只有一条黄河之隔,却差得这么多。我们南方,温和湿润,北方却寒冷干燥,多有沙尘。” 独孤天云笑道:“二哥,你倒忘了。《晏子春秋?内篇》中,不是有一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名句吗?想来,这淮河与黄河两者,也是同一个道理吧!” 赛羲之点头称是,道:“庄主说得有道理。” 肖奂山说道:“庄主,还有十数里路程,便到万剑山庄地界了。我们不妨快快动身,也为明日甄剑先作准备。” 独孤天云道:“也好。”接着说道:“怎地今年这次剑会,与往年不同吗?我们在黄河渡口之时,却不见其他甄剑的江湖侠士呢?往年,万剑山庄只献一剑,江湖中,就争得不可开交。今年,他们连献四柄,反却无人问津了,也真是奇怪。” 侧旁众人,听了这话,也觉奇怪,各说了几句,却摸不着头脑。 一并七人,奔驰而出,十数里路程,片刻便到。 未及庄园,却只见一批马队,迎面走来。对面马匹之上,一健壮男子喊道:“前方前来的,可是独孤山庄的独孤庄主?” 独孤天云闻声,吴丕喊道:“正是独孤庄主。” 那壮汉闻声,驱马奔至,按辔行礼,道:“独孤庄主,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诸位贵客,柯青迎客来了!” 独孤天云笑道:“柯教头,多礼了。这又何必劳你大驾,前来迎接呢!” 柯青道:“哪里,哪里。在下在此,等了一天了,迟迟不见庄主前来,还误以为,今年甄剑大会,独孤庄主不来参加了呢!” 独孤天云道:“拙荆生产,半月前生下双子,家中事务烦忙,与往年是迟了一些。还望见谅原宥。” 柯青道:“庄主不说,我倒忘了,我们山庄也收到贵庄信函了。当真可喜可贺啊!” 独孤天云道:“多谢柯教头吉言。请问,其他宾客,都已到了山庄了吗?” 柯青点点头道:“都到了。有许多人,半个月前,都到山庄了。” 独孤天云微微一笑,道:“呵呵,有这种事?”心下暗想,为何之前在黄河渡口时,没有像往年一样,遇见众江湖义士。 柯青道:“山庄今年献出四柄神剑,多半是众英雄都想事先前来,做好准备吧。” 独孤天云默默点头道:“这样啊。呵呵,看来,我这次来得晚了,想是准备不足,算是吃亏了!” 柯青呵呵一笑,赛羲之接道:“柯教头,你是庄内之人,可否透露一点内幕细节?” 柯青满脸诧异,笑道:“透露内幕细节?不知赛兄指的是什么?” 独孤天云一脸默然,赛羲之道:“贵宝庄,今年连献四剑,与往年迥然不同。不知这四柄剑,有甚奇特妙处?” 柯青笑道:“赛兄弟,这是山庄秘密,事先不便透露。” 独孤天云道:“二哥,你就别为难柯教头了吧。” 柯青道:“明日此时,四剑并出,与群雄会面。赛兄弟,再等些时辰吧。” 赛羲之折扇一展,微微一抚,问道:“连个剑名,都不能透露?” 柯青有些为难,轻声道:“反正都是无双宝剑,绝对可称至宝。关于剑名,我只能说其中一柄,其他便不能多说了。” 赛羲之兴致昂然,凑身近道:“柯兄,那这一柄,叫什么名字呢?” 柯青一指独孤天云配剑,道:“与独孤庄主的这柄流光剑,名字有些相似。” 众人皆知,庄主手中的这柄宝剑,便是去年三月三日甄剑大会上的那柄献剑,举世无双,堪称一绝。 当日甄剑大会,独孤天云与群雄力争,后来费尽万分艰难,才从剑痴手中夺得,当日战况至今记忆犹新。独孤天云今日复来万剑山庄甄剑,所带的便是这一柄,可见,这一柄佩剑的名贵。 当然,独孤山庄庄内也并不是没有好剑、名剑。不久之前,秦夫人引独孤天云进入的那间石制密室中,便藏有兵器,超过这一柄的,却也有数。而今日独孤天云惟独携此剑来此,却有两个原因:一是比较此剑与另外四剑差别;二是以显示尊重东道主人家,显现自己对此剑的珍爱。 只听赛羲之接口问道:“也叫流光剑?” 柯青摇摇头道:“不是。” 赛羲之问道:“那叫什么?柯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柯青微微道:“叫做‘流星剑’。” 赛羲之连忙接道:“流星剑,好剑名。流星流光,天下无双。绝世神兵,用来称心……”口中朗朗出声。 柯青忙止道:“赛兄,我告诉你了,你可别乱作宣传啊。庄主若知晓了,我可是要受罚的。毕竟在大会之前,这还是秘密。” 赛羲之道:“柯兄,你既说了,我当然不会宣传出去,而令你难做了。明日此时,四剑并出,亮剑于群雄,世人皆知名号,你不妨就全都说出来吧?” 柯青推辞道:“不可了,万万不可了。我刚才这么一说,已是犯了庄规,是要受两百杖棍责罚的。我现在怎么也不能说了,赛兄切莫为难。” 赛羲之道:“柯兄如此不说,那有什么好玩?还不如……” 赛羲之后话未说出,独孤天云说道:“赛二哥,你作什么?庄有庄规,柯教头说出了一个来,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你却得寸进尺了。” 赛羲之听了庄主之言,感之自己言过,连忙起手道谦。 柯青还礼,只逗得侧旁紫莺咯咯娇笑。紫莺笑道:“赛二哥啊,我只听说,江湖上有一个叫做剑痴的,却从未听说,还有一个叫做‘剑名痴’的,是非要知晓人家剑名不可。” 赛羲之听了默默无语,只不作声,不好意思地一笑。独孤天云道:“柯教头,我们这就往山庄去罢。” 柯青领路,与适才十几人马队一并迎上,前往万剑山庄。 第10章 万剑山庄 10万剑山庄 大道宽敞,砖石铺道,一立朱漆石架牌坊,矗立于前。紫莺仰首,庄重念道:“万剑正宗!” 只见那青石牌坊匾上,写着四个馏金大字,皆为篆书写就。下面侧旁,还有数字落款,因为距离远了,却看不清。但那四个大字,却占尽风头——万剑正宗。果真是庄严肃穆,气度不凡。 众人马匹,为下人牵过。踏步跟随柯青走近,这才看清,那下面的落款是“大名潘逍遥题”。 薛式一看,忙问道:“柯教头,不知这题字之人潘逍遥,是哪位人物?” 那柯青却为这一问,给难住了。他在万剑山庄生活三十多年时间,只知道,这石牌坊一直便有,也曾多次看过这落款题字,但却从未关注过这个名号潘逍遥之人,只喃喃道:“这……这个……呃……” 现实生活往往如此,你越熟悉、越常见、越不以为然的事物,你反而不太了解。这就好比,我们每天踩在大地之上,却很少想起,这大地乃是在宇宙空间悬浮着;又好比,我们时常都会嘲笑别人,却很少意识到,在我们嘲笑别人的时候,有许多人也正在嘲笑我们。柯青虽然在此万剑山庄生活许多年,却实在未曾知晓与探究这座石牌坊题字的由来。 众人知道柯青一介武夫,是山庄教头之一,不太关注这些方面,只认为让他为难了。另一旁,赛羲之却轻抚折扇,洋洋得意。薛式问道:“赛二哥,你知道他吗?” 赛羲之道:“那是当然。” 紫莺忙接上,道:“赛二哥,你经验丰富,阅历非凡,你说来听听吧。” 赛羲之笑道:“你们小辈不知,不足为怪。即便是年纪再长一些,知道的人,恐怕也不多。” 独孤天云站立一旁,脸上却微露笑容,沉笑不语。赛羲之摇摇扇子,道:“ 刚才,不是还叫我‘剑名痴’吗?怎么现在,你就痴问了?” 紫莺说道:“赛二哥,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却仍记得。”而心中却知赛羲之本就是个书生出身,遇了问题,必定推敲半天,与人落了话柄,必定趁机夺回。心中却只为他暗笑,也不责怪于他。 独孤天云道:“赛二哥,你就说与他们听吧。” 赛羲之得庄主之令,这才说道:“这个潘逍遥,本名潘阆,是河北大名人氏。说来却是一百年前,建国起初的人物了。” 紫莺道:“这么久了,怪不得呢!” 赛羲之接着道:“他文武双全,更是个才子进士出身,还曾在国子监四门助教学生过呢。” 紫莺说道:“赛二哥,那他与你一样,都是文武并通啊!” 赛羲之听了这话,心中喜欢,续道:“可是他生性狂傲,后来得罪了皇上,以‘狂妄’获罪,被罢免官,而浪迹江湖了。” 紫莺却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赛羲之道:“我是从书经史籍中看的,我又不和他同时代!” 侧旁薛式道:“那他这般才子,能任教国子监,文才也一定风流无双了?” 赛羲之道:“这是自然,他写了一部《逍遥词》集,流传于世。” 紫莺笑道:“赛二哥,你拣一首词,吟来听听。看看像不像你说的这般?” 赛羲之听得这话,心中一呐,只说不出话。他于《诗经》、《论语》、《孟子》、《易经》抑或《孙子兵法》,都能烂记于心,可却当真吟不出潘逍遥的词来,只吞吐道:“有一首《酒泉子》词,是……是‘长忆观潮,满郭’,满郭……” 他念到“满郭”二字,便再记不清了,紫莺问道:“‘满郭’什么?” 赛羲之道:“满郭……满郭……”他当真是记不清了。 却听独孤天云吟道:“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 词未吟毕,忽听得一女声传出:“好一句‘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轩辕梦只听闻江湖中说,独孤庄主独孤天云武艺超群,却不知,独孤庄主对诗词歌赋,也颇精通。” 众人迎面一看,只见一位青衣女子走近来,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容貌娇美,风雅聪慧。 一行数人一愣,不知此美貌女子从何而来,是何人物。但刚才又听她自称姓名为轩辕梦,那她自然当是万剑山庄之内人物。 此刻,柯青上前,拱手拜礼道:“三小姐到了。柯青正引独孤庄主进庄呢!” 轩辕梦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我来引独孤庄主去见大哥。” 柯青拱手辞拜,道:“各位,柯某先行告辞。稍后再会。”柯青便此下去。 独孤天云忙上前道:“原来是万剑山庄的三小姐,独孤天云适才有眼无珠,却不认得。” 轩辕梦见他相貌雅俊,是个谦谦君子的儒生装扮,心中亲近了些,道:“独孤庄主声播远扬,不识得我自然正常。今日得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独孤天云今年三十年纪,而立之年,说他是人中龙凤的前辈高人当真不少,但今日面前这个美貌女子比他小了近一个生肖年岁,却说他是人中龙凤的,却从未听闻过。他脸不改色,只谦礼道:“不敢。” 轩辕梦接道:“独孤庄主,请随我来,我大哥在大厅等你。”三人一并前往。 穿过林荫,过了石阶,转而又转,却见大理石铺,一座屋宇展开在眼前。七人知道,终于到了万剑山庄庄园。 独孤天云曾来过万剑山庄,对此处还算有些记得。随行众人当中,只有薛式、紫莺两人从未来过,初来得万剑山庄,却显得有些拘束。仰面看去,那正是山庄正门,牌匾上行书写道“万剑山庄”四个遒劲大字,确实威武不凡。 薛式、紫莺是后辈,随行在后,紫莺对薛式说道:“你看这山庄,与我们山庄相比,谁更好些?” 薛式应道:“我看却差不多。”说得却极轻,只怕别人听见。 进得门去,只见两名侍从往这边走来,一男一女。两人向诸位行过礼,轩辕梦说道:“执笔、抚琴,你们先带这六位宾客下去,安排起居饮食。我要领独孤庄主去见庄主。” 两位侍从,拱礼称是,六人随同下去。 独孤天云见众人随侍从而去,微微称奇,对轩辕梦道:“去年我见过的下人,有叫‘扫红’、‘抡剑’的,今年却又见到叫‘执笔’、‘抚琴’的了,万山庄真会取名字。” 轩辕梦笑道:“独孤庄主,这是我们山庄的习惯。男女侍从的名字,都有讲究。你所见的这一部,都是‘手部’。所以,各位下人,名字的第一个字,都有一个‘手’字部。” 独孤天云应道一声:“原来是这样。” 轩辕梦又道:“其余还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各部。姓名由来,也据于此。” 独孤天云赞道:“这倒有趣,取个名字,也这般讲究。” 独孤天云继续随他走,来得一座楼宇跟前。 轩辕梦道:“独孤庄主,又要麻烦你将宝剑卸下了。你知道的,‘无剑阁’,是不准有携带兵器的人进入的。” 当下,便有一名女侍从走近来,接拿佩剑。 独孤天云知晓万剑山庄的这个庄规习惯,卸下佩剑。轩辕梦接了过,放入那侍从手中,道:“金锁,带独孤庄主的流光剑下去,好生看管。待独孤庄主会见过庄主之后,再将宝剑,送还于独孤庄主厢房。” 那丫环听言携剑下去。轩辕梦有些尴尬,说道:“不好意思,这是庄规。” 独孤天云微微点头,道:“没有什么,这是庄规嘛。” 轩辕梦接道:“你随我这边来!” 独孤天云跟上,却见前方阁门关闭,轩辕梦轻敲阁门,道:“大哥,独孤庄主已带到。” 第11章 轩辕主人 11轩辕主人 只听屋内声道:“快快请进!” 轩辕梦轻推阁门,只见屋内,一人站立书桌之后,手中执一毛笔,却在写字。正开门之际,也刚好放笔不书。 那屋内之人,年纪三十出头,体格健壮,身着绸缎,明眼看去,便知他是庄内位高权贵人物。 那人说道:“天云兄,你今年却来得这般迟了,害我都等不及了。” 独孤天云迎上去道:“莫敌兄,庄内有事,所送信函,收到与否?” 这面前之人,正是万剑山庄庄主轩辕莫敌。轩辕庄主说道:“业已收到。天云兄喜得双子,是独孤山庄的大喜事,也属当然而已。” 只说着,轩辕莫敌双手牵起书桌上纸张,道:“天云兄,你看我这篇,写得如何?”他知独孤天云是文武并通,便欲急而问之。 独孤天云凑近一看,见那纸上,铁画银钩,写满字迹,书写的正是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那千古名篇。 其时,苏东坡已经过世,但他是大宋朝文坛领袖,诗词书法成就,独成一绝。民间吟书他的文章,早已蔚然成风,屡见不鲜了。 独孤天云道:“庄主,你的书法,又进升不少,可……可是……” 轩辕莫敌听了,接道:“可是什么?天云兄,你我不妨直说,还要请教。” 独孤天云道:“你这篇文章,当真写得不错。你这是‘瘦金体’不是?” 轩辕莫敌点头称是,道:“是的,正是‘瘦金体’。仿得不像?” 这“瘦金体”,为大宋徽宗皇帝赵佶所创,字体挺拔遒劲、瘦直拔秀,潇洒飘逸。此时,宋徽宗赵佶虽然继承大宝才只两三年时间,但他的书法字体,却颇已流传,为人称赞。当一种书体,为大宋国主所习,且书艺本身极美,又不失一格,时人时风,跟随学仿,则便更不在话下了。 独孤天云说道:“仿得十分逼真。但莫敌兄却不知另一点,我可就直说了。这‘瘦金体’的字迹,用来书写苏轼的这篇,却极不适合。老苏文章,豪迈奔放,与‘瘦金体’,不相配吧?” 轩辕莫敌听了,眼神一转,大喜赞道:“所说在理。莫敌今日得益不少!”说话间便将那张书法双手一捏,揉成个纸团,扔进了桌旁的废篓中。 独孤天云刚欲制止,便就停止不言。又见那桌台上的镇尺下面,压着折叠了的宣纸,那宣纸上,也有新书的四列类瘦金体小楷。虽只露出部分诗句,却也筋道十足:“象凤笙留国,成龙剑上天。长乐移新垄,咸阳失旧阡。川流徒漫漫,神理竟绵绵。伫见飞来鹤,沈嗟不学仙。”最后落款为“薛曜”。 独孤天云原本还想与他谈论书法的,不料刚刚轩辕庄主将所书书法已当废纸扔掉,便不好意思再谈,只好另找话题。 也不多时,独孤天云问道:“庄主,我今日来得迟了。不知今年甄剑大会之上,来的是哪一些人?”他素知万剑山庄甄剑大会的规则,每年一度的甄剑,但凡是请来的宾客与甄剑者,却未必一定。他因家中出喜,来得迟了,便想问明。 轩辕莫敌笑道:“来的宾客,的确不少。你我基本都是认识的。数派掌门,少林派玄风、玄慧两位大师,虚净掌门、碧虚道长、莫泽掌门,江湖侠客像剑侠李贞贤以及剑痴、剑霸、剑贪、剑鬼等剑术高手,都也来了。还有其他派别门人子弟,也都已在庄内。” 独孤天云闻声赞道:“宝庄兴盛,这么多贵宾大客,却都来了!” 轩辕莫敌笑道:“祖上积德,才得如此。” 独孤天云心中暗道:“由此看来,明日甄剑大会,定然非同寻常了。只怕今年夺剑,有些难度。我却应了芷君,要携两柄宝剑回去,相送偃武与修文的。看来,有些难办了!” 独孤天云思索片刻道:“莫敌兄,如若无事,我可否先下去,会会其他宾客老友,也好叙叙旧?”心中却又想:“难不成,剑侠一等人,也是来甄剑?不会的,他们可能只是观剑而已!” 只听轩辕莫敌说道:“那是自然。再过两个时辰,敝庄晚宴齐备,各位宾客齐聚。到时候,大伙齐欢,却也不错。”独孤天云告辞下去,随侍从金钻,回了厢房。 那一边,肖奂山、薛式等众已安顿好了。待得庄主回来后,各位掩门,坐谈不息。 不一时,有人前来敲门道:“独孤庄主,丫环金锁打扰了,前来还剑。” 紫莺开门,那金锁迎了进来,双手托剑,走到独孤天云面前,躬身道:“独孤庄主,小女子前来还剑了!” 独孤天云看了看那丫环,却见她长得娇小可爱,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当即便道:“多谢你来送剑。这边没有别事,你就下去吧!” 那金锁轻轻置剑于桌,却只站立不动,口中轻轻道:“庄主有令,命我来照料各位起居。” 独孤天云轻声道:“不用劳烦你了,我们这有人照料了。”食指指了指紫莺。 紫莺微微一笑,而那女子却道:“独孤庄主,万剑山庄有规定,如果我们对待来客照顾不周,是要受责罚的。希望独孤庄主不要赶奴婢走!” 独孤天云心中一疑,心道:“我何来要赶她走了?” 另边吴丕说道:“你没听我庄主说得明白吗?我们不需要人照料了!” 独孤天云续道:“我们已有这位紫莺照料就足够了。” 那金锁道:“独孤庄主不知,你去年随带的,是另一位叫小茗的姐姐吧?” 独孤天云回思一想,奇怪说道:“是的啊,这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那金锁忙接口道:“不是,不是!没有不妥!可是,独孤庄主却不知,因为那位小茗姐姐照料诸位太过妥善,我们的丫环金玉,便无事可做,当作了个闲人。山庄打了她几十板子,后来管家也将她赶出了山庄!” 独孤天云听了,这才知晓其中因由。他本意是自己带了侍从丫环来,是为了方便,不料却因己所为,而给别人带来麻烦,害得人家被打被赶。实在心觉有愧,只觉对不住人家。 许多时候,你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反而正是给人添了麻烦。帮助别人,本是好事,但如果方式不当,反而会适得其反。聪明之人,在你想帮助一个人之时,请先要考虑别人愿不愿意你来帮助。与人交往时,也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当帮助别人帮成倒忙时,那已不是帮忙,那是多管闲事! 独孤天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就留下来,与紫莺一起吧!” 那丫环金锁听后,连声称谢。这丫环金锁,家中贫困,惟有一病老父在家,好不容易托了关系,才卖身给万剑山庄做了丫环。当下听得独孤天云愿意让她留下,只有感激不已了。 复过了一会,却听得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一个粗犷之声道:“独孤天云,独孤天云在吗?快快出来!” 对座肖奂山站立起来,怒道:“是谁在此叫唤,说话如此无礼?” 又听声音叫道:“铁鞭老贼,你连老子声音,都识不得了?你当真是有眼无珠,有耳无用!”人们常说“有眼无珠”,这人却来个“有耳无用”,确也有趣。 这人话刚一说完,又闻一个声音,缓缓说道:“独孤庄主,老道来会会贤侄,也不出来相见?大伙可都来了。” 独孤天云早已猜到来人来历,笑着说道:“是什么人,大伙都认识,我们出去瞧瞧!”数人随行而出。 第12章 兴会兴会 12兴会兴会 刚一出门,肖奂山大乐道:“华南虎兄,好久不见,想煞我也!” 对面,身穿灰装之人,应道:“你这老贼,却连我声音,都听不出来!” 只听得他说这句话时,声调极尖,似极了一个女人。 肖奂山陪笑道:“却也只有你,来寻我的消遣,拿你绝活,前来阴我。你一人百声,我怎么能辨得出?” 那人笑道:“老贼就是老贼,知我本性,却说我来阴你!”哈哈哈笑出三声,而这时候,笑声却又变了,足像了一个八九十岁的龙钟老者。 这个怪人,便是华南虎。它并非是江湖外号,本名就是华南虎。他有一口绝技,一张利嘴,学什么像什么,要来什么声音,便是什么声音。 独孤天云站一旁微笑,自己已上前去见另一个人。 那对面一道袍老者先道:“独孤贤侄,今年却来得这般迟了,想必山庄,有要事烦忙吧?” 独孤天云礼道:“晚辈见过了碧虚道长。不知道长前来,有失远迎了。” 碧虚笑道:“客气了,客气了。” 独孤天云继续说道:“山庄出喜,生了两位公子。” 另外在旁其他人,也相互问候,有昆仑派、崆峒派人,以及各路散人。 碧虚笑道:“噢?喜得贵子,可喜可贺。”转念嗔怒,道:“贤侄,你这却不该了。我与你父亲这般熟识,这等大事,你却也不通知老道一声?” 独孤天云有些迟疑,说道:“通知道长了啊。难道道长没有收到山庄发出的信函?”转首问道:“薛式?” 薛式忙道:“庄主,信早寄出了。” 碧虚问道:“老道确没收到,你是哪天寄送的?” 薛式答道:“二月十五日。” 碧虚微动抚尘,道:“这就难怪了。老道那日,正好不在观中,便动身往万剑山庄来了。” 独孤天云点头称是,真只怕薛式做错事,接问道:“道长,似乎莫泽掌门也到了?” 碧虚点头道:“他已到了。他现在正与各派掌门等人,在龙轩阁议事呢。呆会晚宴,便能见到他了。”独孤天云默默点头。 这位碧虚道长,系属崆峒派,但却是另一偏支,并不受崆峒派管辖。而那莫泽掌门,却是崆峒派现任掌门。但因为碧虚在辈份上高出莫泽一辈,所以,碧虚仍旧他呀他的直呼。 如今江湖,形势纷繁杂复。少林、昆仑是两支最大的派别,数年之前,江湖上又惊现一个什么逍遥派,但不久便泯灭不闻。再有就是崆峒派、蓬莱派、青城派等许许多多的名门大派,其他小派自不别说。而各路世家山庄之中,便有最着名的“四大山庄”,还有南宫世家、江南史家、大理天龙段氏、白驼山欧阳氏等等,真是数不胜数。 自古江湖,繁杂至此的,也只有大唐时期的某一段岁月曾有过,而在后世,却也再无见过。虽说大宋朝轻武重文,但这一时期,江湖中才人辈出,却是中华武林史上最繁荣昌盛的时期。 历史往往就是如此,同样的情形,在中国历史上的其他时期,也同样地发生着。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句话叫做“春秋无义战”,大小战火连年不断,但是,也就是在这期间,中国文化史上出现了“诸子百家,百家争鸣”的繁荣气象。 独孤天云接着一一见过其他众人,像昆仑派四剑、玄幻掌古玉河,崆峒派中的四位散人无为子、无道子、无心子、无名子,还有像华南虎一类的江湖侠士。相互寒暄,独孤天云另表心意,便是邀请在场诸位参加明年的义和堂英雄大会,以及两位孩子的试儿礼。那试儿礼,便是民俗中广为流传的抓周礼,是初生孩童长到第一个生日那天的庆祝日。众人纷纷欢喜应允。 过不多时,只见一长发美人走近,独孤天云看过去,正是先前迎接过自己的轩辕梦。此时,轩辕梦却是换着了一身白衣,她本来年轻美貌,在这昏暗灯光之中,则更显丽人,当真是诱惑无限。 轩辕梦上前,说道:“各位英雄,请往‘息剑堂’去。庄主今晚亲自宴客,欢迎诸位远道而来,参加明后两日的甄剑大会。”众人言笑不止,随轩辕梦去了。 来至息剑堂,见那场地开阔,已有许多英雄豪杰,在堂席之间。 几十围筵桌,有序列排,分好座次。一旁薛式轻道:“这万剑山庄,果然是天下第一山庄,弄得这么大排场。” 独孤天云听在耳中,却不说话。另一旁,紫莺听了,说道:“你也真是没见过世面。难道,我们山庄就差了?义和堂英雄大会,没有这个气派?就只会说别人好!” 薛式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莺舌头一吐,道:“你就是这个意思,就是!”两人便争了起来。 独孤天云眉眼一斜,两人吓得不敢再说。独孤天云说道:“你们倘若再吵,我赶了你们出万剑山庄,更赶出了独孤山庄!” 两人直小声道:“不敢了,不敢了!”而私下两人,小手兀自相争起来,异口同声道:“都怪你,都怪你!”这边话未说完,对面却听见一声音道:“独孤庄主,别来无恙啊,我们又见面了!” 独孤天云笑道:“原来是剑痴兄弟,兴会兴会!” 眼前这人相貌英俊,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手中捏一短木剑,剑上斑纹点点。细看上去,却是一幅山水画刻于木剑之上。 那剑痴笑道:“独孤庄主,不知这次剑坛宝剑,要归谁了!怎不见你带那柄流光剑来呢?让文某见识见识。”说话的语气,甚是逼人。 旁边的紫莺,都已急得想要骂人了。独孤天云却依然笑着道:“息剑堂向有规矩,带兵器者,不得进入。流光剑,现已放在山庄上保管。不如剑痴兄稍后再看?” 剑痴说道:“那倒不必,万剑山庄,有的是刀剑兵器,我再不屑看了!” 独孤天云正要说话,一旁单鸿儒吼道:“文剑斩,你以为你真是剑痴啊?与昔年剑痴公冶子相比,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昔年有张良“圯上敬履”的典故,说的是张良忍辱为一个老人捡鞋、穿鞋的故事。后来那老者黄石公见张良是可造之才,便将神法兵书《太公兵法》相传。当下,单鸿儒说文剑斩给老剑痴公冶子提鞋都不配,当真是污辱至极了。 这说出的话语,给剑痴文剑斩打击很大。他虽也自知不能与剑痴公冶子相比,但对一个爱剑痴狂之人来说,那可是莫大耻辱,只气得他直咬牙切齿。加之上一年甄剑大会,因为输了独孤天云一着,流光剑拱手相让,默地潜运内力,手中短木剑径直向那侧旁单鸿儒刺出。那木剑短小,如此一来,内力使出,便好像一支飞镖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天云立马觉察,只手拦去,内劲潜送,直将那木剑捏入手中。他握在手中,目测端视,又忙轻递于文剑斩,道:“剑痴兄,此木剑,雕名刻画,流为艺品,尊贵之至。当是随身佩服,好好珍藏才是!” 这一柄木剑,为檀木质地,是五年前剑痴文剑斩的师父苏孝忠所遗之物。他师徒二人,素爱珍藏兵器,更以剑器为甚。苏孝忠当年花费三千两,从一位剑商手中得购,实算费力不少。后来,苏孝忠死于非命,便将那功夫秘笈与这一柄木剑遗留文剑斩。文剑斩本来爱剑不说,即便是师父遗物,也当是倍加珍惜。刚才他以剑当镖,确是只因单鸿儒的话语而恼怒至极。 许多时候,我们做事,尤其是在做出鲁莽之举的时候,并不是我们不知道事情的后果,而是因为我们当时想也不想,这样做的后果。我们没有想,不是我们不能想,而是因为我们没有想过要去想,以至真的想都不想地就去做了。 第13章 嘉宾宴会 13嘉宾宴会 便在这时,一人上前说道:“剑痴、独孤两位兄弟,得了什么宝贝,让老衲一看,可否?” 两人转头而视,却见一个和尚走来,五十来岁年纪,眉羽和善,粗胖身材,二人齐声道:“玄风大师。”这和尚,法号玄风,正是少林寺下戒律院首座。 玄风点了点头,接过独孤天云手中木剑,玩捏手中,观赏片刻道:“不错,果真是件佳品,更是件艺术品。” 玄风看过,递于剑痴文剑斩,道:“剑痴兄,这剑弥足珍贵,好好收藏罢!” 文剑斩接过,揣入怀中,玄风笑道:“两位往这边来,与衲僧同坐,如何?” 二人各对玄风极为尊敬,又知他是有意劝和,便随他入坐。 没过多时,息剑堂已坐满了嘉宾,有相互认识的,也有只闻名号,却从未见过面的。反正这一筵席之间,所到场的近两百人物,都是当世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这些坐次,分排讲究:武林中辈份最高、门派尊者掌门自然上座,稍次者如独孤山庄四大护院、什么昆仑四剑、崆峒五子、峡西四杰等等一类的便是中座,而像薛式、紫莺这一类子弟门人,便是下座了。 众人坐稳,只见许多丫环进前上菜。紫莺看去,确实一惊。因那菜食之中,竟有许多是自己家乡的名菜,像什么王桥豆腐、鲤鱼焙面、洛阳燕菜、荥阳霜糖,还有内黄灌肠、红豆铜锣烧、三丝鱼翅羹。一桌十数人,足有二十多样菜式。 紫莺心中说道:“看来,万剑山庄一应备全,为来客准备透了。连我们河南菜,都请了厨子。” 这河南菜,属于豫菜,历史悠久,风味以洛阳、开封为代表。河南虽着“南”字,却地处北方,但菜味又别于幽州(今北方地区),口味较淡,甜咸适度,鲜嫩适口。 而另一方面,那薛式也有同感,薛式本是陕西鸡足山人,但这些年来,跟随独孤天云,早也随了河南风俗。眼前美食,如此丰盛,竟有些嘴馋了,但却又不便动手。侍从上酒,酒色各异,有菊花酒、女儿红、桂酒、白酒,也有竹叶青、梨花春。 紫莺见此,心中便想:“吴三哥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万剑山庄,果真是趁甄剑大会之际,来壮名声。”但转念又心想:“万剑山庄,本来物极繁华,有的是钱财。这种场合,也算不得什么,我却为它操心!” 过了片刻,息剑堂间,走出一个人来,身着华服,高大身材,众义士见了,各都点头言笑。 那人径直往堂室中间,最上座走去,执起酒杯,笑道:“各位英雄,莫敌有兴,邀到诸位前来,参加每年一度的甄剑大会,在下先敬诸位一杯。” 这堂上之人,便是万剑山庄的庄主轩辕莫敌。只见他侧旁还随跟着八位壮士,明眼看去,便知各都是身怀绝技之人,而那先前曾接迎独孤天云的教头柯青,也在那八人之列。 在座英豪,纷纷站起,各举酒杯器具,便欲饮酒。这时,一人高声说道:“轩辕庄主,今日山庄,重大喜庆,欢乐不胜。往年都是庄主与夫人携同主持,今年却怎地没见夫人出来呢?” 轩辕莫敌暂息酒杯,笑道:“拙荆身有怀孕,不便见人,还望海涵了!” 那人高声道:“如此说来,正是双喜临门。信阳三鬼史大镖,要敬庄主一杯了。” 史大镖正要饮下,轩辕琥我止道:“且慢,史兄弟。借你吉言,这一杯,我是一定要干的。但我是敬过在场的众位在先,须要我先饮下手中这杯再说。你说,是不是?”众人一阵哄笑。 轩辕莫敌一饮而尽,在场众人各都饮杯,那一些不饮酒,或以酒为戒之人,便以茶代酒,共饮此杯。 饮罢,轩辕莫敌道:“史兄,我再敬你。”又端起已倒满的酒杯,史大镖执起酒杯,说道:“有此一杯,史某三生有幸。” 饮罢之际,又一人站起,说道:“血滴剑佟方,也要敬轩辕庄主。” 轩辕莫敌道:“佟兄,还有各位,今日宴席与往常不同,因为明日便要甄剑。我不想各位因饮酒而误事,所以,今日不宜过多饮酒。”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桌宴,接着说道:“呵呵,当然,像醉拳派的诸位,也就不必节制了。”就又高举酒杯,向另桌醉拳派众人示意。 众人一听,又一阵欢笑,哄声不止。轩辕莫敌接道:“佟兄,我再敬你一杯便罢。各位还都请自便用餐。”轩辕莫敌饮后,便坐下身去。群宴宾客,各自动手,也不多讲究什么。 在座之人,多为见过场面之人,知道明后两日比武甄剑,各自心中有数,克制饮酒。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人头颤动,觥筹交错,众人呼五喝六,热闹非凡。 酒宴罢了,各个归去,山庄照料,有条不紊。次日清晨,爆竹声响,鼓乐齐鸣,好不热闹一片景象!那山庄大院,早挤满了人。独孤天云等人,也在其中,更有各派门人子弟。 不一时,万剑山庄三小姐轩辕梦带领一对丫环出来,道:“诸位英雄,现在请与小妹一道,往剑坛去!”群雄听了这话,无不欢喜至极。 跨过了甬道,过了亭阁,路过假山,访了松林,却见是另一番景象。层层叠叠,无数神兵,在阳光之下,直照得人群刺眼。一座巨石,立于后山之上,当真如悬崖峭壁一般,足有三丈之高。那巨石之上着“剑坛”二字,气势飞扬,好不气派! 在那二字下方,便有无数宝剑垂坚直立,也不知什么原因,不会倒落,也不会散开。底下一层,剑数总比上一层要多。通体观去,倒似一座玲珑宝塔。但这一座,却更是惊人,是一座由无数宝剑垒起的宝塔。迎着背山,身后阳光照到那无数神兵之上,光影映辉。 便在这时,剑坛群豪才发现,这座剑坛却在缓缓转动,上面的宝剑也在随之而动,利剑之间竟间有紫气。在场众人,无不惊呆,无不为剑坛的气势所折服。而这一座剑坛,便就是江湖第一山庄——万剑山庄的起源。 第14章 轩辕氏族 14轩辕氏族 忽然一人喊道:“三小姐,那剑坛顶端,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倒也不像是什么剑啊?” 随着话语,众人纷纷仰首,往那剑坛顶端看去。却见那最顶端,是有一物,有四五尺高度,黑黝黝的,似极了只是块石头。 众人无那兴致,只是不屑说道:“往年至今,那东西不都一直在剑坛之上吗?却有什么稀罕的!” 不断地有人这般说,难免话语传到轩辕梦耳里。轩辕梦背手一笑,道:“诸位不知,你们说的那物,却是山庄至宝。如若要追溯起年份来,在场诸位,谁也没它年纪大。因为它是昔时唐朝时候之物。” 诸位在场之人一听,各自惊叹,纷纷议论开来。各自心道:“如今是大宋朝,唐朝早已过去数百年了,无论如何,这东西,至少也是件价值连城的古董了。” 又有一人问道:“那那东西有什么用?是剑器铁石?又或者,是什么辟邪镇压法物?” 轩辕梦道:“在剑坛之上,当然是剑了。还有别物?再说,这剑坛之上,宝剑自不下五千柄,还用得着,他物镇压?” 自古至今,剑器向来都是辟邪、镇压之神物。那人这一般问来,也属全理之言。众人听轩辕梦说来,也甚合理,试想剑坛之上,已有这么多的宝剑神兵,又哪里再需要其他别物镇压呢? 独孤天云听了,心道:“曾听说,万剑山庄就是在唐朝时期创建的,但却不知是在唐朝哪个时期了。依她刚才话语看来,这黑物,至少也有两百年历史才对。” 却听另一人,脱口便道:“是剑?却怎么不见剑形呢?”这说话之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贪老爷子,年纪五十来岁,但却无一根白发,青布长服,直拖到地。 说也奇怪,这人姓老,名字就是爷子,也无他法,只得见到他的人都要落下辈分,唤他老爷子。他共有兄弟三人,老大叫老爷子,老二叫老油子,老三叫老夫子,江湖中称“老子三客”。今日,他另两个兄弟未来此处,但剑贪名声一出,已是无人不晓。 轩辕梦道:“剑贪老爷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柄神剑,我们山庄,已经铸了一百多年了,至今尚未铸就成。要待到出剑之日,恐怕也要二三十年后了,却也不知,能不能真的铸就出世。” 在场群雄无不感叹,不说其他,即便是这铸剑所耗时日,都比在场的任何人年纪都大。 剑贪说道:“这剑,要是归我老爷子多好!”话语说得直截了当,毫不避掩。 另一人说道:“老爷子,你这把年纪,这一柄剑,要二十年后才出,只怕到时候……”后话不说,但所有人都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大致便是“年纪大了,人都死翘翘了”之类的话。老爷子站在人群当中,听到这话,骂道:“哪个娘养的,说的这话,站出试试!” 果真有一人站出,那说话之人,却是此前的剑痴文剑斩。 文剑斩也不避讳,朗朗说道:“老爷子,文某此话有错?你都这个年纪了。再过二十年后,你至少也六七十岁了,只怕到了时候,连剑都拿不动了。” 旁人一听,不禁失笑。老爷子一摆长衫,怒道:“你是剑痴,我是剑贪。我俩毫不相干,我说话,干你鸟事!” 文剑斩道:“与剑相关,便关我事!”剑贪大怒,拔出配剑,指道:“来,与我斗斗再说!” 文剑斩应声而出,一柄锐剑挺于胸前,道:“怕你不成?怕就不配剑痴二字!”便要上前角斗。 崆峒派掌门莫泽止道:“两位莫战,轩辕庄主到了!”两人看过,各都息剑怒收。 其实,轩辕莫敌业已察觉,但却只装着毫无发生。他一上前,抱拳拱手,道:“诸位英豪,在下来迟了些,还望见谅!” 各人纷纷还礼,轩辕莫敌也无多废话,径直说道:“三月初三,群雄甄剑,现在开始。” 众人一阵欢呼,轩辕莫敌作礼止声,声止之后,续说道:“各位英雄豪杰,今天是三月三日,上巳佳节。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今天也是我辈先祖轩辕黄帝之诞辰日,若依上古黄帝历法计算,今年当是六十三轮甲子年又过二十年,不多不少,共计三千八百年整。 值此良辰佳节,万剑山庄再次感谢诸位天下英豪,在百忙之中,抽空赶到万剑山庄,参加此次重要庆典。” 众人欢呼,独孤天云心想:“原来,今天是个特殊时节,里面还有此等要密。 倘若轩辕庄主今不宣说,恐怕少有人知晓这其中秘密。 那轩辕黄帝,为中原始祖、人文初祖,我等皆为黄炎之后,我族虽是鲜卑后裔,亦是黄炎之后。 众族共尊始祖,万剑山庄复姓轩辕,更是黄帝之后,今有此举,实属在理。” 原来,独孤天云为鲜卑族后裔,家族遗传汉地数百年,早已归汉所属,语言通汉,身着汉服,亦过汉人生活,但其姓氏复姓独孤,即显现身份出身。 虽然他们风俗习惯此时已与汉人无异,但难免心有卑微之感。 独孤天云虽知自己家族来源为鲜卑贵族,出自东汉皇族,为光武帝刘秀后裔,以部落为姓,但身处汉人中间,总觉得自属东夷、北狄为少数民族文化没落之族,往往内心卑微,此关难越。 北宋初年,民间曾有人编撰《百家姓》传世,所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落到复姓列部则是“公孙仲孙,轩辕令狐。钟离宇文,长孙慕容”等等。 然“独孤”一姓,却未能列属百家之姓,一方面确实是独孤一族人丁不旺之故,另一方面也难免显示了独孤氏族之地位没落。 万剑山庄出自轩辕氏,名列《百家姓》,更以轩辕黄帝嫡裔自居,在地位等级上,确实远超独孤部,这也是当下江湖现状。 由此而来,独孤天云对自身的家族身世常有卑微之感,是在所难免。此种心理,独孤一族自不会向外人道也。但越是不足以向外人道也之事,却往往内心关口难越。 实际上,独孤天云本不应该自卑于自己氏族出身,其自卑原因,仍然是过不了世俗人口眼之关。而另一方面,还是他见闻粗浅,不能洞明通达中华文化历史之故,故其方有此出身卑微之感。 鲜卑一族,其先为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号曰东胡。加之后来,如秦筑长城,徒役之士亡出塞外,依鲜卑山,引以为号等等诸多内外因故,致使中华民族族群风俗变易,分散诸方,难趋一统。而那有熊氏,本来就是黄帝部落,为轩辕黄帝之苗裔。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轩辕”二字,后世传为姓氏,实乃时间久远之故,中华姓氏文化繁而杂、多则惑之文字演化常态。否则,万剑山庄此时则不能以轩辕为姓,当改姓公孙了。 “黄帝者,少典之子”,黄帝是为有熊国君,乃少典国君之次子,号曰有熊氏,又曰缙云氏,又曰帝鸿氏,亦曰帝轩氏,这些仅是同一族人的不同称谓而已,并无奇特。 春秋时期,中原地区常常统称各方少数民族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实则也只是以“东西南北”之地理方位命名而已,后世多以为此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有歧视外族之嫌,实乃不通明中国文化之误解。 《礼记·大学》中记载:“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 这里所说的是:殷朝在没有失去民心的时候,还是符合上天之道德准则的。现以殷朝为鉴,可以发现护守天命,是非常不易的一件事。 何谓中国文化之天命?何为中原文化之天命?在圣,有道有德者居之。在人,君子先慎乎德。倘世人皆慎乎德,乃护守中华之天命者,即皆可为君子。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中华之天命,在于以道德为本。倘于道德上舍本逐末,则与中华天命不符,故有“容迸”之别。 故而在《礼记·大学》中又有言说:“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由此可见:在中华文化之中,如果一个人,虽然他没什么技艺本领,但是他为人身心诚恳,说明这个人心胸宽广,是为能容。当其他人有所本领技艺时,他也能像自己拥有一样内心欢喜,别人向往圣德,他也向往喜好,并能够给以赞赏,这就是说,这个人有所容量之表现。这样的人,是能够保护我们的子孙后代的,这样的人是有利于我们国家的。 但如果有一个人,虽然他很有技艺、很有本事,可是他心胸狭窄,又不愿追求圣德,甚至对他人横加阻挠、违背作梗,像这样的人是没有容量之人,是不能保护我中华子孙的。对于这样的人,圣贤仁人们会将他们放逐出去,迸向四方,不令他们同处中国,而破坏我中华道德之天命。 因为中国人素以道德为本,以道德为天命。倘若你能守护道德之天命,不论你是来自何方、是何族之人,都可列于中国子孙黎民;倘若你不能守护道德之天命,纵然你出身中原,拥有各种技艺本领,却是心胸难容之人,亦不可列为中国子孙黎民。但作为中国的圣贤仁人,也不会将其当作敌人战斗,也不会任意杀戮,只是放逐出去,迸向四方,令其自生自灭,不与同中国。所以说“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是也。 独孤天云虽也是有学识之人,但他也是不能通达此中道理,故仍然不能跨越种族之关。此刻面对万剑山庄轩辕氏嫡脉,便心有不是。 第15章 天外陨石 15天外陨石 只听得,轩辕莫敌仍然高声说道:“万剑山庄甄剑大会,自仁宗皇帝庆历八年起首办,至今共计七八五十六届。只因官府昏败,总想着重文轻武,有才之士皆去读书作画、舞文弄墨了,致使如今江湖人才凋敝。 近年来,官府又设置什么造作局,各地收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负担沉重。加之前些年新旧党争及元佑党籍碑事件,毁污忠良,真是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近年来,礼教森严,官府又少重民计民生,上祀佳节,亦渐衰微。 故此,敝庄决定: 正式取消每年一届的三月三日上巳节甄剑大会,是为免招官府之嫌。 在过往五十六届大会中,敝庄每年只献一柄宝剑,作为甄剑礼。今年,在下斗胆,一并献出四柄,以作为轩辕黄帝历法三千八百年纪念之贺礼。 从今往后,万剑山庄甄剑大会将每隔三年举办一届。同时,举办日期也将改为当年所在的七月十五日进行。 这一日,是我道教的中元节,又是我佛教的盂兰盆节,何况,此日本来就是祭奠祖先、怀念先人、超度亡者的好时节。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为敝庄减少来自官府方面的麻烦。另一方面,又可以更为妥善、更为自在地悼念祖先,确是良辰良策。当然,因此可能会挤占诸位英雄们自家的祭祖时间,实乃遗憾。 为此,莫敌在此向诸山英雄们宣布: “凡是七月十五日参会者,凡有要求开办祭奠祖先礼仪,所需一切物事及祭品之费用,全由万剑山庄负责承担。 敝庄还会特设‘归贤堂’,以集体形式,供奉诸山英雄之祖先牌位,燃点长明灯,录功德薄,记录群豪丰功壮迹,传承将来。 今年是未羊之年,所以,下一届甄剑大会也就是在丁亥年的七月十五日举办。届时万剑山庄必将准时相侯,欢迎诸山英雄们,再次到来!” 群雄听罢,多作心想:“我等众人,长年在此甄剑集会,必然引起官府非议,万剑山庄确实迫于压力所在。现在设立‘归贤堂’,以集体形式供奉祖先牌位,确实是妥善方式,可谓一举两得。加之供礼诸项费用,全部由万剑山庄主动承担。下一届甄剑大会,也必将因此次露布效应,而更加热闹非凡。” 群雄觉得:一方面,这是面对客观形势、道理所在。另一方面,自己也得了其中好处,皆都点头称颂,纷纷欢呼响应。 独孤天云身旁护院,各都有所议论。 护院吴丕说道:“大哥,你之前说的,有些道理。” 肖奂山点头一笑,吴丕却又说道:“但一定不只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其他目的……” 赛羲之听了,摇头笑笑。单鸿儒道:“三哥,这次,可能真是你想多了。” 吴丕默默沉吟,也没说话。薛式在侧,轻轻说道:“不知,这四柄剑,是什么剑?” 这话刚说完,人群中已有一人喊道:“轩辕庄主,去年的‘流光剑’为独孤山庄的独孤庄主所夺。不知今年的这四柄剑,又叫什么名字?”声音传出,竟是一个少女之声。 轩辕莫敌看了过去,笑道:“南虎兄,这正是我要说的,你却这般猴急。” 众人笑出,华南虎也哈哈大笑。 紫莺见了此景,不禁问道:“肖大哥,这华南虎,当真有趣,说话比我还像个女人。你认识他,你知道,他是怎么会这一口绝技的吗?我却想学。” 肖奂山笑道:“他师父就是……”忽停罢下来,却不说了。 紫莺问道:“快说啊,他师父是谁?” 肖奂山道:“就不说与你听。以后再讲。”转过头去,只听轩辕莫敌朗声继续说道:“这四柄剑,本来共有六柄。是我亲自从那六柄当中,挑选出来的。宝剑原型,就是依据吴大帝孙权的六柄宝剑所铸,称为‘吴六剑’。” 众人听后,各自念叨“吴六剑”三字。轩辕莫敌续道:“他们分别叫做白虹剑、紫电剑、辟邪剑、流星剑。” 群雄一听剑名,便知定是剑中至宝,各自夸赞,真是无不憧憬。在场的剑痴、剑贪就更不必说了。 血滴剑佟方问道:“还有另外两柄呢?” “另外两柄,叫做青冥剑与百里剑。但是,这次大会,不会献出。”轩辕莫敌郑重说道。 这话一出,在场爱剑之人,无不一阵叹惜。“青冥剑”、“百里剑”,不用说,光听一下剑名,便知就是剑中至宝。 剑贪老爷子听得这语,当即便道:“老爷子我知道,当年魏主曹操的佩剑,叫做什么‘倚天剑’,听说是断铁如泥。不知现在这几柄剑,与那倚天剑相比如何?” 轩辕莫敌笑道:“老爷子,这一点,你却放心。万剑山庄既然能够献剑,定然都是剑中至宝。诸位英雄,大家不要错会了,山庄今年一次连献四剑,剑质就差,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我这四柄剑,与阿瞒的倚天剑相比,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断铁如泥,自然更不必说。” 那“阿瞒”二字,本是魏主曹操的小名。轩辕莫敌此刻,竟以曹操小名相称,众人更就能察觉,这四柄剑的非同寻常了。 轩辕莫敌续道:“这四柄宝剑,光说所耗时间,便就铸造了十年。” 十年!那是多么漫长的时间! 群雄听后,各都心想,自己手中的宝剑,少则三天,多则三月,最长三年也就铸就完工。与这四剑的铸就年岁十年相比,当是一点儿也不能相提并论了。更何况,这铸剑地是在天下第一庄,世间最闻名的铸剑地。 也就在此时,群雄隐隐听见锵锵的打击之声,似乎是打铁铸剑之声,但却毫无踪迹。 剑痴文剑斩听了,不禁心也一阵赞叹。但他却又说道:“轩辕庄主,但适才听闻,三大小姐说过,那剑坛顶端的宝剑,已铸了一百多年了。这四柄剑,才就铸了十年,又有什么稀罕?” 文剑斩这话,并非无稽之谈,说得却有来由。他既人称“剑痴”,对于剑器,自然有深厚感情,更是深有研究。若是在平时,听了此四剑,定然是欢喜不胜,而垂涎欲滴的。但自他此前听了轩辕梦之所说,便又另作一般感受了。 欲望对于人来说,是无止境的,爱好也是。 一个人见了好的东西,便难再看得上那些低级的东西。 这就好比,一个男人整天混在美人堆当中,可有一天,却亲眼见到了一位如天界仙女一般的美人儿近在咫尺,对他来说,先前的那些美人,却也不美了。 轩辕莫敌心吓一惊,向轩辕梦对了一眼,仍旧笑道:“文兄有所不知,这些剑,是凡间之物。那坛上的剑,是天外圣物,乃天外陨石,可是不能相比的。” 文剑斩道:“天外圣物?什么意思?请庄主赐教。” 轩辕莫敌道:“你说的顶坛之物,并非是剑,它是天外陨石。天降圣物,又怎能与凡间凡物,相提并论?” 在旁独孤天云听了,也大为震惊,心道:“天外陨石,降落人间之事,却也听说过不少,只是从未有机缘亲见。” 他见闻阅历,还算得上广博,但怎地也想象不到,那坛顶黑黝黝的一块,竟是传说中的天外陨石。今日得以远观,也是倍感足矣! 文剑斩听了这话,才渐明了,不禁问道:“那这圣物陨石,将来铸成剑后,会献祭江湖吗?” 文剑斩名号“剑痴”,这话说得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 轩辕莫敌听了这话,顿时呆住,只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静静说道:“这一柄剑,倘若铸成,是要献给我的先祖太爷爷剑神的。所以,山庄不会献出。” 文剑斩听了,实在无话可说。 轩辕莫敌所说的先祖太爷爷,便是一代剑神轩辕名剑——数百年江湖之中,人称“剑中之神”。 文剑斩此刻也是无话可说,不是因为轩辕莫敌的断然拒绝,而是因为他所提及的“先祖太爷爷”与“剑神”这几个字。这几个字一出,任何人听了,也会默然。 剑痴、剑贪们各都打心底里想道:“人世间,也恐怕,只有剑神轩辕名剑,才配做这柄剑的主人了。” 文剑斩歉意道:“文某有眼不识泰山,不敢与剑神争夺。恕罪,恕罪!” 第16章 尽献绝技 16尽献绝技 言罢过后,轩辕莫敌道:“各位英雄,无话其他,论剑即将开始。我与大家先将规则说明一下:在场之人,皆可自由上场参与论剑,以剑术分高低。前四名者,分得四剑。 第一名,四剑之中,任选其一; 第二名,再从余下三柄之中挑选,如此一般。 比武条件有二: 第一,兵器只能用剑,不得使用其他兵器。 第二,比武讲究点到为止,万不可牵仇引恨,而作拼命之争。” 蓦地转过身去,向旁边护众说道:“朱聪、周展、寻光、叶问,取宝剑来!” 这时候,轩辕莫敌身后的那八位大将之中,列出四位,走在人前,各自往剑坛方向走去。 众人看去,见那四名虎将,由东西南北四方,各攀一架鲁班云梯而上,只径直攀上七丈之高。再看梯底,十数名身壮大汉把住梯座,才使这云梯倾而不倒。 那四名大将,各自从剑坛数千柄宝剑当中取下一柄。谁知这四柄剑刚一取出,剑坛围剑一转,竟有另一柄宝剑出现,赫然填补了适才拿去宝剑的空位。 下得云梯,整座剑坛依旧缓缓转动,竟似流水激荡之声一般。 四名虎将双手捧剑,径直往坛前两座高台走去。 踏过阶梯,那高台之上,分列四位剑架,四人横立宝剑于上,停罢下台独站一边。 轩辕莫敌走上高台,从旁边待从准备的盘中,取出三枚檀香,并数点燃,立于一青铜古鼎之中,然后敬酒于天。 此时,各门派中人,已往对面东座武技场去了。 轩辕莫敌说道:“各位英雄,此次甄剑,讲究点到为止,大可不必引怒牵仇。诸位,宝剑在列,各位现可上台论剑。” 这话一出,已有数十名剑客,跳上了武技擂台。各自分成组列,战斗开来。 俯观武场,一边是众生看客,一边是角斗剑客,共有十多对人一并对战,足有三十多人,尽都是万剑山庄邀请来的在江湖上成名的剑术好手。 那底下观客看了,有佩服的,有看不起的,有埋怨的,有叹惜的。这一招击出,那一招失落,这一招明使,那一招暗防,反正各都是尽献绝技。 那观客百余人,并非都是剑客。但所来之人,各都是名家高手,抡枪携刀的都有。其中,也有不少人,并非是来山庄甄剑,却只为观赏斗剑,只因不愿错过一场江湖顶级的斗剑大会。 独孤天云、剑痴、剑贪、昆仑派子弟等人,此时还并未上场。 一名武者是极重视自己手中兵器与名声的。一个人倘若知道自己实力,便更不会轻易动手:对于比自己武艺低的对手,多有不屑;对于武艺高超之敌,又得谨慎行事。 试想,当年唐朝卫国公李靖,会与一名乡野莽夫轻易动手吗? 不会,当然不会。虽然,这些人武艺不及卫国公李靖,但此处的道理,却是一致的。一个有本事的武者,他的对手实力,必定也不能太差。 直观得三轮后,共有十名好汉在擂台之上叫嚣。片刻之后,又有十人上场。 这些再度上场之人,武功各都不弱,胆量也不必多说。已经败下场的那些人,当然已经有了自知之明。其中有些人,是在来万剑山庄之前,就早知自己是不可能夺得一剑的,但他们却也终究来了。 作为一名江湖人,无论功夫如何,敢来甄剑场,就已经没有输,就已经足够让人敬佩。江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就大英雄、大豪杰,能够成名当世名显天下的,终究只是少数人,但是,不妨碍江湖上也有一些小有名气的剑侠与刀客,前来试场与观战。 无论是江湖人,还是现实生活中的人,都是如此。 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胆色,站在“自尊”的台面,那么,他就足以让人尊敬;反而言之,如果一个人连自尊都不会,甚至没有,那么,即使有人当面尊敬他,那也只是唾弃! 然而,我们生活中的许多人,都喜欢这样。宁愿别人当面尊敬、称赞,而无视别人背后唾弃。 这种“无视”并不是自己看不见、不知道,而是装着看不见、装着不知道,而实际上,心里却很清楚。 但是,时间久了,“自欺”就变着了我们面子上的“自尊”,并且以这一种“自尊”而一直“自欺”下去。 这时候,蓬莱派弟子苏江说道:“各位,晚辈蓬莱派苏江。苏江不才,还望赐教。” 另一位,华山青松观掌门弟子司棋道:“哪位好汉,前来赐教?” 此时此刻,下面观客早已捺不住性子,足足又跳上八名壮汉,各都是身怀绝技之士。晋南李三霸、四川杜九天、江西孙誉等一众八人,飞身擂台。只是苏江、司棋两列,却无人前去。 李三霸与另名蓬莱派大弟子张青对战,杜九天与峨眉山孙远角斗,孙誉与天柱山蓝宁决斗,如此一般,酣斗淋漓。 台下观客各都神情紧张,皆知这一批人,都是大大成名的剑术好手。 独孤天云看着赛场竞技,不禁赞道:“好,好剑招!” 擂台底下,剑贪老爷子顿觉技痒,再按捺不住,忽地跳上台去,道:“蓬莱派的晚辈,老爷子来试试你的剑法。看看你可得了冯掌门的精髓?” 当下并不客气,剑贪也横剑出鞘。这一柄剑,寒光凛冽,剑镶宝珠,实为一件名剑,足以令围观者感叹。 剑贪之名,三十年前,便已在江湖上盛传。虽然与那剑痴文剑斩的少年成名相比,老爷子三十来岁成名,确实是要晚一些,但却也毫不逊色。即便如今他年纪大了,可剑术却是越来越精。 一个人能在三十岁时,就在江湖上成名,本来就是一种不简单的事。 那苏江听他说自己是晚辈,感知辈份、年龄,也不生气,道:“剑贪前辈,晚生请了。” “了”字刚出,剑锋已至。蓬莱派的剑,是一柄铁剑,质地很平凡的铁剑,但却坚硬锋利。瞬时间,两人已斗出十招。 蓬莱派剑术凌厉,以守为主,守后为攻。那苏江后脚一退,铁剑贯出,使的是一式“仙人指路”。 这一式剑法,本极是普通,但从苏江手中使出来,却非同寻常。 老爷子喝道:“不错!”临身横击,剑意绵绵,凌空一剑,破势荡了开去。 苏江把稳铁剑,不敢怠慢,心道:“这老爷子,果真如师父所说的一般厉害。要不是之前得过指点,我怕接不过他二十招。” 想着时,又一剑使出,这一剑“排山倒海”,正是苏江的成名剑式,在江湖中也名气有显。 剑贪尖声笑道:“小朋友,上前试试!”这一说,便是挑衅,苏江三剑连环,踏步攻来。 剑贪不慢不慌,只出两剑,一剑从左往右,一剑从上往下。苏江见了,只不得不回身一退,一阵踉跄,便要摔倒。剑贪只手抓去,那苏江才没倒身。 苏江知晓对方手下留情,忙起手礼道:“多谢指教!” 剑贪笑道:“不错,不错。再过得十几年,就能作掌门了。到时候,我也要忌惮于你。”苏江听得,走下台去。 而在此时,另外一边也在对战,是酣斗正止。蓬莱派张青胜了李三霸,峨嵋山孙远胜出杜九天,江西孙誉接连战败了蓝宁和司棋,依旧站立台上。 第17章 昆仑八打 17昆仑八打 正值独孤天云回味那江湖新秀孙誉的精妙剑法时,只听得旁边的碧虚道长说道:“贤侄,你刚看到张青的那一招没有?好像是,昆仑……” 独孤天云神情一缓,道:“难道是‘昆仑八打’?” 碧虚道:“不错,我看就是‘昆仑八打’。” 群雄当中,隐隐有人,手执小竹笔,在记录什么,只是热闹喧嚣,无人在意。 独孤天云道:“那是昆仑派红梅子的功夫,但他可是蓬莱派弟子啊!” 碧虚道:“是昆仑山才对,不是昆仑派!” 赛羲之一听,怒道:“红梅子的徒弟?万剑山庄怎么会请这种江湖败类?五弟……我要为五弟报仇……庄主,我要上去,去会会他!” 独孤天云知他心思,点了点头。侧旁肖奂山众人,还没有听明白其中原因,只见赛羲之早已去了。 他走过兵器架旁,猛提一剑,上前道:“独孤山庄铁笔老二赛羲之,上前拜会!” 话虽这般说,心中却暗里叫骂。张青见势,微微嗔道:“见过。” 赛羲之二话不说,一剑就刺将过去,直指对方心俞穴。张青大吓,往后一退,单剑挑开。他早听过赛羲之的名号,知道他的惯用兵器,乃是判官笔与折扇,却不知他的剑法,也这般刚猛凌厉。 赛羲之这一剑刺出,确实不是为了甄剑而来,他是因为昔年红梅子与独孤山庄的仇恨。只片刻间,两人早已击出数十剑。 那张青当然明晓个中情由,极不自在,说道:“赛兄,你不为甄剑,你一上场,就与我拼命,我不与你战。但我却不是因为怕你!”却是息剑而止。 场下观客,无不惊叹,无不愕然。刚才初见赛羲之一上擂台,便出了杀招,各都是惊奇不已。站在前列之人,虽看得清楚,却也不明原因。 赛羲之见他罢剑不战,忙开口道:“甄剑规则,携剑者皆可上场较量。难道我手中的,不是剑么?” 那张青淡淡地说道:“是剑不错。但我是来甄剑的,不是来争命的。我是不会再出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与谁有仇,你当找谁去,与我却无关!” 这话一出,赛羲之已感之明晰,知他这已是不打自招。虽觉他言语有理,但哪能放过这次机会,便又要上手。 其余三大护院,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已听独孤天云道:“二哥下来,我来会他!” 赛羲之听了这话,掷了长剑,转身下去,独孤天云已走上擂台。台下蓬莱派众弟子见势,只不明所以。料想,难道是大师兄张青曾得罪了独孤山庄?要不怎么会连独孤天云也要上去与他角斗? 但角斗规则,讲究一一较量,蓬莱派众弟子也只有见机行事,继续观战。 那张青对独孤天云的上场有些惊讶,但却也无法。 先前一着,是仇人相见,眼下却是正当较技,又怎能逃避? 观客之中,有一些高手已看出张青招术的,大概已明晓端倪,但却难以亲说;而那些还没有看出当中曲折的,却还不知所为。 张青只怕事情败露,忙陪笑道:“那还请独孤庄主赐教了!” 话语刚出,剑气已至,因为张青必须要占了先机。他知道,独孤天云不是弱手,正是上届甄剑大会的冠者,必要全心应对方可。 在场看众知道,又一场大战,便要开始,无不欢呼雀跃。 高手对决,速度为先。张青的剑法快而准,独孤天云的剑法猛而稳,全不是雷同剑术。张青的剑法是蓬莱正宗;独孤天云的剑术是家族嫡传,两者相差甚多。 相对而言,独孤天云的剑法更占优势,因为独孤山庄的剑法出现江湖还没十几年。 独孤天云连环三剑,连贯而出,分别对准对手的臂、腹、腿。 张青唰唰唰唰四剑疾刺,独孤天云回守一剑挡出,喝道:“出你绝招‘昆仑八打’!” 这话一出,在侧观客无不惊讶。多年之前的可怕往事,忽地掠过脑际。众人皆知,“昆仑八打”是红梅子的功夫,蓬莱派弟子更是听得清楚。 蓬莱四剑之三马春吼道:“独孤庄主,他是我大师兄,怎么会什么‘昆仑八打’?你可别冤枉人!” 那另侧昆仑四剑之一剑客程俊听得这话,息剑不战,朗声而惊奇问道:“庄主说他会‘昆仑八打’?” 独孤天云哪里作答,早已出剑连劈。瞬间便劈出四剑,张青连回四剑,一一避开,独孤天云道:“你看清了,是不是你们昆仑派的功夫?” 这话说出,独孤天云便是要逼张青再度用招,张青当然也知,但他更知自己所练就的蓬莱剑法,实不是独孤天云的对手。只得使剑拼上,道:“这是我派功夫,你莫胡说,这可关联门派名声!” 另一边,那蓬莱派马春道:“这分明是我蓬莱派的独门八剑。独孤庄主如若胡说,休怪马春翻脸!” 那马春见不得别人冤枉自己尊敬的大师兄,拔剑而出。其余弟子,也挺剑于前。 众看客无不称奇,本来一场甄剑比试,怎地会突然发生了这种变故? 眼看独孤山庄与蓬莱派之间的火星便要燃起,那竞技武场,便已开始乱了。 万剑山庄庄主轩辕莫敌也已感知,神色茫然道:“这是怎么回事?”便欲上前制止。 却只听侧旁虚净掌门止道:“庄主且慢。那张青所使的,确是我们昆仑派的功夫。” 轩辕莫敌有些奇怪,但这话从昆仑派掌门人口中说出,又怎会有假呢? 轩辕莫敌口中喏喏道:“这……这可怎么办……” 右侧少林派玄风、崆峒派莫泽掌门,也各自点头。 玄风道:“那张青使的,不是剑法,而是掌法,昆仑派的玉真掌!” 轩辕莫敌有些疑惑,虚净又点了点头。 现下,随在轩辕莫敌旁边的有少林派玄风、玄慧、崆峒派莫泽掌门、昆仑派虚净掌门,其次还有剑侠李贞贤、剑霸风胡子、剑鬼郭京。他们今日一道而来,并非甄剑,而是由万剑山庄请来观剑,作为这场甄剑大会的见证人。 这些人的武功,已入了当世江湖的前百名之列,各都名声显赫,万人景仰。江湖纷繁,变幻莫测,高手之名宿新秀,层出不穷;老新两代名家好手,何止百人?能在江湖上,入得百名之列,却是极不简单。 剑鬼郭京说道:“庄主,请看他那只不拿剑的左手。”这话刚一说出,竞技场上,独孤天云也道:“还看不出?左手!” 原来张青右手击剑的时候,左手由拳变掌,一番疾变。张青一听,脸色微沉,连忙将手收缩回去。 轩辕莫敌惊道:“真是‘昆仑八打’。他是红梅子的徒弟?那……那么,虚……虚……”后话未出,只向虚净掌门看去。 虚净当然明白意思,抚尘一挥,黯然道:“门派不幸,老道也是方才才知。这红梅叛徒,竟然有脸授徒,更是别派之人!”说出这话,虚净觉得更无脸面,叹惜而走。 第18章 红梅传人 18红梅传人 此时,经独孤天云言明,蓬莱派马春、昆仑派程俊都已发觉,二人一骂张青“叛徒”,一骂张青“内鬼”,双剑齐齐向张青刺去。 张青已知自己败露,临空一剑,急刺而出,挡开马春铁剑。他那“昆仑八打”的迅猛剑术,再不掩避,直向马春面门击出。 马春实难相信,自己一直信任的大师兄,竟是门派叛徒。只一迟疑,难以退避,真是危险之至。 这时候,张青的背后,有另一剑刺来。只听得程俊骂道:“操你妈的!” 张青猛转剑向,左手一掌却不忘拍出,正好直击在马春胸口。 猛受一掌,马春一口鲜血喷出,侧倒擂台。他气红了眼,口中含血,骂道:“你这叛徒,不得好死!枉师父那么器重你,可你却败坏我蓬莱派名声!你真猪狗不如!” 张青回剑喝道:“器重,有个屁用?我从他那里,能学到什么!” 张青又一剑拦格住程俊利剑,只听马春道:“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他的功夫,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尽,可你这狗贼,却去学人家的旁门左道邪功!”说话间,嘴角又流出一丝血来。 昆仑派程俊道:“你这小儿,也坏我昆仑名声,吃我一剑!”一剑便又刺出。 在这时候,独孤天云已息剑,由蓬莱、昆仑派门人对战。他抚过马春道:“马兄弟,这是山庄的‘茯苓玉香丸’,只怕这掌中有毒,你快意守丹田驱毒!”往他嘴角喂入一枚药丸,将那马春抚至一侧,守在一旁。 昆仑第二剑陆光杰也已走向马春,取出一块膏药,在那中掌处一阵涂抹,贴上后道:“马春兄,师门不幸,我来陪罪!” 马春口中喃喃道:“是我蓬莱派,管教不严,竟令这叛徒来偷学贵派武功!” 陆光杰道:“这玉真掌,本是我师叔祖玉真子所创,后来为红梅老贼盗去,竟用作了毒掌,它也再不是我昆仑派的武功了。” 陆光杰说的这话,一方面是在赔罪,希望昆仑、蓬莱两派之间,不要因为这事伤了和气,另一方面便是要说明,昆仑派已与红梅子已划清界限,此事与昆仑派无关。马春度清言下之意,微微点头。 世间的事,哪是轻易就能分得清界限的! 有时候,好人也会做坏事,反过来,坏人也有做好事的时候。美与丑,是与非,善与恶,对与错,好与坏,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绝对的。 如果世上的事,都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么,这世界也就无所谓世界了。世界本是混沌的,人有了分界线的观念,天地就分开了。 到了这时候,蓬莱派苏江、徐人虎也已跳上擂台,昆仑派何田、程俊四人一并斗那张青叛徒走狗。本来一场英雄甄剑大会,却变作了一场门户清理斗争,数十年江湖,闻所未闻。 原来,那张青暗里得了红梅子真传,加之自己更是蓬莱派大弟子的身份掩饰,两派功夫各有所涉猎。他知晓本门派功夫,故此一一击破。又加之“昆仑八打”的邪门外法,竟和这场上几人,实在有得一斗。 他今日来得万剑山庄甄剑,不仅只为甄剑,更是为了争名。他原先的目标,本就是上届剑冠独孤天云与剑痴文剑斩等人,却不料自己功夫为人看破端倪,全不在他意料之中。 此时,张青早已气急了独孤天云。这些事全由他而引出,真想与他一阵好斗,但众人围攻,却已分不开身。 他心知,自己已无力对斗四人,即便是台下观客无人相助参战。 当下虚剑一晃,一阵烟雾顿起,擂台之上,哪里能瞧见人。 待烟雾散了,哪里还有张青影子。而那昆仑派何田却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轩辕莫敌一上擂台,抚了何田,前后推拿,又掐人中,再按百会,何田才勉强醒过来。独孤天云又取出一枚茯苓玉香丸,让何田服食。何田服后,连忙向两位庄主称谢。 片刻过后,轩辕莫敌道:“各位英雄,今日之事,当真扫兴。时候不早,大家先行暂息,甄剑大会,明日再续!” 群雄听了,无不心服,但却无一欢呼的。此时当中原委,已无人不晓了。只听得数人小声道:“红梅子有了徒弟,他难道没有死?看来江湖又有劫难了!” 另一人却问道:“红梅子不是早死了吗?”只一阵嘘声,群雄散了下去。 这一夜,群雄各有事做,有的为明日甄剑准备,有的只在议论先前张青之事。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怪,越是不明白的,人们越爱讨论;而越讨论,人们就更不明白。现实生活中,在你想完全弄懂某个问题的时候,往往就会出现这类情况。 丫环金玉、紫莺备好晚餐,吃罢过后,众人掌灯夜谈。 赛羲之首先道:“十三年了,今天,终于有了他的消息。五弟,你在天之灵,我定要为你报仇!可惜,这次让张青给跑了!” 薛式问道:“这个叫做张青的,就是当年杀死申五哥的凶手吗?” 肖奂山道:“不是。五弟是死在红梅子手上。但这张青使的,却是红梅子的独门功夫‘昆仑八打’。” 薛式噢了一声,单鸿儒怒气在胸,道:“庄主,你早看出来了。那刚才,为何不杀他!” 独孤天云道:“四哥,你莫生气。我当时一是没完全看清,二是也不能杀他。” “不能杀他?”单鸿儒问道。又忽地暗想:“难道庄主,杀不了他?” 独孤天云续道:“杀了他,便没了红梅老贼下落了。何况,张青武功大进,我恐怕也未必是他对手。”单鸿儒明白了些,只点点头。 十几年前,肖奂山兄弟五人,随老庄主独孤鼎一齐出世。后来,老五申光申青牛为红梅子毒掌所害。 在那一战中,虽然独孤鼎替申青牛分担了部分掌力,但后来,申青牛还是死了。而且,独孤鼎后来去世,与红梅子这一掌也有部分关系。 当年,红梅子叛下昆仑派,害杀师叔玉真子,更盗走昆仑派许多武功秘笈。复过得半年,红梅子显身江湖,众门派群雄围攻,红梅子落难跳崖,众人皆认为是粉身碎骨了。纵使如此,如今江湖中,提及红梅子名号,仍旧不寒而栗。但今日,张青忽然使出了红梅子的独门秘功,也不知红梅子,是否仍然在世。 数人正在议论,只听得有人敲门。 开得门后,那进门之客,竟是今日擂台之上斗战的昆仑派弟子程俊。 程俊先行礼道:“独孤庄主,今日之事,程俊特来代敝派致歉!” 独孤天云道:“程兄弟,不必多礼!” 程俊缓了一缓道:“掌门已经离开万剑山庄,命我来向独孤庄主说一声。来年,贵公子抓周礼及义和堂大会,一定前去拜会。” 独孤天云有些惊讶,道:“虚净掌门已经走了?” 那程俊微微点头,道:“师父他说,派中出了败类,再无脸面参加明日甄剑。” 肖奂山道:“虚净掌门大不必如此。红梅子自己作恶,与他老人家无关。” 程俊道:“可师父说,无论如何,红梅子也是他师兄。当年也不该与他争夺掌门之位。” 众位微微沉默,程俊抱拳道:“各位,他日再会罢!”独孤天云送他出门。 第19章 独孤一剑 19独孤一剑 第二日来到武技场,才知山东蓬莱派与西域昆仑派,都已退出甄剑大会。 此时,擂台上剩下的,是昨日的晋南李三霸、老爷子、峨嵋山孙远、江西孙誉。 虽然昆仑、蓬莱两派都先后撤出,但这擂台上的四人,各都是剑术好手。相对而言,这一场争斗,也丝毫不比先前逊色。 那轩辕莫敌道:“诸位英雄,昨日变故已出。事已至此,也无需多言,也不必因此而误了甄剑。今日甄剑继续!”众豪又是一阵欢呼! 其时,剑痴文剑斩也耐不住性子了,跳上擂台。他不找别人,却是找的晋南李三霸。 众看客见了,有些失望。群豪本都以为,他定会与那剑贪老爷子有一场死战,当下却有了变故,全不在意料之中。 原来,那文剑斩却也不傻,他知道这一战中,四剑夺主已基本敲定,而自己与老爷子一旦较上劲,那是必定要分一个高下不可的。 但是,倘若自己一不小心输了,不仅输了名声,连剑也不会弄到。他认定了,那样一来,损失更大,便顿时改变比斗战略。他料想,自己比赢晋南李三霸应该绰绰有余,只要自己赢了,那至少也有一柄剑,落入囊中。 这次甄剑规则,与往年不同,他极其聪明,又为甄剑而来,不拿了一柄剑在手,那是极不愿意的。 于是,心中又默默念道:“师父在世时,就对我说过,一名好的剑客,在与人决斗之时,若只是依靠剑术比斗,那是入了剑术武术的下乘。真正的剑术高手,讲究的是,头脑灵活,遇事要学会随机应变。师父说,江湖上有许多人,一直墨守成规,总学不会变通。以致有许多功夫好手,一直默默无闻。武术剑道,也得不到大的提升。” 这时,“一人百声”华南虎,也跳上了擂台。孙远说道:“华老爷,你也比剑?” 华南虎道:“小儿莫狂,我的剑术,虽是不精,但随便执柄剑,来斗你还行!”说着往兵器架上,取过一剑。 老爷子站立台上叫嚣,但却无人上台。老爷子又叫道:“有谁来战,再没人上台,老爷子我,就要拿剑了!” 底下观众无不嘘声,但却无人敢上。独孤天云也上了台,不是找老爷子,却找了那江西孙誉作对手。 老爷子平生最爱与人斗剑,只要有机会便斗。他一生比斗经验无数,加之对兵器所爱,贪得无厌,终得了“剑贪”名号。可当下,却无人应战,不免有些失望,而自觉没趣。 不一时,独孤天云与孙誉已对战三十回合。独孤天云昨日就已发觉,那孙誉剑术精湛。先前晚间,还与四护院兴致谈论。料想他乃江湖新起之秀,虽之前从未听过他的名声,但爱才心起,更想试试他那不明的剑法。 那剑贪,无人比斗,只得往这边观战。只见孙誉长剑直劈,连绵使剑。忽跨步争前,那一柄剑无往不利,连劈带砍,独孤天云吃力回挡,各自拆破。 两人双剑,格架一起,独孤天云道:“孙誉兄弟,是哪派门下?” 孙誉道:“小生无门无派。” 独孤天云心中微凛:“这孙誉,身手非凡。他说无门无派,也不知真假!” 当即喝道:“看剑!” 剑锋急转,盘旋而出,孙誉连忙挡剑,独孤天云疾翻剑柄,竟用自己剑盘扣住孙誉长剑。 孙誉无不佩服,左腿退出一步,道:“这是贵山庄的‘独孤一剑’?” 独孤天云奋力挤剑,道:“不错。还请指教。” 孙誉一听这话,连忙收剑而退,准备再战。 本来,他二人两剑相触,奋力相斗,拼挤一处,但孙誉听得这剑法是“独孤一剑”,心中无底,不敢硬拼。 昔年,独孤天云父亲独孤鼎出道江湖,便使就这一式家传“独孤一剑”,名声显赫,惊动江湖。 孙誉退后,接道:“独孤庄主,请再试试这‘独孤一剑’,我要请教!” 独孤天云喝道:“好!”只一剑刺出。 便在此时,华南虎与孙远早斗出四五十招。华南虎仿佛一老者声音,说道:“小朋友,剑术不错,再次来过。” 华南虎五十年纪,孙远三十未到,原本这样叫他“小朋友”三字,也无不可,但在孙远听来,却是污辱小看之意。 那孙远单剑直挑,直出了一十八剑,有左有右,有直有斜,有上有下,这一十八剑使出,白光直闪,在华南虎面前,竟形成一幕剑网,气势逼人。 华南虎心神一凛,缓缓眉头道:“这是什么剑法?” 他实从未见过这剑式,不禁兴趣大增。而那边文剑斩的剑上功夫,斗得李三霸,却算是绰绰有余。他斜见孙远这剑式,也不禁兴起,只一剑撩出,直逼得李三霸退出三步。 本来李三霸剑道不强,但剑法上的力道,却是不可小觑。文剑斩授了他师父剑痴苏孝忠的剑术正宗,于剑道颇为精深,懂得借力打力。所以然,无论李三霸力道再强,也能迎刃而解。 苏孝忠在世时,剑术精湛,当世无双,当年江湖上人称“剑痴”。只因爱剑成痴,变卖了万贯家私,却用于购求诸类剑器玩物。可五六年前,却死于非命。 后来,文剑斩承师剑术出道,他师徒二人,同出一辄,爱剑成痴,故而江湖上仍旧称他为“剑痴”,实也是他继承了师父苏孝忠的剑术与名声之故。 却见李三霸倒转剑柄,并手拱道:“文兄弟,得承剑痴高超剑技,佩服,佩服。”按剑下去。 文剑斩辞罢,回神一看,却见一人正向西面四位剑架移去,那人已拿了一剑在手。 文剑斩见了,忽地往前一跃,直跃出三丈远,抓住那剑鞘道:“老爷子,比试未完,你却怎么拿剑了?” 这拿剑之人,确是老爷子剑贪。老爷子原先本在台上,斗过了蓬莱派苏江,而后站在擂台上叫战,却迟迟不见有人上台来战。叫过几声后,也便不叫。 他忖量自己,实是已入了前四名列,又瞥见西侧四剑在架,不禁心痒难忍,便轻轻退身拿剑。 当是之时,众人无不全心观斗,确实也没有在意老爷子之举。而且,那东西两个场地之间,相距不过三丈来远,自然容易得手。 老爷子握住剑柄,怒气大生,道:“老子取我自己的剑,关你屁事?” 文剑斩捏紧剑鞘,怕他抢夺,道:“你的剑?甄剑规则,冠者先甄选,你夺冠了吗?” 老爷子心急如焚,无言以对,但以他实力,确实能入得前四名,故此认定,必有一剑属了自己。无管其他,他急抽剑柄,寒光一闪,便向文剑斩劈去。 文剑斩左手铁剑在握,猛见了剑势,本能拦挡,那先前与李三霸斗过的武架上的利剑咔嚓一声,应声而断,断作了两截。而那落地的半截,却还套着剑鞘。 老爷子心中一惊,大笑道:“流星剑,果然好剑!”却似要流出口水一般。 文剑斩先前的用剑,不完全开锋,虽算不上好,也只是他在万剑山庄的比武架上随便取来的,但却也不是什么劣质次品。 但这一瞬之间,竟然就断为两截,实也为之震惊。 他本为剑痴,了解剑品,知道这一柄流星剑,确实是剑中至宝,哪愿为人抢走,喝道:“把宝剑放下!” 老爷子道:“你能夺去,便算你的!” 第20章 切磋较技 20切磋较技 只见一物,向老爷子扫了去,刚猛有力,不是剑器,却是空空的一支剑鞘。 原来,这文剑斩在阻止老爷子抢剑之时,抓住了剑鞘。老爷子握捏剑柄,疾抽出流星剑,而那剑鞘却握在文剑斩的手中。 猛地青影一晃,老爷子流星剑劈下,正落在那剑鞘之上,火星击出。 文剑斩惊呼道:“好剑!好剑鞘!” 江湖百年,赞叹宝剑为好剑的,大有人在;而赞剑鞘好的,却是少见。 这便如同,一个绝世美人,站于人前。众人皆赞女子貌美,而忽有一人,惊出一声“衣服真美”之意境一般。 剑贪只觉奇怪,从来没有听得这说法。但转念一想,又颇觉有理,也不禁说道:“不错,的确是好剑鞘!” 两人竟斗在一处,一人执剑,一人执剑鞘。数百年江湖,这种斗剑之法,却是从未听闻。 更为稀奇的是,这两人所持之物,还是同属同一柄兵器。 两人只片刻之间,便已斗上十多回合。 此时,观战的轩辕莫敌早已看到。他片刻上前,微笑止道:“二位甄剑,不必如此!放下流星剑,再往武场去罢!” 两人皆爱甚宝剑,各都不愿伤了宝剑,也闻声而止。 轩辕莫敌接过那两物,原剑归鞘,还放剑架。两人复往武场,各自另取了剑器,又斗在了一处。 独孤天云早瞥见了这边情形,但他心神专一,知道他二人抢剑,必会有人前来制止,故也不必担心。 倒是那江西孙誉的剑法,却令他兴趣无限,心道:“江湖中,出了这样一位新人,江湖有望了!” 独孤天云那一式“独孤一剑”使出,由一变二,由二转四,四转八,八转十六,一共一十六式剑招。 孙誉一击再挡,复挡再刺,一连出了十二剑。到得第十三剑时,再不能斗,虚晃一剑,跳出圈处。 只见其余四剑,仍自难收,孙誉凝神往地上一看,不禁冷汗冒出,却见武场的一块铺石大石板,共分作了九块。 何以共只有四剑,却将那石板分作了九块? 原来,这四剑使出,两横两竖,成一“井”字,剑锋流光,锋利无比,内力所运,着于地石,也显出一个“井”字。 纵使那铺地石块,未破未碎,但只剑气所至,能在地石之上刻画出痕迹来,也是少见的。 孙誉起手说道:“独孤一剑,名不虚传。孙某接不住你这四剑。多谢独孤庄主指教!”便要下得台去。 独孤天云道:“孙兄弟剑术霸道,可与剑霸风胡子相称,天云敬佩不已!” 岂料孙誉单袖一甩,道:“独孤庄主可能认为,将我与风胡子相提,便是赞誉在下了。那便错了!” 独孤天云有些不解。他将孙誉与风胡子相提,那是极称赞了孙誉剑术。 当世之时,除了剑神轩辕名剑、大理六脉神剑、剑奴、剑侠、剑霸等人,以及已逝的剑痴苏孝忠外,其他的名家剑客已世见不多。 而那风胡子,却是正名的剑霸。便是这次甄剑大会,万剑山庄也是远道邀请他而来,作为大会观席嘉宾的。 独孤天云皱了皱眉,好奇问道:“噢?如何错了?请孙兄言明。” 这孙誉,二十四五年纪,眉清目秀,两鬓长发,身服罗缎,似足了一个富家子弟。 孙誉说道:“风胡子剑术霸道,与我何干?庄主难道看出,他与我剑术相同了?” 这一个“相同”二字,言下之意便是“偷师学艺”之意。 独孤天云当然听得出来,笑而说道:“那自然不是。孙兄之剑术,霸气外露不假,却仍仍然不及剑霸之剑。” 孙誉听过,心中诧异。适才,独孤天云将他与剑霸风胡子相提,他心中已极是不满。当下,却又听他另是一番说法,他不气反喜,反而极谦虚地道:“请独孤庄主指点?” 独孤天云道:“孙兄恐怕没有见过剑霸的剑术,不知原因。孙兄的剑术,是霸道不错,但是,霸道却无力道,不免是往‘狠’的下乘去了。” 孙誉直听得双眼发直。独孤天云的说法,直指了他剑法的弱点。孙誉这一套剑法,为他自己总结所创,实并无人指点,全是由自学自创。 像他这种无师自通,勤学苦练的剑客,现如今江湖,却已见得不多了。 适才,他能连接独孤氏族“独孤一剑”的十二剑,江湖中便是少见的,可称为不凡了。更何况,他的剑法又全是“自创”。 独孤天云见他神情惘然,不禁惜才心起,说道:“孙兄如果信得过在下,你的剑术,再在力道上下些功夫,不出十来年,江湖上的剑侠、剑霸怕也要忌惮!” 孙誉极是诚服,抱拳谢道:“多谢指教!”下得台去。 而在此时,只听得峨嵋山孙远喝道:“华老爷,再接我一十八剑!” 华南虎笑笑道:“好,好!”抚剑撩去,迎剑剑锋激荡不止。 孙远这一十八剑,剑势逼人,使将起来,如光似影。十八剑使出,组成层层剑网,似乎要将华南虎套入网中。 华南虎心中一凛,道:“你姓孙,与孙伯仲孙老头,什么关系?” 这孙远一剑挤出,跨前一步,道:“他是我父亲!” 华南虎笑道:“胡说八道。孙伯仲快七十岁了,我从未听过,他有子嗣。不过……不过这剑法像……” 孙远接道:“无管其他,接剑再说!”一剑刺将过去。 华南虎一提后足,跃过孙远头顶,反身击剑,孙远措手不及,退出一步,侧身避闪。 这一闪避,与常法不同,却是全身圈转闪避。 华南虎惊奇道:“你确是孙伯仲之子?” 孙远不答他话,只是再攻,华南虎心道:“他也是峨嵋的,莫非孙伯仲,还有个私生子?我只知道,他儿子在三十年前就夭折了。却还不知,他还……还有,这种风流韵事……呵呵……” 只一剑刺来,华南虎往后一退,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本来,一个高手武者,在战斗之际,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正因为华南虎心神不一,却去想那孙伯仲的野闻秘史,这一走神,当一剑攻来之时,再不退身,那一剑对自己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本能反应退后一步。罢剑怒道:“下去了!”便往下走。 孙远礼道:“前辈,你并没输?再行来过,不必下场……” 华南虎如作一苍老声音,道:“输了,输了!后生可畏!”下了擂台。 孙远站在台上,心中也不禁佩服华南虎,佩服的是他的那种度量。 到了现在,擂台之上共有四人,孙远、独孤天云、剑痴还有剑贪在战。 独孤天云道:“孙兄弟,看来我们要对战了!” 孙远往那剑痴与剑贪二人角斗处看了看,也点了点头道:“请!” 第21章 志在必得 21志在必得 文剑斩道:“老爷子,你与我争的,是哪一柄剑?我只取一柄,其他的,让你便是!” 剑贪道:“老爷子我啊,不争其他,就争你想要的那一柄!” 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是最好的,这也证明了“难得而可贵”这个道理。 所以,若依此理而推论,别人的东西,应该比自己的好。有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许多人都误以为,别人活得比自己好。 原来,他两人双剑相触,交叉抵斗,各注内力。 剑痴知他想占自己的便宜,自称“老爷”,也不生气,仍旧笑道:“你知道,我要的是哪一柄?” 剑贪接道:“就是不知道才好!知道了,便了无趣味啦!” 世间的事,也往往如此,对某一件事,你所知道或了解得越少,你就越有兴趣。相反地,当你当真完全透彻地了解某某事物时,反而却没有什么兴致了。 剑痴闻言,暗地心道:“无怪他是剑贪,却连他自己所贪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当下他退身抽剑,喝道:“要我那柄?胜过我再说!” 两人剑式,千奇百怪。台下看来,便如两个小孩乱舞一通,是全无规章,但实是精妙至极。 文剑斩的剑术承了苏孝忠正宗,剑术无双;老爷子剑术,为挑战经验总结。 这老爷子,生性好斗,自出道以来,只要见了别人剑术优异、剑器优秀,便一定要与之斗过方休。几十年下来,他的比战经验丰富至极。任凭别人剑术如何精湛,他总是能够对上几剑。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江湖上有了他剑贪这一绰号。 孙远与独孤天云斗在一处。孙远剑法连贯,破绽极少。独孤天云勉强可以应付,只得单剑横挑斜截,沉稳着力,将那剑招一一化解。 孙远手中所拿的,是他自己的断玉剑。独孤天云所持的,正是去年甄剑大会之上所获赠的冠物流光剑。 两剑相较,各有特色。断玉剑名为“断玉”,实为断铁,是当年峨嵋山武员外孙伯仲花费重金,邀请关外名匠欧阳山所铸,也算得是剑中珍品。 只见那断玉剑,剑身如玉,晶莹映射,剑柄处深黑,如木炭无异。剑盘紫青色质,上面似乎还有些字迹。 独孤天云出身出庄富贵世家,家中藏剑自然不少。他也是极擅赏剑,但看到了此等名剑,仍然不免起兴。但这是比武之际,自然不及细致观摩,只吃吃吃刺出三剑。 孙远大吓,这三剑来得没有原由,竟为这三剑,直逼退六步。他挥剑挡截,再往前方左斜处格出,这才破了剑招。 孙远心道:“去年一战,就是这三剑,让他占了先机,不然文剑斩便夺冠了,我要奋力再迎!” 只刹那间,独孤天云又使三剑刺将出去,和适才是一模一样的剑招。 按理说来,刚才孙远连退六步,运用用拦、截、格、洗数式剑招并用的方法,才得以破解。他现在又再次使用此招,当是给了孙远机会,是往自己的弱处走,是定然吃亏之举,但却不知为何,独孤天云未待剑招用老,疾翻了剑身,一式反挑,居然占了先机。 独孤天云刚才复使这招,是应孙远眼色而发。但他今日来得万剑山庄,是为甄剑,而且自己曾答应了贤妻沐芷君,要带两柄宝剑回去,送于两个儿子,便就全力应付。 孙远破了前招,后而这一原招却是难以破解,实也奇怪。 孙远息剑恭敬,道:“独孤庄主,你赢了!” 独孤天云微微点头,孙远接道:“独孤庄主,孙远虽败,却想领教独孤山庄的‘独孤一剑’剑法,不知可否?” 孙远这话的语气说得极轻,是为征求。 独孤天云笑了一笑,满怀欢喜道:“当然可以!” 孙远道:“我占先机,先出一剑!”说出,便是一剑由上,直向右斜劈,独孤天云忙闪避过去,一剑迎上。剑锋盘旋,如鸟雀俯瞰,直刺而下,孙远倒竖长剑,拦于胸前。 那流光剑剑尖,直顶在断玉剑剑身距上方半尺正中处。孙远心道:“好强的内力!”便要后退开来,却见流光剑翻转过来,剑盘处已扣住了断玉剑,而这断玉、流光两剑,再难分开来。 孙远叹道:“‘独孤一剑’,佩服,佩服!” “失敬,失敬!”独孤天云言道。胜负已分,两人分别退却侧旁,再去看剑痴、剑贪二人的对战。 而当此时,底下观客之中,又有数名人物,不知在书纸上书画些什么,人们只看得起劲,也无在意。 只见剑贪铁剑横劈,圈出三个剑花,使出一招“项庄舞剑”,直往剑痴胸口膻中穴处。 剑痴留意,搅开铁剑,使一招“闻鸡起舞”迎上。 老爷子一步退却,文剑斩剑招还刺,剑式却全都相反,便如一人舞剑在镜中成像一般。 老爷子喝道:“这也算剑法?” 文剑斩道:“不算剑法?那你来破解看看啊?” 独孤天云看在眼里,心道:“文剑斩这招,却主要是冲我来的。他若用这一招来斗我,我又如何能破?”心中只思索不定,陷入深思。 独孤天云静静观看,无不惊叹。却见剑痴、剑贪二人二剑,剑尖相触,却不分开,便如胶漆粘连在一起一般,而那两柄铁剑,却兀自圈转不定。 只听得孙远轻声说道:“刚柔相济,阴阳相间。好剑法!”独孤天云默地点头。 文剑斩铁剑直劈,使一式“鸡群鹤立”单足而上,一剑挺身直冲。 剑贪大惊,往后直退,拦剑格挡,怒问道:“什么剑法?从未见过!” 文剑斩还剑再刺,道:“这叫‘无妄剑式’,取自易经。你当然不懂!” 老爷子大叫:“我是不懂,再战试试?” 文剑斩应道:“好,应你之邀!”一剑再刺。 这一剑刺出,底下观众无不欢呼,叫赞不止。远观之人,剑侠李贞贤都忍不住说道:“胡子兄,你说这一剑,刺得如何?” 一位五十壮汉道:“风某不才,这一剑,我断决不出。” 侧旁轩辕莫敌说道:“怎地连剑霸也不能断决?” 剑霸风胡子回应道:“这招剑式,风某从未见过。料想,剑痴苏孝忠他也不会!” 李贞贤点了点头,道:“老苏确实不会。这一式剑法,是他文剑斩自创的!” 轩辕莫敌惊道:“自创?” 大凡武术,无论难易,凡是创立,无不困难至极。文剑斩这一式“无妄剑式”,虽只一式,却足以令人惊叹不已。 李贞贤道:“是的。不是自创,也必无此剑!这一剑式,当是用来对付独孤天云的才对!” 轩辕莫敌又是一惊,正欲说话,只听风胡子接道:“对了!不错,正是这样!看来,今年一战,文剑斩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的意思就是,别人都不得——唯我独得。 一个人做事,若想志在必得,必定已付出许多艰辛。人们往往为争取某件东西、某某事物,不择手段而费尽心机。其实,他们也都活得很不容易。有的甚至还值得同情与怜悯。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这世界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经追寻过,抑或将要去追寻某样东西。我们历经艰辛、艰难抉择、百折不挠地为其等待、守候,可是到头来,又发现并没有得到理想中的东西时,我们也是不是活得很不容易呢? 人生的真谛,是在追寻中获得的。我们体验的,是追寻的过程。有没有追寻到你想要的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 一个追寻的人,如果只是想获得某物,那么,他必定追寻得不快乐! 第22章 独孤双剑 22独孤双剑 再看之时,却见剑贪老爷子长剑直戳,连出了五剑,却只是防守,无法抢攻。 他口中喃喃道:“‘无妄剑式’?易经,易经……那是什么?难道是少林的易筋经?!” 老爷子出身江湖,虽也认得字,却不懂得经文典籍,他不知这“易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易经》,是中华文化史上一项艺术瑰宝,更也是一项科学至宝。它包含天文、地理、奇门遁甲、八卦、六壬、玄门、风水、占卜等,是一本能够洞悉尘世一切,预知前世与未来的一部旷世奇书。 老爷子只听到剑痴说什么“易经”,自己又不知是为何物,误想它定是什么武功秘笈。心中暗忖:“他的师父是苏孝忠,当年也人称剑痴,功夫非同小可,必定是遗留下了什么武功秘传。有朝一日,我定要拿过来,看上一看!” 老爷子暗动鬼胎,却见对方一剑刺来,再拦截时,已再无时间。长剑猛劈,运力不巧,那柄铁剑竟断作了两截。 高手斗战比试,胜负只在转瞬之间,哪里容许半点分心?只听得文剑斩说道:“你败了!” 老爷子横眉直视,吼道:“败便败了,神气什么?又不是在拼命!”猛地掷去了手中断剑。 文剑斩也不客气,倒竖剑柄,往独孤天云边走去,抱拳说道:“独孤庄主,请了!” 独孤天云见了,知道来者不善,兀自笑道:“文兄也请!”便往武技擂台正中央走去。 正走之时,独孤天云停顿下来,一个眼神向薛式看去。 薛式上前,独孤天云说道:“流光剑,你先拿下去!”又取了一柄比试用剑。 文剑斩一见,心中也是赞叹,为独孤天云的大丈夫气魄震撼。 其实,他本人原先对独孤天云也并无什么讨厌,只因为去年甄剑比试之时,败了一招,心中极是不服。 但每次与独孤天云相见,独孤天云都是以礼相待。曾经以为他是故意伪装之态,而强于颜面,可今日他放却流光剑,来与自己对战,实乃光明正大。便是一点也不愿占自己的便宜。文剑斩对他暗里佩服。 文剑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天云兄,如此礼遇文某,文某若不先礼让一剑,便太讲不过去了。天云兄,请先出剑!” 这一般话,独孤天云听得有意,他自认得文剑斩以来,便只听文剑斩唤他作“独孤庄主”,今日却听他说到“天云兄”三字,便是对自己印象大为好转,也算是对自己极为尊重了。 独孤天云会了他意,出剑一击。这一剑出出,并非急攻,而是相当礼貌。 文剑斩接过一剑,道:“好,正式来了!”铮铮铮三剑刺出,剑尖所指的方位,尽是独孤天云身上要穴所在。 独孤天云凌空跃起,身在半空,挥剑而下。两剑相触,一阵声响,在场众人,无不欢呼。 不远之处,肖奂山道:“二弟,庄主这剑法,我从未见他使过,是什么时候练的?” 赛羲之道:“我也不知。” 那一旁的紫莺丫头,却咯咯笑道:“这个,我却知道!” “你知道?”侧旁五人异口同声问道。 这五人一同问道之话,令紫莺骄傲不已,噜起小嘴道:“那是当然。” 肖奂山道:“那你说来听听?” 紫莺眉眼微皱,说道:“我也不告诉你,除非你先说出,华南虎的师父是谁,我才会说!” 肖奂山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原来紫莺仍旧记得,昨天之前,他所说的关于华南虎的事。只微微笑道:“你先说了,我再说。不然,你个鬼丫头,要是来骗我,怎么办?” 紫莺“哼”了一声,道:“肖大哥看不起人!” 薛式抱剑劝道:“肖大哥是长辈,紫莺,你就先说吧?” 紫莺嗔道:“我才不干!” 肖奂山笑道:“好啦,与你说罢,他的师父是木松柏。” 紫莺满脸疑惑,惊奇道:“就是那个传说中,能模仿一切人声、鸟虫、虎豹声音的隐形道人木松柏?” 肖奂山笑道:“对,对!” 侧旁吴丕忙道:“不是传说,是真的实有其人。” 单鸿儒接道:“我还有幸见过一面,确有其人。” 紫莺默默不语,兀自点了点头。 肖奂山道:“该你说了吧?” 紫莺得了便宜,心中欢喜,静静地道:“庄主这剑法,从少夫人怀上两位公子之时,便已开始练了。好像叫什么‘独孤双剑’吧。” “独孤双剑?”众人又是齐问。众人皆知,独孤山庄绝妙剑法,号称“独孤一剑”,一共十六剑式,如复再使,便是三十二式,江湖上早已成名。今日却竟无端冒出一个“独孤双剑”来了,当真无不称奇。 吴丕问道:“是真的?” 紫莺道:“当然是真的,庄主自己说的。” 众人知道,庄主平时对紫莺、小茗、小青、翠烟四个丫头极好,平日里便如同自己小妹妹一般看待。觉她此话无假,各都往擂台上观去。 待到此时,剑痴与独孤天云早已斗出了百余回合,两人所使的,竟都不是昔日剑术。一个是“无妄剑式”,一个是“独孤双剑”。 只听得,文剑斩当的一声挡过一剑,说道:“好剑法。一剑双使!” 独孤天云笑道:“文兄,好眼力!”两剑并在一处。 这一刻,他二人,竟如同一对朋友知己一般,惺惺相惜,而各自敬佩。 昔年一战,独孤天云对文剑斩已极是心服。这次再战,则更是佩服不已。 文剑斩由于去年败于独孤天云一招,难免心存恨意,而耿耿于怀。故此,在前日见了独孤天云一众来得万剑山庄之时,便言语相激。 可是现在,两人斗争得百多回合后,竟全然没了先前感受。 这“独孤双剑”剑法,是由独孤氏族的家传剑术“独孤一剑”转化而来,是由独孤天云悉心创制。 当年,独孤天云与沐芷君成婚,独孤天云就曾许诺妻子,定要尽心创制一套剑法出来,送于娇妻。后来,沐芷君身体有喜,独孤天云则倍加勤奋、劳神劳力。他在自己家族剑术之上,增删改进,另创“独孤双剑”剑式。只是困于剑术的心法难以一时创制,所以,仍然不得不延用家传心诀。 第23章 理让三分 23理让三分 而另一边,那文剑斩因为昔年论剑,败于了独孤天云一招,导致流光宝剑拱手相让,心有不甘。 论剑之后,他后来复又演练师父苏孝忠所遗密传之时,在不经意间,竟察觉秘笈所载内容,尤其是那剑术、步伐方位所指,隐约与昔年教书先生所说的《易经》有些渊源。 他好奇心起,便即取来《易经》,随兴而翻。不想竟若有所悟,得了些许好处。他尽心将师父传授的剑术,更新改进,便自命名为“无妄剑式”。 文剑斩守得下盘,一剑攻至,直指对方云门穴。 那云门穴位的所在,位于人体肩部,掌控手臂运使,他这一剑击右,便是要令独孤天云丢剑而止。 独孤天云当然懂得,只瞬间一剑撩开,暗叫:“好险!” 文剑斩喝道:“再来!”单剑连攻,一式“猛龙过江”,一式“荆轲刺秦”,一式“西施捧心”。本来这三剑招式奇平,也算不得什么难招,但一并连使,却是非同小可。 这“猛龙过江”,主守后方。“荆轲刺秦”,旨在攻敌。“西施捧心”,意守上盘前胸。如此一来,前后左右,中间上下,各个方位,竟无任何破绽。 独孤天云心道:“这几剑,如何连得?” 一瞥他下盘双腿,竟理不清步伐所向,忽又心道:“他这步伐,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再往左看,竟见文剑斩右侧胁下腰间有一空隙。破绽一出,怎有不攻?攸忽剑尖已经指去。 那一刻,只见青影一晃,一声锵响,独孤天云虎口一阵剧痛。 再去看时,手掌竟有鲜血浸出。文剑斩右手直抖擞不止,好一会,才止住颤动。 两人相对站立,再不相攻,剑仍执在手中。忽一时,独孤天云利剑脱手,摔落擂台地上。也即片刻间,文剑斩手中利剑,也蓦然落在论剑场。 顿时,擂台一片寂静,没了声音。薛式一众也为庄主担心,但此时胜负显然已分,不必再战。 原来,那剑痴胁下的空隙,是故意放却,为引敌急攻。文剑斩一剑击出,内力贯注,待到力道用老时,独孤天云才反应过来业已上当,以致自己虎口浸血,丢剑而先败。 独孤天云走上前去,抱了血拳道:“文兄,你赢了!”这话说得毕恭毕敬。 文剑斩听得,顿时竟没有了获胜的喜悦,竟是一种莫名、说不清楚的感受。他不禁说道:“多谢天云兄指教!今日一战,文某受益匪浅!”二人形神相交,竟大笑相拥。 众人各都惊讶,尤其是独孤山庄的单鸿儒,只惊得呆住了。初来万剑山庄之时,那日文剑斩与独孤天云相见,单鸿儒一话激出,二人便要大打出手。怎想士别未三日,他二人竟相拥而抱,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再看之时,文剑斩那一袭白衣背间,竟沾了一只血手印。原来是二人相拥之时,独孤天云没有注意而留下的。 独孤天云片刻察觉,道:“文兄,不好意思,我的手弄脏了你的衣服!”眼光便向他胁侧背间看去。 文剑斩一个会意,瞥见笑道:“一件破衣,何足挂齿!”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旁下观客,见了情形,知道欢笑收场,甄剑结束,分了胜负,无不欢呼叫好! 只闻底下众观客欢呼声道:“文剑斩……文剑斩……”“独孤庄主,独孤庄主……”直为二人欢呼。 又听有人叫呼:“剑痴兄,快去甄剑吧!”文剑斩迎上一笑,便欲往西座走去。 哪知此刻,忽有一人惊呼:“慢着,慢着!”无数人都朝那声音看去。 这呼话之人,竟是老爷子剑贪。 文剑斩道:“老爷子,你还有话说?” 老爷子向前几步,道:“胜负未分,你便想甄剑了?” 文剑斩有些纳闷,道:“你是刚才输了,不服呢,还是要再战一场?” 老爷子道:“刚才一战,老子输了便输了,也就认了。但老子与独孤天云一战,并未分晓!” 众人一听,也即发觉。文剑斩胜了老爷子,独孤天云胜了孙远,文剑斩又胜了独孤天云,的确是文剑斩夺冠不错,但老爷子与独孤天云二人实是胜负名次未分。 目光当下,一众尽转向了独孤天云与老爷子二人。 此时,紫莺正拿巾布包扎了庄主右手,上了金创药。岂料老爷子仍要叫战,紫莺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真无耻,想趁人之危!” 这话虽说得极是小声,但剑贪耳力灵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怒气显现。 独孤天云连忙喝道:“丫头目无尊长!快向剑贪老爷赔礼去!” 紫莺听了,心中极是不服,但还是往前去了。她拱拳抱手道:“老爷子,赔不是了!”说过便摆手下去。 老爷子见她气极神情,定是心中不服,但他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亦不愿当众与这十几岁的女娃娃计较,自当作无视。 独孤天云听出了紫莺语意,知她向来心直口快,而得理不让人,又忙上前,向剑贪赔礼道:“剑贪老爷,小娃娃不懂事,待我回去,好生管教。请别与她一般见识!” 老爷子知他屈了一庄之主身份,来上前赔礼,面子上已过得去,便即点头示意,算作原谅。 其实,那紫莺所说的“老爷子赔不是了”,这七个字,是一语双关。隐含之意,便是“老爷子,你做事无理,你是当向我赔不是才对”。 但老爷子也无多关心,完全没有发觉,也不放在心上。 独孤天云知晓紫莺性格,明白她话语之意,怕老爷子明晓了话意,随即便自己赔礼了。 只听独孤天云接道:“老爷子,这一战,不必比了。这一战,晚辈必败无疑!” 这话一出,连老爷子本人也惊住了,更不别说在场的看客了。 老爷子疑惑不解,道:“独孤庄主是故意让我,还是自认输了呢?” 独孤天云笑道:“当然是自认输了。况且,天云这手,也受了伤不是?要比下去,也是要落败的。” 老爷子见他拿得起放得下,点了点头道:“老爷子我,虽是剑贪,但却并非无耻而趁人之危。这第二的名次,归你了!” 独孤天云道:“老爷子,你是前辈,这并非是晚辈相让。适才你与文兄对战的那招,招术刚柔并济,合于阴阳。天云还未理清破解之法。待到战时,定是落败而已!” 独孤天云这话说得,是极给对方脸面,又是赞扬对手剑术精湛,纵使是再不讲理之人,也是要理让三分的。 他尊重剑贪为前辈,自是以晚辈谦让待之。另一方面,第一名的名列,已为文剑斩所得,再论第二、第三也更无关紧要,何不再顺水推舟,作个人情,让给别人呢! 反正,这次甄剑的目的,业已达到。终究有一柄宝剑,入了口袋。 老爷子笑道:“天云贤侄,你真会说话。难怪能将独孤山庄,打理得这般有条不紊。若是老鼎在世,也当为此庆幸不已了。贤侄,老爷子也不跟你装假了,我既称剑贪,我即是当仁不让了!”独孤天云只笑着点头。 轩辕莫敌见了,上前道:“如此安排,众位可有异意?是否还有要上场论剑的?” 台下众客,皆是无话可说,也再无上上得擂台。 轩辕庄主说道:“那便这样,我们开始甄剑!” 老爷子紧跟而上,上前说道:“文小子,快快甄剑,余下的,老子来甄!” 第24章 四柄宝剑 24四柄宝剑 文剑斩哪里睬他,便要去拿剑。 这西首台上,由南向北,并立四架,其上各着一剑,呈一字排列,好不庄严! 文剑斩走了过去,拿过一剑,正是那南首第一柄剑。 端在手中,只见剑鞘红紫白三色相间,色彩斑驳,质地轻盈。 文剑斩一握剑柄,捏在手中,微觉纯朴钝厚。他轻轻抽出剑身,见其双刃夺目,全体通白,是盈盈刺目。 文剑斩道:“好一柄白虹剑!果然剑锋如虹!”轻轻放下,又再去拿第二柄。 这一柄,较那白虹剑要长出一些,约莫三尺三寸。剑鞘显淡灰色,浑厚返朴,剑格由黄金浇铸,握在手中,便觉贵重无比。 文剑斩慢慢理出了剑锷,众人不禁“哈”出一声,无不羡慕不已。 那宝剑剑身,迎着阳光,渐显出淡淡的紫色。这一抹紫色,令人无不遐想,正是轻灵凌厉,无双锋利。这便是那一柄“紫电剑”无误。 剑痴放下之后,又见另外一柄,只自言自语说道:“你便是‘辟邪剑’了!” 他痴命于剑,竟对宝剑以“你”字相称,可见一斑。 只眼观去,这“辟邪剑”通体墨黑,如一把三尺多长的墨铁无异。剑柄与剑鞘,也全都是黝黑色质,周身更无他色。 剑痴心道:“全是黑色。既然是剑,我却不信你的剑身、剑锋也是黑的!” 他猛一拔剑,执在手中,不禁一赞:“果然绝好!” 原来,这辟邪剑剑身也是墨黑色质,但那开锋之处,却白净净的泛出红黑色光彩。 侧旁独孤天云心道:“这辟邪剑,最是奇特。这种黑剑,却从未见过。以剑痴的性格,一定会选这一柄了!” 左首剑贪说道:“这柄剑太阴,不好,不好!还是紫电剑为佳!” 另右首孙远喜不得掩,心道:“今年一战,着实幸运。那江西孙誉,剑术绝佳,我未必是他对手。幸亏今日对战之人,选得恰当。这几柄剑,都是绝世好剑,无论如何,有一柄要落在我手,总算为我峨嵋山争了脸面!任何一柄,我也无所谓。” 这时候,文剑斩已又另取过那柄流星剑。初看剑体,光彩夺目,剑体竟会反光。 只听到观众赞叹道:“哇,好剑!” “好剑,真是好剑!” “陈兄,你看这一柄如何?” “我看当是辟邪剑奇特迥异,个中必有妙处,方为至宝!” 这些话语,文剑斩自然听得清楚,再仔细端详,只见这流星剑,从剑柄至剑尖,通体镶钻。剑身之上,共有五枚精小的金钢钻,正置剑身竖中央,并成连续等距分开。 更有那剑尖之处的一颗,分外显眼,占尽了气势。再见剑盘半寸柄处,有一指甲盖大的镶钻,晶莹闪烁,微一倾斜,便又变色。 剑贪看到,几乎连口水也能流下,心道:“无管其他,就是这剑身的宝石,就已是价值连城。没有个一二千两银子,是绝对买不来的!” 这“剑贪”,是他的外号,于剑之爱,在于贪得无厌。而“贪”字一出,便就与钱财银两相关。 文剑斩轻轻抽出宝剑,只听得轻轻的嗤嗤声。在独孤天云侧旁的赛羲之,口中喃喃说道:“这就是柯教头所说的‘流星剑’了,果然今古绝有!” 侧旁紫莺问道:“庄主,这柄剑与你的流光剑上的镶钻,有些相似。流光、流星,也有一些相似。如果可以,庄主你拿了这一柄回庄,送给两位小少爷,不是正好?” 独孤天云回了一个微笑,兀自说道:“你这丫头,能看出什么门道?这柄流星剑,价值不菲不错,但却不是当中最好之剑。” 单鸿儒、薛式同时问道:“不是最好的?” 独孤天云点了点头。紫莺又道:“那哪一柄,是最好呢?” 独孤天云缓缓神情,凝神说道:“最好的,当是紫电剑。依次当是白虹剑、流星剑与辟邪剑。” 吴丕听了,接道:“庄主,你说紫电剑最佳,老吴也不否认,毕竟它质地轻便、凌厉无双。但那辟邪剑,排入最末,我就反对了!” 独孤天云笑道:“三哥,此话怎讲?” 吴丕正了正色,道:“这辟邪剑,造型奇特。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初次见识。我看它色质黝黑,与他剑迥异有别。不说别的,就这么一点,还不占尽了优势?” 肖奂山道:“三弟所说,也是有理。庄主,你看出这辟邪剑,是由什么所造?” 世间事,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以,人们对待同种事物的看法,也常常有所不同。你认为是宝贝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废物;而你认为是废物的东西,别人甚至可能把它当作宝贝来看待。情人之间的感受,更是如此。 独孤天云摇了摇头,想起先前在剑坛的所见陨石,问道:“难不成,也是天外玄铁?” 肖奂山道:“玄铁,我从未见过,却也不像。要说是深海寒铁,还有些相像。” 众人听了,蓦地有些惊异。世人皆知,肖奂山所说的寒铁,源于茫茫大海。那大海所藏,当真是无穷无尽,数量极不算少,而不似天外玄铁一般,是千年难遇、万年难求。 可是,这寒铁取法,却是极为困难。取铁匠人,深入沧海,重压于身,下不得多少尺数,便可能要被海水活活压死。 采取铁石之人,一方面水性需极佳不说,另一方面内力修为也需极强,才能抵御得住重压,而获取铁石。如此说来,这类寒铁,虽说不上是极品,但也是绝少见的,实是铸造剑器的上品了。 独孤天云思索片刻,道:“如果那样,这四柄剑,孰优孰劣,孰为最佳,却也难说了。” 正当此刻,只听剑贪老爷子叫嚣道:“姓文的小子,你选好剑了没有?再不快选,老爷子我便要先抢了!” 文剑斩当然听得,他也知剑贪性格是极耐不住性子的。但台上四剑,各具特色,件件绝佳,对于一个爱剑成痴之人来说,各都是爱不释手。总想四剑并取,却只不得不择其之一,当真是难以抉择。 这便如同,世间的男子选娶妻子一样。 在他的众位情人当中,有漂亮的,有贤惠的,有可爱的,有妩媚的,有聪颖的,也有青梅竹马的,更有门当户对的;三妻四妾,固然是好,但真到了不得不只选择其中一个作为终身伴侣时,却是人世间最为困难的一件事。 剑痴文剑斩现在,便如同这一般情形,心情忐忑不定,当真难以抉择。 他猛一狠心,拿了那柄紫电剑,执在手中,便算是认定了,但却仍不住回头,望看那其余三柄。 世间的很多事,有许多是不能作主的。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上的人如此,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生活在这尘世的许多人,或多或少,都默守着一份悲哀。 他们中的有些人,愿意与人倾诉,有些人是一点儿也不愿意提及,只是默默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 生活中,处处都是抉择,“选择”让我们无所适从,令我们摸不着边际。尤其是,那些令我们无限遐想,甚至执迷不悟的东西。 轩辕庄主侧旁笑道:“剑贪老爷子,终于到你甄剑了!” 老爷子一听,迫不及待,便要去取。 可一上了剑台,三剑齐列,自己心中也是甄选不定:白虹剑色彩斑斓,炫目夺人;辟邪剑造型奇特,望而生畏;流星剑珠光宝气,晖如繁星。 老爷子心中思忖:“三剑当中,流星剑最为珍贵,我若放却了,日后再无机会得到。白虹剑、辟邪剑虽然也好,但剑身上面,终究没有一颗金钢钻。就算那柄辟邪剑,是为深海寒铁所铸吧,那也不如金钢钻坚硬、昂贵呀!”当下心中一横,再不思索,取了那流星剑。 做人,有时候,是需要学习剑贪这样,该横心时就横心。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里有那么多的思索不定,徘徊不止? 第25章 名剑待主 25名剑待主 在场众人,都已忆见了老爷子取了流星剑。 轩辕莫敌又说道:“独孤庄主,该你取剑了。两柄之中,任取其一。余下的那柄,就是孙远兄弟的了。” 孙远听了,心道:“这两柄宝剑,对我而言,无所谓优劣,任得其一,我也愿意。全看独孤庄主的意愿了!” 他心也不急,也很是看得开。 独孤天云上了台云,也是拿捏不定,最终还是取了那柄辟邪剑。 忽而又转向孙远,说道:“孙兄,天云先行选了,或许夺人所爱。但这辟邪剑,名号不错,在下正好取回庄去,送于出生不久的孩儿,当作吉祥,就算是辟邪之物吧!” 孙远笑而点头,道:“庄主说哪里话,即便按了规则,也当如此,是由庄主先选。庄主多礼了!” 于是也上台取了白虹剑,握在手中,激动不已,更一点也不觉吃亏。 实则而言,只论剑品,紫电剑最佳,白虹剑次之,辟邪剑第三,流星剑第四。 但这四大柄宝剑却又各有所长:如流星剑而言,价值最高,是与他者所不能相比的;如果紫电剑是绝剑,那么流星剑,便如同剑中美玉一般的艺术品。故总体而言,孰优孰劣,当真是难决了。 这个时候,却有一个美人,走近前去,秀口说道:“独孤庄主,听说贵庄,上个月喜诞双子,这次甄剑,是要送于两位小公子的,但这里只有一柄辟邪剑,又如何能分呢?” 独孤天云礼道:“三小姐,实不相瞒,天云这次甄剑,得知共有四柄之时,便许诺拙荆,要带两柄归庄,送于两个孩儿。但不想甄剑规则,与我所想不同。其实,天云能够甄得这一柄,已是大幸了,不敢再多奢求!” 万剑山庄三大小姐轩辕梦,在江湖中人称“剑中兰花”,美貌多姿,正是妙龄之年。她曾听闻,独孤天云夫妇二人百般恩爱,实是倾羡不已。加之又听说,他又是上一届甄剑大会的得冠者,便对独孤天云大生好感。 只见轩辕梦唇齿微动,道:“既然如此,我也有一柄剑,不如就送于令郎,正好搭配成双,每人一柄,如何?” 独孤天云正要说话,只听得轩辕梦接道:“金钏,取剑上来!” 一个宫装丫环捧剑而来。 丫环金钏道:“小姐,剑到!”轩辕梦接过,拿在手中,递于独孤天云,道:“独孤庄主,这柄无名剑,就送于你家公子吧!” 单看那剑,鞘色如霜,剑盘上端有一碧玉,晶莹剔透,虽未出鞘,也能辨得是一柄宝剑。 独孤天云心中直犯嘀咕,说道:“三小姐,这柄剑,极为名贵,真多谢小姐美意了!但是,天云不敢无功受禄。” 轩辕梦见他未接,笑道:“独孤庄主是看不起这柄剑了?” 独孤天云忙道:“自然不是!” 轩辕梦将那剑身抽出数寸,复又归鞘,道:“别人利剑,顶多削铁如泥,我这利剑,断铁如泥,是无坚不摧,你却看不起!” 独孤天云满脸难堪,道:“当然不是!” “不是?那便是看不起我轩辕梦了!”轩辕梦有些生气,她好意送剑,哪想对方,竟然不接受。 独孤天云心知犯了大忌,别人好意赠剑,自己不领情便罢了,竟让人下不了台阶。便连忙接过宝剑道:“好,那我收下了,多谢三小姐赐剑之情!天云在此,替犬子道谢了!” 轩辕梦见他收剑,便也欢喜,微微躬身道:“那小妹先行下去,改日再会!”便就离开。 这时候,轩辕莫敌也已上了座台,朗声说道:“诸位英雄,此次甄剑大会完毕。四位好汉,分得各剑,是皆大欢喜之事。只是其间,不想出了张青之事,当真令人不快,扫兴得很。目下情况,红梅子既有传人,我等便有义务,寻他下落,找他出来,为十多年前死去的英雄义士报仇雪恨。” 他顿了一顿,只见底下观者,无不呲牙咧齿,更有大声漫骂的。 众宾客当中,有不少人的亲人、师兄弟等曾为红梅子所害。这次甄剑,原蓬莱派的张青,竟背叛师门,更以精妙剑术使出红梅子独门功夫“昆仑八打”,所见者皆无不惊异。 众客无不料想,红梅子复再出道,江湖上又要腥风血雨,而不得安宁了! 众人纷纷点头,都说必定要寻出红梅子下落,为死去的群雄报仇雪耻。 轩辕莫敌接道:“此次甄剑完毕,今夜还要留请群豪赴宴,让万剑山庄再尽地主之宜!”群雄无不欢呼雀跃。 夜暮时分,庄内灯火通明,再行备宴。真是觥筹相交,竹弦齐鸣。 席间,那剑痴文剑斩走向独孤天云,手中端着杯盏道:“天云兄,小弟曾经对你不敬,还忘包涵。这杯酒水,小弟敬你!” 独孤天云道:“文兄客气,小弟败在你的剑下,当真是口服心服。大家江湖兄弟,无需多礼。昔日天云,对文兄不甚了解,今日一战,便如得见亲人知己一般,该我来敬你才是!” 一旁单鸿儒曾对剑痴有些成见,但现在见了庄主这般言举,也是无话。那知文剑斩微一抬手,止道:“天云兄,不如如此,与小弟结成金兰如何?” 独孤天云有些惊讶,以为他喝得多了,但见他神情却又不是喝醉的样子,且自心也一时兴起,道:“当然愿意!” 文剑斩大乐道:“不知天云兄,今年贵庚?”独孤天云道:“正好三十。” “那我还大兄弟两岁。”文剑斩说道。 独孤天云笑道:“那么,文大哥在上,先受小弟一拜!”便欲跪地。 文剑斩忙扶道:“二弟,你是庄主身份,我是江湖山野,孤家寡人一个,能与你结拜,已是大幸,今日我们一道,拜天便可!” 独孤天云道:“也好!”于是,二人执酒拜天,结成金兰。意兴高昂,一众狂欢。 第二日,群豪互相告辞,独孤天云也是拜别,又真挚邀请群雄,参加明年儿子的抓周礼与义和堂聚会,群雄纷纷应许。 独孤天云一众,也要离去归庄。别了轩辕庄主,薛式持了辟邪剑,紫莺执了无名剑,也即上马,一道而去。 此行回乡,不似来时那般急促。紫莺抚着利剑,心喜不已,因她手中的这把剑,确是好剑,一点也不差于那辟邪剑。 紫莺说道:“薛式,你说是我这剑好呢?还是你手中的辟邪剑好呢?” 薛式说道:“我哪知道?一样好吧!” “怎会一样?一定是我这柄好!”紫莺道。 肖奂山笑道:“ 丫头,你怎么这般认定?你忘了,这辟邪剑,是由深海寒铁铸就的了?” 紫莺道:“当然没忘!但这俩个,是不同的。” “不同?有何不同?我倒要听听。”肖奂山道。 紫莺笑道:“你没见着吗?你看不出,那三小姐,对我们庄主是情深意重,才送了剑?” 独孤天云听见,脸色顿时转阴,道:“你个丫头,胡说什么?” 紫莺一噜嘴道:“庄主,我是女子,我看得出来。再说,我们庄主风流潇洒,这样的英雄,哪个女人不喜欢?” 独孤天云白了她一眼,道:“只会瞎讲!你这丫头,回了山庄,便再整你!” 紫莺笑道:“庄主是怕夫人了吧?”直驱马奔出,怕再挨庄主的骂。独孤天云微微而笑,不答她话。 轻风疾马,风尘仆仆归得了山庄。独孤山庄一片喜庆,独孤天云拜过了母亲,便去看望妻儿,当真是其乐融融。 独孤天云复将当日甄剑情形及结拜之事,与众人叙述。旁边的紫莺加醋添油,令人听得津津有味。秦夫人更是喜悦,收了那两柄绝世双剑,贮藏于密室,待将来留于两个孙儿。 第26章 抓周之礼 (说明:此一章节,原本属于“第四卷”,发错了卷数位置,系统设置无法更改,请大家谅解!!!) 26抓周之礼 时光流转,不一时,便过得一年。 这几日,独孤山庄忙里忙外,好不热闹!备货的备货,上街的上街,迎客的迎客,真是热闹异常。 仲春二月,杏花始开,春意漫烂。偌大的一个独孤山庄,人声鼎沸,人员窜动。 这一天正是二月十三日,是独孤山庄两位公子的一周岁诞辰。武林之中,各路群雄纷至沓来。 独孤天云早已迎接武林各路好汉,前来山庄的,有江湖数派掌门、白道武人,以及官府大贾。因为十七日后的义和堂英雄聚会,各路英豪也同步赶来。 来客之中,有昆仑派虚净掌门、昆仑四剑、古玉河、会德道长,有晓峰、清闲;少林派中有玄风、素远、素广、祖天、祖智以及门下数名弟子。 更有崆峒派莫泽掌门、十二剑手,武当山太虚观主、季无咎夫妇,积金峰华阳先生刘混康,四川青城掌门,山东蓬莱众客,还有如碧虚道长、白马寺武僧等。而其他像广西黎山洞、天台止观寺、晋南虎爪门、八卦派等一众未来参会者,各都送来礼帖贺物。 这一场试儿礼的举办,未必不比去年万剑山庄的甄剑大会更加隆重。山庄安排众人就座,排场人数,自不下三四百人。与人一众,欢快畅谈。 忽一时,只听一高亢的长音,传至内堂,禀道:“万剑山庄轩辕庄主敬礼,送上长白山人参一枚,送于独孤山庄秦老夫人。送上玉麒麟一副,送于两位寿星公子。请独孤庄主笑纳。” 众人一听,便知是万剑山庄礼到。 独孤天云往门前一看,已见一宫装华服美女上殿,那人正是万剑山庄三小姐轩辕梦。 独孤天云迎了上去,轩辕梦先行说道:“独孤庄主,我们又见面了!” 独孤天云道:“劳烦轩辕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两位侍从收下万剑山庄重礼下去。独孤天云也为轩辕梦引位入座。 轩辕梦道:“鄙庄近日事务繁忙,我大哥脱不开身,便命我前来道贺。” 独孤天云点了点头,轩辕梦续道:“小妹今日前来,是想见见两位公子的。听说,他们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不知是否属实?” 独孤天云微微一笑,道:“轩辕小姐,请稍等片刻。过一会儿,拙荆便会带上犬子出来,行抓周礼。到时一看,便知晓了。” 说到这时,又听外面声音洪亮,只听得有人声道:“独孤庄主,慕容山庄进礼了。慕容山庄慕容燕庄主进礼,献上玲珑宝塔一对。敬祝独孤山庄两位少主,福禄安康!” 语音刚落,便见两名锦衣宾客走入。前首的一位,是个孩童,十岁年纪,英姿颇佳。随后的一位,是个四十来岁的壮汉,一副美髯须。 独孤天云上前,敬道:“慕容庄主有礼!” 那十岁孩童,双拳一抱:“独孤庄主有礼!” 谁也难想,这个十来岁的孩童,便是江南第一庄慕容山庄的现任庄主慕容燕。而那尾随汉子,竟只是山庄门客而已。 独孤天云收了礼品,又引得上座。那孩童蓦地坐下,便如一个大人一般,而那美髯公却只是侧旁站立,只是慕容山庄的一位门客身份。 稍候片刻,又有九华山曲永贞掌门派得门徒献礼,芙蓉山庄也送来礼帖礼物。还有江南史家、紫岩洞等都送来道贺礼品,独孤山庄皆一一如礼接待。 不一时,一名丫环叫道:“两位寿星公子到!”说话女子,正是紫莺。 却见另两位丫环小青、小茗各抱一个婴孩出来。跟在其后的,是一个青衣女子,二十三四年纪,柳叶细眉,白净脸蛋,头着一金钗,实是一姿美少妇。 独孤天云一见,迎了上去,道:“拙荆沐氏,见过各位。”那少妇有些羞涩,但也落落大方。 独孤天云携同妻子沐芷君道:“各位,请往这边来,让两位孩子现在抓周。” 这“抓周礼”,又称“试儿礼”。在民间流传极广,它是小孩子周岁时,举行的一种预测前途和性情的传统仪式。同属相关的,有像产儿报喜、三朝洗儿、度三七、百日宴贺等礼仪,但以“抓周”,为最隆重。 这时候,庄内侍者已开始准备抓周事物,于厅堂中间铺一大红地毯,上面开始盘放抓周物品。 忽听得门外一人声,道:“天云二弟,连我都不等了?” 独孤天云蓦地欢喜,急迎上去,道:“剑痴大哥,你却来迟了!” 那青年汉子笑道:“两位贤侄周岁,我也当备礼不是?” 说着,便从行囊中,取出一锦装金盒出来。置桌打开,众人无不惊呆。 文剑斩道:“这个双龙戏珠翡翠,是我请玉石匠石中玉专门定制的。直至十日前,方才完成。因此,来得迟了些,二弟莫怪!” 独孤天云道:“大哥说哪里话,大哥人来便可,还带得这么贵重的礼品!” 原来,这绿翡翠,通体晶莹,两条蟠龙,蜿蜒而盘。龙头之上,一枚蓝玉,夺目撩人,实是佳品之中佳品。而那玉石匠石中玉,亦是江湖中分外有名的玉石行家。便是朝廷之中的许多玉石贡品,亦是由他手出,而后进宫,再入圣目。 这一年之中,文剑斩与独孤天云并无相见。但剑痴记得,当年他们二人结拜之时,二弟曾邀自己参加双侄抓周礼及义和堂大会,便就请得玉石匠石中玉,制得佳品,以作贺礼。 独孤天云说道:“大哥,往这边来。便要抓周了!” 这时,大红地毯上,已摆满了抓周礼品。有刀、剪、弓、笔、钱、书、糕饼,还有秤砣、仓颉竹简、财神像、双龙衔钟、官星印、串铃、将军盔、伊尹镬,地毯上的聚物,还有鲁班墨斗、酒令筹筒等等。 原来,民间意愿,抓周定前程:如抓刀、弓者,预兆将来能有武功,能成武者;如抓书笔,将来定有文才;而抓糕饼,便就平淡一生。 北齐颜之推的《颜氏家训·风操》中有:“江南风俗,儿生一期,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愚智,名之为‘试儿’。” 这毯上的物件诸多,依次排列: 秤砣言意,为易商好商,成为商人巨贾。 仓颉竹简,意味学识渊博,无量前程。 财神像,寓意命中有财,富贵一生。 双龙衔钟,便指乐器,预言孩童性格活跃,能歌善舞,成就乐伶。 官星印,又称为龙印,是为命中有官,官运亨通。 串铃之意,心地善良,医德天下。 将军盔,意为爱武尚武,易军忠武。 抓得伊尹镬者,寓意爱家守家,一生幸福。 那伊尹是民间厨神,是烹饪鼻祖,而这伊尹镬,在古代即代表炊食餐具。 鲁班墨斗,意味心灵手巧,长于设计,成为木工手艺行家。 酒令筹筒,预示好交际,友遍天下。 以“抓周”来预测孩子的未来,这一点未必有道理,但它所代表的,却是一种民间愿望。 第27章 老人小孩 27老人小孩 正欲行礼时,却远听一苍老雄浑声音道:“独孤山庄,待客不周,甚是无理!嫌贫爱富,忠孝不义。闻道江湖,恐为不实!” 这声音虽是苍老,却是说得中气十足,内劲深厚。 众宾客无不大惊,今日独孤山庄双子周岁,无不轻言吉句,哪想竟有人敢如此大胆,竟在如此欢聚时刻,说出如此话语来。 吴丕怒道:“谁在撒野?庄主,我去看看!”提足而去。那单鸿儒、赛羲之也一并而出。 独孤天云内心惦量:“莫非,山庄有某些仇敌今日来了?”转过头去道:“紫莺,你快去请老夫人来!”紫莺随即下去。 独孤天云携了薛式、妻子沐芷君一同而出,这边抓周之礼暂缓。一众宾客,也是惊讶,但也不便跟随而出。 独孤天云先行告辞,出了厅堂。出得大堂,却见院落中空无一人。 忽而又听得那声音说道:“如此迎接,还算合理。”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人,侧躺高檐之上。那人手中执一酒葫芦独饮,旁倚一根铁杖,身形好不漫散。 这厅堂,乃是独孤山庄的大殿,高出数丈,甚是庄严,怎料想会有一邋遢老头,睡在檐上。大伙见了,无不惊奇。 却见薛式仰头一笑,高声喊道:“老人家,怎么是你?可还认得晚生?” 那老者舔酒一笑,微微点头。 独孤天云微微有些迟疑,轻轻道:“薛式,你认识这位老前辈?” 薛式道:“他就是庄主曾经说的石泰翠玄子老前辈啊!” 独孤天云顿时醒悟,忆起昔年前往万剑山庄,途经朱砂集之事。 料想薛式亲身经历,对其必定记忆犹新。又见那老者装扮,与自己父母曾经所提及约莫相似,便就喊道:“石老前辈,你既大驾光临,为何不下来一叙呢!也让山庄尽地主之宜啊?” 那老叟听了,忽地纵身而下。也看不清楚使的什么身法,便真如神仙一般。轻功造诣实在世所罕见,更是众人所不能想像的。 老叟执杖,担了葫芦道:“原本当是如此。怎料山庄,换了个主人,却就这般待客了?你那山庄的家奴们,狗眼看人低。老道没了请帖,死活不让我进来,叫他们去通知,却又不肯。” 原来,这老叟翠玄子石泰,偶然路过此地,见独孤山庄今日异常热闹,便欲前往,走访故交。 他向山庄家奴们告知自己有事拜访,但却拿不出任何请帖,便被山庄家奴一阵骂语,赶了出去。 老叟当时很是气愤,便道:“便是你家老主人独孤鼎见了我,也要出来磕头大迎。今日你们却因一张请柬,拦阻于我?” 岂知那家奴竟道:“我家老主人,磕头迎你?兀那老头,你这龟孙子,磕头拜我作爷爷,才差不多。快滚,快滚!”便命两人,架了而去。 那老叟纵横江湖、云游天下数十年,一生当中,也没遇过这种难堪事。被他叫了龟孙子,竟也弄得哭笑不得。便就随手点了那几个人穴道,最后还是跃墙而入的,当真好笑! 独孤天云听他所说,已大致明晓山庄待客不周及无理之举。忙赔礼道:“石老前辈,家奴不识得尊驾,平时是我管教疏忽了。待我押了那几个奴才上来,让你老人家发落!” 说到这时,却见几个庄丁执了棍棒,怒气冲进。 为首的一位道:“你们往左厢寻去。你们往右厢寻!” 这才发现,这一首已围了不少人。那为首的见庄主也有其中,见那老叟也在对面,抱拳道:“庄主,这老头,无故闯庄,又没请帖,还点倒了我们五个兄弟!” 独孤天云怒道:“还不住口!你真是有眼无珠,连翠玄子石泰石道长,都不识得吗?来人,拖下去,按庄规击杖五十!” 那庄丁陆三,如何也料不到,这皓发老叟邋遢不羁,竟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外高仙金丹大教的一代教主翠玄子石泰。当即更无他话,便任由两名庄丁拖下。 石泰见势,微微说道:“罢了,罢了,饶过了吧。今日山庄大喜,枉为老道动粗,不是增加罪孽?” 独孤天云道:“陆三,今日石前辈开恩,便就饶了你。还不快快谢恩!” 那陆三听得,如何也料想不到眼前这个邋遢道人石泰,更是老庄主独孤鼎的前辈,不仅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而且还有恩于独孤山庄。只心诚不已,当即跪倒。连磕八个响头,向石泰道歉。 石泰默许,那陆三只毕恭毕敬独站一边不提。 这时候,薛式走上前去,礼道:“老人家,你今日怎么来了我们山庄?也是来看两位小公子抓周的吗?” 独孤天云正要止住薛式,骂他尊卑不分、举止无礼,却见石泰微微一笑,满心喜悦道:“也算是吧。却也是来讨些酒水吃!”哈哈笑出。 这话刚毕,只听得一个年轻女声道:“老夫人到!”正是丫环紫莺携了秦夫人前来。 刚才独孤天云命紫莺下去,实是听了石泰不吉不和言语,以为是有人寻仇而来,便要请母亲前来定夺。那秦夫人执拐而至,见前方老者,甚是眼熟,但却决断不清。 却是石泰先声说道:“独孤夫人,不识得老道了?” 秦夫人听了声音,忙要磕头道:“石前辈,晚辈实没料到,你老人家会大驾光临!” 石泰忙扶她起身,道:“快起,快起。老道恰巧路过,来此讨些水酒而已!顺便结一段因缘!” 秦夫人听他说讨些水酒吃,知他是在说笑,笑道:“快往里请!”众人一并迎上,往厅堂而去。 其时,内堂群雄,早已坐立不定,度之外面必出情况,但随礼而行,只得再坐堂内,等待孩童抓周。 秦夫人引了石泰进厅,已有人识得了石泰,众人纷纷行礼,前辈、长辈地叫唤。 其中即有虚净掌门、玄风、素远、莫泽掌门、华阳先生、碧虚道长。其他只闻其名,不识其人的,也竟相介绍不提。 如今山庄之中,数石泰年龄、辈分最高,而他今年已是八十有二年纪,在场众人,无不敬重之至,也有生起惊惧之心的。 那石泰掐了掐指,说道:“现在正是吉时,不妨此刻抓周。” 秦夫人深知他道术精深,奇门遁甲、吉凶占卜之术颇是高妙精通,便道:“好,抓周开始吧!” 器物放妥,独孤天云、秦夫人分别从小青、小茗怀中抱过孩童,放在地毯之上。 只见两个孩童,身着一色,穿的是粉红裤、彩袖袄、兰坎肩,腰系长寿囊,便如同是一个孩童复制了一般,是长得一模一样。 石泰见了,满脸喜气道:“好俊的孩子!面相颇佳,成人之后,必是一代豪杰!” 独孤夫妇听了,无不欢喜。只见两个孩童,并排而坐,见了众人围观,却也丝毫不惧。四只眼睛,水汪汪地眨呀眨的,当真是可人无比。 那旁边的万剑山庄三小姐见了,心潮暗涌,母性大生,竟当众抱起其中一个,亲吻他的小脸。轩辕梦本来美貌动人,众人见了这般情形,更是如见了纯洁仙女一般,无不内心赞叹。 独孤天云见了,道:“这是老二独孤修文。那个是老大独孤偃武。” “偃武修文,修文偃武,好名字,好名字!”说话的是昆仑派的虚净掌门。 独孤天云道:“道长过奖了!”旁人也皆赞叹这双子名字取得好。 轩辕梦放下怀中孩子,让二人继续抓周。这时,剑痴文剑斩见那毯上有刀有剪、有弓有盔,心下思度,跨前一步道:“怎能没有‘剑’呢?!” 蓦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毯上。那正是一柄木剑,一柄青檀木剑,正是当日在万剑山庄中,文剑斩怒而击出的剑身刻满画藏的那柄短木剑。 独孤天云以及众人见了,皆知这一柄短木剑甚为珍贵,都是一惊。 独孤天云不拂结义大哥美意,道:“好,便要看看,可有孩子,识得此剑!”众人听了,欢笑不尽。 到得这时,只见那老大优先动身,径直往各器物之外爬去。老二独孤修文,两个小腿直蹬,迎着众人笑声,小手直抓,也爬过去。 石泰见状,笑道:“这老二,当真有趣,这般幼小,就懂得后发先至!”碧虚道长听了,也连连点头。 这时候,两个孩童,几乎一道爬去,红红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那两幼童,一并拿起了那柄小木刀,两人都是想要。一围众人见了,无不乐极。 本来两个孩子相互争抢,不料那老二竟放却了,去抓那仓颉竹简。这时候,老大又抓起了一本小书册,直摔呀摔的。 侧旁群雄以及山庄丫环众人,便已再等不及,各道:“往这边!往这边!” 孩子母亲沐芷君见了,说不尽的欢喜。两个孩子,似乎听懂了大人们的叫唤,水汪汪的眼睛,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两人又见一物,是一支笔,同时想要,各都抓去。不料老大力大,竟抓了过去。 那老二直觉没趣,抓了糕饼,往老大这边扔。再转过身去,两手并用,拉直那仓颉简,平铺于地。 观礼众人,无不为这两个孩童的举动逗乐。 再看老二,又抓衔钟放在简上,又去抓那酒令筹筒,清闲师太笑道:“看来,这孩子,将来可会广结豪友了!” 那老二将筹筒放下,落在仓颉简上,又见右侧墨斗,先抓了去,不住把玩。两只小手,对空直抓,却又将它放在仓颉简上,众人惊奇不已,当下再看。 当时所摆器物,几乎呈圆弧状放置,老大先就抓了刀、书、笔三物,便就不抓,众人皆赞:“这孩子长大了,定是文武双全!” 老大又见有一伊尹镬在,又抓了起来,左看右看便就放下。 丫环紫莺旁看,回首笑道:“剑痴大哥,两位公子可都不识得你这木剑噢!” 剑痴转首看了看,笑道:“那倒未必,你再看看!”往老二独孤修文指了指。 再去看时,只见那老二已向木剑爬去,老大也正往木剑去。 紫莺娇娇笑道:“二人都挺识货!” 就在这时,两个孩童同时抓起,拿捏不放,两人似乎争抢起来。 原本,那老大力气稍大,按理当是夺去了才对,但不巧那短木剑有了剑柄,老二捏住剑柄。剑柄上有剑墩,恰好挡住在右手小指处,便就抓了过去。众人见了此景,又是一阵哄笑。 却见石泰点点头,微道:“这孩子,实在聪明。只有握住了剑柄,才算握剑。将来,他必定能名震江湖!”便又一笑,摸了摸长须。 哪知那老二,又像先前一般,取了短剑,往原处爬去,还放在仓颉简上,直拍玩个不停。又忽地两腿展开,小屁股坐在毯上,将那仓颉简放于胯间,就着上面的数物,自己一人不住地把玩了起来,再不管一围众人说话欢笑。 群雄皆赞,两位孩子都是文武双全之才。独孤夫妇不住称谢,拿了糕饼,分发与众宾客同吃。众人接食,又分别拿些零碎小礼,送给两位小公子。 抓周完毕,秦夫人抱了老大,沐芷君抱了老二,便要下去。轩辕梦见了情形,便走上前去,笑道:“沐姐姐,能否再让我抱抱这个小娃娃?我真是太喜欢他了!” 沐芷君点了点头,笑着让了孩子给她来抱。 此时,沐芷君方才识得轩辕梦不久。但却早有听闻,万剑山庄三大小姐轩辕梦在江湖中有“剑中兰花”的名声,曾料想她容貌才气颇佳,今日得以一见,才觉丝毫不假。 又想到去年轩辕梦在甄剑大会之后,曾送了丈夫独孤天云一柄名剑,自己容貌又不及于她,不免心中有些味道。但他们夫妇二人,相亲相爱,自己又了解丈夫,于那一方面,也就并不多在意。 轩辕梦抱了孩子,两只玉手轻轻夹住孩子两腋,高高举起,便要逗他。那孩子身在半空,两只小腿弹呀弹的,真是可爱至极。岂知这时候,那孩子一泡尿撒出,轩辕梦一惊,幸好孩子举得远了,这尿才没有沾身。 沐芷君见了,忙抱过孩子赔罪。轩辕梦满脸笑容,也不介意,却是更喜欢了这个孩子。忙而问道:“他名字叫做修文是吗?” 沐芷君道:“是的,三小姐。”轩辕梦又亲吻了一下才罢。 余下时间,群雄夜宴不提。一连十余日,大部分人众,仍留在独孤山庄,实在是帮中、教中、山头中有要事要办的,抑或忙得抽不开身的,才辞别离庄。 第28章 义和大会 28义和大会 待到农历的二月二十九日,每四年一度的义和堂大会,按时举行。 独孤天云身为一庄之庄,站在高台上道:“各位英雄,十年了,今年这次义和堂大会,是第三届。义和堂大会一开,便就不免让大伙们忆起已故的往事与亲人朋友。” 旁下群雄,默默点头,相互轻语。 只听独孤天云道:“去年万剑山庄甄剑大会,我当时便在场。万料不到,红梅子有个传人张青出现。如此说来,红梅子可能还在世未亡,大家应该知晓……” 这时候,底下蓬莱派马春高声道:“独孤庄主,张青这叛徒,欺师叛道。这一年来,我派都在竭力寻找,却丝毫没有得到他的一点下落。正是因为此事,我师父也是闭关一年,至今仍然不出,更是自责自己收了劣徒,而为害武林。” 独孤天云听了,道:“冯掌门这般自责,却是不必。在场之人,有谁不知冯掌门的德行与为人?张青的背叛,是他个人问题。江湖兄弟,各都心知。”众人无不点头称是。 独孤天云接道:“现在请昆仑派虚净掌门说话……” 只见一个年近天命的道人上前,表情却显得有些为难。那老道一拂拂尘,道:“众位英雄,红梅子为贫道师兄,这是各位所共知的。但他杀害先师、盗取经书,也是为我昆仑派所不容,教内亦是当作仇敌叛徒。 当年一役,他跳崖自尽,群雄便都以为他早已粉身碎骨,弃尸于野了。但张青既出,便是说明红梅子尚在人间。既然如此,昆仑派就有义务,再行捉拿,以向那些死去的众派人士,有所交待。” 却听青城派的钱龙说道:“虚净掌门话也说了,我青城派,更无话说。但目前的难处在于,从何寻得红梅子下落?” 众客听了,无不私语,各都相互寻问红梅子状况,却无有人知。 昆仑派玄幻掌古玉河见状,说道:“诸位,请听在下,说上一句。” 众人安静下来,古玉河接道:“张青习得‘昆仑八打’,虽是用剑使的,但也能从中察觉些内在端倪来。依我看来,如果他的‘昆仑八打’,是从红梅子学得,那么,红梅子现在武功,定又进升了不少。” 群豪听了这话,无不骇然。当年,红梅子习得魔功,杀师叛教,后来昆仑派、青城派、少林派、崆峒派以及独孤山庄,一共十六名高手力斗于他,才逼得红梅子跳崖自杀。他当时的功夫,已是江湖中绝顶人物。如若像古玉河所说的,十年一过,更不知他功夫到了什么境界。 人群之中,却有一老叟一阵哈欠声,又是哈哈笑出。众人不禁看去,那老叟正是翠玄子石泰。古玉河礼道:“石前辈,你请说话。” 其实,大多数人早就以为,石泰这十多天来已经离去了。却不知他何时又进了人群,真是如鬼魅一般。 石泰不屑一笑,道:“我看红梅子,也不是坏尽了。只怕其中,还有些其他原因吧。”便往虚净道长瞧了两眼,那虚净蓦地黯然神伤,似乎想起了无数旧事,也只是不语。 石泰接口说道:“红梅子的下落,老道却也知道。但老道当是不会说的。诸位要捉拿于他,江湖恩怨,要他偿命,也无不该,更无不可。毕竟,确实也有不少人命,死于他手。唉……唉,各位对他,又恨又怕,实在难说……往事不提也罢。如若往后,他再做了丧天害理之事,老道恐怕也不放过于他。” 群雄听了这话,各都无语。毕竟这些人,自己明白自己的实力,而非是红梅子的对手。但众人皆知,石泰是金丹教的教主,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又见石泰如此说话,便皆认为,或多或少是有了个靠山。 其实,这百余人中间,也有不少人与红梅子功夫在伯仲之间。如那昆仑、崆峒两派掌门,太虚观主、华阳先生、碧虚道长、玄风、素远、祖天、祖智等一干人者,都是近年来江湖中名声显赫的高手名家。 那石泰石道长,自觉好一阵没趣,别过这里,往山庄另边去。余下众人,仍旧议事。 石泰径直前往,往南侧厅堂去了。也在这时,薛式刚好路过,忙上前去,说道:“老前辈,你往哪去啊?” 石泰掐须笑笑,一抖葫芦,道:“老道要往秦夫人处,讨些好酒来喝!” 薛式迎道:“前辈,你往这来。我带你老前去!” 石泰拍拍他肩,微道:“小朋友,你我有缘,与我学道如何?” 薛式忽听此言,有些惊讶,道:“老前辈,晚生现在是独孤山庄的人,而非自由之身。况且,当年晚生还曾在开福寺拜师求佛呢,这岂不与你们道家,相互冲突?” 石泰顿了一顿,说道:“小朋友,哪里有冲突呢?你现在,还是和尚不是?” 薛式道:“当然不是了。” 石泰接口道:“这便对了。老道见你心地和善,与道法有缘。你与我并去,他日必有大成。” 薛式心中一振,心道:“这老人家,和善开朗,那么多英雄好汉,都敬重他,的确是位得道之人。我若随他去了,做个徒弟,拜他为师,来日定会有所成就。” 但转念一想:“当年庄主救过我性命,我还未来得及报答。如此离去,便是不忠不义,那怎算得男子汉所为?” 便即向石泰说道:“老前辈,晚生尘缘未了,怎能如此弃主离去?” 石泰道:“我道习的是金丹长生之法,旨在救济天下。我见你资质聪颖,当是了了‘空相’法门,不料也是这般?唉,太可惜了……” 薛式见他吁气长叹,说道:“让你失望了,老前辈。不是晚生不愿意,只是当年晚生许诺过主子,要一生一世服侍于他。我要是这般远走了,那不是背信弃义吗?” 石泰笑笑道:“那你随我一道,往独孤老夫人处讨酒去!”两人前去大殿。 到达所在,秦夫人放下手中婴孩来拜,说道:“石前辈,晚生就知道,你老人家,一定还会来的。” 石泰捻了捻须笑道:“噢?有这般事?你会算到我来?”便往那丫环紫莺手上婴儿看看,道:“是为了这孩子之事吧?” 秦夫人点了点头,当即从紫莺手上接过孩子,扯下右脚绣鞋,撕去足下艾贴,郑重地说道:“前辈,你看!” 侧旁薛式、紫莺二人这才发觉,原来二公子独孤修文的脚底上面印有异痣,正是那北斗七星的胎记。 紫莺不禁心下大异,心想:“二公子的脚心有印记,我虽在山庄之中照料,也是至今方知。” 回想之际,心中疑惑不解,但已略微知晓长久以来,庄主与夫人坚持为少主人贴服艾贴之举以及从来不让仆从、丫环们服侍洗浴的用意。 石泰观后,静静说道:“脚踏七星,人君之象,乃号令之主。” 紫莺、薛式听了,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各自心道:“莫非这二少爷,是帝王之命?” 只听石泰接道:“紫微乃是‘帝星’,是‘斗数之主’。二公子脚踏七星,有帝王之相,但不知可有帝王之命?”民间传说,紫微帝星乃是帝王之星,世俗之言,早已流传广泛。 这时候,秦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送上前道:“前辈,你再看看这个!” 石泰接过,端在手中,只见那竹简之上,骇然有字,简上五十六个篆字清晰写道: “独孤氏族,帝皇之遗。 千秋万载,无觎帝位。 斗为君象,子孙无双。 天煞孤星,礼仪无常。 遁世去位,归乎坤元。 若得斗子,国破将亡。 吉凶未卜,天命无妄。” 石泰看后,问道:“不知独孤夫人,是何意思?先行说吧。” 秦夫人道:“前辈,不瞒你说,祖上先人,正是北周时期的独孤信大将军。先人戎马一生,雅有奇谋大略。虽是官爵累加,立下不世奇功,但最终结局,仍不免被迫饮鸠而逝。” 石泰听了,怅然说道:“独孤如愿的事迹,贫道也略有耳闻。他文受人崇,武受人敬,为官惠政,颇受百姓爱戴。只不料一代‘独孤郎’,竟会是如此一个下场!唉,唉!老道与你独孤一族,相识也有十数载了。到如今方知,贵庄乃是忠义名士之后,真是,真是……” 秦夫人道:“只因氏族相传,暗守秘密而已。”石泰点点头道:“你继续再说。” 秦夫人续道:“先祖信公,早有先见之明,适巧遇了一位有道术士,便为后世子孙占卜预测。知晓后世,必有一劫。故而留遗此简,传于后人。” 石泰笑道:“世人皆言,占卜问卦,乃是鬼神之谈,迷信之举。秦夫人反却信了?” 石泰远长了秦夫人一辈,向来只称呼她为“独孤夫人”,今日却不知为何,改唤了“秦夫人”。 秦夫人沉吟片刻,道:“人生在世,向有定数。信则有,不信则无。晚生也只是遵循先人之言而已,实无他念。晚生只希望后世子孙,皆能平平安安罢了。” 秦夫人神情动容,继续说道:“其实,这简上遗言,是因为先祖信公,后来看破了死生,才请人问的卜。他自己富贵荣华一世,其下三女又皆嫁作了帝后,便认为这帝皇权位之争,乃是害群源首,而不愿后世子孙,再来踏足。 现如今,独孤氏族,早已不再为官、争夺权势,落迹于江湖,真是巴不得清闲自在。但怎知命运如此,现在却真如祖宗遗简所言,诞下一个‘脚踏星象’的婴孩。这才使得晚生这般担心烦愁。” 第29章 紫微星命 29紫微星命 石泰道:“人生在世,三分天定,七分人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夫人又何必强求多虑呢?” 秦夫人听得他话,有些神伤,道:“前辈,晚生想要你老人家,再为我独孤家占卜一次,算是不情之请?” 石泰疑虑片刻,沉吟半晌后说道:“既然秦夫人如此说了,贫道便就应了。但老道也不知,这一举是吉是凶。只是人事可谋,天命难违,待到命途转折之时,更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秦夫人点点头,道:“晚生也懂得这个道理,但这有关独孤一脉传承,就请前辈说吧。” 石泰掂量片刻,道:“紫微属巳土,乃南北斗中天之帝星。二公子脚踏七星,能降七杀为权。于人之身命,主人忠厚、耿直。但那北斗,又是死星,因此,性格变化难测。为官禄主,有解厄、延寿、制化之功。若得府相昌曲左右,禄存三合,巨富大贵;倘若无左右伴者,则为孤君。” 秦夫人问道:“前辈,请再详细说说,我这修文孙儿的天命?” 石泰掐了掐指,道:“癸未年二月十三。” 秦夫人接道:“不错,乃是巳时出生。” 石泰惊道:“巳时?!” 秦夫人也为这一问语惊住,她心中起伏不定,料想内中必有大事,忙道:“正是巳时。前辈说吧,不必掩瞒。” 石泰表情有些茫然,心道:“癸未木年、乙卯水月、壬戌水日、乙巳火时。——他是这个星命?难道真有其事?” 便即说道:“巳时生人,为开阳武曲纪星君掌管命运。二公子的主命星,也是武曲星。依紫微之斗数来看,此子将来必要抑文崇武。但公子命相所克,习武招致杀身之祸,是为凶兆。正所谓‘北斗司生司杀,养物济人俱会也。凡诸有情之人,禀天地之气,阴阳之令,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也’。” 民间传说“南斗主生,北斗主死”,七星在人为七瑞。又有相书中说:“脚踏一星,天之福星。脚踏双星,乃是祸星。脚踏三星,为之宿命。脚踏四星,平平无名。脚踏五星,点豆成兵,为修仙之命。脚踏六星,路边石,乞丐命。脚踏七星,有权有柄,富甲一方,为帝王之命。” 那炎炎道藏中,张君房的《云笈七签》上也说: “北辰星者,众神之本也。凡星各有主掌,皆系于北辰。北辰者,北极不动之星也。其神正坐玄丹宫,名太一君也。 极之为言者界也,是五方界俱集于中央,是最尊居中也。 中极,一名为天中上极星也,是最居天之中。 东方少阳,名为东极星;西方少阴,名为西极星;南方太阳,名为南极星;中央名为中和上极上星,故最高最尊,为众星之主也。 北极星,天之太常,其神主升进。上总九天,中统五岳,下领学者。…… 天之斗君,主命录籍。上总九天谱录,中统鬼神簿目,下领学真兆民命籍。诸天诸地,莫不总统。” 古典道藏上又载: “北斗七宫:天枢宫贪狼星君、天璇宫巨门星君、天玑宫禄存星君、天权宫文曲星君、玉衡宫廉贞星君、开阳宫武曲星君、摇光宫破军星君。”依次分为太星君、元星君、真星君、纽星君、纲星君、纪星君、关星君。 而人之命运,据出生时辰,分属七个星君所掌管: “贪狼太星君,子生人属之;巨门元星君,丑亥生人属之;禄存真星君,寅戌生人属之;文曲纽星君,卯酉生人属之;廉贞纲星君,辰申生人属之;武曲纪星君,己未生人属之,破军关星君,午生人属之。” 那独孤修文为巳时出生,即为武曲星君掌管,但命途所属,又是北斗之命,故石泰才有此说。 秦夫人道:“如此说来,晚生当如何办为好?” 石泰惊奇说道:“贫道不知,独孤信公昔年是遇见了哪一位相命术士,但是确实相命极准。” “如今大宋江山,已渐衰微。书简上说‘若得斗子,国破将亡’,也是不无道理。二公子是否属为帝命,实难了判。但依其命相来说,他若习武,武林中便会有一场前所未有之大浩劫。” “到得那时,国运凋敝、武林颠覆、礼仪无常,百姓必将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秦夫人以及旁边薛式、紫莺听了各都惊呆。紫莺本来是不信这些个问卦寻卜之术,但现在这般听来,也是莫不触动。 秦夫人道:“前辈,你可要为晚生想个法子啊。难不成我独孤一氏,要在晚生手中,如此而终?” 石泰见她神情恍惚,只觉有些凄凉,默默道:“也不尽然,山庄诞有两子,更不会无后而终。 就像这简上也说,‘吉凶未卜,天命无妄’。卦辞中说:‘无妄:元亨利贞。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也就是说,倘若天命之人,不坚守正道,就必有异灾。 当然,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无妄卦’,本来就是不卜之卦。这个卦相,本来就是难以预料的。既然命运如此,秦夫人又何必太过执着呢?” 秦夫人道:“我这修文孙儿,晚生甚是爱怜。只盼望他长大成人,平平安安而已。” 石泰接道:“平平安安?平安?天下哪里有平安?这天下最难得的,便是平安二字。当日抓周一举,便已是个预兆了。我见那日,他行为举止,与常人迥异。将那些抓周器物一一分抓,后再搭配一齐,便可察觉得出,他是天赋异禀、绝顶聪明。既然如此,便只让他习文吧,不让他习武吧。” 秦夫人唯唯点头。石泰忽而心道:“这个方法,终究不是办法。也不知我这样逆天而行,是对是错?”他也有一阵神伤之感。 石泰再又看看侧旁薛式,客气地问道:“秦夫人,老道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秦夫人道:“前辈吩咐的事,晚生哪有话说?” 石泰拍了拍薛式肩膀道:“这个娃娃,很合我意。我看他有些道缘,不妨将他与了我,随我做个徒弟如何?” 紫莺听了有些蓦然。薛式先前已知石泰有了此意,但当下听得,也觉得吃惊。 秦夫人向薛式看了看,也即问道:“薛式,石老前辈要收你为弟子,你可愿意呢?” 薛式说不出话,吞吞吐吐地道:“只……只是我……还没报答……老夫人和庄主。” 哪知秦夫人道:“我早就觉得你是个蛟龙。恐怕哪天蛟龙得了云雨,终非池中之物也。石前辈他道法高深,武功超群更不必说了。你随他去,将来成就必定远超独孤山庄。江湖中无数个人,都是梦魅以求,想拜石前辈为师呢。许多人求都求不来呢,这可是你的造化啊。” 薛式慧心聪明,当然明白个中道理,点了点头。秦夫人接道:“石前辈,你是准备要走吗?不妨再在山庄,留住几日?” 她素知石泰为事习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微觉石泰略有去意,当即便问及了。 石泰捻捻长须笑道:“贫道随缘而来,随缘而去。倘若因缘未尽,老道一定还会前来拜庄的。”言下之意,即是必走无疑。 忽转过头来,对薛式道:“老道准备,明日酉时动身离庄。小娃娃,你若还有人事,需要交待的,就不妨趁时。到了时候,老道可就不等你了。哈哈……哈哈……”拂袖出厅。 余下秦夫人、薛式、紫莺及一个婴孩在厅,秦夫人道:“薛式,非是老生要赶你走,你可明白老生心意?” 薛式道:“老夫人,你和庄主,还有整个山庄,都待薛式如亲人一般。江湖上能对待下人这般好的,也恐怕只有独孤山庄一个。更何况,我的性命,当年也是庄主所救的。你老的心意,我又怎不会明白呢?”于是扑通跪下,连磕八个响头。 秦夫人知他心情,也没有抚他起身,待他磕完,笑道:“你与石道长去了,我也放心。待到哪日你功成了,再回山庄来,看看老生便好了。唉,只怕老生,再也等不到那天而已。” 薛式听了,莫名地有些忧伤,眼睛有些湿润,道:“老夫人,你人这般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薛式当每日勤加修行,为你祷祝。” 秦夫人笑道:“孩子,你有这心。老生就满足了。你下去吧,带紫莺一起下去,也帮忙收拾收拾明日起程的行李。” 第30章 唯别而已 30唯别而已 薛式有些惘然,与紫莺一并下去。 来得薛式房间,两人便开始收拾,各都是惘然所失。 这薛式,未进独孤山庄之前,曾在开福寺为僧,法名唤作紫贤。待到来得山庄时,山庄又买来一个丫头,山庄中便依“紫贤”二字,帮那女婢取名为“紫莺”,也就是现在这间室房中的女子。 这个姑娘,虽然是个丫环,却生得清新脱俗,容貌娇美,为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这些年来,他二人相处,虽时时斗嘴,句句争闹,但不久之后,他二人便要别离,却又是一番滋味。 薛式年过弱冠,紫莺也正二九的芳华妙龄,二人长期相处,之间或多或少地有过一些男女情愫。但他二人之间相互未说,也都未曾表明过。 待到这时,他们二人虽都心思不定,却也难说出话来。 只一直收拾,过得半刻时间,薛式首先打破沉寂道:“紫莺,这只玉镯,是我母亲弥留之际,留于我的,说是要留于未来的儿媳。我就要与石老前辈学道去了,来日更无什么姻缘可讲。这玉镯,对我来说,是没了什么用处,你就收下了吧!”便递了过去。 紫莺见那玉镯,晶莹剔透,润泽细腻,虽不是价值连城之物,但对他来说,也算得是弥足珍贵了。 紫莺听他言语,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楚来,开口说道:“你这般走了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吗?” 薛式顿了一顿,道:“不是。等我向石老前辈学艺完成后,一定还会回庄看看的。” 紫莺点点头。薛式续道:“明日我便要动身了。紫莺,我俩相识许久,这些年来,在山庄中,你一直给我不少照顾。在我犯错误时,也多次为我求情说话,让我免除了不少板子,我是感激万分。有时候,虽然也时不时地争上几句,但却情如兄妹。此番别过,不知何时再见,只盼彼此,好好珍重。” 紫莺听了这话,蓦地轻轻接过玉镯,与之前全不是一般滋味。 紫莺、紫贤二人,是独孤山庄的丫环与侍童。虽然紫贤略长了几岁,但却是紫莺深谙人世,说起话来,大大咧咧的。其实,在独孤山庄之中,为他们取名配对之时,即隐有一层姻缘相配之意。若是他二人真的情意相投,山庄之内必定允许他们相好,即也是庄内默许了的一段姻缘。 但哪知今日,事境变迁,石泰有意收薛紫贤为徒。而那薛式,本就生性散漫,为人木讷,于那男女情爱思索甚少。再加之十余年前,他游走长安,在开福寺曾做过几年和尚,拜了两位高僧长老为师,又曾观桔槔而有所开悟,于那人情欲望,便渐少了。后来纵使有过些许情愫生出,但终也不放留在心中,故此薛式便将紫莺当作妹子,而非情人看待。 紫莺望他一眼,心道:“你个傻子,也不知我为何要常与你斗嘴,你怎就不明白我的心意呢?好,你走便走。你要去学什么道,我放你走便是!” 有过这一般想法,紫莺才接过了那只玉镯。 紫莺勉强笑道:“这只玉镯,你给了我,不会再反悔,不会再讨要回去了吧?” 薛式笑道:“当然不会了。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送你。这只玉镯,还算值几个钱,就算作是我的一个辞别之物吧。有朝一日,我薛式倘若真有了什么成就,你拿这玉镯来,当作信物。无论什么事情,找我薛式办,我一定尽全力而为。” 其实,薛式又怎么会一点不知,紫莺对自己的情意呢?适才,他从紫莺的那个勉强的笑脸之中,便能够觉察得出。所以,薛式才说了这样的话,就是心觉自己对人家有所愧欠。 紫莺转过身去,又转首过来,笑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么这个玉镯子,我自当好好保存了。或许哪一日,我倒真会用得上呢!” 随即取出一片锦帕,包裹起来。揣入怀中,继续说道:“好了。你既要去学道了,便要学出个模样来!来日方长,江湖上,若出了一个贻笑大方的旁门左道、歪门邪道什么的,而且又叫做薛式,那不仅是丢了独孤山庄的脸,更是丢了我郁海棠的脸。” 薛式知道,郁海棠是紫莺的本名,她现在这么调侃地说出来,自己便放心了不少。 薛式笑道:“丢了山庄的脸,不要紧。庄主自有办法挣回。可要是丢了我们紫莺的脸,那可就是大事一件了。” 紫莺强颜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手拉扯他的衣襟道:“你明日便走了,那就快往庄主那边处,辞别一声吧。” 薛式依言默默而出,别了紫莺。不一时,那女子竟有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而后薛式又往独孤天云处去。说过好些言语,大致尽是感恩之辞,歉意自己无法再行报答。那独孤天云也是鼓励教导于他,要他悉心向石泰求教求教,来日造福百姓。 月落日升,这一夜已过,义和堂大会也算完结。各英雄义士齐聚结盟,发誓要惩善罚恶,寻查红梅子以及张青下落,为昔年死去的兄弟亲朋们报仇雪恨。 次日日入酉时时分,翠玄子石泰应时而出,却见薛式也已提包了行李。 秦夫人与独孤天云备好十封金银,送于石泰、薛式师徒,用作旅行盘缠。 石泰泰然笑之:“我们方外之人,还要这些个破铜烂铁作甚?只是徒增铜臭罢了。” 秦夫人不再强求,却又说道:“来人啊。” 一名侍者上前,正是丫环小青,她手中端着一个大酒壶。 秦夫人说道:“石前辈,晚生知道,你是视金银为粪土,也就不强求你老人家了。这一壶酒,却是要添满的。” 石泰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娃,还记得我的嗜好!好啊 ,好啊!” 他年龄大过秦夫人三十岁,当面叫她声“娃娃”,也不足为怪。石泰执过酒壶,将那葫芦灌了,转首对薛式道:“小徒弟啊,你还有话要说吗?” 薛式微微点头,伏地朝秦夫人、独孤天云跪拜。秦夫人便要扶他起身,石泰说道:“让他磕头吧。不然,他会一生自责,自惭对不住恩人的。真是了了了时无所了啊!” 秦夫人、独孤天云也即不扶,薛式各磕三个响头。 独孤天云道:“薛式啊,你既与石前辈学道了,也就不算我山庄的人了。我则更无权来管你,只盼你将来,功成名就。江湖上说到之时,我独孤山庄也有脸面,跟着沾光。” 薛式流泪道:“庄主、老夫人,薛式一辈子都会记得山庄的大恩大德。薛式一定跟从师父他老人家用心学道,定不会给独孤山庄丢脸的。” 独孤天云帮他拭了泪水,道:“好,去罢,去罢!”拍了拍他肩。薛式三步一回头,随着石泰而去。 夕阳余辉之中,却见那梧桐树下,一个年轻女子朝这边观望。那女子眼中,竟有几颗泪珠滴下,重重地落在这阳春的青草之上,轻轻地滑落。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日复一日,周转流年。 第31章 童年习武 31童年习武 光阴流逝,五年时光已过,独孤山庄一片繁荣之象。 这一日,山庄东首,院落之中,却见两个孩童,打成了一团。 只听其中一个叫喊道:“你的棋,本就是下输了。还要怪我赖皮,还用棋子扔我!” 而另一个却道:“我没输,就是没输。是你偷吃的,那哪算呢?” 那先前怪对方赖皮的孩子说道:“怎么不算呢?这可是娘教的规矩,我又哪里做错了?” 对面孩童不知说什么好,唯唯说道:“呃……那……那我们,再来一盘定输赢?” “不了,我才不呢。‘兵卒’过了河,本来就是可以横着走的。你自己不记得了,还说我赖皮。我不玩了,不玩了……” “好!你不玩,就算了。那以后,我就不跟你讲武功了!” 听得这话,那先前嬴棋的孩子,蓦地将那石桌上的棋子一骨脑地扔掉,怒道:“不说就不说。爹爹只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学他们佬功夫。等我长大了,我自己学!” 说话间,一枚棋子也向对面的孩子扔去,正中了那孩童的额头。 对面孩子被棋子扔中,“啊”的一声叫,哭道:“你连哥哥都敢打?” 那孩童辩道:“是你刚才先扔我的,我才扔的!我也没占你什么便宜!” 两个抱在一起,已打了起来。 原来,这一对孩童,便是当日独孤山庄诞下的双子。 此时说话赢了棋局、拿棋子扔对方额头的,是老二独孤修文。而那哭起来的,是老大独孤偃武。 这两个孩子,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长相颇似,便是熟识的人,在一时间,也难以分得清楚。 老大独孤偃武体格略大些,又学了些功夫,已将老二按在地上。坐在他身子上,道:“看你以后可敢了?你服不服?” 老二独孤修文双手挣扎,不住地叫喊道:“我就敢,就敢!”只一拳,又打了过去。 独孤偃武心中大怒,也一拳向他右下巴打去。修文叫了一声痛,下巴嘴角处,竟被打出一点血来。 偃武见了,心中不免有些害怕,爬起身子,站起便要走,口中道:“我……我不跟你打了……” 话未说完,哪知那独孤修文已经爬起,追了上去,一脚踢在老大屁股上。老大偃武身子往前一冲,直撞在身前一棵大树之上,额头也流出了血。 那偃武见血大吓,哇哇直叫,大哭起来。 园外丫环们闻声,迅速赶至。却见二公子独站一边,半字不吐。瞥见那石桌上混乱的象棋,便知了个大概。 碍于两位公子身份,众人也不敢处理,其中一个丫环,已去禀告庄主与夫人了。 独孤山庄少夫人沐芷君,见了两个孩子是鼻青脸肿,脸上更都有血迹。当下也没心事责怪,洗了二人伤口,抹了膏药。息了片刻,领了孩子,往丈夫处发落。 其时,两个孩子,皆跪于厅,低头不敢出声。 独孤天云看了二人伤口,吼道:“怎么回事?你们自己说来!” 那老大独孤偃武听了,心中胆怯,道:“是二弟先动手打我的。” 老二修文低头不语,独孤天云问道:“修文,是你先动手,打哥哥的?” 独孤修文点了点头,默默地道:“是我先打他的。但是,是他先用棋子扔的我,我就扔了他,然后就这样打了起来。” 独孤天云听了,道:“你是弟弟,竟然动手打哥哥?如此目无尊长,这还如何了得!” 古人讲究尊卑等级,为事长幼有序,三纲五常却是不能乱的。孟子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这种“五伦”道德观念,早已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下来了。 待到西汉时期,汉武帝将那符合统治利益的政治观念与道德准则立为名分,定为名目,号为名节,制为功名,用以规范人民教化,是为“以名为教”。大宋皇朝,其时虽然并不是推崇封建礼教的最顶峰时期,但这些个教条法度,仍是需要守制的。 这独孤修文,现在竟打起了自己的长兄,独孤天云自然是极其气愤。他转首又道:“你也是的,与弟弟打架。你怎么当哥哥的?” 又见独孤偃武额头上贴了一块膏药,问道:“还痛不痛啊?以后,看你可敢了?” 旁边独孤修文看了,心中更加有些心伤,心中只道:“同样是打架,爹爹只关心哥哥,从不关心我!”眼中不禁有些怒火。 独孤天云一见修文眼神,莫明只觉不祥之感,心想:“偃武,我是教过他一些功夫的。而修文不会功夫,他又怎么能打得偃武受伤?” 他心中不解,对偃武问道:“你的额头,是怎么弄伤的?” 独孤偃武听了父亲关心自己额伤,心下大为安慰,便道:“我当时要走了,弟弟从我身后一脚踢来,踢在我屁股上,冲撞在树上弄的。” 独孤天云听了这简单言语,攸忽心想:“这是‘狗吃屎’的招式。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想到这里,忽然吼道:“谁教修文功夫了?” 他暴急如雷,竟是一反常态,连在另侧的妻子沐芷君也有些惊讶。 沐芷君赶紧上前道:“没人教修文功夫。你别瞎说!” 独孤天云吼道:“外面的丫环、小子们,都给我全部进来!”那近厅堂、院前的丫环、小厮们,各都进殿,纷纷跪下。 原本,独孤天云本是江湖中有名的和气人,今日却不知是何原因,发了如此大的火气。 独孤天云问道:“你们之中,有谁教过修文武功了?快快说来!不然,待我查了出来,可是不饶!” 众人听了,各都心惊,皆都心想:“庄里素有规定,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违抗庄主之命,去教二公子武功?” 一时间,无人言语,面面相觑。 独孤天云见了,道:“你们这些个家伙,平日放纵了你们。现在胆子大了,竟敢违我之令。来人,全都拉出去,各打二十大板。看你们众人,还敢相互掩瞒?” 声音一出,即有数名家丁进来。众丫环小厮依次而出,一个也不敢说话。 这个时候,那跪地的老二独孤修文竟站了起来,说道:“没有别人教我,是我自己求大哥教我的。这也与大哥无关,是我一个人的错。” 独孤天云闻声,蓦地想到,多年之前母亲秦夫人拿于他看的家族遗简上的刻字来,心中默地骇然:“修文的确是够义气,这是好事。但他有违我令,却是完全不假。如此下去,那还了得?” 其实,独孤修文踢的那一脚,哪里是什么“狗吃屎”的招式。两个六七岁的孩童之间的打架,打成了一片,又还哪有什么招式可言?只不过是,怒气而动,胡乱一气所为而已。 但因为独孤天云自己长期记住家族遗言,而禁止幺子习武,便就更往功夫招式上面想了。但情况也确实如此,这独孤修文还真的曾向他大哥独孤偃武求教过一点功夫。只是,那么一点功夫,还真不够提鞋而已。 当你刻意去注意某一件事的时候,许多本与此事无关的事情,也时常会引起你的注意。 而在你特意去关注某事的时候,你所关注的,常常并不是这件事情的本身,而是这个事情背后的故事。人们喜欢看秘闻野史,喜欢听小道消息,内心也是这般。 第32章 天赋异禀 32天赋异禀 独孤天云是明理之人,听了儿子言语,知了实情,对管事家丁们道:“放过他们,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家丁、丫环、小厮这才退下。独孤天云向妻子对了一眼,沐芷君几乎已明了丈夫之意。 独孤天云道:“你这般小,就不听爹的话了?等长大了,那还得了?爹之前要你做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独孤修文默默道:“做完了。”头也不敢抬一下。 “好,那就背来,给我听听。”独孤天云说道。 独孤修文低着头,默默背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他所背诵的,正是南朝梁武帝时期散骑侍郎周兴嗣编撰的《千字文》一篇。此文文笔优美,词藻华丽,是一篇古代儿童初学时期的启蒙读物。 古往今来,中国古代的童蒙读物,也是不少。 有秦代的《苍颉篇》、《爰历篇》,有汉代司马相如的《凡将篇》、贾鲂的《滂喜篇》、蔡邕的《劝学篇》,史游的《急就章》。 到得三国时代有《埤苍》、《广苍》、《始学篇》等各类“字书”。 后世还有如《三字经》、《幼学琼林》、《龙文鞭影》等优秀的童蒙读物。 但这一篇《千字文》,却自成一格,独领风骚。 关于这《千字文》一书的成文,其中还有一段故事,传为佳话。 故事说的是: 南朝梁武帝萧衍时期,梁武帝为教育子侄王孙,从书圣王羲之所书的碑文中,拓下一千个不同的文字来。然后将每个字写在纸片之上,再将这一千张没有秩序的纸片,交给当朝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命他编成含有内容的韵文。那周兴嗣绞尽脑汁,只用了一夜的时间,便编撰成功。可当他上交文章的时候,已经须发皆白了。 故此,这篇《千字文》,一共一千个字,每字不同,互不重复,通篇用韵,朗朗上口,实令其他童蒙读物无法望其项背。 更有甚者,待到后世宋真宗时,四千三百五十九卷《道藏》的四百多函的每一函,都是按照这《千字文》的文字顺序编号;再有近者,如明清时代科举考试时,考场的房号,都是用这《千字文》来编号的。 待那独孤修文直背诵到“景行维贤,克念作圣”时,独孤天云止言道:“好了,好了,我来问你。” 独孤天云暗地心想:“这孩子,较老大想比,可是聪明得不知多少倍,学东西这般迅速。我像他这般大时,连斗大的字,还认识不了多少。他现在竟能背得出这上千字的文章来。” 想到这里,心中也是称喜,竟对刚才独孤修文学武之事稍稍宽恕。料想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又当真懂得什么偷学武功? 不禁开口问道:“你说‘尺璧非宝,寸阴是竟’下面一句是什么?” 独孤修文仍旧低头,道:“是‘资父事君,曰严与敬’。” 独孤天云道:“那么,你也是知道的。这句的意思,你娘应该也与你说过了。可你为何,小小年纪就不听爹的话了?是爹对你要求严格了吗?” 独孤修文一阵嗫嚅,颤抖着小嘴道:“不……不是。可是……”后面的话,再不敢说。 独孤天云又朝妻子看过一眼,见了妻子双眼浸泪,却又一字不吐,亦是怜惜妻儿。 但一想到家族遗言,仍旧说道:“可是什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都与爹说了!” 其实,独孤天云这样的询问,对于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来说,便如同在审讯与责问一个犯人一般。他因为时刻心记家族遗言,却就更无在意了。 自那独孤修文,识得人事以来,独孤天云便命妻子以及庄内侍从,严加管教他的日常功课与行为。命令山庄之内,只能教授习文识字,严禁教授武功。但这孩子天性聪颖、异禀非凡,竟记忆力超人而一目十行。只六七岁年纪,便能识得几千字了,与寻常同龄孩童相比,却有天壤之别。 像独孤修文这一类,一目十行、记忆力超凡的奇才神童,中国自古有之。 遍查典籍,而且几乎是每个时代都曾出现过,故也并非什么稀奇了得之事。 《后汉书·郑玄传》中有记载,乐安博昌人氏任嘏任昭先,十二岁就师求学,过目不忘,“学不再问,一年通三经”,当时学者号之为“神童”。 三国时期魏国名臣贾逵,十岁时已能背诵六经。又有夏侯渊之子夏侯荣,“幼聪慧,七岁能属文,诵书日千言,经目辄识之。”意思是说,夏侯渊之子夏侯荣,在七岁时,就能日诵千言,过目而不忘。皇帝听说之后,会见于他。当时宾客百余人,每人只奏答一遍,夏侯荣便能说出所有人的姓名和籍贯。 《三国志·魏书·钟会传》记载,钟会“少敏惠夙成”。钟会四岁的时候,其母就为其讲授《孝经》了。钟会于是“七岁诵《论语》,八岁诵《诗经》,十岁诵《尚书》,十一诵《易经》,十二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三诵《周礼》、《礼记》,十四诵《易记》,十五使入太学,问四方奇文异训。” 《宋史·赵赞传》中有言:“赞,七岁诵书二十七卷,应神童举。”意思是说,赵赞这个人在七岁的时候,就能背书二十七卷,科举立为神童。又有晏年十四岁,杨年十一岁,宋真宗亲自考试九经,不漏一字。 金太宗时,东平童子刘天骥,七岁,能通《诗经》、《书经》、《易经》、《礼记》、《春秋左传》、《孟子》等。 又有北魏元文遥,十岁之时,当时《何逊集》刚传入洛阳,他只看一遍便能背诵。 佛经中记载,舍利弗生八岁,能诵十八部经书。 东晋时期,佛教释道安七岁,过目成诵,他十二岁时出家,他的师傅交给他《光明经》一卷,不下万言,释道安看罢,即还其师,复诵,一字不差。 其他再如什么孔融四岁让梨、曹冲六岁称象、司马光七岁砸缸救人、甘罗十二岁称相的典故,更都是家喻户晓了。 独孤修文听了父亲的话,心中一阵难受,泪水哗哗而落。独孤天云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委屈,你自己说啊。” 侧旁妻子沐芷君再也忍不住,一把搂住修文,流泪道:“他只是个孩子,又懂得什么?孩子之间,打个架,本就平常,你却这般。他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这话一出,独孤天云忽地一阵心酸,他本爱甚妻儿,今日却又因一件小事,弄得如此场面,心中也不是滋味。他怜惜妻子道:“芷君,你知道的……” 第33章 三百卷书 33三百卷书 “知道什么?”一个声音凶怒道。 独孤天云猛一回头,却见一老夫人进至。那人花甲年纪,两鬓发白,手中执一紫青龙拐,正是独孤山庄秦夫人。她身后跟着一个丫环,衣着紫衣,正是丫环紫莺。 独孤天云见母亲到来,礼道:“娘,你来了!” 紫莺扶了秦夫人,秦夫人严肃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弄得妻子孩儿,都这般伤心?” 当下看去,连那老大独孤偃武也急得哭了。偃武跑去与母亲抱在一起,口中哭道:“爹……偃武再不敢了。以后,也再不和弟弟打架了!” 秦夫人拍拍两个孙儿小脑袋,安慰说道:“别哭,别哭了……” 那独孤修文仍旧不敢抬头,只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原来,紫莺从别个丫环口中得知,两位小公子打架之事。她平常特别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二公子,又知晓修文习武之事,感知莫比寻常,便就往秦夫人告知了。 独孤天云道:“修文竟然违令,私自向偃武求教学武。我却还不知道。” 秦夫人听了,说道:“这孩子这般小,又懂得什么求教学武?定只是好玩而已。” 独孤天云道:“可家族遗言,要怎么办?” 听到这个,秦夫人不禁又是一惊。她联想到昔年过往,连叹出一口气。 独孤天云见母亲无奈的神情,也觉无可奈何,朗声问道:“修文,你是真的想要练武?” 独孤修文也刚在母亲怀中息了眼泪。他从刚能记事时起,就见父亲教大哥练武,却怎么也不肯教授自己。他自己确实是兴致盎然,却苦于无人传授。 现下听得,父亲问他是否想学武,即便他年纪幼小,却也答道:“是的。” 又复连连点头,似乎是在作一番强调的样子。 丫环紫莺在一旁看着,真是怜惜这幼小的二公子。这其中内情,她基本是有些了解的。她见庄主独孤天云眼神迷茫,正摇头叹气不止地说道:“这难道,是宿命么?” 秦夫人正要说话,紫莺插道:“老夫人、庄主,紫莺有话说,不知当讲不当讲?” 独孤天云道:“什么话?快说来。你这鬼丫头。老夫人此来,定又是你去告的状!” 紫莺的脸刷地红了,迈开几步,忙陪笑道:“呵呵……庄主,我们山庄,乃是武林世家。修文少爷,有心习武,那可是求之不得之事。呃……记得当年,石泰老先生的话,紫莺也是听得一些的。他说,要让二公子习文,尽量不要习武,但却也说过命途所有,不必太过执着不是?” 秦夫人点了点头,表示默许。独孤天云无话以对,紫莺接着续道:“不如,这样如何?先让二公子学文,待到学文有了成果之后,再去学武,怎么样?” 秦夫人皱了皱眉,说道:“你这丫头,尽说废话。废话了半天,等于没说。况且,普天之下,哪个父母长辈,不想自己子孙能够文武双全的呢?说什么学文习武的,搞得一团糟!” 紫莺笑道:“老夫人,你误会了!紫莺的意思是说,让二公子先完成你老与庄主定下的学文任务后,方可他去习武。而如果二公子自己,完成不了学文的任务,那么,习武之举,也就是免谈。” 独孤天云、秦夫人听了,有些触动。沐芷君关心孩子,接口说道:“紫莺这办法,听起来不错。我们先让修文读书,受了礼法,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差错了。” 秦夫人道:“这也是好。但该如何下达任务呢?” 紫莺怜惜这二公子,想为他争取一点机会。此时心觉,庄主和老夫人已经有了一些商量余地,便接口道:“二公子天性聪颖,学东西都特别快,这一点,庄主你也知道。” 独孤天云“嗯”了一声,只见紫莺又说道:“所以,这个任务,一定要下得重一些、多一些,就算是读书,起码也要读个三百卷吧。” 独孤天云听了这话,心下惊讶:“无论如何,想看完三百卷书,也是个艰难任务。” 但又想到,过往所历之事,每每下达给修文任务后,他都能提前并完好完成。甚至此刻,连《千字文》这样的涩文,都能背诵得出来,实比他自己这个年纪时,聪明过了不知多少倍。便就认定,确实要给修文下达一个个艰难的任务才行。 独孤天云问道:“娘,你看怎么样?” 秦夫人有些为难,勉强道:“道理是如此……但……但三百卷书……是不是多了点?” 也正是紫莺这“三百卷”一说,一时间,令得秦夫人与庄主忘却了其他,便只往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三百卷”上面想了。 一般地,一个聪明的人说话,在想转移话题时,经常是“顾左右而言他”;而一个明智的人说话,却是“言他而顾左右”。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前者是转移视线、转移对象、转移话题;后者是紧抓重点、见机行事。 独孤天云看着妻子旁边的修文,道:“修文,你听到没有?你若还想学武,就要完成这个任务,你还干不干?中不中?” 哪知此时,这六七岁的独孤修文竟然心想:“三百卷书?反正,不准我习武时,也是要读书的。书总是要读的,我再多读一点,也没什么。” 这个念头,只是一个孩童心中单纯的想法,他脱口说道:“中。我干!” 其实,他哪知道,三百卷书的份量?不说重量与份量,就是平常地将三百卷书册,叠放起来,也不知要高过他几个身高,但孩子的心智,便是这般。 这就好比,有一个大人,拿着一包糖果,逗乐一个孩子道:“小孩,我与你打个赌。你要能原地站着,转十个圈而不转倒的话,我就把这包糖果给你吃,你干不干?” 遇了这种情况,十个圈子转过之后,几乎每个孩子都会倒的。但在孩子眼里,只有糖果,没有失败的想法,所以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愿意去转这十个圈。 凑巧的是,此时的这个“孩子”,正好就是独孤修文,而那未得的“糖果”,就正像是那“三百卷书后的习武”一样。 独孤天云道:“你真的认定了?说过的话,以后可不能反悔的!”独孤修文直是点头。 独孤天云道:“中。那你就得,先完成读透三百卷书的任务。如果完成之后,你仍然还想练武,爹就把家传的武功,全部传授于你。可如果你完成不了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怪爹偏心,只传授你大哥武艺了!” 独孤修文脱口便道:“中!” 也正是这一声“中”字,未来成就了大宋武林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巅峰人物。 沐芷君欢喜不尽,丫环紫莺也是。 这时候,独孤山庄两位公子,也已和好如初。紫莺道:“庄主,那你可要多请些名家先生来教授二公子。也顺便一起教授大公子啊!” 独孤天云想法亦然,道:“现在是修文自己愿意的。他想学什么,我就请最好的先生来教。”独孤山庄豪贵一方,哪里会缺钱财,来请几个教书先生。 却听得秦夫人插口道:“这件事,由我来办,请先生教书的事,也由我来管!” 独孤天云道:“娘,教育孩子的事,还是由孩儿自己来吧。这些个事,就不劳烦你老人家了!” 秦夫人大为不满,生气喝道:“怎么?嫌我老了?管不了事了?” 独孤天云忙道:“娘,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沐芷君也忙劝话,秦夫人却不理道:“这孩子的事,我管定了。要不成才,再来怪我!”独孤夫妇了解母亲脾气,执拗不过,也只得如此。 第34章 山庄密室 34山庄密室 秦夫人领着独孤修文同行,来及了自己的厢房。 这独孤修文,虽然自小在独孤山庄内长大,却从未进过他奶奶的厢房中。现下他一脸茫然,口中嗫嚅问道:“奶奶,我要……我要在这里读书吗?” 秦夫人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不是的。你别说话,跟奶奶进去就行了。” 秦夫人领孙儿往厢房内走,那修文也紧跟其后。 这个厢房,是秦夫人的起居休息场所,场地甚为宽敞,但内置却朴素无华。 独孤修文四周环顾,见那左侧是一红杉木制的落地床榻,床围上面雕刻图腾,似乎是麒麟之状。 前首处落一面大铜镜,足有一人高。镜缘铁柱上面,刻写着一幅对联道:“掷笔江湖信似鼎,抚琴天地气如兰。” 独孤修文于对联上面的字都是识得,但却不知所谓,当下也不敢多问。 再看右首正中处,摆着一张大圆桌。桌子上面,放着一只灰色茶壶,旁边放着两只杯盏,玉质如脂,桌面上似乎还有些什么,直反着白光。 他复往右内侧看,见那边是满满三架书藏,足有上千余本之多。 修文心道:“看来,我一定是要在这里读书了!嗯,这里有趣!” 独孤修文从未来过奶奶的厢房,有些惊讶。只想走近去看看那桌面上反光的,到底是什么。他走近去,不禁两只手儿搭在那圆桌之上,两脚上抬,这才看见这圆桌面上面半黑半白,上面有三个大圈——一个大圈当中套有两个对立的小圈。 独孤修文问道:“奶奶,这几个圆圈,是干什么的?” 秦夫人见了孙儿模样,笑道:“这叫太极图。你长大了,多读些书,就明白了。” 独孤修文“噢”了一声,连忙伸手想在那太极圈上进行描画。只是他身体幼小,胳膊短小,却还描画不到。 秦夫人见他可爱模样,道:“修文,别玩那个了。与奶奶这边来。”独孤修文应声而去。 又经过秦夫人厢房内门,见有另一更宽阔的室房。独孤修文抬头一看,只见正前方上首,挂一幅长卷。画卷上面,画着一俊雅儒生,侧斜一帽,英姿飒爽,是衣袂飘零。 画卷的右首上端,又有题字: “鸿儒谈笑江湖间,甲胄百战莫等闲。 将士功成枯万骨,枉把虚名念作贤。” 余下行书落款是“逍遥子潘阆”。 独孤修文不禁问道:“奶奶,这上面画的人是谁呢?是这个逍遥子潘……潘……” 他于这个“阆”字,还不认识,所以念不出来。 秦夫人道:“胡说!这是当年潘阆为你的先祖独孤信绘的画。图画上的人,是独孤家的祖先。以后奶奶再跟你说吧。来,这香先拿着,跪下磕头。” 独孤修文捏着檀香,连连磕头。秦夫人又接过檀香,插在香炉之中,道:“起来吧。” 独孤修文站起了身,只见秦夫人于那香炉底下石板处一按,侧旁墙根底端,竟开出一道巨大的洞门来。 独孤修文一惊,道:“奶奶,门,门……” 秦夫人道:“跟我进来!”牵着孩子的手,踏着阶梯而下。 修文惊异,只觉门内是一片漆黑,惟有门口之处,有一些余光。祖孙二人,刚穿过门内,那门竟自动关上。 修文吓道:“奶奶,这是哪里?我们到这里干嘛?” 秦夫人道:“不要说话。” 修文再不敢说话。随奶奶摸索片刻间,只听见一声锵响,前方竟火光通明,与白昼无异。 修文这才看清楚,原来奶奶刚才又是按了一个机括,这才有光的。但那前方上首的诸多火盘中的火,却不点自燃。至于其中原因,却是不解。 修文忙问道:“奶奶,那些火,怎么没人点,就自己烧着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秦夫人道:“这就是这间石室的奇特之处了。当年,设计建造这间密室的人,是一个绝世罕见的能工巧匠。他工于设计,普天之下,就没有他造不出的东西和解决不了的事情,当年江湖中就传说他是鲁班再世。 我们现在的所在,是在地底第一层。你爷爷曾经说过,这地底下,共有三层。可连奶奶我也从来没有进去过那第三层啊!” 修文道:“啊,那这是在我们家房子底下了。怎么房子底下,还有房子呢!有趣,有趣!” 他定神再看,见这是一间石室,其内宽敞异常,较先前秦夫人的厢房更要大出数十倍之多。左侧尽是书籍典藏,右侧陈列兵器,分类齐全,各向两侧,延伸开去。 修文站立两者之间,只觉如身入深巷一般,但这场地开阔,却又不似巷道。 这时候,秦夫人早已走往书架之处寻书了。 她站于架前,翻翻这本,又翻翻那本,怀中已抱了七八本书。 修文见了,道:“奶奶,我来帮你拿吧!” 秦夫人见他可爱模样,心道:“这孩子,倒是见心。我只是要拿几本书,他就要来帮忙,又怎么会像家族遗言中所流传的那样呢?!” 秦夫人蓦地也递过几本书于他,说道:“这些书啊,都是你日后要看的书,知道吗?” 修文道:“嗯。知道了。” 秦夫人听了,不禁又问道:“孩子,你喜欢看书吗?” 修文道:“喜欢啊!书里面有许多有趣的故事。书里面,还有许多小人,一摇一摆的,就像爹爹教授哥哥练剑一样,好有趣呢!” 这话说出,秦夫人不禁懵住了。她哪能理解这个小孩子的观点? 秦夫人奇怪地问道:“什么小人?什么练剑?” 修文喃喃道:“爹教哥哥练剑时,一直不准我学。但我看过他们怎么练,他们木剑划出的剑痕,不是正与书卷上的文字一个样吗?” 秦夫人更觉奇了,这般大的小孩子说的话,却让人听不明白。她又问道:“剑痕与文字一样?这是谁跟你说的?告诉奶奶。” 小修文噜了噜嘴,道:“是我自己看的啊!呃,爹不让我练剑,只准我习字读书,那我只有读书了。但写的字多了,我就发现,字的笔画与剑痕是一样的。看起来,练习起来,也特别好玩!” 秦夫人不再以先前眼光看他,郑重地问道:“是怎么个好玩法?与奶奶说说吧?” 独孤修文道:“娘亲教我写的字,一字横、中字竖、九字撇、八字捺、弓字钩,与划出的剑痕,不正是一样吗?” 秦夫人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想:“这种说法,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我只听说过,江湖中有些高人会用剑法写字。而像他这样,将文字与剑术相联系,反而演之的说法,又如何让人想象得到?更何况,他现在也才几岁啊?” 转念又想:“云儿不让修文习武,似乎也并未达到什么效果,只怕是适得其反了!” 她又看了修文一眼,心道:“还是石前辈说得不错。凡事自有定数,勉强不得。修文这孩儿,命主北斗,必有非凡命运。” 想到这时,她只怕家族遗言“斗为君象,子孙无双。天煞孤星,礼仪无常”之命相真实应验,便就特意地去挑选一些书籍。 此时,秦夫人当真还挑选了三百卷书,将其罗列数堆,叠放于修文面前。然后说道:“修文,你也看到了,这三百卷书可是数量不少。你若现在不练武了,这些书也就不要读了。你还是想要练武吗?” 独孤修文满脸疑惑,见这三百卷书体积颇大,每堆都较自己个子高出许多,自己也更是拿不动,只觉一片茫然。但他自三岁习字之时,便对文字敏感,一篇文章只要看过一篇,便能背诵个大概,而且再不忘记。 所以,此前独孤天云令他背诵《千字文》这一篇较为晦涩难懂的文章时,也只是他母亲沐芷君在教授过一遍之后,就与哥哥独孤偃武下起象棋来了。 后来,因为老大独孤偃武一时马虎,忘却了“兵卒过河,可以横行”这一规则,便令自己失去一炮。偃武想要悔棋,修文不肯再让他悔棋。老大偃武抓了棋子便扔,一下扔中修文头上,才有了之前的打架之事。 独孤修文知道奶奶的言下之意,但仍然点头道:“是的!” 秦夫人眉头微皱,见他执着坚定的表情,道:“那你以后,便每日来奶奶这里读书。待到这三百本书,都学全了,才准你爹教授你武功,知道吗?”独孤修文不住点头。 秦夫人续说道:“还有就是,这间石室的所在,以后不能与任何人说。就是连你父母和大哥,也都不能说,你知道吗?” 第35章 图书武库 35图书武库 独孤修文问道:“为什么呢?这个石房子,随便不能进来吗?为什么都不能和我爹娘说呢?” 秦夫人道:“不要多问。反正,你无论什么人,都不要和他说就行了。你若说给别人听了,奶奶就再也不准你学习武功了。” 独孤修文从记事以来,便想着父亲也能像传授哥哥一样传授他练剑习武。他于练剑习武的兴趣扎根于心,现在他听奶奶说,如果他将这个石室的所在,说于别人听,就再也不会让他习武练剑,那么,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向别人言说的。 其实,秦夫人说,连他爹娘都不可说的说法,只是套话而已。这一间石制密室,便是昔日独孤天云与母亲取家族遗简之处,那么,独孤天云又怎会不知呢? 秦夫人只是想要求修文,不要将此秘所告知他人。于是就说了这一般话,让他连自己父母也不要提及了。 秦夫人环顾一圈,看着两侧的兵器、书籍,暗地心罕道:“这里就是独孤山庄的根基发源。自先祖传承下来,到如今时日,山庄一片繁荣之象。鼎哥啊,你也该觉得荣耀了!” 思索间,秦夫人似乎想起了无数往事,面带愁容,只微微叹息。 片刻后,她又转口说道:“修文啊,这石室之内,藏书有十万册余,你若有兴趣,多看看其他书,也是不错的。但看完之后,须得原位放好,绝对不可放乱了!” “噢,知道了,奶奶。”忽转念问说道:“是一点都不能放乱吗?奶奶,这书架上的书,放得都好齐噢!” 秦夫人笑道:“绝不能放乱!要是放乱了,书太多了,就会理不清的。对了,你先来看看这个……” 她走出几步,来及最左首书架底部最拐处,取出其中的一册书来,道:“你看看这几册书。” 独孤修文微一端详,只见那书面之上,着有两个字——“书源”,正是王羲之的行书体。 独孤修文道:“奶奶,‘书源’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慢慢翻开了书册,说道:“‘书源’,就是书籍起源。这本书源上面,记载了这间石室之内,每一册书的名字与所放位置。你若想挑选书籍,可以查看这部书。若是忘记了原书的位置,放乱了什么的,也可查看这部书。反正读完了之后,原位放好,就行了。” 独孤修文直拍小手,呵呵笑道:“好,这真有趣,好好玩呢!” 秦夫人看着孙儿的可爱模样,也是欢喜,笑道:“那边还有笔墨纸砚。你自己也会用了!” 独孤修文“嗯”了一声,又道:“那奶奶啊,修文还可以出去玩,和向娘亲问问题、学习其他东西吗?” 秦夫人笑道:“当然可以了。你什么时候能出去呢,但有两个条件!” “两个条件?是哪两个?”独孤修文不解地问道。 秦夫人道:“第一个是,出去了不准学武功,要想学武功,也要学完这三百卷书之后,才准学武。这是你自己答应的,还记得吗?” 独孤修文道:“记得。爹也说过的,男子汉要一言九鼎。” 秦夫人微微而笑,道:“你也知道‘一言九鼎’。那你知道它的意思吗?” 修文拍手道:“知道。意思就是说,做事要说到做到,不能食言。” 秦夫人轻轻点头,接道:“第二条,还是不准告知别人这间石室所在。” 修文应道:“嗯。奶奶,你放心,我是什么人,也不会向他说的。”小手直拍肚子,甚是可爱。 秦夫人笑道:“那好了。奶奶再为你准备。” 她往前走去,搬过一个木厢来,放在地上道:“你人小,这机括,够不到。以后看完书了,就爬上这个木厢,然后按一下机括,再出去吧。好了,你来试试看!” 独孤修文应声,只觉有趣至极,兴冲冲地爬上了木厢。他小手着力一推,那原先闭了的石门竟无声而开。复再推去,那石门又再闭上了。 修文笑道:“有趣,有趣。”秦夫人道:“会使了吧?下来吧!” 独孤修文爬了下来,又问道:“奶奶,那等我们人走了之后,这些火盘里的火,又怎么熄灭呢?” 秦夫人笑道:“这个火嘛,不用开关,等我们人出去了,它自己就会熄灭的,也用不着人去熄灭。” 修文忙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奶奶,你快说啊,告诉我其中的道理吧?” 秦夫人笑道:“这个嘛,奶奶先不与你说。这室内有这么多书,上面也记录过原因。你以后自己看啊。好了,你就先在那边的石台上看书吧。到了吃中饭的时间,奶奶再来接你出来。奶奶可要出去了。” 独孤修文点点头,秦夫人开门出去,石门复闭。留下石室之内,独孤修文独自一人。 空荡荡的石室之内,如昼明亮,左侧是书,右侧为器,分类明析。 独孤修文独站其中,看见各类兵器,大者如枪铖,小者有黄豆般大小的金属质暗器。修文凑前一看,有菱角状,有六星状,有三角锥等各种外门暗器。他轻拿几个在手,只觉好玩。放下之后,复往前走,又见有一排兵器,修文惊道:“剑!” 不错,正是剑,的的确确的宝剑。他见过父亲使过,也见过父亲教授大哥使用过木剑,心喜不已地想去摸一下,却又不敢。 忽地,他看到那剑器架的最底端缘处,有一柄短木剑,拿起来一看,见上面竟有破痕,但却仍然油漆光滑。 这木剑,无甚重量,长度于他一个孩子来说,再适宜不过,不似其他铁器,不是过长,就是过重。他心下欢喜道:“我以后在这里读书,那我不也就有剑玩了吗?” 心中说不出的激动之感,忽转念又道:“不,不行!我答应过爹爹与奶奶的。我现在还不能玩!” 放下了那短木剑,又见前首全都是刀器。其列尽都是名刀宝刀,他年纪幼小,还不识得。 再往前去,又再见矛、锤、弓、弩、铳、鞭、锏、链、挝、斧、钺、戟、牌、棒、枪、扒等各类兵器,正是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类类分种,统加起来,足有千余柄之多,更有无数其他奇异的外门兵器,实在是从未听闻过。 看到这时,独孤修文也就再不觉惊奇,只心道:“等我将这里的三百卷书看完了,一定要让爹爹教我学武,要将这上面的兵器,全都学会了。”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转身面对藏书架。眼看这里十万余册藏书,当真是汗牛充栋、书林学海。 独孤修文见了,心中一阵感叹,说不出的欢喜,又复回去坐往石台处,准备开始看书。 这叠堆而起的三百卷书,正是秦夫人亲自挑选的,其中大多数是以宣扬礼仪、忠义、孝道之书。 独孤修文取了一本翻看,拿的正是《论语》。另拿一本,却是《诗经三百篇》。复拿一本是《孝经》,其他又有《孟子》、《楚辞》、《尚书》等等。 当下,便取《论语》来看。他依书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独孤修文停顿片刻,自言自语道:“这句话,娘亲曾和我说过。娘亲说,孔夫子大有学问,是圣人。嗯,这几句话,说得好!”如此一般,他便认认真真地诵读起《论语》来。 第36章 不速之客 36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秦夫人也将此事,告知了独孤夫妇。他夫妇二人也不反对,便就如此定了下来。 厅堂之内,沐芷君道:“那偃武这边呢?娘,你就不管了吗?” 秦夫人道:“那却不是。两个孩子,我是一样看重,只是修文在我那厢,我要照顾得多些罢了!” 沐芷君满脸欢喜,笑道:“娘,芷君就知道,你是不会偏心的!”忽地,丫环小青匆匆跑进来,连连喘气说道:“不好了……不好了……” 独孤天云道:“什么不好了?出了什么事啦?” 小青慌张不已,息了一口气,道:“是……是沐先生夫妇,他们来了!” 独孤天云道:“真的?岳父母他们来了?” 沐芷君急道:“怎么?我爹娘是什么时候来的?” 小青答道:“没一会儿,正往这边赶呢!关管家、封管事、还有紫莺和小茗等人,都在外面照应。” 听得这话,秦夫人一脸阴气,埋怨道:“孙儿出生、抓周之时,他们也都不来一趟,今日却舍得来了?!” 沐芷君忙道:“娘啊,你别怪我爹娘。我先出去迎迎看。”说话间已走出门去。 秦夫人心中虽然不快,也随独孤天云一道跟出。 沐芷君迅速而出,过了院落,踏过草坪、花圃,又转出堆石假山,踏过斑点弯绕的鹅卵石,转了又转,通过那宽阔甬道时,已见有一大队人已推门而入。 沐芷君见势,忙奔至前去,跪身磕头拜道:“爹爹、娘亲,你们都来了!” 这身前二人,正是沐芷君的双亲。前者伟岸男人,近六十年纪,灰发披肩,颏下山羊斑白长须,一身华服穿得干净整洁,当真气势无双。 这人身后,跟随的是一个灰装妇人,两鬓若白,形容略瘦,相貌也只算平平而已。 那妇人忙扶了沐芷君起身,说道:“芷君,起来吧!” 沐芷君起身忙道:“娘啊,你们要来,怎么也不先派人捎带个口信?也好让我们去接你们啊!” 那伟岸男人迟迟不语,缓缓说道:“不捎口信,就不能来了吗?” 沐芷君道:“爹,女儿不是个意思。你老当是想来便来。” 那老夫称了心意,更不多说一句话。这时候,老管家关仁善凑到沐芷君耳畔,小声说道:“沐先生今日带了许多人来,还抬了好些个箱柜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沐芷君听了,知道这不是父亲平常作风,也不能明白其中原因,心中纳闷不已。 她素知自己父亲行事,向来我行我素,不拘约束。今日的情况,自然是非同小可了。沐先生当然已察觉女儿私语,也无关注,只径直往前面行去。 沐芷君连带山庄众人,一并连忙跟随。沐芷君斜到母亲身旁,轻声问母亲李氏道:“娘,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李氏脸色渐变,似乎有甚难言,只道:“往前面去,过会便知了。” 这李氏五十多岁年纪,相貌平平。倘若不认识的人若见了她,很可能会误以为她只是个女婢;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并不起眼的妇人,竟会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沐家堡堡主夫人。那沐先生,虽已六十年纪,但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英俊的脸庞。他颏下长须笔立,却一点也不显苍老,反倒增添了不少冷峻、严肃之感。反比之下,相貌平平的李氏,是怎么也配不上这人群前的沐先生。 一行十数人,都是认识沐夫妇的,只一直跟随在后。沐芷君见了母亲神情,已感知今日父亲前来,必有什么要紧之事,也不敢多话,只往前跟随。 不一会,独孤母子已与众人相遇。独孤天云忙起手礼拜道:“岳父母大人好,小婿有礼!” 沐先生只“嗯”了一声,独孤天云已知岳父已给足了他面子。沐先生早已注意到另一旁的秦夫人,急忙凑上前去,轻声说道:“兰兰,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兰兰”二字,是秦夫人昔年乳名。年轻时候的秦兰兰,也是一个美人,纵使是现在年纪,也是颇有风韵。 只听秦夫人应道:“好啊!自从先夫过世之后,独孤山庄是一片盛象!” 沐先生首次发话,秦夫人便提及自己逝世的丈夫来,沐先生当真是吃了个闭门羹。 沐先生微觉好生无趣,却也全然不在乎,接着说道:“兰兰,我今日来此,是想见见我的两个孙儿。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秦夫人听得这话,不禁心中起火,道:“看孙子?芷君当年生孩子时,也不见你来。小孩抓周时,也不见你个影子,今日怎么就来了?你想见啊,我就不让你见,又能怎么样?” 身后李氏忙上前,礼道:“小姐,以前是我们无礼了。我们今日,是来赔礼的!” 秦夫人见了,忆起旧情,忙而说道:“萍儿啊,你就别替他说话了。这些年了,你仍由着他的性子,也不多管着他!”忽又心想:“以他的性子,又有谁能管得了?要不是有萍儿在,那么,也不知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只一阵错觉,已觉沐先生又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脸上一阵麻木之感,有些难为情。转而便说道:“看孙儿,也是可以的。但要看你,怎么个赔礼法了?” 独孤天云站立一旁。他知道,自己母亲与岳丈之间,是儿小时期相识,沐先生钟情于她,纵然时过多年,旧日情丝不减,便也不觉惊奇。 独孤天云孝敬母亲,随母亲之意,侧立于旁,是一句话也不说。 当值大宋时期,若按依礼教,独孤天云方是一家之主,庄内的任何人都得听命于他,即使连他母亲秦夫人,也应该“相夫从子”。但独孤天云以孝为先,实际许多情况,都是依命于自己母亲而已。 那沐先生闻声,满心欢喜,道:“封管事,快命人去,将东西都抬进来!” 山庄管家关仁善、管事封瑞这时才明白,之先前沐夫妇来庄携重物箱柜之用,连忙退身下去办事。 不一时,只见一十六名汉子,共抬八个箱柜进来。沐先生道:“打开来,让兰兰过目。” 沐先生丝毫不掩饰什么,当众称呼秦夫人的闺名。那堡主夫人李萍熟知,自己丈夫对自己昔年小姐的情愫不减,也并不在意。 只是秦夫人听了,脸庞却一阵火辣之感,但也不及来辩,已见众人打开了重箱。 重箱一开,众人不禁一阵惊叹。只见那八只巨箱当中各有物事,有金银锭子、有丝绸帛缎、有布帛绵皮、有字画书卷,更有许多儿童玩具,与孩童衣物等一应齐备。 沐先生道:“这些东西,是用于赔礼的。也怪老夫在孙儿出生与抓周之时,未来拜会。” 众人听得,皆觉若依沐先生的往日作风,现下这一般举动,那已实在是真心赔礼了。更何况,他此次前来,还带得如此多的重礼。 独孤天云见了情形,忙上前道:“岳父大人,你送如此重礼来,小婿怎受得起呢?” 岂知沐先生只白了一眼,道:“不用你来受得起。你是晚辈,还要长辈送礼吗?你不送礼给老夫,已是不对了!这些礼品,是送于我两个孙儿的!” 独孤天云听了岳父这一般突来言语,只觉理亏,脸色蓦地涨红。沐先生所说,的确也是事实。这数年以来,独孤天云确实没有亲身去过沐家堡拜堡。但此地是独孤山庄,而沐先生的说话对象更是山庄庄主,这一般话说出,自然是全不给独孤山庄什么面子。 可即便如此,独孤天云仍旧连声道:“是……是……是小婿的错……” 沐芷君度势,忙上前道:“爹爹,我们先往里面说话吧!” 沐先生夫妇二人各携同往。只是那沐先生见了秦夫人,一心只在她身上,连连趋前问候,可秦夫人却睬都未睬,沐先生讨了好多无趣。 第37章 带走一个 37带走一个 到得厅堂,沐先生首先坐了上座,各人也依次而坐。 沐先生小饮了一口香茶,道:“兰兰,怎么仍不见我两个孙儿?我可是为他们特意而来。当然,也顺便来见见你!” 这话一出,李萍忙扯沐先生衣角,沐先生会意,便也止口不说。 沐芷君忙进前上道:“爹,我现在就下去,带两个孩子过来。” 沐先生默默点头,秦夫人心中埋了口怨气,说道:“也亏得是你大驾前来,我去领修文过来。”与沐芷君一同转身而去。 沐先生见她欲走,忙道:“兰兰,你往哪去?我陪你一道!” 秦夫人啐了一口,道:“我去自己厢房,你也跟着来?”沐先生满脸尴尬,心中嗫嚅两句,只直道:“不去了,不去了!”眼随秦夫人背影而去。 独孤天云见此情形,进前说道:“岳父大人,这茶是山庄新出的,你老还请试试。只稍待片刻,孩子便来了!” 沐先生嗯了一声,说道:“天云啊,你也来坐!” 独孤天云毕恭毕敬地凑身坐下,只听得沐先生缓缓说道:“天云啊,已经十几年了,你爹的那件事,你还在责怪老夫吧?” 独孤天云站立拱手道:“小婿不敢!” 沐先生执起的茶杯,未及口边,却停下道:“我知道,你仍然记挂着。但却又不敢与我当面说罢了。” 独孤天云心中微觉痛楚,执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缓了口气道:“岳父啊,那事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提他干嘛!”又端了一杯,一饮见底。 沐先生见他饮过,默地随饮。忽然间,愁绪暗生,连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能原谅了老夫,你娘她仍不能原谅老夫啊!” 独孤天云先帮沐先生填茶,然后自己也填了一杯,说道:“爹啊,其实我娘她也早已原谅了你,只是她不愿说出来罢了!” 沐先生淡淡一笑,转首向身后的李萍看看,道:“这些年来,要不是萍儿你照顾我,管着我,我沐朝阳还不知会整出些什么事出来?当年我本该搭救鼎兄的,你父亲,唉……”说话间,连连叹气,脸色一片暗淡。 李萍见他叹气,忙道:“你也别太自责了。小姐她是最明事理的人,她会原谅我们的。”说到这时,无数的旧事,也回荡在她心头。 沐朝阳喃喃说道:“当年之事,是我小人肚肠。可事过后,我也是后悔不已。倘若当年我出手相助,至少你父亲也不会英年早逝。我更不会因此而失去一位至友!唉……” 独孤天云听得沐朝阳这一般话,莫名地触动了心底最执着的念头。这几句深含歉意的话语,他十几年来,从未听沐先生说过一次。可今日经沐先生这么一说,他埋藏于心底多年的怨气,只在转瞬之间全化为乌有,尽抛云霄。 独孤天云道:“爹啊,有你这一句话,就足够了。何况,我们独孤山庄欠你的东西,也真的太多了!” 沐朝阳微抬手臂,示意他莫要再说,道:“罢了,罢了。老夫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要来求你们山庄呢!” 独孤天云道:“爹,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你老所说的事,山庄还有不照办的吗?” 独孤天云眼光已转向了岳母李萍,他已度清这一件事中,必有难处。 只听沐朝阳说道:“你有两个儿子不是?我要带走一个。” 独孤天云默觉惊奇,他知道自己岳父素不喜爱孩子,今日却为何想要带起孩子来? 但他仍旧说道:“爹啊,他们俩,都是你的孙子,你想带哪个,就带哪个啊!这又何妨呢?” 倏忽之间,心际却尽有一种不祥之感。耳中却听得沐朝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只是要带孩子,而是要带走。便是要过继一个孩子去沐家堡!” 独孤天云禁不住一惊,“啊”出一声,稍息片刻,直镇定道:“爹,这是怎么回事?” 沐朝阳道:“沐家堡只有芷君这一个子嗣,这你也知道。现在她也嫁与你们独孤家了。我要过继一个孩子去沐家堡,来接承香火,不行吗?” “不行!”门外一个声音怒道。厅内数人迎首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秦夫人。 只见她右手携了一个孩童进来。手里牵着的,正是独孤山庄的二公子独孤修文。 沐朝阳见她走进,站起身子上前道:“兰兰……”李萍也忙迎道:“小姐……”便再说不出话。 秦夫人一脸怒气,放却了孙儿小手,气冲冲地道:“说是来赔礼的,只是赔了一个礼,便想要带走我一个孙儿?这就是你们沐家堡,打好的如意算盘!” 那李萍知道自己昔日的小姐的脾气性格,赶忙上前说道:“小……小姐,你听我说……” 秦夫人止道:“萍儿,你莫再说。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倘若是你,更也不会这般做的。” 李萍头低得更不敢抬,不敢去正视自己昔日对她情如姊妹的主家小姐。 秦夫人转口说道:“沐朝阳,你自己说,你凭什么,要带我一个孙儿?” 那站立一旁的独孤修文只觉莫名其妙。他自小也知道自己是有一对外公外婆的,但却从未见过。适才秦夫人在那石室领他出来,说现在是要带他去外面,去见远道而来的外公外婆,心里说不尽的欢喜。 可哪知现在刚一进门,便见了如此情形。他见前首的一位山羊须爷爷高大冷峻,又是敬畏,又是害怕。 沐朝阳此刻,已一眼凝聚到了这独孤修文身上,不禁说道:“兰兰……这……这是偃武,还是修文?” 独孤修文听了,以为是在问他,忙说道:“我是修文!” 沐朝阳会心一笑,只听秦夫人道:“你还说要带孙儿?你连孙儿是谁,都不认识。你认为,你还有资格带吗?” 这话一出,沐朝阳顿时口塞,他确实是不认得孙儿,更是从未见过自己的两个孙子。 秦夫人的这句话,只令他哑口无言,口中直喃喃道:“这……这……” 随即转口道:“兰兰啊,这也不是我想要的。你也知道,这是堡内的规矩。” 秦夫人道:“你少拿沐老太爷和堡规说事。这里是独孤山庄,不是你的沐家堡。” 沐先生怒道:“我嫁出了一个女儿,现在换一个孙子过去,都不可以吗?” 秦夫人道:“话虽如此,可不是这个理!普天之下,哪有你这种说法的?用女儿换孙子?” 沐朝阳道:“我不管那些。反正,今日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带走一个孩子回堡的!” “放肆!你这是在挑衅?”秦夫人怒道。 沐朝阳缓了缓神,轻声说道:“兰兰,我不是想与你作对,实是堡中情况如此。难道你想沐家堡,从此断绝了香火?” 秦夫人掂量片刻,道:“那……那你去收个义子义孙,不也行吗?”沐朝阳道:“这不行的,义子义孙没有血缘关系,不是同一血脉。” 秦夫人道:“那你就想来夺我的孙子了吗?” 这时候,沐芷君正好也带着独孤偃武进来。她已见情形不对,更也不敢说话。 沐朝阳转移了话语,对沐芷君道:“芷君,这是偃武吧?” 沐芷君道:“是的,爹。偃武、修文,都快来叫外公外婆!” 那独孤偃武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外祖父母,虽然略有胆怯,但也一一叫了。 沐夫妇赞叹他们都是好孩子。却见另旁的独孤修文一言不发,沐芷君忙说道:“修文,你也来叫外公外婆啊!” 哪知那修文竟然说道:“我才不叫呢,他是个坏人……” “你说什么?你这孽子!快向外公赔礼!” 独孤天云实在大怒,今日岳父初至,他哪想得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向自己的爷爷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便要动手开打。 沐朝阳急上前一步,一手拦过,微微说道:“你是修文。你这般年纪,竟说外公是什么坏人,是谁教你的?” 独孤修文有些胆怯,但仍旧道:“奶奶是好人。我又不认识你,你与奶奶斗嘴,就是坏人!” 沐朝阳狂笑两声,道:“老夫狂妄一生,就是连你爷爷独孤鼎,也不敢这般说我坏话,却是你这个小不点胆大。哈哈,很合我心意!” 沐朝阳话语一出,独孤天云忽地一下,从头顶凉到脚心之感,忙道:“岳父大人,这孽子实在无礼,有欠管教。芷君,带孩子下去!” 沐芷君会意,便要行动,却听沐朝阳说道:“慢着。老夫便要了这个孩子!”顿时,厅堂之中,一片寂静无声。 第38章 谈论论语 38谈论论语 只片刻间,那独孤修文抓住了母亲手臂,对沐先生说道:“我才不跟你走呢!我又不认识你!”这话说出,又是一片无声。 沐朝阳听了,反更觉欢喜。他平生以来,只怕过两个人,一个是现在的妻子李萍,另一个便是昔日的所爱——在场的秦夫人,其余一概无放眼中。可今日,这个六七岁的孩童,连出两句都有违他心意,他心下不怒反喜,却也是件奇事。 沐朝阳道:“你随外公回去,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外公都会给你。你爹不传授你武功,外公可以教你!” 独孤天云大惊,心道:“岳父怎说出这般话来?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不传授修文武功的?莫非……莫非他已知道……”他向妻子看了两眼,沐芷君的一个眼神,便已答复了一切:沐芷君已将关于修文的情况,传达给过沐朝阳夫妇。 哪知独孤修文噜起小嘴,道:“我也不要你教。我爹娘已经答应过我了,等我学习完了三百卷书之后,我爹爹就来教授我武功和剑法!” 沐朝阳听了,哈哈笑出,不屑地说道:“呵呵,三百卷书?三百卷书?堂堂的一个独孤山庄,竟会用这种伎俩,来哄骗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倘若说出去了,也不怕江湖人耻笑?只怕独孤鼎在世也……哈哈……” 在场独孤山庄之人,除秦夫人、独孤夫妇外,甚至于紫莺、小茗、小青,也能听出其中意味来。 沐朝阳踏近了几步,弯下腰道:“孩子,三百卷书,你爹娘都在唬你呢。等你读完了,人也老成外公这样了。到时候,你还练什么武功?习武须趁早,你还是与外公走吧?”便去拉修文小手。 修文忽地一挣扎,小手溜出道:“《论语》上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乐事,更何况还有……” 独孤天云喝道:“修文住口!”修文忙止口不敢说了。 沐朝阳却兴致大增,问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与外公听听。” 修文闻言,也不多怕,接着说道:“还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秦夫人听了修文说的话,确实真心欢喜,但也只觉匪夷所思。 秦夫人先前回了自己住所,准备去带修文来见外公外婆。打开石门之时,已见修文正在研读书经。 秦夫人走近至修文处,道:“修文,你先息息,与奶奶出去吧。” 修文欢喜道:“奶奶,我刚读完《论语》,正读《孟子》呢!记是记得了,只是其中有许多东西,我还不懂呢。” 秦夫人笑道:“你读完《论语》了?奶奶不信!” “是的,奶奶,我真的读完了。你若不信,我背给你听啊!”修文道。 秦夫人听他这么说,当然是不信的。她虽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学什么东西都快,但只在这区区的两个时辰时间之内,便就能熟背通本《论语》,这样的事情,谁见了也都难以相信。 秦夫人也只当是孩子说个小谎,吹个牛而已。只淡淡地道:“呵呵,那你背几句,试试看啊!” 独孤修文信以为真,问道:“那我要从哪里背起呢?” 秦夫人略略说道:“随便你背吧!” 只听独孤修文道:“我取三段来背,这三段的意思,我不太懂,奶奶你要告诉我道理噢!” 秦夫人只觉有趣,道:“好吧,看我孙儿,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轻手在他脑后拍拍。 修文道:“有一则是‘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这其中的‘贤贤’,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道:“贤者,尊也;后一‘贤’字,意为圣贤。贤贤,意思就是尊重圣贤的品德。” 独孤修文噢了一声,点头接道:“那‘易色’呢?” 秦夫人道:“易者,移也,即是改变之意。这里‘易色’,就是改变好色之心的意思。” “好色之心?奶奶,什么是好色之心?”独孤修文问道。 这语一出,秦夫人莫名地给难住了。她竟不知如何向这个幼小的孙儿来作解释,仍旧说道:“这个‘好色之心’,你现在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大概意思就是,男人喜欢长得漂亮的女人。” 独孤修文听了,脱口道:“那我喜欢奶奶。这算不算是‘好色之心’?” 秦夫人微笑道:“当然不算了。奶奶老了,更不是什么漂亮的女人了!” 独孤修文辩解道:“不是啊,奶奶很漂亮,和妈妈还有紫莺姐姐他们一样漂亮!” 秦夫人听了,说不尽的欢喜。自丈夫去世以来,更无人说她貌美,何况她现在年近花甲,对于美貌的感受与年轻之时已大大大不同了。但作为一个女人,听到别人说自己漂亮,是没有不喜欢的。更何况,这句话是出自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之口。 秦夫人已年近花甲,但向来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富裕生活,确实看不出年纪。又加之她本来容颜美貌,便如同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 独孤修文接着问道:“那么,这个‘色’字,与‘巧言令色,鲜矣仁’的‘色’字,意思是不同的了?” 秦夫人道:“是的,是不同的。” 修文续说道:“还有,‘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与‘一言九鼎’的意思,差不多吧?” 秦夫人微笑点头,心中忖道:“这孩子,果然绝顶聪明,更会举一反三。昔年石老前辈说,他在抓周时,便是预兆。只怕……唉,今日沐大哥突然前来,我总是心神不安,怕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但听独孤修文又续问道:“第二则是‘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这句话,该怎么解释?” 独孤修文所问的,正是《论语》第十六卷季氏篇中着名的“损益三友”之论,历来为人所称道。 秦夫人见他神情期盼,如此勤学好问,乃是至善之事,她又如何不答呢?只慢慢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益友有三种,损友也有三种,告诉我们的是关于交友的道理。与正直的人交友,与诚信的人交友,与见闻广博的人交友,是有益的;与惯于走歪门邪道的人交友,与善于阿谀奉承的人交友,与惯于花言巧语的人交友,是有害的。” 独孤修文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说道:“我懂了。奶奶,第三则是……” 他话还未说完,秦夫人说道:“先不要问了,与我出去,见你外公外婆去。” “外公外婆?我也有外公外婆?”独孤修文惊奇道。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只是听过家中庄丁的孩子和玩伴们曾经叫唤过,当下是莫名好奇,却又欢喜。 秦夫人牵住他小手,引了修文,出了石室。 第39章 中庸之道 39中庸之道 而当下之时,秦夫人听得独孤修文又当众说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言句,才知先前孙儿在石室所说的,他能够背诵通篇《论语》之话,并非谎话。 她哪里知道,她的这个六七岁的孙儿,竟有过目不忘的特殊本领,只直暗暗称奇。 那沐朝阳沐先生听了,浓眉冷竖,转首问道:“芷君,他讲的这些话,是你教他的?” 沐芷君神情紧张,嗫嚅道:“不,不是。女儿还没教传他《论语》。只是从前提过几次孔老夫子的事迹而已。” 沐朝阳听罢,道:“还好,还好。那个孔老二,也没什么本事,只是满口的仁义道德而已。他只会教人什么为官入世之道,没有什么别的能耐。也不想相,如果这天下,人人都去朝廷做官,那么,谁又来种田种地?没人种田种地的话,岂不人人都得饿死?还是不教的好,不教的好!” 秦夫人听他言语,接道:“是我教他《论语》的,又怎么了?犯着你的禁忌了?” 沐朝阳莫敢动怒,道:“这……这……” 却只听修文拍起手来,呵呵直笑。沐朝阳道:“你这小娃娃,笑什么?” 修文脱口言道:“有趣,有趣。人人都拜孔夫子,外公却说他没本事。不过……” “不过什么?”沐朝阳道。 他心下暗想:“这孩子,年纪幼小,心智却是不凡。较之同龄孩童,远胜出不知多少倍,说起话来,还会打茬、卖关子!” 修文回应道:“孔夫子的这部《论语》,虽然看得慌闷,但是其中还是有不少妙处的。” 独孤天云听了,忙道:“修文退下!你又胡乱说些什么?你又懂得什么妙处?” 修文不敢再言,只眨着眼睛。 沐朝阳竟然笑出一声,道:“来,那就让他说说,其中有何妙处?老夫虽一直对孔丘无甚好感,但现在倒还真想听听了。孩子,你就说来听听。” 修文听他问话,也不惧怕,向父亲问道:“爹,我能说吗?” 独孤天云勉强道:“说罢,说罢。你外公要你回答,你便回答!” 修文听闻父亲也不反对,便道:“孔夫子说:‘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这句话的下一句,是什么?” 沐朝阳听了他的提问,笑着说道:“今天却是孙子来考爷爷了。天云,这下面一句,你来说说看!” 独孤天云知道自己岳父学识渊博、能文善武,岂会于这一句,不会答辩?他知道,岳父此时,是不愿当面再提及孔子的言语,并非真实不会,只是有违他的性格习惯而已,故当即便道:“下一句是‘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修文缓缓说道:“爹爹说得对。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从问题的两端来叩问、来推敲,就可以弄清楚问题的根本了。’” 沐朝阳笑道:“这有什么稀罕的?这个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大伙儿谁又不知道呢?这就是那老夫子所谓的中庸之道。唉,当真是无聊之举!我还以为,你这小娃子,会有什么‘高见’呢!” 他言语之中,故意强调“高见”这两个字,微微向独孤天云看去。独孤天云明白岳父不屑之意,只涨红了脸。 那修文却道:“对啊!说的就是这个中庸之道啊!它是真的很有用呢。我们平常遇事时,只要抓住问题的两个极端,许多问题都能很好地解决。这种方法,可以分析与解决许多问题。这种方法很好呢!” 沐朝阳心下暗忖,心神微凛,缓缓问道:“这也是你母亲教你的?” 修文道:“不是的,这是我自己思考发现的。娘她还没开始教我《论语》,只是和我谈过几次孔夫子而已。” 话罢,转口问道:“娘,外公他是不是不喜欢孔夫子?为什么呢?我在书中,可看到过许多有关他的趣事呢!” 沐朝阳听了,心觉更奇:“一部《论语》,全是些说教之言,谈何趣味?可是这修文孙儿语出惊人,料想将来必定不凡。他有如此天资,这样随我去了沐家堡,不是正好?” 想罢便道:“那你便再说说看,其中有什么些趣事吧?” 修文兴致大增,欢笑道:“有许多呢,我来说啊。书里面有一个叫做公冶长的人,他能通鸟兽言语。他能和鸟兽说话,那有多好玩啊!我曾经听紫莺姐姐说过,有一个叫做什么老虎的人,他能模仿很多种声音。他的师父,那就更有能耐了。这不是差不多吗?” 那紫莺在旁会心一笑,众人皆知独孤修文所说的这个什么“老虎”,就是江湖上名声在外,绰号“一人百声”的华南虎。沐先生当然也曾听闻。 修文续道:“还有,孔夫子他也会武功呢!”此语一出,众人无不惊异。 此言所说,简直闻所未闻。世人皆知,孔子乃是儒家圣人,颇具学识。可是孔子会武功这一说法,却从未听闻,更是不敢设想的。 独孤天云怒道:“你这孽子,休要胡说八道。有辱圣人名声,你给我跪下!” 修文大吓,默地跪下。只低着脑袋,口中却嘀咕不止:“本来就是嘛,他的弟子与徒弟也会!” 独孤天云接道:“紫莺,你带修文下去,关了起来。罚他一天,不准吃饭!” 紫莺知道庄主说一不二,恐他又责罚二公子,忙道:“庄主,二公子可能有他自己对孔夫子的看法,我们不妨也听他说说看?” 当下心中又祷告:“二公子啊,你可千万要说出些道理来啊,不然,我可也要连坐受罚了!” 忽又心想:“唉,我也真的傻了,孔夫子又怎么会武功呢?二公子啊,唉……好吧,那就让我一起陪你受罚吧!” 独孤天云怒道:“你懂得什么?他又懂得些什么道理?带他下去!” 独孤天云心中纳罕,他本来的想法是,要让紫莺带了修文下去,免得岳父对修文起了过继的兴趣,可紫莺却会错了意。他素知岳父的性格难以捉摸,难不成就会喜欢上不听话的修文,非要带他走不可。 蓦然之间,又想起了独孤修文脚踏七星的印迹与家族遗言来,心下思索:“他是我岳父,倘若要带走偃武,这点还可商量商量。但修文……难不成,天命真的如此?” 那紫莺听得庄主坚定的言语,知道是下了命令,正要带修文下去时,却听沐朝阳脱口说道:“慢着!让他说说瞧,我倒也想听听,孔子是如何会武功的?” 独孤天云大吓,忙道:“爹,修文他只是胡诌而已。他又能说出什么?紫莺,你快带他下去!” 紫莺正欲引领,沐朝阳却不慌不忙地止手道:“慢着。你让他说!” 独孤天云再无办法,只得如此,道:“修文,那你就说说看吧!” 修文此时,已无再说的兴致,味趣大减,噜嘴道:“我不说了。反正就算我说了,你们也是不会相信的。我还是受罚去!” 他此时一脸失望的神情,于一个孩童来说,却是极少有的。 沐朝阳道:“你要是说出了道理来,我便信你。你还可免了受罚!” 修文道:“受罚又没什么?反正,我是经常受罚的!我就再说吧。外公,我请问你,孔夫子传授的‘六艺’,是什么?” 沐朝阳笑道:“这却要问,自然是‘诗、书、礼、射、御、乐’。” 修文接道:“射,是指箭术。御是驾驽战车,是不是?”沐朝阳点点头,直看着自己的这个孙子。 修文又道:“能传授给徒弟的,难道师父自己不会?就像爹爹传授大哥剑术,难道爹爹还有不会剑术之理?” 沐朝阳大异,好奇心起,缓缓说道:“你继续再说!” 独孤天云听了修文的这一番言语,却是另一番味道,心道:“自他识事以来,我便对他严格不二。他年纪虽小,心智远超常人,这些事情,却仍都记挂在心。修文啊,你可莫要怪爹对你严格。爹也只是不希望,你往邪路上走啊!” 他心生感叹,微微触动,忽又由心底深处,生出一段悲哀感受来:“难道我独孤天云,也是那一种喜好不一、看人行事、自有偏见而偏心的人?” 沐芷君看了丈夫一眼,也是说不出的滋味。 只听修文续道:“孔夫子有一个弟子,叫做子路的。他生性豪爽,为人耿直,颇具武艺。夫子说他有执掌千乘兵力的才能,是不是?” 却听紫莺插说道:“这个我知道,也看过。那是说的是仲由,便是季路。” 众人都心底称是,修文接道:“书中还说,孔夫子曾与子路打过一架。这能算作比武吧?” 他停顿片刻后,又道:“子路斗不过夫子,对他心生佩服。拜了夫子为师,更做了夫子的身边护卫。” 沐朝阳道:“这个,你是如何得知的?我料想,也《论语》中并无这些。” 修文说道:“我是看太史公的《史记》的,里面也有关于孔子的篇章。” 独孤天云忽地问道:“你何时学《史记》了?是谁教你的?”说话间,眼睛向妻子看去。沐芷君回了个眼神,微微摇头,已表明并非是自己教授的。 修文心道:“奶奶说过,不能向别人提及石室之事,那我一定不说给外人听。”当即转首,指着奶奶秦夫人说道:“是奶奶教授我的。” 第40章 虎无犬子 40虎无犬子 秦夫人听者有意,心想这孩子心智过人,说过不说石室之秘,便就不说。一个孩童,能够如此守信,也是难得。便即点头应道:“是我教的。” 她口中虽这样说,心里却想:“我又哪里去教过他?当时我拿的三百本册书中,也没有《史记》这本书啊!” 原来,先前修文在石室研读完《论语》,思索一番之后,竟自觉书中所书的,与各位长辈以前所说的,总有那么一些出入。 他只觉得,《论语》一书当中,不时地隐藏了孔子会武之事。又或觉得,书中本并未隐讳,只是世人曲解文中语意罢了。他出生武林世家,加之父亲不让习武,于武术方面,便越发迷恋。他自己自然认定了孔子会武,便就更越发想象。 想到先前奶奶拿给他看的那本《书源》记载详细,而这室内书藏,每每备案,纷纷简略叙述。独孤修文就依“书源”所载,找到了另一部《史记》所在。 但那《史记》,放在高架之上,他身型幼小,又如何能够拿到?当即想到先前爬过的木箱来,只走近至,却碍于他力量太小而搬不动,只得奋力前推,终于够到了书籍。 与此同时,他又将数本提及孔子及其弟子的书籍找来翻看。当下心中,认定无疑——孔子确会武艺。 独孤天云听得母亲说罢,也便止言。忽又说道:“岳父大人,这些都是小孩胡诌之语,你莫见怪。” 沐朝阳摇了摇头,欢喜笑道:“不是,不是。他的见解,甚是有理。哈哈,千百年来,有他这种想法的人,能有几个?老夫也早知道,叔梁纥英勇无双,力举城门。为何却从未想过‘虎父当无犬子’呢?哈哈……” 沐朝阳所说的这个“叔梁纥”,乃是孔子父亲的名字。他是春秋时期鲁国有名的武士,曾屡立战功,官拜陬邑大夫。 《史记》中载,“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那“六艺”所指,为礼、乐、射、御、书、数诸般技艺。孔子能传艺,又岂有自己不会之理? 《礼记·射义》有载,“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吕氏春秋·慎大》中又载,“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更有史料载,孔子授弟子冉有军旅之术。 独孤修文将此诸般载及孔子的史册几乎读全,然后静心思索。加之他自己本身对学武的兴致高昂,这才发觉其中之理。 沐朝阳身为沐家堡堡主,长年盘踞一堡,他爱好阅览,学识渊博,虽对孔子向来无敬,但这其他一些涉史料的,却都是读过的。回想之际,便也认定孙儿所说,多少有些道理。 独孤天云听了岳父的“哈哈”笑语,虎躯一震,只一阵不祥之感,秦夫人也是说不出的感觉。 只听得沐朝阳道:“天云啊,你也不要多想了,我今天便要带了这个修文娃娃去沐家堡。”说话间,食指往修文身上指了指。 众人大异,惊讶不已。修文也觉一惊,心道:“他是我外公,今天怎么这样说话?还有,爹娘的表情,怎么这个样子?” 见众人静默不语,转念说道:“哥哥,这里太没劲了,我们出去下棋去。” 那老大独孤偃武一直站立一旁,只一字不说。一来见生,二来胆怯,当下二弟提意一起下棋去,正中下怀,小声说道:“爹,娘,我们要出去下棋了?” 独孤天云顿了顿,心中早就想两个儿子离开,但面对此时情况,又不能当面表态,直盼了两个儿子自己离去,而避免因为此事与岳父翻脸。 还是那修文胆大,拉了大哥偃武的手,便要出去。 沐朝阳大声喝道:“慢着!” 两个小孩吓了一惊,停驻步伐,再不敢动。 沐先生踱出几步,缓缓说道:“天云,老夫要带这个修文走。你就说个明白话,愿是不愿?” 独孤天云忙道:“爹,这事还容我们再详细商量,切莫着急。” 沐朝阳转过脸去,对女儿道:“芷君,你的意思呢?” 沐芷君脸色为难,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喃喃道:“这,爹……这……” 另旁李萍脸色难堪,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听秦夫人喝道:“你当我死了?今天你便走着试试?来人……” 声音一出,山庄四大护院竟不知从何处进至厅堂,如同一阵速风。秦夫人喝道:“将不是独孤山庄的人,全部赶了出庄!” 沐朝阳笑道:“就凭你们?”转首说道:“兰兰,我不想在此动手。你们山庄,有两个孙子,我只要一个,也算不得过分。难不成,真的要撕破我们的往日情分?” 李萍拉了他衣角,道:“大哥,我……我们……还是走吧!” 沐堡主听了这话,挥袖一抚,如一阵风起,说道:“你莫管这事!”那李萍已倒在了地上。 秦夫人见势,喝道:“沐朝阳,你连自己妻子都打?” 沐朝阳自知妻子身体无碍,全不在意,说道:“兰兰,我只要一个孩子,我只带走一个。算是我沐家堡,欠你们山庄一份人情。将来独孤山庄,要我做什么事都成!”一个转身间,右手已抱了修文在怀。 秦夫人动作奇敏,龙拐一击,直往沐堡主左臂击去,沐朝阳手臂一转,龙拐已抓在手中,深情地说道:“兰兰,你当真要与我动手?” 怀中的修文满脸惊恐,不住挣扎。秦夫人怒道:“沐朝阳,你功夫虽高,但想要轻易从我独孤山庄脱身,只怕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刚落,四大护院肖奂山、赛羲之、吴丕、单鸿儒已经将他围在圈中。 肖奂山首先说道:“沐先生,你是贵客,更是偃武与修文的外公,我们如此动手,伤了两家人和气不说,更万不可伤了孩子。何不坐下来,一起好生商谈?” 沐朝阳看过一眼,又听得单鸿儒吐着粗气说道:“沐先生,老庄主与你老是多年兄弟情,你倒全忘记了?” 沐朝阳识得单鸿儒,知他性格直爽,此话说在实处。当年他与独孤鼎二人相交,是英雄知己,感情笃深,更非一般人可言。要不然,他连自己的所爱,又怎会轻让于人? 想到这些,无数的旧事,在他心头浮现。他有多少难言之隐,从未向别人表明过,又有几个人能明白他的寂寞与痛楚? 沐朝阳微微转首,问道:“天云,你给是不给?还是当真要与我大斗一场?” 沐芷君爱子心切,惊声道:“爹,你先放下修文,有话好说!”冲入了圈中,一手拉住了修文,眼泪花花流下。 修文被沐朝阳抱在怀中,身子被压得生痛,又见母亲流泪,只全力挣扎。但他体力太弱,如何也挣脱不开,直叫道:“放我下来,快放开我……” 沐朝阳当作无视,哪里睬他,见了情势,便要大斗一场。眼见厅堂大门口敞开,迅捷从门中飘出。 四护院始料未及,更未想到沐先生会有此般举动,只听得秦夫人大声喝道:“布阵!” 第41章 北斗剑阵 41北斗剑阵 顿时,厅外十四名山庄剑客,进前依次分开围困,那四大护院也早已进至厅外。 沐朝阳站立于院,驻立在圈中,笑道:“‘连环北斗阵’?这是老鼎创的?” 秦夫人道:“不错。让你来破!” 沐朝阳一瞥阵势,确是两支北斗星阵,一正一反,便如镜中对立一般,形成了个“凸”字形状。二七一十四位剑客,纷立于正反两面七枚星位之上。 沐朝阳心道:“当年老鼎与我说过,他共创制了十套剑阵,有什么鱼网阵、长龙阵、北斗双阵、连环北斗阵、河洛剑阵等等。我初只道他是信口说说,不想真有其事。看来,今天我想要轻易脱身,却不是件易事了。” 不想这时,他手掌一阵剧痛,而那十指连心,顿时一惊,怀中的那个小孩,忽地挣脱。与此同时,那十四人阵的北斗勺口一合,独孤修文已落入了阵势当中。 沐朝阳实觉大异,他在江湖人名声在外,今日竟让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从他手中逃脱。于他来说,不仅绝无仅有,而且颜面无存。 其实,就此时的独孤修文本领来说,他又如何能从沐先生手中逃脱呢?只因那沐朝阳迷惘之间,回顾起往日的种种情事,故而心神不定,全然没有在意怀中抱着的这个孙儿,会有此般举动。待到手指被修文猛咬剧痛时,本能放却,竟让修文给遛跑了。 沐朝阳见罢,说道:“既然如此,这场斗战,是不可避免的了。哈哈,我倒也想试试,老鼎的这个‘连环北斗阵’,有何厉害之处!” 当是之时,十四名剑客全身退舍,将修文迎了脱险。沐芷君冲了过去,抱住儿子,痛惜不已,连问:“受伤没有?” 修文直道:“娘,没事的!” 沐芷君一手拉着孩子,哭着叫道:“爹,你别与他们打。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沐朝阳哪听得进去,生气骂道:“女儿嫁出去了,便是外人。你不帮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一个跳转,他人身已进入了阵势。一场大战,注定展开。 沐朝阳单掌拍出,使的正是沐家堡名声在外的“一拍两散掌”的起手式,力道刚猛,气势逼人。十四名剑客中,为首的四位,四剑圈转,横劈直撩。那刚猛的掌力,竟瞬间化为了乌有,但却仍激起了一堆尘灰。 “一拍两散掌”,掌法一出,便是一拍两散之意。 沐芷君怎会不懂?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又能如何抉择? 沐先生见其掌力无效,心道:“有这等怪事?这是为何?”单掌再拍,更多用了两成功力。只见那阵势全体而退,只片刻之间,自己又落在了阵势当中。 沐朝阳心中思忖道:“我知道,老鼎曾钻研过奇门遁甲之术,得了不少的感悟,这阵法与那个有关。要是除却了这阵法,他们十四人联手起来,我一只手,也能胜出。可现在怎毫无用处了?” 哗哗哗地沐朝阳三掌连拍,众剑客有挡有退,尽力合斗,无不为这无坚不摧的掌力震慑。众剑客皆知,沐先生的武功,当年即与老庄主独孤鼎是旗鼓相当。自从老庄主去世之后,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功夫又不知精进多少,全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合力齐斗。 沐先生的掌力连拍,众剑客纷纷破势。沐先生轻功卓绝,穿游于十四人剑阵当中自由无碍,但只一直难以脱围。 只听得独孤天云高声说道:“岳父大人,我们坐下商量可好?大可不必要动武的!” 沐朝阳抚袖一挥,一名剑客应声而倒,只不省人事。转瞬之间,围者的另一名剑客已上前,填补了原先位置。 沐先生喝道:“老夫今日无话可谈。便就是想要折一折你独孤家的威风,就是要在这剑阵中,闯上一闯。” 说话间,已伸手抓了一名剑客,扭折了胳膊。已执了一剑入手,心下暗道:“难怪古语有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呢,这话一点不假。我掌法固精,但在这剑阵当中,却算落了下乘。”剑诀一引,持剑而上。 独孤天云大惊,立刻夺却了围客手中的一剑,填补了先前折手之人的位置。赛羲之也连忙进前,将那摔倒剑客脱臼的手臂投了回去。 只听得沐朝阳狂笑一声,道:“来,让我见识见识!” 独孤天云固守剑阵,不听他言,死守阵位。他知若论单打独斗,自己目前还不是岳父的对手,但当年父亲创下的剑阵,想要被轻易破解,也不是件简单事。当下立意,只守不攻,拖延时间。 沐朝阳连出五剑,五名剑客也只守不攻,全如独孤天云一般。沐先生心道:“我的功夫,无论掌法、剑术与内力,全在他们之上。难不成,就只因为摆了一个剑阵,就想相差如此之多?” 大凡高手比斗,敌方较己方多出个几个人来,也算不得什么,更都不放心上。可是,这个众人围成的剑阵,竟令沐先生参研不透。此间不同拼命,只为破解,沐朝阳左思右想,至此还未参破。 忽然听得,另一旁独孤修文双手直拍,满脸欢笑道:“打得好,打得好!有趣,有趣!” 沐芷君心中本就非常不好受了,如此情急之际,儿子竟有这般表现,皱眉喝道:“放肆!” 独孤修文只吓得不敢再吵,嘴里却是小声嘀咕,只得一旁观战。“唉呀!”独孤修文又是叫出一声。原来,众剑客中的一人,又被沐朝阳击中,宝剑脱手在地。只片刻间,又有一人填补而上。 沐朝阳心道:“这剑阵,防守甚严,几乎看不出破绽。这些剑手,使得还不熟练,想必都是才训练不久的。难道……难道,老鼎当年创阵是用来对付……对了,除了他,更不会是其他人?” 心中惊讶之际,更又生出一种想要挑战的意味来:前时对战,全为独孤修文;现在竟有一点想与昔日好友斗智斗勇的味道来。 沐朝阳单剑横挑,这一剑攻的正是独孤天云。天云力挡,使的是家族传剑“独孤一剑”。沐朝阳圈剑一让,早跳出三米外,剑向所指,却是山庄教头路敏。 沐朝阳早识得他,于他实力,更是看得清楚。便要趁机使剑,一个前倾,一个翻转,复来一个回马。路敏经验颇深,当下挑格,使的是它的看家本领“落霞孤骛剑法”。 这套剑法的名号,取自昔大唐名士王勃的名篇《滕王阁序》,原句是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路敏这套剑法使出,颇得诗句的意境,全然有一种孤寂、苍茫之感,可谓已窥上乘剑术门径。但只碍于他自己资质不足,本意自创三十六路剑招的剑法,只创得二十八招。 沐朝阳攻守皆用,一剑破出,喝道:“不错!” 路敏应道:“多谢沐堡主指教!”说得竟是毕恭毕敬,丝毫没半点造作。 说话间,沐朝阳又近攻一剑,一剑挥出。无人敢近,那内劲发出,众人屏住了气息。 沐朝阳指剑道:“你可以去‘剑坛’守剑了!” 路敏忙道:“不敢!路某一生,跟随老庄主,发愿一生守卫独孤山庄,哪有他想?!” 那“剑坛”的所在是万剑山庄。沐先生说路敏可以去剑坛,意思是说,凭路敏的武艺,可以为万剑山庄的剑坛守剑了。 江湖之中,能为剑神轩辕名剑守剑坛之人,武艺自不是泛泛之辈。 江湖传言,万剑山庄的剑神轩辕名剑,剑术通神,剑术天下第一,乃是千古绝有的剑术奇才。但他云游四方,早已不闻世事。又或许早逝尘世,也不为人知。 四十三年前,点苍山的太一道长,曾一时欲望熏心,前去剑坛盗剑,结果为剑坛守奴六分肢解,更是在江湖上身败名裂。几十年来,点苍派对此事,仍旧不寒而栗,更是耻于向世人谈及。 岁月流转,自那件事之后,时至如今,四十余年来,江湖之中还从未听说过,再有人敢前往万剑山庄的剑坛,去盗剑抢剑的。 但自那次事发之后,江湖上又传出了另外一个传说:太一道长前去剑坛取剑,甚至连剑神的一面,都未见到。他的死伤,也非剑神所为。只是听说剑神当时,只是一名看客而已。这事流传年久,都近乎传为一个神话传奇了。 沐朝阳原意赞他剑术精湛,不料路敏如此作答,知他对独孤山庄是忠义不二,不禁有些喟叹与敬佩之感。由心赞叹道:“老鼎啊,你果真有过人之处。你在世的时候,这些门客对你如此忠诚,死后亦是如此,实在难得。我现在才知道,为何当初兰兰要选择你,而不选择我了!唉……” 心中顿觉缅怀,蓦地生出一丝悲凉来。眼前的阵势,如画面一般移转,每个剑客的剑招,全在脑海浮现。忽然发觉:“全是假象,我上老鼎的当了!” 第42章 各有苦衷 42各有苦衷 也在这时,却听圈外的修文喊道:“你怎么不打那边?” 独孤天云猛然回首,向儿子怒色看去,心中沸腾不止。直往后退,守剑在前,但等再守时,已无济于事。 只见剑光凛洌,片刻之间,沐朝阳身子已在圈外,双手背后,手中已经无剑,而他身后的六名剑客,却都倒在地上。手臂手腕处,尽数受伤脱臼,痛苦不已。 沐朝阳背手站立,心道:“我虽破了这个剑阵,却还不如一个孩童。这孩子,天纵奇才,如若带回堡内,我沐家堡,必然振兴。但……难道……他真是……” 他头也不回,影立而问道:“他真是北斗之子?” 众人诧异,实不知在此战斗之际,沐先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真的是有点理不清头绪。 独孤天云心中明白,只应了一声“是”。 沐先生默默不动,心神无序,踏出几步,往女儿处走去。众剑客各有惊惧,向两侧退开了一丈远。 沐芷君两手拦着两个孩子在怀,惧怕道:“爹,你莫要……” 沐先生近前一步,问道修文:“修文,你脚上有印记吗?”沐芷君眼神会意,点头称是。 沐先生看过,挥袖一抚,他们母子三人尽数倒下。 沐先生一把拉了修文,抱夹在怀中,背对着众人,粗壮有力的大手除却修文右脚鞋袜,内心一惊,了然于怀。随即又套回鞋袜,然后将修文放在一旁,竟自踏步出去,头也不回。众人实在不知沐先生到底何为,只是惊异万分。 只听得余声响亮道:“七年之后,我再带走修文。到时候,更无任何商量余地……” 沐芷君喊道:“爹……” 众人见了,只觉这眼前背影修长高大,但在这夕阳余辉之下,竟有一种苍凉、落寞之感。他的身影,渐渐地在这偌大的庄园处,无了踪迹。 沐芷君见父亲失落而去,喊叫:“爹爹……” 李萍也忙上前说道:“小姐,沐家堡本是来赔礼道歉的,却弄出这样的事来。我代沐大哥向你赔礼。你不要记在心上……”便即磕头下去。 秦夫人忙扶她起,道:“萍儿,你不必如此。快随他去吧!” 李萍道:“小姐,全是萍儿对不起你。朝阳他此次来此,要领修文回堡,确实也是堡上规矩,你莫要怪他!这几年来,他脾气越来越不好,我也不知如何……” 秦夫人道:“萍儿,你是不对。这些年来,你一直只随他意,太放纵他了。他性子随散,你应多多提醒,帮助劝导才是。他听你话,虽是口中不说,却是一定会改变的。” 李萍不住点头,道:“是的。沐大哥已经改了许多,人更也静了许多。这次来得山庄赔礼,也是他与我商量的。他的心总是好的,只是不愿与外人说罢了。” 秦夫人心道:“十多年来,他是真的变了。沐大哥,我也对不起你,害了你一生孤苦。唉,幸好还有萍儿陪着你……” 她心中所思,口中便道:“萍儿,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你快去罢,以后我再要芷君携孩子一起去堡上。” 李萍点头,转首对女儿道:“芷君,你爹之前说的话,都是气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来山庄之前,还一直念叨着你呢。他实是嘴硬心软。” 沐芷君忙道:“娘,我明白的。娘,女儿对不起你们,女儿现在就带他们一起回家,向爹赔罪。” 李萍止道:“不必了。你爹在气头上,过些日吧。其实,他是很想念你呢。这几年来,他的话越来越少,也是孤独啊!” 沐芷君泪水浸出,掩饰不住的神伤。独孤山庄与沐家堡同在河南,相距虽仅有百里路程,但这近七八年来,两家见面的次数却是极少。连此前沐朝阳所知晓的情况,也是沐芷君在家书中,才有所交待的。 李萍安慰女儿道:“别伤心了。娘要走了,你以后回去家里,你爹一定会开心的!” 沐芷君道:“是的,女儿知道了。”李萍又辞别众位,携了数十家丁离去,也于黄昏之下消失不见。 众人如聚,面对此情此景,颇觉惘然。 没过多时,独孤天云忽地一声吼道:“修文,孽子,你跟我来!” 沐芷君吓了一惊,抱住修文道:“云哥,你要作什么?别吓着孩子!” 修文有些惧怕,双眼望向父亲,心道:“我今天肯定又要受罚了……管他呢,反正,我也习惯了!” 独孤天云道:“你莫要再管,罚他往爹爹灵堂处罚跪,罚他一日不准吃饭。我要看他,又有多大能耐!” 沐芷君流泪道:“云哥,你这是……这是做什么呢?” 秦夫人忙道:“你作什么?这又为何要罚孩子?” 独孤天云道:“这孽子,是不罚不行。也不知他又从何处偷学来的武功,刚才他还帮着外人来破爹爹遗传的剑阵!这要是以后,还得了!” 沐芷君一闻这话,顿时怒起。她今日早已心中烦闷,怒道:“独孤天云,你说的什么话?我爹就是外人了,他就不是你爹了?” 独孤天云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喃喃道:“芷君,我不是那个意思!” 沐芷君道:“至少你今天的表现,就是这样!” 她从未与自己丈夫吵过架,这次却怎么也忍不住要说出来。 独孤天云一反常态,怒道:“这孩子,反正是不罚不行。我是一家之主,你们都站一边去!我今天罚他跪爹的灵堂去,已是轻罚。就算我今天,废了这个孩子的性命,独孤家的历祖历宗,也不会有二话说!”便一手拉过了修文。 沐芷君本能反应,忙抱紧了孩子,流泪道:“孩子这般的小,又懂得什么帮里帮外?独孤天云,你今天要罚修文,你也连我一道罚了!要么,你就现在杀了我们母子俩?明天,我便带了孩子,回娘家去!” 这么一场争吵,他夫妻二人相识数十年来,还是第一次。 秦夫人止道:“芷君,你带孩子下去。莫再理他!”沐芷君泪水潸潸,携了二子,带回了自己房间。 也便在这时,独孤修文终于一滴泪水忍不住滴下。那独孤天云一脸失落,只觉实对不起自己妻儿。 沐芷君入了房间,坐到床边,眼泪不住地流淌。两个孩子见了,忙着上前安慰。修文哭道:“娘,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我打自己的嘴!”说话间,自己打了自己一大耳光。 沐芷君大异,见修文的小脸红了几个指印,一把抱住孩子俩道:“修文,偃武,你们都莫哭。是娘对你们不起!明天……我们就回外公家去,再也不回这么一个破山庄了!” 修文噎了一声,道:“娘,为什么爹爹总要那样待我呢?我当真没有偷学什么东西啊,我之前向大哥学的那些……我也答应奶奶了……以后不再学武功……可……可是……娘,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吗?” 沐芷君听了这些话,自儿子口中说出来,不禁又一阵心酸,流泪道:“孩子,你真的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修文忙道:“我真的想知道。娘,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吧?” 这一疑问,自他懂事记忆以来,便由心而生,他又如何不想知道? 第43章 原来如此 43原来如此 “娘……娘告诉你!”沐芷君道。 她揽过了修文,除却了鞋袜,只听偃武惊道:“咦……这七个点!” 修文道:“娘,与我脚上的这七个点,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时常都很少去发现自己身边最熟悉的事物。这或许是一种惰性使然,又或许是因为我们从来都很少去关注那些我们自认为熟悉的事物。 熟悉,未必了解;了解,是需要先熟悉的。这就好比,你对某一个人很是熟悉,可是你未必很了解他;而相反地,你如果想去了解某一个人,那么,你就必须先去熟悉、熟悉这个人。 沐芷君道:“这个叫做北斗七星。你爹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你的!” 修文有些心酸,但并不怨恨自己父亲。又问道:“因为这个?为什么呢?哥……哥哥,你的脚下,有没有?” 沐芷君道:“你哥他没有!”偃武也忙脱了鞋袜,果然空无半迹。 修文脚下的印迹,出生时即有。他幼小时自己偶尔玩脚,当然知晓。但他年纪幼稚,自认为很正常,故也不足为奇。更何况,母亲每天都为兄弟二人换着鞋袜,平常又有谁人会特意去注意意他的脚下几个印迹? 修文想起先前外公沐朝阳也曾说过“北斗”二字,问道:“娘,这是不是代表,有什么不好?” 沐芷君心中一惊,双眼注视修文,道:“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北斗乃司生杀之象,自古流传,都是视为不祥。” 修文听了,“噢”了一声,终于说道:“那就是说,爹爹偏心不喜欢修文,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而是因为我脚上的这个印迹的原因。” 他如此一想,心中忽然开朗,与先前是全然不同。修文忽从床上爬下,理好衣衫,说道:“娘,我要走了,往爷爷的灵堂去接受处罚去。” 沐芷君大惊,如何也料想不到修文今日为何会如此听话,会有如此一举。心下也不免感叹,说道:“你今天就不要去了,外面也天黑了。你今晚就在娘这里,让你爹一边站着去!” 修文竟道:“娘,我真的要去。从今往后,我只往奶奶那里去看书,我再也不会惹爹爹生气了,也不想你们再吵架了!”说着他仍旧出门,也正好赶上独孤天云进房。 独孤天云问道:“修文,你往哪去?” 修文驻了脚步道:“我现在去罚跪,我要往爷爷的灵堂去!”说话的语气,与往日受罚时是全然不同,竟是语气平缓,无了一点戾气。 独孤天云也不管他,往妻子处走,说道:“偃武,你也随你弟弟一起出去。我有话与你娘说!” 偃武也出了门。两个孪生兄弟站立一块,一般高个子,一模一样容貌,当真难以分辨。 修文说道:“哥,爹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惹他生气,我以后就留在奶奶那里了。你如果以后想要下棋,还有玩九连环什么的,你就到奶奶那里去找我!” 偃武道:“二弟,你不要这样。你以后什么事都听爹的,爹自然就会喜欢你的!” 修文有些凄然。别了哥哥,独自一人走往独孤鼎的灵堂之处去了。 走进了那座大堂,堂内仍如白昼般明亮。光烛点点,柱边有十数顶灯笼。忽听一个苍白无力的声音说道:“修文,你来了!” 修文“嗯”了一声,道:“花爷爷,我又来受罚了!” 只见侧旁走出一个佝偻老者,手中拐着一个铁杖,年龄六七十之间,发须斑白、老态龙钟,两腮内陷、血筋暴现,一条长疤从左眼直拖到右下巴处,面容着实可怖。 那疤脸老人说道:“老朽来陪你啊!” 修文说道:“谢谢花爷爷了!你年纪大了,不要来陪我啦!” 那姓花的老者,笑道:“修文啊,你常来这里,不是想和老头子说话吧?” 修文知他是在说笑,也笑道:“花爷爷,你真是说笑,修文是来受罚的!”不禁心中又是一个苦笑。 花老头见了,满脸笑容。他相貌奇丑,加之身材瘦弱,如若不识,在如此的夜晚猛然见了,当真可能会以为是见了鬼!但修文与他相识已久,全然并不在乎。 修文跪了蒲团,仰视堂前灵位,见那灵位上写道“河南独孤氏鼎公之灵位”。侧旁点着檀香,室内古朴典雅、洁净一片。 这时候,花老头扶来一椅,坐在一旁道:“老头子陪你说说话吧。你可吃了饭了?” 不问刚罢,这话一问,修文便觉肚腹空空。先前他在石室读书,直至此时,他已有中、晚两餐未进食了。 修文说道:“我是来受罚的,哪敢吃东西呢!” 花老头蓦地起身,道:“你在此等等,我稍后便来!” 修文跪着蒲团,见他离去,留下灵堂之内一片寂静,与门外漆黑的一片。 修文抬头仰视灵牌,喃喃道:“爷爷啊,我从来也未见过你。如果你在世的话,不知你是否会对修文好?” 只一阵寒风吹进,那修文丝毫不惧,又默默说道:“爷爷啊,连妈妈都说我是不祥之人,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准备以后,就呆在石房子中读书写字,再不出来惹事了。爷爷,你说好不好吗?” 哪里能听得回音,屋内仍是寂静一片。他虽然年纪幼小,也因多次受罚之故,此处他却是常来的。在受了委屈之时,他便想找人说话,竟将已去世的爷爷,当作了个说话的朋友了。 过了半刻多时候,只听得有人踏步而来。修文道:“花爷爷,是你回来了吗?” 却听一个壮汉声音道:“是我!”原来是独孤天云也来到灵堂这边。 修文应了一声,低头道:“爹爹!” 独孤天云走近,坐在了椅子上,问道:“你娘说,是你自己要来受罚的。怎么?你知道错了?” 修文道:“知道了。我先前不该乱说话的,外公……”后面的话接不上去。 独孤天云微微道:“修文,不是爹真的想要罚你。你今天乱说话,差点害得独孤山庄声誉扫地。幸亏今天那个人是你外公,而不是别人!” 修文直是点头,独孤天去站起身子道:“今天的北斗剑阵,就是灵牌上的爷爷当年所创制的。你起来上几柱香,来向爷爷赔罪!” 修文听了,爬起身子。独孤天云执了三柱檀香,放在修文的手中,然后取了烛火点燃,默默说道:“爹,孩儿教子不力,望你老人家在天之灵,莫要怪罪于修文。这全是孩儿之错,实是孩儿教导无方之过!” 他将檀香插入香炉中扑通跪下,修文也跟着磕头。 独孤天云拍拍修文的脑袋道:“你不要跪了,起来吧。不罚你了,往你娘那里去睡觉吧!” 修文听了,有些惊讶。这全不是父亲平常的举动,急忙说道:“爹,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今天就在此受罚,我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了!” 独孤天云蓦地一阵心伤,道:“修文,你不要怪爹对你偏心。爹只是为了独孤山庄好。我已与你娘已经商量好了,明天就送你去你外公那里。你以后要是想学习武功,向你外公讨教,就可以了!” 独孤修文忽觉惊奇,自他懂事以来,父亲从来就限制他练武,今日竟然却主动提起。修文心神一转,道:“爹,你是要送修文走,你是不要修文了,是不是?”眼神急切,几欲流泪。 独孤天云迟疑道:“你到你外公那边住,外公那里什么都有。以后也没有人会管着你、罚你了,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学习剑术,你外公本事很大,他武功也比爹更厉害,他自然也会教你的。” 第44章 父子交锋 44父子交锋 修文听了,已知父亲言下之意,放声哭泣道:“爹爹,修文不敢了。我以后再不乱说话,我也不要学武功了。但你别赶修文走啊!修文以后,一定会听你话的!”直拉着自己父亲的衣角,哭声不止。 独孤天云忍着心酸,拉了他的小手,蹬下身子,帮他拭了泪水道:“爹哪有要赶你走啊?爹送你到你外公那里,又不是不要你了。你不是还可以随时回来吗?你外公武艺超群,你自己也是见识过的,你到了他那里,去学功夫,不是更好?” “不好,不好!爹爹你骗人。你送了修文走,就是不要我了。爹,你别不要修文啊,要不然,修文好可怜的!呜呜……修文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真的听话了……” 独孤修文哭得极是凄惨,泪水如珠,不住地哽咽。 独孤天云心思触动,平常他对修文虽然要求严格,但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又怎么能不怜惜呢? 现如今,他已与妻子沐芷君商量好,要送修文到沐家堡。虽然他知道沐家堡是自己岳父的庄园所在,但他更知此次送了儿子去,便即是相当于认定了是送儿子给别人抚养。与平常人家的过继子嗣,同是一个道理,自己又于心何忍呢? 独孤天云听了修文的哭语,一阵心酸,心如刀绞,忽而怒道:“你这孽子,平常不受人管教,这次又令山庄名声严重受损。爹爹要你,不是个累赘吗?像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没有哪个父母会喜欢的!不管怎样,待到明日,我就送你走!”他抚袖一挥,夺门而出。 刚出门口,心中便已后悔,念道:“修文,你莫要怪爹。爹送你走,也不知是对是错。以后爹娘会经常去沐家堡看你的!”泪水盈现眼眶,但终未流出。 独孤修文大失所望,他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是说一不二,今日说要送他走,明天一定不会让他再逗留,是绝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内心完全绝望了。 他的泪珠,一滴一滴地滴下,大声哭道:“爹……爹……娘……你们为什么这么狠心,不要修文了?修文真的答应,要听话的……” 直是独自哭闹了半个时辰,连喉咙都嘶哑了,方才止声。他双眼盯着前方灵牌,瞪道:“你是什么屁爷爷?人家的爷爷,也不像你。你从来都没对我好过,也从没保佑过我。你不是我的爷爷……”怨气而出,一口口水吐去。 这时候,只听得外廊有声响。修文惊道:“爹,是你吗?你又回来了?”只听得沙沙一声响,墙体左首的窗缘,有一抹黑影掠过。 修文心道是父亲返回,心情急切地跑过去看,踮起脚尖而望,哪里有人,窗外只黑压压的空旷一片。 猛一回头,却听门口声音凶道:“修文,你作什么?你怎么能吐你爷爷的口水?” 只见那说话人,手中执有一竹篮,正是先前的佝偻老汉花老头。 修文一见花老头来了,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花老头,是说不尽的心酸,又忍不住哭出声道:“花爷爷,我爹娘他们不要我了。他们要赶我走!要送我去外公那里,再也不接我回来了!” 花老头微微一笑,拍拍他脑袋道:“莫哭了,莫哭了。庄主和少夫人又怎么会不要你呢?来,看老头子给你带来了些什么?” 花老头一揭篮盖,一阵喷香扑面,已见篮内多了一只烧鸡和一壶水。 修文早已两餐未进食,一口口水咽下,流泪说道:“爹娘要把我送到外公那里去,再也不要我了!”扑在花老头怀中,呜呜流泪。 花老头听到他说“外公”二字,似乎忆起些什么,道:“来,是什么事,你跟花爷爷一边吃,一边说!” 修文看着篮内食物,转道:“爷爷,我在受罚,不能吃的。” 花老头却说道:“谁说不能吃的?你一个娃娃,又能受得了什么处罚?这些东西,是花爷爷给你吃的,又不是你爹娘给的。” 修文天性灵敏,听出花老头言下之意,自己肚腹又是饥饿,问道:“真的能吃吗?” 花老头接道:“当然!”话音未毕,早已放却竹篮于地,自己也蹬下身子,取了蒲团与修文对坐地上。 修文又问道:“真的能吃?” 花老头笑道:“当然。还要我先尝给你看?” 修文终于破涕为笑,道:“谢谢花爷爷!”一把取出篮中的烧鸡,忽发现篮底盘内,还有他物,修文惊奇问道:“爷爷,这些呢?” 花老头笑道:“这是田鸡,刚新捉的,来得却不容易呢!” 修文出生在宝庄富贵之家,还从未见过田鸡这类山野之物,问道:“他们这么丑,也能吃吗?” 花老头微微一笑,道:“你不敢吃?” 修文应道:“我没见过!” 花老头道:“刚才在林丛中捉的,现在时节,数量却还不多。这可是好东西呢,像这样吃……” 取了一只在手,另一手一扯田鸡后腿,一片鲜肉扯下,却还冒着热气,放入了口中。 修文见了,也不胆怯,依样画葫芦,舌底生津,口水馋馋,只觉滋味鲜美十足。又问道:“花爷爷,这是在林丛中捉的?味道好鲜美啊!” 花老头道:“你也想捉?” 修文点头,花老头道:“你是山庄公子,不能捉的,哈哈……” 修文一再追问,花老头才道:“在那林丛阴暗干燥之处,一般的草木石林之处也有。你可听过他们的叫声来了?” 修文奇道:“他们还会叫?” 花老头只觉得修文的所问可爱无比,道:“那是当然了!万物皆有声,人能说话,田鸡当然会叫了,你听啊……咕噜……呱呱……”他学作了田鸡的叫声,声音惟妙惟肖,十分神似。 修文欢喜拍手道:“好玩,好玩……” 修文忽道:“花爷爷,紫莺姐姐以前说过,有一个叫什么老虎的,能模仿许多种声音,你也会吗?你教我啊?” 花老头笑道:“你说的那个人,叫做华南虎。爷爷可不会他的那口绝技,哈哈,我是不能教你了!” 修文一阵失望,喃喃道:“不行了,就算花爷爷你会,也是不能教我的了……爹爹明天,就要把我送到外公家去了。修文……修文以后,再也见不到花爷爷了……” 花老头道:“你是说,你的外公沐朝阳?” 修文微微点头,花老头心想:“难道是要过继修文去?” 忽惊奇道:“你外公今日来过吗?” 修文答道:“是的,中午来的,他现在人已经走了!明天爹爹自己送我去外公家!” 两人这样一般地问答,修文将先前之事大概说了一遍,花老头已从只言片语中,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抱了修文在怀,便如自己的孙子一般怜惜。 原来,这花老头是独孤山庄的老奴,昔年在老庄主独孤鼎身边服侍,年龄较独孤鼎还大。后来独孤鼎逝世后,他便来此看守灵堂了。 花老头抱住了修文,怜惜道:“好孩子,这个……爷爷也帮不了你啊。你爹是山庄的庄主,庄内任何人都要听从于他。他要送你走,那……”后面的话,连他自己也不愿再说下去了。 修文又流泪道:“花爷爷,修文真的不想走啊。爹娘不要我了,我好惨的!” 花老头眼泪也出来了。他二人相识许久,感情已十分亲近。这修文每每在灵堂反省思过之时,花老头基本都在。可以说他们相互之间,皆已视对方为一个说话的伴儿了。 其时,花老头意识到修文即将被过继给沐家堡,内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酸楚。 花老头续道:“修文,你明天就要走了,快把花爷爷准备的这个烧鸡吃了。你以后回来了,花爷爷再给你做好吃的!” 修文虽一阵忧伤,兀自拿起那个烧鸡,一撕两半,一只手递于花老头道:“爷爷,你也吃,我们一起吃。等……等到我走了之后,就没有人……和你说话了。” 花老头接过那半只烧鸡,也吃了起来,片刻犹豫后道:“修文,你刚才要吐你爷爷口水,这可不对噢!来,快来向你爷爷赔罪!” 修文听了,一口鸡还未到嘴边,却道:“我不赔罪。我从来也没见过他,他又不保佑我,他也从没对我好过。我为什么要向他赔罪?!” 花老头听他这么说来,蓦地心伤起来,站起身子道:“你爷爷他,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会有你这样的一个没有教养的孙子?你一点教养都没有,难怪连你爹娘也不要你呢!换着是我,我也不会要你!” 花老头一脸怒气。修文原先以为花老头会同情、安慰他,不想花老头竟会如此表现。修文莫名心寒,更不知如何是好。 修文有些惊奇,适才花老头对他还温言软语,可当一提到“爷爷”时,现在竟有偌大的转变,他如何也猜想不透。 只听得花老头说道:“你爷爷弱冠出道,纵横于江湖。他平生不知做出了多少大事,也不知救过了多少人的性命。现在你这个没有教养的孙子,竟然是这个样子,你恐怕连做独孤一族的后代都不配。也难怪庄主和少夫人要送走你!” 修文本来心里就委屈,不安慰也罢,花老头却竟责备起他来,他的眼泪已成珠滴下。 第45章 一代风流 45一代风流 却听花老头吼了一声道:“你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如你这般,将来又怎么去做英雄好汉?你连一点教养都没有,以后又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只怕连独孤山庄的名声,也要被你给玷污了!一个没有出息的人,留在独孤山庄,又有何用?” 修文听了此话,竟就止了泪水,说道:“花爷爷,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向爷爷赔罪!” 花老头道:“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是自己对不起自己,你是对不起你爷爷他老人家!”修文默默跪倒,一片虔诚。 花老头见了,道:“修文,本来你是少爷,老头子本是下人,不该说你的。但你应该学会如何做人,更不能忘了祖宗,缺了教养。你的先祖独孤如愿,当年叱咤江湖,争战沙场,更是立下了无数功绩,历史传载至今,仍是不朽。一代‘独孤郎’,若只像你现在这般没了出息,那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只听修文问道:“这个独孤如愿,就是我的先祖独孤信吗?” 花老头微微点头,道:“是嘛,你不也知道?” 独孤修文之前在石室中,听秦夫人提过“独孤信”这个名号,由此而记在心上。现下花老头说这个“独孤如愿”是他的先祖,修文也便相互联系起来了。 修文默默问道:“那他怎么有两个名字呢?” 花老头道:“‘如愿’是他的表字。这个‘信’字,是孝文皇帝赐给他的名字。” 修文说道:“花爷爷,这个我从来没听人说过。你与我说说吧?” 花老头见他求知心切,也是颇有兴致,道:“那我就与你说说。也顺便与你说说你爷爷当年的事迹。” 修文默默点头,花老头接道:“我说两句诗与你听。‘风长应侧帽,路隘岂容车。’还有,‘春云绿处。又见归鸿去。侧帽风前花满路。冶叶倡条情绪……’” 花老头样貌奇丑,但念起诗句来,却是有板有眼、铿锵有力。 刚念到此处时,修文插口道:“这个我知道。这是大词人晏殊的《清平乐》词,我曾听娘亲说过。但前面那个,却没听过。” 花老头盈盈微笑,道:“那你看到这两首诗之中的相同之处没?” 修文应道:“相同之处啊?好像都有风、侧帽和路这几个字词。” 他记性颇佳,当即便能记住。花老头道:“对。那你可知道这其中的‘侧帽’的典故,就是说你先祖独孤如愿的?”修文“噢”了一声,轻轻点头。 时值大宋时期,大词人晏殊早已过世了五六十年,但他是大宋文坛的领袖人物,更是词坛耆宿,他笔下的诗词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在当时吟他的诗词蔚然成风,便如同苏东坡相仿。 花老头所说的那前阙诗句“风长应侧帽,路隘岂容车”,更是出自大唐名士李商隐的名篇《病中闻河东公乐营置酒口占寄上》。其时,独孤修文年纪幼小,阅历甚浅,当然并不知晓。 却又听花老头道:“你先祖‘侧帽风流’之事,典籍传载。但其名声由来,却不是因他美男子的容貌,你道是为何?” 修文答道:“是因为他的为人和为事?” 花老头点头笑道:“是的,是的。你先祖文成武德、才貌无双,信着遐迩。他乃三朝国丈,杨广、李渊,你也是听过的,他们虽是帝王,却都是你先祖的外孙。后来,他虽饮鸩而死,但他的名声却流传至今。不也是虽死犹生?” 修文听了花老头的话语,内心一阵阵地触动,对独孤如愿生出一股崇敬之感,内心暗暗奋发,竟将他的先祖当作了榜样记在心中。 修文思索片刻,道:“花爷爷,你再对我说说爷爷的事迹吧?” 花老头闻声,兴致更浓。他昔年跟随独孤鼎游荡江湖,事迹亲历,至今历历在目。想到深处,心境澎湃,但又生出某些悲凉来,微微说道:“好,我说与你听!” 当下说出了独孤鼎纵横江湖的几则英勇事迹来,内容惊心动魄。修文听得津津有味,近乎于忘记了时间。 时至人定亥初时分,花老头忽道:“不早了,修文。明日你还要走,你也不如回去吧?” 修文听说“要走”二字,心伤不已,道:“花爷爷,你就别走吧,再陪陪我。” 花老头摸摸他头,道:“快快归去吧,你也漱洗一下嘴巴,不然吃了的东西,会被人发现了。呵呵……走吧……到了你外公那里,可要听你外公外婆的话,好好地学习做人啦……” 花老头执篮而出,没入了无尽的黑暗。留下了独孤修文独自一人在厅。 渐渐间,东方发白,日出而升,一女子进至了灵堂,竟见这灵堂之内空无一人,禁不住诧异,急奔至独孤夫妇处禀道:“庄主、夫人、老夫人,找不到二公子了!” 原来一大清早里,独孤夫妇正为送独孤修文前去沐家堡之事准备衣物行李。 那丫环急说了一通,独孤天云惊道:“紫莺,你可看清了?他真的不在老庄主的灵堂?” 紫莺答道:“不在。我全找遍了。问了其他所有人,也都说没有看见!” 秦夫人也急切道:“天云,你已跟修文说好了,今天就送他走?” 独孤天云一脸难堪,道:“说了。” 秦夫人接道:“这孩子,不会是因为不愿意去,所以故意躲藏起来了吧?这么大的一个山庄,我们怎么去找他呢?……走,我们一起去找找看。”尾随而出,及至灵堂,还是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那孩子的母亲沐芷君早已心急如焚,一直在山庄之中叫唤着修文的姓名,但哪里会有他的声影? 独孤天云早已打发了众庄丁四处寻找,也是了无踪迹。 秦夫人急切问道:“天云,你当时是怎么和修文说的?你再想想看?” 独孤天云这时也开始精神紧张,生怕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忽然说道:“花……可能在他那里!” 沐芷君忙道:“在哪?” 独孤天云道:“花忠,可能在他那里。我昨晚来见修文时,他还把我当作了花忠与我说话……” 秦夫人接道:“那你还不快去瞧瞧?” 独孤天云大步奔了出去,在那庄后的竹林之处,寻得了花忠的住处。 花老头奇道:“二公子不在?没有寻到?” 独孤天云知道花忠与修文向来关系很好,以为是花忠故意将修文藏了起来,道:“花叔,你若知道修文所在,一定请说出来。现在整个山庄之人,可都在找他。我娘亲现在也是焦急万分。” 花老头气道:“庄主,你也不要拿老夫人来吓我。庄主意思是说,是我藏了修文不成?” 独孤天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问修文的着落。” 花忠踏向住房,只是说道:“庄主,我花忠只说一句,二公子不在我处。你再往别处寻去吧!”一声脆响,关了竹门。 独孤天云回了庄内,沐芷君见他独自而归,急切问道:“没有找到?” 独孤庄主摇头不言。沐芷君神情恍惚,瘫倒下去,独孤天云连忙扶住,安慰了妻子,扶她入房,推宫运气入体。 沐芷君缓缓醒转,叹一口气,流泪道:“你莫管我,快去寻找修文吧。听说近来江湖上,出了一个专门劫杀小孩的恶人,还有一些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我……我只怕……你……你赶快派人去找吧!” 独孤天云安慰道:“我再去寻找,一定能找得到的。你不要急,先休息着。” 第46章 命在旦夕 46命在旦夕 话虽如此,在这几日间,独孤山庄庄内扰事颇多,先是之前独孤修文学武之事,再是沐堡主进庄来要过继孩童之事。现下更是独孤修文莫名失踪,那沐芷君身体本就不太好,又如何能够承受得住呢? 独孤天云一方面安慰妻子,另一边已遣人找寻修文下落。 待到第二日午后,也没有寻到修文踪迹。众人商量,有的人也怀疑可能是沐先生带走了修文,便也派人前往通知沐家堡。 这庄内一片紧张,几乎整个山庄前后,都被翻了一个遍,也没能找到独孤修文的下落。 第三日午时,沐堡主夫妇二人也赶回了独孤山庄,结果也并没有修文的下落。 那沐芷君爱子心切,已病倒下去。庄内大夫崔茯苓随从治疗,但所谓心病难医,沐芷君完全不吃不饮,也无他法。 秦夫人火气大增,怒骂道:“全都怪你个沐家堡。沐朝阳,若不是你来,便不会出这种事。要是他们母子,出了什么意外,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沐堡主听得,一字未吐。 他也感知这事的起因,确实与自己脱不了责任,口中喃喃地说道:“兰兰,你不要着急。修文他是吉人天相,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想是他自己藏在庄内某处了,不想我们找到他而已。我就算是找遍了整个河南,我也会将他找回来见你!” 秦夫人点拐怒道:“整个河南?呵呵,就是整个山庄,你也……” 说到这时,竟就止了言语,快步往外廊走去。众人皆知,秦夫人怒在心头,哪里敢有任何阻拦? 忽地一声,墙体竟自开了。 室内通明,秦夫人入了石室,闭了石门后,她连连喊道:“修文……你在这里吗?在的话,就答应奶奶一声?”直往前走。 这石室甚是宽阔,声音喊出更有回声,秦夫人的声音,似一层一层地扩散开来。 秦夫人内心期盼,只盼望真能在此,找到自己的孙子。 秦夫人早已经过了原先亲手为孙子取书的堆叠处,又往巷道的右首处拐了几拐,只听见脚底“嗤”的一声,原来是踩着了一张白色宣纸。 俯身拾起,惊见纸上面有众多行书的字迹,“爹,娘,奶奶,紫莺,阮奶奶,小青……”。在那纸张之上,杂乱无序地写满了字迹。 秦夫人惊异,复再看时,又见前方尽数是纸,纸上各有字迹,其中多数是古人骚客的名言警句,更有断章残篇之语。 秦夫人知道,这些都是修文平时所学习的王羲之行书、欧阳询楷书。 秦夫人顿时百感交集,只往前寻。 她连连喊叫修文姓名,又复路过另两架书藏架,竟见前方也有无数散乱的纸片,聚神一瞥,所见之处,尽是诗词歌赋之篇章。 再复转身,只见前方更多的书籍坐落,许多白纸散叠之处,地下躺着一人,正是独孤修文。 秦夫人惊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抱起,呼喊他姓名,也无回应。一触脉搏,只有微微的脉动。秦夫人抱了修文,执了龙拐,直奔往外去。 秦夫人连跑带喊道:“修文找到了,修文在这里!天云、芷君,修文在这里!” 众人闻声奔至,独孤天云已惊道:“娘,在哪找到的?” 秦夫人骂道:“还问个什么?先看修文再说!” 独孤天云接过了修文,已觉察他微弱的气息,惊慌不已道:“快去夫人那边,叫崔大夫来!快,快!”护院肖奂山闻言奔出。 独孤天云抱了儿子入厅,连输真气,但毫无起色。 这时候,沐夫妇也已赶到这边来,沐朝阳道:“让我来试试!” 独孤天云关切儿子安危,便让沐先生诊治。 沐先生接过修文,一掐修文人中,连输真气,汗水直滴,道:“快取些茶水来服!” 小茗去了片刻便来,沐先生怒道:“汤匙,汤匙!”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沐先生是要给修文喂水,而不是他自己口喝饮水,众人真是忙得六神无主。 沐先生道:“他脉象如此微弱,主脉却全无异常,不是内伤,不是病疾,定是许久没有饮食之故。” 独孤天云忙道:“该有两三天,未进食了!”暗里直骂自己过错。 沐先生听了,横眉冷竖,哈哈笑道:“独孤山庄,出了人命,不是什么笑话。但饿死了人,真是笑话!你独孤山庄,连个孩子的饭都喂不饱,传了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 众人皆知,沐先生言下责备之意,也不辩解,只低头不语。 沐先生接道:“这孩子,年纪幼小,哪能折腾得三天不吃饭?这一次,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们退开些,我还要再运输真气,护他性命!”围人应声退开。 旁边沐芷君关切孩子,百般激动,但也不敢上前妨碍父亲医治,只独站旁边流泪。 只见沐堡主双手齐推,抵住了修文的后背,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修文体内。 又复转修文身子,双掌抵了修文胸口,他以内力真气护住修文心脉。片刻之间,祖孙二人额头的汗水,皆如雨出。 可是独孤修文仍无动静,与先前无异,并无什么起色。 沐芷君道:“崔茯苓呢?还没来吗?”崔茯苓早站一旁,忙近前去。沐芷君流泪不止,呜呜哭出。 沐堡主吼骂道:“你哭什么?还没死呢!未必会死呢!”转口又说道:“老崔,你来看看!” 崔茯苓放下了药箱,把脉问诊。不一时,神情难堪道:“不好啊,二公子气息微弱……呃……嗯……”嘀咕着说不出话。 沐朝阳道:“气息微弱,我不知道吗,还要你来说?我问你要怎么办?” 崔茯苓道:“这非是病,是身子未进食物,虚出来的。眼下需要以强劲的内力护住心脉,再一点一点地滋补营养,方可慢慢恢复……” 沐堡主驳口说道:“尽说些废话。这个我自然知道。问题是这个强劲内力,从何而来?你们山庄之内,有谁具有如此强劲,而又纯厚的内力?要不然,老夫早就试过了!” 众人皆尽明了沐堡主所言之意,虽知独孤山庄在江湖上名声鼎立,但他们山庄终究只是属于刀剑庄派,而非掌法内功派式。眼下山庄之内众人,已更无人内力纯熟超过沐堡主的,只纷纷慌忙。 沐芷君哭道:“爹,你快救救修文吧,你一定有办法的!” 沐先生叹了口气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医仙姚下联肯定有解救之法,但是他现在踪迹难寻啊。唉,只怕……而此地又更无内力深厚的高手……” 赛羲之道:“沐先生,那能不能我们大家一起来,为他灌输真气呢?” 沐先生连忙说道:“不可,不可。 这里面存在两个问题:第一、修文现在还是昏迷状态的。倘若我们众人齐力,一并灌输真气给他的话,他又说不出自己身体状况来,我们不知道灌输之量,可能会有碍性命;倘若我们依次为他灌输真气,强行护住他的心脉,这个方法虽然也可以,但是我们每个人的内力不尽相同,多股异气,入得体内,一旦体内真气相互冲突起来,那可就更加非同小可了。所以,只怕……” 紫莺听罢,忙插口道:“少林寺……少林寺中,定有如此内力之人!” 沐堡主道:“少林达摩院玄慧大师与我交情不错,他自然可以救修文的性命。但不知,修文这孩子有无命缘。眼下这个样子,要看他能不能支撑到达少林寺呢?快,快去准备马车,我们马上上少林寺!” 单鸿儒疾速奔出准备马车,真似一阵风般。 沐堡主接而喊道:“必须得用马车,还不能骑马,修文不能再度颠簸!” 这话一出,众人皆知修文的性命是更加凶险。那驾驶马车的行进速度,自然是不能与骑坐匹马相比的。这样一来,定然又会延误不少时间了。 岂料这时,厅堂之外,忽传来了一阵呼啸之声,那声音响亮而尖锐刺耳。 吴丕惊道:“不好!难道有人闯庄?”众人皆知,那啸音正是山庄之内的警鸣号角之声,便要动身。 沐朝阳却制止道:“不用了,他已经到了!” 第47章 救命时刻 47救命时刻 吴丕四周环顾,哪里有见人影,轻声说道:“怎么……” 肖奂山也道:“人已来了!” 独孤天云转首朝外廊看去,只见一位儒装汉子近至,众位护院,各都戒备。 那儒服汉子,高瘦身材,白衣长衫,双目如炬,美髯近半尺,年纪在四十上下,直踏着步伐,极是轻盈。只片刻间,已进得厅堂内。 众人正欲开口,却已听得那人首先说道:“独孤庄主,能让兄弟看看贵庄二公子吗?我想为他诊断。” 厅内之人皆暗暗惊奇,全然看不透这来客的意图,更也不知此人来意善恶。 独孤天云虽也惊奇,但他终究是一庄之主,仍旧说道:“不知尊驾,光临敝庄,有何贵干?敢问尊姓大名?”语气极是客气。 说话间,眼睛便向岳父沐朝阳示意。余光之意,便是在问自己岳父可知此人的来历。 但见沐朝阳微微摇头的表情,便知连沐先生也不知此人来历了。 那汉子反而接话说道:“名号,又何足挂齿呢?庄主,我们先来看二公子情况如何?二公子现时情况极凶,我先来医诊他,可好?”踏步间,已往独孤修文所躺的床榻前移去。 沐芷君大惊,一来不知道此人来历,二来担心孩子安危,一把抱住了儿子。 也在这转瞬之间,沐朝阳迎手抓去,正对那汉子左肩的巨骨穴,岂料那美髯汉子不倾也不移身,只右手一推,沐朝阳五指的抓势便就止住,猛然收了回去。 沐朝阳惊道:“阁下是江湖上的哪一位?是少林派,还是?” 沐朝阳的得意功夫“鹰爪抓穴手”,竟被对方的内力给震慑住。 那汉子却微微笑道:“沐堡主,不是在下不愿意说,而是即便在下说了,也无人相信。眼下独孤公子性命危急关头,再不诊治,只怕误了急救时辰。在下并无恶意,只希望救了令孙一命!”语气极轻,真似一字一字地吐出。 在场十数人,连同沐夫妇、秦夫人、独孤山庄众家丁,全无一人知晓此人来历,无不惊恐。秦夫人奇道:“先生能救老朽的孙儿?” 那汉子点头道:“秦夫人,我且来试试看!”便又前移。 沐芷君慌恐不已,护住了修文,却听沐朝阳道:“芷君,你站开来,让他先看看修文再说!” 沐堡主感知此人内力深厚精纯,虽不知此人来历,但仍是期盼他真的能解救自己的孙子,便就喝止了沐芷君。沐芷君只得遵言而行,轻移一旁。 只见那人按手诊脉,微微沉思片刻道:“麻烦取三碗糖水来,再准备一大盆温水和一斤食盐来。” 众人不解其意,更有人心想,难道这来者是来下酒馆子的?独孤天云示意,丫环下人们迅速出去准备。 那汉子趁众人准备时间,揭去了修文衣衬,露出了上身,于他后肩两琵琶骨处轻拍两下,复双手轻推,内力缓缓注入。只片刻间,便见独孤修文额头又有汗珠渗出。 复转过了修文身子,面对而坐,双手正对修文的心肺之处灌输真气,时息时止,是息了又止。揉摸了修文的太阳穴处,再按揉他面部的司空、中正、印堂与地阁等处。 又在修文的左右两腮骨处,各掐捏数次。复将修文平躺于塌,点他前胸的天池、日月、建里、太乙诸穴。 这时候,下人们已备好了糖水上来,那人取过一碗糖水,一勺一勺地喂入,说道:“小公子失水甚多,又未进食,身体虚弱得很。若是再拖半个时辰,恐怕真要断气了。” 沐芷君急道:“先生,你要救救我的孩子。他已有三天未进食了。不……不是,是四天才对!” 话虽在口,连自己也不忍心说下去。昔年孔子被围困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不食,圣人几死;今日独孤修文三日不食,也几达身死之地。而作为父母的沐芷君,因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地自容了。 美髯公见她伤心模样,轻轻言道:“夫人莫急,公子应无生命危险,但在下还要帮他疗伤,不然,小公子以后可能会有后遗之症。” 独孤天云道:“多谢,多谢先生。独孤天云感激不尽!” 那汉子抚手问道:“不知温水、食盐备好了没有?” 紫莺应道:“已去准备了,不一时应该好了。” 儒汉道:“这就好,这就好!不急,不急!”他又复取第二碗糖水,喂入修文口中,不一时,便见修文面色变得红润。龟裂的嘴唇,也渐有复原,渐渐有了些知觉。 众人喜不自胜,沐芷君连唤修文,修文仍是不应。 美髯汉子轻道:“夫人莫急,再等一下,小公子便能醒转了。” 他放却了碗勺,又将修文平躺过来,背部朝天,取那第三碗清糖水,轻洒于修文上身,微道:“诸位还请退开些来。” 众人依言而行,站立旁边观看。只见那人两手并举,一直运气由修文肩部平推直移至腰部。掌缘未触及修文皮肉之时,只片刻间,他背上的糖水,竟渐渐渗入了修文的肌肤之内。 单鸿儒微微惊道:“好深厚的内力!” 沐朝阳也不禁点头,心中纳罕道:“此人内力精纯,当真匪夷所思。大凡内力深厚之人,若想将人体内的水份排出,似那逼出毒药毒液一般,已属罕见。 但像他这般,能将体外之水,轻易就以内力注入体内的,我是从未听闻过,也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天下之大,当真是人外有人啊! 只是,我实在看不出这位好汉,是哪一派的功夫好手。怎地我在江湖上,从也未听说过,有像他这样的一位人物呢?” 独孤天云心也触动,想法与岳父大同小异。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儒汉翻转了修文身子,于修文心胸之处也洒些清水,与先前一样运功,胸前的水分缓缓隐没。复又运功推拿,只见修文的眼睛已微微颤动。 儒汉拭了拭自己额头汗水,道:“各位,公子要醒了!” 众人欢喜不尽,沐芷君惊喜不已,坐到修文床榻前,连声关切道:“孩子……孩子……” 独孤修文缓缓地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喃喃说道:“爹……娘……不要赶我走啊……” 话音未落,独孤修文猛地昏去。 沐芷君大吓,连话都已说不出来,嗫嚅道:“先……先生,修文……”眼泪已吓了出来。 那儒汉却慢条斯理地说道:“夫人莫慌,小公子无碍的,只是昏睡过去而已!一会儿便会醒转的。” 沐芷君这才放心,她不住感谢这儒汉搭救儿子性命之恩。 过了一段时间后,独孤修文双眼终于醒转,默默地注视着房内的一切。独孤夫妇二人连忙迎上,微唤道:“孩子,你终于醒了!” 只见独孤修文泪水兀自流下,哭道:“爹,娘,别赶修文走吧,修文听话了……” 沐芷君抱了孩子,也流泪道:“不……娘再不让你走了,再不了。你……你要好好的……不哭了……” 修文微微侧首,往父亲看去,轻道:“爹……爹爹……” 独孤天云见儿子期盼的眼神,只默默点头。 独孤天云见儿子神色恢复不少,大为宽慰,上前一步,礼拜儒汉道:“先生,多谢你医救犬子,受独孤天云一拜!”便就屈身跪倒。 那儒汉连忙扶就,道:“庄主快起,兄弟担待不起!”转而续道:“庄主,在下还要为令公子沐浴治疗,不然恐怕会有其他后遗之症,将来难以治愈。” 独孤天云听他此说,关心孩子病况,道:“那请先生自便!” 那儒汉说道:“浴盆备好了吧?来,小公子,我们去沐浴疗伤去!”说话间已抱了修文,竟似一个大人逗乐一个小孩子一般,揽过修文在怀。 其时,屏风另侧已备好了温水,一大圆桶木盆立于屏风之后。 那汉子道:“崔大夫请取些甘草、薄荷来吧。” 崔茯苓听了,应声道:“先生高见!” 汉子正欲去了修文所有衣衫,将他放入木桶的温水当中,微道:“二公子莫怕,一会便就好了!” 哪知这独孤修文竟丝毫不惧,倒似已神形备俱地玩耍一般。修文微微羞道:“娘,你们都出去吧,我要脱衣服呢!” 众人不禁暗笑,这么小的孩童,也知男女有别。不拂他意,纷纷退却,立于屏风另侧。 身影当中,只见儒汉取过不少食盐洒于桶中,又取过崔大夫配置的甘草、薄荷等物,撒置其中。 停息了片刻后,那儒汉说道:“二公子,呆会我要为你疗伤时,双手要按你的胸口与后背,你只要闭气闭目便可,一会时间便好了!”修文连连点头。 儒汉双手分开,左手抚胸,右手触背,内力匀使,如涓涓细流一般涌入修文体内。 不一刻,也是汗滴如珠,轻叹口气道:“公子,没事了,睁开眼吧!” 修文闻声,睁开双眼,只觉得胸口之处是莫名的受用,如同用口轻舔了一点蜂蜜一般,轻声说道:“我要喝水!” 紫莺闻声,忙道:“水,水在这!”便要端去。 那汉子忙止道:“等会我抱了他出来,再喝不迟。”帮他拭去水渍,穿好了衣衫,放于床边坐立。 紫莺端了茶水,让修文饮用,那汉子道:“二公子,你且睡吧,醒了再吃些稀饭粥食。” 修文盈盈点头,睡下了。在场众丫环、众院人辞别退下。 第48章 大宋状元 48大宋状元 儒汉转首,走向另侧偏室,说道:“庄主、夫人,公子体弱,当下需要休养,可以炖些蜂蜜补品稀饭什么的。两天之内,必能恢复如初。” 独孤夫妇连声称谢,那汉子推辞说道:“独孤庄主,在下并非只因治疗令公子而来。却是还有另事相求!” 独孤天云不禁一惊,他当然早知此人来历不明,定不会只为救儿子一命而来,必定另有他谋。 心中暗忖,轻声说道:“先生救了小儿性命,你就是他的再造父母。先生说的事情,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就一定鼎力而为!” 那汉子欢喜笑道:“做得到,做得到!这就好办了!” 独孤夫妇、沐夫妇、秦夫人、紫莺几个人都是惊讶不已,面面相觑。见他言语欢笑,料想他一个几十岁的汉子,竟似一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天真欢快,全不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天底下的事,就如同此刻一般。你能想象得到,那便很容易理解;如果你想象不到,就算有一个老师手把手地教你,你也很难领悟。 独孤天云道:“先生,是什么事情?还请相告,看在下可有能力办到?” 儒汉笑道:“我想收令公子为徒,不知可否?” 独孤夫妇与众人皆觉大迥。向来只听闻过“拜师求艺”之说,却从未听闻过有“相求授徒”之事,只弄得不知所谓。 天云惊疑道:“先生是说,要收犬子为徒?” 儒汉接道:“是的。我想收二公子为徒。早闻二公子才智过人,是人中龙凤,在下想以衣钵相授。” 天云喃喃道:“这……这……”独孤天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儒汉忙道:“噢,庄主还请放心,我便住在庄园后山,我们相离不远。庄主和夫人可随时去看望公子,也可随时接小公子回庄!” 独孤天云只觉得更加惊奇,心中料想道:“这后山,属我山庄管控地界。他说住在后山,这事我却不知。 这云台山,方圆数百里,纵横交错有无数山脉峡谷,当然总有我所不及之地。 此人来历不明,功夫高深莫测,难不成是在这云台山中,还隐居着某位江湖侠士?若是个无名侠士还好,我真怕他是个拐卖人口的江湖骗子!” 儒汉见他神情不定,转而说道:“庄主,你大可放心。在下只想收令郎为徒而已。我寻觅了数年,方才寻得令公子所在,实在是并无恶意。庄主可以现在就随在下前去我的住处,一看究竟。”语气极是委婉,更似漫不经心。 众人纷纷疑惧,却听侧旁沐朝阳说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不要仗势着功夫高强,便到独孤山庄来扰乱。你是什么目的,请直接说了吧!” 儒汉惊奇地道:“我没有别的目的啊,我只是想收公子为徒,更也不会什么功夫啊!沐堡主,你恐怕是有所误会了!” 沐朝阳哪里相信,反诘道:“阁下当沐某是三岁娃娃不成?阁下适才救我孙儿时,露的那一手绝技,不是功夫么? 就算你说不是,之前我抓你巨骨穴时,你拍我的那一手,也不是功夫么? 阁下武功虽高,但请不要拿沐某人当猴来耍!” 沐朝阳年纪岁数在儒汉之上,身材也略高于他,但见眼前此人四十年纪,定然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沐先生心中暗暗盘算,料想今日,定是大敌当前,很可能将会有一场恶斗,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 谁曾料想,那儒汉竟微微说道:“沐堡主,你是江湖上的名士。在下并非江湖中人,哪里会是你的对手?至于先生刚才说的那些,也只是我师父教我的一些养生之法,并非是什么功夫。沐堡主,你肯定是误会了。” 沐先生听他说得极是真诚,又不似故意装出来的言语,便更觉疑惑了,连忙说道:“先生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还请报出个名号来吧?就算先生真要收我孙子为徒,也应该让我们知晓阁下的身份吧?” 儒汉听了,微道:“我是一个早死了的人。这些个什么名姓,又有什么用处呢?” 他说话语气微弱,竟显出一种凄苦之状来,好似一个曾经历过千辛万苦的人,不愿说出自己的惨痛经历与过往。 沐朝阳轻轻踱出数步,道:“先生既然不愿表明身份,只怕收徒之事,也难如愿了。先生,虽然是救过我的孙子性命不假,我们也是感激不尽的。但江湖险恶,恐怕像这样的人口贩子,也可能会有那么几个吧?” 沐朝阳说话直接,便即望独孤天云看去,天云也默默点头,即随岳父之意。 那儒汉听了沐朝阳的话,如何也料想不到,对方会将自己误解成为一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他一阵感慨,沉闷半晌,终于叹出了口气,喃喃说道:“‘不因开宝火,安得状元焦?’,在下姓焦,单名一个蹈字。” 沐朝阳默默念道:“焦……蹈……”复转声惊道:“你……你是前朝神宗皇帝元丰八年乙丑科状元郎焦蹈?” 沐先生虽然是这样地问话,但他的神色却极是自然、真诚。他能开口这么说、这么问话,便已几乎认定儒汉所言非虚了。 那儒汉听了,蓦然点头,道:“此乃往事,不说也罢!” 众人听得,各都惊讶。时有谚语民谣,“不因开宝火,安得状元焦”以及“不因南省火,安得状元焦”的说法,这些几乎是当时科举事中,妇孺皆知之事。更加出名的是,当年开宝寺考场失火之事,震惊大宋朝野上下,故此至今仍在流传。 这两首谚语民谣,说的是宋神宗元丰八年状元郎焦蹈夺魁登科之事。当年贡院考举,忽起火灾,烧死考官试子数十余人。后来,国家另择考地,焦蹈夺魁名列榜首,传奇事迹,传为美谈。 沐朝阳仍觉疑虑,惊奇道:“可不知为何,在揭榜六日之后,却传出了先生的死讯了呢?” 焦蹈点头称是,道:“所以说,我已是个死去了的人啊!” 沐朝阳问道:“这是何故?” 焦蹈神伤,微微说道:“我本是淮南西路无为军人氏。当年去京赴考,不料贡院失火,死伤损失惨重。而我当时,却得开宝寺内一位神僧搭救,而后残喘苟活至今。其后种种因由,择地另考,竟也夺魁。但为何我的名姓之中,偏有这么一个‘焦’字,岂不太邪性乎?” 沐朝阳听他黯然的言语,莫名地生出点同情的意味来,微微说道:“先生,那些都是意外而已。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令人所不解的是,为何先生不但没有封官上任,反而,后来传出了死讯来呢?” 焦蹈淡淡一笑,笑意之中,竟有无限的悲哀。他喃喃说道:“厚福?哪有什么厚福?都是命啊!那不是意外,而是天意。后来,我的盲眼师父就说,那次大火,本来我也应该身在其中的,但因上天眷怜,便暂时让我逃脱了。我是个有福受、无福享的人。我师父说,人的命运,上天早就安排好了。” 沐朝阳听得,虽不能完全明白其中意味,但至少也能感受得到焦蹈的一些心思。毕竟,他自己对当年贡院失火一事,也是明晓个大概的。 当年汴京(东京,今开封)开宝寺火灾之事,沐朝阳虽未亲身经历,但却记忆犹新。 二十多年前,沐家堡沐老先生也曾命儿子沐朝阳前去京都赴考。 沐老先生知道,自己儿子沐朝阳文采极佳,拥有中举之望,便强硬逼迫儿子赴考。哪知沐朝阳当时,虽然人也身在汴京,可却没有参加科考,反倒是客居京都,游玩了一通。 待到后来,自己儿子所在的开宝寺贡院,传出考场发生火灾的讯息出来,沐老先生真是后悔不已。他当真害怕,自己儿子也发生什么意外。 可幸的是,科举试后,独子沐朝阳平安归家,一尘不染,沐老先生实在是又惊又喜。料想真是上天庇佑,独子有幸逃脱火灾,从此就再不强迫儿子参加科举了。 沐朝阳对失火之事,虽没有亲身经历,但他游玩京都数日,对失火之事,当然是颇有耳闻的。当他知晓了有数十余名举子与考官,皆葬身火海之时,也是不免叹惜。 沐朝阳虽对科举之事没有什么兴趣,但对文人才子们却是惺惺相惜,颇有好感。纵然自己未参加考试,但对状元郎却还是有所关注的。好巧不巧的是,此次科试,夺魁的状元正好姓“焦”,而在火灾之后不久,即有了一支民谣传开:“不因开宝火,安得状元焦?” 一围众人,都曾听闻过当年开宝寺贡院失火一事,难免回忆想起,各都是惊叹不已。如何也料想不到,现下眼前此人,便是当年的状元郎焦蹈。 第49章 命中注定 49命中注定 独孤天云叹了一口气,微微说道:“先生,那些都是宿命之言,不足为信。先生,你也莫要再念怀吧!” 焦蹈听得独孤天云言下安慰之意,虽然心底触动,但仍咬着嘴唇说道:“但是,我师点校官陈之方焚死,还有承议郎韩玉大人,还有翟曼大人、马希孟大人,还有那些个试子们,难……难道他们的死,都是假的吗?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次火灾的日子,是元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焦蹈说这些话时,似乎往日的失火情形,历历在目,令他悲痛欲绝。 众人见他脸色惨白,神情难抑地续道:“你们没有经历那次大火,不知当时惨不忍睹之状。其中伤亡的数名举子,还有数名是我的随行学友。亲眼看着自己老师、同伴,被大火烧死的滋味,是不可言表的……” 说到这时,他一个中年之人,眼中泪水竟上下翻滚,只哽咽道:“如……如此一来,我又如何有心思,再去考试呢? 可是……可是,当时神僧师父说,我性命为他所救,当然也该听命于他,因此我只得应考。 加之我自己也有私心,心想昔时往日之时,自己虽然四次首列乡荐,可一到会试之时,便就落第,我亦心有不甘,于是便悉心应考。结果到了五月六日放榜之时,我竟然出乎意料而夺魁。” 焦蹈叹了口气,走出几步,在独孤修文额头一摸,便已放心不少。他环顾众人,只一脸惆怅。 丫环紫莺迫不及待,接着问道:“先生,那后来又怎么样呢?” 焦蹈道:“后来释褐赐宴、桂籍堂题名、皇上临轩、打马游街,是一应齐全。” 紫莺道:“打马游街,我只听闻过,却没真正见到过。我想,当时一定很是热闹,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可是焦蹈却只微微说道:“热闹是热闹不错,但对我而言,却是另一番滋味。 你想一下,同窗学友、教授老师都死完了,换来我这样的一个状元名号,又有什么好荣耀的呢?人们越是热闹欢呼,我反而就越是痛心疾首。 等到后来,我也听到了民谣传言,我便认定,再也不要这个状元的名号了!” 紫莺满脸疑惑,问道:“‘不因开宝火,安得状元焦’。人们本意是说,你的这个状元来得不易啊。先……先生,正因为如此,你应该更加倍感幸运,而珍惜万分才对呀!怎么反而却不愿再做这个状元郎了呢?” 却听另一人说道:“紫莺,你这丫头,偏爱问东问西的瞎讲!”说话的,正是已站立许久的秦老夫人。紫莺只得掩口不言。 焦蹈续道:“姑娘所说在理。可是这话,于别人是一个意思,于我又是另一个意思。唉,‘安得状元焦’,我姓‘焦’,那么,这场大火,不是因我而起吗? 如果我没有中这个状元,那么我的同学老师,会不会不死?新科状元,为何又偏要姓焦?为什么不姓其他的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为什么又不叫什么张三、李四呢?” 独孤天云温言道:“先生,或许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 那焦蹈却长叹了口气道:“不是……不是。难道连小公子是北斗之子,也是巧合?” 也只是这么简单的一说,室内数人独孤夫妇、沐夫妇、秦夫人、紫莺、独孤偃武各都是一惊。 独孤天云目光惊疑道:“先生……你……你是怎么知道……” 焦蹈说道:“我刚才帮少主脱衣疗伤时,已见到他脚底的七星,便已是验证了。我师父说过‘辰宫角亢,郑分豫州’,星命之人,必定会出生在豫州境地。刚好少主人,不也是在河南出生?” 独孤天云听得此言,心中恐慌不定,忙大步前移,闭了室门,接口说道:“先生,此……此事重大,我们往内屋请!” 独孤天云也知道室内数人都知晓一些有关修文的事,合家内部也不再避讳,众人一道去往内室厢房。 众人神色紧张,屏住了呼吸,独孤天云急道:“先……先生,你是先知之人,此行必有其他目的,望先生尽数表明。” 焦蹈道:“庄主过奖了。在下并非什么先知,只是奉了师命前来,要收令公子为徒而已。” 天云惊疑说道:“只是这般?”焦蹈淡淡一笑,道:“只是这般!” 却听一侧的沐朝阳道:“那不知道,先生的师父是哪一位?” 焦蹈应道:“我有两个师父,一个是救我性命的那位神僧师父,另一个是盲眼师父。沐先生你问的是哪一位?”焦蹈长年隐居,于人事许久不涉,沐朝阳问他师父情况,他竟也毫不隐瞒,脱口便答。 沐朝阳道:“不知道先生是奉哪个师父之命,前来山庄收徒?” 焦蹈温言说道:“这个啊,是奉我盲眼师父的命令。” 独孤天云接道:“请问先生的这位盲眼师父,尊姓大名?现下身在何处?” 焦蹈听了,踌躇道:“庄主,你这倒真令我为难了。我师父从来也没有说过他的名姓,我也没有问过他名姓。师父他老人家,行踪不定,我现下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我只知道,他是姑苏人氏。” 众人听了,只觉惊奇。普天之下,竟有徒弟连自己师父的名姓都全然不知的,当真闻所未闻。但焦蹈语气真诚,似乎并无虚假之意,众人也不知如何来判断真假。 焦蹈接道:“不过,我盲眼师父说了,待到二公子十岁生辰那日,他便再来会面。” 天云问道:“再来会面,是什么意思?十……十岁生辰,那不是还要再等上几年时间?” 焦蹈道:“我师父对我说过,待到公子长到十岁,他便到我住处来会面。” 沐芷君插口道:“那么,尊师又怎知道我孩子的生日?”沐芷君听众人说话,早已迫不及待。有关儿子之事,她又怎能不关心? 焦蹈说道:“夫人不必为此惊讶。只因我盲眼师父算卜极准。便是二公子是北斗紫微星命,他也能够预知。” 沐芷君听了焦蹈之言,惊奇问道:“先生是说,我的孩子是北斗紫微星转世?这是真,是假?” 焦蹈道:“二公子脚踏七星,这是极少见的,应该不会有错。我师父还说,当今之世,天下还有许多神仙星宿,降命人间。而二公子却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位,命运难料,凶吉未卜。” 众人闻言均想:“此人既说自己是状元郎焦蹈,又怎会说出这些个神玄鬼怪言语?莫非他真是什么独特的奇士异人不成?” 秦夫人听到他说到“凶吉未卜”,联想到自己家族的祖训遗言“吉凶未卜,天命无妄”,不禁脱口问道:“先生,你也说我孙儿命运凶吉未卜?” 焦蹈心中便想:“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人,也说过不成?” 但他仍旧只说道:“不是我说的,这是我盲眼师父告知在下的,老夫人。” 秦夫人轻轻点头。这时候,只见床榻之上的独孤修文已睡醒过来,他揉揉眼睛,片刻回忆,惊奇叫道:“娘……”众人皆随声看去。 沐芷君听得儿子声音,倍觉惊喜,连忙上前,轻声唤道:“修文,你醒了!” 修文却道:“娘,我还没死么?娘,不要赶我走,好吗?” 沐芷君一阵心酸,温言道:“娘错了,是娘错了!” 另一旁的独孤偃武也上前道:“二弟,你终于好了。这几天,娘亲连饭也吃不下去,只一直担心你。你到底到哪儿去了?整个山庄,都找急死了!” 修文脱口便道:“我在……” 急又止言,想到自己曾与奶奶有约在先,不能说出石室秘密,便转口说道:“哥,哥哥,我不在时,你玩九连环了吗?鲁班锁解开了吗?你又和谁下棋呢?”他仍记得数日前,与哥哥玩游戏之事,便就谈及。 偃武显得有些失望,说道:“还没解开呢,早就息了,不去解了。山庄的所有人都在找你,我也在找你啊。嗯,现在好了,终于找到了!” 那九连环,是中国古代的儿童益智玩具,九环相连,环环相扣,在北宋时期流行极广。九连环制作简易,儿童玩耍之时,一则益智,二则锻炼毅力,当时成为儿童玩物首选。 修文笑笑道:“好,那等下我们一起来玩!” 独孤偃武亦欢喜不尽。他二人是孪生兄弟,长相颇似,面对面说话,真的形如一人,情形极是有趣。说罢,修文便欲起身下床。 第50章 家破人亡 50家破人亡 焦蹈见了,伸手为独孤修文诊脉,微微言道:“不错,不错。夫人,可以备些东西来,让公子食用了。” 紫莺听了,忙下去准备。沐芷君见儿子起身,忙道:“孩子,焦前辈刚为你疗伤不久,你先别起来,你还是床上多躺会儿吧!”语气婉转。 修文道:“娘,不要紧,我都好了,我起来跟哥哥一起玩……”沐芷君连忙问道:“焦先生,修文能起床玩耍吗?可以吗?” 焦蹈笑道:“当然可以了。等会再吃点东西,便可完全恢复了。” 独孤夫妇与众人听得大喜,又见修文此时脸色红润、精神抖擞,与平常时候无异。料想焦蹈医术精湛,无不佩服,各都连声称谢。 沐芷君忙为修文穿衣,只听修文说道:“先生,是你救了我。那天在爷爷灵堂窗口,穿黑衣服的人,就是你吧?” 焦蹈大惊,众人皆是惊讶,全不知所说,是为何事。 焦蹈缓缓弯腰,蹬下身子说道:“是我没错。呵呵,没想到,你当时看到了我啊!”微笑在面。 独孤天云忙问道:“先生,修文说的,是什么事?” 焦先生道:“我暗地里观察二公子,有三四年了。一直都想确定公子的身份,但总无有机会接近。数日前,二公子罚跪灵堂,我当时刚好在场。二公子他机警灵敏,居然发现了我!” 独孤天云、沐朝阳及在场的护院听了,大觉疑惑。众人各都认为,独孤山庄戒备森严,但听焦蹈所说,他已观察修文有三四年时间了,众人皆都自责。 独孤天云苦笑道:“先生数年来,时来我庄。我独孤山庄竟毫无知觉,这话要传了出去,独孤山庄也算无颜立足于江湖了。” 众护院各都低头无语,确实是众人护庄不力。 只听焦蹈道:“独孤庄主,请莫要误会,我又不是江湖中人,这又有什么打紧?况且,你我互为邻居,相距不远,而我却又是偷偷摸摸而来,本来就是做贼心虚。真要说起来,当是在下失礼才对!” 焦蹈忙又作一揖道:“请庄主谅解!” 独孤天云知道,焦蹈此说,是给足了山庄脸面。料想此人,武艺高强,德行更佳,倍觉欣慰与敬仰,连忙说道:“幸亏焦前辈不是外人。倘若前辈是山庄的外敌,那独孤山庄今日可就……对,对了。先生说我们互为邻居,这我怎不知呢?不知先生,现居住在何处?” 焦蹈微抹美髯,道:“我便住在后山地界。宝庄物华鼎盛,地界宽广。但所谓地广人稀,云台山方圆数百里山脉,庄主想是不知,也很正常了。”众人听得,微微点头。 这时候,却听外面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咚咚咚三声急促的敲门声,道:“庄主,有要紧事,需要禀报!” 独孤天云闻声,忙开门而出,问道:“封管事,有什么事?我正与这位焦先生谈事情呢。其他事情,都先暂行搁下吧!” 管事封瑞急切说道:“庄主,是剑痴文侠士,他此刻身受剑伤,携了一个孩子进得庄来。” 独孤天云惊奇道:“是文大哥受伤了?怎么回事?他现在人在何处?” 封瑞道:“在前院呢!” 独孤天云知道,事情危急,忙回首说道:“焦先生,你先在山庄留住几日。授教小儿之事,稍待详谈。天云有要事,先行下去。”忙随封瑞而出。 众人都知前院出了事故,纷纷告辞出去。 沐芷君道:“先生,我先为你安排住处。你要留住几日,我们再详谈孩子之事如何?” 焦蹈感知山庄有事发生,又知教授独孤修文之事是一时急不来的,便即答允。 山庄护院及沐先生欲往前院去看个究竟。独孤修文却道:“娘,我也要出去看!” 沐芷君道:“大人的事,小孩子莫扰!” 独孤修文道:“不干,我偏要去!”说话间,已夺门往前院跑出。 那独孤偃武见了,喊道:“二弟,你等等我,我也要去!”也跟着跑了出去。 沐芷君刚才才见儿子醒转,幼子大难不死,已觉百般庆幸,现在见修文兴致而出,哪里再有心思而去阻止?又命了庄丁带焦蹈下去,安排好房间住息,自己也往前院去了。 独孤天云大步而出,只片刻之间,人已入得前院。 迎门而入,只见一人斜躺于太师椅上。那人身着白衣长衫,可是前胸之处一片血红,极是恐怖。太师椅旁边,另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泪眼花花,不住地哭叫道:“文叔叔,你怎么了?你好点了吗?文叔叔,你可不要死,你可不要死……” 独孤天云急步而止,见那人正是自己的结义大哥文剑斩,惊道:“大哥,你这是……这是谁干的?快,快叫老崔来……” 封瑞忙道:“崔大夫正赶过来呢!” 却见文剑斩面色惨然,微笑道:“没事的,我……我已自封了穴道,血已不流了!呵,呵呵……” 独孤天云神色崩紧,道:“那哪行呢?”天云也怕他伤口感染,急忙为他上金创药。 独孤天云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文剑斩微微苦笑道:“技不如人……是谁干的,都无所谓。只是我晚到一步,害得沈富贵兄弟全家惨死……” 独孤天云惊道:“大哥,你说什么?沈兄他?……” 却见文剑斩一口鲜血吐出。独孤天云大惧,忙探手护住文剑斩的心脉,右手力按文剑斩前胸,鼓动真气,帮他运功疗伤。 正在这时,先前众人业已赶到。只听独孤修文、独孤偃武两兄弟大叫一声:“啊……” 他兄弟二人兴致奔至,刚一进门,便见到文剑斩胸前血红的一片,实在是吓坏了,不禁叫出声来。 众人赶到,皆知文剑斩受伤不轻,各都上前。沐芷君关切道:“剑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是……是谁做的?” 只听得文剑斩身旁的小姑娘流泪哭道:“是……是那个坏人做的。他……他杀死了爹爹,还杀死了兰姨和阿黄……呜呜……” 眼前的小姑娘,弱小个头,五六岁年纪,头上梳两束小辫,身着粉红色花袄,胸口挂一枚佩玉,脚上穿一对虎头鞋,双眼哭得红肿。 独孤天云听了小姑娘的言语,也不知他的来历,问道:“大哥,这是你的女儿吗?” 文剑斩缓了一口气,道:“不,不是。这是沈富贵兄弟的遗孤。她的全家,都被张青杀害了。” “张青?”众人异口同声惊道。 肖奂山忙问道:“张青出现在河南了?” 文剑斩未答他话,见独孤天云仍在给自己运功疗伤,说道:“兄弟,你别耗了体力,我不碍事的。你去拿些酒来,让我喝了便好!” 天云道:“大哥,你刚受伤,哪能喝酒?”一见崔茯苓已到,忙道:“老崔,你快来看看。” 崔茯苓连忙上前诊脉断症,片刻道:“剑痴侠士,你真是幸运,要是这剑创,再刺深个半寸,刺中了心脏,只怕会有性命危险,想是神仙也难救的。不要紧,老朽现在就为你上药。” 众人听了崔大夫的话,稍微松了口气。哪知文剑斩笑道:“兄弟,你也听见了,崔大夫都说不要紧了,无性命之忧了。快拿壶酒来,你不知道,我一喝酒啊,上什么药,都不觉得痛了。” 独孤天云何曾听过此等说法,但又不愿拂结义兄弟的意,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喝?” 文剑斩道:“当然。喝酒还有假的?”独孤天云只得点头,示意下人取酒而来。 第51章 剑神令牌 51剑神令牌 剑痴接过了一个酒壶,口对壶嘴,酒浆咕咕而下。 在一旁站立的沐芷君也急忙说道:“文大哥,你不要急饮,怕震裂了伤口……”这话刚出,已见伤口处有一股血水浸出。 独孤天云道:“大哥,你还是不要喝了吧?” 剑痴又倒饮一大口,口中含酒,噗嗤一声,喷在自己的创口上,文剑斩道:“崔大夫,你现在上药吧!” 崔大夫见了,道:“好,这样消了毒,上药更好。”取药按在文剑斩前胸的伤口处。 文剑斩身子一颤,直强忍牙关,额头的汗水直冒,但终未叫出一点声来。 崔大夫移开了手,说道:“剑痴兄弟,你留在山庄,再洗换几次药,就能痊愈。” 剑痴笑笑,摸过桌旁的酒壶,又饮了一口,众人也都舒了一口气。 但适才听闻,文剑斩说起沈富贵为张青杀害之事,众人都纷纷犯疑。料想沈张二人,无怨无仇,张青为何会对沈富贵痛下杀手,皆都思索不定。 惟听赛羲之口中喃喃说道:“张青到河南了。这几年来,我们四处追查,总追查不到他的下落,不想他竟跑到我们家门口了。但他为何要杀害沈富贵兄弟全家呢?这是什么原因?” 剑痴知道,今日是必须要交待清楚先前之事的,便默默冰道:“两年前,我游走江西,在景德镇忽遇失踪多年的张青。我与他角斗一番后,竟然让他给逃了。 这两年来,我明察暗访,终于又得知他的下落。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会潜回河南。 我此前追拦阻截,与他周旋,前后走过了山东、湖南两地,破坏了他几次行动,一直相追到现在。前日,与他在洛阳城一场恶斗,他无意中落了一封信,我才知晓他回河南的目的。” 赛羲之道:“落了一封信?” 剑痴道:“是在与他交战时,他一不小心落下的。”随即从腰间摸出一个开了封的信函来,说道:“羲之兄,你念来给大家听听,便知晓了!” 赛羲之接过信函,只见那信封土黄色泽,斜角还余半贴鸡毛,知道非是普通信函。 他执信在手中,缓缓从中抽出信件,当众念声道: “张青我兄如晤: 数年难见,时时挂念,惟念平安而已。自此前期,张兄来函问询,三年之中,小弟每日不忘兄弟所求之事,耿耿于怀。前些时日,费尽各种艰难,方才查知其中一枚‘剑神令’下落。多有可能,是为沈家铁剑沈富贵所持有。只不知情况是否属实。惟待张兄,亲临查明……” 念到之时,早已站立许久的单鸿儒急道:“剑神令?难道真有其事?” 沐朝阳听了,虽不发话,眉头也不禁微皱。众人也都惊讶不已,似乎难以置信。 只听得文剑斩身旁的小女孩哇哇哭了起来,形容极是凄惨。 沐芷君见了,心疼不已。她见这小姑娘,形貌娇小可爱,想她小小年纪,家中忽遇变故,又失去了父母亲人,忙上前安慰道:“妹妹,你别哭了,你别伤心!” 众人也是心酸,群客皆知:河南沈家,威名远扬。沈富贵有“无双铁剑”之称号,为人宅心仁厚,德行甚佳。 虽近年来,沈氏家道没落,但却从未做过什么奸恶之事,加之沈氏先人武艺高强、德行忠厚,倍受武林中人景仰,其后世子弟也得江湖各派人士不少照顾。 但今日沈氏全家都遭灭门,惟留下一个孤女,却只因一枚“剑神令”而已。那么,这枚“剑神令”,自然就是非同小可之物了。 那小女孩见有这一位美妇人安慰,念及自己父亲亲人之死,越发悲伤,眼泪成股流下,哭着道:“铁牌,就是因为那枚铁牌。那个坏人向爹爹讨要铁牌,爹不给他,他们就打了起来。后来爹受伤了,那人……那坏人就说:‘再不献出剑神令,便就将你家眷全部杀了……’ 我爹爹说:‘你是什么人?你与我沈家,到底有何过节?沈家并无什么剑神令、鬼神令,这些个江湖传说,又怎能偏信?’ 那恶人说:‘不是鬼神令,我要的是剑神令。你到底说是不说?’ 我爹说:‘姓沈的也算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不说没有,就算真有,也是不会拿出来给你的。你要杀便杀!’ 那个恶人听了爹的话,牙关一咬,就一剑刺中了兰姨。我当时躲在墙角,见恶人杀了兰姨,大叫出声。那个恶人发现了我,便来追我,田管家、二保哥上前阻拦,也被那人刺死了。还有……还有,家里的阿黄出来咬他,也被他一剑刺死了……呜呜……” 赛羲之听她说得极是悲惨,上前安慰道:“小妹妹,你别伤心。你爹爹死了,那个杀他的人,你可还记得?” 小女孩擦擦眼泪,道:“记得,我记得清楚!” 赛羲之道:“既然你记得,等你长大了,学了武功,便能为家人报仇。” 小女孩一听,反而更加哭道:“哇哇……呜……我不会武功……” 赛羲之一阵心寒,脱口便道:“不会武功,叔叔教你!”众人听了,各都惊疑。 赛羲之在江湖上人称“铁笔老二”,就是因为他是一介书生。他的武艺,虽然颇佳,但却从来不舞刀弄枪,整日里一身儒装、一卷书卷、一柄折扇、一杆铁笔在身,全是一副苦读书生模样,更哪有教武收徒之举? 但今日他当众发话,便是认定愿意收这个小女孩为徒,愿意传授他武功,让他替父报仇。 那小女孩听赛羲之说,要教他武艺。想到自己学了武功之后,就可以为家人报仇,倍觉欣慰。但又将信将疑,轻声问道:“叔叔,你真的愿意教我武功?” 赛羲之见她眼泪汪汪,眼角仍挂着两行泪水。想她小小年纪,与自己的女儿仿佛,就经历如此惨痛的家庭悲剧与苦难,心中隐隐作痛。连忙蹬下了身子,帮她拭了泪水道:“真的。叔叔愿意教你,叔叔不会骗你的。” 那小女孩在无助之际听此话语,心情转好了些,真诚地说道:“谢谢叔叔!” 赛羲之接问道:“之后又怎样呢?那个恶人杀死了阿黄后,又怎样了呢?”他还未来得及念完书信,便急欲了解当日情形。 小女孩道:“他杀了阿黄后,抓住了我。我拼命地挣扎,我咬他,他也不放手。他拎着我的身子,来到爹爹面前说:‘这是你的女儿吧?’ 爹爹说:‘不是。他是下人的女儿。她只是一个孩子,又知道什么?你就是杀了她,也是无济于事!’ 那个恶人嘴角半笑,说:‘当真不是?那我便杀了她!’话音刚出,便向我的头顶一剑砍下,我吓得大叫一声‘爹’,爹爹也叫了一声‘慢’。” 众人听这小女孩叙述详尽,料想她定是因为家中惨遭灭门变故,亲眼所见自己的亲人被凶手杀害,虽然年纪幼小,但却记得清清楚楚,连当日的话语,都记在心中。 小女孩停顿了片刻,深吸了口气。一抹泪水,接着道:“那……那个恶人止了剑笑道:‘沈兄,我也不是极恶之人。你把剑神令拿出来,我便饶了你们父女二人。我也是被逼无赖,本来与你们沈家断无恩怨。你家的下人虽死,但你们父女二人不还活着好好的?’ 爹爹向侧旁的兰姨一看,怒声说道:‘但是我的爱人,已为你所杀,你更是杀了好几条人命。你还愿意放了我们父女二人?你会有这么好心?’ 那个恶人道:‘你意思是说,你们沈家真的有剑神令了?好,你献出剑神令来,我便饶了你们父女性命。’ 爹爹道:‘我如果献出了剑神令,你真的会放了我们父女二人?’ 那个恶人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哪有食言之理?沈兄,你现在双腿受了重伤,我这剑上喂了毒药,不出半个时辰,毒性便会发作。到时候,即使你不献出剑神令,难道我自己就不会找吗?你还是自己献出来吧,免得丧了性命。你自己性命不要没有关系,你这小女儿,我在她的小脸上划上几道口子。不知道会怎么样?’” 小姑娘悉心回想记忆,似乎要将当时的情形,全都说出来。 第52章 惊天秘密 52惊天秘密 说到这时,只听得单鸿儒厉声骂道:“他 妈 的 王 八 羔 子!张青 他 妈 的 猪 狗 不 如!” 独孤天云听了,只瞥了一眼,也没说话。 赛羲之接道:“只怕张青没那个好心。难道他知道这个令牌,藏在何处?沈家的院落这么大,他又能如此简单地找得到?他是怕沈富贵兄,不肯说出剑神令的下落吧?” 太师椅上,文剑斩饮了半口酒,点点头道:“不错。待富贵兄弟拿出了剑神令后。他便痛下杀手。” 独孤天云一面听,一面见他复再饮酒。但见他的神色振作不少,已不似先前所见,料想他的伤口敷药止了血,药性起了作用,也便不阻拦他饮酒。 这时候,沐先生再也忍不住,缓缓说道:“剑痴兄弟,沈富贵手中真的有‘剑神令’?” 文剑斩道:“是不是剑神令,我不是完全清楚。但我见张青的确是拿着一枚令牌。我中他一剑,也是因为那张令牌。” 却听小姑娘急切说道:“有的,有的。那张黑令色牌,又好像黄金一样闪亮……就是因为那东西反光刺眼,叔叔才中了那个恶人的一剑……” 众人听了小姑娘的话,知道童言无伪,料定是必有其物了。 沐先生摸摸长须,喃喃说道:“江湖传闻,‘剑神令’为剑神轩辕名剑昔年所持发,一共发放了金、木、水、火、土五枚于江湖人氏。而这持令的五个人,到底是谁,是何身份,江湖上却都不从知晓。 我曾听闻,昔年江湖上有个传言说:江湖上各大门派之间曾定下誓约。谁若持有‘剑神令’,此人无论曾做过什么罪恶之事,江湖中人都要免他一条性命,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又或者,持令者说出一件事情来,无论再难,各门派都要竭力协助他完成。看这情形,江湖传言,实在非虚了。莫非,沈富贵也是当年持令人的后世子孙之一?” 独孤天云说道:“这种事,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单鸿儒却道:“庄主,这个我却听过。”又复看了老大肖奂山两眼,二人点头示意。言下之意便是他二人都曾听闻过关于剑神令的传说。 沐朝阳跨前一步,道:“这个传闻已有多少年了,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当年我听闻时,还不过十来岁。肖护院,你是从何听闻的呢?” 独孤天云心想:“岳父他今年五十八岁,他说他听闻这个传说时,他才十来岁。这样算来,这个传闻,至少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只见肖奂山缓了一缓,竟毕恭毕敬地对沐先生说道:“我是从老庄主处听闻的。” 他深知昔年老庄主独孤鼎与沐堡主彼此是挚友,但他们兄弟之间因为情侣秦夫人之事,而产生了间隙。他知晓其中情由,在这一点上,也莫名地同情沐朝阳。 在平常时日,沐堡主我行我素惯了,全不将独孤山庄四大护院放在眼里,总是直呼姓名的随便叫唤。虽然肖奂山在辈分上,确实小了沐先生一辈,但也觉得有点过分。 今日听沐朝阳当众叫他“肖护院”,这三个字,虽不比“皇帝”、“王爷”位高,但在他听来,便知沐朝阳早已接受了他们的护院一众了。又料想,当日沐先生来山庄抢夺二公子独孤修文之时,不着杀机,便更觉敬佩了。 沐朝阳听了,微微点头道:“这就难怪了!”转而问道:“鸿儒,你呢?又是从何听闻的?看你样子,好像不是从老鼎处听来的。” 单鸿儒道:“我不是听老庄主所说的。这是我家中流传的故事。我从小便听过有‘剑神令’的传说。”众人纷纷点头。 独孤天云不禁说道:“自六年前,万剑山庄‘甄剑大会’之后,江湖上各门派都有人在追拿张青。他四处逃窜,现在又来抢取‘剑神令’,莫非是想要江湖人饶他一条性命?” 赛羲之问道:“难道这‘剑神令’,真有这么大的权力?” 众人各俱一色,但显然都是有所疑惑,更也不完全相信。连早就站在一旁的独孤兄弟二人,也听得入神,是一话不出。也正因为他们一话不出,独孤夫妇便也无多在意侧旁二子,他们便静静听看。 却听沐朝阳说道:“不是‘剑神令’有权力,而是是剑神有权力。这一点,你们可不要不相信。” “难道剑神,还没死吗?”一句话说出。说这话的,正是沐芷君。 话音一出,众人都纷纷投视过来。她知晓自己已经失言,当即掩口不语。 沐朝阳双目直视,怒道:“休要胡说!只怕隔墙有耳!” 独孤天云虽然知道自己妻子说了些对剑神不敬的话,但忽见岳父如此严肃表情,不禁也有些纳闷,心想:“岳父他今日,怎么这等拘束了?平常他全不是这个样子啊!虽然剑神轩辕公是江湖中的至尊人物,倍受武林景仰,但人总有一死,芷君这样说来,也算不得太为过分。难道在自己家中还怕什么其他人吗?” 沐朝阳看了看独孤天云两眼,已大概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反而对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定是以为,这并没有什么。定是以为,在自己家中,就最安全。” 连沐芷君也很少见到自己父亲现在的神态,忙问道:“爹,我们难道还怕什么吗?” 沐朝阳轻声道:“不是怕什么,是防!难道你曾听说过,剑神去世的消息?这些年来,又有谁亲眼目睹过,万剑山庄举办过剑神老人家的葬礼了?” 沐朝阳说这话时,语气与平常是全然不同。 众人听罢此话,这才稍有眉目。料想这个观点,谁也无法否认,更是谁也无法证明。沐先生当下有此举动,也属防患于未然。于是便都只有哑声。 独孤天云心想:“纵然防犯是一回事。但难道,剑神他老人家还真的活着不成?要是他还在世的话,岂不是有几百岁了?那么,他不是成仙,就是成怪了!” 只沉默了一阵,听得文剑斩缓缓说道:“我……我师父苏先生,人称‘剑痴’,但连他老人家一生,也没见到过剑神一面。师父曾经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曾一心执着地去寻访过剑神下落,但是终无缘分得见。最后只得到了剑奴的一句话!” 众人齐声问道:“什么话?” 在场之人皆知,文剑斩的师父苏孝忠是昔年江湖上的知名人物,知他一生爱剑成痴,终得“剑痴”雅号。故此,纷纷料想,以苏孝忠对剑器的钟爱程度,他亲身去寻访剑神真身,也是极有可能。 文剑斩默默又喝了一小口酒,说道:“剑奴当时说:‘剑神早已不在尘世了。一个死了的人,你又如何拜见?一个已入黄土的人,你又如何向他求教?’” 在场数人听得所说,便似乎能感受得到当年剑痴苏孝忠与剑奴交谈,要求拜访剑神的往昔情形。 沐芷君听罢,对父亲道:“爹,你看,连剑奴都说,剑神已不在尘世了。你还畏惧什么?” 沐先生也微微点头,只沉默不语。忽转首对赛羲之道:“羲之,你把那封信,赶快念完吧!” 赛羲之“嗯”了一声,一拍脑袋,道:“唉呀,你看我糊涂的。一说起剑神来,我就忘了书信之事!” 众人知他平素即对剑神崇敬有加,都知道剑神轩辕名剑是赛羲之心中的榜样与偶像。此时见他有这一般举动,也属正常,是见怪不怪。 只见赛羲之随即展开手中拿捏的信件,默默念道: “惟待张兄,亲临查明而已。 至于昔日,主公所托之事,请缓而为之。 主公言之,时机未成,不得轻率而为。 待时机成熟,主公必定另给张兄一个新名分。 近年以来,江湖各派,到处辑拿于兄,危机四伏。 望张兄谨慎行事,凡事以自身安危当先。 抑或是埋名掩姓,沉寂时日。待风头避过,现身不迟。 暂书至此,不复一一。弟虎顿首敬书。” 众人听罢,是安静一片。 沐朝阳首先打破了气氛,道:“天云,这其中的事端,你怎么看?” 第53章 中土明教 53中土明教 独孤天云道:“不用多说。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张青。而且,很可能还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沐朝阳点了点头,道:“我的想法,与你一样。” 赛羲之道:“我看也是。要不然,这五六年来,张青又怎能每每脱逃?各大门派,都在找他。要不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我想他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单鸿儒接道:“那到底是谁在暗中助他呢?信上不是题了名字吗?” 赛羲之听了,心道:“四哥他平日做事,大大咧咧,今日却这等细心了!连我念信时,念及的姓名,他也记下了。”但转口却道:“上面的署名,惟有一个‘虎’字,只怕这样的‘一字名’,是难以确认写信人身份的。” 只听得剑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写信的人是谁,关系倒不是很大。只不知,这封信中所说的‘主公’是谁?这个‘主公’,一定是个来头不小的人。这里面,很可能隐藏着一个莫大的阴谋。” 众人皆知剑痴言下之意,纷纷思索:这个所谓“主公”的人,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肖奂山忽问道:“难不成是魔教中人?” 众人不禁一惊,全为肖奂山的这一句话所震慑住。 沐朝阳道:“奂山,你说的是‘明教’?”肖奂山点头应声。 沐朝阳沉思片刻,说道:“这也难说,也是不无可能。那明教自入我中土以来,势力不断扩张。 近些年来,因我大宋皇帝崇奉道教,那些个‘食菜事魔’也是不甘示弱,便竭力往我中土佛道二教上拢靠,以借此机,发展自身势力。 他们的掌教,不是称什么‘教主’,就是叫什么‘主公’的。这与信中所提的,确实有所相似。” 沐朝阳所提及的明教,源起西域波斯,是由波斯胡人摩尼创立。 待到唐朝时期,回鹘入唐,始引入中华。明教,本名摩尼教,又称明尊教,因其崇敬光明之神,方取“明”字意译,后来删繁去冗,“明尊教”便为人简称为“明教”。 又因它本名为“摩尼教”,简作“摩教”。而其教众之间,各都行事诡秘,往往无按常理,江湖中人对其知之甚少,故而多有误解。加之“摩”“魔”二字谐音,江湖人便多称明教为魔教。 昔唐今宋,明教流传推广至今,与我中华佛教、道教也有所交汇容融。其教众人数众多,上至官吏、兵卒,下至秀才、农民,更不必说其他如江湖中的各类异人豪杰了。 独孤天云听了岳父之话,不禁说道:“听说,这个明教,在唐朝时期,也极其兴盛过。但不知后来,又怎么没落了。传说,他们教徒,一不拜佛祖,二不拜老君,三不拜先圣,却是拜的外国老魔。也不知真假?” 沐朝阳一捻胡须,道:“此话不假。明教本就是异族教派,有此异同,也不足为奇。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传闻我中华明教与波斯明教,当年还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争斗,据说当年那一战,确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一旁的沐芷君惊讶不已,定了定神,问道:“难道……难道明教当中,也有许多武功好手?” 沐朝阳道:“那是自然。明教是外教不错,但教众却尽是我中华人物,其中自然是不乏武功高手的。更有传闻说,他们的教主便是一位武功大高手,而且武功是代代承传。他们有一种武功,叫做什么‘乾坤’来着……” 沐朝阳话未说完,剑痴文剑斩已接口说道:“叫做‘乾坤挪移神功’!” “对,就是这个,‘乾坤挪移神功’!剑痴兄弟,你也听说过?”沐朝阳兴致昂然地说道。 文剑斩道:“我是听师父他老人家说过的。你刚才提到‘乾坤’二字,我便想起来了!” 沐朝阳“噢”了一声,竟转口说道:“难道……难道,张青也入了明教?要不然……” “我看极有这个可能……”单鸿儒插口道,又接着言道:“他本就是个叛徒,他叛出蓬莱派,现下入了别教别派,又有什么稀奇呢?” 独孤天云看着单鸿儒,微微顿首,道:“此话在理,极有可能。他如果入了别派,也便有了靠山。但……” 说到这时,他不禁往文剑斩走近了几步,轻声问道:“大哥,我倒忘了问你,是如何受伤的了。张青武功虽高,但想要轻易伤你,那也不是轻而易举的。难道是我岳父刚才说的什么‘乾坤挪移神功’?” 文剑斩微微摇头,缓缓神色道:“不,不是。是‘昆仑八打’……” 众人听罢,胆颤心惊。 沐朝阳心神更是一颤,凛然说道:“你是说,昆仑派的‘昆仑八打’?” 其实“昆仑八打”明明附着“昆仑”二字,这不是昆仑派的,又是哪个派别的呢?沐先生这一说,实是明知故问,也只为强调而已。 剑痴面无表情,直是点头,眼神之中显现出一种说不清的恐惧来。 沐芷君插口说道:“剑痴大哥,你是说笑吧。世人皆知‘昆仑八打’是掌法,可你中的,可是剑伤啊!” 沐芷君虽曾听闻张青昔年在甄剑大会上曾有掌法剑使的先例,但她心中纳闷,仍然不明所以。 可是,她确实也不敢多问,毕竟文剑斩是当世剑痴,武林中名声在外。当面向一个剑术好手提他的败绩之事,终究不是什么美事。 哪知文剑斩竟缓缓说道:“他用的是剑法,一共是八剑……” 独孤天云听此一说,也忽忆起了昔年与文剑斩一起参加万剑山庄甄剑大会的情形来。想起当年张青曾以掌法使剑,力斗数人的情形,当真感慨万千。 当即问道:“大哥,他是用掌法使剑,是吗?” 文剑斩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剑法。原原本本的剑法!” 众人听得清楚文剑斩说出的每个一字,是更加惊奇。 赛羲之连忙问道:“那你又说是什么‘昆仑八打’?昆仑派从来就没有什么‘昆仑八打剑法’。‘昆仑八剑’倒是有的。唉,真是不明所以。” 赛羲之以为文剑斩是有意卖关子,只觉不屑。 只见文剑斩躺在椅子上,正色道:“确实是‘昆仑八打’,但已不是掌法,更没一点儿掌法的影子。我……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流利的剑法。那种速度,那种招式,我是想都不敢想。” 众人双眼齐齐向剑痴脸上看去,只觉得他那张白皙的脸庞上,神色更显凝重,与其平常全然不同。 第54章 喜收义女 54喜收义女 这时候,一旁的小姑娘忽然说道:“是剑法不错。叔叔他没有骗人,我都看到了,真是剑法!”众人向侧旁一看,原来是旁边沈富贵的遗女在说话。 众人一心论事,近乎将她遗忘一边了。 众人见她双眼明亮如水,两眼直眨,童真无邪。料想他当时也在现场,此话自然不假。 沐芷君打一开始,见了这小女孩,就莫名地喜欢。顿时母性大生,蹬下了身子,一摸她头,说道:“妹妹,你当时在场。是叔叔他救了你,是不是?” 小姑娘不住点头,连道:“是的……叔叔他是好人。他受了剑伤,先埋了我父母,还背我来这里。请你……请阿姨一定要救叔叔。我不要叔叔死……” 在场数人皆知这小女孩经历悲惨,是父母双亡。文剑斩的胸口中了剑伤,伤口血迹极是恐怖。她又是生死当口走过来的人,恐怕她在当时,也真的是吓坏了。 沐芷君听她说话,由“你”字转叫她为“阿姨”,心中不禁一动。心想这孩子是聪明伶俐,心中尤为喜爱,复摸她头,轻轻说道:“不要紧了,叔叔已经有大夫治了。叔叔他不会死的。你看,叔叔他手中还拿着酒在喝呢!” 说话之际,沐芷君自己的眼中,也是泪光莹莹。 小女孩转首往文剑斩看去,见他手中确实拿着酒壶,便放心了些。但仍旧上前道:“叔叔,你不会死吧?我爹爹死了,兰姨也死了,还有阿黄也死了,你可不要再死了!” 小姑娘所说的这些,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准继母,另一个则是他家中的一只玩伴黄狗。文剑斩是了然于胸。现下,这小女孩将文剑斩与一条黄狗相提并论,论及死活,若是平常,要是其他人如此作比较,剑痴定然给他难堪。但是这话从一个幼小可怜的孩童口里说出来,对他而言,却是莫名的受用。 文剑斩一生孤苦,早年幸得师父苏孝忠收养,与师父相依为命,亲情感受本就缺乏,眼下知晓这个孩童已然将自己当作了亲人长辈看待,而不愿自己死去,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情感来。 他轻轻一抚小女孩的小脸,道:“叔叔不会死的。叔叔过几天就会好的。要我站起来走几步给你看?”说着,文剑斩便欲起身。 那女孩儿见了,忙道:“不要,不要!叔叔,我相信了。你别起来,你一动,又会流血了!” 文剑斩应他话语,便即未起。众人皆觉,这小女孩天真聪明,人虽不大,却似乎什么事情都懂,如同一个早当家的孩子。复想她家遭惨境,只觉可叹。 沐芷君接而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告诉阿姨好吗?” 小女孩见眼前这个女人,容貌美丽,又极为温和,似极了已逝的兰姨,吐了吐嘴道:“我叫沈相思。我爹爹说,是我娘生我之前取的,说什么‘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沐芷君知晓他说的这句词,是取自姑溪居士李之仪的名篇《卜算子》,是化用了五代顾夐的《诉衷情》中“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的词意。料想她的名字中遥寄情思,不禁心思感叹。 沐芷君其时,虽已为人母,但忽忆起自己昔年与独孤天云长相厢守、款款情语的誓言承诺,情愫暗生,竟似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的天真烂漫。仿佛这一切,只在昨夜而已,竟从其中体味到。许多说不清的连平常想都没有去想的幸福来。 沐芷君回神片刻,续道:“相思,你会背这个词。那你一定也认识字,读过书吧?” 沈相思点点头道:“是兰姨教我认字的。可……可兰姨,现在已经……”说到这时,眼泪便又在眼眶中打转。 沐芷君忙道:“相思,你别伤心。兰姨不在了,以后阿姨,或者这位赛叔叔,来教你怎么样?” 但又忽感自己言语不对,接着说道:“相思,你还有其他什么亲戚吗?” 沈相思听罢,噜起小嘴道:“以前还有一个张奶奶,可是年纪大了,一年前也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沈相思一字一句地吐出,沐芷君倍感同情,不禁说道:“相思,你以后就住在我家,做我女儿好吗?” 独孤天云听了,大为惊讶。在场众人也都如此,忽而安静下来。 相思心神大异,说道:“不行的,不行的。我有爹娘。我不能叫别人娘亲的!” 沐芷君道:“阿姨收你为义女,你可以叫我为干娘的。” 沈相思听他说“干娘”二字,蓦地里想象自己母亲的形象。她的母亲在生产她之后,不久就病逝了。她年纪幼小,已无任何记忆印象。多亏家中还有一个兰姨照顾于她,但纵使如此,见到同龄玩伴都叫唤娘亲,自己却没有娘亲,总是十分期盼与想念。 沈相思四面环顾,双眼无助,既期又盼,但仍旧说道:“不行的,不行的。我以前听爹说过,做人家女儿,是要改姓的。爹爹说,一个人不能没有姓氏,不能忘了自己祖宗……” 沐芷君听她言罢这些,更见她聪明伶俐,内心喜欢不胜。 沐芷君忙说道:“你年纪小,还不知道。你说要改姓的,那是过继。我……阿姨是要收你为干女儿,这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叫阿姨‘干娘’,你自己本来的名姓,都不用改。” 她在相思的头上摸了摸,复又转说道:“是这样的,阿姨不会骗你的。不信你问问在场的人?” 沈相思心中一阵触动,她自小便想与其他的玩伴一样,能有一个母亲。当下,眼前的这一位美丽温慈、和蔼可亲,沈相思自己也对她颇生好感,真想立即便叫她一声“娘”了,但仍是不敢开口。 她听了沐芷君的话语,仰首向厅堂诸位看去,见那众人都点头示意,赛羲之更小声催道:“叫啊,快叫‘干娘’啊!” 沈相思抉择半晌,脱口叫道:“干……”但随即便止了言,一个“娘”字,终究没说出来。 沐芷君本是百般期待,结果却大失所望,以至娇容变色。 沈相思见她眉头微锁,神情变化许多,顿感自己做错事了,随即低头不语。 忙往剑痴文剑斩身旁移近一步,轻声问道:“叔叔,我可以叫阿姨为‘干娘’吗?”言语微弱,颤抖不已。 剑痴听罢,笑道:“当然。你只叫‘娘’,也是可以的。你若愿意,那就叫吧。” 沈相思听了,心中有说不尽的欢喜,脱口叫道:“干娘!” 沐芷君听了,说不出的激动,欢喜应道:“唉……好女儿!” 真如自己亲生了一个女儿一般。一把搂住沈相思在怀,如获至宝一般。 哪知沈相思复而叫道:“干娘……娘……” 虽然“干娘”、“娘”这两个字只相差一字,但此时从沈相思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那沈相思是为剑痴文剑斩所救,文剑斩又历经艰难,将她带到此地;沈相思家遭惨案,目下只剩下她孤怜怜的一个人,她举目无亲,心中早已将文剑斩当作了亲人,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 现在听文剑斩说,她可以叫沐芷君“干娘”,而自己又是期盼不已,于是立即便叫了。又听文剑斩说,叫“娘”也可以,便就又将“干娘”转叫“娘”了。 在场众人听罢,欢呼鼓掌不已。 沐芷君欢喜不尽,笑道:“来,这一位是你的干爹,快叫干爹啊!” 沈相思仰首一看,见独孤天云身材伟岸,雄武不凡,有一股威严气势,竟也叫道:“干爹……” 独孤天云一时如坠雾里,是摸不着头脑。他正感慨的是,妻子突然要收这个小女孩为义女,而自己还没有多少思想准备。 但这时候,听见小女孩亲切的声音,也是欢喜,回神过来,连忙应声。随即心想:“这样也好。他是富贵兄弟的女儿,又是名贤之后,当初富贵兄弟在世时,与我交往非浅,我现在收他女儿做义女,也算是对他有个交待!” 一位好友丧身不久,他心底虽然有万千感慨,百感交集,终究未显于颜面。 众人听罢,四护院起手恭礼道:“恭喜庄主、夫人,喜收义女!” 独孤夫妇虽不好意思,但也由衷欢喜,二人凝神地望着沈相思,也是倍感庆幸。 这时候,沐芷君向门旁、众人身后的两个孩子招手道:“偃武、修文,你们过来!” 两个孩子连忙走近。沐芷君一手拉着沈相思,道:“这是偃武、修文两位哥哥。这是相思妹妹。你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以后就以兄妹相称。以后,你们就在一块,读书玩耍!” 偃武、修文听了,不住点头。那沈相思一见他们兄弟二人,脱口便道:“你们是双胞胎啊!” 修文立马接道:“对。我是弟弟,叫做独孤修文,他是我大哥独孤偃武。” 沈相思听过,笑靥如花,说道:“我知道了。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 独孤偃武一旁急了,忙道:“不一样,不一样。你看这里……” 说着,便用手指着自己的眉间,续说道:“我二弟这里有颗痣,我却没有。” 沈相思仔细一瞧,乐道:“唉,真是的呢!真的是一个人有,一个人没有呢!你们俩长得这么像,要不是仔细看,真的很难分得清呢!” 独孤兄弟听了,呵呵直笑。他兄弟二人长相颇似,像此刻被人分不清的这种情况,已见得惯了。只见独孤修文眉心印堂之上,在那中正处隐隐有颗痣印,浅淡不深。要不是仔细端详,还真的是难以轻易分辨得清楚,他们二人谁是谁呢。 沐芷君见他们三人蛮是合得来,道:“偃武、修文,我们大人现在有事要谈。你们俩,带相思妹妹先出去玩吧,可别欺负妹妹啊!” 二人应声,三人相并牵手而出,修文说道:“我们去下棋、解鲁班锁、玩九连环……”三人一并走出了厅堂。 第55章 英雄叛徒 55英雄叛徒 留下厅堂之内的众要,独孤天云首先说道:“各位,这件事,要怎么解决?张青出现已是不争事实。这其中又牵扯出‘剑神令’,甚至于明教。我们是否要马上告知江湖?大家都怎么看?” 剑痴接道:“我觉得,应该马上行动。张青现在的功夫,进升不少。也不知,他拿了那枚‘剑神令’要做什么事?倘是为非作歹,那么江湖又会……”后面的话,是想也不敢想。 沐朝阳心中掂量了一番,捻捻胡须道:“这件事,不可能只这么简单。不可能只是因为一枚‘剑神令’而已。剑神令的传说,虽然流传至今不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如今,真正知道与记得剑神令的人,又有多少?难道江湖豪杰们,还真的会去听命于一个手中拿着令牌的江湖败类,而去做违背侠义道之事?江湖中人,又都不是傻子!” 众人不禁点头,知他说的合乎情理,都赞同沐朝阳的看法。 赛羲之接道:“沐堡主所说在理。这里面,可能还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 单鸿儒忙插口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这几年来,整个江湖都在追拿张青。依我之言,如若不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他,十个张青也早死了!我们是否现在,就将这个消息通知给少林与昆仑,让他们来主持公道?” 沐朝阳眉头一锁,道:“‘昆仑八打’是红梅子的功夫,昆仑派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但这与少林派,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何要将他们给扯进来?” 单鸿儒忙道:“堡主这话,说得不对。怎么这事就与少林派无关了。少林派的祖海大师、玄冲大师,当年不都是死于红梅子之手?张青是红梅子的传人,你说有没有关系? 我听说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个姓萧的契丹人,本来是个汉人,后来却做了辽国的叛徒。他投靠契丹,后来还做了辽国的什么南枢密院大王。便像今日的张青一样,也是个大叛徒。当时的事态,不比现在的事大?所谓‘父债子还’,师父的债,自然是他徒弟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红梅子当年伤害了少林派的两位大师,张青是他的传人,现在这个责任,自然要由张青负责承担。我们现在,若不通知,到得事情播散开来时,或者事情延误了的话,不是伤了山庄和少林派的关系和气?” 单鸿儒快言快语,虽然心情激动,却是说的全然在理。 沐朝阳终于听罢单鸿儒的讲解,反而怒气说道:“鸿儒啊,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十几年前的事情,早就传得鬼神难辨了! 你说那个姓萧的,是什么契丹人。但我却还听说,他还曾做过丐帮帮主呢。 我虽没跟丐帮打过什么交道,不知道个中详情,但江湖中也有人说,他当年武艺超群,为人忠肝义胆,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呢!这些事,你又怎么证明?” 单鸿儒急而辩道:“我管他怎么证明!我只知道,契丹人没什么是好的。我爹娘以前,就是被契丹人杀害的。反正,他们两个人,都是叛徒就是……” 沐朝阳道:“谁又说契丹人中没好人了?我就见过契丹的好人!” 独孤天云见势,连忙言止,说道:“且不讨论契丹人的好坏问题。大家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数百年来,少林、昆仑都是泰山北斗式的大教门派。这件事,也只能由他们来主持公道才行。” 沐朝阳听罢,长袖一抚,怒道:“去他妈的!我来管这个破事!”转首夺门而出。 沐芷君知道,父亲是因为与单鸿儒对那个姓萧的契丹人的态度争辩不一,观念不一,心中起了怒火,也不知如何处置。 沐朝阳却是头也不回,说道:“我才不管这个破事!我要去见焦状元去!” 独孤天云知晓岳父性格,知道他认定了的事,如若有人与他辩驳,便就心中不快。 沐朝阳既然认定了那萧氏为大英雄、大豪杰,单鸿儒却说他是个大叛徒,虽然只是件口舌之争的小事,但沐朝阳的古怪性格表现出来,是谁也料想不到。 赛羲之忙道:“四哥,你快去向沐堡主道个歉,不然他又……” 单鸿儒也气道:“道什么歉?我又没有说错。他们契丹人,本就没什么好人。烧杀抢夺的事情,干得还少吗? 我们汉人,本来过得好好的。大家各居一方,相安无事,可他们偏要跑马过来,侵犯我们大宋……何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叛徒就是叛徒。他本是汉人出身,却又跑去做什么辽国的南北院大王。这不是叛徒,是什么?我为何要去道歉!” 江湖传说,本来云来雾去,加之年代久远,早已是变迁无定,物是人非了。单鸿儒为人忠主不二,平生最见不惯背叛、出卖之举,加之他父母当年确实就是为契丹官兵所杀,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独孤天云知晓单鸿儒性子直,是有什么说什么。虽然说话常有不得体之处,但却皆是毫无恶意。他转了话题说道:“那我们现在,就以独孤山庄的名义,告知江湖如何?” 四护院皆心有难言,但却不便启齿,皆是沉默不应。 却见剑痴酒壶一握,饮过了一口道:“二弟啊,这事还要再行定夺才行,万不可操之过急。依我之言,还是暗里通知为好。 目前,还不知道张青真正下落与行事目的。我们之前所说的,也只是推断而已。倘若莽然告知江湖,必定会令江湖纷扰四起。那时候,有可能中了恶人诡计不说,这个责任,又要由谁来承担?谁来负责?” 赛羲之早想到了这一点,点点头道:“剑痴兄弟,说得有理。我们在明,别人在暗,我们若再将事态扩大,只怕最后会闹得不可收拾,事与愿违了。无论是谁,都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赛羲之早已想明此节,他知道庄主与文剑斩虽是金兰之好、兄弟情缘,但他忠庄护庄,时刻以山庄荣誉、安危为己任,实在不想轻易去冒这个大风险。 这一举动,有关独孤山庄的存亡兴败,他虽然不好当面言明,但也在暗暗提醒。 独孤天云蓦然说道:“那这如何是好?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 世间的事,本来就是这样。有时候,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确实让人为难。 剑痴续道:“兄弟,你先听听我的意见。这件事,牵扯剑神令,万剑山庄就不免也牵扯进来。倘若江湖知晓,众英豪难保不会前去万剑山庄问询剑神令之事。 到时候,追源溯流,群豪自然皆知,是我们传出的言语消息。情况不乱则已,倘若一乱,便可能正中了敌人的下怀。而且,这事是由我们发起,势必会影响我们两大山庄的和气。 兄弟,这件事,多做无益,不做无错。还是由我单独来做为好。 我来这里的时候,已想过了。以我文剑斩的名义,来通知少林、昆仑两派,让他们知晓这个消息为好,让他们先做准备。到时候,如若发生什么状况,由我一人承担责任。” 沐芷君在旁,也已想到此节,知道此事要是做成了,对独孤山庄也并无多少益处;但要是做不成,独孤山庄的名誉,从此就可能败迹于江湖。只想要求丈夫稍后再谈,但碍着文剑斩的结义大哥身份,也是不好意思当面开口。 独孤天云听罢他意,自然知道自己的义兄,是不愿独孤山庄牵扯进此事。 毕竟此事一出,非同小可。江湖上任何一个庄派,也不敢打包票铁定。而且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做这件事的名誉风险,实在太大。弄不好,一个庄派的名声便会从此扫地,反成了招弄是非、扰乱人心的江湖骗子。 独孤天云自然是内心明晰,但却朗朗说道:“大哥,这件事,你既然与小弟说了。你来得山庄,便是信任兄弟。我又怎能不管呢? 张青虽然与我们山庄无多大仇恨,但他用的‘昆仑八打’是红梅子的武功这一点,却是一点也不会错的。 我爹当年,是因红梅子而死。申五哥也是因红梅子而亡,这你也是知道的。 自那年万剑山庄甄剑大会之后,我们也找寻张青这么多年,就是要寻得一个结果。大哥,这次你是难劝止我了! 大哥,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合写信件,来告知消息。倘若事态有变,我们兄弟俩,也前后有个照应。剑痴一族,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江湖中人,罚罪及人。要是出了问题,剑痴一族,如何传承?” 剑痴心道:“我这兄弟,是百般地好,为我想了这么多。他知道我是不会让他冒这个险的,所以就提议合写书信。我这该如何是好?他可是以整个独孤山庄的名誉,为我来作担保,我却何以为报?” 沐芷君心中暗想,如果丈夫揽下了这件事,成功便罢,一旦失败,独孤山庄便永远在江湖上无出头之日。这是其他名门大派,也不敢随便做的赌博,只盼望丈夫心中掂量透彻。 哪知独孤天云当即说道:“大哥,这事无论如何,独孤山庄都要参与。如果这件事合计不成,那你我二人,当年又谈什么金兰之义呢?” 单鸿儒侧旁站立,听了剑痴的推脱言辞,这才明晓,这其中还有许多自己未曾多考虑的问题。 原以为,随便写封信,或是约了少林、昆仑派谈说便罢,哪里再去考虑什么事后责任、后果。心下暗道:“这个担子,还是不接的好。要找张青,我们不揽此事,也是一样地找。” 他暗藏私心,总不会说出口,只盼望庄主三思而后行。 剑痴听到这里,回想当年他二人金兰结义的情形,心中激动不已。他自己喜好游荡江湖,四海为家。这多年以来,他兄弟二人,见面次数虽为数不多,但听今日独孤天云的一番话,是全然不在意这些,当真把自己当作了兄弟手足,他又怎么不内心触动呢? 文剑斩复往独孤天云望了一眼,见他神情坚定,全非矫揉造作之态,一阵狂笑道:“二弟,你这般对待大哥,我没得话说。兄弟间,不说过多。来,哥哥这壶酒敬你,所有要说的话,全在这酒里!” 独孤天云片刻犹豫,轻轻说道:“大哥,你这是义举,我又怎不支持奉陪呢?但你才受伤不久,还是少喝点好!” 剑痴笑道:“今日不同往日,我要喝得尽兴。兄弟,你也拿壶酒来!” 独孤天云忽觉畅快,豪情顿发,一瞥桌上的另一壶,一把抓在手中,道:“大哥,我来敬你!”咕咚咕咚,直至饮尽。 剑痴见罢,微微笑起,灌酒入喉。他手中的那壶酒早已喝得不少,只片刻便就饮尽。他一阵激动,酒壶硬是一摔,摔得粉碎,郑重地说道:“兄弟,这事我们两个来办!” 独孤天云点头应道:“谨听大哥吩咐。” 剑痴笑道:“二弟,我知道山庄藏了不少佳酿,我在此养伤几日,定要与你喝个痛快!” 独孤天云欢笑道:“那么做兄弟的,定要奉陪了!” 沐芷君与四位护院听到此时,知道这件事庄主已经决定下来,更是改变不了的事。 他们虽知道这是义举,对江湖有莫大的功德,但要以整个独孤山庄的名声,来承担这个风险,心下仍旧有不少担心。 第56章 坐谈对弈 56坐谈对弈 晡时日光,倾透过树梢,地面上的光影,斑驳杂乱,随风晃摇。 层层林荫底下,有七八个石台,四围各有一个石凳。 只见其中的一个石台处,有两个孩童对立而坐,侧旁站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观看两人下棋。 原来,是那沈相思被独孤兄弟带出来玩耍,一起在下围棋呢。 沈相思此时已等待不及了,不耐烦道:“你们下快一点啊。这个我也会,我都等急死了!” 独孤偃武听了,道:“我也知道要快。可我二弟下棋厉害,要快的话,我就输了!你再等会儿!” 独孤偃武原先提议,让她与自己二弟先下,因为自己与修文下棋以来,总是输多胜少,总有些不愿意。 但沈相思与二人刚刚相识,初来乍到,心中还有些胆怯与害羞,便就不愿,于是让他们兄弟先下。等到谁赢了,自己再与赢者下。 又过了一会儿,独孤偃武搔搔脑袋道:“不行了,好像又死了。我输了!” 偃武心有不甘,复转头朝沈相思说道:“都怪你,非要叫我下快点,现在死了吧。人们都说‘观棋不语’,你偏要说话,什么快快快,害我输了!” 沈相思一脸委屈,嗫嚅道:“我……我又没有乱说……只……只是要你们下快一点。” 独孤偃武让了石凳,说道:“好,让你下吧。我二弟下棋,都赢过我妈妈和小青姐姐好多回,你也一定下不过他!” 哪知那沈相思辩道:“那有什么?我也下赢过我兰姨呢!”她年纪幼小,曾经下棋赢过兰姨一回,记忆犹新,无不以那次为豪。 独孤偃武道:“好,那好。我们就来比一下,玩刮脸的。谁赢了谁,赢的人就刮输的人的脸三下,怎么样?” 独孤修文轻轻笑道:“这个,可以啊!” 沈相思急道:“可以是可以,但你要先让你二弟先刮三下才行,你刚才也输了啊,要不然,你骗我怎么办?” 独孤偃武噜起小嘴,道:“我怎么会骗你呢!好吧,好吧,我就让我二弟先刮三下。”说着就将脸蛋凑近了独孤修文。 独孤修文见势,便在他脸上刮了三下。 独孤偃武说道:“好了。这下不骗你了吧?” 沈相思道:“这才差不多。”轻轻坐在了凳子上。 相思问道:“那谁先下呢?” 独孤修文道:“我无所谓。你刚来我家,你又是妹妹,你先下吧!” 相思微嗔道:“我先就我先。你跟我也差不多大。那我就要下白棋了。我爹曾说过,‘先者胜先’,我就下了!” 说着,一枚白子已落定,正好落在石台棋盘的最中央天元星位。那中国围棋古法,是白先黑后,与后世正好相反。沈相思所以才抢着要下白棋。 独孤修文笑道:“你爹说的‘先者胜先’,却不尽对。我见书上说的是‘能审局者多胜’,但你的第一着,便是高招。书上说‘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在角’,你的白棋,落在最中间,那自然也是高招了!” 沈相思听他赞赏,微笑道:“就你会说!也不知在哪本书上看的?” 独孤偃武说道:“二弟,你这是在哪看的?娘好像也没教过我们这个啊!” 独孤修文道:“我看的是《棋经十三篇》。” 沈相思道:“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书。你快下吧!”独孤修文也不多解释,一子落定。 独孤修文所说的《棋经十三篇》,是为宋仁宗皇佑年间大学士张拟所撰,是中华围棋史上一部重要棋书。其中涉及围棋战略与战术,可谓真知灼见,较之以往围棋理论,更是深刻、全面。 原来四天前,沐家堡沐先生来得独孤山庄,打算过继独孤修文而去,后来独孤修文失言闯祸,竟助了沐朝阳破了老庄主独孤鼎所创制的“北斗连环阵”。 独孤天云怒由心生,便命修文往独孤鼎的灵堂受罚。待到后来,独孤夫妇二人商定了打算将独孤修文过继给沐家堡后,告知了修文这个结果,独孤修文心灰意冷,只得另想他法,只盼望父亲能让自己留下。 那守护灵堂的山庄老奴花忠送给一些吃的给修文后,也便离去,留下了修文独自一人在灵堂之内。独孤修文心想,父亲是要赶自己走,眼泪再也忍不住。他想,父亲是因为他不听命令,而擅自向哥哥求教习武,而后又因一时失言,让外公破了爷爷的剑阵,才要赶他走的。 当时修文心中暗忖:“我以后好好听话,再也不惹爹爹生气,再不学什么武功了。看书……对,我要去看书,我去把那石室中的三百卷书全部看完了,爹爹就什么都答应我了,也就不会赶我走了!” 他自圆其说,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便趁着黑夜而出,直往秦夫人处去。 秦夫人处,距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候,又是深夜,他料想奶奶早已睡了,只得守在门外。 他暗里心想:“爹爹说,是和娘说好的,要送我去外公那里。那他们也一定是与奶奶商量过了。不行,要是让奶奶看见了,她也一定会赶我走的。” 心中是又惧又怕,只盼望到时候能躲藏起来,让家人找不到,就可能不会送他走了。 独孤修文见奶奶的房间是闭着的,自己又不能进去,于是便在门外的侧墙守望着。 季春三月,天气仍有些微冷、现下又是后夜,他小小的身子冷得有些发抖。幸亏他的胆子大,虽黑压压的一片,也不怎么害怕。 春日夜短,直等到黎明时分,丫环仆人出来开门时,他才轻轻遛进了院内。复趁奶奶起床洗漱时,遛入了秦夫人的厢房。他一按那机括,转入了石室之中,忙闭起了石门,众人竟毫无察觉。 那石室之内,火光通明,与白昼无异,他自随心所欲、随遇而安。四周环顾一遍,便往秦夫人先前选好的书籍堆放之处去。 先前他已看完《论语》,读过《史记》,便续看《孟子》。这独孤修文与生俱来,即具有一项特殊本领,乃是天赋异禀,记力超群。无论什么,他只要看上一遍,便就能尽数记清,实也为一件奇事。 待到刚懂人事,见父亲教授大哥独孤偃武习武使剑,而不传授自己,在那百无聊赖之际,对着母亲教授自己的书本左看右看,竟从书章文字中看出了平常人看不到的门道来:他将那文字的横、竖、撇、捺、勾、折等笔画,全都幻想成剑痕。每当读诵之时,书上的文字笔画,尽数如使剑小人一般,在自己面前演练。时间久了,竟也把读书当作一种乐趣。 他拿着《孟子》观看,于自己认为的深意与难懂之处,提笔抄录于纸张之上。 他初学的是唐代书法家欧阳询的楷书,后又练习米芾楷书与王羲之行书。楷书抄录较慢,他再等不及,便都换着了行书。 只见他在那纸张上,书写记录道: “‘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 ‘持其志,无暴其气’,‘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善也,犹水之就下也’……” 如此一般,是边读边记。不多时,便抄录了断章语句一大叠。 复过一时,只听得他口中竟喃喃说道:“这个孟子的书,真是深奥,书上写的东西,与我们平常说的话,相差真是太多了。当真难懂!” 修文转念又道:“娘曾说过,这个孟子是‘亚圣’,与孔子差不多。他是战国时期人物,与现今年代,相差太久远了。只恐怕以前的人,与我们现在说话,都不一样吧?” 想到此节,他心中不禁一乐,便接着往后阅览。 直看到其中的片句“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惟弈秋之为听”时,他禁不住说道:“弈,对弈,娘曾经说过,‘对弈’便是下棋之意。” 说着,站立身子,放下了手中的《孟子》,往书架处去。 修文自言自语道:“《书源》上面,应该能找得到关于‘对弈’,抑或下棋的书。” 他蹬下了身子,在书架根处取出了《书源》查找,翻尽了手中的全篇,也没有找到。 第57章 寻览群书 57寻览群书 复拿起第二册《书源》再找,也没有找到,独孤修文不耐烦道:“奶奶说,这石室之中,有十万册藏书。难道这里连一本关于下棋的书,都没有?我偏不信!” 又拿起另册翻找,直翻到第四册时,终于有所发现。 修文见了,满心欢喜,道:“多亏有这本《书源》,要不然,这么多书,我哪里能找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些呢! 也不知,这部《书源》,是谁安排写的,当真方便不少。难怪奶奶说,书籍看过了之后,还要原位放好呢!嘿嘿,有趣,有趣!” 修文依《书源》所载,取来想要之书。只见其中一册书籍的封皮上,写道“弈录”二字。翻及扉页,开篇篇章便是东汉着名史学家班固所着作和《弈旨》一篇。 书面上写道:“北方之人,谓棋为弈。局方必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小楷体书写,近两百字。 接后面便是东汉经学家马融的《围棋赋》,再后面是三国时期曹摅的《围棋赋》,又有晋代蔡洪的《围棋赋》。 修文奇怪说道:“怎么会一连几个人,都撰写相同的文章?但所写的,却又全都不相同呢?” 搔首一想,喃声道:“是了。就像娘教过的词一样。同是一曲《蝶恋花》,便有许多人撰写,而且同是一曲词牌,同一个人还写了好多首呢!这是写围棋的,哈哈,不知可有别人也写了关于象棋的呢?” 他复翻过了十数页,见上面尽都是往前时代文人所撰写的关于‘对弈’方面的文章,不禁心想:“这书上的文章,越往前面,时代越早。我要找一些离现在近一点的文章来看,不然,有的东西和字,既看不懂,又不认识了。” 像“世事变化,物境变迁”这样的道理,几乎人人都懂。然而,人人都懂的道理,我们往往更容易忽视。 于是,他直接翻至最后一文,见上面题道:“《棋经十三篇》,皇佑中学士张拟撰。” 修文曾听,家中外堂的教书先生孔士儒曾经提及过,大宋朝有四个含“佑”字的年号,分别是景佑、皇佑、嘉佑和元佑,至今印象深刻。 他知道“皇佑”所在年间,便在前朝,离现在还不算久远。心中忖道:“这一篇,离现在最近。那我就看这个好了!”想罢,便就认真研读起来。 他自己平常爱下象棋和围棋,对棋类也是比较迷恋。当下阅读起来,又一目十行,不多时,便就看完了全篇。 修文心中思索片刻道:“原来,下一盘棋,其中还有这么多道理。这个我以前还没有想过呢。这书里面,写的东西很好,我要将他尽数记清。以后下棋的时候,也可以运用。” 心下一片欢喜,于是复又再看了两遍,他本来记力过目成诵,默默烂记于心了。 修文合起书来,又道:“这书当中,分什么‘论局’、‘得算’、‘虚实’、‘审局’、‘杂说’等等论棋,分配得倒是清楚,又彼此不相互凌乱。人家说‘读书中状元’,我要是将来读了书,中了举人,中了状元,也要像这位张大学士一样,写出好文章来。” 他将那《弈录》原位放好,再去续读完《孟子》,虽然是有许多不懂之处,但也是用心记忆。而后,又看司马迁《史记》,也不知过了多久,肚子有点微饿。 实则此时,已过去一天了。若是他现在就从石室出去,便又会见天色开始昏暗了。 他因先前在灵堂内吃了花忠做的烧鸡与田鸡,吃得极饱,加上在这石室之中,又无做其他累活,也只是看书而已,故一直到现在,才微觉有些饥饿感。他哪知道,这个时候,整个独孤山庄都在寻找他,他的父母早已心急如焚。 修文心想:“我不能出去。我已躲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没有出去。要是现在出去了,爹爹肯定又要罚我,不送我走才怪。更可能他一生起气来,将我送到外公那里,以后就再也不接回来了! 我昨天也一天没吃,不是也没事吗?我便在这里看书,我要赶快看完这三百卷书,到时候,爹爹中意了,那就不会赶我走了!” 他自圆其说,只盼望父亲在他看完这三百卷书之前找不到他。到时候,自己看完了全部的书,完成了父亲下达的任务,自己自然不会被送去沐家堡。 一想到父亲要送他走,哪里还去想什么肚子饿,连忙再拿书观看。 一拿《史记》,心下暗道:“这部太史公写的《史记》,当真有趣,从古代一直写下来,按时间顺序来,甚是有趣。但这是我自己从书架上拿的,不在奶奶所选书籍之列,我可不能再读了。得要将奶奶选的三百卷书,先看完才行。” 横扫一观,自己已看过《论语》、《孟子》两本,加上《词选》中自己已会的一些,最多也只是三本而已。与眼前所罗列的十多叠的三百卷书的数目相差太多,只觉有些犯傻犯愁。 他赶忙放却了《史记》,也不原位放回了,只随手拿起堆叠的上层一本,竟是《诗经三百篇》。 他端在手里,想也不想,便阅读起来,心中快速暗念道:“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去多明其意,只默记下来。 看完后,复看《楚辞》、《孝经》,接着再看《孙子兵法》和《庄子》。 他此时无重文意,只希望先行过目,待到父亲提问时,也能对答上口,便过目神速。 后又接看了《尚书》、《屈原赋》、《法华经》、《老子注》、《词选》,更有《太上感应篇》、《尸子》、《列子》、《吕氏春秋》,还有《西升经》、《战国策》、《蒙求》、《说文解字》、《公孙龙子》、《尔雅》、《太玄经》、《初学记》等等书籍。 他经过一夜苦读,时间已变为第三日清晨。他腹中饥饿,加之又无多睡眠,眼睛已难以睁启,只累得昏睡过去。但经他这般死记猛读,到得此时,已快速过目了一百多卷书籍,实在是难以置信。 原来,那古代书籍,与现代有所不同。古代书籍,一部书分为几卷几册,这里实则共有一百多部书,是为三百卷书而已。 在中国古代,对于篇幅较长的古籍,一般都分册处理,进而也产生并沿用了一套有用而且有趣的分册方法来。 关于古籍分册之顺序号,其中如第一二三四五册这类最基本、最简单的记册法,自不必多说,更有多种采用文字记录分册顺序号的方法: 四册书,可用“元亨利贞”四字,取自《易经 乾卦》;可用“寒来暑往”,取自季节轮回;可用“江山千古”,源于古今流年。 五册书,可用“金水木土火”,源自易道五行;可作“商羽角宫徵”,源于韵律五音。 六册书,可用“礼乐射御书数”,源自孔子“六艺”;可用“山水鱼花酒鸟”,源自伟大母亲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七册书,可用“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取于四象二十八宿;可用“日月金木水火土”,取自天文七政。 八册书,可用“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意取“克谐八音”;可用“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意取“绝妙好辞”;“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取自“易经八卦”。 九册书,可用“乾宫坤宫坎宫离宫震宫艮宫巽宫兑宫中宫”,来源于“八加一等于九”。 十册书,可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取自太阳十天干。 十二册书,可用“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取自太阴十二地支。 更多册书时,可用“东冬江支微鱼虞齐佳灰真文元寒删,先萧肴豪歌麻阳庚青蒸尤侵覃盐咸”,取于音韵韵目。 再多册书,以至近千册书,可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取自《千字文》。独孤山庄这偌大书库传承几百年,也是应有尽有,使用的便是这《千字文》记册法。 独孤修文一日一夜之间,读书数百卷,其中不少都能记忆成诵,当真是千古绝有、举世无双之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竟从睡梦中,有气无力地惊醒过来。只因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梦境之中,他梦见自己的父亲在餐桌上,准备了大盘大盘的烧鸡、烤鸭,还有香喷欲滴的田鸡。 正当自己伸手欲抓时,父亲竟说了声“变”,那些个烧鸡、烤鸭、田鸡、烧猪什么的,竟全部变活了,各自开口说话道:“你要吃我们,我们也来吃你!你别想跑,你跑不掉的!”便向独孤修文张口走近来。 修文大叫:“爹爹救我!快赶走他们!” 父亲竟道:“你不听我的话,人又调皮,帮助外公破了爷爷的剑阵,还吐爷爷的口水,连爷爷都发怒了。你后来又不听我的命令,偷吃东西,现在这些鸡鸭鱼肉们,都是来捉你吃的。你再叫爹也没有用,你已经被赶出独孤山庄了。哈哈哈……” 独孤天云狂笑之声未止,那些鸡鸭鱼肉田鸡什么的,都一股脑地冲过来咬啄修文,修文惊叫:“不要。不要吃我……”忽地从梦中惊醒。 第58章 偃武演武 58偃武演武 修文一观四周,知道刚才是在做梦。他人在石室之内,但已是全身无力。腹中饥饿难耐,嘴唇干裂翻白。 他连忙爬起,欲振作精神看书,但却有些困难。修文心道:“我虽然口喝饥饿,但我现在不能出去。我一出去,爹就会送我走了。” 想到这时,他竭力站了起来,复再去看书,拿的却是茶圣陆羽的《茶经》。他翻过几页,见上面写道什么源、具、造、器、煮、饮一等,只愿快速记下。当下又竭力看完了《抱朴子内篇》、《宋玉赋》、《太平经》、《李卫公问对》、《墨子》与《水经注》。他身体极度困乏,眼睛很难能睁开来看清楚。 独孤修文一看,面前罗叠一起的书,还有近百卷未看,顿时心灰意冷,是一片失望。他知道,自己是再也看不完的了。 他瘫倒了身子,摸起毛笔,背对石顶,伏爬在纸上写道:“爹爹、娘亲、哥哥、紫莺、阮妈妈、小青、赛叔叔……”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人物,又将他们的名姓尽数写全。 他一边写,一边回想他们与自己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反复写了几次,直至再无力气,晕了过去。一只手搭在书堆上面,书籍纸张滑倒一地。 直到今日的午后,秦夫人才在石室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独孤修文,而后才有焦蹈医治修文之事。 眼下时候,修文与沈相思已下了几十个回合,双方未分胜负。 独孤偃武坐立一旁,静静观看,是一字未吐,心道:“这两个人,棋技差不多厉害。但我二弟,已占了优势。”随即掩嘴轻笑。 沈相思见了,问道:“你笑什么?” 偃武说道:“只听人说过‘观棋不语’,没有人说过‘观棋不笑’的。我笑也不行吗?” 他先前曾被沈相思如此数落了一次,目下见沈相思棋局有误,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敬她。 沈相思好自没趣,一拍脑袋,道:“唉呀,我上你当了!” 只见独孤修文围死了她四枚棋白子,棋子无气,提子而去。 独孤修文说道:“我说吧,先者未必先胜,是‘能审局者多胜’。” 相思不服气道:“只提了四枚,还没分胜负呢!你大话什么!” 修文应道:“我已胜了。这一局不用再下了。”便欲起身停下。 相思急道:“我哪里输了?我们才下这么一点,棋盘还有一大半没下,我就输了?你别想欺负我!” 修文忙道:“你是真的输了嘛!你现在认输,我就只刮你一下脸,可好?” 相思哪里服气,明明是自己才下了三十多枚棋子,岂有这么快,就落败认输之理? 她哪里服输,扬嘴说道:“我才不干,也不认输。除非你下完了这局再说。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 修文道:“那好。到时候要是输了,可别向娘亲说,是我欺负你的!” 相思说道:“那是当然。谁反悔,谁是乌龟。还不行吗?”她只希望,独孤修文能继续下完这盘棋,而终见分晓。 修文续道:“那好。你快下吧。”两人又对决起来,偃武两面观看。 又过去一刻多钟,棋盘上的棋子,已多了许多。 独孤偃武说道:“怎么样?我说我二弟下棋厉害吧,你还不信!”言下之意即是:“我刚才输了,不是我的棋艺不行,是因为我二弟的棋艺太高而已。” 下到这时候,相思仍没有围死修文一枚棋子,她心下不快道:“有什么厉害的?我兰姨下棋,比他厉害得多。” 但转念一想,自己兰姨已遭坏人杀害,心中有些难受。修文见她闷闷不乐,问道:“相思妹妹,你是怎么了?眼睛怎么又红了?” 相思一摸眼睛,道:“我爹爹、还有兰姨都死了,他们都不能和我下棋了,我想他们了。”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修文见她伤心,安慰她道:“你别哭,也别伤心。你以后就住在我家,我们都是一家人。哥哥,你说是不是?” 偃武忙道:“是的,是的。你就住在我家,以后跟赛叔叔学武功,长大了就能为你爹报仇了。” 相思问道:“修文哥哥,是真的吗?”相思一脸期盼神情,望着独孤修文,待他答复。 修文有些为难,仍旧勉强说道:“是的,是的。”他自小就想向父亲学剑学武,可一直不得允许,学武对他来说,可是可望而不可及之事。几日前,他又曾因习武之事吃了苦头,以致差点丧了性命。现下提到“学武”二字,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正犹豫间,哪知相思小嘴一斜,笑道:“哈哈……你上当了!”一枚棋子放下,紧接着取出了独孤修文被围死的四枚黑棋。偃武忙道:“原来你耍诈。要我二弟说话,转移注意力。这个不算!” 沈相思直摇头道:“谁说不算了?没有人说下棋的时候,不准棋手说话的吧?这哪里不算了!” 独孤偃武无言以对,下棋场合确无此项规矩。修文反而微笑道:“你真的这样走棋,不会反悔了?” 沈相思道:“怎么会反悔呢?是你要输了!”心中正自得其乐,笑靥如花。 修文笑道:“这样只会加快死亡……”一枚黑棋落定,对方白子竟死去了一大半。 相思急道:“慢着,慢着。怎么会这样?”实想不通其中缘故。 修文缓缓说道:“这叫做‘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又叫做‘与其恋子以偃武,不若弃子而取势’。” 相思罢子道:“什么什么嘛?又是那个什么‘十三篇’上说的?” 修文道:“正是。我当时说,让你认输时,就早已赢定了。我先前局势,已全部布好,即使你再多吃我十几枚黑子,我只要阵脚不乱,也是必赢的。你要是不吃我那四枚黑棋,我们还要多斗几十回合,现在你贪吃棋子,只会加快死亡。” 相思听了,依数而定,也是输了,但仍不服气道:“好了,好了。算我输了,你要刮哪边脸?” 修文微笑道:“我两边都刮。”相思无法,愿赌服输,只闭了双目,让他刮脸。 修文身体前倾,先在她右脸颊一刮,又在她左脸颊一刮,再要刮第三下时,修文说道:“第三下还刮右脸。” 相思仍闭目道:“你刮吧!”等着他来刮自己的脸。哪知此刻,右脸颊微微疼痛,原来是独孤修文在她的右脸上掐了一下。 相思一惊,睁眼怒道:“你不讲信用,说好是刮脸的,你却捏我脸!” 修文连忙逃跑开来,笑着道:“你不也是耍诈,转移我的注意来偷吃了我的黑子!这叫做‘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相思知道自己耍诈在先,无言以对,只得转口道:“那我们再来两局,三局定输赢如何?” 修文跑开道:“哈哈……我不玩了。”躲进了树林后面,隐没其中。 那沈相思心中大气,对着独孤偃武道:“你二弟真过分,还不讲信用。大家说好了刮脸的,他却捏人家脸!” 偃武忙道:“我二弟他就是这样子,我也被他耍了几次呢,但他也只是好玩,没有恶意的。他捏你脸用力了吗?痛吗?” 相思道:“痛倒是不痛。但……但……算了,我们一起玩去,不和他玩。” 偃武应道:“那好吧。”复而问道:“还是玩刮脸的吗?” 相思却接道:“嗯……我不想下棋了。我想去看看剑痴叔叔,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偃武道:“他们大人们都在谈事,是不让我们去的。剑痴伯伯现在没有事了,他刚刚还大口大口地喝酒呢!你不要担心的。” 沈相思微微点头,偃武忙道:“要不这样,我去取柄木剑来,我使一套剑法给你看怎么样?”相思拍手道:“好啊,好啊。我爹也教过我剑法的。” 二人合意,独孤偃武跑出去,取来了两柄短木剑。递过一柄给相思,道:“你说你会,你先耍耍看?” 相思却道:“你先耍,我后耍!”她顿时想到适才与独孤修文下棋时,自己抢先的后果,当下便不想起先了。 偃武哪里多想,道:“那好吧!”一掐剑诀,使出一招“单鸡独立”,又转一式“金龙取水”。 相思拍手道:“好!”偃武得赞,更加表现,连使“项庄舞剑”与“双龙戏珠”。合罢剑说道:“你也来试试?” 相思说道:“你看我这招‘举杯邀月’啊!”沈相思剑诀一掐,剑身上引,直指天空,剑圈连转三圈,手腕一转,那剑尖已指向了大地。 偃武见了,忙道:“你这一招,我爹也教过我,可我总学不会。” 相思道:“我也是练了几十遍,才学会的。”偃武道:“那你也教教我吧。” 相思道:“好吧。你注意看我手腕的动作啊!”复使那一遍那“举杯邀月”的剑招,偃武点头而认真观看。 那沈相思怕他难学会,放慢了动作,一点一点地使开剑来。偃武说道:“差不多了,我使给你看。你瞧瞧,我使得可对啊?”相思“嗯”了一声,见他重新演练起来。 偃武止剑问道:“怎么样?我使对了吗?”相思摇头道:“不太对,手腕转法不对。” 偃武续道:“那我再试试!”又使出剑去。 这个时候,独孤修文手拿玩具,兴致而奔至,欢笑道:“哥哥,相思妹妹,我们玩九连环,还有扎蚂蚱怎么样?” 偃武、相思听了,各都止剑。见他手中拿着九连环与一把青劲的茅草,相思笑道:“修文哥哥,你也来玩剑啊!” 哪知那修文早已大失所望,低下了头,噜起嘴道:“我不会。你们玩吧,你们玩过了后,来小亭来找我吧!”他仍低着头,失落而去。 相思只觉奇怪,问道:“他怎么了?怎么他不愿和我们一起玩呢?是我惹他生气了?” 偃武忙解释道:“这不关你的事。我爹爹一直不让我二弟学剑习武的。” 相思觉得更奇,道:“那是为什么呢?你爹却让你学习剑法?” 偃武说道:“我二弟脚上,有几个痣。我娘说,是因为这几个痣,爹爹就再也不让二弟学武了。唉,我也不知道啦!” 相思默默说道:“有痣又怎么啦?我的小腹上,不也有一个痣吗,我爹爹不也一样教我?” 她哪里知道这“脚踏七星”,与平常的胎记或痣迹是有莫大的区别。她此刻年幼,于那千古传言,还不知晓。 相思续说道:“看来,你爹爹是更喜欢你一些!” 偃武道:“那倒不是。除了不让我二弟习武以外,我爹娘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好。你以后住在这里,就知道了。” 言罢,二人又练起了剑来。他二人相识不到一天,就如此交好,孩童之间玩耍,已不分彼此。 而那独孤修文,已独自来到了院外小亭,业已解开了九连环。他心中难过道:“为什么连相思妹妹也会使剑,而爹爹却不让我学呢?”他手执着茅草,往地上扔去。 过了片刻,又重新拾起,拿在手中玩弄,不一会就扎成了一个蚂蚱。他有一些不开心,复取一根茅草再扎。 第59章 圣旨火灾 59圣旨火灾 斜阳余晖之下,晚霞映染苍穹,如彩绸一般,在天际飘拂。 而在独孤山庄的南厢房处,另一间房间之内,正坐着两个人,此刻谈得正浓。 其中的一个人,从桌边的椅子上坐立起来,直踱出几步,叹了口气道:“焦先生,你真的认为,我那修文孙儿,是紫微星下凡?这种神仙鬼怪之言,不能尽信吧?” 说这话的,正是沐家堡主沐朝阳。而坐于桌边的人,正是前状元郎焦蹈。 焦蹈听他的语气,仍是不信自己,连忙正色说道:“沐先生,那你要让我怎样,你才能相信?” 沐朝阳凛然道:“先生空口无凭,只是不巧,我的孙子刚好是‘脚踏七星’而已。普天之下,地广人多,与他相似的情形,必不止一个。你怎就认定了,这个星命之人,就是我的孙子独孤修文呢?” 沐朝阳言语甚重,已近乎于责问。 沐朝阳沐先生的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普天之下,你所做过的事情,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做过的。 换句话说,你现在所做的事,基本上也都是在模仿,或重复现在的人,或者重复以往的人。我们只是重复地进行着而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们的生活,是不是既定了的事,没有人知道。但是,就算人的命运,是已经注定了的,我们也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去改造我们的世界。 那焦蹈也不生气,心想这沐先生不相信自己,也属正常。 只片刻间,他目光流转,也望向那窗外的斜阳,游离不定,似乎忆及了往昔时日无数的心事。他缓缓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件物事来,然后说道:“沐先生,你看看这个,便会相信我了!” 沐朝阳见他伸怀取物时,便已知此物定然是十分重要之物,也想看个究竟。 只见那焦蹈手中拿着一卷帛布,花花绿绿的,不青不黄之间,似乎有些陈旧。沐朝阳道:“先生,这是什么?” 焦蹈未答他话,已将那个帛卷缓缓放置在桌上。一手执定,一手轻扯,那帛卷便自然展开了。沐朝阳起了兴致,只见那帛卷呈金黄色质,四边之处有些破残,帛上还有几个破洞,有曾被火烧过的痕迹。 沐朝阳走近一步,骇然一惊。却见那卷帛通体金黄,宽近一尺,长逾两尺,卷中有一尾祥龙,中字写道“光华奕禩”四字印迹,右上角部着有数道祥云。 那帛卷之上,满篇黑墨楷书,由右而左直书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诰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始承天序,任大贵重,罔知攸济。赖天之灵,方内安宁。 ‘朕闻:国家当择人以任职,取忠良之吏,众才人当立功名于世。然不幸累年火灾,朕甚忧之。今贡院南宫失火,举子遭难,亡者四十人,朕甚悼焉!异常之事,非国休福,故兹诏示。’ ‘复另择考地,朕以谅阴,不亲策。兹特赐:新科状元郎庐州无为人氏焦蹈,赐钱二十万庆宴,授太学博士兼国史院编修。有司勉思厥职,当体朕怀,以匡天德。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元丰八年五月六日。’” 而那黄帛正中之处,还有一个“皇帝之宝”玺印。 沐先生心中一怔,道:“这……这是圣旨?” 焦蹈微微点头,双眼望向窗外那初昏斗柄指东、微微闪耀的北斗七星。 焦蹈凝视半晌,才喃喃说道:“是的,这是皇上的敕书。沐堡主现在该相信我是前状元郎焦蹈了吧?” 说这话时,焦蹈竟是一片苦状,目光也显得黯然。 沐先生复细看那圣旨上的旨文与玺印。他知道,在元丰八年那一试科举之时,神宗皇帝赵顼早于三月戊戌日驾崩。而这旨文上所说的“朕以谅阴,不亲策”,说明此道圣旨乃是哲宗皇帝赵煦之诏书。是哲宗皇帝在为父皇守丧期间,不能亲自到场的意思。 沐先生昔年身在京都,知道焦蹈是特奏名状元,由会元直封状元之事。 当下心想:“他是前状元郎。不久之前,又救了修文一命,又怎么会对修文不利呢?他功力高深,以他的实力,若是在我手上抢夺修文,恐怕我也拦他不住。 他现在全无恶意,向我一点一点地表明心意,难道……难道修文真是他所说的紫微星转世?” 沐先生心中忐忑不安,随即说道:“焦先生,不是沐某不相信你的身份。你初救我孙儿之时,我便已经相信了。我想询问的是,你为何偏要收我的孙儿修文为徒呢?你又是如何得知,修文就是那个你所要寻找的人?” 忽又心道:“这便是圣旨了。那些个戏文中唱的圣旨,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什么‘钦此’这些个,与这真的圣旨却是不一样的。戏文却是在骗人。” 此时他们二人正谈要事,沐朝阳竟会往那些唱戏的戏文处乱想,恐怕也只有沐朝阳这种散漫不羁的人,才能够想得出来。 焦蹈听罢,知道自己须得详细说明情由,对方才会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焦蹈淡淡地道:“沐先生,这些事,已过去许多年了,我一直不愿提及。好,我今天就和你说说吧!” 焦蹈走近了桌边,抚椅坐下。沐朝阳愿闻其详,对立而坐。 只听焦蹈说道:“那年贡院考场失火,这事我已向堡主提过了!” 沐朝阳微微点头,道:“说来也巧,我那年本也是前去赴试的,但后来我缺考了。哈哈,倒是在京城中大玩了一遭!焦先生,当时关于你的事迹,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焦蹈听了,续道:“贡院失火之时,火场之中,是一位神僧救了我。因缘相随,后来他收了我为徒。再后来,国家另择考地,要重新再考。之前与我随行相识的学友都烧死了,老师们也葬身大火,我哪有心思重新再考? 可我神僧师父却说:‘焦蹈,我跳入火海救你性命,你却想着要寻死,随那些焦炭而去?你的性命,现在为我所救,你若想死,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我随即说道:‘大师,还请指明!’ 师父说:‘我们打个赌。你重新赴考,若是中了状元,这便说明是天意安排。你既无心功名,到时候,你随我而去,不做这状元,不就可以了吗?’ 我心中便想:‘我的老师、学友都死了。但若他们都还活着,他们也一定希望我再次赴考的。我昔年四次名列乡荐,每每第一,但怎地一到了这会试,便就落落无为?’ 我当时确实也是心有不甘,便即说道:‘大师,我曾屡次会试失利,你说我能中状元,我也没有信心。我便依你之言,再考一次。倘若真的侥幸夺魁,我便认了命运。我的老师、学友们都已惨死,我更对功名无了欲望。大师,无论如何,等我考完试后,你都收我为徒吧?’ 大师微笑道:‘你且去赴试。等你中了状元,只怕你就不愿再拜我为师了。阿弥陀佛!’” 沐朝阳听他的叙述,问道:“后来呢?” 焦蹈道:“后来,居然真的如大师所说。我真的夺魁,中了状元!皇上发榜、传诏,我立榜首,其他榜眼、探花一一分列。” 沐朝阳兴致顿起,道:“我当年留意过皇榜。我还记得,当年的榜眼是刘逵,探花是倪直侯倪推官。近年以来,我还与倪推官有过一些交往呢!” 焦蹈点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一榜。但我既已夺魁,不免又惊又喜。后来,皇上赐袍笏银带,御前释褐、赐宴,京城一片热闹之象,也准备打马游行。我是惊喜万分,自也乐在其中。” 沐堡主心道:“他说他乐在其中,难道他就做状元了?”复想,数日之后,天下传遍状元郎暴卒之事。料想在这之后,焦蹈先生必是又遇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以至产生变故。 沐先生道:“可是后来,京城盛传你暴卒的消息,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60章 神僧死人 60神僧死人 焦蹈沉吟了片刻,道:“正准备打马游行之时,那神僧师父向我缓缓走近。当时众守卫皆知,大和尚是救火神僧,也不敢阻拦。 神僧师父近身对我言语,道:‘焦状元,你现在已经身为状元郎了,此后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愿意,放弃这些,与我一个出家人离去吗?’ 我当时正值夺魁之际,心情欢愉,自是难以言表。早已将先前答应师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随即便道:‘大师,我刚夺魁,你先让我再当几天状元郎。过些时日,我一定放却这些,拜你为师,与你同去!你老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又怎会反悔,而致言而无信呢?’” 沐朝阳听他所说,暗暗心道:“这焦先生,果然是不凡之人。普天之下,无数的读书人,一生追求功名,以致‘觊觎一官,老死不止’。 现在焦先生已荣登榜首,名列状元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现在一个不认识的和尚,让他就此辞官离去,他也会愿意?” 想到这时,他对焦蹈又敬佩了几分,远不止先前对他的学识与功夫的敬佩。 焦蹈接着续道:“哪里知道,我的神僧师父在听了我这些话后,顿时目光不定,是好一阵失望。 神僧师父叹口气道:‘你既有此意愿,但却为何不随和尚现在离去呢?你今日若是放不下这些,来日便什么也放不下了。你好好地想想看吧!’ 师父转过面去,背身叹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世人都道功名好,却把信义全忘了。世人都道富贵好,却把仁义全忘了。世人都道仙佛好,却把生死全忘了。不知梦幻一场空,尘归尘来土归土……’ 我当时听他念道‘念天地之悠悠’,转而想到已逝的老师和同窗。回想之前数人同来,一人而返,心中不禁一片冰凉。顿时内心中有所醒悟,哪里还愿再做这个什么宿命状元?便欲脱去官衣,道:‘师父,我随你走!’ 师父回首道:‘你真愿意?你得想清楚了。这次走了,你便再也不是什么状元郎,而只是凡人一个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即刻全部烟消云散。你不后悔?’ 我道:‘想得清楚。这便就走!’正欲伸手脱衣之时,哪知师父说道:‘且慢!’ 我顿时只觉一阵眩晕,竟瘫倒下身。师父一把将我抱住,冲着围观人群高声喊道:‘不好了!状元郎,晕过去了!’ 当时,我完全能够听得到师父言语入耳,可是全身不知是何因故,却尽数僵直,想开口说话,也是不能开口。 我心中知道,这一定是神僧师父在我身上使了什么道法,方致如此。心下也有盘算,再不做这个状元了,也便顺势而为,只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众围之人听说新状元郎晕死了,各都骇然。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大师,你佛法高深,你看状元郎,这是怎么了?你快救他啊?’ 众人知道,神僧师父当日在火场之中,曾经搭救过许多人的性命,是亲眼目睹过的事实。现下也都希望,神僧师父能够再救状元郎的性命。 可我师父只淡然说道:‘状元郎因贡院另试,喜祸交加,悲喜难抑,恐怕已经归去了!’” 众人皆知,当时贡院失火之情节,复才又见状元郎正与这大和尚言谈融洽,虽都未听得所谈之语,但也都知道,这个当日在火场救众人性命的大和尚是并无恶意,也不可能随便咒骂状元死亡的。 “我眩晕之际,只听有人说道:‘大家让让。我是大夫,让我来看看状元郎的状况!’ 只觉众人散开场地来,那大夫为我诊脉,又听我胸口,而后连连叹气道:‘唉……唉,可惜,真是不幸,状元郎过世了!’ 我听他所说,心中便想:‘我是真的死了吗?可是,我全身毫无痛处啊,只是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而已。我还能清楚地听到周围说话声,难道这便是死了吗?不对,不对,一定是大和尚他跟这个大夫,事先串通好了的,才会这么说话。’ 我当下推断,这肯定是师父的意旨,便就安了心。 却又听另一人说道:‘宋大夫啊,状元郎真的过世了吗?’ 先前诊脉之人道:‘真的过世了。唐大夫,你也来看看吧!’ 那人听罢,一抚我胸,又一诊脉,叹口气道:‘身子都凉了,也没有脉膊了!’ 侧旁围众中一人也叹气说道:‘真是命途不济,还没拜官,便就没了。我前几天在姑苏之时,早听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就说过,焦蹈姓焦,也当死在贡院大火之中的,这是天命。我原先并不相信呢,不想今天路过京城,真的见到真人真事了。’ 另一人又接道:‘我也听过这一说法,起初哪里相信。不想……不想,结果是真的。京城中人,都在盛传“不因南省火,哪得状元焦”。这莫非真是天命如此,也无他法。’ 在场众人,无不叹惜。” 说道这时,焦蹈一抹眼泪道:“沐先生,你说,这是不是命运捉弄?偏偏我的老师、学友都烧死了,又偏偏让我考中了这个状元,又偏偏我又姓‘焦’!” 沐先生见他一片凄苦之状,暗暗心道:“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焦状元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今天竟当作我面流下泪来。那次贡院失火之事,定然对他打击甚大,以致于他才说‘一直不愿提及’。” 沐先生安慰他道:“先生,这些事情,早已过去了,你也不必如此伤心。天命所致,你后来定又有了其他所遇吧?” 焦蹈接着道:“堡主说的是。一日之后,神僧师父救醒了我。我便正式做了他的徒弟。” 沐先生“噢”了一声,转而问道:“但……但你的头发……” 只往他头上看去,言意便是,为何他的头上仍然留着头发?为什么没有出家剃发? 焦蹈淡然道:“你说头发啊……我当时也是想不通,师父后来收我,让我做了俗家弟子。” 沐先生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说道:“不知这位神僧的法号,怎么称呼?出家于哪一家寺庙?” 焦蹈道:“堡主,这个你之前已经问过了。当真是不好意思,我跟随我师父这么多年,也没问问他。”他只觉有些歉意,拱手抱歉。 沐堡主道:“不妨,不妨。我是想说,这位大师,真是佛法无边。他能令人从生到死,而又令人由死而生,真是世所罕见,难以置信。” 焦蹈笑道:“这没什么。师父他只是点过我身子几处穴位,致使如此。也没什么稀奇的。” 沐堡主心想:“我学习点穴术,三四十年了,也从没听说过,天下有能够让人由生到死、由死而活的点穴手法。想必这神僧是走了什么偏门之法?” 焦蹈续说道:“沐堡主还要在下详谈,为何独孤修文是紫微星转世之事吗?” 沐先生只觉有些尴尬,现下听他不避不讳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来,苦笑着脸道:“焦先生,你再说说,愿闻其详!” 忽只听三声叩门之声,道:“爹爹、焦先生,我和天云来迎你们去吃饭了。我们能进去吗?”那叩门说话的,当然是沐芷君了。 沐先生跨步开门,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来,来,桌边坐下,听焦先生详谈。” 第61章 未卜先知 61未卜先知 独孤夫妇进屋,随即入座,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盯着那桌上的黄帛。 沐朝阳解释道:“这是焦先生中榜的圣旨。我刚与焦先生谈到,他为何要收修文为徒,为何修文是紫微星转世之因,你们就正好来了……” 独孤夫妇二人各都一怔,他们在来邀父亲与焦蹈一行晚餐之前,两人便一路讨论,是否应该让修文拜师之事。二人尚且商榷未定,现下眼见桌上的圣旨,又听沐先生说,要谈有关修文的事,心中疑惑不定。 沐朝阳首先对焦蹈道:“先生,现在天云他们夫妇也都在场,你将那些情况,详细说明了如何?” 沐朝阳又简单地向独孤夫妇讲解了前面未来所言之事,二人惊讶地聆听。 焦蹈继续说道:“自我拜了神僧为师父之后,二人便一直云游天下,也算乐得自在逍遥。 后来,我们又结得几位同道乡友,便一同安定了下来,隐居在浙江莫干山。 大家每日里,吟诗作对,谈天论地,好不逍遥快活!便是当真做了什么状元,也不及于此吧!” 沐先生听了,很合心意道:“那是自然。正因如此,我当年便就没考科举了。世人都说。中了状元,能够名利双收,荣华富贵。我说,那算个屁!” 独孤天云笑了笑,问道:“那先生怎么又说,自己住在后山呢?是后来迁徙的吧?” 焦蹈缓缓说道:“那又是后面的事了。 我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师徒与同道好友,一共七人,正在品茶论道。忽见一道人与一童子经过。 我见那二人行踪不定,异于常人,心想这山林之中,多年以来,未曾见过什么人影,今日竟有一道一童来得,也算是件奇事。 我当时便即扬声喊道:‘道友,请留步!你们二人,来这荒野山林作甚什么,还是趁早离去吧。这山林之中,豺狼虎豹不少,到了晚上,便不安全了。这么晚了,要不然,你们二人与我们一起,留住一宿也好?’ 我好意让他们留宿,哪知那道人趋步近至,口中念念有词道:‘豺狼虎豹,贫道倒是不怕。贫道只怕,找错了人。’ 我不禁说道:‘找错了人?道兄,这山林之中,就我们师徒弟七人。不知道,道兄要找的,是什么人?看我们几人,可能帮助到你?’ 我话未说完,只见那道人已跨过数丈之远,近得我三米之内。 只听我神僧师父惊叹说道:‘好俊的功夫。好俊的轻功移步之法!’ 我对武功功夫什么的,向来也不大感兴趣,但我知道,这道士定是个会功夫的江湖中人,于是也不敢怠慢。 但往前一看,原来他竟是个瞎子。只见那个道长,近五十年纪,鬓发斑白,拖着长须,手中捏一块铁八卦。 随后的童子,独立一旁,手中执一口布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乃是‘未卜先知’。” 说到这里,沐芷君插口道:“焦先生,这位道长,想必就是你之前所说的盲眼师父吧?” 焦蹈忙道:“少夫人说得的。但那也是后来的事了。我也就长话短说吧,这其中有些事情,连我也弄不明白。” 众人“噢”了一声,只觉奇异,异口同声道:“先生请说!” 焦蹈续道:“而后,我请那对道长师徒入座。 我说道:‘道长,天色不早,你们今日,不如就在敝地,留宿一日。等到明日,再赶路不迟。此地虽不能与酒家客店相比,但也是能凑合入住的。’ 那道人却微笑道:‘住是当然要住的。我要找的人找到了,留住一日,恐怕不够,恐怕以后,是要长住了。’ 我环视周围,师父与五位乡友,也都惊讶不已。 和尚师父首先说道:‘道长说,已找到要找的人了。莫非道长所要找的人,他是我们七人中的某一个?’我也正有此问,却已被师父先说出来了。 哪知那个道士满脸笑意,丝毫也不客气地道:‘非也!贫道要找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七个,加上贫道我自己,那是八个才对。’ 我的一位乡党不禁一笑道:‘道长在开玩笑吧?你说七个,不会正是说的我们吧?哈哈……’ 那道人却道:‘当然就是各位了。要不然,贫道走南闯北,千里迢迢,来此荒山野岭作什么?’ 我那乡党疑惑道:‘我等一众,与道长素昧平生。道长只怕是找错人了吧!’” “哪知那个道人却说道:‘阁下莫不是礼部员外郎无为子杨杰杨次公?’ 我那乡党杨杰先生心中一怔,微微说道:‘道长……你识得我?’ 我当即便想:‘这可不对。他是个盲眼,又怎能看得见我们?莫非他是在装瞎不成?我得看个明白!’ 连忙凑近一步,见那道人双目无光,一片黯淡无神,想必已经瞎了几十年光景了。 我那乡党杨杰惊奇问道:‘道长,真的认识在下?’ 那道长微微一笑,道:‘以前不识,今日便认识了嘛。不知状元郎焦蹈、焦炳两兄弟、圣医妙手章大夫、画中仙阎伯昌、操琴浪子司马通律和另一位救火神僧,可都到齐?’” 那个道人,双眼盲瞎,不知结果,便欲证实。 屋内在场三人,听焦蹈慢慢地叙述往事,各都心中称奇。 独孤天云说道:“看来,这个道长,是早已知道你们的身份。又想必,他是你们在隐世之前,就知道你们身份的一位故友吧?” 焦蹈听了,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对。我在考中状元之前,我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书生而已,又何曾认识他呢?” 焦蹈停顿片刻之后,又接道:“事后才知,我们之前,确实不曾相识。” 沐芷君听说这般,只觉更奇,不禁问道:“那这个道长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们七位呢?” 焦蹈兴致大增,精神大振道:“奇就奇在这里。他将我们七人的名字,全说对了。” 沐朝阳道:“可能,这道长在见你们之前,早已打听清楚,你们众人的身份了吧?” 焦蹈缓缓脸色,正色说道:“不是,不是。后来我师父说,这全是天意安排。不知你们,是否能够相信我所说的话?” 独孤天云听他越说越奇,便道:“先生,你还是继续说说当日的情形吧!” 焦蹈说道:“好吧。自那道长将我七人的名姓全部说出来后,我们一众也都觉得奇异。 和尚师父便道:‘和尚便是和尚,道长称呼我是什么救火神僧,倒是不敢当。 道长,既然如你所说,那不知,你来找我们,有何贵干? 我等七人,隐居在此,早已不闻世事。道长,你风尘仆仆来此,不会也是想入一伙吧?’ 我们大家都知道,和尚师父性情随散,知他实是在调侃而已,纷纷笑起。 那道长也是笑笑,开口说道:‘看来,我是真的找到了!我找了三年,今日终于得果!’ 我们听他说‘找了三年’,都觉奇怪,更觉诧异。 那道长侧旁的童子,却欢喜说道:‘师祖啊,我刚才就说,他们七人可能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吧?看吧,果然找到了!’ 我们听了那童子的言语,知晓这道长确实是找了我们许久,不禁一阵感叹。 司马通律说道:‘道长,我等七人,隐居莫干山,与世无争,自在逍遥。不知道长,如何寻来,到底又有何贵干?道长,又是如何称呼呢?’ 那道人道:‘贫道法号虚怀,这位是慧根徒孙。老朽这是不请自来,实在有失礼数,望原宥则个。’” 那道长虚怀,知道自己久寻得果,不住心中窃喜。他自己冒昧前来,打扰了众隐士清修,也实感自责,才说出这般话来。 只听焦蹈接着说道:“和尚师父说道:‘虚怀道长,看来,你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来啊,更不是为了住宿而来。你我二人,道释两教,虽然殊途,却也同归,皆是劝人向善。大和尚我,向来不守什么清规教条,今日道兄如若也想入伙,和尚我也是欢迎的。’ 那虚怀笑道:‘不知神僧法号,如何称呼?’ 和尚师父道:‘出家人无家无名,要说法号,也无什么用处。你便叫我和尚便好!’ 虚怀大笑道:‘哈哈……大和尚所说在理。实不相瞒,我这‘虚怀’的法号,也是刚才才取的。我既没出过家,也没入过观,是我自己自愿作的道士,法号也自然任由自己来取了!’ 我师父听他这一般言语,知他实非等闲之辈,定是一位有道之士,起手礼敬道:‘道长,往这边请!’ 我等众人,知道师父已待他为客,便也跟随偕同。大家一众,于那荫下的石台八仙桌旁坐下,忙为其斟茶置茗。 和尚师父大笑道:‘道长,我倒觉得,有两个法号,适合你我二人。’ 那道长说道:‘是吗?不知道是哪两个?大和尚,不妨说来听听。’ 和尚师父道:‘我叫随性,你叫随意。’ 那道长听了,笑道:‘随性、随意……大和尚倒有创举。随意……随意,那就唤我作随意吧!’ 和尚师父道:‘随意道兄,你我一见如故,等晚席过后,定要与你秉烛夜谈。’ 随意道长道:‘随性和尚,现在当是黄昏时分,还没天黑吧?’ 和尚师父点头称是,料想他是个盲眼人,竟能如此清晰地分辨黄昏黑夜,只觉神奇。 旁边的童子慧根忙道:‘师祖,现在正是黄昏,天还没黑呢!’ 我们见这童子,十来岁年纪,双眼聚光,浓眉大眼,知他虽只是个随身道童,心想他必也一路上帮助了这位盲眼道长不少。 道长只‘噢’了一声,却听他说道:‘随性大师,还有在座各位,贫道今日前来,并非是想入伙隐世,而是有要事,相求各位!’” 第62章 推背图说 62推背图说 沐朝阳听到这里,心下盘算,连忙问道:“焦先生,道长所说的要事,是不是有关修文的事?” 焦蹈道:“是的,就是有关修文少主的事。” 独孤夫妇听得,知道马上就要谈到儿子之事,各都倾耳聆听,将那先前来邀客人就餐之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独孤天云也有些紧张,道:“先生请继续说哟!” 焦蹈续道:“我们众人听他说是有事相求,异口同声道:‘是什么事?’ 那随意说道:‘这事,说来有些怪异。贫道只怕说出来了,诸位也不会相信,但却全都是真的。’ 我们见他神色真挚,实无虚假造作之态。杨档便即说道:‘道长,你先说来听听。我们且当作街谈巷语的小说故事来听便可’ 随意道长正色道:‘诸位可曾听说过,紫微星下凡之事吗?’ 我兄弟焦炳忍不住道:‘当然听过,这有什么稀奇?’ 我众人各都点头,道长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画中仙阎伯昌大哥说道:‘莫非道长相求之事,与星宿下凡的传说有关?’ 那小道童急道:‘是的,是的,的确有关。师祖说,那孩子是紫微星转世。’ 和尚师父大觉奇怪,不禁问道:‘什么孩子?什么紫微星转世?道兄,你到底要说明白些!’ 随意道长道:‘诸位是否相信宿命之说?我所相求之事,便与宿命相关,只望大家能够理解我意。’ 我们越觉越奇,那道长说道:‘贫道的祖师爷,是唐朝时期的袁天罡……’ 圣医妙手章济没等他说完,脱口便道:‘道长所说的,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大天师袁天罡?’ 随意应道:‘正是。祖师爷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他前知三千年,后知三千年。他与弟子李淳风合作的《推背图》,诸位有听说过吗?’” 独孤夫妇与沐朝阳听到这时,只觉越发离奇。他们皆知,修文的确是脚踏七星无假,但是,也不敢去想修文乃是紫微转世,更也不愿去想。 独孤天云熟知家族遗言,此时又听得焦蹈这么一说,心中当然不寒而栗。只能盼望家族遗言皆不是真的。 沐朝阳心道:“这《推背图》一书,我是从未见识过。我只听人传说过,那是一部预言历史未来的书。难道真有其事?” 沐朝阳虽然有如此想法,但也没有多问,只等焦蹈继续说话。 焦蹈续道:“我那和尚师父,眉头一皱,缓缓说道:‘道兄,不瞒你说,当真巧了,这本书,我现在便有!我现在取来,让你看一看!’ 不一刻,和尚师父已从住处木屋,携了一册书卷而来。 随性师父说道:‘是不是这一本?’ 那道童慧根连忙说道:‘正是。’ 我们余下的六人,都曾听说过,历史上曾有过这么一本《推背图》书,但却都未亲眼目睹过,各都凑近去看。 却见那书的封皮残破,书脊也破损不少,书皮上依稀可见‘推背图’三字。 又见下面,还有一列小字为‘唐司天监供应制诏赐袁天罡李淳风撰’的落款。 那道长取过后,掂量说道:‘随性和尚,你有这本书,必也是信命之人。’ 师父道:‘学佛之人,各都信缘,自然也信命了。’ 道长将那本残书放在了石桌上,随意翻过几页。我见那书上,每页各有一画,旁边是什么‘谶曰’、‘颂曰’的胡乱文字,一时便就蒙了。心想:‘难道这一本便是传说中,能预知后世未来的奇书?’ 只见那书纸泛黄,少许部分已为虫蛀,书卷的翻口还有厚厚的灰尘,也不知随性师父他是从哪里翻找出来的,但必定是有许多年没有翻阅了。 我弟弟焦炳见了,问道:‘师父,这书不是近代的吧?看样子,也不似近代的刻版。’ 和尚师父道:‘这我也不知。那一年,我游走澶州,一路风尘,身上没了盘缠,便往澶州城中的一个达官显贵家中盗些银两来使。临行之时,却见那官人的银厢之中,放置着一卷书册,连书皮都翻得破旧了。 我当时见了心想,一本破书有什么稀罕的,竟与这些金银放在一起。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便信手拣了走。后来一看,方知这便是传说中的《推背图》。我向来就爱寻根探据,得了传闻的奇书,当然要细致研读一番,也便随身携带了。 过得几年,也看不出其中什么门道,便早就遗放一边了。今日道长忽然说起,我年轻时又有此番经历,想必确有天意。’ 那道长微微一笑,左手摆弄一掐,道:‘随性和尚,你得书的那一年,距今当有三十一年了。’ 师父默默道:‘这倒难知,我也记不清了。……对,我想起来了,那一年天有异象。七月月入南斗,有慧星出没紫微垣,八月又有日食。呃……我来想想……那年好像是嘉佑元年丙申?对,不错,当时的皇帝,还是仁宗皇帝,就是那一年不错。’ 我对经史知识略知一二,屈指一数,忙道:‘师父,若真是那一年,那么,距今正好是三十一年!’ 和尚师父听了,大为惊异,道:‘道兄,你是如何得知这事的?莫非当年我取书时,被你看到了不成?’ 那身侧的道童不禁一乐,喜道:‘哈哈,这个不难。我师祖他什么都知道,只要掐指一算,便什么都知道了!’ 那道童说得满是喜悦,无不以此为豪,是不禁得意。 那道长听了,脸色骤变,铁八卦在道童的头上一敲,道:‘休得胡说!不要插嘴!’童子也知道自己误了口,低头不语。” 独孤天云听了,无不诧异。他回思片刻,心道:“焦先生说的《推背图》一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却又想不起了。” 想罢,又听焦蹈说道:“那随意道长有些难为情,脸颊抽动,忙说道:‘随性师父,我从未见过你当年取书之事。我只是略懂一些奇门方术,推断而已。妄下结论,还望见谅!’ 我师父惊诧道:‘不是,不是。道长你推断得极准,的确是那一年,一点也不错!’ 我当时心想:‘这位道长,如若不是个招摇撞骗之人,那么,他必定真是一位奇人异士。他说他的祖师爷是大唐朝的袁天罡,莫非他真的得了真传?’ 只听那随意道长缓缓说道:‘月入南斗、慧出紫微、天有日食,这些都是征兆。这于星相上来说,预示着天下必有大乱。’ 我众人齐口道:‘天下大乱?是何大乱?’ 那道长缓缓道:‘众位请看这本书!’ 我们齐齐向那桌上的残书看去,那道长续道:‘慧根,你来帮我翻书。你将书翻到第十七象。’ 那童子应声照做。只见那页书纸之上,画着有一幅图画,两人对立而站,之间隔一条河,图侧有字写道: ‘庚辰坎下坤上师。 谶曰: 声赫赫,干戈息。 扫边氛,奠邦邑。 颂曰: 天子亲征乍渡河,欢声百里起讴歌。 运筹幸有完全女,奏得奇功在议和。’” 沐芷君惊奇问道:“什么‘谶曰’、‘颂曰’,是什么意思?” 焦蹈道:“我当时也和夫人一样,一阵茫然迷惑。这时候,盲眼师父说道:‘诸位都看见了,不知可能参透其中之意?’ 我众人都只摇头,神僧师父说道:‘道长,我不明其意。我当年悉心钻研三载,只猜测其中两象,还不知真假。’ 盲眼师父笑道:‘是哪两象?随便说说看!’ 神僧师父意趣大增,执书翻开,道:‘是这第二与第三象。各位请看。’ 我们纷纷看去,只见那展开的第二与第三象两页之上,左侧画一瓷盘,盘中堆满许多水果,也分不清是桃是李;左侧页上画一宫装美女,丰容靓饰、衣袂飘飘。但令人不解的是,那女子右手之中,竟横握一柄利刀,当真煞了风景。 众人皆觉疑惑,神僧师父道:‘炳儿,你数数看,看这盘中果子,是不是一共二十一个?’ 我弟焦炳听后便数,惊奇道:‘师父,的确是二十一个,这有什么喻意呢?’” 第63章 天道星命 63天道星命 这时候,沐先生插口道:“先生,这图的侧旁,也有附字吧?你先说一下,这附字写的是什么吧?” 焦蹈道:“的确有字,说来不好,我还是写出来吧?” 一瞥左右,沐芷君忙道:“先生稍等,我来取纸笔。” 焦蹈却道:“笔写得太慢,夫人取张大点的纸来便可了。” 沐芷君心感诧异,心道:“什么叫做笔写太慢?取张纸便可?哪有人说,用笔写字太慢的?” 但又心想焦蹈举止异乎常人,复想此处还真的只有纸张而无有笔墨,便就依了焦蹈之言取出纸来。她一瞥桌上的茶水,轻展纸张,道:“先生是用茶水当墨蘸着写吗?” 哪知焦蹈竟道:“不用。”当即右手食指一伸,按在桌纸之上,刷刷刷激书起来。三人见了,大吃一惊,只见那张纸上随纸痕划过,竟隐隐显出泛灰的字迹出来,指尖所到之处便似微火灼烧过一般。 沐朝阳惊道:“好内力!” 独孤天云顿时蒙住,暗暗叫惊:“这是内力吗?内力能在纸上写字,这一点我却不知。更是从也没有想过!” 独孤天云自己内力不足,无法达到,也便认为天下人都不会这门功夫,实在是轻看天下人了,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见那纸上字迹铁划银钩道: “乙丑巽下乾上。 谶曰: 累累硕果,莫明其数。 一果一仁,即新即故。 颂曰: 万物土中生,二九先成实。 一统定中原,阴盛阳先竭。” 字迹尽是行楷,当真神采飞扬。三人所见称奇。 焦蹈续道:“便是这些字了。当时,我师父见炳弟问话,应道:‘一果一仁,便是一个果子代表一个人。这盘中的果子共有二十一枚,就是代表二十一个人。这谶曰:硕果,莫明其数。意思就是要人来数果子的个数。’ 章济道:‘有道理。’师父接道:‘万物土中生,五行之义,土生金,但土亦生木,有木之果,非桃即李,这里当取李。焦蹈,你看出其中意思没有?’ 我当时便道:‘难道是说姓李的人?’ 随意师父大喜,一拍大腿道:‘正是,说的就是姓李的人。我也不卖关子,告诉你吧,说的就是唐朝李家。’ 我炳弟急问道:‘李渊一家?那……那二十一人,又是什么意思?’ 师父道:‘自唐高祖李渊至昭宣帝李柷一共二十一个人主。’ 我不禁纳罕,心下默数,道:‘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少帝李重茂、玄宗李隆基、肃宗李亨、代宗李豫、德宗李适、顺宗李诵、宪宗李纯、穆宗李恒、敬宗李湛、文宗李昂、武宗李炎、宣宗李忱、懿宗李漼、僖宗李儇、昭宗李晔、昭宣帝李柷。唉,确实是二十一个人主!’” 三人此刻听焦蹈将那唐朝帝皇一一列举念出,也不禁暗数。三人知道焦蹈本是书生出身,有些书生特有的迂腐,也不为奇怪。 只听焦蹈接着续道:“我往侧旁一看,只见随意道长嘴角微笑,却不说话。司马兄问道:‘那“即新即故”又作何解释呢?’ 章大夫接上说道:‘这倒不难。袁天师是李世民臣子,这其中包含唐高祖李渊,当然就是有新有故了。’ 司马兄点头沉思不语。我接着问道:‘二九一十八,这二九是指十八数吗?’ 师父道:‘不是这意。二九指的乃是唐朝主国一共二百八十九年。你看这颂上说的,“二九先成实”。成实,即乘十,二百九十是也。而且二百八十九的首末两数不也正是二和九吗?’ 我当时静默点头,道:‘有些道理。’ 师父续着说道:‘一统定中原,不需多解释了罢。阴盛阳先竭,说的是……’ 话未说出,礼部员外郎杨无为道:‘这我知道,若没猜错,指的是武则天称帝。’ 师父笑道:‘说得正是。武则天是女皇,当然是阴盛之象。还有像上官婉儿、太平公主、韦皇后与安乐公主等等,这些不都是阴盛之象?’” 沐朝阳听了,如坠云端,他见那纸上所书,的确如其之意,料想这不是焦蹈能在一时之间能作假草拟出这此文字来的,随即问道:“先生,那第三象,写的又是什么呢?” 焦蹈也不答应,便又提指写道:“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间隔些许,又写道:“参遍空王色相空,一朝重入帝王宫。遗枝拨尽根犹在,喔喔晨鸡孰是雄?” 独孤天云问道:“这两节,说的又是什么呢?” 焦蹈说道:“说的是大周女皇武则天。” 沐芷君“噢”了一声,问道:“那又如何解释呢?” 焦蹈道:“我也就随便说说吧。日月当空,是拆字法,乃是日月在上,下面一个空字,正是曌字。它与日照的照字同音,这是武则天自造的字,作为自己的名字。这大家也应该知道。” 沐芷君心想:“所说不错。日月当空,正是曌字。修文他三岁习字,几年前遇了这个曌字时,当时还不认识,还问过我呢!” 随即也点头称是,又听焦蹈说道:“而且一个宫装女子,手中执刀,那最可能的意思便是女主天下之意。而这‘参遍空王’、‘一朝重入’是说武则天削发为尼后,又作了唐高宗李治的皇后。‘遗枝拔尽’说的是武则天残杀唐宗室殆尽之意。‘晨鸡打鸣’,非雄而雌,不是指的武则天,更会是谁?” 三人听罢,无不为纸上的文字和焦蹈的话所震惊,只沉默得说不出话来。 焦蹈见三人神情疑惑,笑了笑道:“我们七人,当时听了盲眼师父这般解释,也与你们一样而摸不着头绪。 后来,盲眼师父又接着说了第十七、十八两象,因那两象距离太近、逼真无异,我等众人只不得不信这随意道长,乃是先知神人也。” 沐朝阳忙问道:“这第十七、十八两象,说的又是什么内容呢?” 焦蹈微微道:“盲眼师父说,已过的事情可说,也容易说,但要说未来之事,既是不易说,又不能说。是所谓‘证以往易,推未来难’。 这第十七象,说的是真宗皇帝澶渊之盟,与契丹议和之事。而这第十八象呢,说的就更近了,说的正是仁宗皇帝嗣立,刘太后垂帘听政之事。” 独孤天云惊讶道:“先生,当真确有此事?” 焦蹈道:“独孤庄主,千真万确,我可以拿我的性命作担保。那第十八象图上画的是,一夫人端坐亭中,左足旁卧伏一犬。你道那犬代表什么?” 独孤天云道:“晚生不知,请先生明示。” 焦蹈说道:“盲眼师父后来说,这卧犬乃取犬旁,意指狄青。”三人无不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焦蹈续道:“盲眼师父又说,按依天命,狄青乃武曲星下凡之命。可极其巧合的是,狄青也正是在我们先前所说的嘉佑元年被罢免。那年的七月,彗出紫微,而更加离奇巧合的是,狄青被罢免的当晚,彗星就消失了。你说奇是不奇?” 独孤天云听到这里,心中暗道:“民间传说:‘文曲星包拯,武曲星狄青’,难道是真的?我从不信鬼神之说,但这次……这次又让我不得不……” 焦蹈见他思索不定,微微说道:“独孤贤夫妇,还有沐堡主,下面的事,就要和修文有关了!” 沐芷君禁不住惊呼一声“啊”,身体自头顶凉至脚心,嘴唇也不住地颤动,嗫嚅道:“修文,这……与修文有关了?” 独孤天云知道妻子担忧紧张。他知道,虽然自己曾和妻子曾经说过,家族中关于北斗遗言之事,但眼下之际,焦先生就要将修文为北斗宿命之事和盘托出,也知道妻子一时难以接受。 他自己心中也担忧起来,猛地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先生,请你说吧,我夫妇二人静听!” 焦蹈瞧他夫妇二人神情不定,虽有些犹豫,但仍旧续着说道:“狄青被罢,武曲星的宿命,就转移到修文少主的命运当中了。所以,修文少主将来,必是文成武德之人。” 独孤天连忙接上,说道:“先生先前说,我儿修文是紫微星托世,眼下又怎么说武曲星了?” 独孤天云有太多不解之处,只盼望焦蹈能够解释清楚。 第64章 众星渡劫 64众星渡劫 焦先生道:“这倒没什么。庄主,你也知道,紫微北极大帝,乃是执掌中天的众星之主、众神之本。武曲星的宿命,降至少主身上,只是令其习武而已。少主他的天命,旨主北斗,是北斗之命。” 独孤天云无法辩驳,只是不语。只听焦蹈续问道:“庄主,你知道紫微帝星的神诞日,是哪一天吗?” 独孤天云道:“晚生不知,请先生言明。” 沐朝阳立即接道:“好像是农历四月十八。” 焦蹈笑道:“堡主说得不错,正是这一天。道学经藏诸种学问,独孤庄主可能看得少些,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这句话一出,当真把独孤天云骂死:独孤一族,素来尊儒崇佛重道,乃是独孤家族传承。独孤天云对道学之了解,是自幼接触熟悉,可是偏偏年纪渐长、事务烦忙起来,哪再有多少时间余力,去读书学习?更何况,是去阅读道藏呢?独孤天云不禁自愧,默默点头称是。 焦蹈续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修文少主是二月十三日出生的不是?” 天云接道:“的确是的。确切说来,当是癸未年二月十三日。先生,这两个日期,有什么特别吗?” 话音刚落,沐芷君急道:“两个日期不一样,就是说,修文不是紫微星命!”话虽说得大声,但却没有底气。 焦蹈心中也不愿去拂她的心意,但依然说道:“夫人,正因为如此,才是问题所在。四月十八与二月十三,这两者相间,一共是六十四天。八八六十四,正合乾坤六十四卦之数。修文少主较神诞日,提前六十四天出生,便是要受六十四道劫难之意。少夫人,希望你能明白。” 沐芷君辩道:“这又是一个巧合而已。” 焦蹈道:“夫人,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况且,少主的脚心,不也是‘脚踏七星’吗?” 沐芷君难以置信,说道:“那我长子偃武呢?他们俩是双胞胎,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又长得一模一样,先生便能分辨开来了?” 焦蹈听了,连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唉,夫人。此乃天意安排,人谋难为啊!况且,一个人一个命运,是注定了的。令郎二人,确实是长得一样不假,但他们各有各命,这与相貌无关。夫人,天命安排,你倒不要将此当作一种累赘,应该顺其自然才是。” 独孤天云沉默不语,神色凝重。 只听焦蹈又道:“夫人,这事不仅让你为难,也让我们为难啦!盲眼师父向我们七人陈述了许多,你知道他最后相求的事,是什么事吗?他是要我们七人一起,来做少主的师父。” “你们七人?不是焦先生,你一个人来传授吗?”沐芷君惊奇地问道。 焦蹈道:“是七人一起教。……当时,我们还都隐居在浙江莫干山,直到七年之前,我们才搬至河南的。盲眼师父说,北斗之子,当在河南诞生。其间,我们又不知废了多少周折,才终于找到独孤山庄。我们便在山庄的后山地界定居下来,以待验证少主的身份真伪。只一直拖到了今日。” 独孤夫妇听他叙述,语言中肯,没有丝毫作假之态,料想他们七人,为寻找修文下落,也确实是历经了千辛万苦,当真好生感激。 焦蹈又道:“贤伉俪,你们也想想看啊,我们七人,有的是朝廷命官,有的是佛家僧人,有的是江湖浪子,有的是救命医生,还有像我这般一个虽生犹死的人,哪有心情和耐心去教授一个幼童呢!你说是不是?” 独孤天云心想确实如此,说道:“焦先生,那真是我们家,令你为难了!天云在此赔罪,也要谢过!”说着双膝往地上跪。 焦蹈见了,连忙扶起,道:“庄主不必如此。我等七人,有缘能教授令郎,那是求之不得的。你这样,真是折煞在下了!” 他缓了一缓,又道:“你知道,师父他是怎么说明,这其中原因的吗? 他当时说,当今之世,众星下界,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又有文昌、武曲等其他诸多星宿,下凡渡劫。天命安排,各列其位,各行其事。但这其中,唯有紫微一星,命途不得而知。因他乃是号令之主,执掌天地经纬与世间一切。 盲眼师父他又说:‘我派所传相命之学,任何人的命运都能相出,唯独有两种人,是不得而知的。’我当时便问,是哪两种人? 他说:‘一者圣贤,二者恶棍。圣贤,福慧具足,能够跳出三界外,不入五行中;恶棍,凶神恶煞,为非作歹,终入地狱轮回。这两种人,最是极端,不易推演预测。’” 沐芷君道:“那这是说的什么意思呢?” 焦蹈道:“师父说,因此必须要有人来教授、引带紫微星命之人,入道正途。而最后就选择了我们七人。” 沐芷君问道:“为什么是七人呢?一人不行吗?” 焦蹈道:“师父说,北斗有七星,必须、至少也要有七人护佑才行。”桌旁三人听他说的甚是严谨,全不是一时能胡编乱造出来的,心中已信了一大半。 焦蹈又道:“贤夫妇,我盲眼师父,算命占卜极准,这一点,请你们一定要相信。你们听说过,‘隔夜修书’这个故事吗?” 焦蹈向窗外的天际望望,已见繁星点点,而那窗外的北斗星却是最亮的七颗。 沐芷君道:“什么叫‘隔夜修书’?” 焦蹈道:“它是一个典故。它是说,从前有一个书生,具有预知未来的神通。能在今晚预测到第二天将要发生的事,便记在了书上。等到第二天,这些事情,就真的如书上所记的一样,真的发生了。” 三人一听,异口同声道:“有这种事?” 焦蹈道:“真有其事。我是亲眼所见。就在盲眼师父来我们居处的那晚,师父就真的做了‘隔夜修书’之事。” 沐芷君道:“真的?是什么事?” 焦蹈应道:“我们起初,虽是听了师父所说的《推背图》之事,但终究是将信将疑。我们便再追问,书上的其他众象的喻意。又问未来世界,将会如何。但师父只是闭口不答,说什么‘天机不可泄’。自然他闭口不说,难以证实真伪,我们当然,也有理由不相信他了。 另一方面,他要求我们这等受不惯拘束的人,安下心来,去寻找并教授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而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找到的莫名小孩,我们又怎会接受、怎会答应呢?你们说是不是?” 只听焦蹈接着续道:“我们七人,好不容易才摆脱尘俗,聚到了一起隐居。可以说,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管他个什么王法礼教,是好不逍遥快活。怎又甘心由他安排,而去教授一个孩童呢?当时便都拒绝了。 第二天,我们便依照正常的待客礼节,留他作客。众人谈天论地,真是无不畅所欲言。这随意道长,阅历甚丰,见解也是独到新辣,我们实是无不由衷佩服。 和尚师父便提意道:‘道兄啊,你漂泊江湖,风中来雨里去,却又何苦呢?不如就入了我们七人一伙,也好变竹林七贤为渡海八仙,你看如何?’ 那随意道长却道:‘贫道也愿意这般如闲云野鹤,落得逍遥自在。但老道我啊,还有其他要事,要先行完成方可。不似随性和尚你这般可以做到无拘无束,达到随性而至之高明境界啊!’便叹出一口气来。 画中仙阎伯昌接道:‘道长,真的不愿意留下来?’ 那道长说道:‘愿也愿意。但须请诸位答应贫道的请求,教授那个小孩如何?’ 我等众人,面面相觑,睁大了双眼望着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个道长非要我们去教授那个不知名的小孩,都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那道长忽地站起了身来,哈哈笑道:‘算了,算了,天色不早,老道也要走了。倘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哈哈……’ 那道童连忙跟上,跟随道长一道而去。我众人虽有些不舍,但也只得如此,而目送他们师徒出林。” 沐朝阳问道:“就这么,让他们二人走了?” 第65章 隔夜修书 65隔夜修书 焦蹈道:“当然不是。没多时,浪子司马兄突然道:‘唉呀,这道长真是眼瞎,落下了一本书。想是他遗漏了的。’ 我瞥见一看,便道:‘那没事。这是无字册本,是昨夜那个小道童前来向我讨要的。说是他师父要借些笔纸,记录之用。我当时案头刚好有几个空本,便借给了他去。’ 司马通律如此一听,随手就往石桌上一扔,道:‘我还以为,是他落下的。正要送还呢。却是多事了!’哪知那本薄册,也未落稳,呼地从桌角滑落。 我弟焦炳连忙弯腰去拣,端在了手中道:‘大哥,这书册上有字唉,不是你说的那一本吧?’ 我不屑道:‘就是这本,我记得清楚,我自己的书册,我还不清楚?’ 焦炳奇异地道:‘定是你记错了。这本上面,的确有字。不信你自己看吧!’说着便扔了过来。 我慌忙接住,见了惊奇道:‘这不是我写的啊,莫……莫不是道……道长他……’我连翻数页,只见那册本上,全是新墨痕迹,书写了很多字。 焦炳道:‘我说吧,不是那本,这是随意道长落下的!’ 我盯住那书册一看,只觉大惊,见书上面写道:‘司马通律抚瑶琴奏《阳关三叠曲》,与众人论道蔡邕《琴操》书;焦状元讲说《庄子》;无为子杨杰吟《安养三十赞》断章,并提及芙蓉神僧道楷禅师之事迹……’ 我大吓一惊,高声道:‘这……这不对,这不可能!’ 和尚师父问道:‘什么不对?什么不可能?你说的,是什么?’” “我回答道:‘他乃神人。世上真有这种事?师……师父,你看!’ 我将那书册递给师父看。师父一看,神色骤变,道:‘有这种事?他连我说什么七贤、八仙,都能预测得到?还有……我们今天说话的内容与往事……’ 师父只翻过几页,说道:‘你们在此,我去追道长回来!’说话间,他人已奔出数丈远,片刻间已没入了山林之中,没了踪迹。 余众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道:‘你们自己看书上写的,便知道了。’ 众人围书一看,大惊失色。那书上所写的,尽是我等众人,今日一天中所做的事情与所说的话语。更让人吃惊的是,书册之上连我们每个人做事的顺序与时间,都记录在案。我众人见此,如坠梦境,全都惊呆了。余下我们众人,不住地议论。 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神僧师父已领带着随意道长与慧根道童两人回来。我们见了,纷纷站起行礼,异口同声道:‘道长……’ 那道长只微微一笑,道:‘我说吧,如若有缘,自会相见。看来,这缘分还不浅呢!’我们一众同声道:‘道长说得是。我等是孤陋寡闻!’ 我忙扶了随意道长入座,又倒茶水,边又说道:‘道长,既然如此,你直接和我们说清便是,何必要多此一举呢?要么你掐指一算,帮我们每个人算一算命,我们不都全部相信你了?!’ 那道长微微笑道:‘那却不行。我请求诸位做的这个事情,乃是大事,要花费多年光阴,又要持之不懈地去坚持完成的。只有诸位自愿来做,才得长久,才能达成。强扭的瓜甜不了,硬逼也是行不通的。’ 章济章丈夫不禁问道:‘那道长啊,那为何我们先前问你未来之象时,你却又不答呢?现在反而自己主动写下预测之事呢?’ 道长解释道:‘第一,还是那句话,天机不可泄,我不能说;第二,紫微乃中天之主,众星之本,天地经纬尽由他掌管。帝星托命为人,命途如何,是不可预测的。我只知道,这个星命,需要受尽八八六十四个劫难,方得正果而已。再说,我若轻易说出,诸位也是不会相信的。’” 说到这时,焦蹈端起面前桌子上一杯茶,饮后续道:“我们听了道长的话,各都点头称是。已将他奉至神明看待。 我盲眼师父继续说道:‘你们七人,能聚到一起,实乃天意安排,因缘非浅啊! 焦蹈啊,你是状元之命,幸得文曲星眷顾; 焦炳你呢,棋术兵法,钻研精深,又与焦状元是同宗兄弟手足; 杨杰兄呢,无为人氏,与状元郎同乡,异乡相逢,一见如故,结成了知己; 章大夫呢,虽也同出无为州,与杨杰算得乡里,但直到由米芾、王安石引荐,才结识杨次公。’ 我和尚师父耐不住问道:‘随意道长,那我随性呢?’说话时,满脸笑容。 那道长听了,应声说道:‘你啊,更是奇异了。开宝寺救火罗汉,一共救下三十六条性命,焦状元也在其列。’ 大和尚笑道:‘那阎兄与司马浪子呢?又是怎样?’ 那道长说道:‘琴棋书画,各有所爱。通律贤弟抚一曲《高山流水》,画中仙作一幅《高山流水图》,自此相识。’ 那司马通律又惊又喜,乐而问道:‘道长,那你又知道,我和大和尚是怎么认识的吗?’ 那道长笑道:‘乃因一把烂琴结交。’ “操琴郎司马通律奇怪道:‘因琴知交不错。但道长你却说错了,那不是一把烂琴,而是一把真正的名琴才对。’ 随意道长道:‘是一把上等梧桐木制九弦古琴。’ 司马郎道:‘正是。这道长你也知道?’ 那道长轻轻一笑道:‘那一日,你在洛阳城中抚琴卖艺,在你弹奏情致正浓时,忽路过了一位大和尚。那和尚竟二话不说,竟将你那把古琴给砸了,是不是?’ 司马郎听了,大笑出声道:‘正是,正是!’ 随意道长接着说道:‘随性大和尚砸了你的琴后,一来不赔,二来还说你枉自弹琴,是不是?’ 司马通律道:‘现在想想,大和尚当时所说,的确有道理。我当时无知,一把烂琴,又算得了什么呢?’ 和尚师父笑笑道:‘哪里,哪里!司马兄啊,我当时砸琴,却是过分了些。这几年来,我们同檐而住,倒也从未赔偿你,还请原宥!’ 司马兄道:‘那琴本就很烂,摔烂了更好!要不是大和尚当初砸琴,我的琴技,又如何能有今日成效?是我该称谢才对!’ 这时候,和尚师父眉头一动,笑笑道:‘道兄,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你倒是说说,我当时为何要砸琴?’ 道长道:‘这一点,是算不到的。但我却知道其他一些事情。’ 和尚师父道:‘其他事情?道长,请说说看。’ 那道长说道:‘义薄云天火中行,海内天涯觅知音。弟兄相逢成一家,子乃释子出法华。’ 我和尚师父听了,哈哈大笑,道:‘道兄,真有你的。你连这都能知道,和尚我算是服了你了。你真是神人下凡!’” 三人听得不明所以,只觉奇怪。 沐芷君问道:“焦先生,这四句话,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喻意吧?要不然,怎么随性大师他一听到这几句,就认服了呢?” 独孤天云也接道:“是啊,这四句话,有什么喻意呢?” 焦蹈笑道:“贤夫妇,你们不知道。这几句话,不仅说出了和尚师父的救火经历、如何结识司马郎、众人偕同隐居、释教法华出身,还道出了师父他老人家最秘密的经历。” “最秘密的经历?”独孤夫妇异口同声说道。 焦蹈笑道:“夫人,你将这每句话的首字,连读起来看看!” 沐芷君道:“连读起来?义……薄云天火中行,海……内天涯觅知音。……”沐芷君心中默念,惊道:“是‘义海弟子’!” 焦蹈笑道:“不错,正是‘义海弟子’!盲眼师父这一首四句偈语,是首藏头诗。不仅说明了和尚师父的生平经历,还说出了和尚师父鲜为人知的出身。和尚师父,便是琴艺大师义海禅师的入门弟子。” 沐朝阳惊奇地问道:“你说的这个义海禅师,莫非就是有‘大宋鼓琴天下第一’之称的御用琴师朱文济的再传弟子,是慧日大师夷中的入门爱徒?” 焦蹈道:“正是如此。和尚师父年轻之时,游走越州法华山,拜了义海禅师为师,得其琴技亲传三余载。” 众人听得如此,对那随性大和尚的敬意,更深了一层。 沐芷君心想:“这话要不是焦先生亲口说出来,我哪能想象得到?以前,我还是做姑娘学琴的时候,最崇敬的两个人就是‘天下第一’朱文济和义海禅师。没想到,算起来,焦先生竟是义海禅师的徒孙,有幸得以亲见,真是我三生有幸!” 北宋时期,着名的琴艺大家多为僧人,这也是中华文艺史上的一件奇异之事。 而其中最着名者便有慧日禅师,余者如知白、义海、则全等都是和尚出身的琴僧。那琴僧义海师承慧日禅师,又是太平兴国年间宫廷琴艺名家朱文济的再传弟子,在大宋朝是名声显着、家喻户晓。 宋朝名家沈括便在其《梦溪笔谈》中,称赞义海禅师“艺不在于声,其意韵萧然,得于声外,此众人所不及也”。义海禅师弹琴意韵独到、指法精湛,以至于在义海年老之时,其演琴技法几乎成了绝响。 独孤夫妇与沐先生三人,虽不是完全了解义海禅师的生平,但却都曾听闻过义海的琴艺名声,知其琴技是举世无双。 当下心中皆想:“这随性和尚,是义海大师的徒弟,师从三余载,必定也得了不少妙谛。也难怪他与操琴浪子司马通律,能够成为知交。” 想到这里,沐芷君禁不住说道:“随性大师与操琴浪子因砸琴结交,也算得奇事一桩。我知道,昔年东汉名家蔡邕的那把“焦尾琴”,也是梧桐木所制。司马郎的这把琴,既是梧桐木制,而他本人又是琴家好手,普通瑶琴定是看不上眼的。想必这把被砸烂了的九弦古琴,也一定十分名贵吧。唉,砸烂了,当真可惜!” 沐芷君是女儿身,在那女儿妙龄之时,特别倾慕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因琴瑟缔结良缘的千古佳话。 她自己素爱抚琴弄曲,偏偏自己丈夫独孤天云诗书棋画各都擅长,唯独琴艺这一技,却是不精,对她而言,不免有些遗憾。她钟爱琴瑟音律,当下听闻那一把九弦古琴为随性和尚砸烂,心中自然是颇为惋惜。 焦蹈说道:“可不是嘛!对于一个爱琴之人来说,他的琴,便如同江湖英雄手中的刀和剑,哪有不爱惜的?何况,这把琴,也的确来之不易。他是司马兄的一位江湖知音,当年闯入皇宫中偷盗而来的。” 众人听了,无不惊叹:“皇宫?” 他们如何也不敢想象,竟会有人前往皇宫偷琴,真是匪夷所思。 第66章 伯牙碎琴 66伯牙碎琴 “皇宫,神宗皇帝的皇宫。”焦蹈缓缓说道,“后来,司马兄他与我们在笑侃之余,也说‘也实在正因当时,神宗皇帝大病,趁宫中忙乱,我的这位江湖好友,才能得手。” “司马兄爱琴如命,见着自己的心爱之物,为这和尚所砸。 当时,便一把抱住和尚师父,不让他脱身,道:‘秃和尚,你赔我的琴。不,我要一模一样的琴。’ 和尚师父身子一振,那司马兄丝毫不会武功,当即双手剧痛,被震脱开,颤抖不已。 司马兄哪里管他,复抓住师父的衣衫道:‘你赔我的琴!我又没招惹你。会武功,就可以欺侮人吗?大伙们,这和尚无故砸坏我的琴,你们说讲不讲理?’” 焦蹈笑一笑道,对独孤夫妇说道:“你们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吗?” 沐芷君道:“不知道。先生快说。” 她今日听得焦蹈所述说的一切,全不在自己想象之中。 越听到后来,事情越奇,此刻兴趣剧增,便要焦先生快说。 “当时正值庙会,司马兄是由乡里请来,为庙会抚琴的。你说围观的人,多是不多?”焦蹈高兴地道,“也便在这时,四周群众已将我师父,给围了起来。” “师父见势不好,说道:‘我今天沿途之中,听闻有一个自称操琴浪子的人,要来庙会弹琴,叫做什么司马通律的。我到了此处,实际听了,才知道这个人,全是胡吹大气。什么司马通律,当真狗屁不通!’ 当时,人群中便有人忿忿不平,道:‘大和尚,你莫乱说。难不成,你是什么琴师大家?司马先生的琴艺,可是全州第一。我们庙会,好不容易才请得他来,你居然无故砸琴,确是不该。大伙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群人众呼:‘是!’” “我和尚师父一点也不慌忙,说道:‘你叫司马通律,当真精通音律?你对得住这个名字吗?’ 司马兄谦意道:‘我只是个琴师。通律,也只是我的名号而已。况且,弹琴又与姓名,有何相干?’ 师父说道:‘司马,便是司马相如。通律,便是精通韵律。你叫司马通律,便是自比精通音律的司马相如。大和尚我听见了,便是不服。’ 司马兄道:‘这是我父母取的名字,我也没有办法。’ 司马通律兄弟是谦谦君子,他书生意气,只是静静叙述。 和尚师父道:‘好,就算如此。你既是弹琴的,我且问你:何为音律五音?’ 司马通律道:‘五音,乃是宫商角徵羽。’ 师父道:‘不错。那依演奏乐器种类来分,又可分为哪几种呢?’ 司马兄答道:‘可分三种:一种为打击乐器,如钟鼓磬铙;一种为管乐器,如笙箫竽笛;另一类便是弦乐器,如琴瑟筝筑等。’ 师父笑道:‘你还知道不少。但知道这个,不代表你就精通音律。我且问你,大宋第一琴师是谁?’ 司马兄道:‘自然是御用琴师朱文济了。这还用问,这谁都知道。’ 在场客众也都示意,更是不屑。所有人中,又有谁不知道‘鼓琴天下第一’的名家朱文济呢? 和尚师父续道:‘你知道便好。这也就是我要砸烂你的琴的原因。你现在清楚了吧?’ 司马通律哪里理会,辩道:‘不清楚!’心中仍有不少怨气。 师父又道:‘亏你枉自操琴,连这个,都不清楚!你数数看,你这琴有几根弦?’ 司马兄道:‘九根啊!这是九弦琴,还用数吗?’ 师父道:‘你可知道,为何朱文济的琴艺,世人虽然称赞他为天下第一,而却得不到太宗皇帝的重用?……原因就是因为这九弦琴。’ 司马通律心中发麻,内心一阵寻思:‘我这把琴,本来就是从皇宫里偷盗出来的。他说什么太宗皇帝,莫非他是官府派来查琴的?我可得小心了,他要是追问起来,我便来个死不认账!’” 独孤山庄众人,听了焦蹈说司马通律要来个死不认账。料想,这恐怕也是后来司马通律自己说出来的故事,不禁笑出声来。 沐芷君道:“呵呵。这司马浪子,果真聪明,当下便想好,要不认账了!” “哪知我师父当时,丝毫也不提什么盗琴之事,却道:‘太宗皇帝好琴不错,但却不懂音律。他将七弦古琴,加了两弦,变成了现在的九弦。这实在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但没想到的是,世人都竞相仿效,真是不知所谓。”焦蹈说道。 “当初易弦之时,朱文济便极力反对,有违了皇帝心意,因此受到了冷落。你现在,却使用这九弦琴,招摇过市,我砸你的琴,已算便宜你了。大和尚我若不见你是个书生,便已当场开打了!’”在场群众,这才明白其中原因,都‘噢’了一声。 “师父他又接着说道:‘弹奏乐曲,主不在乐器,而在乎人。你也太入俗套了。我来试给你看。’ 司马兄将信将疑,仍有些生气道:‘琴都砸烂了,如何再试?’师父说道:‘未必非要用琴,才来奏曲。世间万物,皆有声色,都能为曲。’ 和尚师父一瞥桌旁边的茶碗,指道:‘这些个,便也行。’ 当下走近前去,将那垒碗一一拿下,取了七只,连成一条直线状,摆放桌上。 执起竹筷,一一轻敲,只听见清脆的音响。人群中一人道:‘这也能奏曲?’ 师父道:‘听了便知。’ 只见和尚师父他一执茶壶,向那瓷碗当中,连线注入茶水。复又来回几次注入,碗中的茶水,已各有高低。师父执筷,连敲三只碗,只听得叮叮叮三声清脆之声,默默说道:‘便是这个音了!’ 又复敲击其余四只瓷碗,复响四声,说道:‘差不多了!噢,不对,这个还差点!’ 又执起那第五个瓷碗,向当中添入一点茶水,笑着说道:‘这才叫做音律,你听好了。’ 他执起竹筷,只轻轻在那七只碗上连敲,也不知其中顺序,竟传出尖细清脆的乐音来。 众人见闻,无不惊赞,却又好奇。司马兄道:‘你敲的是,唐人陈子昂的《平沙落雁》。’” “师父道:‘算你还有见识!看到没,凡物皆能为曲。真正的音律,在乎于人,不在乎乐器。你要真想通律,还要再学几年。哈哈……’ 师父他老人家只一个翻身,已跳出了群众围圈之外。 司马通律顿时傻了眼,忽地心际,一阵开朗,拨开了众人喊道:‘大和尚……不,前辈,你莫要走,等等晚生!’ 就这样,司马兄追了上去,而后两人成了挚交。” 独孤天云听罢,道:“原来,众七贤,都有这般奇遇!焦先生,那你们后来,是怎么找到独孤山庄的呢?又是如何,知道我儿修文,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呢?” 第67章 寻找星命 67寻找星命 焦蹈叹口长气,道:“这要说来,可就话长了。我也就长话短说。” “我盲眼师父当时与我们说了,星命之人,当在哪年哪月哪日出生。我们众人知晓,年日尚且过早,便也不急,仍然还是在莫干山住了七八年。 待到元符二年时,我们众人合意,便欲完成盲眼师父所传达的使命。我们便从浙江出发,经过徽州,再转湖北,最终到得河南。这一路走过,游山玩水,也是乐得自在! 盲眼师父先前就说过,按依天命,星命之人,当出生在豫州境地。我们一众虽在河南,但这么大的地方,要找一个只知生辰日期的人,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况且,最令人为难的,还不是这个问题。” 沐芷君急问道:“那是什么问题?”她想不出其中个结,脱口便问。 焦蹈道:“夫人,你想啊,要找一个还未出生的人,如何能找得到呢?” “呃,当时章济大夫,便提议道:‘所谓“十月怀胎”,我们这样提前找,也是无用的。人家小孩子,人还没有出生呢,我们怎么找?何不就在此地,先安定下来。待到临近孩子出生的十个月左右,再慢慢找不迟。’ 我们听他所说,极有道理,便都答应了。 无为子杨杰又说:‘既然随意道长说,天命所定,那么,该找到时,必定能够找到。也无需我们整天担心。’ 和尚师父也点头称是。我们便就在这里,安定下来了。” 独孤天云问道:“就是在我们独孤山庄的后山?” 焦蹈道:“巧就巧在这里。我们确实就是在后山安居定所的。” “可是,又哪里能想象得到,要找寻的目标,就近在眼前呢?人家说‘一叶障目’,我们可是‘一山障目’啊! 我们都知道,时不待人,又想尽早完成使命,便作出了个奇怪决定——查寻近期怀孕的孕妇,那便能从其中,找到目标了。” 沐芷君听了,笑靥如花,道:“查寻孕妇?没想到,我还这么难找?这……这是谁提议的呢?” 焦蹈听她一问,刹时间脸涨得通红,难为情道:“是我。可当真是个笑话!” 沐芷君笑道:“也不是啦!若换着是我,却连一个法儿,都想不出呢!这恐怕,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焦蹈笑笑道:“是的。我们便如此这般,在河南境地,奔波往返,到处去寻访有身孕的孕妇。 你想想看,我们又不能直接往人家家里,去询问谁家的夫人或小姐,何时生产不是?所有的一切行动,只能暗地进行。 那些时日,我们众人,当真如同鸡鸣狗盗、偷寻抢劫一般。昔年殷商纣王,曾有‘剖腹观胎’之举,以逗苏妲己开怀一笑。我们又不能‘剖腹观胎’不是?就只能‘察腹观胎’了!” 独孤天云道:“先生,为了寻找我儿修文,真是让你们为难了!” 焦蹈续道:“这算不得什么,能够找到少主,完成使命便好。” “紧接着,我们就分散于河南各地,四处找寻,直找了八九个月,也是毫无消息。众人难免有些懈怠。几乎都欲放弃之时,远在姑苏的盲眼师父正好派慧根小师父送来了一封书信。 信上说:天命所至,紫微星命之人,必在二月十三日诞生。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众人得了盲眼师父的书信,又便各自精神抖擞,再想办法去找。 而后,我弟焦炳提议,说道:‘谁家要生小孩,必定要请产婆不是?道长说,星命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想必就在我们周围不远。这里也没有多少集镇,我们只要和每个村庄的产婆说好了,要是谁家在这一天,生了小孩,通知我们一声,便可以了!’” 沐朝阳听他述说,笑道:“这办法好。妙得很,那叫做‘不请自来’!” 焦蹈苦笑道:“我们事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直至过了二月末,也没有找到我们的目标。众人便都相互埋怨了起来!” 沐朝阳奇怪地问道:“怎么会找不到?难道那一年的这一天,周边地域,都没有小孩出生吗?又或者是,那些个产婆,没有通知到位呢?” 焦蹈复又苦笑,道:“怎么会没有出生的小孩呢?当天出生的小孩子多得是,我们都忙不过来去查询。况且,我们给了各个产婆不少银两,她们又怎会不通知呢? 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星命之人是男是女。只我们收集来的,在这一天出生的男孩女婴,便就有三四十个之多。然后,我们依次逐个排查,却仍毫无结果!” 这时候,沐芷君掩口一笑,道:“这个,我却知道原因……” 独孤天云惊讶道:“芷君,你知道?” 沐芷君微微羞道:“你倒忘了。我们家,是阮妈妈接生的。”独孤山庄是世家大户,有财有势,连接生婆也生活在山庄之中。 独孤天云一拍大腿,道:“对啊!阮妈妈又怎么会去通知你们呢!” 焦蹈道:“是这样的。后来,我们也知道了这个因由。” 独孤天云惊奇道:“既然这样,那么后来,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独孤天云心中却暗暗道:“他说后来知道了。莫非是他先前说的,来过独孤山庄观察数年之事?他内功高深,如若私探进庄,也是极有可能的。” 却听焦蹈说道:“转眼间,又过得一年,我们仍自在找。有一日,我们途经开封,在一家茶楼处,饮茶休息。 好巧不巧,迎面来了一胖一瘦两位江湖好汉。只听得其中一位胖侠士说道:‘听说,今年万剑山庄又只献出一柄宝剑了。去年是一连献出了四柄宝剑,我还以为,今年也是献出四柄宝剑呢!’ 另一位瘦侠士道:‘秦师兄,江湖之中,谁不知道,万剑山庄献出的剑,全是名剑宝剑?若是每年都献出四柄,那再多的剑,也都要献完了! 况且,这些宝剑,各都是无价之宝,万剑山庄能够无条件献出,已是莫大功德之事了。人在江湖,还能要求太多吗?这样地,每年献一柄,已算不错了。’ 胖侠士接口道:‘你说的也是。反正多少柄,都没有我们俩的份。我们使的兵器是刀,不是剑啊。我们也只是前去,凑个热闹,观赏一番比武罢了!’ 瘦侠士道:‘是啊,大师兄。我们这次,从秦家堡赶到这来,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二月十三独孤山庄要行试儿礼,紧接着就要参加义和堂大会,许多人想来参加,都参加不上呢!’ 我当时忽然听到,心中激动得说不出话,轻声说道:‘大伙儿,听到了没?刚才他们说二月十三。’ 众人抿茶不屑道:‘什么二月十三,三月十三的?’ 师父忽大惊一声:‘二月十三?’ 我开心地说道:‘他们刚才说,独孤山庄二月十三行抓周礼。’ 我话未说完,和尚师父早凑近了那两个侠士身,当即便问:‘两位刚才是说,独孤山庄要在二月十三行抓周礼?’ 第68章 消息喜讯 68消息喜讯 那二人见我师父和尚装扮,其中一位道:‘和尚,你是在哪出家的?连这个,都不知道?莫不是因为皇帝重道,你们这些和尚们,没了寺庙,换了道服,连见识也变得浅薄了?’ 二人便哈哈大笑起来。我师父哪里理他,一把抓起那胖子的前胸,拎起来道:‘我只问你,独孤山庄是不是在二月十三日行试儿礼?’ 那侧旁瘦汉子见了,执刀上前,道:‘和尚,你快放我秦师兄下来,不然,我可要动手了!’ 我师父怒道:‘你试试看啊!’ 那瘦汉子见他的那位秦师兄,被我师父抓得喘不过气来,当下一刀劈至。哪知我师父抚袖一挥,顿时袖筒生风,那一把刀却被震荡开去。 那瘦汉子心知不是师父的对手,仍见他抓住那姓秦的不放,嗫嚅说道:‘……你是哪个门派的,是哪个寺庙的?……我们又没有得罪你,你快放我秦师兄下来。’” “我师父也不理他,怒道:‘你倒说是不说?不然,我现在便结果了他!’ 瘦子急道:‘你要我说什么?’ 师父道:‘独孤山庄是不是要在二月十三日行试儿礼?’ 那人结口结舌道:‘是……是的。’ 我师父听了,满怀大笑道:‘大伙们,我们走!’一把将那胖子,扔出了一丈开外。 其实,我和尚师父又怎会杀他呢,他是出家人,是从不杀生的,更何况,还是要杀人呢?只是我们一直找寻了好几年,他顿时得了消息,过于激动罢了!” 独孤天云心想:“我记得,那一年行抓周礼时,秦家堡是派堡中的大弟子秦松及四弟子胡义二人前来道贺的。 焦先生刚刚所说的,那个姓秦的人,必是秦松不错。他师兄弟二人,刀法武功也是不弱,怎地连随性大和尚的一招,都招架不住?这大和尚的内功,真是不俗!” 想后,独孤天云又接着问道:“先生,那后来,又怎样了呢?” 焦蹈道:“后来,我们众人,便来及山庄,总想去证实一下,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这一拖,便又是几年了。” 沐芷君道:“原来是这样。” 焦蹈道:“山庄戒备森严。我们大伙,又不能一齐前来不是?况且,想要脱下小公子的鞋袜,来看脚心,那就更难做到了。所以,我和大家便就约定好,轮流进得山庄,探寻多次。这些全都是偷偷摸摸的举动。还望庄主夫人见谅啊!” 独孤天云本是心惊,料想有人闯庄,可是大事。从焦蹈的言语当中可知,这几年之中,他和随性众生,都已经来过山庄许多次了,不禁暗暗叫惊:“这乃是个警告。山庄戒备,以后必要加强才行。幸亏焦状元,不是什么外敌!” 当即便说道:“焦先生是自己人,并无恶意,那又何妨呢?要是当初,众位直接与我们夫妻面谈的话,也不至于出现这么多变故啊!” 焦蹈淡淡应道:“这里面,还有几个原因。” “一来山庄守备森严,我们难以近得少主身,而查个究竟; 二来,两位少主,长相颇似,连我们自己,有时都分辨不清,有几次都搞错了; 三来,我们都知道,少主将来必是习武之人。更知独孤山庄是武林世家,但连查数次,这才发现,原来山庄有规定,禁止二公子习武。 我们当真也是搞不清楚因由,以致于我们一众,也都一直在怀疑:少主到底是不是我们所要找的星命之人?我们也怕找错啊!” 独孤天云听他叙述详细,自己已基本了解了事情的大概,说道:“原来是这样。先生,你有所不知啊,我独孤家族之中,很早就有一则遗言。我那修文孩儿,正如家族遗言应验的一般,是脚踏七星之象。我们都视为不祥,便一直禁止修文习武了!” 焦蹈缓缓道:“庄主,只怕这样做,也难达到效果吧?” 焦蹈转首,又默默说道:“凡事当顺其自然。少主是紫微星命,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你们何不坦然接受呢?紫微乃是帝星,是号令之主。这种因缘,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求都求之不得的!” 沐芷君脸色沉重,心神不宁道:“我……我倒希望,修文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星命之说。希望他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一生。”说话时,眼睛中已充满了泪花。 焦蹈同情道:“夫人,当今之际,国家虽然民生安宁,但我盲眼师父说,待不到几年,国运将会大变。到时候,国难民灾,民不聊生,百姓将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这样的情况,总需要有英雄豪杰出来,重整乱世不是?少主就是那个人。眼下众星列位,下得人间,各居其所,只欲蓄势待发。” 三人听他“危言”,但又不似“耸听”。想到现如今大宋朝廷,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统治者骄奢淫逸,皇室又在四处搜刮奇花异石,制造什么“花石纲”。又想到皇帝崇兴道教,大建宫观,百姓早已众多民怨。 但是,三人仍然奇异地问道:“国家将有大难?” 独孤天云忙又问道:“先生,你说,修文将来会重整乱世?莫非是当皇……当皇……”想到此处,话到嘴边,也是不敢说出口。 “但是,我家族遗言中,也有一句是说‘千秋万载,无觎帝位’,那岂不是相互矛盾、相互冲突了?”独孤天云谨慎地说道。 焦蹈叹口气道:“这很难说。紫微星命之人的命运,推算不出,全由天命安排。少主也必有他自己的使命吧!他掌控天地经纬,就算真是要称帝,那也难不倒他!” 独孤天云听得奇了,道:“先生,我也不懂,你与盲眼前辈所说的,什么星命之言。但我觉得,你们并无恶意。 你们众位,都是能人义士,有的是朝廷命官,有的是圣医妙手,有的是琴艺大家。像先生你呢,更是文曲星状元郎。 你们要来教授我儿修文,普天之下,便是皇帝的儿子,也未必能够得到如此好机缘。我独孤天云,好生感动。” 说到这时,独孤天云已经感动万分。他的幼子刚被外人所救,眼下救命之人又要收子为徒,而且真诚倍致,如何不令他感激动容? 天云又道:“且不说,你们长途跋涉,一路从浙江寻到河南,便是先生你今日中午,救我孩儿修文一命的恩情,独孤天云便也难以报答。 关于教授修文之事,我是答应了。但是,修文这孩子,自小便调皮玩劣,又难听进别人言语。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愿意?你该知道,这种事,我也不能强逼孩子不是?” 天云转首,又向沐芷君道:“芷君啊,你是修文这孩子的娘,你答应吗?” 第69章 晚餐坐谈 69晚餐坐谈 沐芷君喜忧参半。 所喜的是,就像自己丈夫所说的这般,能有这么多的能人义士愿意教授修文,那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所忧的是,倘若自己答应了,修文便要拜众人为师,与他们离别,自己心中又是不舍。 她回想焦蹈先前叙述的,关于他们七人远途跋涉,找寻修文的艰难历程,也是不忍心拂其美意而拒绝。 当下便问:“焦先生,那你们能够留在独孤山庄,来教授修文吗?我们这边,是有足够的房间与场地的。” 她只盼望,能够一举两得,而留修文在自己家中。 焦蹈当然明晓其意,却仍旧说道:“夫人,我师父说,必须要带少主,去我们那里教授。与父母在一起,会影响少主的学业。但夫人你放心,我们住处,就在后山,离山庄也不是非常远。你若想见少主,也可随时来见!” 沐芷君深明大义,道:“好吧,我也答应了,那就这么办吧!但得要先问问修文,看他自己的意愿。” 说到这时,她向窗外一看,只见天外繁星点点,如同闪动的灯火。她苦笑一声,道:“你看我们做的!我们夫妇,本是来邀先生前去吃饭的。哪想这样一聊起来,就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只怕饭菜都已经凉了!” 焦蹈笑道:“那倒无妨。贤夫妇能够答应我的要求,焦蹈真是无食自饱了!” 焦蹈哈哈笑出。 独孤天云道:“焦先生,走,我们一起出去就餐。” 刚一开门,只见三个小孩跑近。正是独孤兄弟与沈相思三个小玩伴。 独孤修文叫道:“爹,娘,我们快去吃饭啊!” 沐芷君笑道:“你饿了吗?”话语刚止,只一拍脑袋,惊想先前修文才为焦先生所救,已三天未进食了。 她自责道:“你看我这娘做的,多不称职!都怪我不好,都忘了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了!” 独孤天云问道:“你们几个,到现在,都没吃吗?他们也没要你们先吃?想必是自己玩疯了吧?” 独孤偃武忙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下下棋而已。后来小茗、小青姐姐都来催我们吃饭。二弟不愿意,说要等你们一起吃。等了好久,还不见你们来,我们便一起过来找你们了!” 独孤天云摸摸长子的脑袋,知他极为听话懂事,笑道:“走,我们一起去!” 众人欢笑而出。不一时,便来得了就餐居室。这独孤山庄家世颇盛,在江湖上与万剑山庄、慕容山庄、芙蓉山庄并称“江湖四大山庄”,名声响动江湖,可见家世一斑。 众人依次入座,长幼有序。焦蹈是贵客,与沐朝阳上座。独孤天云与剑痴文剑斩次座,余下沐芷君、秦夫人、沐夫人、独孤兄弟与沈相思各都列位。 眼前的这张宽大的八仙桌,是足够的气派,由上等红木打造。 桌上所摆的,尽是丰盛美食:有河南传统的淇河缠丝蛋、开封小笼包、王桥豆腐、洛阳水席、当归大枣鸡、酒酿粮心蛋、芥兰牛肉片,更有洛阳樱桃、汝南芝麻、铜台玉乳梨、闽中紫龙眼,皆为精肴佳馔。 焦蹈见了,只一阵心乱。 独孤天云说道:“先生,你今日前来,山庄准备不足,还请见谅!” 焦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仍旧说道:“这是哪里话,这样的晚餐,已是足够丰盛了!唉,师父他老人家说得没错啊,我只怕……” 沐朝阳道:“先生,你怕什么?是对饭菜,不满意?还是,吃不惯这些异乡菜?” 却听焦蹈缓缓说道:“古人说‘食色性也’、‘五味令人口爽’是不错、不假,但也有话说的是‘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独孤庄主,贵庄铺张惯了,这对少主的心智成长不太好,只怕如此一来,有碍我们教导少主啊!” 他见桌子上,摆设丰盛,只这一顿,便花费不少。虽知独孤山庄物华繁阜,但也打心底里心寒。又生怕独孤修文,生活在这样的大富大贵人家,奢侈惯了,而自己众人,却难以教授。 独孤天云明了言意,心想:“这焦状元,果真是为修文好,却想得这么周全。” 当下说道:“先生,今日不同往日。你初来我庄,又要当孩子的师父,独孤山庄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地主之宜的!” 焦蹈听了,忙说道:“庄主,我有事要事先说明。我们众人,只教授少主,只作教授先生,不同于拜师。” 独孤天云笑道:“那也无妨,反正有众贤人教授修文,我们独孤山庄,实乃三生有幸。” 独孤修文坐在秦夫人的怀中,听到自己父亲提及自己,连忙回首问道:“是什么事,奶奶?” 秦夫人笑道:“没什么。焦先生要教授你学识。你还记得,先生救过你,为你疗伤吧?” 独孤修文连连拍手,道:“记得,记得。先生是好人!” 沐芷君一手抱着沈相思,一边笑道:“你才多大,又能分辨,什么好人坏人?” 修文道:“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啊!像奶奶、爹娘、阮婆婆、大哥,还有紫莺姐姐。” 说着便回首往侧旁的丫环紫莺一看,紫莺听了,眉开眼笑,只不说话。 修文续道:“还有小茗、小青姐姐,还有关管家、封管事,还有……” 话未说完,沐芷君忙止道:“就你话多,山庄的人,都给你说全了!你看,相思妹妹多好多乖,多么文静。哪个像你,这样鬼话连篇!”她摸摸相思的脑袋,一脸的欢喜。 沈相思羞涩地红着脸,吞了一口口水,道:“阿姨……不,干娘,我能先吃吗?” 沐芷君听她由先前的“阿姨”,转叫自己“干娘”,心中欢喜不尽,便真如同亲生了一个女儿一般,笑着说道:“看来,我们相思,是饿极了。各位,大家都吃吧!” 独孤天云道:“焦先生、爹、大哥,天云我敬你们!” 一执酒杯站起身来,饮后说道:“客气话不多说,各位自行用餐!” 众人各自用餐,沐夫人李青萍抱着独孤偃武,问道:“偃武啊,你要吃什么?外婆帮你夹。” 她是偃武、修文两人的外祖母,但甚至在两个孩子的出生之日及抓周日,都没有来看过。 前几日,因沐家堡欲过继修文而来;这次前来,实因修文失踪之事,独孤夫妇怕儿子独孤修文是被沐先生暗地抢夺而藏了起来,才命人请至。 这其中还有一段原委:那沐堡主沐朝阳昔年与秦夫人秦兰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他又与年轻时候的独孤鼎是知交,但不想后来,秦夫人却与独孤鼎共结连理。 沐朝阳自幼倾慕秦兰,也因为此事,两兄弟之间生了隔阂。 后来世事变迁,沐朝阳娶了秦兰的贴身丫环李青萍,生下女儿沐芷君。哪想女儿沐芷君与独孤天云因缘相识,又相互倾慕,竟也结成了一对。 这种情况的造就,以致于沐朝阳对独孤山庄是爱恨交加、喜忧参半。他本人生性孤傲,处事全不按世俗俗套,以致六七年来,也只来过独孤山庄三四次而已。当真如俗言所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独孤偃武伸手指道:“我要吃那鱼!”李青萍连忙为他夹取。 沐芷君见了,问道:“相思,你要吃什么?干娘为你夹。” 第70章 还是要走 70还是要走 沈相思道:“我要吃那个梨子。” 当下心想:“爹爹死了,已不在了。他以前总会削梨给我吃的。我现在,只能住干爹干娘家了!”心中虽是一阵心酸,但终没有表现出来。 沐芷君夹取了一块,问道:“还要什么?” 沈相思道:“干娘,你再帮我夹一块吧!” 那相思复接了一块梨,递道:“文叔叔,你辛辛苦苦,背我来这里,还流了那么多血。这块梨给你!” 文剑斩听了,满脸的激动,却又心道:“我文剑斩一生,独来独往惯了,只是没有姻缘。倘若师妹她当初没死,师父一定会将她许配给我的。我可能也会有一个像她这样可爱的女儿?师妹……苏情师妹……” 他想到这里,胸口一阵绞痛,连咳了两声,左手一抚胸口,手上竟是湿湿的黄水与血迹。 独孤天云忙道:“大哥,你刚上好药不久,伤口还未愈合,不可太过激动!” 文剑斩笑道:“不过,这片梨,我还是要接的。”站起身来接过了沈相思的那片梨。 接着说道:“云弟啊,相思现在做了你的义女,你可要将她照顾好。我若不是四海漂泊,定不会轻易将她托人抚养。你要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也算我们对沈家铁剑沈富贵兄弟,有个交待。” 独孤天云道:“那是自然。富贵兄与我交往至深,你便是不说,我也当是如此。大哥,你放心好了!” 文剑斩点头称是,吃下了那片梨道:“相思,你也听到了,你以后,就住在你干爹干娘这里。我再养几天伤,过几天便走,以后也会常来看你的!” 沈相思轻轻嗯声。她对文剑斩的每一句话,都是深信不疑,但仍忍不住问道:“叔叔,你不走,不行吗?” 剑痴笑道:“傻孩子,叔叔也有事情,要去做啊!至少,我还要去找那个杀害你爹的大恶人吧?你说,是不是?” 沈相思沉默不语,一方面她当真不愿意文剑斩就此离去,另一方面她亲眼见得全家人为张青杀害,无论如何,也忘却不掉。 她此时,虽才五六岁年纪,对仇恨理解不深,但家中忽遇如此大的变故,又怎会不记得清楚呢? 于是便道:“好的。那叔叔你一定要常来看我噢。可不许骗人!” 文剑斩笑道:“叔叔当然不会骗你了。待你长大了,叔叔还要教你武功呢!我走了之后,你自己可要听干爹干娘的话,好好学习武艺,好好学习剑术!” 焦蹈眼见众人,其乐融融的幸福情形,听到文剑斩说要教授沈相思,也不禁说道:“修文公子,你愿意我来教授你吗?” 那修文之前,就坐在秦夫人的怀中。眼见外婆给哥哥夹菜、母亲给相思夹菜,虽然自己碗中鱼肉饭菜皆备,但觉得他们都并不关心自己,心中总有不快,只闷闷不乐。 忽听焦蹈所问,当即便道:“也是教我武功吗?” 焦蹈说道:“不是的。只教些书,我不会武功啊,不能教你武功!” 修文听了,大失所望。他刚刚听文剑斩说要教沈相思武功,真是羡慕不已。当即兴起,便要问焦蹈是否也教自己武功。哪知道,焦蹈却回答说,只是教书,不教武功,心中便凉透了。 他自识得人事以来,便见父亲时常传授大哥独孤偃武武功与剑法,却命令自己要站得远远的,不准偷听传功技艺,更不能偷学。 后来,又见父亲亲自做了几柄短木剑给偃武演练,自己却是欲而不得,甚至连碰也不准碰。时长日久,他竟对学武习剑,却越发兴致了。 就在那前些日子里,他还和自己大哥私下约定:若偃武将父亲所教授的东西,也教自己一遍,自己便一直陪偃武下棋、玩玩具,还有讲授九连环的解法。 那独孤偃武远不及弟弟独孤修文聪明,于棋艺、解九连环都不及二弟修文。更是每每下棋失利,比赛而输,当然心有不甘,便答应了独孤修文所提的建议。这才有了,那日两兄弟为下棋而打架之事。 后来,独孤偃武说,如若修文不陪自己玩棋,便不给修文讲解武功之事。这些事情,也只是两个小孩的玩耍约定,哪有那么多的深意? 但确实地,独孤修文对学武的浓厚兴趣,却是实实在在地成长着。 如此一来,修文当然有些失望,低下头对焦蹈说道:“也好。反正,我的三百卷书,还没有读完。有先生教我,那就更好了!” 焦蹈听他说“三百卷书”,虽不完全明白其意,但他曾听盲眼随意道长说过,“星命之人,天纵奇才”,当下也不多问,不作多想。当即笑道:“那便好了。修文,那你暂且休息三日。三日后,我便带你离去!” 焦蹈心想,马上便要达成自己多年以来的愿望,当真兴喜不已,活快乐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 只听得修文问道:“三日?带我离去?先生,你要带我走吗?” 当即想到先前沐先生来山庄过继之事。他心智奇佳,脱口便问:“娘,你又要送我走吗?还是要赶我走?” 沐芷君听了这话,当真如同晴天霹雳。她不久方才寻回儿子,哪里还愿意送他走?但今日焦蹈所说的一切,已让她深信不疑。她又明明知晓,独孤山庄本就有一个家族遗言之事,想到焦蹈众人千里迢迢寻至独孤山庄,请求授徒的美意,实在是盛情难却。 她只觉得实在对不起修文,嗫嚅说道:“娘……娘哪舍得你走呢?只是要送你往焦先生那里,去学习而已,又不是不要你了。这就跟文伯伯看望相思妹妹一样,我们也会常去看你的。” 修文听了,说道:“那不一样!” 回首一转,眼泪汪汪道:“奶奶,你和娘说说,不要送我走!” 那秦夫人虽然抱他在怀,但也不知如何答他。秦夫人心思缜密,适才听得沐芷君的话语,便已知晓独孤夫妇的心意了。 又料想,儿媳两人之前邀焦先生进餐前,直花了一两个时辰,他们之间必定是在详谈有关修文的要事。这个时候,她已预知,独孤夫妇二人定已作了抉择,要送独孤修文走。 所以,她也只唯喏说道:“这……我……” 修文又道:“外公、外婆,你们帮我说说话,叫爹娘别赶我走?” 他虽与自己的外公外婆相识不久,但这个时候,却只想求得他们,希望爹娘能听得他们的话,而不会送自己走。 哪知这个时候,沐朝阳道:“你是北斗之命,你不走不行!你若是不随焦先生走,那便随我去沐家堡。这两个,由你自己选吧?” 独孤天云正欲说话,他也知道,这么大的一个抉择,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太过艰难。 但事已至此,更无他法,也只得忍痛割爱,只轻声说道:“修文,你自己选吧!” 修文听得父亲之话,顿时心碎,张口大哭,边又说道:“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你们还是要送我走!你们一直都要赶我走!从来也不关心我!……呜呜……娘有了相思,也不要我了!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他一下从秦夫人的怀中挣脱开来,惨哭而逃。 那沐芷君大急,想要前追,却仍抱着相思,两个人摔倒在地,伸手叫道:“修文,你往哪去?又要躲藏起来,不见娘了?” 第71章 紫微北斗 71紫微北斗 独孤修文见了娘亲倒地,心也不忍,说道:“……娘,修文再不躲了。呜……我不会让娘担心,嗯……我往奶奶房间看书去。我还有一百多本书没有看!” 他说这些话时,实是一边抽泣一边说出。 俗语说“哀莫大于心死”。独孤修文现在的心情,就是这般。 他自幼在家,便不得宠爱,因为独孤家族之中,有那一则视其为不祥的遗言在其中作梗。他的长辈亲人,虽也痛爱于他,但或多或少都总是担心着这则家族遗言。 “脚踏七星,北斗星命”,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在民间,向来都是惊天大事。 中古时期,不论民间朝廷,若是哪里,出现此类传言,即是喻意:新的龙脉,即将诞生。 如此重事,事关国祚,往往关联国运与帝业大宝。 普天之下,无论朝野,若有人敢论及此类传言,是为“大不敬”,可判为“谋大逆”之不赦重罪,乃至“诛连九族”之罪,也不在话下。 独孤山庄乃北周时期重臣独孤信的后代传承。独孤山庄后代子孙,更加知晓,当年祖先的为官经历与事迹。他们整个家族,更加是从此事中亲身经历过来,于此国祚重事,更加重视万分。 独孤夫妇自幼子独孤修文出生之后,因为此事,对外就倍加谨慎。他们悉心照料与掩瞒幼子独孤求败“脚踏七星”之象,安排好修文自幼便尽量少在人前展现,恐怕对家族带来无限灾祸。 独孤家族心怀仁慈,虽没对这幼子修文苛刻折磨,但是或多或少,也视这独孤修文为“不祥之人”。确实也有担心这个“不祥之子”,有朝一日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祸患。 以至后来,独孤山庄凡是遇到事情,一旦稍有异态,便往那家族遗言上联想,导致一个正常小孩的平常举动,也时常会令他受到责罚。 那独孤修文因此心智老成,时常便想:“我与哥哥,是双胞胎,长得也都一样。可为什么爹娘他们对待我俩人,却不一样呢?他们对哥哥,比我好多了。 哥哥无论做什么事,只要稍微做得好一点,便受赞扬。 而我甚至比哥哥做得更好,却从没得过夸奖,反而说我这不该,那不对。有时候,还要受更多处罚。难道我是他们拣来的?” 他转念心想,自己与大哥长相一模一样,定不会只有自己被拣而已。因此,就只得认定是自己时常犯错,而惹爹娘生气了。 但孩童心智,天性养成,一旦成为习惯,便很难再改。他率性天真,任性而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致于亲人长辈,时常产生误会,最后倒霉的,还是修文受了责罚。 一时之间,所有的这些念头,都在独孤修文的脑海闪过。 他复回想:不久之前,父母才答应于他,不会再赶他走的话语。但距离现在,时间未过一日,父母便就食言,又要送他走。 此时上刻,他实在是心灰意冷了。 他流泪满面,回首说道:“好的。我三天之后,就随焦先生走。你们不要我了,我也不想再住在这里!”兀自跑了出去。 那沐芷君百般无奈,好好的一场饭局,竟会闹成这样。 她万般也料想不到,自己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出来,不禁潸然流泪。只对着独孤天云说道:“云哥,你去找修文回来!” 独孤天云也黯然神伤,说道:“让他去吧。他现在还小,总有一天,他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我们现在,舍他不得,以后也一定舍不得。长痛不如短痛,以后,我们常去看他就是了!” 话虽是这么说,自己心中也是不舍。但到了此时此刻,再无他法,也只得如此。 焦蹈见势,忙赔礼道:“贤夫妇,都怪在下,惹得你们全家人,都不开心。我……我……” 独孤天云见他满是歉意,叹口气道:“焦先生,你是一片美意,我们当然知道。唉,这或许,本就是修文自己的命运吧!” 他转首向那天空闪烁的北斗七星望去,只顺着斗杓,凝视那颗耀眼的北极星。 独孤天云口中喃喃地说道:“紫微之命,命主北斗,司生司杀。‘吉凶未卜,天命无妄’。” “修文啊,从今往后,你就随焦先生众人去学习吧。我自时常,会去看你。为父虽于心不忍,但实也无法,只盼望你将来莫要怨恨爹和娘!” 那修文丢下众人,流泪从餐厅跑出。心中只觉万般痛苦,直奔至秦夫人厢房。 一进厢房,四周一顾,空无人影,气按机括,下了阶梯,入了密室。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好,你们都不要我,都想赶我走。我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你们都开心了?焦……焦先生,他救过我命,他待我好。三天以后,我就跟他走,再也不回家来!” 气急之余,他一瞥那边数堆书册,猛地上前乱推,说道:“三百卷!三百卷!我为什么要读这些破书?我全看完了,又有什么用?爹娘他们,还不是不要我?!” 说着,他便拿起一本书撕了起来。 他人小力小,那书册又是线装,使劲撕扯,竟没扯开。 于是,气愤地斜撕,片刻间便撕碎了许多。他瞥书一看,怒道:“什么‘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什么‘致虚静,守静笃’?尽是些,什么破道理!” 却见那句列之间,还间杂着其他小体的字句,上面写道:“以虚静观其反复。凡有起于虚,动起于静,故万物虽并动作,卒复归于虚静,是物之极笃也。” 他气得乱撕数页,只见那书页上又有字“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他怒而向后面继续看,见那书上又写道:“轻则失本,躁为失君。” 其间书页近处,又有小体字间插其间,写道:“凡物轻不能载重,小不能镇大。不行者使行,不动者制动,是以重必为轻根,静必为躁君也。” 修文见这书上所写,只觉不明所以。见其书写的字体,忽大忽小,间隔杂乱,却也算得有序,心中暗想:“这些小体字句,应该是某个人作的注解。要不然,间杂着这么写,不是太乱了?” 修文见不惯书上的乱写一通,气道:“什么破东西?牛头不对马嘴!” 但脑际忽然一闪,心道:“我现在这样,不也是‘躁’吗?” 见书之言,了无趣意,左手一松,那书纸忽又弹翻开了数十页。 只见书页上面,又有字写道:“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以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侧旁仍有间隔的小体字,纸面上写道:“不明理其契以致大怨已至而德和之,其伤不复,故有余怨也。左契防怨之所由生也。有德之人念思其契,不念怨生而后责于人也。彻,司人之过也。” 修文心道:“又是什么烂道理?”翻了书皮一看,只见书皮之上,写道“老子注”三字。 修文见了,反骂道:“老子,老子!我是你老子才对!” 独孤修文气急所撕的这本书,便是《老子注》,是魏晋时期的名家王弼对《老子》一书所作的注释。 此书不同于我们平常说的《老子》或《道德经》。这本《老子注》,确也算得奇书一本,实是魏晋时期玄学的发端之作。 关于王弼其人,实也值得一说。王弼这个人,从小就聪明过人,十多岁时,就对《老子》颇有研究,素有“神童”之称。 典故“何郎傅粉”中的何郎何晏,在见过他注释的《老子注》后,曾感叹说:“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 这王弼,也是名人之后。史称“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便是王弼的继祖父。 王弼曾担任过尚书郎,卒年时仅二十四岁。其人生命短暂,但着述颇丰,着有《老子注》、《老子指略》、《周易注》、《周易略例》、《论语释疑》。仅凭这些着作,王弼终成魏晋玄学的创始人。 独孤修文气急之时,见了书上“老子”二字,当下念及“父亲独孤天云不要自己之事”,极度不快,只骂道:“我是你老子才对!” 想到这时,他心中的怒气渐消,口中喃喃说道:“好的。爹要我读完了三百卷书后,才能习武。好,我现在便将这些书全部看完。看你们以后,可再有话说!” 第72章 该离别了 72该离别了 念想之间,修文便端起那本已被撕毁的《老子注》精读起来。通览全篇后,又继续看另一本书。 过不多时,那石室石门忽然开了。修文知道,定然是奶奶进来了,心中有气,也不去看她。 那秦夫人走近道:“修文,时候不早了,你别看了。奶奶送你,往你娘那边睡觉去!” 修文闻声不语,秦夫人道:“你在生你爹娘和奶奶的气,是不是?” 修文心中自然有气,只一直不答。 秦夫人道:“你爹娘,哪里愿意送你走呢?奶奶又怎么舍得你?这也只是我们没有办法而已。等你长大了,便会明白的。” 修文哪里听得进去,但仍站起了身来。秦夫人笑道:“来,我们出去!”便去牵修文的小手。 哪知修文手一挣脱,道:“谁要你牵!”自己走在前面,出了石室。 秦夫人从没见过修文如此举动,只跟随其后,送修文去睡觉。 那沐芷君见了修文,如获至宝,抱住他道:“孩子,是娘不对,是娘对不起你!娘今晚陪你一起睡!” 修文连忙一挣,道:“我不要人陪!” 又见母亲身后的独孤偃武与沈相思二人,心中火气更生,只向着自己床前走去。 这独孤山庄家境富足,两位公子合睡一座大房间,却分了两张床。其时,山庄又已为沈相思准备了床榻,三人共居一室。 修文正欲上床,复转首对母亲道:“我不要你陪,你还是陪他们去吧!” 沐芷君道:“他们是谁?”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过来独孤修文的话语。 修文不答她话,沐芷君忙道:“娘今天是来陪修文的!” 修文哽咽道:“你有了他们,就不要我了!” 沐芷君一阵心酸,道:“娘怎会不要你?爹娘只是送你去焦先生那里学习,又怎会不要你呢?你是误会爹娘了!” 修文哪里肯信,辩道:“你们都是在骗我!你们早就想送我走了。上次外公来的时候,你们就打算好了。我都知道!” 沐芷君无法辩解,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只含泪无语。 侧旁沈相思见了,上前道:“修文哥哥,你把干娘弄哭了!你不懂事!” 沐芷君一抹眼睛,轻抚相思脸蛋,轻道:“娘……娘没哭……” 修文虽也一阵心酸,但又说道:“谁是你哥哥?谁是你娘?这里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爹娘,全都死了!” 沐芷君一听这话,忽地一巴掌向修文脸上拍去,道:“你说什么!” 可顿时,便又觉自己所做不对。只见修文捂住左脸,满眼泪花道:“娘,你打我?你从没打过我!” 沐芷君痛心道:“不,是娘不对,娘不该打你!娘向你道歉!” 如此一来,修文哪里再理。他一推母亲,怒道:“你们都走,都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沈相思眼泪早已流下,只哽咽不止道:“修文哥哥……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旁边独孤偃武也急哭了起来。修文复推走母亲,道:“你们走,你们都走!” 他自小到大,虽受过父母不少的责罚,但却从来没被母亲打过。家中慈母严父,母亲对他更是疼爱有加,今日母亲竟打他一巴掌,当真接受不了。 沐芷君也是心痛不已,含泪跑出。 过了一会,沐芷君又返回来。已见修文躺睡床上,将头蒙在被子里,不住哭泣。 她坐到床头,也哽咽道:“是娘不对,不该打你!你别怪娘!” 另外,那独孤偃武与沈相思两人,也甚懂事,各自归床睡觉,再不敢说话。 修文清楚地听得母亲的话语,自己也心伤不已,只累极了,才终于睡着。 次日清晨,修文双眼睁启,仍见母亲伏睡在床头。他也不管,只揭被而起。 沐芷君忽地惊起,道:“修文,你往哪去?” 修文嗔怒道:“你们不是都想赶我走吗?我现在,就去将那三百卷书看完了,然后,我就和焦先生走。你们满意了吧?” 沐芷君道:“你先别走,我先带你洗脸吃饭!”修文闻声而止,却再不吐半字。 待到早餐之时,修文一话不说,匆匆吃罢,便落筷而走。 独孤天云怒道:“你要往哪里去?” 修文只道:“我去读书!”头也不回,便就离去。 独孤天云忙赔礼道:“焦先生,你看我这儿子,多不争气。日后,就只有劳驾众位先生,好生教导了。” 焦先生道:“少主性情倔强,并非是不争气。只要好好教导,将来必成大器!” 众人无法,也只随他去。 匆匆三日,很快便过。这三日来,独孤修文每每如此,跟自己家人,也说不上几句话,只是独自去秦夫人的石室看书。他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竟然真将秦夫人所选的三百卷书全部看完了。 待到第三日晚上,在晚饭之时,他竟自己提议:“先生,我明日就跟你走!” 转首又向父亲独孤天云说道:“爹,你要我读的三百卷书,我也读完了。我明天便走了。没有时间,背给你听。你若想考问我,你现在就问吧!你随便问那一本书,我尽量背给你听!” 说这话时,他已没有了前几日的怨愤语气,反而是有依依不舍之感。 独孤天云听了,只觉惊诧,十分惊讶:儿子如何真能在几日之间,读完三百本书? 沐朝阳也觉惊奇,但也不好意思去问。只见独孤天云低下了身子,慢慢说道:“你既认定了,我明天便随焦先生一道,送你去他那里学习去。 从今往后,也再没有什么三百卷书的约定了。你以后想练武、练剑什么的,你想学习什么,爹也不再阻拦你。我只盼望,你跟焦先生他们一道好好学习。” 独孤天云忽伸手入怀,掏出一本书册来,放在修文小手之中,静静地说道:“这是你爷爷他老人家曾经最得意的剑谱,你拿着!” 修文见了,却不敢接。 独孤天云笑了笑,自己拨开修文的衣领,将那册书谱,放他怀中。 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道:“不管你生不生爹的气,愿不愿意看,这本剑谱,本来就是要传给你们兄弟二人的。爹娘从来没有不要你。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爹娘的良苦用心了!” 第二日,独孤天云携了独孤修文欲随焦蹈而去。 沐芷君万般感触,总也舍不得,只不住地叮嘱修文,要听焦先生和其他先生的话和教导。 那独孤修文本来性情倔强,但真到了临别之际,却也再坚持不住,他哭道:“娘,这一次,你再也不能骗修文了。你以后,一定要常来看修文啊!” 沐芷君不忍道:“你好好在那里学习,娘一定会去看你的!” 修文默地点头,转首对秦夫人说道:“奶奶,我看的书,还没有理清,还都乱着呢。你要将它们放好,待修文跟先生学习完了之后,一定再回家来看!”秦夫人直是点头。 那独孤偃武知道弟弟就要离去,也忙上前道:“二弟,你在先生那里,要乖乖的。待我长大了,就跟爹一起去看你。” 修文“嗯”声点头,道:“哥,我将两个玩具,都藏在小亭的那块碎石底下。我走了之后,你拿出来玩吧。对了,你要学下棋,要多看别人下才行。要么,就多读书。有好多书上,都有下棋的好方法。等我回来,我还要和你下棋。” 侧旁沈相思上前道:“修文哥哥,这个是我向偃武哥哥学习来的,这个蚂蚱,扎得没你扎得漂亮,但我学了好久了。这个送给你!” 说着就将已藏了好久的青茅草蚂蚱,递给独孤修文。 这时候,独孤天云说道:“修文,我们该走了。” 修文不忍就此离去,众人各都不舍,只得与之告别。 那焦蹈早已走在前端,独孤天云一执修文小手,便欲登船。 沐芷君爱儿心切,忽跑前去。抱他在怀,取出一枚玉麒麟,挂在修文项上,道:“这是你抓周之时,客人送的贺礼,你和偃武一人一个,就当作护身符吧!你到了那边,要听师父的话,不要想念爹娘,爹娘一有空,便去看你。孩子,你去吧!”说话间,眼泪又下来了。 修文连忙伸手去拭母亲的泪水,说道:“娘,我会听话的。修文这就走了!”只含泪离别。 第73章 诗仙剑神 73诗仙剑神 众人终于上了船只,那尾扁舟,浮摇不定,渐渐而去。 这独孤山庄,依山建造,环水而立,要跨入后山,还须依水绕行。 那后山地界,方圆数百里,小舟扶摇向前,缓缓前行。只见远处高山林立,青嶂如黛,风色山水如画。 独孤修文端坐船室一边,独自一动不动。老船夫在船尾自顾自地撑船,独孤天云与焦先生迎风站立,谈论不止。 修文心思烦闷,只是无任何兴致。小手伸出在环湖的水波中摆弄不止,如此一来,心情竟也安定不少。 不一时,却听父亲迎风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修文见了,只觉奇异,却又听焦蹈接着吟道:“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日月。” 修文听二人所吟,气势豪迈,声音洪亮,虽不是完全明晓其意,但也觉兴致昂然,便不禁拍手叫好。 独孤天云回首一看儿子,笑而续吟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刚一吟罢,独孤天云与焦状元二人,都大笑了起来。 独孤修文忽站起来,问道:“这是词吗?” 独孤天云好不容易,才待得儿子开口说话。这一路行程,只见他闷闷不乐,当即接道:“这不是词,这是唐诗,是唐朝的。” 独孤修文接问道:“唐诗?娘教我的唐诗,都是五言和七律。这个怎么这样?还有一句,是十一个字的?” 那焦蹈笑道:“这是古体诗,与那些不同。” 修文“噢”了一声,道:“那这个诗,是谁写的呢?” 独孤天云应道:“唐朝大诗人,诗仙李白。” 修文道:“诗……诗仙?李白?他是仙人吗?” 独孤天云笑道:“不,不是。但人们都称他为‘诗仙’,就是‘诗中仙人’之意。意思是说,没有人写诗,能超过他!” 修文奇道:“那娘怎么从没说过他?他写诗,能超得过王勃吗?我会背他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独孤天云心中欢喜不胜,道:“还有呢?” 修文续道:“还有就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焦蹈听了独孤修文吟诗,赞不绝口。 独孤天云更也喜出望外,笑道:“你背得不错。这王勃,出生在李白之前,人们称他为‘初唐四杰’,但论写诗,还是不如李白。从古到今,中华上下,恐怕没有一个人写诗,能超过‘诗仙’李白的。” 修文听罢,心想:“我听娘说过‘初唐四杰’是王、杨、卢、骆四人,就以为他们是唐朝最杰出的人物。原来还不是啊!” 转念一想,又脱口问道:“那有没有‘诗神’呢?文伯伯来庄那日,你们都在谈论什么‘剑神’啊?” 独孤天云听他提及“剑神”,蓦地回思,心中道:“那天,我们谈及‘剑神令’时,他也在场。但今日修文能由‘诗仙’想到‘剑神’、‘诗神’,真是孺子可教!” “呵呵,修文真是天赋异禀,绝顶聪明。我像他这般大时,一来怕见生人,二来才刚识字,与他相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之前我一直禁止他习武,怕是做错了。他这般聪明,我早该将家传武艺传给他才对。可今日,却要换作焦先生来教授他!难道是天意?唉,唉!” 他一连心神众愁,实在感慨万千。想罢之际,看着修文,说道:“诗神,好像没听说过。不过,历史上有诗佛王维,还有诗鬼李贺等等,他们都是诗学大家。” 修文接口道:“这意思就是说,在哪一方面做得好,就有像神、佛、鬼、仙的外号称呼了,是不是?那你们当时说的那个剑神,不就是‘剑中之神’了?” 独孤天云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微微说道:“大概是这样吧。像你文伯伯,他剑术精湛,爱好剑器,江湖中人就称呼他为‘剑痴’。” 不料,修文竟道:“那我长大了,要当‘剑神’,我还要当‘诗神’!爹,你说可好?” 独孤天云睁大了双眼,只看着儿子独孤修文。 若是这种事,落在平常人家,谁家的父母见了自己的子女,有这样的志气,不是喜出望外? 但这事情,落在独孤天云身上,却又是另一般感觉。 独孤天云默默说道:“可是,爹只希望你,成为‘诗神’,而不是‘剑神’,你懂得吗?” 修文奇怪问道:“为什么呢?做‘剑神’不好吗?爹,你还是不愿意,让我学习剑术吗?” 独孤天云轻轻蹬下身子,淡淡地说道:“修文,你人还小,有些东西,你还不懂。” 天云又静静地说道:“这就好比,习武,本来也非什么坏事,可以锄强扶弱,更可以强身健体不是?” “但偌大的一个江湖,是非不定,人心不一,免不了有人会以武力争权夺势,以致杀人玩命的事,是再常见不过。” “相对而言,不学武功的话,人还可以过得安定些。像你爷爷,也就是因为当时习武才死的。爹我更愿意你,随焦先生去学习,长大了中个状元,或是着着书什么的!” 那身后的焦蹈听了,微笑说道:“独孤庄主,中状元,又有什么好?还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也只是一个虚名而已?少主他是星命下凡,必有他自己的天命。你当顺其自然才是。” 独孤修文虽听不懂他们所说的,只是问道:“爹,娘说你不愿意让我习武,是因为我脚上有几个红点,是不是?” 独孤天云点头道:“是那个原因。你脚心的印迹,是‘北斗七星’,是有喻意的。你长大了,就会懂的。” 独孤修文不住点头,说道:“爹,那我以后,就不习武了,只跟先生学习文章好吧?” 独孤天云笑笑道:“不必了。就像先生说的,‘当顺其自然才是’。你已有了自己的想法,你以后,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爹只要你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好了!” 独孤修文唯唯点头。 绿水碧波,船夫是个掌船好手,那小舟顺流行进。 忽地,独孤修文兴高采烈,高声叫道:“你们快看!那边有两只水鸟,它们在耍水呢!” 说着,手指便指向斜侧的不远之处。 众人依他手向看去,只见湖心中央,确有两只水鸟。一只羽色斑彩,头后有铜紫色长冠毛;另一只羽色苍褐、长颈扁嘴,正在嬉戏。 焦蹈见罢,笑道:“少主,那是鸳鸯。鸳鸯为冬候鸟,能在这中原地区见到,真乃造化。修文,你的福缘非浅啊!” 修文也不明白他话的含意,只欢笑不止。他一生从未出过远门,这次远行,早先之时,虽是极不愿意,但到得此时此刻,所见新颖神奇,之切的一切,早已抛出云霄。 第74章 行途观景 74行途观景 说话间,小船又行出数里。那船夫先是撑船,后又拨桨移船,每划得一桨,船便越发近得前方山峰。 独孤天云心情舒畅,惬意绵绵,不禁说道:“老张头啊,你不必划得这么急,反正时候还早!” 心中便想:“我在此处,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不知,这山庄的后山,是这样一般美景!” 只见右侧岸边,是花花绿绿的草木,船立群山阴影之中,一阵微风拂面,当真是万分畅意。不远的转弯之处,是一排垂柳,如同和风煦日之下,美艳的仙女,裙带招摇。 那独孤天云忽情致大增,笑颜指道:“焦先生,你看那边的垂柳,你猜一下,我想到的是什么一首唐诗?” 焦蹈笑道:“莫不是‘四明狂客’的那首名篇《咏柳》?” 独孤天云赞道:“先生果真在世文曲,这也能猜中,我的心中所想!” 焦蹈笑道:“咏柳诗中,这一篇,名声最响。庄主又指说是唐诗,那多半就是这篇了!” 他微微仰首,口中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修文船中坐立,拍手叫道:“好!好!” 独孤天云笑道:“这个你也明白?你娘她教过你这首诗?” 修文应道:“娘没教过。我听起来舒服,便就是好。这是谁写的?是那个诗仙李白吗?” 焦蹈道:“不是了。但他是李白的一个好朋友,名字叫做贺知章,也是个大诗人。” 修文听罢,惊道:“噢!贺知章,我知道。他写的《回乡偶书》我会背,‘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但……怎么,刚才先生说什么‘四明狂客’?” 焦蹈笑道:“就像‘剑痴’一样,这个‘四明狂客’,是他的名号。后来,他辞官做了道士,这是他落迹江湖时的自号。” 独孤天云微微一笑,对着修文温言说道:“修文,你听见没?焦先生博学多识,你跟随先生云,能从他那里学到许多别人学不到的学识。先生以前是状元,他学富五车,你能随他学习,真是求之不得之事,你知道吗?” 修文盈盈点头,焦蹈忙道:“哪里,真过奖了。” 接着,他又对修文说道:“修文,你还有其他六位老师。到时候,见着了,可别怕噢!” 修文奇道:“还有六位老师?我怎么没见到?那他们现在在哪呢?” 焦蹈往前方苍山指了指,道:“不远了,还有五六里水路,便到了。他们都就在那一座大山之中。你莫急,马上便能到了。” 修文求知欲强烈,听说自己还有六位老师,自然是喜不自胜。忽而问道:“那先生之前,是怎么来我家的呢?也是走水路吗?但我为何之前在渡口,没见着先生所乘的船呢?” 独孤天云听得儿子这般一说,只觉称奇。 他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合乎情理,但甚至连自己也没过多考虑。儿子的此般连问,足以让他眼前一亮。 只听焦蹈说道:“我之前,不是走的水路,而是翻山过来的。翻山太过耗时,我那日便耗了半日,才赶至独孤山庄的。后来,料想翻山太过危险,你年纪又小,就提议你爹,要走水路了。” 独孤庄主听他所言,感触良深,心道:“这山庄后山,连绵不绝,少说也方圆三四十里。” “我小的时候,当时随爹还有崔大夫一起,进山采草药时,见过高低起伏、危崖绝壁无数。一个来回往复,就是三四天,后来我们无处可睡,还是住进山洞的。” “我当时十多岁年纪,较修文现在,是大了些,无论如何记忆清晰。现在想来,就算脚力再快的人,只半日时间,就能穿山越岭,也是件难事!” 他向焦蹈望了一眼,心道:“这焦先生,功力深厚,高出我许多。大凡武功越高之人,脚力越轻。登山越岭,便如弹跳一般。他说他耗时半日,也是极有可能。但他总强调自己不会功夫,也不知是何缘故,更不知是真是假!” 想到这时,只听修文说道:“先生,你当时要是带我走山路,那就好了。我还可以到山里玩玩。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山庄,上过山呢!” 独孤修文身为独孤山庄二公子,平常所习,尽是诗书棋画。山庄庄规甚严,哪有机会让他去游山玩水呢? 今日,他是头一回出庄,见得庄外的世界,博大新奇,莫不流连忘返。起初还有些念及为何家人要赶他出庄,到得这时,也放心了不少,更不去多考虑什么了。 焦蹈道:“那也无妨。我们今天走水路,不也是有所得,而看到了鸳鸯吗?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也无什么遗憾。以后,你随众老师学东西时,再看山色风景不迟!” 修文听得连连拍手。 独孤天云见了儿子的行为举止,莫明一阵触动,心想:“修文性本好动,我却整日将他封闭读书,不准他习武,更时常责罚于他。我这个做爹的,也做得不称职。不明白孩子的喜好!” “反而,焦先生却言谈有度,教导有方。我自己小的时候,爹爹还时常带着我出门游玩、教导传授,可等到我自己做了人父时,这些东西,却全都忘记了!”想到这时,独孤天云不禁连叹两声气来。 焦蹈只觉奇怪,问道:“庄主,是有心事吧?为何却要叹气呢?” 独孤天云默地说道:“以后,还请先生好生料理、教导小儿。独孤天云感激不尽!” 焦蹈笑着言道:“庄主言过了。少主是星命之人,命有主见,自不必我们担心。我等一众,无甚学识,只怕耽误了少主。但焦某可打包票,无论如何,定要教育少主,将来成为一个无愧于天地之人。这一点,还请独孤庄主放心!” 独孤天云哪有二话,他先前既已决定,将儿子交给焦蹈照管,就早已放下了心。 当下又听到焦蹈信誓诺言,即是放了一百个心,只默默点头道:“那便谢过先生了!” 舟随波行,那船夫老张是个划船好手,每拨得一桨,小船便行进数尺。时过半日,前面的河滩草木,已隐隐可见了。 焦蹈缓缓笑道:“不远了。庄主、少主,我们要上岸了!”只待得众人,一并上岸。 那船夫老张说道:“大伙稳住了,船要抵土靠岸了!”话音刚落,小船一阵晃动,抵土在岸口停稳了。 那河床,潮湿无迹,一看便是绝少人烟之处。 独孤天云斜眼侧看,只见另侧拐角处,系放一船,较自己现在乘坐的这一艘,还要大出一倍。 那船船身墨黑、结实稳固,较自己这一艘,却气派多了,他当即便想:“这焦状元,倒也有趣,明明有船不乘,却要远走山路。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当下料想,他行为举止远异常人,非比寻常,也不去多想。 只听焦蹈笑而说道:“庄主、少主。到了,我们下船吧!”忽地跳船上岸。 独孤天云道:“修文,来,爹抱你上岸!”他只料定,船距岸口,较远了些,担心儿子。 修文却道:“我自己跳,能行的!”大跨一步,猛地跳出,居然稳站岸边。 独孤天云见了,心中一凛,说道:“与你哥学的?” 修文低头不语,只是点头,似乎犯了错误一般。 哪知独孤天云,竟一改常态地说道:“很好。这一式‘平沙落雁’,我教你哥一整天,他未学会,倒是你学会了!很好,很好!” 他一把抱住幼子在怀,回首说道:“老张,你也上岸一起吗?还是在这里等候……” 那老张罢桨,停息道:“不了,庄主。老张就在此等候吧!” 眼见这一对父子,却是少有的欢乐,随着焦蹈远去。 上得了岸口,转入树木,焦蹈说道:“不远了,就在前面了。拐两个弯便到。” 这时候,只听见轰轰作响的水声,独孤天云问道:“此地有瀑布?” 焦蹈道:“是啊,离不远了,我们过去看看?” 独孤天云初来此地,便要看个究竟,点头称是。 那焦蹈领着他们父子二人往前去,渐一拐弯,只听水声越来越大,耳边嗡嗡回响。 转至尽头,只见左侧尽头的山崖之处,有一条大瀑布,倾注而下,瀑底是一潭泓水。 湖面虽不算宽敞,但那瀑布,高逾五丈,瀑水注入湖中,也是不断翻滚。 修文见了,急道:“我要下来,我要看看!” 独孤天云从怀中放下了儿子。只听修文说道:“这是不是《水经注》上说的‘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他忽见此景,忆起先前在家中石室里,在书章之中所见的描述,兴致说出。 焦蹈惊奇道:“你看过《水经注》?” 转念心道:“他都能说出《水经注》与其中语句,哪有没看过之理?” 便即说道:“你说的那个,是写江水的,这个不同,这是瀑布!” 修文奇道:“怎么这不是‘空谷传响’吗?水声不也是‘久绝’?” 他平生从未见过瀑布,只能与书中对照比较,当下提及自己看过的《水经注》,却也神奇。 焦蹈见他绝顶聪明,不禁欢喜笑道:“修文,你不是说,要做诗神吗?那位诗仙李白,却有一首吟瀑布的名诗,你想不想我吟来听听看?” 修文急道:“先生快说,快吟来看看!”他之前已对“诗仙”倾佩不已,便已耐不住性子了。 第75章 竹林众贤 75竹林众贤 焦蹈笑道:“日照香炉生紫烟……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随口吟出,竟是豪情万丈、气势磅礴。应眼前之景,便似真的见着了那庐山瀑布一般。 焦蹈此刻所吟的,正是诗仙李白的绝世佳作《望庐山瀑布》。 焦蹈先前听独孤修文所说,想要做“诗仙”、“剑神”,料定他对诗词必感兴趣,当下便吟出了李白的这首名篇来。 修文听了,拍手叫好。但却问道:“怎么是‘日照香炉’?香炉,又有什么好照的?” 焦蹈笑道:“此香炉,非彼香炉,不是家中上香的香炉。这里的‘香炉’,是那江西庐山上的一座山峰名字,叫做香炉峰。 那座山峰,孤峰独立,峰尖圆如香炉形状,人们就叫它为‘香炉峰’了。这庐山,南北互临长江,东南傍依鄱阳湖,古时称作南障山。 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传说。相传,也不知是在周朝,还是在秦末时候,有匡俗等兄弟七人,庐居此山,因而得名庐山、匡山和匡庐山。 而这个匡俗呢,本是个精通方术的方士。据说后来,在庐山修炼成仙了。 当年汉武帝南巡庐山时,敕封这个匡俗为‘大明公’;是八年前,还是九年前啊,我记不清了,皇帝又加封他为‘靖明寡人’。 呵呵,也不知庐山是因这个匡俗出名,还是匡俗因庐山而出名?” 修文欣然点头,接问道:“那怎么又说‘三千尺”呢?这个瀑布,可只有五六丈高。” 独孤天云见儿子求知心切,只觉欢喜不尽。只听焦蹈说道:“这只是虚写而已。诗句中的这个瀑布,真正指的是庐山开先瀑布当中的一个黄岩瀑布。 那庐山所在,瀑布众多,其中有一个,水出山腹,挂流百丈有余。流淌喷洒,经山川石阶,折成三叠。远处观望,便如同一幕高挂的巨大白练,悬立半空。好像唤作‘三叠泉瀑布’吧。我记得曾在哪本古书中看过,也记不清了。” 修文惊道:“那有多高啊!我好想看看!”当真不禁神往。 焦蹈接道:“这云台山,也有许多飞瀑流泉。素有‘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之称。你现在见到的这个,也太小了。改日,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百丈瀑布——云台天瀑。如何?” 修文乐不拢嘴,连连拍手。 此情此景,落入独孤天云眼中,自是喜不自胜。他原先还怕儿子初涉陌生之地,并不习惯,以至认生。但眼下见他师徒二人,对答如流,言谈之中,有说有笑,自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三人又往前走,修文沿着那湖水分流形成的小溪慢跑出去。 一见脚底的石子,乐道:“爹,这里有许多鹅卵石。你快看,这溪水中,还有鱼儿!”说着,蹬身拣起一枚鹅卵石,往那溪沟中一丢,只听叮咚一声响。 焦蹈见了,轻轻说道:“庄主,你见着没?少主他性情奔放,并非池中之物。你自将他锁于牢室之中,有朝一日,他仍是要破墙而逃的。何不随顺天意,天高任其飞呢?” 独孤天云听了焦蹈这一般言语,复向前望看,那跑在前首的儿子独孤修文,心中忐忑不定。 但他见修文从来没有过的这种开心快乐,也不禁心软了。 他缓缓说道:“先生说得对。少年终须离家,幼鸟终究离巢。以后就麻烦先生了。” 焦先生欢颜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 不多时,他三人已入得树林之中,穿过了一座座石林,只见一条羊肠小道,曲折于前。 三人踏上小径,直往前去。约过了一刻多钟头,只见前方一条长谷,谷间拉一长索桥,长过十丈。 焦蹈说道:“我们是过桥呢,还是入谷走呢?” 修文急道:“走桥,走桥!走桥好玩!” 独孤天云向前一看,只见这长谷,也算不得太深,更不算高险之说。那峡谷底部,自南及北,有长长的溪流流淌。想必曾经这里,有什么河流大川,但此时早已干涸了。 他一瞥那钢索铁桥,心道:“不错。这里以前,必有河流,人们只能借桥而过。时下河谷,早干涸了,独留这一座铁索长桥了。” 料想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之变幻莫测,心中不禁一阵喟叹。 他忙伸手,牵修文而上,尾随焦先生过桥。那长桥铁索拉引,笨重稳固,桥底平铺坚实的木板,人踩上去,也不甚晃悠。俯观桥底,溪石草木,也别是一番感受。 修文问道:“过了铁桥,便到了吗?” 焦蹈应道:“差不多了,不远了!” 过得桥去,又转了一弯,只见大道铺前。前方一片平坦,眼前是一片青草地,远处右侧,山边旁站着四个人。 独孤天云道:“到了吧?” 焦蹈道:“是的!”连忙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那众人闻声,已往这边看来。 三人匆忙过去,那数人已能看得清了。焦蹈大喜道:“师父,不辱使命,我带人回来了!” 只见前方竹林一片,林边站一位老和尚,花甲年纪,长须半尺,略胖了些,却是精神抖擞。 独孤天云感知,那人便是焦状元先前听说的随性大和尚。 向右首一看,却见一人,儒生装扮,四十来岁,料定他是焦蹈之弟焦炳。 右二侧那位,年近七旬,长衫及地。山羊胡须,却无一根斑白,面似冠玉,虽是古稀年纪,却仍神采奕奕、风度雅致。 而大和尚左侧一位男子,年若五旬,两鬓华发,身上斜背一医药针包,当然便是那“圣医妙手”章济章大夫。 那大和尚开口便道:“独孤庄主,老衲众人等待多时了!” 焦蹈说道:“这是我师父。这是我弟焦炳。这一位呢,就是杨杰杨次公了。” 那杨杰拱拳敬礼,天云也自还礼道:“见过杨老,见过随性大师,与焦兄众位!”众人各自点头还礼。 焦蹈接道:“这一位呢,一看便知是‘圣医妙手’章济了。” 那章济谦道:“哪里,哪里?不过庸医一个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妙手’!” 如此一番介绍,独孤天云忙道:“修文,来,见过各位师父!” 那独孤修文侧站独孤天云身旁,虽然有些怯生,但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忙上前道:“先生们好!各位师父好!” 众人一听,不禁一乐。杨杰笑道:“这就是独孤修文吧?长得如此俊俏,当真是人中之龙凤啊!” 说话间,抚手在修文的后脑一摸,只觉他脑骨后凸,圆起如珠,默地说道:“书上说,‘贵人之骨,先观脑后’。公子他脑骨后凸,当是绝顶聪明的文武奇才。独孤庄主,在下也为你道贺啊!” 独孤天云听他所言,微微觉奇,心道:“这人倒是奇怪。只摸摸脑勺,便能看出人的资质吗?”随即说道:“犬子不才,日后,还望杨先生多多教导!” 那杨杰喜道:“善哉,善哉!” 竟与一个修法的和尚无异,独孤天云只觉更奇。他哪里知道,这一位无为子杨杰,却是名声在外,他不仅曾是一位名声显赫的朝廷命官,又是一位释家禅净双修的得道居士。 独孤天云忙道:“怎地不见,另外两位先生呢?” 焦炳笑道:“浪子兄和阎兄,现在还在住处呢。我们往前去吧!”一众便往前去。 走过了草地的尽头,又转过一弯,只见前面空旷的一片,右首有六七株参天梧桐,挤并交叉,竟似悬空的围幕。 那左首树荫之下,却有一张青石八仙桌,桌上置一瑶琴,斜侧边身站一人,手里端一册书卷,正在研读。 那读书人,侧眼睨视,见众人引带一大一小来及,不禁窃喜,罢书前道:“众位回来了。庄主与少主也来啦!司马通律,在此见过!” 独孤天云凝神而视,只见这眼前男子,四十多岁,儒生装扮,身高七尺余,仪容俊雅,真是个操琴浪子无误。但令人惊奇的是,他那执书的手,竟有六根指头,双拳在握,共是十二根手指。 旁下独孤修文见了,不禁说道:“先生,你有六根指头啊,比我多了一根!”他从未见过六指之人,觉得新奇不已。 那司马通律毫无介意,盈盈笑道:“是的。这是先生独特之处。你是独孤修文吧?” 修文默默点头,转首说道:“这琴是你的吗?我娘亲也有两把古琴,但可都没你这一把长!” 司马通律笑道:“是长了点不错。但一样能弹,我试给你听听?” 当下执书于桌,便欲抚琴。那一尾瑶琴,独具特色,全不同于平常所见。长近有两米,七弦紧绷拉伸,似极了一只拉满的弓弦。但更为奇特的是,那尾瑶琴全身绿灰色质,琴身并非木质,竟是金刚铁质,真的是难以想象。 古往今来,自上古伏羲氏作琴,御邪僻,防心淫,唯有木材为身,钢丝作弦,如此而已。但眼前的这尾瑶琴,无论琴身、琴柱、琴弦都为金属材质,实是世所罕见。 独孤天云并不懂得琴艺,也于琴道知道甚少,但见到这古怪瑶琴,见其占尽气势,也是由衷奇叹。 只见司马通律端坐石凳,双手移近琴身,缓缓着力,移那琴体竟似移动一个重物一般。 第76章 名师高徒 76名师高徒 独孤天云心道:“看他移琴的动作,这把铁琴,也有三十多斤重。而且他轻拿缓放,这琴自是十分贵重了!” 不及多想,只见司马通律已按弦始抚。刚一触手,便是非凡。 那琴音清脆宏亮,与平常所听闻的琴音,音声尖出许多,犹如铜钟激荡、孤雁长鸣、令人震耳发聩。 再见之际,只见他横挑斜勾,剔摘起注,无形不备,真是个攫援揲拂,手若蔑蒙,无失一弦。 高音时,轻盈松脆,如风中金铃;中音处,铿锵有力,有如敲玉击磬,宽润纯实;待到音调降低,犹如彩蜂嗡鸣,是浑厚有力。 独孤天云心道:“这司马郎,琴技颇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昔年嵇康临刑,奏演《广陵散》,说什么‘《广陵散》于今绝矣’。料想那嵇康的琴技,也不过如此吧!” 当下心中欢喜,便想:“修文能有这样的师父传授,真是千里难寻的美事!” 忽听得修文拍手叫道:“好!好!”直欢笑不止。 却听得左首稍远外,一个声音说道:“好什么好?吵得个不休!” 独孤天云侧眼望去,原来那梧桐树后,还有一人,正是背对而站。 司马通律罢琴笑道:“看来,我这阎兄,钻研出神了。还没注意到,庄主、少主前来。来,我们过去瞧瞧。” 走得近处,那人仍未发觉。只见他手中执一支毛笔,对着石桌上一幅书帖,悉心察看。 司马通律进前,说道:“他们人都到了!” 那人左手轻摇,道:“弹你琴去!我正看到妙处呢!” 独孤天云开颜微笑,示意众人,莫要打扰,也只静静观看。 只见那桌上,有一书帖,额头行书道“炎宋章吉老墓”,三行六字。 帖文上写道:“……其先豫章人,后徙家无为军。曾大父宏、大父羽、父绪隐居不仕……以医独步淮右,而当世闻人略相识焉……” 共十五行,每行三十二字,通篇行楷相参,间或草体。 那画中仙阎伯昌无观左右,正在仿写临摹入神。 而桌面之上,还有另一份大书帖,只见上面写道:“《无为章吉老墓》。承议郎行书学博士飞骑尉赐绯鱼袋米芾表。……大观元年,岁次丁亥丙午朔丙戌日,男济立石。” 独孤天云一见这两份书帖,心道:“这两帖,一个是墓志铭文,一个是墓志表文。这表文上,写的是米芾?难道,这是米芾撰的墓表?” 他暗熟书法,于米芾体,颇为精通。知道这是“米颠”的笔迹无误,但仍觉得半信半疑,禁不住上前问道:“这是米芾撰的表文?” 阎伯昌脱口便道:“还用问吗?你自己不会看啊?” 刚说完话,转过神来,嗫嚅道:“你……你是?” 焦蹈忙接道:“这位是独孤山庄独孤庄主。” 阎伯昌猛地省悟,起手赔礼,道:“独孤庄主,真不好意思。阎某没注意到,还请原宥!” 独孤天云微笑道:“不介,不介。阎兄临的,是米芾体?” 阎伯昌一听,兴致便起,道:“正是。你看这书帖,却是少见得很。人们都说,米颠的书法秀劲遒逸、丰腴展拓,可这一篇,却尤为新颖,真是瘦劲俊逸、结字奇险。” 独孤天云接口道:“言之有理,确实如此。阎兄,这真是米芾亲撰的吗?” 他见那书帖上,字迹清新,并非石拓,又是近年的笔书印迹,底端更有“米南宫书”四个小字,实在难以判别,便才有此问。 阎伯昌道:“那还有假?大伙儿都能证明。”只见杨无为盈盈点头,众人各都称是。 独孤天云有些疑惑,阎伯昌道:“你不信?章大夫,你说,这是不是你父亲的墓表?”说着便拉着章济上前。 那章济说道:“实是家父的墓表不假。” 独孤天云大惊,心想:“是他父亲的墓表?这表文上面说是‘章吉老墓’,章……他也姓章……这真是他父亲的墓表?” 复瞥那最末端的表文,写道“男济立石”。又是一惊:“‘男济’?他就是章济啊!” 再看这墓表帖文写道:“……神农有熊氏,咸以救民为道。上圣神灵,生而知之,简易无文……无为章氏迪,字吉老,洞精医书,而得针刺术于《素问》、《内经》之间,以其道救人者,寿至七十九。莫不视肤透膜,随针病已,华俞氏不能过也。” 独孤天云转念心想:“这表文上说,这个章吉老是再世华佗。刚好,这章济先生又是大夫,莫非这真是……” 再看那表文又道:“又以其道授子济,济誓救叁千人,因不复针……吾不及识君,观其子孙廉介自守,不以艺取人,知君隐施……后之人勿替其志,来于墓下,读吾文者勉之。大观元年,岁次丁亥丙午朔丙戌日,男济立石。” 独孤天云已大略看过了这篇墓表。 只听得章济默默说道:“家父过世,已十余载了。这是我当时回乡,重修祖坟,请米大人重书的墓表。唉,人生如梦啊,连米大人,现在也过世了!” 独孤天云听他所说,只觉有些许凄凉,又深感世事无常。 侧目观那另份书帖上,有字写道:“……以绍圣丁丑四月九日卒于家,享年七二十有九……” 心想:“绍圣丁丑年?那应该是在十二年前了。这位章吉老居士,原来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这篇表文,原来是他儿子章济,请米芾重书的。” 当即觉得,自己先前表现不妥,忙歉意道:“章大夫,天云言语不当,请多包涵!” 那章济却笑笑道:“无妨,无妨。” 另侧无为子杨杰喃喃说道:“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其实,留一则墓志铭,又有何用?到得头来,各都是一堆尘土。” “还是那女皇武则天,有先知远见,留立一块‘无字碑’,自己一概不论,全部留给世人去批判评价。” 章济默默说道:“杨老所言甚是。” 杨杰转而笑道:“但老米这一笔字,写得确具造诣!我只与他几年不见,不想他的书法,进升这么多!也真是难得!” 独孤天云听他言下之意,似乎蕴含了无数往事,当即便想:“焦先生之前曾说,杨杰是朝中大官。此刻他又直称米芾为‘老米’,莫非他们曾经相识?” 复见杨杰六七十年岁年纪,便知定然无误了。 其实,这一帖《章吉老墓表》,正是大宋朝米芾所书。后世人评价米公书法,皆道米芾“平生书法,推吉老碑为第一”。真正说的,还非是眼前这一帖。 昔年米颠,执掌无为军,早已撰过《章吉老墓志》。而这一帖墓表,是章吉老之子章济两年前回乡,重修祖坟之时,二请米芾重撰的表文,当真也算得是千古绝有的原帖了。之前那一份墓志铭文,虽已不是米芾的亲笔,但也算得上佳作。 忽而独孤天云问道:“阎画师,你既是画师,应当作画才对,怎么会钻研起书法来了?” 他印象之中,曾听焦蹈称阎伯昌外号为“画中仙”,当下却见他悉心钻研书法,而心无旁骛。只觉有失偏颇,而不禁问了起来。 那阎伯昌道:“独孤庄主这话,说得就不合我意了。作为一个画师,自当更应该深研书法才对。你想一下,哪一幅画,不要题词,不要落款?就算是印章吧,也需要书法来刻就,不是吗?” 独孤天云听得这些,只蒙住了,心道:“自古以来,哪一个画匠名师,除了画技高超外,书法造诣,不都是独到精妙?我今日,怎这般傻得糊涂呢!” 当即便道:“失礼,失礼!阎兄教训得是!” 阎伯昌笑道:“过奖,过奖!独孤庄主对书法也有研究,来来来,我们坐下来谈!”当即起手示坐。 独孤天云忙道:“阎先生,我就不在大家面前‘班门弄斧’了。诸位都是名家大师,我哪里敢再卖弄?我今日是带幼子前来,拜师学艺的!” 阎伯昌听了,一拍头道:“我怎地将这等要事,都搞忘了。来,我们往那边详谈!”当即众人往先前的八仙石桌去了。 众七贤加上独孤天云刚好八人,各人一座,坐下身来。独孤修文站立在父亲左首。 独孤天云先开口说道:“众位贤士,焦先生先前已与我交谈不少了。大致的情况,我已了解。我这孩儿独孤修文,也已带到。大伙都见着了,看看如何?” 说罢,便在独孤修文头上轻拍两下,示意修文上得前去。 那无为子杨杰说道:“脑骨后凸,天纵奇才;面似冠玉,人中潘安。庄主,少主正是我们要找的那位啊!” 又听随性和尚接口道:“眉间隐痣,绝少之相。且看他脚心,有没有七痣?” 独孤天云忙脱去修文的鞋袜,与众人看。 众人见了修文脚底确有七星,又是北斗之状,各都心喜不已。 众人找寻北斗星命之人多年,经历了各种艰难,更是踏遍了千山万水。现如今所寻之人,真的就在眼前,那一阵感动,实是不能言表的。 随性和尚道:“脚踏七星,是为号令之主。今日我等众人,终于不负使命。独孤庄主,你便放心将少主交于我们教授吧!” 第77章 天涯一方 77天涯一方 那随性和尚见了修文脚心七星,便要独孤天云将修文留下。 独孤天云此时虽已将儿子送来此处,但仍然是将信将疑。思索片刻后道:“大师,在修文拜师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随性忙道:“什么请求?庄主,直说无妨!” 哪知独孤天云却道:“我是请大师,将那《推背图》一书拿出,让在下看上一看。” 众人听了,均想:“这独孤天云,到得此时,也难相信,他儿子就是紫微北斗星命。莫不是,怕我们骗他一个孩儿?把我们当作拐卖人口的人贩子了?” 随性和尚微微笑道:“庄主不信我等七位,实也难怪。这事,放在任何人面前,也是难以轻信的。庄主,你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取书来。” 过不多时,只见随性携了本书册,微笑而至。他置于桌间,道:“庄主,便是这本了。请庄主过目。” 独孤天云注意一看,果真与先前焦蹈所叙述的无二,那书册里面,除了文字,便是一页页的图画。而且,在那册书第十七与十八象处,还折了两个拐角,想是曾经有人阅读过此处,所以折角备注的。 眼前之物,年代久远,不是一时之间,能够造假伪作的,当下心道:“这部书,与密室的那本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本,更破旧了一些而已。家中遗言,又是这般,我还怀疑什么?” 当即便道:“好的,诸位。我儿修文,就托众贤士照顾了!” 原来,独孤天云在邀焦蹈与沐朝阳携同家人进餐那晚,忽忆起一件事来。 他当晚便来至秦夫人处,进得庄中密室,四处找寻。但几乎翻遍了整个书藏,也是未果,不免大失所望。 待到后来,只听秦夫人惊声道:“云儿,快来,那东西在此!” 独孤天云慌忙奔至,只见母亲一手拿着家族遗简,另一只手中却捏着一册纸书。 独孤天云轻轻接过那册书,骇然入目“推背图”三字。 只见旁列,还有“唐司天监供应制诏赐袁天罡李淳风撰”二八共一十六个小字落款。 这与先前焦蹈转叙的一切,全然无误。 他心下骇然,却听得秦夫人说道:“原来,祖宗先人,早有先知。我们刚才翻遍了整部《书源》,也查询不到此书。其实,却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一直就放在我们家族遗简的旁边。” 独孤天云道:“娘,你说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喻意?” 秦夫人正色道:“我想必有用意。云儿,你想想看。这一边,全是简书,为何只偏偏放这一本纸书?而且,这一本书,又正是我们今天要找的《推背图》。你说,这是不是有点奇异?” 独孤天云横向一观,见这一区域实尽是简书,唯独只多出这一本《推背图》出来,心中暗暗称奇,点点头道:“娘,你说的,有道理!” 秦夫人接着又道:“而且,这间石室始建至今,数百年来,向有规矩,看过的书,一定要原位放置好。此举若不是有意安排,那便说明这一册书,是某人不小心放乱了。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当年的那个人,也是不是太过大意了?” 独孤天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下手翻书页,将先前焦蹈叙述的第二、三、十七和十八象,一一解释给秦夫人听。秦夫人骇然无语,竟说不出话来。 独孤天云道:“娘,看来,我们是真的要将修文,交给焦先生他们了。他们千里迢迢,找寻星命之人,找到山庄来,可谓历经艰辛。他们好意授徒,我们要是拒人千里之外,那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焦先生还救过修文的性命呢?” 秦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你到了他处,一定要他们拿出此书,验明真伪。倘若确如那焦状元所说的,我们也只能依照天命安排行事。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独孤天云郑重道:“孩儿明白!三日后,我便亲自带修文去那里,看个究竟。听起来,他们众人各都是能人贤士,修文若真能拜在这群人门下,确也是他的造化!” 眼下众七贤,听得独孤庄主爽快应许,自是喜不自胜。众人又聊天说地,谈笑风生。 这一番言谈,更令独孤天云对这七人倾佩不已,更增加了独孤天云托子于众人授徒之心。 他心中暗暗思忖道:“昔年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好像就是在这河南的云台山隐居的。现下这七位贤人,抚琴作画、吟诗着文,也是文采风流而自成一绝,与他们相比,也是毫不逊色,也足称‘在世七贤’。” 想罢,他便说道:“你们众位在此生活,逍遥自在,真是与神仙无异。昔年此处隐居‘竹林七贤’,诸位当是……” 他仰首朝那高耸参天的古梧一望,接道:“当是‘梧林七贤’!” 杨无为盈盈笑道:“独孤庄主见闻广博,老夫实感佩服。当年‘竹林七贤’,隐居二十余年之地,确就是离此相去不远的百家岩竹林。无论我们七位,算不算得‘七贤’,庄主给我们的称呼‘梧林七贤’,已令我等,受用不尽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庄主,如若有兴,我现在就领你去那片竹林看看。瞻顾一番古人的遗迹如何?” 这位无为子杨杰,年过花甲,一生以好游名山而闻名天下。即便他身处宦海,也是心近山水,“从方外之乐”。 他曾经登泰山、过华山,游钱塘、临牛渚,驻潜山、宿桃花潭,颇多华夏山水胜迹,都曾留下过他的足迹。 他一生好游,当下听得独孤天云提及“竹林七贤”,忽忆起此地就是当年七位贤士的隐居所在,便是游瘾大犯,想提意去游览这百家岩竹林了。 却见得独孤天云站起身来,说道:“众位贤士,天云自当告辞了。我那老张,还在等候呢!我这修文孩儿,至今日起,便依众位照料和教导了。天云在此谢过!” 当下单膝跪地,抱手称谢。 众人忙扶他起,修文知道父亲将走,问道:“爹,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独孤天云摸摸他头道:“是的。你就留在这里,与七位师父学习吧。到得时候,爹再过来看你!” 修文急道:“过几天再走,不行吗?”他知道,自己父亲是定要离开的,现下也只盼望父亲,能多留住些日子。 独孤天云微微一笑,道:“张大爷还在岸边等着呢!我要走了,你当好好地听众们师父们的教导。一切听从众师父的安排,切不可再调皮不听话,知道吗?” 修文不住点头,却仍不希望父亲就此离去。 那独孤天云又向众人辞别,又遗留给众位先生足够银票,用以教养幼子生活之资。便转首阔步而出,他只怕自己,忽然转变了主意。 修文顿时失了神。他心智聪慧,知道既然父亲已送他来此,定然是不会再将他带回的。刹那间,泪水滑落,却没有哭出声来,只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 众人见了此景,也不禁凄然。 焦蹈上前,摸了摸修文头道:“修文,你爹是终究要走的。以后,你就留在我们这里。” 修文含泪道:“焦先生,你说,我的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第78章 书医琴棋 78书医琴棋 焦蹈道:“傻孩子,天底下哪有这么狠心的爹娘,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呢?人一长大了,就要出去学东西,不能总跟在父母身边啊。” “就像先生我吧,我的家,不也不在这里吗。我的家乡,离这里,可就太远了,还在徽州呢。你说,是不是?”修文微微点头。 司马通律说道:“修文,你爹他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那独孤修文嗫嚅说道:“焦先生,我稍等一会,再回去可以吗?焦先生,你带我去岸边,再送我爹爹一程,可好?” 焦蹈一惊,众人也面面相觑,以为这独孤修文是要反悔了。 修文心领神会,忙拉他衣角道:“先生,我答应你,我一定留在这里学习,不会跑走的。这次以后,我就难见着爹了,我要去送送他!” 焦蹈听他语气真诚,全然已没有了那日晚餐时的戾气。见他两只哭红的眼睛,充满了期盼,于心不忍,缓缓说道:“好,你有如此孝心,先生就带你去,送你父亲。” 他一把抱起他身,往河岸疾走。他脚步极快,左拐右踏,便如同形影飘移一般。 修文仍觉速慢,急道:“先生,再快一些,不然,我父亲要上船走了!” 焦蹈得他请求,便又加速。 正值岸边,只见独孤天云刚好上船,船夫起桨。修文忙喊:“爹!爹爹!” 独孤天云急转过头,望儿子看去。转瞬间,眼泪也要出来了。 但他不便流泪,只将泪水往肚子里咽,急跳下船道:“修文,你又不听话了。又要回家了?” 修文忙道:“不,不是。修文听爹的话。修文是来送爹的。我要看着爹的船走。” 独孤天云一听这话,顿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际间,忽然转过了几千个画面,尽是自己以前如何教导儿子、责罚儿子之事,当然也有父子同乐之事。 他一把从焦蹈怀中抱下修文,捂着儿子身子道:“爹也不舍得你在这啊!但这也没有办法。你以后,好好跟先生们学习,不要令爹娘失望。” 修文哭道:“爹……”只是泪如雨下。 独孤庄主紧抱儿子,不忍放却,连那船夫老张见了也几欲落泪。 独孤天云放下了儿子,蹬下了身子,道:“你在此好好学习。他日定要做个顶天立地之人。” 修文默地点头。独孤天云又对修文谆谆告诫、万分叮嘱,这才上了小船。他疾声脱口道:“老张,开船!” 那老张应声而行,小船便由缓而快,向外驶出。 修文哭喊道:“爹……爹……” 独孤天云摆手道:“回去吧!记得爹说的话!” 修文直立岸头远看。又沿着那河岸,跑出近一里路程,直至完全看不到小船踪影。 独孤修文伫立岸头许久。焦蹈站他一侧道:“修文,我们走吧?” 修文一脸落魄,与他离去,时不时仍回首张望。 到得隐居处,众人见他一脸失落,各都上前劝慰,但修文却是一字不说。 众人知他刚辞别父亲,心中难受,也便不多说了。 那修文只背依一块巨石旁,蹬坐地上,拣起一根树枝,百无聊赖地敲打着地面。 不一时,只听得悠扬的弦律传出。那弦律,绵绵起伏、清淡雅致,既悲且欢。修文听了,内心无不随这音律而动。 过了好一会,修文站起身来,走向那弦律,说道:“这是什么曲子?” 司马通律罢琴笑道:“这支曲子,叫做《渭城曲》。是根据大诗人王维写的一首唐诗,而改编的一支乐府曲子。是写送别的。你爹刚走,我见你心情不定,随兴而弹的。你不愿意听,我就不弹了。” 修文忙道:“不,不是的。我愿意听。这个王维,是不是那个诗佛王维?” 他先前才听父亲说过几个诗作名家的代称,当下记下了诗佛王维,便就提问了。 司马通律笑道:“正是。你也知道王维吗?” 修文缓缓道:“我不知道。是我来之前听爹爹与焦先生说的。那这一首唐诗,是怎么写的呢?” 司马郎知他颇有兴趣,说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就是《渭城曲》诗了。” 修文听过,在自己心中默念,他轻轻说道:“先生,多谢你为我爹爹弹这首送别曲。” 司马通律听得暗暗称奇,心想:“他是紫微星下凡,我得他真心一赞,真是倍感荣幸了!” 当即脱口笑道:“没什么。你要是想学,先生就将全部琴技,传授给你如何?” 修文乐道:“好的。多谢先生。”众人见他转脸为笑,也跟着笑出。 这时候,焦蹈上前道:“修文,从今日起,我们七人,就是你的老师了。你就是我们的学生如何?” 修文真诚道:“是的,先生们!” 他一见眼前站立的七人,忙问道:“那我要怎么称呼你们呢?” 随性大和尚道:“随你的便。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修文奇道:“随便叫什么,都可以?小猫小狗,也可以?” 众人一脸茫然,普天之下,哪有人称呼自己老师为小猫小狗的? 可那随性听罢,也不生气,笑道:“名本虚名,叫小猫小狗,也无不可!” 他认定了独孤修文的天真可爱,是紫微星命之人,他佛法高深,加之爱屋及乌之心,当下被叫唤作小猫小狗,也不在意。 只听无为子杨杰止道:“那却不行!小猫小狗,只有两个称呼。如何够我们七个人来分?就算叫十二生肖子丑寅卯辰巳午未,至少也够数呀?要么叫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也好?” 修文问道:“什么是‘斗牛女虚危室壁’?” 他不知道杨杰所说的这个“斗牛女虚危室壁”,是二十八星宿当中的七宿,却误以为也是诗句了。 古时候,人们将那苍天,分为三垣、四象。三垣乃是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四象即为东苍龙、南朱雀、西北虎、北玄武。 人们用这四只吉祥灵兽,代表四方。又将每象,分为七宿,四七二十八,共计二十八宿: 东方苍龙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 南方朱雀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 西方白虎有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 而那北方玄武所代表的,就是无为子杨杰所说的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 杨杰见他问说,当下便将那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的知识一点一点与他讲解、分说。 修文听得有滋有味。杨杰续道:“……像那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的名篇《滕王阁序》中,所说的‘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中‘翼轸’二字,就是属于南方朱雀的两个星宿。” 修文知道初唐四杰,不住点头称是。 侧旁焦蹈接口说道:“古人将金水木火土五行,推演延伸,将苍穹与大地配合,用这二十八星宿划分星野,分别对应九州之地。像这‘翼轸’,所对应的就是荆州。再像杜甫有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也与星宿相关。” 修文问道:“那诗仙李白,也有这类诗句吗?” 自先前父亲与他谈及“诗仙”、“诗鬼”之类,他便对诗仙李白大感兴趣。现下听得王勃、杜甫之句,便想起李白来了。 焦蹈思索片刻道:“当然也有。但那是一首古乐府,叫做《蜀道难》。其中有一句是‘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这里的参、井,即是星宿名。参宿是蜀地分野,即为益州;井宿是秦地分野,对应雍州。” 修文啧啧称奇。他的父母长辈,也曾教授他知识,但却从来未有像这几位先生这样教授过知识。他乐而赞道:“好!好!” 转口说道:“先生们,我刚才是说着玩呢!哪有人叫小猫小狗的?我应该称呼你们为‘先生’。我叫你‘焦先生’,叫你‘司马先生’,叫你‘阎先生’,叫你‘章先生’……” 修文一一指手说道。 忽又摇手道:“不对,不对!有两位焦先生,会分不开的!” 焦蹈、焦炳两兄弟,不禁笑出。 焦炳说道:“那你说要怎么分?” 修文道:“一个叫焦大先生,一个叫焦二先生。” 焦炳笑道:“焦大、焦二?好,就这般称呼吧。唉,还没收徒,就让学生给老师取起名字来,真是千古奇闻!”他也毫不介意,只觉修文童稚奇趣,暗里心喜。 修文又对随性和尚道:“大和尚,你叫什么?” 大和尚得他这般称呼,也觉童言无忌,呵呵笑道:“大和尚我,从来都没有名字。前些年,有个道长,帮我取了个法号,叫做随性。你也可以这样称呼。” 修文应道:“好的。那我就叫你隋老先生好吗?” 他见随性是个大和尚,半尺长须,又是个七旬老头,便在“先生”三字之前,多加了一个“老”字。 那随性听罢,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我这个做师父的,不仅改了名,连姓也给造出来了。还好,还好!至少还是个国号!” “让一个国号,与我同姓,也不算吃亏。要是那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听闻了此事,可不给气疯了?哈哈,姓隋就姓隋!善哉,善哉!” 这随性大和尚,自小便不知自己的名姓,而那随、隋二字,本又谐言,独孤修文误以为大和尚姓“隋”。而这大和尚悟理深刻,对名号称谓,又全不在意,便也将错就错。 修文又看看无为子杨杰,见他面如盘玉、风度俊雅,六七十年纪,和蔼可亲,思量着道:“杨先生,我从来没见过我爷爷,我能叫你爷爷吗?” 众人听得无不称奇。焦炳笑道:“还是杨老,得了便宜。一上来,就有人称呼爷爷!” 杨杰喜不自胜,乐道:“当然可以了。”他轻轻在修文的头上摸了摸,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孙儿一般看待。 修文连连拍手,又道:“我也可以叫大家伯父和爷爷的。我叫隋先生为隋爷爷,叫焦二先生为焦二伯,叫……”然后一一称呼。 此众七人,相识十数载,携同隐居。今日得遇一个六七岁的麟童,又是聪慧天真,无不倍觉欣慰,便真如自己的晚辈一样看待。 而后众人,为修文安排起居处所,开谈如何传授教导之事。 焦蹈教授经史,焦炳教授棋术、兵法,阎伯昌教授作画与书法,章济传授医术针技,而司马通律当然就传授音律琴技了。 独孤修文知道这五人各有所长,知道他们教授功课的种类后,问道杨杰:“杨爷爷,那你要教我什么呢?” 杨杰呵呵笑道:“教你什么,我也难说。诗词歌赋也可,天文地理也照。我所知道的,便全教传于你。我参禅过佛法,也可教授你佛学知识。对,我还有些道家的养生法门,也可传授给你!” 修文问道:“什么是道家养生法门?难学吗?” 第79章 心法神功 79心法神功 杨杰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道家养生法门,讲究的是内气静修,说的是一些筑基、收心、行气、存想、吐纳、入静与导引之术,有利于人体修炼,达到强身健体、治病延年之功效。” 修文瞠目道:“这么多啊!一定很难学吧?” 杨杰忙道:“难学是难学。但修炼之法,主要是看个人资质与刻苦修习,实在依人而定。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学会的。” 修文忙道:“多谢杨爷爷传授!” 他转首又向随性和尚道:“隋爷爷,杨爷爷他教授我道家养生法门。你要教我什么呢?” 随性一摸自己的光头,微笑道:“你看我这样,能教你什么?”他年过花甲,身体略胖,头顶光秃,满脸笑意极是和蔼。 修文惊奇道:“不会也要我剃头做和尚吧?那我可不干!” 随性笑道:“为什么不干了?做和尚,不也很好吗?哈哈,做和尚,也不是所有人都要剃头的!” 他一指杨无为道:“看着没?你杨爷爷,也是个和尚。可他也没有剃头啊!” 修文诧异地望着杨杰,见他髻发如黛,忙问道:“杨爷爷,你也是和尚?” 杨杰默默点头而笑道:“说是和尚,也没有错。” 修文问道:“杨爷爷,你说要教我道家法门,道家不是老子李耳的吗?” 他曾在家中石室,熟读《老子注》与数册道学着作。这时,听得随性和尚说,杨杰也是和尚,只觉得奇怪。 只见无为子杨杰盈盈点头。 随性和尚接着说道:“你杨爷爷他呀,是佛道双修。他拥有的本事,可多着呢。你好好向他学习,以后就知道了。” 修文听得,笑道:“那我就做杨爷爷这样的和尚吧!可若要让我剃头,我还是不剃的。” 哪知随性却道:“那可不行!” 修文道:“为什么呢?” 随性和尚正色道:“命由天定,你不是做和尚的料,更也做不了和尚。来日方长,你以后,自然就会懂得的。我呢,所要教授你的,是佛家的禅修之法,包括‘止观心法’与‘明相神功’两种。” 修文喜色惊道:“神功?是武功吗?” 随性道:“不是武功。我从来也没跟人学过武功。学武功,那是江湖中人所做的事。但学了这种神功,要比武功,有用得多呢。就算有武功的人,也不一定打得过你!” 修文有些诧异,回头焦蹈点头不止,虽不是完全相信,但也默默认许。他轻声说道:“好吧,那我就学吧!” 众贤见他欣然应许,各都喜颜悦色。 时间已过半晌,修文又跟随杨杰一道,稍微观看了一下周边的生活环境。 这个时候,杨无为又说道:“修文啊,走,你再随我一块儿去,到那边再寻几本书来读!” 修文喜道:“是,杨爷爷!” 修文影随杨杰其后,拐了两拐。行不及一里路程,只见四围,苍松耸矗,眼前有六七间小竹屋,依山并立。 各屋虽不宽敞,但相连紧凑,翠绿崭新。料想是在不久之前新建的竹屋。 修文问道:“杨爷爷,这些竹屋,是我们的吗?” 杨无为道:“是啊!怎么了?” 修文道:“杨爷爷,你先前领我看过了山洞。我还以为,我以后要睡山洞呢!还好,还好,这里有新房子睡觉!” 杨杰听罢,道:“这几个竹屋,虽也都有床塌,但目前都不用来睡觉。你晚上睡觉,还是要在山洞那边;你若想睡这里,等以后再说!” 他当下心想:“这独孤修文,出身显赫,家境富足,定是养成了富贵人家的劣性。我要将他改变过来才行。” 不禁又想:“孔明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醉翁先生说‘忧劳兴国,逸豫亡身’。他是紫微北斗入命之人,将来必定要受尽八八六十四劫难。倘若仍似富贵之家的纨绔子弟一般,骄生惯养,奢侈放逸,连这一点苦,都吃不了,日后又如何能够承受得起,上天所赋予的天命呢?” 想到这里,便即认定,要教导修文好好做人,教他懂得勤俭节朴,不能贪图享乐。 修文听他话语严肃,心想:为何有新屋不用,而偏要去睡那什么山洞?不是浪费吗?他虽心中不解,但也胆怯不问。 杨杰牵了修文,走近其中一间竹屋。一推屋门,只见屋内,清新雅致。 左首窗边,立一床塌,榻上落一棋具,棋具盘上,还有些许黑白棋子。想必曾有人在此对弈,还没有整理。 望向左首内,只见放置着几盘盆景,存兰具松。盆景前方,落一八仙方桌。桌子中央,放一茶壶,七八个茶碗。屋内右首,矗立两个木制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籍。 修文首先道:“杨爷爷,我们在这里拿书吗?” 杨杰未应,从上面取过一本书道:“初次教你读书,我先教你这本《论语》,怎么样?” 修文喜道:“好啊!《论语》我读过了,里面有许多东西,我还不懂,先生要教我!” 他先前称呼杨杰为杨爷爷,当下向其求教,便即转口,称呼为“先生”了,杨杰乐此不彼。 杨杰翻书笑道:“那是当然。你之前学过,读到哪里了?” 独孤修文道:“全都读完了。先生,还是我自己问吧?” 杨杰大奇,说道:“都读完了?是你父母教的吧?这书上的字,都认得全吗?” 修文笑道:“是我自己看的书。不过全都读完了。我正背可以,倒背也可以。” 杨杰只觉匪夷所思,心想:自己自幼聪明过人,熟读经典史册。弱冠年纪之时,自己的学识文采,便已闻名遐迩。后来又经多年研读,《论语》一书,也能记诵,但要说到通篇倒背如流,那还是万万做不到的。 眼下,听这六七岁的独孤修文所说,不仅可以正背,连倒着背诵都可以。只觉得他是在胡吹大气。 料想他出生富贵之家,必是沾染了不少富家子弟的骄气,不禁为之叹惜。 但又转念一想:“他是紫微入命之人,若是天纵奇才,也是极有可能的。” 随即便道:“既然你说,你会背了,那你就背来听听?” 修文听得他话,默默背诵道:“学而第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直背至“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时,才为杨杰劝止。 杨杰惊诧不已,微道:“这是正背,你真的也能倒背?” 修文微觉不解,轻声道:“是啊!真的能倒背,但就是背得不太顺口而已。” “呃,呃……‘也人知,以无言知,不也立?以无礼知,不也子?君为以无,命知不曰子。’” 杨杰问道:“你所背诵的,是哪一段?” 他精熟《论语》,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一段内容,出自何处? 他竟一时之间,被这独孤修文给背蒙住了,止言便问。 修文回答道:“就是倒背呀!这是《论语》最后的《尧曰》第二十篇。正背是: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杨杰听他顺倒双向,一字一字吐出,一颗心悬于天际。 他在心中默默盘想,便将这《尧曰》篇中的这一段句,一字一字地进行回想,一字一字地停留安置。 纵然杨杰先生聪明睿智,曾经名动大宋,也几乎陷入了这种文字游戏的死胡同中,而不能自拔。 过了一会,他才理清了头绪。原来,独孤修文所背的什么“也人知,以无言知,不也立?……命知不曰子”等内容,真的就是《论语·尧曰》篇的倒背成文。 杨杰惊奇不已,心道:“他这般倒背文章,本来已属罕见奇闻。现下,居然还能使《论语》另成文意,这真是千古绝有的稀罕事。像这种事,我是前所未闻。”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自以为天资卓绝,却还不及这幼童的一半。难怪,随意道长说他是天降奇才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叹一声。 独孤修文问道:“杨爷爷,你怎么叹气了?我背得不好吧?还是我背错了吗?” 杨杰忙道:“不,不是。你背得很好,也没有背错,爷爷是欢喜呢!” 他顿了一顿续道:“你既然能全部背诵了,那你就自己问吧?爷爷为你一一讲解!” 修文拍了拍手,乐道:“好的!” 他一连问了七八个《论语》中的问题。杨杰执书在手,一一翻看,给他对书讲解,修文好不欢悦! 往昔时日,修文身在独孤山庄,他也有三位学前教书先生:一者,母亲沐芷君;二者,奶奶秦夫人;三者,外堂教书先生孔士儒。 这三人,虽都各是长辈,纷纷细心传授教导修文不假,但较此时的杨杰比来,修文所显现的兴致与学习成效,却是天壤之别。 这杨杰是进士出身,文采风流,学识渊博。在讲解之时,每每旁征博引,条理清晰,论据有度,竟将那枯燥的冗句繁语,分析得透彻生动,以至消津津有味。修文自然听讲得兴致勃勃。 直教得半个多时辰,修文道:“爷爷,我累了,其他问题,下次再问好吗?那边有围棋,我们去下几盘,怎么样?”他坐在八仙桌旁,伸手指着前方床榻上的棋盘。 第80章 审局之道 80审局之道 杨杰笑道:“也好。这盘棋,是我日前,与你二叔父焦炳下的,还没有完局呢!我们也去下几局?” 修文乐此不彼,早就盯住棋盘许久,想要玩上几局。 修文近得床塌,见那棋盘上黑多白少,黑聚白散,布局精妙,忙问道:“爷爷,你先前下的,是那色棋子?” 杨杰道:“你二叔父,让我几着。我自然下的是白棋。俗话说‘先下手为强’,我虽是先下,却还是让黑棋胜了。” 杨杰自知,自己棋艺不及焦炳,毫不隐讳,坦诚言明。 修文目下微思,灵机一动道:“爷爷,你还没有输啊!如若继续下,等一下,你就要赢了!” 杨杰心想:“这孩子绝顶聪明,却只想令我开心!我棋盘上的白子,不及黑棋半数,早多为对手吃了,这种情形,又如何能赢呢?就算焦炳他闭眼乱下,我也是输定了。但他有如此孝心,也便孺子可教了!” 想罢,杨杰微微笑道:“罢了,罢了。这一棋,我是输了。来,我俩重下一盘!” 说着便从棋盘上,取子入碗。 哪知修文拦手道:“爷爷,白棋真的能赢。不信,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杨杰见他神情期盼,竟也略有兴致。听他说要打赌,不禁好奇,而又好笑,微微说笑道:“打赌?你准备,怎么打赌?” 修文一摸自己胸口,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册薄本来。 连忙说道:“这是我爹爹传我的剑法。杨爷爷,我现在来下白棋,如果我要是赢了的话,你就教我书中的剑法,怎么样?” 杨杰不禁动容,只觉微微出奇。 他一生之中,曾与这大宋国的天下名家名士,也不知打过多少赌,向来胜多负少。甚至连像苏轼、米芾这样的大人物,也都对他佩服三分。可是要说,与这么大的一个小孩打起赌来比赛,却是从未有过之举。 杨杰心道:“原来,他打的就是这个赌啊!是想让我教他剑术。他将来定是文武全才。习武,也当是必然之举。” 他微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修文啊,打赌也成。但我要先说明了,剑法这东西,我在年轻的时候,只学过几个月,可算一点也不精通。你家的剑法,是江湖绝学。杨爷爷未必能教得会你。但如果你真想学的话,我也就尝试一下吧!” 杨杰说的这话,并非什么谦虚言语,而是实事求是。他虽然是少年登科,名闻天下,但他是文官出身,于舞枪弄剑之术,实不精通。 他年轻时,游历天下,也曾在外,学得一些基本的御剑防身之术。 但待到他入朝为官之时,高官厚禄,国朝盛名,可谓兵前卒后,守卫戒备,哪里再需要他亲自防卫,更不必说什么要仗剑沙场了。 修文平日,最想学的,便是剑法。他当然记得,早先父亲独孤天云传给他的家传剑谱。 他之前听随性大和尚说,杨杰本事甚多,便想要他也来传授自己剑法。 眼下就说出了打赌提意:一来见棋技痒,二来学武心切。 他心明口快,脱口便问。 修文听杨杰说,只会些基本的御剑之术,不禁有些惘然若失。 却只见杨杰开颜笑道:“好孩子,你也不必难过。我不会剑术,难道别人也不会吗?你若真的想学,爷爷以后,帮你找几位剑术名师,教授你如何?” 修文拍手道:“好啊,好啊!杨爷爷,你说的剑术名师,他在哪里呢?” 杨杰笑道:“当然不在此地了,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与我们一起学习,过几年后,爷爷必定带你去向名师学剑,你说怎么样?” 修文失望道:“那好吧!我听爷爷的话就是!” 杨杰摸摸他头,转了话题,振奋笑道:“来,来。你刚才不是说,打赌白棋能赢吗?来,我们就下下看!” 修文转愁为乐,道:“好啊!”盘了双腿,正坐于棋盘前。手中取出一枚白子,道:“爷爷,现在轮谁先下?” 杨杰道:“白子先下,你先!”修文微思,一子落定,所落之处,竟远非杨杰所想。 这床榻之上的这盘残棋,是日前无为子杨杰与焦蹈的对局。 当时,他二人奋力弈杀,杨杰平日棋艺本不及焦炳,待到后来,一连为焦炳吃去了半数棋子。杨杰心有不甘,而想要解救,直是举棋思索不定,约有小半个时辰,仍未想出解救之法,故而留下了现在床榻上的这盘残局。 眼下独孤修文的这一落子,完全出乎杨杰的预料,竟是落在棋盘右端的空白处,赫然成了以一挡百之势。 杨杰见他落棋平稳,微笑道:“像你这样下,你这边的这些棋子,可还都是死啊?我给你悔一步棋的机会,你再多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独孤修文淡淡一笑,道:“不悔了。就这么下。那些棋子,死了就算了。我必须重新布局,才有取胜的可能。” “重新布局?”杨杰猛地一惊,他心中忽然开朗,心下中暗忖:“确实是要重新布局才行!我当时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重新布局呢?啊!我一直只想着,如何去解救,却没想过,要重新布局,另辟蹊径。我是步入了死胡同越陷越深,竟致不能自拔。还是修文这招弃子布局,才是妙招!” 想明此节,他郑重说道:“好吧,那就这样下吧!”一枚棋子也落定。 修文续下,两人各对数十枚棋子,只见阵势初显。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杨杰本先预料的白棋,竟然多数存活,而且用于布局。 杨杰见他果真起死回生,问道:“这种棋法,是谁教你下的?” 修文道:“没人教,我是看书学会的。书上说,这叫‘审局’。” 杨杰一边下边问道:“是哪一本书?” 修文也落棋一枚,道:“是张拟先生撰的《棋经十三篇》。” 杨杰笑道:“原来是《棋经十三篇》,那实也难怪!我曾听说过,有这么一本有关对弈的书,却从没见识过。现在为你所见,这真是造化。呃……你是否看错了呢?我曾听说,那本书是一个叫张靖的人撰的,而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张拟啊?” 修文奇道:“不会吧?那本书上,确实写的就是‘皇佑中学士张拟撰’唉!爷爷,要不要我背给你听听?” 杨杰奇道:“你会背吗?” 修文罢棋道:“是啊。就跟背《论语》一样,而且这一篇,我背得更熟些。”当下便要试背与杨杰听。 杨杰止道:“你父母能教你多少书?你又会背多少?” 修文默默道:“爹娘也没教多少。但我看过的书,基本全部会背。” 他微微搔首,想想又续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百零五卷,正好是《诗经》的篇数。” 杨杰瞠目结舌,心道:“他果真是天纵奇才,居然能背诵三百多卷书!昔年杜甫说‘读书破万卷’,难道他可以‘记书破万卷’?” 想到这里,杨无为又问道:“你这招弃子布局的棋法,叫做什么名字?” 修文眼眉微锁,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啊!我只记得,书上说,‘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像刚才这种情况,白棋势弱,我避让开来,算是‘不下之下’。” 杨杰听罢,微捻胡须笑道:“哈哈,我不仅得了一个学生徒弟,还得了一个活生生藏书馆。修文啊,现在有一件事,你若是去做了,你焦炳伯伯,一定欢喜不胜!” 修文举棋道:“是什么事呢?” 杨杰道:“你炳伯父,精研棋艺兵法。你若是将那《棋经十三篇》默写出来,给他来看,他一定乐不开支了!” 修文笑道:“这不难啊!我这就默写去!”说话间便欲起身。 杨杰示意道:“先不慌着。下完这局再说。”当即一子落定,围死了修文的两颗白棋。 修文见了,道:“杨爷爷,你耍赖,你是故意和我说话,这算是偷吃,这不算!” 杨杰满脸笑容,道:“这哪是偷吃呢?这是技术才对。当年,我也是这样,吃过苏大胡子三颗棋子。连他都无话可说。” 修文问道:“苏大胡子?谁是苏大胡子?”他一面与其对弈,一面忍不住问话。 杨杰道:“连他都不知道?”随即一拍脑袋,道:“噢!苏大胡子,就是苏轼苏东坡。你听说过吧?” 修文直点头道:“当然!我娘教过他的诗《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忽转口激动地问道:“我娘说他,是大才子、大词人,当的大官。杨爷爷,你认识他?” 随即他复轻落一枚棋子。 杨杰道:“我和他,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自然认识他。年轻的时候,大家一起,游山玩水,当真逍遥自在。可惜,可惜现在,却是物是人非,连大胡子他,也过世了!” 他年轻时,便与苏轼交往甚密,可谓朋友知己。眼下修文问起苏轼的情况来,想起斯人已逝,物境变迁,不禁言语凄然起来。 修文见他有些伤心,道:“爷爷,你想念他了,是不是?他一定是你很好的朋友吧。他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 杨杰惊奇道:“你怎么这么说?” 修文道:“他的文章,写得那么好,一定是个好人!杨爷爷是好人,他又是你的朋友,那他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 杨杰微笑道:“苏轼是好人不假。但像你这样分析,却不尽对了。好人的朋友,未必都是好人。坏人的朋友,也未必尽是坏人。就像关老爷,忠义无双,你知道吧?他就有一个朋友,叫做曹操,可这个人呢,历来都说是个大奸臣。也就是说,好人的朋友中,也有坏人。” 修文道:“那杨爷爷,我要如何,才能分辨好人与坏人呢?” 杨杰道:“如何分辨好人坏人,却是件难事。天下之事,好坏并无绝对,又如何能够一刀两断,好坏两边分呢?!” “有时候,好人也会做坏事;有时候,坏人也会做好事。凡有一切,皆是因缘。人的一生,自始而终,就是在寻觅这个。我虽说曹操是个奸臣,但他是忠是奸,天下谁人又能评判呢?待你长大成人之后,你自然要自己去分辨是非,明析曲折。” 正说话间,修文落下了一子,杨杰大迥,笑道:“修文,你使坏了!” 修文笑道:“爷爷,这叫做‘以其之道,还治其身’。你刚才偷吃我两颗子,我现在偷你十颗。呵呵,不坏,不坏。” 说着,便去拿盘取子,黑子少了一大片。 取子未毕,只听身后,一声喝彩声:“好。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然是高,果然是妙!” 第81章 围棋山洞 81围棋山洞 修文猛一回头,原来焦炳、焦蹈一众,早站在他身后许久了。 修文惊奇道:“师父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焦炳笑道:“你与杨老说默写《棋经》的时候,我们就来了。” 修文片刻激动,忙道:“炳伯伯,杨爷爷说,这一局棋,是你与他对的局。是不是啊?” 焦炳道:“正是。没想到,你居然能转败为胜,当真不错。” 修文听他赞许,不禁心中窃喜,道:“炳伯伯,杨爷爷说,他曾吃过苏轼三颗棋子。那苏东坡是大文豪、大词人,不知他棋艺,又如何呢?你与他相比,又如何呢?” 焦炳听了,心想:“这个修文,果真异于常人。明明是想要与我对弈一局,却偏要旁敲侧击,激将于与我。有趣,有趣!” 他转念说道:“那个苏轼啊,诗词书画、经史文章,是样样精通,但说到围棋,却只能算得是一个寻常庸客而已,当真不足为道。常言道,‘二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作为一个弈者,倘使少年时不能成名,纵使日后,再多努力,也多是个庸手而已。” “苏轼他有一首《观棋》诗,他在序言引文中,直说自己‘素不解棋’,‘自尔欲学,然终不解也’,也可见其一二。”焦炳轻轻一笑地说道。 杨杰微捻美须,笑道:“‘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老苏却是个话语精,无论是什么话,只要到了他嘴里,都能成为良言妙语!” 修文道:“‘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好句,好句。下棋之人,不以胜败为荣,恐怕真难做得到吧?” 焦炳道:“难做到,不代表做不到。我曾见过一幅古棋谱。谱中记载的那一位善棋道人说:‘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这部棋谱,我已不记得,但下棋对局,又何必非要去记诵棋谱呢?但只此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种胸襟境界,却是何等的宽广!” 修文凝视着焦炳,默默说道:“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诗,确实很妙!”他也不太明白焦炳言语之意,只是微微点头。 这时候,杨杰道:“不下了,不下了。这棋算我输了。” 修文道:“爷爷,是你故意要饶我的,不然,我也不能扭转局势啊!” 杨杰摸摸他头道:“好孩子,好孩子。让你和你炳二伯对一局吧!”说着起身让位。 焦炳坐了下来,与其对局。这一大一小,对起局来,好不惬意! 这一日,独孤修文为焦炳默写了张拟的《棋经十三篇》,又吟背了王积薪的《十诀》和马融的《围棋赋》。 焦炳精研棋艺,对这吟诵的两篇,自然极为熟识。但他料想不到,这个不过六七岁的孩童,竟能如此轻易地吟诵出这些围棋经典来,当真是惊喜参半。 那《棋经十三篇》,为宋仁宗皇佑年间大学士张拟所撰写。其时正值徽宗道君皇帝大观四年,时间相差四五十年。焦炳素爱棋艺兵法,早就曾听闻过,曾有这么一篇传世的围棋典经,但却苦于难寻。 今日不料得了一本活生生的棋书在自己眼前,这种激动之感,也是无法言表的。 焦炳牵起修文默写的棋经,半晌出神,只口中直念:“好!妙!果真是妙!” 那画中仙阎伯昌,听得话语,走近问道:“炳弟,你说的什么妙?”凑身来看。 不看便罢,一看便道:“妙!果真是妙!” 焦炳笑道:“阎大哥,你也看出妙处了?你看这经上写的,尽是真知灼见。不仅总结了历代对弈经验,又有理论阐述。较之许多棋谱,不知好过多少倍呢!” 阎伯昌忙接过了书纸道:“我看什么棋谱啊?我是说这个字,这个字,这个书法,写得真妙!是王羲之的行书。” 他转而问道:“修文,你练过行书吗?”他是明知故问,这面前的文字,便是修文毛笔所书。 修文答道:“是我奶奶与妈妈教的。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是一直练字,也只有做这个事而已。”独孤山庄秦夫人与母亲沐芷君,日常教授他王、欧书体,山庄不令其习武。练习书法,却是家常便饭。 中古时期,中华天下,朝野各地,方言众多,与人称谓,也未必尽同。 大宋时代,各地方言、口语,也是众多。这个天下,有人称呼“母亲”为“娘”或“娘亲”的,也有人称呼为“母亲大人”的,也有人称呼为“妈妈”的;甚至还有称呼母亲为“姐姐”的。中华上下,地广物博,历史悠久,各地风俗习惯,有异不一,称呼有异,也属正常。 他说这话时,竟有一些埋怨的凄苦之感,好似一个从艰难苦困中经历过来的大人一样。 哪知阎伯昌却笑容满面,神情激动万分道:“不错,不错!你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把王氏的行书,写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少见了!我听说,独孤山庄的秦夫人,英明睿智,是女中巾帼,不想她连教书写字,也是颇具修养的,当真佩服!” 修文听得赞许,转而笑道:“谢谢阎伯父夸奖。我以后,还要请先生多多教授呢!”画中仙默默点头。 就在这时,一人走近屋内,喊道:“修文,来,与我一道出去!”说话间,那人已走进了屋内。 修文转首道:“杨爷爷,出去哪里?要做什么事?” 那进屋的,正是无为子杨杰。杨杰轻袖微抚道:“你倒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今日要修习养生之法的啊!” 修文道:“是啊!爷爷,那我们走吧!”急从凳子上跳下来,便欲跑出。 焦炳忙道:“杨老,你怎么要带走他啊?我们刚刚,才写好这部棋经呢!” 杨杰道:“不带走干嘛?你们有了这书帖,此刻还有心思教授吗?你们先研看了再说吧!” 焦阎二人,听得杨杰言语,不禁脸色微红。他二人一人看中棋经,一人看中书法,各有所得,各有所爱,当下哪有别念,早就心急如焚,全心盯在了那书帖之上。 于是各执一角,铺在另桌上,研究起来。 修文牵着杨杰衣角随行,问道:“爷爷,我们要去哪里修习养生之法?为什么不呆在屋里呢?” 杨杰道:“那个司马郎,情绪百变,随时可能要抚琴嘹曲,我们得找个幽静之处。我们不妨碍他,他也妨碍不到我们。你随我来便是。” 修文“嗯”了一声,跟随他出去。 只走出些许远,修文问道:“爷爷,我们要进山吗?” 杨杰道:“不是进山,是进山洞。离此地不远处,正好有个山洞,那是个适合修炼的极好场地。我们去那!” 修文方来此地数日,于环境还不甚熟悉。加之他年龄幼小,众师父又不准他随意走动,怕他在这重峦叠嶂的林木山野之中迷失,就只一直领带他走。 说话间,已拐了两道弯,只见前方一片杂草丛生,危石重立。 修文只觉心头一阵酥麻,道:“爷爷,这哪里有什么山洞呢?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眼前草木蔽目,哪里有路可走? 杨杰微笑道:“往这边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呢!” 第82章 初学练功 82初学练功 杨杰拔开两边繁茂的枝叶,却见枝叶遮蔽之后,危石之处竟有一个高逾一米,宽只容一身进出的石洞来。 独孤修文大惊,问道:“真的有洞呢。我们钻进去吗?” 杨杰笑道:“不是我们钻,只是我钻。你只走着,就可以进去了!” 修文微微而笑,原来他身子幼小,虽然此洞口不大,但他却能正常走着进去。杨杰个子大,只能躬身而入,修文随后。 只走出五六米远,竟见光线刺目。那洞顶处,一道强光垂直射入。而顶端的通光口,足有半米见方。由顶入洞,这通光口,竟也是个通风口,清风直下,略微能听闻一些风哨声。 修文四周环顾,见这石洞颇大,竟似一个圆形锅盖,洞地还算平整。除却那通口处的强光,其余尽都是余光微暗。 修文从未见过此等境地,问道:“爷爷,这是哪里呢?” 杨杰道:“这个石洞,是我初来这云台山时,偶然发现的,也不知有否洞名。” 修文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爷爷,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怎么样?” 杨杰道:“好啊!你会取吗?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修文微思片刻,道:“我在我家的书库中,见过一部书,是唐朝时期徐坚撰写的《初学记》,书中的典故、诗文颇多。书名叫做‘初学’,我以后要与爷爷在此学习。我今天也是初学,那我们就叫这个石洞为‘初学洞’,好不好?” 杨杰是文官出身,学识渊博,他当然知道这一部《初学记》,是唐代玄宗时期官修的类书,是唐玄宗为教育子女作文章时,作检查事类之用的书籍。其中内容,取材于群经诸子、历代诗赋以及唐初诸家的作品。 此时独孤修文能忽然说出此书,并为此洞取名“初学洞”,杨杰只觉又惊又喜。 杨杰笑道:“好,这名字取得好,就叫它‘初学洞’吧!”杨杰同意修文为此洞的取名,修文倍觉欣慰,欢喜不尽。 杨杰便携了修文。于那石洞内平坦石地上坐稳,阳光徐徐透入,温和清爽。 杨杰开口道:“修文,我们日后,便在此处练功了。” 修文默地点头,只见杨杰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来。修文道:“爷爷,这是什么书?” 杨杰道:“这就是我说的养生修炼的书。你看看吧!” 修文接过,端书在手,见那封皮上写道“八段锦”三字。 修文道:“八段锦?爷爷,什么是八段锦?” 杨杰又接过了薄册,往日情形,涌在心头,说道:“这是我在十几年前,偶然一次机缘得到的。送我这本书的那个王真人说我与他有缘,便送于了我。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修文兴致忽起,道:“爷爷,快说故事来听听吧!” 杨杰笑道:“故事故事,都是以往的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重谈旧事呢!” 接着说道:“我们先来看这本书吧?”他翻书示意,只见那薄册第一页上,写道“总诀”二字。 那“总诀”写道: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 扣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 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 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 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闭气搓手热,背摩后精门。 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 修文连看下去,只见书上,接着写道: “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 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足频。 以候神水至,再漱再吞津。 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 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 河车搬运毕,想发火烧身。 此名八段锦,子后午前行。 勤行无间断,万病化为尘。” 他又随手翻过几页,只见那书页上有图有字。 所谓图者,乃是几个道人盘坐修习之举止形态:有闭目打坐,有手抱昆仑,有搓背按摩,有意念存想、有曲手连肩,有叉手虚托,有低头攀足等等。 所谓字者,皆是那众图之旁的绝妙法言、秘密诀语。 独孤修文看得茫茫不解,忙道:“爷爷,这是谁作的书?书上说的,都是些什么?” 他虽能熟诵数百本书,但像这本书上的文意,却是捉摸不透。 杨杰笑道:“这与你之前看过的书,不尽相同。这是呼吸、入静、修炼的养生法门。有许多东西,我明日再要一点一点地为你传授。当下,你就先记住吧!” 说完,杨杰站立起身来,仰首往光亮通道口处望去,似乎有无数的心事。 修文见他眉头微锁,不禁说道:“爷爷,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杨杰勉强一笑,微道:“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又能有什么不开心呢?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后的愿望,就是完成随意道长交付的使命,能够将你教育成人。只盼望你能发奋图强,勤学苦练而已。” 独孤修文心际微微触动,他早已将杨杰当作了自己的亲人看待。眼下得知,杨杰对自己极为器重,便更加由衷地感激。 他一把抱住杨杰身子,道:“爷爷,有你教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从能记事时起,就从未见到过自己的爷爷独孤鼎,也从未感受过爷爷的疼爱,现在身旁的这个人,已然默认就是他的爷爷了。 杨杰见他如此懂事,当下便一五一十地将那修炼的法门,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修文。这独孤修文记忆超群,目下便就全部记住、全部学会。 待到第二日,那圣医妙手章济又应杨杰的要求,来教授修文人体穴脉、体内阴阳、针灸医道等诸多知识。 章济家族,世代行医,医道精湛,自然不在话下。修文得了章济这般教授,当下融会贯通,再修炼起杨杰传授的《八段锦》来,更加得心应手。 于是,修文每日与杨杰一道修炼,练功打坐、吐纳入静。 复过去了几日,随性大和尚又来传授修文,说道:“大和尚我今日教你‘止观心法’与‘明相神功’。我这两套法门,包你一定喜欢!” 修文问道:“一定喜欢?为什么呢?” 随性道:“你不是想学武吗?学武功,不过打打杀杀而已。江湖之中,又有几个学武不杀人的?杀人又有什么好?” “我这两套法门,说不是功夫,又不是功夫,要说功夫,才是真功夫呢!当年传我法门的化子老叟说,传我秘诀的宗旨,是要锄强扶弱、普法济世。你学是不学?”随性平常言谈随性,此时却说得甚是严肃。 修文道:“什么是锄强扶弱、普法济世?” 随性道:“世上有些人,他们为非作歹,尽做坏事。抢了人家钱财不算,还要殴打于人,你说坏是不坏?” 修文道:“坏!这种人最坏!” 随性道:“人家虽然很坏,但你又打不过他,你又怎么办?” 修文心际一转,道:“所以,要学功夫?” 第83章 明相神功 83明相神功 随性道:“不错。人生在世,以暴制暴,虽非善事,但也是必不可少的。有那么一些人,只能用武力,才能给他们以震慑,给他们以教训。” 随性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这世界上,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是异人侠士,武艺超群,德行甚高。他们专门劫富济贫,锄恶扶良,诛奸除暴,人们称他们为‘剑侠’或‘剑仙’一类。你说希望学剑,你想做这样的‘剑侠’与‘剑仙’吗?” 修文听他此说,虽不甚明白,但却是无限神往,口中喃喃说道:“想。但……但我爹爹说,只想我将来成为‘诗神’、‘诗仙’,或是考个状元,而不希望我学武学剑。” 随性见他颇为懂事,较其他同龄人已然老成许多,心中不禁感叹。 心下暗道:“随意道长说得不错。这是他命中注定,实是天命难违!”想到此节,他笑而说道:“那你怀里所藏的,又是什么呢?” 修文的脸蛋,唰地红了,嗫嚅道:“是……这是爹爹传给我的剑谱。” 随性道:“这几日,你每晚睡觉,都抱着此谱,你必定十分想学吧?” 他这话,是说到了修文心里,修文再无法掩饰,只得微微点头。 随性在他头上摸摸道:“你也不要担心。你爹那天,既然将家传剑谱传给你,便已经是允许你练武了。况且,你家本就是武林世家,你若能将你家的家传剑术,传承光大,独孤山庄也必定会繁荣振兴!” 随性的一番叙述,令修文精神振奋。 独孤修文道:“隋爷爷,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倍加努力,不能丢家族的脸,更不会丢众师父的脸。”随性默默点头,微微赞许。 修文依了随性吩咐,盘腿而坐。修文暗暗觉得,此法与杨杰所传授的八段锦有许多相似,也觉微微出奇。 随性默默说道:“止观心法,旨在禅修,使人心境宁静、专注、清明。包含最初到最高次第的所有禅定精华。你依心法修炼,不仅利于体质,更有利于调节体内阴阳二气,这是极善之事。你不妨试试。” 随性当下,又将那心法悉心叙述,修文对诀而做,只觉胸口之处一片清凉之感,说不出的清爽受用。体内似乎有两股气流,上下窜流,复又融合,周而复始。 修文不禁问道:“隋爷爷,这两股气流,就是阴阳二气吗?” 随性道:“也可以这么说。但我佛家,向来少说‘阴阳’二字,这‘阴阳’之说,多为道家之言。其实,也只是同一类事物、两种说法而已。你也不必太在意,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修文得闻,更不多想,只循序渐进修炼不提。 又一日,随性和尚又向修文传授“明相神功”。修文问道:“随爷爷,这个‘明相’,是不是‘光亮’的意思?” 他此刻不懂这“明相”二字,乃是佛家一重大学问,更是佛教唯识宗派的大学问、大课题,眼下只能从文字表面理解为“光亮”的意思。 随性笑道:“非也,非也。在佛学中,‘明相’用来描述心性,但求根本而已。” 修文问道:“什么是‘但求根本’呢?” 随性喃喃道:“问得好,问得好。这个‘明相’,不是黑暗的反面的那个光明。光明,是明相。黑暗,也是明相。” 修文听得一头雾水,忙道:“怎么光明、黑暗都是明相呢?爷爷,我不懂!” 随性见他谦虚好问,莫名地喜欢,忙解释道:“你一时理解不了,是因为没有看到它们两者的共性而已。落入了先入为主的陷阱,而转不出来。” 修文不解道:“落入了陷阱?爷爷,你能说明白些吗?” 随性哈哈一笑,道:“好,我教你个方法。你把眼睛闭上,你看到了什么?” 修文静静闭眼,道:“看不到啊,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随性却道:“这就对了。一片漆黑,是黑暗吧?” 修文仍闭着双眼,只是觉得随性所说的话,是无聊至极。料想师父他老人家一个大人,竟玩起这种无聊的事情,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目前,自己眼前又确实是一片漆黑,正是“黑暗”不假,也只得唯唯说道:“是的,是黑暗!” 随性接着道:“现在睁开眼吧,你又看到了什么?” 修文睁眼道:“光明。” 随性大喜,摸摸他头道:“好,孺子可教也。修文,你自己说说看,你理解了什么?” 修文道:“睁眼是光明,闭眼是黑暗。” 随性道:“这是第一层,还有另一层。” “另一层?”修文问道。 随性道:“你想想看。你闭上眼时,是黑暗。而外界,却并未黑暗,只是你自已闭上了眼而已。你睁眼时,外界是光明。闭眼时,外界仍是光明。这一点,始终都未改变。所改变的,只是你的心,只是你的看法。” 只一瞬间,修文内心恍然开旷,急道:“我知道了。光明是光明,黑暗也是光明,它们从未变过。是我自己设定了假象,而这个假象,就是陷阱。” 随性大乐,开心地笑道:“好,好!这道理,你焦炳伯父,想了三天才明白,你竟然片刻就懂了。好啊,好啊!”这时候,也听外面一个声音道:“好啊,好啊!” 修文转首乐道:“杨爷爷,你也来了!” 无为子杨杰笑道:“修文啊,你可知道,你随性爷爷说的这个睁眼、闭眼的动作中,连带着佛家禅宗史上的一个着名故事?” 修文忙问:“是什么故事?” 杨杰道:“当年,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临逝之前,欲在众弟子中,找寻一个可以传付衣钵之人。于是,要求众弟子们各作一偈语,以证道法。平日极受众人推崇的上座弟子神秀禅师作偈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当时众人,无不称赞有加,皆以为五祖必以衣钵传道于神秀。后来,一个出身樵夫的惠能居士,见了神秀禅师所作的这个偈语,也作了一偈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件事,后来为五祖弘忍得知。弘忍大师知道这个惠能居士已得‘见性’,便以衣钵相传惠能居士了。最终,这位惠能居士,成为禅宗第六代祖师。” 修文“噢”了一声,却听随性说道:“老杨,你这哪是在说故事呢?可见,你一定很少说故事,一点趣味性都没有。还是我来说吧!” 修文只觉得奇怪,笑着说道:“隋爷爷,那你认为,故事应该怎么说?” 随性呵呵一笑,道:“老杨,你那只是在说事,不是说故事!” 杨杰知道随性的性格,也是一乐,便道:“好的,来,我们就听你隋爷爷,来说这个故事。” 随性和尚抖擞了精神道:“说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修文啊,你杨爷爷刚才说什么‘五祖弘忍’、‘上座弟子神秀’、‘樵夫惠能’,你知道是什么吗?其实,就是三个人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修文又觉得好奇,又觉得好笑,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这是三个人。 随性接说道:“这个‘五祖’的‘五’,就是一二三四五的‘五’,没什么好说的。为什么是‘五祖’呢,因为在他前面,还有其他四个人。这四个人是谁呢,禅宗初祖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一二三四五。四后面是五,当然,后来就有了‘五祖弘忍’了。” 第84章 禅宗故事 84禅宗故事 杨杰站立一旁,听了随性此番一说,也确实是趣味无穷,只含笑不语。 又听随性说道:“什么是‘上座弟子’呢?这是寺庙中的一个职位名,地位在住持之下。意思是说,除了寺庙的住持以外,其他的人,都高不过这个职位,所以称为‘上座’。那个什么是‘樵夫’呢,其实就是个砍柴的人。” 修文听他说得又易又俗,确实明白了不少,微笑点头。 随性接着说道:“人生在世,无论富贵贫贱,人终有一死。这个五祖弘忍呢,准备在临死之前,将达摩祖师传下的衣钵,传给后人。所以,他要寻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传承衣钵。怎么找寻这个人呢?他就用了佛家作偈颂的方法。什么是作偈颂呢?就是作一首诗歌,表明自己的思想与心境。” “这一天,弘忍禅师召集了门下的众弟子,到法堂听经,说道:‘人生在世,最大的事,便是生死问题。你们这些人,终日只知道修福报、求福报,不求超脱生死苦海之道。倘若一个人迷了自性,光是修福报,又怎能得以超脱而得救呢?” “现在你们全部都回去,以自己本心的般若之性,来看清自己的智慧。然后,你们每个人都作一个偈颂,送来给我看。倘若有谁,能明晓其中佛法之意,我就将衣钵,传付给他,作为禅宗的第六代祖师。”随性缓缓地述说。 “这种事呢,苦苦思索并没有什么用;如果是见性的人,随便说一句话,便能见得出分晓。大家都下去吧,不得耽搁!’” 随性又道:“众弟子听得师命,退出法堂后,自然是议论纷纷。其中就有人说:‘我们这些人,没有必要澄心用意去作什么偈语,送给师父看。就算作了偈语,送给师父看了,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神秀上座,是我们的教授老师。不用说的,就知道,这一定是他得的。我们这般作偈,那是枉费心机之事。’” “又有人说:‘没必要作什么偈语,尽是无聊举动。衣钵肯定是神秀上座的,这自然非他莫属!’另有人说:‘我们今后,只管听从神秀上座安排便好了,何必多此一举,去作什么偈颂呢?’” 修文听得有滋有味,问道:“随爷爷,这个神秀和尚,是个真有本事的人吗?还是这些和尚弟子们都敬畏他,不敢与他比赛呢?” 随性道:“只有尊敬,没有畏惧!这个神秀禅师,也确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众弟子是因为在畏惧他,才不去与他争夺法位的。” 修文“噢”了一声,心中默默地向那个故事中的“神秀”道了个歉。又静静地听随性和尚讲这个故事。 只听随性续着说道:“神秀禅师他呢,听得了众人对他的恭维赞赏,自己却静静地思考:‘师兄弟们,都不愿作这个偈颂上呈师父,是因为我是他们的教授老师。所以,认定我是必须作偈才行的。 可我自己呢,确实真的想作这个偈语,然后上呈给师父,让他老人家看看。我若不上呈偈文的话,师父他又怎么能明晓我心中见解的深浅呢? 我上呈偈文的心意,是想求证佛法。寻求佛法,本是好事;觅求祖位,那就太恶意了,这和一般贪夺祖师圣位的凡人之心,又有什么差别呢?可是,如果我不呈送偈文的话,那一定又得不到师父的真传。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这个神秀禅师呢,他左思右想,偈语早已经想好了,但就是不知,该不该呈送给师父看。当时,寺庙的法堂前,有一条很长的走廊。弘忍禅师早就准备请当时的名士供奉大人卢珍居士,在这走廊的墙壁上,绘制《楞伽经》变相图及五祖《血脉图》,希望日后,得以流传。” 修文有些不解,插口问道:“什么是《楞伽经》变相图?什么是《血脉图》呢?” 随性说道:“《楞伽经》是一部佛经。这个《血脉图》啊,其实就是将初祖达摩至五祖弘忍的嫡传世系谱绘成图像,成为楞伽宗的世系图谱罢了。简单地说,就是从这一代,往下一代,一代一代地画个图相,以留传将来。” 修文微微点头,又听随性续道:“这个神秀禅师,在作好了偈语之后,几次都来及了五祖的法堂,想要呈送给师父看。可是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修文问道:“这是为什么?” 随性道:“有两个原因:一是神秀禅师对自己的要求过高;二是神秀禅师对自己确实也没有多少信心。他不知道,弘忍师父见了他的偈语后,是不是满意?如此一来,前后过了四天,神秀禅师一度曾有十三次想呈送偈颂,但都未呈送上去。” 修文听了,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是我,我写过了,就送去。差了就再写一个呗!” 他这是小孩子的言语,随性听了哈哈一笑。 他接着说道:“就在这第四晚,神秀终于定下了心,神秀心想:‘我不如就把我作的这个偈语,写在法堂前的走廊下。明天,师父就要同卢居士一起去看绘图,师父自然就能看到。” “如果师父看到这首偈颂,认为写得好,那时,我再出来礼拜,说明此偈文是我神秀所作的;如果师父看见后,认为这首偈文不好,那也只能怪我在山寺之中枉费了数年修行,那我还修什么道呢!’ 神秀主意已定,决定将他作的偈颂,写在这廊壁之上。当天夜里,三更时分,神秀趁深夜无人之时,自己执灯,在南走廊的墙壁上,写下了这则偈语,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神秀写完偈语,归房之后,心中思索:‘等到明日,如果师父见到这个偈语而欢喜,即说明我与佛法有缘;假使说这个偈语不好,自然是我自己迷悟了。那就是我宿昔业障,太过深重了。乃是天意不该我得师父的这个法。这只能证明,师父他老人家的圣意,实在是难以猜测啊!’ 这一夜,神秀禅师坐立不安,所有的心思,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终于等到天明,弘忍大师请卢珍,前往南廊壁间,绘画图相。 弘忍大师忽然见到了墙壁上的这则偈语,略知大概,便对卢珍说:‘卢供奉,你就不用画了罢。真是劳烦你远道而来!佛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以,画不画相,也无必要。现在只要保留下这首偈语,让众人诵念受持,并依此偈颂修行,就可免除堕落三恶道;要是依此偈颂而修行,也是有大利益的。’ 而后,弘忍大师又下令弟子门人们焚香礼敬这则偈语。告诉大家,诵此偈颂,即可渐渐得见自性。众门人们,见五祖让他们焚香礼拜偈文,都来诵此偈颂,个个都赞叹说:“好!好极了! 这天晚上,三更时分,弘忍亲自让神秀到了法堂,问道:‘这则偈语,是你作的吗?’ 神秀便说:‘是弟子作的。弟子实在不敢妄求祖位。只希望师父你慈悲为怀,看看依弟子的智慧,能否让我来承传衣法? 弘忍祖师便说:‘你作的这首偈语,还没有见到本性啊。你只是初窥门径而已,而没有真正地登堂入室啊!你这样的见解,要觅求无上菩提道法,是终不可得的。” “你要知道,无上菩提道法,要求一言之下,即识本性。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你暂且回去,思考个一两天,再作一则偈语,送来给我看。如果新作的偈语,入得了门道,我就把衣法,传付给你。’”弘忍大师静静说道。 随性说到这时,略顿了一顿,郑重说道:“修文啊,我刚刚说的什么‘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这些,我现在不能轻易告诉你,到底是什么道理。而且,说实在的,以我目前的智慧,也难以完全理会。但你却要静心地去思考、理会才行,不然,我说了这个故事,也就白说了!” 修文本就不明白随性所说的这些,现下随性自己又事先表明了出来,他便问道:“随爷爷,你为什么不说呢?难道不能说吗?我不懂唉!” 随性说道:“有些事,是说不得的。而且,要想真正地了悟一些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去经历,去思考方可。别人教给你的,永远也代替不了你内心自有的,自己亲身获得的。” 独孤修文仍不太明白其意,只默默说道:“爷爷,我已经把那些话,记在心里了。我以后,再慢慢地思考吧!随爷爷,你接着说故事啊!” 随性接着说道:“这个神秀,听了师父的话后,退出了法堂。而后的两天,他日思夜想,再重新作一则偈语,呈送给师父。但终无结果。修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修文静静说道:“不太明白。” 随性又道:“其实,弘忍禅师真的很器重神秀,想把衣钵,传付于他。而且,神秀也确实足够的优秀。只是神秀到这时候,还没有了悟,五祖要他回去重新再作偈的用意。五祖要他回去,重新作偈。并不是真的要求他,非作一个偈语来不可;而是想开悟他,如何做到明心见性。 神秀禅师回房思索时,只一门心思放在如何作偈,如何把偈颂作好之上。即从这一点来说,就已经远离了五祖所说的‘明心见性’了。” 侧旁的杨杰,一字未吐,也像个孩子一样,静静地听随性继续说故事。 第85章 为法忘躯 85为法忘躯 随性续着说道:“过了两日,有一个小童子路过碓房,口里一路唱诵着,神秀禅师作的那则偈语。正好被那个刚来寺庙不久的樵夫獦獠(gé liáo)惠能给听到了。 惠能当时就意识到,这个偈语未见本性,就问这个小童子:‘你诵唱的,是什么偈语啊?……’” 随性的话,还未说完,已被修文打断,修文问道:“獦獠惠能?呃,爷爷,什么是‘獦獠’?” 随性见问,便道:“獦獠,就是一个低下的称谓而已。这个樵夫惠能呢,是从岭南来得寺庙的外乡人。他说话,是外地口音。他这些天一直在寺庙中,只是做个踏碓舂米、干苦力的行者而已。别人也都看不起他。 到底什么是‘獦獠’呢,用我们的话,简单地说,其实就是个呔(tǎi)子,而且,还是一个做苦力活的呔子。” 杨杰在旁,听得笑而不言。 却听随性接着又道:“那童子见问,虽不耐烦,但也将五祖弘忍令人作偈传付衣法之事,以及神秀上座在南廊墙壁,书写偈公布之事一一说了。又说依照弘忍师父的命令,让众人都诵唱此偈。师父说,依此偈修行下去,可以免堕恶道;依此偈修行,可得大利益。 惠能居士听闻之后,对童子说道:‘那么,我也应该诵持此偈才对,只盼望能够结一结法缘啊!小师父啊,我们都是佛祖的弟子,我在这里踏碓舂米,已经有八个多月了,从来都没去过法堂。请小师父引带我,到偈颂前面,去礼拜好吗?’ 那童子引路而至,惠能居士看见廊壁上的题字,对童子说:‘小师父啊,我不认识字,你能再为我读一遍吗?’ 也正好在这时,有一位姓张官人路过,听到惠能与童子的谈话,就主动上前为惠能诵读了这廊壁上的偈语。 这个惠能呢,听了张官人的诵读,顿时了悟,也自己作了一个偈语。他就请求张官人代劳,为他书写偈语。 那张官人听了,笑道:‘你都不认识字,也要作偈颂吗?这还真是件稀罕事呢!’ 那惠能听了,有些不服气,便对张官人说:“想学无上菩提,不可轻视初学之人。下等人,也会有上等智慧;上等人,也会有没心智的时候。如果随随便便,就轻视一个人,那可是莫大的罪过啊!” 张官人吃了一惊,知道这个惠能居士,实是非同小可,绝非等闲之辈。当下便说:‘你只要把偈语念出来,我现在就替你写上。但却有个条件,如果你真的得了法,你必须先来度我,怎么样?’ 惠能于是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张官人于是就将惠能作的这则偈语,也写在墙上。正好与神秀所题的偈颂,并驾齐驱,相互对立。” “不多时,寺里的众弟子们,都来观看,众人纷纷议论开来: 有的人觉得惊讶;有的人认为惠能有见地,敢与神秀上座争锋; 有的人认为他只是个不识字的獦獠,竟然也想讨求衣钵,真是自不量力,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但也有人认为,不能以貌取人,说不定惠能他日能够成道成佛,也不一定呢! 后来,弘忍大师来至,见众弟子围绕此偈观看,听到其中有许多人,都对此偈称赞不已。 他恐怕有人会因此而加害到惠能,当下就脱了脚上的鞋子,将墙上的字迹,全部都给擦掉,并且说道:“这个偈颂,也没有见性!”众人一度疑惑,各自散了。” 随性略顿了一顿,见了修文惘然的神情,问道:“修文,你有什么疑问吗?或是想到了什么?” 修文道:“我就是想不懂,为什么那个弘忍大师,要将惠能的这个偈语给擦掉?这样相对写着两首偈颂,放在一起看着,不是更好吗?” 杨杰问道:“这怎么说?” 修文道:“那廊壁上,只写一首偈语,不是很单调吗?要是写两首的话,那是无独有偶,好事成双。而且,还可以对照比较,你说有多好?” 杨杰、随性都哈哈一笑。随性问道:“那你觉得,这两首偈文,哪一个更好呢?” 修文道:“第二首,惠能的。” 杨杰笑道:“有眼光。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的?” 修文噜了噜嘴道:“意思嘛,反正我都不懂。但我觉得,惠能作的偈语,念起来要顺口些,那这个就好一些了嘛!” 杨杰、随性二人又是哈哈一笑,只听修文接道:“而且,我总觉得,那个神秀禅师,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总是想拍他马屁的样子呢?” 随性听罢,止说道:“修文啊,这个问题,你先暂放一边。这是你对这位神秀大师误解了。如何误解了,我过会,慢慢再和你说。我们先说,你先前说的那个问题,为何弘忍禅师要将惠能作的偈语擦掉。” 随性走出几步,默默地说道:“修文啊,人生在世啊,忌妒之心,人人皆有,只是轻重不同而已。 如果你比别人优秀了,别人若见不惯,就会忌妒你、中伤你。 像有某些小人,就可能故意来找你的小茬,惹你的麻烦,这是小者; 说到大者,某些人可能会来找你的麻烦,寻你的烦恼,故意搬弄是非地惹你就范; 更有甚者,他们还可能加害你的性命,以致想要杀死你!” 修文惊吓得“啊”了一声,嗫嚅道:“杀死我?我……我……” 随性忙道:“我只是举例说说,又不是真的。但人世间,确实存在这样的事情。 日后,我再详细与你说罢。我今日教给你几句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永远也不能忘记。” 修文郑重道:“随爷爷,你说。” 随性说道:“佛海无边,学海无涯。做事为人,必须要发奋图强,永不懈怠。我要告诉你一个道理: 你要是比别人优秀一点点,别人会羡慕你; 你要是比别人优秀许多,别人会忌妒你; 你要是比别人优秀得太多,别人会称赞敬佩你,甚至言语诽谤你,想尽办法中伤你; 但是,你要是比所有人都优秀,人们就不会对你再有什么异言风语,反而会把你当作神明一样看待,当作仙佛一样膜拜。” 修文听得清楚,便将这些话,默默记在心中,烂于心底。 却听杨杰说道:“大和尚,你这些话,不仅教育了修文,也真的教育了我。这个故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重新从你口里这么说出来,我却一点儿也没白听。 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可真是洗耳恭听的。你这种奇思妙论,当真可谓是,首开先河!” 随性笑道:“得你杨老一顿夸奖,可是来之不易之事啊。这我可是三生有幸了!哈哈,我们再来说这个故事。” 修文连连拍手,只听随性说道:“等到第二天,弘忍大师趁无人在时,悄悄地来到了碓坊,他见惠能正在舂米打杂,便问话说:‘求道之人,为法忘躯。为了求法,连自己生命,尚且不看重。像你现在在这里,舂米打杂,这个样子,也能算得上是修道吗?’” 第86章 能者得之 86能者得之 随性和尚讲得起劲,迈出几步,又续而说道:“惠能只作了个揖,连答也没答。弘忍大师接着又问:‘米熟了没有?’ 惠能回答:‘米早就熟了,只是欠一个米筛子而已!’ 弘忍笑笑,用禅杖在碓石上,敲了三下,就离开了。 惠能顿时领会了五祖的示意,知道师父是要他半夜三更时分,去他房间传授。 三更时分,惠能来到弘忍祖师的房间,弘忍祖师就关好了室门,又用袈裟遮住了窗户,以免被别人看见,就这样开始,对惠能讲解《金刚经》。 如此一般,弘忍祖师为惠能阐秘,其他人都不知道。就这样弘忍祖师把禅宗顿悟心法及达摩祖师衣钵,都传给了惠能。到底什么是‘衣钵’呢,其实就是当年达摩祖师遗留下来的袈裟和斋钵而已。” 随性大和尚轻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这天夜里,弘忍大师对惠能说:‘从现在起,你就是禅宗的第六代祖师了。你要好好地护念下去,以广度有情众生,将此心法,流传至后世,不能让它断绝了!现在你要记住,我所作的这个偈: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当年达摩祖师初来东土之时,世人对他的传法和师承并不相信。所以,才传了这个衣钵以作信物之用。佛法虽然是代代相承,正法却是以心传心,必须要每个人自己去开悟、自己去得解。 自古以来,佛佛之间,只是传授本体。祖师之间,也只是秘密传付本心之法。衣钵这东西啊,实在是争夺的祸端。传到你这里,就停止了吧,不可再传了! 倘若再如此传下去,将来必定会有引发生命危险的祸事。现在你得了这个衣钵,务必赶快离开!我怕有人会加害于你啊!’ 惠能便问:‘师父,那我该往哪里去呢?’ 五祖禅师便回答说:‘逢怀则止,遇会则藏。’” 随性说到这时,修文不禁问道:“‘逢怀则止,遇会则藏’?这是什么意思?” 随性道:“这是五祖弘忍大师对惠能居士将来的预言。意思是说,惠能将来遇到凶险之时,到了有“会”字的地方,就可以隐藏起来。可在有“怀”字的地方,停顿下来。” 修文又问道:“预言?什么意思?” 随性道:“就是说,先预测某些事,将来会一一发生。” 修文惊奇道:“那不就是算命吗?” 随性笑笑道:“算命,也属预测。不过,这不同于算命。” 修文道:“我爹娘说,算命的,都是骗人骗钱的。那又有什么好算的呢!” 随性道:“哎,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也要混口饭吃嘛!世间是有不少人算命,都为骗人钱财,但确实也是有真本事的人。这些人真的能预测未来,只是我们很少能见到罢了!” 修文问道:“真的?假的?爷爷,你见过吗?” 随性笑道:“见过!而且,这个人将来,也是你的一位老师呢!” 修文将信将疑地道:“老师?我已经有七位老师啦!” 随性和杨杰相对一笑,杨杰道:“是啊,你这第八位老师,到你两年后的生日那天,会来见你的。” 修文不解其意,又问道:“……呃,既然真有这种人,那为什么爹娘他们还要说,算命,是骗人的呢?” 随性道:“命由天定,天有定数,这是亘古不变之理。有许多凡夫俗子,不懂其中道理,而妄下结论,那是莫大的罪过。 可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完全怪人。此乃玄深至理,不能尽说,以致为人所不信。所以,相命术中,才有‘天机不可泄’这一俗语。” 随性又道“你爹娘告诉你,不要相信呢。那是在告诫你,不要轻易上别人的当,受别人的骗。 这世上,有许多坏人,他们时常会应用算命这一举动,去骗财,做坏事,那些人都是江湖骗子。正因为有这样一类人,而人们受了欺骗,反而那些真正的预测术,也跟着被污蔑了!” 说到这时,杨杰忽说道:“唉,我来插几句。修文啊,我也要学你隋爷爷一样,教你几句话,你愿意听吗?” 杨杰是文人出身,又是大德高士,说话也文质彬彬。 修文乐道:“愿意,愿意。爷爷,你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我都愿意听。” 杨杰听罢,道:“人生在世,命有定数不假。但也须知,三分天定,七分人谋这个道理。有许多人,一味信命,结果完全为命运所捉弄;有的人,从不信命,结果还是逃脱不了宿命。” 修文问道:“那我们是该信命呢,还是不该信命呢?” 杨杰道:“这就是重点了。正确的方法是,信命,但不尽信命。” 修文说道:“我只听过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 杨杰道:“其实,它们是同一个道理。世间的道理,大多时候,都相差不大。人们总认为,道理会有所不同,那是因为人们的理解能力,有高有低。所接触的事物,不太相同罢了。” 杨杰续道:“有许多人,信了命运之后,就一味地放纵自己。从此以后,这个事也不做,那个事也不做。认为什么东西,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属不属于自己的话,上天同样都会送过来。其实,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 举个例子,你现在想吃饭,自己又懒得动手了,看会不会有人来喂你?不饿死你,才怪!要知道,上天从来不同情堕落、自欺之人。 人活着,要的是自强之力,而人们自己心中的念想,其实就是命运的表现。故此,佛家才有‘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之说。” 修文听得这些,似乎明白了其中一些,微微点头。只听杨杰道:“来,我们再听你隋爷爷说故事!” 随性笑了一笑,说道:“当日夜里,弘忍祖师预知惠能必有凶险,准备马上送惠能离开这里。 惠能便说:‘师父,我本是岭南人,对这里的山路,一点也不清楚。我该如何,渡江而走呢?’ 弘忍说:‘别担心,我亲自送你渡江去。’ 惠能说:‘师父的大恩大德,弟子永生不忘。弟子一定会好好地护法传经。’ 当下时间紧急,他们师徒二人便秘密地赶往江头。凑巧的是,这江头也正好停靠了一只小船。弘忍便说:‘你快上船吧,我划你过江。’ 惠能说:‘师父,这可使不得,应该是弟子我来划船。’便去拿弘忍手中的桨。 弘忍笑道:‘应该是我渡你才对。’ 惠能说:“迷惑时,有师父度。悟道后,就只应该自己度自己了。虽然度与渡的名称差不多,但其用处,却是不一样的。 师父,弟子出生在荒蛮之地,开化不够,连说话的语音也不够纯正,承蒙师父你老人家,悉心传授心法。现在弟子,既已开悟,就更应该自性自度了。’ 弘忍深深地说:‘确实是如此啊!以后,佛法就交由你去盛行了。你离去三年之后,我才会逝世,所以,你也用不着担心我的安危。 你上得岸后,要径直向南边走,绝不可走回头路。你要迅速地隐藏起来,更千万不可过早地出来谈经说法。 你要知道,佛法是很难兴起的!你现在继承了达摩祖师的衣钵,凡俗见了之后,定有忌妒与抢夺之心。你若是操之过急了,可能会引起杀身之祸啊!’ 如此一般,弘忍谆谆告诫,惠能也终于辞别了祖师,径直南去。” “那五祖弘忍大师,归得寺庙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上法堂。众弟子们,自然起了疑心。当下就有弟子问:‘师父,你老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烦恼呢?’ 弘忍祖师便说:‘病倒是没有的。就是达摩祖师的衣钵,已经传向南方了。’ 众弟子们皆问:‘传授给什么人了?’ 弘忍便说:‘能者得之。’众人这才知道,这佛法衣钵,竟然被那个不起眼的行者惠能给夺走了。 当即之时,便有数百个弟子门人,追击惠能去了,都想夺下达摩祖师所遗留的衣钵。” 第87章 顿悟渐修 87顿悟渐修 随性说到这时,修文问道:“爷爷,那这几百个弟子中,有那个神秀禅师吗?神秀禅师也去追惠能了吧?” 随性说道:“修文,你不能总是把每个人,都当作坏人。这是不对的。你要时刻记住这个道理才行。” 随性又道:“这个神秀禅师,自始至终,都是个好人,而且他的德行,也不比惠能禅师,逊色多少。像你现在这种看法,后世之人,也多有误解。 正是因为有你现在这种思想,以致后来的南北禅宗之间,还掀起了一场大论战、大风波。这个,我就不多说了吧…… 再说,这个神秀禅师呢,他当时是弘忍祖师座下最优秀,也是最有佛性资质的大弟子。寺中之人,对他的德行也倍加认可,皆早已默认,他将来必将接承弘忍大师的衣钵。 可现下呢,达摩祖师的衣钵,已经被那个行者惠能给抢走了,这对神秀禅师来说,真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神秀禅师当时也认为,自己的师父弘忍祖师对自己也不器重。他当时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师父为什么不传位与自己,却传给了一个刚来寺庙不久,在厨房做火工的惠能? 他想不明白此中关节,就愤愤不平地跑去弘忍祖师处辞行,要求离开这座东禅寺。 弘忍祖师早已明白神秀的心思,便说:‘神秀,你既已决定,我也不再强求,不拦阻于你。但只盼望你能好自为之吧!’然后,神秀禅师便从此离开了。” 修文接问道:“那神秀禅师,后来怎么样了,他去哪里了?” 随性慢慢说道:“神秀禅师离别了东禅寺之后,来到了荆州江陵当阳山。他在那里,继续参讲佛法,广结善缘。后来,他自己也开宗创派,终成‘北禅始祖’。当时,一代女皇武则天,听闻神秀的盛名,召赴他前往京都长安,以当世高僧供奉;后来,武则天又在当阳山,为其建造度门寺,以尊表神秀的佛法德行。” 修文“噢”了一声,又听随性说道:“所以,到得今天,我们中华,就有了南北二禅。世人所称道的‘南能北秀’一说,‘南有惠能,北有神秀’,就是这样来的。因为达摩祖师的衣钵,只传到了惠能为止,所以,惠能被称为禅宗六祖。 后来,禅宗佛法被惠能、神秀及其二人门人弟子弘扬极盛。但其门下僧众,各有分歧,以致才有了后世‘南顿’、‘北渐’二宗的分别。 这‘南顿北渐’,是什么意思呢?主要是说,南宗主张顿悟,北宗主张渐悟。当然,这并不是惠能禅师与神秀禅师他们二人当初所承传佛法的宗旨。而是后人太过执着,太过好胜,才分出来的。” 随性缓了一缓,说道:“如果让我来说句公道话,我还更倾向于神秀禅师的渐悟之说。为什么呢?渐悟,是让人渐渐地领悟。世人多为凡俗,能在一时半刻之间,就能顿悟之人,那是少之又少。可是惠能禅师乃禅宗正宗,这却是无可辩驳的。哈哈,有趣啊,有趣啊!” 杨杰一旁插口道:“修文啊,你心智聪明,倘若用心参研,将来必有成就。你现在人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将来有朝一日,必也能有所顿悟。不要丧失信心。” 说话间,杨杰又默默地吟道:“石坠腰间舂碓鸣,老卢便重不便轻。黄梅衣钵虽传得,犹去曹溪数十程。” 修文回味着杨杰的吟诗,只笑了一笑,接着对随性说道:“随爷爷,你继续说啊,后面一定还有其他故事!” 他越听,越觉得随性的故事有趣,想继续听完。 随性笑道:“当然有了。佛学中的故事,说个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完。 后来,这惠能禅师历经艰辛,躲过了追捕。又有数次,死里逃生。直到后来,还有张行昌刺杀惠能,惠能反而收徒之事…… 哈哈,不说啦,不说啦,有时间再慢慢说给你听吧。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比听佛法、讲道理,还要重要呢!” 修文大异,惊奇地问道:“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随性大笑道:“吃饭!吃饭这件事,可是天下第一要紧的大事!” 杨杰与修文听了,都笑了起来,皆道:“是的,是的!吃饭最重要!” 三人一道而去,即往食厅就餐去。不多时,修文已见众师父各自坐好,焦蹈与焦炳两兄弟各端两菜上桌,那米饭碗筷也早已准备好了。 修文也坐在一边,见那桌上只有五样菜,分别是:青菜豆腐、葱姜板栗、黄豆腊肉、面皮竹笋和一盘翡翠白玉汤。 到底什么是翡翠白玉汤呢?其实就是一盘菠菜豆腐清汤。修文顿时无了食欲,只光看着,却不动筷子。 杨杰略知其意,问道:“修文,你不喜欢吃这些?” 修文嗫嚅道:“我不习惯吃这些。我家里面,都不吃这些的。先生们,有没有其他好吃的了?” 他来这里,已经十余日,这句话一直憋在心里,不好说出口。 突然间,只听啪的一声响,那随性将那手中的碗饭,硬是摔了个稀巴烂。 修文吓了一惊,他从没见过随性大和尚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见随性摔烂了瓷碗,径直往窗口走去,头也不回。这平常热闹的屋内,顿时没了生气,只静得连根铁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那随性两手,微搭在窗沿上,粗胖的身子,呼息上下起伏,显是极为生气。 修文惊怕道:“隋爷爷……”随性哪里理他,只一直气得急喘。 修文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使得随性生气,忙上去拉了随性衣角道:“爷爷,你别生气,修文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再不问有没有好吃的了!” 那随性略缓了缓神色,转身道:“爷爷不是生你的气,爷爷是生自己的气,是在生这天底下所有人的气。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说法,是不对的?” 修文只默默点头。 随性道:“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自小出生在山庄富贵之家,每天都是大鱼大肉。你怎么知道人生的艰苦?怎会知道一粒米饭的来之不易呢?你在家里,向来是锦衣玉食,这桌上的饭菜,你还能看得上眼?” 修文静默未语,眼泪都要出来了。其他众贤士都围了过来。杨杰也连忙劝慰随性。 随性却道:“你以为,这些饭菜,来得容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连吃都吃不饱?饿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你现在这么小,就学人家挑三拣四,将来又会有什么出息? 这几年,国家苛捐杂税,已逼得民不聊生。再加上一个什么他妈的‘花石纲’,有许多人一年到头,就没饱过几回。你现在有得吃,还这么嫌弃!你说,我生不生气?” 修文知道错了,杨杰也道:“修文,你隋爷爷是要你学会勤俭节约,不能贪图享乐。你才来这里,还不习惯这样的伙食,不要紧。但你可要明白,你隋爷爷的良苦用心啊!” 修文连连点头,忙又直拉随性的衣服,向他道歉。众人也劝了一阵,随性随了众人,就餐不提。 这一顿饭,独孤修文反而吃得有滋有味,远不同往昔日子感受。 他心智明慧,知道众师父是为他好,纵使对这饮食不太习惯,也再无怨言。饭后不久,修文又跟随司马通律学习琴技,而后又随阎伯昌学练书法。 当日夜间,杨杰提议道:“修文,你明日随我和你焦炳伯伯,到这云台山上,玩上一遭。我们也带你去认识认识这里的山路。你看如何?” 修文这些天,早就在此呆得闷了。这一提议,他自然兴致颇浓。 杨杰见他连连点头,又道:“可我们在上山游玩之前,有两个条件,要事先说明了。” 第88章 王不留行 88王不留行 修文道:“两个条件?爷爷,你说呀!” 杨杰缓缓说道:“第一,上山后,要听我们的话,不能乱跑,回来后,你再写一篇你上山感受的文章出来;第二,从后天起,我就教授你剑术基本功。” 修文惊喜万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杰今天竟然与他谈习剑习武之事。 他从小到大,从来也不敢设想此事,现在他听了杨杰的话语,那种激动之情,实不是能用言语表达的。修文只忍不住道:“好的,好的!” 甚至还不相信地问道:“杨爷爷,你真的要教我学剑?是真的吗?” 杨杰道:“那还有假?我之前与你,说过假话吗?” 独孤修文急切道:“没有,没有。……我可以学剑了……”他竟然当堂跳了起来,那种欢喜劲,却是极少见的。 杨杰与焦蹈见了,只觉不解。但见他十分开心,也是乐在其中。他们哪里知道,这独孤修文自小就因为习剑习武一事,吃过不知多少苦头,也不知挨过多少骂,挨过多少罚。 这一夜,独孤修文真的是激动万分。他将父亲独孤天云留给他的剑谱是看了又看,翻了又翻,折腾了好久,才终于入了眠。 待到第二天天明,杨杰、焦蹈二人都已备好行程之物,准备上山。那焦蹈后背一个竹篓,里面放些备用物品,随杨杰、修文同去。 章济章大夫见他们上山,也道:“我也与你们同行吧,顺便上山,采些草药!”于是一众四人,同行而去。 众七贤所隐居的这个云台山,位于河南修武境内,古属宁邑所辖,方圆跨度,足有几百里。 这云台山,风景秀美,佳木秀草、涧谷溪潭、流泉飞瀑、奇峰怪石、绝岩溶洞是一应俱全。山中奇峰秀岭,连绵不断,蜿蜒似纱绸,曲折如裙带,当真如诗如画,实可称得上人间仙境。 这四人一道而行,杨杰牵着修文慢行,焦蹈背了备物,章济也背一个药篓上山。 修文此次游山,乃是平生初次,自然好奇万分。但他却毫不畏惧,只跟着三位先生一起上山。杨杰众人,在此地隐居多年,对此地地形,早已甚为熟悉,作个向导,那自然不在话下。 但他们这次带独孤修文上山游玩的初衷,却有两点:第一,熟悉地形;第二,教育做人。 众人行走的山路,曲曲折折,一直向前延伸,早已行出了五六里路。独孤修文眼见周遭的一切,山花草木,林林总总,奇松怪石,好不惬意! 忽然,修文指着山道边,一棵竖挺直立,淡红色花瓣的二尺多高的花树木,问道:“杨爷爷,这是什么花草?很漂亮呀!” 章济大喜道:“那是‘王不留行’!唉呀,生长在这里,还真少见呢!” 修文走近前去,见那花树上结着黑色球状的果实,宛如一颗颗黑色的珍珠,着实可爱。奇异地问道:“王八留情?什么是王八留情?” 他没听清楚章济所说的字句,加之章济本是徽州人,语言发音与独孤修文这个河南人,还有一点差异,所以修文没有听清楚,以为是什么“王八留情”。 众人听这孩童说的什么“王八乌龟”之类,各都笑了起来。 章济连忙一字一字地笑着解释道:“不是‘王八留情’,是王、不、留、行! 它是一味草药,别名叫做禁宫花,或者剪金花,又叫王母牛。 此药味苦平涩,有活血通络,利尿通便之功效,主治金创、止血,除风湿麻痹、体内虚寒之症。 这草药,在河北分布最多,在河南这里,却少见了。呵呵,你别看,这东西的种子不太大,但可是补血与治疗创伤的绝佳良药噢。 它配以黄芩、干姜、芍药等物,可以内服,独用也可以外敷。草药之中,像这样可以内服,又可以外用的药物,可还真不多呢!” 修文点了点头,问道:“那它为什么叫‘王不留行’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意思?” 杨杰笑道:“这里面,确实还有一段典故。传说,王不留行这种草药,是当年药王邳彤发现的。他当时不知为此药如何命名,联想到这草药的发现地,自己的家乡祁州信都,也就是当年王莽与王朗篡权之时,追杀刘秀的地方。他联想到这件事情,所以就如此命名了。 当时,王氏二人追杀刘秀及此,命令当地老百姓,为他们送饭送菜,又霸占他们的房屋来住。 王氏扬言,如果老百姓们不照办的话,他们就要将村中的人,全部杀光,将这个村落,夷为平地。 可是等到天黑,也没人送来饭菜。报告的人员说:‘这里草木丛生,百姓都躲藏了起来,哪里去找人啊!不如,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到其他地方安顿吧?’王朗众人也就离开了。 后来,邳彤就为这个草药取名为‘王不留行’。意思是说,这里不会留宿像王莽、王朗这种无道的奸人,以希望后人,永远记得‘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修文默默点头,又问道:“可我听我家的崔大夫说过,‘药王’是唐朝的孙思邈啊。怎么杨爷爷你又说,这邳彤是药王呢?” 杨杰呵呵笑道:“唉,我突然想了起来,孙思邈当年,还真的在这云台山隐居过呢!他当年隐居的药王洞,好像离这里,就不太远。 嗯……你说‘药王’,是孙思邈嘛,也不算错。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药王。药王,难道必须只有一个?” 杨杰见修文不解的神情,接着说道:“举个例子来说吧。每个朝代,都有皇帝,难道只能叫某一个皇帝为皇帝,其他的皇帝,都不是皇帝了?呵呵,除非是那个叫轩辕黄帝的黄帝,无论任何人,都要叫他‘皇帝’!” 修文听了,也是一笑,只听杨杰接着又道:“可话说回来,现在,知道药王邳彤的人,还当真不多。 人们都知道,唐朝有个药王孙思邈,却不知道,汉朝时也有个药王邳彤。他曾是汉武帝刘秀部下的二十八宿将之一,曾经作过太守,做过大将军。他不仅是文武全才,还是医药大家,就像你章济先生一样。几年前,皇帝还曾追封这个药王邳彤为侯为公呢!” 章济一旁笑道:“岂敢,岂敢!我哪里能与药王相比?就说最简单的吧,我可是一点武功也不会,更何谈是文武全才?我只是一个无用的庸医罢了,呵呵。” 焦蹈笑着说道:“修文,你可千万,别听你章济伯父这些骗人的话。他这个人,就是装假。还有,天下的医生、大夫们所说的话,千万不能尽信。 你以为,‘讳疾忌医’这个成语的来历,是空穴来风啊?呵呵,你章伯父,他曾经医救过三千个病人的事,你知道吗?他也没有跟你说过吧?” 修文大惊,问道:“先生,你医救过三千个病人?”他如何也料想不到,现在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就像自己父亲一样壮年人,竟曾经亲手医救过三千个人,曾经救人无数。 那章济缓缓说道:“焦蹈,你与孩子说这些干嘛?这是我年轻时候发的愿望。这些都是早已过去了的事了!” 焦蹈正色道:“当然要说了。我们就是要教育修文,以后要好好做人,长大了,要拯救苍生,抚整乱世。最起码,不会去做伤天害理之事吧!” 焦蹈转首对修文道:“修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修文微微点头,说道:“我爹娘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爹那天离开时,要我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之人,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先生们?” 三人各都点头。修文会意,转了话题说道:“这个东西,能补血。崔大夫说,我娘的身子要多吃补血的药物,我就多采摘些!” 那章济笑道:“呵呵。这个还是让我来吧。你先与你杨爷爷、焦伯伯他们,上山游玩去吧!我就是来这里采草药的啊!” 众人这才别了章济,杨杰、焦蹈二人引领独孤修文而去。 第89章 九龙潭深 89九龙潭深 三人往前行走,已觉前路,越来越陡。不多时,已走进了树林。 这树林,异常茂盛,高大参立,挤并交差,宛如一场围幕。 修文远远地就听见,有吱吱的尖叫声。 迎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树之上,有近几十只猴子,正在打闹嬉戏,他不禁也欢喜起来。 他见那群野猴,个大毛长,尾巴细短,极善攀缘,有的欢快跳跃,有的搔首弄耳,有的还在抢吃果子,确实惹人喜爱。 修文问道:“先生们,那些是什么猴子?” 杨杰道:“那是猕猴。” 杨杰又指道:“你看那个又大又壮的那个,可能就是猴王。再看那边的两个,应该是放哨猴吧。” 修文奇道:“他们也跟人一样,也有大王,也有放哨的?” 杨杰点头说道:“这些猕猴的习性,白天出来,活动觅食,晚间宿于悬崖峭壁之上。走,我们也往前面的悬崖峭壁,看看去!” 说话间,三人已进入了峡谷。进至处,只见道旁立着一块巨石,上面有刻字道:“红石峡。” 修文道:“先生,我们到红石峡了吧?”焦蹈只微微点头。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季节,这峡谷之中,竟是凉爽宜人,微风阵阵。修文连忙跑前,他已见前首,有一个偌大的水潭,旁边也立一个石碑道:“首龙潭”。 修文问道:“‘首龙潭’是什么意思?”杨杰笑道:“哈哈!首龙潭,自然就是首龙潭了!哪有什么意思!” 焦蹈却道:“这红石峡中,有黑龙潭、黄龙潭、青龙潭、子龙潭、醒龙潭、卧龙潭、眠龙潭、游龙潭和这个首龙潭,一共九潭,构成‘九龙溪’。这是第一条龙潭,自然就叫‘首龙潭’了。” 修文眼见这龙潭,水清见底,水草流动,不住惊喜。 杨杰说道:“修文,这是你所见的第一个龙潭。现在你每见一个潭,我就告诉你一个道理。九个龙潭,我要告诉你九个道理。你还记得,我们事先说好,游山之,后要写文章的事吗?” 修文道:“当然记得。杨爷爷,那请你先说第一个道理。” 杨杰会心地笑道:“你看这龙潭,是不是清澈见底,卵石尽显?可你看到这潭内,有鱼儿没有?” 修文奇道:“爷爷,还真的没鱼唉!这是怎么回事?” 杨杰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做人的道理。这句话叫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意思是说,水太清了,就没有鱼生存。一个人,若要是对别人要求太苛刻了,就难有志同道合的同伴了。” 独孤修文默默记在心中,轻轻点头。又前行了片刻,杨杰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前面就是黑龙潭和黄龙潭了,正好是一玄一黄。” 修文知道,杨杰所说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句,来源于已经熟背的《千字文》,心中不住地窃喜。 他们看过了两个龙潭,只听杨杰说道:“天地玄黄,什么是黑,什么是黄呢?我告诉你一个意思。做人可以黑,也可以黄。黑者如石炭黝黑一般,燃烧火焰,供人温热;黄者,如黄河之水一般,波涛如怒,奔流到海。就是这两个道理。” 修文又惊又喜,道:“爷爷,像你这样有趣的道理,从来也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可是,我真的全部都给记住了!” 三人略看过了黑龙潭,不多时,他们已近至青龙潭,众人一边欣赏美景,杨杰一边说道:“青龙潭。青者,蓝也。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做人,也该如此。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不断进取、努力,要永不停息地去超越前人前辈。” 修文又问:“如果超越不了前人,那该怎么办?” 杨杰说道:“如果真的超越不了,那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们曾经努力过、奋斗过。这才是一个人一生中,所要真正追求的东西。” 众人又来及子龙潭,杨杰说道:“子龙潭。子龙者,常山赵子龙,赵云是也。赵云赵子龙,一生以仁义二字当先。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讲仁义。当年赵云怀抱幼主,杀入曹营,七进七出。这事已经传为来美谈佳话。我们应该学习子龙的东西,有两点:一是,仁义为先;二是,浑身是胆。” 不觉间,他们又及至醒龙潭。杨杰又道:“醒者,觉也。觉者,悟也。庄子说,‘且有大觉而后知其大梦也’。人生本就是一团梦幻。只是有的人,做梦能醒。有的人,一旦做了梦,醒都醒不了。” 说着,杨杰指了指前方的潭水,道:“那就是卧龙潭。诸葛卧龙,孔明是也。孔明平生所为,教导我们的道理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一路游说,来到了眠龙潭,杨杰笑道:“这个眠龙嘛,我还没想到。以后再说吧。” 焦蹈笑着接道:“我却想到了。眠者,睡也。这意思是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人,做事累了,都要休息。困了,就要睡觉,不能不眠不休。哈哈,我们往那边,休息休息去,顺便观赏观赏山谷!” 修文知道,两位师父是在开玩笑、说笑话,欢笑着跟随。 待到接近山谷时,杨焦二人,仍没有说明那“游龙潭”的道理。 独孤修文不住地询问,杨杰笑道:“这个游龙嘛,我先卖一个关子不说。游龙者,石龙也,天蓼也。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如果你想知道,等你回山后,你去问你章济伯父,就知道了。” 修文茫然地记下了天蓼,真的准备回去,问章济大夫。 就这样,三人寻至一林荫处,休息了片刻,然后继续行进。 众人一直向这峡谷的南首前进。不多时,已听见哗哗呼呼的击水声。 修文急而问道:“焦先生,这里也有瀑布吗?” 焦蹈又惊又喜,原来独孤修文还记得,当日他领带独孤父子二人,前来这云台山,途经瀑布的情形。 焦蹈点头笑道:“是啊,是有瀑布。而且,也是一条龙呢。这瀑布,叫做‘白龙瀑布’。走,我们去看看!” 修文兴致前往,已见那高山两侧,耸立陡峭,恰似一个石阙大门,其间有一条极其狭窄的峡谷,一道近二十丈高的大瀑布,激注而下。 修文连连拍手,欢快称好。他先前来得此地,所见的瀑布,只有五六丈高度。现在眼前的这个,近有二十丈,相差如此悬殊,他怎么不会赞叹。 焦蹈见他如此欢快,也起了兴致,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先去子房湖,然后再去看那云台天瀑如何?” 修文问道:“云台天瀑?先生,就是你之前,跟我与爹爹所说的那个百丈瀑布云台天瀑?” 焦蹈笑道:“是啊。你不想去?” 修文拍手道:“想去,想去。我们现在就去!”他越发兴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焦蹈说道:“好,那我们先去子房湖。” 焦杨二人,走了小道,由红石峡自南而北,往前寻去。他们拐了几处弯,已见水波映目。 修文伫立远观,只见湖面,平静如镜,湖面方圆,近有千亩,长近十里。 两岸的青山,对峙矗立,中间夹隔一弯青水,宛如处女动人的发梢。远山苍翠、碧水黄天,好一幅波澜壮阔的优美画卷。 修文问道:“杨爷爷,这里为什么叫做‘子房湖’呢?难道也有典故?” 杨杰呵呵笑道:“孺子可教也。这个湖呢,以前叫做‘平湖’。到了汉代时,张良在那边的山峰上操练兵马,帮助刘邦成就功业后,隐退至此。而张良,字子房,人们就将这个湖命名为‘子房湖’了。其实,与邳彤命名的那个‘王不留行’,是同一个道理。” 修文笑着说道:“与我命名‘初学洞’,也是一个道理!” 杨杰听得这话,大赞道:“不错,不错!” 此时日立西方,斜光余辉,修文站立此处,见那湖面半阴半阳,一边是金光闪耀,一边是晶莹透明,简直如入仙境。 焦蹈取出水壶,取了一壶湖水,让修文饮喝。然后又分取了两壶,给杨杰和自己饮过,这才休息了片刻。 焦蹈独立一边,只见杨杰指着前首的山嶂,说道:“修文,你看那北端的山峰,看起来像什么?” 修文惊道:“好像一个人在打坐唉!”他与杨杰、随性两人,都学习过打坐之法,自然容易联想。 原来,自此处远观子房湖的北端,有一座酷似大佛的山峰,端正而坐。那座山峰,不仅面相俱全、耳垂对立,甚至连交缠的双手、盘趺的腿脚,都是一应俱全。 再看那佛峰的座下,竟然也是一落莲花状的山丘,当真是匪夷所思。 余辉斜阳,已渐黄昏时分,西方霞光射映,那佛峰竟通体生辉、轮廓分明,全然竟是佛家所说的“佛光普照”之相。 杨杰说道:“那是我佛如来——释迦牟尼。你应该知道,他是王子出身,曾经放弃一切尘俗,而去追寻佛法真理。以及他出生之初,自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故事吧?” 修文道:“爷爷,这我可不知道。你讲给我听吧?” 第90章 东坡故事 90东坡故事 杨杰笑道:“现在不讲了,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 修文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多问,竟双手合十,向像那佛峰低头一拜。 杨杰见他如此动作,心中一片欢喜,默默点头。焦蹈缓了一缓,说道:“修文,现在天色不早,明天我们再去看瀑布吧。我们先得找个地方,晚上过夜。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一个山洞。我们去那里吧?” 杨杰道:“也好。我们明天再游玩不迟!” 那独孤修文,爬山游玩了一天,也是累了,就此罢了。 焦蹈带二人,来到了一个山洞,取来草木树枝,生了篝火,然后分放食物和水,给杨杰与修文吃,三人好不快乐。 杨杰问道:“修文,你这干粮,你还吃得习惯吗?” 修文道:“吃得习惯!” 杨杰缓缓地道:“昨天,你随性爷爷发脾气的事,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放在心上。你随性爷爷,是个大好人。他是要你学会节俭,懂得生活的艰辛。”修文默默点头。 杨杰又道:“你随爷爷,小时候,吃过很多苦,历经过许多磨难。他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本来生活已经很不错,却总要埋怨生活对他如何如何不公的这类人。” “你那天想说,伙食不好,其实,你真的是错了。你家是江湖上的大山庄,自然经常是大鱼大肉。可是,这些本来,就是普通老百姓,最平常的伙食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几年,年岁不太好,国家又弄什么花石纲。真的有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啊!你没受过苦,没挨过饿。那种滋味,可不好受的!” 独孤修文听了,默默道:“爷爷,我已知道错了。我知道,我那天做得不对,惹了隋爷爷不高兴。我昨天还没向他赔礼,待我们下山了,我一定去向他道歉!” 杨杰听罢,再他头上摸了摸,道:“好,好!你知道了就行!你随性爷爷,从来不记恨的,他早就原谅你了。我和你焦伯父,还有其他几位师父,无论做什么事,其实都是为了你好。也没有要责怪你的地方。这些,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修文点点头道:“知道。” 焦蹈插道:“修文,你那游山文章的题目和内容,想好了没?” 修文应道:“没有啊。我还没有游玩全部呢。现在也写不出来!” 焦蹈道:“对!做事就是这样,玩的时候,好好地玩。学习的时候,好好地学习。有许多人,做这事的时候,想那边事。做那事的时候,又想这边事。到后来,两件事都做不好。所以说,做事情,要讲究方法和方式,不能三心二意。” 说到这时,杨杰笑道:“修文,在睡觉之前,我说两则我的故友大胡子苏轼的故事,给你听好吗?然后,我们就休息睡觉,明天再继续游山!” 修文拍手道:“好的!爷爷,你快说!” 杨杰乐道:“这是大胡子自己跟我说的,关于他少年时候读书的一件事情。他说,他少年之时,熟读百家书。有一段时间,盲目骄傲自大,什么东西,都不放在眼里,纵才不可一世。于是,就写了一幅对联,贴在自己书房。” 修文道:“对联?是什么样的对联?” 杨杰道:“识遍天下字,读尽人间书。” 修文奇道:“好啊,好啊!大胡子……噢,不,苏轼,好聪明啊!” 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也称呼苏轼“大胡子”,顿时便改了口。 杨杰笑道:“那你可就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对联,是苏轼自己写的。他当时,也才十二三岁。他这对联的意思是说,他自己已经识遍了天下文字,读尽了人间藏书。已经没有什么可学的啦!这可也太过骄傲自大了!” 杨杰缓了一缓,接道:“后来,这事被他母亲程夫人在打扫房间时发现了。他母亲也没直接把他,找来批评。只是拿了毛笔,在那两句对联之前,各加了两个字。 待到苏轼回房读书时,发现自己写的对联,被人改动了。他见了那对联的联意,顿时就省悟过来,跑着去向自己母亲道歉。” 修文诧异道:“各加了两个字?那就是加了四个字才对?是哪四个字呢?” 杨杰道:“发愤,立志。‘发愤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这就是程夫人添改后的对联。” 修文道:“我知道啦,这是程夫人想要苏轼做的。” 杨杰点了点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所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学海无涯。苏轼当年,要不是接受了他母亲的这个教导,以此自勉。也就不会有他日后,这样的成就了!” 修文不住点头。他借着这火光,能看得见杨杰深邃的表情。修文心想:“杨爷爷与苏轼的交情,一定很深。爷爷之前说,苏轼已经过世了,他现在一定很想念他!” 修文想到这时,转了话题问道:“爷爷,那第二个故事呢?” “第二个故事呢,与你焦蹈伯父,也有一点儿关系。我先讲关于苏轼的事,然后再说与你焦伯父的事。”杨杰道。 焦蹈听了,奇怪道:“与我有关系?”他自己目前也想不通是什么事,也就等杨杰慢慢地说。 而那修文却直乐道:“好的,好的。” 只听杨杰道:“苏轼在当年,考状元的时候,作了一篇文章,叫做《刑赏忠厚之至论》。当时的考官,正是大名鼎鼎的名士醉翁欧阳修。 他对苏轼这篇文章中的‘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这一段内容不甚明白。便想召见苏轼来,问个究竟。……” 杨杰话未说完,修文急插口道:“爷爷,醉翁不懂,我也不懂呀!这一段,是什么意思?” 杨杰笑道:“意思是说,皋陶在尧帝执政的时候,是一个士大夫。当时有一个人犯法了,要被斩杀。皋陶当时就说,杀人有三种理由。而尧帝却说,原谅人也有三种理由。所以,天下人畏惧皋陶执法的严厉,喜欢尧帝执法的宽容。” 修文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噢。唉,那这也很好理解啊!难道醉翁,又喝醉了?” 焦蹈大笑道:“不是醉翁喝醉了。只是因为,这里面存在这样的一个问题。 只要是稍微懂点历史学识的人,都应该知道,皋陶这个人,是舜帝的执法官,跟尧帝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主考官欧阳修,看了这个问题之后,如何也料想不到,竟有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考生。于是,就将这个叫做苏轼的考生,召来询问原因了。” 杨杰笑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焦蹈,我向来不太会说故事,反正这个故事,你也知道,你就将他说完吧!” 第91章 面子问题 91面子问题 焦蹈得了杨杰同意,便说这个故事。他说道:“于是,欧阳修就当着数位考官的面,问苏轼:他写的这个文章,是出自哪个典故? 苏轼便说:‘出自《三国志·孔融传》。’在场众位考官,都是大学士,如何也记不起《三国志》中,有过这样一段典故说法。老欧呢,他也觉得,这事蹊跷,当即便直接取来《三国志》一书查看,可结果是一无所获。 等到欧阳修当真没有查出来时,他再度询问。苏轼这才说出了原因:‘昔年曹操,消灭袁绍之时,将袁绍儿子袁熙的老婆甄宓,赐给了自己的儿子曹丕。 曹操赐妃的当时,孔融也在场,孔融对此事,有些不满,便说:现在这事,做得就跟当年武王伐纣之后,把妲己赐给周公之事,没什么两样。 曹操听后,只觉得惊讶奇怪,便问孔融:这是出自哪里的典故?我可从来没见过,有哪本书上,写过武王把妲己赐给周公这件事。 孔融便说:今天既然有这种事,古代自然也应该有了。我只是以今天的事,揣度推测一下,想当然罢了。’ 苏轼这样解释一通之后,笑道:‘这典故,是我自己杜撰的!’” 修文听到这时,插说道:“爷爷,我在你的书房里,好像见过,有这么一本叫做《三国志》的书。等我游完山后,我就去翻翻看,书中是不是有那个孔融所说的典故!” 焦蹈一旁笑道:“呵呵,你去翻吧。可你一定会大失所望的!” 修文惊讶道:“为什么?难道杨爷爷的书房中,没有《三国志》这本书吗?可我记得,我在那书房中,看见过呀!” 焦蹈笑道:“《三国志》这本书,确实存在。你杨爷爷的书房中,也确实有这一本书,而且,你也没有记错。可是,你一定查找不到,关于孔融的这个典故。” 修文又奇怪了,问道:“为什么呀?不是有这本书吗?怎么先生你,又说没有了呢?我真弄不明白了!” 焦蹈一边向火中投树枝,一边笑道:“《三国志》中有《诸葛亮传》、《后主传》,关羽传、张飞传、马超传、黄忠传、赵云传,甚至什么《妃嫔传》、《宗室传》都有,可就是没有这个《孔融传》。” 独孤修文还没有读过这本《三国志》,不清楚其中内容,便问道:“唉?这是什么原因呢?那为什么先生你刚才还说,苏轼说过《三国志·孔融传》这本书?” 焦蹈大笑道:“哈哈!你也上当啦!苏轼是在骗人呢。那些考官,也都被苏轼给骗了。《三国志》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孔融传》。这个什么《三国志·孔融传》,也是苏轼杜撰出来的啊!” 修文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这样噢!” 他转思片刻道:“那就是说,孔融这个人,也是苏轼杜撰的了。这个人本身,也是不存在的。” 杨杰忙道:“这可不是。孔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他可还是个名声显着的大家呢!”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没有《孔融传》呢?”修文问道。 杨杰说道:“因为孔融这个人,被曹操杀了!” 修文大惊,道:“被曹操杀了?曹操为什么杀他?他做了什么坏事吗?还是他们之间,有仇吗?” “那倒不是。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被杀,不一定就是因为这个被杀的人,曾经做过了什么坏事。某某人要杀某某人呢,也不一定非要他们之间,有仇恨才会做。一个人要想杀人,可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忌妒’、‘记恨’。”杨杰深深地说道。 说这话时,他的言语之中,略显出一种惋惜之感。 “‘忌妒’、‘记恨’?”修文奇怪问道。 杨杰道:“对,忌妒与记恨。但总的来说,还是两个字——‘面子’。 如果你总是比某个人有面子,这个人就可能会忌妒你。 如果你总是让某个人没有面子,这个人就可能会记恨你。 长此以往,最后,别人就可能对你起了杀机啊! 孔融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曹操杀了!” “爷爷,你的意思是说,曹操是因为忌妒与记恨,才杀死孔融的?那么,曹操一定是个大坏人了!”修文说道。 杨杰缓缓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曹操这个人,历史之中,评价本就不一。有人说好,有人说坏,谁又能分得清楚?人们所能给予他的评价,是‘一代枭雄’,而不是‘一代英雄’!” “枭雄与英雄,有什么区别吗?”修文问道。 “那是自然。英雄,为世人所景仰,为万民所称赞,乃是正义化身。而枭雄呢,称霸当世,世人难及,众人敬畏,正邪难辨。”杨杰说道。 修文默默点头,将这些话,都记在心上。 修文又道:“隋爷爷他曾经说过,只有很优秀的人,才会为人所忌妒。那这个孔融,是不是也很优秀呢?” 杨杰笑道:“那是自然。你说他是谁?他是孔子的二十世孙,与王粲、徐斡、陈琳、阮瑀瘸、应玚和刘玚等人,并称‘建安七子’。位列‘建安七子’之首,官拜北海相、太中大夫,实在名声在外。” 修文不禁赞叹,道:“我很喜欢孔夫子啊。没想到,孔夫子的后代,也是这么有名!” 修文说到这时,杨杰说道:“你的先祖独孤信,也是名家啊!以后,可就要看你自己,有没有前途了!但是,你要是自己不努力,就算你有名声在外的祖先阴庇,那也只是空话。 人生在世,真正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人生在世,不要企求别人什么,也不要轻易拖欠别人什么!” 修文点头道:“爷爷,我懂得,这个道理,我一定记住。” 杨杰听了,笑笑道:“关于这个孔融呢,他是自幼出名。有一个典故,叫做‘孔融让梨’。说的是孔融有兄弟七人,他是排行老六。在他四岁之时,兄弟们共同分梨来吃,孔融就取了那个最小的梨。 大人们问他,为什么要取这个小梨,他说:‘我年龄小,自然要吃小的了!’ 众人一度称赞,认为孔融懂礼、谦让,此事传了出去,孔融就出名啦!” 修文听了,笑道:“爷爷,那我刚才吃干饼时,也是吃最小的啊?” 杨杰大笑,道:“对啊,我们修文,也是好孩子!” 修文得了夸奖,自然一阵欢喜,笑着说道:“可那是因为我人小,肚子也小,吃东西当然就小了。” 杨杰知道他聪明过人,天赋异禀,想法远异常人的天性,也是奇赞不已。 杨杰又接道:“可是,那孔融呢,也有缺点。他是太过恃才傲物,不合时宜了。 举个例子吧,曹操当时正在施行全国禁酒。孔融有反对的意见,就写了一篇文章《难曹公表制酒禁书》,说什么‘尧非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他故意写这样发难讽刺的话。 你说,曹操听了这不合时宜的言语,生不生气?像这种情形,真是多不胜举,加之曹操本人,疑心又非常重。后来,就找了个理由,将给孔融杀了!” 说到这时,杨杰又笑道:“你要是真想了解孔融,可以去看《后汉书》。那里面,还真有《孔融传》。……呵呵。扯远了。我们继续再说,有关苏大胡子的故事。 当时,欧阳修见这个年轻人苏轼,很有主见与创举,便很赏识他。到得后来,苏轼也果然不负众望,得了个进士第二名。” 修文“哇”的一声惊讶,称赞道:“那苏轼,也与状元差不多啊,中了榜眼啊!噢,爷爷,原来你说这事,与焦先生有关系的原因,就是这个呀!因为焦先生是状元出身!” 第92章 状元榜眼 92状元榜眼 杨杰摇了摇头道:“还不是这个。话说当时,大胡子他中的是乙科进士的第二名,其实还亏了他。他当时,本来是应该得第一名的才对。后来,阴差阳错地得了个第二名,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独孤修文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杨杰道:“因为当时的主考官是欧阳修。欧阳修在阅卷之时,虽不知道考卷的作者是谁,但看到苏轼写的这篇文章时,估计其文风,似极了他自己的学生曾巩。 欧阳修呢,生怕若判了这篇文章为第一名,以后会有人说闲话。结果就给苏轼的这篇文章,定了个第二名。可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你知道吗?” 修文搔首道:“不知道。是怎么样?” 杨杰道:“结果,他的学生曾巩,还是得了第一。” 修文惊道:“唉,这是怎么回事?” 杨杰笑道:“因为他的学生曾巩,也是一个大才子啊,文章也是数一数二的。欧阳修已经定了苏轼的这篇文章为第二名,相应地,他的学生曾巩的文章,可就得了大便宜。一下子进升为第一啦!” 修文点头,示意明白,说道:“那就是说,欧阳修的这个学生曾巩,中了状元嘛。他可真是好运啊!苏轼中的榜眼,还真吃了亏!” 杨杰听了,笑道:“哈哈。又错啦!曾巩当时,是第一名不错,但他不是状元。当时的状元,既不是曾巩,也不是苏轼,而是章衡。我记得当时,应该是仁宗皇帝嘉佑二年。对,不错,正是我中进士时的前两年。” 修文又不解道:“杨爷爷,不是你说,曾巩得了第一名的吗?怎么他没有中状元?” 杨杰笑道:“对呀。曾巩是得了第一名不假,但因为考状元,要分几个科目啊。曾巩呢,只是这一个科目的第一名,所以他也不是状元。状元郎是仁宗皇帝亲点的。” 独孤修文这才完全明晓,他哪里想过,考夺状元之事,当中还有这么许多规矩。 杨杰接着说道:“下面的事,才与你焦伯父,有关系呢!” 修文“噢”了一声,多拣了几根树枝,扔进那篝火之中,准备静静地听杨杰叙述。 焦蹈一旁听了,也觉得奇怪,问道:“杨老,还有什么,与我有关啊?我也一点不明白啊?”焦蹈这时候,也是一团雾水,只觉发奇。 杨杰笑道:“你也听我说嘛!大胡子他呀,有一个妹夫,叫做秦观秦少游,也是他的学生……” 杨杰话没说完,焦蹈便急问道:“秦观是苏轼的妹夫?这我可从没听说过。杨老,这个事,你却从来没跟我们说过,我倒真愿闻其详。” 焦蹈与杨杰相交多年。他知道,杨杰昔年与欧阳修、苏轼、米芾等众多名士皆为好友,平日里有关当年的风流事迹,相互之间自然常有谈及。但目下关于秦观是苏轼的妹夫这一件事情,他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的。 只听杨杰说道:“苏轼的这个妹妹呢,不是他的亲妹妹,而是他收下的一个义妹。他的这个义妹呢,命途也是坎坷,是个官妓出身,原本姓楼,单名一个婉字。 这女子呢,虽然是青楼出身,却是才华横溢,女中之巾帼。苏轼与她,在青楼相遇,当真一见如故,两人便结为了兄妹关系。 苏轼因为自号东坡,想她气节贞然、忠贞如玉,便也赐号‘东玉’给她为名,苏氏为姓。从此之后,称唤她为苏东玉,以示她远离风尘,从良之好。 时间一久,楼婉这个妓女的名字,也就被人遗忘了。人们只知道,在苏轼身旁,常常伴随着一个极赋才华的女子,她与苏轼,兄妹相称。而苏轼呢,又比他大个十几岁,人们也就称呼她为‘苏小妹’了。 后来,又经苏轼的撮合,苏东玉与秦少游便有了秦晋之好,从此私定终身。所以,你说,秦观不是苏轼的妹夫,是什么?” 焦蹈道:“这样说来,秦观还真是苏轼的妹夫了!” “那是自然!这是老苏自己,亲口跟我说的,难道还有假?”杨杰说道。 杨杰略缓了一缓,继续说道:“苏轼的这个妹夫秦少游,性情豪爽,洒脱不羁,文采风流,神溢于文词,也是‘苏门四学士’之一。 他在神宗皇帝元丰八年那一年,考中了进士。呵呵,修文啊,这一年,也就是你焦伯父中了状元的那一年。” 修文默默点头,道:“噢,原来是这样。” 杨杰笑笑道:“不止如此,他后来做了大官,担任太学博士、国史院编修。而这些要职,原本却全部是你焦蹈伯父的。” 焦蹈听他谈论自己,不知所措,也说不出话来。 修文问道:“噢?这是为什么?” 杨杰道:“你焦伯父,当时不是礼部特奏名状元嘛?可是,没过几天,就传出了他的死讯。这些官职,皇上本来是要封赐新科状元的。 但是,状元暴亡,那这些官职,也就只能往后面靠了。结果,秦观名登焦蹈榜首列,这些官职,就全赐了秦观啦!” “说句实在话,秦观能取得今日的名望,背后里还有这样一段鲜为人知的转折故事。要不是,你焦伯父,当年离开了,恐怕还不一定成就今日的秦观呢!纵然他也真的很有才华。” 焦蹈听到这里,内心一阵凄然,他那些埋藏多年的心事,一股脑儿地蹦跳出来。 焦蹈缓缓道:“杨老,你也不必这么说。我是一个已经死过了的人,争夺一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以秦观的风流文采,定然会流传千古。连东坡居士,都称赞他有屈原、宋玉之才。我哪里能及得上他? 况且,我现如今不也活得逍遥快活?你也是当过大官的人,也是在荣华富贵中摸爬滚打过的过来人,到后来不也和我一样看得平淡? 人生在世,乐在自我。如果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见不得光明,那也只能算是一种悲哀啊!嘿嘿,修文,这一句话,你也应该记住。” 修文不住点头,只听杨杰说道:“是啊,是啊。” 修文总还不明白,他们说的这些深奥道理,于是便转了话题问道:“那这个秦观,顶了焦先生的地位,那他当时考中的,是不是榜眼呢?” 修文有了之前的询问经验,当下便如此发问,不再自我评定,妄下结论。 杨杰心下称赞独孤修文,这孩子孺子可教,实是可造之才。料想同类一件事,绝不错犯第二次,这可是常人最缺乏的好品性。 他自己虽是名家大士,但对这个眼前小孩,也是默赞于怀。杨杰仍笑着道:“哈哈,秦观他也不是榜眼。榜眼也是另有其人。榜眼叫什么来着?噢,刘逵,对,就叫刘逵。哈哈,这个就要问你焦蹈伯父啦!他自己是状元,自然知道,谁是榜眼、谁是探花了。” 修文将头转向了焦蹈,等待焦蹈答复。只见焦蹈微微而笑,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哈欠,道:“不说啦,不说啦。赶紧早睡,累了一天,明日还要游山呢!” 独孤修文自己人小,也确实累了一天,便依两位一起,也去睡觉了。 第93章 诗词歌赋 93诗词歌赋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时节,天气渐渐转热,山洞之内,也不甚寒冷。众人随便找了些干草来,铺在洞内。修文虽一阵胡思乱想,终于也睡着了。 柴尽火灭,惟留一堆灰烬。夏初时节,天色早明,独孤修文醒得也早。 在这清晨的山野之中,早已听得见吱吱喳喳的鸟鸣之声。清晨的山嶂,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刚浸过油取出的青花瓷。洞口外的清溪,叮咚作响,从夜晚流淌至日出的晨曦。 独孤修文醒来后,见他两位师父还没有醒,也不愿去吵醒他们。独孤修文便自己执了一根树枝,蹬在那篝火堆处,拔柴灰玩。 心中暗思:“这里的风景,真是漂亮。为什么以前爹娘他们,从来都不带我出来玩呢?他们说,外面有许多坏人,不能到外面乱跑,难到是骗小孩子的?不对,不对。 先生们都说,大人骗小孩子,都是为我们好,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哈哈,不管它,反正,跟随先生们学习,比呆在家里,好玩得多。 杨爷爷说,这次下山过后,就要教我习剑了,我在家里,又学不到剑术,还不如呆在这里。呃,可是我又想爹娘他们……” 这时候,杨杰已经走过来,问道:“修文,你在想什么呢?” 修文道:“没什么,我玩火灰呢!爷爷,我们现在,就动身了吧?” 焦蹈说道:“不急。我们到那溪水边,先洗把脸,吃点东西,再动身不迟。” 修文应道:“好!”众人一道而去。修文站立溪边,见两位师父招水洗脸,自己也跟学着洗。 焦蹈首先提议道:“现在还早得很,我们今天的时间,比较充足。我们先去北面的潭瀑峡,然后再到老潭沟,去看那最壮观的云台天瀑。大约午后,再登茱萸峰怎么样?” 杨杰说道:“这个安排不错。” 修文却问道:“焦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去看瀑布呢?” 焦蹈笑道:“你先别急嘛,瀑布我们一定会去看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去早了不好,去晚了也不好。你现在听先生我的安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修文虽有些失望,但也依言而行。 经过一夜的休息,众人精神已倍加振奋。那独孤修文对游览风景,本就好奇,孩子的心思一来,竟一点也不觉得累。众人又踏上了行程。 渐渐地,山势已经越来越高。徒步前行,众人已经感觉渐渐吃力些。 杨杰已经年过六甲,虽然他身体瘦弱,却是异常硬朗。因那杨杰性本素爱游山玩水,天下名山大川,多曾留下过他的足迹,而且他与天下众多名士文豪同行共往,吟诗作对之事,却是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杨杰突然诗兴大发,兴致吟道:“我行欲别湖山去,为我索笔书长言。照乘不假明月珠,自有光焰生轺轩。” 焦蹈听了,不禁一赞,独孤修文拍手乐道:“好诗。爷爷,好诗!” 杨杰笑道:“哪是什么好诗啊?只是破诗、歪诗而已。这是我许多年前,与大胡子他对和的旧诗了。 诗呢,确实是好诗,但由于这首诗,是我当时与苏轼对和的,这就要求韵脚必须完全相同不变。 所以,我总觉得是个羁绊,不免有些捉襟见肘之感。” 独孤修文兴致大生,道:“爷爷,你再把你们当时写的诗,吟来听听吧?” 杨杰笑道:“现在上山,不好说啊,待下了山后,我再写给你看吧?到时候,你一看便知了。” 修文乐而说道:“好的!” 他一时兴起,转而说道:“爷爷,我也突然写了一首诗,我背给你听啊?” 杨杰、焦蹈惊笑道:“噢?那你吟出来听听!” 只听独孤修文乐道:“寻路识山三两人,坎途未满先身倾。三人同行童壮叟,一生必经爬行走。我欲前行步维艰,汝欲牵引股为难。三人二师一弟子,择善而行路平坦。” 焦蹈听了,大笑道:“好诗,好诗!这才叫好诗!杨老,你可是后继有人了!” 杨杰慢了步子,在修文头上摸摸,说道:“修文,我这一生,志在净土,乐在方外,是因为我这个人性格散漫的缘故。但我最讨厌的,就是天底下有太多的人,因循守旧,不知道变通,总是墨守成规,一成不变。 你刚才所吟颂的,确实也是诗,一点也不假,值得赞赏。但如果被那些老古董们见了,他们便会说你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是,甚至会将你说得一无是处。” 修文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呢?” 杨杰接道:“近来诗歌,人们都在追求韵律平仄。如果你不讲究平仄,他们就会说,你的诗是多么多么差,多么多么不好!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明明不懂偏,又喜欢指手划脚的人。那些个人,崇古崇不来,学今学不到,还自以为自己,便是前辈耆宿权威,一味反对教导,其实都算个屁!” 修文听了,呵呵一笑。 只听杨杰接着说道:“你就说古诗吧,《诗经三百篇》够古了吧。那里面,就不是完全地追求韵律。像古体诗的韵律,就更不讲究,可算是无韵律可言。讲究骈韵的,好比汉赋,虽然美妙,但实在的意义不大,尽都是浮夸虚言。他们是为写文章,而写文章。 到如今‘文起八代之衰’,像大胡子、韩愈、柳宗元他们这一班人,还是有点建树的,终究算得振兴了文化。中华诗歌,最鼎盛时期是唐代,将来恐怕也再没有超越的了。 到了现在,诗歌虽有,但终究达不到原有的高度和深度。这些年,文化书章,转向了词曲,怎么说呢,还算得有点样子吧。” 杨杰缓了一缓,说道:“可是,关于词韵这方面,我还是要说。其实,这些所谓的词韵,本来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规定。 人们现在所说的词韵,只是取那些古代着名文人的诗词,在参酌过后而慢慢制定下来的。 现代人把这些诗韵,大致地一合并,与那些古体诗的韵律,其实又有多大区别呢? 就好比,现在我给你一个词牌名,让你写词。你就会依照词谱所规定的字数、平仄来写词。其实,这只能算是‘填词’啊。 这仅只能算是按词谱去填写而已。那些所谓的词谱啊,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样品,大家想写写文章,又没有办法,就只能照个样品去填了。” 独孤修文如何也没有想到,杨杰会对这个小问题,发出这么多的感慨。但他听得有趣,又问:“爷爷,那你说该不该讲究韵律呢?” 杨杰笑道:“该。但不能一味地讲究韵律。能做到的话,那最好。但没有做到的,也不能责怪。 我以前和你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个道理。其实,天底下的许多事,都应该如此…… 我再给你举个例子,就好比写词吧,甲模仿乙,乙模仿丙,丙模仿丁,以此类推,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这是没有问题的,对吧?” 修文不住点头,道:“对。是的!” 杨杰接道:“能够传承,当然是不错。但你不觉得这样,很枯燥、很乏味吗? 你能保证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可以这么模仿,但你能保证第一百零八个人,也这样模仿吗?况且,如果其中有某个人传承错了呢,是不是以后的人,都跟着错下去?” 修文摇了摇头,吞吞吐吐道:“这……这……就难说了!” 杨杰道:“是嘛!谁又能保证别人的想法,与你完全一样呢?所以,我们的文化,如果如此传承下去,终究会失落的。 我以前和你说过,禅宗六祖惠能的故事。当年禅宗六祖惠能禅师,就是因为自己语音不够纯正,才受众僧排挤,以致世人对他多有误解,甚至瞧不起他。是不是?” 第94章 父母之心 94父母之心 修文不住点头,只听杨杰接道:“况且央央华夏,地大物博,各地的语言,都有许多不同。 文化这东西,如果一味地这么讲究,那么讲究,总有一天,会传得失落,而无人问津。 我们学习古代的东西,不是要硬搬照抄,一成不变,而是要学习其内在的实质,这才是我们要真正追求的东西。 书上说‘亢龙有悔’,意思是说,当一样东西,发展到鼎峰之时,必定会有所回落。 如果这件事情,明明已经发展到顶峰了,而你却还奢想更进一步,那样必定会让你有所悔恨的。” 修文微微点头,虽不能完全明白杨杰所说的话,但也一一记在心中。 只听杨杰接着说道:“所以,修文,你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默守成规、因循守旧。做人做事,都应该要有自己的创举,不能人云亦云。 别人所讲的东西,不一定都是错误的,有许多都是他们优秀的经验之谈,对我们是有借鉴意义的。 但是,还有另一点,你也应该要谨记在心,那就是,别人说的话,我们也未必要完全按照他所说的去做。” 独孤修文不住地点头,将他所说的话,全部记在心间。 说话间,三人已走出了许多路程。 众人边走边说,又走了一段路程,已看见前方的河流,渐细成溪,丝丝曲折,渐变小流,原来潭瀑峡的所在,是子房湖的源头。 众人左右端视,已见峡谷成型,由南及北曲折而去。侧看峡沟的东面,峭壁耸立,巨岩裸叠。峡沟西面,参差崖峙,峰群呈一字型排开,真有万夫莫挡之势。 峡谷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沟溪,溪水潆洄,如同一条彩色的绸练。 修文从溪水旁,摸了几个鹅卵石,焦蹈从溪水中,装满了水袋。 杨杰笑道:“修文啊,这可又是另一条龙唉,算起来,是第十个了,正合‘十全十美’之意。这一条小溪,叫做小龙溪。” 修文听得,放眼望去,见这小溪高低不一、层层垒叠,其色质却非一般溪水可比。 那溪水,自各个山石台阶上,流淌而过,历阶而下,如同炎夏里,供游人休憩的凉床。远观前首,绿波荡漾,汇合激荡,有的倾注,有的跌落,有的淌泻,加之一阵阵清音叮咚,如同在深夜里,聆听一支悠扬的箫声。 焦蹈一时兴起,笑道:“修文,给你个机会,作首打油诗来听?” 修文听罢,思索片刻,口中念道:“《小龙溪》。曲曲折折水变细,水旁压大河变溪。小溪如曲曲宫商,小孩如子亥伴旁。细水无谷不成谿,溪水入地也成池。龙生九子成十龙,龙师应邀小龙诗。” 焦蹈听过,笑道:“修文,你所念的是不是打油诗,另当别论。你这首诗,是骂我是猪呢,还是赞我是龙呢?” 修文连忙接道:“当然是赞先生为龙师了。呵呵,也是说我是一条小龙。” 焦蹈笑道:“那你那什么‘小孩如子亥伴旁’,这个亥猪,不是骂我吗?我现在,可就站在你这小孩子的旁边啊?” 修文听了,急道:“不,不是,不是的。先生,我没有骂你,我娘教过我,不准骂人的,是你误会了!我是将小孩的‘孩’字拆开了。可刚好你现在正站我旁边了!是先生你误会了!” 焦蹈自然知道其意,当然明白,他这上首诗中,有好几处拆字之处,他只是想教育修文而已,故才有此一说。 焦蹈连连点头,思索了好一会,说道:“打油诗,就好比打菜油,随随便便便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等回去时,我教你杂诗中的一种宝塔诗如何?” 修文求知欲切,不住点头。 这一条峡谷,长逾两里路程,顺水而行,步步为营,周遭美景,层出不穷,有如仙游。 形影未离,这时候,已经近于中午了。三人又路过了好几处景致,来到了老潭沟。 这老潭沟,也是一条修长的峡谷,较那潭瀑峡,还要长过二三倍。众人仰观两方,只见高峰耸立,气势宏壮,如堕深井。 那潭沟之中,群山如嶂,草木如森,一弯弯甘溪,流折而出。清风拂过,只嗅着一片花香,让人神沁精爽。 三人边走边看,山势渐渐升高,三人已经行了不少的路程。这时候,耳畔忽然有了哄哄阵阵的回响。修文不禁问道:“先生,是有瀑布吗?” 杨杰、焦蹈都笑了起来。 焦蹈先道:“不就是你一直都想去看的‘云台天瀑’了?” 杨杰也道:“好,已经没多远了。” 修文急切地往前奔去,已跑至老潭沟的尽端。这一个云台瀑布,他在第一次来这里时,便已经听焦蹈叙述过了,曾经百般期待,以期亲眼目睹。现在他已经听得到瀑布声音,当然已经迫不及待了。杨杰与焦蹈这一对师徒,也笑着跟了上去。 展现在独孤修文眼前的,是一条巨龙,这条巨龙的落差,有近百丈。上承苍穹,下接石坪,迎着天空的蔚蓝,阳光铺洒于山,那瀑布晶莹闪耀,如同自天而降的白练。 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根擎天玉柱,矗立山间。那瀑水坠势巨大,急泻而下,注入瀑底碧青色的水潭,溅起数米高的水花,幻化成一片朦胧。 当近得那瀑布时,修文已觉瀑声震天,震耳发聩,竟有天崩地裂、摧山蹈海之势,有如闷雷轰响。 修文连忙奔及近处,他仰首上望,竟是看不到瀑布之端,他整个人身,已经与头部仰得垂直,仰得发酸,身子几乎要后退后倒了。 杨杰见了此情此景,笑道:“修文,感觉怎么样?这瀑布,有没有气势?” 修文急道:“这瀑布真的太高了,爷爷,你说它有多高?” 杨杰笑道:“到底有多高,我也没有测量过。但据我估计,恐怕有一百丈高。据史料记载,这或许已是华夏第一高瀑布了。” 修文惊道:“难怪当初焦先生说呢!‘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这诗写得真是太好了。我要是没有见过这瀑布,那一定难以相信。但是,现在真的见到了,仍然要赞叹啊!” 杨杰、焦蹈听他发话,见他不大的一个小鬼,说起话来,竟头头是道,宛如一个小大人般。料想他资质超群,少年老成,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当然,越是这样的感受,他们就对这孩子越发喜爱。 三人观赏了这云台天瀑之后,焦蹈说道:“好啦。我们现在就去登茱萸峰。修文,你累不累啊?” 修文乐道:“不累。先生,我们这就走吧。” 杨杰笑道:“不累,是假的吧?走了这么久了,先休息一会吧?” 修文其实也已经累了,但是他心中高兴,所以觉得并不是特别累。于是便道:“好吧,那就先息一会。” 焦蹈取了干粮,三人分食。然后又取了水壶,就近在那瀑布底处,取水来喝。三人吃饱喝足之后,便依靠一巨石阴影处休息。 焦蹈问道:“修文,等一下,我们要去爬茱萸峰了。这座山峰的名气,可大了呢,不过有点高,所以你要保证体力,休息好了,才与我们一起爬上去。” 修文应声,焦蹈接道:“这趟路程很长,上下山起码要花上个两三个时辰。到下来时,大概就要黄昏了。上山的路上,我与你讲一些有趣的故事,你爱听吗?” 修文乐道:“当然爱听了。我就喜欢听先生们讲故事。我娘以前,也常给我与哥哥讲故事,可是,她已经好多天,没有来看我了。” 说到这时,他竟然内心一阵凄然,感觉很委屈的样子。 杨杰见了,怜惜道:“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们,就是要你与众先生好好学艺。他们是一片良苦用心,你应该理解他们才是。你父母到现在,没有来看你,可能他们有很多事要忙呢,是不是?” 修文噜嘴道:“是的。家里经常来许多客人。爹爹也经常出去,不在家。他们真的很忙。” 杨杰摸了摸他头,说道:“好孩子,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习懂事了。如果以后,你父母他们真的有好长时间,没有来看你,你也不能怪他们,更不能恨他们,知道吗?” 说这话时,连杨杰自己这样的一个得道居士,也难免心有余悸,他分明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哄骗一个小孩子。 独孤夫妇将幼子送于他们抚养、教育,虽然并没有说明不要这孩子了,但是具体的情况,众人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当日独孤庄主独孤天云临走时,将家传的剑谱,遗留独孤修文时,便已经隐含此意。虽说独孤夫妇并没有真说,不来看望幼子。但是,众先生却是完全了解其中意味的。 杨杰也曾为人父母,他完全明白,一对父母如此做的良苦用心:他们一方面望子成龙,另一方面为环境所逼。故此才不得不痛舍亲情,忍痛弃之。可是,普天之下的孩子,又有几个能真心体会这些呢? 杨杰想罢,深深地叹一口气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修文听了,问道:“啊?爷爷,你说什么?” 杨杰苦笑了一下,说道:“爷爷说‘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修文说道:“没有。请爷爷说吧。” 杨杰道:“这句话的意思,可以作两种解释。第一种就是,普天之下,父母爱惜子女的心,值得怜悯与哀怜。” “那第二种意思是什么呢?”修文忙问道。 第95章 己所不欲 95己所不欲 杨杰向他看了看,说道:“如果天下的子女,不明白这第一种意思,那么,第二种意思就会很必然地出现了。第二种的意思就是,普天之下,父母爱惜子女的心,很可惜啊!” “可惜?为什么可惜?为什么意思就变了呢?”修文问道。 杨杰仍然叹了口气,道:“普天之下,父母对自己子女的爱怜,是最崇高的,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 母亲十月怀胎,生下孩子,然后,辛辛苦苦地将孩子养育成人。喂他们奶饭,供他们衣食,为他们请教先生,读书写字。 再过几年,到孩子长得大了,又急切烦神他们的嫁娶问题。 等孩子成家之后,又关心孩子,是否能够立业,是否能够维生。 待孩子生了孩子时,又去帮助他们照看孙子。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回报的。 你说父母对子女的关心,多是不多?” 修文微微点头,道:“多。” 杨杰说道:“可是,即使这样,如果孩子不孝的话,不听父母的话,甚至打骂自己的父母,那么,这些父母心,是不是很可惜呢?是不是毫不值得呢?” 修文轻轻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忽然,他转而问道:“爷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天下的父母都是关心自己的孩子的。可是,我想问,到底天下有没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父母呢?” 杨杰凝神地望着他,并没有丝毫生气,反而郑重地说道:“有,当然有。天下当然有完全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们生下孩子后,不闻不问,甚至不管他们死活,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修文“噢”了一声,接道:“那么,这句话的意思,不就错了吗?” 杨杰道:“没有错。是你理解错了。是你的看法错了。” 修文道:“我错了?我在哪里错了?” 杨杰说道:“世人的思考,有太多是片面的。他们都太自私自利了,总是苛求别人,给予什么,从来都很少考虑自己,又贡献过多少。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你也早就知道了。” 修文道:“是的。《论语》一书,我已经读过了。” 杨杰说道:“虽然大多世人,都知道这一句话,却不知道还有其他两句话。” 修文好奇地问道:“其他两句?是哪两句?” 杨杰默默说道:“第一,己之所欲,勿取于人;第二,己之所欲,施之于人。 这两点,可是很重要的,一个有修养的人,必定也要能坚持不息地履行这两点方可。” 修文听了,笑道:“杨爷爷,你说的这三句话,我都记住了。” 杨杰继续说道:“虽然世界上,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父母,也确实存在,但那些往往只是很少的例子。 任何时代,总会有那么一些禽兽不如的人,这是无可避免的。 这就好像我们的生活一样,即便你再开心,也会有不如意的时候。” “如果你从始至终,全部都是开心的,从来都没有一点不如意,那么这种开心,恐怕也是假的。 只有经历过不如意,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快乐的滋味。 一对父母生下了孩子,给孩子以鲜活的生命,这已经是人世间最大的给予了。 我们还要向父母多奢求什么?这个恩,已经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尽的了,更要奢求其他? 如果别的人家富裕,就要求你的父母,也必须要有钱? 别的父母是大官,你的父母也必须要做大官才行? 若是那样,天下就没有好父母了。何以故?因为一旦站在这一点而论判,天下的穷人的父母,就都没有好父母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是穷人,因为穷啊。” 修文闻言,沉默半晌,轻轻言道:“爷爷,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那杨杰听罢,忽然起声,牵起了修文,将他身上的尘土拍了拍,道:“好了,走吧,我们登茱萸峰去。” 那茱萸峰的所在,离此地并不是十分遥远。三人并携而行,乐此不疲。 这云台山脉,延绵不绝,奇峰怪石林立,素以山色称奇。那茱萸峰,正是这云台山的主峰,山高足有三百余丈,孤峰独立,俨然唯我独尊之态。 渐渐地,山势越来越高,三人之中的一老一少,已渐感吃力。那独孤修文,少年老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劲,跟着焦蹈慢慢前行。 而那杨杰,虽然已经古稀年岁,但也亏得他习以游山玩水为乐,加之他体格硬朗,也是不在话下,欣然向前。 众人前进,过了几条大道,转上曲折的弯道,悠闲地前行。 焦蹈心明神爽,忽然唱起了歌来:“山中峰崖平地起,广厦万间徒眼低。天下寒士身为名,枉为功名对愁眠。可怜人生不随意,裘马不介换酒钱。山山水水总为客,风风月月孰是情?孰是情?……” 当下,焦蹈心境大开,迎着自己编排的曲调,又重复了几遍,山谷间回荡着这一位前朝状元郎的洪亮歌声。 修文听了几遍,也跟着焦蹈学着哼了起来。焦蹈一手牵着他,一边欢唱。 山谷间,回响着这一对师徒的歌声,俨然一对开心游山的父子。若再加上那年老的杨杰,不正好是祖孙三代,其乐融融? 此时已是下午,但山谷间,竟幽幽地生出了白雾。 午后的烈日之下,能见到这种奇景,也是少有的奇事了。 当众人登至山腰之时,杨杰开心地说道:“修文啊,现在带你去看一处妙景——孙思邈的药王洞。就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唐代的药王孙思邈啦!” 修文拍了双手道:“真的?药王洞在哪呢?” 杨杰笑道:“先别急嘛,过一会便到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有一句话,叫做‘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主要是讲,人一定要有忍耐之心,但另一方面,却又在告诉我们,做事的时候,要学会等待。适当地等待,并不是在浪费时间。” “这就好比,我们之前,在瀑布处休息一样,这种等待,就一点也不是浪费的。要不然,我们又怎么有力气,现在来爬山呢,是不是呀?” 修文连连点头,杨杰的每一句话语,都已印刻在他的心中。 他本来就已将杨杰,当作了自己的爷爷看待。对于他所说的话,他都悉心记忆,当作至言真理。 也是这独孤修文聪明绝顶,态度认真,竟然全部记在心间。 当他们慢慢前行的时候,已经见到前方一棵高大的林木。那树木,异常高大,足有六七丈的高度,枝繁叶茂,如同一柄撑开的巨伞。 侧边有一口大洞,洞口足有三四丈方圆,深达十丈。杨杰笑而说道:“我们先进去这药王洞中,坐着休息一下。过会再走不迟!” 众人同行,取一处三人趺坐,尤如佛道的参禅打坐。 杨杰首先伸手指道:“这棵红豆杉树,壮不壮观?据说,就是当年药王孙思邈亲手栽种的,至今已经几百岁啦!” 焦蹈一旁笑道:“洞口前栽树,口边置木。这又不是什么‘杏’树,那么恐怕就是棵‘呆’树了。” 杨杰听了,笑了笑道:“洞木合梁,说不定是个‘梁’字,也不一定呢!” 焦蹈陪笑道:“师父说得,有道理。要是栋梁,固然是好。最怕的,却是一个‘困’字啊! 一个人要是困住了,那就成囚了!这可是最麻烦的一件事! 一个困住了的人,就是连神佛,也搭救不了的。” 独孤修文并没有认真地去听他们说什么,而是说道:“先生们,这棵树,恐怕我们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吧?这树怎么长这么粗?” 杨杰笑道:“老子《道德经》中,有一句话叫做‘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就像你现在是个小人,有朝一日,也会慢慢长大的。” 修文笑道:“这个我知道。下面的两句,是‘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两句话,我好喜欢呢!” 这时候,杨杰忽然说道:“修文,你可知道,你自己名字的来历?” 修文奇异地问道:“名字,不就是名字嘛。还有什么来历?” 杨杰道:“当然有来历。好名字,都是有喻意的。你可知道,你名字的喻意?” 第96章 为者败之 96为者败之 修文说道:“我曾听我妈妈说,我的名字“修文”二字,取自于《尚书?武成》篇。” “《尚书》中说‘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我虽然知道,名字来源,但对其喻意,也一直不甚明白。” 杨杰说道:“这不用急。这名字的喻意,将来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慢慢明白。” 修文道:“我不明白。请杨爷爷告知。” 杨杰笑道:“便是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了。” 旁边焦蹈也跟着微笑在面,只是却一字不言。 修文忙道:“我说的?就是‘千里之行’那些吗?” 焦蹈插道:“后面,再往后面一点。 后面是‘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不慎终也。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修文知道此节内容,问道:“就是这一段吗?那我的名字,有什么喻意呢?” 杨杰道:“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独孤修文又问:“爷爷,这句话的意思,我也懂。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好的喻意啊?” 杨杰笑道:“怎么没有了?你的理解意思,是什么?” 修文道:“意思就是,追求有作为的,导致失败。执着追求的,会有损失。因此,圣人们都是无所作为才不败。不执着追求,才不遭受损失。” 杨杰摇手道:“错啦,错啦,真是大错特错了。怎么天底下的人,都是这样理解呢?” 焦蹈也点头示意,一旁不提。 修文问道:“错了吗?那爷爷,这句话,要怎么理解?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不会错的啊?” 他自认为,已经理解了老子《道德经》中这些话的含义,更何曾想过,自己的理解会是错的呢? 杨杰听了,默默说道:“唉,这也不能怪你。不光是你,天底下的读书人,不能理解这句话含义的,又何止百千万个?” 他叹了一口气,又朝焦蹈望了望,接着说道:“首先,老子这本《道德经》的含义是很深的。不是轻易敷衍一下,就可随意放过的。 孔夫子就曾拜老子为师,据说老子他老人家,已经幻化成仙了。历史上,还有一种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的传说。 你焦先生,曾经专研过《老子》一书,你快求他告诉你啊?” 这独孤修文,聪明过人,当下明白了杨杰的言意。 修文对着焦蹈,拉着他的衣服说道:“先生,你快说给我听吧?” 焦蹈笑道:“好吧!我当年专研经史的时候,就特别对《老子》一书感兴趣。原因就是老子他老人家‘无为而治’的处世思想。因为我自己就是淮南西路无为军人氏嘛!” 说着,他又冲杨杰笑了笑,继续说道:“又有谁不对自己的家乡,怀有深情厚意呢?你说是不是?” 修文微微点头,也表示赞同。只听焦蹈又道:“这些话的意思,确实不易理解,但却不是因为这些字难认。这里面的字,哪一个字,不是我们所认识的?哪一个不是常见的?可为什么又理解不了呢?道理就在这‘无为’二字。” 修文说道:“我也觉得这样。” 焦蹈笑道:“‘无为’二字,是老子的处世思想,奥义极深,常人一般很难理解参透。 ‘无为而治’,不是无所作为地治理国家,而是说要遵循天道、不违自然地去管治世界。人们容易落入文字的陷阱,拔不出身。 也正是如此,有许多先生教育学生,也都教错了。这可是莫大的罪过啊!” 修文“噢”了一声,默默点头不语。他向焦蹈看了看,又听他说道:“你的名字,叫做修文。你名字的喻意呢,是你父母对你的希望,是要你将来,当有文成武德之心。这也是先生们,对你的期望啊!” 说到这里,独孤修文竟然跪了下来,对着杨杰与焦蹈说道:“先生们,谢谢你们,你们总是教给我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我好喜欢。这些有用的道理,连我爹娘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好感激你们!” 两位先生没有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懂事。皆都想到当年随意道长的托付,不禁心中一阵感叹。 当修文站起身子时,焦蹈接着说道:“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有违天道,不循自然,必然失败。一味执着,不循天道,必将招致损失。因此,圣人们不违天道,才不会失败,不执着行事,才没有损失。” 修文道:“原来是这种意思。那是我之前理解错了!” 修文略微思索了片刻,却听杨杰忽然说道:“修文啊,还有一件事,我要说与你听。你可要谨记在心啊!” 修文道:“是的,爷爷。” 杨杰抚了抚胡须,道:“那日,我去刘家庄市集,购买日用。在市集口,碰了一位年过八旬的算命老道。他忽然拦住了我的道,说要替我算个命。 我说:‘我都是半入土的人了,哪里还需算什么命?’ 那老道便说:‘老人家不算不要紧,给你孙子算一个。’ 我就说:‘我这人,云游四方,四海为家。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需要算的。’ 那老道便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不假。那不知道,是否徒孙也自有徒孙福呢?’ 我听他话语,自觉他话中有话,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老道便道:‘什么意思嘛,你心中清楚。不须我尽数言明。’ 说着,那老道就执起了摊子上的笔,写了两个字。” 修文问道:“两个字?是两个什么字?” 杨杰说道:“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修文!” “怎么?是我的名字?”独孤修文不解地问道。 杨杰续道:“不错,正是你的名字,一点也不假。我当时便知,这老道定非等闲之辈。就让这老道,算上一命。 那老道却来气不愿算了,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这位居士,不愿信命,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待我再三请求,那老道终于说出了他的身份。你说,这人是谁?” 修文还没有来及问,杨杰就笑着道:“他是你八师父托付帮忙的一位奇人异士。” “我八师父?爷爷,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位算命师父吗?” 杨杰道:“不错。就是你这位八师父。”说 话间,杨杰竟然开怀一笑,显出十分激动的样子,继续说道:“你八师父,果然有本事。他托付帮忙的这一位,来头可真够大的了。在此之前,对于这一位异人,我是早闻其名,未识其人。当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但可惜的是,等我们欢聚畅饮之后,我邀他到我们的住处,聚上一聚。他却还是推脱了。唉,真是可惜!” 修文问道:“爷爷,那这个老爷爷,到底是谁呢?” 杨杰笑道:“他就是金丹教主石杏林大宗师!” 修文不解道:“什么是金丹教主?爷爷,他是炼仙丹的吗?” 他哪里知道,这一位金丹教主石泰石杏林大宗师,当年在独孤修文周岁的抓周之日,还曾抱过他。 第97章 六十四劫 97六十四劫 杨杰笑笑道:“哈哈,有这种说法!关于这个人的故事,曲折离奇。江湖之中,与他有关的传说,我们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我以后,再详细和你说他的故事吧。” 他顿了一顿,道:“我今天主要是要传达,他那天对我说的话。 修文,下面的东西,你可要仔细听好了,要像背诵诗词一样,牢牢记在心间,不能忘记。因为,这与你将来的命运,息息相关。” 修文连连点头道:“爷爷,我正在听着呢!” 焦蹈在旁笑了一笑,听着杨杰说道:“你以后长大了,以后修改名字字号,可以向这老子《道德经》中选取。 你的名字‘修文’二字,也是这位石泰石老前辈,当年为你取的。也就是我们之前所说的《尚书》典故。 但我现在说的,是未来的事。小时候的取名之事,也就不多谈了。” 修文嗯了一声,杨杰接道:“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你却要明白。” 修文问道:“什么问题?” 杨杰道:“‘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之理。如果我们现在手头,要是有《道德经》一书,那可就好说了。嘿嘿,恐怕也未必。 唉,这《道德经》版本,也太多了些。一说起这个,我就心烦!” 焦蹈又笑了一笑,只见杨杰扬手止道:“不说这个,继续说我们的事。虽然《道德经》版本的确不少,不过‘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那一段,却是明显得很。 那一段文字片断,取自《道德经》第六十四章,这一点很是重要。八八六十四,这一点,你要谨记心中。” 修文奇怪地问道:“六十四?爷爷,为什么要记这个?这个数字,有什么喻意吗?” 杨杰心想孺子可教,缓缓说道:“你将来的一生,要历经艰难困苦,有八八六十四个劫难。这六十四,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倘若将来,你身遭艰难,一定不要气馁放弃,必须得坦然面对。这是你的命运使然,是你摆脱不了的命运。” 杨杰是佛家居士,当然相信这宿命一说。但是,他也知道,人的命运,也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有许多人的命运,应验了别人的话语,是因为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往那些前判的命运上靠拢,结果命运如此。但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命运吧! 独孤修文听了杨杰的所述,眼光突然暗淡了下去。 他在家中之时,父母曾认为,他是不祥之人,要将他送寄给外公沐朝阳处,作为过继。 此刻,他已为众七贤收留作徒,这一切,对一个孩子的心灵打击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但是,他仍然是如此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他的心,仿佛是这人世间最纯真无邪的。也许,孩子的心,本来就是纯真无邪的。 只听杨杰继续说道:“要知道‘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之理,不仅在第六十四章有,其实在《道德经》的第二十九章也同样出现过。 自古以来,许多人都以为,这样同语的重复出现,是因为流传讹误。其实不然,这也是有喻意的。” “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伊喜挽留老子,写下了洋洋洒洒,仅五千余字的《道德经》。可见,这经书中的每一个字,都重要之至。更何况,老子他本来就惜墨如金。” 修文听了,心下回思,突然说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呢?!” 他惊讶他已经背诵过的《老子》一书,竟有这种奇妙之处,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再览古籍,悉心研读。 杨杰说道:“在你二十九岁那年,也就是在你三十而立的前一年,你的人生,将出现一个重大的转折。到了那个时候,你便就明白这其中的喻意了!” 修文有些不明所以,不住地点头,默默记在心间。 突然间,独孤修文心际灵光一闪。他突然问道:“爷爷,是不是因为我脚底那个北斗七星之故?我娘以前就说过,这是不祥的预兆。我早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北斗七星。” 杨杰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片酸楚。他只得轻轻地说道:“是的。我们几个人,也是因为这个北斗七星,才去找你的。如果没有这个北斗七星,你也不会与我们相见。 这北斗七星印迹,害得你远离父母,让你每日受我们几个人烦闷的管治。你是不是很恨它?” 杨杰说到这时,内心之中,竟有些许凄凉之感。 独孤修文一阵惊讶,但眼光突然却亮了,他也轻轻地说道:“没有,我没有恨。爷爷,我只有感激的份。” “要是没有这个北斗七星印迹,我就不会与几位先生相遇了。先生们也就不会传授我各种学识。先生们的大恩大德,比我的父母,还要高啊!” 杨杰听了这话,内心一片欢喜。 他原以为,他现在向独孤修文说起这件事,他会很伤心。然而,现在独孤修文的表现,完全不在他意料之中。 他突然抱住了修文在怀,就像一个老爷爷抱住了自己疼爱的小孙子。 杨杰在他背间,轻轻拍了两下,放开了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说道:“修文,永远也不要责怪别人。有许多事,别人就算做错了,你也应该尝试着,去原谅他们。” “现在的世界,已经混乱不堪了。如果我们自己,都不相互爱怜,便没有人道与仁道可言了。 所以,你也不应该,对你身上的印迹,有所怨言。我们需要做的,是要好好地面对它,而不是去怨恨它。” 修文轻轻点头。只听杨杰接着说道:“我有一位好朋友,他也与你一样,身上也有这个北斗七星。这件事,你要不要也听一听?” 独孤修文大异,说道:“嗯!爷爷,你快说!这个人是谁啊?” 杨杰笑道:“你也知道这个人。他就是爷爷的那个至友,姓苏,单名一个轼字,自号东坡居士。” 修文道:“是他?是苏东坡!” 杨杰微笑着点点头。修文说道:“爷爷,是真的吗?你可别是逗我开心啊,骗我玩呢!” 杨杰白了他一眼,笑道:“胡说!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了?爷爷也是在家居士,不能打妄语的。” 修文问道:“居士?什么叫做居士?” 第98章 苏轼跳江 98苏轼跳江 杨杰道:“居士就是居家信佛的人,在家修道的人。像苏轼,叫做东坡居士,就是因为他是修佛的人。” “还有,像欧阳修,他自号六一居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然,他的那个‘六一’的名号,有他自己的喻意,是指他藏书一万卷,集古录字画一千卷,琴一张,棋一局,酒一壶,老人一个,便是这‘六一’。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回去时,你去翻翻他本人写的《六一居士传》,便知道了。” 修文笑道:“呵呵,原来如此。” 杨杰微思了片刻,笑着说道:“我至今还记得,当年我与苏轼同游杭州,奉皇帝之诏命,陪奉高丽国四王子义天法师之时,所遭遇的事。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老苏与我打赌跳江的事。哈哈哈哈。” 说到这时,杨杰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旁边的焦蹈,终于发话了,问道:“苏轼打赌跳江?这是什么事?杨老,这可没有听你说过。” 修文也忙问道:“对,对,怎么跳江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急切想知道,这其中的经过了。 杨杰笑道:“就是苏轼与我打赌输了。苏轼要跳江嘛。” “苏轼跳江?有这种事?那他跳的,是什么江?”焦蹈也急切地道。 杨杰道:“不就是我们当时游览的钱塘江了。” “苏轼跳钱塘江?奇闻,真是奇闻,天下竟有这一等事?杨老,这个事,你可要详细说说。” 杨杰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也就是伴同义天法师偕游的时候,苏轼与我打赌时输了,便要依照赌约,脱衣跳江了! 但是,你要知道,当时可是大冬天,那可是冷得没法说了。” 焦蹈奇道:“大冬天里,脱衣跳江,还要跳钱塘江?苏轼他真做了?” “做了,当然要做!这是赌约嘛。换着是我输了,我也自然照做啊!”杨杰自信地说道。 他说这话时,竟然两眼生光,好似回到了几十年之前的光辉岁月,脸角竟多出了几许笑意。 他接着说道:“但是,你也别担心。当时苏轼也才五十不到,身体壮实得很,虽然挨了冻,他却自其得意得很。” “得意得很?这是什么原因?”焦蹈不解道。 独孤修文也跟着问道:“对呀,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杨杰道:“依他的说法,他说,当年竹林七贤。阮籍放浪佯狂,室内祼体而行。今日我苏轼,寒冬脱衣跳江,不知道往后的历史上,是不是也能记上这一笔墨?” 焦蹈听了,说道:“苏老他果真旷达不羁。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杨杰又笑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也就是义天师徒几个人,没有别人。” “大家当时,又是打赌之举,所以也算不得失礼。何况,老苏也只是脱了上衣而已。况且,这种事,自古有之。不仅阮籍,那什么阮瞻、谢鲲、王澄等人,不都有此番举动过?哈哈……” 他大笑了两声,接着说道:“也就是因为脱衣跳江的这个原因,我才发现了有关苏轼身世的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焦蹈、修文同声问道。 杨杰道:“因为我在苏轼脱衣的时候,看到他的背间,有七个奇怪的黑痣,宛如天上的北斗七星之状。” “真的?”焦蹈问道。 杨杰便道:“当然是真的了。后来,我与大胡子提到这件事,他笑着说,与他谈这件事的,并不止我一个人。” “我问:还有什么人说过? 他说,他弟弟以及参寥子和尚,也同样地问过他。 然后他又说:‘因为有这个痣在身,有不少人都说我,是五祖戒和尚转世。’ 我当时便说:‘我看你也是。你天生就是个做和尚的料,偏要去当什么官,真是走错路了。’ 他便说:‘也许真该如此。’ 虽然老苏,是我至友不错,文采风流,独步天下,但要真从修道这一点来说,他却是个失败者。他是一步步地在堕落,唉,我可真是替他惋惜啊!现在我还后悔,当初没有帮助到他!唉!” 焦蹈听他连叹两口气,劝道:“杨老,你这是佛教观念,不足为信吧? 苏轼他是一代文豪大家,必将名传千古。可是,到你眼里,却怎么就变得不中用了?也许是你眼光太高了,也是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但是,你自己也莫要悔恨自责了!” 焦蹈与他相交多年,知道他的性格与言意,绝非常人所能理解,当下便发话,有所宽慰。 杨杰笑道:“本来世间万物,全都不足为信,何况,我又从未要求别人一定要相信什么。我是讲归讲,听归听,本就两不相干。此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是也。” “大胡子他,虽是我的至友,但我们都是佛子,他对佛理却参解错了。我理应劝就于他的。可是,我当初并没有这么做。无论如何,这都是我的过失与遗憾。” “我现在说这事,只是要告诫修文,一个人信命可以,不能尽信,更不要迷信。自古而今,命自我立,所有一切,全在乎于自己的本性当中,所以,佛家一直强调‘明性’二字。” “然而,我们要明晓的是,无论是儒释道三教何家之言,都是殊途同归,万法归宗,结果都是同样宗旨。 人生在世,一点都不信命运,必定吃亏。而完全相信命运,必吃大亏。修文,你要记住,我今天说的这些话。” 修文默默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小札记,用一根细长的小炭条墨石,将杨杰的话,粗略地记录了下来。 他与众七贤,相处多日,已经渐渐养成了这一个小习惯。对于众先生的言语,有不明之处,难解之点都札记于册,以便来日询问。 杨杰见他举动,心下欢喜。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故事也说完了。我们继续赶路,万不可错过了前面的大好风景!要不然,可就真是大煞风景啦!” 三人脚踩着山石上半腐的枫叶,仍然沙沙作响。眼观环围古木参矗,林林森森,俨然入了林海,不入世尘。 众人游走了一天,加上山势变陡渐高,已经觉得累了。焦蹈牵引着修文,一步步向前行进。 又过了不久,众人已经看见了前方的云梯栈道。修文仰首上望,只见那云梯栈道,一阶阶由高处倾下,如同奔倾低谷的河溪。他心中豁然开朗,心意畅然,说道:“爷爷,我要跑上去!” 杨杰止手,道:“不要跑啦,这云梯有千余阶,别累坏了自己。我们慢慢爬上去,也不妨观赏。”修文会意,便就依言而行。他一手引着杨杰,轻走阶梯。 第99章 莫言无心 99莫言无心 三人同行,至那云梯的半途时,焦蹈对着杨杰说道:“我忽然觉得,修文之前所作的那个‘三人同行’诗,很有先见之明。你看,我们现在的情形,还真与这诗境吻合!” 杨杰说道:“坎途未满先身倾,的确是个好句子。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一阵感慨,似乎想起了许多心事。 他一个年过古稀年岁的人,免不了时常怀古叹今,触动心思。 年轻人总以为老人老了,过时了,孰不知老人的老,不是因为他们年岁大,而是因为他们的心态老了。 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看透了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与人情冷暖。 三人继续攀行,过了近半个时辰,千余阶的石阶将要爬过。渐渐接近山顶,已见峰顶一座庄严的宫殿。 当及至宫殿时,已见那宫殿匾额上,三个金字“玄帝宫”。 独孤修文往宫殿内望了望,见那宫房中,立一座真武大帝的巨像,端坐正中,急忙问道:“爷爷,我们进去吗?” 杨杰说道:“先不进去,我们在这,先观赏过,再进去!” 独孤修文站立峰顶,极目远眺,见这峰下,群峰山似浪,远处田壑翠绿,一片开阔,宛如棋盘。 修文见前方,有一条似带的银河,蛇行而出,指问道:“爷爷,那是什么河?” 杨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那便是黄河啊!你再看那边,那边是太行山!” 修文随身北望,见那远处,山嶂巍峨,层层叠叠地平摊开去,好一阵惬意。 焦蹈见罢,喃喃说道:“修文,这便是当年诗佛王维游玩过的茱萸峰。他曾在这里留下过一首千古名篇,你知道吗?” 修文道:“我还没有怎么读过诗佛王维的文章。先生,你吟来听听?” 焦蹈应声吟道:“《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据说,当年王维,便是站在此处,怀乡有感,作出了这千古绝诵。而当时,他才只有十七岁。” 独孤修文听到“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一句诗句时,心中莫名地酸楚起来。 他纵然知道,此刻有两位先生,站在他的身边,但是,他仍然思念他的父母和家人。独孤修文默念着王维的这首诗句,眼看那由山涧涌出的白雾云烟,见其如影随形、变幻无常,随隐即去,不由得自心底生出一种落寞来。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孩子也会有这样的一种情愫。然而,关于独孤修文,未来那传奇曲折的近乎于离奇,而神秘的一生,又是多少人,能够想象得到呢? 也许,这一种落寞之感,本就是由他的心中生发出来,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 独孤修文心底触动,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转身向杨杰说道:“爷爷,我们去那玄帝宫,去看看怎么样?” 杨杰说道:“好的,这就走!” 三人还没有进入那殿门时,已见殿内走出来一位老道与道童。 那老道,年龄在五六十岁之间,那道童也不过七八岁年纪。 杨杰与焦蹈二人,略微向那老道寒暄了一下,似乎他们早已相识。然后便随那老道一同走向殿中。 独孤修文见那道童年龄与自己相仿,走近去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住在这山峰之上?” 那道童道:“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修文道:“我叫独孤修文。你呢?” 道童说道:“我没有名字,我只有一个道号。是师父给我取的,叫做无心。” 独孤修文道:“无心?没有心。这名字,不太好,你为什么不让你师父给你换一个?” 无心说道:“我也觉得不好。但是师父说,这个名字好得很。他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好处了!” 独孤修文道:“嗯。我也不懂。” 杨杰站在那老道侧旁,听了他两个小孩子的谈话,向那道长说道:“莫言道长,我才两年多,没有上峰来。不知你何时,收了一个小徒弟?” 莫言道长道:“杨居士,你不也带了一位?” 杨杰呵呵笑道:“然也,然也。我哪里能像道长这样自由自在?我这是受人之托,是不带不行呀!” 那莫言道长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杨居士,看来我们是同道之人,同病相怜了!” 杨杰说道:“我今天带这个小徒弟上来,看看这里的风景,也顺便熟悉熟悉这山中的环境。” 然后,他冲独孤修文说道:“修文,你和无心去旁边玩会。我与道长师父,要谈谈心。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下山去。要不然,等我们回到山脚时,可就天黑了!” 修文当然欢喜不尽,与那无心道童一起,走向后殿。 修文问道:“这里就只有你师父和你一个人吗?” 无心道:“是啊。怎么了?” 修文道:“那我住的地方,比你这里的人,还要多一点。我总共有七位师父。我想问你,就你们两个人,住在这里,你不觉得闷吗?” 无心道:“不闷啊!我师父他对我很好的。他不仅从恶人手上救过我的命,还给我吃,给我住。而且还教我识字习武,别说有多好啦!” 修文又道:“那你没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呢?你是哪里人啊?” 无心道:“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两年前,照顾我的张爷爷,得病死了。我就要挨家挨户地要饭吃。有许多人都不给我吃的,还到处要受人挨打的。” “要饭吃?什么是要饭?”独孤修文好奇地问道。 无心说道:“要饭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独孤修文道:“我不知道。你说嘛?” 无心说道:“就是挨家挨户地向人家讨饭吃,吃人家的剩饭剩菜。” “吃人家的剩饭剩菜?你没有钱买吗?你爹爹妈妈,怎么不做给你吃的呢?”独孤修文说道。 哪知这时,无心的眼泪,竟慢慢地流了下来。修文见了,急问道:“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只听无心凄然说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我爹妈的面。我没有爹妈。” 独孤修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有爹妈,是我说错了话!” 无心擦了眼泪,道:“不要紧的。我已经习惯了。以前,那些恶人,都骂我是没娘养的小孩,我一直很伤心。 现在,师父说,我是有父母的,只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不能见我而已。 等我长大了,师父就会带我去见我的亲生父母。所以,你也不要认为我很可怜!至少,师父他现在,就是我的亲人!” 独孤修文听着无心的话,想的却是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眼前与他年龄相仿的这个孩子,比他更要坚强得多,懂事得多。 他回想自己的生活,他想到自己有父母,还有父母照顾,想到自己每天吃得大鱼大肉,突然觉得心中很难过。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他的随性爷爷会生气,以至摔碎了碗筷。而当时他自己还嫌弃碟盘之中的饭菜,不合自己的口味。 他终于明白了,他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苦最可怜的人。就如同他的先生曾经说过的话一样。 第100章 上山下山 100上山下山 独孤修文朝他望了望,问道:“你几岁?” 无心说道:“八岁。你呢?” 独孤修文道:“那我比你小,我今年七岁。那我应该叫你哥哥,无心哥哥。” 无心也叫道:“修文弟弟。”如此一来,这一对兄弟二人,便在这峰顶的殿后,玩耍了起来。 当杨杰、焦蹈二人进来叫唤修文的时候,他们二人,还在一起玩耍。可是,当他们知道,马上就要离别时,却是依依不舍。 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孩子间的感情,竟是如此也单纯,如此也亲近。 你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孩子间友谊的建立,竟是那么地简单,远没有世俗之人的复杂、圆滑。 修文不舍地向无心辞别,说道:“以后,我上山来看你!你可别把我给忘记了!” 无心说道:“好的。我一定不会忘记。”杨杰也道别了莫言道长,三人另取一道下山。 “下山不累上山累,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是杨杰教给独孤修文的登山经验。 独孤修文接着说道:“爷爷,我今天,还学懂了另一句话。” 杨杰问道:“什么话?” 修文说道:“饱汉不知饿汉饥。这是我跟无心学到的知识。无心他无父无母,曾经还当过乞丐要过饭。可是,他却比我懂事多了。我那天惹随爷爷生气,我还嫌弃饭菜不好吃。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 杨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过后不犯,便是良人。” 当三人从山间下来,走进屋室的时候,此时已经到了日入酉时。 三人与其他五位,同食了晚餐。边吃边问,修文游玩得怎么样。 这一餐的伙食,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仍是三样小菜、一碟清汤。但是,独孤修文却吃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厌恶之感。 独孤修文一边应和众师父的话语,一边吃饭,竟将那碗中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粒不剩。昨日与那个小道童无心的谈话,他已铭记于心。 待修文洗完了澡之后,修文便取了纸笔,按杨杰之前的吩咐,书写文章。 修文首先问道:“爷爷,你之前说,回家时会跟我说,当年与苏东坡对和的诗的。你现在写给我看看啊?” 杨杰知道他求知心切,铺平了书纸,执笔书写了起来。只见他在那宣纸之上,小楷写出了上下两部分诗句,一上一下,正好对应。 上首的诗句是: “篮舆西出登山门,嘉与我友寻仙村。 丹青明灭风篁岭,环佩空响桃花源。 前朝欲上已蜡屐,黑云白雨如倾盆。 今晨积雾卷千里,岂畏触热生病根。 在家头陀无为子,久与青山为弟昆。 孤峰尽处亦何有,西湖镜天江抹坤。 临高挥手谢好住,清风万壑传其言。 风回响答君听取,我亦到处随君轩。” 由右至左,竖排楷体,共分八列。 下首的诗句是: “云涛涌开沧海门,鼓鼙万叠鸣江村。 仙翁引我峰顶望,耳目震骇难穷源。 黄金铸鲸为酒樽,桂浆透彻冰雪盆。 吴歌楚舞屏不用,夹道青玉排云根。 经纶事业重家世,习闻父子今季昆。 九丹炼就鼎灶温,刀圭足以齐乾坤。 我行欲别湖山去,为我索笔书长言。 照乘不假明月珠,自有光焰生轺轩。” 与前诗格式相仿。 杨杰写罢,又在那上首诗句的最左端,添加写了“苏轼”二字,接着说道:“上面的这一首诗,是大胡子作的。下面这一首呢,是我当时,根据他的诗对和的。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他给我送别饯行的情形。哈哈,你先看一看,发现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 独孤修文早已注意,他书写每一个字,又再向这两首诗,看了看道:“我知道了。这两首诗的每一句话,最后一个字,都完全相同。你看这,‘村源盆根、昆坤言轩’这八个字,是一样的。” 杨杰笑道:“不错。就是这个。看来,你懂了一部分。” 这时候,焦蹈与焦炳走了过来,问道:“在做什么呢?这么用心?” 修文连忙道:“两位伯父,杨爷爷正在教我,苏轼与爷爷以前对和的诗呢。你们也来看一下,这是不是很奇特?” 焦氏兄弟凑了过来,往前一看,不禁有点失望。 焦炳不屑地道:“就是这个?” 修文道:“对呀?二伯父,你看,这最后一个字,两首诗都一模一样呢!还真有趣呢!” 焦炳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对诗,本来就这样,这是规则嘛。没有什么了不起!” 杨杰笑道:“你当然觉得没什么了不起了。这些规则,你都知道,可是,修文不知道啊,我要教他。” 焦炳只是点了点头,与焦蹈一起,站在一旁不说话。 忽然间,杨杰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道:“两位小焦先生啊,这诗里面,还有个大秘密,看你们能不能发现?” 焦炳问道:“什么秘密” 焦蹈问道:“是哪首诗?” 杨杰笑道:“你们看了再说,看你们能不能看得出来?” 焦氏兄弟加上独孤修文三人,六只眼睛都盯着那纸上的字迹观看,却始终观摩不透。过了好一会,焦炳突然说道:“你不会是说,还有一个‘门’字,也相同吧?” 杨杰笑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苏轼他天纵奇才,如果只是这样,你也就太小看他了吧?不过呢,与这个‘门’字,倒也是有点关系的,自门为始。 我先给你们一个提示,谐音法,你们先思考一下吧!我可想先去泡杯茶喝!” 说话间,杨杰已经走开了。三人两大一小,都在思考着,可是过了许久,三人还是没有想出来。 当杨杰执了一个茶壶与三只茶碗进来的时候,杨杰问道:“要不要,先来杯茶喝,接着再想?” 焦炳急道:“杨老,你是不是在开我的玩笑?这里面,哪有什么秘密?我是真的想不到,你还是说了吧?” 杨杰笑道:“与苏轼对诗,你想占他便宜,天底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这诗里面,确实有个秘密部分。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哈哈。” 焦炳笑道:“我只是一般人,所以我就没看出来。大哥,你看出来了吗?” 焦蹈也是摇头,道:“没有。” 修文问道:“杨爷爷,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吧!” 杨杰并没有回答,只是提笔,在那两首诗上,各横画了一笔,然后又动笔写道:“莫念字里只有诸取;莫忘针用是文去诸。” 杨杰说道:“谐音法。这下知道了吧?” 焦炳见那横笔画过的两部分,分别是“门岭屐里子有住取”与“门望樽用世温去珠”,也的确与这两句话谐音。 焦炳不住点头,但却仍然问道:“可是,这两句话,又有什么用意呢?” 杨杰笑道:“这是苏轼在考我呢。他说,‘莫念字里,只有诸取’,是叫我不要只光看诗句的文字表面,要诸取其意。我当时也思索了好久,终于也回对他一句‘莫忘针用,是文去诸’。” 焦蹈问道:“杨老,那你这句话,又是什么用意呢?” 第101章 宝塔诗与初学洞 101宝塔诗与初学洞 杨杰说道:“人们常说‘当局者迷’,这里可就用不对了,应该是‘当局者清’才对。” “我的回答,老苏他自己,就非常清楚。我当时回答他,‘莫忘针用,是文去诸’,意思就是说,不要忘记顶针的用法。在这句诗文中,要去除其他多余的部分。那样,答案就明白了。” 焦炳不解地问道:“不明白!大哥,你明白吗?”焦蹈也懵住了,只是摇头。 独孤修文看得出奇,也不发话。他知道,杨杰是必定会说明其中原因的,只是慢慢地等待。 却听杨杰欢颜笑道:“还是那最后一句的韵脚部分,‘村源盆根昆坤言轩’这一句。他用了顶针手法,一般人绝对想象不出。你们猜,这句话隐藏了什么?” 焦氏兄弟同声问道:“隐藏了什么?” 杨杰说道:“隐藏了五行相生之理。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焦炳听后,仍然摇头道:“不懂,不懂!” 杨杰说道:“坤取土,盆取金,源取水,村取木。一一顶针,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便是如此。” 焦炳听罢,叹道:“原来是这样!苏轼果真非同凡响!” 说到这时,杨杰的神情忽然变了,焦蹈问道:“杨老,你怎么了?” 杨杰默默地说道:“论起这首诗,我悔恨当初,没有早一点,帮助苏轼参禅佛法,学习净土。只可惜,我最终也没有帮到他。” 焦蹈劝道:“杨老,这又不是你的错。参佛这种事,是讲缘分的。许多时候,你想帮,也帮助不上啊!你就不要自责了!” 谁知杨杰并没有太好的心事,却又喃喃说道:“我这一生,有三件可惜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是其一。” “还有一次,是与介甫的对诗。我记得,他当时天命之年,荣升国相,依律实行变法。 我当时,见他府上,是门客三勤,多有殷勤不却、尔虞我诈之人,心有余悸,感觉不妙。我当时,就曾作了一首《勿去草》来提醒于他。只可惜,他也没有接受啊!他们都是我一生的挚友,可惜,我却帮不了他们!” 忽然间,杨杰竟激动地拿起了桌上的毛笔,奋笔急书: “勿去草,草无恶,若比世俗俗浮薄。 君不见长安公卿家,公卿盛时客如麻。 公卿去后门无车,唯有芳草年年加。 又不见,千里万里江湖滨,触目凄凄无故人,惟有芳草随车轮。 一日还旧居,门前草先除。 草于主人实无负,主人于草宜何如。 勿去草,草无恶,若比世俗俗浮薄。” 修文见了杨杰的题书,竟是绝佳的楷书。虽然称奇,但却在那字里行间之中,感受到自己这位爷爷的孤独、落寞之感。 他约莫可以感觉得到,在这一首诗的背后,必然隐藏了一段艰难、曲折的故事。故此杨杰现下,才会如此地感触。 说话间,焦炳突然伸手,将那桌上另一张宣纸一抽,笑道:“嘿嘿,这一张书法,可就归我了!有朝一日,定能卖几个钱!” 说话间,他已经抽走了之前那一张苏轼与杨杰对诗的书法帖。杨杰苦笑不语,修文说道:“二伯,你送给我吧,我还要学习呢!” 焦炳却不舍得,说道:“唉,这可不能给你!你杨爷爷的楷书,可是难得,明天我重抄书一遍给你!嗯,你那里,不还剩一张行书帖吗?”说话间,他已经携书法跑走了。 修文叹了一声气,只静静地将那《勿去草》诗帖收了起来。又转首对着焦蹈说道:“先生啊,你之前不是说,要教我那个什么塔的……对,是宝塔诗!” 焦蹈笑道:“你还记得?”说着,他也执起笔来,另取纸由右及左,顺次写下下面一段奇特格式的诗句来: 诗,诗 绮美,瑰奇 明月夜,落花时 能助欢笑,亦伤别离 调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君知 自从都尉别苏句,便到司空送白辞 书罢便道:“这便是宝塔诗的一种作法。”修文从未见过这种奇特的诗种,问道:“这是谁作的?这么奇特?” 焦蹈笑道:“这一首诗呢,诗的名字,就叫做《诗》。他的作者,就是唐代的大诗人白居易白乐天。可是有名得很啊!” 谈笑间,他指着面前的书迹道:“你看,这首诗,写得有多好。远胜于那些陈俗老套的绝句律诗,是不是?”杨杰只笑不语。 当下,焦蹈又教授了修文一引起其他杂诗的诗种,然后就独留修文一人,完成他游山玩水的观后感文章。 约过了一个时辰,独孤修文终于完成了他的文章。他拿着他书写的两份文章,交付给杨杰看,杨杰一边饮茶,一边细看。他见那两张纸上,其中一张写道《游云台山记》,另一张上面,写道《三人同行诗》、《山水赋》、《山》。 杨杰一一看过,原来那《游云台山记》,记叙的是他们游山时,一路上独孤修文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 另一张纸上,写的是一篇短赋与两首诗。《三人同行诗》是修文当时吟过的,而那一首《山》诗,却是修文现下,根据不久前焦蹈教授的杂诗书就的。 杨杰咀嚼着口中的一片茶叶,见那纸上写道: 山 绝幻 水萦还 游者回旋 深山葬谷前 幽谷鸟啼猿欢 风光映和草木颜 莫道绝顶莫道隐仙 曾记当年王不留行言 今日行诗弄赋执笔磨砚 杨杰知道,这首《山》诗,是他根据焦蹈所传的宝塔诗,模仿而作。见其略有韵律,大体有序,点头笑道:“修文啊,你倒是挺会现学现卖的嘛!” 修文欢乐说道:“有爷爷与众先生的教授。学得自然快了!” 杨杰听罢,笑道:“好了,你快收拾了桌上的纸笔文章。赶快休息睡觉吧!明天是不是,还有一件事要做呢?” 修文会意,心中大喜,应声而行,收拾了桌子,便去睡觉。他虽游玩了山水,但却并不觉得太累。 此时,已是人定亥时,修文并没有多少睡意,他手握着他父亲遗留给他的家传剑谱在怀。 他已经不止一日如此。而那剑谱上的图画与文字,他已经能全部背得出来。他又翻看了几页,终于也睡熟了。 第二日清晨,修文按时起床,与众师父吃完早饭,便随杨杰一道出去。 杨杰见他欢娱的心情,说道:“昨晚睡得好吗?” 修文道:“很好,睡得很熟。” 杨杰说道:“我们现在去初学洞学剑去!” 修文道:“好啊,爷爷!可是……可是,我们没有剑啊?” 杨杰见他不明所以的表情,说道:“学剑,不一定非要用剑的。我们先走,我将先教你基本的剑法。 爷爷我啊,只略微会一点儿剑术,那也只是我在年轻时,学的一点皮毛功夫而已,远不能与你家传的剑法相比。 你也不要期望太高了,要不然,你会失望的!” 修文笑道:“那没关系,师父能教授我,就已经不错了。” 他师徒二人,不多时,已到了初学洞洞口。 杨杰随手折断了两根树枝,一长一短,自己一根,修文一根,然后进洞。 第102章 学剑、生日与收徒 102学剑、生日与收徒 杨杰说道:“我们今天,就以树枝带剑。我要教你最基本的剑术使法。也只是最基本的使用之法而已。” 修文点头称是。杨杰执了长枝,一字横前,道:“你看好了,这叫起手式。虽然简单,却重要得很。万事开头难,这一点,务必要熟练至随心所欲方可。 你别看,有许多名家好手,剑术精湛,却有许多人,连这最基本的招式,也不知道。你也学着试一试。” 修文依言,一字横前,与他一模一样地作了姿势。杨杰忽然剑式由左向右,转身曲肘,持剑朝前,用中锋直,一字前送。 接着说道:“这个招式,叫做刺。你来一次!” 修文依声而出,杨杰喜道:“这个你曾经练过吗?” 修文不好意思道:“我以前,看过我爹爹教大哥使过。还有,我爹的剑谱中,也有这一个招式。” 杨杰笑道:“天下的事情,本来都差不多,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来,我再教你,其他的剑招。我将最基本的剑术使法教给你。你可要认真学了! 这个嘛,你家的剑谱,是江湖上的绝世剑法。其中的妙处,绝不像我现在教给你的这么简单,其他的,是要靠你自己领悟的。” 修文默许。当下,杨杰将那剑术中的劈、砍、格、洗、刺、截、撩、崩、搅、缠、云、压、挂、封、圈、划等招式,一一分解演说。 修文悉心听受,如鱼得水,徜徉在这些个零零散散的剑花与剑舞之间。 这孩子记性奇佳、天赋异禀,学习起来,难以想象的迅速。 杨杰的每个动作,几乎只演练了两三次。他便学得有模有样,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其实,会有这样的效果,也不尽是因为独孤修文的天生聪明。 一个人比别人聪明,确实有许多好处,可是,一个只知道耍小聪明的人,是绝对没有什么大作为的。 独孤修文为什么学习如此迅速?最重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他的聪明,而是在于他的专注。独孤修文自小便对剑术由衷喜爱,今日他终于得到杨杰的传授,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此一来,他又怎么不专注呢? 待杨杰将那些基本的剑术使法传授完毕,杨杰说道:“修文啊,你家传的剑谱,你自己去学。到了有不懂的地方,我尽量帮你指导。但是,说实在的,我对剑术,也不精通。能帮的,爷爷自然帮你。不能帮的,爷爷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杨杰如此真诚的叙述,独孤修文自然也能理解其意,便点头示意。 天下的老师,如果都能像杨杰这般,那么,我们的孩子,必定会大有前程。在不远的将来,独孤修文将功成千古,成为举世无双的一代“剑魔”。 然而,这些成就,绝非只是因为他自己一个人便能铸就,还有他的老师、朋友、亲人、敌人,以及他那无与伦比的人生经历。 当杨杰离开初学洞的时候,留下独孤修文独自一人,在这洞中练习。 他并没有急着去学习他怀中的那本家传剑谱,而是专心致志地练习杨杰传授的那些基本动作。 因为他自小就明白,一个世人最看不上眼的道理,那便是,“高楼大厦地基起,做人不可急于求成”。 也就是他当初在老子的《道德经》上,看到的那句“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秋风落叶,寒来暑往,流年周转,转眼间,匆匆两三年时光便过。 这一天,独孤修文在众七贤的欢呼声中,迎来了十岁寿辰。 众七贤各送礼物给独孤修文。 焦蹈送的,是一本远去洛阳城购得的《李太白诗集》,版印清晰,纸质优良。 焦炳送的,是一具金钢铸就的铁棋盘,横盈竖直,平整无刺。 阎伯昌送的,是一幅亲自白描的《东方朔捧桃图》,笔画简洁,淡新雅致。 司马通律送的,是一把短小的紫檀木琴,芳香清逸。 章济送的,是一部厚实的绘图本《神农本草经》,有文有画,别有雅趣。 杨杰送的,是一柄未开锋的钢剑。 修文一一收下,一一谢过。他对众师父所送的礼物都十分喜欢,更不必说,杨杰所送的那一柄梦寐以求的钢剑了。 过不多时,独孤修文问道:“唉,杨爷爷,随爷爷他人呢?随爷爷可也说过,今日要送我礼物的。马上巳时就要到了。” 杨杰笑道:“你随爷爷,昨夜就出去了。他今日要送你一个大礼物,送你一个大活人。” “大活人?”独孤修文不解地问道。 杨杰笑道:“确实是个大活人。你不记得,我们以前说过,到你十岁的时候,你还有另一位师父要来吗?” 修文惊道:“是啊,我记得!” 杨杰道:“你随性爷爷,今天就是去接你八师父了。唉呀,算算时间,现在也大概回来了吧?要不先我去瞧瞧?”说着便要动身出去。 修文接道:“爷爷,我陪你去!” 话音未落,却听外面声音道:“不必啦,我已经回来啦!” 独孤修文迎首看去,已见门外,走进了三个人。随性在前,身后携着一个手执卜布的瞎眼老道。 二人径直走向堂中,众七贤站在一处。修文大体心已明晓,随性首先说道:“修文,这一位是你的八师父。我是从老远的地方,接到这里来的。你快叫师父!”焦蹈忙去准备了开茶水。 修文已有准备,当即便拜身道:“师父!” 那白发老道满脸欢喜,说道:“快起,快起。受你这一拜,真是折煞老道了。” 杨杰一旁郑重地说道:“随意道长,你做他的师父,那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他这样拜你也是应该的!”杨杰端过了一杯茶,置于随意道长桌前。 修文起身,随性和尚说道:“来,修文,今天是你的十岁生辰,我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路过集市的时候,只买了块砚台给你。”修文接过,向随和尚致谢。 那随意道长闻声,也笑着道:“你是修文,我早就听闻过了。老道我呢,初来此地,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作为生辰寿礼。我这里有一本书,就送于你吧!” 说着,他便取出包袱,解开了布结,从中取出另一个小包,又解了开来,从中取出一本不新不旧,却整齐平整的牛皮书来。 随意道长递道:“这本书,送给你!” 修文接过,见那书面上,写道“易经”二字。略微一翻,见那书中,画有各式图画,其中有长短不一的黑墨长条,垒叠成型,而且形形色色,各有不同。画后部分,便全是些文字了。粗略一看,写道什么“初六”、“上六”、“九二”、“九三”、“象曰”、“彖曰”等等,许多完全不明所以的字句。 杨杰俯首一看,急忙说道:“修文,快向你八师父磕头啊!你八师父,是要将他的绝学传授给你,正式收你为徒了!” 第103章 袁天罡的传人 103袁天罡的传人 那随意微笑在面,杨杰继续说道:“修文,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一本书。它可极不普通,而是一本绝世奇书呢!” “现如今,这本《易经》,虽然流传普遍,但自古而今,能真正明晓这本书的人,却并没有多少个。便是孔夫子,也只能说,是略知其意而已! 所以,孔子到晚年,才说‘假我数年,五十而知易’。连孔夫子也感叹时间紧缺,不能完全参透这《易经》的至理!更别说我们众人了!” 修文闻声,会了其意,伏身跪地。 随意感知,杨杰顿时执起桌上的茶水,说道:“修文,你将这杯茶水,敬给你八师父吃!这叫做拜师茶。这规矩,却是不可免的!” “你要知道,你今日敬茶是拜师,远不同于我们七个人做你的先生。这其中,是有很大的区别。 待你敬了这杯茶后,从今日起,你便是他的传世弟子。 从今日起,你要守师父立的所有规矩。以后必须视师如父,依师家规矩行事,绝不可有违师道!你可要谨记在心!” 修文闻言,郑重点头。 杨杰将那杯茶放在了独孤修文的手中,说道:“修文,你起身,向你师父敬茶拜师!” 修文端茶站起了身,向随意道长处近身,双手捧道:“师父,请喝茶!” 随意满脸笑容,轻轻接过了茶杯,然后放于桌上。 他略一前身,又去翻那包袱,从其中另一个包布中,取出一尊金色的塑像,是一个道服冠者。又取出一个银色的八卦罗盘出来。当即对着桌上二物,伏身跪拜三个响头。 独孤修文在旁,见得出奇。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式,但他知道,眼前的这位老道,对那桌上的两物,却是万分敬重。 独孤修文估计,那两物可能为金银所铸。但他自小就见过不少金银钱物,所以,也并不觉得稀奇。 但在此刻,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那桌上两物的珍贵之至。 厅堂之中,一片安静,毫无余音。连他的众先生,都已屏住了呼吸。众七贤待他向来亲近和蔼,今日的情形,却是他从未见识过的。 独孤修文见那老道对那金像跪拜之后,口中念念有词,严肃与说道:“祖师在上,第十七代不肖弟子随意,今日欲传祖师之道,于北斗星命者河南修武独孤氏。诚惶诚恐,望祖师在上,祝佑弟子传法得人,传遗于世。” 说着,那老道又对着那个金像,拜了三拜。 他转身对着独孤修文说道:“堂下独孤修文,此座金像,为本门袁公天罡祖师。你来向金像跪拜三次,然后听我之言。” 独孤修文应声而行,连磕三个响头。接着,只听随意道长说道:“独孤修文,你今日便是我派门下第十八代俗家传世弟子。” “本门传承,分支有三。你上面还有两位传法师兄,相关细节,我后面再与你介绍明白。” “今日,我当着祖师爷金像之面,收你为徒。盼你将来,能依循天命为人处事,不违天意,依律而行。你是否愿意?” 独孤修文跪着说道:“弟子愿意。弟子谨记师父教诲,永世不忘。” 那随意接着续道:“在你上首,有一位二师兄,法名慧根。此人心地纯厚,得我门之要法,现旅于姑苏布道,弘道于世。有朝一日,你二人自有机会相遇。” “再往上首,有还有一位大师兄,他是我收授的第一个徒弟,名叫任义。此人虽然天资极佳,但为人欲念过重,在得我门秘要后,却因贪婪私利之欲,弃门而逃。此是我当年传法不谨,所致之大过也!倘使遇之,望极力劝之向善,莫作恶果。” 修文闻声,点头称是,道:“弟子谨听师命!徒弟谨记在心!” 随意道长闻声,摸起了桌上那杯茶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门的俗家传世弟子,我就是你的授业师父。我将在此,为你传法三年。”说着便一口饮下了那杯拜师茶。 然而便听他说道:“修文,你起身吧!你将这本《易经》,留于身边。我找机会,传授于你!”独孤修文连声称谢。 这一日,是独孤修文的十岁周辰。独孤修文与他的八位师父,同乐于所,众人好不乐哉! 只可惜,独孤修文的心情,却并不十分高兴。当众人问后,才知是因为他的父母不在身边。因为这数年来,他的父母,从来也没有来看过他一次。 独孤修文可谓百般期待,却是失望之至,也幸亏他的众位师父待他如亲如子,给予他许多关怀。 杨杰说道:“你的父母,事务繁忙,他们必定有他们的苦衷。天下的父母,谁又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 杨杰虽然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心想:“我这样骗他,是对,还是错呢?他父母送他到我们这里,本来就与过继孩子,便没什么两样啊!阿弥陀佛,我不得已,要打妄语,望佛祖原宥!罪过啊!” 其实,独孤修文自己早就明晓了这些。这几年来,他的经验见地,已远不同于数年以前了。他曾广猎典籍,精读史书,对人生的感悟,已经深通了许多。 然而,他并没有责恨他的父母,他知道,这世上人人都有难处,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只是亲情相依,他年纪幼小,当然会依赖父母,想念家人。 独孤修文扁了扁嘴,也不说话。随意见了,说道:“修文,你过来!师父给你讲个故事,你要听吗?” 独孤修文近了前去,说道:“师父,你说吧,我听着呢!” 随意说道:“你应该知道,上古三帝尧舜禹的故事。我现在要讲一个舜帝年轻时候‘孝感动天’的故事给你听。 话说当年,舜的母亲过世后,他的父亲瞽叟,又另娶了一位继母。他的父亲、继母与同父异母的弟弟象,都非常讨厌与排斥舜。总是要他做各种重活、累活,而且,还百般地虐待他。但舜仍然对他们很敬重,很孝顺。他们曾有多次,都想杀死舜。” “有一次,他的继母,让他去修补谷仓仓顶,然后,他们便在下面放火。舜手执两个大斗笠,如同鸟翼一样,从高仓上跳下,才终于逃脱。 另有一次,他们让舜挖井,然后就从上面填土。舜急中生智,从旁边挖出一条通道,逃脱了。但纵然如此,舜依然对他们都很孝顺。 后来传说,舜的这种孝行,感动了天帝。天帝就派大象,帮助他耕地,小鸟帮助他锄草。到得后来,尧帝听说了舜的孝行,便观察与考验他,最终把帝位传给了舜,并且还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舜。” 修文听了,说道:“师父,我知道,你说这个故事的用意,是要教育我做人要孝顺。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那么样对待舜,舜为什么不恨他们?反而还要孝顺他们呢?” 随意说道:“这就是我要向你说的道理。也正是我要说这个故事的目的。你要知道,他们那样对待舜,舜自己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感觉。但是,他并没有去憎恨他的家人。那是因为他的仁爱。他想用他的仁爱,去感化他们。” 独孤修文说道:“可是,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舜这样的情况,我们真的很难做到像他一样的啊!” 随意说道:“当然是的,的确很难做到。但是,我们却不能放弃啊。许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丧失了信心,那又谈何改变他人呢?你说是不是?” 修文点头称是。 随意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个重要的道理。你可要铭记在心。” 修文道:“师父请说!” 第104章 身具北斗七星痣的小孩 104身具北斗七星痣的小孩 随意道长道:“有时候,我们做事,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做给自己的心看的。有许多事,你明明做对了,但是,别人也可能不会理解你,甚至责怪你。” “有许多人,他们确实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但是,我们也应该尽量去原谅他,而不是我们自己也一定像他一样,要做错误的事。否则,我们与他们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人对我不好,不代表我也要学他一样,对别人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修文道:“是的,的确是这样的!我懂了!” 等众人一道吃完了中饭,焦蹈就为随意安排了居室。修文便来其居室学习。 随意道长说道:“修文,你打开你那本经书来看!”修文翻开了那本《易经》来。 只听随意道长说道:“你翻到书的背面看看!” 修文翻过了书,见那厚实的经书背面,也只是一张牛皮纸而已,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只觉不解。 随意笑道:“你再翻开一页看!” 修文翻开那最后一页,只见页面上写道,四个大楷正字“易镜玄要”。侧旁另书小字“袁天罡口授,黄冠子李淳风手书”。 他略翻几页,只见上面,尽是手写的墨书文字与图画。 独孤修文忽然明白过来,脱口说道:“原来,这是两本书啊!”随意笑着点头。 随意接着说道:“这本《易镜玄要》,是祖师爷袁天罡的传世秘书。当年由祖师亲身口授,二祖李淳风手书。” 修文奇怪地问道:“师父,那为什么要将这两本书合写在一起呢?这是什么原因?” 随意说道:“《易经》这部书,自古而传,现如今虽然并不难得到,但经中却有许多的不传之秘。如果不知道这些秘密,这本书,便如同一本无字天书无异,令人参解不透。” “当年袁祖师爷钻研至深,精研这易理之中的许多大秘密。譬如占卜、风鉴、五行相等,真是屡试不爽。这部玄要,至深至奥,是对另一部《易经》的详解。” “内在的详细秘要,还要由我亲传给你。否则,即使有了这一部《玄要》,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接下来的三年时间,我要将那些秘要,传授给你,你可要好好学习了。 千万不要轻视这本《易经》,这经中的内容,玄奥至深,只花三年时间,是不可能学成的。将来等我去了,你还要继续钻研,以其精髓,造福世人。” 修文不解地问道:“师父,你将来要去哪里?” 随意道长说道:“师父总要去世的。你要知道,人总是要死的!” 修文凄然道:“师父,你胡说,你是好人,你不会死的。你说过,要教我学识的。你不要欺骗修文!” 随意在他头上摸了摸,说道:“好徒儿,不要难过。人生在世,又有谁能逃脱生死这一别呢?死,本来就不可怕。怕就怕,在世之时,也不得开心啊! 古往今来,无论你是圣人名宿、王侯将相、高官大贾,终都不免走过这一遭。 所以,将来我若死了,你也不要悲哀。这也只是一个必经过程而已。 在世之人,所要做的,就是明晓人生在世的意义,那样才是真正的满意。你懂得吗?” 修文道:“我不懂。我只想要师父长命百岁,好好地陪我在一起。” 随意叹出一口气,喃喃说道:“以前,他也像你这么单纯,也是这么说话。可是,现如今,他却……” 修文说道:“像我?师父,你说谁像我?” 随意叹气道:“不说罢,不说这个也罢!” 略过了一会,随意竟转了话题说道:“修文,在给你讲解《易经》之前,我要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虽然我现在说这是一个故事,然而,这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和事,都是真人真事,绝无虚假。徒儿啊,你是在崇宁二年出生的,是不是?” 修文点头称是。 随意接着说道:“九九归真,那是在你出生之前的八十一年前的乾兴年间。在江西的金溪,有一个小孩出生了。 这小孩子,出生在一个贫苦人家,他的父母都是不识字的贫苦百姓。他们家向来以耕地为生,生活十分清苦。 然而,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等这个小孩子,长到五六岁,刚懂事的年纪时,突然有一天,他跑去向他的父亲,索要书籍纸笔来用。 这孩子的父亲,当时便感觉惊奇。心想,自己的儿子,并不认识字,更也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书籍纸笔这些用具,不知道他要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这孩子的父亲拒之不理,那小孩就哭闹不止。孩子的父亲没有办法,只得向远近的邻居家,去借那些书具。” “孩子的父亲,借来书具后,就问儿子要这些东西作什么。并对他说,家里太穷了,没有多余的钱,去请教书先生来教他读书写字。 谁知,那小孩当即便拿起了笔,在纸上写诗,并且还题上了自己的姓名。你说,奇不奇怪?” 修文说道:“是啊,我也想问呢,这小孩子,是怎么识字的?有人教他识字吗?” 随意说道:“没有。问题就在这里。这小孩,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会写字写诗,全是他天生的。 他父亲当然知道他写的是文章,可惜他父亲也不认识字。于是,他的父亲就带着儿子,去请教乡里的秀才们评价。 当时秀才们便评价说,这小孩子写的文章,所讲的主要是赡养父母、团结宗族方面的内容。 然后,在座的秀才们,就随便指物,令其作诗,那小孩也一一作诗,当场书毕。在场的人,都大为称奇。 渐渐地,许多人就把他父亲,当作宾客招待,还有不少人花钱,来请那小孩题诗。 因为这样,他的父亲利欲熏心,认为这个有利可图,从此便每日带着这个小孩子,去四处拜访,而并不让他接受学习。 再过得几年,这个小孩子,就变得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连诗也不会作了。” 修文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随意叹口气道:“可惜啊!本来这个小孩子,天性聪明,聪明绝顶。如果好好培养,将来必定大有前程。 然而,他的家人,并不让他好好地学习,最后,他的文采才能,也就变得一天不如一天了。上天给予他的那些天赋,也就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所以,修文,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一个人即使天性再聪明,不努力学习,还是不行的。 人生在世,我们都要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取,一天也不能懈怠!” “修文,我知道,你天性很是聪明,读书学习都特别快、特别好。可是,你千万不能因此,而自傲自大。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便在此!” 修文听了,说道:“我记着师父的话,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教导。” 这盲眼的随意道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修文啊,还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 修文道:“我听着呢,师父!” 随意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小孩呢,他与你有一个相同之处,你知道是哪一点吗?” 修文道:“不知道。师父,你快说吧!” 随意说道:“他与你一样,在他的身上,也有着七颗痣。” “七颗痣?像我脚上的那样吗?是那个北斗七星痣吗?”修文惊奇地问道。 随意道:“不错,正是北斗七星痣。” 修文神思敏捷,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师父,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孩子的北斗七星痣,与我脚心的那个北斗七星痣,有一定关系!” 随意闻言,略略点头,说道:“后面的事,你还要听吗?如果你愿意听,师父就说给你听。但是,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听。天命不可违,有许多事,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 第105章 前世今生与易学 105前世今生与易学 修文说道:“师父你说,我愿意听!” 这几年来,他与众七贤生活在一起,他已经较以前在他家里的时候。改变了许多。 他已不再是那个任性而为、倔强不明事理的孩子了。如果他的父母,此刻见了他,必定会为他的这些改变,大为欢喜。普天之下,绝没有哪个父母,会不喜欢像独孤修文此刻这样懂事、听话、努力、认真的孩子。 随意得言,说道:“这个小孩呢,他的真实名字,叫做方仲永,他是江西金溪人氏。” “当年,跟我说这个故事的人,是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公。我当时正跟师父他老人家学艺。听师父说,金溪曾出过这样的一个奇人奇事,我还并不太相信,虽然听得好奇,但不久也便淡忘了。 没过多久,我得师父命令,去江西帮师父送一封师父送给故友的信。送信完毕后,我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来。 我当时好奇心起,反正又不急着回去,便想亲自前往去问问,是否实有其人其事。没想到,最终还真遇见了那个故事中长大了的这个小孩。” “想当年啊,我的眼睛还没瞎。我四处问寻,终于得以找到。可是,所见的与所想的,却大相径庭,完全不在意料之中。 我见到他时,他已经是个三四十岁年纪的中年人,与平常老农,并无二致,甚至比常人还要愚腐许多。 当时我真的不敢相信所见的一切。后来,我回去后,与你师公谈起这件事,你师公才向我说出了原因。” 随意道长略微停息了片刻,又接着说道:“你师公说,他是特意与我谈论这个故事的。然后,又找了机会,要我去江西送信的。 他说,送信的事,本是次要,要我去见识这个方仲永,才是他的本意。我当时已知师父有先知之能,可惜,还不是尽信。得到师父的训示之后,才明晓其中的一切。” “师父说,这个小孩子,本是北斗入命。天意安排,让他降生在一个贫苦人家,是要他历经劫难,接受天命磨炼。 然而,因他父母贪财求利,并不注重对孩子的培养与学习,到后来,这孩子的天赋,也就慢慢消失了。八十一年后,这北斗星命,便转移到你身上了,他的天命,也就要你来承担。” 修文一惊,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师父,你意思是说,那个小孩子,是我的前世?我是他的今生?” 随意止手道:“不是,并不是这个意思!有些东西,至深至奥,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的,而且也说不清。 就好比佛家讲生死轮回,道教、道家讲修身成仙、长生不老,儒家说承应天命等,其实殊途同归,不同的说法而已。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我们是不能逃避的,必须我们自己去面对。仅此而已。” 随意说到这时,忽然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心思,转而说道:“修文,现在我来传授你《易经》和《玄要》中的知识。 你切不可急于求成,易学这一门学问,绝不是轻易就能参透的,所以不可急功近利。 当年周文王,被囚羑里,拘而演周易,悉心演易七载,方得妙谛。 孔夫子研习易经,居则在席,行则在橐,以至‘韦编三绝’。 这些都是前辈圣人名宿的习易经历,是前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经验。” 当下,随意道长将那《易经》中的相关易理,一点一点地教授于他。分别将那什么“河图”、“洛书”、“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相生相见相克”、“体用之辨”、“伏羲先天八卦图”、“文王后天八卦图”、“天干地支”、“四时八位”、“方圆相生图”等等一一详说。修文边听边做札记,听得津津有味。 而后,又传授独孤修文“四洛书勾股图”、“八卦司化图”、“乾坤六子图”、“乾知太始图”等各类图解。 到了第二日,随意道长才向独孤修文阐述那《易经》经文与《易镜玄要》的内在要诀。 那《易镜玄要》,是为大唐名士袁天罡的私传着作,集各类易数、易理要旨于一体,其中,还间杂各类易家学术与占筮之法,可叹为博大精深。 当年,袁天罡应首徒李淳风再三要求,袁天罡方才口授心得。于是,李淳风手录成书,故此,天上地下,唯此一部而已,远不同于那《易经》一书,得之颇易。 上古时期,河出图,洛出书。 人皇伏羲,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一画开天,文明肇启。 黄帝战蚩尤,九天玄女授天书,化演奇门遁甲。 文王囚于羑里,执蓍草占卜,拘而演周易,推演后天八卦,排序八八六十四卦。 周公卜洛,制礼作乐,续编爻辞。 孔子五十以学易,作十翼,序彖、系、象、说卦、文言,立易为五经之首,以至韦编三绝。 自孔子立六经,儒学传承,《易经》一书,流传至今。后人传承发展,分支立派,如同佛家禅宗的一花散五叶。到北宋时期,《易经》一书流传,已经较为普遍了。 随意在讲解《易经》经文之时,首先对独孤修文说道:“这部易经,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周易》。 上古时期,有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可惜,另二易,早已在历代战火中遗灭了。其中那连山易,以艮卦为首,归藏易以巽卦为首,周易以乾卦为首。好,我们现在,就从这《周易》的乾卦开始。” 独孤修文对着那《易经》经文,见其上面写道: “乾:元亨利贞。 初九:潜龙勿用。 九二:见龙再田,利见大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上九:亢龙有悔。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另有“彖曰”、“象曰”、“文言曰”、“子曰”等相关释文。 独孤修文早已读过许多相关孔子的文章。他自幼对孔子便敬佩之至,当下又看到孔子对《易经》作的注解,自然兴致盎然,乐此不疲。此后的日子,他每日跟从随意道长学习易经。 这几年来,独孤修文的学习生活,并无一定的规律可言,甚至可以说,是杂乱无序,因为他众位先生的教学方法,多为寓教于乐式的启发式。如此这般,他每日的生活,几乎都是在跟随众师父学习。然而,唯一从未改变的一件事,就是他的练剑。 自当年杨杰传授独孤修文剑术之日起,他从未停息过一日习剑。 每天,他都要花两三个时辰在剑术之上。那家传剑谱上的每一个动作,他早已烂记于心。 他曾与众师父有过约定:每到练剑的时间,他便要离开住处,其他所有的功课,也都要推留往后,然后一定再想其他办法补上。 那些剑法上的每一招动作,他练习过不下十万次。很少会有人会有如此的决心,也绝少会有人想象得到,有谁会付出这么大的决心。 然而,独孤修文就是这绝少数人中的一个。 第106章 修习剑法与医道 106修习剑法与医道 独孤氏家传剑谱“独孤一剑”,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复杂的剑招,相反却尽都是些普通的剑招,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然而,这剑法招式上的前一招与后一招的衔接与过渡之处,却是极少见的,而且许多剑招的转接之处,几乎令人难以揣摩。 可独孤修文练习得还是有模有样。 一来,是因为独孤修文的资质、天赋极佳;二来,是因为他个人对于剑术剑法的执着追求。 江湖中的名家大派,有的是,多的是。就是在那些有着众多名师高手传授的剑术世家的弟子儿女之中,也很难找出几个,比独孤修文练剑还努力的。 不是说,江湖之中没有人,每天练剑的时间,超过独孤修文。 武林江湖之中,名门大派的每日功课,都十分严格,甚至可以说到了苛刻的地步。 偌大的一个江湖,光练习兵器的时间,每日在七八个时辰的门派,也是大有人在的,然而,却真的很少有同龄人,能达到目前独孤修文的地步。 与同阶段、同龄人相比,独孤修文确实具有几处,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他对剑术的爱好,是他由衷而生,他对剑的爱惜,是他自懂事起,便埋藏于心的。这一点,是许多江湖子弟,所远远不具备的。 第二,他远离父母亲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把自己练习剑法,当作了对父母亲人的一种怀念。 第三,他有数位先生一直在教导他,关于人生境界的追求。他们教给了他努力、奋斗、专注、执着、上进、不懈等众多优良的好品性。 然而,他的剑术,终究还是大有弊端的: 一者,他并没有得名家指点,杨杰只是教导了他一些基本的使剑之法。同江湖中人所说的“御剑之法”,还差得很远。 二者,他家传的剑谱,并没有什么心法要诀,只有一些支言片语的注释,殊不知“独孤一剑”,是还有过一步的口授过程。 三者,他并没有江湖中人所说的“以气运剑”,他并没有修习内功。 虽然只有这三点问题,但要是将这几个问题,放到武林之中,那就等于他一辈子白费了。 然而,独孤修文的练剑,并不同于一般江湖中人的态度。江湖中人习武练剑,多为追名逐利,又或光耀门楣,又或应付功课,又或上行下效,又或强体健身等等,诸如此类。 这一日,独孤修文独自习剑之后,他独自盘腿,趺坐在那初学洞中打坐吐呐。 几年来,他已经将杨杰所传授的“八段锦”、随性所传授的“止观心法”与“明相神功”融会贯通。 修习这些功法,基本都是他每日的必修功课。他每日几乎都是在修习这些功法的打坐中熟睡的。 杨杰所传授的“八段锦”,是道家的养生之法。随性所传授的“止观心法”与“明相神功”是佛家的参悟修定法门. 加之杨杰是佛道双修,对独孤修文多加指点,独孤修文对这三样法门,可谓进步神速。 没过得多久,待独孤修文学习了《易经》之后,对这各种修习功夫,又有了新的见地。 那圣医妙手章济,关于医道的讲解,令独孤修文在人体穴脉方面大有收获。什么“奇经八脉”、“十二经穴”,他都一一记忆。医道中所授的经脉、经穴与传统武学上的经脉、经穴,基本上大同小异:譬如,在武学中主要是讲点穴、解穴,在医道中主要是讲针灸、按摩。 那“奇经八脉”,主要是指人体的阴维脉,阳维脉,阴蹻脉,阳蹻脉,冲脉,任脉,督脉,带脉一共八脉。所以医道当中,有此说法: “阳维起于诸阳之会,由外踝而上行于卫分﹔阴维起于诸阴之交,由内踝而上行于营分﹔所以为一身之刚维也。 阳蹻起于跟中,循外踝上行于身之左右﹔阴蹻起于跟中,循内踝上行于身之左右﹔所以使机关之蹻捷也。 督脉起于会阴,循背而行于身之后,为阳脉之总督,故曰阳脉之海。 任督起于会阴,循腹而行于身之前,为阴脉之承任,故曰阴脉之海。 冲脉起于会阴,夹脐而行,直冲于上,为诸脉之冲要,故曰十二经脉之海。 带脉则横围于腰,状如束带,所以总约诸脉者也。 故阳维主一身之表,阴维主一身之里,以乾坤言也。 阳蹻主一身左右之阳,阴蹻主一身左右之阴,以东西言也。 督主身后之阳,任、冲主身前之阴,以南北言也。带脉横束诸脉,以六合言也。” 本来,章济关于这八脉的讲解,已经足够清楚,独孤修文也已经完全理解。但只是那些讲注后面的什么“乾坤”、“东西”、“南北”、“六合”这类东西,他如何也理解不透。 待到后来,独孤修文从随意道长处学习了《易经》相关知识,他才对这些生僻的文字言意,有了深一步了解。那《易经》一书,可以说是中华文化之源,历代以来,都是不可轻传之秘,可谓博大精深,洁静精微。 昔年,孔子述《易经》,作《春秋》,删《诗》、《书》,订《礼》、《乐》,统称六经。尤对这《易经》一书,大为推崇,冠以群经之首,可见一斑。真正精通易理者,一通则百通。仅于此处而言,这易学与天下其他各类学问,却有天壤之别。 章济在传授他《内经》、《素问》与针灸之法之时,传授他奇经八脉、十二经脉、十五胳脉等各种经络学识。 那奇经八脉是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八脉的总称;十二经脉包括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另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所出之络,外加脾络总称十五胳脉。 章济说道:“人身十二经,凡三百六十五穴,遍布周身,是合周天之数。人身大穴一百零八,小穴二百五十七。人身之气血,沿经络循环一周,气血经行一度,其经行以十二时为准。” 说完这些,章济取了两册书出来。修文见那两本书的封面上,分别写道《脏腑图说》和《针法要指》。 章济说道:“这两本书,是我父亲迪公当年的遗留之物。他一生钻研医道,晚年总结家传医道,将高祖羽公、祖父绪公的医术归纳成集,作成了这两本书。今天我要传授给你。” 修文看着章济,说道:“伯父,我听焦先生说,你还有一个儿子的。这两本书,是你家传的东西。我知道,是不可轻易传给外人的,你还是把它传给章权哥哥吧?” 章济听了,开心地笑道:“你那焦炳伯父,就是爱胡说八道,始终改不了的毛病。我早已将这些东西,传给我权儿了。他二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自己不会去自学?还要人来教他?” 修文道:“伯父,我知道,你已经离家很多年了。这些年,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第107章 针灸医道,剑术拜师 107针灸医道,剑术拜师 这话一出,章济的心,忽然触动了一下。 章济心神有些感触,他竟开心地笑道:“回不回去,不都是一样的?现在我在这里,生活得不也是一样开心吗?医行天下,哪里不是家呢!” 修文又道:“我听说,伯父你当年发愿,生平要医救三千个人,否则绝不回家。是不是?” 章济笑道:“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修文急道:“伯父,你就说嘛。我知道都是真的。你快说说看!” 章济往窗外看了看,轻轻说道:“这里面,还有一件往事。当年,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一次,他在医救一个病人时,不小心一时失了算,那个病人不治而亡。 这是他一生中,惟一一次的失手。我父亲对此,耿耿于怀,他一直不肯原谅自己。 后来,在他临终时,我答应父亲,平生要医救三千个人性命,来偿还父亲自己认为的这个过失。” 章济缓了一缓,续道:“其实,当时那个病人的死,也不能怪父亲。这是一个偶然情况,不是人能预料的。我父亲虽然知道这点,但他还是一辈子,都在责怪自己。” “为什么呢?” 章济说道:“父亲认为,医行天下,医者父母心,同时也要把病人当作亲人一般看待。 他说,天下有许多庸医,这是并不可免的,那是因为他的医术学不到家。可是当那个医生医心险恶、心术不正时,就算再简单的病,也是医救不了。 他说,现在天底下的许多医生,虽然有医道,却没有医德。这是他一生最看不起的事,也是最痛恨的事!” 修文又问道:“伯父,那个病人,肯定不是爷爷他医死的。我知道,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章济神色微转,说道:“那确实是一个偶然。当时,那个病人的病情很严重,不出半个时辰,就要死了。父亲想方设法,要帮他金针度穴。” “可是,这病人的头部,曾经受过伤,他头顶的百会穴,较常人生得偏了些。待到父亲三针针下,父亲觉得情况不妙时,那病人的亲属,才说出了病人曾经受伤的问题。 父亲急得手忙脚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病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章济略停了一停,修文问道:“这样说,那个病人,不是给救活了吗?” 章济叹口气道:“没有。最后还是死了!后来的情况,没有人能想得到?” “那又是怎么回事?” 章济接道:“本来,父亲能将他救活过来。只要依法好好调养,应该是可以保命的。可是,父亲给他用了几剂药之后,情况突然就变了!” “怎么了?” “他服了药后,没过一会,就吐血而亡了!” 修文“啊”了一声,叹道:“那是爷爷他用错了药吗?” 章济叹道:“不是。是那病人的家属,用错了药?” “那是他的家属,抓药抓错了?” 章济说道:“也不是。是因为在此之前,这个病人,被另一个大夫医治的情况。他的家属,都没有跟父亲说。” “这有什么打紧?” 章济说道:“这里的问题就大了。别人医治的药方,与父亲的药方不一样啊!之前那个大夫用的药,与父亲用的药,正好药性相克。药性发作,结果那病人就死了。” 修文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病人的死,也不能怪爷爷啊!” “话虽这么说,可是你爷爷他呢,总责怪自己,当时没有详细问清楚病人的情况。认为是他自己的大意,害死了那个病人。所以,他难以原谅自己。” 章济说到这时,心中别有一番感触,继续说道:“然而,最可恨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因为那一家人,太要面子了。为了点面子,他们害死了他们自己的亲人,并且也害了我父亲抱憾终生! 所以,真正害死那个病人的,是因为他们要面子而已!”章济激动万分,几欲流出泪来。 修文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要面子,害死了人?” 章济缓了神色,说道:“其实,父亲在此之前,是问过那一家人的,问病人在此之前,是否已在别处诊断过后,才送来的。 但是,那一家人因为怕丢脸面,怕我父亲知道,他们家一开始时,就不到我家的医馆治病,而先去别人家的医馆治病。这样的话,他们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病人家属,就隐瞒了之前用药的情况。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最后那个病人就死了。” “后来,我时常劝父亲,不要太过自责了。他却说,如果是由于‘讳疾忌医’而死了人,我们还可以自圆其说。但隐瞒病情不说,为了所谓的脸面,而丧失人的性命,却是不可原谅的啊!” 修文默默地注视着章济,他完全可以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得到他的那位从未谋面的神医爷爷的医道医德。 只听章济默默地说道:“纵然如此,我父亲还是自责自己,当时没有小心仔细。父亲又说,即使当时病人家属,没有说明情况,做为一个医者,也是要认真审视的。 父亲事后对我说,针砭之法,易学难精,小问题也绝用不了针灸。 天下有许多个庸医,连穴位都认不清,还要替人针灸,这不是医人,是在害人。 所以,他传授我家传的针灸之法,要求我一生研习不辍。” 章济转而又说道:“修文,你先将书翻看一下,我去取一件东西来。然后教你针灸要法!”章济下去,过不多时,携了一物而至。 修文息了看书,见章济手持一物,为一紫铜色的铜像,长约两尺。 修文见得奇了,看那铜像,为一裸体的男形像。上面有标明点线,又有许多不同的文字标注,分布遍身。 章济说道:“这叫针灸铜人。学习针灸之法,有了这个,可就方便多了。” 修文在那铜人像上摸了摸,笑着说道:“有趣。我知道了,这上面写满的,都是人体穴位名称。” 章济点头微笑。他接而笑道:“这个铜人呢,是我离家后,依照家传的针灸铜人像缩小制作的。家传的那个,现在还在老家呢,较这个要大上一倍多。 当年我的太爷爷羽公,也就是我父亲的爷爷,与当时的宫廷御用大医师王惟一相交颇深。 天圣五年,王惟一依仁宗皇帝诏命,铸造两具与正常人大小相近的针灸大铜人,也得了太爷爷很大帮助。 我听父亲说,当年太爷爷行医救世,隐居不仕。因为太爷爷给予王惟一的帮助,待王御医完成皇帝诏命之后,便另送了一具给我们家,一直传承到现在。现在你看的这个,要小了不少,用起来方便,我现在就教你吧?” 独孤修文开心地说道:“好啊!” 章济说道:“你可要认真地学习,认真学清楚了。学医可不同于其他,要不然,可能会出人命的!” 修文郑重应道:“知道!” 这一日,独孤修文跟随随意道长,学习完《易经》的《易传》篇之后,便去初学洞习剑。 此时,他早已将他父亲传给他的家传剑谱烂记于心,对剑谱上的剑招剑式,是手到擒来。生辰那天,杨杰送给他一柄未开锋的钢剑,他开心不已,于是更加勤学苦练,乐此不疲。 待独孤修文在初学洞中习剑半时余,杨杰走了进来。修文一阵欢喜,说道:“杨爷爷,你来了。看我用这柄新剑,演习给你看。” 杨杰笑道:“不必了,我刚才略看了一下,你早已出师了。我这没用的师父,早已更不是你的对手啦。我知道,你尤爱剑术,再过得两年,我介绍你去拜一位武术大名家学武。” 修文欢喜道:“好啊!” 杨杰却说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里面的事,我先要与你讲清了。 我那位老朋友,他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天下各类武艺武技,在他而言,实是不足一提。我想,就算你的父亲,若见着了他,也会肃然起敬。 然而,他有一个缺点,就是脾气不好,要求严格不二。你若不合他的意,就算我介绍你去,也是无用。” 修文问道:“爷爷,那他会像你一样教我吗?” 杨杰说道:“这可难说了。我那位老友,是个武官出身。他一生习武不辍,精研不息,个性与我却是大相径庭。 然而,对于习武学艺一事,如果你能拜他为师,我想天底下,再找不到比他更好更高明的师父了。 所以,你这两年习武学剑,绝不可有半点懈怠。要不然,就算我到时候,送你去拜他学艺,他若看你基础不好,不是一个习武的材料,那我也帮不上你,是不是?” 第108章 家传剑谱,生死,离别 108家传剑谱,生死,离别 修文听杨杰所说,极其在理,心下暗忖:“看来,我一定要好好习剑才行。要不然,那位老师父,要是看不上我,我可就亏了啊!” 他暗下决心,坚定不移。 转念间,杨杰说道:“修文啊,以你现在的剑术,较我当然是好得多了。那是因为,一来我年纪大了,二来我的剑术只能算个三流货色,不足一提的。 所以,无论如何,你也是不能骄傲的,知道吗?” 杨杰又道:“江湖上,与你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们,不仅有名师指教,还有独有的家传绝技,远远不似你现在所练习的剑术,这么简单。 你家传的剑术,本来是应该由你父亲亲自传授的。但现在你父亲不在身边,这其中或多或少地会有不足之处。所以,你自己也要有个清楚的认识。” “刚才,我见你使剑,以我目前的眼光看来,你使剑的速度方面,很有造诣,应该继续保持精进。剑术之快。不光是说剑的锋利,更是在说使剑的速度。这一点,据说知道的人,还真不多。” 修文急切地说道:“是的。我家的剑谱上,也有这种说法。剑谱上说‘剑术迅捷,唯快难破;剑术轻重,唯气难御……’。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杨杰笑了笑,说道:“走,我们回去吃饭去!”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与期望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兴趣与趣味的。 当一个人,有了目标与期望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有斗志与激情。 独孤修文自杨杰那天告诉他,有朝一日,会带他去拜访一位名师,自那日起,他便更加勤学苦练,孜孜不倦。 秋去冬来,寒来暑往,又是两年多时间过去了。独孤修文又已年长了两岁,他的众位师父各也有些苍老。而其中最苍老的,就是那随意道长。 这几年来,随意道长虽然日子过得很安稳,但身子却一天天地老去,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年纪大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而这一天,普天之下,任何人都是不能免的。 随意道长在年近八旬之年,还要传授独孤修文易学至理,时常劳神劳力,加之他多年在外漂泊所落下的病根,他的身体,已经差了许多。 这几年来,也多亏得,有那圣医妙手章济在旁相护,给予他许多疗养。不然,恐怕情况便会更糟。 然而,你绝想不到,随意道长对自己的情况,却看得极淡。所有的一切,他都是淡然处之。 众七贤很难想象,这一位老道士那崇高的人生境界,对于他的坦然开阔的胸襟,是多么的敬佩。 有一次,独孤修文向他请教一个问题,他讲解了一整夜,而不眠不休。 还有几次,他竟亲自动手,帮独孤修文注解《河洛》、《老子》与《推背》。 然而,令人更意想不到的是,没有人会想到,他做这些辛苦的事,而他的心思却是快乐之至的。 当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将他的一生所学,传授给他那聪明的小孙子的时候,那种归宿感与幸福感,却是一个老者,最完满的人生体现。 而对于这一点,随意道长自己,则更有体会。 他曾经亲授过两个徒弟,其中一个,早已不知下落,他曾经把他像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可是,最后他远离他而去。 他曾经也想过,平生绝不再收任何弟子,可是他知道,他自己有宿命在身,不可逃避。 他曾经经历了天底下一个师父、一个父亲最不愿承受的伤痛,可是,他也承担了下来。 他曾经任凭一双瞎眼,独自一人,游走华夏各地,助人正道。 他曾经受一个小道童的引带,踏遍千山万水,寻访数位隐士。 此刻,他虽然躺在床榻之上,不久将与世分别。 然而,他那风尘仆仆、灿烂辉煌的一生,与他那艰苦卓绝的人生经历,即便是用他头顶的根根苍发,也是不能计数清楚。 人是总会离去的,就好像开放的花儿,同样会凋谢。 然而,人的离去,与花儿的凋谢,却又有所不同。人的离去,不仅可以去得欢乐,而且可以去得满足。 因为,在这世界上,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清楚地知道——人死,并不如灯灭。 独孤修文伏在他的床头,静静地轻唤着他,泪水在眼角流淌。 随意道长的脸,微微转了过来,露出他那真诚和蔼的笑容。他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是,普天之下,心境比他明了的人,绝没有几个。 他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众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幸福之感。 随意轻轻抚着他的小孙儿的头,说道:“别哭,不要哭。人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要悲哀,不要难过。好好地跟随你几位先生学习,好好地做人。 如果哪天想起师父了,心里念叨几句,也就够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要为别人活,也不要给别人的人生纠缠住。你将来的人生,还长着呢。” “你要听师父的告诫,你这一生,会历经种种磨难,无论遇了什么事,你都要坚强地活着。还记得,师父之前与你说的那个故事吗?好好地回味,好好地生活下去。” 独孤修文一抹泪水道:“记得,徒儿记得。修文一定听师父的教导。” 随意深情地看着独孤修文,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微微又对着杨杰说道:“杨老,我可要去了。你要帮我好好照料修文啊!” 杨杰点头说道:“道长,你放心去吧。这是我们的责任。我愿你早登至乐!” 杨杰知道随意道长是个道士出身,便祝愿他早登至乐! 说话间,随意道长已经闭上了眼去。 当独孤修文亲眼目睹,自己的师父,在自己的面前羽化登仙的那一刻,他的心,反而并不悲哀。 他并没有再流泪,因为他知道,他的师父也不希望他流泪。 大宋时期,火葬之俗盛行。《东都事略》有载:北宋初,“遵用夷法,率多火葬”;《宋史》有载:南宋初,“河东地狭人众,虽至亲之丧,悉皆焚弃”。在此三日之后,众人依当时礼俗,火化了随意道长遗体。 独孤修文一直依弟子之礼,跪拜在随意道长的埋骨之处。众七贤只安慰了他一阵,便各都离开了。 修文依靠在随意道长的遗碑旁,默默说道:“师父,你待我恩重如山,比我的亲生父母还要亲密。我一辈子,都感激你,永远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你将你一生的绝学,都传授给修文,修文必定遵循师命,做人从事。师父,你曾经交待的事情,我一定帮你完成。你就一切放心好了!” 他的手,又在那遗碑上轻轻地抚摸,每寸所触,都是那碑文的每一个笔画。 修文又道:“师父,我已经接受了你的教导。你说我的命运,是为天定。你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呢?你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难处,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呢?” “师父,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宿命。我已经开始接受这一切。你就放心好了,你的徒弟,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师父,杨爷爷说,不久就要送我离开这里,带我去他的老朋友那里拜师学艺。我好想在这里陪伴你,可是我又知道,如果你还在世的话,你也一定会这样安排的。我不想违背你老人家的心意。所以,我很为难啊!” 说到这时,独孤修文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含着泪水道:“师父,你走了,留下修文一个人,修文很惨的!” “我父母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来看过我一次。我知道,他们早就不要我了,现在我也不想再见他们。我只有你与七位师父为伴,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可是,杨爷爷、随爷爷他们,也都曾对我说过,他们的年纪都大了,总有离开人世的一天。他们现在,虽然身体都还好,但我知道,他们也终会离我而去啊!我怕我离开了你们,在这世界上,从此就没有人对我好了。” “师父,杨爷爷说,要送我去拜师。我虽然想去,但是,那里有什么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修文会很惨的!师父,如果你还在世就好了,你一定会劝慰修文,跟我说许多事情。” 泪水在独孤修文的眼角流淌,他抹了抹泪道:“师父,我不久就要离开云台山了。徒弟以后,一定会回来看望你的。徒弟有什么事,一定会跟你说。你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听到修文的心事!” 他站起了身,对着随意道长的墓碑,说道:“师父,修文要回去了。修文要走了!” 他踏出了脚步,又回首看看,终于还是离开了。 第109章 给官爷们让个座! 109给官爷们让个座! 复过了三个多月,独孤修文又最后一次辞别了随意道长,接着又与众位先生辞别,然后便跟随杨杰一道上路,离开云台山,远去拜师学艺。 杨杰背负一个包裹,修文也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斜背着那柄他心爱的短钢剑,师徒二人一道而出。 那河北大名府的所在,即今为河南、山东、河北三省交界之地,实于五代时期设置。 河北大名府与河南修武云台山,二地相距有四五百里的路程。 这一老一少二人,风尘仆仆、风雨兼程,直行了近一个月,才来到这块宝地。 一路之上,杨杰兴致盎然,每每给独孤修文介绍所经之处的民生风俗、风景胜迹,独孤修文也趣味无穷。 这数年以来,独孤修文基本上也没出过几次门,除非是偶尔陪同几位先生,去市集所在,买卖一些生活用品与纸笔书画等物。 然而,纵然如此,独孤修文的生活,却是井然有序与无限乐趣的,绝非如同常人所设想的那般毫无生气。 这些年来,杨杰众七人,给予了独孤修文无数的教育与世间绝少的亲情,那绝不是那些所谓的父母,买给孩子的多少玩具与多少糖果,所作的这些庸俗之事,所能比拟的。 普天之下,有许多父母,尽可能多地给子女最好的生活条件,以为那就是一切,其实绝大多数人都错了。 杨杰众位,都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他们以身作则,教会了独孤修文明白勤奋节俭与品德礼仪。而光只说这些,对于独孤修文的一生,就已经受用不尽了。 这一日,他们师徒二人,已经出了河南州界,来到大名府地界。 时至中午,祖孙二人,就停歇于一个小茶亭打尖。杨杰要了五个馒头,两大碗茶水,与修文对坐分食。 休息间,忽见五六个人,从大路上来,各都是官兵的装扮,手中执刀持枪。那茶博士,倒是个生意佬,急忙放了当下的事,近前客气道:“唉,各位官爷,你们从何处来?各位官爷,要来点什么?” 其中一位,朗声便道:“哥几个,赶了半天的路,这大中午的,多来几碗水酒,给兄弟们解解渴。” 那另旁一位官兵,见这茶亭周围,只剩余一张茶桌。而他们一行六人,并不够坐,开口便道:“唉,买茶的,你这里的桌位,够不够坐啊?” 那茶博士周围一看,确实是没有多余的茶桌,有些犯嘀咕。 那官兵见了情形,说道:“哥几个劳途奔波,你赶紧收拾了别人的碗筷走人!” 那茶博士略看了看,点头道:“是,是!” 四周一扫,知道每个人都是刚到的,没有一桌是马上可以吃完的。陪笑道:“官爷,你看……呵呵,能不能略等一会?茶亭太小,小本的生意,容不下太多的桌椅,请包涵。只要过一会,我马上就安排好你们的桌椅!” 那为首的官兵不乐意了,开口骂道:“你们开的什么店,做的什么个破生意?连个桌椅,都弄不来,给大爷坐!你可小心官爷老子,我今天就封了你的亭子?” 那茶博士难堪道:“官爷息怒,我看看……” 那人急道:“还看个屁?老子自己找!”说着就向后首的一个桌子走去。 那桌子边,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三十来岁年纪,长得却是白白净净的。那官兵走了上去,在那中年人肩上拍了拍,道:“唉,兄弟,给官爷们让个座!” 那中年人将肩一耸,挣开了那官兵的手,道:“这座位,我先坐的,为何要让给你?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不知道吗?” 那官兵来了火气,道:“唉,你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信不信?大爷现在宰了你?” 那中年汉子道:“不信!” 那官兵觉得稀奇,见这汉子是个弱不禁风的儒生样子,想他也没有多少伎俩,大声道:“唉,你小子,嘴倒是硬。来,兄弟们,我们不是缺一个囚犯吗?这里,不正好就有一个!大伙绑了他去!” 那众官兵一旁看着,都近了前去,两人已取了绑绳。另外三人,未近其身,那汉子早已夺出了首位官兵的利刀,抵着那官兵的脖子,道:“进前试试?” 那官兵多少有些惊吓,嗫喘道:“你……你是什么人?你要谋杀朝廷军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那汉子道:“杀一个人,本就算不得什么。何况是杀一条狗呢?你们不正想抓拿我吗?现在上前试试?” 其中一位官兵道:“你……你就是杀掉张员外一家三口的王孙?” 那汉子毫不讳言,道:“不错。但我不姓王,王孙只是我的一个假名字。你大爷的真名,叫做孙王。” 这时候,独孤修文与杨杰早已注视了这边,独孤修文小声说道:“爷爷,那些人要打起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劝一劝?” 他涉世未深,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出行在外,竟将这人世间的俗事混事,看得如书经中所写的那样简单。 那杨杰道:“先别作声,等看看再说。你要知道,那汉子是杀人犯,好像还会功夫。”修文点头,继续往那边看。 只听那中年汉子又说道:“你们是张员外的狗腿子吧?好像你们的府尹是张昌生,是不是? 你们这些狗官,一人升仙,鸡狗升仙。百姓的钱财,都给你们榨光了! 现在还要草菅人命吗?老子现在告诉你们,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们的府尹张昌生。你们可先回去通知他,先准备好棺材板!” 却听嗖的一声,那人已不见了。修文大惊,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法。 他问杨杰道:“爷爷,那个人使的,好像才是武功,是不是?我们练习的那些,都不是武功吧?” 杨杰小声道:“谁说的?武功是功夫,功夫却不只是武功。你又知道什么?江湖上,会武功的人,比比皆是。但会功夫的人,却没有几个。武功再高,能抵得过一刀一剑吗?能刀枪不入吗?武功与功夫,是不一样的,知道吗?” 第110章 一个姓周的老者 110一个姓周的老者 修文听得,心中回思道:“我以前,也见过父亲使剑的,可是,却远不同于刚才这个人的身法。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想,这绝对不是什么剑法。我只要学剑,绝不学他这些。” 想象间,他的心神一动,又有一个想法从心头掠过。那个想法,在他脑海中荡漾:“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待那中年人早无了踪迹,他们祖孙二人,也已打完了尖。 杨杰问道:“吃饱了没?吃饱了,我们就赶路去!” 二人一拎包袱,修文也将那钢剑插入背后。只在这时,却有一人却将他那柄钢剑夺了过去。 修文大惊,急道:“把剑还给我!” 那夺他剑的官兵,见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模样,便说道:“你这娃娃,是在哪里弄到的剑器?你不知道,大名府出了命案的吗?” 修文不听他话,这柄剑是杨杰在他十岁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在他与杨杰众位七贤相处的数年间,他曾多次要求,让他的先生们买一柄真剑,送给他习武,可是终未得果。 直是等到他十岁周辰之日,才好不容易获得一柄。他习剑多年,每每只是拣些树枝或竹杆作剑,这柄真剑对于他来说,已经如同自己的亲人与朋友了。 修文大声道:“把剑还给我,这是我的剑!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剑?”他十多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一个孩子说话的语气。 这些年来,他与焦蹈、焦炳、杨杰、随性、随意、司马通律、章济、阎伯昌等众名士隐居一山,从来都没有过抢夺之举。然而,这官兵的首次之举,便触及了他最心爱之物,他哪里能不急切。 那官兵道:“你这孩子,倒是贫嘴!刀剑,是一个娃娃,就随便可以带在身上走动的吗?” 那官兵朝杨杰看了看,对杨杰道:“老小儿,你说是不是?” 杨杰点头笑道:“是,是,是!”慢慢伸过手去,准备抽那柄剑,那官兵道:“做什么?这剑,大爷要收了去!不算过分吧?” 修文急道:“把我的剑,还给我!”便要去抢。 杨杰示意止手。杨杰又近了那官兵的身,说道:“官爷,小孩子不懂事。他想要参加科举,考个武秀才。老头子就买了一柄铁剑,给他学习之用。官爷,这柄剑,是没有开锋的,不信你看看!” 杨杰慢慢抽出了那柄钢剑,果然是没有开锋的。 那官员见了,说道:“好吧,没有开锋的,也就算了!” 话音未落,独孤修文便一把抢过了他的宝剑。那官兵顿时生了气,又骂道:“你这小孩,找死不成?” 修文反驳道:“谁叫你抢我的东西?” 那官兵见他双眼盯住自己,随手便抽出皮鞭,要向修文开打。突然间,只听一个声音说道:“住手!” 那官兵顿时停了手,转首见那来者,竟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竟又笑口说道:“噢,原来是周先生啊!小的,失敬了!” 只见那老者头发花白,青丝白丝杂生,山羊长须,年龄在七八十岁之间,手中执了一捆红缨枪,足有七八杆之多,当立于道,英姿逼人。 杨杰看着对方,只笑了笑,也不说一句话。那官兵先开口道:“周老先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那周先生,不答他话,进了前去,反而问道:“怎么了?这两个人,犯什么事了吗?” 那官兵笑道:“没什么事,小事,小事而已。这小娃子,随身带剑,我们正在盘查呢!” 周先生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干正经事。放着那么多的土匪强盗、打家劫舍的,不去查,却来盘查这一对老小祖孙,还像不像话?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还不让人耻笑了,误以为我们大名府的官军们,都是吃干饭的!” 那官兵听了这话,知其言下之意。他知道周老先生说这一句话,是将这大名府的所有官军,都给骂了。但有碍他的资格身份,也并不说话。 转而说道:“这孩子,好不听话,查他的东西,竟然还敢顶嘴,一点教养都没!我要教训教训他!”说着,扬起鞭子,便要开打。 谁知那周先生,瞬间即夺去了那长鞭扔在一旁,道:“是不是我们大宋百姓,只要带了兵器,就要盘查一番?那我这些个枪儿,是不是也要你们来查上一查?” 那官兵道:“岂敢,岂敢!” 周老先生道:“这位是我老友,要是犯了什么事,我担待了,足够了吧?” 另旁一个官兵开口道:“哪里的话,只是件小事而已。有烦周老先生了。” 周老先生道:“那现在,我可以带我的朋友走了吗?” 那官兵道:“当然,当然。” 那周先生二话不说,已经迈步而出。那官兵见周先生走了出去,在那之前的官兵头上敲了一下,道:“没什么事,你非要去惹他?没事找事吧?” 挨打的官兵摸了摸头,道:“我也不知道啊!谁想这样呢!”叹了口气,便不说话了。 杨杰见那姓周的老人走了,便跟随着他的步伐走出。独孤修文不明所以,也奔向前去。 略走了一会,只听那姓周的老者突然说道:“不是说,你在官任之上,就已经死了吗?怎么现在,又死而复活了?” 杨杰笑道:“是死是活,还不是一个样?就算活过来了,又怎样呢?” 独孤修文跟随在后,听到那老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咒杨杰死,只觉得这人,一点礼节也不懂得,对他顿时便没有什么好观感。 只听那周老接着又道:“那么,看来,你要不是悟道了,就是成佛了?” 杨杰笑道:“悟道,还不敢说。但总还算是悟到了那么一点点。” 姓周的道:“不错,不错。能悟,就已经不错了。只要别将自己给捂住了,挣脱不出来就好!” 杨杰道:“那就一边捂,一边悟嘛!等到要死的时候,就一边悟,一边捂着呗!” 说话间,二人同时大笑了起来。独孤修文虽然听得清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可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他们的话语之意。只是默默地跟随这二人,向前前行。 而后,那周姓老者,便再没有说一句话,杨杰只跟随其后,也一言不发。所谓三人成众,而他们竟然是一路无语。 第111章 不麻烦自己,却麻烦别人 111不麻烦自己,却麻烦别人 等走过了两三条路,已经经过了集市,转入了集镇的村落。 只见远方前首,有一座大院落,迎首的是一座大庄园。 未及庄园前,那周先生终于发话道:“老杨,你这次来,是特意来看望我这个老朋友呢?还是有什么其他事呢?” 杨杰笑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不说客气话。有事自然是有事,拜访固然也是拜访了!难道你不欢迎?” 周先生道:“你特意前来拜访,之前也不传信通知一声。你这样不请自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 你快说出来吧,找我有什么事。要不然,不让你进门,可怪不得我!” 修文一旁听了,见那周先生说话毫无礼数,全然没有待客之道。 虽然他已经看出杨杰与他是故交,但是却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老叟会如此对待一位远道而来的故友。而且,还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来。 可是,杨杰却不以为然,只开心得大笑了起来。 他接着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来也无妨。我从河南带这个娃娃到大名府来,就是特意来拜访你的。又不巧了,我们竟不期而遇,看来即是天意!” 那周先生骂了一句“呸”,说道:“放屁!什么个天意?我是看到你们,被那群狗腿子官兵为难,才特意上前解难的。如果真有天意,那么,老子恐怕就是天王老子啦! ” 修文听他说出这话,不禁笑出声来。 那周先生朝独孤修文对了一眼,一脸的严肃,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修文也不是特别惧怕,双眼也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周老先生见了修文,背后斜插着一柄短剑,俨然一个不通事理的小毛孩要学作侠客、剑仙的模样。 他斜了斜眼,对杨杰说道:“这是你孙子吗?多大了?” 杨杰道:“也算是个孙子吧。不过,是先做了我学生,再做孙儿的。” 那周老说道:“你杨老,倒是新鲜事都干尽了。也不怕别人说你不拘礼教吗?” 杨杰听得这话,笑道:“不拘礼教?我从前依尊皇命,为国家制定礼乐之仪,今天却要我自己来坚守,这可不成了自作自受吗?其实,又有什么拘不拘束的呢?还不都是一个样?” 周先生笑了,道:“你倒是看得开!” 杨杰笑道:“看得开点,人总会开心点,不是吗?” 周老点头,杨杰接着道:“我这次远来大名府,就是来求你,希望你能收下这小孩子为徒,传授他武艺的。” 那周老叹了口气,说道:“唉,你又来给我添麻烦了!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呢?” 那杨杰也有点不好意思,却仍笑着说道:“既然是麻烦,当然是用来麻烦别人了。要不然,可不就成了自找麻烦?!想我杨杰,也不是个自寻烦恼的人吧!” 周先生食指指着他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可还是一点没变,总是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周先生缓了一缓,接道:“可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接受你的这个麻烦呢?我这个人,平生最怕的,可就是这‘麻烦’二字。 我这一辈子,遇到的麻烦事,可已经够多的了。我可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 杨杰说道:“这一次的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可就赖定你了。弄不好,我到你府上,骗吃骗喝,赖着不走,也不一定呢?谁叫你认识了,我这个素爱惹麻烦的人呢?” 那周先生略笑了一笑,已经推开了门,说道:“快进来吧!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可要好好畅谈三日!” 当那朱漆大门一推开间,只见前方一个偌大的院落,里面竟是一个演武场,正有三个男孩正在舞刀弄枪,修习不止。 独孤修文见得奇了,见这三人与自己年龄相仿,胖瘦不一,各都手持兵械,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 而那六人见这边周老先生开门回家,纷纷息止,同声行礼道:“师父!” 周先生嗯了一声,道:“这位是师父的客人,也是师父的老朋友杨杰杨先生,你们快向他行礼。” 那众弟子听后,各都抱拳叫道:“杨先生好!”杨杰笑道:“免礼。” 那三个孩子,见师父家来了客人,各都交头接耳,想要停下来看个热闹。 又见这杨先生随后,带着一位与己年纪相仿的孩童,背后斜插着一柄短剑,估计他们不是来拜师学艺的,就是来走亲戚的,各都好奇不已。 周侗见了情形,转首过来,道:“你们继续练着。呆会我可要来检验的!别见了什么事,就定不下心,一点出息也没有!” 三个孩子得言,一句话也不说,操起了兵器,继续训练起来。 杨杰见得,转首对周先生道:“老周啊,没想到你是老来有福,收了这么多的弟子啊!你可真算是桃李满天下了!” 那周先生说道:“你不也是嘛,不也收了一个弟子?” 杨杰笑道:“但总也不如你啊。我可就这么一个弟子而已。况且过不得几天,这孩子又要拜你为师。这个便宜,可尽归你攒得了!” 周老先生道:“我可还没有答应,要收这娃娃为徒呢!你可别对我期望过高了!” 杨杰道:“别的人,我不管。这一个,你一定要收。不收也得收!” 周先生笑道:“你这人,就是这样子,是死性不改!” 杨杰哈哈笑出,接着说道:“怎么?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周先生引路而入,那杨杰与独孤修文也跟随而去,一句话也不多说。 待院落仆从王进备了茶水,杨杰入座后,周先生道:“这么多年来,怎么就没了你的音信呢?他们都说,你已经过世了。怎么你这家伙,又死而复活了?” 独孤修文今日,已是第二次听得这话,从周老先生口中说出。前一次认为,可能是这周先生不拘礼仪,当下又听得他重复一次,不禁动容,感知自己杨爷爷与他故交甚深,这其中必定有大大的曲折是非。 于是静待一旁,听二人谈话。 只听杨杰笑道:“他们说的,也并不错。我是确实死过了。不过,后来又活了过来。” 周先生道:“天底下的奇事,可都被你给遇尽了。你这几年的修行,应该长进了不少吧?” 第112章 陕西大侠铁臂膀 112陕西大侠铁臂膀 杨杰叹口气道:“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可一点也不错。要想更进一步,却是难上加难啊!” 而旁边的修文,却并不太懂周先生与杨杰的对话意义,静静聆听。 周先生道:“他们都说,你已经悟道了?你悟了吗?” 杨杰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悟了没有,别人又怎么知道呢?是不是?” 周先生笑而不言,略顿了顿,说道:“至少,你还看不出,有多大变化。可我……你看,我的头发,可全白了。这人年纪一大,话就变得罗索了,再过得两年,就更不中用了。” 杨杰只是笑笑,说道:“你这是说哪里话!当年的陕西大侠,今日怎变得像个妇人一样的婆婆妈妈?老周,你这几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是不是有什么些难处?需要我帮忙吗?” 那周先生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哪有什么烦心事?日子不还是一样过?” 杨杰道:“我们相交,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的,我能帮助的,是一定会帮的,只怕我帮不到。 这些年来,老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苟活于这混乱的人世,你说死了与活着,又有多大区别呢?” 周先生饮了口茶,道:“看来,他们说的不错,你果然是悟了。不似我这般,老顽固一个,是毫无出息。” 杨杰听了,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悲哀,由心底生出。他素以为,这眼前的老友,是一个铁铮铮的硬汉,他更加知道,他曾是一个极具丹心傲骨的英雄豪杰。可几年未见,却突然起了这么大的反差。 杨杰实在无法想象,这些年来,他所历经的艰难与曲折,转而说道:“你也太过谦了吧?想当年,你纵横江湖十数载,江湖人称‘枪神’、‘棍王’、‘无双腿’。难道这些,都是浪得虚名,凭空捏造的?就算是吧。你那百万禁军教头的名号,也是假的吗?” 原来,这周老先生,却是大宋国武林史上一位声播远扬的大宗师。 他曾经纵横武林,叱咤江湖,后来又担当京师御拳馆天字辈首席教授师,统领皇城百万御林禁军,其下门人、弟子各都名声显着。 这人姓周,单名一个侗字,昔年江湖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虽然此刻坐在独孤修文面前的,不过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但是他那传奇的一生,所流传下来的英雄事迹,却是何等的复杂曲折,绝不是一言两语,可以描述尽的。 那周老先生笑道:“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你看我现在,还不是糟老头子一个?要不是练了几年功夫,身体还过得去,要不然,到我这年纪,不是早已躺在床头等死了?” 杨杰驳道:“老了又怎么了?我们俩年纪,也没多少差别吧。可我就没觉得怎么样! 你可知道,这世上,又有多少个老不死的? 又有多少人,就是这么平庸地老死的?到底什么是做人的意义呢? 纵观当世,毫无出息可言的年轻人,又何止千百个。年轻,年轻又怎么样了?所以,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周先生道:“那是因为你看得淡。你以为我也能够做得到你的境界?” 杨杰听罢,心中说道:“你早已做到了,只是你不愿意说罢了。老周啊,这些年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啊!” 他略微缓了缓,也喝了口茶,转发而说道:“不提这些了。不知云清贤侄,现在在哪高就?又或者是出远门了吗?外面的哪一位,是你孙子呢?” 这话刚一出口,杨杰便已经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然而,言如覆水,却终究无法收回。 那周侗周老先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考虑过这件事。有些事情,他几乎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当一个久埋心中的隐痛,再重新被人不经意提起的时候,他却又不得不重新面对这所有的一切。 周侗眼神迷离,刹时间,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光,忽然竟变得有些暗淡了。只听他微微说道:“清儿他早已战死沙场数十年了。” 杨杰听罢,也不知说什么话好,他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种何等的悲哀与无奈。 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现在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白发苍苍曾历经过人世间各种沧桑变故的老父亲。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叱咤江湖、风光无限的盖世英豪。 此刻的这个人,只是个老父亲而已,一个带着对爱子有着无限眷念情义的老父亲。 杨杰并没有多说什么,也只是微微说道:“云清是个好孩子。你这一生,应当为有他这样一个好儿子,而倍感自傲了!” 那周侗轻轻点头,迷离有眼睛中,竟激起了点点星光,似乎可以照亮人世间的种种爱恨情仇。 周侗叹了一口气,心神竟然缓和了许多,他笑而说道:“几年前,我又收了个义子。待他回来后,我领他给你看看如何?” 杨杰笑道:“当然,那是自然。你老周的儿子,自然是人中龙凤了!我当然要见识见识。” 杨杰转首向外面看了看,道:“那么,外面的这几个孩子们?……都是你的义子?” 周侗摇了摇头,起身走向院落。指着其中一个手执钢刀胖乎乎的的孩子,道:“那是王贵,是王明王员外的独子。我这间院落,就是他父亲出资盖建的。你觉得如何?” 杨杰点头道:“不错。” 周侗又指着另外两个孩子道:“个子大一点的,叫汤怀,小的叫张显,是汤善人与张善人家的公子。这几个孩子,可都古灵精怪得很,很不听话的。” 杨杰注视着周侗,见他言语之间,从眼光之中,隐露出的浅浅笑意,心中宽慰了许多,心中默道:“看来,老天爷终不妄人。好人,终究还是有好报的。善哉,善哉。” 只听周侗又心喜地说道:“我那义子呢,吃过早饭后,就与他另外三个师兄妹出去打猎了。这个时候,大概已在回来的路上了。哈哈,如果你们走运的话,今天晚上,还可能吃得上些野味。” 杨杰笑道:“不急,不急。时间还早呢,老周,不知你这些弟子,能否先表演一下,给我与这小弟子看看?” 周侗心神一震,心道:“这个老杨,性子一点都没变。莫不是想试试我这些小徒,有什么手段?看看我到底是否有些真本领教授他们?” 第113章 要面子,就不要命了? 113要面子,就不要命了? 周侗微思于胸,当即对门外喊道:“徒儿们,先停一停。”那三个弟子闻声,各都息兵不动。 只听周侗说道:“你们这位杨爷爷呢,要看看你们的武艺学得如何。你们三个人,现在合演一套功夫来,给杨老看。可别给我丢脸了。” 众弟子异口同声道:“是,师父!” 周侗说道:“怀儿,你使的是枪,使得要开阔些。你现在就招架你两位师弟试试。我命你使用少林白眉枪法。” 那大师兄汤怀,点头称是。 周侗又道:“贵儿,你使连环刀法;小显子,你就使钩连枪紧紧跟随,一分一合,随上你汤师兄的步伐。你们现在,就合演来试试。” 众人应声,独孤修文另站一旁,现下虽对眼前的三位小将并不熟悉,但知道他们即将比武上阵,对此却极为期盼。 三人起先抱拳,向周侗与杨杰行礼,然后彼此抱拳,随即摆开了架势。周侗与杨杰站在一边,又是闲话,又是观斗。 汤怀手执红缨枪,起始势为“单提手势”,两跨分开,左手执枪中,右手下挑枪尾。王贵手持砍刀,摆一式“猛虎下山”,张显摆一式“霸王弯弓”。转瞬间,三兄弟已经斗在了一处。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修文已见他们三人持兵,斗得眼花缭乱,心中一阵澎湃。 只见那汤怀单枪直入,左使一招“秦王跨剑”,右使一招“二郎担山”,张显也顺势直撩,未等汤怀的跨剑势用老,钩连枪已经迎枪而上,钩住了汤怀的红缨。 汤怀不慌不急,手一翻动,那红缨已经圈绕而过,又一势接住了王贵的大刀。刹那间,张显的枪,也已近前,那汤怀将红缨往空中一抛,只身跳出圈外,随身一转,已接住那红枪,手中握的却是红枪的铁枪头,一势“金鸡独立”,紧跟前一招“敬德倒拉鞭”,叫一声:“着!”枪尾柄点中了张显的胸膛。 那一招力道,早已用老,来不及收,张显一阵踉跄,摔倒在地。 修文从未见过这种临兵对阵的阵式,他向来只是一个人独演剑招,今日他见了这三人的对阵之举,忽然觉得,与自己以前向杨杰学剑和依家传剑谱习剑的落差太大。 但是,他却瞧得清楚,感叹他们的动作奇敏,尤其那每一招动作当中,所赋带的那种美感,仿佛不是像兵书中写的那样临兵斗阵,而是在演绎一场舞蹈。 修文一见张显倒地,更加觉得,汤怀先前所使的那一招精彩绝伦,脱口叫道:“好!” 那张显已经倒地,又听了这一句嘲笑,顿时爬起了身,抡起钩连枪,一枪直刺而出,汤怀大惊,也一式迎上。 此刻,周老先生命令汤怀所使的这一套白眉枪法,本源自少林派的白眉棍法。这种枪法,起源棍法之事,却是江湖之中少有的功夫,与其他一般的枪法,不尽相同。 少年时期的周侗,曾不远千里,求学于少林寺。但因当时年轻气盛,他不愿接受少林派的戒律规矩,加上他是周氏一脉单传,不愿守比丘戒出家为僧,便入不得门派。 后来,少林派的一位武术大高手,见周侗资质奇佳、为人正直,才终于破例,收其入门,为门下俗家弟子。后来周侗尽得其传,将他师父所传授的各种技艺,融会贯通。 再后来,他又在江湖上,奇遇了数位奇人异士,多得名家指点传授,加之他本人勤奋刻苦,竟将那十八般兵器尽得妙用。而于其中,他最擅长的,便是棍法与枪法。 故而昔年,他在江湖上,亦曾有“棍王”、“枪神”之称号,可见他对这两项绝技的造诣之深。 当年,他曾从师习得这少林白眉棍,后来有一日忽发灵感,将这棍法改成了枪法。因他是枪棍之术的个中好手,对枪棍之术早有造诣,增删剪并,竟将原本的棍法枪使,运用得几无破绽,可谓自成一家。 当下,汤怀迎上的这一枪,是此枪法当中的“仙人坐洞势”,马步平坐,枪身斜向上出,挡住了张显的那一式钩连枪。 王贵的刀法,十分刚猛,但他下盘不够稳重,专走偏锋,有碍了他攻击汤怀的速度,故此汤怀是在他二人的兵刃间,也迎合得游刃有余。二人相互斗了近百回合,对战得可谓天衣无缝。周侗、杨杰、修文各都细心观斗。 杨杰见了此番表演,心道:“这三个孩子,虽然表演得简单直接,但这表演中,所显现出来的灵敏度与合契度,却只有经过名师指点,方能有此成效。老周啊,你果然是非同凡响!” 正思索间,只听得周侗大叫一声“住手”,修文叫了一声“啊”。 杨杰回神望去,只见钩连枪刺破了汤怀的右臂,汤怀的白衣,已经浸出了鲜血。 周侗这时候,一句话也没说,上了前去,卷了汤怀的袖子,抹上金创药,又从怀中取出了条白绢,轻轻将汤怀的手臂处系紧了。 所幸那汤怀的手臂,伤得并不重,只略伤了皮肉而已。待周侗包扎完毕,他双眼直瞪着张显,张显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吓得不敢说话。 只见周侗说道:“刚才是要你表演,又不是拼命,你也太爱表现了吧!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那张显跪下身子,急切道:“徒儿知错了。徒儿是见新来了客人,就想多表现一点。之前我栽了次跟头,一时气愤,就想挣回点面子。不想手脚没有把稳得住,才伤了师哥。师哥,你不要紧的吧?” 汤怀点点头道:“没多大事,师父的药好得很,切磋受点伤,也不是第一次了!” 周侗听了张显的话,对他说道:“你怎么总是沉不住气?做事也不多多考虑?你今晚也不用吃饭了,好好反醒你到底错在哪里。等你将刚才使的那招,练透彻了再说。要不然,明天也不用吃了!” 那张显黯然低头,道:“知道了,师父!” 杨杰看罢,对着周侗笑道:“习武之人,伤筋动骨,大概都在所难免。我今日初来,又是我要看表演的,才出了事,看我的面子,就别罚了吧?” 只见周侗变了脸色,道:“看你面子?刚才,他就是为了面子,才伤了他师兄。面子能值几个钱,要面子,就不要命了?” 杨杰明白周侗的性格,知道他并不是在责骂他杨杰这个人,知道他是在教育他的弟子。 第114章 相互之间,通通名姓 114相互之间,通通名姓 周侗朗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临兵斗阵,不是要面子的事。无论比武比斗,打架打仗,比输了,并不可耻。 你打不过人家,那是你功夫没练好,功夫不到家,需要再接再厉。 但是,如果只是为了挣面子,而就与对手拼命,那只能算作是一介莽夫。这样的人,就算被敌人给杀了,也毫不足惜。 将来,你们临兵战斗时,如果不是别人的对手,就算逃跑了,也不要为了争脸子,而丢了性命。 要知道,在战场上,战死了的将士,未必都是荣誉。这一点呢,有许多人,到死还都不明白。我说的这些,你们记住没有?” 众弟子异口同声道:“是!” 杨杰听罢,笑道:“老周啊,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三十六计走为上’,是这么用的!哈哈,哈哈!” 周侗呸了他一句,走出几步,缓缓说道:“唉,你不知道啊,古往今来,在战场之上,又有多少英雄将领,就是死在这面子之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要面子啊! 你看当年,那楚霸王项羽,却只因一句‘无颜见江东父老’,而就自刎乌江。这不就是为了那不成道理的脸面吗? 我虽然敬重他一生豪杰作风,但在这一点上,我却始终看他不起!” 杨杰哈哈笑出,道:“你老周,又曾看得起过几个人了?” 正在这时,却听得门外,一个女孩的声音喊道:“王贵,张显,汤怀,你们快出来帮忙,看我们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众人齐齐看去,见那门口,走进来四个人,三男一女。 其中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合三人之力,扛着一个黑毛巨物,足有二三百斤。而那另旁的一个小姑娘,左手执箭,提串着两条大鲫鱼,右手提着一只毛灰色野兔。 修文看时,便惊住了,心道:“他们扛的,莫不是书上写的黑熊吧?” 独孤修文并没有想错,这几个人打猎带回来的巨物,正是一只黑熊。只是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黑熊罢了。 杨杰与修文此刻所在,正是河北大名府之下内黄县。那大名府之属地,位于河南、河北、山东三地交界,昔年有“五鹿城”之称。 中古北宋时期,山林幽谷之处,多有豺狼虎豹、虫鸟蛇兽,不比后世现代之状。故无论是贫苦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多有巡山狩猎的习惯。 那王张汤三人见了,各都奔近前去。 王贵首先叫道:“好家伙!你们今天,可逮到了个大的。我原先也准备去的,可惜我起床晚了点。” 那为首的抬熊少年,向前首望去,见今日堂中,有人来及,说道:“义父,今天来了客人吗?” 周侗应道:“不错。这是义父的一位故友杨杰杨先生。他们是从云台山,远道而来。” 那少年连忙停下了脚步,放下了黑熊,向杨杰看了看,抱拳称礼,道:“杨先生好!” 独孤修文独站侧旁,见那少年与己年纪相仿,方正圆脸,身穿一件虎皮小夹袄,脚下穿一双黑麻布靴,腰间别着一柄短匕首,背间背一柄大弯弓,箭筒中还有几根羽箭,俨然一个出外狩猎的小英雄。他知道这一位,就是周侗之前所说的,那一个后来所收的义子。 修文见那少年,身体健壮,体格较自己魁梧不少。又知道,他不是周侗周老先生的亲生儿子,顿时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情况,也不禁有些动容了。 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他在他的老家独孤山庄的情形。 那一日,他从未谋面的外公沐朝阳,来庄送礼。说是要过继他这个孙子,去沐家堡。他当时不懂世事,最后又惹出一连串的事情,甚至还差点为此丧了性命。 他本以为,当时情况会就此罢休,不想后来情况又有转变。总之最后,过继的事情,虽没有达成,但结果还是被他父亲亲自送去了云台山,让众七贤抚养、教导、学习。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的父母、家庭,然而,越往后来,他便觉得希望越是渺茫。渐渐地,他已经变得不那么想了。他曾广猎典籍,又经众七贤传授教导,对世事的了解,远不同于儿时的感受。 这时候,周侗对家仆王进说道:“将这些东西收拾了,洗剥干净,做些像样的酒菜。将那个熊胆先留着,村口张老头的眼睛不好,我到时,要用这熊胆,为他做几味药,他的眼疾,大约还是可以治好的。 另外各切十斤熊肉,派人送到他们几家的府上。再多余的,就拉去菜市卖了吧!那一副熊掌呢,我今日可要亲自下厨,做几样好菜,来迎接我这一位老朋友。” 众人听闻,说不尽的欢喜。那众弟子,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这院落中来客了,今日这么热闹,真是好不开心! 周侗见了众弟子少有的欢喜之状,内心也是欢喜,又指着修文,说道:“今天是来了客人,就放你们先去玩一玩。” “你们带这个小朋友,到周边逛逛,也知晓知晓环境,相互之间通通名姓,了解了解。晚餐之时,可都要给我回来。要不然,就连饭也不要吃了。” 众人欢喜,那张显左右盼顾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师父,那……那我也可以出去吗?” 他知道,之前师父周侗已对他下命惩罚,也想就此出去玩耍,便不知如何是好。 周侗向他看了看,又看看杨杰,说道:“今天是看在杨先生的面子上,就算了吧!” 张显一阵急切,连忙称谢:“谢谢师父,谢谢杨先生!” 说话间,周侗已领着杨杰进房,便道:“这一次,你可要在此多住几日,我们可要好好聊聊。你一定要详细说一说,你这些年来的奇遇经历。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呢!” 待杨杰随周侗走进之后,众弟子已经向独孤修文围了过来。 独孤修文一时还有些不适,但却也不太惧怕、害羞。 那刚才提鱼的小姑娘,首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里人?你是不是也是来拜师学艺的?那个杨先生,是你什么人?是你爷爷吗?他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呢?” 那小女孩一连发出六问,修文有些惊慌失措,应道:“我叫做独孤修文,是云台山人。那是我杨爷爷,杨爷爷也是我的老师,他与周老先生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我想,他们大概是很多年前的老朋友吧。杨爷爷只告诉我,来这里是拜师学艺的,说是可以学到许多本事,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他顿了一顿,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长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妹妹。” 那小女孩笑道:“是吗?我叫花月影。你说我像你的妹妹,你多大了?” 修文说道:“我今年虚岁十三岁。” 那女孩道:“我也十三岁。那你生辰,是哪一天?” 修文说道:“二月十三日。” 女孩子扁嘴挠头,道:“那你是比我大点,我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出生的。怎么你们都要比我大呢?” 修文略笑了一笑,那女孩子接问道:“你说我像你妹妹。那你说我与你妹妹,哪里长得像?” 第115章 我姓岳,单名一个飞字,字鹏举 115我姓岳,单名一个飞字,字鹏举 修文忽然变了脸,默默地道:“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已经六七年,再没有见过她面了。 而且,我当时也仅跟她在一起,生活了三天而已。几天之后,我就跟杨爷爷他们,去山中学习了。恐怕,她早就把我给忘了吧!” 众人见他一脸落寞之状,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也有些惋惜之感。 那王贵接而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你叫孤独什么啊?” 修文说道:“不是孤独,是独孤。我复姓独孤,名字叫做修文,独孤修文。” 王贵奇道:“独孤修文?怎么你名字,是四个字?像我们名字,可都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四个字名字的人,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 张显说道:“谁叫你不多读些书呢?他这个是复姓,我所知道姓复姓的,历史上就有长孙无忌、司马相如、诸葛亮。” 王贵道:“什么朱个亮,刘个亮的?‘朱个亮’不是三个字吗?” 张显道:“什么诸葛亮是三个字?你又不懂。那他还‘字孔明’呢,‘诸葛孔明’不正好是四个字吗?” 王贵又道:“那怎么诸葛亮是三个字?” 张显道:“本来就四个字嘛!你这是强辞夺理!”两个人便要争吵起来。 修文忙解释道:“我的祖辈,是北魏时期鲜卑族人,不是中国人。 在北魏时期,孝文帝拓跋焘曾将鲜卑族人的姓氏复姓独孤氏,改作了汉人的单姓刘氏。 所以,我至今还记得我父亲曾说过,如果我们要是跟着汉人姓的话,那我们应该姓刘。” 王贵惊讶道:“原来你不是中国人啊!” “我曾听人说过,外国人与我们中国人,长得有区别。他们说,外国人都是鹰勾鼻子、蓝眼睛的,与我们说话的语言,也不一样。但是,你跟我们,可没多大区别啊?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修文道:“我当然是中国人了。我之前说的,是北魏时候,至今早已过去好几百年了。我们家,也老早就搬到中原了,也不说鲜卑话了。” 独孤修文缓了一缓,转向那之前扛来猎物的小英雄,知道他就是周侗周老先生的义子,连忙便问:“周大哥,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那健壮的男孩子笑道:“我不姓周,只是我义父姓周而已。而且,我也不比你大。论年龄,我应该叫你大哥才对。” 修文只觉惊奇,见他体格健壮,较自己壮出不少,默地以为他较自己年纪要大一些。又听他叫唤周老先生为义父,便称呼他为周大哥。 可是,现在听对方自己发话,便知道是自己误解了。于是,连忙问道:“那不知,你多大呢?” 那小女孩花月影当即接道:“飞哥哥与你,也是同龄!” 那扛熊男孩笑道:“是啊,我的生日,刚好比你晚两天。我是二月十五出生的。我姓岳,单名一个飞字,字鹏举。 听我母亲说,在我出生那一天,有一只大鹏神鸟,刚好落在我家的室房之上。我父亲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喻意将来前途,鹏程万里。” 修文默默念道:“岳飞岳鹏举,好名字。癸未木年二月十五,刚好比我晚两天,那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 岳飞说道:“我听我母亲说,是午时出生的。有什么事吗?” 修文当即左手一阵掐捏,口中默默地念道:“癸未木年,乙卯水月,甲子金日,庚午土时出生。” 众人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他在嘀咕什么,花月影便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修文说道:“甲不开仓,子不问卜。不说,还是不说得好!” 花月影微嗔道:“不说就算了,我又不想听。” 却听另旁一个男孩道:“我知道啦,你是在算命,是不是?原来你懂得算命,你是在推算五行金水木火土,是不是?” 修文问道:“你也学过这个?” 花月影忙道:“什么嘛?成功,你学过这个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原来,说话的这个男孩,姓成名功,字人美,所以他的别号,又叫做成人美。 那成功说道:“我可没学过。只是以前,我母亲带我一起去算过命。我刚才听他说得差不多,我猜他大概也是在算命吧。要不也帮我算一算命?” 孩子之间,总对少见之事感兴趣,这也是人的一种天性使然。 修文说道:“怎么说呢?也可以说,是算命的一种吧。这是我师父之前教我的。 师父他命令我,要学着时常推演,不要忘却了。但他却又说,没有必要的时候,不要轻易推算。他说什么,有许多时候‘天机不可泄’,连我也弄不懂其中的道理。” 那成功问道:“这是杨杰杨先生教你的吗?原来杨先生,他会算命啊!”成功只觉得惊奇不已。 修文忙道:“不是啦。杨爷爷,他是我的教书先生,不是我师父。” 成功接道:“那你师父是谁呢?他教过你什么武功?” 独孤修文道:“我师父他,可没教过我武功。只教过我《易经》而已。不过,他在四个月前,已经过世了!” 众人叹口气道:“噢!” 修文忽然说起他的盲眼师父来,心中忍不住酸楚。众人见他情状,知其伤心,都不知说什么好。 那岳飞见此情形,忙转了话题,说道:“要不然,你就帮我算算命吧?反正现在,我们也都没有事做。” 这岳飞果然心智奇敏,当下便想令修文帮他算命,以转开先前说到的盲眼师父去世的不快之事。 修文说道:“你真要算吗?但师父他老人家说,不要随便帮人算命,这样不太好。” “师父他说,有的人信了命,便什么也不努力做了。有些人不信命,又什么事都不愿意按天命来做。这样的事例,从古至今有好多个。 所以,他说,知道自己的命运有好处,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有好处。这些都不能一概而论。 “就好比,我之前在无事的时候,时常也喜欢按师父传授的方法,推测我自己的命运。可渐渐地,我已经不想再去推测了。 因为我知道,我师父说过,我这一生,会历经许多的磨难,会经历各种艰难困苦。有许多事,是不可避免的。 我想,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好好地面对这一切,正视这所有的未知。这样地生活,不是有趣得多吗?” 成功问道:“那你算命,准不准呢?” 修文说道:“应该有点准吧?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从未帮人算过。” 岳飞惊奇地说道:“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帮我算一算吧?反正现在,无趣得很。” 修文说道:“既然你真要算,那我就帮你算吧。要是算不准的话,可别怪我噢!” 岳飞笑道:“那是自然。” 修文心中酝酿了一阵,说道:“从命理上看,如果你将来从军的话,努力奋斗不懈,有朝一日,定能做上大将军。如果我推算没错的话,你将来会功成名就,扬名立万。” 花月影惊喜道:“唉,你还真有点准呢!飞哥哥总是说,他将来一定要投戎报国、收复失地。看来,你还真有点本事呢!” 那岳飞听了这话,心中欢喜。他虽不知道,这独孤修文所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准确,但是,他听了之后,却是心中一片澎湃。 这种感受,是人的天性,无论任何人,都是喜欢听别人夸奖与赞叹的。世界上绝没有人,是不喜欢别人赞叹的。 只听独孤修文接着说道:“俗语说,三十而立。依命理来看,如果你不断努力,你这一生,将百战百胜,未尝一败。” 王贵说道:“岳大哥,原来你将来是个常胜将军啊。那么,我一定要跟着你,将来你可要保我做个军官噢。” 汤怀也跟着道:“岳大哥,那你以后,可别忘记要带着我呀!” 岳飞笑道:“连个边,都还没有呢!我们要先练好武艺再说,要不然,上了战场,死活还不知道。哪里还说什么,当不当军官?” 独孤修文听了他话,心中默地敬佩。又心中暗想:“依师父教我的方法来推算,这位岳大哥,这一生历经大小战役,达一百二十四次,未尝一败。这可真是了不得!……呃,我也一定要学他这样!” 他心中思索,心下暗暗生发心愿,发愿将来一定要学好剑法与武艺,要像他推算岳飞命运的结果一样,做到百战百胜。 就是从这一刻这个小小的念想起,独孤修文那光辉灿烂的传奇一生,便由此展开了。 生命中的许多事迹,往往就是由生活中的点滴琐事激起。对于这一点,只有绝少的人能够意识到。 第116章 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116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这时候,修文看着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子,见他一句话也不说,便开口问道:“这位哥哥,怎么称呼呢?” 那男孩子看了看,并未开口时,花月影已笑道:“这是我大哥,他名字叫做花恋蝶。” 修文奇异道:“我只听说过‘蝶恋花’,从没听说过什么花恋蝶。怎么听起来,像个女人的名字?” 花月影道:“那是因为你不认得我大哥。我妈妈的名字叫做小蝶,我父亲很喜欢我妈妈,就帮我大哥取了这个名字。这不是很好吗?” 修文说道:“好是很好。那么,你又为什么叫花月影呢?” 花月影嗔道:“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在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出生的。那天天上,不是有很大的月亮吗?” 修文一摸脑袋,双拳对花月影抱礼道:“不好意思,你之前说过,我倒忘记了。” 又对着花恋蝶抱拳道:“花大哥,你也请原宥。”只见那花恋蝶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微微点点头。 修文心想:“这花大哥,是怎么了?莫非是对我观感不好,怎么见到我,一句话也不说呢!” 他便又说了一句“花大哥,请你谅解”,谁知那花恋蝶,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光只是点头而已。 旁边众人见了,各都微笑在面。修文见众人发笑,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花月影也笑了,在修文肩上一拍,道:“你别管他,我们这里,都叫他‘哑巴’!哑巴,又怎么会说话呢?” 修文这才明白了,脱口便问道:“那花大哥,能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他是个聋子吗?” 花月影听了这句话,将独孤修文一把推倒,骂道:“你才是聋子呢!你怎么说话的?我哥哥,他好得很,他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他不聋,也不哑!” 这时候,那花恋蝶见独孤修文摔倒在地,忙扶了他起来,对花月影说道:“小影,你做什么?你不知道,他是师父的客人吗?你怎么就推人了?” 花月影气道:“谁叫他说你是聋子呢!我听起来,不舒服!” 花恋蝶道:“说就说吧,又怎么样呢?我又没真变成聋子呀!小影,你快向独孤他……独孤修文他道歉。” 花月影听了,道:“我干嘛要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他。” 修文忙道:“不要紧,不要紧。我只是轻轻摔了一下,又没摔痛,没事的。而且刚才,也是因为我说错了话。我以为,哑巴都是聋子,聋子都是哑巴,所以人们才会说又聋又哑的。” 花月影道:“谁说的?那只可能,说这话的那个人,是个瞎子,是在瞎扯罢了。你看,我们村口的白爷爷他耳聋,但他也不哑啊。市集卖菜的张阿姨,是个哑巴,但也不聋嘛!你那尽是瞎扯!” 修文无话可说,口中一阵嗫嚅,不知说什么好。他见这小妹妹,虽然长得漂亮可爱,但说起话来,却像个刀子一样快。 这些年来,他与众贤士生活在一起,从来也没有与人吵架的先例。眼下,花月影与他吵了起来,他却说不上话来。 岳飞听罢,说道:“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人们都说一个小孩子如果出生的时候是个聋子,那他也会变成哑巴的。只不过花师兄他不聋也不哑,只是不喜欢多说话而已。”他对着修文说道:“你也别见怪!” 修文说道:“当然,当然。”修文向花月影看了看,说道:“影妹妹,你带我在这边转一转,让我熟悉熟悉环境怎么样?” 花月影刚才推了他,正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办好。 现在见他要求自己领他熟悉环境,便笑着开口道:“好啊!我带你去看看。师兄弟们,我们一起去。然后,我们再去岳大娘那里,帮忙做点事情,好不好?” 成功开口道:“好啊,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去岳大娘那里了,我倒有点想她。岳飞,你有几天,没回家了?” 岳飞说道:“有半个多月了吧。” 成功说道:“如果我妈妈住得这么近,我每天都会回去看她。可惜……可惜……” 说到这时,成功不知为什么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似乎有无数的心事,不愿说出口。 岳飞顿了顿,说道:“我也想回家去啊。可妈妈她总不让我回去。她说,家里的事,她自己可以做,只一直叫我好好在义父这里学武艺。她不让我每天回家去,我也没有办法啊!” 花月影道:“飞哥哥,我们今天下午,又没有功课做,我们过会就到你家去玩,到傍晚时候,再回来不迟。” 岳飞便道:“好吧!”众人随即便一同而出。 这个大院落,是汤、张、王三员外出资,为周侗建造的。 三位员外,是此处的名贵之人,都是各有家资,为了给他们的孩子汤怀、张显、王贵寻找明师,也不知花费了多少钱。 有一天,周侗来及此地,准备在此故地,定居终老。那王员外知道,他是大有本领而深藏不露,于是便竭力要求他留下来,给众儿子做师父,传授武艺。 后来,周侗终于也心想,自己儿子已经过世了,从此他将一人独居,如此一来,他那一身的绝学,将毫无用武之地。 中古时期,尤其是江湖中人,一个人可以做到功成名就,这是所有人的追求。但当这个人年老之时,他就算再有成就,没有一个弟子传人的话,他就算再有本事,江湖中人也常看他不起。 可怜,这当年的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一世英名,到得今日,不仅早丧爱子,更可惜的是,他连一个正式传人也没有。 周侗回想当初,也曾教授过几个名弟子,可惜当时都并未正式收入门下为徒,最多也只是个挂名弟子,此刻想一想,却竟有些后悔了。 他听了众位员外的话语,想到那传承接代之任,也是必须要考虑的,最终他便答应了传艺之事。 众员外曾经听说过,这周侗周老先生昔年的丰功事迹,更加知道他曾担任京都禁军教头之职,知道他武艺高强,是个千里难寻的名师。于是,众人便合资筹建了这座院落给他。 话头上说,是为孩子们建造一个学舍,以供学艺之用,其实就是欲建造这座大院落,送给他养老,将其留下来,作众子弟的授业师父。 那周侗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明白其中个节,况且,他知道众员外各都是良善有心之士,加之他自己心下,也有了授徒之意,便就答应了下来。不久,过得半余年,周侗又因其他缘故,收下了那岳飞为义子,转眼间已过了三年了。 八个孩子欢欢笑笑,在院子里略逛了一圈。这众人,各都围绕着这个新来的孩子转,言语不止。众孩子之间相互介绍后,不多时,众孩子们已经成了玩伴。 众孩子已经出了院落。走在巷陌之间,已见了许多村民出来忙活。许多村民见这一齐出来的众孩子是周侗老先生收授的众弟子,已经可以排成一个小队了,却也见得有趣出奇,便都向他们问东问西。 门口收拾腊肉的张夫人,见了便问:“小影啊,这小孩子,是谁呢?是你师父新收的弟子吗?” 花月影笑道:“他叫独孤修文。是师父他老人家一个老朋友的孙子,今天中午才来我们这的呢!张夫人,你见着我岳大娘在家了吗?” 那张夫人道:“这几天,我都没出门呢,也没去那边看看。” 花月影“噢”了一声,道:“张夫人,那我们先走了,一起到岳飞家玩去。” 没过一会,路上又见了一位砍柴归家的樵夫。众孩子见了他,都称唤他李大叔。 那李大叔道:“你们这些孩子,今天怎么有工夫出来呢?你们是瞒着师父出来偷懒的吧?” 成功说道:“才不是呢。我师父今天放我们假出来,陪这个新来的徒弟玩。” 那李樵夫道:“你们师父,又收徒弟啦?那可要恭喜恭喜。成功,你是最小的一个,你这次可占了便宜,你马上就有师弟,要当师哥了!”说完话,那姓李的樵夫,就挑柴离开了。 那成功成人美听了这话,当真心喜不已。他在周侗这里做徒弟学艺,虽然他年龄不是最小,但是依拜艺之礼节,先前众人却都成了他的师兄。甚至连那年龄最小的花月影与张显,他也都要称呼他们为师姐、师哥。 现下成功听了这话,心想也是话中有理,便开心不已。料想不久,将有人也称呼自己为师哥,心下大为欢喜。但是转念一想,这独孤修文在年龄上,要大他自己两个多月,所以又有些担心。 这时候,只听花月影开心地说道:“修文,看来,你马上就要叫我为师姐了。我也是有师弟的人啦!你快叫我师姐啊!” 独孤修文却道:“我才不叫呢。我比你年龄大,你应该叫我哥哥才对。况且,周老先生他现在还没有正式收我为徒呢! 我师父曾说过,以后不要轻易拜人为师。他说,这世上有许多人,名义上是师父,而实际上却是在误人子弟。 所以,有太多的弟子,永远也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致凡事凡业,皆一代不如一代。” “我师父还说,做人不能过多地求人,更不能欠人太多,否则一辈子也还不清。” 岳飞听了这话,火气大生,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义父,没有本事了?我义父他,还不一定愿意收你为徒呢!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第117章 一柄最普通的钢剑 117一柄最普通的钢剑 独孤修文见他如此神情,知道是岳飞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忙陪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说,周先生他没有本事。我只是说,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的道理。 我知道,周先生与我杨爷爷是好朋友。周先生与杨爷爷关系这么要好,那他一定是大有本事的。要不然,我杨爷爷,也不会大老远地领我到这里,来拜师学艺了。是不是?” 岳飞闻言,说道:“这还差不多。你今天才到这里,不了解情况。你要知道,我义父可是大有本事的。 我听我妈妈说,义父当年,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当年,归他教管训练出来的将兵,就有百万之众。他曾是京都的天字辈教头,你能说他没有本事? 况且,我义父他无论书画琴棋,更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你呢,不就会一把剑吗?” 岳飞说话时,用手拍了拍那把在独孤修文身后背负的钢剑,以示有些不屑。 独孤修文听了,也毫无生气之意。他知道,是刚刚自己说话错误在先,引起岳飞火气也很正常。便缓缓说道:“这是我杨爷爷,在我十岁寿辰时,送给我的宝剑,是我的生辰礼物。我这次来,就是要拜周老先生为师,求他教我剑法的。” 岳飞听他口称,这把剑为“宝剑”,又料想独孤修文自来院落之时,就一直背着这柄剑在身,似乎异常珍贵。 料想它真的可能会是一柄宝剑,便道:“你把这柄宝剑取下来,让我们观赏观赏可好?” 独孤修文心中大喜,从未有过的开心。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其他人要求过,要来观赏他的宝剑。 他向来视此剑为重宝,便欢喜地笑道:“好啊!我让你们看。我的宝剑,可好着呢!” 说着,他便取下了剑。众人停住了脚步,准备一看究竟。 岳飞接过了独孤修文的剑,端在手中,用力一抽,却见那柄剑迎光一闪。再往后看时,却觉得不怎么样了。 岳飞说道:“原来,连剑锋都没开过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真的宝剑名剑呢!原来,只是一柄最普通的钢剑而已。” 独孤修文一听,就不高兴了。一把将那钢剑夺了过去,道:“谁说我的剑,不是宝剑?没开锋,又怎么样呢?我师父说,剑若一开锋,便很容易见血,不是什么好事。” 独孤修文的诸先生,都是文士出身,本不习武,故此剑不开锋,也正是常情。但在岳飞这样的练武者看来,反倒视为笑谈了。 岳飞听得,转口说道:“但是,你这柄剑,真的不是什么好剑,真是太普通了。我看,你连根树枝,都砍不断。不信,你问问他们,这剑到底怎么样?” 独孤修文向各人望望,见众人都点头示意。连花月影也小声地道:“是啊。你这把剑,真的很普通。我师父那里,都有许多把,都比你这把值钱,而且都是开了锋的。你要是想要的话,等晚上回去时,我拿一把给你?” 独孤修文听了,心下大疑。这柄宝剑,已经陪伴他多少个日日夜夜,又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曾梦想得到一柄钢剑。无论如何,这柄剑在他的心中,都是其他东西,不可以比拟的。 自他得此剑那日,他的剑术,便有长足的进升。他以此剑,将他家传的剑法,已经训练得融会贯通。 修文心有不甘,略想了想,说道:“岳大哥,你认为我这柄剑,砍不断树,是不是?” 岳飞道:“你能用它砍得断树?” 独孤修文道:“当然。你不信?” 岳飞说道:“不是不信。很细的树枝,你当然是砍得断,但粗一点的,恐怕就难了。毕竟,这柄剑,是没开锋的。” 修文道:“你若不信,我试给你看。走,我们去那边,那边就有棵树,我试给你看看,就知道了。” 众人听他说得有板有眼,都以为他是在吹牛说大话,便一同去,要看个究竟。 来得一棵小树旁,众人便将那树围了起来。那棵树,虽然不是棵大树,但却也枝叶繁盛。 独孤修文见了,说道:“就这棵,怎么样?你说砍哪里,你自己说,就可以了。” 岳飞听他说得认真,便随便指了一根较细的枝干,道:“那你就砍这个吧。” 修文见那树枝,只有两分粗,惊异道:“就这个?这个还要用剑砍?我拣根坚实一点的树枝,就可以砍断它,哪里还要用剑的?” 旁人听了,都说他在吹牛。连花月影也笑道:“你要不是吹牛,我就跟你姓了。” 独孤修文笑道:“那倒不必。你们看好了就是。”说话间,他一剑已经出鞘,众人还没看清他出剑的手段,那根枝干就已经落了下来。众人并无想到,见枝干落下,连忙退开了。 岳飞大异,见他真的只一着力之间,那根枝干就落了下来,不禁心想:“难道他的力量,有这么大?他的手法,怎么这么快?他是怎么做到的?” 花月影见得,大惊一声“呀”,惊喜道:“你……你还真做到了!你怎么做到的?” 修文说道:“并不稀奇呀,你们做不到吗?” 众人听得这话,各都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话好。 修文又道:“我再试一次,给你们看。”话音刚落,他的一剑,又击了出去。眼前一根较先前那根枝干,粗了近两倍的枝干,便又落了下来。 众人都惊叹得咂舌,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他们都自认为,他们真的做不到。 岳飞看得,心中不服了,道:“这个我也行。你把剑给我试试。” 修文说道:“你当然行了!”修文这话,说得极是真诚,是他由衷之言,但在别人看来,却有不屑藐视之感。 修文递过了剑去,岳飞拿在手中,想也不想,猛一着力,对准那砍断枝干相对面的一根,猛力一砍。 只见整个树的枝叶一颤,叶枝沙沙作响,那棵枝干,也落了下来。 花月影大喜,欢乐地说道:“好!飞哥哥,砍得好!你也做到了!” 岳飞听得这话,虽然心中喜欢,却并不开心。因为众人皆没看到他那执剑的手,已经为刚才的砍力,震得发抖以致生痛,甚至连那执在手中的钢剑,都难以握得住。 然而,他自己却清楚地知道,他刚才所使的这招,能砍得断枝干,实是因为他天生神力,其臂力较同龄人要大出许多之故。而独孤修文之前所使的那两剑,却与他这一招的力量,毫不相同。 岳飞顿时便对眼前这位新来的贵宾,另眼相看了。 岳飞退还了剑,接着说道:“你的剑法,是跟你杨先生学的,还是跟你师父学的?” 修文说道:“是跟我杨爷爷学的。也是照我家传的剑法练习的。” 岳飞道:“那你杨爷爷的武功,可厉害得很啦。你是不是跟他学习了内功内力?” 第118章 五十九套古风剑法 118五十九套古风剑法 “内功内力?什么是内功内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独孤修文道。 岳飞惊奇道:“你刚才砍树的那一招,不就是内功内力吗?” 独孤修文道:“你说那一招啊,那哪里是什么内功内力?我只是随便砍的而已,哪里是什么内功内力呢?” 岳飞说道:“你也太不谦虚了吧?你刚才使的那招,就是内功。要不然,你能砍得断,我才不行。大伙们,你们相信吗?” 众人各都摇头,道:“不信。” 独孤修文道:“我真没骗人。我是依照我家传的剑法练习的,要不然,我给你们看我家的剑谱行不行?”说着,他便从怀中摸出了剑谱出来。 众少年心想,他家传的剑谱,怎么就这么随便就示人?料想他必定是在骗人,心中都不敢相信。但又见他真的从怀中取出了剑谱来,便各都围了起来。 众人见他翻了几页书谱,见那谱上,有图有字,图中人物各摆剑式,竟都是名招名式。又见其书册,确实是剑谱不假,各都称奇。 岳飞看了几眼,不解地道:“你就是按照这上面练习的?” 独孤修文道:“是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岳飞说道:“但是,你刚才使的剑招,这剑谱上面,可是没有的啊。” 独孤修文笑道:“当然没有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刚才只是随便砍的而已,并没有演练剑招。要不要让我再演练一下,这剑谱上的剑招,给你看看?” 花月影惊喜拍手,道:“好啊,好啊!我正要看看呢!” 独孤修文听闻,揣好了剑谱,说道:“我来演练一遍。然后,你们也都演练一套剑法,给我看好不好?我在众先生那里,从来也没看过其他人练过剑法。周先生他一定都教过你们吧?” 他向张王汤三人看看,连忙说道:“你们三个人刚才的表演,可是非常厉害啊!” 众人听得,各都欣然若喜。王贵笑道:“师父他自然教过我们剑法,但是,我更喜欢用刀。刀使起来,更方便,更带劲。比剑法猛得多了。” 岳飞说道:“你先使一遍,看看再说。” 独孤修文当下,依言演剑。一柄钢剑,在他手中,使得如行云流水。他那家传剑谱上的每一式剑招,他不知已演练过了多少遍,已经再熟练不过。 众人看他演剑,各都瞠目结舌。一个人的剑术,演练得熟练,并不稀奇,那只需要不断地努力不止,必然可以做到熟能生巧。 但是,令众人瞠目结舌的,不是因为他的剑术,演练得熟练、巧妙、优美,而是他那使剑的手法与速度。尤其,是他那不可捉摸的剑速。 岳飞见得双眼发麻,他早已见识到,他使剑的速度。于是,他就想一步一步地看清他的节奏,但是,他没有办到。 岳飞心道:“我以为,我的剑法、刀法、枪法,已经够快了。没想到,他的剑法之快,竟达到这个地步。这种境界,我从来也不敢想象。 他刚才砍树所用的力,确实不是硬力,也不是内功,而是一个字‘快’! 啊,义父他以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真的丝毫不错啊!” 思索间,岳飞已经拍起了手,脱声叫道:“好!”众人也一并欢呼:“好!好!” 待独孤修文息了剑,众人都围了过来。花月影道:“你的剑,怎么使得这么快?我做不到,你教我可好?” 独孤修文道:“好啊,我以后教你。但是,你们现在可要先耍一套剑法,给我看看。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呀!” 独孤修文从未见过其他人使剑。现在知道,眼前诸位,都是得了周老先生的指点,今日便想看一看。 只见花恋蝶口中喃喃说道:“快,是快!”便就一字不发了。 独孤修文说道:“快吗?我还可以更快的唉。这些剑招,我每天都演练。这六七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停息过一次。不,不,还是停息过几次的。一次是在我出天花生病之时,另一次是我师父去世的那一天。” 独孤修文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对呀,你们也使几招,给我看啊?” 众人一见,各都不好意思。独孤修文对王贵道:“王贵,你来耍几招?” 王贵推辞道:“我不耍了,我使不惯剑。你还是让岳大哥使吧?要么,让小影使剑也行,师父也总是说,她的剑法是我们几个人中耍得最轻盈、最漂亮的。” 独孤修文于是就将剑向岳飞、花月影二人,递了过去。 这时候,花月影先接过了剑。花月影道:“好吧。我现在使一套古风剑法给你看看。师父他不久之前,才传授给我的。” 独孤修文奇异地问道:“什么叫古风剑法?‘古风’,是这套剑法的名字吗?还是说,这套剑法是一个姓古名风的人创立的?” 花月影听了,娇笑道:“什么姓古名风的人?姓古名风?哈哈,你的说法,倒也有趣。不过,却都不是啊。” 独孤修文道:“那又是什么呢?” 花月影道:“师父他老人家说,这套剑法,源于诗仙李白的《古风》诗。剑意,出自诗意,诗意相映剑意,乃是剑法中的‘形意剑’。” 独孤修文兴致问道:“不知是李白的哪一首《古风》?” 修文素爱诗仙李白的文章,没想到花月影要使一套关于李白诗篇的剑法,自然异常兴奋。 花月影道:“就是‘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这一首古风。 师父之前说,李白的《古风》诗有五六十首之多。他说,这一首的意境,比较适合我练习,于是就将这一套剑法,传给了我。” 独孤修文道:“你意思是说,古风剑法有五十九套?” 花月影道:“是呀。师父他以前说过,这一套剑法,本来一共有五十九套,但传到他手里的,只有十二套。可是,他认为那也太多、太杂了,不适合一起练习。 于是师父他就教授了六套给我。他认为这样,就已经足够我练习了。” 花月影略思索了一下,奇怪地问道:“唉?!你是怎么知道这剑法有五十九套的呢?你也学过这套剑法吗?” 独孤修文道:“没有,我没有学过。我只是知道,李白的《古风》诗,一共有五十九首,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刚才说李白的《古风》诗有五六十首之多,我便说有五十九首了。” “小影,那你就使‘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这套剑法,给我看看可以吗?”独孤修文激动地说道。 花月影点了点头,已经开始使剑。 花月影先摆一招起手式,一支钢剑已经向前进了三尺。花月影手执钢剑,剑身由左及右,斜身而击出。 修文见了,心中念道:“这一式,应该是‘剑斩蛟龙’。”当修文这个念头刚落,已见花月影使出了第二式“雪照芙蓉”。 这时候,独孤修文已经开始领悟到花月影这套剑法的深意了。 第119章 达摩祖师的剑法 119达摩祖师的剑法 原来花月影之前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一套剑法的剑意与诗意相互映合。剑招所至,正是诗意所及。 独孤修文不经意间,心中默默念道:“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 他所默念的这个,正是李白的《古风》。 其实,花月影所使的这套古风剑,一共有八式,分别是“剑斩双龙”、“芙蓉映雪”、“光射天地”、“雷腾冲霄”、“金匣沉海”、“利剑潜锋”、“雌雄相合”“神物逢双”。 花月影依次将这套剑法连续使出,剑意连绵。如同万丈吴水奔腾,千重楚山蟠踞。 花月影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她手脚灵敏,动作优美,眉宇间有一股英豪之气。 当初,周侗周老先生在一十二套古风剑法当中,就先挑选其中六套,传授给花月影,就是因为他看到了花月影身上的女侠气息。 这就好像,此刻这一套古风剑法,刚柔相间,虚实相加。刚阳处有血气男儿的勇猛奔放,阴柔处有纤弱处女的细腻精致。 周老先生果真眼光独到,故而才将这一套剑法,传授给花月影。在将来的江湖上,这一套剑法,真的也是名声在外。 独孤修文看着花月影演剑,竟想到了一个曾经的妹妹。 修文心道:“相思妹妹她现在,也应该跟小影一样大小了,现在她应该跟着赛伯伯他们,学了许多剑法了。还有大哥,他也一定跟着爹爹在学习剑术。” 他时常惦记着他的父母亲人,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曾在梦中与他们相会。 又曾经多少个白天黑夜,他也曾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断地努力学习、勤奋练剑。 他希望有朝一日,学艺功成。到回得家里时,要给家人一个惊喜。 于是,一阵阵的努力与发愿,就如此而生发了。 独孤修文看着花月影使出的剑式,拍手叫好。他看着花月影所使的剑法,与自己所学习的,却是大相径庭,不禁思绪飞驰。 修文心道:“这个小影,所使的剑法,怎么能够这么优美,这么地轻灵?” “周老先生是他的师父,这一次,杨爷爷又送我到周先生这里来拜师。看来,我将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 像小影现在使剑,使得这么漂亮,我就恐怕做不到。而且,她这套剑法与剑意,完全吻合,这对使剑人的要求,是多么严格。如果没有名师指点,恐怕没有人,能学得会。” 这时候,花月影已经使到这古风剑法中的第七式“雌雄相合”。 只见花月影钢剑在手,剑锋处圈出一圈圈的剑花,如同山野之中摇曳的海棠花,加之花月影那一身洁白的霓裳,宛如晨起时刚出闺房晒日的富家小姐。 修文心道:“如果当年,爹娘没有送我走,我现在一定跟哥哥与相思妹妹他们,在一块读书,在一块习武了。我们一定相处得很好。” 再去看时,花月影已经使出了最后一招“神物逢双”。 这最后一招“神物逢双”,可是这套古风剑法的点睛之笔。 “神物逢双”的主旨,不在于“神”,而在于“双”。这一个“双”字的精髓与境界,可非同一般。 世人皆知,“神物”得之不易,却更难领会。“神物”向来独有之局限。毕竟,倘若“神物”个数,要是多了,那也就不“神”了。 然而“神物逢双”的神物,只有两个,正是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并且,这又正好迎合前一招“雌雄相合”的雌雄之意。其意境确实非同凡响。 独孤修文看着花月影所使的截、拦、格、切、破、缠的剑招,见其每一招的每一个着落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剑招之间,不失寸毫之差。 一想自己练习的剑法,毛刺太多,远远不及对方之轻便灵动,不禁心中有些难过,心想:“我当年要是有周先生教,那便好了。那样,我的剑法,肯定是大有进步。唉,可惜啊,可惜,我以前就没有机会遇见周先生。” 想到这时,他忽然又心想:“不,不对!师父他说过,‘师父领入门,修行在个人’。天底下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光靠别人教,永远也不能出师。 师父他老人家说,从古至今,许多技艺,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人才也不能青出于蓝,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修文又想:“杨爷爷说,做人不要轻易亏欠别人,所有一切,将来都要还债的,不然始终要落入因果。” “焦先生也说,人生在世,行事自行自守,为人自作自受,切不可遇事不合心意,就去怨天尤人。他们说的这些道理,都很正确,如果没有他们这么多年养育我、教导我,教授我做人的道理,我今天必定已经饿死在山林之中了。 我父母他们虽然不要我,但也比那些没有父母亲人的孩子,好得多了。师父与众先生他们,也都是我的亲人啊!” 正茫然间,只觉得有人推着他的胳膊,说道:“怎么样?怎么样?你在想什么呢?” 修文终于从思索中醒转过来,忙说道:“什么?” 花月影道:“我问你,我的剑法,使得怎么样?你到底在看没有?” 独孤修文忙道:“好啊!你使得真好,比我的剑术,要好多了。你使起剑法出来,太美妙了!比那山林中跳舞飞翔的蝴蝶,还要漂亮。只不过,速度慢了一点。” 花月影默默地道:“师父传授给我,才半年多时间,哪能练得那么快呢?” 独孤修文道:“那也是。”转首向岳飞说道:“岳大哥,你也使一套剑法给我看看吧?” 花月影递过了剑,道:“飞哥,你也耍一套。” 岳飞接过了剑,道:“剑法方面,我学习的,还真不多,刀法、枪法,还大概可以。好吧,那我就使一套达摩剑吧。” “你是说,达摩祖师的剑法吗?这个,你也会?”独孤修文惊异地问道。 岳飞说道:“这个最简单不过了,谁不会呢?” 成功对独孤修文说道:“达摩剑法,你不会吗?” 修文说道:“我没有学过这个。” 王贵笑道:“你连这个,都没学过?那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呢?这只是入门剑法而已啊。” 第120章 禅门打坐与内功打坐 120禅门打坐与内功打坐 众人哪里知道,独孤修文从前的人生经历。 独孤修文刚才听岳飞说,要表演达摩剑法,心中真的是激动不已。 他与杨杰相处多年,杨杰是儒、禅、净、道并修的在家居士,在平日的耳濡目染之间,修文早就学习了儒释道三家的各类学识。对于那禅宗种种典故与历代公案,都是耳熟能详。 修文一听到“达摩”这个名号,知道他说的,就是中华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他一来通过阅读历史典籍,二来经过杨杰的教学,对于有关达摩祖师的各类传说,几乎可说是了如指掌。 他知道,当年达摩祖师,坐禅嵩山少林寺。更加知道,达摩祖师面壁十年的种种奇异事迹。 曾经有无数次,独孤修文自己在初学洞中盘腿跏趺之时,达摩的打坐经历,也曾进入他的思维。独孤修文在初学洞,修习随性大和尚传授的“明相神功”与“止观心法”,这些都是禅门功夫,正是禅宗的坐禅方法。 当年,达摩祖师对二祖惠可所说“心如墙壁,可以入道”,一来是述说禅修入定之法,二来是述说修禅心境。 江湖之中,各门各派打坐修习内功之法,与此坐禅之法,虽有相似之处,实际上却有着根本的分别。 禅门的打坐,讲究无为无心,静虑思维。修炼内功的打坐,讲究循序渐进,层土垒叠。这二者的思路与方法,是完全不同。 禅坐之法,是通过打坐,寻找身体本有的身心。内功打坐,却是通过外法调节并坚固身躯。 换句话说,内功修习,重在万物归于我用。禅功修习,在于本我具备万有。 这二种修习法门,其实是不同的境界,只是方法不同而已。俗语就是,殊途同归。 然而,其内在最大的区别在于:佛禅之学的目的,是利益众生。而武功之学,却更多的是掺合着人心的自私、自我与争名夺利。 这也就是修习佛道的人与修习武艺的江湖人的最大的区别。 独孤修文曾听他的两位先生随性和尚与杨杰居士谈论过这个问题。 他曾经还想过,要拜随性大和尚为师,但是,随性大和尚当时没有答应。 那一天,修文兴冲冲地对随性和尚说道:“随爷爷,我将来跟你一样,出家做和尚怎么样?” 随性和尚笑道:“你不是做和尚的料。你能像杨老一样做个在家居士,就已经不错了。我问你,你想不想练剑?” 独孤修文说道:“想!” 随性说道:“你要是想练剑,那就做不了和尚。” 独孤修文不明其意,问道:“为什么?我在家的时候,也听说过,少林寺的和尚,就可以习武练剑的。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 随性道:“你们的因缘不同,所以你不行。世界上有许多事,别人能做到的,可是,你却不一定能做到,这就是因缘。这就好比,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乞丐,如果现在要让你去做乞丐,向人讨饭,你愿不愿意?你还做不做 ?” 独孤修文摇摇头,不禁笑了。 随性说道:“这就是因缘。其实,并不是我们做不了乞丐,做乞丐,又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拿一只碗,去乞讨吗,不就是这么容易吗?你说,是不是?” 独孤修文笑着点头道:“是的。” 随性说道:“不是!你做不了乞丐的,做乞丐,是很难的。如果你没有因缘,你就是一心想成为一个乞丐,你作再多努力,也成不了真正乞丐。 你可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宁愿饿死,也不愿意要饭?你可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乞丐,你给他好吃、好喝、好生活,他们却不愿意要。但他却只愿做乞丐?” 独孤修文奇怪道:“有这种事?” 杨杰在旁边说道:“有。只是你没有见识过而已。你随爷爷所说,并没有说错。世上的事,并不是我们简简单单可以料想的。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修文说道:“不知道。” 杨杰说道:“这不对了?你与我们生活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更何况,是别人、外人呢?” “所以,要了解人心,你必须先了解人性,要慢慢地去与人接触,慢慢地去感受外界的心事。 你以为,只靠着打打坐、拜拜佛像,就能够成佛悟道?那都是些无稽之谈,都是骗人的啊。” 待修文回转心神过来时,岳飞的达摩剑法,已经开始演练了。 在江湖之中,这一套达摩剑,也确实只是入门的简单剑法而已,并算不得高深。 然而,不高深的东西,要熟练掌握,以至达到精熟状态,也是不容易的。但是,这一点精熟状态,岳飞此刻,就已经做到了。 独孤修文看着他使出的每一招,与自家的独孤剑法,有相似之处,却又有不同之处。 他此刻发现剑法的不同之处,并不是说他对剑法的造诣之深,也并不是说,他对达摩剑法在事先已有了解。而是因为他对他家传的剑谱上的剑招,已经练得纯熟。 这就好比,我们了解事物一样,许多时候,我们反着方向来思考问题,却比正面思考问题来得简单、直接得多。 对独孤修文来说,这一点,他就做得很好,而且,远远地超过了别人。 因为,他当年在阅读孔子的“中庸之学”的时候,就已经部分领悟到这个道理。而且,这个“中庸之道”,还并不是传统士大夫们教授的“中庸之道”。 值得一提的是,独孤修文还曾经因为这个问题,与他的师父焦蹈先生吵过一架呢。 独孤修文看着岳飞所使的每一招每一式,将那流利的剑法,一一记忆在心间。仿佛就在此刻,他的周围只有这套剑法,而没有其他的小伙伴。 待岳飞使完了这套达摩剑,岳飞问道:“你认为怎么样?” 独孤修文说道:“好!好!你比我耍得好!” 岳飞笑道:“大概还可以吧。但是,也有使得不顺手的地方。可是,我说不出来,到底错在哪里。我以前问过义父,但义父一直都不说。他说,要让我自己去发觉错误所在。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发觉错在哪里。” 修文说道:“周先生这么说,我师父他也曾这么说过。看来,只有我们在使剑的时候,慢慢用心去寻找吧!” 岳飞“嗯”了一声,道:“走,快到我家去吧!”众人欢乐而出。 没走出多远,孩子们已经来及了一个院落。 第121章 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121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这座院落,是篱笆围着的,虽然不太宽阔,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院落中,有一间小木屋,屋檐下挂着收拾好的暴晒干粮与干货。在院落的西拐角,还种着一片小菜地,菜地旁还拉着一条凉绳,上面晒着几件破旧衣物。 岳飞这时候已经喊道:“娘,我回来了!我带他们一起来看你了!娘,今天还来了一位新客人呢!” 这时候,从木屋中走出了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众人见了,各都围了上去,叫唤岳大娘。 那岳夫人略看了看,说道:“快进来,快进来!”又指着独孤修文,对岳飞问道:“这位是新客人?你们师父,又收了一个新徒弟吗?” 独孤修文闻言,说道:“大娘,周先生还没有收我为弟子呢,我今天中午刚刚才来这里的。” 岳夫人道:“好,好!进来,你们都进来。大娘这里,有好吃的,都给你们留着呢!” 孩子们已经进了屋去,岳飞便也推着独孤修文进去了。 那岳夫人见着众小孩,说不尽的欢喜。她忙进了屋去,提着一个陶罐出来,伸手去罐子里取出一捧捧的花生出来,道:“这些花生,都是留给你们吃的,炒得可香着呢。你们再不来,可真要放坏了啊!” 岳夫人首先抓给独孤修文一大把熟花生,然后又每位分一大把,道:“每个人都有份的。阿飞啊,你今天就少吃一点了!” 岳飞道:“嗯。” 独孤修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式,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小孩子,围绕着大家分花生吃的情形。此情此景,他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了他的父母亲人。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情形,与自己的哥哥在一起,由父母分食糖果与玩具,然而,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他曾经是独孤山庄的少庄主,家中富裕充足,可谓出身显贵。而这些个花生零食小吃,当然更不放在眼里。可是此时此刻,见着这些最普通的花生,他却又不敢动手了。 岳夫人见了,说道:“怎么了,不想吃吗?还是这些花生,你不喜欢吃?” 独孤修文只是摇摇头。 岳夫人接着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一定很富有吧?我们是乡下人,也只有这些花生是些好东西了。这几年,有不少地方闹饥荒,这些可都是宝贝呢。你也吃一点,可别浪费了。” 花月影在旁,说道:“你吃吧,害什么羞呢?岳大娘做的东西,可好吃了,味道极好。你别看这个小不点,还是五香味的。这些花生,市集上有钱还买不到这个手艺呢!” 独孤修文听罢,说道:“我不是觉得这个花生不好。以前我在家里时,确实是很有钱的公子。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随众先生他们在一起生活,平常也都是吃这些,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好。我并不是嫌弃东西不好啊,我是看到这些东西,我想起我妈妈了。” 岳夫人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独孤修文道:“我复姓独孤,名字叫做修文。” 岳夫人惊奇问道:“你不是汉人?” 独孤修文道:“我的先祖是鲜卑人,但我奶奶是汉人,我妈妈也是汉人。 我以前就听父亲说过,我们现在已经是汉人了,而且也说汉人话,用汉人的文字,过着汉人的生活习惯。只是我们家族,一直没有改姓罢了。” 岳夫人道:“难怪。”她点了点头,又道:“你父母他们,不在你身边吗?” 独孤修文得问,当下大约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背景,众人也都相互谈论着。 岳夫人听了他的讲述,知道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知他自幼远离父母,跟着几位先生在外过着漂泊的生活,不禁对众孩子说道:“你们这些孩子,可都是苦命人啊。 这样算起来,我们阿飞,他还要好一些。他的父亲,虽然也死得早,可是,总还有我常伴在阿飞身边。可你们的父母,却都很少见到啊。” 花月影听了,虽有些悲凉,却又说道:“大娘,我们又过得不苦。我娘说,等我们武艺学成了,就会接我们走。他们还每年寄钱财衣服,给我们用呢。 倒是你与飞哥哥,却过得比较辛苦了。我们都知道,你给我们吃的这些花生,还是你一点点地攒留的,是不是?” 岳夫人见了,在花月影头上一摸,道:“就你个丫头贫嘴,以为什么都知道,是个小大人了?” 花月影道:“再过几年,就要变大人了。到时候,我和哥哥们,到江湖上闯荡一番,等挣了大把的银子,都给大娘你来花。” 岳夫人笑了,她笑着说道:“挣不挣钱,不重要,大家在一起,才重要。你们跟着周先生学艺,只要不断努力,将来都是将帅之才,可要好好报效国家才是。只有我们大宋强大了,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啊。” 花月影笑道:“哥哥们是将帅之才,我又不是。我可不想,做那花木兰、穆桂英什么的。” 岳夫人搂着她道:“那你想做什么?再过得几年,就将你嫁一户好人家当小姐好不好?” 花月影急道:“不好,不好。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将来学艺成功之后,我要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建立一番功业,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岳夫人道:“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哪有你这种想法的?” 花月影笑道:“那么,我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 众人吵闹了一会,又各自讲叙一下近期的学艺情况。岳夫人听知众人的感受,知道他们学艺各有所得,不禁夸奖众人。 岳夫人又对独孤修文说道:“孩子啊,你将来如果也在这里学艺。你可也要跟他们一样认真、刻苦才行啊。”独孤修文点头称是,心中竟生出了些许激动之感。 眼前的这位夫人,虽然与他才是一面之缘,可这位夫人对他的言语关心,却是他绝少听到的。 这时候,岳夫人说道:“你们大家在一块玩会。我现在去做一个早晚饭给你们吃,然后,你们尽早回去,明天还有功课要做吧?” 第122章 天下剑术,唯快不破 122天下剑术,唯快不破 岳飞听了,忙说道:“娘,今天就不用忙了。我们先玩一会儿,就要回去啦。今天上午,我们上山打猎,打的野味,都在义父那里呢。 义父他老人家说,今天要亲自动手,要烧几样拿手菜。他还特意要我们晚上回去,陪杨先生吃饭呢!再过一会,我们就要回去了。” 岳夫人道:“这样啊。那就算了吧,你们陪客人要紧。那你们今天有口福了,你们师父啊,他的厨艺比我好!” 众人于是就玩耍了一会,又各都帮岳夫人做些家务,说些家常话。 岳夫人不住地叮嘱岳飞,不能与众孩子吵架,一定要努力用功,呆在他义父那里学艺。过不多时,众孩子也都返回学堂去了。 当众人回到院落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众人一并跑进,喊道:“师父,我们回来了!”却见那正堂中并没有人。 花月影连忙拐了过去,跑进了一间檐下,进了一间偏屋。 她在屋门上敲了敲,说道:“师父啊,好了没有?要不要我来帮你忙?” 原来这间屋内,周侗周老先生正站在锅灶前,亲自下厨。那炒菜架式,却是少见的。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你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年叱咤江湖的陕西大侠周侗,竟会做这些厨子会做的事。 周先生也不看她,说道:“你们去哪里玩去了?全部都回来了吧?” 花月影道:“我们去岳飞家了。大家伙都回来了。现在他们,都在前厅呢。” 周老先生“噢”了一声,说道:“你要帮忙,那就帮忙洗盘里的菜啊。” 花月影心喜说道:“好的。” 花月影拿起水盘中的青菜,清洗了起来,笑着说道:“师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有好几个月,没有亲自下厨了吧?” 周侗停顿了片刻,道:“有大半年了吧。” 花月影道:“是啊。我记得,上一次师父你下厨的时候,还是王道士来访的那一天。” 周侗对着她笑道:“你这孩子,记性倒好!” 花月影莞尔一笑,道:“那是当然。” 她忽然问道:“师父,那位杨先生,到哪里去了?没有走掉吧?我刚才在客厅,可没有见着他。” 周侗道:“我交待他,去我的书房,有几件事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花月影起了兴致,接着问道:“师父,这位杨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他是做什么事的?” “我下午听那位小哥哥说,他们是来求师拜艺的。师父,你会收留那位小哥哥吗?我记得之前,你还说过,以后再也不收弟子了啊!” 周侗听罢,道:“我也正为这个为难啊!我当时,就拒绝了王道士托孤。现在如果再收其他弟子的话,消息传了出去,人家还不骂我老周不厚道,不讲信用?” “但是,这位杨先生又是我的故交,我又不好意思推却的。他大老远地从河南而来,求我授徒,我也正愁呢。” 这时候,花月影如同突然间长大了一般,说道:“师父,以小影的看法,你应该收下那个小哥哥为徒。我今天下午,见着他使的剑法来了。他使的剑法,可是非同一般地好。” 周侗笑道:“非同一般的好?你懂什么?你自己的剑法功课,可练习了?” 花月影笑道:“师父,我可是说真的。那位小哥哥的剑法,很是不同。我下午一直在想,他的剑法,与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很是相似?” 周侗一边炒菜,一边说道:“与什么话很是相似?” 花月影道:“天下剑术,唯快不破。” 这一句话,刚从花月影口中说出,周侗顿时停了动作。他放下了锅,对着花月影道:“小影,你说那小孩独孤……” 花月影接道:“是独孤修文,师父!” 周侗道:“对,是独孤修文。你是说,这个独孤修文的剑法很快?” 花月影道:“不仅快,而且准。他的剑法精准度,连飞哥哥恐怕都做不到。师父,你老是没有看见他使剑。你要是见着了,你一定会欢喜的。这个我知道。” 周侗知道花月影说话不虚,但是心中却是不解。 周侗心道:“无论如何,老杨的武艺,能好到哪里去?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可惜戾杀之气较重。 倘若传授武艺于他,有恐将来会操生杀之业。若是这样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侗心下思索,又对花月影问道:“你刚才说,他的剑法较你飞哥哥还要快,还要精准?” 花月影道:“不错。师父,你当时不在场,如果你见着了他的剑法,你也一定会这样认为的。” 周侗一听这话,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周侗心道:“小影她已经有剑术基础了。她能说出这话来,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话,我倒真是惊喜万分了。毕竟,这些年来,我已经绝少听说江湖上,再出现过什么特别的习武奇才之人了。” “小影与飞儿他们几个人,已经是资质过人。这孩子,与他们年纪差不了多少,难道他要比他们还更有天资?若是那样,我倒要考虑考虑?” 想到这里,他竟有那么一点,想要收下这个未明的小孩子为徒的心思了。 半个时辰过去后,周先生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他已经命令仆从王进与汤敏准备好了就餐的物事。他又命令花月影去书房,请杨杰到厅堂吃饭。 当杨杰到堂的时候,众小孩早已经围绕在桌子边了。这些孩子纵然各习精妙武艺,但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他们的表现,还是孩子而已。 杨杰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其乐融融的情景了,不禁由心底发出一种愉慰之感。 杨杰笑道:“大家伙都坐吧。不必太过礼节的!” 众小孩见了,各都看着周老先生。周先生今天也真是大喜,更加庆喜来了一位故交好友,便开口说道:“杨先生已经说话了,你们也就随便点。不过,在吃饭之前,给长辈敬茶,可是不可免的。” 仆从汤敏旁边听了,连忙备碗灌茶,整整倒了十个人十小杯茶。 独孤修文眼看周老先生与杨杰各取了一碗清茶,接着众孩子也各取过一碗。他知道那最后剩下的一碗,是为自己准备的,于是也接过了。 这时候,周先生说道:“你们先一起敬茶给杨先生。” 众孩子得言,围圆桌双手举杯,向杨杰作揖异口同声说道:“杨先生,请喝茶。” 杨杰见了,连声称赞,道:“可以了,可以了。”杨先生喝尽了茶水。 第123章 可以上菜了 123可以上菜了 修文见众孩子都是饮茶的架式,于是也跟着一起饮。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的情势,不禁对这种方式,起了兴趣。 汤敏在一旁,又帮忙灌茶,众人同样又敬周侗周老先生。 行毕,周侗对汤敏说道:“可以上菜了。”汤敏依言而行,进厨房取饭菜。 花月影见势,笑道:“我也去帮忙端菜啊。”周侗微微点头,花月影也跑了出去。 众人坐定,不一会,仆从汤敏已经端上了第一样菜,汤敏说道:“腌醋萝卜煮肉。” 王进接着上了第二道菜,口中说道:“清蒸鳜鱼。” 紧接着花月影也来了,说道:“红烧扑朔丝。” 紧接着汤敏又上菜道:“陕西太后饼。” 王进端菜道:“骨汤捞面。” 众小孩见了桌上的美食,又知道今日是他们师父亲自下手,更加知道他们恩师的手艺好坏,真是垂涎欲滴了。 王贵已经开始取筷子在手,却又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独孤修文看着桌上没有见识过的菜品,不禁动容,只看那菜品的色质,就知道美味可口。 这时候,只听花月影端菜来说道:“上品菜来了,糖玉熊掌。” 众人一看,一只大碟之中,盛放了两只熊掌,细腻光泽,如糖如玉,如同晶莹通透的冰晶。 花月影将其稳实地放于桌中位置,便也坐下了。这时候。汤敏已经端上了最后一道菜,摆在了离杨杰最近的上首,是一道“油焖青菜”。 大圆桌之上,菜式的分布,也是有规有矩。糖玉熊掌正桌中心而放,其余六样菜傍着熊掌旁边而放,围成一个圆圈状,与圆桌正好相应,桌边坐着周侗、杨杰与八位少年人。 周侗首先发话道:“好了,茶水也敬过了,现在可以自用了。”众人一听,纷纷取筷在手。 众人还未动手,花月影首先说道:“大家伙们,猜猜看吧?这里面有一样菜,是我今天动手的,有谁能猜得出?” 周侗正要说话,花月影忙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说啊。”杨杰在旁笑了。 汤怀首先说道:“是清蒸鳜鱼?” 张显紧接道:“是骨汤捞面?” 成功说道:“是油焖青菜?” 花月影听了,扁起嘴说道:“你们这样说哪算呢,总共就七道菜,都被你们猜完了,当然有人猜对了呀。不算,不算,必须要说出什么原因来,说出你是怎么猜的才行。” 杨杰见了,微笑在面,他也突然想起了曾经在云台山有过的类似的情形。 然而,那一日的情况,不同今日。今日情状是其乐融融,圆满欢喜,而那一日,却是声色凝重,众人无语。 那一日,是独孤修文所亲身经历过的,他当然有所感受。但是眼下这个时候,他却并没有想那么多,因为他正在思索花月影这位妹妹,所提出的问题。 独孤修文本是一个有问必答的人。但这些年,在众七贤加上他盲眼师父八个人的种种教导之下,独孤修文的心性,已经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口无遮拦,换而言之的却是童言无忌。 随着时间的变迁,他已经从一个不明事理的孩童,变成了一个对万事万物都兴致盎然的翩翩少年。并且,这个少年,不仅饱读诗书,而且参禅研易,甚至习武演剑。 周老先生已经得花月影发话,于是便一句话也不说,等待众人回答。这时候,独孤修文发话了,在口中念道:“我想,应该是油焖青菜。” 花月影与他坐得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王贵,她已经听到了独孤修文的话语。花月影奇怪了,说道:“你刚才说是油焖青菜,是不是?不知道你是怎么猜的?” 独孤修文道:“我也是随便推测的,不一定对的。” 花月影道:“随便推测,哪里算?但是,还就让你这么随便地猜对了,的确就是油焖青菜。” 花月影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第一天来,就看得出我的手艺。看来,我将来要多学上几招了!” 杨杰听罢,呵呵笑出,道:“我猜也是这个!”说话间,杨杰的筷子已经夹起了那油焖青菜送进了嘴里。 杨杰吃了口青菜,说道:“我来吃第一筷菜!不错,手艺不错,清新爽口,油味适中,咸淡适宜。月影姑娘,你的手艺,很不错啊!” 花月影得了夸奖,忙道:“谢谢杨先生夸奖。不过,杨先生你又是怎么猜到这菜是我做的?” 花月影感知,这位杨先生是她恩师尊重的好友,又在与周侗下厨之时,曾询问了这位杨先生的不少情况,已经对杨杰生起景仰之情,当下便想询问出一个原因来。 谁料杨杰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对着独孤修文说道:“修文,你刚才也猜中了,你来说说你的看法吧。你为什么要猜这个菜?” 杨杰对独孤修文的习性十分了解。他知道,独孤修文之前的言意。便将这个问题,留给他这个引以为傲的学生来回答。 独孤修文第一次坐在这样一种场合,正有些不自在,现在得自己杨爷爷发话,于是来了勇气,他开口说道:“好的。” 周侗向独孤修文看了看,也轻轻地点头,他似乎能从这一句“好的”之中,得到了之前无数疑问的解答。 独孤修文接着说道:“我认为是这样的。这桌上,共有七样菜。最中间的菜,是主菜,也是最上品菜,今天周先生亲自下厨,这一样主菜,当然是周先生做的了。” 周侗闻言,沉默不语。 独孤修文指着另一样菜道:“这一样菜,我刚才听汤大叔称呼为‘陕西太后饼’。我又曾听杨爷爷说过,周先生祖籍陕西,我猜想这一样菜,最大的可能是周先生所做的家乡菜。” 周侗闻言,依旧不语。 独孤修文接着道:“这一样‘骨汤捞面’,炖的是不是黑熊骨,我不太清楚。但这种捞面,我在来大名府的路上,却已经吃过几次了。这应该是本地的风味菜。我想,不是周先生做的话,就一定是汤大叔,或者王大叔做的。” 周先生终于笑了,他启口说道:“不错。本来是应该让老王来做,不过我说过,我今天亲自下厨,当然也是我来做了。” 周先生指着那盘腌醋萝卜煮肉,道:“那你说说,这一盘菜呢?” 独孤修文得问,忙道:“周先生,我们先不说这样菜,我们先来看这一样菜,然后就知道了。” 周先生起了兴趣,他看着独孤修文食指指着的是那盘红烧肉丝。 周先生笑道:“好,好,那你就说说。” 第124章 鱼与熊掌,二者兼得 124鱼与熊掌,二者兼得 独孤修文道:“我刚才听月影妹妹说,这盘菜叫做‘红烧扑朔丝’。当时听了菜名,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但是,一想到今天刚来时,见到影妹妹他们打猎带回的兔子,才想到这盘菜,是红烧兔肉丝。 《木兰辞》中,就有说法‘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如此说来,可能这只兔子是一只雄兔,也不一定呢。” 岳飞在旁发话了:“不错,的确是只雄兔。这只兔子,是成功打中的。”成功不好意思地笑了。 独孤修文也笑了,他接着道:“还有就是,书上说:燕南赵北之地有饮食之风,‘重阳前后,设宴相邀,谓之迎霜宴;席间食兔,谓之迎霜兔’。 现在离重阳节,虽然还有一个月,但是,我想今天大概也算得上是一个‘迎霜宴’。而且,我们吃的,不正是‘迎霜兔’吗?” 周先生一听这话,眼睛中竟露出了一股绝少有过的光芒。他朗声笑道:“不错,正是‘迎霜宴’吃‘迎霜兔’。好说法,好说法!” 周先生在下厨做菜的事先,并没有过这样一个想法,但是,现在莫明地听到独孤修文这个少年的惊言妙语,却是异常地喜欢。 周侗周老先生阅历丰富,自然知道“迎霜宴”这种说法,但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十多岁少年,仅凭推测回答之口说出,在他看来,却当真非同一般。 便在此刻,他已经深沉地感受到杨杰前来的用意了。 成功在旁插口,道:“那现在要说这个萝卜煮肉了吧?” 独孤修文道:“是的。这个腌醋萝卜,我看应该是平时腌制的酸菜,为佐餐之用。 我在来大名府的路上,就看见有许多人家门口挂晒着萝卜,大概就是这个用处。这样一来,腌醋萝卜煮肉,应该是临时加的配菜。” “毕竟,我和杨爷爷是今天中午才到的,下午还来不及去菜市。 从这菜的情况来看,大概怎么将肉煮好,是很有手艺的,我想是周先生做的可能性更大。” 花恋蝶听了,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意思就是说,我妹妹烧的油焖青菜,没有手艺了?” 花恋蝶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二人感情甚深,他听到独孤修文这样的话,当下就有些生气了,便想为妹妹打抱不平。 哪知平常不爱说话的花恋蝶话语刚落,花月影就接道:“哥,修文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说,师父的手艺好,并没有说我的手艺差啊!” 花恋蝶闻言,静静地不说话了。 杨杰见得此情此景,竟然为这一对兄妹的回答感到奇异。 独孤修文接着道:“剩下的,就是这盘清蒸鳜鱼与油焖青菜了。这油焖青菜,虽然烧法简单,但是我曾听我师父说过,天底下的事,越是简单的,做起来就越困难。 我想,能将最难烧的菜,做得让我杨爷爷夸奖,这当然是影妹妹做的了!” 花月影乐了,却又啐了一口道:“可你又没尝过呢?不要拍马屁。” 言意便是,你嘴上抹了蜂蜜,喜欢拍马屁。 周侗又笑了,对杨杰说道:“老杨,你这孙子,真是孺子可教,你可后继有人了!” 杨杰接道:“那就要看你的意思,你可愿意收下这孩子为徒了?” 周侗闻言不语。 独孤修文顿了一顿,说道:“幸亏这一次,杨爷爷带我来了大名府。不然,我还不知道鱼与熊掌二者,原来是可以兼得的?” 岳飞听了这话,惊奇道:“唉!还真是呢。我们今天的菜,又有鱼,又有熊掌,真的是鱼与熊掌,二者兼得呢!” 张显问道:“什么‘鱼与熊掌,二者兼得’?不就是吃鱼与熊掌吗?这两个菜,我在家早吃过不少次了。” 张显是富豪员外家公子出身,家资富裕,鳜鱼熊掌之菜,对他来说,的确并不觉得特别稀有。 岳飞说道:“你不知道,这里面,还隐含着一个典故呢。” “孟子曾说过‘鱼,亦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修文所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 周先生与杨杰都点头称是。 王贵问道:“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岳飞问道:“听不懂?你听不懂的什么?” 王贵道:“刚才你们都说,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兼得。现在桌子上的,不就是兼得了吗?怎么非要舍弃一个呢?鱼与熊掌,我全都要,我全都吃,不是更好吗?” 岳飞笑道:“我们现在说的是菜,而孟子讨论的是人生。因为鱼生活在水里,熊生活在深山,捉鱼要去大河,捉熊要往深山,你怎么又去深山,同时又去大河呢,是不是?所以,才有二者不可兼得之说。” “当两样东西,你不能同时拥有,当你只能得其一,你必须要做出选择之时,只能放弃另一个。” 王贵笑道:“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懂了!那我现在先吃鱼!” 说话间,王贵就夹了一块鱼吃。众人一阵欢笑,一起欢快地进餐。 待晚餐完毕,王进已经为二位贵客,安排床榻。 在未及晚睡之时,独孤修文与众孩子先玩耍了一会。又因为众孩子明日还有各自的功课要做,待到了时辰,独孤修文便跟随着汤敏回了已经安排好的宿房。 汤敏为杨杰与独孤修文这祖孙二人安排了一个宽敞的大房间,只略微向二人交待了几句话起居安排的话,便离开了。 独孤修文初来此地,始终会感觉有些不适。他知道他杨爷爷现在正与周老先生谈话,不可打扰,在百无聊赖之际,便脱了鞋袜上了床去等他杨爷爷。 那杨杰与周侗,阔别多年,今日得见,自然有说不尽的话语。 这一夜,他们二人,当真是秉烛夜谈。他二人首先谈论的,是今日下午周侗邀请杨杰为他所题的诗词与画作,渐渐地,二人便谈起了这些年来的他们各自的经历过往。 这二人,都是极有故事的成名人物,他们的平生经历,自然也非同寻常。 杨杰对他这位老友,讲述了他自官场下任后的种种情况,又讲述了朋友们传言中,他“死而复活”的奇异经历。然后,又将他们寻游天下,以及众七贤收独孤修文为学生的奇异事迹,也和盘托出。 如果是换作别人,大概都不会相信杨杰所说的故事,但是周侗却不同。 周侗了解杨杰的情况,他们关系良好,已不必说。周侗更加知道,他的这位好友,是位不打妄语的在家居士。所以,他完全相信杨杰所说的一切。 当晚,杨杰就将他带独孤修文来大名拜师学艺的情况,向周侗陈述了。周侗知晓个中原委,加之对杨杰的充分信心,自然也并不推却,最后,他终于听从了杨杰,答应了下来。 第125章 拜这柄剑为师! 125拜这柄剑为师! 独孤修文早已爬上床头,左手按右脚、右手按左脚盘腿跏趺而坐。 独孤修文已经习惯了这种禅静之法,此刻独孤修文所做的功夫,是随性大和尚传授的“止观心法”,还并非杨杰传授的道家八段锦功夫。 止观,是佛家禅门的一种功课,独孤修文此刻所做的,正是佛家流传最普遍的“毗卢遮那佛七支坐法”。 众七贤知道,独孤修文身上有一种少有的戾杀之气,于是都希望他能够修静。因此,这种静虑的禅家功夫,也正是好方法。 不一时,他的心便定了下来,他已经进入了他要摸索的功课之中。 待杨杰归房之时,见独孤修文正在盘腿静坐,于是就轻敲了两下门框。 独孤修文睁开了双眼,叫道:“爷爷!你回来啦!” 杨杰“嗯”了一声,说道:“夜已深了,你怎么也不早睡?” 独孤修文道:“杨爷爷,我要等你回来呢!” 杨杰笑道:“现在回来了,你去打水洗脚吧,然后睡觉。” 独孤修文应声,然后取木盆洗脚。杨杰见他洗完了脚,要接盆取水洗脚,这时候修文说道:“爷爷,你年纪大了,今天走这么路,你一定很累,我来为你打水洗脚!” 修文急切地为杨杰备好了水盆,端上前来。 杨杰笑道:“学佛之人,凡事自食其力,为修行之本。你要为我洗脚,看来我是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 修文说道:“爷爷,我是你孙子,给你洗脚,是应该的!” 杨杰听了这话,顿时叹了口气道:“好啊,也好!你今天为我洗脚,以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 独孤修文并没有认真听杨杰的话语,他低着头,双手在轻轻按捏着他这位老爷爷的脚。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为杨杰洗脚,但是,他又能从这一次洗脚当中,发觉他的爷爷变得苍老。 他不禁地想起了他的师父盲眼随意,但是,他的心并没有痛,反而却是幸福的。他哪里知道,此刻杨杰正深情地注视着他这个孙儿。 杨杰看着他的孙子,开口说道:“修文,周先生终于答应收你为徒了。明天,你就可以拜师了!” 修文一听这话,抬头望着杨杰,说不出话。杨杰见了,在他头上摸了一下,笑着道:“怎么了?你不想拜师吗?” 修文摇了摇头,说道:“爷爷,那你不久,就要离开了,是不是?” 杨杰笑道:“呵呵,我总是要离开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拜一位好师父。你要知道,周先生可是极有本事的,他是爷爷的老朋友,爷爷不会骗你的。你只要在他这里好好学习,将来必有前途。” 修文的泪水,在眼睛中打转,嗫嚅说道:“这个……我知道。那爷爷你,准备哪天走?” 杨杰道:“你拜师之后,我就走。” 修文惊问:“爷爷,你意思是,明天就要走?” 杨杰笑道:“早走晚走,都是走啊!你众先生他们,还在云台山,等着我回去呢。” 修文道:“爷爷,你与周先生关系,很是要好。你多住几天,他是不会介意的。” 杨杰又笑道:“老周他又不是小气人,只是我始终是要走的。时间拖长了,也并非好事。我还要早早回去,要去做一件大事。” 独孤修文惊奇地问道:“爷爷,你还有什么大事要做?我怎么不知道?” 杨杰笑着说道:“这件事,极其重要,乃人生第一大事。并且,这件事只有自己一个人才懂得,别人还帮不上忙呢。” 修文好奇地问道:“世界上有这种事吗?那是什么?” 杨杰笑道:“你先在这里好好学习。几年后,你学艺有成,回云台山,看望我时,我再告诉你。” 修文应声:“好吧!”他知道杨爷爷的性格,他不愿说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询问,也是不会说的。 等修文为杨杰洗完了脚,两人入榻睡觉,此时已至午夜时分了。 独孤修文睡在杨杰旁边,注视着杨杰削瘦的背影,心中一阵跌宕。他一想起,明天他的爷爷就要离开,他已经流下了泪水。 他轻轻地擦拭,又不敢发出声来,怕给杨杰听见。其实,杨杰哪里有入睡,他又如何不知道,此刻独孤修文的内心感受?但是,他并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再发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修文与杨杰略起床晚一些,不过,他们已经听到了室外的训练声。二人穿好了衣装,洗漱完毕。 王进又单独为二人,准备了饮食。杨杰问道:“王管家,不知周老呢,往哪里去了?” 王进道:“周老爷他天还没亮时,就出门去了。他说有一件事要做,要做什么事,还并没有说。” 杨杰“噢”了一声,便不再提。 待早餐完毕,杨杰与修文走了出厅,一起观看众少年的演练。 这些个孩子,果然非同凡响,无论周围有没有人观看,他们都是专研自己的功课,完全不受外界的影响。 杨杰见修文观看得入神,对他说道:“你看到没?他们学艺,多么用功?他们的架式,多么到位!” 修文说道:“嗯,是的。”眼前的七位少年,各尽所力,专研武学,真是专心专意,心无旁骛。 这时候,忽见周老先生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略停顿了一下,便跨门而入。 众少年停顿叫道:“师父!”却见周侗右手中,握着一柄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钢剑。 周侗应了一声,道:“你们先停下,我现在要做一件事。大伙都跟我进来!” 众少年知道师父是有要事即将发布,各都止息下来。各都心想,可能是与修文收徒相关,都跟随师父入厅。 周侗见着了杨杰与修文,可是他一脸严肃,并没有搭一句话,而是径直走进了厅堂。 杨杰也不知所措,与修文一道,跟随着他进厅。 这时候,只见周侗往中堂桌旁正襟坐稳,将那柄钢剑,往左手桌面上一横,左手抚着横剑,朗声说道:“独孤修文,前来拜师!” 杨杰一听,兴奋道:“修文快去!” 独孤修文反应过来,上了前去,便欲向周侗拜身下跪,道:“师父在上……” 他话刚出口,只见周侗将手一扬,道:“停!你不是拜我为师,是拜这柄剑为师!” “拜剑为师?”不仅众少年好奇,连在场的杨杰,也禁不住想问原因。普天之下,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拜剑为师的说法。 然而,并不等有人询问,周侗已经自己说话了。 周侗正色说道:“这一柄钢剑,虽不是什么名剑,但终究可以入眼。这是我周某人,年轻时所用的一柄佩剑,当年是一位剑道大方家所赐赠给我的。” “我虽然息剑不使几十年,但今日还是取了来。我因为之前与人已有过承诺,今生只收汤怀、王贵、张显、岳飞、花恋蝶、花月影、成功七人为徒,其余任何人再一概不收。 虽然曾经也有不少人,来我处拜艺,我皆拒绝了去。我之前没有破过例,当然这一次也不可因你独孤修文一人而破例。所以,你今天就拜这柄剑为师。” 第126章 欲向人间留秘诀 126欲向人间留秘诀 他略停了停,继续说道:“剑乃短兵之祖,为近搏之器,素有‘兵中君子’之称。 大凡十八般兵器之中,唯有剑术,最为难学,最为上乘,也最难成就。 故此欲学武习艺,你拜剑器为师,丝毫不为过。” 独孤修文正立,应道:“是。” 周侗接着竖执钢剑在桌,开口说道:“那好,你现在便对此剑,拜上三拜,尊其为师!” 修文闻言,当即伏身跪下,对着那钢剑跪拜道:“剑器师父在上,弟子独孤修文,今日拜于师父门下。”片刻间一连三磕头。 独孤修文虽对拜一把剑器为师感到惊讶,但他心想,周侗必有其他用意,便依言而做。 周侗接着说道:“你先别忙着起身,待我把话说完。”修文便没有起身,仍然跪在厅堂。其他众小孩团围静听观看。 只听周侗慢慢说道:“剑是‘百兵之君’,为兵器之至尊。故此,学剑之人,必须有剑器之君子风度与君子品性,方可称为剑者、剑侠乃至剑仙。” “剑器创制于轩辕黄帝之时,上古相传,轩辕黄帝执一柄轩辕神剑,采首山之铜而铸,以天文古字铭名。 古书上说过:‘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带剑;诸侯三十而冠,带剑;大夫四十而冠,带剑;隶人不得冠,庶人有事得带剑,无事不得带剑。’可见,剑法礼仪颇多。 ‘无事不得带剑’的古训,恐怕早已过时,但是,你如今却必须遵循‘无事不得用剑’之门规。” 独孤修文听着周先生的言语,突然为之心动。 因为他听到了,他曾经诵读过的一部书上的内容,他知道,这部书叫做《初学记》。他曾日夜演练并生活过的“初学洞”,就是根据这部书,而命名的。 独孤修文跪着问道:“先生,什么叫‘无事不得用剑’?” 周先生说道:“老子曾说过‘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如果把这个神器,当作兵器,那么,这柄剑就是不可为,不可执之物。” 修文听到这里,心中更觉奇异,心道:“我记得,这是老子《道德经》第二十九章里面的话。后面紧接的文句是‘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以前,杨爷爷曾对我说过这句话。现在周先生又说到这个问题。难道,真的这么巧吗?会是这个原因?” 他昔年曾受杨杰的叮嘱,对此事记忆甚明,但当下也不便多想。 修文没有发话,只听周侗继续说道:“《道德经》又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今天为你立下‘无事不得用剑’的门规。” 修文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兵器是不祥之物,本不是君子所用之物,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可使用。 世间之事,淡然处之为上策,就算争斗胜利了,也不可自鸣得意。 如果自以为了不起,那只能算是喜欢杀人的下流境地。凡是喜欢杀人的人,必定不可能得志于天下。 修文当下便道:“剑器师父在上,弟子愿意遵守此项门规。” 周侗微微点头,又接着说道:“今日我在此告诉你,我并不作你的师父,你以后在外面,也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否则给别人听到了,必定会有人说我周侗为人没有信用。毕竟我是有誓约在先的。 不过,今天既然是由我作主,收留于你。你也便可以在此庄院中,与他们一众一道学艺。” 周侗向众孩子指了指,又继续说道:“你将来如何学艺,学习什么武艺,我管不着。” “从今往后,你每日早中晚,只能询问我三次武学问题,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今往后,你能称呼我为‘先生’,就已经够了。” 你我萍水相逢,本就无什么情份可讲。所以,你也不要怪我说话不讲情面。我现在收留于你,可全都是看在杨老面子上!” 修文听得周侗的言语,虽然知道这位周老先生,对他这样一个新来的客人并不客气。 但是,因为他自幼生活在杨杰众人身边,尤其是杨杰曾经对他说的,无论做任何事,都不可亏欠别人什么,也不可对别人有过多的要求,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之所欲,勿取于人”的处事态度。 所以,周侗所说的这些严厉语言,在独孤修文看来,也并没有十分地过分。 独孤修文默默说道:“我知道了,周先生。” 周侗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好,既然如此,这柄剑,现在就先送给你使用。到你学艺功成之日,须再归还于我。到时候,我们谁也不欠谁的。这样不是很好?” 周侗从座位上站起来,将那柄铜绿色的钢剑,递给独孤修文。 修文轻轻接过,只觉那柄钢剑,约三四斤重,剑鞘钝实纯厚,略显细腻之感。他虽已听得周侗说,这柄剑也可入眼过目,但此刻在他看来,却是十分地敬重。 这柄钢剑,并非如何贵重,只是寻常铜铁铸造,也并无多少奇特之处。 修文轻轻抽拔那柄钢剑,半尺出鞘。 只见那剑格处的下端剑身处,深深刻写着两行精细字迹,依剑脊左右而分,铁划银钩,对立两行。 迎着晃亮处,映出两行诗句来:“欲向人间留秘诀,未逢一个是知音。” 修文当然识得,这两句诗的每一个字。当下虽然没有时间,追寻这两句诗的来源出处,但是,也颇能感受到,这刻诗之人知音难觅的寂寞之感。 修文合了钢剑,对着周侗道:“先生,我明白。先生取剑时,学生随时归还。” 周侗说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可以,与他们一起出去练剑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独孤修文闻言,默默地走出去。众孩子也一同走出厅堂,各都拿起兵器,操练起来。 杨杰见了,心中欢喜,他走近周侗道:“老周,这一次,可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侗正色道:“你先别急着谢我。食宿费、伙食费,你还是要支付的,我可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杨杰笑道:“那是当然!” 说话间,杨杰已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出来,道:“这里一共是五千两的交子票,各大行当,皆可兑换用,就作为修文的食宿费用。” 周侗见了,也不客气,他接过了银票,说道:“你用这五千两,就要来换我的本事,还要我帮你抚养孩子这么多年时间,这样的生意,算起来,还是我吃大亏了。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杨杰哈哈笑出,道:“你看我,是那么笨的人吗?麻烦事,当然要交给别人去做。要不然,我还学什么佛呢?” 第127章 万中挑一的绝世奇葩 127万中挑一的绝世奇葩 周侗道:“就你这样子,还说学佛呢?佛家讲的是普渡众生,你这是给别人找麻烦,给自己做解脱。哪里算什么,帮助别人而获得解脱?” 杨杰又笑了,道:“嘿嘿,这才是佛法的真谛。你以为,佛法还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吗?平常心即是道啊。” 周侗呵叱道:“道个屁道!”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我没有答应,要做这孩子的师父,你没有什么看法吗?” 杨杰道:“你既然这样安排,当然有你自己的用意,我又何必担心呢。” 周侗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之前啊,已经拒绝了好几位来客,都是要来拜师学艺的。” “我现在人也老了,懒得再收什么徒弟了,何况,我以前就曾立誓,再不收徒。但我看这孩子,的确是一个好材料,实不相瞒,我也起了收徒之意。 口头上虽说不收他为徒,没有什么师徒名义,但这也仅仅是在名义上,说给外人听的罢了。你我可都是清楚得很啦!” 杨杰笑着点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不会拒绝的。所以,我才大老远地跑到河北来找你。” 周侗回神一想,又道:“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事情,的确是真的?” 杨杰道:“至少,至今还没有错漏过。” 周侗听罢,道:“这倒也是好事。千百年来江湖,总要出现一两位这样的人物。要不然……” 周侗又缓缓说道:“他是独孤山庄的后裔,我与独孤山庄,也算是有点渊源的。 独孤鼎那个老伙计,去世得早,我与他辈分也差不多。算起来,这孩子也应该称呼我为爷爷,或者太爷了。让我这个爷爷来教育孙子,大概也说得过去。” 杨杰笑道:“说得过去,说得过去!” 周侗向厅堂外看了看,见那几个孩子,正执兵演练得起劲,内心竟生出些许哀伤之感。 他缓了一缓,问杨杰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你多住几天,也是无妨。反正,我这里的情况,就是如此,多你不多,少你也不少。但是,我看你,也不是愿意停留的人。” 杨杰也向厅外看了看,说道:“我与这孩子,已经生活六七年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见。 老周啊,说句实在话,我与我六位老朋友,要不是接受了随意道长的遗命,我们还真的不愿意将修文送到你这里里来学武呢!” 周侗笑道:“按你这么说来,还是我攒了你的了?” 杨杰笑道:“那是自然,当然是被你给攒了。这个孩子,是紫微北斗之命,天赋异禀,乃是万中挑一的绝世奇葩。” “你若是知道他将来的功业,你必定也会心慰。然而,他自己却是一生孤苦,与苦厄为伴!所以,老周,你以后要好好指点、指点他才好!” 周侗不耐烦地道:“好啦。你昨晚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了。” 杨杰微微一笑,道:“好吧,那我们现在就此别过!” 周侗惊异道:“你现在就要走?” 杨杰笑道:“现在不走干嘛?难道要在你这里,待到老死?”哈哈笑出。 周侗听了,竟从这笑声中,感受到一种苍凉来。周侗并没有多少劝慰之意,只是端过茶杯,静静地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递给杨杰道:“那么,就此尊重了!” 杨杰接过茶水,对碰个杯,道:“尊重!”饮完茶水,空杯置于桌子上,便大步出厅。 周侗并没有出厅,只在厅堂中,桌旁坐定。 等杨杰出厅走向院门时,独孤修文一见便道:“爷爷,你要去哪里?” 杨杰笑了,道:“我们昨晚,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拜师过后,我也就回去云台山!” 修文一把抱住杨杰,道:“爷爷,我不让你走。你这次走了之后,也是像我父母一样,不要我了,是不是?” 杨杰道:“哪里有?爷爷怎么会不要你呢?你在这里学习,我与你众先生,是不可来打扰的。 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去做,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去做。我总不能,永远都陪伴在你身边,是不是?” 修文应声点头,却还是不愿意地说道:“可是……” 杨杰笑道:“所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就好比昨天,我们众人,还是欢言笑语地在一起吃饭,而今天他们却仍然要练功学武。 同样地,我也总是要离开,去做我自己的事。而你呢,将来还有你自己要去做的事。” 说话间,杨杰取出了一个物事出来,原来是一块晶莹剔透仅有半个拳头大小的小石头,笑着说道:“修文,我现在将这块石头送给你。你以后见着这块石头,就好像有杨爷爷陪伴在你身边一样好吗?” 修文一见到这块小石头,心中不禁一阵动容。 独孤修文突然想起了两年前,杨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句有关这块小石头的一句话。 那时候,随意道长还没有去世。有一天,修文的众先生与师父围绕着杨杰在一起谈论。 修文刚从外面回来,他当时走近人群,所见到的就是这块宝石。 修文当时便道:“先生们,你们从哪里弄到这么漂亮的小石头的?爷爷,你让我看看可好?” 杨杰将石头便递给了修文,说道:“这是我从我老朋友米芾处抢来的。这可是块绝世少有的奇石啊。” 修文奇怪地问道:“抢来的?杨爷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修文与众人见那小石头如壁似玉,一点也不显斑驳,但最显眼的,还不是这奇石的质地,而在于这块奇石的形状。 这块小石头的形状,很是奇特,呈上小下大之态,整体分为四节,宛如一个刚刚成熟的玉葫芦状。端在手中,正是一手之握,真的似极了一个参禅打坐的佛像。 在石头之中,有如此晶莹之质,又有如此独特造型的天然石头,当真世属罕见。 杨杰忙解释道:“这是块灵壁石,产自于我的家乡地徽州灵壁浮磐山。灵壁自古就盛产名石,以奇绝天下着称。但较之一般的灵壁石而言,这一个却更为奇特。” “它是我当时从米芾手上抢过来的。若不是抢,米芾哪里会送给我呢?哈哈!”杨杰欢喜地说道。 自汉唐以来,中华众文人墨客,常以赏石、藏石、论石、画石为雅乐之事,故此集石之乐,也成为一种悠久的传统文化,至今不衰。而那灵壁石,则更是石中一绝。 宋代诗人方岩,就曾作诗“灵壁一石天下奇,声如青铜色碧玉。秀润四时岚岗翠,宝落世间何巍巍”,来称赞灵壁石。 后世南宋名家陆游,也有诗赞曰:“林虑灵壁俱尤物,散落人间不复还。” 修文一边把玩着小石头,一边说道:“杨爷爷,那你就说说,你当时是怎么从米芾手里把它抢过来的吧?” 焦蹈也在旁边插话道:“对呀,杨老,你就说说,我们也想听听。” 第128章 谁还没有一个密室呢? 128谁还没有一个密室呢? 杨杰得问,便说道:“那好吧。那一年呢,米芾正在无为州任上。我知道他嗜石成癖,又有数位官员,数落米芾的过错。我当时恐怕他,因石废事,就到他府上劝导他。” 修文听到之时,问道:“爷爷,那这个时候,是你监管米芾,还是米芾监管你呢?又或者,你们官职一样大?” 杨杰听此,在修文头上轻敲了一下,道:“就你这小孩滑头,想要贬爷爷的威风,是不是?哈哈,不过嘛,米芾他是我的下属,当时归我管辖。” 修文笑了,众人也都笑了。 杨杰继续说道:“米芾这家伙呢,人们都只知道他书法写得好,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对石头的研究,其实比他对书法的研究还要爱好。他‘米颠’的称号,是皇帝封的。但‘石颠’的称号,却是自己封的。” “我当时见着他时,就正儿八经地对他说:‘朝廷将这么大的州郡,交给你管,你怎么整天只知道,玩弄这些个破石头,而不顾政事呢?老米啊,你小心我将你这些石头,都给查封了没收掉!’ 当时米芾也不担心,就伸手入袖,从中取出一块峰峦洞穴皆具,色极清润的小石头,出来道:‘你看,这一块怎么样?’ 我当时不屑一顾。他将手退入衣袖,又重换了一块叠嶂层峦、奇巧更胜的顽石,道:‘你再看,这一块,怎么样?’ 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要与我讨论石头,我正想骂他几句,这时候,他紧接着掏出了现在你手上拿的这块石头出来,示意给我看,神气道:‘那这一块呢?这可是我最钟爱的,也是我认为最好的一块绝世奇石了。像这样的石头,怎么会有人不心疼喜爱?’” “我当时一见这石头,是个菩萨佛像,心中一惊,一把抢过手来,道:‘不仅你爱,我也喜爱啊!’抢着就要跑。 米芾当时就急了,一把拉住我道:‘老杨你干什么,你抢我的兄弟干什么?’ 我当时就奇怪并生气说道:‘兄弟?你称这石头为兄弟?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送给你亲兄弟我吧?’其实,我当时也对这石头,真的动了心。” 杨杰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修文把玩着这块奇石,爱不释手,却也一边在听着杨杰所说的故事。 杨杰继续道:“米芾就说:‘这石头,我得来不易啊。你可知道,它在石市上,能卖多少钱?’ 我就问:‘能卖多少?’他伸出了三根手指示意我。 我就说:‘三百两?’米芾摇头,我又说:‘三千两?’ 米芾又摇头,我便说:‘你不会说,这石头值三万两吧?那也太吹大了吧!’ 米芾当即说道:‘三万两?你想得美。价值是三万两的几倍,能值十万两!’ 我当时就不信地说:‘你就在瞎吹吧。要是真的如此,就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而是‘此石值银十万两’啊!’ 米芾不屑了一声,道:‘这玩意,你不懂!你是外行,我要是愿意卖出去,开口十万两,也有人愿意出的。’ 我说:‘这玩意值钱,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它是块极好的石头,可是,你要说它值十万两银子,我还是不相信。你刚才叫这石头为兄弟,我们俩也是老兄弟了吧,你就将这石头,送给我吧?这石头看起来,是尊佛像,我倒是真心喜欢!’” “米芾一听,脸色骤变了,说道:‘老杨啊,你这可是夺人所爱了啊!你可知道,这石头奇绝之处,并不在于它的形状,也不在于它的硬质莹润,而在于它更是颗夜明珠。’ 我当时听得有点蒙,便问:‘你说,这石头是夜明珠?这怎么会是夜明珠呢?’ 米芾便说:‘真的是夜明珠。如果放在深夜,隔了十丈远,都能看到光亮。’ 我说:‘我不信。’ 米芾便说:‘不信?那我带你去我的密室去看。’” “我奇怪问道:‘你还有密室?’ 米芾笑了,说:‘集玩奇石之人,谁还没有一个密室呢?要不然,哪里放我这些兄弟啊,是不是?你把石头拿来,我带你去。’ 我就说:‘我不给,要不然,你拿回去,一定不再给我了。’ 米芾气不过,就说:‘好好好,那你先拿着!可别给我摔坏了!’ 我笑着道:‘怎么会摔坏?’” “当时我便转问道:‘老米,那你带我去你的密室,你不怕我偷你的石头兄弟?’ 米芾道:‘你这人啊,偷倒不会偷,抢却可能会抢!’” “我笑着跟着他,进入了他的宝贝密室。这倒真的是间密室,是间石屋,也比较宽敞,里面放置着各种奇石名画。 我虽然心中早有预想,但却不知道,他手上的奇石,竟有数百枚之多,真的只能说是琳琅满目。但是,这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其他的东西,而是一路注意着自己手中握着的灵壁石。只觉得阶梯过道越暗,手中的宝石,就越亮了些。 等到了石室,米芾将石门一闭,通室竟然全然明亮了,明亮得可以看得清书画上的字迹。 我当时便道:‘真是奇了!在宫廷中,夜明珠我也是见过一两枚的,可这个形状的夜明珠,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奇了!’” “米芾听了,叱说道:‘我说是夜明珠,你还真相信了啊!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 这并不是什么夜明珠,也不是灵壁石,只是外表看起来,像灵壁石而已。不过呢,我又的确是在灵壁浮磐山发现的,所以,若非要称呼它为灵壁石,也并不算错误。” 米芾又道:“以我所懂得的学识看来,灵壁并没有这种石头。灵壁的石质,普遍纯净温润,这石头虽然看起来是温润的样子,而实际上却坚硬无比,好比金刚钻一样。中国其他的地方,我想也不一定有。’ “我就说:‘那这是什么石头?不会是佛祖的舍利子吧?’ 米芾笑了,道:‘有可能,但可能性太小了。以我看来,它可能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天外陨石。’ 我就说:‘你怎么就知道是天外陨石?而不是佛菩萨或者某某高僧的舍利呢?’ 米芾笑了,道:‘这个我可以肯定。因为这个是我在山石中,敲挖出来的。舍利子总不可能长在石头中吧?’ 我说:‘那倒是。那么,这真是一枚陨石了。如果这样,那你就更要送给我了!’ 米芾一听,急了说道:‘我这里的石头,你可以随便挑。这个是我最钟意的,我不舍得给你。’ 我当时二话没说,握了石头,直接就跑回京城了。” 修文一听,笑道:“爷爷,你这是在抢人家的心爱之物啊!” 杨杰笑了,道:“我也没说我不是抢的啊,我老早就说,这石头是我抢来的啊!” 众人一并笑了,随意道长问道:“那么米大人,他也愿意吗?他可是爱石如命的。” 杨杰接道:“当时,他当然是不愿意了。可后来,我将这石头,又还给了他。但是,在一年之后,他却又把这块石头,送给我了。” 众人皆奇怪道:“这是为什么?” 杨杰道:“因为一年之后,我死了。”众人更加觉得奇怪了。 独孤修文道:“杨爷爷,你是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说自己死了呢?” 第129章 好啦,我要走了! 129好啦,我要走了! 杨杰笑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学习佛法,是禅净双修。 那一天,我打坐入定,一连七日间,未进食物。众人都不知,我其时是在禅修闭关入定。 当时众人,怎么叫我,怎么推我,我也不醒,又见我没有了气息与脉搏,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坐化了。于是,众人就将我给水葬了。” 修文问道:“水葬?我曾经在书上见过,有火葬、天葬、土葬、棺葬的说法,唯独这个水葬,我没有听说过。” 杨杰说道:“这种水葬之法,源于西域,非我中华葬法。唐代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中,就有记载,书中说,西域天竺国‘送终殡葬,其仪有三:一曰火葬,积薪焚燎;二曰水葬,沉流飘散;三曰野葬,弃林饲兽’。 而在起初呢,众人是准备也给我安排火葬的。后来我一个老朋友说,我这个人平生喜欢行游天涯,四海为家,又是喜欢天竺国佛教的居士,便为我选择了水葬之法。 于是,他们将我身体放置在一艘独木舟中,然后任由在长江中漂流沉没。” 火葬之法,的确如同杨杰所言,像后世顾炎武在《日知录》中,就有语载:“火葬之俗,盛行于江南,自宋时已有之。当知中国古代,并非完全实行土葬棺葬之法,民间也早有火葬之法。 众人一开始打算,依照西域天竺之法,为杨杰的离世安排火葬。后来得杨杰一位老友安排,才终于选择水葬之法。 杨杰继续说道:“葬礼之上,米芾也来送别我,他当时就掏出了这块石头,并对我说:‘杨兄,这块石头,你在生前十分喜欢,我也知道。我并非不舍得送给你,而是因为它还是一块鉴别其他玉石的好器物。 你也知道,我是个玩石头的老油子,所以你不要见怪。你在世时,好佛喜禅,这块石头,看起来又很像一块佛像,我现在就将它送给你,让它陪你一起去西天极乐吧!’” “也就是这样,米芾就将这块石头,放在了我怀中,随着我的尸身随波逐流。”杨杰静静地叙述道。 阎伯昌问道:“那之后,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杨杰说道:“第一,我一直都没有死啊,我只是入定了,只有到破关的时候,才能出关醒转;第二,还是这块石头帮了我,原来这块石头,还有治病的作用。” “治病的作用?”章济惊奇问道。 杨杰说道:“是的。” 章济道:“我知道,矿石之物,虽然是可以作药物用,就好比明矾、炉甘石、硫磺之类,但是像这块石头这样死而复生治病的,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我要看看。” 修文就将石头递给了章济。章济端详了一番,口中念叨:“稀奇。好东西,好东西!” 杨杰继续说道:“这块石头,当时放在我的胸口处,竟然渐渐发起热来。那时候,我体内中脉的气机正好不太顺畅,这石头的余温,竟然助我一臂之力,让我破了关口。于是就醒了过来。” 众人纷纷说道:“原来是这样。” 这时候,独孤修文问道:“那么,爷爷,要是他们当时真的把你给火葬了,那你怎么办呢?” 杨杰笑道:“火葬了,便火葬了呗。人生在世,总是要死的。况且,自古以来,入定中的修行人,被外人埋葬或者火化了的,也并不在少数啊。” 随意道长说道:“杨老,你还真看得开。难怪他们说你是悟了道的大居士呢。” 杨杰道:“庄子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我要是死了,是一定要去西天极乐世界,去见阿弥陀佛的。” 随性大和尚道:“你是有大修行的人,我看你也一定是可以去西天的。” 独孤修文已生活在他们周围好几年了,耳濡目染之间,已经并不觉得他们话语奇怪。 只听杨杰又缓缓说道:“我能再活过来,是因为这块石头救了我的命。如果哪一天,这块石头离开我了,我想大概也就到了我将死的时候了。” “如果哪一天,这块石头离开我了,我想大概也就到了我将死的时候了。” 这一句话,就是独孤修文此刻所想起的那一句话。 独孤修文一想起这句话,声泪俱下,他悲泣地说道:“爷爷,你曾经说过,这块石头不能离开你。我现在还给你,我不要你这块石头。” 杨杰会意,看着修文,并没有接过石头,而是依旧笑道:“那些都只是我当年应付人所说的话,哪里能够当真?你看,我现在身体,不还是硬朗的很吗?怎么也不会死,是不是?” 修文说道:“是,的确是。可是……” 杨杰说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知道,爷爷是从来不会骗你的,我现在还不会死。倘若有缘,将来我们还是能够相见的。 但是,如果你现在不听我的话,倒是我真的可能要气死了!” 杨杰的眼睛中竟然泛起了泪花。像他这样一个得大修行的人,似如今这般双眼泛泪的情况,已有几十年未见了。 这一对祖孙二人,相处多年,感情笃深,非平常人可比。杨杰知道,从这一日起,可能将与修文再不相见,又联想起当年随意道长对修文所下的生平判语,不禁心下动容。 杨杰又说道:“这块石头,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米芾当年送了给我,我今天就将他送给你。你以后想爷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就可以了。 你一定要在此用功学艺,否则就是辜负了我和你众先生,还有你去逝的盲眼师父的一片苦心。知道吗?” 修文连连点头,道:“杨爷爷,我知道。” 杨杰说道:“那我现在就走了,你在这里,要好好听周先生的话,不要惹先生的气。你也不必担心,我现在就回云台山,我自己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以前总是跟你说,做人不可以依赖别人,凡事都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所以,从今往后,你只有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好啦,我要走了!你就不要跟着来送我了。你要是这一次再舍不得,那么,我们的缘分,可就真的到此尽了。” 说话间,杨杰已经迈开了步子出院。 修文的眼泪已经下来。他跨过门槛,注视着杨杰的背影,一句话也不说。 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恍然间,他向杨杰远去的方向,跪了下来,他轻轻地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入院。 众孩子见了此情此景,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有一点凄伤之感。 忽听周侗大声说道:“好了。送也送别了,你们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去继续练功?” 众人得言,连忙又舞习起来。修文也随即执剑,演练起他家传的剑法,并没有特别的伤感。 周侗见此,微微点头,然后归了书房而去。 第130章 擅于说谎骗人的家伙 130擅于说谎骗人的家伙 这一日间,修文心情自然不佳。午餐、晚餐之际,他都不愿意与人多说话。 周先生与众少年也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便不多理他,就让他一个人独处。 到得晚间,周侗周先生对修文说道:“你既然留在我这里了,就要遵守我这里的门规。从今往后,你就与飞儿他们,在一屋睡觉,我再替你在屋中,另外安排一个床铺。 我先将难听话,说在前头。我对你们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所以,你也别想着因为杨杰是我的老朋友,就会有什么特别待遇。” 修文听了,默默道:“我知道了,先生。” 周侗又道:“俗话说得好,‘一生之计,惟在于勤;一年之计,惟在于春;一日之计,惟在于寅’。所以,每日寅正时刻,起床习艺;晚上子时前,必须上床休息。 如有其他特别情况,需要事先向我说明,我会酌情考虑。 如果有需要外出的,需要什么盘缠与其他花销的,到时候,向我或者王管家领取即可。但你们要是出现了任何小偷小摸的情况,我有一个原则,到时候,我不仅要赶他出门,废他武功,还要剁了他的手。 如果你们不信我这句话,谁要是有胆量,那么便试上一试,看我敢不敢!” 众少年都了解师父的个性,素知道他是说一不二,更加知道他现在说的话,是特意说给这个刚来的独孤修文听的,并且类似的这些话,他们每个人都曾经领教过。 众人虽然都是知晓,但也不敢作出任何声响。 周侗忽然问道:“你们都听到了吗?” 众少年一齐道:“知道了!” 修文也随声应道:“知道了!” 周侗又向独孤修文看了看,对他说道:“你刚来这里不久,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可以多问问飞儿。我虽然并没有收你入门为徒,但我对你,也将一视同仁。 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担心与不满之情。你往后,就同他们姓名相称,否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省得外人说我周侗没有信用,说话就像放狗屁一样!” 修文缓缓说道:“我知道了,先生。” 周侗说道:“那好,那你们继续。我现在就去为你,再安排一个床铺。到时候,你睡觉用就行了。明天早上,我可不想见你,起不了床来!”言毕,周侗便走出了学堂。 众少年见周侗一走,不禁都向独孤修文围了过来。岳飞说道:“我义父他啊,向来都是嘴硬心软。但是,你在这里学艺,千万不可犯错,否则他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每年来我们这里拜师求艺的人,都不下十几个。这一次,义父能够收留于你,真是你的大幸运、大福报了。” 修文说道:“我知道了,谢谢飞哥。” 岳飞道:“你怎么还叫我飞哥?我说过,我出生比你晚几天嘛。所以,你也不要跟我客气的。 既然义父刚才有所交待,那么,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岳飞,就可以了。我也就叫你的名字修文。呵呵,你也就吃一点亏吧,我就不称呼你为大哥了!” 修文听了,笑道:“好的。那我们就不客气,直接称呼对方名字吧。反正,名字本来就是用来让人叫的。” 这时候,花月影连忙说道:“那么,你以后也叫我的名字吧,我也叫你为修文,我可不喜欢所有人都叫我小师妹。搞得比所有人,都低一个辈分!” 众人都笑了,修文笑着道:“好的。那我就叫你小影,可以吧?” 花月影撅嘴道:“这个……大概可以。好吧,那便这么称呼。” 她哪里知道独孤修文故意称呼她“小影”,言下之意依旧是说她年龄比他终究要“小”一点。 不多时,众人归了座位,在这学堂之中,坐定读书。 众人的课桌上,各叠摆了四五本书,其中就有孔子《论语》、郭象《庄子注》、孙武《孙子兵法》及孙膑《孙膑兵法》。而花月影课桌之上,却更多了一本唐代宋若华的《女论语》,正好与孔子的《论语》相对应。 在此期间,周侗不但传授这些少年武艺,而且还教授他们兵法及读书。 到得晚间人定亥正时刻,众少年已经整理好洗漱,准备休息睡觉。修文初来此地,只跟随着众少年一起进行。 这间室房,面积颇大,当初是由张显、汤怀、王贵三人的父亲集资建筑的,环境倒是清新雅致得很。 宽大的室房,双面开窗八扇。成功的床塌,距正门口最近。成功的对面是花恋蝶的床榻。再由左向右,是汤怀与王贵之塌。而成功床榻旁是张显,张显旁边是岳飞。 本来这六个人,共处一室,两两相对,床位连分两排。今日另添加了一个独孤修文,周侗便又在岳飞的床塌靠墙的位置,又外加了一个床铺,一共七人。 其实,还是这周老先生考虑周到,他知道修文初来此地,于是就安排他的床铺,在岳飞旁边。一方面是怕这新来的少年认生,二来是让岳飞多多照顾于他。 周老先生虽然口头上一句话也未说,可做起事来,却安排得特别妥当。 岳飞这时候一边关照于他,一边跟他说这里方方面面的规矩。修文一一依行,记在心间,并且不住地感谢岳飞。 不多时,众人已经各自归床。修文也坐上了周侗不久前为他安置的床榻。 这时候,成功说道:“现在睡觉啦,我们都熄灯吧。明早还要练武呢!”众人依言而行,各都熄了旁边的灯火。 孟夏四月之间,窗外的月光,如同一层薄纱,倾洒在这室房之中,留下的是一片寂静。 室房之间的众少年,已经盖起了被子睡觉。唯独独孤修文一人,却独自坐在床上。 岳飞知道,杨杰先生今日方走,知道独孤修文心思不宁,便也不多管他。 直至小憩了半个多时辰,在醒过来之时,却见独孤修文依旧在床榻之上坐着,并且是直竖脊梁,紧闭两目,盘腿而坐,双手握固。 岳飞见势,只觉惊奇,他曾经听周先生说过,“打坐握固”是道家内功修炼之法。当下便即认定,这个独孤修文是在修习内功,联想他之前欺骗众人说他并不会内功之事,只觉心中不快。 岳飞好不生气,便觉这眼前的少年,也是个擅于说谎骗人的家伙。不禁心中火气顿生,转过头去,气愤地睡下了。 第131章 吃饭,难道也要别人教? 131吃饭,难道也要别人教? 到第二日黎明时分,众人各都起床。独孤修文也随即起了床,洗漱完毕。但独孤修文分明已经感觉到了岳飞对他态度的变化。 独孤修文之前问了岳飞几件小事,岳飞也是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完全不同于昨日对他关照的态度。 修文心想,难道是我得罪了岳飞?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他哪里知道,岳飞是在生他欺骗自己的事,就是有关昨夜他打坐修炼的事。 岳飞心想:“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我又不想偷学你的什么内功心法。你初来这里,就要骗我,有这个必要吗? 我义父的本事大着呢。我要是想学,学一辈子,也学不尽。我原本当你是师兄弟,你却第一天来,就要欺骗我。我为什么要对你好?”由此而发,岳飞便看他不起。 众人各都去了演练场演练武艺,独孤修文自然也跟着而去。 周侗老先生也在演练场中,悉心指导众少年习技,唯独没有看一眼独孤修文。 独孤修文见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因为事先已经听得,周先生与他说过,并不收他为徒,所以他也并不是十分的着急。 独孤修文观看众人演练了许久,然后,就自己演练起来。 众少年虽也时不时地对他使的剑法出奇,但也并不多关心。 这一日间,独孤修文也随众人一起饮食,但却并不十分开心。 待得下午休息之时,独孤修文叫住岳飞,问道:“岳飞,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众少年听得,也都觉得有这种感觉。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岳飞心下不快,只不屑道:“我不想和撒谎的人说话,免得伤了我的嘴。” 修文奇怪道:“怎么了?你是说我撒谎?我哪里有撒谎?” 岳飞生气道:“谁理你?你要是不尽早改了,我哪天还要去和义父说,让他赶你出门!”说着转头便走。 花月影见了,也觉得奇怪。没一日之间,忽然发觉岳飞对待修文的态度,竟发生如此大的改变,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月影抓住了岳飞,问道:“飞哥哥,怎么回事?” 岳飞气道:“我不想说。反正他不是个诚实人,我不愿意跟这种人说话。我原以为他……不说了!” 岳飞只拿起了自己的铁枪,耍舞了起来。 花月影越发感觉奇怪,忙问旁边成功道:“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他们难道打架了?” 成功道:“没有啊,昨晚一直都好好的!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我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怎么了?” 花月影道:“那为什么飞哥说修文不诚实?”转首又对修文说道:“修文,你昨晚做了什么事,惹到飞哥了?飞哥哥怎么说你撒谎呢?” 修文也不知所解,一脸难堪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们昨晚,一直都好好的啊。可是,今早一起床,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也不知道是我做错什么事,惹岳飞生气了。” 花月影听得这话,不禁说道:“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惹到飞哥哥了。要不然,他不会是这样。飞哥哥是我们当中,最明理的一个。绝对是你的错。” 修文无奈道:“我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啊!” 花月影听了这话,拽了成功道:“走,我们走,我们不理这种人。” 花月影虽然一直对这新来的少年颇有好感,但也对他此刻的表现,而大有改观。当下拉着成功,生气地离开了。 成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跟着花月影一起走开了,只留独孤修文独自一个人在这边。 独孤修文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不禁心中潸然,他只觉得冤枉,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他曾广读百家书,但如今日之事,却是没有一本书上记载过的。 他越发觉得难过,想到师父随意道长去世离自己而去,又心想七位先生不在身边,昨日他杨爷爷也已离他而去,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寄居在这个陌生地,不禁眼泪流了下来。 他只独自一个人,蹬在那里,独自伤心着。 不多时,众少年也往这边看,岳飞见了,只觉得不好意思,但他气在心中,也便不管他,特意换往了另一个墙角,在另一边习武。 众少年全都不知这其中的原委,也只是瞟上一瞟,就继续自己的演练。 半个时辰过去,独孤修文静静地停歇在那里,只双眼注视着众少年演练。 没过多久,周侗静静地走了过来,低首俯视着他道:“你难道就像现在这样,要呆一辈子?杨杰送你到这里来,就是让你坐在这里的?” 修文嚅嚅道:“不,不是。” 周侗道:“既然不是,你就这样干等着?” 修文道:“可我……没有人教我……”他说话如蚊子声般大小,面对着周侗严肃的脸面,更加不好意思。 哪想到周侗对他这支支吾吾的话语,却听得清清楚楚。周侗说道:“没有人教,你就不学了?没有人教,你自己难道就不会自学吗?” 修文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听周侗继续说道:“为什么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认为,做一件事,必须要先有人教才行呢?这我就想不通了! 你肚子饿了,要吃饭,难道也要别人教?你口渴了,要喝水,难道还要有人送水给你喝?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能自己靠自己呢?” 修文听得这些话,默地想起了杨杰对他说的,要自食其力、自力更生,不禁心中一片畅然。 他不禁站起身来,向周侗施了个礼,说道:“先生,那请问,我应该如何自学?” 周侗嘴角略笑了一笑,道:“如何自学?这一个问题,回答起来,真的太难。我想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回答得了你这个问题。 但是,你要是问我,如何在我这里习武,我大概还是可以答得上来一点点的。” 修文闻言,心神一转,说道:“那请问先生,我应该如何在先生这里学武呢?” 周侗又笑了一笑,道:“你要怎么学,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看他们学武,你难到只会看吗?难道自己就不可以模仿着?你就不会与他们先把关系处好了,然后一一向他们询问?” “谁规定了,学武就必须要向老头子学习,就不能向同龄人学习?就不能向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人学习呢?要是那样,这世界上第一个练剑术的人,他向什么人去学习剑术呢?” 修文忽然笑了,道:“先生,我懂得了!谢谢先生!” 周侗白了他一眼,却道:“懂了还不行。光靠眼看也不行,还要用心去看,必须要自己用心去总结经验技巧。我走了!”说着转身便走。 修文听得,忙跟上周侗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指教!” 他目送着周老先生的背影,然后静静地坐在了台阶上,依旧还是在盯着众少年的武艺观看。 可是,他这次观看的时候,心情与眼光已经完全不同于前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种不同与变化,才有了独孤修文将来传奇的一生经历与成就。 第132章 我难道会偷学你的武功吗? 132我难道会偷学你的武功吗? 到得下午,周侗在学堂授课,命令众少年回答问题时,独孤修文的回答,是知一答十。 众人都对独孤修文的广博学识佩服不已,唯独岳飞,无论听他说什么,都不以为然,更有不屑之意。 周侗是明白人,当然发现了这点,但是毫不为介,只是讲授自己的课程。 到得晚间,休息之时,情形又是如同昨夜一样。 众孩子这时候,并未入睡。 与修文对床的王贵,爬在床头,跷着两脚,面对着独孤修文这边,对修文说道:“修文,我见你今天回答师父的问题,你一定读过很多书。师父总说我读书不努力,你可不可以,有空闲时间也帮助、帮助我呢? 好比怎么排演兵阵,如何对演兵法这些?我确实想要学习好这些,将来能够做一个偏将军,争战沙场,为国效力。” 王贵是这群少年中,是读书最不好的一个,但是他却勤奋好学,尤其是他知道,要想成为一个将军,是必须要学习兵法之学的。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又觉得修文能够给予他帮助,当下便想问询修文意愿如何。 修文听罢,笑着就道:“好啊!我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教你。我之前的先生焦炳伯父,他就精通各种兵法。 今天周先生教授的那些东西,是因为我已经学习过了,所以我才回答得出来。但是,周先生所说的,都是临兵对阵之法,与我焦先生所说的兵法学识,是有很大区别的。” “所以,我在学堂中,也必须要好好听课才行。我以前背了很多兵法书籍,我明天自己默抄一篇给你,好不好?你喜不喜欢下象棋与下围棋?我焦先生曾说,下棋对于演练兵法很有好处,可以很好地演练兵事布局,我也觉得这方法很对。” 王贵高兴道:“那好啊,那你明天就帮我默抄一下吧,我是谢谢了!” 修文应声,岳飞听了却不屑道:“嘿嘿,默抄又有什么了不起?我能背诵的兵法也不少。王贵,我明天教你!” 王贵一听,更加高兴道:“那好啊,你们俩个一起教我,不是更好?到时候,我就少挨师父骂了。省得他老人家,总是唠唠叨叨地只骂我一个人。” 哪想到岳飞竟然说道:“跟他一起?那算了吧!你那让他教你吧!我才不愿与他这种人在一起呢!” 众少年听了这话,都觉得惊异,不知说什么好,更加不知岳飞与修文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从来不说话的花恋蝶,竟然发话了。他冲着岳飞道:“岳飞,你不能因为修文是刚来这里,就这么欺侮他。 师父他说过,我们在一起学习,应该像一家人一样,相亲相爱。你要是这样下去,将来还怎么在一起学艺?” 平常里的花恋蝶,是绝少会说这么多话。他现在所说的,可能比他这一天说的话还要多,并且毫不障碍。 岳飞听了这话,也觉理屈,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好一会,岳飞默默说道:“不是我要欺侮他,是因为他人品不行,我不想与这种人住在一块。” 花恋蝶听罢,继续说道:“你这样可不行。你虽然是师父的义子,但你没这个权力要求修文离开。如果是这样,等哪一天,你心情不好了,是不是也要赶我们离开?你就不记得,师父是怎么收养你的了? 我们都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但是,我们这里人,曾有哪个从来看不起过你了?你要是这样想,就不配做我们的师兄弟。” 岳习知道花恋蝶的性格,知道他说话的用意,但是他仍心有不快,还是默默道:“他初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要骗我。我哪里能相信他?” 花恋蝶不解地问修文道:“修文,你什么时候欺骗他了?是因为什么事?你自己现在说出来,让大家都清楚。” 众少年哄吵了起来,都问:“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花恋蝶道:“修文,你自己说。” 修文完全不明所以,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不语。 成功也发话了,对岳飞道:“飞哥,他既然不说,那就你说。这些事,还是摆桌面上好些,省得每天这样,我们所有人,都闹得不开心。” 岳飞盖了被子,捂了身子道:“我不想说,说了也没有用,你们以后,就都知道了。” 成功说道:“你不说,大家又怎么知道?” 岳飞没有答他话,也就不理睬了。 独孤修文听得这话,不禁心伤了起来。他虽然是由周侗的好友杨杰先生亲自送来这里的,但是,初来这里,就受这么大的委屈,对他来说,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心中回思着与岳飞谈过的每一句话,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只得面对着岳飞床铺道:“岳飞,到底我是做错了哪一件事,让你不舒服?我真想不起来,你告诉我好吗?我初来这里,有许多东西都不懂,可能是因为我哪件事做错了,我不知道。” 修文这话说的极是真诚,又加上心里委屈,他已经几欲流泪了。 岳飞背对着他,听着他的话,也不禁从床上爬起身来,扬声说道:“你说你没有修习过内功?不知道什么是内功?你这不是骗我,把我当猴子耍吗? 学习内功,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这里人,都学习过内功。但是你这样骗我,我就看不起你!我义父会的武功多的是,我难道会偷学你的武功吗?”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稀奇,修文更加觉得惊讶,他不禁说道:“我真不会什么内功,也不知道内功是什么啊?我真没有骗你!” 岳飞见他还不承认,急切道:“你还不承认?那你昨晚,练习的是什么?你可别说,你是在打坐玩,你有坐床上睡觉的习惯?谁人相信呢?” 众人都坐起身来,相互问道:“什么坐在床上睡觉?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修文听得岳飞的话,终于省悟过来,说道:“你是说,我昨晚这个样子打坐?”他边说边盘好了双脚,跏趺而坐。 岳飞指着他道:“你说,你现在这样子,还不是骗我?你问问他们,看看是不是?” 修文不解,向众少年对看,花恋蝶道:“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在欺骗岳飞了。你怎么会这样?我没想到,你真是这种人!”花恋蝶也叹出一口气。 众少年不禁对他观感大转,远不同之前的感觉。 修文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转变,竟有这么大,不禁说道:“我真不知道,什么是内功?我在打坐,只是为了参禅而已啊?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内功’这种东西?是不是你们误解我了?” 岳飞道:“你现在当然是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啦!那我还要说,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叫做‘参参’呢?” 岳飞不知道,他说的是佛家的“参禅”二字,便误以为是“参参”了。 修文知道问题所在,忙解释道:“岳飞,你误解我了。我有一位先生,他是个出家的大和尚,这是他教授给我的学佛参禅之法。参习禅法,像这样地打坐,只是学习佛法的一种方法而已。” 岳飞道:“学佛?你问问他们,像你这样打坐,是在学佛,还是练习武功内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人?” 第133章 它其实也是本武功秘笈 133它其实也是本武功秘笈 修文不解地问王贵道:“是这样吗?” 王贵点点头道:“是的。” 修文问道:“那你们平时也像这样打坐吗?” 王贵没有回答,只是盘起了腿,竟与修文是一个样子,其他众少年也跟坐了起来。 修文更加奇怪了,问道:“这是周先生教授你们的?周先生也学佛吗?” 张显道:“胡说,什么我师父也学佛?你这不就是在练内功,学习打坐吗?这是师父他传授给我们的。你还说你不会内功?” 修文忙道:“我真不知道这是内功。我还懂其他几种打坐方法,这些都是我两位先生传授给我的。但是,他们都没有跟我说过,这是什么内功啊?” 他略静了一静,摆正身子,盘起腿道:“像这样子,我隋爷爷说是‘止观心法’!” 他又摆了一个坐势,道:“像这样,隋爷爷说是‘明相神功’。可这些,都是学佛静虑的方法而已呀。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是内功。” 修文又换了一个姿势,正身静坐。然后双手十指交叉,抱置后脑,然后曲食指,轻轻扣齿。接着又低头扭颈,左右侧视。紧接着搓手摩身,然后又做了一系列其他连贯的动作。 众人见他的奇异动作,各都觉得奇异,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岳飞问道:“这是什么?也是打坐?” 修文忙道:“我爷爷说,这个叫做‘八段锦’,是道家的一种养生法。不过,也是需要打坐的。” 岳飞惊奇说道:“八段锦?” 却听门口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八段锦,是十二段锦才对。”这声音众人当然都很熟悉,来人正是周侗周老先生。 周侗走进房间,说道:“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熄灯睡觉,还在乱吵什么?明天不用做功课的吗?” 岳飞连忙问道:“义父,你刚才说,什么是十二段锦?我说修文是在练内功,他却骗我说不是在练内功。” 周侗走近岳飞床榻边,坐下身来,说道:“这个十二段锦,可以说是内功,也可以说不是内功。你们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我在外面,都听得清楚。飞儿,是你误解修文了。他不知道,他自己练习的是内功。他刚才所做的那些,都是佛家禅宗的参禅之法,不能说是武学的内功修炼方法。只不过,打坐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练习武功内功而已。” 岳飞道:“原来是这样!那我误会他了?” 周侗嗯了一声,岳飞听了,忙对修文道:“修文,对不起,是我错了!” 修文忙道:“没有事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向周侗看了看,说道:“先生,我今天还有第三个问题要问。你刚才怎么说,我刚才练习的是十二段锦,不是八段锦呢?杨爷爷告诉我说,这就是‘八段锦’呀!” 他还记得与周侗事先的约定,便在此刻,问起了今天的第三个问题。 周侗道:“你刚才玩的这套功夫,确实叫做十二段锦,本来就是十二套。我年轻时曾听闻过,这十二段锦的功夫,是当年河南嵩山一位姓王的道士所创立。 可那位道士,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太清楚。据说这位老道,是个世外武功大高手,我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怎么?你刚才意思是说,这个功夫是杨杰传授给你的?” 修文道:“是啊。这是杨爷爷亲传给我的。他并没有跟我说,他是怎么得到图谱的。这个图谱,现在就在我包袱里,我取给你看。” 修文说着,便取出了自己床头的包袱,打开了包袱结,里面还包着一层,也展了开来。 众少年都围观起来,见他包袱中,平叠着两本书,包袱里还有一个金色塑像、一个银色八卦盘。 众少年见得出奇,周侗也觉得奇怪。 修文取出其中一本书来,递给周先生道:“先生你看,这本就是‘八段锦’。而且书皮上面,也是这么写着的。” 周侗接过,又向另旁一看,见那另一册书面上写着两个字,原来是一本《易经》。 周侗置《八段锦》在手,一页一页地翻看,见书中有字有画,文字成律,然后合了书道:“嗯,好书!应该是‘十二段锦’不错。我怀疑啊,这可能是让某个人给精简了,改成了‘八段锦’。 我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想寻找这本书。是广寻而不可得啊,没想到,事隔几十年,今日竟然还有机会,得以一见。” 修文听得这话,当即便道:“先生,你想要这本书吗?那我送给你啊!” 周侗听得,竟对这孩子投来异样的眼光。他看着修文道:“你是要将这本书送给我?就这么简单地送给我?” 修文道:“是啊。先生你刚才不是说,你从年轻时,就想要这本书吗?既然你想要,我就送给你啊!” 周侗更加奇异道:“你就这样送给我?那你自己怎么办,你自己不要学了?” 修文笑道:“这书上的字画,又不太多,我早已熟记在心了。这本书,是杨爷爷好几年前送给我的。我是准备作个纪念之用,要不然,早就给扔了。” 周侗听了,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道:“胡说!这哪里是能随便丢的呢?你不知道,这本书,可真是个好宝贝啊!无论怎样,也不能乱丢啊。要不然,那位创立者的心血,可不白费了?” 修文搔首道:“这倒是!我原以为,我自己心里记住了,就已经可以了。嘿嘿。” 周侗笑道:“没想到,杨杰那家伙,还有过如此际遇。我以为,他只是学禅而已,没想到,他也学习了内功。” “先生你是说,我杨爷爷也学了内功?”修文问道。 周侗道:“这本书,可以说是本道家经书,也可以说是本养生书。但很少有人能看得出,它其实也是本武功秘笈。” “武功秘笈?”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周侗听得,说道:“武功秘笈怎么了?天下这么大,武功秘笈多得是呢?有什么稀奇的?只要是个会武艺的人,又认识字,谁都可以写个一两本武功秘笈。你们真是少见多怪啊!” 众少年不好意思,只认为这本武功秘笈,是本不传之秘,各都认为稀奇了。 可听得周侗所说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 第134章 我再传几句口诀给你 134我再传几句口诀给你 周侗接着道:“可是,这本书,又有一些不同之处。这本功法,的确是一个武功大高手所创立的。 我听说,当年那位姓王的道士,原本是在少林寺做武僧的,后来因为犯了寺规,被逐出寺院。 后来,他气不过,就去学道,做了道士,真是来去无踪,不知所向。据说,这门功夫,就是他所创立的。” 众人这才明晓其中原委。修文说道:“先生,你说这是武功秘笈,可我杨爷爷,他也并不会武功啊!” 周侗笑道:“杨杰他哪里知道,这是一本武功秘笈呢?他最多只能照着书练习而已。不过,这样练习,也并没有坏处,倒是对人身心,是极有好处的。你练习这个,有多长时间了?” 修文道:“已经有六七年了。” 周侗笑道:“嗯,不错,不错。那你练习时,有些什么感觉?” 修文道:“并没什么感觉啊,只是很舒服,很宁静而已。” 周侗听了,又道:“不错。看来你已经练得有了一些火候。只是你并不会运用。我教授你一个运用的方法,好不好?” 修文笑道:“好啊!” 周侗道:“那么,你就按书谱上面样子,先端正身子坐好。你在舌抵上腭之时,观想身体正中处,有一条细线,从顶门直通至会阴部的海底。 然后运气观想,好似有一条气流,由上至下,然后又由下向上流转,如同转河车一样。你照做试试。” 修文依言而做,片刻后惊道:“先生,我好像感觉到,有一条气流线贯穿,很暖和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周侗听了这话,心下惊奇,暗想:“这孩子,果然是个奇才,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有此造诣。我以为我自己,已经足够聪明了。不想这孩子,比我当年还要聪明绝顶!” 他不禁说道:“我再传几句口诀给你,你要用心记住了。我可不喜欢说第二遍。” 修文道:“好的,先生。我会用心记。” 只听周侗口中念道:“先天有一气,发于足底间。上中下丹田,各聚于一念。心归于脐下,气归于脐下。凝神调气息,神心归乎一。凝神善聚气,散气于他穴。他处微有劲,劲发便逍遥。” 修文一句一句地跟随着周侗念诵,周侗问道:“记住了没有?” 修文说道:“记住了,先生!” 周侗道:“要用心体会,而不是光背口诀!” 他继续说道:“普天之下,学武之人,大多数人,只注重任脉与督脉这两条气脉。皆误以为任督二脉打通了,就可以功力无穷,一飞冲天了。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人身之中,还有另一条气脉极其重要,甚至说最为重要。 这条脉络,就是我刚才交待给你的,由顶下至海底的这条正中脉络,被称为‘中脉’,是为人身命脉之本。你们所有人,都要记好了,知道吗?” 众少年应声,都道:“知道了。”周侗闻言,又不禁向包袱中看了看,道:“这个是什么?” 修文道:“这个是我去逝的师父,送给我的《易经》。” 周侗道:“这是《易经》,我当然知道,我认识字。我是说,你也学习了易经吗?我知道,杨杰并不懂这个。” 修文忙道:“这是我师父随意道长传授给我的,杨爷爷也说他不会。周先生,你看这个金像,他是我的祖师爷,是唐朝的袁天罡。” 修文拿着金像,继续说道:“师父虽然将他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了我,可惜他现在却已经去世了。” 周侗当然知道袁天罡的大名,他对着修文道:“《易经》这本天书,我也不懂。你想要学这个,可是要花一辈子心力的,并不比习武容易啊!” 修文道:“我师父他也是这么说的。” 周侗淡淡地道:“那么,大家赶快睡觉吧。明早还要早起呢!”说完话周侗起身便走了。 众人各都笑了,修文觉得奇怪,道:“你们笑什么?我不明白啊!” 成功道:“笑就是笑嘛,没什么事的!”其他人又笑了,修文依旧不明所以。 这时候,岳飞笑着说道:“刚才义父说给你听的口诀,与我们所知道的,都是一个样。我们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我原以为,义父要传给你什么特别的口诀呢,不想他跟你说的,与对我们所有人所说的,都一模一样,连教给花月影的,也都一个样。” 花月影与他们是师兄妹,因为男女有别,现在分间而睡。可是讨论起习武的经历,也便想起她来。 修文暗暗心想:“原来这周先生,说话说一不二。我杨爷爷对他的评价,果然真实不虚。” 当下众人又是问这问那,修文将自己身边金像的由来,向众人大致叙述了。 过不多时,成功提议,要赶紧睡觉,众人睡下。 这一夜,修文照例打坐静休,略过了半个多时辰,他才缓缓躺下身子,在床榻上睡着。 第二日上午,周侗又在学堂里,教授众少年诗书与兵法,然后下午继续习武演练。 然而,周侗依旧没有传授独孤修文任何武艺与任何兵器。不过,独孤修文也并没有心中不快,因为他已有一柄钢剑在手。这柄剑,是周侗不久之前才送给他的,并且,他还拜了这柄剑为师。 从这日起,一连十多日间,他只是观察着众少年演练。他眼光锐利,如同灵猫捕鼠一般。 众少年的习武招式,如同画面一般,在他眼前回荡,他对众少年的各种武艺了记心间。但是,他并不是想在此偷学众少年的武艺,相反,他在休息之时,却是教授了众少年他自己修习的“八段锦”。 时间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众少年在一起习艺,周侗亲身试演了几式新枪法后,便让各人分别照样演练。周侗在一旁观看,然后一一指点。 修文也认真在旁观看,但是却并不敢有任何打扰。 这时候,周侗发话道:“今日你们相互对演。汤怀你与成功对练。月影你与你大哥对练。王贵你与张显对练。飞儿你与修文对练。” 这话一出,独孤修文不禁诧异了。这是他来此地,一个多月来,周侗第一次让他与人对练武功。 修文站起身来,食指自指自己,问道:“先生,你是要我与岳飞对练?” 周侗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修文道:“不,不是。可是,我从来没有使过枪啊!” 周侗道:“你不会使枪,难道要怪我吗?那边的兵器架上,就没有你能用的枪? 你来我这里,这么久了,我哪天阻止过你用枪了吗?难道你自己不想使枪,还非要让我亲自将枪送到你手上? 纵然你是拜剑为师不假,但要是你总是这么一成不变地守着一柄剑,就以为能把剑术练好,我看终究,也只是个徒然!” 独孤修文被周侗这么一骂,当下真的是无地自容了。然而,周侗所骂的,却一点儿也不错。 第135章 握剑生出的老茧 135握剑生出的老茧 自独孤修文来此学艺,一个月以来,独孤修文还真的,完全没有去碰除剑器以外的其他任何兵器。 并且,周侗确实并没有说过,不让修文使用其他兵器。 只因为独孤修文,自己固守着自己身边的这柄钢剑,又整日里只专注于自己家传的剑术,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去兵器架上,找来其他的兵器学习。 独孤修文知道,自己错误在先,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听周侗又道:“你去取枪来,你是想要空手对阵吗?” 修文闻声,连忙取过一杆红缨枪,学着众人的样子,握在手中。 周侗见了,对岳飞说道:“飞儿,你与他对演一套梨花枪。留一点余地给他,别让他太丢脸了。” 岳飞听了义父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然后摆好架势,对修文说道:“修文,我可来了,你要小心些。” 修文初次与人对阵,自然十分紧张,但是也脱口说道:“好的。”照着岳飞一样的架式,摆得倒是有模有样。 只刹那间,岳飞已经出手了,但他已得义父之言,有意放慢了步伐,修文见招刚出,盯着枪头,便是一击,如同使一柄钢剑一般。只这一瞬间,岳飞的红缨枪,竟然被修文缠在底下。 岳飞大异,心道:“这哪里是使枪法,这分明是剑法中的缠剑诀。义父要他与我对枪,他怎么不使枪法。难道他真没有使用过枪法?” 岳飞并没有想错,此刻的独孤修文,还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使枪。 这一个多月间,他每日眼观众人演练,对这枪的使法,的确已经看得熟悉,但他自己却是第一次拿枪。 独孤修文有一个习惯就是,做任何事情,必定先认认真真地观看别人是如何做的,然后,对自己所看到的,进行自己的分析判断,尝试学习。 这就好比,当年他从他母亲沐芷君处,学习王羲之行书;从他父亲处,学习米芾书帖;从杨杰处,学习创作异体诗。从焦炳处,学习棋法;从司马通律处,学习表演琴技;从盲眼道士处,学习易经推演。 岳飞并没有多想,他知道,自己义父周侗此刻,就站在旁边观看,也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只迎上前去,与他斗在一处。 本来岳飞真的学艺有得,确实可以说,他是这众少年中武艺与悟性最好的一个,其次是成功与花月影。然而,可惜的是,他今天遇到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独孤修文。 独孤修文此刻的武学修为,并没有岳飞深厚,更加谈不上有一点战斗经验,但是,他却与生俱来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灵性与好运。 而实际上,真正对他的一生有重大帮助的。却是很少有人会在意到的东西——专注与创新。 他自幼就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他的性格与个性,令他做任何事,都要有自己的想法与看法。并且,这当中的另一点,还更为重要。那就是,他在有自己的理解之余,他也更加注重别人的经验之举。 所有的这些,综合在一起,方能成就他将来的功业,所有这些,缺一不可。 当岳飞已经使出了梨花枪法的前五招的时候,修文也已经跟上了第五招。 可是,没有亲眼目睹当时比斗的人,恐怕都很难想象,他所跟上的这五招,是如何使出的。 毕竟,敢于做这种事的人,恐怕也只有像独孤修文这种人了,并且,还因为此刻的情况,还有太多,只是出于无奈。 修文是初次接触红缨枪这件兵器,因此,他使枪的速度,远较他平时使剑的速度,慢了许多。 周侗周老先生在旁观看,自然更加看得清楚明白,但是,就是连周侗这个身经百战、对战阅历甚深的人,也几乎难以置信。 就连周侗所惊奇的,也正是因为独孤修文刚刚使出的五招。 独孤修文的这五招,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招怪招,而是在于他出招的速度与招式种类。 周侗顿时对眼前这个孩子刮目相看。只通过观看他出枪的速度,就可以看出,他在手臂上,曾经下了多少功夫,多少汗水。 周侗心想:“我原以为,飞儿已经算得上是同龄之人中,最努力、最肯下功夫的人了。不想,这孩子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何一个人,无论聪明与否,只要能像这样肯努力下功夫,都是大有前途的。 杨杰说这孩子天纵奇才,绝顶聪明,我原本不太相信,现在看他手上的动作速度我就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完全是因为他的认真与刻苦。” 周侗果然是眼光独到之人,不似其他人,只看到事物之表象。 独孤修文今日,能将这柄红缨耍得这般流利,是因为他昔日在初学洞,独自付出的努力,而绝不仅仅只是靠一些小聪明、小伎俩,就可以做到的。 多年来,他几乎每日,都重复着同样的生活,更可以说是几乎一成不变。 然而,“一成不变”,并不是真的没有变化,而是一丝一毫地渐进。他甚至有许多日,为了把握住一个招式的位置与精确度,要连使两三个时辰。 真累得手酸了时,就停下来揉一揉、搓一搓。你要是看过他那双手心,你就会发现他的指节处,因握剑而生出的老茧。 这双手,他不仅练剑,也学书法,还下棋弹琴,更加要拿筷子吃饭,你可以想象他在这一双手上,所下的功夫。 他当年被父母遗弃,为众先生收养,他并没有憎恨父母,也没有反感众先生,相反却对他们怀有无限的感激之情。 他将他的老师,当作父母亲人。将他的剑棋书画琴笔,当作朋友。 将那古籍中的圣人侠客名士,当作榜样。 将那些儒佛道人士的思想,当作信念。 这些才造就了他今时,乃至来日的功业。 独孤修文所使出的招式之中,尽是这一个月来,通过观看众少年的演练,所总结出来的。 他每看众人的一个动作,他都用心记忆,用心体会,所体会的,是为什么要这样拿兵器,这样使兵器,有什么好处,那样使用,有什么弊端,而并非只是一味地观看与模仿。 反而,众少年当时都见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旁边,什么兵器也不使用,什么功夫,也不练习,又没有人管控他,就都认为他过得舒服自在,比自己整天练习轻松许多。 又都见他高兴起来,就耍几下剑,不高兴了,就坐着休息,都认为独孤修文比他们自己舒服得多。 不过,众人只是看到了这些表面,却不知道,独孤修文私底下所承受的艰难。 第136章 自己留着,就能当饭吃吗? 136自己留着,就能当饭吃吗? 自从那日,修文听得周侗的话,周侗骂他难道没人教授,他自己难道就不会自学?他当即就领悟这句话语的意义。 于是,他自己总结自学的方法,每日都游离在众少年的技艺与招术之间,潜心用功,总结自己的武艺。 故此,那之前五招,虽然出自于众少年的武技,但却又已经改变了。 独孤修文所使的第一招,是枪技中的“单挑尾”,来源于汤怀惯使的“梅花枪”。 第二招,是棒法中的“棒打野狗”,来源于成功练习的“猿棒”。 第三招,是刀法中的“六祖斫竹”,来源于王贵的“达摩刀”。 第四招,是岳飞练习的“少林二十八枪”中的“秦扫六合”。 第五招,是花恋蝶所使的“六合棍”中的乾天棍。 第六招,是花月影所使的古风剑法中的“雷腾冲霄”。 当第七招迎上去的时候,独孤修文所使的,却又是他自己家传的“独孤一剑”中的剑招。 然而,这些来源完全不同的武技招术,被他这么使出来,却是十分地连贯与协调,丝毫不显别扭。 周侗看到这时候,心中不禁感叹。他注视着修文与岳飞的对演,忍不住心想:“这孩子,竟然能将枪法使成这样好。 要不是之前杨杰事先与我交待过,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之前从来也没有练习过枪器。 能有这样的造诣,我想只有当年的俊义,可以做得到。 这孩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传艺之人,我应该将毕生所学留传给他,留传后世。可是……” 他忽然又想起,自己事先有不收徒之承诺,只觉得一阵后悔之意,轻叹出一口气来。 周侗又略微观看了一会岳飞与修文的对演,便说道:“你们大家,都停下来。我有些话要说。” 众少年各都停顿下来,集中在一起,等待周侗的发话。 周侗看着众少年,踱着步子,走到花月影面前,说道:“小影,你的下盘,步伐不稳,还要继续练。不行的话,就在腿上绑个沙袋试一试。” 花月影应声点头,道:“知道了,师父”。 周侗又对成功道:“你的剑,用力不够,有稍微偏斜,你自己看着办。” 周侗对岳飞道:“你的枪法,速度不够。枪法,除了要精准,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你还差得远呢。这些日子,你的内力,大概没有多少提升吧?” 岳飞道:“是的。但不知道,是为什么?” 周侗道:“不要紧,这是过渡期的正常情况。你应该继续练习,大约一旬之后,就会有所转变。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可能事与愿违。” 当下,周侗又对王贵说道:“今天的比试,你耍得不错,较上一次,有很大进步。不过,不要骄傲自满,你自己也知道,你与飞儿的差距。你要想练到他这个程度,还要再努一把力。” 王贵高兴地道:“知道,师父。” 张显问道:“师父,那我怎么样?” 周侗道:“也有进步。不过,动作不够协调,你要自己去体会才行。” 周侗又对花恋蝶与汤怀道:“你们俩,这个月的进步不大,是要努力了。要不然,下个月的功课,恐怕你们很难跟上来。怎么跟上来,不要我再来教了吧?” 花恋蝶与汤怀低头道:“知道了。” 这时候,周侗又走到修文旁,对他说道:“你很聪明。不过,你要注意,有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光靠聪明来学武艺,是不行的。光靠看别人练武,也是不行的。 就好比,读书认字,认得字,还不行,还要自己去练习书法,创作文章。什么意思,你自己认真思考。” 修文道:“知道了,周先生。” 周侗转身而过,忽然又回转身来道:“那么……我知道,你们这些日子,都在练习那本‘十二段锦’,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不敢说话。 周侗看着修文道:“那本书是你的,你有权力给任何人看,让任何人学习。 虽然这本书,学习起来,也没有什么坏处,但是,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而带坏了我的弟子,耽误了他们的功课。否则,我就要赶你出门了。” 周侗又道:“还有一点,练习时,要多考虑一下习武的时辰。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是有很大不同的。” 众少年听罢,顿时心中有些害怕。他们早就曾听闻过“走火入魔”之说,但刚才听得周侗的说法,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赞同,还是反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侗走了出去,众少年目送着他。 这时候,独孤修文连忙跟了上去,追着周侗道:“先生,先生。我想问你问题。” 周侗不耐烦地道:“又要问什么问题?” 修文道:“我想问先生,什么时候,是练习八段锦的最好时辰?” 周侗笑了,只略微一笑道:“子时午夜时分。你读过《易经》,应该知道阴阳调合之理。为什么你自己知道这个知识,这时候,就不会运用了呢?” 修文搔首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周侗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修文道:“请问先生,我教大家这样练习,到底对不对呢?如果不对的话,我可就害了大家。那我就不能让大家练习。” 周侗又笑了,说道:“这个随你们自己吧。这个方法很好。 我年轻的时候,就曾想寻找到这门功夫来学习,但是,当时没什么好机缘,直到如今年老了,才能够遇到。你现在要传给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样好东西,一门好功夫,如果持有者都不愿意传授,舍不得传承,将来就会消失的。 也不知道,世人是怎么想的,看不到这一点。自己留着,就能当饭吃吗?还不是,带到坟堆中去?” 修文道:“我知道了。对了,先生,我将这本书送给你吧。先生你不是一直想学习吗?” 周侗见他伸手取书,笑道:“我要它干什么?我年纪老了,还练这个做什么?再说,我现在也没有心思弄这些玩意了。你们还年轻,好好学习吧。还有问题,要问吗?” 修文道:“暂且没有了。多谢先生了。” 片刻后,修文归了原地,与众少年互聊了一阵,又一起练习,一起玩耍。 晚间众人一并休息,相互讨论自己学艺的心得,众人各有所得。众少年之间相处得极为融洽,如同兄弟手足一般。 第137章 要是没有寺庙,和尚怎么出家? 137要是没有寺庙,和尚怎么出家? 光阴似箭,冬去春来。转眼间,三年时光已过。众少年各都长大了不少,可以说都已经是学有小成,独孤修文自然也是如此。 这一日,周侗召集了众弟子,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河南沥泉山的一位老朋友智明禅师来信,邀请我去他那里,小住几日。你们有谁,想同我一起去吗?” 汤怀问道:“师父此去,要多少时日?” 周侗道:“我有些要事去解决,可能这次要多花些时日了。来回至少要两个月吧?” 汤怀道:“既然这样,那师父我就不去了,我来帮忙看理院落吧。” 周侗嗯了一声,问王贵道:“贵儿你呢?你是跟我去沥泉山,还是怎么办?” 王贵道:“师父,我家里,近来正好有些事,那我就不去了。” 花月影道:“你家里会有什么事,我们难道还不知道?你父母会舍得要你这个大少爷去做事吗?你就是想趁师父不在,找机会外出游逛不是?”王贵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周侗也笑了,对王贵道:“贵儿,好玩,没什么不对,不过,功课不能耽搁了啊。” 王贵道:“知道了,师父。” 张显也道:“师父,我也已经半年多,没有回家了。我这次就不去了吧。” 周侗道:“那好。”停了一下,他又问道:“那你们呢?” 独孤修文道:“先生,那我就跟你去吧。我也已经有三四个月时间,没有外出过了,正好这次外出逛逛,就算是散心吧。” 花恋蝶、花月影、成功也都愿意陪同。 周侗对岳飞道:“飞儿,你随我去。智明禅师若知道,我收了个义子,一定为我高兴。你现在回家去,与你母亲告知一下。明早,我们就动身,去沥泉山。” 众人得令,一并散了。 周侗安排命令好人,打理好院落的一切后,第二日,就随带众弟子一并,前往沥泉山。 众人各携包袱,备好盘缠,携同前往。只有独孤修文与花月影二人,一男一女,各执了柄钢剑在手。 周侗见了二人拿剑,对花月影笑道:“小影,修文带剑,是将他师父一起带上。你呢?是要带师父去呢,还是要师父带你去呢?” 花月影笑道:“师父,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又不认识路,我哪里能带你,还是你带我啊。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备一柄在身,也不妨。 况且,过几年,我要去江湖上闯荡,不还是一样要配剑吗?” 周侗道:“你的父母,他们也是的!他们自己,要退出江湖,却让你们兄妹俩,来我这学艺踏进江湖。我就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花氏兄妹都笑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修文这时候问道:“先生,这沥泉山,离云台山,远不远?我想同时也回云台山看看。我来这里这么多年,还没有回过一趟呢。” 周侗道:“沥泉山,只是座小山,同在河北西路不错,但是与云台山相距,一个在东,一个西,相距几百里路程呢。 你现在想要回乡,我与杨杰之前,是有过交待的。到你十八岁学艺成功,再回不迟。” 修文听了,只得不言。 一连四日的路程,周侗带领着五位徒弟,已经接近了沥泉山所在。 时值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时节,春风和煦,柳絮如飞,山地一片青翠,如同新洗的一般。 未到得山前,周侗对众人说道:“我的这位老朋友智明禅师,是禅宗云门宗支脉下的一位有道高僧,本事可大得很,今年已经八十高寿了。 我与他是少年相识,算起来,也顶多只有你们现在这么大。那时候,他让我与他一起出家,我当时当然不愿意。我就说:‘我只想去少林寺学武,并不想出家做和尚。’ 当时,智明就说:‘你不出家的话,少林寺怎么可能会收你为徒?’ 我就说:‘我不是出家的料,做和尚,有那么多戒律,我哪里能守得住?况且,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我愿意,我父母也不愿意,所以我不出家。’ 智明说:‘那你又要学武,这怎么办好呢?’ 我说:‘我就去求他们收留我呀。我打听过了,少林寺曾经,也收留过好几位俗家弟子的。’ 智明说:‘那我陪你去吧,至少,我是佛门弟子。天下佛子本一家,我们一起去,会好说话些。’ 当时我们就一同去了少林寺。由此,我们就结下了更深的情谊。 这些都是些少年时期的往事了,不提也罢。你看,人一老了,话就开始变得多了。我的意思是要说,你们到了他那里,一定要把他当作自己的长辈或者师父辈看待,不可失礼了。” 岳飞道:“这个,我们都知道,义父。” 花月影问道:“师父,这些事,你以前都没有和我们说过啊?我想知道,你后来去少林寺,怎么样了?” 周侗笑道:“这里面的故事,可就复杂了。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想知道,我就长话短说罢。我与智明二人,来到少林寺拜师学武,第一句话,就被人打退回来了。” “第一句话,就被人打退回来?”众人不解地发问。 修文问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周侗道:“我说要进寺拜师学武,寺中知客僧大和尚当时便道:‘少林寺,是学佛参禅的地方,不是学武打架的地方。你们赶紧离开。’ 我就说:‘都说少林是武学发源之地,为什么就不能拜师学武?我不远千里来此,目的就是要来学习武艺的,为什么就不行了?大和尚,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或者帮忙通知方丈大师一声。’ 知客僧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就要赶我们走。 当时,智明就拦住说道:‘大和尚,佛祖说‘放下屠刀’,那你现在是否要放下棍棒呢?我听说,参禅的棒喝,不是这样用的。’ 大和尚便说道:‘小和尚,你在哪出的家?话倒说得头头是道。’ 智明就道:‘本来没有家,哪里谈什么出家?大和尚,你不让这位小兄弟进寺学武,那我现在就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了。如果你回答不出来,那只有请你去通知一下贵寺方丈了。’ 知客僧道:‘什么问题?还要通知方丈?你说来看,小毛孩子。’ 智明说道:‘因为有家,才会说出家,但是,要是没有寺庙,和尚怎么出家呢?’” 岳飞、花恋蝶听到这里,同时念道:“要是没有寺庙,和尚怎么出家?” 周侗笑了,道:“当时,那知客僧大和尚,也是像你们这样问的。” 岳飞、花恋蝶搔首不好意思地发笑。 花月影道:“师父,那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呢?” 第138章 说即不说,不说即说 138说即不说,不说即说 周侗没有回答花月影的话,只是接着说道:“当时,知客僧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又经智明几句话一激将,就真去通知方丈了。 我当时也问智明,应该怎么作答,他一直都不说。直过了好一会,那知客僧果然真的引了方丈禅师出来。” “智明当时,第一句话,就对着少林方丈道:‘老和尚,你是来回答我问题的?’ 老和尚道:‘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问题?’ 智明道:‘难道,这位大和尚,没有跟你说?’ 老方丈道:‘说即不说,不说即说。’ 智明道:‘好,那我现在问你。因为有家,才会说出家,但是,要是没有寺庙,和尚怎么出家?’ 老方丈听了,只是双手合十一笑,并不作答。 智明见了,就道:‘好的,你答对了。老和尚,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知客僧气道:‘小毛孩,放肆!’ 却听老方丈道:‘小和尚,过奖,过奖。’ 我当时是完全不明其意。 又听老方丈继续说道:‘小和尚与小施主,有事往里面请吧。’我们就跟随着,进去寺内。” 花月影奇异地道:“就这样,就进去了?这么容易?” 周侗道:“容易吗?可不容易噢。如果当时没有智明,我怎么能进去少林寺?” 花月影道:“可是,少林寺老方丈并没有回答问题啊?是不是老方丈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才让你们进寺的?” 周侗道:“不是。老方丈当时已经回答了啊,‘说即不说,不说即说。’” 花月影更加奇异道:“这就是答案?” 周侗道:“对,这就是答案啊。” 独孤修文说道:“不错,这就是答案。如果老方丈回答了,就不是答案了。” 周侗点头道:“嗯。不说这个了。后来,老方丈就请我们在寺院做客。再后来,我就向老方丈请求拜师,但是老方丈还是不答应。最后,还是智明帮助,他想的方法,终于让我拜了师。” 岳飞道:“是什么方法,义父?” 周侗笑道:“耍赖。” “耍赖?”众人问道。 周侗道:“不错,就是耍赖。智明让我就赖在少林寺不走,更告诉我:‘他们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他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但是,无论人家怎么对待你,你都不能走,否则,就没有学艺的希望了。’ 终于三个月后,方丈将我介绍到少林派门下的另一位武学大家谭正芳老武师处学艺。” 岳飞道:“那么,义父,你的少林武艺,都是这一位谭武师传授给你的?” 周侗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我只在他门下,学习了两年而已。” “两年后,我就辞别了恩师,寻访名山大川,游历天下。四五年之间,我又将那十八般兵艺,武术中的内家拳、外家拳,内功、外功,所有遍历,各有所得。” 花月影听了,惊道:“原来师父你老人家,还有这么多故事啊。我看,都能写就一部传奇了。” 周侗会心一笑,但又有一阵潸然之感,他默默说道:“可是,我自己对自己,却并不满意。” 岳飞道:“义父,你有那么多的好朋友,又认识那么多的武术大高手与名士。 并且每年来请教你武艺的人,都有几十个,你应该已经十分成功了啊,怎么你还不满意呢? 义父,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些吧?” 岳飞年龄已经渐长,说话间明,显较当年成熟得多了。 周侗略微苦笑了一下,说道:“飞儿,你不知道啊。我这一生呢,可以说什么武艺都会,但又可以说什么都不会。天底下的各种武艺,我什么都学习了,可是,我又没有一样学成功的。 我总结自己的这一生,就好比是一部大书库,里面的书籍文章,什么都包含了,可是,这些书籍文章,都是十分混乱的,没有经过整理。 我年轻时,只是寻求一个‘多’字了,没有进行过总结。所以,到得如今,我想将我的武学经验书写出来,留传下去,居然都不知道,如何下笔。这算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了。” 众少年听了师父的话,不禁一阵喟叹,都不知道应该向师父说什么好。 只听周侗继续说道:“所以啊,我提醒你们,在以后的学艺过程中,千万不可盲目。真正的武艺,在于专和精,而不是多与杂。 我现在年纪大了,再没有精力去完成,年轻时的梦想。只希望你们将来能够接传下去完成了。那么,等我将来归老了,也就没有多少遗憾了。” 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名家、名士,都有将自己的经历、经验或者作品留传后世的想法。故此历代流传后世的诗、词、书、画乃至拳经、剑谱、兵法等等,才能流传至今。 周侗作为一代大宗师,自然也在其列。 然而,周侗这一生,至今确实还没有完成这件事。他曾经想提笔着书,作为秘笈流传,可是,终究难达其理,难至其旨。 加上他心性随散、不拘一格,又已年纪老迈,无心着作,便再不多作强求了。 但是,这一心愿,他至今都没有忘却。 众少年听罢师父周侗深切的话语,各都谨记于心。 不多时,花月影问道:“师父,还有多远路程呢?” 周侗道:“不远了。转两个山弯就到了。那边就是沥泉山了。” 众少年向前观望,只见前方六七里之处,有一座山嶂,青翠如屏,并不太高大,最顶峰处也约莫二百余丈高,相比之下,只能算是一座小山,更算不上什么崇山峻岭了。 众人跟随周侗而行,半个时辰后,已经接近了那沥泉山山脚下。 周侗引带着众少年,踏上了一条略微还算得上平坦的山路。 路过两条小溪,穿过一丛茂林,又经过一片竹林,只见一间寺庙,置于其间。 庙前是由修竹编织围成的篱笆,正中之处,有一道半掩的柴门。 众人见得此景,颇觉得清新雅致,各都认为,此地不失为是个极好的隐士之所。料想,这篱笆后的庙内,定然有一位世外高人住持小庙,而这位高人,当然就是师父周侗先前所谈的智明禅师。 周侗走近柴门,推门而入,踏上中道,便要去扣那庙门。 只见那庙门的两根门柱,从上到下,刻描着一幅长长的对联。 上联是“观自在,问世上多少人,识得恩怨亲仇?个中藏有几许情?” 下联为“笑如来,看人间哪些家,体会悲欢离合?此处更无半点爱。” 修文见了这副对联,倒是觉得欢喜,心道:“这个对子,很是不错。” 不一时,却见一个长相俊秀的小和尚,前来开门问道:“老施主,你有什么事?” 周侗道:“烦请小和尚,通报一下智明长老。就说陕西周侗来见。” 那小和尚一听这话,大喜道:“噢,原来你就是周侗老施主。周老先生,我师父知道你最近几日便来,已经等待多时了。大家先在此稍等片刻,因为我师父他现在刚好正在坐禅。我要先去禀报师父一声。” 话音刚落,那小沙弥已经跑进堂中。 第139章 你是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139你是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花月影见了此景,只觉得这小和尚,不懂礼节。心想他都已经开门了,却不迎客入内,便对师父道:“师父,这小和尚,太不懂礼了。也不先迎我们大伙进去,自己却先跑开了。” 周侗笑道:“不是小和尚不懂礼。在家人有在家人的规矩,出家人有出家人的规矩。无论什么事,我们不仅要做到入乡随俗,还要做到随遇而安。” 花月影点头称是。 成功却好奇地问道:“师父,刚才小和尚说,他师父知道你最近几日会来,并且已经等待多时。这位智明禅师,难道是个活菩萨,能够遇事前知吗?” 周侗笑道:“他能不能遇事前知,我不知道。不过,他事先写了封信给了我,却还在我怀中。” 周侗并没有取信出来,反而众少年都笑了。 修文站立侧旁,问道周侗:“先生,这寺庙中,就智明长老一位禅师?” 周侗道:“不错,就他一位。怎么了?” 独孤修文道:“我知道了,原来智明长老是独自一个人修行的。我杨爷爷,曾经也跟我谈论过这种事,出家人寻求清净,参禅修道的,多远离尘嚣。我想,这位智明禅师,必然是位大修行人。” 这时候,却听通道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大修行是没有的,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倒在这里。” 众人随声看去,见甬道不远处,走近来一个长须老和尚,胸前挂一长串一百零八颗数的佛珠,举止轻盈,看起来却温文尔雅、和蔼可亲。 旁边的那个侍童,正是先前为周侗开门的小和尚,年龄也只有十四五岁而已。 周侗见了那老和尚,禁不住欣然若喜,如同见着了已经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开心喝道:“啊,老东西,你还好吗?”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请进,请进!众位请进。” 周侗近了前去,一把握住那老和尚的手道:“智明,我俩已经有十多年,未见了吧?” 那老和尚智明长老眼光一眯,笑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十二年。” 周侗乐道:“不错,是十二年。看来,你记性比我还好。你看我,头发全白了,胡须也白了,而你呢,看起来年轻得很啦,胡须没有一根白的。” 智明禅师笑道:“主要是因为我是个出家和尚,头发早都剃尽了,不然,恐怕也是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众少年都知道,智明禅师的话语,出自诗仙李白的名句,不禁也有些感触。 此刻听得这一句诗文,料想这二位老者,感情笃深,一别十数载,必然情如泉涌,一发如潮。 只说话间,智明禅师也就牵着周侗的手,并没有放却,如同两个孩子一般,进入寺内。 众少年见得情形,也不禁出奇,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周侗,有过此种情态。 众人随即入堂,智明禅师对小和尚说道:“不言,你去多准备些茶水来,给众施主润润口。”吩咐过后,那小和尚不言就下去了。 智明接着说道:“老周啊,你今日一来,就带来了五位少年才俊,也不介绍介绍?” 周侗笑道:“哪里是什么才俊?这些都是我近年来收的入室弟子。年老了,也想教几个徒弟,将所学的东西,传递下去。” 智明禅师合十道:“善哉,善哉。” 于是,周侗首先介绍道:“这孩子,是我数年前,收的义子,名字叫做岳飞,字鹏举。” 岳飞当下作礼,道:“晚辈拜见大师。” 智明迎面一看,见岳飞身材健壮魁梧,眉宇之间,英气十足,不禁称赞道:“好,好。令郎是个英雄范儿,将来定非凡品。 老周,你一生清苦,可算是老来得福了。上天终究不曾欺人。” 周侗接道:“这两位,是一对亲兄妹,他是花恋蝶,妹妹叫花月影。” 智明上下打量着,这一对兄妹,见花月影长得清纯貌美,见他的兄长沉默无语,如同一根木头人一般,不禁说道:“很好,很好。” 花月影道:“老和尚你是说我很好呢,还是说我哥哥很好?” 花月影心直口快,当即便问。 智明禅师笑道:“你是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花月影道:“当然是说真话了。” 智明道:“真话是说,你哥哥很好。” 花月影道:“那假话呢?” 智明说道:“假话是说,你不好。” 花月影听了,对师父周侗撅嘴道:“师父,智明长老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真不好?” 周侗笑着道:“当然不是了。明长老是在夸奖你呢。 他刚才说,假话是说你不好,那么反过来,真话不就是说,你很好吗?呵呵,他是在跟你打机锋呢。 ‘打机锋’这玩意,是禅家的一种言语方式,恐怕你还不知道。” 花月影笑道:“原来如此。”花月影已经被智明长老的表述,给绕进去了,不明所以。 智明笑着道:“你们都很好啊。” 周侗又接着道:“这一个是弟子成功。” 然后又指指修文道:“这一个,不是我的入门弟子,而是我的学生。他复姓独孤,名字叫做修文。” 智明老和尚眼见面前这少年,身穿一件白衫,面如盘玉,眉心正中隐隐有一颗暗红色痣印。 顿时联想到,佛家圣像的眉间上,最常见的朱砂记,即佛家所谓的“白毫瑞相”,不禁对这少年,起有很好的观感。 但是,又见他身后背负着一柄铜绿色利剑,便觉心神不宁。 智明道:“老周,你将这柄剑,送给了他?” 周侗道:“送倒没有送,只是暂时借给他用。将来,我还是要收回来的。我没有收他入门,所以,这柄剑不能传给他。” 智明点点头道:“剑是凶器,为不祥之器。还是不用的好。” 他向修文看了看,对修文道:“你复姓独孤,你是鲜卑人?” 修文点头,又摇头道:“我的先祖是鲜卑人,现在我们家,已经是汉人了。只不过,我家的姓氏,一直保留至今,没有改姓。” 智明笑道点头道:“很好,很好。能够知道认祖归宗,很好。” 这时候,周侗突然说道:“智明,这个孩子是谁介绍给我的,你想都想不到。” 智明道:“怎么?介绍他的那个人,也是我认识的?” 智明长老神思敏捷,只听了周侗的只言片语,就知道周侗想要说什么话。 周侗道:“当然认识了。他是杨杰的孙子。” 智明大奇,反问道:“杨杰的孙子,不姓杨,却复姓独孤?杨杰他不是早就坐化了吗?” 第140章 云门糊饼赵州茶 140云门糊饼赵州茶 这个时候,不言小和尚提了一壶茶进来,为各位一一备置好茶碗,分别倒水。 智明禅师并没有急着问有关他昔年同参杨杰的问题,只是端坐着未动。 周侗先轻饮了一杯茶,才慢慢将有关杨杰的情况,大致叙述了。 智明禅师听了,一拍大腿道:“好,好!杨杰这小子,真好样的,他破关了!” 他心中一喜,口中振振有词,道:“达得人空法空,未称祖佛家风。体得全用全照,亦非衲僧要妙。直须打破牢关,识取向上一窍。如何是向上一窍?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修文听得智明的言语,不禁内心一阵触动,他忽然忆起,刚才智明所吟诵的这几句话,他的先生随性大和尚也曾经说过。 修文心道:“随爷爷当年说过,这是大沩法泰禅师的偈语。随爷爷说他自己,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智明长老现在这么说,那么,他可能超越这个境界了。” 他与杨杰、随性两位修行人相处多年,对于佛道两家的种种经典,是相当熟悉。 当下听到智明长老所念诵的禅家偈语,只觉得有心境开阔之感。 修文念头一起,便问智明道:“春寒料峭,冻杀年少。长老,为什么只冻杀年少,不冻杀年老呢?” 修文注视着智明,正待智明长老答话,却听智明说道:“管他什么年老年少,先吃饼喝茶!” 修文笑了,他知道“云门糊饼赵州茶”的禅宗典故,也略微体会到智明长老的言意,当即抓起桌上的一块饼,就吃了起来。 智明长老见他如此举动,默许地点了点头。他又朝花恋蝶看看,见他从进门到现在,是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便道:“你不来吃块饼吗?” 花恋蝶发话了,说道:“我先喝茶,再吃饼。” 智明问道:“为什么不先吃饼,然后再喝茶?” 花恋蝶道:“喝茶是润喉,吃茶是填饱。” 智明长老道:“很好。那你就多吃几块饼。” 众人吃喝完毕,周侗忽然说道:“这茶嘛,不怎么好喝。” 众人都觉得奇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师父刚刚才吃完智明长老请客的茶,竟就这么直接地说主人的茶不好。 言下之意即是说,智明长老的待客不周。 智明笑道:“怎么不好,我就觉得不错啊。这可是上好的‘团茶’,真是你大老远来了,我才拿出来请你的。你却说不好?” 周侗道:“我不是说茶不好,我是说这茶不好喝,是说这茶水不好。” 智明道:“茶水不好?什么意思?” 周侗道:“我听说,你这里,有其他更好的泉水。这一杯,不是泉水,而是井水。” 智明笑了,道:“不错,这的确不是泉水,是寺内的井水。” 周侗埋怨道:“我以前听苏轼说,他在你这里,喝了不少好茶。你怎么给他喝好的,就不给我喝呢?智明,你这就有点偏心了。” 智明笑道:“你听他瞎说?他当时是来我这里治病的,哪里是来喝茶的?” “治病?”周侗不解地问道。 第141章 乖乖交出灵珠 第一百四十一章:乖乖交出灵珠 赵无极闻言大怒道:“你们这些妖孽休要张狂!我青松门岂会怕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说完他便拔剑出鞘,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古朴而修长的长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把剑名为“青霜”,是赵无极年轻时闯荡江湖的佩剑,曾陪伴他斩妖除魔无数。此刻它再次出鞘,剑身之上流转着淡淡的寒气,仿佛能够冻结一切邪恶。 黑袍老者也不甘示弱,他挥动手中的魔杖顿时一股浓郁的黑暗气息弥漫开来。魔杖的顶端闪烁着一颗诡异的黑色宝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他冷笑道:“赵无极老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他便一挥手,只见一道道黑色的魔法光芒从魔杖中激射而出向着赵无极袭来。赵无极身形一闪,轻松地躲过了这些攻击。他冷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说完他便挥动青霜剑,一道璀璨的剑气从剑尖迸发而出,如同龙腾九天般向着黑袍老者劈去。黑袍老者见状不敢大意,他挥舞魔杖在身前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屏障试图抵挡这道剑气。 然而这道剑气威力巨大,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黑色屏障瞬间被击溃,余威犹自向着黑袍老者冲击而去。黑袍老者身形暴退,才勉强躲过了这道剑气的攻击。 一时间剑光与魔法交织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整个山门都笼罩在一片混乱与杀戮之中。独孤秋白和众位师兄弟则在一旁协助赵无极对抗魔教的众人。他们或挥剑斩敌、或施展法术攻击敌人,场面异常激烈而残酷。 独孤秋白手持长剑,身形矫健地在战场上穿梭。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将一个个敌人击倒在地。每当他看到有师兄弟陷入危险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将他们救出来。他的剑法虽然还不够纯熟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坚定的信念和力量。 然而魔教众人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们中有擅长近战的高手也有精通远程攻击的法师。这些高手各个身手不凡、法术诡异给青松门弟子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独孤秋白在与他们的战斗中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他明白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地修炼剑法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在这场战斗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魔教法师突然出现在了独孤秋白的面前。他手持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法杖,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他说道:“小子,你就是那个拥有四元素灵珠的青松门弟子吧?乖乖交出灵珠,我可以饶你不死。” 独孤秋白闻言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妖孽休想!” 说完他便挥剑向红袍法师砍去。红袍法师微微一笑身形一侧便轻松躲过了这一击。他说道:“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完他便开始施展起强大的法术来。只见他手中的法杖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一道道炽热的火焰从法杖中喷射而出向着独孤秋白袭来。独孤秋白身形灵活地在火焰中穿梭躲避着这些致命的攻击。 然而红袍法师的法术实在太过强大,独孤秋白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就在他即将被一道火焰击中时,一只强壮的手臂突然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一旁。独孤秋白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师兄李峰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李峰看着红袍法师怒喝道:“你这个妖孽竟敢伤害我的师弟看招!” 说完他便挥动手中的大刀向着红袍法师砍去。红袍法师冷哼一声,身形再次一侧躲过了这一击。他说道:“哼,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说完他便与李峰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两人在战场上,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独孤秋白看着两人激烈的战斗,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修炼,成为像他们一样强大的武者。 第142章 别伤害我师父! 第一百四十二章:别伤害我师父! 另一边赵无极与黑袍老者的对决更是引人注目。两人的每一次交锋都仿佛要将天地撕裂一般,巨大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赵无极的青霜剑在黑袍老者身边舞动,留下一道道银色的残影;而黑袍老者的魔杖也不断挥动,释放出各种黑暗的魔法攻击。 “赵无极老儿,你的剑法也不过如此嘛!”黑袍老者冷笑一声,突然加大了攻势。 赵无极冷哼一声,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他知道现在不能有任何退缩,否则就会让魔教的人得寸进尺。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一名魔教的法师突然施展了一个强大的法术,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射向了正在全神贯注对战的赵无极。这道火焰速度极快,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让人难以躲避。 赵无极躲避不及,被火焰正面击中。他只觉一股剧痛传遍全身,整个人都被火焰包裹住了。他的衣服迅速燃烧起来,皮肤也被烤焦了一片。赵无极发出一声惨叫,身形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青松门的弟子们纷纷惊呼出声。 “你们魔教的人,怎么如此卑鄙无耻?竟然使用偷袭这种手段!” 他们满脸愤慨,目光中充满了对魔教教众的愤怒与不屑。然而,魔教的人却发出了得意的笑声,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黑袍老者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的脸上满是阴鸷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掌控全局的得意。他身旁的几个魔教教众更是放肆地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青松门弟子的无能。 独孤秋白心中大惊,他没想到魔教的人会如此狡猾,竟然选择在这样一个时刻发动突袭。他立刻冲上前去,想要将赵无极救出来。然而,黑袍老者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原来四元素灵珠在你身上!”黑袍老者冷笑道,他的声音沙哑而刺耳,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恶咒,“只要你乖乖交出灵珠,我就可以放你一马,否则你今天也要死在这里!” 独孤秋白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妖孽,有本事朝我来!别伤害我师父!” 说完,他便挥剑向黑袍老者砍去。剑光如电,带着凌厉的杀气直逼黑袍老者的要害。然而,黑袍老者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独孤秋白的剑法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挥舞木棒一样无力。 黑袍老者只是轻轻一挥手,便轻松地将独孤秋白的剑法化解于无形之中。他看着独孤秋白,不屑地笑了笑:“就凭你也想跟我斗?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他便加大了攻势。一道道黑色的魔法光芒不断向着独孤秋白袭来,如同黑夜中的毒蛇一般,令人防不胜防。独孤秋白左支右绌,渐渐地陷入了绝境。 他的衣衫被魔法光芒划破,露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无比,死死地盯着黑袍老者,不肯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自己一旦退缩,就意味着师父赵无极将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危急关头,赵无极强忍着伤痛站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迹,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着独孤秋白大声喊道:“好徒儿!你有四元素灵珠在身上,你怎么不会使用?你快使用灵珠之力!现在只有灵珠之力才能打败魔教!” 第143章 洪荒巨兽般的力量 第一百四十三章:洪荒巨兽般的力量 独孤秋白闻言一愣,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确实有四元素灵珠在身。但是,他从来都没有使用过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的力量。 他焦急地看着掌门师父赵无极说道:“掌门师父,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使用灵珠之力啊……”说着,他将装有灵珠的灵宝袋递了过去。 赵无极闻言心中一急,但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焦虑,说道:“原来你不会使用?看我来教你……” 说完,他便挣扎着走到独孤秋白的身边,接过灵宝袋。一手伸手将灵宝袋按在了独孤秋白的胸口上。只见一道柔和的光芒从赵无极的手掌中透了出来,灵宝袋中的宝物——火红珠、水莲花、灵风珠和土灵花瞬时间发出万道光芒,竟被赵无极的掌力注入了独孤秋白的体内。 这道光芒正是赵无极体内的内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全部内力注入到了独孤秋白的体内,帮助他激发四元素灵珠的力量。这四件宝物各自蕴含着火、水、风、土四种元素的力量,此刻正随着独孤秋白的意志微微颤动。 独孤秋白只觉得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在体内诞生,犹如洪荒巨兽般汹涌澎湃,带来无限充沛的力量。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重新塑造了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 “师父……我感觉到力量了!”独孤秋白惊喜地喊道。 赵无极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徒儿,快用这股力量去打败那个妖孽!” 独孤秋白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再次挥剑向黑袍老者砍去。这一次,他的剑法变得凌厉无匹,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呼啸的风声。黑袍老者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哼!就算你有四元素灵珠又如何?今天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黑袍老者冷哼一声,加大了攻势。黑色的魔法光芒与独孤秋白的火焰剑法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刺眼的火花。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一般,热浪滚滚。青松门的弟子们纷纷后退,生怕被这恐怖的战斗波及。而魔教的教众们则面露惊恐之色,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年轻的青松门弟子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独孤秋白越战越勇,他的剑法越来越精妙,每一次攻击都让黑袍老者感到心惊胆战。而黑袍老者也不甘示弱,他施展出浑身解数,试图将独孤秋白压制下去。 两人的身影在战场上快速移动,剑光与魔法交织成一片,让人眼花缭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袍老者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可恶!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强?”黑袍老者心中暗骂不已。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败在这个年轻人的手里。于是他一咬牙,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只见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突然之间,他的身体周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黑色雾气,这些雾气迅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手,朝着独孤秋白抓去。 “不好!这是魔教的禁术‘黑暗之手’!”赵无极在一旁看得真切,他不由得大喊一声,提醒独孤秋白小心。 独孤秋白闻言心中一惊,他没想到黑袍老者竟然会使用如此邪恶的禁术。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大喝一声:“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只黑手有多厉害!” 说着,他挥动手中的长剑迎上了那只巨大的黑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长剑与黑手碰撞在了一起,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和冲击波。 独孤秋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无比,没有丝毫畏惧之意。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必须继续战斗下去,直到将黑袍老者击败为止。 第144章 首席弟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首席弟子 黑袍老者也被这一击震得气血翻腾,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抵挡住自己的禁术攻击。他瞪大眼睛看着独孤秋白,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小子!你别得意得太早!今天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将你斩杀于此!”黑袍老者怒吼一声,再次发动了攻击。 然而此时的独孤秋白已经不再是之前的他了。他感受到了四元素灵珠带给自己的力量,这让他信心倍增。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与黑袍老者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但仍然坚持着没有放弃。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对攻中,黑袍老者露出了破绽。独孤秋白抓住机会,一剑劈在了他的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黑袍老者的肩膀被劈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 “啊——”黑袍老者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独孤秋白趁机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冷冷地说道:“妖孽!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黑袍老者满脸绝望地看着独孤秋白,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胜算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哼!算你识相!”独孤秋白冷哼一声,收回了脚。他转身看向赵无极,只见师父正微笑着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赏和欣慰。 “好徒儿!你做得很好!”赵无极夸赞道。 独孤秋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都是师父教导得好。” 就在这时,周围的青松门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他们欢呼雀跃着,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而魔教的教众们,则吓得四散而逃,不敢再停留片刻。 战斗结束后,赵无极带着独孤秋白和其他弟子返回了青松门。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前来支援的其他门派弟子。原来,在得知青松门遭遇袭击的消息后,其他门派纷纷派出了弟子前来支援。虽然他们没能及时赶到参与战斗,但他们的到来,无疑给青松门增添了一份力量和信心。 回到青松门后,赵无极为独孤秋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在这场宴会上,他宣布了独孤秋白成为青松门新一代的首席弟子,并亲自送给他象征荣誉和地位的令牌。 独孤秋白接过令牌,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知道这是师父对自己的信任和期望,也是自己对青松门的一份责任和担当。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加努力修炼,保护好青松门,不让任何人侵犯它的一寸土地。 庆功宴结束后,独孤秋白独自来到了后山。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望着星空,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他感慨万千。他从一个科技时代的探险者,穿越到一个异世界,现在又从异世界穿越到这个修仙的世界。 到此时此刻,才没有几天,独孤秋白甚至连整个青松门的师兄弟们都没有认识全,就又成为青松门新一代的首席弟子,实在不知所谓。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淡淡的花香。 第145章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随着日升月落,独孤秋白在青松门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以一贯的温和态度,加之那令人瞩目的剑术天赋,很快便在师兄弟中赢得了尊重与深厚的友谊。 在这众多同门之中,他与大师兄赵元华、二师兄李峰、三师兄王铁柱以及四师姐水澄心的关系尤为亲密无间。他们一同修炼,共同面对挑战,执行任务时更是形影不离,修仙路上的苦与乐都被他们一一分享。 这一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青松门的练武场上,独孤秋白正手持长剑,剑尖轻点地面,身形如同风中柳絮般轻盈地移动着,演练着一套精妙的剑法。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剑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好剑法!”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二师兄李峰从一旁走了过来,他手中也握着一把长剑,剑身上闪烁着寒光,“秋白,你的剑法,又进步了不少啊。” 独孤秋白收剑入鞘,微笑着看向李峰:“峰哥过奖了,我这也是刚入门不久,还有很多需要向你和各位师兄师姐学习的地方呢。” 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之色:“你太客气了。自从你来了之后,咱们青松门的气氛都变得活跃多了。你的剑术和智慧,确实让我们青松门增色不少。” 独孤秋白谦逊地笑了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能够遇到这样一群真诚相待的同门,是他最大的幸运。 “不过,”李峰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我总见你一个人沉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独孤秋白微微一愣,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从旧世界,穿越到此修仙世界的经历。 李峰本来就是修仙世界的人,对于穿越之事,虽也不明所以,但是却也是能够相对接受的。一个能够接受修仙的人,对于天下再稀奇的事,也并不稀奇了。 李峰道:“秋白师弟,你所说的四块时空碎片,我也曾有所听闻,但在我们这个世界,传说的却是五块时空碎片。据说如果收集齐了五块时空碎片,能够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但是,这个说法,在我们这个世界,也只是个神话传说而已,并没有多少人相信。原因并不是这个说法有多么奇特,而是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倘若有人能够修仙至大宗师境界,穿越时空,本来就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能够穿越时空,在我们这个世间,也并不如何看重什么时空碎片。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更看重的是,如何修炼成为真正的大宗师,而不是寻找什么时空碎片。只有那些对修仙境界了解不多的世俗之人,往往才会去追寻什么时空碎片。” 独孤秋白疑惑道:“师兄,你是说,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时空碎片,也能时空穿越?” 李峰道:“那是当然。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穿越时空的。在我们这个世界,只有大宗师境界可以做到。” 独孤秋白道:“那要如何达到大宗师境界?” 李峰道:“大宗师境界,那可难了!天下有几个人能够达到?据传说所知,有史以来,天下只有十个人曾经达到过大宗师境界。” 独孤秋白道:“有十个人达到大宗师境界?是哪十位?在哪里能够找到他们?” 李峰道:“哪十位?这可就难了。以我的资格水平,恐怕连大宗师的名字都不足以知道。大宗师境界,在我们这个时代是个神话。至于他们到底在哪里,我也一无所知。但我们这个时代,人人都知道这个神话。反而关于时空碎片的神话,大家都当作一个普通传说的小故事而已。” 独孤秋白道:“原来如此。如果那样,那我寻找时空碎片,岂不是都是一切白废了?” 李峰安慰道:“秋白啊,你也不必过多担心,既然我们这个世界也有时空碎片的传说,而你又坚持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说不定也是真有其事呢。你不必担心,我也会再找其他师兄弟们再多问一问,帮你宣传宣传,帮你问一问时空碎片下落。或许,他们中也有人有时空碎片的相关消息,也不一定呢?天下江湖这么大,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独孤秋白随即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那真是感谢师兄了。其实,我在想,这个世界与我原来的世界,或许有着某种联系。李峰师兄啊,我在旧世界中,也有一个叫李峰的朋友,他是一位统帅,英勇善战。而在这里,你又与我的那位朋友同名,甚至长相都有几分相似,这让我感到很奇妙。” 李峰听后,眼中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哦?这倒是挺有意思的。或许,这些名字和面孔,真的是宇宙间某种神秘的联系吧。” 独孤秋白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自思量。这一切是否与他一直在寻找的四块时空碎片有关呢?他决定在修炼之余,也要深入研究这个问题,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与师兄弟们一同执行了数次任务。他们帮助附近的村庄驱除妖兽,保护商队安全通过危险的山脉,甚至还参与了一次对抗魔教的战斗。每一次的任务都充满了挑战与危险,但正是这些经历让他们之间的信任和友谊更加深厚。 在一次护送商队的任务中,夜幕降临,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银色的月光洒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独孤秋白与师兄弟们并肩走在最前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是一群衣衫褴褛、手持武器的山贼从暗处冲了出来。 “不好!是山贼!”王铁柱大喊一声,立刻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独孤秋白眼神一凛,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剑光如龙,直取山贼首领的首级。一场激烈的战斗随之爆发,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经过一番激战,山贼们终于被击溃,纷纷落荒而逃。商队的人们纷纷围了上来,感激地看着独孤秋白一行人。 第146章 上上之选 第一百四十六章:上上之选 “多谢青松门的英雄们出手相助!”商队的领队拱手道谢。 独孤秋白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次任务不仅让他们的名声更加响亮,也让师兄弟们的感情更加深厚。他们知道,在未来的道路上,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与挑战,只要彼此携手共进,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 然而,就在他们返回青松门的途中,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掌门赵无极的功力受损严重,修仙之路变得异常艰难。 原来,在上一次魔教黑袍老者的进攻中,赵无极虽然成功击退了敌人,但却将最后的内力几乎全部输给了重伤昏迷的独孤秋白,因此伤了真元。 得知这个消息后,独孤秋白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感激。他知道,自己欠下了掌门一份天大的人情。于是,他在一次私下的谈话中找到了赵无极。 “掌门,您的大恩大德,我独孤秋白永生难忘。”独孤秋白跪在赵无极面前,语气坚定地说道。 赵无极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秋白,你能来到青松门,是我门之幸。你的天赋和心性都是上上之选,我相信你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独孤秋白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掌门放心,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修炼,不辜负您的期望!” 赵无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不过你要记住,修仙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你需要时刻保持一颗平常心去面对一切困难和挑战。” “是!弟子明白!”独孤秋白恭敬地回答道。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更加刻苦地修炼起来。他不仅每日勤加练习青松门的绝学“青松飞仙剑”,还深入研读修真要诀,力求在修为上有所突破。而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他的身体在吐纳中变得更加强健有力,内力也日益深厚起来。 一日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练功房的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独孤秋白正在这里闭关修炼“青松飞仙剑”。只见他身形如风般穿梭在光影之间,手中的长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剑尖所过之处留下了一道道青色的剑气轨迹。 “不错!你的进境,真是惊人!”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独孤秋白收剑一看,原来是二师兄李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峰哥,你怎么来了?”独孤秋白有些惊讶地问道。 李峰笑着走了进来:“我来看看你修炼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掌握了‘青松飞仙剑’的要领,真是让人佩服啊。” 独孤秋白谦虚地笑了笑:“峰哥过奖了,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呢。” 李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有这样的态度就已经很难得了。我相信只要你继续努力下去,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独孤秋白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是来自师兄的鼓励和支持。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修炼,不辜负师兄的期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独孤秋白在青松门的地位越来越高。他不仅在剑术上取得了显着的成就,还在修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的名字,也开始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反而更加谦逊谨慎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第147章 魔焰兽 第一百四十七章:魔焰兽 这一日,青松门接到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前往一处被魔教徒占据的废弃矿洞,解救被困多日的村民。这些村民已经被困多日,粮食和水源都已经耗尽,情况危急。 “师兄弟们,我们不能退缩!必须尽快救出那些无辜的村民!”在出发前的动员大会上,独孤秋白神情坚定地说道。他的目光如炬,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然。 “对!我们不能让那些魔教徒继续为非作歹!”赵元华第一个响应,他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李峰也站了出来,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身为青松门的弟子,保护百姓是我们的责任。” 王铁柱更是直接:“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出发吧!” 于是,一支由独孤秋白带领的精锐小队踏上了征程。他们穿过茂密的森林,翻越陡峭的山岭,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来到了那座废弃矿洞的入口。洞口被巨石封得严严实实,显然是魔教徒故意堵住的。 独孤秋白仔细观察了一番后,低声说道:“大家小心一点,这些巨石后面可能有埋伏。” 说着,他带头走上前去,运足力气一拳轰在了巨石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巨石应声而碎,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冲进去!”独孤秋白大喊一声,率先冲进了洞内。师兄弟们紧随其后,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着。 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对于已经习惯了黑暗环境的独孤秋白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他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力和出色的剑法一路披荆斩棘向前推进。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和魔教徒的咆哮声。独孤秋白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赶到一处宽敞的洞穴时,只见一群魔教徒正围攻着一群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村民。村民们无助地挣扎着,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住手!”独孤秋白大喝一声,挥剑斩向了一名魔教徒。他的剑法凌厉无比,一剑便取了那名魔教徒的首级。 “是青松门的人来了!”魔教徒们见状纷纷惊呼起来,他们开始四散奔逃。 独孤秋白没有理会他们的惊呼声,而是带领着师兄弟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他们配合默契,剑法凌厉,很快就将那些魔教徒击退了一圈。 “快走!我们带你们出去!”独孤秋白对着那些村民喊道。他的声音坚定有力,给村民们带来了希望。 村民们闻言纷纷站起身来,跟着独孤秋白一行人向着洞口的方向逃去。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洞穴内突然涌现出一股强大的魔力波动。 “不好!是魔教的高手来了!”李峰脸色大变,他感受到了那股魔力波动的强大程度,知道事情不妙。 独孤秋白心中一沉,他也感受到了那股魔力波动的威胁。但是他知道此时已经容不得多想,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了。 果然,随着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一只巨大的魔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它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鳞甲,双眼如同火焰般炽热,口中还不断喷吐出熊熊的烈焰。 “这是……魔焰兽!”赵元华失声喊道。他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关于魔焰兽的记载,知道这种魔兽的实力非常强悍。 魔焰兽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它的双眼紧紧盯着独孤秋白一行人,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第148章 将灵液一饮而尽 第一百四十八章:将灵液一饮而尽 “大家小心应对!”独孤秋白低声提醒道。他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全身的内力,然后猛地一剑劈向了魔焰兽。 “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独孤秋白的这一剑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却只在那魔焰兽的鳞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可恶!”独孤秋白心中暗骂一声。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虽然不错,但是想要击败这只魔焰兽绝非易事。 魔焰兽似乎也被独孤秋白这一剑激怒了,它仰天咆哮一声,然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独孤秋白扑了过来。 独孤秋白身形一闪,躲过了魔焰兽的攻击。然后他趁机又是一剑劈出,这一次他瞄准的是魔焰兽的眼睛。 然而魔焰兽的反应却异常敏捷,它在空中翻滚了一下便躲过了独孤秋白的攻击。然后它再次朝着独孤秋白扑了过去,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独孤秋白一边躲避着魔焰兽的攻击,一边寻找着反击的机会。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重创魔焰兽才行。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瓶灵液。这是他师父送给弟子们的保命之物,能够在关键时刻,短暂时间提升修为和战斗力。但是,像青松门这样的小门派,整个门派也只有几个门内弟子才有几瓶而已,是掌门师父当作入门重礼而赠送的。 想到这里,独孤秋白不再犹豫,他迅速打开瓶盖,将灵液一饮而尽。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之中,让他的修为瞬间提升了一个等级。 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后,独孤秋白信心大增。他再次挥剑朝着魔焰兽攻去,这一次他的剑法更加凌厉凶猛。 魔焰兽似乎也感受到了独孤秋白的变化,它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起来。但是它并没有退缩,而是继续与独孤秋白展开激战。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周围的空气都被他们强大的剑气撕裂开来。其他青松门弟子也没有闲着,他们一边保护着村民撤退,一边与剩下的魔教徒战斗着。 “师兄!你小心啊!”王铁柱看到独孤秋白与魔焰兽打得如此激烈,忍不住大声喊道。 “放心!我没事!”独孤秋白大声回应道。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魔焰兽身上,根本没有时间分心。 经过一段时间的激战,独孤秋白终于找到了魔焰兽的破绽。他瞅准时机,猛然间一剑刺入了魔焰兽的心脏部位。 “吼——”魔焰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然后庞大的身躯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它的双眼失去了光芒,嘴角还残留着鲜血。 看到魔焰兽倒下,独孤秋白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场战斗能够胜利实属不易。如果不是那瓶灵液的帮助,他可能早就败下阵来了。 “师兄!你太厉害了!”王铁柱跑过来,兴奋地拍着独孤秋白的肩膀说道。 “呵呵!侥幸而已!”独孤秋白谦虚地笑了笑。然后他转头看向其他师弟师妹们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谢谢师兄!”师弟师妹们纷纷回答道。 “那就好!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独孤秋白说完,带着众人继续朝着洞口方向前进。 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不少魔教徒的阻拦,但是在独孤秋白等人的奋力拼杀下,都一一被击退了。最终,他们成功地将村民们安全带出了废弃矿洞。 当村民们走出洞口,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时,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纷纷跪在地上,感谢青松门弟子的救命之恩。 第149章 请长假,闭关修炼 第一百四十九章:请长假,闭关修炼 “多谢恩人们!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恐怕早就死在那些魔教徒的手里了!”一位年迈的老者感激涕零地说道。 “老人家快请起!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独孤秋白连忙将老者扶起。他看着这些淳朴善良的村民,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对了!你们怎么会被魔教徒抓到这里来的呢?”赵元华好奇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村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其中一位年轻人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几天前,有一伙魔教徒闯进了我们的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为了躲避他们的追杀,只好逃到了这座废弃矿洞里来。没想到,他们还是追了上来……” 听完年轻人的讲述,独孤秋白等人不禁义愤填膺。“这些魔教徒真是太可恶了!我们一定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对!一定要将他们铲除干净!”村民们也纷纷附和道。 安抚好村民的情绪后,独孤秋白决定先护送他们回到村子里,然后再去找魔教的麻烦。毕竟现在天色已晚,如果继续留在荒郊野外的话,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就这样,一行人在夜色中踏上了归途。他们在路上又遇到了几波魔教徒的袭击,但是都被独孤秋白等人轻松地解决了。 第二天清晨,他们终于回到了村民们的村庄。看着熟悉的家园和亲人,村民们激动不已。他们纷纷拿出家里的食物和清水来招待青松门的弟子们。 “恩人们!请一定要在我们这里多住几日,让我们好好款待你们!”那位老者拉着独孤秋白的手,诚恳地说道。 “多谢老人家的好意!但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独孤秋白婉言谢绝了老人的好意。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强留了。希望你们以后有空能常来看看我们。”老人有些失望地说道。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再来看望大家的!”独孤秋白微笑着说道。然后他转身对其他师弟师妹们说道:“我们走吧!” 说完,一行人告别了村民们,重新踏上了征途。 独孤秋白,一个从现代科技社会穿越而来的剑客,在这个修仙世界中,逐渐领略到了灵力的奥秘与重要。他深知,唯有不断提升自身的灵力修为,方能在这强者为尊的世界里立足。 于是,在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向师父赵无极请长假,闭关修炼,以期更深入地掌握青松门的绝学。 “师父,弟子有一事相求。”独孤秋白恭敬地站在赵无极面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弟子想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希望能更全面地领悟和精进本门的武学。” 赵无极闻言,抬头看向这位勤奋好学的爱徒,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哦?闭关修炼?好主意!你修炼如此刻苦,远超其他弟子,为师自然应允。不过,闭关期间若有所需,尽管开口。” “多谢师父!”独孤秋白深深鞠了一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弟子只需一个僻静之地,以及日常饮食的供应即可。” 赵无极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了几个外门弟子:“你们几个,负责照顾独孤师弟的饮食起居,务必尽心尽力,不得有误。” “是,掌门!”外门弟子们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对独孤秋白的敬佩与羡慕。他们知道,这位来自异界的师兄不仅剑法超群,而且为人谦逊有礼,实乃青松门之幸。 第150章 修炼之事,切忌急躁 第一百五十章:修炼之事,切忌急躁 独孤秋白选了一个远离喧嚣的山洞作为闭关之地。这里幽静而神秘,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他每日除了必要的饮食与休息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照进山洞时,独孤秋白便已盘膝而坐,开始了他的修炼之旅。他闭目凝神,调整呼吸,让身体与心灵都达到一种宁静而专注的状态。 “吸气……呼气……”独孤秋白在心中默念着口诀,随着每一次呼吸的深入,他都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缓缓流动。那是一种微妙而神奇的感觉,仿佛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滋养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随着时间的推移,独孤秋白的修炼逐渐进入佳境。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随着呼吸的节奏而循环流动,如同一条清澈的小溪在山间潺潺流淌。每一次吐纳之间,他都能感觉到灵力的增长与凝聚,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体验。 一日,赵无极突然造访山洞,关切地问道:“秋白,你的修炼进展如何了?” 独孤秋白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师父,弟子感觉每日的打坐、呼吸与吐纳都极为有效。体内的灵力正在稳步增长,境界也在逐步提升。” 赵无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哦?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修炼之事切忌急躁,需循序渐进,稳扎稳打。” “弟子明白。”独孤秋白恭敬地回答,“弟子会保持谦逊与谨慎之心,继续精进修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更加刻苦地修炼。他每日清晨都会准时开始打坐修炼,让自己的身心完全沉浸在修炼的世界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与天地间的灵气共鸣,让他的灵力不断得到滋养和提升。 随着修炼的深入,独孤秋白逐渐感受到了体内灵力的变化。他开始尝试着引导这些灵力在体内循环流动,让它们汇聚到丹田之处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暖流包围着,舒适至极。 与此同时,他对剑法的理解也在不断加深。他将体内的灵力融入到剑法之中,使得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威力。每当他挥剑出鞘时,都会有一道凌厉的剑气划破长空,令人叹为观止。 一日,同门师兄李峰好奇地问道:“秋白,你的剑法,如今已达到了何种境界?” 独孤秋白微微一笑,手持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师兄过奖了。弟子只是每日坚持修炼,不断精进剑法而已。” 李峰看着独孤秋白那流畅而有力的剑法,心中不禁暗暗惊叹:“秋白的剑法如今已炉火纯青,怕是连我也难以企及了。” 然而,独孤秋白却摇了摇头:“剑法无高低之分,只有适合与不适合之别。师兄的剑法也有其独到之处,只是弟子尚未领悟罢了。” 李峰闻言,心中对独孤秋白的敬佩之情更甚。他知道,独孤秋白不仅剑法高超,而且为人谦逊有礼,实乃青松门之幸。 转眼间,独孤秋白已经闭关修炼了数月之久。他的灵力与功法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门师兄弟,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接近了掌门师父赵无极的境界。 第151章 突破瓶颈 第一百五十一章:突破瓶颈 一日,赵无极再次探访山洞时,忍不住赞叹道:“秋白,你的进步真是令人惊叹。短短数月时间,你的灵力与剑法竟已达到如此境界,真是后生可畏啊!” 独孤秋白站起身来,恭敬地回答道:“弟子惭愧。虽然有所进步,但离师父的境界还差得远呢。” 赵无极摆了摆手:“不必过谦。你的进步有目共睹。不过,修炼之路永无止境,你仍需继续努力才是。”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独孤秋白恭敬地说道。他知道,自己虽然取得了一些成就,但绝不能因此而骄傲自满。只有不断努力、不断进步,才能在这条修炼之路上走得更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并没有因为取得了一些成就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他反而更加谦虚谨慎地继续修炼着。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时,他都会准时开始打坐修炼。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深沉有力,每一次吐纳都能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涌动与提升。 随着时间的推移,独孤秋白逐渐发现自己在修炼过程中遇到了一些瓶颈。无论他如何努力尝试,都无法突破现有的境界。这让他有些困惑和沮丧,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决定寻求师父的帮助。 “师父,弟子在修炼过程中遇到了一些问题。”独孤秋白恭敬地向赵无极请教道,“我感觉自己的境界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无法再有所提升。” 赵无极闻言微微皱眉,思考片刻后说道:“修炼之路本就充满坎坷与挑战。遇到瓶颈并不可怕,关键是要找到突破的方法。你可知‘破而后立’的道理?” 独孤秋白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先打破现有的境界,然后再重新建立新的境界吗?” 赵无极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要勇于挑战自己的极限,才能不断突破自我,达到更高的境界。” 听了师父的话后,独孤秋白豁然开朗。他决定按照师父的指导去尝试打破现有的境界,寻找新的突破点。 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更加努力地修炼着。他不仅加强了打坐修炼的时间,还增加了对剑法的练习和研究。他不断地尝试着将体内的灵力融入到剑法之中,寻找着最佳的融合方式。 终于有一天,在独孤秋白不懈的努力下,他终于打破了现有的境界,迈入了一个新的层次。他感到自己的体内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涌动着,自己的剑法也变得更加凌厉和威猛。 “师父!我成功了!”独孤秋白兴奋地跑到赵无极面前报告自己的喜讯。 赵无极看着眼前的爱徒,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好样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够成功突破自我,达到更高的境界。” 独孤秋白感激地看着师父:“这一切都是师父的教诲和指导的结果。如果没有师父的帮助和支持,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突破这个瓶颈。” 第152章 是不是已经达到化境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是不是已经达到化境了? 赵无极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自己的努力成果,我只是起到了一点引导作用而已。记住,修炼之路永无止境,你要继续保持这种努力和进取的精神,才能不断取得更大的进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继续保持着每日的打坐、呼吸与吐纳修炼。他的灵力与功法水平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不断提升着。同时,他也开始关注起寻找时空碎片的线索来。 他知道,只有找到这四块时空碎片,才能激活时空法阵,回到那个他魂牵梦绕的旧世界,去拯救他的家人。 “秋白,你在想什么呢?”一日,李峰见独孤秋白在山洞外发呆,忍不住问道。 独孤秋白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李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心事,他尊重独孤秋白的选择。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秋白,我知道你在寻找时空碎片的线索,但是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冒险行事。” 独孤秋白感激地看着李峰:“放心吧,师兄,我会注意安全的。我一定会找到时空碎片,回到我的家乡去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独孤秋白在青松门中的地位逐渐提升。他不仅成为了同门师兄弟们的榜样,也成为了赵无极心中的骄傲。然而,他始终保持着谦逊和谨慎的态度,继续默默地修炼着,寻找着回家的线索。 一日,赵无极在山洞外偶遇独孤秋白,关切地问道:“秋白,你今日的吐纳修炼感觉如何?” 独孤秋白站起身来,微笑着回答道:“师父,弟子感觉今日的修炼特别顺畅,仿佛体内的灵力又有所增长,境界也有所提升。” 赵无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哦?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看来你的修炼之路还很长啊!你要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达到更高的境界。” “弟子明白。”独孤秋白恭敬地回答,“弟子一定会继续努力,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说完,独孤秋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坐修炼。他闭目凝神,调整呼吸,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修炼的世界中。随着每一次呼吸的深入,他都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不断涌动和提升。 与此同时,在青松门的另一处地方,一些师兄弟们正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关于独孤秋白的话题。 “你们说,秋白师兄是不是已经达到化境了?”一个师弟好奇地问道。 另一个师兄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是秋白师兄的实力确实非常强大,我们恐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是啊。”又一个师弟感叹道,“秋白师兄不仅剑法高超,而且为人谦逊有礼,真是我们的楷模啊。”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独孤秋白已经结束了修炼,走出了山洞。他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有待提升,不能因为一时的成就而沾沾自喜。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继续保持着每日的打坐、呼吸与吐纳修炼。 第153章 慕容青云的阴谋 第153章 慕容青云的阴谋 在青松门所在的崇山峻岭间,云雾缭绕,松涛阵阵。独孤秋白的身影挺拔如青松,剑光闪烁间,仿佛与天地灵气融为一体。他的剑法日益精进,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天地至理,凌厉而精准,让人叹为观止。一个在三四个月期间,剑术造诣就能达到一派掌门层次的人,如何能不天下传闻?他的名字也迅速在修仙界中传开,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面对这些赞誉和敬仰,独孤秋白并未因此而骄傲自满。他深知,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挑战。他每日除了修炼剑法,还会研读各种古籍,力求在剑道上有所突破。 一日清晨,阳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落在青松门的院落中。独孤秋白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采购日常所需。他身着青色劲装,腰间佩带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步伐稳健地走向山门。 刚走进镇上的集市,独孤秋白便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这股气息既陌生又熟悉,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身着白衣、手持折扇的年轻人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那年轻人眉清目秀,气质非凡,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高贵与优雅。显然,他不是普通人。 “独孤秋白,青松门的剑术天才,我慕名已久。”年轻人走到独孤秋白面前,微笑着打招呼道。他的声音清澈悦耳,带着一丝赞赏和敬意。 独孤秋白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戒备。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对方的身份和气度却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在下正是独孤秋白,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他礼貌地问道。 “在下慕容青云,出身于修仙界的一个名门望族。”慕容青云收起折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就直言吧,我对独孤兄的剑术和战斗技巧,十分感兴趣。我有一个提议,如果独孤兄能帮我夺取家族的控制权,我将提供帮助,让你找到时空碎片,回到原来的世界。” 听到“时空碎片”四个字时,独孤秋白的眼神不禁微微一凝。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因为一场意外而流落至此。寻找时空碎片回到原来的世界,一直是他心中的执念。 然而此刻听到慕容青云如此轻易地提及此事时,他却不禁心生疑虑——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究竟有何目的?李峰之前曾帮他,向其他师兄弟们询问过,有关时空碎片的相关情况,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莫非我要寻找时空碎片的事情,被这个年轻人知晓了? “慕容公子,此言差矣。”独孤秋白沉吟片刻后说道,“在下虽然对时空碎片有所耳闻,但并不知其具体所在。再者说,家族之事,非同小可,岂能轻易插手?” 慕容青云闻言微微一笑,道:“独孤兄不必急着拒绝。我知道,你对时空碎片很感兴趣,而我也正好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会全力协助你寻找时空碎片。” 独孤秋白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确实渴望回到原来的世界,但也不想因此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然而慕容青云提出的条件,却让他无法忽视。 如果能够借助他的力量找到时空碎片的话,那么,自己或许就能早日实现心愿了。 “此事重大,我需要时间考虑。”独孤秋白谨慎地回答道。 慕容青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是自然。不过,我希望独孤兄能够尽快做出决定,因为我的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时间不等人啊。” 说完这句话后,慕容青云便转身离去,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给独孤秋白。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独孤秋白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回到青松门后,独孤秋白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好友李峰。李峰是他在青松门结识的挚友之一,两人志同道合、情同手足。每当遇到难题时,他都会找李峰商量对策。 “峰哥,你怎么看这件事?”独孤秋白问道。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迷茫和不确定。 李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道:“秋白啊,这个慕容青云背景复杂、心思深沉。他的家族在修仙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你能够帮助他的话,确实可能得到你想要的资源;但这其中的风险,也不言而喻啊!一旦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独孤秋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也知道我一直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而这个慕容青云,可能是我目前唯一的希望啊!” 李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中,洒下皎洁的月光。独孤秋白独自坐在房间中,望着窗外的月色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与成长。他知道这条路并不容易走,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回去的希望。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独孤秋白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帮助慕容青云夺取家族控制权,并借此机会寻找时空碎片。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青松门的青石板上时,独孤秋白已收拾妥当,准备再次下山。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他来到山门前,与李峰告别。李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一别,可能意味着两人将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他也明白,独孤秋白做出的决定,是他无法阻拦的。 “秋白,保重!”李峰大声喊道。 独孤秋白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李峰,微微一笑:“峰哥,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青松门,脚步坚定而急促,每一步都踏在了命运的鼓点上,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他的心中充满了决心与期待,向着镇上的集市走去。 第154章 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 第154章 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 在集市的一个茶馆里,人声鼎沸,茶香四溢。各路人士在此汇聚一堂,或品茶论道,或谈天说地。独孤秋白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锐利地在茶馆内搜寻着目标。终于,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到了慕容青云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随后找了个更为隐蔽的位置坐下。他们开始密谈起来,茶馆外的喧嚣似乎与他们无关,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谋划着未来的行动。 “独孤兄,考虑得如何了?”慕容青云率先开口问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紧张,仿佛在等待一个决定命运的答案。 “我已经决定了。”独孤秋白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空气中炸响的惊雷,“我愿意帮你。” 慕容青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哈哈……好!我就知道独孤兄是个爽快人!放心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我们只需等待时机便可行动!”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与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和慕容青云开始秘密地执行他们的计划。他们利用各自的资源和人脉,收集情报、拉拢盟友、一步步地在慕容家族内部布局设伏。每一天都充满了紧张与刺激,他们仿佛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在这个过程中,独孤秋白逐渐了解到了慕容家族的复杂情况。 慕容家族作为修仙界的名门望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家族内部的势力也变得越来越盘根错节,派系林立。各个分支之间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让人眼花缭乱。而慕容青云和慕容霸天之间的争斗,更是由来已久,积怨甚深。 “慕容兄,我了解到,慕容霸天在你们家族中的势力庞大,我们想要一举夺下家族的控制权,恐怕并不容易。”在一个深夜的密谈中,独孤秋白低声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 慕容青云闻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他的拳头紧握在一起,仿佛要将所有的决心与勇气,都凝聚在这双拳之中。 “不过,我还有一个计划。”独孤秋白突然话锋一转,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将所有的局势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我们可以利用慕容霸天的野心和自负,设下一个陷阱,让他自投罗网。” “哦?说来听听。”慕容青云好奇地问道,他的眼睛微微一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的火花。 独孤秋白微微一笑,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首先,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让慕容霸天误以为我们内部出现了分歧,他有机会趁机夺权。我们可以故意在家族会议上表现出不和,甚至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冲突,让他以为我们即将分崩离析。” “然后呢?”慕容青云追问道,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然后,我会假装背叛你,投靠慕容霸天。”独孤秋白继续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与无奈,“我会向他透露一些假情报,让他误以为我们真的已经失去了对家族的控制。同时,我会暗中联络那些对慕容霸天不满的长老和族人,争取他们的支持。” “这听起来很冒险啊。”慕容青云有些担忧地说,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挑战。 “确实冒险,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慕容霸天完全放下戒心。”独孤秋白解释道,他的目光坚定而深远,“一旦他相信了我们的假象,就会放松警惕,甚至可能提前发动攻势。到那时,我们就可以趁机反击,一举夺下家族的控制权。” 慕容青云听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哈哈……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独孤兄,你果然是个智勇双全的人才!”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敬佩与感激,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将独孤秋白视为了自己最亲密的战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孤秋白和慕容青云开始按照计划行事。 他们故意在家族会议上制造不和,甚至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冲突。这些举动很快就传到了慕容霸天的耳朵里,让他误以为他们真的已经失去了对家族的控制。 这一天,慕容家族的大厅内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各路长老和分支代表齐聚一堂,气氛异常紧张。慕容霸天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哼,看来这两个小子,终于要露出马脚了。”慕容霸天心中暗想,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登上家主之位的那一天,心中充满了期待与激动。 会议一开始,慕容青云就率先发难:“我认为,我们应该加强与其他修仙势力的联系,共同对抗外界的威胁。”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长老站出来反对:“不行!这样做会削弱我们在家族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这个长老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一时间,大厅内议论纷纷,争吵声此起彼伏。 独孤秋白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正是他和慕容青云计划的一部分。他们故意在会议上制造不和,就是为了让慕容霸天误以为他们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 果然,慕容霸天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心中暗喜:哼,看来我的机会,终于来了! 就在这时,独孤秋白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够了!你们这样争吵下去,有什么意义?我看我们还是散了吧!”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留下了一脸愕然的众人。慕容霸天看着独孤秋白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这小子,果然沉不住气了。看来他已经准备背叛慕容青云了,真是天赐良机啊!” 另一边,独孤秋白离开会议室后,并没有直接回到住处,而是悄悄地来到了慕容霸天的书房外。他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里面的动静,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进去。 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慕容霸天那张阴沉不定的脸庞。他正在书桌前踱来踱去,手中紧握着一封密信,那是他刚刚收到的关于独孤秋白与慕容青云关系的情报。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历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 “不行,我不能让这小子坏了我的大事!必须想办法除掉他!”慕容霸天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轻轻打开,慕容霸天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色阴沉如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独孤秋白见状,心中暗自窃喜,立刻跟了上去。 “慕容兄,请留步。”独孤秋白在慕容霸天身后喊道。 第155章 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第155章 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慕容霸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看着独孤秋白:“你来干什么?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独孤秋白微笑着走上前来,拱手说道:“慕容兄息怒,我来找你并非为了之前的事情。而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合作?”慕容霸天不屑地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独孤秋白并不生气,反而更加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慕容青云心生不满,而我也同样对他不满。如果我们联手的话,一定能够打败他,帮你夺得家族的控制权。这样一来,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慕容霸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仔细打量着独孤秋白,仿佛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哦?你说吧,你想怎么合作?” 独孤秋白见慕容霸天上钩了,心中暗自高兴。他凑近慕容霸天的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可以这样……再这样……最后……” 听完独孤秋白的计划后,慕容霸天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哈哈……好主意!就这么办!只要我们联手,一定能够将慕容青云那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独孤秋白开始暗中联络那些对慕容霸天不满的长老和族人。他利用自己高超的剑术和智慧,成功地争取到了他们的支持。这些长老和族人在家族中都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他们的支持对于夺取家族控制权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慕容霸天也在积极地筹备着夺权计划。他暗中调集人手、购买武器、布置防线,准备对慕容青云发动突袭。在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的疑虑和顾虑,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和对胜利的执着。 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慕容霸天发动了突袭。他率领着手下高手如林,气势汹汹地冲向了慕容青云的住所。然而当他率领手下冲进慕容青云的住所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原来慕容青云早已料到了慕容霸天的行动,提前转移了阵地。 “可恶!竟然让他给跑了!”慕容霸天大怒之下,率领手下在慕容家族内大肆搜捕起来。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独孤秋白和慕容青云的掌控之中。他们早已在家族内布置了重重机关和陷阱,就等着慕容霸天自投罗网呢!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和战斗后,慕容霸天和他的手下终于被引入了一个事先设计好的陷阱区域。这里布满了各种机关和暗器,稍有不慎就会触发致命的攻击。只见地面上布满了锋利的刀片、墙壁上挂满了毒箭、天空中还悬挂着巨大的石块,随时可能掉落下来砸死他们…… “哈哈哈……慕容霸天,你的死期到了!”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笑声响起,慕容青云突然从暗处现身,手持长剑直指慕容霸天。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身怀绝技的高手们,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样子。 慕容霸天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周围密布的机关陷阱,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们……你们竟敢算计我!” “哼,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慕容青云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逼慕容霸天要害而来,“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说完,他就挥剑向慕容霸天砍去。慕容霸天急忙挥剑抵挡,两人在狭窄的空间内展开了激战。只见剑光闪烁、刀影纷飞,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慕容霸天,你今天休想活着离开这里!”慕容青云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向着慕容霸天劈头盖脸地砍去。 慕容霸天也不敢示弱,他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也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与慕容青云的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哼,就凭你也想打败我?做梦去吧!”慕容霸天冷笑道。 “是吗?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慕容青云说着,突然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慕容霸天的身后,一剑刺向了他的背心。 慕容霸天大惊失色,他急忙侧身躲避。然而就在他躲闪的一瞬间,独孤秋白抓住了机会,从背后偷袭成功,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啊……”慕容霸天发出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衣襟。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独孤秋白和慕容青云,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竟然……”他指着两人,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已经无力说出口了。 “哼,这就是你得罪我们的下场!”慕容青云冷冷地说道。他走到慕容霸天的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确认他已经死后,才转身离开了。 就在这时,周围的机关也开始发动起来了。无数的箭矢和暗器从四面八方飞来,射向慕容霸天和他的手下们。只见这些人纷纷中招,有的被箭矢射穿身体,有的被暗器击中要害,不一会儿就都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 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远处正在收拾战场的慕容青云和独孤秋白等人,一些原本还支持慕容霸天的长老和族人们纷纷开始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如此,我们就应该早点站队到慕容青云那边去了!” “是啊!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们唉声叹气地说着,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现场。 经过这一场大战之后,慕容青云彻底巩固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而那些曾经支持过慕容霸天的人也都纷纷向他表示臣服。 至此,整个慕容家族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只不过这一次是慕容青云成为了家族的掌权者而已。 而独孤秋白也因为在这场大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而被慕容青云赐予了丰厚的奖赏和荣誉。 他不仅得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还被任命为家族中的一位重要长老,负责掌管家族的一部分事务。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提升和进步。 然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简单。 因为在这场大战中,还有一些人并没有真正地被消灭掉——他们就是那些曾经跟随过慕容霸天的亲信和心腹们。 这些人虽然在大战中失败了,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放弃复仇的念头。他们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想要东山再起,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而这些人的存在也给慕容青云和独孤秋白带来了新的挑战和威胁。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这些人不除,那么他们就永远无法真正地安心下来享受胜利的果实。 所以,为了彻底消除这个隐患,他们决定继续展开行动,将这些潜在的敌人一一消灭掉。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慕容青云和独孤秋白开始秘密地调查起这些人的行踪和下落来。 他们派遣了大量的探子和间谍深入到各个角落去打听消息、收集情报。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些人的藏身之处,并且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来对付他们。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慕容青云带领着一支精干的队伍悄悄地出发了。他们穿着夜行衣,戴着面罩,手中拿着锋利的刀剑和弓箭,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敌人的巡逻队伍和岗哨。 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些人的藏身之处——一个位于深山老林之中的秘密据点。 第156章 竟然用替身! 第156章 竟然用替身! 趁着这个机会,慕容青云他们迅速地冲了进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原来那些人正在举行宴会庆祝他们的胜利呢!然而当他们看到慕容青云他们冲进来的时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起来。 慕容青云他们可不会放过这些家伙,他们一路追杀过去,将这些人都给消灭了干净。最后,当他们来到那个领头的面前时,只见他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求饶呢! “饶命啊!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他哭喊着说道。 “哼!你以为我们会放过你吗?做梦去吧!”慕容青云冷笑着说道。然后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他给带走了。 就这样,慕容青云他们成功地消灭了这个潜在的威胁,为家族的安全和稳定又立下了一份功劳。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逐渐地放松了警惕,开始享受着胜利的果实来。 可是,一个新的危机却又悄然降临了——那就是来自外部势力的威胁。原来在这个大陆上,除了慕容家族之外,还有着许多其他的势力和门派。其中有一些势力一直都对慕容家族虎视眈眈,想要将其吞并掉以扩大自己的地盘和势力范围。 这一天,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现场的宁静。只见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家主,不好了!慕容霸天他……他竟然没有死,他带着一批高手杀回来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慕容霸天竟然会如此顽强地反击回来。原来,之前死去的那个慕容霸天,只是他的一个替身而已。 一时间,整个议事大厅内陷入了死寂之中。每个人的呼吸都似乎停滞了,恐惧与不安如同无形的巨网,将他们紧紧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氛围,仿佛在这一刻,死亡的阴影正悄无声息地逼近每一个人。 慕容青云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紧皱眉头,眼神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愤怒,低声骂道:“哼!竟然用替身!这个老家伙,果然狡猾多端,没那么容易对付!独孤兄,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坐以待毙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助,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和信心。 独孤秋白保持着冷静,目光如炬,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然后缓缓开口分析道:“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慕容霸天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带人来,就一定有了万全的准备。我们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他的语气坚定而沉稳,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找到了破解困境的关键所在。 “智取?怎么智取?”慕容青云急切地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不安,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感到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独孤秋白微微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后低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对付他们。这里毕竟是慕容家的地盘,我们不宜久留。一旦他们完全包围这里,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慕容青云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好!那我们就先撤吧!”虽然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无奈,但他也明白,此刻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恐惧,准备带着亲信撤离。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亲信匆匆离开了议事大厅,向着后山的方向逃去。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慕容霸天派来的追兵。那些追兵个个身手不凡,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精锐之士。 “大家小心,这些人都是慕容霸天精心培养的杀手,实力不容小觑。”独孤秋白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一边大声提醒道。他的剑法凌厉而精准,每一次挥剑都能准确地击中敌人的要害,让敌人无法近身。 “哼,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一个身材魁梧的亲信大声喊道,随即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冲向了一个追兵。然而,那追兵却异常狡猾,灵活地躲过了亲信的攻击,然后反手一剑,直取亲信的要害。 “小心!”独孤秋白眼疾手快,一剑挥出,将那个追兵的剑招挡了下来。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追兵却趁机偷袭,一剑刺向了独孤秋白的后背。 “独孤兄!”慕容青云大惊失色,连忙挥剑挡下了那个追兵的偷袭。他的剑法同样精湛,每一剑都蕴含着强大的威力,让敌人不敢轻易靠近。 独孤秋白感激地看了慕容青云一眼,然后沉声说道:“大家不要慌,保持阵型,小心应对!”在他的指挥下,众人渐渐地稳住了阵脚,开始有序地反击。每一次的反击都精准而有力,让追兵们应接不暇。 然而,追兵们却并没有放弃,他们依然顽强地攻击着。只见其中一个追兵身形如风,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慕容青云的面前。他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寒光,直取慕容青云的咽喉。 慕容青云冷哼一声,身形一侧,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击。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迅速挥出,斩向了那个追兵的腰腹。然而,那个追兵却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身形再次一闪,又躲过了这一击。 “好快的速度!”慕容青云心中暗惊,他知道自己遇到高手了。他不敢大意,连忙凝神应战。 另一边,独孤秋白也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那是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冷峻的男子,他的剑法同样凌厉而精准。两人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 “独孤兄,小心后面!”慕容青云突然大喊一声,然后一剑挥出,将一个从背后偷袭的追兵击退。原来,在他全神贯注地与眼前的敌人交战时,竟没有注意到身后还有一个敌人悄悄接近。 独孤秋白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青云,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慕容兄提醒。”说着,他手中的长剑再次挥出,斩向了面前的敌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他们终于摆脱了追兵的纠缠。然而,他们也深知,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之机,慕容霸天的人马随时都可能再次追上来。 “我们得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独孤秋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沉声说道。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显然刚才的战斗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嗯,我知道一个地方,比较隐蔽,应该可以暂时躲避一下。”慕容青云点了点头说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接下来挑战的准备。 于是,在慕容青云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匆匆赶路,最终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前。山洞内昏暗幽深,不知道通向何方。但在这危急关头,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够暂时躲避慕容霸天的追杀,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山洞,也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山洞深处的一个隐秘角落,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动静。山洞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和风声打破了这份沉寂。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 第157章 调查时空碎片的线索 第157章 调查时空碎片的线索 过了许久,外面似乎没有了动静。慕容青云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向外张望了一眼。确认安全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独孤秋白说道:“独孤兄,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山洞里吧?”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助与迷茫,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慌中完全恢复过来。 独孤秋白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说道:“我们先在山洞里躲一段时间吧,等风头过了再说。同时,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寻找时空碎片的线索。毕竟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听到时空碎片这四个字,慕容青云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期待之色。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只能如此了。希望我们能够尽快找到时空碎片,这样我们就能彻底摆脱慕容霸天的威胁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渴望与坚定,仿佛在这一刻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之光。 就这样,他们在山洞里一躲就是好几天。这几天里,他们除了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的动静之外,还时不时地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他们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才能扭转局势。 一天晚上,当夜色渐浓时,独孤秋白突然低声对慕容青云说道:“慕容兄,我前段时间又听人说,时空碎片一共有五块。据说其中四块分别散落在修仙界的四个不同地方。至于第五块到底在哪里,我也完全不知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与无奈,显然对于寻找时空碎片的难度有着清醒的认识。 慕容青云闻言皱了皱眉头,然后沉声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任务就更加艰巨了。不过好在现在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其中的一块时空碎片,就有可能借助它的力量打败慕容霸天。”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决绝与坚定,仿佛在这一刻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独孤秋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错!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放手一搏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慕容家族的内部入手。毕竟我们是慕容家的人,对于家族的资源和人脉都比较熟悉。或许可以从这里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慕容青云闻言眼前一亮:“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吧!”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山洞。 独孤秋白却伸手拦住了他:“别急!慕容兄。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去。万一被慕容霸天的人发现就麻烦了。还是再等几天吧,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慕容青云闻言有些焦急地说道:“可是我们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啊!万一错过了时机怎么办?” 独孤秋白微微一笑安慰道:“慕容兄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几天就可以了。” 看着独孤秋白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慕容青云心中的焦虑也稍微缓解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就听你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干等着呀!得找点事情做才行。” 独孤秋白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修炼一下吧!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慕容青云闻言眼睛一亮:“好主意!那我们就开始吧!” 于是两人便在山洞中找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开始修炼起来。他们各自盘膝而坐,闭目凝神调整着呼吸,渐渐地进入了修炼状态…… 一连数日,当两人从修炼状态中醒来时,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他们相视一笑,心中都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因为他们知道,经过这一番修炼,他们的实力都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独孤兄,你觉得我们现在可以行动了吗?”慕容青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问道。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息,显然修为又有精进。 独孤秋白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感受了一下体内的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于是两人便带着几个亲信离开了山洞,开始向着慕容家族的方向进发。一路上他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慕容霸天派来的耳目和追兵。经过一番周折,他们终于顺利地回到了慕容家族。 回到家族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展开行动,而是先暗中观察着家族中的情况。他们发现家族中的气氛异常紧张,似乎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准备。 “看来,慕容霸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慕容青云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担心。”独孤秋白冷静地分析道,“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优势先暗中调查一下时空碎片的线索。” 慕容青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这人,不喜欢看书。你去调查一下我们家族中的藏书阁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去找一些家族中的长老和心腹,也打听一下消息。” “好!那就这么定了。”独孤秋白说完便开始行动起来,前往慕容山庄的藏书阁查找。 慕容青云则悄悄地来到了家族中的一个偏僻院落。 这里是慕容家族中一个长老的隐秘住处,隐藏在一片幽静的竹林深处。这位长老名叫慕容玄霜,平日里为人低调,鲜少与人交往,但他与家主慕容霸天之间的不和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当慕容青云敲响这扇古朴木门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忐忑。 “笃笃笃……”敲门声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门缓缓地开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透着坚毅之色的苍老脸庞。慕容玄霜看到门外站着的竟是慕容青云,不由得微微一愣:“是青云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和疑惑。 慕容青云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长老,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要向您请教。”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158章 时空碎片的秘密 第158章 时空碎片的秘密 慕容玄霜闻言,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什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进来吧!”说着,将慕容青云让进了屋内。 进屋后,慕容青云四处打量了一番。只见屋内陈设简单朴素,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却透着一股淡雅的气息。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中的山水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长老,我听说您和家主一直不太和睦是吗?”慕容青云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知道,要想从慕容玄霜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就必须先打开他的话匣子。 慕容玄霜闻言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唉!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感慨。 然而,慕容青云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可是我现在急需您的帮助。我想要找到一些关于时空碎片的信息,您知道吗?”他急切地问道,目光紧紧地盯着慕容玄霜的眼睛。 慕容玄霜闻言神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慕容青云竟然会提到时空碎片这个敏感的话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时空碎片?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东西?”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警惕和疑惑。 慕容青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隐瞒:“实不相瞒,我现在正被慕容霸天追杀。只有找到时空碎片才有可能救我一命。”他如实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和绝望。 慕容玄霜闻言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严重。他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时空碎片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但是具体的下落,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时空碎片的传说。” “传说?”慕容青云好奇地问道,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慕容玄霜,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慕容玄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相传,时空碎片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它们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如果能够集齐五块时空碎片,就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但是五百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集齐过。据我所知,五百年前只有一位前辈大宗师曾经集齐过。” “那您知道这些时空碎片分别散落在什么地方吗?”慕容青云追问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慕容玄霜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听说其中三块时空碎片的大致位置。第一块在修仙界北方的寒冰山脉之中;第二块在修仙界南方的烈焰沙漠之中;第三块则在修仙界东方的无尽海域之中。至于剩下的两块我就不清楚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遗憾和无奈。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信息。”慕容青云感激地说道,“我会尽力去寻找这些时空碎片的。”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执着。 “你要小心啊!”慕容玄霜叮嘱道,“慕容霸天可不是好惹的。你一定要多加保重。”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和忧虑。 “我知道了。”慕容青云说完便告别了慕容玄霜走出了房间。他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决心,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时空碎片才能摆脱慕容霸天的追杀。 与此同时,在慕容家族的藏书阁中,独孤秋白也在翻阅着各种古籍。他仔细地查找着关于时空碎片的记载,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他的脸上写满了专注和认真,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独孤秋白的眼睛逐渐变得通红而干涩。但是他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片刻,依旧坚持不懈地翻找着。他的手指在书页间快速地翻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终于,在一个布满灰尘、光线昏暗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本破旧的古书。这本书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显得异常神秘。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好奇,轻轻翻开书页,只见里面记载着许多关于时空碎片的秘密,字迹虽已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大致的内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激动:“太好了!终于让我找到了!”他兴奋地低声喊道,生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宝藏。 他小心翼翼地阅读着书中的内容,随着文字的深入,渐渐地明白了时空碎片的来历和作用。原来,这些时空碎片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宝物,它们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可以改变时间和空间。 这让他对时空碎片充满了向往和渴望,仿佛看到了掌握时间奥秘的希望就在眼前。 “看来,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慕容兄才行。”独孤秋白想着,便匆匆离开了藏书阁,一路疾驰去找慕容青云。 当他找到慕容青云时,慕容青云正独自在庭院中练剑。剑光如水,流畅而优雅,每一招每一式都透露出深厚的修为。剑尖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宛如游龙戏珠,令人叹为观止。独孤秋白快步上前,打断了慕容青云的修炼。 “慕容兄,我有重大发现!”独孤秋白气喘吁吁地说道,脸上满是急切与兴奋。 慕容青云收剑而立,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与询问:“哦?什么发现?” 独孤秋白将手中的古书递给了慕容青云,急切地说:“你看这本书,里面记载了关于时空碎片的秘密。据说这些碎片拥有改变时间和空间的强大力量!” 慕容青云接过古书,仔细翻阅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这是真的吗?如果真的能找到这些时空碎片,那我们岂不是可以……” “没错!”独孤秋白激动地打断了慕容青云的话,“我们可以借助这些碎片的力量,实现我们的梦想!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按照书中记载的线索,去寻找这些碎片。” 两人相互叙述了一番,决定先寻找北方的寒冰山脉中的那块时空碎片。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充满未知和挑战的冒险,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他们已经带着几个亲信悄悄地离开了慕容家族,踏上了寻找时空碎片的征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勇敢,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困难和挑战的准备。 经过数日的奔波,他们终于来到了寒冰山脉的脚下。只见这座山脉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宛如一条巨龙般蜿蜒盘旋在大地之上。山上常年积雪不化,寒风凛冽刺骨,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这里就是寒冰山脉了吗?”慕容青云望着眼前的山脉感叹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和感慨,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这片山脉所蕴含的古老力量。 “嗯!这里的确很荒凉。”独孤秋白附和道,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但是我们不能退缩,一定要找到那块时空碎片才行。”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执着,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决心。 “说得对!”慕容青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我们现在就上山吧!”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时空碎片就在前方等着他们。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开始攀登起了寒冰山脉。山路崎岖陡峭,而且布满了冰雪,行走起来十分困难。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畏惧,勇往直前。他们的脚步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他们的到来。 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气温也越来越低。他们不得不穿上厚厚的棉衣来抵御严寒。尽管如此,他们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但是他们却没有停下来休息片刻,依旧坚定地向前走着。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他们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巨大的冰块从山顶滚落而下,直奔他们而来。他们吓得连忙向旁边一闪,才躲过了这场劫难。然而这块冰块的落下却引起了连锁反应,导致周围的冰块也开始纷纷滚落而下。 第159章 大家小心!这是一只妖兽! 第159章 大家小心!这是一只妖兽! “不好!我们快找个地方躲避一下!”慕容青云大喊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拉着独孤秋白向旁边的一个山洞跑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随,四处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幸运的是,这个山洞足够宽敞,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他们躲进山洞里,透过洞口看着外面的冰块滚滚而下,伴随着隆隆的声响,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真是太危险了!”独孤秋白喘着粗气说道,脸色微微发白,“差点就被砸到了。” “是啊!”慕容青云也感叹道,目光凝重地看向外面翻滚的冰块,“没想到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不过还好我们及时找到了这个山洞,不然恐怕凶多吉少啊。”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兽吼,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让他们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却发现外面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原本明亮的天空此刻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纱笼罩住了所有的光亮。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青云疑惑地问道。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山石都已经变成了黑色,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笼罩。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感到不安和困惑。 “不知道。”独孤秋白摇了摇头说道,眉头紧锁,“但是我感觉这里很不寻常,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黑暗中窜了出来,直奔他们而来。那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夜空。他们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却发现已经无路可退。 这只黑影是一只巨大的妖兽,它的双眼如同火焰般炽热,口中还不断地喷吐着寒气。这股寒气仿佛能够冻结一切,让周围的空气都凝结成了冰霜。他们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冷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家小心!这是一只妖兽!”慕容青云大喊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腰间的长剑准备迎战。这把长剑是他多年来的贴身武器,锋利无比,剑身之上流转着淡淡的寒芒,在月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其他人也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严阵以待。他们知道这只妖兽的实力不容小觑,必须全力以赴才能战胜它。 “砰!”的一声巨响,慕容青云的长剑与妖兽的爪子碰撞在了一起。只见火星四溅,剑光与爪影交织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碰撞点传出,让他们都忍不住向后退去。 “好厉害!”慕容青云惊呼道。他没想到这只妖兽的实力竟然如此强悍,仅仅是一击就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那妖兽的爪子犹如钢铁一般坚硬,与他的长剑碰撞在一起时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 “大家不要慌!我们一起上!”独孤秋白大喊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冲向了妖兽。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利剑,利剑之上闪烁着雷电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让妖兽不敢轻易靠近。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与他并肩作战。他们各自施展出自己的绝技,试图击败这只妖兽。有的人使用暗器,飞镖、银针等暗器如雨点般飞向妖兽;有的人则使用毒粉,将手中的药瓶打开,绿色的粉末随风飘散,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为能够击败这只强大的妖兽。 然而这只妖兽却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不断地攻击着他们。它的爪子锋利如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它的牙齿尖锐如锥,能够轻易地撕碎他们的防御。他们陷入了苦战之中,只能依靠彼此之间的默契配合来抵挡妖兽的攻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慕容青云喊道,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滑落。他深知这样耗下去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必须找到妖兽的弱点才能战胜它。 “可是它的皮甲太厚了,我们根本无法攻破!”一个亲信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他们已经尝试了多种方法,但都无法对妖兽造成有效的伤害。 “那就试试用火攻!”独孤秋白灵机一动说道,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注意到了妖兽身上的寒气,猜测它对火焰可能会有所畏惧。“它的身体虽然坚硬,但一定害怕火焰!” “好主意!”慕容青云眼前一亮,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准备火把和易燃物。他们迅速收集了一些干柴和树枝,点燃火把并将易燃物扔向妖兽。顿时,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将妖兽团团围住。 妖兽在火焰中痛苦地嘶吼着,不断地挣扎。但是它的皮甲太过厚实,火焰一时之间无法将其烧穿。不过即便如此,也让它的攻势减缓了许多。它那原本凶猛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慌乱起来,显然火焰对它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趁着这个机会,他们开始发动反击。慕容青云挥舞着长剑,剑光如电,不断斩向妖兽的要害部位。他的剑法凌厉而精准,每一剑都带着致命的威力。独孤秋白则挥舞着利剑,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一般。那利剑之上的雷电光芒更是让妖兽不敢轻易靠近。 其他人也纷纷施展出自己的绝技。有的人使用暗器,飞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击中妖兽的弱点;有的人则使用毒粉,将手中的药瓶再次打开,绿色的粉末再次弥漫在空气中。这一次他们更加谨慎地将药粉洒向妖兽的眼睛和口鼻处,希望能够对它造成更大的伤害。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妖兽的伤势越来越重。它的身上布满了伤口和烧伤的痕迹,鲜血染红了原本黝黑的皮毛,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终于,在一次猛烈的攻击之下,妖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他们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珠。 “太好了!我们终于赢了!”众人兴奋地喊道,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 “是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的火攻之计。”慕容青云感激地看着独孤秋白说道,语气中满是真诚与敬佩。 他知道如果没有独孤秋白的智谋和大家共同的努力,他们很难战胜这只实力强大的妖兽。 “哪里哪里,这也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独孤秋白谦虚地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走到妖兽的尸体旁,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被妖兽身上的一块奇异鳞片所吸引,那块鳞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是什么东西?”慕容青云好奇地问道,他也走了过来,看着独孤秋白手中的鳞片,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第160章 这块鳞片似乎与众不同 第160章 这块鳞片似乎与众不同 “不清楚。”独孤秋白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但这块鳞片似乎与众不同,或许有着什么特殊的用途。”说着,他将鳞片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打算日后好好研究一番。 他们整理好心情和装备,继续踏上了前行的道路。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寒冰山脉的深处。只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洞穴,洞口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透出的微弱光芒,如同幽灵般忽明忽暗。 “看来这就是时空碎片所在的地方了。”慕容青云望着那幽深的洞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与紧张。他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希望能够顺利找到时空碎片并完成自己的使命。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进去吧!”独孤秋白迫不及待地催促道,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和对家乡的思念。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洞穴,只见里面布满了各种奇异的冰晶和岩石。那些冰晶晶莹剔透,宛如艺术品一般美丽动人;而那些岩石则奇形怪状,仿佛是大自然的杰作,让人不禁为之惊叹。洞壁上不时有水珠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给这个寂静的洞穴增添了一丝生机与活力。 越往深处走,温度就越低,他们不得不再次紧了紧身上的棉衣以抵御严寒的侵袭。他们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呼出的气体瞬间凝结成了冰霜,挂在嘴边和鼻尖上,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从极寒之地归来的人。 走了许久,他们终于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只见前方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冰块中镶嵌着一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碎片。那块碎片正是他们要找的时空碎片!它静静地躺在冰块中,仿佛在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又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古老的往事。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慕容青云激动地喊道,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颤抖。他快步走到冰块前,仔细地观察着时空碎片,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只见那碎片呈圆形,表面平滑如玉,散发着柔和却又不失威严的光芒,给人一种温暖而又神秘的感觉。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近冰块,准备取出时空碎片。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只见冰块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涌出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那股能量波动犹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将他们震得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稳。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独孤秋白惊讶地问道,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利剑,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情况,生怕有什么危险突然袭来。 “不清楚,但看起来这块时空碎片似乎有自我意识,它在保护着自己。”慕容青云沉声说道,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感受到了那股能量波动中的强大力量,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和畏惧。 就在这时,冰块中的时空碎片突然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洞穴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那道光芒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与威压,让他们都感到一阵心悸和恐惧。他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试图抵挡这突如其来的强光与巨响。 “快跑!”慕容青云大喊一声,拉着独孤秋白向洞口跑去。他深知此时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能保住性命。 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向洞口逃去。然而就在这时,洞穴的入口突然被一块巨大的冰块封住了,将他们的退路彻底堵死。他们被困在了洞穴之中,进退两难,处境十分危险。 “这下糟了!”一个亲信喊道,他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现在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可谓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 “别慌!”慕容青云冷静地说道,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我们一定有办法出去的。”说着,他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出路。突然,他看到洞壁上有一处裂缝,那条裂缝不大但却足以让他们通过。 “大家快过来!”他指着那条裂缝喊道,“我们从这里出去!” 听到慕容青云的呼喊声,他们纷纷来到裂缝前开始用力地凿挖着。由于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加快了动作,手中的工具在空中挥舞出一道道残影。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将裂缝扩大成了一个可以通行的洞口。 他们一个个地从洞口爬了出去然后重新回到了地面上。此时他们已经疲惫不堪、狼狈不堪,但心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他们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望着彼此那沾满泥土和冰霜的脸庞,不由得相视一笑。 “终于出来了!”独孤秋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这次真是太险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但更多的是对生命的珍惜和对未来的憧憬。 “是啊。”慕容青云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找到了时空碎片的线索。”说着他拿出了之前从妖兽身上取得的鳞片仔细端详着。那块鳞片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你们说这块鳞片会不会跟时空碎片有什么关系呢?”慕容青云突然开口问道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仿佛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嗯……有可能。”独孤秋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毕竟这块鳞片也是在那个妖兽身上发现的而且它还散发着如此奇特的光芒……” “对啊对啊!”另一个队员也附和道,“说不定这块鳞片就是打开时空碎片秘密的关键呢!”他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握时空碎片、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可是……我们该怎么利用这块鳞片呢?”又一个队员提出了疑问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显得有些困惑和迷茫。 众人闻言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都知道要想解开时空碎片的秘密并不容易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智慧。但是他们也明白只有勇敢地面对挑战才能迎来最终的胜利和荣耀。 “这样吧,”慕容青云开口说道打破了沉寂的气氛,“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再一起商量对策。”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那里有个避风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里暂时避一避风雪。”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于是他们便朝着那片树林走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一个简陋的避风处。那里有几棵粗壮的大树枝叶茂密可以为他们遮挡住大部分的风雪。他们靠着大树坐了下来然后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