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流水》 第1章 血溅桃花坡 剑尖,滴着血! 一滴,两滴...... 地上洒着花花点点的梅花血。 在暮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刀客,扶刀而跪。 尽管鲜血从胸口潺潺而出,似乎将流尽最后一滴而止。 剑客,静静地伫立,漠然地注视着剑尖。 他脸如止水,没有喜悦,也没有怜悯。 剑,是残旧的,锈迹斑斑,毫无杀气。 唯有让人感到一丝丝不安的是,暗红的锈斑上挂着鲜红的血痕,在斜阳的烘托下,显得无比的诡异,也无比的可怕。 刀客宛若一尊石雕,静静地保持着跪的姿态。他的脸,也是平静的,绝对看不到丝毫的痛楚。 时间,在剑气消失的那一瞬间,仿佛也消失了。 没有风声,也没有鸟鸣,更没有人语。 零落的花瓣,洒满一地,也静静的不语。 剑客、刀客既不对视,也不声语,仿佛是天地间两个互不相干的人。 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存在对方的世界。 在斜阳下,划破长空的刀光剑影,似乎从来没有发生。 但山坡上,断枝残花遍地,混杂着点点猩红的血迹。 恰恰又告诉你,显然,这里刚刚经过一番暴风骤雨的殊死搏斗。 “你走吧!”终于,剑客打破了死寂一样的沉默。 刀客,慢慢地挺直躯干,慢慢地转身,慢慢地踱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消失于斜阳之下。 剑客,依然目视着剑尖,最后的一滴血,慢慢地凝固,挂在剑尖上,又渐渐地失去了血液的光泽,黯暗下来。 刀客的离去,似乎跟他毫不相关。 剑客平静的脸慢慢地变得不平静,隐藏在肌肤之下的青筋,因痛苦而扭曲,暴起。 “你就这样放他离去?”一个女人忿恨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 女人的声音是很诱人的,每一个字像是要勾走男人的魂。 剑客沉默,似乎不屑于回答。 “你不想他死?”女人不甘心,追问。 “是!”剑客过了许久,才勉强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来。 女人,梨花带俏的脸有些失望。 她自认为在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她的“请求”。因为桃花三娘的美,是美绝天下,世上无双的。 自古英雄配美人,只要是男人,谁都不会拒绝她!谁都不能拒绝她! 世上的美人很多,但桃花三娘只有一个。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她的美,都愿意为她卖命。 她自信剑客也不会让她失望的。 “你不是答应我,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吗?”突然,桃花三娘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不是一个该死的人,至少不是一个该死在我剑下的人。”剑客冷冷地说,同时,一丝痛苦掠过了他的眉宇之间。 “绝情剑,你不是自命天底下最无情的剑客吗?连毁了自己心爱女人清誉的人,都下不了手,还算什么男人,还算什么绝情剑……”桃花三娘指着剑客仰天咆哮着,狂笑着,只是笑声里充斥着无比的苦涩。 剑客,心也是苦涩的。 女人心里的苦,剑客是无法体会的;可是,剑客心里的苦,女人又何曾体会到呢? 承诺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这个世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绝不是承诺两个字就可以衡量的。 就在剑尖刺进刀客胸口的瞬间,剑客放弃了。 在那一刹那,剑客似乎看到了死亡。死亡不过是世上又多消失了一条生命而已,仅仅而已。 在他的剑尖下,凝固的每一滴血,就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死亡。对于死亡的感觉,剑客是没有感觉的,因为一个生命的消失,就代表着他剑术就更进一层境界。 这一次,他面对着刀客时,他对死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准确地说是一种对死亡无名的恐惧。 “只要你活着,我就嫁给了你!”桃花三娘灿若桃花,但语气是冷冰冰的。 这世上也只有桃花三娘拥有这种魔力,笑靥如花的同时,又冷若冰霜,却可以俘掳男人火热的心。 她自信,她对每一个男人来说,同样一句话重复一遍,就会得到同样一个结果。这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对每一个男人来说,也是无法拒绝的约定。 “我为你,杀了他!” “你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女人满意地笑了。 因为,她笑脸如桃花时,就知道眼前的男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在剑与刀相交的那一刻,剑客与刀客似乎已经有了选择。 谁会死? 谁应该死? 谁能给谁答案? 刀客,放弃了。 剑客,同时也放弃了。 没有谁为谁死,也没有谁选择为谁而死。 剑客凝视着剑尖上早已凝固了的血滴,空洞的眼神里,丝毫没有一点生气。 夕阳西山,血滴更加猩红了,宛若燃烧的火种,向四周弥漫开来。 漫山遍野的红,犹如熊熊烈火,似乎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 一个狂笑,一个安静,不管是狂笑者,还是安静者,心都是痛苦的。 剑客与女人,置身于这红红的血色世界,仿佛是两个陌路人。 曾经是陌路人,又曾经是多么熟悉的人,现在又是陌路人。 物是人非,时间总是玩弄着世间的芸芸众生,让人欲罢不能。 “我说,你永远不懂男人的心!你就不相信。现在,证明你错了?”书生优雅地轻摇着一把做工雅致精巧的纸扇,从桃花林里漫步出来。他目送着剑客远去的背影,细声慢语地说。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一种迷人的微笑。 女人会为之着迷,男人会为之妒忌。 “绝情剑,无情刀。我有错吗?”女人无力地扶着桃枝,神情落寞,低头喃呢着。 那孤零的花蕾,在枝头上颤抖。 “不过,能让当世两位绝顶高手为你而决斗,你也是武林第一人了。”书生注视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正色道。 谁对?谁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已达到了谁想要的结果。 “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女人有些可怜巴巴地问。 女人的一颦一笑,曾引无数男人为之折腰,神魂颠倒,甘跪拜石榴裙之下。 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女人,俨然女王般的女人,曾何时有过这般的楚楚可怜呢? 书生白皙的脸上略带几分得意,微微地笑着,没有回答女人。 花瓣一地,静静地躺着,也没有回答女人。 山空鸟尽。 夕阳依然红! 第2章 断臂 夕阳西下,夜色无情地吞噬天边的最后一抹红霞,天地瞬间坠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是可怕的,可怕在于它的死寂;人是害怕黑暗,也是害怕它带来的死寂。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同样的道理,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刀,即是性命,这是每一个刀客都十分清楚的道理,这也是每一个刀客的宿命。 刀客紧握着刀,仿佛手与刀浑然成同一个生命。 他静静地屹立在夜色中,两眼注视着前方的林间道。因为黑暗,路是看不到尽头,也看不清方向。 漆黑中,往往潜藏着凶险,致命的毒蛇猛兽静静地躲在黑暗深处,虎视眈眈注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奇怪的是,偌大的树林,竟然没有一声虫鸣,也没有一声鸟叫,更没有一丝风声。四周,是一片死寂,寂静得让人发狂,逃脱。 刀客胸口的血已凝固了,痛楚依然在,但已然忘却了伤口的痛,他纹丝不动地站着,等待着。 “段大侠,真有耐性!好生让我贾某人佩服!”终于,有一道尖细的声音从黑暗中飘了出来,接着一个黑衣人从林中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因为是黑夜,刀客看不清黑衣人的容貌,但从诡魅般的声音中可以判断对方的冷酷无情。 “笑面虎贾富?沧州天雷堡的三当家?”段傲青冷言道。 因为贾富的声音又尖又细,似笑非笑,像是一个柔弱女子的撒娇声,但尖细得来又带着一丝冷酷无情,让人听了周身不安,鸡皮疙瘩。 “正是在下。”贾富皮笑肉不笑,吃吃地说。 洛阳绿水山庄,姑苏慕容,柳州长风堂,沧州天雷堡是当今武林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特别是沧州天雷堡是最近二十年才在武林崛起,凭借雄厚的势力,取代了日薄西山的南宫一派,成为江湖又一大割据势力。 “在下跟你素未谋面,为何拦我去路?” “当然是为了段大侠,颈上的头颅啦!” “我颈上的头颅?”段傲青愕然道。 “嗯,难道段大侠不知道,你的头颅老值钱吗?十个时辰前,段大侠颈上的头颅还值一百两黄金;三时辰前,已开价五百两黄金;现在升至一千两黄金。这笔买卖,有谁不想要呢?”贾富用手指轻轻地拨动几下手上的铁算盘,笑嘻嘻地说。 “你真识计算?”段傲青冷冷地说。 贾富观察不到他的脸色,正如段傲青也看不到他的举动,但从段傲青的语气中,贾富还是听出其中的揶揄意味。 但贾富不生气,因为他笑脸虎的名号并不是浪得虚名的。在江湖沉浸了这么多年,有多少冷嘲热讽,多少恶言恶语,他没有领教过的呢? 段傲青这么不痒不痛的一句话又那能刺伤到他呢? “段大侠,你过奖了。我贾某人什么都不精,但对计算还是有些心得。特别是在计算人头方面,尤其精通。二十年前,在济水屠弑赴任司马官员一家十口,获得纹银一千两;十八年前劫道大风镖局,夺取德裕商号镖银十二箱;十五年前,洗劫江南柳家庄,屠杀42条人命,得黄金五十两,白银二千两,麒麟玉石一对,字画十余幅,折合白银一万二千两,……”贾富不紧不慢地说着,对过往的战绩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言下对自己的暴行颇为得意。 “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暴行公之于世吗?”段傲青愤怒,但他还是压抑着心内的怒火,冷冷地问。 尽管段傲青从踏入江湖那一刻,杀人无数,但他所杀之人皆是江湖中人,而不像贾富般毫无人性,为财连老幼妇孺一个不留。 虽然段傲青杀人也不眨眼,但他认为该杀之人才会痛下杀手;贾富此等凶残恶劣的手段,着实让他愤慨不已。 “嘻嘻,你已是将死之人,我又何足为惧呢?”贾富嬉笑着说。 “凭你,可以吗?你不怕我手中刀?” “照往日,在下确实不敢捋段大侠你的老虎须,但今天段大侠伤在沈天放的剑下,也剩半口气了吧。何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大的一笔赏金,有谁不稀罕呢?在下虽然不才,也向段大侠讨教讨教?”贾富话未落地,人已暴起,扬起手中的铁算盘向段傲青击去。 贾富自信,他这风雷一击,段傲青必死无疑。 因为死在他铁算盘之下的人,比算盘上的珠子还要多,但还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看清他的杀招,因为看清楚的人已是一个死人。 可惜,贾富错了。在他跃起的时候,段傲青已抢先扑向他,身形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 贾富惊骇,还来不及反应,刀锋过后,头颅已悄然飞入黑暗中去。 贾富至死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受死的。段傲青对该杀之人绝不会拖泥带水,手起手落,贾富的人头已断,一声未吭便滚入丛林里。 “好快的刀!快!狠!准!段傲青的无情刀果然名不虚传,今天一见,大开眼界。”一个白影从树林的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黑暗中,苍劲的声音似近又远,飘忽不定地在树林间回响着。 “阁下又是谁?”段傲青扶刀而立,声音低沉略带粗重地问。 “天雷堡屠豹。”屠豹离段傲青三丈远停下脚步,沉声道。 “你也是来取我颈上人头的?”段傲青缓声道。 “是!” “你自信能杀我?” “能!”屠豹平静地说,他好似惜字如金之人。段傲青深深知道,言少手狠,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贾老三死了,你似乎不难过?” “因为他是该死之人。” “为何如此之说?” “因为他话太多,而且又太自负。所以他该死。” “哦!就是因为话多,他被人杀死了,你也不难过?” 任何人听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理由,都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在这些人眼中,人命如草芥,没有半点情感? “你死了,就会明白。”屠豹依然冷冷地说。 因为黑暗,段傲青看不到屠豹脸色的变化,但从他冷静的语气中,他是听不出屠豹对贾富的死带有丝毫的怜悯。就算是段傲青这么铁石心肠之人,有时也会对死在手下之人会产生一丝不安,有时也会产生一丝敬重之情。 “我不会死,也不需明白。”段傲青傲然说。 “你的伤势加重了不少。看来你是癞蛤蟆支床腿儿——硬撑。”屠豹道。 尽管段傲青努力地控制说话的语调,但屠豹还是从他微妙的气息变化中,察觉出了他身上的痛楚来。 段傲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贾老三为人,我是非常清楚的,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必有后着。他挥算盘佯攻是假,发暗器为真。我知道他一共发了五枚铁珠子,你躲过了先发三枚,中了后发两枚。故我猜测,你现在伤的不轻,恐怕也命不久矣。贾老三一手“夺命连环”玩得出神入化,一般高手在大白天都难以活命。我好奇的是,在黑暗中你是如何避开前三枚?” “因为他话太多,失去了抢占先机。” “所以我跟贾富不同,我会杀——死——你!”屠豹一字一顿地说。 “就你?”段傲青的语气有些不屑。 “不,我跟贾富不同。贾老三贪功,想一个人杀你。而我不贪功,所以我不会一个人杀你。” “你还有帮手。” “是!”屠豹答得很干脆。 “你的确跟贾富不同,你很有手段!” “江湖险恶呀,在这个每天你虞我诈,刀口舔血的日子,不使用点手段是办不了大事的。”屠豹悠悠地说。 “但是,你们天雷堡手段卑劣,已是人尽皆知,为江湖人所不齿!” “所谓胜者为王,王为天下之大道。我们天雷堡办事,从来不讲规矩的,达到目的就是了。你还是受死吧!”屠豹洋洋自得道。 屠豹话未落地,十几道黑影像鬼魅般现身出来,团团地把段傲青包围起来。看得出来,这十几个杀手的身手敏捷,训练有素。 “慢!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还有什么要问?”屠豹愕然道。 因为他很想知道将死之人,会有什么留言? “我想知道是谁出价买我的人头?”段傲青这次问得很快,似乎不想浪费时间。 “我想这个问题,你还是亲自问阎罗王去吧!”屠豹听了,不免有些失落,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顿了顿,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屠豹办事干脆利落,从不会做出节外生枝的事来。在他眼里虽然段傲青是一个将死之人,但他还是谨慎地回避了他的问题。 “你不说,恐怕以后你也没有机会说了。”段傲青淡淡地说。 “是吗?杀!”屠豹狠狠地说。 顿时,十几个人影一同拔地而起,挥动着手中各式的武器,挟带着雷厉的风声,向段傲青发起凌厉的攻势。 段傲青举刀相迎,毫无惧色,沉着应战。在生死面前,段傲青从不胆怯,也不会回避,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化解着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段傲青,这是本堡的‘铁血十八鹰’,曾在一夜之间血洗湘西穆家寨,毫发无损;五年前,屠狂狮,败铁手,无一败绩;……”屠豹阴沉着脸,喋喋不休地说着铁血十八鹰过往的战绩。 段傲青纵然是武艺高强,但刚刚力战沈天放,伤未愈,再加上左腿又中了贾富的一枚铁珠,跳跃不灵活,影响了他出刀的速度,在铁血十八鹰的几番轮攻下,渐落下风,形势岌岌可危。 最要命的是,一旁还有屠豹在伺机而动,以雷霆一击,又不得不防。 黑暗中,又不知道森林里埋伏着多少敌人? 黑夜,仿佛没有尽头,时间愈长,形势对段傲青愈不利。 一个,两个、三个……,敌人一个个倒下去;一道,两道,三道……,段傲青身上的伤口渐渐增多了。 这一战,谁也不能输,输了就意味着他们看不到明天的阳光,吃不到大块大块的烤肉,饮不到大碗大碗的烈酒。 十八鹰天生下来就是杀手的料子,经过长时间的残酷训练,变成一个个冷血的杀人工具,生命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个个待宰的牲口。他们布满了血丝的眼中,看到的仿佛是一只血淋淋的受伤的野兽,这只唾手可得的猎物在他们狂野狰狞的獠牙下被扯撕得粉碎。 段傲青越是顽强的抵抗,越是激发了他们潜藏在心底里的狂性和欲望。他们就像一头头杀红了眼的战狼,前赴后继向段傲青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待夜尽天明时,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了段傲青的刀下。地上横七竖八地伏卧着十八具死尸,潺潺不断的流血,把绿茵染成了血海,断体残肢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草丛中,足以体现了这一战的惨烈。 血,已染尽衣袍,人,也将灯枯油尽了。 段傲青半跪着,紧握着刀把,用来支撑快要垮塌了的躯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眦裂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瞪着屠豹。 屠豹脸色铁青,他默默地注视着跟前的血人。他怎么也想不到,段傲青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被击倒。 天雷堡“十八鹰”一夜之间,全部折在段傲青的手上,这叫他难以置信。如果今夜之战在江湖上传了出去,那将是天雷堡的一个奇耻大辱。 屠豹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心也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 “今晚,段傲青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儿!”屠豹暗下决心。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静静地照射在血红的战场上。 那并未干涸的血液,在渐渐火热的阳光的炙烤下,腾起了一团团血红色的雾,很快弥漫开来,整个树林笼罩在诡异的雾色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 尽管经历了无数次血战,对于血腥的死亡,他也见惯不惊了,但他对眼前这惨烈的景象还是有些不适,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不适。 屠豹努力地控制着心境,控制着面部的木无表情。 他的手握着一把二尺长的黝黑的折扇,扇骨是由玄铁经能匠精心打造,明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重武器,并且还是一件可怕的武器。叫人可怕的不是武器本身,而是使用武器的人。因为那沉重的铁扇被屠豹持在胸前,竟毫不着力,轻如鸿毛。 段傲青知道,暴风雨前是平静的,平静结束后便是狂风骤雨。他不敢松懈,因为稍有松懈,精神马上就会坍弛下来,稍纵即逝之间,就会给屠豹有机可乘了。身上的痛越来越剧烈,混杂着血腥窒息般雾气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眼前开始出现眩晕。 屠豹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当受伤的野兽处于亢奋的状态时,他的攻击是非常可怕的。所以,他要等它平静下来,当野兽恢复平静的时刻,就是它最软弱的时刻,就是他最好的出手时刻。 屠豹迟迟不动手,并不是他今生怕死,而是他知道死亡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失去,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了。 他认为人生应该是好好地享受生命,享受生命带来的乐趣,享受当下拥有的一切,所以他不会拿生命去冒险,这就是他跟贾富的不同之处。 屠豹知道眼前受伤的猎物是凶猛的,是危险的,但他也知道这头猛兽受伤了,受伤就意味着流血,流血就意味着流尽之时,流尽之时便是猛兽倒下之时。所以,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等待一个他值得出手的机会。 段傲青身上的血慢慢地干涸了,呼吸也慢慢地变得沉重了,那颗高昂的头颅开始挺不起来了。 出手的机会来临了,屠豹的眼睛闪出了一丝不察的狡黠,他悄悄地张开大铁扇,那一根根黝黑黝黑的扇骨,露出了锋利的刀刃。刀刃并没有光芒,但所有人瞥上一眼,都知道没有光芒比有光芒更让人感到害怕,因为那黑色的刀刃代表着死亡的气息。 屠豹悄无声息地跃向段傲青,手中的铁扇像一把旋转的圆刀,向着段傲青的颈部横抹过去。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血溅之后,便是段傲青人头落地之时,屠豹的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 只要拿下了段傲青的人头,便是奇功一件,虽然刚才折了贾富和十八鹰,但是这颗人头带来的价值,绝对不是区区十几条人命所能比拟的。 “啊——”随着一声惨叫,屠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溜溜地向树林深处逃去。 原来段傲青在恍惚之间,意识到屠豹前来偷袭,眼看躲避已来不及,在危险之际,他拼着断臂之痛来化解丧命之危。 段傲青下意识中,挥臂阻挡,在电光火石之间,趁机用刀刺中了屠豹的前胸,斗个两败俱伤。 两人交手的动作都非常快,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容半点迟疑。 屠豹满以为段傲青已是强弩之末,偷袭会轻易得手,谁料段傲青的求生欲望是如此之强烈,竟会用断臂来换性命,化解了他的“得意之作”;他还一时大意,在弹指之间,被段傲青挥刀刺伤,在他的前胸刺了个大窟窿来。 段傲青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否则,刀尖再刺进一寸许,就会划穿心脏,那时就算华陀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正所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保命要紧,屠豹顾不得察看段傲青的死活,只好强忍着剧痛,狼狈而逃。 段傲青强忍着断臂之痛,点穴止血,简单地包扎伤口,也顾不得地上的断手,摇摇晃晃地向密林深处走去。 段傲青知道现在逃得越远,他人就越安全。 落荒而逃,对他来说,本来是一件耻辱的事。 因为十年前,从他踏入江湖的那一刻,逃跑的从来都是他刀下苟全性命之人。 今天,他却不得不要逃,而且还要逃得要比别人要快,要远。 第3章 说书人的故事 阳春三月,春意融融,柳绿花红,莺歌燕舞,正是一年好景时。 因为是隆冬刚刚过去,人们脱去厚重的棉衣,纷纷从蜗居涌上街头,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清静的街道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青年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踽踽独行。 他头发乱蓬蓬的,脸色有些黝黑,并不俊朗的脸上,刻画着一路上披星戴月的风霜。唯有腰间别着一把乌黑的刀,看得出他与叫花子不一样。 小青年沿着铺满长青石条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两只贼灵灵的眼睛,不时往两旁林立的店铺左瞧右瞅。最终,他在一座门檐下挂着“八方居”招旗的茶舍前停了下来。 茶舍里面人头攒动,不时传出杂七杂八的喝彩声来。 他忖思了一下,就跨进茶馆。 这是一间不起眼的普通的茶馆,堂面不大,随意地摆放着七八张桌子,一个伙计在大堂里张罗着生意。不过,茶馆虽简陋,但胜在热闹,掌柜的笑呵呵地站在柜台后面看热闹。 一个银发老叟端坐在茶馆的大堂里,拉着二胡在说书,膝下蹲着一个穿着花布衣的小姑娘,托着脑袋在附和,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来光顾这里的,都是一些商贩走卒闲时来这儿打牙撂嘴,过过张家长李家短的嘴瘾。 “哪来的,赶快滚!别弄脏了地方。”茶馆的伙计看到青年蓬头垢面,衣着破破烂烂,以为是不请自来的小叫花,慌忙跑过来驱赶。 “给!”小青年不急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小伙计的眼前扬了扬。 “爷!你想要吃什么?”小伙计看到了白花花的银两,马上换了一副脸孔,拿搭在肩上的抹布把挨着门口的桌子拭擦几遍,卑躬屈膝地问。 “上壶好茶,再来几个肉包子!”青年眼也不瞅伙计一下,盯着说书老头看。 “冯老四气打不过来,便偷偷放冷箭。只见他拉满圆弓,两指一松,‘嗖’一声,箭像一道闪电般向龙大侠射去。那龙大侠真的厉害,他面不改色,两眼也不瞅,就不慌不忙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便把射向咽喉的箭矢,牢牢地夹在指间。说到这里,各们听官,你们说龙大侠厉害,不厉害?” “龙大侠厉害,不厉害?”小女孩扭过头,用银铃般的声音问。 “厉害!”堂上听客马上大声喝彩和应。 “你们说龙大侠威武,不威武?”老头呷了一口茶,又吆喝道。 “龙大侠威武,不威武?”小女孩又随之附和道。 “威武!”众人高声欢呼道。 “李老头,这些都是陈年旧闻了,耳朵也听得起茧了。你有没有新鲜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 “对呀,对呀!天天讲这龙大侠,大伙都听腻了。对不对?” “李老头,是不是江郞才尽,没故事可编了?” ...... 突然,坐在里堂桌子的一个叫刘三无赖站了起来,冲着老头大声嚷嚷,围着他转的几个屑小鼠辈也不停地起哄。 “各位听官,想听新鲜事,可要仔细听了。你们可否听闻,昨天江湖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李老头微微笑,他捋了捋下巴的几根稀疏的白胡子,然后,“啪”的一声,把惊堂木往桌面上一拍,把起哄的无赖给镇住了。他见一下子吊起了他们的胃口,刚刚还闹哄哄的场面,霎时变得鸦雀无声,他又故作神秘,卖了个关子。 “昨天江湖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小女孩瞪大着眼珠子,摇头晃脑,甩着两条乌黑的马尾辫子,煞有介事地重复了一遍李老头的话。 刚才还在埋头吃包子的青年,一听到李老头说起“昨天江湖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马上就停下来,留神起李老头来。 李老头故意慢吞吞地呷着茶,眼睛偷偷地瞄了小叫花一眼。 “对呀,爷爷,昨天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小女孩歪着脑袋问李老头,故意露出满脸的好奇。 “李老头,别卖关子,快快给咱们讲讲,昨天江湖上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讲得好,小爷赏你银子。”刘三刚刚起的好奇心,给李老头又按捺住,站了起来,不耐烦地大叫。 “各位听官,在座的,有谁知道绝情剑客沈天放?”李老头又拍一下惊堂木,正正脸色,不怒自威。 “李老头,我知道沈天放是谁?他呀,就是你的龟孙儿子。”刘三突然弄眉挤眼地冲着李老头喊,引起屑小们肆无忌惮地哄笑。 正当他洋洋得意地坏笑时,突然颈部一麻,张大的口也合不上了。 刘三本是当地一个地痦,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又仗着做绸缎生意的姐夫,狐假虎威,终日游手偷闲,在乡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乖乖地给我闭上你的臭嘴。”背后一个声威胁道。 刘三扭头一看,那个刚进来的叫花子贴着他的耳根,正一脸邪笑地盯着他看。 “在这镇上,还没有谁敢在太岁爷上动土呢?你一个小小的叫花子,竟敢威胁爷?” 刘三心想,立马火冒三丈。正欲他想发飚,招呼弟们动手时,好好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突然腰间又一麻,想动手,但动不了;想叫,也叫不出声。他方知心中不妙,知道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 刘三虽然是一个地痞,在老百姓面前作福作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他是一个很识趣的人,毕竟,又是混过“江湖”的人,知道有哪些事情该惹,有哪些事情不该犯。 于是,他乖乖地张着大嘴巴,安静下来了。 “爷爷,沈天放是谁呀?”小女孩眨着水灵灵的眸子,脸上满是好奇。 “彤儿,说起这个沈天放,当下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名剑山庄沈枫最为倚重的儿子,二十岁出道,剑挑河北三鬼成名。二十五岁时,在昆仑山之巅,与剑魔葛洪荒大战三天三夜,一战封神,而名扬天下,江湖人称剑神。三十岁时,突然家道变故,自此性情大变,嗜杀成性,后来成为江湖谈之色变的绝情剑。” “爷爷,难道昨天江湖发生的大事与绝情剑沈天放有关?”小女孩 “彤儿,你猜对了。你真聪明!”李老头慈爱地看着小女孩。 “绝情剑沈天放?”小叫花听到这个名字,怦然心动起来,眼神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 “爷爷,这个绝情剑沈天放身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昨天,绝情剑沈天放和无情刀段傲青相约在城东二十里的桃花峪决斗,两人从五更天开始,一直斗到日落黄昏。只见沈天放剑如游龙,刺、劈、点、挑、削、撩,一环扣一环,连绵不绝,时而龙出大海,时而游龙如梭,时而飞龙在天,时而龙潜深渊;段傲青也不甘示弱,他刀若猛虎,劈、抹、撩、斩、刺,疾如流星,挟雷霆万钧之势。两人的身影都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看得小老头心惊胆战。突然,一道惊天动地的火花四射,待那遮天蔽日的黄沙消失后,段傲青扶刀而立,沈天放目视剑尖,两人静静地屹立不动。”李老头舌灿莲花,把段傲青和沈天放的决斗场面说得苑如身临其境,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说得好!” “精彩!” ……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瞪眼咋舌,又情不自禁地为这两绝世高手惊世骇俗的决战而惊叹。 小叫花听得入神,眼神流露出几许妒忌,又几许仰慕。 “爷爷,我听说沈天放与段傲青是好朋友,他们为什么要斗个你死我活呢?”小女孩不解地问。 “这说来话长,他俩反目成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竟能令当世两大绝世高手为她决斗呢?” “桃花三娘子!”李老头缓缓道。 “桃花三娘!”众人惊叹道。桃花三娘这个名字的确有魔性,如同喝下一杯春药,燃起每一个男人浮想联翩的心。 按捺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兴奋异常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沉静的茶馆立马又热闹起来。 绝情剑沈天放和无情刀段傲青,江湖上可能还有人没听闻他俩的大名,但天下绝对没有人没听说过桃花三娘这个名号。 桃花三娘是最近几年突然从江湖上悄然出现的一个美人,引起江湖的轰动。她的出现是那么的神秘,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人。人们只知道她是秦淮河上最着名的青楼——怡春苑里的头牌清倌,正所谓是十里秦淮金粉笑,桃花轻颦无颜色。 她的美貌冠绝天下,天下墨客巨贾、江湖豪杰,为一睹桃花三娘芳颜,斗牙拌齿,争风吃醋,挥金如土,甚至干戈相接,无所用其极,胜者则喜极而泣,败者则潸然泪下。 江湖曾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闻,锦衣候花英杰为博桃花三娘一笑,豪掷千金从西域买来一对夜光杯,欲于中秋之夜与之对饮赏月。谁知让桃花三娘拒之门外,立于门外呜咽不语,三天三夜。 “自古红颜多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李老头摇头晃脑,感叹道。 “李老头,那段傲青和沈天放两人,究竟谁赢了?” “李老头,是谁输了?” 众人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有些意犹未尽,不禁又纷纷嚷嚷道。 “赢的人未必是赢,输的人未必是输!输赢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又何必要知道呢?”李老头没有回答众人的问题,自顾自地收拾行囊,准备离去。 昨天段傲青和沈天放在桃花峪决斗的事,才过了几个时辰,李老头怎么知道得清清楚楚呢? 难道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决斗的整个过程?或是,他刚好在路过时遇见,还是本来就知道这个事情?如果不是偶然碰上,那他又是怎么知道呢?一个说书的老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江湖上的事呢?他又是一个什么人呢?叫花子暗忖了一下,觉得李老头颇有意思,身上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知道刚才那个李老头是什么人吗?”待茶馆里的茶客散去后,小叫花才不慌不忙问立在一旁,哭丧着脸的刘三。 别看这人刘三平时在乡民面前作恶多端惯了,骨子里却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小混混。此时,在小叫花的跟前,惊愕失色,畏首畏尾。 “大侠,这李老头几天前才到这里,每天午时都来这里讲一些江湖轶事。讲得好,大家就打赏几个铜板。打赏多少,他都不嫌弃,一概收下。我平时就喜欢听一些江湖的小道消息,把它们当是我闯荡江湖的经历,这样就可以在小弟们的面前显摆,威风威风一下。几天前听手下的兄弟说,城里来了一对祖孙的,讲江湖轶事贼好,今天寻思着来听听。所以关于李老头的事,小的就知道这么多了。”刘三赶紧上前,低垂着双手,战战兢兢地说。 “才来几天?”小叫花似乎有些失望地问。 “狗儿,他最清楚了。狗儿,你过来。”刘三将在茶馆门外探头探脑的狗儿喊了过来。 “刘爷,有啥事吩咐?”狗儿硬着头皮,躲躲闪闪地来到刘三的面前,怯生生地问。 “你说,刚才说书的李老头是不是几天前,才到我们这儿来的?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大侠。” 刘三看着狗儿畏畏缩缩的,忍不住一脚把狗儿踢了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小叫花的脚跟前。 小叫花瞪了刘三一眼,顿时好像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把他吓得顿时惊恐万状,汗流浃背。 “是.......是的,他们......才来几天,准确来说,是......五天。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死。”狗儿断断续续地说完,吓得脸色惨白,胆都差点破了。 “狗儿所说的,千真万确。大侠,这城里大大小小的,没有我刘三不知道的事。我也发誓,我如果有半句假话,必遭五雷轰顶,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刘三赶紧附和道。 现在没有什么能比保命更重要的了,刘三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小叫花。 “如此看来,你李老头绝非一般说书人。得找他弄个明白......”小叫花沉思道。 “英雄,你就饶了我吧。我虽然平时作恶多端,但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你饶我性命,我必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刘三见小叫花突然沉默不语,心越来越慌,越来越害怕,不停地向小叫花作揖求饶。 小叫花倒没有为难刘三,他也犯不着跟刘三这种地痞无赖一般见识。于是,他训斥了两句,向刘三询问李老头的去向。 在一个地方,要打探一个人的消息,有两种人是最有效果的。一种是丐帮的弟子,另一种就是当地的地痞。 不用多问,刘三就把李老头的去向打听得一清二楚,详细地告诉了小叫花。 小叫花听罢,扔下了唯唯诺诺的刘三,快速步出茶馆,追李老头去了。 第4章 笨拙的表演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小叫花看到了李老头他俩的身影,他便远远地尾随着。 李老头在小女孩的搀扶下,慢吞吞地向城外走去。他们走得很慢,很慢,似乎没有发现背后有人跟踪。 阳春三月的落日,是特别的美。 迟迟而来的夕照恣肆地挥洒着最后的一抹绯红,那红的山,那红的水,那红的与远空那红的云霞融为一体。 路上行人匆匆,归心似箭,恨不得脚下被安上风火轮,一步到家。 只有李老头爷孙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李老头步履蹒跚,乍眼看不像是一个学武之人,倒像是一个普通糟老头子。 小叫花悄悄地跟踪了一段时间,李老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跟小女孩附耳低语。 他们走出城门多时了,李老头在小女孩的照料下,依然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慢吞吞地走着。 难道自己猜测错了?小叫花有些沉不住气,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放弃。 毕竟,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没有价值的说书人身上,是谁都不可原谅的。 这时,一个锦衣人打马,从小叫花擦身疾驰而过。 他的马高大雄壮,四蹄生风,鬃毛油亮,马尾随风狂舞。 铁蹄踏着黄土地,发出强力有节奏的声响,仿佛整个大地都为它的奔跑而颤栗。 后面跟随着十几个身束劲装的黑衣人,十几匹快马卷起滚滚烟尘而去。 他们在李老头的跟前拽住马缰绳,让狂躁的骏马迫停了李老头祖孙俩,十几骑人马围着祖孙俩团团打转。 出事了?杨禹心里嘀咕了一声,连忙迈开大步向前赶。 “老东西,方才是你在八方居说冯老四的坏话?”为首的一个留着两撇修剪得异常精致的胡子,恶狠狠地说。 那人身形圆润,富态十足。他十指如春笋,白白的,嫩嫩的,明眼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富甲一方之人。 这个人是十分爱惜他的手指,因为他的刀鞘选用上乘的金丝楠木,外层以紫金镂空花,手柄是象牙材质,精心打磨得凝滑如脂。 因为只有这样刀把,才能好好的保护他那吹弹即破的手指,不被毛刺擦伤。 不过,像他这种锦衣玉食之人,通常是不会轻易在江湖上抛头露面。奇怪的是,他竟亲自带着一帮凶神恶煞之徒,前来跟一个说书老头找晦气。 这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 “是老朽说的,那又怎样?”李老头眼皮也不抬,没好声气地答。 小叫花远远地听了,心里大惊失色。 明眼人都知道眼前这一帮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李老头还敢犟嘴得罪?这不是老鼠舔猫鼻子——找死吗? “老不死的东西,嘴挺犟哟!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用两根手指捋了捋嘴角上的短胡子,居高临下,恶狠狠地道。 “我哪里知道你是谁,莫非你就是冯老四?”李老头颤巍巍地探着脑袋,故作吃惊地说。 “嗯!大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冯老四,冯老四就是我。”冯老四鼻孔朝天,傲慢地哼了一声道。 “四爷,这糟老头子是老和尚的木鱼——生来就挨揍的货。不给他一点颜色看,还以我们天雷堡好欺负呢?” 李老头似乎听出了话音里的不妙,双手护着怛然失色的小丫头,流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冯大爷,我就是糟老头子一个,哪敢有得罪你的地方呢?”李老头道。 “老不死的,你刚才不是在八方居里神采飞扬,口沫横飞,把我说成一个徒有虚名的草包。嘿嘿,我冯老四,有你说的那样不堪吗?”冯老四指着李老头的鼻子,质问道。 “我老头是一个说书人,只知道铜钣上钉铆钉,有一说一,哪知道狗呀,猫呀,可不能用捕风捉影的事,去糊弄人呀。” “你知道,这年头乱说话,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什么好果子吃?大爷,老头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好久没吃果子了。”李老头眯着眼,糊里糊涂说。 通常犯糊涂的人都叫人讨厌的,像李老头这种装糊涂的,更加不可饶恕。 “敢在大爷面前耍嘴皮子!那你嫌命长,自寻死路,找死!”冯老四见李老一副装疯卖傻的样子,狰狞着笑,拔刀猛地向李老头的脖子砍去。 他抽的刀快,挥刀更快。 杀人的刀不但要锋利,还要快。 因为刀只有足够的快,才可以让人死得痛快。人只有死得痛快,血才不会飞溅出来,沾污了他身上那洁净的衣裳。 “唉哟!” 也不知李老头是害怕了,脚下一软,跟着一个踉跄,刚刚好避过急速的刀锋。 冯老四惊愕了。 他自信他那至尊一刀,眼前这个糟老头必定会身首异处。谁料,李老头惊慌失措之下,让他躲了过去。 冯老四见引以为傲的刀法一招落空,立马羞恼成怒。他也顾不上身份,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双手抡刀,一招力劈华山,一道红光挟带着隐隐的雷霆之势,直取其天灵盖。 别看冯老四体态肥硕,一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尊容,但他的身法却丝毫不笨拙,反而是轻巧,敏捷。 他竟可以凌空翻身,身如飞燕掠水般扑向李老头。 他的刀是用精钢锻造的,刀刃锋利若冰霜,仿佛附着亡魂的气息,在斜阳暖暖的红红的余晖下,依然是泛着阵阵的寒气。 “爷爷!小心!”女孩惊恐万状地尖叫。 而此时,李老头却像中了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冯老四的金刀从天而降。 是真的被吓傻了吗? 眼看李老头躲闪不及,立马丧命于刀下。 冯老四心头不禁一阵狂喜。 毕竟,眼前这个老头不死,他的脸就不知道要搁到哪里去了。 以天雷堡堂堂一个四当家竟然对付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在江湖上传开来,那真是天下最滑稽的一个笑话。 在夕阳的余晖下,天地是红色的。 鲜血从脖子上溅射出来,也是红色的。 红色的血,在红色的阳光之下,当然是触目惊心。 “哐”的一声,一把乌黑的刀从红光中无声无息地伸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架住了冯老四的刀。 那刀是如此快,如此的准确,时机掌握得毫厘无差。 “莫怒!莫急!”小叫花从冯老四的背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 没有人看清楚小叫花从何处来,也没有人看清楚他又如何出的刀。 冯老四愕然了,他看到叫花嬉皮笑脸,心中又惊又怒。 “你是谁?”冯老四不禁暴怒道。 冯老四尽管愤怒,但也暗暗称奇,满以为万无一失的风云一刀,竟让眼前年纪轻轻的小叫花,不费吹灰之力便挡住了。 毕竟,他虽是不济,但能坐上天雷堡第四把交椅,没有几个斤两是坐不稳的。 然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叫花,却能轻而易举地接下他有泰山压顶之势的一刀。 这份非常人的勇气,这份非常人的力量,不可不叫人后怕。 “爷爷,你醒醒!爷爷,你醒醒!” 李老头竟然被吓得晕死过去,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女孩见状,立即趴在李老头身上,恸哭流涕起来。 “唉——你说我呀,就江湖上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小叫花笑道。 “好管闲事?好管闲事,通常会死人!”冯老四冷冷地说。 “好管闲事,确实会死人。我已死过好几回了,也不在乎这一回。”叫花叹了口气说。 他注视着血红的落日,似乎刚刚才死里逃生,刚刚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心有余悸。 冯老四也算是一个老江湖,知道江湖上奇人异士多,安知天下英雄出少年,莫欺少年狂。 他见小叫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知道这种人绝对不能轻易得罪。 “在下是天雷堡冯千行,江湖人称冯老四。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冯老四收回宝刀,拱手道。 “在下杨禹,杨柳的杨,大禹治水的禹。” “请问阁下是何门何派?”冯老四沉吟了一下,试探问道。 “在下乃是一个无名小卒,在江湖上无门无派。”杨禹挠了挠脑袋,笑了笑道。 “哦,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冯老四一听杨禹不是武林中名门正派的子弟,马上变了脸色,阴森森地说。 看来他翻脸的本领,比川剧艺人的变脸技术还要高超。 “江湖上的狗呀,猫呀的,我倒知道不少。至于你是谁,我真的不知道。”杨禹满不当是一回事,依旧一副嬉皮笑脸。 这一回,冯老四听出了他话里话外满是戏谑的口气,脸色霎时间变得越来越难看。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冯老四虽然不是什么鼎鼎大名的江湖侠客,但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名气。 江湖四大家天雷堡的四当家,在当下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般的羞辱,真是奇耻大辱。 士可忍,孰不可忍。他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呢? “好小子,那你就不怪我刀下无情了。” 于是,怒从心头起,胆向恶边生。 冯老四按捺不住心头的无名火,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拔刀便向杨禹凌空劈去。 刀光,宛如一道赤练长虹,划过长空,凌厉的刀气直劈杨禹的天灵盖。 这一刀隐含着冯老四无比的愤怒,比刚才那一刀,更加凌厉,更加狠毒。 “啊!”的一声惨叫,只见红光消去,冯老四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众人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摔倒在地上的冯老四,脸上露出惊愕,惧怕的神色。 冯老四蜷缩着身子,伏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杨禹蹲在冯老四的面前,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欣赏着一件杰出的作品。 没有人知道冯老四是如何受伤的,正如也没有人看得清杨禹是如何出手。 那十几个劲装黑衣人,眼见冯老四受伤,迅雷般飞身下马,拔刀围住杨禹,里外两圈,目露凶光地逼了上来。 “慢!”冯老四强忍痛楚,突然喝住了将要动手的黑衣人。 他这时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招惹不得。如果硬拼,就算折了全部人马,也不是他的对手。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命,才是最好的选择。 “撤!”冯老四咬咬牙,强忍着剧痛,喝声道。 两个黑衣人快速地将冯老四扶上马。 其余黑衣人也快速地翻身上马。 转眼间,十几骑人,快马加鞭,一团黑烟般旋即离去。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刹那间,一行人骑消失于滚滚红尘之中。 李老头此时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两眼紧闭,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彤儿坐在他的身旁,双手不停地揉着眼睛,抽噎着,可是脏兮兮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悲伤,更没有一滴泪水。 杨禹俯身察看,发现李老头呼吸平稳,似乎在熟睡。 杨禹不由得苦笑,他轻摇了几下,李老头没有反应。 “李老头,别装了,冯老四他们又折回来了。”杨禹看着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的李老头,皱了皱眉头,故意大声说道。 “什么人?什么人又回来?在哪里,人在哪里?”李老头这回猛地坐起来,举目四顾,慌张地问。 爱看热闹的人都走开了,周围只有他们三人。 “都走远了!”杨禹苦笑道。 “哦,都走了。”李老头伸了伸大大的懒腰,眯着眼,睡眼惺忪地说。 “爷爷坏,爷爷太坏了。你害彤儿为你担心!” 彤儿破涕为笑,说着两只小粉拳雨点般落在李老头的身上。 杨禹看着两个人拙劣的表演,真是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爷爷累了半天,你让爷爷好好睡上觉,不行吗?”李老头轻抚着彤儿的脑壳,慈爱地说。 “你吓坏彤儿了,答应我,以后不准这么顽皮啦。”彤儿指着他酒红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 “好,我李老头答应彤儿,以后不准这么顽皮。” 彤儿这才破涕而笑。 第5章 江湖诡局 李老头的家在城东约十里外的山麓竹林里,顺溪流而结庐。 杨禹将二人护送至庐舍时,将近二更天了。 春寒料峭,山高林深,万籁俱寂。 只有黑夜中,草庐里透出来的灯火,给踽踽独行的人带来一丝丝的温暖,一点点的希望。 李老头的家虽然简陋,但极为干净整洁。由屋内简单的陈设,看得出,只有他两人在此生活。 由此可见,两人是相依为命。 李老头招呼着杨禹坐在屋中央的旧木桌上,拿出一坛酒,两个酒杯,还有一碟咸干菜,两人对着油灯杯酒言欢。 酒是自个乡民酿的土酒,浑黄而醲醇。 彤儿在屋外的生火,自个张罗起晚饭。 “杨少侠,今日承蒙出手相救,老朽铭感于心。不知你师承何门何派?”李老头两杯入喉,有些醉眼朦胧问。 “在下师父是天山飞鹰袁天正!”杨禹如实告知。 他并不想掩饰自己的身份,虽然李老头隐藏得妙,看似糊里糊涂,但他那锐利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自己的一言一行绝对瞒不住他。 杨禹知道,只有他真心以待,精诚所至,李老头看在眼里,才不会虚与委蛇。 “哦,原来是袁大侠的高足。怪不得有如此的好身手!”李老头闻言,立即肃然起敬道。 “李老伯也认识为师?”杨禹愕然道。 “二十年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李老头喟然道。 杨禹知道李老头不是一般江湖人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师傅的故友。因为袁天正近二十年不再过问武林事,基本上没有踏足过中原武林,当今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已寥寥无几。 “袁大侠可安否?”李老头沉默一会,说。 “有劳李老伯惦记,家师身体硬朗。”杨禹正色道。 “不知少侠此次下山,有什么要事要办呢?”李老头似乎带着醉意,有意无意地问。 “在下奉家师之命,下山历练的。李老伯,冒昧问您一件事?” 杨禹这次下山,是带有难以启齿的秘密。他知道言多必失,怕李老头打破砂锅问到底,无意之中露出马脚,让李老头洞悉出他的秘密;如果缄口不语,又让李老头有一种欲盖弥彰的错觉,事情就会越描越黑,适得其反。于是,趁机转换话题。 “少侠请问,老头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问您是怎么清楚地知道昨天决斗的事?” “昨天,沈天放和段傲青在桃花峪决斗时,我就在附近观战。”李老头直言道。 “他俩,谁赢了?”杨禹着急地问。 “表面上是沈天放赢了,因为他的剑刺中了段傲青的胸口。奇怪的是,两人立下的是生死状。但双方都没有取对手性命的意图。段傲青本来是有机会赢沈天放的,但他放弃了,故意让沈天放刺中一剑;而沈天放刺中的那一剑,在关键时刻,他收回了力道,只是刺伤段傲青,并没有夺其性命。依你看,谁是赢家?”李老头缓缓地说。 李老头看得很清楚,这场比试对沈天放和段傲青来说,其实是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但两人其实都是输家。 “两人都不想赢,那为什么两人要决斗呢?”杨禹自言自语道。 “杨大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他俩本来是一对好朋友。江湖上传闻,沈天放与段傲青相约决斗是为了一个女人——桃花三娘。” 彤儿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用木盘端了进来,忍不住插嘴道。 她的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美妙,让人如沐春风。 “桃花三娘?这个桃花三娘是什么来历?”杨禹对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突感兴趣。 冥冥之中,似乎这个桃花三娘跟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人们只知道她是怡春苑里的头牌。怡春苑本来是十里秦淮上一座籍籍无名的青楼,因为她的出现而名扬四海,妇孺皆知。她貌美倾国倾城,一颦一笑,令到那些文人墨客,巨贾富商,江湖豪侠都为她疯,为她狂;为一睹红颜,豪掷千金者有,日思夜寐者有,干戈相向者有。她仿佛一夜之间出现的地狱使者,专门被派来勾男人的魂。”李老头微醺,自顾自的说。 杨禹若有所思地聆听着,他心里琢磨着桃花三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风尘女子。 “两个绝世高手为一个女人决斗,这的确是江湖中奇闻。” “依我看,这根本就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笑话。”彤儿撅起嘴,不屑地说。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有时候,有姿色的女人是一件厉害的武器,一件无坚不摧的武器。 “大人讨论的事,你一个女娃娃在这油嘴滑舌,懂什么?”李老头捋了捋胡子,佯装责备道。 “爷爷,你不是常说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而无志,与彼何殊。两个大男人难道不应该做一些大人该做的事吗?为一个女人,不惜以命相搏,值得吗?”彤儿伶牙俐嘴,一阵抢白,把李老头说得哑口无言。 彤儿煮的面条,味道的确是一绝。面条嫩滑爽口,尤其是几根香菜的混搭,顿时香气四溢,口齿留香。 杨禹自记事起,好似没有吃过如此回味无穷的面条。 “我这小丫头,鬼灵精怪的,什么都不讨我喜欢,这做面条的手艺,倒是合我胃口。”李老头嘬完最后一根面条,很满足地说。 有时,对于游子来说,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比不过一道纯朴的乡味来得珍贵。 “不过,现场除了桃花三娘,我,还有一个人。”李老头悠悠地说。 “谁?”杨禹饶有兴趣地问。 “七星楼少楼主,夺命书生花如伶。” “七星楼,花如伶也在。他在那儿做什么呢?”杨禹一脸狐疑地问。 杨禹出天山前,听他的叔父介绍过一些江湖的掌故和轶事,曾经郑重其事地介绍过花如伶,说花如伶聪明绝顶,才智天下无双;还千叮万嘱日后遇上他,要小心应付。所以他对花如伶这个名字言犹在耳,印象深刻。 “我听他的口吻,沈天放和段傲青这场旷世之战,应该是他布下的局。但到底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爷爷,照你这么说,有七星楼的背后掺和,从此江湖波涛暗涌,将不得安生了?”彤儿又不失时机,插嘴问。 “小丫头说得不错,江湖又将掀起一场浩劫风暴。希望这场风暴不要来得太猛烈。”李老头以赞许的目光注视着彤儿,但又忧心忡忡地说。 豆丁的灯光,在这凄清的寒夜,映着杨禹一脸愁云。 “自二十年前,四大世家与天雄帮一战之后,中原武林形成河水不犯井水的南北两大阵营,互不干涉,各自安好。少了江湖纷争,武林也难得享有二十多年的清静。而七星楼是最近江湖上崛起的一个神秘门派,短短十年的时间,统一了北方武林,其势力逐渐向大江南北渗透,大有统一江湖之势。”李老头眉头紧皱,隐隐感觉这场风暴与二十年前天雄帮一战有着莫大的关联。 “四大世家与天雄帮一战!”听到这句话,杨禹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那一战异常的惨烈,天雄帮被剿灭。帮主杨雄一门除了女儿一支逃过一劫,满门上下一百余口人全被屠戮而尽。与此同时,四大世家的精英也大折过半,元气大损。特别是南宫世家损失惨重,从此一蹶不振。”李老头讲到,有意无意地瞟了杨禹一眼。 李老头对杨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我最近打听了七星楼不少传闻,听说楼主花英侯醉心于武学,七星楼交给少楼主花如伶打理。近年来,七星楼的扩张基本上是花如伶在运筹帏幄。所以,如果沈天放和段傲青决斗是花如伶布的一个局,那肯定跟七星楼在江南武林的扩张有关了。” “按这么说,桃花三娘跟花如伶相识的,甚至桃花三娘也是七星楼的人?” “嗯!”李老头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昏暗的灯光下,彤儿伏在李老头的膝盖上,甜甜地入梦。 “段傲青呢,他是如何跟沈天放结冤的?”杨禹追问道。 “有人说是为了争夺桃花三娘,有人说是段傲青玷污了沈天放的爱人,还有人说两人为了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而反目成仇……其中缘故,众说纷纭,皂白难分。”李老头叹了叹气说。 “段傲青离开后,他到哪儿去?”杨禹追问道。 “因为花如伶和桃花三娘在场,我当时不便暴露。不过,我看到段傲青离开的方向,朝着黑风林走去,后来,待花如伶和桃花三娘相继离去,我先现身,往黑风林一路追踪上去。由于夜晚,黑风林树高林茂,漆黑一片,我在里面迷了路,兜兜转转一圈也没有发现他的影踪。”李老头呷了一口酒,润润干涩的喉咙,接着说:“大约辰时,我在黑风林的深处,发现地上七零八落地堆满了天雷堡的人,经我仔细勘查,发现死者是天雷堡的三当家贾富和十八鹰。从遗落的尸骸来看,那儿刚刚经历过一番惨烈的撕杀。不过,依他们身上的伤口判断,应该是段傲青的刀所伤。此外,我还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发现一只残留的断臂。” “一只断臂。” “嗯,褒着断臂的衣袖是段傲青的,所以我认为这是他的断臂,从伤口来看,断臂的骨头先是被利刃所断,最后又被利刀活生生的割断连着的皮肉。” “那段傲青呢?”杨禹焦急地问。 他在乎的是段傲青的死活,似乎关心得露骨了。 “现场倒没看到他的尸体,估计他还活着。从断臂推测,他当时遇险,只能断臂求生,击退强敌。奇怪的是,事后贾富和十八鹰的尸体没有人来收拾,这完全不符合天雷堡的行事风格。” “还有一件事请教老伯,你知道取段傲青人头的花红是谁发出?”杨禹沉思了一会,追问道。 “千金之巨,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放眼江湖除了四大世家和七星楼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出手这么阔绰。具体是谁发出来的,老朽着实不清楚。”李老头也有些迷惑不解。 “四大世家?七星楼?”杨禹喃喃自语道。 “能在一夜之间,悬赏的花红由一百两黄金升至一千两,这不是一般人的所为,而这个出悬赏的人也足够狠毒,明眼就知道是断他后路,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究竟是谁跟段傲青有如此深仇大恨呢?”李老头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是七星楼,为了铲除异己?”杨禹试探着问。 “很难说,段傲青这么多年来,妄杀武林同道,仇家遍布武林,欲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的人,大有人在。他初出茅庐,但凭一柄玄铁虎头刀,打遍江南无敌手,江湖人称‘狂刀’。他受伤前,仇家还惧怕他,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受伤了,正好是报仇雪恨的机会。你说,现在江湖上还有容他安身立命之地吗?”李老头反问道。 “如此来说,想找出花红的幕后黑手,难如登天了。”杨禹有些失落地说。 “也不一定,花红是由七绝堂挂牌的,去那儿打探探,或许会有意外收获。”李老头意味深长地说。 七绝堂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它对江湖恩怨从不感兴趣,也不干涉江湖的恩怨。它唯一感兴趣的是金钱,所以,买卖是它敛财的主要手段,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样的买卖,七绝堂都会接,并且会很出色地完成交易。 因为它行事神秘莫测,所以人惧怕它,因为人恐惧它,所以它的买卖源源不断。七绝堂积聚的财富是非常可观的,富可敌国,因为财富就是最大安全的保障,何况豢养着一批亡命死士,外可以御敌,内可以自保,所以七绝堂在险恶的江湖上能独善其身。 没有人知道七绝堂堂主的真面目,因为杀手七玲珑俨然是七绝堂的图腾。七玲珑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死亡的出现。 江湖上谈七玲珑色变,没有人知道七玲珑是什么样的杀手,是一个,或是七个,还是一个组织?因为见过七玲珑的人,无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甚至有的人连见到他们的机会也没有。 出悬赏的人是聪明的,选择七绝堂挂牌,是信誉保证,同时它又是客户秘密的保证。 “七绝堂在那儿?” “七绝堂的具体位置,江湖上是没有人知道的。要打探七绝堂,恐怕只有找凌烟阁的大姐叶红。” “凌烟阁叶红!” 第6章 相识 河水青青,几只鸭儿浮游水上觅食;柳树也换上了绿色的新装,几只活泼机灵的小燕子在飘拂的柳条之间穿插;牛背上牧童迎着暖阳而归,一路上撒洒着欢快的笑声;埋没在绿荫丛中的几处农家,此时,也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晚风拂面,沁人心脾,连日赶路的疲劳,霎时一扫而光,杨禹登时精神焕发。 “千里莺啼绿映江,水村山郭酒旗风。”杨禹伫立在如茵的草地上,举目眺望着对面河岸飘拂的垂柳,脱口而出。 杨禹陶醉于这秀色可餐的江南春色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还有路人的惊叫声。 这突其而来的变故,打破了杨禹的遐思。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匹枣红鬃毛的马驹好像受到惊吓,驮着一个红衣裳的少女,宛如一团燃烧的红霞般,在官道上一路狂奔。 路上的行人惊慌失措,纷纷躲闪。眼看马路中央,一个被惊吓得呆若木鸡的老婆婆就要被撞飞了。 “危险!” 杨禹见老婆婆有危险,不加思索,连忙纵身冲了上去,双手抓住马头上的缰绳,用力一沉,便把狂飙的马死死地按住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马儿一下子让杨禹制服了。同时,老婆婆也脱离了险境。 马驹四蹄急停,戛然而止,马背上的红衣少女却坐不住,整个娇躯飞离了马鞍,向前俯冲,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不过,红衣少女反应很快,未待身体落地,一招蜻蜓点水,脚尖往地上一蹬,人便拔地而起,扶摇直上。 “松手!”少女身处半空,一声轻叱,抖动着一条软鞭,如灵蛇般向杨禹手腕袭来。 杨禹眼疾手快,伸手轻轻一接,牢牢地握住了鞭梢。接着,手腕往下一坠,硬生生地将少女从半空中扯了下来。 “小无赖,找死!”少女横眉怒目,用力抖动鞭子,丝纹不动。 她粉脸骤红,左手一亮,掌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只见她凌空一翻,势若脱兔般向杨禹的手腕削去。 那匕首寒光闪闪,锋利无比,吹毛即断。 别看红衣少女韶颜稚齿,如花似玉,秀外慧中的模样,手段却十分毒辣,一出手就要断人手掌。 杨禹见少女的来势凶猛,若不放手,便有断腕之痛。 “反正老婆婆已无恙。此等刁蛮公主,无谓与之一般见识。”杨禹思罢,随即松开了鞭子,由她而去。 少女趁机借力,又飞身上马,稳稳地坐回马鞍上。她恶狠狠地瞪了杨禹一眼,双腿一夹,快马加鞭,扬长而去。 眨眼之间,红衣少女一人一马绝尘而去,消失于绿荫之中。 “谁家有这刁蛮女儿,谁能有好日子过呢?”杨禹目送着少女绝尘而去,心里不禁苦笑。 眼见日落西山,夜间不方便赶路,杨禹决定在城里找一家客栈住下。 杨禹找了一家名叫“悦来”客栈。这家客栈位于长街的尽头处,带有独立庭院,庭院的四周杨柳依依,环境幽静,非常宜人。 “哪里来天杀的死鱼烂虾,浑身臭哄哄。去!去!”店小二见杨禹衣着破烂,满脸泥渍,以为是一个讨钱的叫花子,马上从大堂里小跑出来,恶言驱赶。 杨禹最看不惯店小二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气打不过来,便一把捉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教训起他来。 “唉哟!”店小二哪里吃过这种苦头,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此等狗眼看人之人,兄台教训得好!”大堂门前,一个白衣飘然,手持纸扇的书生含笑喝彩。 “见笑了!”杨禹往前轻推,店小二跌了个饿狗抢屎,狼狈不堪。 “给我开一间上好的房间。”杨禹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抛给店小二。 有钱便是爷。店小二再也不敢吭声,只好抚着手腕,屁颠屁颠地安排房间了。 杨禹抬眼细看,书生长得明眸皓齿,脸如粉妆玉琢,书生虽打扮得温尔儒雅,但冰肌玉骨,浑身透露着惊为天人的天生丽质。 “在下花如伶,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花如伶立在堂前,笑吟吟地拱手道。 “在下杨禹!”杨禹暗暗吃惊,真不巧,在这儿碰上的人竟是花如伶。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难道就是江湖上那个令人闻名丧胆的七星楼少楼主花如伶。 “杨兄,方便同饮一杯?”花如伶含笑着说。 他似乎对杨禹颇有好感。 “我晚上没有饮酒的习惯!花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杨禹打哈哈说。 “既然杨兄今天不便,容日后再把酒言欢吧。”花如伶仍旧是春风满脸,丝毫没有被人拒绝的尴尬之情。 “公子,这边请!” 还未说上两句,店小二旋即又快步地走了出来,陪笑对着杨禹说。 金钱真是好东西,店小二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殷勤地伺候。 之前叔父只是简单地介绍花如伶,并没有对他的样貌描述。 杨禹不敢肯定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江湖上闻之色变的七星楼少楼主。 杨禹不便多寒暄,向花如伶点点头,尾随店小二上楼了。 花如伶目送着杨禹上楼,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杨禹还比较满足店小二的安排,房间里已摆好一盆热气腾腾的水。他放下乌刀,痛痛快快的把连日来的风尘洗涤干净。 “公子,今晚的夫子庙有花灯庆典,你要不要去观赏?”待他洗漱完毕,立在一旁的小二毕恭毕敬地献谀道。 “今晚,那儿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地方,达官贵人,大家闺秀都会前往观灯。还燃烧烟火呢?可热闹极了。” 杨禹被小二说动了,看看夜色还早。于是,问清楚小二的位置,便向夫子庙的方向走去。 夫子庙确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整条街上挂满了能工巧匠制作的各种造型的灯笼,流光溢彩。 两旁茶舍、酒馆、庙宇、当铺、作坊林立,或是绿瓦红墙,或是阁楼飞檐,或是招牌旗风,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此刻,已是庙会正当时,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叫卖声、吆喝声、耍杂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杨禹经年在天山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一时间看得如梦如醉。 突然,一个红衣少女慌慌张张,惊鸿一瞥地在杨禹的眼帘内一闪而过,很快又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那不是白天的红衣少女吗?杨禹不由思索地追了上去。可是,街上穿着红衣的少女太多了,一下子红衣少女不见了踪影。 杨禹顿感失落,心里空空的。他索然无味地随着人流漫步而行。 当他通过石拱桥时,他又发现那个红衣少女匆匆地拐进前面的一条巷子,她似乎在逃避什么? 难道她遇上危险?杨禹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少女在黑暗的街巷里左钻右拐,离夫子庙越来越远。杨禹远远地跟踪,他一边蹑手蹑脚地跟着,一边细心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他发现少女的背后,有几个束着劲装的黑衣人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当少女转出街角,来到一条僻静的大街时,停了下来,几个黑衣人悄然地包围着她。 少女不动,黑衣人也不动,静谧得可怕。 杨禹站在墙角的阴影下,远远地注视着。 “嫣儿,别胡闹了。你跑出来已有一段时间了,外面危险,你就随我们回去。”这时,从黑暗中缓缓地踱出一个锦衣老人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少女说。 老者伴着少女长大,知道少女的脾气,可不是一两句好话就可以打发的。 “单叔叔,你跟我爹爹讲,我玩够了,自然会回去。请你让开,让我过去。你若一再苦苦相逼,我就偏不回去。”少女任性地说。 “嫣儿,江湖险恶,并不是你想象中的美好。你还是随我回去吧,免得楼主忧心。” “单叔叔,您回去跟爹爹说,我会当心,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少女道。 “嫣儿,别一意孤行。叫单叔叔难堪。” “单叔叔,平时,就你对我最好。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平时,可以惯着你,由着你。但这次却不行。你这样蛮横胡闹,很容易惹出祸端。楼主已经交待过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请’你回去。”老者不为所动,斩钉截铁道。 “单叔叔,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别浪费口舌了。”少女柳眉一竖,倔犟地说。 “保护小姐回去!”老者背着双手,沉声道。 老者见少女不听劝告,只能选择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老者话未落地,四周的黑衣人已逼了上去。 “你们敢?”少女怒叱道。 她抡起手中的软鞭,刹那间在自己的周围织起一道道鞭盾,将自己的身影团团包围起来。 尽管黑衣人的武功不弱,但他们顾忌着少女的身份,不敢动粗,一时近身不得,只好在圈外装腔作势地佯攻,以耗尽少女的精力。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都退下!”老者见众人畏畏缩缩,怒声道。 老者飞身暴起,闪电般突入鞭圈内,五指如鹰爪,以雷不及掩耳目之势抢夺少女的鞭把。 少女见状不妙,左手匕首划一道弧光,急削老者手掌,把老者硬生生的迫开。 老者急速变招,化爪为指,疾点少女的虎口穴。 红衣少女惊骇,辙步急退,同时舞动鞭子,以乌云盖顶之势压向老者,把老者逼出身外。 瞬息之间,两人一来一回,已过了几招。 尽管老者武功远远在少女之上,一来少女不要命的打法,二来又顾及少女的安危,所以老者不便下狠手,一时也拿少女没有办法。 不过,在老者凌厉的攻击下,少女也开始左支右绌了。 “嫣儿,你乖乖地随单叔叔回去,我不再为难你!”老者见已掌握形势,便好言相劝道。 “我就不回,我就不回。”少女咬咬银牙,狠狠地说。 “嫣儿,那你就不要怪单叔叔狠心了!”老者说罢,再次化掌为爪,抢夺少女的软鞭。 红衣少女一直提防着,看到老者动手,马上挥鞭回击。 她知道老者怕伤着她,不敢强行对她动粗。所以,她一出手就无所顾忌地抢攻。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每次用密不透风的鞭子,迫得围堵她的人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然后趁乱逃走。 老者似乎看穿了她的如意算盘。只见他仰天长啸,身如灵猴般闪入少女的鞭圈内,隔空连劈几掌,强劲的掌风一下子打乱了少女的挥鞭节奏,形势变得了岌岌可危。 “着!”老者看到少女慌乱中,漏洞百出,大喝一声,欺身而上,探爪抢夺她手中的鞭子。 突然,寒光一闪,少女手持匕首,反削老者的手掌。 老者知道匕首的厉害一一削铁如泥。如果让它轻轻一划,五指立马被削断。他可不想冒断指之险,抢夺软鞭,但又不能出掌击落匕首,生怕弄伤少女,不得已只能顺势回撤。 这样一来,少女利用老者护犊心切,不敢下重手的心理,轻易地化解了老者攻势。 “这丫头,还真聪明。竟看穿老夫的意图,敢用自己的安危来赌老夫不敢对她下杀手,令到我投鼠忌器,一时奈何不了她。啍,你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她不过是一介弱女流,如此蛮横打法,体力迟早不支。老夫慢慢地跟你耗下去,待你气力消耗殆尽,再作定夺。”老者心忖道。 当下,老者并不急于进攻,而改为以虚招跟少女周旋起来。 女少虽然化解了老者的攻势。但她知道老者的武功远在她之上,长此下去,手中的兵器必被夺走。没有了兵器的护身,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了。 她越想心就越慌,出招变得杂乱无章,体力逐渐不支,没多久就香汗淋漓,气息微喘,很快又陷入了老者的重重掌影之下。 杨禹躲在黑暗中远远地观战,越看越心急。眼见少女有难,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拔刀,一个箭步向老者扑去。 “嫣儿,你再不收手。别怪我欺负你了。” 老者见到少女颓势已现,落败已定。正寻思着找少女的破绽。他一边说话,让少女分心,一边寻找时机。只要露出破绽,就有机可乘。 不料,正欲得手之际,背后传来袭击的风声,腹背受敌,慌忙之中一个鹞子翻身,急忙躲避。因为他知道,最忌的是把人的背后暴露给敌人,虽然他不知道敌人是谁,但性命是自己的。 “走!”杨禹对着红衣少女喝道。 他趁老者跃开露出的空档,杨禹领着少女纵身上屋顶,翻墙遁去。 老者率几个黑衣人跃上屋脊,举目四望,茫茫夜色之下,已不见杨禹和红衣少女的踪影了。 “我与你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救我?”红衣少女狐疑地问道。 待老者和黑衣人消失于夜色后,杨禹和红衣少女从倒挂的屋檐上跃下来。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老者怎么也想不到,杨禹和红衣少女就是躲在他们的脚下。 “我喜欢爱管闲事吧!”杨禹想了想,狡黠地说。 杨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出手相助,可能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吧。 “爱管闲事?就这么简单?”红衣少女愕然道。 “那你以为呢?”杨禹眨了眨眼,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红衣少女用匕首指着杨禹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杨禹故意生气道。 “好啦!逗你玩的!不过还谢谢你刚才为我解围!我叫华如嫣,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少女扑哧一笑,又转了转眼珠子道。 “我叫杨禹!杨柳的杨,大禹治水的禹。” “你有点面熟,我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华如嫣看杨禹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在见过。 刚才杨禹满脸风尘,在客栈洗刷一番,人变得干净清爽多了。华如嫣哪里还认得出来呢? “你为什么被人追杀呢?”杨禹道。 杨禹刚才距离他们太远,听不清楚他们在争辩什么,误以为少女被老者欺负。 “我偷了他的银两。”华如嫣见杨禹不知道其中内情,故意说。 “你为什么偷别人的银两呢?”杨禹惊讶地问。 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少女,竟会是毛小贼。这对他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心里不免有些嫌恶,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对华如嫣好感。 “我没钱花呀。不去偷,难道要挨饿吗?”少女倒不客气的反问道。 “没钱就去偷?”杨禹对这个理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对呀!你不觉得偷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吗?”华如嫣笑眯眯地盯着杨禹看,突然,她发现他很有趣。 因为她有生以来,只有杨禹是这样对她说话的人。 “没钱可以回家。你家人呢?”杨禹不想跟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我不想回家!”华如嫣一听到家人,清澈的目光马上黯淡下来。 “我倒想有个家!可是,家在那儿。”杨禹心想道。 “为什么呢?你的家很远吗?”杨禹不解地说。 “你呢?为什么这么晚了也不回家?”华如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 “我自小就没家。跟师父在天山长大的。”杨禹心里掠过一丝心酸。 杨禹自小就被带到天山,跟天山飞鹰袁天正学艺。在冰天雪地的天山上,除了师父袁天正和一个哑仆之外,就没有其他外人了。十几个春秋里,杨禹披星戴月,栉风沐雨,被袁天正逼着晨起练功,日暮读书,没有享受过一丝父母的温情。 “不说这个了,我肚子饿了。”华如嫣突然打断了杨禹道。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两人在街角的小摊上,叫了两碗羊肉汤馄饨,虽然是街边的小吃,但他们吃得津滋有味,吃得很满足。 特别是华如嫣平时锦衣玉食,吃的是山珍海味,哪里有吃这些粗食,觉得这碗简简单单的云吞只有天上才能比拟。 “你对我真好!”华如嫣感激地说。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又何必跟我如此见外呢。”杨禹微笑着对他说。 华如嫣心里感觉很温暖,她从来没有人这样,何况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心里对杨禹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难道这叫同病相怜吗? 自此,两人一见如故。 杨禹从华如嫣口中知道,她从家里出逃不久,身上带的银两不多,一下子就花光了。十几天来,没能吃上一口热呼呼的饭菜。今天饿慌了,才把马卖了钱,谁知钱又让小偷偷走了,只好去偷别人的钱。结果让别人发现了,才引起了冲突。 华如嫣隐瞒了她的真实身份,这十几天来,一路狂奔,东躲西藏,是为了躲避家人的追截。 “要是我给你盘缠回家,你不要去偷别人银两。好吗?” 杨禹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双手捧给华如嫣。 “呜……呜……”华如嫣突然双手掩脸,哭了起来。 “我做错了什么?”杨禹慌了,问道。 华如嫣从来没有人如此平易近人的待她。在家里,父亲严厉对她,严禁她私自离开七星楼。七星楼里的人在她面前,要不低声下气,要不诚惶诚恐,要不敛色屏气,要不侧足而立,没有一个敢跟她嬉笑打闹,说上一两句心里话。 从小母亲早亡,她过的是高高在上的生活,就像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看似生活得光鲜亮丽,实则缺少自由,缺少温暖,缺少疼爱。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开心哭而已。”华如嫣呜咽着说。 “嗯,以后我惹你伤心!我是小狗!”杨禹看着华嫣哭成了泪人儿,手足无措之中,脱口而出。 “好!我发誓,我再偷别人的银两,我也是小狗。”华如嫣扑哧一笑,马上停止了哭。 杨禹看着华如嫣笑得像一朵沾露的梨花,心里荡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一种叫人欲罢不能的渴望,那么的亲切,那么温暖,那么的奇妙! 华如嫣见杨禹如痴如醉地盯着她,眼神蕴藏着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奇妙感觉,不禁娇羞地低下头。 “噼啪——轰隆隆——嗞嗞——”远处夫子庙的方向传来了烟花爆炸的声音。 “你看,燃烧烟火!”华如嫣指着夜空中绽放出的朵朵五彩缤纷的烟火,兴奋地拍着手叫道。 第7章 鬼花婆婆 “杨禹哥哥,你在想什么?”华如嫣见杨禹眼定定地盯着前方看,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娇声问道。 “你看那女人?好生奇怪啊!”杨禹指着不远处一个身披五彩云裳的曼妙女子,扭着柳腰在街道上莲步轻移。 那女子旁若无人地走着,从他们的身边飘然而过,也不瞥上一眼。。 “有什么好奇怪?还不是女人一个。”华如嫣闻声色变,脸若冰霜,愠恼道。 华如嫣心想,男人都是一个模样,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要色迷迷地盯着看。 “你看她大半夜,还撑着一把伞,一个人在街上走。你不觉得奇怪吗?”杨禹没有察觉华如嫣脸色的变化。 “对呀,一个女人,大半夜撑着伞,已是一件奇怪的事。何况,还是独自在街上游荡。”华如嫣道。 她发觉自己错怪了杨禹,顿时粉脸火辣辣的。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杨禹压低着声调,对华如嫣说。 “杨哥哥,走,我们跟上去瞧瞧看。”华如嫣待女子过后,也不容杨禹多想,一把拉着他,蹑手蹑脚地尾随女子,远远而行。 夜色渐深。 昔时的万家灯火已次递熄灭。整个古镇陷入了夜色的梦乡之中。 此时,已是夜深时分,城里没有多少闲人出来活动。 女子既不回家,也不找店家,而是自顾自慢悠悠地往城外走去。 女子在黑暗中独行踽踽,离古镇越来越远。 她好像不怕有人发现,故也不怕有人跟踪。 杨禹俩人无声无息地跟在她的后面,发现她向往的是城外乱葬岗上的一片树林。 树林静寂,漆黑。 偶尔几声夜鸟的哀嚎,给这荒凉的树林增添几分阴森和凄惨。 女子撑着伞,像一只无主的孤魂野鬼般在树林中穿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来到一座破败的屋宇前停了下来。 屋宇里透露出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晃呀晃。 女子静静地伫立良久,径自向大门走去,一闪身便没了身影。 杨禹和华如嫣悄悄地跟上去,才发现这是一座荒芜的义庄。 义庄大门洞开,匾额半吊子挂在门前,一个破风白纸灯笼搁在门槛前,孤独地守候着。 不时,卷过的夜风,吹着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恐怖响声,让人听了顿感毛骨悚然,被吓得魂飞魄散。 看大门内外破败的样子,这座义庄已荒废多年。 女子来这阴森恐怖的义庄所欲为何呢?难道她是这儿的一只厉鬼? 华如嫣想想,便感到后怕,似乎有一股凉嗖嗖的冷风在背脊骨里乱蹿。 杨禹挨近大门倾听,里头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几下尖细的说话声,但很快又没了声息。 杨禹看到里屋的火光处,人影幢幢。 “人们常说,鬼是没影子。那在义庄里的是人,不是鬼。刚才的人语声,应该是有人在说话吧。那又是什么人弄神弄鬼,三更半夜跑来这阴森恐怖的鬼地方,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呢?”杨禹心思道。 他快速地打量了一下义庄前院的环境,空旷无物,除了挨着义庄院子围墙外的一棵参天大树,可以藏身外,别无其他地方可以藏匿。 并且,那大树的视野开阔,可以同时观察义庄内外的情况。 杨禹朝华如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前往大树躲藏。 华如嫣会意。俩人悄无声息地摸到大树下,瞅准一枝伸向院墙内的粗壮的枝丫,飞身跃了上去。 那一根树枝的位置恰到好处,不用多费劲,就可以窥视义庄内部的一举一动。而且,树丫的枝繁叶茂,刚好掩藏他们的位置,如果不弄出大动静来,义庄里外的人很难发现他们的影迹。 杨禹俩人屏住气息,从倒塌的一角墙壁的缝隙里,往里面观察。 义庄年久失修,神像毁坏,香炉倾倒,蛛网暗结。 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副漆黑的棺木,正堂的破几条上熊熊地燃烧着一支粗大的蜡烛,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一股诡异的气息在四周弥漫,叫人心底发怵。 一个身躯佝偻的老婆婆拄着一支龙头拐杖,立在蜡烛前,地上投射下一个狰狞的黑影。 她的脸像是贴了一张狗皮膏药,破烂不堪,让人看了有一种说不上的恶心。 杨禹看了她第一眼,马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砰砰”地直打鼓。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丑陋,又如此狰狞的脸孔。乍一看,满以为撞上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厉鬼,要不是他艺高胆大,恐怕早已被吓破胆,从树上摔了下来。 而刚刚走进去的女子已把伞收了,搁在旁边的棺材板上,靠着一副竖放的黑棺木上,婷婷玉立。 她的美,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有一种骨子里的妩媚,让人偷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尽管火光昏黄,但依然掩饰不了她的冰肌玉骨。 这一老一少,一美一丑,有云泥之别,形成一组奇怪的组合。 两人默默无言,似乎在等候什么重要人物。 过了片刻,门前传来了一阵“笃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魁梧的大汉肩上扛着一根粗重的狼牙棒,出现在义庄的门前,他稍停跓足,环顾四周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便一头穿门而过,闷声不响地走进堂内,拄着狼牙棒,面对着女子停了下来。 “鬼花婆婆,三更天已过,人还未到齐?”大汉粗声粗气,似乎有些不满。 大汉将狼牙棒往地上一戳,“轰”的撞击地砖声,震得那些破旧的棺木颤抖,不停地“吱呀”作响。 “快了。”鬼花婆婆沉声道。 “呦,怎么了,心急了?是不是赶着回去,与老相好相会?”女子瞟大汉一眼,肆无忌惮地取笑道。 “玉罗刹,别以为我好欺负。当心我把你的皮扒了,把你的骨拆了。”大汉好像被女子扒了藏在心底上不见得光的秘密,暴跳如雷道。 大汉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只是动动嘴刀子而已,看来,他对玉罗刹还是颇为顾忌的。 “怎么,你,还想吃老娘的豆腐?你想,老娘还不愿意呢?”玉罗刹娇羞道。 “你想找死!”大汉怒不可遏道。 要不大汉被女人伤透了心,要不大汉对女人有一种天生的仇恨。 谈论女人,似乎是大汉的一个禁忌,尤其是与他有关的女人。 “你们俩给我闭嘴!”鬼花婆婆顿了顿拐杖,严厉地扫了两人一眼道。 两人见鬼花婆婆动怒了,马上噤声,偌大的义庄里顿时寂若无人。 过了一会,门外依次疾步走进两个人,一个是头戴笠帽,手握双剑的中年汉子;一个是手攥剔骨刀,满脸横肉,貌若屠夫的肥胖男人。 两人走到美貌女子的旁边,分立两侧,一言不发地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五个人依然静静地等着,堂内一片死寂,愈发的鬼诡。 只有那烛光忽明忽灭地燃烧着,才显示出这不是一座人间地狱。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门外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杨禹透过枝叶,定眼望去,只见黑暗中忽明忽灭地闪烁着一团一团的火星,犹如坟堆里飘忽不定的鬼火。 很快,门外跨进了一个瘦削的老头,他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斗,腾云驾雾地吐着烟圈儿。 他走得似乎很慢,但又似乎很快,不觉意之间,他已跨进了义庄的大门,飘过了院子,径直走到了老婆婆的下首处站定,自得其乐地吞吐着烟雾。 “大家都来了,睡得真舒服!”一把阴里阴气的童子声音从鬼花婆婆旁边的棺木里传了出来。 接着,“嗄吱”一声响,棺材板被慢慢地推开,从棺木里面钻出了一个扎着麻花辫子的童子,站在棺材上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似乎刚刚睡了一个舒服的觉。 “大家都到齐了!”老婆婆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地说。 老婆婆一张口,厅内众人神色一凛,纷纷垂手恭立。 刚才还一副吊儿郎当的鬼童子,立马从棺材上跳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少主人已经酌定,两天后在落马坡劫镖。这件事,少主人谋划已久,必定要旗开得胜,马到功成;若明天有人存私心杂念,包藏祸心,导致此次行动前功尽弃,我老婆子第一个饶不了他。少主人的百年大计,成败在此一举。希望大家鼎力相助,马到成功。”老婆子阴鸷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遍,又重重地顿了一下拐杖,狠毒地说。 “鬼花婆婆,就凭威远镖局那些虾兵蟹将,能翻起多大的风浪?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吗?”女子柳眉往上一挑,轻佻地说。 “这次威远镖局押运的镖银有百万之巨,由龙四爷亲自押送。其他人还好说,龙四爷手上的夺命游龙枪,不容小觑。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鬼花婆婆道。 “威远镖局除龙四,其余众人不足为惧。凭我们七个人,以吹灰之力一举拿下。但威远镖局押镖,一向谨慎,只走固定的官道。如果我们在官道上动手,很容易惊动官府和附近的武林同道。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镖银劫走,恐怕不易办。这得要想一万全之策。”老头熄灭烟斗,往棺木上敲落烟灰,一脸忧色忡忡道。 “山人自有妙计,尔等放心。老婆子早已有安排,只要各位依计行事,相信龙四便会一步一步自投罗网。”鬼花婆婆信心满满地说。 “如此说来,婆婆已有定策?”玉罗刹道。 “嗯,我们此次,要在落马坡劫镖。”鬼花婆婆扫了众人一眼,郑重道。 “可是,落马坡一向乃是走镖的大忌。威远镖局会选择走这条险道?” “这次由不得龙四,他非走不可。鬼童子,老婆子交待的事情,你安排得如何?”鬼花婆婆转头望向鬼童子,问道。 “婆婆,你老放心!童子不辱使命。这次他们非走落马坡不可。一路上,我在他们的马车上动了手脚,耽搁了他们一天的路程;喂他们的马吃巴豆,又耽误了他们三天的时间;饭菜下泻药……大大小小的动作,加起来,足足让龙四晚了十来天交货。龙四现在急得焦头烂额,他要赶上交货期,只能冒险,抄近道。所以,我们安心地在落马坡恭候就行了。”童子神色飞扬,颇为得意地说。 “这次童子不辱使命。应首记一功!”鬼花婆婆赞赏道。 鬼花婆婆的眼里充满着无限的慈爱。 “小鬼,这次还干得漂亮。不枉婆婆的一番悉心栽培。你这小可爱,越来越讨人喜欢,弄得我玉罗刹,都眼馋得不得了。”玉罗刹挨近鬼童子身旁,用玉指尖轻轻地刮了他的脸蛋,吃吃地笑道。 “嘻嘻,如果玉姐姐能让我一亲芳泽。我童子甘为犬马之劳,死而无怨。”鬼童子望着玉罗刹雪白的玉臂,脸上流露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 杨禹聚精会神地偷听着,忽然感到背后一阵瑟瑟发抖。他心中一惊,猛然回头一看,华如嫣正闭着眼,伏在他的身上,浑身不停地颤抖。 原来是她第一次看到义庄里头这么鬼诡,又恐怖的场景,内心惊恐万状。 杨禹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深感不安。但此时正藏匿树枝上,一点响动就会惊动义庄内众人,暴露了他俩的藏身之所。 杨禹不能用语言安慰她,只好抓住华如嫣的玉手,用他掌心的温暖来舒解她的紧张。 华如嫣的手被杨禹有力的手掌紧紧地攥着,又羞又喜,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流涌上心头,害怕的情绪一下子就舒缓下来了。 华如嫣紧紧地贴着他的耳根,正吹气如兰,惹得他心旌荡漾,周身洋溢起一阵奇妙的幸福感。 待杨禹摄住心神,把目光转移过来时,他才看到众人围住鬼花婆婆,低声地商议着什么。 可惜,距离太远,杨禹听不到他们商议的内容。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商议完毕,鱼贯而出,离开了义庄。 杨禹和华如嫣待众人远去之后,方敢从树上下来。 待俩人赶回古镇时,天已拂晓。 大街上贩夫走卒,人来人往,茶坊、酒肆、肉铺、当铺、米铺……已又开始一天的营生了。 天下之大,苍苍茫茫,华如嫣竟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杨禹询问她意欲何往时,她竟一时语塞,眼圈红润。 他见此情此景,知道她无处可去,便邀请她浪迹江湖,四海为家。 华如嫣欣然答应,跟杨禹结伴,一起闯荡江湖。 于是,华如嫣跟随杨禹回“悦来”客栈取包袱。 当俩人有说有笑地跨进客栈的前院时,正迎面撞上花如伶。他摇着扇子,从客栈正堂里雍荣雅步地踱了出来。 杨禹突然发现,华如嫣此刻竟然不见了。 他慌忙追出客栈,极目所至,街上游人如织,却不见华如嫣的踪影。 第8章 威远龙四 这是方圆百里山川里唯一的一间酒肆,沿官道,傍山而建。 酒肆门前竖着一根三丈来高的旗杆,杆顶上挂着一块金字白底镶黑边的旗招,上绣着“清风”的二字,迎风猎猎飘扬。 此时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官道沙尘滚滚。 酒肆虽不宽敞,但胜在干净整洁。 店里的伙计老远见到绣着“威远”二字的旗号,就开始张罗酒菜了。 几十年的走镖生涯,龙四在这儿打尖不知多少回。 酒肆中央的八仙桌空着,但擦得非常干净,锃亮锃亮的,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等待某个人。 这么多年,酒肆形成了一种默契,这张桌子只为一个人准备的,那就是龙四爷,威远镖局的掌柜。 龙四坐在桌旁,陪着他的是一个精悍短小的老头,他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薛老根,下首依次坐着三个中年劲装镖师,分别是张虎、李银来和林发。 龙四的银枪就倚在座椅旁的圆木柱上,闪着咄咄逼人的寒光,仿佛随时为主人效劳。 外面的三十余个趟子手正在忙碌着拴马、整理镖车,镖旗。 岁月无情,三十余光阴弹指过,龙四从一个楞头青成为威震四海的英雄豪杰,也从少镖头熬成了龙四爷。 人年纪大了,经历的风风雨雨多了,就会少了年少时的豪迈,多了岁月的沉稳。但同时,也会留恋逝去的光阴,变得贪生怕死。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威远镖局的龙四爷为人仗义、豪爽,再加上跟洛阳王家是故交,柳州长风堂龙刚是他的堂兄,武林中人多多少少会给他几分薄脸,不会有人打威远镖局的歪主意,劫威远的镖。 洛阳王家本来家大业大,近十多年在家主王云鹤的运筹帷幄下,发展迅猛,商号遍布大江南北,财力和势力的加持下,逐渐成为武林翘楚。 王家商号的金银流通运转通常是通过威远镖局来押运。 这么多年来,威远镖局也因依靠王家商号的押镖,在江湖上也打响了名堂。 平时,小打小闹的镖,龙四交给手下的镖师押送。只有王家商号的镖银,龙四才亲自押镖。一来是保证万无一失,二来显示出对王家应有的尊重。 镖师通常走南闯北,过的是风餐露宿,刀口舔血的生活。 龙四回想起第一次跟父亲龙振新走镖。那时,正少年时,血气方刚,意气风发,根本不知道江湖凶险。 那次押的是晋商乔老爷子的一批银两去太原,路经一座叫黑虎峡的大山。 这黑虎峡的山上有一座黑风寨,盘踞着一伙心狠手辣的绿林大盗,专门劫截往来行商。 这伙山贼的头领叫刘铁虎,原来是五虎断魂刀门下,因为早年贩卖私盐,而被官府通缉而逼上黑风寨。 此贼颇有胆识,为了对抗官府,他招揽一批不逞之徒,啸聚山林,落草为寇,日渐成为祸害一方的山贼。 由于黑虎峡地势易守难攻,官兵围剿了几次,均以一败涂地而告终。 见官府无能,这黑风寨的头领开始越发嚣张,目中无人。 那时,威远镖局刚刚建立不久,江湖名号还藉藉无名。但其拥有一个其他镖局不曾有的护身符。 那就是因为龙四的父亲是柳州长风堂的一支,当时长风堂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江湖绿林大盗顾忌长风堂的名号,只要龙振新亮出长风堂,一般的盗贼不会对威远镖局存有觊觎之心。 乔老爷子便放心把镖银交给威远镖局来押运。 一次,刘铁虎探知威远镖局将押送乔老爷子的货物经过黑虎峡,一时心血来潮,动了歪心思。 他竟然吃了豹子胆,纠集山匪,于黑虎峡设伏,截道劫镖。 当龙振新率着几十号人,押着十多辆镖车,浩浩荡荡地开到黑虎峡。 黑虎峡群峰叠翠,壁立千仞,陡峭幽深,茂林深篁。 从入口处远远望去,就像一只黑虎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闯入者。 龙振新虽闻此间有强盗出没,但他艺高胆大,又仗着人多势众,并不把这些草莽之夫放在眼内。 于是,他让镖师打出“威远”镖旗,高喊镖行口号,前呼后拥地进入了峡谷。 随着“梆子”一声号响,黑虎峡两旁陡崖峭壁上涌出一伙山贼来,站在崖顶上摇旗呐喊助威。 接着峡谷中冲出一伙强盗,堵住了去路。 龙振新见状,镇定地组织迎战。只见他一声令下,众镖师和趟子手快速地结阵迎敌。 霎时间,众人纷纷亮出兵器,摆出一个铁桶阵型,将镖车团团地围在中央。 龙四那时还不叫龙四,看到有山贼劫镖,顿时怒火中烧。他看到刘铁虎一骑当先在叫阵,知道他乃是匪首。 “此匹夫乃是贼首也。古语有云:擒贼先擒王。山贼一般是乌合之众,只要将贼首拿下,其余山贼群龙无首,便作鸟飞兽散。”龙四初生牛犊不怕虎,思罢,一马当先冲出阵圈去迎战刘铁虎。 谁料刘铁虎有几手真本领,十余招外,龙四渐落下风。 龙振新在鏖战中,瞅见龙四渐渐不支,担心龙四安危,只好冲出来援助他一臂之力。 龙振新离开后,铁桶阵告破,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众人只得各自为战。虽然浴血拼死击退了黑风寨众匪,保住了镖银,但威远镖局也损失惨重,死伤过半。 龙四经历此战后,终于明白江湖的凶险。 一个人的成长,往往是从一次战斗中成长起来的。龙四从此告别鲁莽冲动,学会了谨慎稳重。 酒肆外传来一阵骚动。 龙四抬头望出去,看到酒肆的伙计驱赶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 那伙计无论怎么挥动手上的鸡毛掸子,都拿乞丐没办法。别看乞丐在大声嚷嚷,东倒西歪,一副狼狈的样子,但伙计的鸡毛掸子快要落到身上时,都让他很巧妙地躲闪开。 “这乞丐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好身手。”龙四观看了半晌,暗暗称奇,思忖道。 酒肆外,黄沙地被烈日炙烤得热浪滚滚。 虽然对小乞丐的遭遇于心不忍,但本着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 龙四对眼前发生的冲突不当一回事,但不经意间多瞟了乞丐一眼,见到他腰间别着一把乌黑的刀,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多一个朋友,就意味着少一个敌人。不管乞丐是朋友,还是敌人,摸摸他的底细,总不会是一件坏事。” 突然,他心念一动,吩咐张虎去制止伙计,并邀请小乞丐前来就座。 那伙计见到是龙四爷的人,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拂他的意,只好悻悻地放小乞丐进酒肆。 小乞丐得意洋洋地随着张虎走进酒肆,毫不客气地在龙四的对面坐了下去。, “小兄弟!未请教大名?”龙四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沉声地问。 “在下杨禹,杨柳的杨,大禹治水的禹。” “在下龙四,威远镖局的掌柜。杨兄弟,因何事与小二发生争执?” “小弟赶路口渴,本想来店里讨碗水喝。不想路上遗失银两,与店小二一言不合,发生了争拗。”杨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道。 “我请你喝酒!”龙四指着桌上,满满的酒,诚恳地说。 他望着杨禹那清澈的眼睛,知道他此言不虚。 因为言语可以骗人,但眼神通常不会骗人。 “好酒!酒是好酒,不过烈性不足。”杨禹毫不犹豫地端起桌上的酒,引颈一饮而尽。 “小兄弟,豪气!再来一碗如何?”龙四看着杨禹干净利落,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的影子,那曾经在岁月中渐渐消殆尽的豪气,现在油然而生。 他亲手为杨禹满上一碗,又为自己满上碗。 两人又一饮而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两人大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接着,龙四又满上一碗,不需言语,端碗即一饮而尽。 “痛快!”两人望着见底的酒碗,相视而笑。 人是一种很奇特的生物,某一瞬间的某一个感动,便会引以为知己。 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千言万语尽在杯酒中,或许这就是江湖人所谓的情义吧。 两人喝完了第三碗酒,杨禹便匆匆告别龙四,离开了酒肆。 龙四从杨禹纯净的眼神中,看出了江湖上的一股清流。 龙四没有挽留,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他羡慕杨禹这种洒脱的自由。 他远望着杨禹徉长而去的背影,眼里流露着久久的恋恋不舍。 “四爷,你看外面有个小叫花,形迹可疑。”薛老根贴着龙四的耳根,轻声道。 酒肆外,一个瘦小的叫花鬼鬼祟祟地躲在树荫下,探头探脑地往酒肆内张望。 “继续喝酒,不要打草惊蛇!吩咐兄弟们少喝一点。”龙四皱了皱眉头,轻声吩咐道。 薛老根会意,他假装敬酒,趁机跟每张桌子上的趟子手都传达了龙四的话。 谁料,小叫花在外面张望了大半天,不思知难而退,反而从大树后走了出来,朝着酒肆走来。 “喂!老头!向你打听一个人。”半晌,小叫花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直挺挺地向龙四走去。 薛老根他们见小叫花径直走向龙四,不由得紧张起来,纷纷拿紧武器,准备相机而动。 “你想打听什么人?”龙四向薛老根摇摇手,示意他们不要阻拦。 “刚才有一个长得很俊的小叫花,有没有经过这里?”小叫花滴溜溜着眼珠,故作大人口吻道。 “嗯,是有一个叫花经过这里,我还请他喝酒呢?”龙四微笑道。 “那他人呢?在哪里?”小叫花环顾了酒肆四周,却发现不了杨禹的身影,着急地问。 “他当然已经走了!”龙四道。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小叫花听了,急了,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道。 “腿在他身上,我为什么要拦住他?”龙四故作吃惊道。 “让你气死我啦!”小叫花气鼓鼓地说。 “看你这么焦急,他:什么人?”薛老根看这小叫花这么有趣,忍不住问。 “他是我……我……,他是我什么人,又关你何事?”华如嫣支吾其词,脸泛红潮,接着气急败坏地反问道。 “杨兄弟,是往那边走!已有半晌了,你再纠缠下去,恐怕赶不上他了。”龙四指着杨禹离开的方向说。 龙四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叫花是杨禹的什么人,但从她的神色可判,绝对不是一个有恶意的人。 这时,酒肆外两声马啸,来了两匹快马,两个劲装的黑衣人,滴溜溜地在酒肆外空地转了两圈,又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龙四若无其事的喝酒,但眼神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突然,他发现小叫花不见了。 过了大约一柱香,外面又传来了急速的马蹄声,又有两个黑衣人骑着马在酒肆外转了两圈,打量了一下龙四停在门外的镖车,又一声不响地打马离开了。 “前后来了两拨来踩点的人,十有八九是打镖银的主意。”龙四看着外面的光景,心里不免起了疙瘩。 自从威远镖局在江湖上扬名立威后,江湖黑道看到威远镖局的旗号,都绕道走。 “今天这两拨人马明显是冲着镖银来,究竟是什么来头?”龙四心里暗忖着。 “大爷,行行好,打赏几个铜钱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端着一个破砵,被一个十来岁的男童搀扶着,颤颤地向酒馆里的客人讨钱。 “臭要饭的,滚开!”一个衣着光鲜的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大嘴咧咧地骂道。 原来老太婆向龙四隔壁桌的着光鲜的富商模样讨钱时,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那人看着衣服上印上一个脏兮兮的手掌印,顿时怒不可遏,往老婆婆的身上踢了一脚。 老太婆站不稳,一个踉跄地跌倒在龙四的脚跟下。 那富商还不解气,不顾童子的哭喊,又冲上前,伸脚又向老婆婆的身上踹去。 蒒老根眼疾手快,伸手把富商脚跺一把抓住,用力一拧一送。富商马上来饿狗抢屎,摔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龙四弯身,扶起了卧倒在地上的老太婆,和哭哭啼啼的男童。 “滚!”龙四转头,对富商怒喝道。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富商知道今天碰上了惹不起的硬茬。他强忍着痛爬了起来,灰溜溜地逃了。 “老人家,这点银两,你拿去看大夫吧!” 龙四吩咐薛老根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老太婆。 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接过银两,两袓孙千恩万谢后,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去。 龙四刚刚做了一件好事,感到万分舒服,瞬间感觉变年轻了,又恢复了当年一根铁枪踏马江湖、快意人生的豪气。 无风不起浪。他回想起一路上以来的种种意外,意味着这次押镖绝不会风平浪静。 隐隐约约之中,龙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又不免陷入沉思。 威远镖局这次精英尽出,一般的山匪毛贼,龙四还不放在眼内。毕竟,单凭他龙四爷的名号,在江湖中也让贼人有几分惮忌,况且手中一根铁枪,也不是吃素的。 但如果是亡命的江洋大盗来劫镖呢?那胜负就很难说了。 不过想起与杨禹饮酒的情形,龙四霎时精神抖擞,年轻时的豪情万丈又悄然而生 。 第9章 血溅落马坡 落马坡是莽莽大山中的一段崎岖的山道,因为特别的陡峭,所以人骑马难行,最舒服的倒是牵马而行,因而谓之落马坡。 过了落马坡,再有两天的行程,就可以到达太原城,那就可以如期交货。如果要绕路走大道的,则需要大半月的时间,这样就错过了交货的期限。 虽然绕道走镖,乃是兵家大忌。但因为路上各种意外耽搁了行程。眼看交货期将近,龙四心急如焚。 威远镖局的声誉弄砸了事小,耽误了洛阳王家的营运就兹事体大。此际,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决定抄近道,改走落马坡。 初夏骄阳似火。 落马坡两旁古树参天,重重叠叠,郁郁苍苍。 此时,风停了,树林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变得格外的安静。 威远镖局一行冒着烈日的肆虐,浩浩荡荡地向落马坡进发。 绣着“威远”二字的镖旗拉耷了下来,趟子手们也有气无力地喊着镖号。 到达落马坡后,众人牵着牲口,拉着镖车,齐心协力地护着镖银吃力地上坡。 “大爷,能否再赏一锭银子吗?”正当众人气喘吁吁地爬上落马坡时,坡顶上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龙四闻言,抬眼一看,一个老婆子拄拐立在坡顶上,堵住去路。这人正是两个时辰前在酒肆向他行乞的老婆子。 “哦,原来是大娘。恕在下眼拙,差点认不出来。” 龙四心里一沉,知道来者不善,这个老婆子是来打镖银的主意的。 “龙四爷,老婆子装得像不像啊!”老婆子“咯咯”地笑问道。 老婆子自信她的易容术,跟她的演技是天下无双的,只要她想骗人,没有她骗不了的。 鬼婆婆笑得很开心,脸上那张浆糊了的人皮,仿佛快要抖落了下来。 “我想我们一路上的遭遇,恐怕也是大娘的所为了吧?”龙四压着内心的怒火,淡淡地道。 龙四此时恍然大悟,为什么一路上会发生那么多料想不到的意外。镖车莫名其妙地断了轴,马中了毒,趟子手们也拉坏了肚子……原来这一切都是这老婆子在暗中搞的鬼,精心设下的陷阱。 “龙四爷好眼力,如果不使一点小手段,龙四爷会乖乖地走落马坡吗?”老太婆幽幽地说。 “大娘,你就这么有信心,我龙四必走这条道?”龙四道。 “你不想走,也得走。此地去太原只有两条路线可选择。如果走官道,还要大半个月才到,你们途中耽搁了那么多时间,是不可能按时交货;如果走落马坡,则两三天内就赶到,可以依时交货。按威远镖局的规矩,你龙四爷必会舍远求近,选择走落马坡。再说,这次有你龙四爷亲自押镖,必不会把劫镖的毛贼放在眼内。所以,老婆子才会在此恭候大驾。” “老大娘,不知道这次想要讨多少银子呢?”龙四沉声道。 众人见到有贼人来劫镖,马上把镖车聚一起,抽出兵刃,围成一团作防卸阵形。 “不多!不多!十三辆镖车,再加上三十七颗脑袋。”老太婆这时候人不再颤抖了,手指数了一下人头,才慢吞吞地说。 “老大娘胃口不少,不知道你一个人能不能吞得下?”龙四声如洪钟道。 “一个人太贪心,会噎死人的。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吞不下,那加上他们呢?”老太婆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 “鬼花婆婆说的不错,一个人吞不下,多几个人,总得吞得下吧。”树林里飘出了一把桀骜不驯的声音。 一个瘦小的老头蹲在在龙四右侧的树丛边,他脸色腊黄,宛如一具干尸,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枪,正“呼哧,呼哧”吞吐着烟雾。 几道身影从树林里纷纷闪了出来,把龙四他们前前后后地围了个严严实实。 龙四环顾四周,发现他们须臾间已被来人团团围住。 鬼花婆婆的身边多了一个脸如铜色,身材梧的彪形大汉,袒胸露乳,肩上扛着一根粗大的狼牙棒。 龙四的左侧,一个头扎两根麻花辫子,穿着花里花哨的童子模样的人,腰间别着一副精钢铸造的鬼爪,双脚正勾着树枝,双手托着腮,咧嘴冲着他们笑。 这正是在酒肆里跟鬼花婆婆一起的童子。 背后五丈远的地方,则有三个人堵住了退路。 第一个是长得像一个弥勒佛,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满脸横肉,脑袋似南瓜,手里握着一把油光发亮的刀,一把宰猪用的削骨刀。 中间的是一位貌美的妇人,她的美叫人看了第一眼,便不忍移睛的美。她身着一袭色彩鲜艳的云裳,手里撑着一把伞,那伞也画着一朵朵梨花,一朵朵让人看了也不忍转移目光的梨花。 第三个头戴着一顶破草帽,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双手上握着两把剑,那剑特别的长,特别的薄。 “来的是何人?速速报名来。”龙四策马上前,拱手道。 他纵横江湖三十余载,似乎没听闻过这么装束如此奇异的七个人。 “龙四爷,我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在江湖上已无名无号,你又何必问呢?”鬼花婆婆叹气道。 “死过一回,无名无号?又是七个人。难道你们是七绝堂的七玲珑?”龙四心头一震,不禁脱口而出。 众人听了“七玲珑”三个字,霎时大惊失色。 “七玲珑”这三个字犹如一道催命符,重重地撞击在众人的心口上。 天下人都知道“七玲珑”是七绝堂的头牌杀手。其武艺高强,行径诡异,没有他们完成不了的任务。 “七玲珑”因其神秘,江湖上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因而叫人谈虎色变。 “嗯!龙四爷好眼光,这下可以把镖留下来了吗?”鬼花婆婆带有些赞许,也有些揄揶的语气说。 “那就问问我手里的枪,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来取?”龙四淡淡地说。 他心知今天是一场恶战,甚至会是一场死亡之战。 因为他很清楚,七玲珑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会置敌于死地。 镖在,人在;镖失,人亡!这是走镖人的宿命。 “龙四爷,此言差矣!”鬼童子插嘴说。 “哦,龙某,愿闻其详。”龙四转头望向鬼童子,诧异道。 “你应该是跪地求饶,或者本童子会慈悲大发,留下你们一个全尸!嘻嘻——”童子笑嘻嘻地说。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他那笑声鬼魅冷酷,仿佛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地狱。 “老婆子很佩服你的胆量和勇气。不过,我刚刚说过,留下镖车,还有你们三十七颗人头。所以,我们根本没有打算让你们活着离开的。”鬼花婆婆手指着每一个人,阴声阴气地说。 “我那龙某倒要瞧瞧,你们有何真本事了。”龙四挺了挺手中的铁枪,厉声说。 “龙四爷的七七四十九式追魂夺命枪,在江湖上有些名堂,曾经枪挑湘西五虎,横扫淮北天龙帮……。龙四爷的枪法刚猛无比,老婆子老了,这身板子是扛不起的。”鬼花婆婆幽幽道。 “你倒有自知之明。那只是龙某过往的小打小闹而已,又何足挂齿呢。”龙四淡然道。 “不过,老婆子从不做亏本买卖。今天既然来劫你的镖,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龙四爷,你现在不防运运气,试试看。” “不好!”龙四听罢,暗运内劲,发觉气脉有些不畅,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龙四爷,现在是不是有些内息不畅?我老婆子下毒的本事,敢说认天下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只要老婆子敢下毒,没有人不中招的。”鬼花婆婆得意洋洋地说。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了毒?”龙四内心闪过一丝惊恐,但脸上还是保持平静。 鬼花婆婆见到龙四在此情之下,依然是岿然不动,不禁佩服他的定力。 “在酒肆里,龙四爷不是搀扶了老婆子一下吗?难道龙四爷没有发现异样吗?”鬼花婆婆问道。 “没有!”龙四回答得很直接。 鬼花婆婆下毒的手段非常高明,杀人于无形,竟然让老江湖的龙四丝毫没有察觉。 “当然,要不鬼花婆婆白叫了。这五花软骨散无色无味,普通人吸入了一点点就会昏迷不醒。龙四爷的内力雄厚,当然要控制份量。所以,恰到好处,让龙四不知不觉之间中了招。” “婆婆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江湖上能让龙某着道儿的人不多。不过,婆婆的手段并不高明,利用我的同情心而已。如果我当时不多闲事呢?恐怕,你也未必能得手吧。” 龙四此时,方发觉自己犯了节外生枝的走镖大忌。 “呵呵,龙四爷,你以为老婆子只有这一丁点儿本事吗?”鬼婆婆突然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龙四道。 “婆婆训斥的是。既然婆婆今天是有备而来,若置龙某于死地,当然不会只有一种手段。” 龙四此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而且还是天底下最愚蠢的那个人。 “龙四爷是个明白人,那就好,那就好。现在时间刚刚好,药力开始发作,龙四爷你还不准备束手待擒吗?只要龙四爷你一倒,其他虾兵蟹将……”鬼花婆婆扫了一眼众人,阴声阴气道。 “四爷,镖在,人在!镖失,人亡!我们誓死护镖!”薛老根高声喝道。 “四爷,我们誓死与镖同在。” 众镖师和趟子手也高声附和,如雷声震天。 龙四见众人众志城城,誓死护镖,不禁热泪盈眶。 众人知道今天落在七玲珑的手里,了无生还的机会,还不如跟随龙四以死一拼,或许还有一线生天。 “婆婆,别跟他们费口舌了。让我的大铁棒来会会龙四爷的追魂夺命枪吧!”站在一旁的大汉粗声粗气道。 话未说完,大汉便大吼一声,抡起狼牙棒以泰山压顶之势,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龙四的天灵盖砸去。 龙四中了五花软骨散,药性开始发作,全身筋骨酸软,内劲使不上来。 大汉的狼牙棒来势凶猛,他不敢硬扛,只能双脚蹬地后撤,闪避。 “轰”的一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龙四刚才站着的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 大汉见一招落空,紧接着,又一招秋风扫落叶,狼牙棒卷起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旋风压了过来。 大汉招式简单,但力量惊人,击出的大铁棒有雷霆万钧之势,迅捷、刚猛,往往人被铺天盖地的狂风怒潮压得不能喘息。 龙四见狼牙棒来势汹汹,不敢硬碰,便挽了一个枪花,顿时枪尖幻化成点点星星,如水银泻地般攻向大汉的四肢。 龙四虽中了五花软骨散,内劲使不上来,但他追魂夺命枪的基本功扎实,一柄长枪让他耍得虎虎生威,大气磅礴。 瞬间,两人一来一回地交手了几招。 大汉愈战愈勇,攻势越来越猛烈。龙四却四肢愈发无力,出枪越来越慢。 “什么追魂夺命枪,恐怕现在得叫龙四丧命枪吧。”鬼童子龙四的银枪被大汉的狼牙棒震得东倒西歪,章法全无,不由得桀桀地嘲笑道。 连接几招后,龙四步步退却,虎口震裂,五俯俱损,顿时一口鲜血如箭雨般喷了出来。 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这是多么悲壮的一件事。 龙四扶枪而跪,悲痛欲绝。 大汉狞笑着,一招横扫千军,人棒合一,向龙四击杀。 龙四知道如果没有中五花软骨散,或许还可以力挽狂澜。现在杀人如藨的七玲珑面前,纵有西楚霸王之能,也无力回天。 他一阵悲怆涌上心头,悄然闭上双眼,接受着大汉大铁棒最后雷霆一击。 “四爷,小心!”薛老根惊呼。眼看龙四便要丧命于大汉的狼牙棒下,薛老根飞身上前,立刀一挡。 “当”的一声响,倏忽刀折人飞。薛老根瘦小的身如断箭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镖车上,登时,心胆俱裂,气绝身亡。 “老哥!”龙四忽闻异响,他猛地睁开眼,看到薛老根一动不动地倒在镖车下,鲜血从嘴角淌了出来。 于是,飞身扑了过去,将薛老根瘦小的身躯抱起,发现已是毫无气息。 他想起一起走镖的岁月,情同手足,历历在目,此刻却天人各一方,不禁悲从心生。 “杀!”随着鬼花婆婆一声令下,童子、妇人、屠夫和杀手一起加入了战团,对威远镖局众人进行了血腥的屠杀。 鬼童子像一只灵猴一样,从树上飞跃而下,蹿上镖车上,随着两只鬼爪上下翻飞,霎时间,一个趟子手血肉横飞,气绝倒下。 妇人扭动着如蛇腰,轻迈着小碎步,抖动着花伞,那尖尖的伞骨,像一把把旋转的圆刀,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人心惊胆寒。 威远镖局众人虽然身经百战,视死如归,但除了龙四,其他人毕竟功力有限,他们对付一般的江湖大盗绰绰有余,但对付这几个武林高手,毫无招架之力。 威远镖局众人虽然拼死抵抗,无奈力不从敌。他们如虎入羊群,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得血流成河。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镖师和趟子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龙四眼睁睁地看着跟随多年的手足,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他自己又无能为力挽救,不禁悲痛欲绝。 “痛快!痛快!”童子一边鬼爪勾魂,一边兴奋地大叫。眨眼间,三四个趟子手倒在他的勾魂鬼爪之下了。 落马坡像是刚刚下了场血雨,一道道殷红的血流潺潺而下。 斜阳的余晖把天边的云霞染红了,而通红的云霞又把黄土地染红了。 红的天,红的地,落马坡顷刻间血光蔽日,仿佛是一片阴惨惨的血色修罗世界。 血腥令人作呕,但血腥也令杀人者兴奋。 鬼童子似乎十分享受这血腥的味道,他异常的亢奋,异常的疯狂。手中的铁爪就像一台搅肉机器,在趟子手的体内飞快地穿插,很快,白森森的骨头便从模糊的血肉中翻露出来。 趟子手气未断,嘴里迸出痛苦地嚎叫,但早已是一个惨不忍睹的血人。 龙四看得怒火中烧。他持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童子刺过去。 鬼童子的铁爪一抓一收,便牢牢地抓住了枪杆,可怜龙四已将是灯枯油尽之人,全力抽枪,枪却被鬼童子牢牢地抓在手上,丝纹不动。 “龙四爷,今天送你去黄泉路见阎王爷。”童子话未说完,鬼爪如闪电般向龙四的喉咙刺去。 “啊!”随着一声惨叫,猝然,童子左手臂不见了,鲜血从断口处泉涌而出。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鬼童子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一只断臂赫然地躺在鬼童子的身旁,夺人魂魄。 刚才还在酣战正浓的战场,猛然被童子撕心裂肺的惨叫打破了,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一个小叫花看。 第10章 利刃出鞘. 夕阳下,杨禹静静地注视着刀尖上的血,他看得那么仔细,看得那么入神,似乎在研究血液里的秘密。 血,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的,但人研究多了,就会有秘密。 除了童子的惨叫声,在密林间久久回荡外,落马坡又重新陷入了死寂。 没有人看见小叫花是如何出现的,也没有人看见他又是如何削断童子的手臂。 “来者是何人?”鬼花婆婆震惊,怒喝道。 她想不到,大功告成之时,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 “在下杨禹!杨树的杨,大禹治水的禹。”杨禹答得很干脆。 “鬼童子的手是你砍下来的?”鬼花婆婆指着地上的断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质疑道。 “嗯!”杨禹点了点头。 杨禹的刀是黑色的,浑身如炭,毫无杀气。如果不是刀尖上的血滴,你根本不知道这是一把杀人的刀。 鬼花婆婆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鬼童子虽然不是江湖上绝顶的高手,但放眼当今武林,其武功也是出类拔萃的。可是,在杨禹的刀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让她感到惊心怵目。 “你是也是威远镖局的人?” “不是!”杨禹摇摇头说。 “难道你也是来趟这浑水一一劫镖?”鬼花婆婆追问。 杨禹还是摇摇头。 “这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是龙四的什么人?”鬼花婆婆彻底被激怒了,。 “朋友,一个萍水之交的朋友。”杨禹淡淡地说。 “仅仅萍水相逢,你就可以为他出头?”鬼花婆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看一头怪物一样,把杨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除非这个人是一个傻子,否则,绝对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的朋友去干一件会丢掉脑袋的蠢事。 杨禹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既清澈,又坚定。 “龙四给了你多少好处?”鬼花婆婆还是不相信杨禹的话。 她认为杨禹要不吃了豹子胆,要不收了龙四的高价护镖费。因为这个江湖没有人会愚蠢到不要报酬而仗义出头的。 “他只是请我喝了三碗酒。” “只是请你喝了三碗酒,你就要为他两肋插刀?”鬼花婆婆惊叱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禹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是那么清澈,那么真诚,完全看不出有半点虚假。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鬼花婆婆又问。 “不知道,我有个习惯,从来不问别人是什么人?”杨禹想了想,笑了笑,老实地说。 “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也敢趟这滩浑水?”鬼花婆婆似乎已被气疯了,脸扭曲得异常难看。 这个外表纯朴的年轻人,看起来并不那么纯洁。他那纯真的微笑,似乎在嘲笑着她。 “这样来说吧,我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有一些事,我没看见,那倒好;如果让我看见了,手就痒了;手痒了,我的刀就忍不住出手了。” 杨禹注视着乌刀,两眼充满着无限的柔情,好像这把平平无奇的刀就像他的一个亲密的爱人。 每一个人都对用久了的东西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像一个相濡相呴,长相厮守的爱人,离不开,割不断。 “小伙子,好管闲事的人,通常会死得快!难道你不怕死?”鬼花婆婆好奇地问。 鬼花婆婆刚开始以为杨禹是来自名门名派,心有顾忌。通过几番对白,已探知对方是一个江湖无名小卒,心里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起了杀机。 “人总归一死,又何惧死呢?”杨禹摇摇头说。 “杨兄弟,不要管我们,你快走吧!”龙四扯着嘶哑着嗓门道。 他认出了削断鬼童子手臂的人,正是在“清风”酒肆里一起饮酒的年轻人。 “龙大哥,回头,我还要跟你喝酒呢。”杨禹回头,微微笑道。 “喝酒”,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已让龙四内心感动,热泪盈眶。 他此刻知道,杨禹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龙四突然从杨禹的眼神看出了当年的自己,那是澄澈,纯真,诚恳! “啍,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喝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至极。”鬼花婆婆道。 “俗话说的好,酒为知己千杯少。人生几何,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既然生死无常,又何不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杨禹笑道。 “好一个酒为知己死。杨兄弟,如果再有来世,你我痛饮一场,一醉方休。痛哉快哉!”龙四强忍着胸部的剧痛,放声大笑道。 龙四笑得太厉害,胸口一时喘不过气来,“哗”的一声,从胃里嗝出了一口鲜血。 “龙大哥……”杨禹惊呼道。 “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阎王爷想要,我龙某还不想给……”龙四朝杨禹摆了摆手道。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这笑包含着对死亡的蔑视,包含着对友情的珍惜。 “你们既然要找死,就别怪我们狠心手辣!”大汉恶狠狠地说。 他已等得不耐烦,大喝一声,狼牙棒卷着秋风扫落叶之势,向着杨禹拦腰抡去。 杨禹见大汉的大铁捧来势汹汹,颇有惊世骇俗的威力。他心知要是硬碰,会吃亏。于是,脚尖轻轻一点,就如大鹏展翅,凌空而起,恰到好处地飘过。 大汉一招不着,立马变招,化棒为剑,瞬间向杨禹的脸、胸、膝关节等要害部位接连刺出了几下。 杨禹身轻如燕,像一片随风起舞的落叶,绕着大汉的狼牙棒旋转。 十几招过后,尽管大汉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但大铁棒偏偏连杨禹的衣服都沾不上。 大汉又急又怒,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咆哮着,青筋暴涨,狼牙棒脱手而出,朝着杨禹的脑袋急速砸去。 那大铁棒犹如夜空流星飞坠,拖着一道黑影呼啸直奔杨禹而去。 “看我的。”杨禹轻叱一声。 他此次不避下躲,反而迎面而上。 杨禹跃过大铁棒的瞬间,一道黑光一闪而过,“咝”轻微声响,狼牙棒一分为二,重重地坠落地上。 刀起刀落,就像白驹过隙,快得让人看不清刀影,大汉的狼牙棒竟被杨禹削成两截。 大汉一霎间脸如死灰,呆若木鸡。他不敢相信,世间有人会如此破解他的雷霆一击,不但破解了,还在电光火石之间,把他的武器削成两段。 这是人,还是鬼?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汉还以为是鬼怪所为呢。 “杨少侠,请接招!”一直蹲在丛林边上观战,静静地吸烟的老头,纵身而下。 “请!”杨禹微微颔首道。 老头托着烟斗把柄,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慢慢地朝杨禹吐了出来。 只见烟雾一圈一圈地弥漫开来,瞬间把老头湮没在乳白的烟雾中。 烟雾慢慢地扩散,老头像是消失了似的,迷蒙的烟里不见他的踪影,也不见他的动静。 杨禹不敢轻敌,他深深知道,危险往往是藏匿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他屏住气息,双目紧紧地盯着烟雾下的每一处。 突然,烟雾中悄无声息地撕开一道裂口子,通红的烟斗,喷着火舌,活像一条伸着鲜红信舌的毒蛇蹿了出来,随着扩散的烟雾,慢慢地朝杨禹的面门游了过来。 “雕虫小技!看你玩出什么花样?”杨禹暗道。 面对诡异离奇的局面,最好的策略是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杨禹暗运玄功,集中内劲于掌上,紧握乌刀,静静地观察着火舌的变化。 不过,他可不敢大意。虽然他脸色平静,但心底却紧张地戒备。 游走的火舌距杨禹面门三尺处停了下来,烟斗里火红的烟灰突然爆炸开来,火星四射,就像一朵绚丽灿烂的烟花。 接着,烟斗从火球中冲出来,飞快地戳向杨禹的咽喉。 人对未知的东西往往是恐惧的,伴随恐惧的致命一击,往往又是万无一失的。 老头的烟斗用西域玄铁铸造,坚硬又沉重。他出手又快,又准,烟斗撞击在咽喉的骨头时,人们只听到骨头粗重的碎裂声音,便已断气了。 因为之前不下几十个武林高手都是这样的方式毙命。老头相信这次杨禹也同样难逃一劫。 生命是如此脆弱的,生命又是如此的美好。 他开始为杨禹年纪轻轻的陨落而婉惜,他甚至为出手而懊悔。 只是,这一次,他低估了杨禹,也败给了自己的自以为是。 因为他不知道杨禹的刀有多快,如果他知道了,他就会后悔自己的无知。 老头的烟斗离杨禹两尺处停止了,他惊恐地发现杨禹的刀尖死死地抵着烟斗,动弹不得。 “不妙!” 老头意识到有危险,他想撤回烟斗,更想遁入烟雾中。 他快,但杨禹比他更加快。 在烟斗被刀尖挡下的一瞬间,杨禹的铁掌已在他胸前一拍,老头猝不及防,胸部中掌,闷声倒地。 老头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他几乎没法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诡异的刀法。 “杨兄弟,好快的刀法。”龙四由衷地说。 老头的江湖把戏虽然是花架子,但充满着迷惑和危险,稍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儿,身亡命殒。 他自认为自己也不一定能破解老头的致命一击。 看到杨禹连败两强敌,龙四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眼下,威远镖局死伤过半,丧失战斗力,只有杨禹拔刀相助,才能保住镖银,才能保住威远镖局的声誉。 “小弟弟的手法好俊哟!让姐姐来陪你玩玩!”玉罗刹轻言曼语道。 她两眼含情脉脉,扭着柳腰款款而来。 别看她的步子看似轻盈,但来得很快,比她的声音还快。 杨禹还未听清楚她讲什么,玉罗刹已催动手上的伞尖,向他身上几处大穴连刺。 杨禹大骇,冷不防被玉罗刹突其而来的抢攻,一时弄得手忙脚乱。 “嘻嘻,难道弟弟对姐姐有意,手下留情?”玉罗刹吃吃的笑说。 她那妩媚的声音,那勾魂的声音,让你听了第一句,忍不住又想听第二句。 “弟弟,姐姐美吗?不如与姐姐共舞一曲……”玉罗刹声音越来越曼妙动人,越来越让人欲罢不能。 她嘴里说的轻曼,但出手绝对不慢,而且一招比一招快。 特别是当她把伞张开后,曼妙的身姿在花伞的半遮半掩之下,若隐若现。 杨禹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在千树万树的梨花下翩翩起舞,娇艳的梨花漫天飞舞,看得杨禹如痴如醉。 “杨兄弟,屏气凝神!”龙四眼看突然杨禹脸色泛起红潮,心荡神摇,手中刀越来越慢,知道他中了玉罗刹的勾魂媚音,心觉不妙,慌忙大声喝道。 杨禹被龙四激荡半空的吆喝声惊醒,从恍恍惚惚中清醒过来。 他眼前呈现出梨花朵朵,变幻无穷,波谲云诡的景象。 杨禹一时不知是虚幻,还是现实当中,慌乱中手臂不慎被划破了两道血口子。 幸好他反应快,躲过玉罗刹的暗算,向龙四投去感激的目光。 “弟弟,这么快就欣赏完姐姐的舞蹈了,姐姐跳得好看吗?”玉罗刹见诡计被龙四喝破,顿时怒火中烧,但她仍然不动声色,轻声曼语地说。 突然,玉罗刹在说话间,把伞一收,轻扭雨伞的把柄,从伞顶上激射出一把短刀,刺向杨禹的咽喉。 幸好杨禹早有防备这突其而来的变化,乌刀一横,击落飞刀。与此同时,乌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玉罗刹。 玉罗刹满以为杨禹躲不过她快速又致命的暗器,正欲沾沾自喜。 等她发现她错了时,杨禹的乌刀已离喉咙不到一尺之遥。 于是她急中生智,掷伞自保,就地一个驴打滚,闪避了过去。 虽然她躲过了杨禹的刀锋,但满身沾满了地上猩红的血迹,着实是狼狈不堪。 玉罗刹花容失色,惊魂不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到杨禹已收刀,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幸好,老娘反应得快。要不,今天必定香消玉殒于此地了。”玉罗刹眼神里充满着怨恨,暗暗道。 第11章 五毒蚀尸散 鬼花婆婆在为鬼童子止血,包扎伤口时,偷眼观察杨禹的招式,发现他使用的不是中原武林门派的功夫。 他的出招简单、快速、粗暴,往往出其不意,一招制敌;能一击即中,绝不拖泥带水。 他的武器是一柄刀,一柄奇怪的刀。 因为作为一个武林中人,有谁不梦想着拥有一把锋利的宝刀,一把寒光闪闪,充满着杀气,看一眼就让人心寒胆战的宝刀。 可是,小乞丐手上的刀看上去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刀身乌黑乌黑的,乍一眼,还以为是从灶台里拿出来的木碳棒,毫无杀气可言。 可就是这柄不显眼的刀,却接连挫败了她手下的三大高手。 当今武林上,能以一己之力挫败鬼童子、蓑烟客和玉罗刹的人不多,更何况杨禹还是一个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少年? 鬼花婆婆心里不由得暗暗称奇。 “杨少侠,好身手!如此看来,老身也不得不亲自领教一下少侠的高招。”鬼花婆婆凝望着杨禹手中的乌刀,缓声道。 此时,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并不是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对付这种人,如果不使用非常人的手段,恐怕就会为山止篑了。 “老婆婆,请手下留情!”杨禹微笑道。 鬼花婆婆也不多说话,她颤颤巍巍地举起龙头拐杖,慢腾腾地向杨禹的脑门砸去。 杨禹知道鬼花婆婆是这伙人的首领,肯定有其过人的本事,绝不能轻而视之。 他马上收住笑容,暗中蓄力,面色凝重地注视着鬼花婆婆的拐杖。 但让他感到迷惑的是,鬼花婆婆似乎是一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他挥拐杖的动作,就像一个慈祥的婆婆在调教顽皮的孙子,慢得不能再慢,而且一点力道也没有。甚至拐杖的划过的轨迹,杨禹都瞧在眼里,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招式呢?面对着鬼花婆婆这般奇怪的举动,杨禹倒是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对付。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会不会武功,生怕自己轻轻地挥一挥乌刀,就会一不小心伤及她的性命。 “小伙子,你上当了。”就在杨禹还在举棋不定时,鬼花婆婆突然狞笑着说。 “杨兄弟,小心!”与此同时,龙四发现了端倪,惊叱道。 当龙四察觉杨禹有危险,提醒已来不及了。 鬼花婆婆的拐杖指向杨禹的脸部时,她猛地按了一下龙头,只见从拐杖的尾端喷射出一缕轻烟。 杨禹还在愕然间,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一股腐尸一样的恶臭。 他心知不妙,急忙屏住气息,但已经迟了,仓促之间还是吸入了少许。 那腐尸一般的恶臭,很快就随着气管入喉,沿着血液的流动而扩散开来。 鬼花婆婆见到杨禹脸色有变,虽然是一闪而过,稍纵即逝,但这微妙的变化还是骗不了她的眼睛。 “杨兄弟,你没什么事吧?”龙四看不清杨禹是否吸入毒烟,情急之下,喊道。 他的关切之情让杨禹心内澎湃。 杨禹朝他微笑摇摇头,示意他放心。 “小伙子,你知道中了我的什么毒吗?”婆婆洋洋得意地道。 毕竟,她对自己的用毒手段还是有信心的。 这么多年来,毒死在她手上的英雄豪杰,有名有姓的已不下百人。 而眼前这一个无名之辈,更不在话下了。 “什么毒?”杨禹脸带微笑,不以为然道。 “五毒蚀尸散。” “五毒蚀尸散?”杨禹喃喃自语道。 他一脸茫茫然的表情,显然,他是不知道这个毒药,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毒药。 “凡是中了我鬼花婆婆的五毒蚀尸散,一柱香内会发作,全身开始发痒,肌肉痉挛,内劲渐渐消失;三个时辰之后,你会昏迷不醒,惨遭蚀尸之苦,痛不欲生;七天之后再无药可解,你的尸骨就会化为血水而亡。我老婆子下的毒,除了鬼谷那死老鬼之外,天下没人可解。”鬼花婆婆脸露得意忘形的神色,桀桀道。 她看到杨禹脸上流露出茫然不知的表情,心里气鼓鼓的。 因为五毒蚀尸散是鬼谷神医的独门绝技,曾经让天下多少英雄豪杰闻风丧胆,栗栗危惧。 而他脸上表现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这不是活脱脱对她的无端侮辱吗? 杨禹默默地听着,暗里却运功抵御着五毒蚀尸散的扩散。 五毒蚀尸散端的厉害,稍微吸入少许,便迅速融入血液之中,随着血液运行而快速攻心,奇痒难忍,剧痛无比。 但凡吸入量多一些,毒性倍增,杨禹恐怕难以忍受,毒发倒地了。 “我也很佩服你老人家,此情之下,竟然还会想到用这种诡计来算计我。”杨禹由衷地说。 虽然中了鬼花婆婆致命的毒,但杨禹没有怨恨她,却对其计谋和精湛的演技感到心悦诚服。 “小伙子,你的心肠就是太善良了。老婆子就是看准你,不会对一个老人家贸然出手。所以才敢冒险一试。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是中计。”鬼花婆婆自鸣得意地笑道。 鬼花婆婆感到错愕,杨禹并不怨恨她施毒,反而对她称赞一番。 “我想不到,自己一时心慈手软,才致阴沟里翻船。要是我心肠硬,婆婆你的诡计就不能得逞了。所以,对人仁慈,特别是对敌人,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杨禹叹息道。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为自己初出茅庐的江湖之路,就当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了。 “杨少侠,老婆子指条活路你走。”鬼花婆婆沉默一会,道。 “在下洗耳恭听!” “看你跟我老婆子挺有缘份,只要你加入我们一伙。老婆子我给你解药,马上解五花蚀尸散之毒。你意下如何?” 鬼花婆婆这时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慈祥,两眼充满着期待。 自古英雄出少年。鬼花婆婆见到杨禹刀法精妙,武艺高强,不由得怜起惜才之心。 “唉。我习惯了野云闲鹤的生活,最不喜欢槛花笼鹤的日子。况且我说也过人总归一死,死又有何足惧呢?你老人家就别枉费心机了。”杨禹听出了鬼花婆婆的弦外之音,断然拒绝了。 “既然少侠不领情,那敬酒不吃,就吃罚酒,你别怪老婆子不再手下留情了。”鬼花婆婆听罢,顿时气得朝天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道。 她为杨禹的不近人情,心生嫌隙,立马动了杀意。 人性是自私的。既然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将它毁灭,让别人同样也得不到。 鬼花婆婆既然杀心已起,就不会再高抬贵手。 “老婆子,别啰嗦那么多废话。让我宰了他!”一旁的屠夫已等不及,恶狠狠道。 未待鬼花婆婆示意,他已挥舞着削骨尖刀,向杨禹飞身扑了过去。 别看他肥胖得像一粒松垮了的肉团,但他的身法奇快。 话未落地,他已跨过三丈远,劈、抹、撩、刺,连绵不绝地向杨禹抢攻了几招,一刀比一刀快,快得让杨禹有些眼花缭乱,一时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屠夫像是一头嗜杀成性的恶狼,眼里只有猎物,招招夺命。 “姓杨的,去死吧!今天,看我一刀一刀地把你削肉剔骨……”屠夫越嚷,越兴奋;越兴奋,嚷得越大声。 他就像一个突然失去了理智的疯汉,手中的刀不停地上下翻飞,疯狂地攻击。 杨禹仿佛是他刀下案板上的一头猪,如同庖丁解牛,出刀之快,认位之准确,手法之熟练,令人赞叹不已。 奇怪的是,在他暴风疾雨式的连番抢攻下,杨禹每次闪避得极其狼狈,形势看似岌岌可危,但他的刀尖始终都触碰不到杨禹的衣衫,那怕是一丝半缕。 “小子,拿命来。”屠夫暴起,手中的尖刀疾如雷电地刺向杨禹的心脏。 这一刀,他算计得天衣无缝,出手的速度如流星坠落,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杨禹必定是身亡命殒于刀下。 但奇迹有时候真的会发生,并且会超乎人的想象。 一直像是喝醉了酒酩酊大醉的杨禹,这次他的脚步不再东歪西倒了。而是一个箭步,迎着屠夫的刀尖一头撞了上去。 “咔嚓”,屠夫很清晰地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乌刀直挺挺地插进了他的喉咙,鲜血从伤口中泉涌而出。 “你……”屠夫鼓着恐惧的眼眸子,凶神恶煞的脸上布满着不可思议。 是的,他还未知发生什么回事,杨禹的乌刀已刺穿了他密不透风的刀影,直挺挺地插进了他的喉咙。 他至死都不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快的刀,如此神奇的刀法。 杨禹抽出乌刀时,屠夫真的变成了一团肉丸,软绵绵地瘫痪在地上。 “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杨禹轻叹道。 “你没有中毒?”鬼花婆婆瞪大眼睛,惊讶道。 她目睹着屠夫倒在杨禹的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鬼花婆婆用毒的手段独步江湖,现在竟被杨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给破解了,这叫她的颜面何存?鬼花婆婆的名声恐怕在江湖上将毁于一旦。 “你就认为我中了你的中毒!”杨禹脸上满是讥讽,反问道。 鬼花婆婆将信将疑,仔细地观察杨禹的脸,她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她想要的答案。 可惜的是,半晌过后,杨禹的脸依然平静如故。 杨禹强忍着身体内千万只蚂蚁啃噬肌肉的剧痛,他知道他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丝痛苦。 因为哪怕是稍纵即逝的一丝痛楚,都逃不过鬼花婆婆锐利的眼光。 这需要强大的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他这种强大的意志力不是天生俱有的,而是在天山上恶劣的环境下磨炼出来的。 他记得有一次,犯了一个小过错,让师父赶到屋外罚站。 那天气温突然下降,天地间雪虐风饕。衣着单薄的他,被冻得他浑身直哆嗦。 其时,师傅心软,叫他进屋取暖。 他倔犟地拒绝了师傅的好意,硬生生地在冰天雪地里挺直着腰干站了一夜。 第二天日出时,师傅发现他已冻成了一座冰雕。 那一次,他病倒在床榻上,忍受着冰与火的折磨,一会儿掉落冰窖,一会儿又被火烤,这样交替着折磨着他。 整整一个月,他咬紧牙关,不哼一声地挺了过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鬼花婆婆下毒的本事是天下无双。绝对不可能失手的……”鬼花婆婆脸上满是失望,喃喃自语道。 她清楚地知道,中了五花蚀尸散的人,越是运功,毒性随血液运行得越快,毒发得越厉害。 杨禹不可能如此平静,没有半丝中毒的迹象。 “我不相信!”鬼花婆婆咬咬牙道。 半晌,鬼花婆婆决定冒险一击,她抡起拐杖,挟着隐隐的风声,像旋风一样向杨禹攻过去。 杨禹挥刀一格,刀柄如闪电一般撞向鬼花婆婆的前胸。 “哇!”的一声,鬼花婆婆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落日余晖,那红彤彤的霞光,照在杨禹坚毅的脸庞上,就像一座千年冰峰,神圣不可侵犯。 “扯呼!” 鬼花婆婆用怨毒的目光瞟了杨禹一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下,鬼花婆婆不再怀疑了,她知道,有杨禹在,她们注定会失败告终。 于是,她们选择仓皇而逃。 鬼花婆婆逃得很快,逃得很狼狈;鬼童子甚至连他的断手也顾不得收拾。 夕照如火。 红的天,红的云霞,红的大地。 落马坡到处是红,充斥着血腥的红,红得令人呕吐。 待鬼花婆婆一行人远去后,杨禹“哗”的吐出了强压在心头的血,慢慢地倒下了。 “杨兄弟!”龙四强忍着剧痛,一把把杨禹抱在怀里,焦急地呼唤着。 “龙大哥,我……我……不能……再跟你喝……喝酒了。”杨禹断断续续地说。 他刚才强行运功,加快了血液里毒性运行的速度,体内开始有无数的蚂蚁在撕咬着他。 “好!杨兄弟,等你好了!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喝酒。”龙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饱含着热泪说。 一阵无比的剧痛袭来,杨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华如嫣!”杨禹心底呼唤道。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依稀中看到远方,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在霞光中朝他飞奔而来。 第12章 鬼见愁 心灵上的创伤永远比肉体上的创伤,伤得更严重。 也许路是没有尽头,所以身上的血也是没有流尽时。 段傲青拖着疲惫的残躯沿着布满长藤和荆棘的森林里趔趔趄趄地走着。 前头是一片绿,翠色欲流,看不到尽头。 段傲青知道他不能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只有拼命地向前走,走得越远,就越远离危险,人就会越安全。 尽管剧痛、饥饿、疲惫交织着,恣虐着每一根神经,耗尽着一点一点的精力,但他咬牙坚持着,一步一步地跌跛着前行。 他想继续走下去,但实在太累了,走不动了。 段傲青倚着一棵参天大树歇歇,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意识渐渐模糊,慢慢地倒了下去。 眩晕中,他的眼前又闪出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群蒙脸人正在一座庄园内肆意地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地上鲜血横流,尸骸遍地,支离破碎,到处是绝望的哭喊声,到处是死亡的哭喊声…… 最后,一个穿着绿色小棉袄的女孩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在无助地嚎啕大哭,她清冽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恐惧里又饱含着对生存的渴望…… 周围站着一群蒙面杀手,面具上透露出贪婪又凶狠的眼神,冷酷地注视着小女孩。 他们就像一群没有感情的野兽,无忌小女孩恐惧的眼神,无忌小女孩的苦苦哀求…… 这是庄园里杀手屠刀下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杀!”女人面无表情,嘴里迸出了一个字,她毫无怜悯地望着神色惊恐的女孩,心里头释放出无尽的快感。 “不!”段傲青伏在地上,无力地望着女孩。 刀起刀落后,小女孩慢慢地倒在他的面前,小白兔与小女孩倒在了血泊中,小白兔染红了,小棉袄也染红了,小女孩的眼睛也染红了。 “为什么?为什么?……” 段傲青绝望了。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怒目切齿,握拳透掌,跪在小女孩前,昂首呐喊,那痛苦的声音激荡云霄…… “嘻嘻,无情刀段傲青还会流泪,真是奇怪!” “确实是奇怪。不会是猫哭耗子吧!” “这不会是一个死人吧?怎么会一动不动呢?”一个尖细的声音问。 “死人怎么会流泪呢?”另把粗重的声音回答道。 “对啊,死人怎么会流泪?真奇怪!” “嗯,那他还是一个活人。” “对,他是一个活人,而且还是一个有感情的活人。” 段傲青被两个吵闹的声音惊醒了。他睁眼一看,眼前出现两个奇丑无比的脑袋,正瞪大着眼珠子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他们脸色惨白,深陷的眼眶吊着两暗哑无光的眼珠,额骨突出,白发蓬面,让人看得心惊胆战。如果不是大白天,还以为见了鬼。 两人长相一模一样,穿着黑色的麻衣也是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大脑袋,一个是小脑袋,手上拿着一把一模一样的鬼头刀。 “嘻嘻,你看,你看,眼睛动了,人活了。”大脑袋指着段傲青的眼睛,惊奇地说。 “死人的眼睛是不会动的,他真是一个活人。”小脑袋道。 “那还用说,活人的眼睛才会动,死人的眼睛是不会动的。” “对!对!死人的眼睛没有这么清澈!” 段傲青静静地看着这两个恶心的脑袋,在他的眼前指手画脚。但是越看越丑陋,越看越恶心,突然一股酸臭从胃里翻涌了起来,接着又沿着食道快速上升,最后堵在喉咙上。 这死鱼臭虾般的胃酸让他异常难受,终于他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了。 “幸好是一个活人,要不就不值钱了。”大脑袋眼定定地望着了猛烈咳嗽的段傲青,摆出一副幸运的样子说。 “你脑子坏了吗?死人的头颅,也是一个头颅;活人的头颅,也是一个头颅,那不是一样的价钱吗?”小脑袋掰着手指道。 “对,死人的头颅,是一千两黄金;活人的头颅,也是一千两黄金。真的是一样价钱啊!”大脑袋高兴地拍手称道。 段傲青听了两个大小鬼在胡扯,忍悛不住,强忍着痛楚,笑出了眼泪来。 从哪里冒出的两个活宝呢?两人自顾自一问一答,好像段傲青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你怎么又笑了。”小脑袋歪着脑袋望着段傲青,一脸好奇地问。 “是呀,一会哭,一会笑,你是哭,还是笑呀?”大脑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段傲青,满脸疑惑。 “我在笑你们不会计算。”段傲青道。 “我们不会计算,那你说你的脑袋值多少钱?”大脑袋有些懊恼地问。 “对,你说你的脑袋值多少钱?” “一个活人的头颅,是一千两黄金;一个死人的头颅,也是一千两黄金。一个活人的一千两黄金加上一个死人的一千两黄金,那不是二千两黄金吗?”段傲青说完,忍不住又笑道。 “讲得有道理!”小脑袋思索了一会,点点头说。 “二千两黄金,你可以分一千两,我也可以一千两。”大脑袋数了数指头道。 “不对,不对!”小脑袋拍拍脑壳,突然摆摆手说。 “为什么不对?老大。”大脑袋张开大嘴,惊奇地问。 “花红只有一千两黄金,从哪里来的二千两呢?” “是呀?多出的一千两黄金,哪里来的呢?” “你说,多出来的一千两黄金,是从哪里来的呢?”两人指着段傲青的鼻子,异口同声地问。 段傲青看着这两个活宝,还真不知道他俩是真傻,还是假傻,心里只有苦笑。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那多出来的一千两黄金是从哪里来的。 “冀东二鬼,你们把其中一个兄弟的脑袋割下来,不是少分了一千两黄金了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树林深处飘了过来。 那声音冷酷无情,不知比那千年冰山还要寒冷多少倍。 冀东二鬼回头一看,三丈外,一个冷如冰霜的美人婷婷玉立,手上握着一柄长剑。 剑鞘是白色的,美人的衣裳也是白色的;剑是冰冷的,人也是冰冷的,剑和人,弥漫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寒气。 “我以为来人是谁呢?原来是‘鬼见愁’唐菁。”段傲青冷冷地道。 他见到唐菁在此时此地出现,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冀东二鬼听到是人见人怕,鬼见鬼逃的“唐菁”二字,马上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脸色,死灰着脸,立在一旁瑟瑟发抖。 如果说心狠手辣,江湖中没有没听说过唐菁的人;如果谈虎色变的,是老虎;那么谈人色变的,不用说,非是唐菁不可。 江湖流传着一个传闻,唐菁为了惩罚负心的情人,曾用刀在情人的身上每过一天割三刀,再用盐敷伤口,活活折磨了他七七四十九日,方让他断气。 听人说,她这种毒辣的手段,连地府的勾魂使者见了都色变,故江湖人称她为“鬼见愁”。 如果说冀东二鬼是小鬼,那么唐菁就是活阎王了。小鬼见阎王,岂还敢在阎王爷面前撒野? “算你还认出我。你们两只小鬼,还不赶快滚!”唐菁扭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冀东二鬼,冷冷地说。 冀东二鬼还未待她“滚”字说出口,便像两只丧家之犬,连爬带滚地逃之夭夭。 毕竟,“鬼见愁”唐菁名声在外,谁也不愿意碰上一个心狠心辣的女魔头,与她纠缠不清。 冀东二鬼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女人。 “你也是来取我颈上的头颅?”段傲青目送着冀东二鬼远遁,轻声地问道。 “是!”唐菁答得很干脆。 她的语气冰冰冷冷,毫无感情。 “想不到,你一个女人之家也要来蹚这趟浑水。”段傲青望着头顶上的绿荫,叹气道。 那如苍穹般的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泛起一片璀璨的光芒。 很快,那光芒又黯淡下来了。 “一千两黄金,有谁不动心!”唐菁的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冷得没有一丁点感情。 “一千两黄金确是一笔巨资,是谁都梦寐以求的财富。”段傲青喟然长叹道。 “是你自己动手,自我了断,还是要姑奶奶我亲自动手呢?不过,如果你向我求饶的,或者姑奶奶一时心软,会给你来一个痛快。”唐菁冷若冰霜,道。 她慢慢地抽出了宝剑。 “我不会自己动手,因为我不想死。我也不会求饶,因为我死不了。”段傲青吃力地挺起头,傲然道。 在段傲青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向人“求饶”两个字。有的,也是别人向他“求饶”。 “是吗?难道你不怕我?”唐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段傲青,发现眼前这个待宰羔羊与众不同。 一般的江湖中人见了她,无不惧怕,战战兢兢,要不噤若寒蝉,瑟瑟发抖;要不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那有像段傲青这么泰然自若,不把她放在眼内,甚至还有些自命不凡。 “此情此景之下,我说不怕,那是骗你的。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虽然我累了,不想再杀人,但我也不想被人杀。”段傲青望着搁在一旁,血凝固了的狂刀,苦笑道。 确实,在与沈天放决斗前,放眼江湖,狂刀段傲青策马江湖,睥睨天下之时,有怕过谁?只是现在负伤累累之下,犹如虎落平阳,心余力绌罢了。 “段傲青,不该是段傲青。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知道我唐菁折磨人的手段,有千百种。只要给你用上了其中的一种,我保证你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唐菁瞥一眼苟延残喘的段傲青,悠悠道。 “我说了,我不会死,也不会被你杀死。”段傲青用右臂支撑起沉重的身躯,微笑道。 他的笑容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种可以让冰山融化,让铁石心肠变得柔软的力量。 “为什么?”唐菁对段傲青的表现突感兴趣。毕竟,他是第一个没有对她求饶的男人。 唐菁把抽出来的宝剑,又重新插回剑鞘。 她突然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说不出感觉来的情愫? 像是少女怀春,第一次与情郎约会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我还有未竟之事,绝不能此时死去。况且,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我不想杀女人,我劝你还是走吧。”段傲青说完,平静地注视着唐菁。 这时,他发现唐菁凛若冰霜的脸闪过一抹红晕,两眼变得柔和,望着段傲青那张苍白又冷峻的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嘻嘻,无情刀段傲青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学会怜香惜玉了?” 蓦地,树梢头上响起一个嘲讽的声音来。 唐菁猛然惊醒,她回头一看,一个矮小的老头正蹲在段傲青对面的一棵大树杈上。 他长得一副蛇头鼠眼的尊容,却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看起来猥琐之极。 “原来是盘蛇岛的祁岛主。”段傲青愁眉紧锁,故作镇定地说。 来人若是其他武林高手,段傲青倒不惧怕,人是可以杀的,只要手中的刀在,他就有把握杀人。 但来者是祁仁杰,那就头疼不已。因为祁仁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蛇,不知名的毒蛇,数不清的毒蛇。 人对蛇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如果身陷毒蛇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之内,那叫生不如死。因为谁也不想尝试万蛇钻心的痛苦。 杀人,对段傲青来说,并不困难,但斩杀蛇,尤其是斩杀数不清的毒蛇,对段傲青来说,就无计可施了。 “蛇……蛇……”唐菁顿时花容失色,惊惧地叫道。 她看见祁仁杰背后的树丛中若隐若现的闪现出无数火红的蛇舌,她冰冷的脸霎时变得冰硬,宛如一具万年冰雕,毫无生气。 祁仁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边的毒蛇。 唐菁本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但偏偏对蛇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尤其面对隐藏在丛林中,数不可数的毒蛇,那种恐惧比死还难受。 可能,这就是女人的弱点。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第1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段傲青,不该是段傲青!见了本尊,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好生佩服!”祁仁杰阴沉着脸色,假装肃然起敬道。 “祁岛主不远千里而来,难道是为了与在下闲扯?。”段傲青望着祁仁杰,淡淡地说。 “狂刀段傲青的大名,本尊钦慕已久。如果是往日,本尊的确是有攀结之心。不过,今时已不同往日。这次来,本尊是来取你颈上人头的。”祁仁杰微笑着说。 他盯着倚在树根下奄奄一息的段傲青,两眼散发着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金灿灿的金砖。 “如此看来,祁岛主已胜券在握,志在必得了。”段傲青道。 “可以是这样说。” “祁岛主,既然我段傲青已是你掌中之物,想必我今天就是孙猴子,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了。那么,与我无关之人,是不是可以离开?” “你是指她!”祁仁杰寻思了一会,指着呆立一旁的唐菁说。 “嗯!”段傲青点了点头。 “少一个竞争对手,就少一些麻烦,何乐而不为呢?只要她安静地离开,本尊绝不为难!” 对于唐菁的存在,祁仁杰也有所顾虑。他知道若惹恼唐菁,逼着她与段傲青联手,就会增加胜算的难度。 与其让她留在这里碍手碍脚,不如借坡下驴,让她自行离开,落得大方。 “你可以走了!富贵浮云,身名零露,何必为半斗金而误了性命呢?”段傲青得到了祁仁杰的应允,转过脸对唐菁殷切地说。 “去,还是留!”唐菁瞧瞧藏在树林中的毒蛇,又瞧瞧脸带笑容的段傲青,心里纠结着,难以取舍。 “难道你还想着这些毒蛇跟你做朋友吗?可是,你一厢情愿,毒蛇未必会分出个好人心。”段傲青嘲笑道。 他看到唐菁脸露着阴晴不定的神色,心里有些着急,还怕她留在这儿受到伤害。 段傲青从她脸上微妙的变化,看得出她惧怕毒蛇。虽然,他对唐菁没有什么实质的好感,但也不希望她受到毒蛇的伤害。 “我……你……”唐菁用幽怨的眼神瞟了段傲青一眼,用力咬了咬嘴唇,跺跺脚,扭身悻悻地离去。 “不知祁岛主如何取我的首级呢?”段傲青目送着唐菁远去的身影,方徐徐问道。 “如果你能自我了断,当然最好!如果非让我动手,那莫怪我心狠手辣了。”祁仁杰微笑着说,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残忍。 “首级就在颈上,祁岛主请便!”段傲青握起地上的刀,平静地说。 “那你就别怪我无情了。” 祁仁杰从腰间抽出一支绿竹竖箫,缓缓地吹了起来。 随着悠扬的箫声响起,“咝咝”,丛林中响起了一片令人不寒而栗的异响,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怨鬼呼号。 隐藏在丛林中的毒蛇开始缓缓地从四面八方游了出来,像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月升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了过去,黑色的、红色的、绿色的、红黑相间的……五彩斑斓,树枝上挂着的,灌木上盘着的,草丛中游动的,地上伸着红舌……密密麻麻,令人望而生畏。 一下子,漫山遍野的毒蛇,蜿蜒不绝,层层叠叠,对段傲青形成了包围之状。 说也奇怪,群蛇像是听懂了祁仁杰的箫声,一开始伴着柔和的声音,昂首而舞。 随着箫声越来越尖锐,急速,群蛇开始变得狂躁起来,扭动得越来越激烈,血红的信舌抖动得越来越剧烈。 看着处于疯狂状态的毒蛇,段傲青的掌心冷汗直冒。 他经历的厮杀不下百例,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感到如此的心惊胆战。 一声短促的声响过后,盘在灌木上的一条黑腹大蛇张开血盆大口,直挺挺地向段傲青的喉咙扑了过去。 段傲青眼明手快,马上挥刀向蛇首削去,“咔嚓”一声响,蛇首异身,跌落地上,痛苦地扭动着。 “好快的刀!”祈仁杰暗暗赞道。 他见到濒临死亡之际的段傲青,还有如此身手,知道不可小觑他。 “呜呜”两声响起,又有两条花斑毒蛇从枝叶上飞身而下,射向段傲青。 段傲青挥刀迎空左右比划两下,刀起刀落之间,锋锐的刀气瞬间将毒蛇截为两段,地上又多了两条蛇身首异处。 “好手段!江湖传说,狂刀段傲青有九条命,只要一息尚存,就可以夺人性命。今天所见,果然如此。”祈仁杰又惊又怒,不由得赞叹道。 祁仁杰见到接连三条毒蛇被傲青斩杀,心惊。于是,他顾不得想那么多,一个劲地吹箫。 箫声在树林中连绵不绝,只见盘居在树枝和灌木上的毒蛇像箭雨一样,向段傲青激射而去。 段傲青大骇,挥舞着刀,闪出刀光万道,如流星漫天,刹那间血肉横飞,断蛇如雨下。 祁仁杰见群蛇久攻不下,心里着急,杀机暗升。 随着一声长长的尖锐声响,地上群蛇如潮水般,疯狂地向段傲青扑去。 段傲青横刀划圆,在自己的身前筑起一道道刀墙,刀锋过后,一波波毒蛇身首异处。 不多时,在他的面前已有上千条死蛇,筑起了一道道壕沟。 祁仁杰的箫声响得越来越来激昂,群蛇也变得越来越疯狂,前赴后继地向段傲青游了过去,昂着头,张开獠牙攻击。 段傲青知道这些毒蛇受箫声的操纵,只要祁仁杰身死,箫声消失,蛇群就会停止攻击。 但祁仁杰为人狡猾,躲在三丈开外,远离他的刀锋所及的范围。此时,段傲青身负重伤,已是疲惫之躯,任他如何发力,也休想伤他毫毛。 短时间,他还是可以支撑下去,但长时间下去,体力终归有消歇之时。 这漫山遍野的毒蛇,却是源源不断而来,任他是三头六臂,任他是钢筋铁骨,也有力衰之时。最要命的是,他伤未愈,既要保持体力,又不能随意移动。此际,任段傲青是大罗神仙,今天也是插翅难飞,劫数难逃了。 “难道我段傲青今天就要命丧此地!”段傲青不禁暗暗叫苦,顿时一股悲情油然而生。 忽然,随着祁仁杰“啊——”的一声惨叫,箫声骤停。 围攻段傲青的毒蛇没有箫声的控制,倏忽四散逃逸。转眼之间,那漫山遍野的蛇群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残躯败体,段傲青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恍如隔世之感。 “这个死老头的箫声太难听了。” “对,真的难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箫声。” “所以,我就一刀杀了他。嘻嘻,现在安静了。” “你偷偷地趁他不备,从背后一刀结果了他。” 段傲青惊讶,从祁仁杰的身后,伸出了一颗小小的丑陋的脑袋来,冲着他做鬼脸。 本来这张脸已够丑陋了,现在看起来更加丑陋至极。 不过此时此刻,对于段傲青来说,这张丑陋的脸一点也不难看,甚至有一种越看越耐看的感觉。 “呸!这箫吹得不但难听,人还长得这么难看。”冀东大鬼慢慢地从祁仁杰的背部拔出了鬼头刀,朝他扮了一个鬼脸道。 祁仁杰双目怒睁,充满着忿恨、不甘,慢慢地从树杈上摔了下来,登时气绝身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祁仁杰怎么也想不明白,远远逃去的冀东双鬼又偷偷地潜了回来,还趁他不备,偷袭他,给他一刀,穿了个大窟窿。 “这个死老头!臭老头!不知道段傲青的头颅让毒蛇弄坏了,就不值钱吗?”冀东大鬼狠狠道。 “老大,头颅为什么坏了,就不值钱呢?”冀东二鬼摸摸脑袋。不解地问。 “老二,你的脑子糊涂了?这个人让那么多的毒蛇咬,毒发会怎么样?” “嘻嘻,当然是脸会扭曲,变黑,溃烂;加上那么蛇咬,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面目全非了。咦,老大,那不是变得跟我们一样——鬼脸!咦,世上不是又多了一只鬼吗?很好玩呀!”冀东二鬼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手舞足蹈地说。 “老二,你想想,毁容了的头颅,还值钱吗?” “老大,那还不是头颅一颗吗?怎么又不值钱呢?” “你笨,就你笨。毁了容,谁还能认出来是不是段傲青?既然认不出来了,谁还会给我们花红啊?”冀东大鬼使劲地敲了一下冀东二鬼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 “对呀,认不出,就领不到花红,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死老头真笨,该挨刀子。我呸——”冀东二鬼朝着祁仁杰的尸首吐了一口大大的浓痰,恨恨地说。 段傲青此时平息了体内奔腾的气流,换了个很舒服的姿势,轻轻松松地靠着树干,静静地看着冀东双鬼的插科打诨。 他真的累了,连番的遭遇让他心力交瘁,精疲力竭。 昔日手中那把挥洒自如的刀,此刻重如千钧。要不是求生的一口气支撑着,他真的倒下,不想再站起来了。 虽然遍布的蛇血充斥森林,令段傲青有一种呕心吐胆的难受,但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两张鬼脸,却感到呼吸非常的舒畅,心情非常的愉悦。 “你们俩不是逃跑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呢?” 段傲青对冀东双鬼的去而复返有些意外,不解地问道。 “本来我们走了,一走了之。” “对,一走了之。” “想着到嘴的肉被弄丢了,心情沮丧。” “想着金灿灿的黄金,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啦啦’地直流。” “可是,当我兄弟俩走没多久,突然看见唐菁那娘们,两手空空,掩脸飞奔而去。咱兄弟俩好奇,商量后,决定返回去探个究竟。” “嘻嘻,想着那金灿灿的黄金又飞回来了。我想,这次有了钱,就可以娶春花做媳妇,然后生下好多好多的小鬼。”冀东二鬼兴高采烈地说。 “春花爱的是我。” “春花跟我说,她不喜欢你。” “春花才不喜欢你,她说我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冀东大鬼美滋滋地说。 “你说谎……” …… 冀东双鬼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了起来。 “别吵了。你们俩长得都好看,是世上最好看的美男子。潘安见了你兄弟俩,都不敢抬头。” 段傲青望着争吵的面红耳赤的冀东双鬼,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还是段老弟有眼光,知道我们是世上最好看的美男子。” “那我不丑,你也不丑,春花到底喜欢谁呢?” “她呀,两个都喜欢!”段傲青微笑道。 “对!对!春花,两个都喜欢。” 这么棘手的问题,让段傲青一句话就解决了。 冀东双鬼同时向段傲青投去感激的眼光。 “回来后,我看到那死老头躲在树枝上一个劲地吹箫,地上一波又一波的毒蛇向你围攻。我想,坏事了,你若被蛇咬了,就毁容,毁了容,就领不到花红。我寻思,这些蛇肯定是听到老头的箫声,才攻击你。于是,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悄悄地上前,朝他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 “回来的路上,看到漫山遍野的,都是游蛇!吓得我的胆‘嘭嘭’地直跳——幸好老大,胆子大,一刀就结果了那老头。”冀东二鬼似乎心有余悸地说。 “哦,原来你们回来,还是想着要取我的头颅领赏。”段傲青道。 “嘻嘻,要不,你以为我们回来所为何事?”冀东大鬼笑嘻嘻道。 “老大,他不会以为我们回来是救他的吧。这世间上还有这么愚蠢的人?”冀东二鬼憨笑着说。 “我想,你们再不走,恐怕再也走不了。”段傲青缓缓地说。 “什么?你说,你还能杀死我兄弟俩?”冀东大鬼惊讶道。 冀东大鬼盯着段傲青颓废的脸,他怎么也不能从眼前这个心力交瘁的人身上,看出还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我说的是他!”段傲青轻轻摇头,向着冀东双鬼的背后指了指,平静地说。 冀东双鬼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一个背负双钩的中年人,漠然地盯着他们。 他身材修长,面如腊石,冷冰无情,鹰隼般的眼神,透露出冷森森的寒气,叫人不寒而栗。 这人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俩的身后,身法如此诡奇。 饶是冀东双鬼胆大包天,也被吓得魂不附体。 冀东双鬼瞧了他一眼,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霎时一股寒流迅速游遍了全身。 “你是谁?怎么像鬼魂,无声无息?”冀东二鬼歪着脑袋,怪里怪气地问。 “他叫离魂钩丁——承——宗!”段傲青一字一顿地道。 第14章 离魂钩 血战过后,树林又恢复了平静。 微风轻拂,树影婆娑,枝叶摇拽发出簌簌的响声,好像溪边一群浣纱的少女在欢轻地戏水,轻轻地吟唱。 血腥在森林里弥漫着,将藏匿其中的飞禽走兽惊吓得四处逃窜。 没有了鸟鸣虫叫,树林一片死寂。 丁承宗面无表情地站着,静静地站着。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段傲青,眼皮底下的冀东双鬼,仿佛是两个无趣的生物,勾不起他的兴趣。 段傲青倒是替他回答了冀东二鬼的问题。 “离魂钩是什么东西?”冀东二鬼似乎没有听闻过这个名号,也似乎没有听明白段傲青的话中之意。 “你们把脑袋伸过去,让他用钩在你的脖子上轻轻地一拉,就知道什么是离魂钩。”段傲青叹了口气道。 “那不是白白送死吗?”冀东二鬼像是见了阎王爷一样,吓得大叫一声。 就算最愚蠢的人,都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而是要人命的。 冀东二鬼该糊涂的时候,装作对什么都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该糊涂的时候,脑袋比什么人都清醒。 “离魂,离魂!只有身首分离,你才知道什么叫离魂。”段傲青道。 听了段傲青的答复,冀东双鬼像是吞下了一剂哑药,马上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了。 午后阳光猛烈,森林开始变得闷热。但冀东双鬼感觉不到热的温度,周身反而刮起一股冷嗖嗖的阴风。 “你今天是来比试,还是来取我颈上头颅?”段傲青瞅着丁承宗的眼睛,淡淡地说。 “今天,我来取你的头颅。”丁承宗答得很干脆,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哦,十年来,每年的重阳日,你都锲而不舍来找到我比试。今年好像早了一点,难道你想出了新杀招?” “十年了,每次比试,离魂钩都输你狂刀一招。杀不了你,丁承宗一天也不能叫离魂钩。这种痛苦,你是不会明白的。但今年,我改变了主意。”丁承宗说得很艰难,这些字好像是从嘴里一字一句地憋出来。 十年皆输,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什么主意?”段傲青好奇地问。 “现在就杀了你,用你身上的鲜血洗干净我离魂钩上的耻辱,我方能脱离苦海,这样我在江湖上才叫得上是真正的离魂钩。”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丁承宗的内心是痛苦的,因为这种痛苦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为了给离魂钩的正名,他每年都要疯狂地找人比试,只有杀死对手,他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直至那一次,他遇上了眼前这个叫狂刀的人,两人比拼了一天一夜,最终输了段傲青一招。 因为输给段傲青,他没有死,就代表着离魂钩没有离魂,所以丁承宗成不了真正的离魂钩。 十多年来,丁承宗日日夜夜地苦练钩法,期待有朝一日能击败段傲青,一雪前耻。 “你现在杀我,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你胜之不武,不怕江湖耻笑吗?”段傲青冷笑道。 在这以前,丁承宗虽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段傲青还是佩服他,佩服他的锲而不舍,佩服他的铮铮铁骨,佩服他对武术境界的孜孜以求。 但此刻,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可怜虫。 “我想通了,只要段傲青死在丁承宗的钩下,离魂钩在江湖上才能叫离魂钩。我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呢?何况,现在还有一笔一千两黄金的花红,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杀我,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丁承宗缓缓地取下别在背后的双钩,弯钩银色,锋利,泛着凛冽的寒光。 “段傲青的性命是我兄弟俩的,你不能杀他!”冀东大鬼突然喝道。 话未落地,冀东大鬼的鬼头刀卷起一股旋风,如秋风扫落叶之势,把丁承宗笼罩在刀光之内。与此同时,冀东二鬼的鬼头刀也挟着凌厉的风声,向丁承宗拦腰斩去。冀东大鬼的刀影封住丁承宗的退路,二鬼的横刀负责攻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丁承宗在冀东二鬼的突袭之下,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横生。 不过,他一番闪躲腾挪,巧妙地避过冀东双鬼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后,瞧出了冀东双鬼的破绽。 冀东双鬼的配合虽然是巧妙,但大鬼身法灵活,但力量不足;二鬼刀法霸道,缺点是身形笨拙,不够灵巧。 这般身法对付一般江湖高手来说,绰绰有余。但对于丁承宗这等高手来说,不过是小儿戏把式。 丁承宗当机立断,左钩划圆,架住大鬼的刀背,腕劲一沉,引大鬼的刀刺向二鬼;右钩上挑,直取二鬼咽喉。 这一妙着,左右钩同时开弓,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既化解了二鬼的攻击,同时又移花接木,把大鬼的攻击引向二鬼。冀东双鬼刀法被丁承宗识破,登时失去了威力。 “不好!”段傲青惊呼道。 他看出了倪端,知道二鬼有危险,顾不得自身的安危,强行运功,纵身飞向二鬼,化刀为剑,将丁承宗的右钩挑开。 冀东二鬼忽见大鬼来攻,慌忙挂刀回防,震飞了大鬼的刀。 他惊魂未定之际,丁承宗的寒钩也随即而至,二鬼眼看就要魂断钩下。 说那时快,一道刀光如流星赶月,把丁承宗闪着寒光的钩拔开了,这刀来的时机掌握得不差毫厘。 段傲青及时用刀格开了丁承宗的右钩,但他已是强弩之末,丁承宗右钩的余威末尽,轻轻地,只是轻轻地划过,便削掉了二鬼一块臂肉。 离魂钩出手,总有灵魂分离,但有一例外,离魂钩遇上狂刀,便离不了魂。 与此同时,段傲青劲力已尽,也被丁承宗趁机用护手撞击胸膛,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草丛中,昏厥过去。 一千两黄金是非常之诱人的,但相对于性命来说,变得微不足道了。 大鬼惊魂未定,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人,他们绝对是招惹不起的。 活着是最好的选择,他快速地扶起倒在地上鬼哭神嚎的二鬼,狼狈而逃。 段傲青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草丛中,阳光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 丁承宗默默地注视着脚下的段傲青,他的脸依然像冬日的腊石一样冰冷,看不出是喜,还是悲。 只要手中的银钩在段傲青的喉咙上轻轻一划,鲜血从裂口里喷涌而出;只要段傲青此刻死掉了,他就是江湖上名副其实的离魂钩了。 离魂钩,这三个字曾经是那么的远,又曾经是那么的近。 丁承宗握钩的手开始颤抖,开始是轻微的,接着是剧烈的抖动。 慢慢地,他的胃开始翻江倒海起来了,一股莫名的难受从食道上迅速上升,直抵喉咙。他难受得作呕作吐,但又呕吐不出来。 半晌过后,离魂钩必须要正名,段傲青必须要死,丁承宗作出最后艰难的决定。 他咬咬牙,把弯钩抵住了段傲青的咽喉。 现在,只要用力一拉手中的银钩,段傲青就要身首异处了。 “慢!”丁承宗背后传来一声轻呵,这声音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吸引着他停下了手中的银钩。 “你是……”丁承宗慢慢地回过头,发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笑盈盈美人,是一个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的绝色美人。 而美人的背后远远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束着黑色的劲装,双手垂立,青筋暴起。 他的双臂上缠绕着一条巨大的铁链,犹如一条黑甲大蟒蛇。 黑衣大汉面无表情,但看得出他对这个貎美的女人非常恭敬。 “我是桃花三娘。”桃花三娘甜甜一笑。 她的笑是那么的妩媚动人,令每一个男人怦然心动。 “桃花三娘!”丁承宗喃喃地说。 “桃花三娘”三个字就像一道闪电,迅速游遍他体内血液流过的每一过肌肤。 他浑身一震,只是轻微的一震,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依然是若无表情。 桃花三娘的名字,江湖上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锦衣候千金散尽为红颜一笑的故事,依然在江湖上流传着;桃花三娘的一笑倾城,天下之人依然为之趋之若鹜;桃花三娘的轶闻,天下之人依然为之津津乐道。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桃花三娘娇羞道。 那声音好像春日里温暖的阳光,一点点就会把万年冰窟融化,一点点就会把冰冻的心捂热。 “什么交易?”丁承宗慢慢地收回了银钩,面无表情地问。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声调里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当然,这微小的变化,别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桃花三娘却听出了一个清清楚楚来。 她心中暗喜。 “很简单,看看你选择要我,还是选择要他?只要你把他交给我,我整个人就是你的。”桃花三娘娇滴滴地说。 她笑如桃花,而且还是春风里迎雨的那一朵桃花。 丁承宗静静望着桃花三娘,准确地说,是望着轻纱下那具润滑如玉、玲珑剔透的胴体。 桃花三娘静静地凝望着丁承宗的脸,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眼神。 桃花三娘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她会观察男人的眼神,能从男人的眼神里发现男人的内心世界,也从男人的眼神里发现男人的弱点。 男人只要有了弱点,桃花三娘就能牢牢地抓住他的心,抓住了男人的心,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虏他,让他毫无怨言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只要丁承宗冷冰冰的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桃花三娘就可以将他一举击溃。可惜的是,她从丁承宗的眼神里看到的是失望。那冰冷的眼神是那么的空洞,那么的冷酷无情。 “难道我不美吗?”桃花三娘问道。 丁承宗仿佛没有听见,岿然不动。 女人的肉体,尤其是美丽女人的肉体,本来就是一件致命的武器。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是男人,无不对她不动心,尤其是浪迹江湖的男人,寂寞的男人。 桃花三娘懂得如何巧妙地俘获男人的心。 突然,桃花三娘桃花脸上升起了一片红晕。她咬了咬牙,轻轻的扬起玉臂,薄纱徐徐地从凝滑如脂的肩上滑落。霎时,整个玉体在丁承宗眼内完全暴露无遗。 “啊!”桃花三娘低声呻吟一声,娇躯开始微微颤抖。 她就像春风细雨里枝头上最后的一朵桃花,娇艳欲坠,叫人怜惜。 丁承宗心头一震,冰冷的眼神开始熔化,渐渐地泛起了暖暖的光芒,接着一股热流迅速游走全身。 他僵直的肌肉开始发抖,干燥的喉咙开始“喀喀”作响,奔流的血液开始沸腾,渐渐地整个人在欲火中燃烧起来。 离魂钩的正名,还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女人的胴体? 丁承宗有了选择,他扔掉了手上的离魂钩,轻轻的抱起了桃花三娘光滑的胴体,一步一步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天下男人没有人能抵得过美人垂青的盈盈一笑,更没有男人能抵得过美人的玉体横陈,何况眼前的是桃花三娘那光洁如玉的胴体,哪怕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此刻也会沦陷了。 桃花三娘笑了,她笑得灿烂,就像暖阳下的那朵烂漫的桃花。同时,她眼角上又挂了点点泪花。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中带泪。 那大汉目睹着丁承宗消失于绿林后,一声不响地把昏迷的段傲青扛在肩上,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同样是森林深处,但不知道何处才是最后的归途? 森林经过了短暂的腥风血雨,终于又恢复了它往昔的平静。只有地上那血,那洒落的尸首,还在无言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故事。 唐菁又折回来了,她的脸色不再冷若冰霜了。是的,这个心如蛇蝎,令江湖人闻之胆寒的女人,脸上竟然有了淡淡的泪痕。 丛林里,除了一地的蛇尸首,还有歪倒在树根下祁仁杰的尸体之外,并没有看到多余的尸体了。 唐菁仔细地寻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段傲青的踪迹。 没有发现尸体,就意味着人没有死。因为尸体是不会行走的。 “他并没有死。”她站在断臂前,喃喃自语道,悬挂在心头上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心里感到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欢喜。 突然,她飞身朝着大汉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15章 疗伤 大火熊熊地燃烧着,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一群蒙脸杀手正在一座庄园内肆意地屠杀着手无寸铁的妇孺,地上鲜血横流,尸骸遍地,支离破碎,到处是绝望的哭喊声,到处是死亡的哭喊声…… 一个穿着绿色小棉袄的女孩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白兔,站在尸体的中央,无助地号啕大哭。 她清冽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恐惧里又饱含着对生存的渴望…… 随着厮杀声渐渐消失,庄园内逐渐恢复了平静。 小女孩的四周围着一群蒙面杀手,杀手们冷酷无情注视着小女孩,仿佛杀红了眼的群狼眼里的小羊羔,垂涎欲滴。 只是这只小羊羔暂时不是他们的猎物,而是属于跪在地上男人的猎物。 “你不是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我要你杀了她!”女人刀指着小女孩,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她的面目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得狰狞,疯狂,更多的是对男人深深的失望。 “她只是一小女孩!为什么不给她一条活路?”男人面若死灰,痛苦地问道。 “那谁又曾经给过我一条活路?”女人冲着男人咆哮道。 女人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更是埋没了人性中仅有的一点理智。 因为她曾经发誓,只要她能活着回来,她就会让庄园内的每一个人百倍千倍地偿还她所遭受的屈辱。 在众人肆无忌惮的狞笑声中,随着刀起刀落,小女孩慢慢地倒在他的面前。小白兔与小女孩倒在了血泊中,小白兔被染红了,小棉袄被染红了,小女孩的眼睛也被染红了。 “为什么?”男人青筋暴起,怒目切齿,握拳透掌,跪在小女孩尸首面前,仰天欲绝,那痛苦的声音激荡云霄…… “你终于醒了!” 段傲青从梦魇中苏醒过来时,他睁开眼睛,发现他躺在一张简易的竹床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瞪着水汪汪的眸子,殷切地凝视着他。 女孩扎着两根粗黑的马尾辫子,红扑扑的脸蛋就像两朵迎风怒放的桃花,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小天使。 “这是在哪里?” 段傲青头脑一片空白,他环顾四周,发现他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他脑海里最后的记忆是他拖着疲惫的残躯,在黑风林里像一只无头苍蝇地踉踉跄跄地奔走着,最后遭遇了冀东双鬼、唐菁、祁仁杰、丁承宗等人的追杀。 他还记得他斩杀了数不清的毒蛇,后来,他还记得舍身救了冀东二鬼…… “这是我家呀。”小女孩高兴地说。 从小女孩饱含泪花的笑脸上,可以看出小女孩的心是快乐的。 “你的家?你的家在哪里?”段傲青打量了一下,强忍着周身的剧痛问。 他想挪动一下,但发觉整副骨骼好像散架了一般,浑身被烈火焚烧一样的难受。 这是一间简陋的茅屋,挨窗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上搁着一个陈旧的茶壶和一只缺了一个小口的陶瓷碗外,再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当然也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 窗外阳光明媚,轻盈的白云下,竹影婆娑。 “我家就在大山脚下呀!”小女孩银铃般的声音,非常悦耳,舒畅! “大山脚下?”段傲青喃喃自语道。 “大叔,你都睡了七天七夜了。我从来没见过有谁像你这么贪睡的。要不是爸爸说,你受了重伤,要多休息,我还以为你是一只大懒猪!”小女孩天真地说,还冲着段傲青做了一个鬼脸。 “我睡了七天七夜?”段傲青似乎不敢相信道。 “一、二、三……,对呀!足足是七天七夜。爸爸说,如果躺了七天七夜,你还不醒过来,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第一天,你一动不动的,手脚冰凉,我都以为你死掉了。第二天,你就开始发高烧,烫得厉害,用湿布敷你额头,一下子就干了。后来,你天天还发恶梦,胡言乱语的,多吓人呀。直到昨天晚上,你才安静下来。刚才,你又开始发恶梦了,吓坏我了。菩萨保佑,幸好你现在醒了过来。”小女孩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她揭开了覆盖在段傲青额头上的麻布,在床边木桶水里浸透,再捞起来,拧干,又重新细心地敷在段傲青的额头上。小女孩的手法非常娴熟,看得出,这些天来,她周而复始地做了不知多少遍。 段傲青静静地聆听着小女孩的诉说,凝视着小女孩稚嫩的脸,和她娴熟的手法,一股热流不自觉地涌上了眼眶。但他拼命地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段傲青吃力地问。 “我叫小杜鹃。妈妈说我刚出生时,听到第一声杜鹃叫,所以叫我小杜鹃。不过,爷爷也说我长得像一只小杜鹃。”小杜鹃眨眨快乐的眼睛说,脸上洋溢着无比的自豪。 “小杜鹃。好听的名字。”段傲青自言自语说。 “你别乱动!爸爸说,你伤未愈,不能乱动的。”段傲青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小杜鹃用柔嫩的小手按着他说。 说也奇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傲青听了小杜鹃的话,竟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了。 “大叔,你口渴吗?”小杜鹃睁大眼睛问。 段傲青口干舌燥,但感到浑身无力,连说话都费力,索性不语,默默地点点头。 “爸爸说,你受伤,要多喝水!这样,伤口才愈合得快。”小杜鹃乖巧地说。 她用竹子做的小汤勺,盛了热水,再细心地喂段傲青喝水。 “你爸爸呢?”段傲青喝了水后,喉咙的炙热感渐渐地下降了。 “我爸爸上山采药去了。爸爸临行时交待说,你如果醒过来了,要多休息,不能说太多的话。我要给爷爷他们送水去了。你要乖乖的睡觉吧。”小杜鹃利索地收拾好水碗,提着木桶走了出去。 屋外几声清脆的鸟叫声,清风拂过竹林响起的喃喃细语声,仿佛一眼清泉柔柔地抚摸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洗涤了肉体和心灵上的每一点污垢,创伤被抚平,罪恶得到净化。 段傲青太累了,他闭上眼,很快就熟睡了。 当段傲青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深夜时分了。 大山的夜晚是安静的,“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晚风徐徐吹过竹林,夜莺婉转悠长的歌声,让浮躁的心境回归平静。 昏黄的油灯下,杜七为段傲青的断臂换了药,细心地包扎起来。 “段大侠,腐肉剔除后,今天伤口开始结疤了。明天就可以不用敷药了。”杜七是一个瘦削的壮汉,古铜色的脸,头戴方巾,身着打补丁的发白的蓝色短褂子。 “谢谢杜大夫的救命之恩!”段傲青感激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如果要谢,你要谢杨姑娘才是。”杜七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 “杨姑娘?哪一个杨姑娘?”段傲青一脸茫然问道。 “恕在下无可奉告。我们只知道她姓杨,其他的一概不知。杨姑娘不许我们打听她的事,她说了,我们知道得越少,对我们就越安全。”杜七缓缓道。 后来,段傲青从杜七的口中得知,杜七一家原本是世代行医,在扬州城开一间医馆,因得罪了当地的恶霸,惨遭其迫害。因缘际会之下,得到杨姑娘的相助,从而脱难于恶霸的魔爪,举家搬到这深山之中隐居。 因此,杨姑娘对于杜七一家来说,有再造之恩。 杜七隐居的地方是一个小山村,傍山而建。小山村大约有十来户人家,沿溪流散落在竹林之中,都是老实人家逃难而来,并且得到过杨姑娘的恩惠,所以大家和睦相处,守望相助。 杜七白天背着竹篓,早出晚归,上山采摘草药。把山草药晒干后,再翻山越岭,挑到大山外的镇上,卖给药铺,换些银两后,再添置生活用品。 由于小山村位于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交通闭塞,与世隔绝,所以杨姑娘才送段傲青来此疗伤,并托付杜七照顾。 段傲青在杜七的精心治疗下,伤口愈合得很快。不出几日,段傲青可以落地走动。 他白天在小杜鹃的陪同下,在小山村里漫步散心。 晚上,跟杜七整理草药,并向杜七虚心讨教一些医药知识。 远离了江湖是非之地,远离了江湖的腥风血雨,段傲青感到日子过得清闲自在。 特别看到山村里的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大家快乐相处,同济共舟,其乐融融,渐渐忘记了伤痛,忘记了仇恨,忘记了过往的一切,一股向往桃源生活的愿望从他的心底里油然而生。 段傲青在杜七一家的悉心照料下,康复得很快,一月有余,便复原如初了。 段傲青是个闲不住的人,伤愈后,他便下地帮杜七的父亲学干农活,翻地种菜,有时也跟杜七上山采药,乐在其中。 段傲青虽然断了左臂,但他的功力还在,所以段傲青干的农活特别快,以至于小杜鹃替他起了个绰号“老黄牛”。 山村里的村民也喜欢叫他帮忙,哪家的农活干不完了,叫他搭把手;那家的茅屋漏雨了,叫他帮忙修补;那家打的柴太多了,叫他去背回来…… 段傲青有求必应,每次都乐颠颠地跑去帮忙。后来,叫他帮忙多了,村民都忘记了他叫什么,干脆就叫他“老黄牛”。 有时,段傲青听到那处有“老黄牛”的呼声,就知道那里需要施以援手了。 当然,村民也会投桃之报,那家打猎野味,或那家新开酒坛,或那家喜事临门……都叫段傲青大朵快颐一番。 小杜鹃是杜七唯一的女儿,机灵活泼,经常缠着段傲青讲山外的故事,听着听着,就趴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 白天,有时候他俩去山溪里捉鱼,青蛙;有时候去树林里掏鸟蛋,或到竹林里装陷阱,捉山鸡;黄昏时分,两人会坐在茅屋上,远眺日落的晚霞;有时候雨天,两人还一起数屋檐下滴落的雨点。 大山的落日跟外面的落日是不一样的,这里的落日充满着宁静,特别的安祥。 “‘老黄牛’,我昨天看见你在竹林里练刀了。你是不是一个厉害的杀手?”小杜鹃歪着小脑袋,盯着他空荡荡的左衣袖问。 段傲青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但不想欺骗她,点了点头默认。 段傲青受伤之后,已有好长的一段日子没有摸过刀了。其实,作为一个刀客,刀已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融为一体。如果一天不摸刀,心是非常痛苦的。 断臂之后,他虽然田园生活的新鲜感暂时让他忘记了曾经的过往,暂时忘记了受过的苦痛。但夜阑人静的时候,他躺在竹床上,独自面对着黑暗时,思绪又开始放飞,过往的情景不断地在眼前浮现。 每一个夜晚都折磨着他的那个梦魇,有一段时间已经没有发作了。但昨晚它又重新发作,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的,他无法忘掉过去。他曾经是一个刀客,一个与刀为生的刀客。 天刚拂晓,段傲青就偷偷地跑到竹林练刀。 几招过后,他发现断臂之后,出刀的速度变慢了,出刀的力量也减弱了。特别是重心不稳定,刀法不精准;刀法不精准,就意味着刀法没有震慑的威力;没有震慑的威力,就意味着不可击败强大的敌人。 作为一个刀客,出刀的速度不够快,出刀的力量不够强大,特别是肢体的不平衡,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也是痛苦的。 段傲青知道,刀客是以刀法生存的,好的刀法,凌厉的刀法,对于刀客而言,关乎着生死存亡的一刹那。 什么可以丢掉,刀是不能丢掉的。臂可以断,但刀法必须要练回来,甚至要练出更加凌厉,更加霸道的刀法来。 “我要做刀中的王者!”段傲青内心无数次的呐喊。 “那你是不是杀了很多坏人?”小杜鹃追问。 “杀了很多坏人?”段傲青心头一震,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杀人? 他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他只知道他要成名,成为天下有名的刀客。所以,他不停地找武林人士比武,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打败对手。所以他不停地挑战,不停地奔走,一年之内连败武林内一百零二人,从而威震江湖,被江湖中人称为“狂刀”。 “你是不是杀了很多坏人?”小杜鹃逼问道。 “你为什么这样问?”段傲青望着她那渴望的眼神,迟疑了一下道。 “因为‘老黄牛’你是一个好人,喜欢帮人,当然杀坏人啦!不过,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你就可以帮我打坏人,我爸爸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小杜鹃说着说着,就抽噎起来了。 “我是一个好人!我是一个好人吗?”段傲青陷入沉思,第一次这样拷问一下自己的灵魂。 段傲青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是一个好人。好人的定义是什么,他从来不去考虑,他从来就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老黄牛’,你不要再杀人了,杀人是不好的。”小杜鹃摇了摇段傲青的胳膊,眼睛里充满着哀求的渴望。 “你为什么劝我不要杀人呢?”段傲青不知如何跟小杜鹃解释,随口道。 “你是杀人了,才受了重伤的吧。”小杜鹃指着段傲青的断臂,嘟嘟小嘴说。 “嗯!”段傲青点点头。 “所以,你不去杀人,你就不会受伤了。‘老黄牛’,你答应我,以后做一个好人,不要再杀人了。”小杜鹃撒娇说。 “好,我答应你!以后做一个好人,不再杀人。” “好!我们拉勾勾,以后你再杀人,你就是个小狗!” “我‘老黄牛’在此发誓,以后要做一个好人,不再杀人。如果不听话,再杀人,就变成一只小狗!”段傲青发誓道,并郑重其事地跟小杜鹃勾了勾手指。 “好开心哟!好开心哟!” 小杜鹃坐在茅屋顶上,拍着小双手,快乐地笑了。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小杜鹃笑得特别的灿烂。 大山的夜来得快,但也来得安静。 尽管白天骄阳似火,热不可耐;到了晚上,却是另一番光景,晚风习习,清凉如水。 刀,是一把杀人的利器,也是防身的护盾。 段傲青细细地拭擦着刀,他拭擦得很细心,把每一角落都拭擦了好几回,拭擦得一尘不染,锃亮泛光。 “从前有一个老和尚,是一座大寺庙的方丈,因年事已高,一直在考虑接班人的问题。 一天,老和尚将两个得意弟子智坚和智远召唤到跟前,对他们说:‘你们俩谁能凭自己的力量从后山的悬崖下攀爬上来,谁就将是我的接班人。’ 悬崖之下,身体瘦弱的智坚屡爬屡摔,摔得鼻青脸肿,但还在顽强地攀爬。当拼死爬至半截处,不幸摔落崖下,头破血流,气息奄奄。最后,老和尚将他救上来。 智远在攀爬几次不成功后,便沿着悬崖下的小溪,顺水而下,穿过树林,出了山谷,游山参学去了,一年之后才回到寺中。奇怪的是,老和尚不但没有骂他怯懦,将他赶出寺门,反而指定他为接班人。 众僧很是不解,纷纷询问老和尚。老和尚微笑着解释道:‘寺院后的悬崖极其陡峭,是人力不能攀登上去的。但悬崖旁边,却有路可寻。如果为名利所诱,心中就只有面前的悬崖绝壁。在名利的牢笼内挣扎,轻者苦恼伤心;重者伤身损肢;如若放下,则是天高云淡,自在快乐。’ 如果一个人能放下心中的执念,那他就能把一切都放下。” 杜七看出段傲青坐在油灯前抚刀,横眉紧锁,知道他为放下屠刀而内心纠结,为执念而犹豫不决。 他于心不忍,于是,为段傲青讲了一个佛经的故事。 “放下执念,就放下一切!放下了手中的刀,便是放下心中的执念。”段傲青突然恍然大悟。 在小山村疗伤的这一段日子里,不就是他生命中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吗? 原来杀人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原来输赢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原来金钱和美人更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 快乐很简单,放下手中的刀,做回一个平凡的人! 第16章 鬼谷神医 古道上,一辆马车在黄沙滚滚的中飞驰,穿梭于浓翠蔽日的原始森林。 李银来焦急地扬鞭,狠命地抽打着马臀部,恨不得马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马车内,华如嫣忧心忡忡,泪眼婆娑地照料着昏迷不醒的杨禹。 华如嫣从龙四口中打听到杨禹中了鬼花婆婆的五毒蚀尸散,唯有鬼谷神医柳梅凌可解,便与李银来一同送杨禹前往鬼谷,寻访神医柳梅凌解毒。 杨禹已昏迷了五天,离鬼花婆婆说的七天之期,仅余两天。 杨禹像一只煮熟了的河虾蜷缩成一团,躺在一床柔软的棉衾上。他脸如黄蜡,五官扭曲,额头上隐隐地笼罩着一团黑气。 此时,正是尸毒发作晚期,毒素沿着血脉流窜,慢慢地侵蚀着他的肌骨,杨禹正遭受着千万蚂蚁在体内撕咬的痛苦。 “李大哥,还有多远?”华如嫣揭开帘布,焦急地问。 “过了前面的山坳,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到了!”李银来鞭指着前方墨绿的山峦,喘着粗气道。 他们连日来不分昼夜地赶路,早已人困马乏,蒙袂辑屦。但为了争分夺秒,只有咬紧牙关,日夜兼程。 “吁——”当李银来在鬼谷前勒停马蹄时,两匹壮健的骏马双膝跪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了几下,登时气绝而亡。 李银来慌忙背起杨禹,与华如嫣一前一后地向鬼谷的入口狂奔。 距谷口500余米处,华如嫣发现有一石碑立于道路旁,上书十个大字:鬼谷,入此谷者,生死由命。 “就是这里了。”华如嫣指着石碑,狂喜道。 李银来朝她点头默认,俩人对视一眼,便掠步向谷内飞奔。 “入谷半个时辰,你们会看到一条天溪自山而下,沿溪流向上攀,约半里路程,便看到一眼山泉,再沿山泉左拐,尽头处有一陡崖,崖下有四五茅舍,那便是神医隐居的地方了。”龙四一边手描草图,一边跟华如嫣解释。 临行前,还千叮万嘱他们,柳神医性格古怪,要小心应对。 华如嫣手攥着草图,一路上按图索骥,费了半天的工夫,他们终于见到了草图上标示的断崖。 崖下烟雾缭绕,绿荫掩映,崖底下隐隐若若地间落着几间草舍。 华如嫣和李银来历尽艰辛,终于找到神医柳梅凌的隐居地,顿感欣喜若狂。 他们沿着羊肠小道,下到断崖下,直行一柱香的时间,来到了茅舍前。 这是一个环山包围的小盆地,四周是陡崖,下面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真是一个隐世的桃源之地。 神医的草舍挨崖而建,四间茅屋座落绿荫之下,屋前的庭院开垦出两块花圃,种着各种名贵的花草和药材。时值夏季,满庭百花盎然,蜂飞蝶舞。 “柳神医,快快救人!”华如嫣心急如焚,看到有一银发老翁正在苗圃前弯腰锄地,急忙上前呼喊道。 “你把地翻了!”老翁把锄头递给华如嫣,微笑着说。 “我要你救人,你叫我翻地?”华如嫣瞬间变脸,怒火中烧道。 华如嫣心一急,一下子就把龙四的叮嘱忘得干干净净。 “女娃娃,入得鬼谷,就得按鬼谷的规矩行事。老汉吩咐你翻地,你就得翻地。”老翁毫不相让道。 “你再不马上动手救人,我就杀了你。”华如嫣急得乱了分寸,马上亮出匕首,抵住老翁的喉咙,威胁道。 “华姑娘,不得无礼!”李银来见华如嫣对老翁动粗,生怕她无礼误事,慌忙上前制止。 “请问老翁是柳神医吗?”李银来向老翁拱手,颔首道。 “老朽姓王,我不是柳神医。娃儿,你找的柳神医正在后面的草舍里捣弄药丸。你替我翻土,我替你去叫人。”老翁和气道。 华如嫣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羞愧,面红耳赤地向老翁道歉。 “也罢,你们随我来。不过,鬼谷有五不医:一、作奸犯科者,不医;二、欺师灭祖者,不医;三、食官俸禄者,不医;四、钓名沽誉者,不医;五、贫无立锥者,不医。你们要谨记,待会你们跟神医说话时,要注意分寸。”老翁善意提醒道。 他放下铁锄,领着他们朝着药庐里走去。 “王爷爷,冒昧问一句:什么是贫无立锥者,不医?”华如嫣不解地问。 她对老翁的大度心悦诚服,顿时肃然起敬。 “柳神医看病,无论是什么人,都要收丰厚的酬劳。所以没钱付的人,免看。” 华如嫣和李银来听了老翁的话,面面相觑,不能言语。因为他们来的匆忙,根本没有备厚礼而来。 老翁领着她们绕过草堂,走到草堂后的茅舍前,停了下来。 茅舍的木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却从门缝里飘出来一股难闻的草药味。 “王老,来者何人?”里面传来了柳凌梅不怒而威的声音。 “是一个小姑娘,带一个中毒的年轻人前来求医。”老翁毕敬毕恭地答道。 “从何而来?”柳凌梅道。 “威远镖局的掌柜龙四。” “不医,不医!快叫他们走。”柳凌梅在里面不耐烦地吩咐道。 “柳神医,杨禹哥哥快要死了,求求你出来救命!”华如嫣不顾女子的矜持,马上隔门哀求起来。 “快走!不要吵我!”柳梅凌躲在屋子里面,毫不客气地说。 他的语气冰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病人快要死了,你就出来看看吧。要不,我给你跪下。只要你医好杨哥哥,你要我做牛做马都行。”华如嫣在门前跪了下去,苦苦哀求道 “我说不救就不救!你们快走。”柳梅凌不耐烦,绝情道。 “老乌龟,你再不出来,我一把火把你的茅屋烧了。”华如嫣霍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扬言说。 华如嫣千辛万苦来到鬼谷,本来满怀希望而来,可是,见到柳梅凌如此不近人情,见死不救,不由得火冒三丈,即时气上头来。 她本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如低声下气地求人。要不是,看在杨禹悬命一线,需要柳梅凌救命星的份上,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付之一炬了。 “小女娃,好大的口气!你就是把茅屋烧光了,我也不出来。”柳凌梅赌气说。 “柳神医,杨少侠中了五花蚀尸散,生命垂危,你就高抬贵手,救救他吧。”李银来示意华如嫣禁言,步上前哀求。 “是的,并且毒已入髓了。”王老插嘴道。 “五毒蚀尸散?”柳梅凌心头一震。 屋里沉默了一会,紧闭的木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柳梅凌从里面走了出来。 “伤他的人,是什么人?”柳梅凌仔细查看了杨禹一遍,皱着眉问道。 “是一个叫鬼花婆婆的人。”李银来答道。 “鬼花婆婆,她长相如何?又如何伤人的?”柳梅凌沉思一下,又问道。 “她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姬,驼着背,满脸皱纹,拄着一条龙头拐杖走路……”李银来凭着印象,把鬼花婆婆的外貌、神态和伤人的手法,都详详细细地向柳梅凌描述一遍。 “难道不是她?”柳梅凌暗忖道。 众人看到柳梅凌锁眉苦思,迟疑不决,似乎内心正经历着一番痛苦的挣扎。 “女娃,你自个去把那块苗圃地翻遍了,我就救他一命!”过了片刻,柳梅凌面无表情,指着夕阳下茅舍旁的苗圃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华如嫣道。 华如嫣瞧了一下那块一百多平的苗圃,心惊胆跳。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知农务是何物的她,能做好吗? “怎么了,女娃娃。不敢去干活?”柳梅凌瞅了一眼面露难色,举棋不定的华如嫣,冷言道。 “我去,但你一定要救他一命!”华如嫣看看脸如黑锅的杨禹,咬咬牙道。 大约还有一天的光景,再不及时替杨禹解毒,可能就此命归黄泉了。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拖延。 华如嫣望了杨禹一眼,扭身一路小跑到苗圃地上,拿起铁锄,吃力地翻地。 可怜,华如嫣打娘胎起,就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能吃得这般苦头呢? 没抡几下锄头,手掌便磨出水泡;不大一会儿工表,水泡又被磨开皮,被汗水一粘,娇嫩的双手,顿时如火燎如火烫,钻心刺骨的痛。于是乎,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傍晚时分,一个时辰过后,苗圃地才翻出了一小块。 此时此刻,她是多么想有一个人能来帮帮她,或者,那该死的柳老头,叫她马上停止干活。 她多想扔掉手中的锄头,多想躺在地上歇一歇。 茅舍内不时传来杨禹痛苦的呻吟声,马上又让她打消了此念头。 杨禹痛苦的呻吟声让她感同身受,让她感受着如同万千蛇虫鼠蚁在体内撕咬的滋味,痛不欲生。 她此刻多想病榻上躺着的是她,让毒魔折磨的是她。 她多想知道杨禹是否已经脱离苦难。她害怕听到杨禹痛苦的呻吟,但更加害怕听不到杨禹的呻吟。 呻吟还代表着人还活着,但安静可能意味着死亡。 “你不能死,你要坚强地活着。老天爷,你就大发慈悲,救救杨禹哥哥吧。……我的锄头不停下来,你就不能让杨禹哥哥死……”华如嫣饱含着泪水,一边暗暗地祈祷,一边吃力地埋头苦干。 日落西山时分,老翁送饭过来,看得华如嫣累得不成人样,心疼她,叫她不要翻地了。 “不,为了杨禹哥哥,我不能停下来。”华如嫣想着此刻痛不欲生的杨禹,想着柳凌梅那张冷冰冰的脸,还有眼神里含着轻蔑,她倔强地拒绝了。 她心里想着,只要她的锄头不停下来,老天爷就会保佑杨禹活着。 待到月上中天时,华如嫣才把整块苗圃翻了一遍。 此时,四周也安静了许久。 华如嫣扔下了铁锄,拖着疲惫不堪的娇躯,踉踉跄跄地奔向茅舍。 待华如嫣见到杨禹时,他脸色惨白,裸露着上身,遍插着银针,处于昏迷状态,但萦绕在额头上的黑气已经褪去,呼吸也变得均匀,看得出毒已化解了。 柳凌梅经一晚上的疗伤,心力交瘁,正躺在躺椅上竭息。 她见到杨禹渡过了危险,已流干了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华如嫣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杨禹依然处于昏迷,而且昨晚上已经褪去的黑气又重新出现在额头上,且气团比昨晚更凝重,杨禹已是一副气若游丝状。 华如嫣惊骇,急忙找来柳梅凌。 “华神医,这是怎么回事?”李银来闻讯而来,看到华如嫣伏在杨禹身上哭泣,惊诧道。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我按照《五罗毒经》上的解毒方法,昨天把毒解了。今天应该脸色转红润了,慢慢康复才对的,怎么会这样子呢?”柳凌梅面如死灰,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柳凌梅把脉,发现杨禹此时气息微弱,血脉逆行,魂魄游离,已是命悬一线的模样。 “你这大骗子,让你害死杨禹哥哥了。”华如嫣双眼圆怒,咆哮道。 “女娃,你以为五毒蚀尸散容易化解吗?五毒蚀尸散是用曼陀罗、夹竹桃、断肠草、雷公藤和毒箭木五种剧毒的植物提炼而成,剧毒无比。要化解此毒,要用五种药引培育出来的血螅来吸取体内的毒素,再用银针封住他的奇经八脉,引导毒液流向血螅,还要用内力护住他的五脏六腑,避免毒素在血脉的循环中二次伤害。这过程要精准配合走位,那一步走错,都会前功尽弃,回天无术了。”柳凌梅面色凝重,缓缓地说。 华如嫣望着柳凌梅疲惫不堪的神色,知道自己刚才失言,她心里有些愧疚,也不再吵闹了。 “而且,五毒蚀尸散的毒性厉害,在于它是由五种剧毒的植物提取其精粹研制而成,药性异常霸道,不能一次把它化解。一次性化解,中毒者因为不能承受万蛇吞噬之痛苦,而丢掉性命。所以,化解五毒蚀尸散的顺次是按毒性先弱后强,一步一步解毒。吸不同的毒,也要相对应培育的血螅来吸,不能搞错次序……”柳凌梅说着,突然陷入了沉思。 “柳神医,你是否想到了什么解救的方法?”过一半晌,华如嫣看到柳凌梅忽忧忽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我懂了,我知道这老婆子下毒的方法了。”柳凌梅茅塞顿开,狂喜道。 “那你快点为杨禹哥哥解毒。”华如嫣喜出望外,催促道。 “你带来了吗?”突然,柳凌梅板着脸说。 “带来什么?”华如嫣问。 她让柳凌梅的突然翻脸弄糊涂了。 “娃娃,鬼谷第五条规矩是什么?”柳凌梅生气地问道。 华如嫣明白了柳凌梅的意图。 “可是,我们匆忙而来,没有准备呀。要不,你医好了杨禹哥哥,日后,我必定厚礼奉上。”华如嫣答道。 “华神医,只要你能救回杨少侠的命。我们威远镖局千金必奉。”临行前,龙四曾跟李银来交待过,要他便宜行事。 “哼!"柳凌梅摆出鼻孔朝天,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出手相救?”华如嫣急得快哭了。 “娃娃,你不是大言不惭说过,只要我肯救他,你愿意为我做牛做马,对吗?”柳凌梅指着杨禹道。 “对!”华如嫣斩钉截铁道。 “那好,只要你答应我,做我徒弟,我就替他解毒!” 柳凌梅盯着华如嫣说。 “好!”华如嫣毫不犹豫道。 “娃娃,你要知道进鬼谷容易,出鬼谷难。做鬼谷的弟子,是终生不能离开鬼谷的,你要考虑清楚。”柳凌梅道。 “只要你能救杨禹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华如嫣咬了咬牙,说。 “好,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华如嫣脸色苍白,但语气异常坚定。 柳凌梅接着把华如嫣和李银来俩人请了出去,关上门开始为杨禹解毒。 华如嫣和李银来站在门外,忐忑不安地等候着。 到中午时分,柳凌梅才打开了门。他面容憔悴,步履蹒跚,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柳神医,杨禹哥哥怎么样?”华如嫣关切地问。 “毒已解了!”柳凌梅整个人仿佛虚脱了,弱声道。 华如嫣听了,马上撇下柳凌梅,欢欣雀跃地跑进茅舍,看望杨禹去了。 “柳神医,你没什么大碍吧?”李银来搀扶着柳凌梅,关切问道。 “不大碍事,就是消耗了点内力,稍加休息,就会恢复过来。”柳凌梅苦笑着说。 “柳神医,小女孩,少不经事,千万别责怪她!”李银来道。 “嗯,这女娃的心还是善良!要是她也这样,那该多好啊!”柳凌梅叹息道。 “柳神医,怒在下冒昧,你说的她是不是鬼花婆婆。”李银来脑袋电光一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试探道。 柳凌梅默然地点了点头,再也没说什么了。 第17章 百花清露丹 翌日,杨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发现正躺在一张病榻上,病榻的周围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空气里散发着草药混杂的味道。 一缕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静静地照在木桌上。 木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陶罐里插着一束鲜花,嫩黄的花蕊上面停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一切显得那么的美好! 这是什么地方? 这么安静又明媚的地方,显然不是那充满着黑暗、恐怖和绝望的地狱。 此时,他知道,他并没有因中毒而死去。 他依稀记得在落马坡里血战七玲珑,中了鬼花婆婆的五毒蚀尸散,最后一击伤了鬼花婆婆,然后人就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他惊讶地发现,此时他的身体除了虚弱一点之外,并没有受到毒药的伤害。 这绝对不是在梦中?杨禹揉一揉眼睛,怀疑道。 “你终于醒了?”当杨禹还在胡思乱想时,一个老翁端着一碗稀粥进来,笑吟吟地说。 他那慈祥的眼神,仿佛一股春风拂过寒冷的旷野,又如一缕阳光照耀着阴暗的角落,让人感到无比的暖心。 “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了,肚子肯定是饿坏了。这是用人参熬的小米粥,你赶快喝了,对你体内伤的康复有帮助。”老翁看着杨禹满脸的狐疑,笑眯眯道。 “老爷爷,这是什么地方?”杨禹毫不犹豫地接过碗,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道。 “鬼谷!柳神医隐居的地方。”王老收拾着药架子上的容器,和蔼道。 “鬼谷?我是怎样来到这儿的?”杨禹满腹疑团,又问道。 “你中了五毒蚀尸散,危在旦夕。是威远镖局一个叫李银来的镖师不远千里送你来的。不过,我在鬼谷数十载,还没有见过有像你这么危险的病人,来时六脉皆衰,命悬一线。幸好,送来得及时,若再晚一柱香的时间,恐怕柳神医也无力回天了。那时我心里想,此等回天乏术之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王老道。 王老故意说漏了华如嫣。如果杨禹知道华如嫣与李银来一起送他前来鬼谷疗伤,他肯定会追问她的下落,这样一来,不知会闹出多少风波。 毕竟,柳凌梅隐居于此,就是图一个安静,不想招惹太多的江湖恩怨。 柳凌梅一再要求王老隐瞒华如嫣在鬼谷的事实,不能在杨禹的面前透露片言只语。 王老虽是柳凌梅的仆人,但在鬼谷伺候他数十载,两人在日的相处,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 “五毒蚀尸散,威远镖局。”杨禹自言自语道。 此刻,他的脑袋还不是十分清醒。落马坡的那场血战,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特别是,鬼花婆婆那狰狞的面目,始终在他的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 “这么来说,是柳神医救了我?”杨禹将碗底的最后一滴米汤喝了一个干干净净,放下碗,追问。 喝过参汤粥之后,杨禹犹如枯木逢春,精神一下子提了上来。 “嗯!”王老收拾好粥碗,颔首道。 “老爷爷,请问柳神医在哪?我得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杨禹看着即将离开的王老,焦急地问。 “他上山采药去了。”王老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答道。 “上山采药?” “嗯!”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很难讲,柳神医上山采药,多则三两天,少则一天才回来。” 杨禹有些失望。 他远眺着窗外峭壁上的峰峦叠翠,云雾缭绕。 远处横峰侧岭,突兀森郁,白云深处,人不知在何方。 “是了,柳神医临行前再三交待,如果杨少侠身体无恙了,你就可以自行离开鬼谷。”王伯端着碗跨出了门槛,又回头叮嘱道。 “老爷爷,那送我来的李大哥呢?”杨禹问。 “他昨天已匆匆离开了。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也没有多交待。” 原来,李银来看到杨禹身上的毒已除,渡过了危险期,便向柳凌梅告辞,回去向龙四复命。 “嗯!”杨禹听闻李银来已不辞而别,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人家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地送他就医,这份恩情,他恐怕用一辈子也报答不了。 一天下来,鬼谷静悄悄的。 阳光下,只有花圃枝头上的蜂飞蝶舞,带来些许喧嚣。 杨禹待在药庐里,一边休养,一边等候柳凌梅。 可是,一天的光阴过去了,也不见柳凌梅的踪影。 “难道柳神医上山采药,这一趟要几天?虽然柳神医有言在先,自己可以离开。但这样一走了之,非君子所为。自己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办,不如在此等候柳神医回来,谢过他救命之恩,才离开。”杨禹暗忖道。 当下,杨禹打主意,决定留下来,以谢过柳凌梅救命之恩,再另图打算。 柳凌梅的医术精湛绝伦,杨禹喝过王老煎熬的两副汤药后,体内的毒素已被清除得七七八八,体力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白天,他协助王老打理苗圃园,翻地、浇水、除草,忙个不乐亦乎。 “王爷爷,我身板硬朗,这点农活,累坏不了我。” 王老见他祛毒初愈,怕影响他的康复,极力劝其多休养。可是,杨禹执拗,非帮忙不可。 王老劝不住他,几番下来,也就此作罢。 晚上,他冥思打坐,练气提神。 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两天。 期间,尽管王老百般口舌暗示,示意他尽快离开鬼谷,但杨禹仿佛是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这些天来,柳凌梅也不闲着,他躲在密林中,暗中观察,看到杨禹一副非见他不可的样子,完全是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王老也拿他没办法,心里只有干着急。 “这小子像一头犟驴。如此躲避下去,也不是办法。长此以往,终究还是让他撞见。如果让他见到华如嫣,到时横生枝节,纠缠不清,岂不是作茧自缚?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亲自出马,将他撵走才是上策。” 柳凌梅眉头紧皱,思来想去,别无良策。 无奈,只得现身。 “柳神医……” 杨禹见到柳凌梅背着篓子从外面回来,顿时喜出望外。 “你不用感谢我!收金治病,乃是我的本分。诊金,威远镖局已付,你我之间已两清,并无任何瓜葛。你现在可以离开鬼谷了。”柳梅凌背着手跨了进来,见杨禹欲作揖谢恩,绷着脸说。 “可是……” “我已说了,请你马上离开这儿。王老,送客!”柳梅凌朝天翻了翻白眼,不容分说,马上下了逐客令。 他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孔,冷冰冰地拒绝杨禹,不让他多说一个字。 “大恩不言谢!告辞!”杨禹见柳梅凌如此不近人情,心中也有不快,拱手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随王老离开草舍。 别看王老雪鬓霜鬟,年事已高,但依然健步如飞。 杨禹受五毒蚀尸散的侵蚀,虽然体内毒已除,但身体依然虚弱,他暗中较劲,拼尽全力,也仅仅能跟得上。 王老带领着杨禹穿过一片小树林,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条隐蔽的溪流边上,停了下来。 “少侠,请别介意刚才柳神医的口出不逊。”王老抱歉道。 “柳神医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岂敢怀有怨言?”杨禹笑道。 “杨少侠,乃是少年英雄。老朽送到儿就不远送了。你沿着这条溪水走下去,约两里路遥会见到一个大水潭,水潭的右边有一片竹林,穿过竹林,走约一个时辰就会看到一条平坦的山道,再沿着山道向前直走,就会走到谷口了。这是一粒药丸,请少侠吞服,再下山吧。”王老翁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蜡封的药丸递给杨禹。 “王爷爷,这是什么药丸?“杨禹接过来,问道。 “这药丸叫‘百花清露丸’,是柳神医采摘了一百种花瓣,和收集了清晨第一缕阳光时的花瓣上的露珠秘制而成的。少侠有没有听闻江湖上传说,‘入鬼谷易,出鬼谷难’这句话?"王老翁见杨禹面露疑色,慌忙解释道。 “恕在下孤陋寡闻,此话何解?”杨禹问道。 “少侠有没有发现鬼谷的地形有何特殊之处?” 王老翁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杨禹环顾四周,满眼皆是层峦叠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茫茫然地摇摇头。 “看老朽糊涂了,杨少侠都没有在鬼谷走动过,那里会知晓鬼谷的情况呢。其实,这鬼谷是一个地陷的断裂地带,特别是这儿正好是地势下沉地方,形成一个小盆地,里面有一眼温泉,泉水不断流淌,滋润着谷中土地。所以这里一年四季如春,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少侠刚才从草舍出来时,是否留意到花圃上有蜂群在采花粉?”王老翁问道。 “看到。” “你有没有发现这儿的蜜蜂有什么不一样?”王老卖了一个关子道。 “这儿的蜜蜂与别处的蜜蜂有所不同,个头特别大,特别黑。”杨禹经王老翁提醒,顿感兴趣。 “少侠好眼力,观察得很仔细。其实,花圃地里种的都是奇花异草,是柳神医从各地移植和培育出来的毒草毒花。这里的蜜蜂吃了这些毒花粉长大,久而久之,就发生变异,长得与其它地方的蜜蜂不一样了。而且它们的毒性更强。若人不小心让群蜂蜇伤了,如果没有解药解毒,任你是何方神圣,也不死即残。” “我明白了,所以这些蜜蜂就是一件可怕的武器。外面的人闯进谷内,会被这些毒蜂攻击,中毒而亡。所以才有‘入鬼谷易,出鬼谷难’之说。而柳神医秘制的‘百花清露丸’正是蜂毒的解药。王爷爷,我说的对吗?”杨禹道。 “杨少侠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说的对,说的也不对。” “王爷爷,何谓这样说。”杨禹让王老翁说得有些糊涂。 “这些生活在这里的蜜蜂有一种很怪异的行为。在这盆地内,它的性子是很温驯的,除非你主动去挑衅它,否则它是不会主动攻击你;但要是出了这个区域,它们就会变得异常狂暴,蜂拥而上,疯狂攻之。奇怪的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它是不会主动攻击,但从里面走到外面去,毒蜂就会主动攻击了。柳神医发现了毒蜂这种特性,就研制了‘百花清露丹’,让进谷内的人可以安全离开。” “哦,我明白了,这盆地内可能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物质,会影响到毒蜂的嗅觉。人在这谷内,相安无事,是因为人的身上沾有这种特殊物质的气味。而人出了这盆地后,这种气味就会消失,引起毒蜂的错觉,误以为人会对毒蜂有威胁,所以毒蜂才会攻击人。而‘百花清露丹’的作用,不是解毒,而是让人体保留有与此处相同的气味,避免群蜂的攻击,对吗?”杨禹兴奋地说。 王老翁用赞许的目光望着他,含笑地点了点头。 这个看似涉世未深的少年,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智慧。 杨禹吞服“百花清露丹”后,顿感一股精气从丹田伊始迅速游遍周身,精神马上爽朗起来。 他拜别王老翁,依依惜别。 华如嫣藏身在绿荫中,目送着杨禹消失于溪流的拐弯处,心如刀割,泪流满面。 此时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方可见上一面?或许,一辈子再也无缘相见。 柳凌梅就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他的允许,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杨禹沿着山溪蜿蜒而下,迎面清风徐来,脚下溪水潺潺,极目修竹疏影,登时精神舒畅,心情大好。 走了半里路,果然见到一处十丈余高的断崖,一条飞瀑从嶙峋怪石处川流而下,如银河倒泻,风怒马啸。 潭水碧绿,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站在潭水池岸边上的石头上,一股清凉透彻的水气扑面而来,让杨禹顿感神清气爽。 杨禹见状,顿时童心大发,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跳入冰凉的潭水中,痛痛快快地洗沐一番。 然后,他爬上一块平坦光滑的石头上,躺在树荫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18章 酒醉凌烟阁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那桃花,在晨光中开得格外喧闹,那枝头吐出点点的粉红的小花苞,羞羞答答,半藏半露,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宛如一树树燃烧的朝霞。 微风轻曳,落英缤纷,与蝶共舞;那漫山遍野的片片落红如火如雪,随风荡漾。 凌烟阁座落在城东山麓的桃花林,傍山依水,凭湖临风,巧妙地掩映在桃花丛中,远远望去,云霞飘渺,宛如蓬莱仙阁。 凌烟阁是一座布局精致的庄园,迎面是红漆大门,琉璃瓦顶,飞檐高耸,正门上悬挂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题“凌烟阁”三个金漆古楷书。 门前是大平台,地铺白大理石,四周是雕栏,栏杆上雕着精美的飞禽走兽;两侧依着青砖灰瓦的院墙竹影婆娑,婀娜多姿,就像一个个含情脉脉的少女,深深地吸引着每一个寻芳客按捺不住的心。 一道长廊曲榭,穿湖而过,廓下残荷浮影,波光潋滟。 进大门直行五十余步便是一座装饰得富丽堂皇的迎客厅,里面画栋雕梁,八面玲珑。放眼望去,百步处的墙上挂着巨幅《牡丹争艳图》,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国色天香。 以大厅的中央有一舞台,上有一曼妙少女在七八个少女的簇拥下长袖漫舞,轻盈若仙;围绕着舞台的四周,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张古色古香的檀木方桌,上面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上堆满了时鲜蔬果。 倚窗凭栏处,帏幔飘飘,二十余妙龄少女或是焚香抚琴,或是轻弹琵琶,或是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出了迎客厅,便是四通八达,通往散布在阶柳庭花里的各个待客院落了。庭院是按南园林的布局来修建,引溪水蜿蜒而流,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宛转其间;或荷池曲径,或竹影婆娑,或怪石嶙峋,或蕉窗听雨,错落有致。 凌烟阁里的女人是十分懂得伺候男人,一笑一颦之间,便让男人心甘情愿地花尽身上的每一个铜板。 这里的灯火永远是通明的,因为通明就代表着光明,光明就代表着快活;快活就代表着忘掉痛苦,忘掉孤寂;忘掉痛苦,忘掉孤寂,就要一掷千金。 在迎客大厅靠近中央舞台的一张桌上,一个身着青袍的男人正烂醉如泥地趴在上面,口吐白沫,不停地嘟囔着糊涂不清的话儿。 桌上搁着一把剑,剑是普通的,普通得混迹于街头的地痞无赖也懒得瞅上一眼。 但知道这把剑的主人,绝对不会瞅上一眼,而是远远的躲开。因为这是一把杀人的剑,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剑。 来这儿玩耍的人都知道,凌烟阁有一条规矩:在这里可以动动嘴皮,打打口水仗,但绝对不能动刀动枪。 其实,客人也不可能带武器进入迎客厅,因为要避免客人在娱乐时耍酒疯,或寻仇斗殴,或争风吃醋滋事,影响凌烟阁的声誉。 在门外,已有伙计替他们保管好随身携带的兵刃,走时,也会有伙计奉上,让客人带走。 何况,来凌烟阁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要不就是富商墨客,要不就是达官贵人,要不就是江湖豪客,有哪一个不注意自己的名声呢? 再说,凌烟阁不是一般的烟花之地,如果因为滋事而被列入黑名单,而终身禁入,这种因小失大的代价,不是谁都愿意承受的。所以,来的人,都是安安分分的循规蹈矩。 所以,青袍客的桌上搁着一把杀人的剑,却是一件奇怪事。更奇怪的是,青袍人一直是霸占着同一张桌,连日的烂醉如泥;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凌烟阁的伙计也视若无睹,听之任之。 “江湖上传说绝情刀段傲青与无情剑决斗后,在黑风林跟天雷堡的人一战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刘云青低语道,他嘴上吊着三绺髭须,张嘴就会露出一口灿灿闪闪的大金牙。 在扬州城里,无人不知刘云青大老爷的威名,因为扬州城里人们吃的米、穿的绸缎、喝的酒,甚至死时,殡葬用的棺材,都是刘云青大老爷的产业。 此人脑满肠肥,腰挂一个大号的玉麒麟,怀里却拥抱着一个娇滴滴的少女。 少女像一条温驯乖巧的小蛇,死死地缠绕着他的脖子。 “刘爷,难道段傲青有飞天遁地之术,可以逃过江湖追杀?”赵成眯着眼说。 他半躺在太师椅上,正惬意地享受着一个紫衣少女送到嘴边的葡萄,一颗细心地剥了皮,去了核的紫葡萄。 桌面上搁着两只一尺来长的判官笔,一只黝黑无光,一只银白发亮。 赵成,江湖人只知道他是一个办官差的人,但无人知道他的底细。他擅使一对“判官笔”,所以江湖人称他为“白面判官”。不过黑白两道见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为“赵二爷”。 挨着他下首的,是一个身着锦袍的汉子,此人阔面横眉,目光凶狠,是刘云青的保镖冯景山。 “赵二爷此次从京城来,难道也是为此事而来?”刘云青贴着赵成的耳根问道。 赵成做了一个砍头抹脖子的手势,老奸巨滑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刘云青的问题。 “到底是谁跟他的仇恨那么深,开出一千两黄金的花红?这摆明就是置他于死地。”赵成皱着眉头问。 “这个幕后人,江湖上没有人会知道,也不可能有人会知道。”刘云青吁了一口气道。 刘云青知道,只要是七绝堂开出悬赏令,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出悬赏的幕后人物。 因为他也在七绝堂出过一份悬赏令,暗暗地除掉了他的一个仇家,但现在他也是活得好好的。所以他是绝对相信七绝堂的信誉。 “这江湖上,谁能这么财大气粗,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黄金呢?这悬赏令是真的,还是假的?”冯景山猛地灌了一口酒道。 “悬赏令是由七绝堂挂榜的,肯定是真的。江湖上有谁不知道,七绝堂收了客人的钱,才出悬赏令。所以,七绝堂挂榜的悬赏令,绝对假不了。”刘云青斩钉截铁地说。 “一千两黄金,有谁不眼红呢?江湖中人现在掘地三尺,也要挖出他的行踪。看来,段傲青这次劫数难逃了。” “无情刀段傲青与绝情剑沈天放在桃花峪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可惜是世人没眼缘,看不到这旷世一战。”刘云青叹息道。 本来世上高手对决的机会少之又少,而像无情刀与绝情剑这样的武林旷世奇才之间的对决,更是凤毛麟角,百年难遇。 如果能亲临决斗现场,能大饱眼福,可谓死而无憾了。 刘云青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他对江湖秩闻兴趣甚浓。 错过了这场如神话般巅峰对决,令他时不时扼腕兴嗟,大有抱憾终身之感。 “最近七绝堂也与威远镖局结下了梁子,在江湖上也传得沸沸扬扬。你们有没有听说。”冯景山神秘道。 “你说的可是七玲珑在落马坡劫威远镖局的镖银一事吗?”赵成推开了少女送到嘴边的葡萄,凑近冯景山面前问道。 “赵二爷还不知道这件事?”冯景山吃惊道。 “我也是看了下面呈上来的牒报,才知一二,威远镖局跟七玲珑落马坡一战,非常惨烈。”赵成瞥了冯景山一眼,顺手接过少女递上的葡萄,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是的,听说威远镖局死了一个镖师和十一个趟子手,还重伤了十多个,连龙四都身受重伤,要不是一个姓杨的少侠出手相助,恐怕这次威远镖局在劫难逃,龙四的一世英名也毁于一旦。”刘云青道。 刘云青对江湖上发生的事件似乎如数家珍。 “这个姓杨的小子,也真是厉害,竟然以一己之力,对抗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七玲珑。还击毙一名,重伤两名。”冯景山脸露佩服神色道。 “这个小子突然横空出世,江湖上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赵成侧目道。 赵成虽然贵为神捕司的二把手,负责着维护江湖秩序。但他对杨禹的神秘出现,却一无所知。 但这种颇为尴尬的事,从来都不会让他感到发窘。 多年周旋于官衙与江湖的历练,早已练造了他八面玲珑的本领,让他从来不觉得何物为尴尬? 因为特殊的身份,在江湖上,能让赵成尴尬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不会亲自出手,江湖上自然会有人为维护他的“尊严”而出手,这才是他最厉害的地方。 “所谓英雄出少年,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人才辈出,每三十年便出现一批青年英杰,各领风骚数十年。”刘云青感慨道。 刘云青摸了摸肥肚腩,有些感怀岁月的不留情。 “江湖上谁不知道威远镖局与长风堂,和洛阳王家的渊源,得罪威远镖局,还不是得罪长风堂和洛阳王家。这下可好了,江湖从此不得安宁了。”冯景山道。 “无风不起浪,最近江湖发生了很多蹊跷的事。先是段傲青与无情剑沈天放决斗,接着七绝堂出悬赏令追杀段傲青,最近,七绝堂又劫威远镖局的镖银。这是江湖二十年来未有之事,你们说这不是无巧不成书的事吗?”赵成道。 “七绝堂一向不过问江湖的是非。谁都知道,威远镖局的背后是长风堂和洛阳王家这两股势力,七绝堂一下子就牵连进去。这不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吗?”刘云青深有意味地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湖这滩水看来不平静啊!”赵成若有所思道。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江湖这个是非之地,对赵成来说,既是天涯海角之远,又是咫尺之近。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要维护朝廷与江湖之间的相对平衡,就要赵成之类游走于江湖边缘人员来维系江湖的秩序。 如果江湖一直是风平浪静,没有纷争仇杀,能过过太平日子,对赵成来说,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 但最近江湖暗流涌动,似有打破二十多年来的平静,着实让赵成有一些心事忡忡。 “叶老大出来了!”不知是谁眼尖,兴奋地惊呼道。 迎客厅里顿时一阵骚动,人头攒动。 “叶老大!俺范大成50两银子,与你共饮一杯!” “叶老大!我骆亦飞出i00两。” “先来我这一桌,叶老大!我赠你玉龙翡翠手镯一对。” …… 叶红内穿抹胸绣花长裙,外披桃红轻纱,淡描柳眉,略施粉黛,宛如一朵出水芙蓉,踏着婷婷玉步,从内堂里转了出来,迎着赵成他们款款而来。 “各位好意,小妹心领了。今晚有招呼不周的,请多多包涵!小妹先敬各位一杯。”叶红从侍女燕儿接过杯酒,向四周敬一圈,接着一饮而尽。 叶红如鸣啭的黄鹂,拂过一池春水,皱起片片漪涟;又如沐春风,如冬日的春阳,温暖着每一颗冷冷、孤独、悲伤的心。 总之,叶红的笑,能让凌烟阁里的每一个男人心痒难耐,或眉飞色舞,或抓耳挠腮,但最终都会心满意足,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好!”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 “大家今晚请尽兴!小女子失陪!失陪!”叶红向在座的宾客微笑示意后,便径直向着赵成走去。 “哟!赵二爷,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我凌烟阁玩玩?”叶红冲着已有微醺之状的赵成笑盈盈道。 “叶老大,见笑了。”赵成抱拳,微微一笑道。 “叶老大的眼里只有赵二爷,我刘云青今天打醋的走进了当铺啦。”刘云青又仰慕又妒忌地说。 “刘爷,你也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来,想死我。”叶红长袖轻轻拂过刘云青的脸,甜甜笑道。 刘云青马上端正衣冠,展现出无比的受宠若惊。 “看看,我们刘爷都吃上醋了。”冯景山抚掌大笑。 他这么一说,倒戳中刘云青的心里去,让刘云青更加心痒难挠。 “哪敢怠慢刘爷呢?小女子自罚一杯!”叶红满满斟上一杯,玉指轻端,微微扬头,一饮而尽。 “叶老大豪气!”赵成抚掌称赞道。 “往后,还得赵二爷您多多关照。”叶红双颊绯红,似有不胜酒力,娇滴滴地说。 “有赵二爷在,替你遮挡风雨。你叶老大就可以高枕无忧。”刘云青笑悠悠道。 “赵二爷也是,今晚大驾光临,也不让钟老告知小妹一声,该罚酒一杯。青儿,你替我好好罚罚赵二爷!”叶红佯装愠怒道。 “好说!好说!”赵成道。 “该罚!该罚!”刘云青眯着眼睛,脸上露出羡慕又嫉妒的神色。 “赵二爷,这杯该罚你的!”小青会意,依偎着赵成强有力的胸膛,小鸟依人般将一杯酒送上他的嘴唇,娇声妖气道。 “好!好!二爷我干了!”赵成望着怀里宛若柔蛇的小青,顿时眼饧骨软,浑身酥软。 “二爷好酒量!再来一杯!”小青夺下赵成的空杯,又满上一杯,娇滴滴地说。 “好!赵二爷豪迈!” “二爷,威武!” ...... 席上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尽是恭维阿谀洋溢之词。 “世上多是屠狗辈,可怜白发生……污秽……龌龊……” 趴在桌上的青袍男子嘴里半吐半露地嘀咕着,突然吃力地爬了起来,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毫不在意众人惊诧的眼光,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凌烟阁。 “这不是绝情剑沈天放吗?”赵成惊叱道。 赵成具有法眼通天的本事,总能从细微的地方敏锐地观察到世界的变化。 “白脸判官”的名号在江湖上,并非浪得虚名。 尽管沈天放胡茬满脸,邋邋遢遢,形如乞丐,与往日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绝情剑相差甚远,但眼尖的赵成依然认出了他。 第19章 结怨 夜色笼罩之下的凌烟阁,灯火辉煌,就像黑夜中的一颗明珠,永远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芒。 那通亮的灯笼,那熊熊燃烧的火炬,把凌烟阁前庭的每一个角落照射得亮如白昼。 门外,立着一位面容姣好,又略带憔悴的青衫女子,在喧闹的台阶前,显得那么孤独,那么耀眼夺目。 来凌烟阁的女人,不外乎是两种,一种是凌烟阁内伺候男人的女人,一种是凌烟阁外找男人的女人。 青衫女子,无疑是属于的是第二种女人,因为她的衣衫虽然整洁,但头发凌乱,脸容憔悴,尤其嘴皮已干裂,说明她已站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在熙熙攘攘,门庭若市的门前,青衫女子像一个担惊受恐的女孩,局蹐不安,两眼呆呆地盯着庭院的大门。 她的脸色茫然,惶恐而又倔强! 庭院里倏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天放撞撞跌跌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沈天放,你要逃避到何时?”青衫女子看到醉醺醺的沈天放,又惊又喜,立马迎上去,声音颤抖道。 “你……你……是……谁?沈天……放又……又是……谁?”沈天放抬起头,眯着朦胧的眼,含糊地说。 沈天放的眼神迷茫,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这是不是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慕容雪吗?” “听说她跟沈天放是一对恋人,不知何故,她跟段傲青好上了……” “水性杨花,真是臭不要脸!”一个罗裙女轻声嘀咕道,眼里满是轻蔑的神色。 围观中不时有人对着慕容雪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 “你跟我走!”青衫女子皱起眉,也顾不得酸臭冲天,一把拉扯着沈天放,拽着他就往外走。 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沈天放拨开慕容雪的手,大叫道。 “真是不要脸的女人,男人都不要你了,还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真不知羞耻,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 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旁起哄道。 那尖酸刻薄的言语,肆无忌惮的笑声,和那夹杂着无情、讥讽和怜悯的眼神,就像揭开了慕容雪身上那层薄薄的轻纱,让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肆无忌惮的话就像一把把无情的刀,一刀一刀地刺在她滴血的心上。 有时语言杀人比刀剑杀人的效果更好,刀剑杀人,一了百了;语言诛心,暗藏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慕容雪可以忍受别人无情的、讥笑的眼光,但不可以容忍眼前这个男人的沉沦,和自暴自弃。 这些天来,她一如既往地屹立在这儿,同一个地方,等候着同一个人。 一个贤淑的女人,抛头露面地站在风月之地外,痴痴地等候一个花天酒地的男人,倔强地承受着世人鄙视的目光,这需要何等勇气。 “走,我们回去吧!”慕容雪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搀扶着沈天放的手臂。 “你……你给我……滚!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不想……见到你!”沈天放喘着粗重的口气,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我是慕容雪!沈大哥,不要闹了。我们……”慕容雪低声恳求道。 尽管她的心在滴着血,为了拯救眼前这个男人,她还是强忍着悲伤,苦苦哀求着。 他是沈天放,一代剑神,名剑山庄的新主人,她不能让他继续沉沦,继续颓废下去。 “哈哈,我知道你,你就是……慕容雪,那个……跟段傲青相好的……慕容雪。”沈天放突然爆发大笑,肆意地笑道。 慕容雪听了,慢慢地松开双手,憔悴的脸色霎时间变苍白。她愣了一会,掩脸飞奔而去。 一个女人心碎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拼命地逃离让她心碎的地方。 沈天放醉卧地上,不停地干呕着。他想把胃里的污秽吐出来,可是,他拼命咳嗽,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看热闹的人慢慢地散去了,留下沈天放仰天喘息。 此时,他多想老天爷下一场滂沱大雨,让冰冷的雨点冲刷掉他心头上的屈辱和痛苦! 此时,围观的人群里闪出了两个人。一个朗目疏眉,英姿风发的少年,他是长风堂堂主龙刚的小儿子龙耀兴。 另一个陪同的中年人是龙刚的大徒弟刘长之。 “刘师兄,你看看,沈天放,现在像不像一条狗?”龙耀兴恶狠狠盯着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沈天放,嘴角里挂着无尽的讥笑。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胆敢这样说他,恐怕此时他已是死人一个。可惜,现在沈天放活活的像是一条狗,而且还是一条咬不了人的狗。 “现在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人。而且是一条没人要的癞皮狗。”刘长之背负着手,他的眼神里满也是嘲诮。 “沈天放,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的下场!今天落在小爷的手上,看小爷如何收拾你,叫你生不如死?”龙耀兴厉声道。 他那兴奋的脸上,渐渐闪露出凶狠的神色。 “师弟,师父吩咐过,在外不要惹事生非,免得引火烧身。”刘长之见龙耀兴神色不对,立马上前劝阻道。 他知道,此时的沈天放自甘堕落,已是废人一个。特别是酒醉之下,对其下手,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此种行径非侠义所为,为人不齿。 再者,沈天放乃是名剑山庄沈枫的令嗣,是名剑山庄未来的主人,如果误伤了他性命,必与名剑山庄结怨,这会为长风堂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二叔长年累月地瘫卧在床,就是拜他之过。每当我想起二叔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师兄,你别阻拦我。这仇,我今天非报不可。”龙耀兴愤怒道。 那年年少轻狂的沈天放上门挑衅,龙毅迎战。幼小的龙耀兴躲在门后,偷看他们的比试。他忘不了龙毅输了比试后的死灰槁木,更忘不了沈天放赢了比试后目空一切的模样。 一个练武之人,如果成天瘫卧在床,动弹不能,这种生不如死的活法,的确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师弟,万万不能动粗!师傅说了……” 当一个人动怒就容易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容易为自己惹上麻烦,酿成大祸。 刘长之深深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拦阻不住盛怒的龙耀兴,也不能拦阻他。 未待刘长之把话说完,龙耀兴已闪电般出手了。 “沈天放,纳命来。”年少气盛的少年也顾不了后果,弹腿向沈天放的胸前蹬去,腿法迅猛,有力量。瞧这架势,就知道是直接夺取沈天放的性命而去。 龙耀兴自信,这一脚下去,沈天放即使不死,也得胸骨断裂,形同废人。 “万万不可!”刘长之惊呼道。 可是,猝然间他已阻拦不及。 “二叔,侄儿终于可以为你报仇雪恨了。”龙耀兴看到沈天放此时此刻活像一坨烂泥,毫无还手之力,内心掠过一阵狂喜。 他错了,他的脚在离沈天放二寸的地方时,一个身影如流星赶月般闪了出来,伸出五个手指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他出手的时机,他的力量拿捏得那么精准。 “嘻嘻,你这是要人性命!”杨禹嬉皮笑脸道。 “你找死!松开你的手。”龙兴耀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仗着是长风堂的人,那里把他放在眼内,于是,恶狠狠道。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何苦要夺他人性命呢?”杨禹正色道。 “多管闲事!我们长风堂的事,你敢管?你是不是嫌命长一一找死?”龙兴耀怒道。 “我就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看不过眼的事,手就发痒。刚刚看见一只疯狗在咬人,手发痒了,就该揍!”杨禹淡淡说。 江湖中人听到长风堂三个字,避之不及。杨禹面不改色,淡然处之。 “在下长风堂刘长之,敢问阁下是何人?”刘长之身材瘦削,头裹黑色顶头方巾,脸色黝黑,轮廓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一个久经风雨,精明能干的人。 刘长之见杨禹听了龙兴耀报了长风堂的名号,毫不惧色。心中暗忖,不知杨禹是何方神圣,生怕龙耀兴吃闷亏。 临行前,龙刚再三交待他,这次陪同龙兴耀游历,要谨言慎行,千万别打着长风堂的旗号招摇生事。 “在下姓杨,江湖无名小卒一名。”杨禹放下龙兴耀的脚踝,肃然拱手道。 杨禹见刘长之恭而有礼,倒不敢造次。 “杨兄弟,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恕罪。”刘长之拱手道。 刘长之听“姓杨”二字,心头一震。难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落马坡血战七玲珑的杨禹少侠? 落马坡一战在江湖上传得满城风雨,杨禹血战七玲珑的事迹轰动整个武林,杨禹这个名字江湖上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何人敢在凌烟阁门前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吗?”两个双胞胎模样的壮汉衣袂带风,从凌烟阁内飘了出来,横眉怒目地立在迎轩阁的台阶上,厉声道。 两人从外貌上瞧不出年龄上的差异,穿黑袍的叫顾大,着青衫的叫顾二。 “长风堂龙兴耀,如何?”龙兴耀昂着头,傲然道。 龙兴耀刚刚让杨禹教训了一顿,正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在心头无处发。 他眼见顾大顾二两人气势凌人,以为顾大与顾二只不过是凌烟阁的两个普通护院而已,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长风堂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在柳州城里,出入驷马高车,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下人见了他都是一副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脸孔,那里受过这般的窝囊气。 “在凌烟阁的地头,就要遵守凌烟阁的规矩。你们要解决江湖的恩怨,就滚出桃花林外去。”顾大脸上拂过不悦,冷冷地说。 “我偏不,那又怎么样?”龙兴耀让顾大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急败坏地说。 “啪啪!”两记响亮的掌声。 龙兴耀的话还未说完,顾二身影一晃,便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还未待他反应过来,顾二挥掌,左右开弓,在他的脸上狠扇了两下大嘴巴。 “这就是你逞强的代价!”顾二面无表情地说。 龙兴耀虽然不是武林高手,但绝对不是一个纨绔子弟,以长风堂掌门之子,其实力也是不可小觑。 可是刚才连挨了两巴掌,他竟然连顾二的身影也看不清,顾二的功力高出他不知有多少。 龙兴耀面如土色,心中惊骇。他右掌轻抚着火辣辣的脸颊,久久不能平静。 他被突其而来的掌掴掴傻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气焰马上泄了,整个人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江湖险恶,万事你要谦虚,学会忍让。”他终于知道了龙刚对他的谆谆告诫。 他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凌烟阁不是柳州城,不是他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地方。 同时,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的父亲龙刚在这儿,也不一定讨得了便宜。 所以,远离自取其辱的最好方法,就是选择离开。 毕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他强忍着屈辱的泪水,选择了离开。 龙耀兴带着不忿的眼光,扫了顾大、顾二一眼,最后停在杨禹的脸上,久久地盯着,狠狠地把杨禹的样子记在脑海上。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人总是经历了磨难,才学会了长大。刘长之望着怒气冲冲而去的龙耀兴,心里一声叹息。 “杨兄弟,刚才仗义出手,让长风堂避免卷入一场祸端。此情此恩,容日后再报。告辞!”刘长之抱拳,感激道。 “刘大哥,此乃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杨禹慌忙道。 “告辞!”刘长之向顾大、顾二抱拳致意,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看热闹的人散去了,然而,沈天放竟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他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对身边的一切事物满不在乎。 顾大向立在后面的伙计招了招手,马上走来两个束装的汉子,像老鹰捉小鸡般,架起沈天放掠入了凌烟阁。 第20章 叶红的秘密 “在下杨禹,有要事要拜见叶红叶老大!劳烦两位引见!”杨禹收起嬉笑的脸色,颔首道。 杨禹见到顾大顾二转身离去,慌忙叫住两人。 “叶老大今天不见客,杨少侠请便!”顾大与顾二对视一眼,婉言谢绝。 顾大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杨禹,心中马上疑虑重重。 眼下江湖看似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波涛暗涌。 杨禹来路不明,是敌,是友?屯毛不辨。 当下正是武林多事之秋,顾大可不想节外生枝,为凌烟阁惹上无端的风波。 “在下有要事求见,还请两位行个方便!”杨禹上前两步,抱拳含笑道。 “杨少侠别强人所难!请回吧。”顾大见杨禹不识时务,死乞白赖,脸露愠色道。 一旁的顾二也是一脸不悦,紧握刀柄,意欲阻拦。 在顾大和顾二的眼中,叶红的安全才是第一。老主人对他兄弟俩的绝对信任,才把保护叶红的任务交给他们。 叶红的安全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生命可以牺牲掉,但叶红的安全不能没有保障。那怕有一丁点的威胁,他们都会不惜一切手段去清除它,消灭它。 而来历不明的杨禹就是一个不可预知的潜在的威胁。 他们不能当众消除眼前这个风险,但可以将它拒之门外。 “既然两位不愿引见,别怪在下无礼。在下就要硬闯了。”杨禹扬言道。 他看看顾家两兄弟的脸色,明白到欲要见叶红,必然要越过顾大顾二的把关,唯有凭真本事硬闯了。 说完,杨禹施展轻功,一招蜻蜓点水,欲从顾大和顾二的头上跃过,直闯凌烟阁大门。 顾大见杨禹强闯,大怒,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而去,半空扭身,抽刀直撩,刀风如惊涛拍岸向杨禹扑面劈去,硬生生地逼退杨禹一丈远。 杨禹脚未站稳,惊魂未定之际,顾二如影随形,刀风悄然已抵脑后。 杨禹挽了个刀花,护住了脑后顾二的灵蛇一击。 冷不防,顾大的重刀又波涛滚滚向着他的双腿直卷过来。 刹那间,顾大与顾二一前一后向他攻击了几招。 杨禹心惊顾大顾二两人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刀法,并配合得如此精妙。 杨禹中了五花蚀尸散后,虽被柳神医解了毒,但功力也因此大损。 再加上落马坡血战时,失落了乌刀,手上买来的刀,不称手,影响了他的手感。故此出刀的速度变慢了。 对于一个刀客来说,出刀慢,意味着面对死亡的危险就增加了。 顾大的刀,背厚面阔,刀刃锋利无比,虎虎生威;顾二轻薄灵动,寒光闪烁。两人一番疾风骤雨般的抢攻,让杨禹手忙脚乱,险象横生。 不过此时,杨禹注意到顾大步履沉稳,刀法霸道;顾二身形敏捷,刀法凌厉。顾二主攻,顾大主守,两人一攻一守,配合精妙。 “此兄弟二人刀法如行云流水,配合得炉火纯青,简直是毫无破绽。两人攻中有守,守中有攻,就算一个人出现一刹那的微小破绽,很快也被另一个人补上漏洞。除非瞬息之间看出他们露出的破绽,转瞬即逝前,岀招比他们的刀速要快,方可破之。如果要跟他们硬碰,恐怕占不了便宜。”杨禹暗忖道。 于是,杨禹敛色屏气,以守待攻,沉着应战。 几招过后,杨禹大致摸透了顾大二人的攻守套路,渐渐应对自如起来。 江湖上能与顾大兄弟俩过招的高手少之又少,杨禹却能跟他俩已拼了近百余招,竟未现落败迹象。 顾大和顾二见杨禹守得稳如泰山,一一破解他们的招式,对他出神入化的刀法暗暗称奇。 当下,俩人对他有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情。 三人刀来刀往,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住手!”叶红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但婉转之余隐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叶红知道顾大顾二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但任何精妙的武功,总会有破绽的。有破绽,就会让对手发现,有破绽,就会让对手击败。 叶红静立一旁观战,早已瞧出顾大和顾二配合间露出了三个破绽。虽然破绽稍纵即逝,只要杨禹把握时机,痛下杀手,顾大顾二必败无疑。 但杨禹放弃这些机会,就意味着他没有杀机,没有杀机,就意味着他不是来找麻烦,不找麻烦,就意味着他不是一个坏人。 叶红对顾大顾二是有感情的,那种感情日积月累的沉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顾大顾二两人对她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为保护她的安全,不惜舍命相搏。 顾大、顾二闻声,立马跳出战圈,分立叶红身前。 “何事吵闹!惊动了里面的贵宾?”叶红阴沉着脸,对着顾氏兄弟轻叱道。 “这位杨少侠无礼,非要硬闯进来。属下劝说无果,不得已,唯有出手拦截。”顾大垂下头,轻声嗫嚅道。 顾大对叶红一片丹心,日月可鉴,但在叶红的面前,他却不擅言辞。 “请问杨少侠因何事,要擅闯我凌烟阁?”叶红上下打量了一下杨禹,脸色缓和道。 叶红突然对眼前这个面藏病容,但英姿飒爽的少年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江湖人都知道,凌烟阁是江湖的一块“禁地”,来这儿消遣的,都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中有头脸的人物,与凌烟阁为敌,也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敢在这儿惹事生非的人,放眼江湖真的不多。 因为在腥风血雨的日子里,没有一块消愁释愦之地,没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来化解失败的郁结,没有一堆女人来分享胜利者的喜悦,没有香花美人,没有烈酒掌声,没有崇拜的目光,那这样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趣。 而凌烟阁就是江湖上唯一有这种乐趣的地方,有那一个人会有念头去破坏它,摧毁它呢? 除非他疯了。 叶红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一个疯子。 虽然她并不知道杨禹所为何事而来,但从他与顾氏兄弟的较量中,知道他并无恶意。 “在下杨禹,有要事求见叶老大。”杨禹额头微微渗汗,缓声道。 一番恶斗让杨禹耗力不少,五毒蚀尸散的毒性太过霸道,尽管体内毒已解,但后遗症依然存在,损伤的元气一时无法复元。 “在下就是叶红。”叶红向顾大顾二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叶老大,在下有……” “燕儿,你领杨少侠前往听雨居。我稍后就来。”叶红挥手打断了杨禹的说话,转身吩咐肃立在身后,身着红装的少女道。 杨禹注意到叶红身后的两个侍女,模样长的标致,如同镜中人,不用说又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她们样子长得一模一样,看得扑朔迷离。 她们的腰间都别着两柄短匕首,一个步履沉稳,另一个步子轻灵。心知两人的武功招数与顾大顾二如出一辙,都是攻守配合的好手。 他随着叫燕儿的少女进入凌烟阁,绕过迎客厅,沿着九曲长廊,穿过池馆水榭,最后走进一道圆月门洞,到了一座幽雅别致的楼阁。 厅堂里的摆设质朴,正中挂一仕女舞剑图,下方摆着一张翘条几,两旁挨着六张太师椅。 条几上燃烧着一铜质镂空雕花香炉,飘香缭绕,如入芝兰之室。 燕儿奉上清茶一杯,便掩门退了出去。 许久,叶红换了一身正装,步履从容而来。 “不知少侠今天为何事而来?”叶红在上首坐定定,轻声问道。 她身上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威严。 “江湖有传闻要找七绝堂,唯一知情的人是叶老大。叶老大,可否如实相告?”杨禹问道。 青儿和燕儿两侍女闻声色变,猛然拔出了匕首,双瞳皆犀利如炬怒视着杨禹。 七绝堂与凌烟阁的关联,本是一件相当秘密的事,只有与叶红亲密的人,才知道一二;而江湖上知道的人廖若晨星,杨禹一个初出茅庐之人,又何从知晓? 只有不好怀意之徒才会打探此中秘密。 “那只是江湖传闻而已。不知杨少侠找七绝堂,有何贵干呢?”叶红摆摆手,淡然道。 青儿和燕儿见状,缓缓地收回匕首,退回一旁 刚才试探一下叶红的口气,从青儿和燕儿的反应来看,杨禹知道他没有找错人。 “绝情刀段傲青一千两黄金的江湖悬赏令是由七绝堂挂牌,我想知道出悬赏令的幕后人是谁?”杨禹道。 “不知这事与少侠你有何干系?”叶红盯着杨禹脸观察了许久,方一字一顿道。 杨禹的脸色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不留痕迹,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和从容。 “因为这件事与我有切身的关系,我必须知道幕后人是谁?” “你知道吗?七绝堂从不出卖客人的秘密,这是七绝堂生存的根本。就算你找到了七绝堂,恐怕也是白费力气,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叶红瞟了一眼杨禹,悠悠地说。 人与人的感情十分奇妙的,有些人刚一接触就互相嫌恶,老死不相往来;有些人特别的投缘,就如一见钟情的小情侣,瞬间有了刻骨铭心的爱慕。 对于杨禹,叶红是抱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的好感。 所以,她并没有婉言谢绝他。 同时,叶红也知道杨禹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若不找出七绝堂,绝不善罢甘休。但她不能告诉他,因为这涉及到七绝堂的生死存亡。 江湖凶险,人心难测!往往棋错一着,落得满盘皆输。 这个道理,叶红是知道的。 “就算白走一趟,我也要走。要不,我是不甘心的。”杨禹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七绝堂在什么地方,你还是到别处去打听吧。”叶红斩钉截铁道。 “在下只是找七绝堂印证某个人,没有其他的意图。因为此事与在下有着莫大的干系,还望叶老大成全!”杨禹满怀殷切的眼神注视着叶红道。 最近江湖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悬赏令、落马坡血案,所有矛头都指向七绝堂,三者似乎是一个独立的事件,但其中又根节盘错,让人难以厘清。 因为落马坡之战,叶红满以为杨禹前来登门问罪,一阵交谈之后,结果却是风牛马不相及之事。 杨禹的出现,冥冥之中是一种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叶红猜不透。 叶红观其言色,并无阴险狡黠之意。 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坚定、清澈而又深邃,身上流露着一种与常人不同的特质。这种特别的气质她似曾相识,是的,这不就是当年活脱脱的她吗。 “洛阳。我只能透露这么多,至于你能不能找得到,那就看你的造化了。”叶红凝视杨禹那张略稚气又诚恳的脸,沉默了一会,缓缓道。 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她说出“洛阳”两字,感觉心里非常沉重。 就像十年前,她请缨来江南建立根据地凌烟阁一样。 一把刀,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它是一把凶器,还是一把利器,并不在于刀的本身,而是在于持刀人的一念之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或许,眼前的年轻人会是拨开迷雾的关键吧。 杨禹是一把利器,还是一把凶器,她无法猜透,也无法把握。 叶红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她只是根据自己的直觉做出选择,至于结果如何,那就凭天意定夺吧。 杨禹步出凌烟阁时,心情舒畅。虽然他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起码他有了一个前进的方向。 桃花林里落英缤纷,微风轻拂,花瓣荡漾,香气四溢。 他深情地呼吸着桃花的香,仿佛置身一个飘着桃花雨的空幻世界。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像他上天山后,遇上的第一场雪,他立在那个雪舞轻扬的白色世界,肆意地呼吸着雪的新鲜气味。 “杨少侠,这是叶老大给你的礼物,她说,或许对你有用。”燕儿从后面飞奔而来,她交给杨禹一个玲珑玉佩。 杨禹接过玲珑玉佩,小心地把它收藏在怀内。告别燕儿后,他决定出发洛阳,寻找七绝堂的下落。 因为杨禹深深知道,只有找到了七绝堂,或许才有机会揭开三年前,南宫世家一夜被灭门的真相。 第21章 花如伶 凌烟阁的姑娘是善解人意的,据说她们每个人都会用一百种方法,让每一个前来消遣的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故凌烟阁每一个晚上,都是江南上最热闹的地方。 凌烟阁的管事,人人称他为钟老。但他绝对不老,相反,他还是一个青年人,他的脸保持着婴儿般的润滑,每一寸肌肤是嫩白,弹指可破。 他的脸上永远是堆着笑容,那张笑脸好像是凌烟阁里的姑娘用画笔精心描绘上去一样。 来过这儿的人都知道,他是叶红叶老大的得力干将。他会把迎轩阁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安排得妥妥贴贴,这为叶红省了不少烦心事。 此时,钟老正坐在迎客厅的暗阁上窥伺,眼睛像猫头鹰一样,扫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留意着每一个角落里的每一张脸。 因为他长得胖,不方便走动,所以能省几步的事,他就少移动几步。坐在椅上,特别是一张宽大而又舒适的太师椅上,是他最大的乐趣。 今晚的夜似乎是特别的漫长,可能是人多的缘故,钟老有些应接不暇。 特别是刘青天大老爷,是一个难伺候的主。 他总是喜欢炫耀他的财富,但他炫富的方式又是与众不同。 他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更换一个姑娘,每次随手便赏姑娘一张百两的银票。 凌烟阁的姑娘是非常喜欢刘老爷子,甚至愿意为刘老爷争风吃醋。 刘老爷是十分享受这种群芳为他争风吃醋的方式,因为他就像百花园中傲立枝头上最靓丽的那一朵鲜花,欣然地接受着花瓣上百千蜂蝶只为他而留恋。 可吃苦头的是钟老,每隔一个时辰,都要马不停蹄地为他安排姑娘。可怕的是,刘青天大老爷还特别的挑剔,他不是因为姑娘的模样而挑剔,而是姑娘们为他妒忌而挑剔。 可怜的是钟老那短粗的双腿快要支撑不住滚圆的身体,还要忍受着这般痛苦的折腾。 于是,钟老在内心里不停地诅咒他,从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上百遍,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一种让刘青云感到非常惬意的笑容。 也许有些疲累了,钟老眯上眼,半躺在太师椅上稍作小憩。半眯半醒之间,钟老突然惊醒过来。 原来红飞翠舞、鼓乐喧天的迎客厅变得异常的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 这种不合常情的场面,让他的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 钟老霍地跳了起来,用犀利的眼光扫视了一遍厅堂,他看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 厅堂内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目怔口呆,眼光齐刷刷地望向大门前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鼓乐师忘了奏乐,舞女忘了起舞,宾客忘了姑娘坐怀不乱,时间仿似突然停止了流动。 一个女子袅袅亭亭地立在门前,娇艳欲滴,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 女子凤髻露鬓,宛转蛾眉,肩披五彩云裳,在众目睽睽之下波澜不惊,明眸盼顾。 叫人惊奇的是她左手持一把伞,伞面上绣着一朵朵娇艳的梨花;右手托着一个檀木锦盒,锦盒似乎装着沉压压的贵重物品,但女子单手托举着似乎又毫不费力。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凌烟阁是男人消遣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个外来的女子能踏足其中一步,特别是良家女子绝对不会莲步轻移。 一个女子大晚上的拿着一把伞,手托着一个沉重的锦盒,在一帮大男人的面前卖弄姿色,这的确是一件前所未闻的事。 钟老知道此女子绝非一般的女子,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平时鸭行鹅步的他,此际步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女子的面前。 “请问姑娘贵姓?”钟老满脸堆笑地问。 女子笑而不语,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傲然地伫立,一动不动地保持刚进来时的姿势,视眼前无物。 “不知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钟老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依然陪笑着问。 女子依然没有回应,依然保持着笑意盈盈,仿佛是一具石化了的雕像。 他是一个见惯风雨的人,视其颜色,他知道女子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因为他不知道女子的底细,故他不敢造次。 “钟老,难道她是一个哑巴,不会说话?还是一个聋子,听不到人说的话?”刘云青推开了坐在怀上的小青,摇头晃脑,慢悠悠地说。 刘云青的话一下子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静,开始三三两两的有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她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她是一个美人,而且是一个喜欢铰人舌头的美人。”门外飘入来一把甜美的声音,那声音风风韵韵,好像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绵言细语。 不过,说话人的声音是甜美的,但听者听起来却是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刚刚喧闹起来的啧啧人声,霎时间又重新安静下来了。 于是,厅堂内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投向门外, 花如伶宛若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轻摇着扇子,信步走进迎客厅。 “阁下是……”钟老看到花如伶进来,马上掉头问道。 钟老听了花如伶的说话,马上明白他就是女子的主人。 “在下七星楼花如伶。”花如伶收起纸扇子,轻描淡写地说,但那声音却如雷霆贯耳般,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 “七星楼……花如伶!”刘云青颤声道,他脸如死灰,整个身躯如一堆肉团般瘫倒在地上。 众人闻之色变,花如伶三个字,宛如一道贴在额头上的崔命符,让他们如落虎口羊羔,脸色煞白,战战兢兢。 花如伶微笑着环顾了一周,他似乎很满意众人脸上惨白的神色。他需要的就是别人对他无尽的恐惧。 当他定睛盯着伏在桌上的呼呼大睡的沈天放时他,眉头一皱,接着眼里闪过一丝不好怀意的微笑。 “谁敢在凌烟阁放肆!”闻讯而来的顾大冲着花如伶沉声道。 顾二随后而至,两人分立钟老面前, 警惕如狐,严阵以待。 “少楼主深夜大驾光临,不知意欲何事呢?”钟老摇摇手,示意一旁紧张戒备的顾大与顾二退下,笑问道。 凌烟阁的姑娘如果有一百种取悦客人的方法,钟老则会有一百张笑脸,他总会在适当的时机,变换出一张适合的笑脸,让人称心快意。 “在下有事求见叶老大,烦请钟老引见!”花如伶收起了笑脸,向钟老作了一个深深的揖,正色道。 厅内的人听了花如伶今晚不是前来惹事生非的,顿感如释重负,纷纷欢颜笑语,鼓吹喧阗,迎客厅又重新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十年一觉扬州梦,人生有多少个十年? 叶红枕着玉臂,呆呆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岀神。 时光荏苒,不觉十年如一梦。遥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已在岁月的微醺下,变得饱谙世故,长袖善舞。 韶华易逝,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已逝,总会留下岁月的痕迹,就算多好的胭脂下掩藏不了脸上的道道皱纹。 “小姐,七星楼少楼主求见”叶红黯然神伤时,燕儿闯入来禀报道。 叶红与青儿、燕儿情同姐妹,很多时候少了主仆之间伦理的桎梏。 七星楼与凌烟阁素不往来,花如伶突然登门来访,意欲何为? 叶红对花如伶的突然造访,大吃一惊。 “燕儿,你说花如伶有何目的?”叶红沉思一下,不得其解。 “小姐,肯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吧。”燕儿快言快语道。 七星楼的势力十年来扩张得迅猛,通过鲸吞虎据,称霸北方武林。近年来又大张旗鼓,剑指江南,其统一江湖的意图,已是司马昭之心,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花如伶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行事乖张,其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让人闻之色变,胆裂魂飞。 征服别人,最好的方式是让别人对你产生无尽恐惧。花如伶深谙此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在此望风捕影,徒劳无益,不如会会花如伶,见机行事。” 叶红打定主意,便吩咐燕儿,在迎客厅的内堂候见。 花如伶一身白衣如雪,轻摇纸扇,正认真地欣赏挂墙上的一幅《寒林平野图》。 江湖上传说七星楼的少楼主纵横捭阖,睥睨天下,怀枭雄之雄才大略,满以为是一个君临天下的雄主。 由于花如伶极少在江湖走动,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虽然她听闻过他是一个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 叶红一眼见到花如伶粉脸皓齿,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顿感意外。 更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花如伶今天竟然亲自登门拜访。 这可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好兆头。 “在下花如伶,想跟叶老大做一单买卖。”花如伶手持纸扇,含笑道。 “原来是七星楼的少楼主,恕在下眼拙,有失远迎。请!”叶红邀请花如伶进入内堂的一个雅厅,并吩咐手下奉上清茶。 叶红坐东位的太师椅上,背后一左一右地立着两个眉目清秀、长相如出一辙的少女。 “雨前碧螺春,清香甘冽,果然是名不虚传!”花如伶轻呷一口,赞不绝口。 “看来少楼主,也深韵茗茶之道?”叶红问道。 “略懂皮毛,哪敢班门弄斧,让叶老大见笑了。” “少楼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在下想向叶老大打听一个人下落?” “何人?”叶红闻言,大感意外。 因为以七星楼的势力,在江湖上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事不能知晓的? “段傲青!” 叶红心头一震。 花如伶也在打听段傲青的下落,所欲为何事。这的确是超出叶红所想。 “迎轩阁乃一烟花之地,从不过问江湖之事。少楼主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叶红面不改色道。 “世人皆知,叶老大的凌烟阁打着的是风月的幌子,干的是刺探情报之事。江湖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过叶老大双眼。以叶老大的手段,追查一个人的下落,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吧。”花如伶微笑道。 花如伶的脸永远是带着一种迷人的笑容,他这种笑好像黑夜的灯光,冬日的暖阳,清晨的花香,让人永远感觉他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可亲,多么的暖心。 如果你不认真端详,你是永远察觉不了他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绝情的冷笑。 凌烟阁的姑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无欢不谈,在推杯换盏不经意之间,便把他客人拼命要憋着的话套了岀来。 叶红当然知道凌烟阁的姑娘们的手段,在凌烟阁没有她们得不到的想要的东西。但她们活动的范围仅仅局限于凌烟阁而已。 而段傲青不在凌烟阁,更不在江湖人所知道的藏匿之地,要知道他的下落,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更棘手是,你永远不知道花如伶那张笑靥可掬的脸上,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 “少楼主太抬举了。凌烟阁乃江湖上太仓一粟,微不足道,恐怕心余力绌。少楼主还是另请高明吧。”叶红沉思了一会道。 “叶老大,我是一个不喜欢威胁别人的人。相信叶老大是明白人,既然今天我不请自来,我是绝不会空手而回的。”花如伶纸扇轻摇,笑吟吟道。 叶红知道花如伶的言外之意,更加知道这迷人的笑脸背后的危险。 有时候,笑容可掬的人比凶神恶煞的人更危险。 花如伶既然已摊开明牌,强人所难,叶红不接也得接。 叶红知道,凌烟阁的生存在于它远离江湖的纷扰,保持江湖与庙堂之间的中立平衡,这个规矩一旦被打破了,就会陷入江湖纷争之中,凌烟阁就会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 虽然凌烟阁暗地里干着不上明台的勾当,但由于多年经营积聚的声誉,成为江湖侠客向往的一块清净之地。 凌烟阁一旦暴露出它真实的面目,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之中。 叶红清楚花如伶言外之意,要不接受,要不开战。一旦开战,就与花如伶结仇,与七星楼为敌,一下子破坏了凌烟阁的声誉,凌烟阁就无法在江湖上生存。 凌烟阁就像叶红的命根子,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叶红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叶红脑袋在飞速地转动,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是一个生意人,能钱解决问题,就绝对不会吝啬钱财的。只要叶老大开个诚意的价钱,我都会满足你的。”花如伶见到叶红沉默不语,知道他威胁的言语开始奏效。 猎物与狩猎者之间的斗争,往往是一条充满血腥与残忍的路,一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路。 花如伶发狠来,就像一只噬血的小狼犬,只要嗅到丝丝血腥,就会毫不留情地把猎物撕碎、嚼烂,最后可能连一块白骨都不剩。 予夺生杀就像信手拈来的一块黄金, 但花如伶同时也是一个“仁慈”的人,只要被征服者低下高贵的头颅,乖乖称臣,他又会给予臣服者目瞪口挢的赏赐。 花如伶花钱是慷慨,他认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有钱使鬼推磨,他相信钱是好物,能解决不必要的烦恼。 他享受钱带来的快乐。 别人快乐的时候,他感到快乐。那年冬天他路过街头,见一鹑衣百结的老乞丐,伏在雪地上行乞。于是,他心血来潮,随手抛给老乞丐一块金子,看着他眉开眼笑,头如捣蒜的磕头感恩戴德。他感到很快乐。 别人恐惧的时候,他也感到快乐。他看到吝啬的地主,为了青楼的歌姬豪掷千金,于是,他岀百金砍下歌姬抚琴的双手,盛放在一个锦盒里,把它送给地主。他看着地主脸色青白,扭曲。他感到十分快乐。 有时候,别人痛苦的时候,他也感到快乐。千里马难得,他就豪掷千金把神驹买了下来,把四只马蹄砍下来,再用锦盒盛装,送给原来的主人。当他看着神驹的主人痛不欲生,惶恐不安时,他感到非常快乐。 他喜欢从精神上击败敌人。因为只有从精神上击败敌人,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击败对手。花如伶从来不会亲自动手,他认为事事躬身力行是一件麻烦的事,也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花钱就可以达到目的,就不需要麻烦了。 花如伶很享受金钱带来的乐趣,也很相信金钱的魔力,只要给出足够多的金钱,这世道没有办不了事。 千金散尽还复来。花如伶敛财最好的武器就是人,只要手下有足够多的人,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来。所以他从不怕花钱。 “少楼主,段傲青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好像人间消失了一样。江湖人掘地三尺,也杳无踪迹。恐怕短时间难以有结果。在下尽力而为吧。”叶红道。 叶红一时也猜不透花如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花如伶提出的要求只是寻找段傲青的下落,没有时间上的限制。她当立下缓兵之计,以静观其变。 凌烟阁的宗旨,只收钱办事,从来不问原因。 “叶老大,凌烟阁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五百两黄金为定金!收到消息,再奉上五百两。”花如伶笑咪咪地说。他随手打开搁在桌的一个锦盒,柔软的丝锦上赫然地摆着十锭金子,熠熠生辉。 “少楼主,静候佳音。请!”叶红瞟了一眼锦盒里的黄金,欣然笑纳,端茶送客。 花如伶嘴角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的微笑。 只要江湖上的人知道七星楼花了重金,委托凌烟阁的叶老大查找段傲青的下落!。 他想要的目的,已达到了。 第22章 灭门 明月高挂,大地遍洒银光。 飞鹰堡的灯光永远是灯火通明,就像夜幕下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发出耀眼的光芒。 今夜堡内张灯结彩,宾朋满座,觥筹交错。 人逢喜事精神爽。飞鹰堡堡主袁铁鹰满脸红光,热情地招呼着四八来客。 袁铁鹰壮年与湘西穆家寨之女结为秦晋之好,并生育五女。经多年的苦心经营,飞鹰堡发展成为武林三大堡之一,可谓是人生赢家。唯一惋惜的是多年膝下无儿,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头之痛。 不料年过中旬时,竟喜从天降,喜获麟儿。 因为在袁铁鹰的理想中,继承飞鹰堡的主人必定是一个男丁,而不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流着他血脉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外来人。 待小儿周岁时,袁铁鹰大摆三天三夜的筵席,庆贺小儿的周岁酒。三山五岳的武林同道闻讯纷纷前来祝贺,飞鹰堡从来没有过如此骄傲的荣光。 在抓周礼上,袁铁鹰目睹着小儿子跌跌撞撞地走到摆放着一本书、一个算盘、一个金元宝、一把木剑、一个木偶、还有一堆蜜饯的小方桌前,停下来,东瞧西望了一会,最后把小手伸向了木剑。 他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木剑,代表着力量,代表着权利,更代表着铁鹰堡后继有人。 宾客们见到,纷纷为袁铁鹰后继有人而满堂喝彩。 袁铁鹰看到小儿子抓住了小木剑,心里乐滋滋的,笑得合不拢嘴。因为飞鹰堡的未来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武者,而不是一个文弱书生。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江湖路上,没有一个强大的实力作后盾,是没有未来的。 待酒足饭饱的宾客散去后,袁铁鹰逗弄了一会小儿,看他疲倦入睡后,方步到书房来。 他多年来养成一种秉烛夜读的习惯,晚上要挑灯夜读一会书,方能酣然入睡。 袁铁鹰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认为不学无术,是练武之人的大忌。所以他保持一种睡前读书的习惯。 袁铁鹰知道他不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但他知道读书会让他变得聪明。 不知是今晚太过兴奋,还是别的原因,袁铁鹰的心神一直飘忽不定。 他随手翻了几页书,心猿意马,感到兴味索然。于是,他放下手中的古籍,望着窗外的皓月呆呆地出神。 “袁老弟,为兄已经走投无路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你就提供一个隐蔽的地方,让为兄了却残生吧。”一个月前,南宫剑也是深夜时分,偷偷地找到他,哭丧着脸道。 “大哥,你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袁铁鹰不解地问。 他瞧着眼前这个囚首垢面、衣不蔽体,形如枯槁的老头,竟然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威风八面的南宫剑。 三年前,南宫世家还是江湖第一世家,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知一夜之间竟让贼人屠尽满门,昔日显赫世家成为一座荒无人烟的废墟。 这场惨变,没有人知晓底细,也没有人知道如何开始,也没有人知道如何结束。 当袁铁鹰闻讯赶往南宫府邸时,眼前剩下的只是一片残砖断瓦的废墟。 “唉,一言难尽!”南宫剑凄然泪下,脸上尽是悔恨。 三年来,他宛如一只丧家之犬,浪迹江湖,东藏西躲地逃避仇家的追杀。要不是他机警,每次在仇家追踪到藏匿之地的前一刻逃之夭夭,恐怕早已命赴黄泉了。 袁铁鹰见他脸露难以启齿的神色,也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对自己越是安全的。 “大哥,要不,你就躲在小弟的老家牛家村,一来那里山野僻静,无人知晓,二来那儿距离飞鹰堡只有三十余里,方便照应你。你意下如何?”袁铁鹰沉吟了一会道。 “也罢。当下这样决定。不过,为袁老弟添麻烦了。”南宫剑死灰的眼神又重新焕发,犹豫片刻道。 “大哥,你我兄弟一场生死相交,还分彼此吗?要不是当年你舍命相救,也没有今天我袁铁鹰了。”袁铁鹰按着南宫剑的双肩,动情地说。 袁铁鹰不知道南宫世家当年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十分清楚这次收容南宫剑是非常凶险的,甚至会搭上全家的性命。 强如南宫世家都可以在一夜之间被无情地摧毁,屠杀殆尽,试想对手的手段是何等的凶残,是何等的恐怖? 飞鹰堡在它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而已。 但他知道,如果南宫剑还有立锥之地的,绝对不会来投奔他。 因为他是袁铁鹰,所以他绝对不能拒绝南宫剑。 夜色如水,万籁俱寂。但今晚的夜,是不平静的。 袁铁鹰留意到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轻微的响动。 他知道有“客人”到来。 深夜到访的肯定不是朋友,既然不是朋友,那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何方朋友,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袁铁鹰吹灭了桌上油灯,随手抄起铁手,从窗口跃出屋外,站在庭院的中央,沉声问道。 “袁堡主,好耳力。这么轻微的响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桃花三娘吃吃地说道。 她从树荫下,婷婷玉步地转了出来。 桃花三娘脸带微笑,不过是藏着冷酷无情的笑。 袁铁鹰见到来人是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倒是愕然。不过,他久经江湖,知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一般的弱质女流,而是一个蛇蝎美人。 他可不敢大意,暗地里警惕戒备。同时,悄悄地环顾四周动静,看看是否有埋伏。 月色如水,天鹰堡一片死寂。堡里上上下下有百余人口,此时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这实在太诡异了。 袁铁鹰顿时惊惧万分,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惨白起来。 因为此时此刻的寂静,就意味着人要不熟睡,要不死亡。 “在下向堡主打听一个人,只要堡主说出他的下落。在下绝不为难堡主。”桃花三娘轻声曼语道。 “谁?” “南宫剑。”桃花三娘咬咬牙道。 袁铁鹰心下一沉,果然不出所料,桃花三娘是冲着南宫剑而来的。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袁铁鹰淡淡道。 “我知道袁堡主一杆铁爪独步武林,小女子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但小女子从不打无备之仗,如果袁堡主一意孤行,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桃花三娘板起脸,冷言道。 桃花三娘向身后一招手,不一会,几个黑衣人手执滴血的利刃,押着一行哭哭啼啼的人从后院里走了进来。 袁铁鹰定眼一看,原来是袁夫人抱着小儿子,后面跟着5个女儿。 “有本事就冲着我来。放了我的妻儿。”袁铁鹰心里又急又怒,涨红着脸怒吼道。 “袁堡主,我桃花三娘做事是很公平,也很讲原则。我们做一笔交易,你拿你义兄南宫剑的性命来交换你一家人的性命,这样算公平吧。只要你说出南宫剑的下落,我马上放了她们,绝不伤她们一根汗毛。”桃花三娘扫了一眼袁铁鹰的妻儿,冷漠道。 “相公,你说出来吧!……我们不想死!……”袁夫人抱着怀里不住地啼哭的小儿,恐惧地说。 在桃花三娘拿袁铁鹰一家子性命的要挟下,袁铁鹰此时投鼠忌器了,他死灰着脸,耷拉着脑袋。 桃花三娘静静地注视着袁铁鹰的脸由惨白变为死灰,再由死灰变成绝望,再由绝望慢慢地扭曲起来。 人总是在绝望的时候,是最无助的。 一边是义兄的再造之恩,一边是家人的性命,如何取舍?袁铁鹰的心是痛苦的。 三十年前,在洞庭湖畔,袁铁鹰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 记得,那天下着暴雨,泼雨如注。 他在十几个仇家的围攻下,眼看就要命丧黄泉了。刚好被乘船路过的南宫剑看到了,拔刀相助。 两人经过一番血战,合力击退了仇家。 三十年前,飞鹰堡还是江湖上默默无名,三十年前,南宫世家已是名满天下的第一世家。 那时,南宫世家出了一个不世武学奇才南宫明渝,他把南宫世家的剑法练得出神入化,成为武林百年难得一遇的翘楚。 南宫明渝少年成名,凭借家传绝学行走江湖,扫荡群邪,威震江湖。 因为南宫明渝的存在,南宫世家在武林四大世家中,一举跃过洛阳王家,而成为江湖豪杰心目中的第一世家。 仇家经多年的潜心修炼,武功长进。于是,二十年前又卷土重来寻仇,大举进攻飞鹰堡。南宫父子闻讯,赶来相助,终于联手歼灭了仇敌,解除了飞鹰堡的灭门危机。所以说,南宫世家对飞鹰堡有再造之恩,没有南宫世家,就没有飞鹰堡的今天。 袁铁鹰内心急速地盘算,义兄是不能出卖的;擒贼先擒王,现在唯一的活路是偷袭桃花三娘,要挟她,才有一线生机。 他观察到桃花三娘站位是一个死角,只要抢占先机,偷袭得手是十拿九稳的。 当下,袁铁鹰决定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于是,他突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桃花三娘。 他自信突如其来的偷袭,桃花三娘是避无可避。因为她已没有退路了。 当他的手将触碰桃花三娘的喉咙时,袁铁鹰发现他错了,因为此刻,桃花三娘不动如山,镇静得可怕,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黑暗中,一道寒光闪了出来,袁铁鹰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利器,他的整只手臂已经骨肉分离了。 一条鲜血淋漓的断手掉在桃花三娘的面前。 袁铁鹰惨叫一声,跌落地上,冷汗直冒,眼里充满着恐惧。 他出手快,但黑暗中人出手更快,他几乎不相信世上还有如此快的身手。 如果是平时,他冷静之下,还可以闪躲,避开偷袭。 可今晚,他的心乱了,心乱就容易遭人暗算。 “袁堡主,想清楚了吗?小女子的忍耐性是有限的,别再玩花样了。” 桃花三娘面无表情地看着摔倒在地上袁铁鹰,挥了挥手,一个黑衣人从袁夫人的怀抱里夺过小儿,用刀架在他粉嫩的脖子上。 小儿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我说,我说,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他藏在三十里外的牛家村。”袁夫人惊恐万状,脱口而出。 袁铁鹰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潸然泪下。 他知道夫人说出了南宫剑的藏匿之地,就意味着飞鹰堡完了。 他千辛万苦地建立起来的飞鹰堡瞬间坍塌了。 就算桃花三娘大发慈悲,饶了他们性命,未来他们还有什么面目立足于江湖呢? 如果人没有尊严地活着,就像一条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苟全性命,还有何意义可言呢? 况且,袁铁鹰知道今晚必死无疑,只有斩草除根,桃花三娘才能让所有的死人保守秘密。 “你……你……妇人之仁。”袁铁鹰气急攻心,“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说的没错吧?要从袁铁鹰的嘴里得不到你要的结果。找出南宫剑的突破口,不在袁铁鹰身上,而是在袁夫人身上。”花如伶满面微笑,摇着纸扇,从院子的外头轻踱了进来。 他瞟了桃花三娘一眼,又扫视了一眼脸如死灰的袁铁鹰,似乎为自己的献计感到很满意。 “走!”桃花三娘绷着脸,转过头对着伫立在树荫下的丁承宗说。 丁承宗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下踱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尾随着桃花三娘,缓步离去。 花如伶静静地目送着桃花三娘远去,这时,他发现月色下丁承宗亦步亦趋,竟然完全融入了她的影子里。 “杀!”花如伶唇齿轻启,吐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字。 袁铁鹰知道飞鹰堡今晚劫数难逃。 “夫人,误我也!南宫兄,对不起了!”袁铁鹰凄然,闭眼道。 袁铁鹰深深知道敌人是不会有怜悯之心,说与不说,今晚一家人都要死。 只是女人看不清形势,或者是母亲的护犊之切,蒙蔽了双眼吧。 黑衣人手起刀落,转瞬间,袁铁鹰的五个女儿,惨死刀下。 眼看唯一的小儿也将死在黑衣人的利刃之下,袁铁怒目圆睁,奋不顾身地飞身扑向黑衣人。 “啊!”一声惨叫,两道寒光从花如伶的纸扇里激射出来,闪电般没入袁铁鹰的脑内,登时气绝身亡。 花如伶很少动手杀人,因为他觉得不值得他出手的人,命如刍狗,沾了他的血,会脏了他的手。 花如伶对他的手是十分爱惜的。因为他觉得手是神圣的,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所以他绝不会让他的双手沾污了肮脏的东西。 他认为这世上能值得他出手的人廖廖无几,如果一个人能死在他的手上,的确是一件荣光的事。 “袁铁鹰也算是一条铮铮汉子,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花如伶望着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袁铁鹰,扼腕叹息。 一代大侠魂归月夜,死不瞑目。睁圆的眼珠里充满着无尽的愤怒,痛苦,遗憾! 铁鹰堡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月冷孤清,铁鹰堡在凄惨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的悲怆。 第23章 一石三鸟 洛阳,九朝帝都,地处中原,乃神州大地之皇城。 洛阳王家依托帝都之皇气,繁衍生息,枝繁叶茂;又仗商贾云集之利,王家大肆发展商业,积聚了巨额财富,使王家成为富甲一方的武林世家。 王家的子弟崇尚武学,自小就使枪弄棒,熟练家传武功,日渐发展成为武林四大世家之首。 特别是第五代掌门王云鹤天赋异禀,精通追风剑法,乾坤无极内功练至登极造峰,成为一代武林泰斗。 王家大宅,位于洛阳城西,是一座绿柳掩映的庄园。 大宅朱漆大门,门前蹲着两只硕大无比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门顶的匾额上银钩铁划地写着“洛阳王府”四个金漆大字,遒劲有力,霸气外漏。 午后时分,一骑鲜衣怒马的少年从王家大宒的后院疾驰而出,后面跟着冲出两骑一色青衫人马。 少年眉清目秀,肌肤晶莹如玉,鼻梁高挺,一袭鹅黄镶金边的锦衣,腰挂宝剑,英气风发。 “少爷,慢行!别摔坏了身子。”后面追赶的两个汉子慌忙高声劝道。 这两个汉子是王家的护院,年长的叫鬼手孙不二,年轻的叫陆骏,是少年的贴身保镖。 他们每一次出行,对少年这种行为习以为常,嘴里虽是歹说好说,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哈哈!”少年跃马扬鞭,昂首长嘶,大笑着扬鞭抽马,沿着长街纵马疾驰。 一行三人快马出了城门,沿着洛水古道驰骋。 洛阳芳树映天津, 灞岸垂杨窣地新。 杨柳拂岸,清风徐徐,百舸竞流,百花飘香,风光旖旎。 清晨的阳光是温柔的,就像蜷缩在冬阳下小猫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甜睡,再也不想翻一下身。 王逸凡的心情是舒畅的。因为心情舒畅,所以王逸凡放飞自我,让心情随着飞奔的骏马在绿水青山中自由地驰骋。 因为只有远离人烟的绿野外,他才自由地驰骋,自由地呼吸到新鲜的花香。 洛阳是王家的天下。王家在洛阳虽不是皇家,但却胜似皇家。因为这里的一山一水,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贵人,无不以王家俯首是瞻。 此等无上的荣耀,在王逸凡眼中看来,就像一坨狗屎一样,令他恶心不已。 他厌倦了江湖杀戮、争名夺利;厌倦了世人的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更厌倦了世人的狗仗人势和狐假虎威,工于心计,你讹我诈。 他向往的是在桃花源的山水间结庐而居,过上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王逸凡这种行为在王家子弟的眼中,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在掌门王云鹤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是善良的代表。 王云鹤育有三子二女,长女嫁京城吏部尚书之子,二女嫁给长风堂龙刚的长子。长子王逸超,次子王逸广,都是英才俊杰,是武林同辈中的佼佼者。 王逸凡是王云鹤最小的儿子,晚年得子,捧为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在一身。 王家传承的责任,毕竟由两位兄长担责。王逸凡无心家族功业,反而淡泊名利,醉心于山水田园。 王逸凡一边欣赏着美妙大自然风光,一边纵马驰骋。 冷不防,他发现了古道前方突然出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拄着拐杖,在路中央颤颤巍巍地走着。 眼看就要撞上了,王逸凡急忙勒紧缰绳,马蹄腾空,在老妪面前戛然而止。 老妪似乎被吓坏了,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王逸凡见撞倒老妪,大惊失色,慌忙落马,弯腰去查看老妪伤势。 他低声呼唤了几声,片刻,老妪才悠悠地睁开眼,清醒过来。 幸好,老妪只是受惊,没有损伤。 孙不二和陆骏两人小心地搀扶起老妪,一个劲地向老妪赔不是。 王家的家风上有一条明文规定:不能恃强凌弱。王家在洛阳虽然权势煊赫,但王家子弟严守家训,少有妄作非为之徒。 王逸凡自幼聪慧,熟读家训,对修身、齐家、平天下有着深刻的认识,对江湖人的恶习不磷不淄,身上俱备蕙心纨质、贤良方正的品德。 如果他致力仕途,考取功名,将来成就一番拜相封侯的事业,也不失为一件光宗耀祖的快事。 故王云鹤对他这种纵情山水,放浪形骸的生活时常摇手顿足,甚至会痛心疾首。 王逸凡心有愧疚,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送给老妪做压惊钱。 老姬责备了他几句,便步态蹒跚地离开。 王逸凡目送老妪远去后,重新上马,信马由缰,缓缓前行。 两随从见王逸凡受惊沮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默不作声地尾随着。 王逸凡突然策马扬鞭,白马又重新四蹄腾空,逸尘断鞅般向前疾驰而去。 两随从看到王逸凡快马加鞭,以为他忘了刚才的不快,扬眉吐气,重新开朗,两人又欢呼起来。 王逸凡骑的是一匹大宛良驹,速度奇快,瞬间,三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孙不二和陆骏着急,拼命挥鞭抽打马屁股,望王逸凡远去的方向追去。 片刻间,王逸凡便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过了一柱香,孙不二两人才看到在前方堤岸上的垂柳树下围着黑压压的一圈人,人群汹涌。 王逸凡的马甩着尾巴,沿着堤坝悠悠地啃草。 “杀人啦,杀人啦,快报官!”远远的,人群中有人尖叫着说。 孙不二眉头一皱,心知不妙,赶紧趋步上前,拨开围观的人群,骤眼看到惊人的一幕。 草地上躺着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鲜血正从胸口处潺潺流出,脸容扭曲,充满着恐惧。 旁边瘫痪着一个貌似婢女的女孩,正低头掩面,嘤嘤地哭泣。 王逸凡双手累握着宝剑,茫然若失地望着地上的少女,剑尖上滴着殷红的鲜血。 孙不二看到此情景,心中一沉。他快步上前,用二指按少女颈部的动脉,发现少女已气绝身亡。 “大家快来看,洛阳王家的三公子杀死人了。”突然,人群中有人尖叫起来。 “看他长得眉目清秀,以为是一个本分善良的人。谁知他见色起意,企图不轨。调戏女子不成,羞恼成怒,拔剑杀人。” “可怜少女年纪轻轻,就惨死在此淫贼剑下……” …… 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杀人要偿命!大家快把凶手扭送衙门去”一个瘦削枯槁的老头,突然放下叼在嘴里的烟斗,义愤填膺地吆喝道。 孙不二和陆骏二人无法阻挡汹涌的人潮,眼睁睁地看着王逸凡被人摘下宝剑,扭送着离开。 初夏的阳光有些温暖,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王云鹤躺在庭院银杏树下的太师椅上,眯着眼,怡然自得地晒着阳光,享受着清晨这难得的清闲。 太师椅上垫着一块柔滑的缎锦,这缎锦柔滑得好像一只纤纤玉指在轻抚着每一寸肌肤,让人的屁股一刻都不想离开。 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下来,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时光啊! 王云鹤心里不禁感叹道。 此时此刻,王云鹤却没有心情去享受这美妙的晨光。最近一连串不寻常的变故,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身为洛阳王家的掌舵人,他肩负着家族源远流长的重任,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家族的兴衰荣辱。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一刻都不敢松懈。他像一个伟大的船长,操纵着王家这艘巨船在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中颠簸前行,稍有不慎,就有倾覆的危险,将死无葬身之地。 七绝堂落马坡劫镖银、飞鹰堡一夜被灭门,以及王逸凡被诬蔑调戏杀人三件事,表面上看似毫无相连,但内有乾坤。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云鹤深深知道洛阳王家已成为江湖上某些势力崛起的拦路虎。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上钩。 无风不起浪,三件事都牵连到洛阳王家。说明对手已在背后蠢蠢欲动了。 这次威远镖局押送的镖银有百万之巨,如果镖银被劫,虽对洛阳王家没有造成伤筋动骨之痛,但也会损失不少。特别是对土气方面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 “幸好,有杨禹出手相助,才保住了镖银。保住了洛阳王家的颜面。”王云鹤细细聆听了龙四描述,暗暗庆幸道。特别是说到杨禹独斗七玲珑的壮烈情景,听得心惊胆战,暗暗钦佩杨禹的义举。 飞鹰堡堡主袁铁鹰是王云鹤多年的好朋友,为人仗义,如果洛阳王家有难,袁铁鹰必然会义不容辞,拔刀相助。铲除了飞鹰堡,等于翦除了王家的一股力量。 王云鹤想到袁铁鹰一门惨被灭口,黯然神伤。 知儿莫若父。王云鹤知道王逸凡的品性如何?他相信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行为。这肯定是敌人设局陷害他。只是他百思不解,想不出对手是用什么计谋来算计他。 他详细地盘问过孙不二和陆骏二人,推敲过每一个细节,仍然一头雾水,拿捏不准对手的手法。 王逸凡无端遭此劫难,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打击,萎靡不振。 他说老妪离开后,他身体莫名其妙地燥热,开始焦虑不安,接着就无比亢奋。他只记得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马跑得越快,他感觉就越兴奋。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前方有一个宛若天仙袅袅婷婷的少女向他款款而来,含情脉脉地向他招手。少女一边轻移莲步,一边解宽衣解带……后来,他燥热难耐,把持不住。于是,他翻身下马,朝着少女迎了上去。接着,再后来的事,他全然记忆不起来了。 待他从少女的惨叫声中,惊醒过来时,他才发现他双手不知何时握着他的宝剑,剑身刺透了少女的胸膛。王逸凡被自己的行为吓坏了,手足无措地拔出了宝剑,呆呆地看着少女倒在地上。 “当官差来带走少爷时,地上只有被少爷杀死的少女。那个在哭泣的婢女突然不见了。奇怪的是,当时也没有人留意到她何时离开。而且官差查了一段,也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少女的来历。出榜公告寻人,也不见有家人来报案,认领尸首。”孙不二把他所见所闻的复述了一遍。 “照你们所说,凡儿出现异常,应该是他察看老妪之后开始出现。他很可能是中了老妪毒手,可能是暗中吸入了致幻的药物。”王云鹤心生疑窦,他怀疑老妪设局,趁王逸凡不注意时,向他下了迷药,让他迷失了心智,做出这般不明之举。 可是,谁有此等本事,能在王逸凡不知不觉中下了毒?王云鹤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江湖上有这样的一个下毒高手。 难道此老妪是鬼花婆婆所扮?他曾经怀疑这个问题。 龙四在向他陈述落马坡血案时,曾经将鬼花婆婆的每一个细节都向他详细描述一次,所以王云鹤头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鬼花婆婆。 如果证实老妪是鬼花婆婆装扮的,结合鬼花婆婆劫镖银的事实,那么就可以证明七绝堂在明里暗里向洛阳王家开战了。 可是,七绝堂为什么要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做出要称霸武林的举动?难道七绝堂内部发生了内讧,主人已易主? 没有完全把握的事,王云鹤通常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还有一个疑点,为什么敌人会对王逸凡的出行掌握得如此精准?他的心头闪过一丝不安。 “是了,掌门。那老妪看起来皓首苍颜,但听她说话的声音似乎并不苍老。”陆骏插嘴道。 他突然想起了老妪责备王逸凡时,那声音似乎与她的年龄并不相衬,当时觉得有点奇怪。更加可疑的是她对王逸凡的撞人之过,并没有追究。 “这说明凡儿自始至终就是他们棋盘之中的一枚棋子。”王云鹤终于想明白了,这是对手给他布置的一个局,用来打击他的一个局。 王云鹤心知对手既然是算计王逸凡的,那肯定事前做了周密的安排,现场不会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 “父亲,对手的计谋是非常毒辣,他通过摆一道诬陷三弟调戏杀人的局,一来抹黑王家的声誉,从舆论上打击您的领导能力,让家族内有觊觎之徒有机可乘,从内部捣乱王家;二来,让我们陷入调查的无底漩涡中,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三,他们知道三弟是你的心头肉,通过这样的方法打击三弟,从精神上击倒你。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立在一旁,一直不作声的王逸超,趁机分析道。 王云鹤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王逸超,因为在洛阳王家的子弟中,王逸超是最像他的,内心坚定,心细缜密,遇事冷静。 “超儿,当下之计,应如何对付?”王云鹤缓缓道。 王云鹤把他当是接班人来培养,慢慢地让王逸超插手家族的事务。有些难为之事,他会征求他的意见,一来可以分他分忧,二来又可以锻炼他的为人处事。 “从镖银被劫,飞鹰堡被灭门,和三弟遭此无妄之祸来看,敌人打出的这一连环组合拳,目的是扰乱您的心神,让你疲于应付,自顾不暇。这样对手就可以从容布局,找出破绽,各个击破,从而实现击溃洛阳王家的计划。所以我们当下应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王逸超侃侃而谈。 王云鹤赞许地点了点头。 所谓祸起萧墙,王云鹤最担心并不是外来之敌,而是王家内部有人趁机作乱,从而让敌人有机可乘。 这一组合拳,从财物、力量、精神上对王云鹤进行连环的打击,让他喘不过气来。 王云鹤心里清楚,这只是敌人的一次小小的试探,后面还有更大的风暴。 “这是一个神秘的对手,聪明绝顶,工于心计,看来又多了一个难缠的对手。”王云鹤眉头紧皱,心里琢磨道。 自诩不过问江湖是非的七绝堂为什么要劫镖银?为什么冒险与洛阳王家开战? 这一系列幕后黑手是谁?如果不是七绝堂所为,那又是谁? 纵观江湖,能与洛阳王家抗衡的除了七绝堂,就剩下七星楼了。 之前,七星楼在北方扩张势力,与洛阳王家有过一些小规模的摩擦。总体上,没有出现流血的大冲突。 三个月前,七星楼的少楼主为了示好,还亲自登门谢罪,并商议七星楼与洛阳王家结盟的事。 自此,七星楼为了表明诚意,把主战场转移到了江南地区。最近一段时间,七星楼在江北偃旗息鼓,再也没有兴风作浪,挑起事端了。 难道江湖上暗中又兴起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可是,遍布各地堂口的暗哨,竟然没有窥探出一丝端倪。 直到现在,王云鹤还搞不清潜在的敌人是谁? 这在以往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不过,肯定的一件事是,敌人已开始展开行动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是时候备战了。 王云鹤睁开双眼,霍地站了起来,鹰隼般的双瞳射出冷峻的光芒。 于是,王云鹤吩咐下人,召来王逸超和王府总管詹安前来书房商议。 王云鹤多年来形成一个习惯,如果是一般的事务,选择在议事厅,而事态严重时,王瑞清才选择在书房。 故詹安一听到下人禀告,要到王云鹤的书房议事,就知道有大事发生。 他心中一沉,匆匆地赶到书房。 詹安投身王府二十多年,为洛阳王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他寡言少语,但办事慎小谨微,沉稳干练,从不拖泥带水,深得王云鹤的信任。 当年,他曾为了追杀一个王府的叛徒,不眠不休地追了七天七夜,终于手刃其首级,带回其窃取的账簿。 这份忠心深得王云鹤的赞赏,从此,他成为王云鹤信赖的肱股之臣。 “超儿,你马上飞鸽传书,命令你二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王云鹤脸色凝重,吩咐王逸超。 “詹总管,你安排人手,在洛阳城内外,遍插暗哨。清查洛阳最近一段时间来人的详情,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为何事而来?特别是陌生人的底细,要留意其一举一动。还有吩咐王氏子弟,如非必要,最近不要随意离开洛阳。”吩咐王逸超完毕,他又转过头吩咐詹安道。 “还有,你吩咐各地的堂口,最近要增派人手,加强警戒,防敌来犯。”待詹安诺诺欲离开时,王云鹤又叫住他,低声叮嘱道。 王云鹤交待好事情后,感觉有些疲倦,心中不禁感慨岁月的无情。 “凡儿,现在如何呢?”王云鹤沉思了一会,决定去看望王逸凡。 毕竟,此次无妄之灾对他的打击之大,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些天来,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茶饭不思,万念俱灰,心如槁木,整天一副惘然若失的样子。 王云鹤从窗外偷偷地望进去,看到王逸凡面目黝黑,蜷缩在床上,望着地上的阳光出神。 “唉!”王云鹤轻轻地叹息一声。 事情已过了一段时间,看着王超凡依然没有走出心魔,整天靡萎不振的样子,王云鹤不禁忧心如焚。 吉人天相,或许时间可以冲淡了一切,他会重新振作起来的。他也只能这样聊以自慰。 “老爷,长风堂龙少爷求见!”王云鹤前脚踏入书房,后脚下人就前来禀报。 “快快有请!”王云鹤闻报,登时喜上眉梢,大步流星向前厅赶去。 因为王龙两家结为姻亲,所以小辈之间经常来往,龙耀兴一年之内也会有一两回随兄长前往洛阳探亲。龙耀兴与王逸凡年纪相仿,意气相投,故两人感情最笃厚。 王超凡虽然是被人设计陷害,但是他亲手杀害少女血淋淋的情景,历历在目,时常刺激着他的神智,让他留下一个惊惶不定的阴影。 凭借王家在洛阳的威望,官府对王超凡杀人一案不敢给予深入追究,再加上后来被害少女的遗体也莫名其妙的失踪,城里捕头几经追查,也没有知道受害者的底细。于是,就把该案定性为一宗悬案,最后也不了了之。 不过,王超凡受此案刺激后,整个人落下了后遗症。终日愁闷不乐,躲在房间里黯然伤神,泫然流涕。 对于他这种消极的态度,王云鹤忧心如焚,但又无可奈何。 今天,龙耀兴的远道而来,或者有望解开王超凡的心结。 第24章 误解 时值中午时分,艳阳高照,街上行人稀少。 来福当铺的伙计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高大的柜台上挂着一块木牌,上书“神袍戏衣不当,旗锣伞扇不当,皮货无袱不当,低潮首饰不当”四不当。 “伙计,当纹银五百两。” “诶——客官,来了。”伙计被一把低沉的声音惊醒了,一听有“纹银五百两”五个字,马上来精神。 柜台上搁着一个破旧的包袱,柜台下站着一个头戴着旧草帽的汉子,帽檐把汉子的脸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其真面目。 伙计狐疑地打开包袱,里面塞着一件破烂的袍子,散发着阵阵的恶臭。 “不当。”伙计把包袱推了出去,敲了一下柜台前的木牌,没来好声气地说。 “我说,当纹银五百两。”汉子不动,语气变得冷漠起来。 “你眼睛瞎了,还是长了狗眼?没看见前面木牌上写的四不当吗?我说不当,就不当。”伙计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说。 骄阳似火,没有一丝风,大地活像一个蒸笼,热得使人喘不过气。 “你不当,也必须得当!纹银五百两。”汉子一字一顿地说。 从他的语气听出来,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不把烂袍子当了,今天誓不罢休。 “咦,我说你今天吃了豹子胆,纯粹是来找事的吧。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找死!”伙计恶狠狠道。 伙计一看就知道眼前的汉子大概是想钱想疯了,正欲呼吸内堂,叫人驱逐。 “赵二,这么吵,出了什么事?”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掌柜,手里托着一个黄铜烟斗,从内堂转了出来。 “刘掌柜,这个无赖拿了一件破袍子,要来当五百两银子。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伙计气急败坏地说。 “你拿这件破袍子,当我五百两银子?”刘掌柜用烟斗翻了翻袍子,一脸厌恶地问。 “是,五百银子。”汉子垂着头,冷言道。 “你是想钱想疯了?”刘掌柜听得很清楚,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道还有人胆敢来洛阳王家的当铺来找事。 “马上……”刘掌柜是个有修养的人,但听了汉子这无理取闹的话,也不免怒火攻心。 突然寒光一闪,刘掌柜的“滚”字还留在喉咙里,一把剑已刺进他的喉咙。刘掌柜鼓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几乎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剑。 “杀人!快来人啊!刘掌柜让人杀啦!”赵二吓得脸色惨白,一边连爬带滚地向后堂跌去,一边嘶声呼救。 汉子冷漠地注视着鲜血从刘掌柜的喉咙里流淌出来,他好像在欣赏着自己的一幅作品,一丝不苟地观察着刘掌柜脸色的变化。 待喉咙里“咯咯”的声音完全停下来,他才拔出剑,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绢子,细心地把剑尖上的鲜血拭擦干净,擦干净后,又轻轻地把剑插回剑鞘中。然后,转身向门外,慢慢地走去。 日暮的余晖静静的洒落在洛阳城的红墙黛瓦上,给鳞次栉比的屋檐披上了最后的一抹黄金。 夕阳西下,热浪消去后,店肆林立的大街又开始热闹起来。 熬过烈日灼心的白天后,人家犹如蛰伏后的蛇虫从潜伏的洞穴中纷纷涌了出来,繁华的大街上旌旗临风,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个老妪拄着拐杖在人潮中央慢吞吞地走着。 她穿过酒肆、茶坊、肉铺、布庄、当铺……沿着青石阶一路向东而行。她走得那么慢,走得那么吃力,以致人们误以为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 老妪的身后有两对眼睛不弃不离地盯着她,就似天空中盘旋的秃鹰,目露贪婪,盯着眼前危在旦夕的猎物。 老妪对被人跟踪浑然不知,她低着头慢慢腾腾地走向一座石拱桥,在迈上石阶时,她打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幸好迎面而来的一个童子机灵,一把扶住了她。 老妪向童子道谢后,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了石拱桥。 远远跟在后面的两个一黑一青布衣的汉子仔细观察,看在眼里,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两人对视一眼后,一快一慢地疾步跟了上去。 “唉呦!你撞着了我。”童子痛苦地尖叫。 落在后面的黑衣汉子不小心与刚才搀扶老妪的童子撞了个满怀。 童子一把拉着黑衣汉子的手臂,一个劲地要跟他理论。 “你……”黑衣汉子正想说话,发现事已迟。 童子目露凶光,正对着他狞笑。 他突然发现喉咙传来一阵剧痛,一道鲜血喷射出来。人还未来得惨叫,但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下了。 童子杀人的手法快如闪电,周围人全然不觉。待黑衣汉子倒下时,童子已隐没人潮中,了无踪迹了。 青衣汉子追上石拱桥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乱,有人高叫“杀人啦”,人们四处逃逸。 他回头望了望,发现跟在后面的黑衣汉子已不见了。 他又看看老妪,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前行,眼看她就要没入人潮中了。 青衣汉子也不容多想,迈开步伐,朝老妪的身影追了上去。 老妪步过一繁华的街口后,便转入一巷子,沿着巷子向深处走去。 夜色正浓,巷子幽暗,僻静。 老妪踽踽独行的身影在黑夜中更加茕独了。 青衣汉子屏住气息,躲在角落的黑暗中蹑手蹑脚地跟踪着。 老妪走到巷子的尽头,随即又拐进了另一条巷子,很快就在青衣汉子的眼前消失了。 青衣汉子心急,慌忙加快步速,追了上去。 当青衣汉子刚刚转过墙角时,他发现他错了。 黑暗中,伸出一对巨大的手掌,一把捏住他的颈部,用力一扭,便把他的脖子活生生地扭断。 青衣汉子来不及叫出声,便断颈气绝而亡。 江南一派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风光。 而洛阳的繁华又是另一番景象。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 洛阳的夜,是灯火辉煌的夜。 洛阳之大,如果漫无目的地找一个人的下落,无疑是大海捞针。 杨禹想起,叶红临行赠玉佩,此举总会有特别的用途吧。 他从怀里掏出叶红送给他的玲珑玉佩,细心挂在腰间。 与其瞎子一样冥行盲索,不如听天由命,顺其自然,或者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看到眼前繁华的街市,既然是一场来到,何不痛痛快快地游玩一番?思罢,杨禹打定主意,便兴高采烈地在闹市中闲逛起来,那里热闹,就往那里钻。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便察觉背后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他。 杨禹在大街上悠闲自在地逛着,一边东瞧西望,假装兴致盎然地观赏,一边留意着跟踪者的举动。 杨禹暗中观察其颜色,判断这个人会不会是七绝堂的人? “当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询问他才行。”杨禹暗想。 于是,他瞧着前方有一巷子,拐了进去。 冤家路窄,杨禹刚转过墙角,便迎头撞上了龙耀兴。 这小子正手舞足蹈地陪着一个郁郁寡欢的少年从巷子里走出来,后面跟着刘长之和几个随从。 杨禹心知不妙,但已躲避不及,只能压低头,祈求能蒙骗过去。 杨禹当机立断,硬着头皮,忐忑不安地挨着龙耀兴擦身而过。 龙耀兴却无意中瞥了杨禹一眼,觉得他神色有古怪,并且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凌烟阁遇到的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吗?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在凌烟阁,有顾大顾二替你撑腰,拿你没办法;在洛阳可是王家的天下,没人撑腰,我看你能蹦得多高。他日在凌烟阁吃了哑巴亏,今天终于可以讨回来了。 “好小子,今天让本少爷逮住了,你就别想溜了。”龙兴耀兴奋地叫道。 他生怕杨禹趁机溜了,等不及跟王逸凡打招呼,就独自纵身掠了过去,挡住了杨禹的去路。 “哦,吃的耳光还不够?还想再吃多两记?”杨禹见被龙耀兴认了出来,干脆也不装了,针锋相对地讥讽道。 “好小子,今天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不知道小爷的厉害。”龙耀兴恼羞成怒,“锃”的一声,他快速地拔剑出鞘,指着杨禹盛气凌人地说。 “你自信能拦得住我?”杨禹睨视着龙耀兴,面有愠色,又带有不屑的神色道。 龙耀兴看着杨禹一副毫不畏惧的神色,也不敢轻易孟浪,竟畏首畏尾起来。 虽然在凌烟阁两人没有交手,但从杨禹轻易就接住他凌空一脚,知道杨禹的身手不凡,他心理已产生顾忌,生怕一着不慎,当场献丑。 不过,此处是洛阳城,强龙难压地头蛇,人多势众,又有王逸凡在背后撑腰,他还是抱着铤而走险的心态,冒险一试。 “看招!”龙耀兴咬咬牙,手一抖便挽了一个剑花,剑如毒蛇出洞般向杨禹的脸门刺去。 剑尖刺出途中,突然变成三个方向,分别向杨禹的前胸开和双肩一同刺去。 这一招叫“梅开三度”,出剑后瞬间能朝不同的方向刺出三剑,让人防不胜防。 这是龙耀兴苦练多年的得意之作。 “叮,叮,叮!”三下清脆的声响,龙耀兴的剑快,但杨禹的刀更快。意念辗转之间,竟然将他所有的剑尖封死了。 “给我闪开!”杨禹轻叱道。 杨禹先着破招,后着随意念而至,运刀如风,刀锋如黑色闪电,划向龙耀兴的手腕。 眼看龙耀兴若不撒手,恐怕整只手掌要被削断。 原来龙耀兴见到苦练多年的绝招,竟让杨禹以毫无吹灰之力给破了。顿时,锐气一泄,心如灰灭,竟怔住不动。 “刀下留情!” 杨禹脑后传来一声惊呼,接着风声乍起,一股暗劲随之而来。 原来王逸凡在一旁观看,目睹杨禹的身法飘逸灵动,暗暗称奇。他虽然不知道龙耀兴与杨禹之间为什么冲突,但看到杨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好的身手,心内不禁意气大发,跃跃欲试,想大展身手与杨禹一较高下。 他自幼跟随父兄练功,具备一定功底的。只是他恣意随性,一心向往山水田园生活。没有像兄长们行走江湖,有施展本领的天地,而扬名天下。 他知道龙家剑法精奇,响誉武林。心想,杨禹断断不能取胜。可是,眨眼之间,杨禹突破了龙耀兴的“梅开三度”,这快速的变故让他大跌眼镜。 眼看龙耀兴有危险,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挥掌向杨禹的后脑勺击去,迫使杨禹撤刀回防,以解龙耀兴断腕之危。 杨禹扭头,定眼一看,原来是跟龙耀兴一起的少年挥掌袭来。少年的身法奇快,掌法精妙,比龙耀兴的武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禹不敢轻敌,忙撤下惊呆的龙耀兴,化拳为掌,直取王逸凡中路。 王逸凡见杨禹的掌风来势迅猛,心中豪气冲天,他也不变招,迎掌而上。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与他痛痛快快的打一场。”王逸凡心想。 是的,他跟随父兄练了十几年的武艺,竟然还没有跟别人对切磋过。 他认为学武是用于防身,而不是用来逞强行凶。所以,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杀人的变故,如果也不是机缘巧合下,遇上杨禹,可能他这一辈子也不会使用武功。 一个连捏死一只蚂蚁都会心痛的人,是不会有一颗杀人的机心。试想,你叫一个菩萨心肠的人,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将是一件多痛苦的事。 “好掌力!但小爷今天没空陪你们玩。我去了。”杨禹趁过招的空隙,瞟了一眼身后,发现跟踪他的人不见了。他生怕与王逸凡纠缠误事,不想恋战。 于是,当机立断,暗聚内力,与王逸凡对掌,空中借力打力,一个鹞子翻身,掠上了屋舍,接着施展轻功,几个起伏,便消失于夜色中。 一旁的龙耀兴见到杨禹全身而退,只是虚张声势的吆喝两声。他见王逸凡不追,他也不敢追。毕竟他的功力是比不上杨禹的,即使能追得上,可能也是自取其辱。 不过,在他俩人的合攻下,也让杨禹逃逸了,这也让他脸上无光,心生忿恨。 杨禹虚晃一招,摆脱了王逸凡的纠缠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屋脊上潜行。 突然他发现前面一个高大的黑影很快闪入黑暗中,消失了。与此同时,有另一个黑影像提线木偶般摔倒在地上。 他感到好奇,连忙纵身跃下屋檐,奔过去查看是什么回事? 他俯下身子,擦亮火折子,借着昏黄的微光察看卧在地上的黑影。却发现卧倒在地上的是一个青衣汉子,面孔因恐惧而扭曲,眼珠凸起,颈椎骨断裂,早命丧黄泉了。 “凶手瞬间即可扭断人的脖子,此恐怖力量非常人可及。”杨禹暗想道。 “此人是阁下所杀?”杨禹背后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杨禹心中惊骇,此人形同鬼魅,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 “此人并非在下所杀!”杨禹站起来,熄灭了火折子,缓声道。 “人不是你杀。那请问凶手是谁?”来人背负着双手,从黑暗处闪了出来,来人的眼炯炯有神,像是可以透过漆黑的夜色看穿杨禹的心。 说凶手是一个高大的黑影,这鬼话连自己都不相信,对方能相信吗? “在下不知。” “你不知,但你在他身上找什么?”来人不客气地问。 他点亮火折子查看青衣人的举动,让来人误认为他在青衣人的身上翻找东西,从而被误认为他是杀人凶手。 杨禹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好奇,让他陷入一个百口难辩的窘境。 “我……我……我本来是想看看他……”杨禹此刻吞吞吐吐,竟说不出个理由来。 “说不出理由来,那是你杀了他。”来人的语气像一把冷嗖嗖的寒刀,直刺杨禹的心窝。 “我没有杀人!”杨禹道。 “那你随我回去,说个明白。”来人静默一下,沉声道。 他的话中似乎已认定杨禹就是杀人凶手。 “不,我不能随你走。”杨禹断然拒绝来人的要求。 因为他知道此情此景之下,他在来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杀人凶手。就算他如何辩解,都无法洗清他杀人的嫌疑。 他还有要事要做,绝不能囚身于无妄之灾中。况且,有些事越描越黑。当下,寻机脱身,乃是明智之举。 “哦,那我只好请你跟我走!”来人严辞喝道。 “我说过,我不能跟你走。”杨禹摇摇头道。 “哦,那我就瞧瞧你有何本事……”来人一言不合,忿然道。 来人伸手一探,五指如鹰爪,捋抓杨禹手腕。 杨禹见来势迅猛,以一记右冲拳攻其右肘关节,迫退攻击,接着以左腿勾踢其右膝。 来人的动作快,但杨禹的动作更快,更聪明,更令人难以置信。因为别人拳速快,是夹带着啸啸风声,而杨禹拳速快,但是无声无息的。 来人知道这种拳是可怕的,一个人能将拳速练至无声状态,说明这个人是一个可怕的人。来人知道如果不闪避他的拳,可能右手会变残废。 杨禹见来人闪避,正中下怀,于是施展轻功,一招蜻蜓点水飞上屋檐,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展翅,瞬间消失于黑夜中。 来人见杨禹反应敏捷,以拳带腿,一气呵成,瞬间化解了他的擒拿爪,还从容而退,不禁暗暗叫好。 因为在江湖上,像杨禹这么年轻的,能从他王逸超手下全身从容而退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第25章 七绝堂主 杨禹摆脱了王逸超的纠缠后,伫立在屋檐上,放眼远眺,夜色阑珊,茫茫然一时竟不知路往何方? 他满以为找到七绝堂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此时,他先才发觉他的想法是如此的幼稚。七绝堂是江湖上神秘的组织,黑白两道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其所在,他又那里知道呢? 沿着长长的街道,他踽踽独行,此刻才发觉他是如此的孤独。 “华姑娘,不知现在怎么样呢?她是否也一样孤独地徜徉在长长的大街呢?”突然,他脑袋中浮现出华如嫣的笑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自从那天早上,她莫名其妙地跑了之后,他便没有见过她了。 不过,在他中了鬼花婆婆的五花蚀尸散,在昏迷之中,他恍惚中好像听到她在身边耳语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焦虑、悲伤。 当时,他在遭受着五花蚀尸散的噬骨之苦,华如嫣关切的声音,鼓励他顽强地活下去,减轻了痛苦。那时,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实。 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从王老翁口中得知,送他前来求医的是威远镖局的李银来时,他方知是那只不过是幻象中错觉,南柯一梦而已。 他对华如嫣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奇妙,那么的神秘。 从他记事起,他就被熊爷爷送到天山学艺。十五年来,在天山之上,除了师父和一个哑仆之外,他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外人了。 熊爷爷每隔两年,便会上山探望他,都跟他讲一些最近发生在江湖上的事。 一声雄鸡鸣,东方深蓝的天际亮起了一线鱼肚白。 杨禹这时才意识到天已亮了。 “请问小兄弟,是不是杨少侠?” 一辆马车在杨禹三丈处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跳下一个穿着白衣的壮年汉子,对他拱手相问。 “在下正是。”杨禹看着白衣汉子一脸笑容,狐疑道。 “在下白少常,乃是凌烟阁叶小姐的朋友。”白少常含笑着说。 “你是七绝……“杨禹惊喜道。 他脑海中闪过叶红说的话,下意识中知道是七绝堂的人找到了他。 “嘘……老主人派在下迎接杨少侠。请!”白少常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禁止他说下去。接着,白少常揭开布帘,向杨禹做出了一个请上车的手礼。 杨禹瞧了瞧那马车,是一辆普通的马车,只是车厢用黑色的帏裳遮挡得严严实实。 杨禹也不多犹豫,躬身蹬上马车。 车厢里头铺着一床厚厚的柔软的锦缎,看得出此间主人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杨禹挑在里头,挨着车厢壁坐下。白少常迅速跳上车厢,在外头面向杨禹坐定,接着打了一个响指。马车便慢慢地沿着街道行驶。赶车的马夫技术高超,马车如履平地,杨禹盘坐在锦缎上,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车厢里昏暗一片,偶尔从缝隙里透出的光线,才隐隐约约地辨别出对方来。 “杨兄弟是第一次来洛阳吗?”白少常交叉着双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杨禹。 “是,我也是刚刚从塞外入关。对中原地区的事物不是很熟知。”杨禹道。 通过交谈,杨禹知道原来他前往洛阳之时,叶红已飞鸽传书,把杨禹找七绝堂的事告知了七绝堂堂主。所以,他进城不久,便有七绝堂的人留意到他的行踪。不过,当时他没有亮出叶红交给他的玲珑玉佩,七绝堂的人不敢肯定他就是杨禹,所以迟迟没有现身。 “七绝堂是一个隐秘的地方,江湖上没有人可以知道它的所在之地。就算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也是死人。如果不是叶老大的玲珑玉佩,你就是在洛阳城呆上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出七绝堂来。”白少常道。 杨禹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叶红的故意帮助,他的确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出七绝堂来。 马车很平稳,杨禹感觉不到颠簸;马车遮掩得很严实,杨禹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他坐在里面,根本不知道马车驶向何处?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长时间?从车外传来的响声可以判断,马车一直是在城里来来回回地走动。 最后,杨禹索性也不想什么,闭目养神。一股倦意袭来,杨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睡梦中,他似乎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因为,他从来没有睡过如此舒服的觉。 “杨少侠,到了!”杨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白少常轻唤。 杨禹睁开眼后,眼前一片剌眼的日光,有些眩感。 此时是巳时。他在马车上犯困,不知不觉间睡了一个多时辰。 “杨少侠,请!”白少常揭开帏裳,躬身对杨禹道。 杨禹从马车上跳下来,发现他已置身于一座阶柳庭花的庄园前院中。 庭院幽静,整洁又敞亮。 他环顾四周,发现庭院高大的围墙外是鳞次栉比的飞檐斗拱,碧瓦朱甍。 院子绿荫轻盈,阳光慵懒,除了偶尔的几声鸟鸣,几乎听不到人语,显得格外安静。 白少常领着杨禹进入会客厅,随即有婢女奉上清茶。 “少侠稍候,我去禀报主人。”白少常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开。 杨禹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杯中的茶叶嫩绿如丝,散发着醇香。轻呷一口,清香留齿,津液滋生,让人精神爽。 阳光下的庭院是热闹的,也是美好的。 “七绝堂主会是什么人?他会不会是一个阴鸷的枭雄?他会不会告诉我……” 杨禹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这时,他内心却忐忑不安起来。 “主人请少侠前往后花园会话。”过了片刻,白少常进来,拱手对杨禹说。 杨禹默默地跟随白少常穿过前院,走上九曲回廊,经过几座错落有致的话庭院,沿着一条筠溪疏影的碎石小径来到月牙门前。 “少侠,你沿着回廊向前行,穿过荷花池,尽头的精舍便是,主人在那恭候。在下不便远送了。”白少常指着远处掩藏在红花绿荫间的一处飞檐,道。 杨禹谢过白少常后,沿着荷池曲径往前走。 一阵凉风拂过,荷叶荡漾,翻起层层绿浪。在绿浪中婷婷玉立的莲苞,宛如一个个圣洁的仙女嬉水。 荷花伫立于荷叶之上风姿绰约,宛如娇羞小姑娘楚楚动人;水鸟,锦鲤于荷叶之下游弋,嬉戏, 空气中弥漫着荷叶与莲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杨禹放眼望去,满眼的绿,是那么的新鲜,让人忘忧的鲜,顿时让他忘掉了连日来的疲倦。 他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欣赏着难得的美景。 “你没听说过,举手不回真君子吗?” “今天最后一回,你就让一下吧。” “我都让七回了,你还想怎么样?输不起就别玩了。” “你就别这么小气了,昨天我不也让过你一回吗?” “你这叫赖皮,昨天,又不是今天。能有得比吗?” “嘻嘻,你不让,我偏要......” 宁静的荷池中,传来了一阵争吵声,打破了杨禹的神游。 他循声抬眼望去,在荷池的中央有一座画舫楼船,石阶连接处有一座重檐六角亭,亭高八米,分二层,雕梁画栋,造型轻巧。 凭栏四望,荷海飘荡,绿意盎然,叫人心旷神怡。 亭中有一石桌,上摆有一古色古香的棋盘,两个鹤发童颜的老翁喋喋不休地争执着。 上首老人手执黑子,欲放棋盘中,下首老者不依,出手阻拦。 两人一来一往地嚷嚷着,互不相让。 “两人雪鬓霜鬟,快是棺材瓤子,入土之人了,还如黄口小儿般争强好胜。”杨禹心中暗暗窃笑。 杨禹细瞧,发现两老翁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是隐含着着着杀机,上首老人的招式飘逸,挥洒之下犹如满天星斗;下首老人的招式沉稳,坚若磐石,将上首老人的进攻一一化解。 这两人貌似在为下棋而争执,实则两人在暗中较劲。奇的是,上面拳来掌往,打斗得天昏地暗,棋盘上的黑白子却岿然不动。 不过,两人的武功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杨禹穿过荷池,便是一片牡丹的花圃,那碧海绿叶上顶着一簇簇枯萎的花冠,残留尚存的几片花瓣如落寞,为繁华的谢幕而留恋人间。 花开花落如人生,繁华过后便是平凡。杨禹望着眼前满园的残花败叶,一时感怀身世,一股悲怆浮于脸上。 “想不到杨少侠也是性情中人?” 杨禹伫立在圃园中神游之时,精舍前一布衣老翁一手握着着剪刀,一手拿着枯枝败叶,冲着他微笑道。 “触景伤情,一时忘形,让老伯见笑了!”杨禹尬笑道。 “世间万物皆有情,何况是人呢?少侠何苦樊笼自困呢。”老翁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道。 杨禹此时才留意到老翁跛行,右腿轻瘸。 老翁年愈五旬,神彩奕奕,脸部轮廓分明,额阔鼻挺,眼窝深邃明亮,目光如炬,无不流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威严。 “难道老伯就是七绝堂堂主?”杨禹环顾了四周,偌大的圃园,只有老翁一人,寻思道。 “老朽正是七绝堂叶茂青。”叶茂青放下手中的剪刀,含笑着说。 杨禹想不到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七绝堂堂主竟然是一个平凡的老翁。平凡得就像繁华街市上匆匆而过的路人;或是酒馆里贪杯独饮的醉汉;亦或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 “少侠一定是有所失望,万万想不到,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绝堂堂主竟然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叶茂青悠然道。 “堂主别见怪,在下并没有冒犯之意!” “七绝堂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世人皆以为其堂主必然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可怕人物。谁会想到他竟然是一个身有残疾的糟老头。”叶茂青自嘲道。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昔日汉高祖说过:‘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馕,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可是,最终平荡群雄,得天下者,是汉高祖,而非楚霸王。成就大业者,并不在于勇武霸道,而在于人心所向。”杨禹道。 “少侠所言过誉了。老朽乃一平凡之辈,有何德何能敢与雄主汉高祖试比高下呢?这一片花圃种植的都是牡丹花,天下品种皆有。可惜,花期刚过,要不,少侠你就可以在这里鉴赏到各色牡丹的国色天香了。”叶茂青用手指眼前连绵叠翠的牡丹花,眼里流露着无限爱恋的神色。 杨禹抬眼望去,牡丹花虽凋谢,但满眼绿盖叠翠,郁郁葱葱,也叫人赏心悦目。 阳光下,花园显得异常的宁静。 宁静的外表下,通常隐藏着说不出的危险。就像平静的海平线下,波涛汹涌。 “叶堂主,你不怕我会伤害你吗?”杨禹道。 “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什么大风大浪都没有见过呢?况且,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对生死又何足惧?杨少侠在来之前,红儿已飞书向我禀报过,杨少侠非奸狡大恶之人,我相信红儿绝对不会看错人。”叶茂青道。 “何况,江湖上流传七绝堂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秘的杀手组织,是因为世人对七绝堂恐惧。但凡怀恐惧之心,会让人丧失准确的判断力。所以江湖人对我一个小老儿也会产生恐惧。我猜想,杨少侠进来之前也同样有惶恐不安的情绪吧。” 每一个江湖上的过客,对未知死亡怀有恐惧之心,乃是人之常情。 杨禹知道这是无可否认的,他默默地点点头。 “叶堂主对牡丹情有独钟?” 两人沉寂了一会,杨禹看到叶茂青精心打理的牡丹园,突兀地冒出一句话来。 “牡丹花高贵、典雅,不妥协,不苟且,不媚俗,这是百花中难得的品质。我热衷培育牡丹花,并不是为了附庸风雅,而是牡丹的种类多,色彩多,观赏起来赏心悦目而已。当然,人老了,总有一种叶落归根,回归自然的寄望。种种花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叶茂青叹息道。 “牡丹贵为百花之王,身上自带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质。可惜,牡丹花开虽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但如昙花一现,好景不长,繁华之后,便是落寞。花如斯,人亦如斯。” “牡丹花是美,但养花需要的精心打理,花期过后,需要修剪、培土、施肥、浇水、捉虫,任何一样都不能马虎。所以,看到明年牡丹花开,真的要花费有不少的时间。” 杨禹静静地听着叶茂青,他知道一个老人是渴望一个好的听众。在天山上,哑仆虽然不会讲话,但他每一次认真看他的手势,“听”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时,哑仆脸上露出的兴奋之情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 从叶茂青侃侃而谈的一番话中,杨禹似乎听出了他心中想要的部分答案。 “少侠,请随老夫来。” 烈日炎炎,叶茂青说得有些口干舌焦。他放下手中的花锄,邀请杨禹前往客舍小憩。 精舍位于花圃的尽头,掩藏在绿柳之间,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 杨禹随叶茂青步进,发现阁楼地内部极其简单,内堂的侧壁上有一紫檀木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放一摞摞古色古香的书籍,中央除了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张圆凳,再也不没有多余的摆设了。 桌面上有一个简朴的食盒,一壶茶。 一个天庭饱满,浓眉鹰鼻的老人在一旁摆弄着几个食盘,食盘上盛放着精心烹饪的点心。老人身材修长,手掌青筋精暴,眼神如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内外修的高手。 经叶茂青介绍,杨禹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当年那个江湖上,让作奸犯科之徒惶惶不可终日的六扇门第一高手——“狂狮”童猛。 江湖至今还在传闻他当年川东五虎摆鸿门宴,童猛单刀赴会,力擒关东五虎的故事。 昔日铁血捕头“狂狮”童猛甘心寄人篱下,唯首是瞻。这确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叶茂青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杨禹不敢小觑眼前这个貌似“普通”的老头。 “少侠,请用膳!”童猛微微颔首道。 童猛的脸色平静,好像伺候人是他分内事,没有感到一些卑微和不安。 杨禹早已饥肠辘辘,着实不客气,拿起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吃过糕点后,杨禹的饥饿感顿消,精神马上爽朗起来。 “叶堂主,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告知段傲青的悬赏令是谁发出的?”杨禹满眼热切的期望。 “杨少侠,保密是七绝堂赖于生存的根本,恕老朽不能相告。”叶茂青沉吟一会,答道。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一种结果,他不辞千里而来,并不是一定从叶茂青身上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真相多一分希冀。 他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事,况且他也要挟不了叶茂青。 “还有一事相询,江湖传闻,落马坡劫威远镖局镖银的歹徒自称是七绝堂的七玲珑杀手,请问此事属实?” “杨少侠,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其实,你来之前,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嗯,的确是,如果是一个严密的杀手组织,它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所以,落马坡的七玲珑之说绝对不是七绝堂的行事风格。” 杨禹此刻知道叶红为什么要帮他忙,叶茂青为什么要跟他探讨牡丹花。 叶茂青早已没有江湖争雄的野心,甘心安于现状,安身立命。 原来,这是他暗示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事,七绝堂没有深陷其中。叶红和叶茂青父女是想通过杨禹转达给洛阳王家、长风堂龙家知,七绝堂不是落马坡血案背后的指使人。七绝堂还是原来的七绝堂,绝对不会涉足江湖的是非纷争。 “我不妨坦白跟你说,七玲珑不是江湖上传闻的七个杀手,而是十四个人。” “不是七个,而是十四个?” “不是七个,而是七对。因为他们都是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外人以为他们是七个人,其实他们是十四个。他们自小就接受严格的攻守训练,一人负责攻击,一个负责防守。杨少侠,你在凌烟阁交过手顾大与顾二就是其中之一。” “哦,我知道了。七玲珑出任务时,一共是十四人。七人在明面行事,另外七人在暗中行事。这样,就给人产生一种时空错觉,久而久之就增加了他们的神秘感。”杨禹恍然大悟。 “其实,七绝堂也没有外人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人云亦云,才变成了江湖上想像的那样强大而已。” “落马坡血案既然不是七绝堂所为,堂主为什么不选择澄清?”杨禹道。 “有些事情就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你越是搅动,它就扩散得越快,最终整盆清水都变黑了。但是,你不搅动它,它也会扩散开来,但时间久了,墨水会沉淀到底,水还是变清了。所以,时间就是最好的见证者。只要时间足够长,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叶茂青望着杨禹纯真的脸,悠然道。 “如果我们沉不住气,急于撇清,反而中了别人的奸计,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们都是别人棋盘中博弈的一枚棋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沉不住气的应该是布局的棋手。” 江湖人对七绝堂的害怕,是因为他们对七绝堂的一无无知。因为一无不知,所以才交得恐惧。恐惧是世间最好威慑力。 人们往往对未知事物产生强大的恐惧感。七绝堂就是在江湖上建立起这种恐惧感。 “叶堂主,这一招以静制动的动作,恐怕是对手始料不及的吧。”杨禹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普通的老头充满着敬佩。 “人总是历经浮躁过后,才能沉静下来。三十年前,老朽年少气盛,创建七绝堂,经十多年的发展,已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当一个人站得越高,就越容易迷失。一将功成万骨枯,有那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脚下踩着不是累累白骨呢?利就像一把双刃刀,锋芒太露,反受其伤。那时成功来得太容易,老朽太狂妄,目空一切。接了一单错误的生意,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最后导致仇家设计报复,差点落得身败名裂,家人惨死。自此之后,七绝堂退出江湖纷争。”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不可为人知的故事。 杨禹想不到叶茂青会亲口跟他说出这些心里话来。 “其实,老朽是感激少侠的仗义出手,解了七绝堂在落马坡的困。以后少侠有用到七绝堂的地方,七绝堂义不容辞。”叶茂青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对手精心布局,无非是挑起七绝堂与洛阳王家的战争,让我们两家斗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人之利。可惜,他找错了对手。” “嗯!” “世人万万想不到,七绝堂的总舵位于洛阳。在洛阳王家的势力范围内,少一些江湖是非的纷扰,就多一些安全。”叶茂青笑道,他深沉的眼神里充满着智慧。 杨禹坐着马车离开七绝堂,用同样的一种方式离开,怎样来,就怎样离开。只是马车不是原来的马车,赶车的人,不是原来的赶车人。 杨禹跳下马车时,他才发现站在他原来上马车的地方。 待马车远离之后,他才发觉天地悠悠,竟然有一种不知身往何处去的悲怆。 第26章 行凶 日上竿头,阳光有些毒辣,花儿,草儿被晒得蔫蔫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庭院里的树荫下,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具尸体,被白绫覆盖着。 王家的子弟三三两两地聚在周边的树荫下,个个垂头丧气地低声耳语着。 议事厅内,王云鹤神情肃穆,垂低脑袋,背负着双手,在厅内来来回回地踱来踱去。 他愁眉不振,脸色憔悴,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不少。 王逸超和詹安等一干人坐在椅上,屏气慑息地注视着王云鹤。 “大哥,你要替我做主,一定要找出杀人凶手。为我儿报仇雪恨。”跟在王云鹤跟后走来走去的王云豹瞋目切齿地说。 他那悲伤欲绝的神色,仿佛整个生命已失去了生机。 “三弟,你稍安勿躁!让大哥好好想想!”王家老二王云彪沉着脸,好言劝道。 “我儿都死了,你叫我如何冷静?”王云豹咆哮着说。 世上没有比丧儿更悲痛的事,王云豹要不是一个练武之人,有着强壮的体魄,此时,恐怕早已病倒床榻,奄奄一息了。 可怜的是王云豹的发妻,听到噩耗后,昏迷不醒,眼下还没缓过一口气来。 “我......唉......”王云彪让王云豹一顿抢白,沮丧地垂下头,不语。 “三叔,父亲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您老人家一夜未眠,先回去稍作休息,别累坏了身体。二弟,麻烦你送三叔回家休息。”王逸超向呆立一旁,神情悲戚的王逸文使了一个眼色。 王逸文见一副父亲暴跳如雷的状态,也生怕误事。他见到逸超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心想着见好就收,忙好言劝说着王云豹。 最后,父子二人匆匆离去。 “你俩把女子如何杀害逸武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述说一遍。”待王云豹拂袖离开后,王云鹤走到两个浑身发抖的青年面前,沉声问道。 “前些天我们三人听说,怡红院新来了一位名叫柳如烟姑娘,听闻她才艺双绝,轰动洛阳城。于是,我们昨晚约好了去瞧瞧她。刚走进怡红院的大门时,那位女子......那位女子……是……是杀害逸武的那一位女子,便出现在他的面前,用手绢在逸武眼前轻轻地扬了两下。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妖法,逸武他就像丢了魂似的,直愣愣地跟她走了。我们在后面呼唤他,他对我们充耳不闻,自个儿跟着那女子离开了。我们寻思着,逸武可能看上了那女子。我们乐得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也不熟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偷着乐去找柳如烟姑娘。”年长的青年不敢正眼望王云鹤,他支支吾吾说。 王逸武的遇害是因他们而起,在王云鹤面前可不敢有半点隐瞒。 那青年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王云鹤。 “你是说,你们原来找的那个女子与杀害逸武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绝对不是,我们都不认识那个凶手。我们虽然不是经常逛怡红院,但对里面的每一个姑娘都熟悉。”青年苦着脸,惊惶地说。 “对!对!我们约好一起去找柳姑娘。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另一个青年忙不迭插嘴道。 “照这样的情形来看,杀害逸武的女子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人谋划而为之。那个女子有很大的嫌疑。”坐在王逸超下首,一直沉默不作声的詹安开口说道。 “嗯!”王云鹤点点头道。 “只要我们找到那女子,整个事情就会水落石出。”詹安道。 “你们有没有看清她的容貌?”王云鹤道。 “没有,当时她蒙着脸纱,隐约之中,看见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既然胆敢在怡红院杀人,就说明她就不怕别人看到她的容貌。有可能,她易容,掩饰了她的真面目。”王逸超道。 是啊,有预谋的人是不会让你轻易暴露出他们的真面目的,何况,隐藏这么深的敌人,手段如此高明的人,那里会轻易露出他的底牌呢? “后来呢?”王云鹤沉默了一会,沉声道。 “约一个时辰后,我们去找逸武时,发现他已被人用丝绢勒死在床上。而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子也不见了。” “我去问过怡红院的老鸨,她说那个女子叫嫣红,因家乡闹灾,跟随父亲两天前才流落到洛阳。她父亲迫于生计,狠心把她卖到怡红院,具体是何方人氏,老鸨并不知情。老鸨因为贪图该女子貌美如花,有意栽培她成为新的花魁,故花了50两银子买下了她。现在不知所踪,所以该女子是最大的嫌疑人,只要找到她,真相就会水落石出。”詹安道。 “昨天刘掌柜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戴草帽之人刺杀;负责盯梢的李庄林和韩英,一个在闹市被割喉,一个在僻巷被人扭断脖子;再加上逸武在青楼被勒死。三件事同一天发生,很显然这并不是三件偶然事件。”王逸超道。 “这必然是敌人计划中的一部分。联系之前的劫镖银、诬陷三公子来看,应是敌人摆下一步试探的棋,看看我们的反应,再调整他们的行动方案。但看到我们按兵不动,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慌乱,就知道我们没有中计,恐怕是打乱了他们行动的节奏。现在他们洛阳城有计划地杀人,目的是制造混乱,打击士气,逐步瓦解我们的计划。”詹安道。 敌人攻打洛阳王家的方案步步为营,丝丝紧扣,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看来找出敌人的破绽,要破局,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 王云鹤深深知道这一点。但让他感到头疼的是“敌在暗,我在明”,步步让对手牵着走,而眼下却是一筹莫展,让对手弄得焦头烂额。 “现在问题是这个幕后黑手是谁?”王逸超道。 “大哥,这会不会是七星楼对我们发起攻势?最近七星楼四处扩张势力,我们洛阳王家已是他们的眼中钉。当下发生的几起事故,会不会是他们暗中打击我们王家,所下的黑手呢?”一直沉默不语的王云彪,突然插嘴道。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毕竟,现在有能力跟七星楼抗衡的,武林上也是屈指可数,我们王家也算一个。欲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虽然我们无意与七星楼争夺天下,但七星楼主花英杰并不会这样认为。我们王家早晚要与七星楼正面对抗。虽然我们遇上了不少困难,但眼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让敌人有机可乘。”王云鹤向王云彪投去赞许的目光,缓声道。 王云彪受到了长兄的赞许,不见喜悦,倒是脸露羞赧神色,像一个难为情的小孩一样,腼腆地低下头。 王云鹤知道在庞大的家族里头,三弟王云豹以火爆脾性见长,刚烈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而二弟王云彪为人倒是深沉,但天性胆小怕事,唯唯否否,畏首畏尾,从来不会在人前轻易发表自己的见解。但他这次能当众说出自己的看法,着实难得。 王云鹤看着王云彪两鬓如霜,清瘦的脸颊上多了一道道皱纹。他不禁想起兄弟三人儿时在河中嬉水的情景。 他清楚记得那一次,兄弟三人瞒着父母,偷偷地跑到运河边游泳。 那时同样是初夏时分,凉风习习,杨柳晓岸。 正当他们在河水里玩得兴致盎然时,王云鹤突然脚抽筋,在水里浮沉挣扎。 眼看,他就要被死神带走了,不远处的王云彪看到了,他迅速游了过来,拼命地托着他往河岸推。 最后,在王云豹的帮助下,他被救上了河岸。但此时,王云彪却筋疲力竭,无力爬上岸边,被水流冲走了。 幸好,在他们附近的河面上有渔民在撑船打渔。 渔民们听到他们的呼救声中,看到了王云彪有危险,合力将快要被河水淹没的王云彪抢救了上来。 可以说,如果没有当初王云彪的舍命相救,就没有他王云鹤的今天。 不知是不是那次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性命的缘故,王云彪变得胆小怕事,人前怯声怯气,行事懦弱安分。 “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果二弟像三弟一样敢作敢为,无所畏忌,那将是一头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雄狮。这样,自己就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试问,武林谁还敢对洛阳王家有非分之念呢?”王云鹤暗想道。 眼下一系列的变故,王家连敌人的人影也看不到。 王云鹤知道,这是敌人在赤裸裸的宣战。可怕的是,他却不知道敌人是谁? 敌人正躲在黑暗中算计他,嘲笑他,羞辱他,其目的是在暗中观察他如何出招应付。 孙子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有时候过早出招,向敌人暴露了自己的底牌,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危险之中。一子不慎,全盘皆输。他知道敌人让他愤怒,让他失去理智,胡乱出牌,顾此失彼,手足无措。 但他是王云鹤,是洛阳王家的掌舵人。他知道愤怒会让他失去冷静,失去冷静,就会失去正确的判断力。 敌明我暗,打败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敌人找不出破绽。不动如山,静观其静,就是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 只要敌人沉不住气,最终会暴露出破绽,只要敌人露出破绽,就会找出他的弱点,只要敌人有弱点,就能打败他。 思罢,王云鹤眼神坚定,如同暴风雨下的磐石般坚韧不屈,无畏无惧。 “超儿,你说昨晚与你交手之人是一位少年?”王云鹤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朝王逸超问道。 “虽然当时夜色黑暗,无法看清楚他的面貌,但从他的身形和身手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跟三弟他们交过手的杨少侠。”王逸超果断的说。 王逸超深得王云鹤的嫡传,不但在武学修为上出类拔萃,武艺超群,而且在为人处世上拥有着沉稳,豁达和睿智的品质。 “既然韩英是被人大力扭断脖子而死,那么杀死他的凶手不是杨少侠,应该另有其人。如果你没猜错的,杨少侠应该是目击行凶的整个过程。看来只有找到杨少侠,问个明白,才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王云鹤道。 “伯父,现场当时也没有其他人,不能排除姓杨的不是凶手。”龙耀兴心有不甘地说。 “我觉得杨少侠不是一个坏人。如果他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昨晚就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了。”王逸凡见龙耀兴对杨禹似乎有莫大的怨恨,于心不忍,故仗言道。 龙耀兴见到王逸凡为杨禹仗义执言,心里虽有不忿,但也不再多言。 “杨少侠人品如何,我们无从知晓,暂且放下。现在最紧迫的事是找到他的下落,向他打听清楚当晚发生的事。敌人在洛阳城弄出这么大的响动,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必须要从细节处找出敌人的踪迹,让他们无所遁形。” “我已将府上的人发散出去,正全城搜查他的下落。不过,昨晚他与大公子交手之后,好像凭空消失了。还有,我们的人在城里城外都搜查了几遍,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詹安脸色凝重道。 “奇怪,他到底哪里去?”王云鹤暗暗称奇。 因为洛阳虽大,但洛阳没有王家想找,却找不到的人。 杨禹能够一夜之间飞天遁地般消失,这般能耐确是超出了王云鹤的想象。 难道他也惨遭敌人的毒手了?王云鹤心头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詹总管,现在增派人手,加大搜索的范围。不管用什么手段,城里城外就算掘地三尺也把杨少侠找出来。”王云鹤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在下这就下去安排!”詹安躬身道。 “还有,吩咐下面的人,尽快找出嫣红姑娘的下落,查清杀害逸武的凶手来。”王云鹤叫住转身离去的詹安,迟疑了一下道。 “超儿,你替我修书一封,飞鸽传书给威远镖局的龙四爷,告诉他来洛阳一趟。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他当面求证。”王云鹤待詹安离开后,对肃立一旁的王逸超说。 第27章 鬼谷情仇 拂晓,第一缕的阳光染红了重重叠叠的树冠,谷地里氲氲氤氤。 花儿迎着晨光,绽放着迷人的笑脸,在万绿丛中尽情地施展最娇媚的姿态。 一个少女穿着的粗布衣,猫着腰在百花丛中穿插,用瓶子细心的收集沾在花瓣上晶莹的露珠。 她一边哼着曲儿,一边轻抖着花瓣,让露珠顺溜溜地滑入瓶子内,还不时戏弄着花丛间翩跹起舞的彩蝶。 虽然华如嫣在杨禹离开之后,曾有过因思念而憔悴。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笃笃!”篱笆墙外传来了一阵拐杖叩地的声音。 华如嫣抬眼一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院子走来。 这深山老林的出现年迈的老人,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而大清早出现,而且是独自一人,更是奇怪了。 “老婆婆,您是来找柳神医看病的吗?”华如嫣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迎上去问道。 老妪似乎没有听清楚华如嫣的话,她依然弓着腰慢吞吞地走着。 “老婆婆,您是来看病吗?”华如嫣追问道。 “小姑娘,请问你是柳神医的什么人?”老妪吃力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凑近华如嫣问道。 “我是他的徒弟。”华如嫣道。 “你是柳神医的徒弟,那岂不是深得他的真传了。”老妪颤抖地问,她的手抖得更厉害,眼睛很快闪过狡黠的眼光。 可惜,一脸关切之情的华如嫣并没有察觉到其微妙的神色变化。 “婆婆,我是神医新招收的徒弟。唉,小女子天资愚钝,笨头笨脑,不惹神医生气已经偷笑了,哪里还能跟他学到什么本领?”华如嫣笑道。 华如嫣纳闷,这老婆婆怎么这么奇怪,净说一些与看病无关的问题。 这些天来,柳凌梅并没有教她什么东西,只是交给她一本书,强迫她背熟书中的内容。 那书中的内容也奇怪,与她平时看的诗词书集不一样。里面净是记录着一些草药、毒虫的文字和插图,枯燥乏味。 华如嫣有时念着念着,眼皮仿佛千钧重,开始打起瞌睡了。 柳凌梅一看她偷偷地打瞌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上的木条就毫不留情地落到她的脑壳上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脑壳没少挨棍子。 白天她打理花圃翻地、浇水、施肥、除草、采集露珠,晒草药,有时跟王老头学做菜,有时帮柳凌梅打个下手,有时还跟他上山采药。晚上呢,看书,背书,接着挨板子。 自打出娘胎来,她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那里吃过如此的苦头。下过,尽管日子苦了一点,但她不觉得无聊无趣,反而忙个不亦乐乎。 “老婆婆,师父今天大清早就上山采药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给您看病。”华如嫣道。 “不急!不急!小姑娘,麻烦你把这东西交给柳神医。你跟他留个话,就说三天后,老婆子再登门拜访!”老妪迟疑了一下,她在怀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一方手绢,颤抖着递给了华如嫣。 “这老婆子跟柳老头是什么关系呢?”华如嫣握着手中泛黄的手绢,望着老妪慢慢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狐疑。 傍晚时分,柳凌梅采药回来后,华如嫣把手绢交给了他。 柳凌梅随手翻看了一下,便把它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埋头忙活着采摘回来的草药。 华如嫣见到柳凌梅接了手绢,竟然不露声色,顿感满腹狐疑。但她也不敢过问。 华如嫣跟柳凌梅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发现他是一个行事乖张的人,不该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会多说。 不过,自老婆婆搁下口讯后,柳凌梅似乎变了一个人,他整天把自己关在药舍里,半步不离,谁也不知道他在里头做什么。 时光荏苒,五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天鬼谷烟雾缭绕,遮天蔽日。 茅舍的正堂上,柳凌梅正襟危坐,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前面的迷雾。 华如嫣和王老头躲在侧旁屏风后,忐忑不安地盯着柳凌梅,不时又瞧瞧门外。 时间流逝得很慢,屋外的浓雾久久不愿散去。 说也奇怪,往常日上三竿,浓雾便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但今天,太阳慵懒,迟迟不愿挥洒光热,把浓雾驱散。 日上梢头,鬼谷依然是迷雾重重。 浓雾里很安静,安静得可怕,安静得叫人不知所措。 四周除了窣窣地爬虫声,似乎也没有往日热闹的鸟鸣。 “来人,偷偷摸摸,乃是何方鼠辈?”柳凌梅突然喝道。 华如嫣望着外面的浓雾,眼前一片迷茫,一时看不出什么异常。 “难道师父连日休息不好,变得魂不守舍,被风吹草动吓得六主无神?"华如嫣瞪大眼睛,心想。 “柳神医好耳力!这是婆婆命在下送给你的礼物。请笑纳!”过了片刻,一把浑厚的声音,从浓雾中飘荡出来。 说完后,一具黑色的棺木刺破雾气,稳稳妥妥地落在柳凌梅的跟前。 来人的内力深厚,在迷雾中竟然托着棺木,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来,让华如嫣察觉不到他的响动。 华如嫣虽然对柳凌梅的刻薄有些不喜,但此时对他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如此贵重之物,老夫无福消受,阁下还是带回去吧。”柳凌梅淡然道。 他暗中使劲,伸脚一挑,跟前的棺木直挺挺地从原来的方向飞了出去。 “柳老儿,别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浓雾中,随着一声轻叱,飞出去的棺木又破雾而出,挟带着雷厉的风声向柳凌梅撞过去。 “来得好!”柳凌梅大喝一声,他双掌前推,拍在棺木上,来势凶猛的棺木霎时定在半空中。 华如嫣此时才看清,棺木的另一头,一个犹如巨塔般的壮汉双手死死地推着棺木。 柳凌梅稳如泰山地屹立不动,双掌顶着那具巨大的棺木,两人暗中以内劲对峙,一时僵持不下。 突然,棺木的板盖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身影如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向柳梅凌扑了过去。 “师父,小心!”华如嫣见柳凌梅危险,不禁惊呼道。 柳凌梅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壮汉,鬼童子冷不防的偷袭,让他霎时措手不及。 只见眼前划过一道寒光,鬼童子的铁爪也如影随形而至。柳凌梅知道,此情势躲避已不及。他急中生智,突增内力,猛地向前一送。随着一声巨响,棺木在两人内力的压迫下,登时爆裂,木屑四处迸射。 柳凌梅随即变招,他化掌为刀,流星飞电般向鬼童子的手腕削去。 鬼童子满以为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下,柳凌梅必死无疑。谁料,柳凌梅竟不慌不乱,突然变招,竟然用内功逼破棺木,趁机避开他的袭击,并乘机向他作出反击。 此时,鬼童子的攻势已过,破绽大露,若不变招,必伤在柳凌梅的掌刀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在空中急停扭身,一个鹞子翻身凌空弹开。 他来时快,去时更快,瞬间便飘出了战圈,双脚稳稳地蹲在横梁上。 那壮汉见鬼童子偷袭失败,当空一拳,向柳凌梅胸前击去。 他拳头如铁锤,破空而过,宛若流星坠地。 柳凌梅刚击退毒童子,壮汉的拳风已至脸前。 此时,他毫不畏惧,凌空大喝,挥拳迎着壮汉的拳头撞了上去。 “轰”,两道身影同时分开来,壮汉被柳凌梅强大的内力震得连连后退,最后撑着墙而定住身形。 “呼哧”一声,门外的浓雾中突然喷出一团火星,直奔柳凌梅脸庞而来。 对拳后,柳凌梅“蹬蹬”连退两步,两脚还未站稳。眼前忽现一团火焰,心中大骇,慌忙挥掌划圆,以排山倒海之势卷起火焰,朝门外推送回去。 火焰瞬即没入雾团中,宛如石沉大海,了无声息。 柳凌梅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浓雾,小心戒备。 很快,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刚才仿如波涛汹涌,暴风骤雨的汪洋大海,刹那间又回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一旁瞪着血红双眼的壮汉和隐含着狡诈笑脸的毒童子在虎视眈眈,门外漫天浓雾里,又不知隐藏着多少未知的高手。 眼下独木难支的窘境,着实让柳凌梅惴惴不安。 适才变幻莫测的几下变化,让一旁观战的华如嫣看得心惊胆战,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呼哧”、“呼哧”、“呼哧”接连三声,沉寂片刻的雾气,倏忽之间,急速翻滚起来,三道火焰如三支穿云箭般向柳凌梅上中下三路激射而来。 “雕虫小技!”柳凌梅早已有防备,他旋即抄起桌上的茶杯,快速含了一口茶,朝三道火焰喷洒而出,瞬息之间在他的前方筑起一道雾墙,把火焰团团包围,将火扑灭了。 “休得无礼!”浓雾远远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童子和壮汉闻声,马上肃立不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阵“笃笃”的拐杖叩地声,由远及近,徐徐而来。 华如嫣从拐杖声就知道是那天的老婆婆来了。 “原来那天婆婆不是来看病,而是来寻仇的。”华如嫣心思道。 来人走得很慢,约摸半炷香的时间,她才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老妪白发苍苍,面如槁木。 “你们都退下吧!”老妪跨进门槛,缓声道。 童子和壮汉身形一晃,闪入了浓雾中。 “十年不见,师兄的武功精进不少!” “师妹,别来无恙吧?”柳凌梅颤声道。 柳凌梅知道眼前这个花发之人就是失踪了十多年的师妹,尽管他已猜出她来,但面对时不免难捺心中激动之情。 “师兄有心,老身还死不了。”鬼花婆婆道。 华如嫣此时才知道,跟前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竟然是她的师叔。看看她的容貌与师父,一个老迈龙钟,仿如风中之烛,一个气宇轩昂,神采奕奕,两者真有天渊之别。 “一转眼十多年了,你走之后,师傅老人家时常唠叨,临终时还惦念你。”柳凌梅动情地说。 “哈哈......”鬼花婆婆仰天狂笑不停。 她的笑声中充满着无尽的苦涩,又充满着无尽的嘲笑。 “师兄,你睁大眼睛瞧瞧,这就是你心中最神圣的师父对我所谓的疼爱吧?”鬼花婆婆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悲愤地说。 “啊!”躲在屏风后面的华如嫣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 因为她看到不是一张人脸,看到地是一张比鬼脸还要恐怖的脸。那是一张腐烂了,又枯黄了的脸,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结疤,只有那说不上凸凹的眼珠子,镶嵌在深陷在眼眶内,还透露着活人的气息。 华如嫣的胃不停地痉挛,开始不停地干呕起来。 女人天性是爱美,如果面容被毁,天天顶着一张丑陋的脸,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那种感觉真是痛不欲生。 柳凌梅知道这是修炼五花蚀尸散反噬的后果。 他当年听师父提起过,修炼五毒蚀尸散难度极大,修炼不当,轻则伤残,重则致命,所以历代师祖禁止门下修炼。 “师妹,师父都说了,你的体质孱弱,是不能修炼五毒蚀尸散。你一意孤行,今天身受蚀尸散的反噬之苦,难道你现在还不迷途知返吗?” “当年如果我有了《五罗毒经》,就会有破解之法。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告诉那死老鬼,今天我就不会受这受蚀尸散的反噬之苦。”鬼花婆婆眼神里充满着恶毒和怨恨。 “师妹,你错了。师父说过,修炼《五罗毒经》并不能化解蚀尸散的反噬,反而加剧蚀尸散的吞噬,以你当年的体弱,是经受不了蚀尸散的吞噬之苦,反而会因此丧命。师父不让你修炼《五罗毒经》,就是不想让你发生意外。” “哈哈,我是他女儿,亲生女儿!他就这么狠心,宁愿眼睁睁地看着我自我毁灭,不愿施救之手。这就是你说的父爱吗?” “师父怕你误入岐途,故......” “他自命清高,认为我出身不好,从来就不把我放心上。他对你的爱胜过任何人。”鬼花婆婆未待柳凌梅把话说完,便打断道。 柳凌梅的心是苦涩,眼前这个丑陋的女人,当年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如果不是发生那么多的误会,他俩是不是江湖上一对令人羡慕神仙眷侣。 如果他不告密,是否还有解决的方法呢? “师兄,老身此次为何而来,想必你心中已了然吧。只要师兄你交出《五罗毒经》,念在当年那点情份上,老身绝不为难你。”鬼花婆婆抬眼,盯着柳凌梅道。 “师妹,师父老人家说过,《五罗毒经》绝对不能交与你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既然我来了,今天绝不空手而归。你就休怪我无情了。”鬼花婆婆恶狠狠道。 “可是,凭你一己之力,可以伤得了我吗?” “师兄,我知道你功力精湛。可是你为姓杨的小子解毒,应耗了不少内力。一年半载已难以复元。此时,你最多也恢复到原来的一半功力,所以现在的你吓唬不了我,不足为惧。” “其实,当我看到杨少侠中了五毒蚀尸散时,我就猜出是你所为了。只是,你怎么敢肯定我一定替他解毒呢?” “没错,我给他下毒,还故意告诉龙四听,此毒只有你能解。至于我怎么敢肯定你一定会替他解毒?我太清楚你了。一是你心太软,仁慈。所谓医者父母心,你见了,你不会弃之不顾。二是,你为证明自己的能力,不会放弃解五毒蚀尸散的机会。因为你是江湖上人称的神医,盛名之下,不可不为。” “是的,化解五毒蚀尸散的诱惑太大了,我也是经不住好奇心。想不到,竟然让我化解了。”柳凌梅颇有些得意道。 对每一个学医的人来说,治病救人,是一种本能的天性。而化解天下奇毒,却是学医者一生追求的最高荣耀。 就像吃河豚鱼一样,明明知道它有毒,吃了会有中毒身亡的危险,但也有人禁止不了它美味的诱惑,跃跃欲试。 鬼花婆婆是拿捏住柳凌梅这个弱点,设下圈套让他钻。柳凌梅明知这是鬼花婆婆奸计,但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 “不过,师兄,我还是挺佩服你,师祖们不敢解的毒,终于让你化解了。” “不过是我运气好一些。碰巧有杨少侠那样的病原体让我试验。说句实在话,也只有杨少侠那样的人,才能成功。如果病人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支撑,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柳凌梅似乎心有余悸道。 “嗯,确实如此,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方有奇迹发生。不过,我精心研制的毒药,纯粹是为了消耗你的内功而已,并不指望中毒之人能有活命的机会。你能解毒,也算没有辜负了当世神医的称谓了。”鬼花婆婆由衷地说。 “所以,你的毒计终于得逞了。” “师兄,我把话说个明白,只要你把《五罗毒经》交出来,我绝不为难你们。” 第28章 黯然离世 雾气渐渐散去,鬼谷在烈日的驱逐下,又重新露出了原来的真容。 屋外的百花绽放得更加鲜艳,蝶儿、蜂儿在花丛中穿梭,显得更加热闹了。 “婆婆,你不准欺负我师父!”华如嫣见鬼花婆婆准备对柳梅凌动手,情急之下,从藏身处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护在柳凌梅的身前,怒目道。 “徒儿,你不是她的对手。快快退下。”柳凌梅见华如嫣奋不顾身地护师,顿时眼睛红润,咽噎道。 虽然他师徒俩人朝夕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在这些日子里,柳凌梅总是绷着一副冷冰冰的脸孔,对华如嫣从来没使什么好脸色。 现在华如嫣见他危难,反而奋不顾身地上前来保护他。这种舍己救人的精神让他心生愧疚。 虽然华如嫣拜柳凌梅为师是被要挟,迫于无奈。这些天来,她也是受尽他的冷言冷语,甚至会被强迫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但华如嫣在与柳凌梅和王老头的朝夕相处中,却感受到过往不一样的真真实实的生活。 母亲的早逝,让她自小感受不到母爱的温暖;而父亲为七星楼奔波忙碌,有时接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故此,孤独贯穿了她的整个童年。 高墙之内,尽管她过的是公主一般的生活,享尽普通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但那也只是下人对她冷冰冰的百般呵护,缺少一些暖心的温度。 其实,她内心渴望的是跟普通小女孩一样,得到父母的疼爱,那怕是一个小小的拥抱,也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个愿望。 可是,一个醉心于称霸江湖的大男人,眼里那里会察觉到一个小女孩的心思呢? 这段时间以来,柳凌梅对她的态度是忽冷忽热,让她异常的难受。 好在王老头时常开导她的话儿,却在她的心底播种上一颗家的种子,生根发芽,长出茎叶,慢慢地茁壮成长。 渐渐地她把柳凌梅和王老头当是她最亲的亲人。现在她看到柳凌梅有危险,一种保护亲人的内在力充斥着胸膛,她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虽然在鬼花婆婆面前,她的力量是那么的弱小,犹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但保护亲人的力量,让她无所畏惧。那怕是粉身碎骨,她也要勇往直前。 “小娃娃,你想找死?” 鬼花婆婆看到华如嫣抢在柳凌梅的跟前,摆出一副保护亲人的姿态。她看在眼里,又是妒忌,又是怨恨,心中忽然腾腾地升起一股莫名之火。顿时,有一种恶向胆边生。于是,她抡起拐杖,狠狠地向华如嫣的头上砸去。 只见那拐杖如流星坠地,持着一股强大的内劲劈向华如嫣的脑门。 华如嫣想不到鬼花婆婆会突然出手,面对这突其而来的雷霆万钧的一击,她竟然吓得花容失色,一时不知所措,惊呆地站着。 “小心!”柳凌梅见华如嫣有危险,立马抢步上前,双手交叉,一招霸王举鼎,硬生生地接下鬼花婆婆鬼哭神嚎的一砸。 “哐”一声巨响,鬼花婆婆被震飞,整个人弹出了门外,厅堂内的桌椅也被撞击的气流震得东歪西倒。 撞击过后,柳凌梅单膝巍然不动地半跪着,但此时五腑六脏也被震伤,一股血腥涌上了喉咙。 “师父!”华如嫣从惊魂中清醒过来,慌忙与王老头扶起了柳凌梅。 柳凌梅知道外面强敌环伺,他绝对不能让鬼花婆婆知道他已受重伤。否则,他们三个人今天绝对会活不到明天。 有时候最强大的武器,是让敌人产生一种未知的恐惧。 柳凌梅强忍着内伤带来的阵阵剧痛,把堵在咽喉里的一口血腥活生生地吞进胃里。他向华如嫣两人摇摇手,倔强地站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前,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蔑视敌人。 “你竟然没有受伤?”鬼花婆婆看到柳凌梅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门口,不禁大惊失色,尖叫道。 因为她那充满着怒火的一砸,饶是钢筋铁骨之躯,恐怕也被砸成稀巴烂。何况柳凌梅只是一具凡胎肉体而已? 她满以为她雷霆一击,柳凌梅非死即伤。 可是,柳凌梅竟然毫发无损地岀现在她面前,着实让她感到惊诧万分。 “你的拐杖的力量的确霸道,但还不足以致命!”柳凌梅强压着伤痛,淡淡地说。 不过,他眼神里充满着关切之情。 当他看到鬼花婆婆利索地爬起来,似乎没有受伤,一颗高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虽然两人有不解之仇,渐行渐远,但昔日藏在柳凌梅心底的那份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师兄,我劝你把《五罗毒经》交给我。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放你们一条生路。”鬼花婆婆顿了顿拐杖道。 柳凌梅环视了四周,草堂外分立着五个奇服怪装的人,分处不同位置,呈弯月状包围着草堂。 刚才退出去的壮汉和毒童子离门口最近,远处花圃处有一艳服女人,撑伞观花,她的右边是一个老头,正蹲在茅亭下的石桌上,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斗,惬意地吐云驾雾。左边则是一个戴着草帽的剑客,他背负长剑,宛若一尊石雕,漠然而立。 柳梅凌打量了一下众人的站位,知道他们的退路已被完全封死,他们杀出重围的机会几乎为零。 “师命难违,恕在下不能。”柳凌梅沉思了一下道。 “那你们就妄想活命了。师兄,你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份。你们给我上。”鬼花婆婆见柳凌梅不领情,心生忿念,便扬了扬拐杖,指着柳凌梅咬咬牙道。 众人听到鬼花婆婆的指令,马上悄悄地围逼了上去。 柳凌梅见状,他退入屋内,迅速把门关上。 众人在门外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不知道柳凌梅此刻心里唱的是那一出戏,更是生怕中埋伏,不敢贸然破门而入。 突然,茅屋里传来一声嘹亮的笛声,那笛声刚开始婉转悠扬,宛如三月春阳,如沐春风;接着开始变得急速尖锐,又如金戈铁马,。 “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鬼花婆婆望着紧闭的木门,皱眉暗忖道。 危急关头,柳凌梅竟关门吹起笛子来。这般莫名其妙的操作,众人不知所以,竟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嗡嗡”,空中响起了一浪又一浪的宛若惊涛骇浪般的蜂鸣声。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霎时间阴暗了下来,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像一道道波浪在半空中飘荡。 突然,那黑麻麻的浪涛像是一支巨大的箭矢,从半空中向他们飞坠而来。 漫天的黑蜂像潮水般纷纷向着鬼花婆婆她们扑来, “不好,中计了!快撤!”鬼花婆婆定眼一看,原来那一浪又一浪的潮水竟然是漫天的毒蜂。她心知不妙,仓皇惊叫一声,招呼众人撤离。 鬼花婆婆仓猝扭身,拐杖往地上一顿,身子似箭一般向草堂外飞掠而去。 一旁的玉罗刹甚是机灵,见鬼花婆婆急遽逃走,心知不妙,马上跟着遁逃而去。 反应慢的壮汉、童子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待他俩反应过来时,已迟了,瞬间,他俩被黑压压的群蜂团团围住,只能抱头鼠窜。 蜂群一溜烟地追着落荒而逃的众人远去。 老头口吐白烟,借着烟雾逃遁;剑客有草帽遮掩脸部,被毒蜂蛰的少,伤情不大,但也伤得鼻青额肿。 可怜的是童子与壮汉,反应得慢,一路被毒蜂围攻,一边“嗷嗷”惨叫,一边狂奔。当逃出去,脱离险境时,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要不是他们的内功高,再加上及时服下鬼花婆婆的化毒丹,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众人饶是作恶多端之徒,但对这漫天毒蜂恐惧万状,心有余悸。 华如嫣在屋内倾听外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心惊肉跳。 “哗”,待蜂声渐渐远去,门外恢复平静后,柳凌梅停止了吹笛。他终于强忍不住了,一大口鲜血从嘴里似箭一样喷了出来。 “师父!”华如嫣惊叫一声,慌忙与王老头扶起倒在地上的柳凌梅。 “别碰棺木,有毒!”柳凌梅说完,又吐了一口鲜血,昏厥了过去。 此时,华如嫣才知道鬼花婆婆在棺材的一端涂上了五毒蚀尸散,柳凌梅在不知情之下,与壮汉对峙时,不知不觉之间粘上了蚀尸散的毒。 那蚀尸散的毒性端的厉害,沾肤即侵入血脉,让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中招。 柳凌梅发觉中了暗算,心知不妙。只是因为强敌当前,他强行运用真气镇压着毒性,护住五脏六腑,不让它发作而已。 待退敌后,真气一泄,他再也支撑不下去,毒素马上发作,入侵内脏,再也无力回天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柳凌梅从昏迷中睁开眼,他发现躺在床榻上,华如嫣跪在一旁泪眼婆娑。 “师父,你感觉如何?”华如嫣看到柳凌梅苏醒过来,急忙问道。 “嫣儿,为师快不行了。你细心听我说……”柳凌梅强忍着蚀骨之痛,喘息着说。 “师父,五毒蚀尸散不是可以化解吗?你快告诉我方法,我替你解毒。”华如嫣道。 “你别耍孩子气了,我知道命不久矣。毒已入心肺,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柳凌梅挣扎着坐了起来,此时他一改往日冰冷的态度,用慈爱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孩子气的徒弟,笑道。 “为什么杨大哥,您可以救他,自己却不可以救?”华如嫣抬起泪眼,注视着他,不解地问。 华如嫣不知道的是,柳凌梅为了救她,强行运功挡下鬼花婆婆的拐杖,此时,强运内功,封住的毒加速流动,入侵到了五脏六腑。柳凌梅受的毒伤比杨禹更加严重。 况且,驱毒还需要精通人体穴位的人来下针封穴,阻挡毒素入侵,再以内功将毒逼出来才能功德圆满。 强如柳凌梅为杨禹施针驱毒,一夜之间几乎耗尽了内功。 华如嫣并不知情,以为靠自己运功,就可以将毒逼出体内。 “我的情况,我心中有数。你别再费心血了。你认真听我说,快点收拾包袱,带上我给你的书,赶快下山去。那《五罗毒经》是历代祖师对毒药研究的集大成之作,绝对不能落入坏人手里,尤其是不能落入你师叔手上。”柳凌梅喘息道。 华如嫣看着奄奄垂息的柳凌梅,此时方知事态严重。 “我知道你师叔的为人,她得不到《五罗毒经》,绝不甘心空手而归。她见我用毒蜂拒敌,必然猜到我已身中毒,命不久矣。她必定会去而复返,趁机抢夺《经》书。所以,你下山后,要乔装打扮,隐姓埋名,不要轻易暴露你的行踪。” “不,我哪儿不去,就留在这儿照顾您。”华如嫣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倔强道。 她知道师父命在旦夕,心乱如麻。她想挽救柳凌梅的性命,却无能为力。 这时,她才知道人在灾难的面前,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无助。 “我怕熬不过天明。你就别犟脾气了,因为我而耽误你的行程,得不偿失。你若再坚持,你我的师徒便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欠。”柳凌梅断然道。 “师父!那徒儿听你吩咐就是了。”华如嫣看着一脸决绝的柳凌梅,含泪道。 华如嫣知道柳凌梅的脾气,她也不再坚持,只好遵从师命。 “嫣儿,王伯会带你去后山的秘室,先在那躲避一段时间。我在里头储藏了些许日常生活的用品,足够你生活一段时间。秘室里有一条秘道,秘道直通山下,你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后,就从秘道里下山。”柳凌梅吃力地说完,便挥挥手,示意华如嫣离开。 华如嫣在王伯的百般劝说下,向柳凌梅磕了几个响头,含泪黯然离开。 “人死如灯灭,如果生命有轮回,那该多么美好啊......”柳凌梅目送着华如嫣离开后,凄然道。 他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夕阳下,一幅宁静美好的图画。 在那垂柳依依的湖畔,清风徐徐,那两小无猜的他与她依偎着坐在绿草地上,远眺着天水间的孤鹜落霞。 第29章 风雨楼 风雨楼上招风雨,牡丹花下无颜色。 风雨楼是洛阳城里最奢华的一座酒肆,能够进入去消费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人,非富则贵。 风雨楼的主人叫陆天一,是洛阳城有名的富翁。因其经营有道,日进斗金。据说他的财富在洛阳城内,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传闻其生财之道,甚至连洛阳王家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他曾为镇守西北边关的狄元帅纾困,捐资百万金,修筑了四座城池,从而巩固了西北的边塞。 据说,狄元帅感其义举,为他特向朝廷请功。当今皇帝为了表彰他的功劳,赏赐了他一块“丹书铁券”。 江湖人知道陆天一手握有皇帝的丹书铁券,对他不敢傲慢无礼,自然礼让有加。 故江湖虽飘摇之下,而风雨楼能屹立于洛阳城,历经十数载而不倒。 替陆天一打理风雨楼的,是他的女人,名叫江飞烟。 洛阳盛产牡丹花,而牡丹花又谓之百花之冠,国色天香。 因为江飞烟貌美赛牡丹,为百花之人皇,故江湖人称之为洛阳一枝花。 因为“一枝花”叫的人多了,就成了江飞烟在洛阳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绰号,其真实的名字,反而知之甚少。 一枝花的确是一个美人胚子,她的脸小,小得恰到好处。 她手若柔荑,肤如凝脂,桃脸娥眉,顾盼生姿,特别是睫毛下的一点桃芯痣,动人传情,嫣然一笑,让每一个男人心潮荡漾,欲罢不能。 江飞烟胜似国色天香的美貌,吸引多少文人墨客纷纷慕名而来,为的就是一睹其芳容。 日上三竿的时分,正是酒肆最热闹的时候。风雨楼照例是宾客满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风雨楼的装饰是非常奢华的,用的是世上最好的材料,聘请雕刻的也是世上最好的工匠。但奢华得又让人觉得十分养眼,自然而然地赞叹其鬼斧神工。 此时,江飞烟正脉脉含情,轻移莲步,沿铺着红毯的楼梯盈盈而下。 此刻,宾客们醉眼朦胧,眼帘下的江飞烟宛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天仙下凡,皆情不自禁连连喝彩。 但今天风雨楼的堂内却是冷冷清清,鸦雀无声。 风雨楼的大门是敞开的,并且一直都是敞开。 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往前跨一步。 人的天性都是有好奇心,人人都想一探究竟?但有时候,好奇心又会害死人的。特别是看起来热闹的场景,绝对是危险的。 风雨楼的大堂内,一个奇怪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中央的八仙桌旁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看。 他头束发髻,身着土黄色的袈裟,胸前挂着一串拳头大的黑色佛珠,非道非僧,显得不伦不类。 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三个酒杯和几碟精美的小食,旁边搁着一个约三尺长的黑色木匣,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用说,他在等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因为,只有重要的人,才值得一个人浪费一个上午的光景去等候。 他等了很长的时间,但他脸色平静,并不着急。 酒杯是干净的,小食也原封不动。他似乎不饿,对眼前的美酒和小食了无兴趣。 “世间万物皆可负,唯有美食不可辜负!”门外响起了一把声音,接着一道黑影卷着一股旋风,从围观人群的头颅上蜻蜓点水般跳跃了几下,眨眼的功夫,来人已在怪人左首的圆凳上蹲了下来。 来人银须白发,身形削瘦,衣衫褴褛,手上握着一根五尺长的绿竹棍,绑着一个陈旧的酒葫芦,上上下下一副乞丐的模样。 他人还未坐定,脏兮兮的手已伸向摆在桌面上的小食,两指捏起一块干牛肉片,轻轻地抛进嘴里,毫不客气地咀嚼了起来。 “嗯,嗯,味道好极了。我圣手乞丐走遍大江南北,吃尽天下山珍海味,唯有风雨楼的美食不可辜负也。”圣手乞丐摇头晃脑,啧啧地赞道。 看得出,他对风雨楼的小食挺满意的。他嘴里说着话,可双手却没有停下来,一边说,一边抓着小食往嘴里塞。 很快,风卷残云般,桌上的小食被他一扫而光了。最后,自个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光,才满足地擦了擦油光亮滑的嘴巴。 “不了和尚!臭牛鼻子又迟到了?”圣手乞丐用长长的指甲惬意地剔着塞在牙缝里的肉屑,不经意地问。 不了和尚的目光盯着门外,由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仿佛圣手乞丐是一个透明人。 “我就说赤木这老牛鼻子临老学绣花,每次都姗姗迟来。”圣手乞丐瞄了不了和尚一眼,又慢悠悠道。 圣手乞丐知道不了和尚的脾性,也不把他的“冷漠”当一回事。 “迟到总比永远不到要好。”不了和尚冷冷地说。 他冷峻的脸色显得他似乎没有耐心,但似乎又很有耐心。 “嗯,确实是,迟到说明人还活着,永远不到,说明人已没了。毕竟活人总有到的一天,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到。”圣手乞丐叹口气说。 “背后咒人话,小心嚼舌根!”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炸雷般响了起来,接着人群中挤出了一个硕大的秃颅,一个穿着宽大道袍的秃颅来。 只见他一手持一柄拂尘,一手托着一个巨大的铜鼎,若无旁人地向不了和尚的右首径直走去。 这铜鼎少说也有三百斤重,可是,托在他的手上竟然是轻若鸿毛,仿佛那不是铜铸的,而是纸糊的。 赤木道人把巨鼎轻轻地放在不了和尚的面前。 他脸不红,气也不喘,不慌不忙地挨着不了和尚的右首坐了下来。 “看来两位都是守约之人。现在未到午时三刻,赌约有效!现在开始由叫化子来鉴别对方赌注的真伪?”圣手乞丐瞅了瞅门外竖立竹杆的影子,宣称道。 “先看看我的。”赤木道人毫不客气地说。 “为什么不看我的呢?”不了和尚毫不相让,针锋相对道。 “我说,你俩能不能别争吵了。听我老叫花子一句,事情总分个先来后到。谁先到,先看谁的。”圣手乞丐说道。 “哼!”赤木道人别过脸,默不作声。 毕竟,这赌局的主持人是圣手乞丐,他既然已发声,赤木道人心头虽不服,但无话可说了。 “此乃是名剑山庄的镇山之宝凤鸣剑,由铸剑大师龙萧子采用西山玄铁经七七四十九昼夜千锤百炼,铸造而成。剑长三尺,剑身薄如蝉翼,轻抖剑如凤鸟长鸣。故名为凤鸣剑。此剑身铸刻篆体“凤鸣”二字。据说百年前,名剑山庄的主人凭此剑,挫败天下群雄,威震江湖,从而创立名剑山庄。”圣手乞丐打开木匣,揭开覆盖着的黄缎,从里面拿出一把剑,抽出剑刃,霎时寒光逼人。他仔细地端详一番后,徐徐说道。 他对凤鸣剑的来历如数家珍,仿佛是祖上承传的宝贝。 “此剑当然不假,我是亲手从名剑山庄的庄主沈枫手中“借”过来的。”不了和尚脸露得意的神色,洋洋自得道。 “借来的?敢情怕是偷的吧。”赤木道人心里不忿气,讥讽道。 “真金不怕红炉火,真的假不了。洒家身正不怕影子斜,鸡鸣狗盗的伎俩,绝对不沾手。”不了和尚拍着胸膛,怒道。 “我倒想听听,你是如何借法?”赤木道人脸色缓和,饶有兴趣地问。 “和尚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侠,但江湖人都知道我不了和尚一诺千金。”不了和尚道。 “此话不假。昔有季布一诺,今有不了和尚徙木为信。”圣手乞丐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沈枫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只要拿捏得当,他肯定会借剑。”不了和尚瞥了赤木道人一眼,缓声道。 “致命的软肋?” “对!” “难道是名剑山庄的声誉?” “不,是沈天放!” “绝情剑沈天放?”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异口同声,惊诧道。 “就是沈枫口口声声中的逆子!”不了和尚吁了口气道。 “沈枫不是已向武林宣告,他与沈天放断绝所有关系了吗?难道沈枫出尔反尔,并不是发自真心?”圣手乞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道。 当年,沈天放在与慕容雪大婚之夜,选择与桃花三娘私奔,成为名震江湖的一件秩事。 这件丑事令名剑山庄颜面尽失。 沈天放是沈枫唯一倚靠的儿子,在名剑山庄,没有什么比得上名剑山庄的继承者重要。如果沈枫没有继承人,就会意味没有了他在名剑山庄拥有的一切。 “很简单,沈枫的软肋在于其爱儿沈天放身上,我跟他打赌,只要他借我凤鸣剑一用,我定‘还’他一个儿子。”不了和尚凑近赤木道人的耳边,低语道。 的确,沈天放是沈枫的命根子,只要沈天放能回归名剑山庄,就算要他沈枫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不了和尚爱好赌,什么赌注,他都敢赌。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守诚诺的人,只要他答应过的事,豁出性命也要完成,颇有当年季布一诺的风范。 他本来是一名流浪的儿童,过着流离失所,饥不饱腹的日子。 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少林住持带回少林,成为一名出家弟子。 那年中州遭遇一场百年难见的旱灾,赤地千里,庄稼旱死,尸殍遍野。 老百姓为了生存,迫不得已鬻儿贩女。不了和尚的父母望着膝下啼饥号寒的儿女,狠下心来,将不了和尚卖给城里的一家不能生育的大户人家做儿子。 谁料不了和尚思家心切,偷偷地从大户人家里跑了出来。他本是一个孩童,那里知道家在何方,只凭模糊的记忆,原来的家住在大山的脚下。于是,他就从城里走出来后,就往有山的地方走。结果,走错了方向,南辕北辙,离家越走越远。 他一个人在疮痍满目的荒野上游荡,他既要躲避毒蛇猛禽的袭击,又要逃避“坏人”的诱捕。当他来到嵩山少林寺附近时,又饥又饿,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上。幸好,他被少林寺外出化缘的主持方丈发现了,便将他带回少林寺。 于是,他便在少林寺出家做了一个小沙弥,天天跟着大和尚诵经练武。 他自小天赋异禀,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如果他静心下去,专注少林武学,不久武林上将会多出一个不世武林高手。 可惜,他嗜好赌,时常与人打赌,触犯了少林寺的戒规,被掌门住持方丈逐出了少林。 他人虽是离开了少林,内心上却时刻惦记着少林寺的恩情,故自封为不了和尚。 沈枫知道不了和尚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武艺高强,不会丢失宝剑,故且孤注一掷,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试看。 “就这么简单?”赤木道人惊讶得合不拢嘴道,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哈哈……”不了和尚看着赤木道人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铜鼎也是真的,的确是天雷堡雷天堡主用来烹煮肉汤的器物。”圣手乞丐鉴定完铜鼎后,扭头对不了和尚说。 “如此看来,这次两位索来之物都是真品,又互相扯了个平手。”圣手乞丐端正了仪容,正式宣布道。 “据说,雷天每顿皆用此物烹食,否则,食不甘味。赤木老弟,你也不赖,能从雷天的手上‘借’了过来。大和尚我也甘拜下风。”不了和尚心悦诚服地说。 “唉,早知道凤鸣剑是如此轻易得到手,当初我还不如跟你交换赌注。”赤木道人哭丧着脸说。 “哦,如此来说,你取这鼎时倒吃了不少苦头?”不了和尚心里窃喜道。 “苦头没多少,麻烦倒可不少。”赤木道人道。 赤木道人嘴里是这样说,可背后他托着的铜鼎一路上东藏西躲,狼狈不堪的模样,着实难以启齿。 本来十天的行程,让他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故此,还差点误了赌局。 “而且还火烧屁股了。”圣手乞丐两眼瞅着门外,嘻嘻道。 第30章 江飞烟 “臭牛鼻子道士,看你还逃到哪里去?”门外有人怒喝道。 围观的人群呼啦啦地裂开一道口子,一队束着黑衣的彪形大汉从人群中穿梭出来,直奔大堂而来。 进入风雨楼后,他们迅速分居两列把不了和尚三人包围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敏锐,整齐划一,看得出是经长年累月训练的结果。 与此同时,两个锦衣人联袂而至,瞬间便进入风雨楼厅堂内,两人一胖一瘦,一白一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冷眼盯着赤木道人,眼神里似乎是生吞活剥了他,方解心头之恨。 “哦,原来是天雷堡的二当家和四当家。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圣手乞丐暗忖道。 天雷堡近来不问是非黑白,只凭喜好行事,其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江湖上人人皆知,天雷堡仗着人多势众,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赤木道人为了赌局,竟然招惹上了天雷堡,真是狐狸没捉到,反惹了一身臊。 “今天我向各位赔罪!等下我亲自把铜鼎还回去,再向堡主赔个不是,可以吗?”赤木道人赔笑说。 “除非你把双手双脚剁下来。兄弟也好回去向堡主有个交待。”屠豹两眼一翻,拍了拍手上的铁扇,阴森森地说。 “你天雷堡别欺人太甚。别人怕你们,我不了和尚可不怕你们!”不了和尚看到屠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怒不可遏道。 “你想要替他出头?”冯老四转过脸,两眼闪着凶光,死死地盯着不了和尚道。 他听了不了和尚自报的名号,心里大吃一惊。 因为江湖上“一僧一道一丐”三个怪人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 要是往常,他会冷静下来,掂量掂量再行事。 但今天他好像鬼遮了眼,一时失去了理智,看不出危险的存在。 此时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毕竟,天雷堡胜在人多势众,放手一搏,未必会输给不了和尚三人。 “是又怎么样?”不了和尚毫不畏惧道。 虽然不了和尚和赤木道人好赌,为了输赢互不服气,但私底下两人交情甚好,就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人。 他亲眼目睹了好友被天雷堡的人如此羞辱,当然气愤不过,要替好友打抱不平了。 “我天雷堡从未见过像你如此狂妄的人。你知道他冒犯了什么人?天雷堡的主人,知道吗?是天雷堡的主人。”屠豹怒冲冲道。 “什么天雷堡?地雷堡?恕在下眼拙,只认识鸡堡,猪堡,狗堡的,就不知道天下还有一个天雷堡。”不了和尚的话里满是讥讽。 “如此看来,你铁了心要替他出头了?”屠豹桀桀道。 “有事冲我来,别伤害我的朋友。”赤木道人见不了和尚仗义执言,心中感动。眼下见双方水火不容,大有大打出手之势。此事本因他而起,赤木道人不想不了和尚因此事与天雷堡结冤,慌忙接过话题道。 “你这个老不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稍后一并收拾。今天天雷堡在此,你们一个都别想溜。”一旁的冯老四傲慢道。 天雷堡近年来势力扩展凶猛,行事嚣张跋扈惯了。 在冯老四的眼中,一向是天雷堡欺负人,从不被人欺负。 他知道不了和尚三人的江湖传闻,也知道他们的武艺不同寻常,但看到不了和尚不过是区区三号人,又那里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是吗?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一一好大口气。有本事过来拿?别当我赤木胆小怕事。”赤木道人听了,心里不免长了一股无名火,白眼道。 他本来拿了别人的东西,心知理亏,为了息事宁人,便低声下气求人,这可是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虽然他不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但他在江湖上也混有名号的人,今天见屠豹不领情,在众人面前感到措颜无地。 “你……”冯老四一时语塞。他本想动手,但又顾忌赤木道人的厉害,瞥一眼屠豹,见他按兵不动,冯老四也不好动粗。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要赶尽杀绝呢?”圣手乞丐好言劝说道。 “天雷堡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教怎么做。”屠豹睥睨一眼圣手乞丐,愠怒道。 “天雷堡也如此不讲道理?”圣手乞丐有点懊恼道。 可是,他忘了天雷堡本来就行事嚣张,目中无人,什么时候对外人讲过道理呢? “嘿嘿,咱天雷堡做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你是不是活腻了,竟胆敢教天雷堡做事?”屠豹桀骜不驯地说。 围观的人一听是天雷堡的人,早已谈虎色变,惶恐不安,那里敢挺身而出,主持正义?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不觉得害臊吗?”正在双方拔刃张弩之际,杨禹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着屠豹他们嚷嚷道。 “小子,多管闲事,小心你的小命。”屠豹回过头,见到一乳臭未干少年站于人前,感到尊颜被冒犯,懊恼地说。 “人家都说要把铜鼎还回去,为什么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呢?非要强人所难,赶尽杀绝呢?”杨禹道。 面对屠豹的威胁,杨禹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原来是你。”冯老四惊叫道。 他一眼就认出了杨禹,牙根恨得痒痒的。 “这不是姓杨的小子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今天得好好地教训你。”冯老四心里暗暗道。 “老四,认得这小子?”屠豹以为是冯老四的某至交的后辈,忙不迭地问道。 “这小子曾坏我好事,就算烧化了灰,我也认得他。”冯老四恶狠狠道。 “你们结过梁子?”屠豹惊讶道。 “二哥,你今天要替我作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冯老四手指杨禹,咬咬牙道。 “在下杨禹!”杨禹微笑,朝众人抱拳道。 “小子,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屠豹出言不逊道。 “嘻嘻,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欺负李老头的胖癞皮狗。饿狗抢屎的滋味好受吗?”杨禹笑嘻嘻道。 “你这个天杀的,想找死……”冯老四让杨禹揭了老底,顿时脸上恼羞得红一块青一块。 他也顾不上杨禹武功在他之上,“唰”的一声,抽出宝刀,正欲将杨禹一刀两断,方解心头之恨。 “谁敢在风雨楼撒野,也不瞅瞅这是谁的地盘。吃了熊心豹胆吗?”一身绯红的江飞烟从楼上慢慢地步下来,她脸上挂着盈盈的笑容,但明眼都能看得出那是笑里藏刀。 江飞烟话未说完,风雨楼内堂里涌出了一群伙计,手握着利刃,与天雷堡的人对峙起来。 “江湖上没有什么天雷堡不敢做的事。”屠豹扫了四周一眼,冷冷地说。 “我以为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天雷堡的屠二当家。恕在下眼拙。不过风雨楼不是一个任人随意撒野的地方。请屠二当家自重。”江飞烟道。 “江老大,咱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要的人,请江老大别添乱子。有得罪的地方,天雷堡事后给你一个交待。”屠豹指着赤木道人,淡淡地说。 “你有什么江湖恩怨,别在我风雨楼生事。风雨楼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是一个不好惹的地方。”江飞烟环顾众人一眼,针锋相对道。 江飞烟本来不想与天雷堡结冤,但她看不过天雷堡的盛气凌人。 何况风雨楼在洛阳城也是响当当的存在,如果任由外人在这里随意撒野,而坐视不管,又叫它如何立足江湖呢? “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劳烦江老大。”赤木道人见江飞烟为他强行出头,心存感激,他也不想风雨楼为他与天雷堡结下不解的梁子。 “在风雨楼的地头上生事,就是风雨楼的事。这与谁无关。”江飞烟淡淡道。 “你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跟天雷堡过不去?”屠豹话里透露着咄咄逼人的语气。 “不是我不识大体,我风雨楼打开门做生意,只要是贵客,都是风雨楼的朋友。如果不是风雨楼的朋友,风雨楼是不欢迎,那就请识趣离开吧。”江飞烟也毫不示弱,拂袖下了逐客令。 “这茬子,我天雷堡今天找定了。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既然江楼主把话挑明白了,我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今天来个血洗风雨楼吧。”屠豹撕破脸皮,凶狠地说。 “好大的口气!”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一个穿着墨青锦绣服,外套对襟罩甲,头戴乌纱帽,腰悬一对判官笔,威风凛凛地立在门槛外。他的后面跟着两个同样服饰的官差。 “去——去——天雷堡在办事,你们当官的来凑什么热闹。”冯老四抖了抖鼓鼓的金鱼眼,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唉呦!”冯老四的手腕突然被赵成的五指擒拿着,可怜细皮嫩肉的他,那里吃过这般的苦头,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天雷堡的人。”赵成冷笑道。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招惹天雷堡?”一旁的屠豹一看情形不对劲,慌忙怒气冲冲道。 “哦,原来是赵二爷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江飞烟眼看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正燃眉之际,却意外看到了赵成这个救星。 “神捕司在办案,汝等闲杂人,速速离开。”赵成身后的下属举起腰牌,向门外吆喝道。 刹那间,门外围观的人群听到是神捕司在办案,“轰”的一声,马上四处散去。 “来人莫非是神捕司的一把手赵成?”屠豹听到江飞烟口称“赵二爷”,心里“咯噔”一下。 江湖上人称“赵二爷”的,只有神捕司的赵成。此人掌管官府与江湖之间的事务,交游甚广,黑白两道无不给他面子。 堡主雷天说过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也曾欲与之攀结,奉为上宾。可见赵成其人在江湖上德隆望重,不能轻易得罪。 “既然神捕司的人在场,今天绝对不能在此惹事生非。 他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民不与官斗,天雷堡的势力再大,也大不过官府。如果今天与赵成结下梁子,或会为天雷堡带来无妄之灾。 “屠二当家,今天之事,我会给雷堡主一个交待。大家就当赏我赵某人一个薄脸,你们散了吧。”赵成两眼盯着江飞烟,漠然道。 不了和尚、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乃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再加上眼前这个小子,武功也不弱,就算雷堡主亲自来了,恐怕也未必凯旋而归。 雷天堡虽然人众,但绝对讨不了便宜。如果一意孤行,把事情闹大了,确实不好收场。既然赵成已放话了,给了一个台阶下,就卖他面子,先撤为妙。 毕竟,赵成是神捕司的一把手,面子总得给。现在翻脸,日后相见,难免尴尬。 江湖路远,山水有相逢。他日再遇,新账旧账一齐算也未迟。 “赤木道人,日后雷天堡定会向你讨教!”屠豹暗忖了一下,当定下主意道。 “江老板,适才有冒犯之处,敬请多多包涵!在下等告辞!”。 屠豹并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进退。既然没有胜算的,卖赵成一个面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屠豹向赵成拱手告别,然后狠狠地向赤木道人瞪了一眼,让手下抬走铜鼎,匆匆离去。 待天雷堡一众人离开后,赤木道长感激杨禹的仗义执言,便邀他入座饮酒。 江飞烟见一场短兵相接的硝烟消弥于无形,甚是欢喜,便吩咐伙计重新为他们张罗酒席。 乘着酒兴,杨禹与不了和尚、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三人杯酒言欢,当场称兄道弟起来。 江飞烟与赵成本来就相识,得他解围之困,又见他不屑于与江湖草莽一起,便引领他上楼,安排一雅间饮酒去。 “杨兄弟,杨兄弟!” 酒至三巡时,忽然,风雨楼外传来了急促的呼声。 杨禹微醺之间,忽见一高大身影从门外抢进来,冲着他大呼大叫。 “杨兄弟,你让我找得很苦呀!” 他定睛一看,认出了来人乃是龙四,身后跟随一人,乃是李银来。 龙四乃堂堂七尺男儿,见了杨禹竟然是一副热泪盈眶,泫然欲泣的样子。 “龙大哥……”杨禹看到龙四真情流露,一时语塞。 他自小上天山,习武十余载,甚少接触外人。此次下山,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帮江湖侠客,心里十分欢喜。 此次,他是看不惯天雷堡的专横跋扈,仗义执言,因而结识不了和尚三人。而现在又与龙四重逢,那欢喜的心情犹如久旱逢甘霖。 江湖虽远,但龙四、赤木道人、不了和尚、圣手乞丐四人皆是武林成名之人,平时也久有所闻。今日有幸一会,甚是痛快。 于是,不了和尚吩咐伙计添座,邀请龙四二人入座,高谈畅饮。 龙四走镖之人,讲究豪爽,广交朋友,不了和尚三人在江湖之中,颇负盛名,也不是奸诈狡黠之徒,他也不推辞,爽快地加入酒席,大家欢欢喜喜地推杯换盏起来。 天下无不散筵席,待酒饱饭足之后,众人便互道珍重,分道扬镳。 杨禹从李银来口中得知,当日是他与华如嫣一起送他去鬼谷求医。华如嫣为了救他,答应柳梅凌终生不出鬼谷的消息后,心头又惊又喜。他终于知道了华如嫣的消息,竟然为了他而屈身鬼谷,心中万分愧疚。 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把自己的一生留在僻静的山野之间,远离尘世,独自面对那份无趣的孤独,那对她来说这是多么的不公,多么的残酷。 他绝对不能让华如嫣如此委屈,亲自向柳凌梅求情,放她下山。 想到这,他迅即心急如焚,也顾不上龙四的盛情挽留,骑上他赠送的快马,马不停蹄地向鬼谷赶去。 第31章 《五罗毒经》 洛阳距离鬼谷有十多天的路程,杨禹硬生生用了八天的时间就赶到了鬼谷。 他远远地望见谷口处立一石碑——“鬼谷,入此谷者,生死由命”,知道已到了鬼谷,也不多思,纵马直入。 临行前,李银来把乌刀交还给他,并向他再三交待清楚鬼谷内柳神医隐居所在地的路线图。 马蹄腾空,在鬼谷内飞奔,约一柱香的时间,杨禹看到了道路旁有一溪流自山上潺潺而下。 他慌忙下马,临溪边找一青草茂盛的地方,把马拴好后,便沿着溪流向上攀爬。 一路上溪水涓涓,鸟语花香,绿意盎然,风景美不胜收。 但杨禹此时没有心情欣赏,他心急火燎,恨不得一下子就出现在华如嫣的面前。 过了约摸半里的路程,看到一眼清冽的山泉从绿荫中涌流出来,于是,杨禹循着山泉边向左拐,顺着一条羊肠小路前行,行至尽头处便得一陡崖,崖下景致尽收眼帘之下。 杨禹心喜,迫不及待地沿着下山的小径飞驰而下。 越接近草舍,杨禹的心跳加速越快。 奇怪的是,草舍十分的安静,安静得让人感到不安,丝毫没有离开时的热闹景象。 杨禹透过挂满绿藤的篱笆,向里面张望,午后的阳光下,苗圃园里杂草丛生,偶尔几只彩蝶在落寞的花枝头上飞舞,看得出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打理苗圃了。 这破败的景象根本就不是他曾经见过的模样,如果不是曾经在这里逗留过,杨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人到哪里去了?”杨禹望着空空的草堂,满腹疑惑,心里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慌忙穿过苗圃园,直奔前面的草舍,发现正堂的木门大开,堂内散落着棺木的碎块,像是发生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同时屋内的柜、桌、椅翻倒在地,物品乱七八糟地倒洒满地,显然这又是有人在翻箱倒柜,寻找东西留下的痕迹。 杨禹心知不妙,马上逐间逐间草舍的查看,都不见人影。特别是柳神医为他疗伤的药舍,满地被打烂的药罐碎片,一片狼藉。 “柳神医——” “王老伯——” “如嫣姑娘——” 杨禹朝空大声呼喊,只见有回音袅袅,不见有人应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人都跑那里去了? 杨禹空欢喜一场,顿感失落,同时心头又升起了几许不安和害怕。 他心有不甘,又在草舍的周围转了一圈,也不见人的踪迹。就在绝望之际,他发现离草舍不远的树林边缘,堆起一座新坟。 杨禹心马上紧张起来,他飞奔过去,看到坟前竖着一块木碑,上书:鬼谷柳凌梅之墓。 此时,他才知道柳凌梅已仙鹤西驾。 杨禹心中悲戚,郑重地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柳凌梅的救命之恩。 仿佛转眼间,柳凌梅已长埋黄土里,华如嫣人不见了,王老伯也不见了。 杨禹望着斜阳下,空荡荡的几间茅舍,显得是那么的孤寂。他的心头也空空的,鬼谷过去的一切好像过眼云烟一般,心神恍惚。 不过,树林里只有柳凌梅一座孤坟,这说明华如嫣和王老伯俩人是安全的,并且是已离开了鬼谷。 杨禹虽然有些难过和失落,但同时更多的是充满希望。 人只要是活着的,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江湖之大,寻找华如嫣的下落,犹如大浪淘沙。如果盲目去找,费时费力,也不是良策。 人海茫茫,将何去何从,杨禹心里犯起嘀咕来。 想起这次下山的目的,在江湖上行走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丝毫头绪。他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主意,赴江南南宫世家找答案。 王老头引领华如嫣到草舍后的山崖脚下,他从与山崖浑然一体的摸索一会,找到一块不起眼的石块,用力一按,“咔嚓”一声石块陷进石壁中去;接着顺时针旋转一圈,石壁里隐隐响起了机关转动的声音。王老头松开了手,待响声停止后,他又重新有力向下按一下,接着逆时针旋转一圈,随着响声尽,山崖中的石门旋即打开,石壁上露出一个洞口。 这隐秘的洞口,如果没有王老头带领,没有人会轻易发现的。 王老头进入洞口后,在里面又操作机关,把洞口关上,然后擦亮了个火折子,借着微亮的火光,带领华如嫣沿着一条修葺过的石径,蜿蜒向下走去。 走了一柱香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几百见方石洞,一道亮光从顶部的石缝中探射下来,形成一个天然的光源。 石洞内干燥,空气流动,最让人惊奇的是石室内有一眼涓涓细流,可以解决饮用水的问题。 洞中建有两进的石屋,里间是狭小,摆放一木桌,一张床榻,再无他物。外间约三十余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 此刻,华如嫣方知道此秘室乃是一山脉断裂带构成,让柳凌梅无意之中发现这鬼爷神工的洞天,于是,他聘请天下最杰出的工匠鲁班门的鬼斧神锤朱广精心设计,建造而成。 又经柳凌梅多年经营,将这石室打造成一个宜居的住所,当是避难所。 柳凌梅时不时会到这里来静静地待上一晚。虽然鬼谷已是远离了尘世,但他认为有人烟的地方,还是尘世,只有这山腹之中的石室里,他才是真正的远离尘世,心无杂念地冥思静修。 柳凌梅是一个讲究生活的人,他将石室打理得井井有条,故这里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王老伯交待了离开石室下山的方法后,留下华如嫣一人,便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返回去了。 阳光西斜,洞中很快陷入了黑暗中。 面对着黑漆漆的石洞,外面不时传来几声虫鸣兽叫,对于从来没有在野外独处的她,心里不知不觉地害怕起来。 她侧耳倾听,似乎外面有人走动的响声,是坏人,魑魅魍魉,还是妖魔鬼怪,心里不住地惶恐不安起来。她越想越后怕,连忙扯过床榻上的锦被,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怕黑,是女孩子天性。 孤独无助之中,她忍不住拉泣起来,哭着哭着就沉沉地睡着了。 一夜平安无事,华如嫣方知道昨夜是自己反应过激,那只不过是自己疑神疑鬼的心理作怪而已。 接连几天,她还是无法克服狐埋狐搰的心魔,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度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地开始适应洞中的生活后,心中的恐惧感也渐渐消减。 后来,她想了一个消除恐惧的办法,就是黑暗降临之际,她就拿出《五罗毒经》出来对着灯光阅读,读累了,就倒头大睡。这样不经意之间,她再也不再害怕黑暗了。 说也奇怪,之前,在柳凌梅“大捧”的威逼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墨字就像群峰乱舞,在她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往往几个时辰下来,她记不了多少字,一晚上下来,也记不住一页的内容。 现在孤寂中,一个人静静地看书,竟然一下子就把它背得滚瓜烂熟。 华如嫣在鬼谷的这些日子里,跟随王伯学会了烹饪的手艺。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解决了她吃饭的问题。 消除了恐惧感之后,最难受的是孤独。这时候,她会想起她的父亲,也会想起杨禹。 打记事起,父亲都抽空会陪伴她,荡秋千、骑马、赏月观花灯、踏青扑蝶……甚至,有时,父亲还带着她外出游山玩水。看到喜欢的东西,父亲二话不说,马上就买给她。 那时,她可以跟父亲说悄悄话,可以在父亲的怀里尽情地撒娇,可以在父亲的面前“为所欲为”,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父亲也就越来越少时间陪伴她,甚至会严禁她离家外出。 她只能在庭院的高墙内生活,一个人任性地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有一年的春天,春暖花开,垂柳依依,燕衔春泥,到处充满着春天明媚的景致。 她独自在花园里荡秋千,在她荡向天空之际,看到蔚蓝的天空,飘着几只色彩斑斓的风筝,围墙外传来儿童的欢声笑语。 她被自由地伴着白云飞翔的风筝吸引了,干是,偷偷地打开了后门,溜了岀去,跟放风筝的小孩们一起玩耍。 那天,她玩得很疯狂,玩得很开心。 后来,父亲发现她不见了,派人四处寻找。 她被寻回来了,父亲十分震怒,把照看她的丫鬟当着众人打了半死。 那丫鬟是陪伴她一起玩耍,自那件事后,便消失了。华如嫣听家里的仆人说,丫鬟被父亲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后来,她再也不敢任性,偷偷往外跑了。 她父亲下了一道禁令,若她不经同意,私自离家半步,家仆依规严惩。 自那以后,华如嫣被家仆们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严密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她就像一只生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是孤独无趣。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渐渐地长大了,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对围墙外天地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总想着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去看看。 又一年的春天来了,她实在忍受不了墙外少男少女们愉悦的莺歌燕语。便央求父亲,她要去踏青,看看外面的世界。 父亲对她说,围墙之外,到处是毒蛇猛兽,稍不留神,就会要她性命。在她学会保护自己之前,绝不会让她越雷池半步。 作为一个父亲,最大的责任是保护他所爱的人安全,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这是无可非议的事,但他永远不懂如嫣内心的想法。 与其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来一次飞蛾扑火,在熊熊烈火中凤凰涅盘。 于是,华如嫣开始为自己的冒险之旅,悄悄地准备。 在一个午后,趁着家仆们打旽的时机,收搭行装,偷偷地骑上她的爱马,离家出走了。 父亲知道她偷偷离家出走后,便命令手下秘密追寻她的下落。 华如嫣没有半点江湖经验,尽管一路上东藏西躲,但不免留下蛛丝马迹,让父亲的手下发现她的踪迹。 可是,她父亲的手下顾忌到她的身份,不敢对她用强,屡次被她横蛮行径,从拦截中侥幸逃脱。 直至那一次,她父亲的忠仆单雄的出现,好不容易将要制服她之时,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杨禹,趁乱把她救走了。 自从她离家后,一路上都是在狼狈地奔逃,还未来得及欣赏外面的世界呢。 而跟杨禹短短的几日相处,却让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甜蜜,那么的向往,又是那么的渴望。慢慢的,她竟然对杨禹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少不更事的她哪里知道那是少男少女之间微妙的情愫呢? 情窦初开的她不知不觉之中,由于心怀感激之情,转化为喜欢之情,从而爱上了杨禹。 有一天,华如嫣睡醒之后,正准备生火做饭时,突然从木柴堆里蹿出一条粗大的毒蛇来,昂起头,吐着信子,血红的口盆里喷出“嘶嘶”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幸好,她反应快,没有被这个不速之客咬伤。 她与毒蛇僵持了一段时间后,最后也是在战战兢兢之中,拿出长鞭,与毒蛇进行一番殊死的搏斗后,解决了它的性命。 这突其而来的变故,让她吓得花容失色,心有余悸,久久未能平复。 华如嫣突然想起她曾经从《五罗毒经》上看过,硫磺是蛇的克星。于是乎,她想到柳梅凌经常在石室里研制药物,或者会储备一些硫磺。 石室贴墙处摆放着一排有上百个抽屉的药柜,每个抽屉上贴有药材名称的纸条。 她竟然从一个抽屉里发现了大量的硫磺。于是,她取了一些出来,洒在石室的周边,用来驱赶蛇虫鼠蚁。这硫磺驱赶蛇虫鼠蚁的效果有奇佳,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在石室的周边发现蛇虫鼠蚁活动的痕迹。 有一天,华如嫣突发奇想,既然硫磺可以驱赶蛇虫鼠蚁,不近人身,那么自己也可以配制一种防身的药物,以后行走江湖时,让敌人望而生畏,也不能近身? 她想起《五罗毒经》里面记录了天下各种奇毒,制作方法以及解毒方法,里面或许会有一种符合自己要求的药物呢。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华如嫣二话不说,就开始研究起《五罗毒经》。 《毒经》总共5卷,第一卷是天下毒药的总概;第二卷是对各种有毒的动植物和矿石的介绍;第三卷是对毒药配制;第四卷是对毒药的解药的研制;第五卷是解毒方法的记录。 在第三卷中,华如嫣发现一种叫逍遥散的毒药,它是由火辣子的幼虫干尸,碾成粉末,再混合臭屁虫的尿液、荨麻叶、漆树等毒素,晾晒烘干,再研磨成干粉,把它装入竹筒中,就可以使用。 人的皮肤只要沾上少许后,马上现红肿症状,奇痒无比,痛楚难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肖遥散既不可伤人性命,又可制敌于无形,正合她意。 华如嫣看到肖遥散之方子,心中欣喜若狂,大有一见倾心之状。 此外,她还惊喜地发现在第四卷中,详细地记录着逍遥散解药的配方。 让她又惊又喜的是毒经上配制逍遥散所需的材料,储藏室药柜上几乎都有。 为了打发无聊的光阴,华如嫣照着《五罗毒经》所述,从抽屉里找出配毒所需的材料,再用柳梅凌留下的器皿,自个儿捣弄起来。 不一日光景,逍遥散和解药竟让她配制了出来。华如嫣取了少许,轻抹在手背上,粉嫩的皮肤刹那间红肿起来,痛痒难耐;她用温水吞服解药后,少顷,痛痒感奇迹般消失了,手背也回复原状。 华如嫣第一次独自研制毒药,便旗开得胜,如愿以偿,顿感欢欣雀跃。这种喜悦的心情比她第一次跟父亲外出踏青还要兴奋,还要持久。 华如嫣玩心兴起,心想:要是《五罗毒经》里记载的药物逐个炼制一遍,是不是我也会像师傅一般,具有踔绝之能呢? 她越想越兴奋,全然不顾炼毒之艰险,照着《毒经》所录的制毒配方和方法,挑一些毒性稍弱的来炼制。 柳凌梅储存在石室里的药物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但胜在他是一个有心人,分门别类地放置,只要按贴在抽屉上的条目去查找,不大一会就会找到想要的药物。 几天下来,华如嫣便将药物的位置熟记于心,很快就能顺手拈来了。 心无旁骛,研制出了好几种毒药来。不过,她只是依书卷上所述照葫芦画瓢,也不知道制出来的毒药的效果如何? 不过,她也不在乎,本来她只是闹着玩的,只是呆在石室里太过枯燥无味,配制毒药是为了打发时间。 一时间,她玩得不亦乐乎,倒也不觉得日子无趣。 这天,华如嫣翻阅中《五罗毒经》时,看到第三卷中有五毒蚀尸散的记录,怦然心动,这不就是师傅费尽了半生心神,试图要攻克的毒药吗? 当她细心地阅读后,才发现五毒蚀尸散的炼制工作量之浩大,耗时之长,这艰巨的任务并不是她个人独自能完成的。于是,很快打退堂鼓了。 她的兴奋感犹如昙花一现,来得快,消去得也快。 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对研配药物兴致索然了。 华如嫣发觉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是多么的伟大。可以甘于平淡,甘于寂寞,几十年如一日地埋头钻研医术。 此刻,她对师傅更加敬重。 约摸过了一个月时间,秘室里储存的食物也即将告罄。 这时,她才惊觉过来,她在石室里呆了有一段时日。 “料想鬼花婆婆一干人早已离开了鬼谷吧,现在也该离开鬼谷了。”华如嫣心想。 因为整天困在石室里,日子过得实在无趣,要是一般人早已疯掉了。华如嫣年少时,经常是孑然一人在花园里玩耍,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日子。再加上忙碌着研制毒药,消耗了一段时光,故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也不觉得日子枯燥乏味。 可是,石室内储藏的食物已耗尽。这意味着是离开鬼谷的时候了。 离开前,华如嫣想到《五罗毒经》乃是历代师祖的心血,师傅虽有传授之意,但自己绠短汲深,褚小杯大,恐力不胜任,万一落入坏人之手,遗害无穷。 于是,她用铁器在石壁上撬空一石洞,把布绫把五卷毒经包裹得严严实实,置入内洞内,洒上一层硫磺,再加石块堵上,伪装成原封不动的模样。 华如妈把毒经藏好后,收拾了行装,点着一火把,沿着洞内的石径向下走。走了半晌,华如嫣来到了尽头的一堵石墙,堵住了去路,便知道就是出口处。她找到石壁上凸起的一石块,她按照王老头所说的方法,打开了石门。顿时,一道刺眼的光芒射进石洞,华如嫣久居洞内,一时适应不了强光,被映射得目眩眼花。 此时,乃是辰时,太阳正烈。 出口处乃是山脚下一天然洞口,被莽莽的绿荫掩蔽得隐秘。眼前一条多年未走的小径,已被茂盛的灌木杂草遮掩了痕迹。 华如嫣用匕首开路,一路上披荆斩棘,艰难前行。 花费了半个时辰,华如嫣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出谷口的大道。 憩息片刻,华如嫣恢复了体力后,便向谷外的方向走去。 第32章 牛刀小试 “少爷,你行行好!她还是黄花闺女。你是观世音菩萨降世,大慈大悲,就放过我闺女!”在繁华的闹市中,一个身着布衣打满补丁的老头向着油光满面的恶少苦苦地哀求。 他旁边一个花容失色的少女,正被几个恶奴团团围住,不得脱身,正惶恐万状地躲避着。 围观者甚众,但皆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 “老家伙,你弄脏本少爷的袍子。正好拿你闺女来赔偿!大家说,这老头弄脏了本少爷的衣服,是不是该赔偿?”恶少回头问恶奴道。 “对,弄坏别人的东西,就得赔偿!”众恶奴起哄附和道。 “损害别人的财物,赔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没有钱赔偿,那是不是拿他的女儿来赔偿?”恶少听了感到很满意,他又得意洋洋地问。 “对!哈哈……”众恶奴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什么人在这里聚众闹事?”忽然人群外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 与此同时,从围观的人群中挤出三个带刀的官差。 “官差大爷,你要为小老儿作主。……”老头一看到来了三位官差,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跪在带头的官差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喊冤。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还有王法吗?”带头官差听了,两眼朝天扫视一圈,恶狠狠地说。 众恶奴见到官差,马上心慌了。但他们看到恶少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敢将少女松开。 “我思量是哪一位官差呢?想不到是樊捕头在当差。”恶少初时见到是熟人,原来紧张的一颗心马上变了欢喜。 “原来是胡公子,我还以为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地痞屑小呢。不知胡公子今天又……”樊捕头收住了绷着的脸,躬身陪笑道。 他瞟了一眼面前那个惊恐万状的少女,心中已了然是怎么一回事。 “樊大哥,辛苦了。这点小钱拿去跟兄弟们喝一杯小酒,解困!解困!”恶少贴着樊捕头的耳根耳语了几下,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偷偷地塞在他的手里。 “这是胡公子的家里事。大家别看热闹了。快快散了吧。散了……”樊捕头接过银两,马上驱散围观者,带着两个手下,也不管一旁苦苦哀求的老头,美滋滋地走。 “小妹妹,你随我回去。本公子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胡公子待俩官差喜滋滋地走了之后,马上换了一副脸孔,轻轻地捏了捏少女的脸蛋,色迷迷地说。 “爹爹!救命!”吓坏了的少女朝老头哭喊道。 “公子,你放了俺闺女吧。”老头一把抓住胡公子的脚,哭诉道。 老头知道少女一旦随恶少回去,便是送羊入虎口,被糟蹋之后便没有好日子安生了,女儿本是心头肉,老头哪里又忍心呢? “这钱你拿去,当是你女儿的卖身钱。”胡公子掏出几个碎银,扔在老头的跟前。 “闺女还小,不懂事。公子的大恩大德,我老头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吧。”老头一脸惊恐,拉扯着胡公子的袖子,泣声泪下道。 “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去死吧!”胡公子一脸厌恶,抬脚飞踹,把老汉踢了倒栽葱,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少女见状,挣脱恶奴的拦截,扑倒在老汉的身上,以身躯护着老汉,号啕大哭。 胡公子见老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他已断了气,遂喜笑颜开的吩咐恶奴把少女强行拖走。 “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还有王法吗?” “恶少,仗势行凶,别让他跑了” “扭送见官……”这时重新聚集回来的人群中有人看不过眼,随声附和道。 “我乃是长风堂龙刚是我的舅舅,有谁胆敢在太岁爷头动土?”胡公子环顾群情激愤的观众,洋洋得意地说。 听到是长风堂的人,刚才闹哄哄的人群,霎时间噤若寒蝉,有胆小怕事的开始悄然离去。 长风堂贵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其势力遍布江南地区,上至庙堂,下至妇孺,有谁不知晓呢? “长风堂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听闻长风堂是江湖上名门正派,你怕是打着长风堂的幌子,出来唬弄人,鱼肉百姓吧。看来不把你的人皮扒下,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畜生呢?”华如嫣从人群中挤出了来,一脸不屑地冲着恶少道。 她看不惯恶少仗势凌人的恶行,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非要跳出来打抱不平,主持公道。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瞧不起长风堂,今天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们给我上,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恶少听了少年一顿奚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羞恼成怒地说。 胡公子在此地胡作非为,飞扬跋扈惯了,那里有人敢拂逆他意呢? 当他看到强行出头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顿时恶向胆边生,向那几个恶奴挥手,示意他们教训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本少爷今天还真得替你父母教训你这个畜生!” “啪啪”,华如嫣挥动鞭子,指东打西,瞬间,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几个恶奴已被撂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接着,她-个箭步冲向恶少,抡动鞭子,鞭鞘如毒蛇盘树般,卷住他的脖子,手腕一抖,恶少就像一头死狗扑倒在地上。 可怜那胡公子平时虽练过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仗着长风堂的威名,在乡里乡亲中狐假虎威,鱼肉乡里还行,但在练家子的人面前,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那里会是华如嫣的对手呢? 不出三几下,胡公子就让华如嫣用鞭子抽得满地找牙。 “唉呦呦……”刚才还趾气高扬的恶少痛得像杀猪一样嚎叫,随地打滚。 “打得好!”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喝彩声。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恶少双手扯开脖子上的鞭子,恶狠狠地瞪着华如嫣道。 “你不怕死吗?”华如嫣见这恶少虽坏,但不是一块软骨头,坏得还有些硬骨气,不禁一怔。 “哼,本少爷只要死不了,就一定捻死你,跟捻死一只蚂蚁。”恶少凶相毕露道。 “看来你是死猪不怕热水烫。你不知道有一种活法,叫生不如死吗?”华如嫣笑嘻嘻地说,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瓶子。 “你想做什么?”恶少见华如嫣不怒反喜,不知道她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折磨人的玩意来,心里发怵,惊恐地问。 “这叫逍遥散,是我刚刚炼出来的毒药。今天就让你尝尝个中滋味。” 华妃嫣看恶少犟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眼珠转了一圈,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 胡公子平时娇生惯养,那里曾吃过这般苦头,此时正痛得龇牙咧嘴。但看着华如嫣一脸坏笑,就知道她手上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刹那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杀人有很多种手段,有时候硬手段不行,换过另一种软的手段比直接杀人更有趣,又何尝不可。 “杀人啦,快来救救我。”胡公子惊恐万分,慌忙向四周的人求救。 那几个为虎作伥的恶奴见势不妙,早已逃窜,不见人影了。 平时,恶少作福作威,无恶不作,恨不得华如嫣杀了他才解气,那里还有人愿意站出来呢。 华如嫣脚踩着胡公子的胸膛,接着打开了瓶塞,轻轻地向恶少身上洒了少许逍遥散,用掌一拍,掌风卷着粉末纷纷扬扬地飘向恶少,面庞、脖子,手臂……刹那间,恶少浑身痛痒难耐,他痛苦地嚎叫,像一只中邪的猴子,上跳下蹿,双爪不停地周身挠。 不大一会儿,他双手上下翻飞,很快在身上挠出了一道道血痕,整个人像是刚刚挨了千刀万剐之刑,浑身血肉糊涂。 围观的人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状,吓得四处散去。 “老祖宗,你饶了我吧。”恶少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苦苦地哀求道。 “你不是要捻死我吗?”华如嫣笑嘻嘻道。 “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作恶多端了。我若再犯,天打雷劈,我不得好死……”胡公子喘着气,颤抖着说。 “谁知道你,会不会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呢?”华如嫣看着胡公子被逍遥散折磨得不像人样的惨状,于心不忍,口气一下子软了。 她想不到逍遥散的威力是如此的可怕,心里又惊又喜。但同时,看到恶少的惨状,又心生畏怯,怛然失色。 “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我是你孙子,你是我姑奶奶。我受不了啦。姑奶奶,你就饶我一次吧。”恶少声嘶力竭,喘着粗气道。 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折磨,胡公子终于低声下气地求饶。 “既然已教训过他,料想日后也不敢作恶多端了。不如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吧。”华如嫣心忖道。 她本性善良,看着恶少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心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把他放了吧。 “这是解药,你用温水服下,痒痛很快就消失了。”华如嫣又掏出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棕色药丸,递给胡公子。 胡公子将信将疑地接过药丸,也不敢再正视华如嫣,抱头鼠窜而去。 华如嫣看到恶少狼狈而逃,想不到自己刚刚做一件行侠仗义的事来,不禁眉飞色舞,得意起来。 “姑娘,此等见义勇为之举,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在下好生佩服!”人群散去,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含笑对她说。 华如嫣听从师傅乔装打扮的嘱咐,本来是一个书生模样的打扮,一路上没人看穿她是一个女人,竟让眼前这个男人一眼识破,其眼力与寻常人不同。 只见那人俊美绝伦,颜如玉,一袭白衣,面露微笑,轻摇纸扇,处处流露出一股高贵淡雅的气质,不禁对他心生好感。 “见笑了。”华如嫣含笑,拱手道。 “在下少陀山端木峰。姑娘,未请教芳名?”端木峰收了纸扇,回礼道。 “这人好奇怪,一个大男人领着一群少女,究竟是什么来路呢?”华如嫣瞟了一眼他身后站立着六个绿衣少女,收住笑容,心想道。 “在下华蓉。”华如嫣迟疑了一下,她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轻声道。 经历过江湖凶险之后,现在她多了一个心眼,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出她的“真面目”来。 “华姑娘,在下可否高攀得起,与你交个朋友?”端木峰步上前,含笑道。 “看此人风度翩翩,但眼神里无时不透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神色。如果不是膏梁子弟,就是登徒浪子,轻薄之徒。左看右看,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什么正人君子来。还是溜之大吉为妙。”华如嫣心思道。 华如嫣虽然涉世未深,但女子的直觉让她感到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善类。 “姑娘,难道不肯给某人一分薄脸?”端木峰见到华如嫣神色一变,知道有变,慌忙挡住去路道。 “我与你不过萍水偶逢,素不相识,何来高攀二字呢?”华如嫣见到端木峰死皮赖脸地纠缠,心头大怒。 “大胆狂徒,竟敢如此对我们少主无礼?”身后六位少女齐刷刷地拔出剑来,围着华如嫣娇喝道。 “不得对华姑娘无礼。你们给我退下!”端木峰轻叱一声,众少女迅速退到他身后,怒目而立。 “在与只是与姑娘交个朋友,别无他意。”端木峰硬挤出一抹笑容,尴尬地笑道。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华如嫣怒怼道。 “这姑娘太不识抬举,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便造次行事,倒也叫你认识本少爷的手段。”端木峰心思道。 “俗话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邂逅的机会多着呢。江湖儿女,当应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华姑娘,日后若用得上在下的地方,端木峰当鼎力相助。”端木峰嘴里说着,两脚却没有让路的意思。 “此人长得文质彬彬的皮囊下窝藏着一肚子的坏水,真叫人生嫌。如果能治一治他,倒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华如嫣瞧着端木峰一本正经地说着“斯文”话,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本姑娘有点饿了。不知此地有什么能填饱肚子呢?”华如嫣肚子打了咕咕响,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四下张望,假装不经意地说道。 早不来,晚不来,就在此时她的肚子不争气,饥肠雷鸣起来。 “华姑娘,在下听闻此地聚福楼的菜肴色味一绝,脍炙人口,不如咱们一起品尝一下?你觉得怎么样?”端木峰闻言,喜上眉梢,殷勤地说。 “也好!不过,我们只管吃饭,别的事情,一概免谈。”华如嫣眼珠子一转,倒也爽快地答应,但她给端木峰立下一道红线。 “好说,好说!华姑娘,这边请!”端木峰听了倒沉得住气,他面不改色,急忙说。 “我看你饿狗等骨头的样子,到时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华如嫣看着端木峰为自己展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嘴脸,心里不禁暗暗发笑。 端木峰在前头引领着华如嫣向聚福楼走去。 第33章 惩罚 端木峰挑了楼上一个单独的雅间,与华如嫣两人共餐,六个侍女则在隔壁候着。 还未坐定,他便从怀里掏出一锭白银,递给店小二,吩咐把店里的最好的菜都端上来。 店小二见端木峰出手阔绰,兴高采烈地把店里的高档食材都唱了一遍。 端木峰为了显示出他高贵的礼貌,非要华如嫣挑选菜谱。 华如嫣也不遑多让,她尽挑酒楼里金齑玉鲙,珍馐美馔。小二乐颠颠地张罗着饭菜,不出一盏灯的功夫,便摆上了满满的一桌。 吃饭期间,华如嫣瞟见了端木峰的手指偷偷地往酒杯里一弹,藏在指甲中的白色粉末无声无息地洒进她的酒里。 华如嫣则趁他不注意,也从怀里拿出一个绿色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晶莹的药丸,不露痕迹地吞服下去。 端木峰含笑着把下了药的酒杯递给了华如嫣。 这家伙明知她是一个女孩,还一味向她劝酒,说明此人心术不正,华如嫣心中起鄙夷之意。 华如嫣不动声色,假装不知,迎合着他坦然将药酒喝下。 端木峰见华如嫣两杯不到,便醉倒在桌上。于是,他轻唤两声,见华如嫣没有反应,知道她已酒醉,不禁心中窃喜。 他从隔壁的厢房里招过来带头的少女,贴着她耳语了一会。吩咐完毕后,他快乐地哼着小曲,走出了雅间。 “这个知人如面不知心的坏家伙,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华姑娘伏在桌面上,暗中观察,把端木峰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盘算着。 过了一会,带头的少女招来两名力壮一点的少女,两人架起华如嫣往外走。 出了聚福楼后,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那两名少女把华如嫣架进车内,安顿在一床锦被上。 华如嫣假装不胜酒力,任由两人摆布,扮作一副酣然入睡的样子。 待两个少女跃上马车厢后,马车便沿着长街缓缓地行驶着。 “这个小妖精,害得我俩累坏了。真想在她的脸上划几道血口子。”坐右首的少女揉了几下酸痛的玉臂,愠怒道。 “嘘,艾丽莎姐姐,你小声点,别让少主人知道了。要不,我们又要被惩罚了。”另一少女颇为惊恐地说。 “卡玛妹妹,你怕什么,少主人此刻办大事去了。这小妖精长得倒挺标致的,可惜,白白让主人糟蹋了。”叫艾丽莎姐姐的少女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几分妒忌。 “少主人就像一只浪蝶,见花就采。总有一天会折在花刺上。华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如果有一天能嫁上一门好人家,相夫教子,过平凡人家的生活......”卡玛略带惋惜地说。 “卡玛妹妹,你就别往她脸上贴金。你看她刚才放浪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家闺女,还不是看上我家少主人的美貌。呸,臭不要脸的东西。” “艾丽莎姐姐,少主人办什么大事去?” “听菲儿姐姐说,少主人约了一位姓花的公子,不知谈什么事情。” “肯定又是一位好色之徒,烟花之地,无非是寻花问柳之事,还能谈什么呢?这种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卡玛有些气忿道。 华如嫣听到艾丽莎说到姓花的公子,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你知道此次少主人为何入关?”艾丽莎故作神秘地问。 “听菲儿姐姐说,少主人此次是跟姑苏的慕容家提亲而来?” “嗯,本来是与老主人一起来的,少主人说他从来没有踏足过中原,便央求老主人,让他先行一步入关,一来路上可以游览关内风光,二来可以江湖历练,积累江湖人脉。老主人拗不过他,便答应了。可怜是我们几个姐妹,跟着来跋山涉水,沐风栉雨,吃尽了苦头。”艾丽莎有些懊恼地说。 “我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原来是淫贼一个。准备做人家新郎,还在外拈花惹草,真是死不足惜。幸好,我提前偷服百花清露丸,有解酒功效。要不,真的让他这卑鄙小人玷污了清白。看来,得给他吃点苦头才行。”华如嫣暗忖,暗暗打定惩罚端木峰的主意。 “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累。其实这次入关,见识了中原的风物人情,特别是江南的风光,与塞外别有一番天地,也不枉此行啦。” “傻丫头,风光又不能吃,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呆在少驼山上的窝里,来得实在。这次出来,一路上的奔波可把我的小骨头都揉碎了。” “咦,艾丽莎姐姐,华姑娘是不是醒了?”卡玛惊呼道。 华如嫣躺累了,悄悄地换一下姿势,不小心地惊动了卡玛。 卡玛突然的惊叫,吓得华如嫣魂飞魄散,不敢动弹。为了不暴露出破绽,她慌忙假装熟睡之中。 “不用疑神疑鬼,少主人在酒里下了一日醉的迷药。不睡足一天一夜,她是醒不来的。你说,少主人看上的猎物,有哪一次会失手呢?”艾丽莎似乎对端木峰的手段颇为自信,只是瞟了一眼熟睡状的华如嫣,漫不经心地说。 听艾丽莎的口吻,端木峰用此等卑鄙手段,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了。华如嫣听了,顿时怒火中烧,当下决定好好地教训端木峰这个淫贼。 走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随着马夫“吁”的一声,马车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两少女跳下马车,熟练地架起华如嫣跨入了一间幽静的别院,穿过怪石嶙峋的小径,进入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把华如嫣放在一张悬挂着蛟绡芙蓉帐的紫檀木床上。 床上设鸳鸯戏水抱香枕,铺上软天蚕丝被,布置得极为温馨。 床榻的对面是雕刻精致的木窗,窗前是一张案几,上设文房四宝。旁边是一道山水画屏风,远山近水中,一叶孤舟泛湖中,两行白鹭上青天。 案几上有一尊镶螭纹夔身雕镂玲珑剔透铜炉,焚烧着香熏,散发着幽幽清香,令人心往神驰。 窗外景色旖旎,假山、荷池、水榭亭台错落有致。 两人放置好华如嫣的行李,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嬉笑起来。 “啊”,俩少女突然张口结舌,像是见了鬼。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还烂醉如泥的华如嫣此刻双瞳剪水,正嬉皮笑脸地注视着她俩。 正当她俩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准备对华如嫣发难时,却发现她俩错了。 因为她俩忘了一件性命攸关的事,竟然没有事先从华如嫣的身上搜出装有逍遥散的瓶子。 华如嫣手轻轻一扬,一团淡淡的白烟雾迎面扑来,两人眼睁睁地看着粉末沾了一身。 霎时间,沾了粉末的皮肤开始起了红晕,好像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咬着肌肉,痒痛难当。 恶少白天那惨不忍睹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任凭谁也无法直面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状,以她们那弱不禁风的娇躯哪里能承受得起惨绝人寰的摧残。 与其身受其苦,不如求饶放过。 两人吓得大惊失色,脸如死灰,齐刷刷地跪在华如嫣的面前,头如捣蒜地求饶。 这两人虽说是帮凶,多有恶行,但也罪不至死。华如嫣暗忖。 “饶你们可以,但以后不要做帮凶。不过死罪可免,活罪不饶,暂时要委屈你一下。”华如嫣怕她俩坏她计谋,撕下布条,把她俩的手脚反绑牢固,再喂她们咽下解药后,往嘴里塞上布条,将她们藏在屏风后的衣橱里。 接着,她做好一切后,重新躺在床上,静候着端木峰。 夕阳西沉,温暖的余晖透过窗棂,寂静地洒在案几上,房间开始变得暗淡起来。 端木峰哼着小曲,迈着轻快的步子,从摇头晃脑了地从外面回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推开虚掩的木门,见房间内只有华如嫣一个人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不禁心花怒放。 那俩小丫头挺懂事,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小娘子,馋死本少爷了。”端木峰望着软榻上的玉体横陈的华如嫣,心头痒痒的,刹那间欲火难耐。 在回来的一路上,他已憧憬着与华如嫣巫山云雨,那种勾魂摄魄的鱼水之欢不停地在他脑海中翻滚,撕裂着他的灵魂。 他发现华如嫣与他糟蹋过其他的女孩不同,她的身上无处不散发着一种让他莫名兴奋,又欲罢不能的气息。 她女扮男装,但她英姿飒爽,却掩盖不了眉宇间的柔情;她行侠仗义,她如江湖儿女的气质,无不深深地吸引着他。最关键的是,他看出她是一个美人胚子,是美人,就会让他着迷,让他心动。 这个谜一样的少女,无不撩动着他那情迷意乱的心弦,让他心如鹿撞,呯呯地跳个不停。 端木峰就像萍水之间,不经意间偶遇上他的初恋情人,心潮澎湃。可就在唾手可得之际,他却踌躇不前。华如嫣就像摆在他面前的一块未开刀的翡翠原石,他活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客,忐忑不安,又心难捺。 他深知一块好的璞玉千载难得,不能随便糟蹋,需要用心去精雕细琢,才能展现出其最美的神彩。 是的,他要好好的欣赏,好好地发掘,好好地享受她带来的乐趣。 昏暗中,端木峰像是一个羞涩约男孩,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扳动华如嫣的娇躯。 华如嫣突然翻身,拂手拈花般点了他几处穴道,端木峰霎时动弹不得。 “你!”端木峰一下子被华如妈突其而来的偷袭惊呆了。 “我什么?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被迷倒?”华如嫣盯着他惊疑的眼睛,笑眯眯地说。接着,狠狠地抽了他一嘴巴。 “唉哟!”端木峰惨叫一声,嫩白的脸上顿时肿了一大块,嘴巴同时渗出了丝丝的血腥。 端木峰惊恐地望着华如嫣,像是看见的不是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而是一个吃人不见骨头的魔鬼。 “你应该知道有一种人是不能随便触碰的,而这种人就是我。”华如嫣直起身,坐在床榻上笑嘻嘻地对他说。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我端木峰是不敢碰?”端木峰怒不可遏道。 在少驼山,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帝皇,那里会有人敢对他无礼呢?不过,他一时大意,着了华如嫣的道儿。 此刻,他看着华如嫣就像看着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可赏不可摘。 “本姑奶奶,你就不能碰!”华如嫣玉手一挥,端木峰另一侧的粉脸又肿了一块。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唯有低下高贵的头颅。 “你没有喝酒?”端木峰惊讶地问。 “你敬的酒,我哪敢不喝?” “那你为什么没有昏迷?” “因为我有这个。”华如嫣的手掌心翻出一个绿色的瓶子,嘻嘻道。 “那是什么?”端木峰脸如死灰, “百花清露丹。” “百花清露丹。”端木峰喃喃道。 “你也知道百花清露丹?”这下,华如嫣倒感到不可思议。 端木峰突然想起父亲端木无涯曾经跟他说过中原武林秩事,提起过中原有一门派历代行医,对毒药颇有研究。后来,该门派发生内讧,一场变故,死伤无数,满门精英几乎殆尽,唯有一人厌倦争名夺利的江湖纷争,遂看破红尘,隐居鬼谷。中原人称鬼谷神医。 听闻,他手上有一卷历代师祖总结的《五罗毒经》,里面详细记载天下毒药。 端木峰后悔,他太过自信他下药的手段,之前没有失手。 没有及时从华如嫣的身上搜出逍遥散来。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可惜,他不知道华如嫣是鬼谷神医的徒弟,虽然她没有跟柳梅凌学医术的时间很长,但在鬼谷的一段时间,她把《五罗毒经》背得滚瓜烂熟,对天下的毒如数家珍,端木峰那点小把戏,哪里能瞒过她的法眼呢? 有时候,人讲的是天赋,资质平庸的人,通过勤学苦练,也会取得成功;有天赋的人,不需要付出多少血汗,更容易成功。而华如嫣就是属于后者。 “你是鬼谷神医的什么人?”端木峰苦着脸问。 “你还那么多废话,刨根问底,莫非日后还想找我算账?” “不!”端木峰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索性闭口不言。 他知道今天大意失荆州,落在华如嫣的手上,输得心服口服。 “听你婢女说,你这个淫贼糟蹋不少良家妇女,姑奶奶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在你的脸上刺上‘淫贼’二字,看你以后还怎么样出去见人。”华如嫣亮出她的匕首,一边说,一边在他的眼前比划着。 华如嫣见他突然默不作声,一时束手无策,不知拿他如何是好?要不,吓唬吓唬他,也是好好玩的,华如嫣心想。 端木峰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上。 堂堂少驼山少主人让他在脸上刺字,这奇耻大辱,让江湖人耻笑,这以后还有脸出去见人。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不过,你这么俊的脸蛋,划破了,太可惜了。不如让你尝尝逍遥散的滋味吧。” 想到匕首划破皮肉时,血淋淋的情景,华如嫣心里发怵。她眼珠子一转,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狡黠地。 “你……还不如杀了我。”端木峰一听到逍遥散,便想起胡公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情形,登时吓破了胆。 “你想的倒美,待本姑娘玩腻了,才准许你死。今天,就算阎王爷来了,也没戏。”华如嫣狡黠地说。 端木峰听了华如嫣的恶言恶语,霎时间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也不再理会端木峰的苦苦哀求,从怀里取出了白瓶子,打开盖子,将粉末轻轻地洒了向端木峰。 逍遥散开始发作,痒感由肌肤慢慢地向肌肉内渗透。最痛苦的是他不能动弹,无法用手挠痒来舒缓,任由那苦楚折磨着每一寸肉体,那真叫什么生不如死了。 “姑奶奶,难受死了,你就饶了我吧。”端木峰扭曲的脸,痛苦地哀求。 “嘻嘻,逍遥散的滋味好受吗?” “救——”端木峰见华如嫣不为所动,正欲张口呼救。 不料,华如嫣未待他“命”字出口,便快速用布条堵上他的嘴。 这下可好,有口不能叫,有苦不能诉,只有喉咙发出“嗬嗬”地响声,代表着他所感受的痛苦折磨。 逍遥散毒像无数的蝼蚁在身上游走,疯狂地撕咬着他的每一寸肌肉,这般痛苦折磨的滋味,真是生不如死了。 端木峰此时眼巴巴地盯着华如嫣,恳求着她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此际,只要施给他解药,就算叫华如嫣亲娘,他都一百个愿意。 华如嫣瞧他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风流倜傥的模样全无,心中嫌恶之意油然而生。 可端木峰不知道,华如嫣既然已立下决心惩罚他,就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的痒痛越来越难以忍受,于是,他顾不上什么礼仪廉耻,翻倒在地上,头不停地叩地求饶。 此时,他方体会到什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要不是他叮嘱手下的人不要踏足别院一步,打扰他的兴致,现在的异响早已惊动了他们。这时,他可能获救,不用遭受此罪了。 端木峰目睹着华如嫣的铁石心肠,对他的痛苦和哀求假装视而不见。他绝望了,眼神里充满着怨恨、不忿和羞愧。 华如嫣抬头望望窗外,天色已暗,心知在此逗留的时间长,会让端木峰的奴婢发觉,到时不好脱身。 “这淫贼受的苦已够多了。此时不走,恐遭生端,先走为妙。”华如嫣心想。 于是,她把折腾到快要虚脱的端木峰放在床上,背对着她,并替他盖上锦被。她安排妥当后,倒出一颗解药放在案几上。 接着她收拾后自己的行装。 “解药放这。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然会解,到时你服解药就行了。还有,你的两个婢女被藏在衣橱里。别忘了把她们放出来。”华如嫣说罢,掩上房门,也不管端木峰如何痛苦地挣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了别院后,华如嫣借着深沉暮色的掩映,一路狂奔十余里路,她回头看看,发现没有追兵,便停下脚步。 夜色下,华如嫣惊觉苍茫大地下,她孤身一人行走于江湖,茕茕孑立,不知何去何从。 离家的孩子,就像水中无根的浮萍,随水漂泊。 她不禁委屈地哭了起来,思念起家来。 泪眼朦胧之际,她的眼前浮现出杨禹的身影来,那个跟她一样孤身行走江湖的少年。此际,他又在何方呢? 忽然,她想起了杨禹跟她提起过,他会去江南的南宫世家走一趟,至于所为何事,杨禹没有跟她言明。 或许,会不期而遇,或许,又会空欢喜一场。 华如嫣心想,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前去江南南宫世家碰碰运气,以免失之交臂,抱憾终生。 第34章 南宫仇杀 天色微醺,几点星辰,晨曦不愿扯下黑夜的外衣,姗姗迟来。 街道上铺门紧闭,往来行人不多,显得格外寂静。 一个身穿黑色粗布衣,外披蓑笠的老头,提着一个鱼篓,低垂着头在匆匆地赶路。如果不注意,谁都以为这是一个为生计而奔波的打渔翁。 打渔的方向是往城外走,但老头似乎不着急打渔,他一直低垂着头,保持同一姿势,在长长的石街上走着。 奇怪的是,老头的后面有两个束衣锦服的汉子,不紧不慢地尾随着他,三人一前一后保持着约十丈的距离。 老头似乎没有发现被人盯梢,他走过一条僻静的街后,又拐入另一条小巷子,接着又穿过两个街口,在一个卖包点的小摊前停了下来,从衣兜里掏了半天,拿出几个铜板子儿,买了两个包子,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一边匆匆地赶路。 背后的两个锦衣人也在不远处的烧饼摊子停下来,买了两个烧饼,然后,一边吃,一边跟踪。看样子,锦衣人摆明着,非跟踪不可了。 老汉穿过两条繁华的大街,来到一家酒肆门前,停下脚步来,朝酒肆内张望了一眼,直接就走进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店小二,然后跟店小二耳语了一会,又朝着酒肆的后院走去。 他迅速穿过后院,打开了后院的门,往外左右张望了一眼,发现没有异常。于是,快速地把门虚掩上,稍顿了一下,就向一条僻静的巷子穿插过去。 他沿着巷子走了一会,偷偷地向背后瞄了一眼,发现不见那两个锦衣人跟在后面盯梢了,心中暗暗窃喜,便放下心来,大步流星地朝城外走去。 老头出了城门,回头一看,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原来,刚才那两个锦衣人又阴魂不散地跟在后面。 老头紧张地张望了四周,决定不走官道,选择走山麓下的树林。官道人多,敌人不会轻易下毒手,但不容易摆脱追踪;走树林,可以利用地形或植被来藏匿,躲过追踪。好几次,他都是用这一招化解敌人的追杀,化险为夷。 只要他进入树林,他就可以龙潜深渊,逃出生天了。 老头快要走到树林的边缘时,他发觉他想错了。 因为前方有一个膀大腰圆,犹如天神般的壮汉,威风凛凛地屹立在树林的边缘,等候着他自投罗网。 老头瞧见有一个像铁塔的壮汉堵住了去路,于是,他掉过头来,准备往回走。 “南宫剑,十三娘有请,跟我们走一遭吧。”那大汉在背后冲着他粗声粗气道。 “你在叫谁?”老汉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茫茫然地抬起头,对大汉说。 “别装了。你今天逃不了,乖乖的跟我们走一趟,就免了皮肉之苦。”大汉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样也让你们发现,在下也不得不佩服!”南宫剑见行踪已暴露,索性摘掉头上的斗笠,阴声阴气道。 “狐狸什么时候又能躲得了猎人的追踪?况且你这只老狐狸还是一只丧家狐狸。”背后追上来的紫衣人吃吃地笑道。 紫衣人的脸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疤,如果不是这一道疤痕破坏了脸庞的整体美,这绝对是一个俊美的男子,一个美得让女人怦然心动的男人,一个让美得让男人绝望的男人。 “那你们又想怎么样?”南宫剑抬起头,脸色平静地说。 有时候,逃亡多了,人就会开始变得麻木,心也不会慌乱。 “要么放下兵刃,束手就擒;要么兵器上见分晓?不过,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免得吃一些皮肉之苦。”紫衣人悠然地说。 南宫剑见前堵后追,知道今天是逃不了,干脆撕下伪装,放手一搏,或许会拼出一条生路来。 他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前堵后追的两人,脑袋快速地盘算一番,认为大汉存在较大的突破口。 他身材高大,动作缓慢,只要把握先机,抢先下手,打他个措手不及,就会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南宫剑思罢,当即将手上捏着斗笠,向大汉一扬,斗笠挟着呼啸的风声撞向大汉。接着,他扔掉手上的鱼篓,双脚一蹬,人像箭似的,随着斗笠扑向大汉。 “来得好!”大汉大喝一声,只见他身形暴涨,拔地而起,抡空一拳把斗笠震成碎片。 几道剑光闪过,“叮叮!”南宫剑的短剑流星飞电般在大汉的双臂上比划了几下。只见几道耀眼的火花迸溅过后,大汉竟然分毫无损。 南宫剑大骇,他满以为在他雷霆一击之下,大汉不死即伤。因为南宫世家的惊鸿剑法举世闻名,当年南宫明渝就是凭一手绝世的惊鸿剑法,从而笑傲江湖。 况且,他南宫剑的剑法当年也是独步武林。近年来虽逃命天涯,荒废修炼,但根基还在。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剑法退步,也不至于如此一落千丈,不堪一击。 南宫剑定眼一看,原来大汉的身上,双臂上缠着一条玄铁铸成的铁链,就像一道铜墙铁壁的盾牌护着他的周身,伤他不得。 大汉手臂一抖,缠在手臂上的铁链如毒蛇吐信般,向他奔袭过来。南宫剑挥剑一挡,铁链顺着剑身滑过,激起火花四射。 大汉随即一拉铁链,链头又如毒蝎摆尾,向南宫明的胸膛蜇去。 南宫明不闪避,顺势而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挥剑迎着大汉的手臂削去。 大汉被南宫明突其而来的一击,倒弄得手忙脚乱,慌忙之中,他左手划圆,另一铁链如一张飞旋的盾牌,挡住了南宫明的攻势。 大汉的身形高大,但动作并不笨拙,反而比瘦子还要灵活,敏捷。 南宫剑剑走游龙,大汉铁链如惊涛骇浪,两人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两人斗得正酣,剑气与链条卷起的狂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寰宇。只见沙石滚滚,落叶如金蛇狂舞,不见人影。 大汉铁链攻击的范围广,力量霸道,弱点在于防守范围小,只要近身攻击,即可取胜。南宫剑看出了大汉的破绽,于是,他瞧准大汉露出的空档,欺身而上。“唰唰”接连两剑,分刺大汉的左右臂膀,剑若游隼,快而狠。 大汉此时临危不惧,大喝一声,双臂化作合十手势,一招双鬼拍门,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南宫剑不慌不忙,一招燕子抄水,直挺挺地刺向大汉的胸膛。 其剑势如破竹,疾如白驹过隙。 大汉想不到南宫剑有此一着,大惊,被迫得连连后退。 南宫剑一占据了上风,趁机连连抢攻几招,迫得大汉左支右绌,险象迭生。 南宫剑看着大汉在他连番疾风骤雨的攻击下,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守全面崩溃。 于是他瞧准大汉的背部露出了破绽,持剑急撩。 眼看大汉避无可避,命丧命下。 南宫剑暗喜,只要大汉倒下,他就可以趁空逃命。对他来说,天大地大,再没有什么比活命更重要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脑后响起了刺耳的风声,两把寒光闪闪的刀锋劈向他的后脑壳。 原来站在一旁观战的紫衣人见到大汉危险,急急亮出双刀,一招“围魏救赵”攻向南宫剑的背后,替大汉解围。 南宫剑心知不妙,如果不撤剑回防,恐怕壮汉未毙,他已倒在紫衣人的双刀之下。 但是,如果撤剑防御,自然把背部暴露于大汉的铁拳之下。 这下猝不及防的变故,真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很速权衡一下,南宫剑咬咬牙,凌空抽剑,一招横扫千军,格开脑后的双刀。 “啊”一声惨叫,南宫剑被大汉的拳头击中后背,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个直筋头栽倒在地。 南宫剑挣扎地爬起来,但已经迟了,紫衣人的两把钢刀已架在脖子上。 “唉……”南宫剑死灰着脸,闭上眼睛,叹息道。 他心知败局已定,今天已是死路一条,便放下手中的剑,不再挣扎了。 “三娘!” 南宫剑的耳边响起了紫衣人和大汉异口同声,又??敬敬的声音。 他心头一颤,猛然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伫立在树林里。 “你不是很会躲吗?今天还不是落在我手上。”桃花三娘寒着脸说。 她迈着莲花步,从树林中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人,或者不是说人,是一个令人心寒的死神。 桃花三娘看到瘫倒在地上,已放弃抵抗的南宫剑,眼神里尽是无情的嘲笑,仇恨和兴奋。 南宫剑看到桃花三娘从树林中走出来,特别是看到跟在她背后的“离魂钩”丁承宗,就知道今天绝对没有活命离开这儿。 “如果不是袁铁鹰那老匹夫出卖我,谅你们有通天之能,也找不到我的藏匿之所。”南宫剑咬牙切齿道。 “哈哈,可笑袁铁鹰瞎了眼,哈哈……”桃花三娘一阵狂笑,笑得花枝招展。 “你笑什么?”南宫剑迷糊地问。 “像你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人,才会怀疑他的忠诚。可怜袁铁鹰铮铮汉子,宁死不说,落得灭门下场。”桃花三娘轻蔑地瞧着南宫剑,眼内看到的只是一条可怜又可恨的丧家犬。 虽然袁铁鹰灭门不是她亲手所为,但也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她只要达到复仇的目的就行了,其它与复仇无关的,她一概不关心。她对袁铁鹰的为人虽为敬重,但她绝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内疚。 因为所有的温情在她踏足青楼的那一刻,已变成了冰冷,体内流淌的血脉也冰冷了。她仿佛是一块披着人皮的千年寒冰,变得冷漠、无情。 她现在还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是为了心中的执念——复仇,为了在一片嘲笑声中的那一声呐喊——我要报仇。 “难道袁兄弟没有出卖我?”南宫剑喃喃自语道。 “兄弟同心,他日同富贵,共患难,至死不渝!”南宫剑记忆起鄱阳湖畔,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时,立下的誓约。 他想起了三十年前结拜的情景,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脚下有地缝,马上钻下去。 “燕儿,我错了,你就饶我一命,放过我吧!”南宫剑憋红着脸,羞愧地乞求道。 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违心说出一生中最不愿意说的一句话。不过,对他来说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愿意去尝试。 三年前的那个雪夜,南宫一夜被灭的惨案,仿佛已将他曾经的万丈雄心击溃了。 “你知道错了?饶你一命,放过你?可是,你又何曾放过我,放过我的一家人呢?”桃花三娘狂笑, “你不能杀我!” “不能杀你?真可笑!” “我是你的亲祖父,你不能弑祖,做大逆不道之事。”南宫剑吼道。 “亏你还有脸说出这番话来。”桃花三娘眼里无尽的嘲笑,羞辱。 “也罢,你杀了我吧。”南宫剑叹了口气,闭上眼道。 他从桃花三娘眼里看不出半点温情,看到的是无情、冷酷和死亡。 “你说我会让你如此轻易死掉吗?当年我父亲受到什么的折磨,我今天要加倍偿还给你!”桃花三娘笑着说。 不过,她的笑声里充满着无尽的痛苦、酸楚。 南宫剑听出了桃花三娘的言外之意,心中惊恐万分,因为他知道南宫明渝的死,是非人受难的死。如果要他用痛苦来偿还,那般折磨的滋味恐怕是千刀万剐一百次也不为过。 桃花三娘此时眼中看到的只有冷酷无情,南宫剑想要的痛快一剑了却性命,成了遥不及触的奢望了。 “我可恨的是当初太过心软,为什么不一刀把你杀死!”南宫剑绝望地说。 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父亲,一刀把她结果了,一了百了,以绝后患!”南宫剑想起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对着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南宫燕,如何处置,犹豫不决时,南宫明慈对他提议道。 “我一定杀了你们,为我父母报仇!”南宫燕望着飘忽的火光下,南宫剑父子那面目狰狞的嘴脸,恶狠狠道。 女孩双瞳布满了野兽似的凶狠,恨不得把他们的血肉一片一片地撕下来,生剥活吞。 “要不,把她卖到青楼去,让她今生今生为奴。”南宫明慈从父亲举棋不定的眼神里看出他狠不下心,又提议道。 毕竟,她一个弱小的女流之辈,怎么也翻不起大风大浪来。与其让她痛痛快快地死,不如把她卖到青楼去,让她在那自生自灭。 他虽痛恨她的母亲夺走了他心爱的儿子,但她身上也流着南宫世家的血脉,亲手杀了她,又于心不忍,他着实是下不了杀手。 “你去吧!”南宫剑向南宫慈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处置。 第35章 绝境逢生 尽管小树林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但空气里凝聚着亡魂的气息。 这死亡的气息就像死神架在脖子上的刀,让南宫剑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毕竟,当人处于绝望的境地时,求生的本能总是渴望着有奇迹的发生。 南宫剑也不例外。 “你们一帮人欺负一个风前残烛的老人,不觉得害臊吗?”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树林里飘了过来。 那声音就像在耳边敲鼓,让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桃花三娘扭头一看,杨禹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枝粗壮的树杈上,嘴里咬着一根枯草,用不屑的眼光望着他们,好像他们正在联手做一件令世人耻笑的事。 令众人惊讶的是,杨禹什么时候出现,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要是来者居心不良,暗中偷袭,岂不是死得糊里糊涂? “小子,你是什么人?”桃花三娘阴沉着脸道。 不请自来的人,往往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难道此人是南宫老贼请来的帮手。毕竟,当年他也是响誉武林的盟主,三山五岳的朋友之中得到他恩惠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刎颈之交不算多,但有过命之交的人也不算少。 但看他年纪轻轻,朝气蓬勃,又不像是一个老道的江湖人物。 难道他是武林成名人物的子嗣,负责打前哨? 想到这,桃花三娘紧张地朝杨禹的背后望去,轻轻地扫视一眼树林。只见树林静寂一片,偶尔深处传来几声鸟鸣,再也察觉不到有什么人影声息的迹象。 看来除了杨禹,似乎也没有其他来人了。 如果单是杨禹一人,那就不足为惧,桃花三娘思罢,便放下心来。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们这样欺负一个老人家就不对了。”杨禹扔掉嘴里的枯草,一把端坐在树杈上,满脸正色道。 杨禹本来是依靠在大树根上,惬意地打着呼噜。那暖和的阳光晒得懒洋洋的,就像鱼儿在夏日下那光怪陆离的水草丛中自由地游来游去。 正睡得酣然的时候,突然被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吵醒了。他睁开眼,循声望去,刚好看到了远处的树林边缘,有一个老头被一个壮汉的铁拳击倒在地上。 血气方刚的他最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行径,于是,心底里升腾起打抱不平的念头,制止他们的暴行。 思罢,他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快速地从树枝间飞跃过去,悄悄地在附近的一粗树枝上潜伏下来。 “你可认识他?”桃花三娘指着南宫剑问。 阳光驱散了弥漫在丛林里淡淡的雾气,一缕缕的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在绿茵的草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金光,花草散发着淡雅的香气,绿叶焕发着清新的气息。 “不认识!”杨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摇摇头说。 “不认识,那你还要为他强出头?”桃花三娘望着杨禹那张纯朴的脸,有些意外地问。 “小爷本来在这儿睡得好好。在梦里刚刚烤好了一只香喷喷的野鸡,正要大快朵颐时,谁知被你们大吵大闹地惊醒了。看看到嘴的烤鸡,突然不见了。你说,我会找谁要去?”杨禹懊恼地说。 他舔了舔舌头,好像那美味的烤鸡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哦,就这么简单?” 桃花三娘像看一个怪物似的,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番,发现他并不是在胡说八道。 “就这么简单!” “这钱够买20只烧鸡了,你拿去。当你的烤鸡,我买了。”桃花三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杨禹。 打扰别人品尝美食,的确是一件缺德的事。 桃花三娘也不想在品尝美食时,被他人影响了她的兴致。 她更不想节外生枝,寻思着用钱打发了事。毕竟,钱是个好东西,能解决一些人力不能解决的事情。在这个世道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给足够的钱,阎王爷都会替你卖命。 这银子足足有十两重,够杨禹在城里最好的酒肆里大饱口福一番。 心思着,眼前的小鬼恐怕也是一个见钱眼开之徒。 这么大的一锭银子,足以让他心花怒放,欣然离开。 “这点钱,还不够买我的鸡屁股呢。”杨禹凌空把银子接住,用手掂量掂量一下份量,嬉皮笑脸道。 “小子,看来你的胃口不小呀?”桃花三娘冷冷道。 桃花三娘此时才看明白,原来这小子并不是见义勇为,而是为了乘机讹钱。 “嘿嘿,谁叫你们扰人清梦。害得我白白不见了香喷喷的烧鸡。你说,该不该……” “那你想要多少?”桃花三娘听了不高兴,阴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对付这种无赖,最好的方法就是惩罚他。 要是往日里,她定会割了他的舌头,或者剁掉他的一只手,作为对他的小惩大诫。 但今天,她竟然忍住了,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这锭银子估计有十两重,寻思着也只能买一个鸡屁股。那按整只鸡来算呢?起码要一千两银子。”杨禹掰着手指算了一下,笑嘻嘻道。 “一千两银子?好大的胃口。我怕你有命拿钱,没命花。”桃花三娘听了杨禹狮子开大口,杀机骤起道。 “嘻嘻,昨日胡半仙给我算了个卦,他说我命好,就算活不过一百岁,也能活过九十。所以,你这一千两银子,我是要定的。”杨禹说完,一个鲤鱼打挺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他就像一片无风的落叶,稳稳地落在草地上。 “我看你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 “遇见不平之事,打抱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分内之事。又何来多管闲事之说呢?”杨禹一改嬉皮笑脸的神色,正色道。 “你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了!看招!”桃花三娘粉脸一沉,轻叱一声,右手一扬,两道寒光从衣袖飞出,向杨禹的胸部激射而去。 “小爷看不过眼的事,就得管一管!”杨禹喝道。 他横刀一封,“叮叮”两声,登时将桃花三娘的两枚银钗一一击落。 桃花三娘的暗器去势快,但杨禹出手更快,刀疾如迅电流光,转念之间将桃花三娘的暗器撞飞。 “嗖嗖”轻微的两声响,两枚银钗没入了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杨禹气定神闲地收回了刀。 “乌刀?”桃花三娘眼定定地望着杨禹手上的刀,惊叫道。 她看到杨禹手中握着一把刀身乌黑的刀,这是一把没有杀气的刀。因为落马坡一战,杨禹手中的乌刀在江湖上传闻得沸沸扬扬,但真正见过真容的人,江湖上的人却是没有几个。 难道他就是落马坡里血战七玲珑,拯救了威远镖局的姓杨的小子? 桃花三娘怔怔地看着杨禹,突然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感。可是,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缥缈,那么的不真实。 她记得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和弟弟在花园里追逐嬉戏,不远处,父亲和母亲两人正依偎着,满心欢喜地看着她姐弟俩...... 突然,一群蒙脸人冲杀了进来,见人就杀。她父亲护着她,母亲护着弟弟,与蒙脸人展开厮杀。 不久,在混战中,他们与母亲被蒙面人冲散了。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弟弟一面了。 如果弟弟不是天人相隔,那他的年龄也跟这姓杨的差不多。 …… “三娘,你没事吧?”正当桃花三娘在陷入往事的回忆时,大汉一旁瞅着她神情恍惚,关切地问。 大敌当前,最忌六神无主,让敌人有机可乘。 桃花三娘为自己适才魂不守舍,心神恍惚而感到忸怩不安,粉脸马上腾起了一抹红晕来。 “没事!”桃花三娘回过神,冲着大汉点点头道。 “三娘,杀鸡焉用宰牛刀。你让我铁老三把这小子碾碎,为你出一口恶气。”铁老三抡动着手中的粗铁链,瓮声瓮气道。 这铁老三长的壮实,身躯凛凛, 活像寺庙里竖放在地上的一口巨大的铜钟。虽然他貌似一个大老粗,然而他浓眉之下透露出一股坚定和刚毅,让人觉得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之气。他就像是桃花三娘身边的守护神,每时每刻都在为她清除一切危险和隐患。 桃花三娘是世间少见的尤物,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她标致的容貌,无不不由自主地怦然心动,心甘情愿地拜倒她的石榴裙之下。 她腰肢是那么的纤细柔软,皮肤是那么的香润玉温,容貌是那么的倾国倾城。 可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从来没有对她非分之想,那人就是铁老三。 他对桃花三娘一向是毕恭毕敬,沥胆披肝,至死不渝。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不会背叛她的人,除了铁老三,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桃花三娘很满意铁老三的厚道和忠诚。 丁承宗看着桃花三娘见到杨禹发愣,继而脸色惊喜不定,心里骤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意。 “老三,让我来!” 他顾不上身份,也不打招呼,抽出银钩扑向杨禹。 杨禹见其来势汹汹,也毫不示弱,挥刀接招,两人一言不发就缠斗在一起。 丁承宗双钩上下翻飞,如银河倒泻,在少年的周边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场。但杨禹毫无惧色,沉着应战。十几招过后,丁承宗竟然一时奈何不了他。 桃花三娘暗暗称奇,在丁承宗的银钩下,江湖上不知倒下了多少英雄好汉,少年在他面前从容不迫,竟然不落下风。 桃花三娘瞧出杨禹只是缺少过招的经验而已,假以时日,刀法练至炉火纯青,他的成就绝不比段傲青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丁承宗的钩法招招凶狠毒辣,欲置人死地;但少年稳如泰山,见招拆招,静如水波不兴,动如惊涛拍岸,势若脱兔,移步幻影。弹指之间,便化解了丁承宗摧枯拉朽般的攻势。 两人斗得旗鼓相当,一时僵持不下,难以分胜负。 丁承宗暗自惊叹,此少年年纪轻轻,刀术竟然如此高超,实是百年难遇奇才。 要知道“离魂钩”响誉江湖,并非浪得虚名,当年其名号绝不在无情刀段傲青之下。多年来与之交手,能在他钩下过得五十招的人,并不多见。 而两人交手三十余招,杨禹仍然脸不改色,游刃有余。其刀法之强,足可以让丁承宗惊叹。 当然,杨禹也佩服丁承宗出神入化的钩技。打斗之中,两人不禁有了惺惺相惜之情。 “南宫老鬼逃走了。”紫衣人惊呼道。 南宫剑竟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杨禹与丁宗承的决斗上,他玩起了金蝉蜕壳之计,悄悄地脱下外套铺在地上,躲过紫衣人的视线,偷偷地遁入密林,逃跑了。 待紫衣人发觉时,他人已消失在密林里。 杨禹和丁承宗闻声,同时跳出战圈,结束了厮杀。 “这个梁子咱们结定了。你记住日后我桃花三娘定当讨回。追!”桃花三娘恶狠狠地瞪了杨禹一眼,率领众人向树林飞奔而去。 杨禹目送着众人离开,无奈地苦笑,自己瞎掺和了半天,现在连人家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一下子就走了个精光。 “唉,莫名其妙的,又多了十两银子。”杨禹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块,苦笑道。 连日来,他的盘缠已用得七七八八了,囊中羞涩,所以晚上不敢再住客栈。 幸好,杨禹本不是惯生娇养的孩子,童年时的苦难磨练了他顽强坚韧的意志。他在天山上习武时,早已习惯了吃苦的野外生活。 师父袁天正有时磨炼他的求生意志,会带他远离住所,放任他在野外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在天山上,在炎热的夏季,他学会了喝溪水,吃野果,甚至会在河水摸鱼,飞石打鸟的绝技;那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能熟练地掌握打猎的技巧,设陷阱捕猎物,有时为了捕捉逃窜的飞禽走兽,他还练就了猎犬的追踪能力。 现在,这些技能他正好派上用场。他饿了,就摘野果充饥,遇水摸鱼,逢山打猎,生火烤食,困了就找个无人的地方倒头就睡,尽管日子看似贫困潦倒,但也不觉得无趣。 有时候,他也会去城里帮忙,干一些苦力活,赚些铜板,买一些馒头,肉包子解解嘴馋。 因为他相信困苦的生活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就像黑夜总会过去,黎明总会不期而至。 第36章 情为何物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唐代张继一首《枫桥夜泊》写尽了多少羁旅游子人在江湖,漂泊无依的愁绪。 初秋的雨,风飒飒,雨淅淅,冰冷,丝丝入骨。 运河上烟雨弥漫,舳舮相接,渔火闪烁。 枫桥渡头边,横七竖八地停泊着十几艘乌篷船。 江上扬扬洒洒的雨点,让秋意更浓。寒气的侵袭,让孤苦的旅客们龟缩在船内,烫着温酒,对着无尽的惆怅,叹息不已。 枫桥古道旁,一座六角亭在茫茫的烟雨中,显得格外的落寞。 落寞的,是飘泊的异乡人,是拔剑四顾心茫然,更是岁月无情。 亭内中央设一石桌,上有一坛黄酒,角落处搁置着两只水墨色的粗陶碗。 一个鹑衣鹄面,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伏在石桌上,瞪着朦胧的醉眼,空洞地眼神茫茫然地望着江边。 借酒消愁愁更愁,酒醒心伤人断肠。 在寒冷的天气里,一杯辣酒下肚,往往是温暖人心的。 但男人的酒是冰冻的,一碗黄酒沿咽喉灌落,寒气霎时渗透到体内的血脉,让身体变得更加冰冻,让人的思绪更加麻木。 江畔的古道上泥泞不堪,一个孤独的少年披着蓑衣,在艰难地踽踽独行。 在这烟雨迷蒙寒气逼人的天地间,仿佛他就是人世间最后一个人类。 杨禹透过朦朦胧胧的烟雨,眺见前方有一座亭子,立刻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向六方亭赶去。 在这天寒地冻的深秋,能有片瓦遮挡头顶上冰冻的雨点,想必是人生中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杨禹见亭子里有一醉汉趴在桌子上,迟疑了一下,还是跨进去。他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脱下蓑衣和斗笠,把上面的雨水抖落。然后,静静地望着江边出神。 在这苍茫的天地间,两个孤独的人在纷飞的寒雨中,相对无言。 这是一件多么索然无味的事情。 “我……我请……你喝……酒。” 杨禹身后传来了醉汉含糊的声音,他听了,心里感到一股热流涌了上来。 杨禹回头一看,醉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把手中装满酒的碗递给他。 “是他!”杨禹此时仔细地看,认出了此人正是凌烟阁门口见过的男子。 那个醉醺醺地卧倒在凌烟阁门前的大青石上,正被一个少年欺负的男子。 要不是他岀手相救,在那少年凌厉的脚下,这个落魄潦倒的男人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 “谢了!”杨禹毫不犹豫地接过酒碗,引颈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再……再来一碗!”醉汉大喝一声,他拿起酒坛,摇摇晃晃地又给杨禹满上满满的一碗。 杨禹毫不犹豫地接过,再次一饮而尽。 酒入喉,一股热流像烟花绽放一样洋溢开来,迅速游遍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把寒冷拒之体外。 “在下杨禹,敢问如何兄长尊姓大名?”杨禹两碗黄酒下肚,体内马上燃烧起阵阵暖意,满怀感激地问.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不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 醉汉眼神迷离,向杨禹挥挥手,说罢,又趴在桌上呜噎起来。 “看他能在凌烟阁里出入,想必当年也是一个英气风发之人。因何事要流落到此地呢?到底又是什么惨痛的经历,让他妄自菲薄,自暴自弃?”杨禹心生怜惜,暗叹道。 花开花落之间总有得失,苦难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磨炼一个人坚强,为什么要沉沦在无妄的痛苦之中呢? “兄长,他日相逢,再与兄长痛饮。在下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告辞!” 醉汉伏在石桌上,毫无顾忌地呜咽,杨禹久闻之,也不免有些疾首蹙頞,眼看雨已停,便拱手告别。 初秋的夜,月色朦胧,冰冻如水。 姑苏城外一片片粉墙黛瓦的园林,沿着苏州河交织在一起,彰显着豪门世家的尊贵。 其中,慕容世家的庄园又是当中翘楚,尽显不一般的地位。 夜色深沉,慕容世家的庄园灯火却辉煌依旧,层层叠叠的琉璃瓦泛着柔柔的月光。 靠围墙的一座阁楼上烛影婆娑,一个孤单的身影映在窗纸前,寂然不动。 她那瘦削的身影,投映在窗纱上的剪影, 弱不胜衣,尤其惹人怜爱。 在深宵未眠的人,尤其是女人,肯定是痛苦的人。 只有肝肠寸断的人,才体会到彻夜难眠的滋味。 然而深夜未眠人,并不是楼上人儿,也有围墙外痛苦的人。 沈天放躲在墙角的阴影下,呆呆地注视着阁楼上的窗口。 此刻,他的脸色比这惨淡的月光还要惨白。 他的心是痛苦的,就像一口吞下一枚嚼烂了的黄莲,苦不堪言。 沈天放望着窗前的人儿站了起来,他顿心潮澎湃,翘首以盼。 他多么的盼望她能往窗外张望,能看到他所在之处;他多么想她知道,每个夜晚,不管风吹雨打,他都站在这儿,注视着她。 可是,那个人儿却吹灭了烛光,一切陷入了黑暗中。 沈天放失望地注视着月光下的楼阁,猛然地喝了一口烈酒,让那辛辣的酒精刺激渐渐麻木的神经。 因为这时候他只有拼命地灌醉自己,才能在酒精的麻醉中忘却自己;因为只有忘却了自己,才能减轻心中的苦楚。 “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少陀山庄的少庄主端木峰准备向慕容玄提亲,娶慕容雪为妻,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消息吗?”叶红有些惋惜,有些心酸地说。 叶红看着趴在八仙桌上烂醉如泥的沈天放,心头有些叹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何又为情所困,何又为情所伤呢? 尽管他的精神世界沉溺在酒精的囹圄中,每天过着醉生梦死,浑浑噩噩的日子,但出自叶红嘴里“慕容雪准备与少驼山庄的少庄主端木峰成亲”这句话还是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在迷迷糊糊中惊醒过来。 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前往姑苏,寻求慕容雪的原谅。 于是,他骑上了叶红为他准备好的快马,日夜兼程地赶往姑苏慕容。 当他赶到慕容家的府邸时,沈天放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却没有鼓足勇气敲开那扇朱红漆木大门。于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两年前的某一天,名剑山庄内张灯结彩,到处悬挂着像征着幸福、光明和圆满的大红灯笼,到处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景象。 江湖上两大赫赫有名的门派,名剑山庄少庄主沈天放与姑苏慕容家大小姐慕容雪的联婚,震动了整个武林,成为当时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这是中原武林百年来未曾有过的盛会。 名剑山庄掌门沈枫意气风发,广发喜帖,邀请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掌门,和江湖上有一定名望的英雄豪杰前来参加婚礼。 大婚那一天,三山五岳的武林豪杰共聚名剑山庄,一齐祝贺沈天放与慕容雪的新婚。 名剑山庄的大堂上,高朋满座,锣鼓喧天。 大堂的中央贴着一个红底金漆的囍字,设香案,点花烛,地上铺着大红地毯,布置得极为喜庆。 沈枫夫妇喜气洋洋地坐在中央的太师椅上,等待着两位新人拜高堂。 此时,慕容雪身披凤冠霞帔,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幸福,但内心又忐忑不安地站在堂上,默默地等待着新郎沈天放。 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洞房花烛夜。她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与心爱的郎君共度良宵。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看吉时将至,可是,新郎却依旧不见踪影。 发散出去寻找沈天放的家人也陆陆续续回来禀报,名剑山庄内内外外已寻遍,未发现其人影。 人,跑哪儿去了? 大婚之日,新郎却不见人,这叫沈枫情何以堪啊? 沈枫听后,马上寒霜着脸,原本因喜庆而红光满脸的神色慢慢地变成了铁青。 正当宾客们低头接耳,议论纷纷时,沈天放回来了,醉醺醺地冲进了大堂。 现在,大家都知道他跑到酒馆里喝酒去,而且还喝了个酩酊大醉。不过,他不是因为今天大婚之喜而醉,因为他的手里还拉着一个女人的手回来的。 那女人长得很美,貌若天仙,她一步进大堂,就一下子牢牢地吸引住了所有男人的眼睛。 女人身上也是穿着新娘子的服饰,只不过,她那张妩媚的脸上微微含笑,毫不畏惧周围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新婚之日,新郎竟跑到外面花天酒地去,还带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这成何体统? “是桃花三娘!”宾客中,不知是谁兴奋地高声叫道。 顿时,刚刚还面面相觑的宾客像是炸了窝的马蜂,纷纷踮踵翘首,争相观望,刚才还相对安静的场面霎时乱哄哄起来。 好好的一场婚宴,让沈天放搅成了一锅粥。沈枫看到快要失控的场面后,脸色霎时苍白。 毕竟,名剑山庄在武林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如果此等丑事在江湖上传开来,闹得沸沸扬扬,有失名剑山庄的尊严。这叫沈枫又有何颜面立足于武林同道呢? “今天我......和她成婚!她......她才是我的......新娘子。”沈天放踩着醉步,拽扯着宾客的衣袖,冲着四周的宾客大叫大喊道。 他蓬头跣足,满嘴酒气,似癫若狂。 “疯了!疯了!” “啪!啪!”沈枫又气又急,一把揪住沈天放的衣领,狠狠地抽了他两大嘴巴。 鲜血从嘴角里流了下来,但沈天放却感觉不到痛。因为他心内的痛已经将肉体上所有的痛楚都湮没了。 不经意间,他眼角瞟了一下站在厅堂中央一动不动的慕容雪,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起来,胡吃海喝在胃里的酒菜在胃酸的刺激下,直上喉咙,然后从嘴里喷洒出来,那酸臭难闻的残羹馊饭像天女散花一般,在大堂里纷纷扬扬。 很快,那恶臭充斥着整个厅堂。 大堂内的宾客不知眼前发生什么事,顿时乱作一团。 这臭不可闻的酸馊味,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到桃花三娘美好的心情。 宾客们在四处逃避着,而她却纹丝不动,依然保持着万人景仰的女王般的姿态,脸上依然挂着妩媚动人的笑容。 她望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嘴角里闪过一丝讥讽的又残忍的微笑,仿佛这才是她人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你这个畜牲,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踏进这个家门一步。”沈枫怒不可遏道。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他绝望了,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沈天放也不多说,他一把拉着桃花三娘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永远忘不了,慕容雪揭开红盖头的那一刻,她那苍白的脸,那屈辱的泪水,和那颗被刺伤得血淋淋的心,却让他无比的亢奋之中。 她越是痛苦,他越是快乐! 他永远忘不了他站在窗外,窥见赤身裸体的慕容雪与一个男人相拥在被褥里巫山云雨的一幕...... 那个男人,还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尽管那时天空飘着寒冻的雨,但他完全感觉不到雨点滑进胸膛时的冰冷,因为那一刻他的心死了。 于是,他发誓,他要报复…… 眼前这一堵围墙,就像一道深不可测的深渊横亘在他的面前,又像是一道遥不可及的鸿沟,让他不能逾越。 他只要轻轻一跃,就可以见到她了。 可是,他怯懦了,他竟然没有了说服自己的勇气。 “她还会原谅我吗?”沈天放的心里不断的问自己,问了一次,心虚了一次。 就这样,他痴痴地在黑夜中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然后,待天将拂晓时,又转身离去。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第37章 慕容小妹 清晨,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得人眼迷离。 杨家渡在姑苏处于得天独厚的水陆位置,天南地北的商船在这里云集。 渡口上停驻十几艘漕船,几十个脚夫汗流浃背地在长长的石桥上穿梭,忙碌着从船上装卸货物。 这帮脚夫的头目叫徐根福,正裸露着黝黑的结实的肩膀,背扛着两袋粮食,从漕船上下来。 他的后面尾跟着杨禹,他背负着三大麻袋的粮食,竟然是健步如飞,这份耐力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别看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连老江湖的徐根福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得不暗暗地佩服。 原来那天在古道的亭子里跟沈天放别后,杨禹继续赶路。约摸走了二里路遥,突然看到前方的官道上,有两帮人在冒雨互相斗殴。 天寒地冻,加上夜色将至,只有傻子才会逗留在外面担饥受冻。而眼前这两帮人绝对不是傻子,看着他们势不两立,以死相拼的样子,闹的可不是一般的龃龉。 杨禹见他们打成了一团,堵住了去路,无奈,便停下来观望。 他仔细观察,发现这两帮人力量悬殊。人数众多的一帮泥腿子打扮,不会武功,自恃强壮,无所畏惧;另外一帮人数虽少,但统一身束黑衣,瞧他们的架势是练过几手功夫。 很快那帮泥腿子纷纷被撂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吼,打滚,呻吟。 明眼看出,人多势众的优势,在练家子的面前一下子消弥无形了。 在战团里,有一个熊背虎腰的中年人异常骁勇善战,屡次三番被黑衣人击倒在地上,但他毫不畏缩,爬起来继续战斗。 “给我狠狠地打,打死徐老憨。”路旁,一个锦衣人打着雨伞,手指着那男人扯着嗓门吼着。 他的脸白净而油腻,圆滚滚,活像一个弥勒佛,但此时一堆堆的肉褶因兴奋而扭曲得面目狰狞。 那几个黑衣人听到命令,马上撇下倒在地上的泥腿子,一起朝着徐根福围了上去。 “这姓徐的虽是一条汉子,身强力壮,但绝对不是这伙黑衣人的对手。恐怕他就要吃大亏了。这胖子也欺人太甚,人家都已输了,毫无招架之力,还要往死里打。这不是要人命吗?”杨禹皱了皱眉头,寻思道。 他看不过那肉团子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拳指东打西,脚横扫千军。 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黑衣人哪里是杨禹的对手呢?不出一个照面,那帮黑衣人被他一一干翻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正在督战的肉团子见势不妙,吓得扔掉雨伞,扭头就跑。 可怜他那短粗的双腿,支撑不了他逃命的速度,冷不防被自己绊倒,一个饿狗抢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痛得哇哇直叫。 杨禹倒也不费劲,飞步上前,揪起他的耳朵,像拖死猪一样,把他交给徐根福处置。 因为双方互殴都没有使用利器,脚夫们只是受皮肉之伤,没有伤筋断骨。 徐根福也没怎么为难肉团子他们,叫肉团子赔了些汤药费,便叫他们滚蛋了。 在杨禹的面前,肉团子倒也不敢造次,他像是获得了皇帝赦免死罪的圣旨,连爬带滚地率众人逃去。 徐根福为了答谢杨禹适才的救命之恩,极力邀请他吃晚饭。 此时,天色渐暗,眼看黑夜将至。 雨势却越来越大,似乎没有停歇的苗头。 杨禹恰好没地方可落脚,在徐根福的盛情之下,也不好拂他意,就随他而去。 一路上,从徐根福的口中,杨禹了解了他们冲突的原因。 原来姑苏城有四大渡口,其中杨家渡是最大的一个渡口,徐根福他们祖辈就是在这儿做脚夫活。 那个肉团子叫朱三儿,他依仗是漕帮钱老大的小妾的干儿子,控制了姑苏城大大小小渡口的行当,在本地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最可恨的是,他与县太爷暗中勾结,巧立名目,收取保护费,名为炭敬费、冰敬费等,对老百姓勒索压榨。 通常民不与官斗,朱三儿打着官府的旗号行事,老百姓唯有哑巴吃黄连,敢怒不敢言。 原本约定在渡口干活的脚夫,每月要上缴二成的抽成,现在朱三儿仗着官府在背后撑腰,硬要上缴四成。 脚夫们是靠渡口出卖体力来养家糊口。有些脚夫迫于朱三儿的淫威,忍气吞声。 徐根福他们认为抽取的费用过高,拒不接受。于是,朱三儿便带着恶人前来下马威,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难道官府不管吗?”杨禹不解地问。 “自古官匪是一家,官家的只顾搜刮民脂民膏,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呢?我们做老百姓的,能累死累活的出卖体力,养活一家人已是不错的了。”徐根福叹息道。 杨禹感觉身无分文,寸步难行。虽然姑苏距离南宫世家所在地也不过咫尺之遥,但总不能天天露宿野外,回归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生活吧。 徐根福说依附漕帮,在渡口里装卸货物,可以赚钱养家糊口。他心想,装卸货物不过是体力活,以他在天山练功时,所承受的苦难来说,这活儿应该不在话下。于是,便央求他向负责渡口的管事说情,耽搁些时日,赚些工钱,再出发前往南宫世家。 徐根福见他年纪尚轻,但长的身板结实,又见手下的兄弟在斗殴中,有十多人受伤,明天不能出工。他看着杨禹那久经风霜考验的脸,心想既然他不是膏粱子弟,照顾着他,干体力活也可以应付得过去。一来,解短工的燃眉之急,二来,又可以报他的仗义之恩。于是,便答应下来。 有了着落,杨禹白天就跟着徐根福到渡口干活,晚上凑合地住徐根福的家里,日子过得倒也挺实在。 有时候收工之后,他们会上小馆子打打牙祭,摆上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一尾红烧鲤鱼,再来一坛黄酒,几个人无拘无束地开怀畅饮。 酣然处,徐根福们也会扯开嗓门吼上两句当地的小曲,讲讲对方喝醉的逸事,偶尔也会说说对方家里的娘们。 脚夫们的纯朴,善良感染着杨禹。他享受着这种人与人之间没有等级之分,其乐融融的普通人生活。 夕阳西斜,晚霞尽染,残风轻拂,垂柳摇影,波光粼粼。 “救命啊!”远处的河岸上随风飘来了一女子的呼救声。 杨禹挥拍着汗巾,正欲上船扛粮袋。忽闻习习的风中若隐若现地传来呼救声。他抬眼四望,在夕阳下,隐隐约约之中看见一个女子倒在岸边的垂柳下。 杨禹心知该女子遇上了危险,救人心切,也不容多想,拔腿飞奔,前往救人。 待他走近一看,一个妙龄少女伏倒在草地上,两眼迷离之状,她粉白小腿上有两个明显的毒牙痕,伤口周边已肿胀发黑。 杨禹在野外生存锻炼时,师父曾向他传授过被毒蛇咬伤后的急救措施。他查看伤口,就知道少女被毒蛇咬伤。 “现在将近深秋,此地还有毒蛇出没,不同寻常呀。”杨禹暗忖道。 眼看少女伤口鼓胀,蛇毒蔓延,若不及时救治,恐会危及性命。 他也不避男女授授不亲之嫌,快速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条,在其小腿的上方绑扎起来。 少女迷糊中,发现眼前有一少年有轻薄之举,心急之下,也不容多想,朝少年的脸上张手一扬。 “啪”的一声,杨禹的脸上响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别乱动!否则蛇毒攻心,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杨禹沉声道。 少女被杨禹的话镇住了,她慢慢地放下了高举的巴掌。 杨禹用小刀把勾在皮肉上的毒牙剔除掉,再在伤口处划破一道小口子,然后用力从上向下挤压,把黑色的血液挤了出来。 此时,女孩看到杨禹聚精会神地干活,方知他并非趁人之危,轻薄无礼,而是替她治疗蛇伤,方知道误会了他。 夕阳下,杨禹的额头上渗出滴滴的汗珠,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女孩看着杨禹纯真的脸,对自己的误会并没有心生芥蒂,倒觉得汗颜无地,渐渐地放下戒心。 “你会运功调息吗?”杨禹待黑色地血液清除,轻声问道。 女孩羞红着脸,点点头。 “蛇毒已清除大部分,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有余毒未清,需用内功逼出来。我将真气输入你体内,你运功引导把蛇毒逼出体内。”杨禹道。 杨禹盘膝而坐,把女孩腰躯扶直,双手掌心按背后穴道,调息运功。 女孩屏息凝神,引导气流,把毒素从伤口中迫出来,流出的血液变得鲜红起来。 女孩脸色逐渐红润,变得神流气鬯起来。 杨禹收功,调息片刻。 女孩回头凝眸,看着杨禹棱角分明的脸颊,双目炯炯有神,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气息。虽然没有潘安之貌,却浑身散发着男子的阳刚之美。 她低低地呼吸着杨禹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成熟的气息,不禁心旌荡漾,心儿呯呯地急跳了起来。 她第一次跟陌生的男孩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浑身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同时由于少女内心天然矜持的作怪,她又觉得有一种自己恬不知耻的心理。 杨禹低头查看伤口,并没有留意到少女的心理微妙的变化。 “你按着伤口,别让血流出来。我去找一些草药捣烂,给你敷上就好了。” 杨禹用清水把伤口周边的污血清洗干净,吩咐少女道。 少女顾不得害怕,默不作声地照杨禹的说话做。 杨禹很快双手捧着一把不知名的草药回来了,他用江水洗干净,找一块石头把草药捣烂,然后,把糊状的草药小心地敷在伤口上。然后把刚刚撕下的布条在江水里洗了一遍,拧干,小心地把草药包扎起来。 说也奇怪,刚才还火燎般的灼痛感,经草药一敷,片刻就消失了,随即一股清凉从伤口处漫延开来,感到异常的舒服。 “现在感觉如何?”杨禹双目如炽地望着少女,焦急地问。 “嗯!”少女让杨禹瞧得面红耳赤,腼腆地低垂着头,轻轻道。 杨禹此时才仔细端详,发现少女长得好看,面如凝脂,柳眉凤眼,顾盼生辉,让人过目不忘,特别是她那羞羞答答之下的梨涡浅笑,让人心驰神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看第二眼。 “嘤!”少女让杨禹盯着她看,不禁更加的害羞。 “你家住哪里?”杨禹自觉失态,他顿感不好意思,慌忙问道。。 “就在附近!”少女指了指远处绿柳掩映的庄园,轻声道。 “你可以自己回家吗?”杨禹接着问。 “我没事了。”少女站了起来,走了两步,除了伤口隐隐作痛,两脚可以活动自如。 “我要干活去了,你快回家吧。别让家人担心你了。”杨禹说完,向少女告辞。 杨禹自觉做了一件好事,心情非常开心,他一蹦一跳地向渡口小奔而去。 “我叫慕容晶,你叫什么名字?”杨禹回头看,飘飘柳条下,少女身姿绰约,正在向他招手相问。 “我叫杨禹,杨树的杨,大禹治水的禹。”杨禹向她挥挥手,回答道。 很快,杨禹就把慕容晶忘了。 虽然日复一日上下货物的工作枯燥无味,但胜在收工后可以跟徐根福他们上上小馆对酒当歌,畅谈家长里短,不亦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杨禹在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普通人的生活在于苦中作乐,人与人之间贵在于亲密无间,胜似血浓于水的亲情,这是杨禹之前所没有经历过的。 这天,杨禹忙碌了一个上午,坐在渡口的树荫下,埋头吃着粗馒头。他已习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本来他在天山时,也是过着粗衣粝食的生活,对锦衣玉食没有什么要求。 “杨禹!”突然背后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轻轻地呼唤他。 “是你!” 杨禹回头一看,惊喜地发现慕容晶身着桃红色的开襟襦裙,双手提着一个五宝食盒,盈盈地对他笑。 “看,我给你带好吃的。” 慕容晶大大方方地在杨禹的身旁坐了下来,从食盒里取出了几碟精致的点心,有红烧狮子头、翡翠梅花糕、肉馅包子、还有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你吃!”慕容晶看着瞪大着眼珠,一副不可思议表情的杨禹,甜甜地笑道。 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珍馐美馔,穷苦人家只能眼馋欲垂。 杨禹那里吃过这般美食,只吃得津津有味,回味无穷。 “好吃吗?”慕容晶托着下巴,看着狼咽虎食的杨禹,道。 “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杨禹点着头说。 “你喜欢吃,那我以后天天拿过来给你吃。”慕容晶一脸紧张地盯着杨禹的眼睛看,心里生怕他不喜欢。 “你对我太好了。”杨禹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油渍,由衷道。 慕容晶听了杨禹这么说,心里美滋滋的。 “只要你喜欢吃,我天天拿过来给你吃!”慕容晶垂着头,低声道。 她说的似乎有些难为情,但眼神里散发着光芒,那是一种像太阳一般炽热的光芒。 “这么贵重的食物,你不能拿过来了。”杨禹迟疑了一下,嗫嚅道。 杨禹心想,买这些美食用的钱,普通人家可能是一个月的花销了。这怎么能天天吃呢,那也太过穷奢极侈了。 “难道你不喜欢吗?”慕容晶焦急地问。 “不是......” “难道你不想见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么贵重的食物,我吃不惯。以后你就不要......” “我知道了。幸好那天碰上你,要不,我也不会看到这么美的风景!”慕容晶手指着远处水光潋滟的江面,开心地说。 此时,杨禹望着欢欣雀跃的慕容晶,呆呆地出神。 “嘻嘻,小杨子,是你媳妇送午饭来了?” “长得多标致啊!” …… “你们别取笑了,这是慕容晶姑娘。刚刚认识的朋友。”杨禹听了,急忙冲着他们,解释道。 慕容晶听到脚夫们取笑的声音,害羞得脸发烫,她低着头不敢相视。不过,心里却是欢喜得很。 “小兔崽子,滚到一边去。”徐根福朝着大伙中最年轻的,正挤眉弄眼的狗儿屁股踢了一脚,接着把一旁围观起哄的工友们驱散。 “姑娘,咱们粗鲁人,不懂礼数!请别见怪!”徐根福回头,对慕容晶憨笑道。 慕容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吃好了。这些糕点,我可以拿给徐大哥他们吃吗?”杨禹擦干净嘴角上的油腻,指着徐根福他们,轻声询问道。 “嗯!你拿去吧!”慕容晶道。 杨禹听了,乐颠颠地端着食盒给徐根福他们送过去。 慕容晶远远瞧着脚夫们围着杨禹争抢食物,不时暴发出会心的笑声来,那笑容是如此地纯朴,如此的真诚。 慕容晶想不到高墙之外人与人之间没有等级之分,没有贵贱之别,生活是这么的简朴,这么的温馨,这么的快乐! 这那里是生活在高墙之内的人所能体验得到的呢? 第38章 后起之秀 “你们倒高兴啊?是张飞赶投胎呢,还是阎王爷上吊了?……”杨禹听了后面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他扭头一看。 原来是朱三儿腆着大肚子,阴阳怪气,后面跟着一帮人,看他的阵势又是前来滋事寻衅的。 “二当家的,就是这个小子坏了我的好事,你得为我作主,教训教训他。”朱三儿鼓着腮帮冲着杨禹,对站在他身旁的一个短小精悍,横眉鹰眼的中年人颐指气使道。 看他太阳穴鼓鼓的,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二当家是一个练内家子的好手。 原来朱三儿上次栽在杨禹的手上,他越想心里越不忿气。于是,他跑去漕帮,找他的干娘哭诉,把杨禹见义勇为的事儿歪曲了,并添油加醋地抹黑一番。 那小妾欣然地收了他的厚礼,晚上在漕帮帮主钱老大耳边吹吹枕头风,把杨禹的“作恶”又添枝加叶地描述了一番。 钱老大那里抵得消怀抱里女人的几滴伤心泪,好言安抚后,替她揽下“教训”杨禹的事。第二天便吩咐二当家阮立雄前往姑苏便宜行事。 “小子,你胆子不小,竟敢在我们漕帮的地盘上惹事?”阮立雄阴沉着险,双眼死死地盯着杨禹道。 不过,他看杨禹年纪轻轻,从那张稚嫩的脸上,怎么也发现不出有一丝丝孙猴子大闹天宫的能耐来。 “二当家的,杨兄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况且,这件事与杨兄弟无关,是我们和朱三爷闹了小矛盾。”徐根福看到说话的是漕帮的二当家阮立雄,知道他有些手段,生怕杨禹不知轻重,不小心得罪了他,慌忙上前陪笑道。 “嗯,徐老三,帮主交待下来,今天要跟姓杨的小子算帐,其他闲等人,莫要插手。要不,就是跟漕帮作对,那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阮立雄鼻孔朝天,傲慢地说。 阮立雄虽打心里瞧不上眼前这帮泥腿子,但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漕帮的运作也经常用到他们,关系闹僵了,日后难以相处,不好办事。 对徐根福这个带头人,他还是给几分薄面,把话挑明,不至于使他难堪。 “二当家,这其中的误会,真的跟杨兄弟无关。”徐根福看阮立雄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脸孔,急了道。 毕竟,这件事也是因他而起,杨禹只是替他们打抱不平,反而惹火烧身。他可不能畏蒽不前,临阵脱逃,从而寒了杨禹的心。 “徐老三,你最好闭上你的嘴!”阮立雄赫然而怒道。 “徐大哥,这件事,他们是冲我而来,就让我们来解决吧。二当家的,此事与徐大哥无关,请你别为难他。你今天找的人是我,你冲我来就行了,我杨某奉陪到底,绝不会临阵退缩,做一只缩头乌龟。”杨禹看阮立雄咄咄逼人的样子,气打不过来,愠怒道。 徐根福毕竟是家中顶梁柱,一家老小指望他生活,因为他而弄丢了饭碗,让一家子生活陷入鹑衣彀食,清锅冷灶的窘境,那他还真是罪不可恕。 “小子,你真有种!在这里,胆敢跟我阮某这样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阮立雄脸色一怔,仔细地端详一下杨禹。 他看到杨禹大义凛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脸色缓和了下来。 阮立雄虽然为人有些目无下尘,但他人在江湖,混迹多年,多少都染有些江湖气,对江湖好汉多少也带有一丝敬佩之情。 “二当家,这家伙破坏了帮规,还恃强行凶。你得要为我作主啊。要不,钱帮主那儿,你又如何作交待?”朱三儿哭丧着脸说。 朱三儿本来带阮立雄来教训杨禹的,现在瞧瞧事情有点不对劲。于是,猪八戒抡家伙,倒打一耙,还把帮主搬出来施压。 “小子,你自卸一条胳膊,然后离开此地,咱就一撇两清了。”阮立雄听出了朱三儿言外之意,他不好拂钱老大的意,皱了皱眉头说。 “如果我不卸呢?”杨禹淡淡道。 “嗯,你的勇气,我很欣赏。不过,在这里能做主,是我,而不是你。若你不自己卸,那只好由我代劳了!”阮立雄背负着双手,幽幽地说。说罢,他慢慢地亮出手中的兵器,一把黑色的铁钩。 铁钩,是脚夫们经常用来装卸货物的铁钩,平凡无奇。 但杨禹知道,武艺的高低并不在于兵器,而在于用兵器的人。 铁钩是寻常的铁钩,但铁钩的主人不会是一个寻常的人。 阮立雄能在漕帮坐稳第二把交椅,说明他绝不简单,甚至会是一个危险人物的存在。 “阮叔叔,谁又惹您老生气?”正待两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际,慕容晶从后面走上前来,甜甜地说。 “丫头!你怎么在这?”阮立雄看见慕容晶,脸露惊讶神色。 他四顾张望,确认只是她一人。 “你可以在,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慕容晶撇撇嘴,娇声道。 “我正在办正事,你快退下,回家去,别乱来掺和。”阮立雄立即绷起脸,冷冷地说。 阮立雄知道慕容晶不是一个叫人省心的人。看她那架势,又是要多管闲事。如果她硬生生地横插上一脚,确实不好办事。 “阮叔叔,您老办什么正经事?”慕容晶凑近他的耳根问道。 “把这小子给废了。帮主交待的。”阮立雄指着杨禹,淡淡地说。 “你,谁都能动,就他不能!”慕容晶粉脸一沉,高声道。 “为什么?莫非......他是你的......”阮立雄沉吟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你想的……所以,你现在不能动他了吧。”慕容晶嘴上言不由衷,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阮立雄听了,又皱了皱眉头,左右为难地看了看朱三儿,又看了看杨禹。 身在其位,必谋其职。钱老大交待的事情,他绝不能搪塞了事。这是多年来他与钱老大两人之间建立的默契。 钱老大能放手让阮立雄打理漕帮大大小小的营生,就是看中他八面玲珑,思虑恂达的性格。因为漕帮既要跟官府打交道,上下打点;又要江湖相见,杯酒言欢,没有过人的手段,是不能功成名遂。 姑苏慕容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其势力遍布江南。漕帮要立足于江南,必然要与之结交,反正在江湖上,多一个朋友就会多一条路走。 有些事情,钱老大是不方便出面的,于是,就交由阮立雄来处置。故,阮立雄跟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玄有八拜之交。 徐根福见阮立雄面露难色,知道事情有回寰余地,趁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阮立雄详细地述说一遍。 阮立雄越听越不是滋味,脸色艴然不悦起来。 朱三儿立于一旁听着,惶惶不安,汗流浃背,两眼不敢正视阮立雄。 此时,他多想溜之大吉,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跑得越快越好。 徐根福说罢,阮立雄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况且,平时他也看不惯朱三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龌龊嘴脸。要不是有钱老大的嘱咐,他恨不得抽他大嘴巴。 阮立雄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后,心里也有了交差的对策。他恶狠狠地瞪了朱三儿一眼,一言不发地扔下他,扭身离去。 朱三儿想不到半路杀出慕容晶这个程咬金,把栽赃陷害杨禹的事搅黄了。 随着阮立雄离去,他知道今天讨不了便宜,心有不甘地偷瞄了慕容晶一眼,便率一众爪牙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拔刃张弩的冲突,在慕容晶的三言两语之下,片刻间化为乌有。 杨禹目送着朱三儿灰溜溜地远去,他用狐疑的眼神望着慕容晶。 一个能让盛气凌人的漕帮二当家的口锋服软的人,绝非一般的人物。 “杨哥哥,请别胡猜乱想了。我是慕容玄最小的女儿。” 慕容晶见杨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她,满脸疑惑的神色,心知他所想。于是,就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杨禹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可以在阮立雄面前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了。 杨禹立即释然了。 “你会不会介意我是慕容玄的女儿,以后不跟我玩了?”慕容晶紧张地问。 慕容晶看到杨禹摇了摇头,会心的笑了。 慕容晶那里知道,杨禹初涉江湖未深,哪里懂得什么才是阶级的界线呢?他只知道跟慕容晶在一起,感到自然,开心。 此后的日子里,慕容晶经常来码头找杨禹玩耍。不过,她偶尔带来几个馒头,包子之类的粗粮,让杨禹收工后裹腹。 “杨哥哥,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如果时光能停止流动,每天都是这样,那该多好啊!”慕容晶望着滚滚东逝的江水,感叹道。 杨禹此刻想起了华如嫣,那个舍身救他的女孩,现在何方呢? “杨哥哥,你在听我说吗?”慕容晶望着远空一行南飞的大雁,轻声问。 远处夕阳下,江水流金,一抹晚霞下倦鸟归林。 杨禹斜躺在稀稀落落的枯草上,怔怔地望着远空的晚霞出神。 “杨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慕容晶又问道。 “嫣儿,她现在忙什么?有没有被人欺负呢……”杨禹脑海里浮现着华如嫣的笑靥,一时忘记了慕容晶的存在。 “哼,以后不理你了!”慕容晶猛地站起来,跺跺脚,气鼓鼓地走了。 慕容晶刚才欲言又止的神色,想着要告诉杨禹什么事情?可惜他一心想着华如嫣,黯然伤神之际,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神情的变化。 “女孩的心理真难以捉摸。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杨禹看着慕容晶气呼呼地跑了,愣住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他回过神,刚刚想呼唤她,问个明白,发现慕容晶已飞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慕容晶都没有来找他了。 杨禹心想她无端端地生气,也许过两天也会消气了。 这天早上,天刚拂晓。杨禹和徐根福吃过早饭后,两人有说有笑地向杨家渡口走去。 此时,天色尚早,寒气逼人,渡口上静悄悄的。 渡口的石桥上,立着一个身材修硕的人,身披紫色长袍,手握着一柄长剑,正堵住了杨禹他们的去路。 所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杨禹一看此人的气势,知道十有八九是冲着他而来的。 杨禹低声叫停徐根福,独自迎上前去。 “阁下姓杨?”来者见杨禹走近,沉声问道。 “在下正是!请问阁下是……”杨禹面不改色道。 “鄙人慕容岳。”慕容岳淡淡地说。 “原来是慕容世家的少主人。恕在下眼拙。”杨禹听徐根福说过姑苏城的轶事,曾经说过慕容世家的一些背景。他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慕容晶的哥哥慕容岳。 “最近,江湖上传闻出了一个姓杨的少年刀手,在落马坡上凭手中一把单刀力挫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七玲珑,我猜想,此人应该就是你吧。” “在下不过是一个脚夫,不是你所说的少年刀手。”杨禹摇摇头说。 他不想跟慕容晶的家人比试,所以向慕容岳撒了个谎。 “我观察你很久,你与平常的脚夫不同。你身上隐藏练武人的气质,可以骗得过普通人,但骗不过我的眼睛。我这把剑叫如虹,败在它之下成名的武林同道有九十九人。还差一人就满一百人。今天,我斗胆用手上这把如虹剑领教一下阁下的神刀绝技。” “我......” 杨禹欲拒绝,可是慕容岳不容他多分辩,将手中的刀抛给了他。 “拔出你的刀来!”慕容岳声未停,人已一个旱地拔葱,凌空拔剑,挽了一个剑花向杨禹剌去。 他的剑如长虹贯日,挟着啸啸风声,迎面而来。 杨禹知道今天慕容岳既然有备而来,肯定是已经知道他的底细,既然瞒不过慕容岳,何不痛痛快快地比试一番。 况且,他知道慕容世家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武学渊源流长,修为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他也想见识一番。 虽然出山之前,师父再三叮嘱,行走江湖千万别逞强,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傲气,看到慕容岳出招,不觉技痒,心内早已蠢蠢欲动了。 “好!”杨禹见慕容岳的剑气大有势不可挡之状,心中暗暗喝彩,他也不甘示弱,大喝一声,抽刀迎面直刺,势若脱兔。只见剑尖与刀尖相碰,火花四射,两人手掌一震,同时弹开。 慕容岳身若游龙,去而复上,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只见剑光点点,化作万千星光,弹指之间便笼罩住杨禹周身,密不透气。 杨禹在慕容岳疾风骤雨般的连番抢攻之下,一时束手无策,只能施展轻功游走,身如随风摆柳,躲闪着慕容岳快捷的剑锋。 几招过后,杨禹瞧出慕容岳剑招虽妙,但以轻盈飘逸见长,具有快,准,狠的特点。 “慕容岳的剑招迅捷灵活,变化多端,若以快攻快,并不见长,反受其压制;当以静制动,窥出破绽,方能克之。”杨禹寻思罢,当下立定主意。 他当即抡刀力斩,以落日长河之势迫开慕容岳的攻势。旋即稳固下盘,一招刀舞黄沙,以漫天的刀影封住上中下三路。 慕容岳顿觉眼前刀光如水,连绵不绝,在波澜不惊的刀影之下,竟看不出其破绽。 他知道这毫不起眼的刀光,就像平静的海洋,表面越是平静,水下隐藏的越是凶险。 慕容岳接连试探了几招,试图击破杨禹的刀阵。但几次都是剑入刀影,犹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这姓杨的来历不明,武功深不可测,如此纠缠下去,胜负难分。赢了固然更好,若输了有失颜面。瞧这小子心肠不坏,见好就收吧。” 慕容岳看到杨禹只守不攻,寻思他并不想与自己拼命。于是,他意随心动,主动收剑,跳出战圈。 “承让!”杨禹见慕容岳主动撤剑,也不乘机攻击。于是,收刀,抱拳道。 “杨少侠刀法精妙,日后必成大器。”慕容岳道。 “慕容剑法出神入化,今天大开眼界!” 杨禹由衷道。 一旁观战的徐根福看到两人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他一颗紧张的心顿时吊在嗓子上,掌心也捏出了一把冷汗。待他俩人跳出战圈,看到杨禹分毫未损,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看此人定为武林的后起之秀,日后必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若能招之门下,不失为一个得力的帮手。但如此一来,慕容晶又会不顾一切爱上她,产生的后果就会不堪设想。毕竟,慕容家族是一门高贵的血统,绝对不能降格以求。” 慕容岳两相权衡取其轻,觉得婉言送走为妙。 姑苏慕容到了他这一代,已是四代单传,门单户薄,相对其他三大世家来说,其势力日渐式微,势单力薄。虽是贵为武林四大家,乃是拜祖上荫庇。当今江湖对慕容世家的大有不敬之气渐长,慕容玄看在眼内,痛在心上,所以与武林豪强强联手,这也是无奈之举。 近来,七星楼的强势崛起,其雄霸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姑苏慕容也不能置身事外,若不壮大势力,势必被其吞没。唯有与武林大家联姻,强强联手,才保证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幸好,慕容玄育有二女,大女慕容雪本来与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沈天放情投意合,姑苏慕容与名剑山庄联手,其影响力天下武林莫不敢小觑。可惜两人新婚之夜被人算计,棒打鸳鸯拆散了,让两家同时成为江湖的一大笑话。 其后,蛰伏在关外多年的少陀山端木无涯,近年来看到中原武林动荡不平,觊觎之心蠢蠢欲动。他欲踏足中原武林,称霸一方,但又担忧自身实力不足。他看中了慕容世家在中原的势力,派人与慕容玄说亲。 慕容玄也看上了少陀山在武林中的威名,也顾不上慕容雪的极力反对,一拍即合。 “杨少侠,在下有一言相告。”慕容岳沉默了一会道。 “请问何事?在下愿闻其详!”杨禹愕然道。 “舍妹少不更事,乃是率性之人。而少侠聪资过人,若在江湖上经练一番,武学修为乃不可限量。实话实说,少侠与舍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慕容世家是不会容纳一个江湖草莽之人的,更何况,舍妹早已心有所属,乃是漕帮少帮主。所以,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少侠离开姑苏城,不要纠缠舍妹。当然,作为交换的条件是,我保证朱三儿不再骚扰徐根福,他们可以在这个码头安安妥妥地营生。”慕容岳直言道。 杨禹听了慕容岳所说,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让他莫有非分之想,盼着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知道古来有门第之分,像他这种地位低微之人,是高攀不起慕容世家之流的高门。 原来,慕容岳今天门第之见,已为他与慕容晶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虽然他本意并不想高攀慕容家的门第,但是让慕容岳如此看轻,忽觉有一种万箭攒心的感觉。 杨禹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悲哀,苦涩。 “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毕竟,慕容岳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不走,倒让他看轻了。”杨禹心想。 既然慕容岳答应照顾好徐大哥,那自己就不再有后顾之忧,再加上已攒了一个多月的工钱,也足够路上的盘缠花费了。 “我答应你,明天我就离开此地。”杨禹沉吟了一会,颔首道。 第二天,杨禹便告别徐根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姑苏城,踏上前往南宫世家的路途。 第39章 剑神的痛 萧萧梧叶逆秋风,点点乡愁断肠人。 枫桥旁,古道边。黄叶零落,老树寒鸦,寒烟锁横江,人在天涯何处觅。 沈天放端坐在六角亭内,两眼迷离地远眺着滔滔不绝地流向天际的江水。 眼前的江水永不停息地奔腾,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但他的心却是如死水般沉寂。 以前,他觉得酒是一种好东西,痛快地灌上一口,辛辣的酒气之下,可以麻醉自己,忘却痛楚。现在,他觉得酒是一种负累,不仅麻烦不了自己,反而增添了更多的愁绪和伤痛。 “救命啊!”江边的古道上传来了一个女孩惊恐的尖叫声。 沈天放睁开迷糊的眼,往外四顾,看到一个身着墨绿裙的少女沿着古道边,朝着六角亭的方向飞奔而来。一个白衣青年在她的后面紧追不舍,他的身后紧随着六位美艳的白衣少女。 少女正是慕容晶,她披头散发,神色慌张,一路狼狈地飞奔。 后面的紧跟着的是少陀庄少庄主端木峰,他满面红光,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此刻,慕容晶就像他手上操纵的戏偶,无论她如何努力地逃避,都挣脱不了束缚在他的手上的线。 “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我绝不亏待你。”端木峰一边逼上去,一边吃吃地邪笑。 古道上人来人往,慕容晶一路上试图寻求路人的帮助,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挺身而出。 因为,路人看着端木峰后面簇拥着六名佩剑的少女,知道这个笑容可掬的青年可不是一个善茬。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上,弱者犹恐见瘟神,人人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纷纷躲避犹不及,哪里还有人敢多管闲事泥? 因为人心变得麻木不仁,敢怒不敢言,端木峰才变得肆意妄为,光天化日之下,更加目中无人,肆意调戏妇女。 “孙猴子都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更何况,本公子还是如来的师祖呢?哈哈,你使劲地逃吧,本公子今天就看看,你还能往哪里跑?”端木峰看着眼前的猎物无处可逃,愈发得意忘形。 “呜”的一声长鸣,突然一道黑影迎面飞来。 他大骇,慌忙挥扇一挡,“啪”的一声,一个酒瓶爆裂,里面黄酒像雨幕向他泼洒过来,倏地溅了他一身。 端木峰被这突其而来的袭击,惊吓出一身冷汗。一路上,他因麻痹大意被华如嫣戏耍过之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的大亏。 入关后,在途中偶遇上几个不入流的江湖侠客,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故此,他自认为中原武林豪杰也不过如此,便目空一切,更不把中原武林放在眼内。 “那个无胆鼠辈,竟敢暗算本公子?”端木峰高声吆喝道。 他又惊又怒,怒目四顾。 古道上,路人见风云突变,早已是惊弓之鸟,四处逃散。只有不远处的六角亭内,一个垢面蓬头的男子端坐在那儿,把酒独饮。 端木峰目测亭子距离他不下十丈远。如果该男子能以此力道将酒瓶掷过来,可说他的内力惊人。要不,就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但四周除他之外,亦无其他嫌疑人了。 “刚才是不是你掷的酒瓶?”端木峰趋步上前,怒声质问道。 “你……说什么?”沈天放醉眼朦胧地问。 “我说,是不是你掷的酒瓶?”端木峰抑制着心头的愤怒之火,又重复道。 “哦,我刚才……听到有一只乌鸦在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扰……人清静。我就顺手……扔个瓶子,把它赶走。难道你……就是那只……可恶的乌鸦?”沈天放指着端木峰的鼻子问。 “我就是那只乌鸦?你们中原人说乌鸦是一种不详的动物。你在诅咒我是一个不详之人?”端木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乌……乌……鸦就是嘴多,整天……‘呀呀’地说个不停,吵……死……人了。”沈天放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瞅着端木峰一遍,就像在观察一只令人讨厌的大乌鸦。 “看来你是寿星公吊颈一一嫌命长,想找死!” 端木峰总算听明白了沈天放言下之意,顿时暴跳如雷,一不做二不休,便挥拳向沈天放的脸打去。 暴怒之下,他的拳头来得又急又猛,迅雷不及,大有狼虎之势。 沈天放虽然是烂醉如泥,但意识尚在。他听到端木峰的拳风疾雷而至,慌忙侧首闪躲,恰好避过他拳头的迅猛一击。 端木峰自信中原武林没有多少人能逃过他的铁拳,毕竟,自从踏足中原后,一路上被他羞辱过的江湖侠客,无不是手下败将。 眼下,醉醺醺之下的沈天放竟能轻易躲过他风驰电掣的一击,这让他有些颜面扫地,顿时恼羞成怒。 端木峰瞧见沈天面前面有一石桌,伸腿侧踢,把石桌掀翻。石桌挟持着呼呼的风声,向他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这下,沈天放躲避不及。好个沈天放两腿一沉,双手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石桌拍去。“轰”的一声,硬是把石桌震裂成碎块。 石桌震飞之际,沈天放发现他错了。与此同时一只雪白的手,从碎裂的石块空隙中穿插过来,直挺挺地拍在他的胸口上。 刹那间,沈天放魁梧的身躯被端木峰一掌拍飞,重重地撞在亭子的石柱上,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接着,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从咽喉处涌了上来,“哗”的一声喷了亭子一地。 他变得迟钝,反应慢了。对于一个武者,反应慢就意味着速度慢,速度慢就意味着死亡加快。 “你知道乌鸦是什么吗?它在我们的家乡,被称为死神的使者。你不是想清静吗?让我送你去见阎王爷,就再也没人打扰你清静了。”端木峰瞧着瘫倒在地喘息不止的沈天放,狞笑着说。 如果像往常,此时十个端木峰恐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惜的是,眼下的沈天放已万念俱灰,形同槁木。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生的念想,形同一具行尸走肉,便没有了战斗的意志。况且,他的身体已被酒精掏空了,就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引颈受戮。 “乌鸦,死亡的……使者。”沈天放喃喃自语道,他空洞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光彩,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难道他是一个疯子?端木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般男子,着实想不明白,他是如何把酒瓶掷过来的。 但看他双掌击碎石桌的内劲,知道这是一个真人不露相的高手。 端木峰虽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但他已猜测他曾经是一个武林高手。庆幸的是,他现在是一个意志消沉的废人,否则,他不会如此轻易地击败他。 “若他清醒过来,重新燃起斗志时,将会又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不如趁机痛打落水狗,送他上西天,这样就可以消除一个潜在的危险对手。又何乐而不为呢?”端木峰思罢,即生嫌隙,杀机骤起。 “不管你是谁?今天你得罪了本公子,就必须要死。”端木峰瞪了沈天放一眼,恶狠狠道。 说完,他扬起铁掌,朝着沈天放的天灵盖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你不能杀他!”慕容晶突然堵在端木峰跟前,张开双臂阻拦他。 “你……你要保护他?”端木峰愣住了,他指着沈天放,惊讶地问。 慕容晶已全然不顾刚才对端木峰的惊恐,拼命地点点头。 “你不怕我?” “不怕!” 尽管内心恐惧,但她脸上流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 刚才还吓得寒毛卓坚,犹如惊弓之鸟;现在竟然是大义凛然,宛如一座巍然屹立的大山。端木峰对慕容晶这种前后不一样的突然变化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在关外,少陀山庄就像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那些弱小如蝼蚁之徒在他的淫威之下,要不望风而逃,要不跪地求饶,要不瑟瑟发抖,无人敢无视他的存在,而挑战他的权威。 然而在中原,这个看似弱质女流,竟然为了救一个陌生的男子,义无反顾地挡在他的面前。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万死不辞。难道这就是中原王朝千万年来屹立不倒的力量所在吗? 自小,端木无涯向他灌输少陀山庄要雄霸天下的理想。经过数十年的浴血奋战,少陀山庄已经征服了西域大大小小的帮派,成为关外势力最强大的霸主。 欲称霸天下,剩下的版图,只有中原一块了。自古中原文明是照耀大地四方的一颗明珠,是万国向往和臣服的灯塔。 端木无涯深深知道只有用武力征服中原武林,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雄霸天下。 对于征服中原武林的理想,已经浸透到他的每一寸血脉,甚至充满到他精神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端木无涯此次派端木峰入关,也是对中原武林的一次窥探。 此时,端木峰看到慕容晶为舍生忘死的精神,她就像一座坚如磐石的大山,横亘在他前进的路上,他内心感到一阵无力的恐惧。 “你若不想死,就马上给我滚到一边去!”端木峰咬咬牙道。 “你就算杀死我,我也不会躲开!”慕容晶对端木峰的恐吓,依然不为所动,心如铁石道。 “好!好!你的勇气可嘉。但在我眼里,你不过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而已。幸好,本公子一向怜香惜玉,今天不与你计较。待我结果了这个碍事的家伙,再与你共赴巫山,好好地温存一番。”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醉汉,免得他在一旁绊手绊脚。现在四下无人,这小美人还不是我的掌中之物,好让我为所欲为。端木峰狞笑道。 “无耻狂徒,给我住手!” 端木峰用衣袖拂开慕容晶,正欲对沈天放下毒手,背后传来一声如雷贯耳般的叱喝。 端木峰回头一看,亭子的门口大喇喇地立着一个非僧非道的人,胸前挂着一串惹眼的黑色大佛珠,背着一个长盒子,正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你是什么人?”端木峰大吃一惊,他竟然不知道此人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背后,要是趁机偷袭,恐怕已是命丧黄泉。 “洒家乃是江湖人称不了和尚。你小子又是何方妖孽?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恃强凌弱?”不了和尚面露愠怒,又不耐烦地说。 “在下少陀山端木峰。大和尚,咱们河水不犯井水,识相的,请速速离开,不要耽搁本少爷办正经事!否则,有你好看的。”端木峰威胁道。 他看到不了和尚穿着奇形怪状,以为不知那里来的一个多管闲事的乞丐。 “哼,西域小畜性,也胆敢跑来中原生事!你从哪里来,就滚回那里去。免得脏了大和尚我的手。”不了和尚鼻孔朝天,一副不屑的样子。 “臭秃驴,你是想找死?”端木峰气急败坏地说。 “我找死?哈哈,好大的口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能耐?”不了和尚仰天长笑,他的笑声中充满着对端木峰的嘲讽。 毕竟,武林四大家他都不放在眼内,端木峰这个“乳臭未干”的家伙,他眼里那能容得下呢? 端木峰自娘胎出生后,过的是鲜衣怒马,众星攒月的生活,还未曾有人敢如此对他无礼,今天竟让不了和尚无端的羞辱,着实气打不过来。 不了和尚的话未落完,端木峰的掌风已呼呼扑来,他铁掌化为金刀向他的肩膀削了过去。 “难道这是传说端木无涯的独门秘技烈焰寒冰掌?这小子是端木无涯的后辈。”不了和尚心想道。 不了和尚察觉端木峰的掌风有异样,他仔细一看,原来端木峰修炼的是寒冰烈焰掌。 传说左手是烈焰掌,右手是寒冰掌,一阴一阳,天下无双。若人不慎中烈焰掌,恍如烈火焚身,毒辣万状;若中寒冰掌,又如身浸万年寒冰,奇寒无比。端木无涯依仗这双掌威震西域,未逢对手。 只是端木峰的修为尚浅,功力稍欠火候。所以,发出的掌力软弱无力,徒有其表,未得其精髓。但一般人在掌风的冷热交替下,也难以忍受。 对不了和尚,一开始畏惧其名气在外,心有忌惮,不敢轻易接招。但几招过后,瞧出其秘密,端木峰的烈焰寒冰掌,耍起来虎虎生威,给人带来心理上的畏惧,但未能达到伤人筋骨的程度。 不了和尚看穿了个中缘由,便不再畏缩不前,他仰天长啸,挥掌而上。 他修炼的是少林正宗内功,并不惧怕端木峰的烈焰寒冰掌。 端木峰见不了和尚的脸色由惧转喜,心里大骇,慌忙暗运内功,双掌前推。四掌迎空对撞,“呯”的一声,两人同时弹开。 “大和尚内力惊人,非同小可。”端木峰被不了和尚的掌力震开后,气息被震得在体内四处乱蹿,一时不能平复,暗惊道。 守在亭外的六名少女护主心切,看到端木峰一动不动地半蹲在栏石旁,似受伤,慌忙撇下慕容晶,轻叱一声,纷纷仗剑向不了和尚刺去。 此时,不了和尚也被端木峰的掌力震得内息翻江倒海。他不由得强行运功调息,以压制体内乱蹿的气息。 “大师父,小心!”慕容晶见到不了和尚有危险,不禁惊呼道。 不了和尚刚调好内息,眼前剑花闪闪,六柄长剑分六个方向纷至沓来。 他不由分想,摘下颈上挂着的串珠,一招横扫千军,“叮叮”六起声响,把少女们的六柄剑震开。 “住手!你们退下。”端木峰高声喝道。 端木峰与不了和尚对掌后,知道他的内力精湛,六个少女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加上他,七个人与他硬拼,恐怕已占不了什么便宜。 临行前,端木无涯再三叮嘱他,中原武林的武学博大精深,千万别意气用事,惹事生非,处处树敌。 端木峰在关外自视甚高,目空一切。他唯一崇拜的人就是父亲,对端木无涯的一言一行奉为圭臬,言听计从。故,他在外虽随心所欲,胡作非为,但并不鲁莽行事,到处闯祸。 更何况,这里是故苏城,慕容世家的地盘,如果把事情闹大了,搞得满城风雨,让慕容世家知道了他背后惹草拈花、狗苟蝇营的龌龊事,那就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了。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既然今天在不了和尚的身上捞不了便宜,不如就此算罢。容日后有机会,再报仇雪恨。 “大和尚,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端木峰寻思一番后,丢下沈天放和慕容晶,率领六位少女匆匆离去。 “谢谢大师的救命之恩!”慕容晶对不了和尚仗义出手相救,心存感激道。看着端木峰一行人悻悻而去。 不了和尚挠挠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嘿嘿,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小姑娘,大和尚还有紧要事要办,在此告辞!” 不了和尚虽然屡犯少林寺的戒律,被方丈赶出少林,但他平生最看不惯自甘堕落,精神颓废的酒色之徒。 他瞟了一眼斜躺在栏杆上的沈天放,看着他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不禁向他投去嫌恶的眼神。他皱了皱眉头,向慕容晶告辞后,扭头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亭子。 “大侠,你有没有受伤?”刚才要不是他掷酒瓶,阻止了端木峰的非礼之举,恐怕早已惨遭他的污辱了。怎么说,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慕容晶目送不了和尚远去后,不顾沈天放满身难闻的酒酸味,凑近前询问道。 “你……你走开!我没……没事。”沈天放嘴里含糊道。 慕容晶正欲扶起卧在栏杆前的沈天放,却被他一掌推开,然后,跌跌撞撞地扑向打烂在地上的酒瓶,一个接着一个地翻看。他把所有的酒瓶翻了一遍,却找不到半滴酒。 “呜——酒......我的酒!哈哈......我的酒,怎么……又不见了。”沈天放像是一个失去玩具的小孩一般,嚎啕大哭起来,突然又莫名地大叫大笑。 “大侠,酒瓶都打烂了。酒都倒洒掉,没有了。要不,你回家去吧。”慕容晶小心翼翼地说。 她看着沈天放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特别是那一对空洞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了无生气,心觉他甚是可怜。 “你把我的酒……都打烂了,你……你……给我滚!”沈天放突然睁着血红的眼睛,冲着她咆哮道。 “不是我......”慕容晶被他近乎野兽般的吓了一大跳,她胆怯怯地正欲向他解释。 “你……给我滚!滚!我的酒……在哪呢?”沈天放抓起地上的碎片向她劈头盖脸地扔去。 慕容晶见状,急忙了逃出亭子躲避。 “既然人家不领情,我又何必自寻无趣呢?”慕容晶见沈天放不领情,心中顿觉委屈,默默地转身就离去。 第40章 城下之盟 姑苏城外慕容家,四分天下谁不怕。 这句话曾经是江湖人对姑苏慕容家江湖地位的评价。那些年,一提起姑苏慕容,江湖上有谁不交口称赞,有谁不顶礼膜拜呢。可是,当今之下,此话成了维持姑苏慕容荣耀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客厅内,慕容玄倾斜着身子,半躺在垫着用绫锦包着的蒲团上,铁青着脸生着闷气。 他阴郁的眼神,定定地盯着从门外射进地板上的阳光看,似乎那火焰一般的亮光,是他的眼光点燃的一团烈焰。 大厅安静得可怕,似乎只有太阳光下飞扬的尘埃,才发出一点动静来。 堂前围着几个紫衣下人,耷拉着脑袋,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尽管现在已是深秋时分了,屋内寒气逼人,但下人们却两股战战栗栗,汗流浃背。 “真可笑,我慕容玄膝下儿女双全,却没有一个能让我省心的!”慕容玄望着门外空荡荡的院墙,心里苦笑。 他死皮赖脸地好不容易才说服慕容雪同意与少陀山庄少主人端木峰的婚事,达成了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这样,姑苏慕容与少陀山两家的联姻,对外溢出的江湖地位,并不亚于姑苏慕容与名剑山庄的联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他也看上漕帮钱老大的在江湖与官府之间的势力,有意将小女儿慕容晶许配给漕帮钱老大的小儿子,结为亲家,这样就会稳固慕容世家在江湖中的地位。 谁知她喜欢上了杨禹,一个不知那里冒出来的,在码头里扛麻袋赚工钱的臭脚夫。这些天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往渡口里跑,跟那个臭脚夫私会。 要不是管码头的朱三儿跑来打小报告,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杨家渡口是钱老大的地头,如果慕容晶与渡口脚夫厮混的风言风语在漕帮中传开来,让钱老大知道了这件事,误认为慕容晶是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之人。一口拒绝了这桩婚事,到时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况且,堂堂慕容世家的千金小姐与一个不知来历的赤脚脚夫天天混在一起,这不是叫人笑话吗? 于是,他把慕容晶囚禁在家里,不准她外出,并派慕容岳前往渡口劝离杨禹。 谁知,今天早上,慕容晶趁看守的家丁松懈之际,又偷偷地跑了出去。 慕容玄知道后,大发雷霆,发散府上的家丁四处寻找她。可她好像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家丁瞎忙了大半天,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她的下落。 “老爷!老爷!”一苍发老者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进客厅,高声呼道。 别看他一把年纪,可腿脚却非常利索。慕容府上一天的光景,能跑上十几个来回,也不会觉得疲惫不堪。 “福老,找到小姐了?”慕容玄探着身子,焦急地问。 “老爷,不……不是小姐。门外有一位自称花如伶的公子求见。”福老伯平息气喘,连忙答道。 “花如伶!”慕容玄脸色一变,霍地站起来,又慢慢地坐回去。 “父亲大人,花如伶无事不登三宝殿,居心叵测呀!要不要……”站在下首的慕容岳脸色凝重,轻声道。 “他带多少人来?”慕容玄朝慕容岳摆摆手,沉声问道。 “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慕容玄惊愕了,低头沉思。 七星楼的天罡、地煞、黑狼、红鸾、巨魁、苍龙、白虎七大杀星一个都没有跟随而来,说明花如伶并非并来生事,他今天亲自上门所欲为何呢? 近年来,七星楼在江湖上网罗各路人物,势力不断扩大,大有统一江湖之势,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既然花如伶今天孤身谒见,演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戏,必有所图,不能不防。其意欲如何,慕容玄又胸中无数。 “岳儿,你去安排人手暗中防范,见机行事!” “福老,你快请花公子进见!”慕容玄交待完慕容岳后,又回头对福老吩咐道。 慕容玄挥手让下人退下,便端坐在太师椅上恭候花如伶。 不出一会,花如伶施施然地跟着福老跨进了大厅。 “慕容世伯,小侄奉家父之命,向伯父问好!”花如伶踏进大厅,扫视四周,发现厅外的窗棂下,小露出人头,知道有慕容玄有防备。他微微一笑,向慕容玄作揖道。 “花楼主有心!不知世侄这次前来,有何贵干呢?” 慕容玄裹着一件软绵绣花黑色长袍,腰板挺直,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却目光如炬,宛若黑夜中猫头鹰的眼睛,透着咄咄逼人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花如伶,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世界。 “家父常常教导小侄,对长辈要怀有尊崇之心。家父又说世伯年事已高,不便操劳,日后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随时交给小侄,替您老分忧就行了。”花如伶轻描淡写地说。 花如伶摆明着不把慕容世家放在眼内。花如伶言下之意,以后慕容世家就是七星楼的分支,就差点把话挑明而已。 慕容世家虽然家道中落,已不复往昔的显赫荣耀,但在江湖上也是占据一定的地位。现在被七星楼找上门,如此这般的羞辱,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无礼狂徒,莫欺人太甚。”慕容岳听了,马上暴跳如雷,怒喝道。 “岳兄,稍安勿躁!伯父,他自有分数。”花如伶泰然自若道。 慕容玄仔细地观察花如伶的神色,见他的脸如止水,不露痕迹。心想:江湖盛传七星楼是当今武林最可怕的势力,而花如伶是七星楼最可怕的人,闻之色变,此说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花如伶敢独闯龙潭,要么他的本领非凡,要么他已做了万全之策。 现在七星楼如日中天,势焰薰天。慕容世家日渐式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现时以慕容世家的力量相对于七星楼来说,无疑是撼树蚍蜉不自量力。如果现在撕破脸皮,恐怕会招之覆灭。小不忍则乱大谋,故绝不能逞一时之气,以免带来百日之忧。 “我虽然年事已高,也不怎么抛头露面,活功筋骨。慕容家这一亩三分之地,又怎能入七星楼的法眼呢?至于慕容家的事,相信犬儿也可以应付得了,就不劳烦七星楼。老夫无能,慕容世家传到老夫手中,导致家道中落,有辱门楣。列祖列宗留下来的家业,老天没有守好,时常心感愧疚。姑苏慕容虽是米粒之珠,但婴城自保之力尚有,也绝不会怯大压小。”慕容玄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挥手叫住正欲动手的慕容岳,淡然道。 花如伶对慕容玄拥有如此的定力,暗暗叫好。心想,姜还是老的辣,如此羞辱之下,还能保持不露声色。 花如伶这一出投石问路,意在刺激慕容玄,试探他的反应。 “若是刚才小侄无礼,妄言冲撞了世伯,这儿赔个不是。不过,七星楼统一江湖,主持武林秩序,乃是天下大势所趋。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慕容世伯,您不会逆潮流而为之吧。”花如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慕容玄。 “七星楼如果能凭德行统一江湖,平息江湖纷争,造福武林,慕容世家必定舍命追随。秦赢政奋六世之余烈,成就了统一六国的伟业。然,亡秦三户,统一转眼间即为过眼云烟。我想,少楼主你对这段典故,不会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吧。”慕容玄闻言波澜不惊,侃侃而谈。 “七星楼也不想强人所难。在下知道世伯最近与少陀山、漕帮互有来往,无非是想借助他们的势力,重振雄风而已。眼下七星楼可以鼎力相助,何必舍近求远呢?”花如伶脸带微笑地注视着慕容玄,不紧不慢地说。 慕容玄心底一惊,他想不到花如伶对慕容世家的一举一动了解得如此清楚、彻底。 “少楼主,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想必焦渴难耐,恕慕容玄招呼不周。这杯是雨前龙井,具有生津止渴的功效。请少楼主品鉴!”慕容玄用手轻轻一拂,只见摆在他面前的紫砂茶杯滴溜溜地向花如伶飞去。 那茶杯在空中不徐不疾地飞行,杯内的茶水也没激荡,从杯中泼洒出来了。 慕容玄露出这一手高超的“敬茶”,将内功拿捏得恰到好处。 “嗯!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好茶,不该是举世闻名的雨前龙井。”花如伶伸手轻轻地接住茶杯,闻了一下四溢的香气,又呷了一口,由衷地赞叹道。 慕容玄看到花如伶轻松地接过茶杯,悠然自得地品尝,心中暗惊。 这茶杯看似平平无奇,但里面包含着不少惊人的技巧,稍有操作不慎,就会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特别是茶杯上隐藏着慕容玄的内劲,如果普通人不明就里,伸手接茶杯,轻则被茶水泼洒一脸,重则被内劲所伤。而花如伶不但看穿了里面的门道,而且还在接杯刹那间,运功化解了隐藏在杯上的内力,从而做到从容接杯。更可怕的是,茶杯不但稳稳当当地让他接住,而且还做到滴水不漏。 “茶叶虽好,如果没有懂茶的人,细细品鉴,领略个中味道。那也只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叶而已。世伯,你说是吗?”花如伶道。 “如此看来,世侄对茶道颇有研究?” “在下略懂些皮毛,可不敢班门弄斧,在伯父面前献丑,让伯父见笑。不过,家父倒对茶道有些心得。如果伯父有兴致的,日后有闲情逸致之余,可与他老人家切磋切磋。”花如伶含笑道。 他的话里有话,暗藏玄机,句句诛心。 “少楼主咄咄逼人,别欺人太甚。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一口。这里是姑苏慕容的地头,容不得你……”慕容岳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插嘴道。 “岳儿!你多言了。”慕容玄朝慕容岳使了一个眼色,沉声道。 “岳兄休动怒。小弟少不更事,不识大体。刚才也是小弟姑妄言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兄长多多包函。不过,尊年尚齿,乃是先贤传承下来的美德。我们后辈应以孝为先,在下从不敢在家父面前妄自尊大。更何况,我们多听听长辈的谆谆教诲,大有禆益。家父的一番美意,对我们来说也不失是一件坏事。世事无常,我们后辈的很难看个清清楚楚。所以,这事还得看看世伯如何定夺?”花如伶镇定自若,口似悬河道。 慕容岳看到父亲以眼神制止,知道多言必失,自寻无趣,便闭嘴不语。 “世侄所言极是,关于少楼主所说,容老夫三思。”慕容玄刚刚被花如伶露出的一手所折服,他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有所触动。 毕竟七星楼锋芒所指,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以慕容世家目前的实力,这代价暂时是无法承受的。 “家父说了,只要慕容世伯答应不与七星楼为敌。七星楼会力助慕容世家为江南领袖,主持江南局面。不知世伯意下如何?”花如伶看到慕容玄低头沉吟不决,趁热打铁道。 花如伶开出的条件是非常诱人的,但是慕容世家一旦接受了,就成为江南武林的一个笑话。 慕容玄十分清楚其中的利害。没命事小,失节事大,对于曾经享誉江湖的武林世家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少楼主,可容老夫周详一番,再下决定?” “世伯可以考虑周详,小侄先行告退。静候佳音!” “世侄请慢行,老夫抱恙,恕不能远送。福老,送客!”慕容玄客气道。 花如伶也不再客套,大摇大摆地跟着福老步出大厅。 “爹爹,如果答应姓花的,恐怕与虎谋皮,成为武林公敌,被武林同道所耻笑。”慕容岳忧心忡忡地说。 “岳儿,你知道你的名字要取‘岳’字之意吗?”慕容玄凝视着慕容岳,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无尽的慈爱,和无限的深沉。 “爹爹,请明示!” “五岳乃是万山之巅,其中东岳泰山为其首。历代君王以泰山封禅为荣耀。我替你取名字为‘岳’,寄望你能秉承五岳的精神,领导群雄之意。” “可惜儿子天资愚钝,恐怕辜负父亲的厚望。” “岳儿,这不怪你!慕容家的衰败之势,恐是天命所为,非你我所能逆转的。今天花如伶所提出的城下之盟,我当然明白其中利害。要知道,当前七星楼如日中天,明里暗里在扩张势力,一场江湖浩劫在所难免。刚才花如伶言锋所指,志在必得。我若不虚与蛇委,恐怕不久将大难临头。”慕容玄目光凄然,缓缓道。 慕容玄深深知道七星楼盯上慕容世家,可不是怀着菩萨心肠,行善积德,弘扬世间的善爱。 花如伶此行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当场拒绝他,恐怕不免来一场腥风血雨的灭门。 毕意,现在的慕容世家就像一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徒有其表,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七星楼抗衡。 花如伶是一个慎重的人,他胆敢单刀赴会,说明已经有万全之策,作了周密的安排。 慕容玄只能退而求之,以免为慕容家招来灭顶之灾。 第41章 江河日下 深秋的庭院,梧桐疏影,秋叶萧萧。阳光慵懒地照射在青石条上,几片枯叶在秋风的席卷下,无力地呻吟。 白白的日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棂,投射在猩红的地毯上,显得格外的冷寂,落寞。 “岳儿,阮叔叔日前告知,钱帮主有意为少帮主提亲的事,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慕容玄打破沉默,问道。 “漕帮现在是江湖一大帮,其势力不亚于七星楼。而且,钱帮主与宫中李公公有着过命的交情。现在宫中由李公公主事,权势熏天,各方大大小小的官员莫不巴结李公公,以求荫庇。这样漕帮有着官家的百般照顾,在黑白两道上其影响力已超过江湖上的其它帮派。据说,李公公年青时得到过钱帮主的恩惠。而李公公念当年的情分,为漕帮的发展壮大提供庇护。所以,钱帮主能拥有当今的江湖地位,离不开李公公在背后的保驾护航。话又说回来,如果晶妹妹与钱少帮主情投意合,结下秦晋之盟。那么我们慕容与漕帮就是儿女亲家,拥有盟缘之约,共同进退。试问江湖上有谁还敢小觑我们慕容呢?”慕容岳侃侃而谈道。 他眼里透出锋利如刀般的目光。 “若能与漕帮结盟,我们慕容家从中获益匪浅。不过雪儿与少陀山端木峰的婚事,我们也不能怠慢。少庄主已出发有两月余,近日将至,你要仔细打点,不能失礼于人。” “孩儿料想,也是这三几天就到了。我已吩咐下面的人,将客房重新修葺,布置一新了。” “希望万事大吉,千万别出岔子了。”慕容玄有些心神不定地说。 他望着庭院里碧绿的绿叶闪烁着刺眼的光斑,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从树上坠落。 他猛然一惊,待定睛细看,树荫下除了几片落叶之外,空空荡荡。 “爹爹,那天阮叔叔在杨家渡口上撞见晶妹妹与姓杨的在一起。他会不会将此事告知钱帮主呢?” “阮立雄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况且,他与为父有八拜之交,对晶儿又喜爱有加。料想,他不会做出破坏晶儿幸福的事来。反倒是那个朱三儿,小肚鸡肠之人。晶儿又曾开罪于他,恐怕会在背后捅篓子。听说,他还认了钱帮主宠爱的一个小妾做干妈。”慕容玄皱皱眉,对那个朱三儿丑陋的嘴脸露出一丝憎恶的神色。 “爹爹,这个你不用担心。此人一肚子坏水,唯利是图,但骨子里贪生怕死。只要给他些许蝇头小利的甜头,不把他往死里整,他就不会出卖我们。况且,他的小命,还紧紧地掌握在我们的手里。”慕容岳道。 在姑苏一带,慕容家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甚至官府都对它忌惮三分。虽然不能对人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但足以让人俯首帖耳,战战兢兢。 “老爷,又……来了……”突然,福老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花如伶又折回来?”慕容玄闻言,心头震惊,与慕容岳面面相觑。 难道花如伶改变主意,去而复返,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是花公子,而是一个怪人。他硬闯大门,高声嚷嚷地要找人。刘护院他们阻拦他,在前院打了起来。”福老深呼吸一口,平复气息说。 “什么怪人?”慕容岳一听到不是花如伶,长吁了一口气,着急地问。 “一个身穿袈裟,束着头发的怪和尚。”福老道。 “不了和尚!”慕容玄与慕容岳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道。 纵观整个江湖,只有不了和尚才有如此怪异的打扮。这也是不了和尚在江湖上人尽皆知的标志。 “对!是大和尚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外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接着不了和尚一个箭步从门外跳了进来。 不了和尚满脸堆笑,背着一个长盒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护院,远远地怒视着他。不过,被不了和尚揍得鼻青脸肿,枣歪瓜裂的,快不成人形了。 “不了和尚,咱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强闯我府邸,还出手伤人?”慕容岳霍地站了起来,指着不了和尚的鼻子,怒喝道。 “洒家前来打听一个人?”不了和尚大咧咧地道。 他两眼四顾,发现偌大的厅堂,除了慕容玄父子俩,再也没别人,霎时心里有些不快。 花好伶前脚刚走,不了和尚后脚就到。难道花如伶近来到处树敌,与不了和尚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怨?不了和尚此次找他晦气而来? “你找谁?”看着不了和尚的神色,不像是上门寻仇生事,慕容玄的脸色也舒缓了下来,沉声道。 “绝情剑沈——天——放!”不了和尚一字一顿道。 “那畜牲的名字不值得一提。”慕容岳愤怒道。 一个人被称为畜牲,里面包含着多大的怨恨。 是的,在慕容玄的眼中,如果人世间有地狱,他绝对会亲手把沈天放打入十八层地狱,方解他心头之恨。 “你只须回答我,沈天放有没有来过?你跟他之间的恩怨,我大和尚不感兴趣。”不了和尚见到慕容玄答非所问,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言道。 他可不管沈天放在慕容岳眼中是什么样子的人,他只想他想要的答案。 “我说没有,那你想怎么样?”慕容岳冷冷道。 “有人跟我说,日前沈天放到姑苏慕容府上找他的老情人慕容大小姐。我便一路追踪过来,不见其人。故大和尚寻思,他会不会正躲在慕容府上,跟慕容大小姐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呢?所以,我就过来打探打探。你跟我说没有?是不是你把他藏了起来。”不了和尚嚷嚷道。 “哼,对这厮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何来藏匿之说。再说,你口出胡言乱语,满嘴污言秽语,还算什么出家人?”慕容岳紧握拳头,恨恨地说。 “嘻嘻,我不了和尚,早已遁出空门,自觉已不是和尚。为何偏偏一口咬定我是和尚?难道慕容施主也有看破红尘,抛却功名,遁入空门的夙愿?”不了和尚摸了摸额头,嘲笑道。 慕容玄让不了和尚一顿抢白,一时竟无言以对。 “看慕容玄的神色,似乎没有骗我的样子。难道沈天放没有来故苏城?”不了和尚自言自语道。 他又狐疑地望了一眼慕容玄,试图从他那张愤怒的脸上发现出什么。 沈天放与慕容雪那一段新婚夜逃婚的丑闻,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在江湖上妇孺皆知,让名剑山庄和慕容世家双双皆蒙羞。特别是姑苏慕容在武林贵为四大世家,由于人丁单薄,变得人微言轻。本来与名剑山庄缔结秦晋之好,强强联手,重振声威。谁知沈天放这一出逃婚之作,让姑苏慕容的声望更加江河日下。 慕容岳痛恨他,是自然而然的事。 沈枫要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生怕名剑山庄家主的权力旁落,他也不会托付不了和尚,劝说沈天放重归名剑山庄。 不了和尚看慕容岳裂眦嚼齿,脸红涨筋,不像说谎,他倒是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 “告辞!”不了和尚寻思半晌,抱拳道。 “大和尚,你当慕容世家是你家开的客栈,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慕容岳道。 “那你想如何?”不了和尚转身欲离去,听慕容岳口气,又停下脚步,脸露愠色道。 “那你得要问问我手中的剑。看它让不让你离去。”慕容岳慢慢地拔出佩剑,恨声道。 “凭你也想留住我?”不了和尚的嘴角轻扬,扫视一眼沉默不语的慕容玄,轻蔑地说。 “接招!”慕容岳听了,又怒又气,抖动长剑,直挺挺地向不了和尚的左肩刺去。 慕容岳出剑很快,剑尖如毒蛇吐信,嘶嘶破风,瞬间触及肩膀。 慕容岳的剑快,但不了和尚的出手更快。他身形纹丝不动,头一甩,挂在脖子上的佛珠,竟然像一股旋风,急速旋转,恰好挡住了慕容岳的剑尖。 只见火花四溅,慕容岳的剑被不了和尚的佛珠硬生生地撞击开去。 慕容岳一招落空,反手挽了一个剑花,“唰唰唰”,剑分三路朝不了和尚身上膻中、巨阙、气海三大穴位刺去。 “来得好!”不了和尚怒目圆睁,高声喝道。 他见慕容岳剑如蹑影追风,倏忽之间已攻上三处穴道,不禁为他精妙的剑法暗暗喝彩。 他顿时豪气冲天,摘下佛珠,一招长河落日,封住了慕容岳的攻势。 接着,他内力一推,手中的佛珠突然涨成一个圆月状,急速旋转着向慕容岳为胸打去。 不了和尚的动作快如电闪,一气呵成。慕容岳变招不及,只能以剑身抵挡。 “锒铛”一声巨响,慕容岳手上的剑锋与不了和尚的铁佛珠碰撞,迸溅出一团火星。 他手上的剑被一股强大的内力侵袭,差点脱手而飞。 “大和尚我去也!”不了和尚大喝一声,他逼退慕容岳后,跳出了战圈,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原来,不了和尚心中已确认沈天放不在慕容府上,他见好就收,不想与慕容岳纠缠不清。于是,奋力击退慕容岳后,他赶紧开溜。 “哪里走!”慕容岳哪里忍得下不了和尚这口气,待稳定身形后,持剑欲上。 “岳儿,让他去吧!”慕容玄突然喝住慕容岳。他知道如果不了和尚要走,慕容岳的剑是留不住他的。除非他亲自出手,但父子两人联手,在江湖上传开来,只让武林笑话。 江湖上三大怪杰一僧一道一乞丐,武艺之高绝非浪得虚名。更绝的是,此三人意味相投,嗜赌成性,因赌结为知交,大有伯牙破琴之情。 若得罪其中一人,必招其他二人之恨。犯不着因为一时之气,得罪不了和尚这种江湖莽夫,为自己招惹上无妄之灾。故慕容玄盘算利弊,叫住慕容岳,落得做个顺水人情,别难为他。 “爹,为什么放他走?”慕容岳眼睁睁也看着不了和尚扬长而去,心有不忿,难以解恨,他一屁股坐在与慕容玄对面的太师椅上,气呼呼地问。 “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去吧!”慕容玄叹息道。 “爹,阿猪阿狗都能在慕容府上来去自如,长此以往,慕容世家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慕容岳气不过,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气鼓鼓地说。 “岳儿,你觉得你能留得住他吗?”慕容玄反问道。 慕容岳低头不语。 “此人武功不在你之下,再缠斗下去,恐怕你会吃亏!况且,与不了和尚此等闲散之辈结仇,会为慕容世家带来无尽的麻烦。忍一时之气,可解百日之忧呀。眼下,最紧迫的事,就是找回慕容晶这个丫头。” 慕容岳低头思索一会,觉得父亲说得有理,欲留得住不了和尚,难免会有一场恶战,胜败难料。当下,慕容世家最大的威胁是七星楼,而不是不了和尚此等闲散之徒。树敌太多,忍一时风平浪静, 派出去的几拨人找了几个时辰,都没有找到。 “晶妹妹她跑到哪里去呢?难道她离家出走,独自找杨禹去了?”慕容岳自言自语地说。 他突然一个激灵,脑海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慕容玄听了,神色一怔,就差点气晕了过去。 如果慕容晶真的独自去找杨禹,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天大地大,犹如沧海一粟,那里找呢? 她一个从未远离过家门的女孩子,在外面会不会受苦,能不能照顾自己,有没有危险?慕容玄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 毕竟,慕容晶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小不含着金汤匙长大,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岳儿,你飞鸽传书,叫赵元、钱不遇、孙邑、李正荣他们留意东西南北方向官道上,是否有晶儿的踪影......如有发现,马上拦截,不得有误。”慕容玄刻不容缓,马上吩咐慕容岳分派人手,四处寻找慕容晶的下落。 第42章 杀机骤起 慕容晶的失踪,就像鱼硬在喉,让慕容玄坐立不安。随着时间的消逝,他越来越紧张,越来越不安。 四代单传,就像一个诅咒,紧紧地套在慕容玄的头上,让他时时额蹙心痛,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一百年前,姑苏慕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其时根深枝茂,人丁兴旺,风头甚至盖过其他三大世家。然而物盛则衰,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姑苏慕容开始门衰祚薄,渐渐江河日下。时至今日,竟要仰人鼻息。 这种处处看人脸色行事的日子,让慕容玄常常汗颜无地,他的心里充满着痛苦,彷徨和无奈。 他要改变这种在人前抬不起头的局面,不论采用什么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让姑苏慕容重新站上武林之巅,成为武林四大世家的翘楚,受江湖人景仰,他便含笑九泉,死而无憾了。 “既然冥冥之中我慕容玄子嗣单薄,不能光耀门楣,而通过与他人缔结为秦晋之盟,强强联手,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家,永远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因为家里有亲情,有温馨,有庇护,可以躲避风雨,可以疗伤。 在外面游荡了半天的慕容晶神情萎靡,怀着委屈的情绪踏进慕容府邸的大门。 此刻的她,多想像儿时的她,遇到委屈时,扑进父亲的怀里痛哭,把满腹的不快全部倾泻出去。 那时,父亲就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以为她排忧解难,甚至可以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月亮。 可是,不知何时起,慈祥的父亲变了,变得严厉,变得不近人情,变得不可理喻。 特别是,他不顾她强烈的反对,硬要将她许配给漕帮的少帮主钱少昱时,慈父的形象霎那间坍塌了。 她对钱少昱不了解,心里满是恐惧。姐姐慕容雪因沈天放深陷痛苦的泥沼不拔,此殷鉴不远,她才不想重蹈其覆辙呢。 况且,自她遇上杨禹之后,爱情的种子已在心内发芽生根了。 对女孩来说,爱情是盲目的,是不需要理由的。一旦情窦初开之后,她便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宛若飞蛾扑火,爱得轰轰烈烈。 此时,慕容府邸的客厅内,慕容玄坐在主人席上,正与端木峰交谈甚欢。 “晶儿,快快见过端木世侄!”他看到慕容晶突然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但又瞧见慕容晶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眉紧蹙,愤而怒气填胸。不过,在端木端面前不便发作,他不露色声,朝慕容晶招手,欢言笑语道。 慕容晶听闻父亲招唤,内心虽有千千结,但不得已,垂眉而入。于端木峰面前盈盈地施了一个万福礼。 慕容晶正是碧玉年华,宛若一枝娇滴滴的梨花,虽是愁容堆脸,却是别有一番风韵,煞是好看。一时间,把端木峰看得目瞪口呆,忘乎所以,欲伸手相扶。 “臭流氓!” 慕容晶突然一声怒叱,扬掌便向端木峰的脸上拍去。 端木峰闪躲后,定眼一看,才看清眼前的少女正是此前在杨家渡口被他调戏过的慕容晶,顿时卑陬失色,羞愧难当。 “晶儿,不得无礼。”慕容玄被慕容晶突其而来的举动惊坏了,霍地纵身掠起,一把抓住慕容晶的手,怒言道。 但见慕容玄双手往扶手一拍,人已跃起,可是座下的太师椅竟丝纹不动。 “看来父亲说的无错,中原武林卧虎藏龙,不可小觑。日后行走江湖应小心应付。”看慕容玄露出这一手,深知他的轻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端木峰心思道。 “爹,刚才他……他调戏……我。” 慕容晶憋红着脸,对端木峰在杨家渡口恣意放浪的行径,又难以启齿,竟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向慕容玄解释。 “世伯,刚才发生小误会。小侄在这向晶妹妹赔个不是。”端木峰瞧出慕容晶的窘态,马上心知肚明,连忙跟慕容玄解释道。 如果慕容晶抢先把发生在杨家渡口的丑事跟慕容玄一五一十道来,那他可无地自容了。 虽然花心成性的他,对与慕容雪联婚并不赞成,但在端木无涯晓以利害之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出违心地答应了。毕竟,对他来说,美人天下千千万,雄霸天下的机会只有一个。如果待到君临天下之时,还不怕没有美人投怀送抱吗? 所以,他绝不能让慕容晶把真相说出来,利用慕容玄不知情的时机,巧妙地把慕容晶的话儿抢截了下来。 “世侄,你只不过是无心之失,不必介怀。晶儿,你也小题大作,失礼于人。还不向端木世侄道歉?”慕容玄安慰过端木峰后,转过脸责怪慕容晶,脸带愠怒道。 慕容玄刚才看端木峰动作虽带轻俏,但他认为中原与西域的礼仪差别,并不算是非礼之举。 他反误以为慕容晶因杨禹之事藏怒宿怨,故意在他面前发小孩脾气,无理取闹,让他难堪,这倒让端木峰在一旁看笑话。 就在七星楼步步紧逼之际,端木峰的登门造访,让他喜出望外。虽然端木无涯还未现身,但少陀山少主人的到来也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有端木峰在,也就可以向江湖宣告姑苏慕容与少陀山的联婚木已成舟。 凭借慕容与少陀山的结盟,其实力不容小觑,七星楼恐怕也有所顾忌,就不敢明目张胆地鲸吞虎噬。 为了息事宁人,慕容玄不能开罪端木峰,只能怪罪于慕容晶了。 慕容晶看出父亲有袒护端木峰之嫌,气呼呼地用力挣脱了慕容玄的手,掩脸奔离。 慕容雪跨进客厅时,慕容晶正好擦身而过。 她不知道妹妹为何伤心,招呼也不打,就匆忙离去。 慕容玄为慕容晶胆敢挑衅他的权威,正铁青着脸坐在太师椅上,端木峰在一旁陪着笑,好言相劝。不用多说,慕容雪已猜出慕容晶肯定是为杨禹的事激怒父亲,而被他责备了。 她虽深居闺阁,但有关慕容晶与杨禹的流言蜚语在府中散播已久,她也有所耳闻。 慕容雪对与端木峰的婚事,被迫无奈,心有抵触。此前,对于父亲的长兄的百般软磨硬泡的规劝,不胜其烦才答应下来。 她对沈天放又爱又恨,但理智上告诉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是他。 这些天来,她内心一直忐忑不安,为自己的幸福焦思苦虑,既希望端木峰悔婚,又希望来的是沈天放。 刚才,婢女前来告知她,端木峰已到了,她便心如死灰。她坐在深闺里思前想后,终于当机立断,决定要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一回。 慕容雪简单地收拾一番,匆匆地赶到客厅,准备当着端木峰的面悔婚。 可是,慕容玄此时窝着一肚子无名火,正气在当头上。她如果不识时务地一脚掺和上去,肯定是火上浇油,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身后传来了一阵零乱的嘈杂声。 “福老,这是怎么回事?”慕容玄盯着匆匆奔入来的福老,怒喝道。 “有人乱闯进来,嘴里不停地唠嗑着大小姐的名字……”福老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道。 “什么人?敢如此鲁莽?慕容府的大门岂能由他乱闯。”慕容玄怒道。 姑苏慕容毕竟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如果任由游手好闲之人随便闯进来,惹事生非。在端木峰面前发生此等尴尬之事,有失姑苏慕容的威望。 “一个满嘴酒气的乞丐……乞丐……他冲进来了……”福老指着门外,期期艾艾道。 他话还未落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一路上揎拳舞袖,把前去拦截的家丁撞得东歪西倒。 慕容府上的家丁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是一些略知拳脚的好手,此人一路莽撞下来,竟然举手投足之间就把他们打得七歪八倒,足见此人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 “来者何人,休得无礼!”慕容玄猛地站起,冲着来人问道。 “是你!”慕容雪与端木峰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端木峰认出了此人正是望江亭里的醉汉,顿时疑窦顿生。 慕容雪却认出来,他就是日思暮想的沈天放,心内百味杂陈。 “慕容雪……你们别挡住我。我要找慕容雪!”沈天放满嘴酒气,含糊不清地嚷叫着。 他一边往前冲,一边挥拳打人。可怜家丁苦不堪言,一来怕不作为,被主人责罚;二来醉汉又不量力,往死里打,让他揍得鼻青脸肿。 “世伯,此等无耻之徒,何必劳烦您出手呢?让小侄代为打发吧!”端木峰生怕沈天放捅出望江亭的丑事,杀机顿起。 “嗯!”慕容玄瞧了瞧沈天放破衣烂裳,囚首垢面,满口胡言乱语,心内嫌恶四起,便点头应允。一则是来人不知来历,与之交手有失身份,传出去让人贻笑大方;二则是他想看看端木峰的武学修为。 沈天放跨进大厅内,马上认出了伫立一旁的慕容雪,头脑刹那泛起一片空白,痴痴地望着她。 慕容雪此刻神思恍惚,不知是喜还是悲。 沈天放竟然是近在咫尺,他是如此的真实,又是如此的虚幻,她恍若隔世,像是活在梦境中。 “是你吗?”慕容雪痴痴地问。 “是我!”沈天放面露柔情,缓缓地向慕容雪走去。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两人深情地对望着,此时,尘世间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彼此再分开了。 端木峰虽然对慕容雪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但此际目睹两人情意绵绵,心底里竟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妒忌。 他顾不上武林大忌,竟暗中耍起偷袭的伎俩,趁沈天放毫无防备之心,运起烈焰寒冰掌向他后胸拍去。 冷不防,端木峰烈焰寒冰掌悄然而至,一前一后袭来。 沈天放惊觉背后一股炎热气流撞来,危在旦夕之间,他本能地翻身,右手化掌为剑,一招醉里挑灯看剑,直削端木峰的手腕,以迫退端木峰,化解他的攻击。 沈天放情急之下出招精妙,按一年前,以沈天放超神入化的功力,端木峰要不急退闪躲,要不手腕不保。 不过一年来酒精已掏空了他的精力,虽然他的基本功还在,但出手的速度变慢了。 就差那少许,端木峰看出了沈天放的弱点所在,他暗中运劲,烈焰掌势不变,寒冰掌后发先至,直拍在沈天放的胸前。 原来,端木峰看出沈天放出手的速度变慢,他以烈焰掌为虚招,迷惑沈天放,实则寒冰掌才是杀招。 待沈天放发觉不对劲时,端木峰的掌风已近在眉睫,躲闪已来不及了。只好闭上眼睛,暗运内功,硬生生地是接下端木峰的寒冰掌。 胸前重重的一击,沈天放感到心脉倒行逆施,随着一阵寒气攻心,血液仿似凝结了一样,体内气息似高山流水般往外泄。接着又一股暗劲袭来,他终于抵挡不住端木峰的寒冰掌,整个人轰然倒了下去。 端木峰见他的计策成功,暗喜,正想一鼓作气,将沈天放一举击毙。于是,恶向胆边生,也顾不得多想,挥掌向沈天放的天灵盖拍去。 慕容雪见沈天放危险,惊恐万分,她不容多想,飞身扑了过去,护住沈天放。 慕容玄感到困惑不解,为什么慕容雪会对一个乞丐如此上心? 他仔细地观察,眼前的乞丐又似曾相识,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沈天放?”慕容玄的脑海中跳出了一个人来,他终于从糅合了剑招的掌法中看出了名剑山庄的剑招,知道眼前这个羸形垢面的乞丐就是沈天放。 “世侄手下留情!”慕容玄察觉到端木峰要痛下杀手,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制止。 因为他知道沈天放虽然被逐出名剑山庄,但他毕竟是沈枫的独子,是名剑山庄的人。 端木峰若伤了沈天放,就会伤了名剑山庄的颜面。毕竟,纸包不住火,沈天放在慕容府上被人所伤,这消息让人传出去,他慕容玄也不好向沈枫交待。 因为端木峰的不明智之举,与名剑山庄结下不解梁子,平白无故地添加一个敌人,得不偿失。 端木峰此际正迁怒于沈天放,哪里听得下慕容玄的劝阻,反而暗增内功,痛下杀招。 他以衣袖拂开慕容雪,烈焰掌如惊涛拍岸般向沈天放的胸膛击去。 第43章 好事之徒 眼看沈天放危在旦夕,突然一串拳头大的珠子凌空撞了过来,“啪”的一声,端木峰的烈焰掌拍在铁珠上。 此串珠来得及时,来得恰到好处,刚刚好化解了端木峰凶猛的掌劲。 “是你!”端木峰的手掌与铁珠碰撞,震得手腕剧痛。他收掌一看,怔住了,忿忿道。 在望江亭上,不了和尚破坏了他的好事,现在他又阴魂不散般插手进来,叫他如何不生恨呢? “对,又是大和尚我!”不了和尚收回佛珠,笑嘻嘻道。 “大和尚,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端木峰质问道。 “我与你素不相识,只有过萍水之缘,何来跟你过不去之说呢?”不了和尚收起嬉皮笑脸,故作愕然道。 “那你为什么屡屡要坏我好事?”端木峰忿怒道。 “你刚才在江边欺负一个女孩子,乃是一个衣冠禽兽的所为,人人得以诛之。何况,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大和尚向来的作风,此乃举手之劳而已,又何来坏你好事之说呢?” “你......你……”端木峰让不了和尚一顿抢白,脸上羞得一阵红一阵白,无话可说。 “你有伤着了吗?”慕容雪心惦记着沈天放的伤势,急忙扶起他,关切地问。 她的眼眶里闪着泪花,充满着关爱和柔情。 “没事!还死不了。”沈天放嘴角里渗出了一道血丝,看得出他已受了内伤,但他倔强地摇摇头,笑道。 他知道慕容雪还是关心他,这一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此时,他完全放下了积压多时的芥蒂,眼神里满是温柔。 “你看人家两口子多亲热,实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又何忍心拆散他们呢?再说,你一副兔头獐脑的模样,不修边幅,跟慕容大小姐一点都不般配。我们中原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呢,就别妄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中原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男人多的是。慕容小姐就算看上大和尚我,也看不上你。所以,我劝你还是滚回到西域去,别在中原丢人现眼了。”不了和尚挺直腰杆,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对着端木峰一顿唇枪口舌,毫不留情地奚落一番。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了和尚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颠倒黑白。但他这一番说话却把端木峰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原来不了和尚离开慕容府后,肚子饿得直打鼓。于是,他找了街边的茶肆,向伙计要了一碟包子,合着茶水在狼咽虎吞地填肚子。 突然,他看到沈天放提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从他眼前走过,朝着慕容府邸的方向走去。 “这邋遢的醉鬼又去哪儿?”不了和尚皱了皱眉,寻思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眼前这个不知来头的醉汉产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兴趣。 于是,不了和尚放下一把铜板在桌子上,抓起了一个肉包,远远地跟随着他来到慕容世家。 接着,看到的一幕让他大跌眼镜,沈天放仰首痛饮,将酒瓶里的酒喝光后,把酒瓶往地上一掷,人就闷着头地往慕容府的大门里头冲。 门前的家丁发现了,纷纷出手阻拦。一团人在门口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接着大打出手,乱成一团。那醉汉借着酒劲,三拳两脚便把那些家丁揍得哭爹喊娘的,直闯了进去。 不了和尚此时隐隐知道此人身上有谜团,好奇心之下,他暗中潜入慕容世家,在一旁窥视。 当他看到沈天放出手的招式,再结合慕容雪的表现,就猜出了眼前这个醉汉就是他千辛万苦要寻找的沈天放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了和尚心头不由得一阵狂喜。当他在暗忖着如何把凤鸣剑交给沈天放,并劝他回归名剑山庄时,忽然看到端木峰对沈天放突然发难。眼看沈天放就要命丧烈焰掌之下,不了和尚只好现身相救。 慕容玄听了不了和尚的一番话,再看看端木峰被他怼得目瞪口呆、理屈词穷的样子,心里明白眼前的少陀山少主人的人品并不是他光鲜外表下的亮丽,心想可能错怪了慕容晶。 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也顾不上女儿的终身幸福了,只要实现姑苏慕容与少陀山两家的婚事,他们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同荣辱,共进退。到时,武林上谁也不敢小瞧姑苏慕容的实力了。 况且,当年大婚之日,沈天放的临阵逃脱,让姑苏慕容蒙羞的事件,也让慕容玄意难平。 当然,慕容玄知道得罪少陀山的后果,担罪不起。特别是开罪端木峰,恐怕一拍两散,到时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成为武林的一个笑话。 “不了和尚,这是慕容家事,不便劳烦外人插手。你是从哪座庙来,就回哪座庙烧香去,好好念你的经。”慕容玄冷冷道。 他瞧出端木峰的窘境,欲替他解围。 “我不了和尚四海为家,闲云野鹤惯了,一不烧香,二不念经。所以才在江湖上自称不了和尚。再说,我天性爱赌,所以佛祖也不留我。不过,我有一个坏毛病,眼睛里揉不下一粒砂,看见不平事,喜欢管一管。” “那你今天非要多管闲事了?”慕容玄见不了和尚铁了心要横插上一杠子,顿时火冒三丈,嗔怒道。 “我大和尚今天管定了。”不了和尚瞅了一眼沈天放和慕容雪,正色道。 沈天放与慕容雪的爱恨情仇早年在江湖闹得满城风雨,天下人皆知。不了和尚也有风闻,他本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风花雪月”之事,但苦于跟赤木道人打赌,为拿到凤鸣剑与沈枫许下的诺言,更是绕不开沈天放这个人。眼见端木峰对沈天放痛下杀手,不得不出手相救。而慕容玄不念亲情,硬生生地要上演一出棒打鸳鸯,他于心不忍,决计助他俩一臂之力。 “那我今天就会一会你的高招。”慕容玄说罢,骤然暴起,人如大鹏展翅,挟带着隐雷般的风声向不了和尚扑去。 慕容玄的身法奇快,弹指间变化了几招式,恍如千手观音,变幻万千,虚虚实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了和尚心知道,慕容玄的掌法看似变幻莫测,实则虚招中隐藏着致命的杀招。 慕容玄势如奔雷,不了和尚自然不敢大意,他以静观动,双拳暗中铆足劲儿,静观其变。 不了和尚知道慕容玄使出他的成名绝技“千手拂花掌”,此掌法虚虚实实,变化多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出其不意之中就会中掌。 故,与慕容玄过招时,非常考验人的眼力,稍微一招不慎,就会招之败局。 眼下,慕容玄朝不了和尚攻出一招“八门五花”手,快速向不了和尚周身十三个不同部位击出十三掌。霎那间,不了和尚即被一片掌影团团包围。 不了和尚看出了慕容玄当胸的最后一击,乃是致命杀招,于是气沉丹田,束力挥掌迎上。 两人快速对了一掌,登时星飞云散,冲击的气流把桌椅震翻,两人瞬间弹开。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迫使慕容玄连连后退两步,待他以泰山压顶稳住身躯时,胸口却如巨石冲击,一阵沉闷的剧痛涌上心头来。 “慕容先生的千手拂花掌真叫洒家大开眼界!来来,咱们再过一招。”不了和尚昂首挺胸,哈哈大笑。 大道至简,刚而威猛。不了和尚深谙此道。慕容玄的千手拂花掌看似变化莫测,令人防不胜防。但它有一个致敬的弱点,花招多,力量分散,反而令它的威力大折。 不了和尚找准他的破绽,全力一击,反而让慕容玄吃亏。 “不了和尚的少林内功练至如此深厚,今天再斗下去,恐怕也讨不了便宜。还是顺水推舟,打发他走人吧。” 慕容玄真气运转一周,好不容易平息体内乱蹿的真气。他见到不了和尚若无其事,不明所以,心中大为惊惧。 “爹,你们别斗了。”慕容雪一旁看出个明白,知道慕容玄已吃了暗亏,生怕两人再斗下去,他受伤了,情急之下慌忙劝道。 “雪儿,你给我过来……”慕容玄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慕容雪,道。 他从慕容雪颤抖的声音中,听出了她的关切之情,知道这孩子心里面还有他的位置,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慕容雪看了看受伤的沈天放,又抬眼看了看暴怒如雷的慕容玄,感到左右为难,一边是浪子回头的爱人,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父亲,这叫她如何去抉择呢。 慕容雪心乱如麻,愁绪万千,一时竟剪不断,理还乱。 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攥在手里。如果被强迫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那还有幸福可言呢?慕容雪想想一路以来有多少个日夜为伊憔悴,现在自己的幸福唾手可得,又为什么要放弃呢? “爹,女儿……恕难从命!”慕容雪咬咬牙,斩钉截铁道。 “如果你胆敢跟他走,只要踏出这个家门,我与你恩断义绝。”慕容玄指着沈天放,一脸决绝的样子道。 “爹,恕女儿不孝。”慕容雪向慕容玄叩了三个响头,毅然扶起沈天放离去。 “雪,你......”沈天放拉扯着慕容雪的手,望着铁青着脸的慕容玄,欲言又止。 端木峰瞅着脸色愈发难看的慕容玄,立于一旁,默不作声。 此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对于慕容雪的离去,端木峰倒是无所谓,他对少陀山与姑苏慕容的联婚,本不是出自他真心。他刚才在慕容雪她们面前表现出的激愤,只是故作姿态而已,如此一来让他能站在道德的高地,让慕容玄无理可据,日后若合作时获取更大的利益,二来是心理作祟,看不惯慕容雪与沈天放在他面前情意绵绵的模样。 此刻尘埃落定,他却一改之前的惶恐,反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因为成家立室就像束缚着他手脚的桎梏,让他不能像一只浪蝶随心所欲地流连于百花丛中。 与慕容雪这段姻缘,并不是他看好的,端木无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强加给他。现在这副桎梏被慕容雪亲手打破,他倒不觉得耻辱,而是感觉是一种解脱。 端木峰目送着他们的离去,眼里满是嫉妒、感激之情,但绝对没有丝毫的怨恨。 不了和尚待慕容雪搀扶着沈天放远离后,才向脸如死灰的慕容玄作揖告辞,朝沈天放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公子,请留步!” 沈天放与慕容雪两人互相搀扶着缓缓前行,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了不了和尚粗重的呼唤声。 “大师,你受伤了?”沈天放听出了不了和尚的气息粗重,知道这是内伤的表征。 “大师”二字饱含着沈天放对不了和尚的尊重,能得到天下第一剑客的尊重,这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只是血气不畅,暂时无妨大碍。沈公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需沈公子应允。” “大师,刚才拔刀相助之恩,未曾答谢。但说无妨。” “此乃是你家祖传宝剑凤鸣剑,沈庄主吩咐我交付与你,冀望沈公子能回家相聚。”不了和尚郑重其事道。 他解下长匣,双手捧上,递给沈天放。 不了和尚隐瞒了打赌的情节。 沈天放望着长匣,刹那热泪盈眶。他知道接下凤鸣剑的意义,这意味着他与父亲的和解,意味着他将是名剑山庄的继承人。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就很难回复原来,就像一张纸,撕裂过了,就弄粘贴回去,永远也会留下一条裂痕。 沈天放知道他对名剑山庄的伤害,是永远不可能像抹掉尘埃一样抹掉的。 “大师,恕在下不能收下。麻烦你把剑送回去吧。在下不想再理会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余生只想选一个远离尘世,一个清清净净的地方,好好地生活。” 沈天放深情地凝视着慕容雪,就像一个小孩用渴望的眼光盯着心爱的礼物。 不了和尚天性天马行空,落拓不羁,对男女的情情爱爱,缠绵悱恻嗤之以鼻,但他从沈天放与慕容雪的眼神读懂了爱情的真谛。 人生能与心爱之人携手远走天涯,相濡以沫,不亦是人生一大快哉吗? 不了和尚也不强求,他收拾好长剑,向沈天放抱拳作别。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诺言,把剑送回名剑山庄,交还给沈枫。 夕阳下,大地变得那么的安宁,通往地平线上两道人影渐拉渐长…… 也许明天一切变得更好,也许变得更坏。 第44章 铲除异己 泰山,是中国五岳之首,有“天下第一山”之美誉。 旭日东升,给层峦叠嶂的泰山披上了一层黄金衣。 天柱峰的古松下,泰山派掌门黄石道长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盘腿打坐,正闭目养神,吐纳自然。 深秋,泰山顶峰虽寒气逼人,但天朗气清,沁人心脾。 黄石道长每天都攀上天柱峰修练内功。待日上三竿时,方结束练功,自行返回行宫洗漱用膳。 “掌门!不好了,不好了!”小道士一路小跑上来,气喘吁吁地冲着黄石道长道。 “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黄石道长面露愠色道。 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门下一个拂尘小道士,惶恐不安地躬身圆揖。 “刚才白云师叔带领众师兄弟在大殿内做功课。突然有两个凶神恶煞的怪人闯了进来,指名道姓要见掌门!师叔与他好礼相劝,那黄毛恶贼与师叔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两招不到,便伤了师叔。我见势不妙,马上跑来找掌门您了!”小道士道。 “什么人如此无礼,敢来泰山生事?”黄石道长霍地站起来,拂尘一摆,怫言道。 这时,大殿方向传来阵阵急促的黄钟声。 黄石道长知道这是召集门下的警钟,往往是遭遇危险时才敲钟,召集门人共同御敌之用。现在大殿方向钟声大起,说明事态严重。黄石道长撇下小道士,施展轻功,朝大殿飞奔而去。 黄石道长赶到大殿时,殿内黑压压地挤满了道士,正箝口侧目,与两个恶贼分列对峙。 道士们看见掌门跨步进来,马上让出一条通道来。黄石道长快步上前,看到一高一矮的人背对着他,正在昂首望着面前的真武大帝像。 “贫道黄石,不知道两位施主前来有何指教?”黄石沉声道。 两人闻声,同时转过身来。高个子脸色阴沉,驴儿脸,额骨凹陷,手臂缠着带链条的飞爪。而矮个子黄发披肩,面带横肉,青筋突露,目露凶光,背负着一根黑色的韦陀杵。 黄石道长一看两人长相凶恶,就知道这是两个不怀好意之人。所谓来者不善,今日必有一番恶战。 “在下七星楼天罡星娄万象,这位是地煞星师辟邪。今日奉少楼主之命,送上拜帖一封。”娄万象说完,手轻轻一抛,只见一张吉黄色的帖子向黄石道长飞了过去。 “七星楼”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响彻大殿,泰山派弟子闻之,大惊失色,低声议论纷纭,引发一阵骚动。 “大胆狂徒,不得无礼!”一旁的清泉道人看到娄万象狂妄,轻怒喝道。 “师弟,稍安勿躁!”黄石道长淡然道。 他伸手接过帖子,打开一阅,上书“七星楼泰山分舵”,马上勃然变色。 “泰山一门,乃是清修之地,从不参与江湖纷争,施主请回吧。”黄石道长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将手中的帖子朝师辟邪脸部一扬,愤然下了逐客令。 师辟邪挥手凌空一拍,帖子登时粉碎。 “那你就是敬酒不饮,饮罚酒了。”师辟邪阴森森道。 “敝门派虽不是江湖上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名门宗派。但本派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与汝等邪魔外道之徒,沆瀣一气,为非作歹!”黄石道长正气凛然道。 “少楼主说了:顺我都昌,逆我者亡!若不归顺,鸡犬不留!”师辟邪阴沉着脸,扬声道。 “维护正统,誓死不从!”泰山派上下弟子群情激愤,众口齐声道。 “杀,一个不留!”娄万象大喝一声。 顿时,殿外杀声四起,惨声连连。埋伏在外的七星楼杀手,向殿内冲杀过来,刀起刀落,见人就砍。 殿内,娄万象和师辟邪也不闲着,两人分别施展武器攻向众弟子。娄万象的铁爪上下翻飞,形如鬼魅,风卷龙蛇般在众弟子中穿插不停,血肉横飞,瞬间,便倒下十余名弟子。 师辟邪的韦陀杵刚猛异常,指东打西,挟持着金刚怒目之势,横扫千军,片刻之间,跟前的泰山弟子已倒下一片。 可怜,泰山派众弟子那里见过这般惨烈的杀戮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武功弱的一个个吓得丢魂丧胆,呆若木鸡,由任宰割;武功强的,抓起武器反抗,但苦于武功悬殊,犹如羊入虎口,徒送性命。七星楼的一众杀手,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般的一阵砍杀,俄顷之间,泰山派弟子便倒下了半数。 黄石道长眼睁睁地看着众弟子倒在血泊之上,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咆哮着,手中拂尘暴起,化作一团刺针向师辟邪刺去。 黄石道长的拂尘攻势迅猛,稍不留神,拂束在内功的贯穿下,仿如一支钢笔,也足以致命。 师辟邪的韦陀杵刚猛,大开大合,而黄石道长的拂尘,飘逸快捷,行云流水,正好是以柔克刚,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黄石道长抖动尘柄,拂束以劈、撩、抽、扫接连几招,一招快过一招,一时迫得师辟邪连连后撤。 师辟邪瞧出门道,黄石道长拂尘虽快,但力道不足,大有虚张声势之嫌。他当下定主意,韦陀杵虚晃一招,故意让黄石道长的拂束卷上韦陀杵,然后用力回抽。由于拂尘与韦陀杵纠缠在一起,黄石道长来不及撒手,整个人身不由己地扑向师辟邪,被师辟邪斜身回肘击中胸肋。 黄石道长被撞飞,重重的跌倒在真武大帝像的须弥座下,立时肝胆俱伤,口吐鲜血。 清泉道人一个照面被娄万象的铁爪贯穿胸膛,气绝身亡。 黄石道长强忍着剧痛,环视大殿,白云道人死不瞑目地靠在身旁的须弥座,满门一百二十余名弟子,被屠戮殆尽。 “今日泰山派惨遭灭门,弟子无颜面对历代祖师!”黄石道长黯然神伤,泫然泪目,他自觉无颜面再见列祖列宗,暗运内劲,自断经脉而亡。 师辟邪见黄石道长已亡,环顾四周,大殿内横尸遍地,血流成河,一个活口不留。 “泰山派从此泯于江湖!”娄万象望着大殿内尸血淋淋,吃吃道。 水月山庄座落于白云山南,是一处幽静的庄园。 水月山庄的主人是江湖人称中州大侠的柳千望。 他素来急公好义,仗义疏财,被江湖中人景仰。 当年黄河泛滥成灾,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柳千望为拯救于灾民水火中,散尽家财赈灾,此义举一时成为美谈。 采花大盗胡蜂,一月内纵横方圆百里奸淫良家妇女,作案十余起,弄得当地人心惶惶,群情汹涌。由于胡蜂每次作案跨域大,作案前后故弄玄虚,让官差对他的意图摸不着头脑,故对他缉捕归案往往束手无策。 柳千望闻讯,不顾身染重疾,为除掉胡蜂,走南闯北,最后与官府捕快联手,将之绳之以法,为民除害。 柳千望与洛阳王云鹤是故交。两人年轻时一起结伴闯荡江湖,结下深厚的友谊。特别是十五年前,追随武林四大世家前往北国围剿天雄帮,身陷险境,在生死存亡之际,被王云鹤舍命搭救,从而结下过命之交。 梧桐萧萧送声寒,落叶片片随风舞。秋风卷起片片枯叶,犹如千只万只金蝴蝶在随风飞舞。 柳千望手握长剑在院子里挥舞,剑气过处,落叶缤纷,寒气肃杀。 柳千望走了一路剑法,已渐觉微喘吁吁,不禁抚剑低吟。 遥想当年鲜衣怒马,仗剑江湖,一路十八式追风剑法饮誉江湖,何等豪气万丈,不禁感概着英雄迟暮。 天命如斯,敌不过岁月轮回。 剑如游龙戏水,又如大漠落日,又如鹰击长空,又如繁星点点,又如蝶舞恋花。剑气激荡,枯叶簇簇而飘落,又随气势翻卷,绵绵不绝,一气呵成。 柳千望舞到兴头处,突然平息收剑,剑气骤消,风驰云卷般的枯叶登时碎了满地。 “繁华尽后,便是寂寥。”柳千望看着一地落叶,默默心想。 “柳大侠,好剑法!”挨着庭院南墙的一棵黄澄澄的银杏树上,一个身着红裳女子正立于树冠上,妩媚动人地凝视着他,吃吃地赞叹道。 半老徐娘,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她的肌肤依然是那么的嫩白,就像婴儿的脸。 柳千望听闻,不禁大吃一惊。此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他竟然无从察觉,其身法无声无息,已到了踏雪无痕之境。 柳千望虽不是擅长暗器的行家,能耳听八方,但三丈之内,声若蚊蝇的响动,他也能分得一清二楚。 “在下柳千望,不知阁下有何贵干?”柳千望对红衣女子的突忽心有憎恶,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强压心头的怒气,抱拳颔首道。 “在下七星楼红鸾练羽云,奉少楼主之命,特地送上拜帖一封!还望柳大侠笑纳!”练羽云说完,右手轻轻一扬,只见一道黄光稳稳地向柳千望飞奔而来。 柳千望与七星楼素无来往,他对练羽云的突兀造访感到莫名其妙,同时,心头马上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伸手一抄,把帖子打开,只见上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八个大字,再无他字了。 “在下虽绵力薄材,但一向洁身守道,自知吞舟之鱼,不游枝流,绝不与汝等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柳千望勃然变色,但马上又行若无事道。 柳千望知道此帖背后的意义,一旦接纳就会辱身败名,为武林正派所不齿;更加知道这是一道催命帖,若不归服,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但身为正直的人,绝不容许他清誉上有半点玷污,为苟且偷安而卑躬屈膝,更不会道不同,屈身同谋。 “少楼主说了,柳大侠若不从,那就好好送他上路。既然柳大侠有眼无珠,不自量力,就别怪小女子不敬了!”练羽云微笑道。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视清誉比天高,宁死不屈;一种视清誉如刍狗,苟且偷生。 她知道柳千望乃是铁骨铮铮,绝不会屈身于七星楼之下,便不再枉费唇舌。 练羽云双脚轻踩枝叶,凌空翻身,双手一挥,两条长袖舒展,分别疾如闪电向柳千望的脸门和胸膛撞去。 柳千望知道这是练羽云的成名绝技“飞袖流云”,看似轻盈如流水,实则暗藏重重杀机,被它撞击,轻则伤及脾脏,重则危及性命。 因练羽云出其不意的袭击,他来不及拔剑还击,只好双腿一蹬,借劲向后急避。“轰轰”两声,只见衣轴击在他身后的石桌上,圆桌登时碎裂成五块。 柳千望大骇,他想不到练羽云的“飞袖流云”已练至登峰造极,两片绢练竟然有开山破石之势,硬生生地把五寸厚的石桌击碎。 练羽云见柳千望躲开袭击,猛然抽臂,接着双腕急速抖动,双袖风驰电掣般飞出,一只袖子风卷残云地向柳千望的脖子卷去,另一只袖子势如流云,直攻他的腰肋。 柳千望处惊不变,他侧首躲过攻向脖子的飞袖,同时,拔剑划圆,削向另一只袖子,同时趁飞袖回撤之势,右脚飞踹练羽云的右腕,两下在电石火花之间,快而准,迫使练羽云连连后退。 柳千望知道练羽云的“飞袖流云”只有远攻才发挥其气势磅礴的威力,如果近战,其威力消弱,甚至消弥殆尽,会作茧自缚,不堪一击了。于是,他趁机乘胜追击,欺近她身畔,“唰唰”连环三剑抢攻,逼得练羽云的“飞袖流云”不能施展,只得左闪右避,稍不留神,被柳千望削掉一截衣袖,狼狈不堪。 柳千望见状,大喜过望,心思:“红鸾的‘飞袖流云’也不过如此,只要猛攻其断袖之臂,逼其自保不暇,还不束手就擒。” 当立定主意,柳千望瞧准练羽云露出的空档,一招长虹落日,剑若流星,向她右肩胛骨刺去。练羽云已无可退路,只要退避不及,必伤剑下。 突然,一直神色慌乱的练羽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待柳千望留意到时,他发现他的想法错了,他就像一只愚蠢的狐狸一步一步地掉进了猎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原来,练羽云故意败给柳千望。她知道柳千望武艺高强,正常与他交手胜算不大。她要捉住柳千望的破绽,容易露出大意的时机,就是他认为胜利在望之时,人得意忘形时就容易错失判断力,一旦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会带来致命的失误。 练羽云最大的武器,不是“飞袖流云”,而是掌中剑,这才是她令人胆丧的秘密武器,可惜,知道的人,都不能说话了。所以这个秘密杀招,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练羽云自己。 眼看柳千望的长剑将刺入练羽云的肩胛,就差一寸的距离,练羽云的短剑从飘逸的长袖中悄无声息地刺出来,如毒蛇出洞般从柳千望的喉咙穿了过去。 柳千望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夹杂着恐惧、懊悔和对生命的渴望。直至断气的一刻,他也没有哼出一个字。 练羽云很满意地拔出短剑,然后,用柳千望的衣襟拭擦干净剑上的血液。 “能够迫我出此剑的,一共才五个人,柳千望是其中一个,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练羽云喃喃道。 “红鸾星动,一剑封喉。果然是名不虚传。”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柄五尺长,碗口粗的狼牙棒从月洞门外转了进来。 “都办好了?”练羽云瞟汉子一眼,满不在乎地说。 “你放心,这方圆十里,杳无人烟,没有人会发现是我们干的。”欧阳彪大咧咧地说。 “水月山庄虽是地处偏僻,但也马虎不得。少楼主交待过要神不知鬼不觉,千万别留下后患。” “已处置得干干净净,一个都跑不掉。水月山庄一共四十三口人,现在四十三具尸体,刚好对上人数。论办事能力,咱俩哪会输给天罡,地煞两人?”天狼星欧阳彪踢了一脚柳千望的尸体,笑嘻嘻道。 “不知道青龙、白虎二人办成如何呢?” “少楼主神机妙算,有他的运筹帷幄,精心布局,肯定是胜券在握。” “听说,洛阳王家已闻风所动。王云鹤暗中发出英雄帖,召集三山五岳的武林同道,共议对策。表面上是为王老爷子祝寿,实则是暗中商议,同仇敌忾,共拒外辱。” 这时,一个斥候捧着信鸽匆匆跑了进来,他从信鸽的小腿上取下一卷纸条,交给了练羽云。 “少楼主已传书,命令我们完成任务后,马上赶回七星楼听候调遣!”练羽云阅后,脸色凝重道。 “难道七星楼生变?”欧阳彪与练羽云对视一眼,疑虑道。 “撤!”练羽云银牙一咬,轻声道。 一伙人迅速离开山庄,隐没在绿林。 来时无声无息,去时也无声无息。 此时,从一棵参天大树底下闪出两道人影来,原来是李老头和彤儿。爷孙俩待一众人走远后,急急忙忙地向水月山庄奔去。 刚跨进水月山庄的大门,他俩被眼前的惨象吓坏了。 水月山庄四处伏卧着尸体,鲜血淋漓。 庭院中秋风萧瑟,枯枝零落,残花寂寥。远处几声寒鸦,为这血淋淋的庄园增添几许落寞,几许凄惨。 “爷爷,好恐怖!我怕怕!”彤儿躲在李老头的身后,浑身瑟瑟发抖。 “彤儿,别怕!这伙人真是畜牲,手狠毒辣,连妇孺都不放过,真是没天良。”李老头发现柳千望一门四十余人,惨遭杀害,双拳紧握,眼内闪着无可遏制的怒火。 “爷爷,他们这么没人性,究竟是什么人?”彤儿哆嗦着说。 对着这血腥的场面,她不敢睁开眼,生怕看了一眼,夜里睡觉会发恶梦。 “七星楼。”李老头迟疑了一下,缓缓道。 他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柳千望一门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既然是灭门,敌人肯定会斩?除根,不会留下后患。 “彤儿,走吧。我们这就赶去洛阳。”李老头拉着彤儿的冰凉的小手,匆匆地离开山庄。 突然,几片雪花飘飘而下。 冬天,来了。 第45章 惹祸上身 深秋的大山,遍地红叶,极目远眺,层峦叠嶂,逶迤蜿蜒,像是一幅染红了的山水画。 夕阳西斜,院子在夕照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红。 段傲青右手握着斧头,埋头地在院子的劈着木柴。 他把一根圆木竖直放在石墩上,再握起斧柄,扬高斧子,对着圆木的中心位置劈下去,木头应声裂开成两半。 一个下午来,面前的木柴已堆积成一座小山,足够整个冬天烧了。 小杜鹃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门前的大青石条上,正无聊地望着他劈木柴。 “老黄牛,累了吗?” “老黄牛,够了吗?” “老黄牛,你就陪我玩一下嘛。” …… 小杜鹃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句话来,不厌其烦地问段傲青。 她多么渴望段傲青能放下手中的斧头,带她去竹林里去抓野兔。可是,段傲青却埋头苦干,完全不搭理她的苦苦哀求。 太阳西沉,夜色将临。 随着百鸟归巢,热闹的大山也渐渐地回归到静谧中去。 门前的翠竹挺拔笔直的腰,就像柔美的少女静静地眺望着蓝天下的最后一抹红霞,显得恬静又迷人。 杜七大清早挑着山草药出大山外卖。按照以往的惯例,他这个时候已哼着小曲,扁担上挑着生活用品,乐颠颠地出现在竹林的小径上,老远就呼喊小杜娟的名字。 此时,屋子里灯火通明,大家围在桌子上,摊开包裹着烧鸡、红烧猪耳朵肉的荷叶,摆放几碟炒干竹笋、木耳、蘑菇之类的蔬食,还开了两瓶雕花酒。段傲青与杜七,还有杜老头三人围着灯火开怀畅饮,简陋的茅屋内洋溢着欢声笑语。 段傲青与小杜鹃坐在门前的石条上,望着黝暗竹林处蜿蜒的小路,忐忑不安地等候着杜七的归来。 “黄老牛,父亲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呢?你说他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呜呜…”小杜鹃眼巴巴地望着段傲青,说到焦虑处,她禁不住呜咽起来。 “没事的,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再等等,就回来了。不信,你闭上眼睛,心里数一百下。再睁开眼睛,你就看到父亲了。”段傲青安慰道。 “真的吗?好,我闭上眼睛,1,2,3,4……”小杜鹃闭上了眼睛,兴奋地数了起来。 今天确实反常,杜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不测之事呢?段傲青心里也没有底,忐忑不安地听着。 大山里的夜越深越显得谧静,在寒霜的侵袭下,鸟虫没了夏日的激情,早已畏缩在暖和的窝里舒舒服服地休眠了。 突然,竹林深处岀现了丁丁点点的火光,若隐若现;同时,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嘈杂声。 “娟儿,你别乱动!”段傲青按住惊慌的小杜鹃,又从慌张的杜七娘子手中夺过灯笼,撒腿往竹林飞奔而去。 靠近火光时,段傲青瞧见几个人抬着一个用竹子捆绑的简易担架,上面躺着面色铁青的杜七,匆匆忙忙地往杜七家里赶路。 段傲青认得抬担架的人,都是熟脸孔,与杜七结伴到大山外卖山货的村民。 幸好,杜七受的是皮肉伤,没有危及生命之虞。只要稍加休养,调理调理,很快就会康愈。 段傲青一眼看出杜七身上的伤,是被人殴打所致,心里顿时怒火冲天。 与杜七一家生活的一段日子里,段傲青早已把他们看作是他的家人。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杜七被人欺负,他那里能无动于衷呢?这时,他恨不得马上就去为杜七报仇雪恨。可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小山村里生活的这一段时间,纯朴的村民教会了他许多的东西一一乐观、冷静和忍耐。于是,他不动声色,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从回来村民七嘴八舌的口述中,段傲青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最近杜七送药材去城里的药铺被恶霸强占了,强行压价收购药材。前几次,杜七不想惹事,忍声吞气,忍痛贱卖。谁知,对方眼看杜七软弱可欺,再次压价强买。杜七眼看冬季将至,就要大雪封山,心想着卖多一些钱,再置换多一点生活用品回去。 于是,他就跟对方的掌柜理论,两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 后来,杜七不想与对方交易,便挑起药材准备走。 谁知此时,店内冲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强行将他的药材抢去。 杜七眼瞧着自己的“血汗”被抢,为保护药材,跟他们拼起命来。结果手无寸铁的他那里是那些暴徒的对手,不仅被他们暴打了一顿,把药材夺了去,还把伤痕累累的他扔到街上了事。 幸好,一同去往卖山货的村民发现了昏厥在街上的他,才叫来同伴,大伙齐心协力地把他抬了回来。 段傲青得知事情的真相,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冲出去,手刃这些欺压百姓、无法无天的歹徒,为杜七报仇雪恨。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眼下最重要的是杜七养好伤。他看着昏迷的杜七,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默默地祈祷。 杜七休养了十来天,身上的伤基本上痊愈了。 眼看冬天将至,大雪封山,那就没办法上山采药了。 杜七心急火燎,一下能运动筋骨了,他马上背起篓筐上山采药去。 段傲青已跟着他一起上山采药,毕竟,两人有好照应,采药的速度也快了。 不出三五天,家里堆积的药材可以拿出去卖了。 这次段傲青强烈要求跟杜七一起出大山卖药材。杜七拗不过他,无奈答应了他,但再三叮嘱他不要在外惹事生非。 天还未亮。 段傲青跟杜七每人挑着两大筐的药材,与约好的四五户人家一起到山外卖山货。 他自从来大山里疗伤后,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感到特别的兴奋。 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完全感觉不到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疲累。三个时辰过后,他们来到了卖山货的小城。 进了城门后,他们便分开,各自寻找买主了。 杜七走在前,段傲青跟在他后面,两人有说有笑地向着药材铺走去。 杜七领着段傲青穿过十几个街口后,来到拐角处的一间药铺前停了下来。 段傲青抬眼一看,门前的屋檐下悬挂着一块上书“福泽堂”的匾额,门前挂着“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的对联。 药铺正堂摆着一排宽大的柜台,柜台内侧靠墙处摆放着盛放中草药材的百眼柜,每个小抽屉上写着存放药材的名称。 “杜爷来了。”堂内的一名伙计看到杜七,从里面小跑出来,热情地说。 伙计带领着他们穿过弄堂,从后门走进药铺的后院。 那伙计长相老实巴交,一路上跟杜七有说有笑,看得出俩人比较熟络。 院子里摆放着几十个药架子,药架上搁置着一个个竹簸箕,上面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材。 两个中年妇人正在太阳底下,忙碌着翻晒药材。 山?药在阳光的暴晒下,散发出奇特的气味,那混杂着的气味让段傲青有些不适。 伙计领着杜七俩人,在院子的一间厢房前停下来,朝屋内喊了一个长着酒糟鼻的老头出来。老头嘴里嘟囔着什么,慢吞吞地踱出来,他站在台阶上瞅了一眼,又折回去,手里握着一杆秤三步并两步地走了出来。 杜七和伙计抬着杆秤,老头拨弄着秤砣,读数记账,三人忙着称量药材,配合得当。 段傲青站在一旁,暗中观察,发现杜七与福泽堂的伙计相处融洽,彼此之间不像有什么深雠大恨。 很快杜七拿到了货钱,两人走出了福泽堂,又去市集采购生活用品。 “段老弟,今天的货卖得好。咱们再买些卤肉,回去好好地喝一顿!”杜七拎着刚刚两坛好酒,从酒馆里出来,兴高采烈地对段傲青说。 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曾经被人欺负过的伤痕。 “杜大哥上次不是被他们抢了药材,还给他们打伤了吗?怎么好像没有那么一回事呢?”段傲青看着喜滋滋的杜七,满腹狐疑。 在段傲青旁敲侧击的追问下,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今天去的不是同一家的药铺。原来小城里有两家药铺,一家在城东头的叫福泽堂,另一家在城西头的叫百?阁。 杜七所在的大山在小城的西边,平时为了节省脚力,杜七会就近在百?阁卖药材;如果时间早的,有时为了卖好价钱,杜七也会选择挑到福泽堂来卖。 经杜七一说,段傲青一下子茅塞顿开,终于明白被恶人强占的药铺是生意兴旺的百草阁,殴打杜七的另有其人。幸好,刚才没有莽撞出手,要不就会误杀好人了。 又过了几天,眼看就要入冬了。杜七决定把最后一批药材卖掉,再置换些过冬的生活物品。 这天,段傲青跟杜七把药材挑到福泽堂卖掉后,再到市集上买好过冬的物品,正准备返回大山。 当他们来到城西门时,突然呼啦啦地闪出了几个粗壮的大汉,拦截了去路。 “杜老鬼,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上次揍得轻,忘了记性?”为首的脸上有一道瘆人的伤疤,冲着杜七狞笑道。 “你们想干什么?”杜七认出为首的,正是百?阁里的打手疤三,大惊失色道。 “听说,你把药材卖到福泽堂去。是不把我们百草阁放在眼里了吧?”疤三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阴森森地问。 “哪......哪有什么......不妥?我......我喜欢卖到......哪里去,就卖到哪里去。你们也.....管得着?”杜七哆哆嗦嗦地说。 尽管杜七心里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 “是谁给了你豹子胆,敢把药材卖给福泽堂?嫌命长了,是吧?兄弟们,给我上!好好地教训教训,让他长点记性,谁才是这里的老大……”疤三挥了手,背后的几个打手一拥而上。 几声惨叫后,疤三眼一看,几个地痞瞬间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断臂的汉子正怒目瞪着他,正是跟随杜七一起的段傲青。 疤三虽然是无赖,但他知道眼前的断臂人不是一般的人物。能在瞬间击倒几个地痞的人,肯定是一个武林高手,一个他招惹不起的人。他虽然学过几招三脚猫功夫,欺负老百姓还可以,但在断臂人面前不堪一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疤三颇有自知之明,眼看形势不妙,马上撒腿就跑,逃得比兔子还要快。 忽然疤三眼前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横在他的面前,死死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疤三一看,原来是段傲青。他逃得快,可是段傲青来得比他还要快。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天拼命也得过这一关。”疤三寻思道。 他咬咬牙,挥动手上的匕首,向段傲青胸膛刺去。 眼看就要刺上了,疤三一阵狂喜。倏忽之间眼前一花,手腕一阵剧痛,匕首掉在地上。 段傲青五指如鹰爪,从背后反手,拿捏着他的阳谷穴。 疤三跪在地上,刹那动弹不得,痛得像杀猪一样嚎叫。 “好汉,饶命!饶命!……唉呀呀呀!痛!……痛死我啦!……好汉饶命……”疤三挺着肚子,踮着脚跟,龇牙咧嘴,不停地求饶。 “段老弟,你就饶了他吧。”杜七本着息事宁人,也在一旁劝道。 “饶你狗命也可以,你以后不准再欺负杜大哥。”段傲青喝道。 段傲青本想是恐吓他,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俗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想着杜七是靠卖药材来营生,得罪他们,以后杜大哥是很难在这里安生的。只要对方服认错了,答应不再为难杜大哥,那也可放他一马。 “我答应你,以后绝对不欺负杜老鬼,不,是杜大哥。我对天发誓,被雷劈不得好死。痛死我......好汉,大爷,你就饶了我吧。”疤三冷汗涔涔,口不择言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疤三不是好汉,仅仅是一只蝼蚁而已。蝼蚁尚且偷生,所以,他绝对不会因所谓的气节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以后再也不准欺压百姓,要不,我见一回,就打一回。这次暂且饶你狗命!”段傲青往前一送,疤三跌了个狗抢屎。 “谢谢大爷的不杀之恩!谢谢大爷的不杀之恩!”他爬了起来,跪在地上,连连作揖,嘴里叨叨不休。 “今天看在杜大哥的脸上,饶你一回!滚!”段傲青看着疤三一副欺善怕恶的怂样,一股嫌恶之情马上油然而生,喝道。 疤三像是一介赦免的死囚,连爬带滚地逃命而去。 段傲青也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按以往的性子,他看不过眼的人,早已刀起刀落“咔嚓”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一次,他竟然轻易地饶了他,看着疤三感恩戴德的那一刻,他心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妙的愉悦感。 原来,放下屠刀,不杀人是这么一种神奇的感觉。 第46章 血染雪山林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这一次大雪来得比以往的早,下得比以往的大。短短一夜之间,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银装素裹。 大雪封山之后,山民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活儿,一家人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清闲。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火炉燃烧正旺,温暖如煦。 小杜娟看着妈妈正围着炉火做针活,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盯着妈妈隆起的肚子。杜大嫂已怀孕了六个月有余了,春暖花开之时,就是分娩的日子。 小杜娟渴望着妈妈生下一个肥胖的弟弟,这样,就会有一个小子跟她一起玩耍,她不用觉得孤独,无趣。 “妈妈,弟弟什么时候出生呢?” “妈妈,离春天还有多久呀?” “妈妈,我可以抱抱弟弟吗?” “妈妈,我可以和老黄牛带着弟弟去竹林里捉兔子吗?” ...... 看着妈妈的肚子一天一天的隆起,她愈发兴奋,每天都叽叽喳喳地跟杜大嫂说过不停。 她渴望着春天快快到来,那样妈妈肚子里的小生命早点出生,她就早点有个玩伴。 杜大嫂将近暮春之年,身子虚弱,怀着珠胎,常常感到力不从心。 再加上严冬作祟,最近邪气入体,常常现头昏眼花,腰肢无力,需要滋补调养。 苦于连日的鹅毛大雪,积雪过膝,举步维艰。 这天,放晴,大雪停了。 段傲青和杜七趁机外出打猎,捉些山鸡、梅花鹿之类的飞禽走兽,炖山药,为杜大嫂补补身子。 雪后的大山到处是冰封雪盖,玉树琼枝。 经过连日的雪虐风饕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趁着难得的艳阳天,纷纷从藏匿之所跑出来,在雪地上,在枝头上,追逐戏嬉。 段傲青和杜七在雪林里忙活了一个上午,他们的收获颇丰,捉了几只山鸡,两只肥兔,还射杀了一只獐子,和一只幼鹿。 杜七知道幼鹿有调血补虚的功效,正好与药材配合一起炖,给老婆补补身子。 两人背着沉甸甸的猎物,趟着过膝的积雪里,有说有笑地往家里走。 因为遥想着妻子顺利分娩,生下一个肥胖的小婴儿,杜七心里乐得不可开交。 转过竹林后,杜七老远就高声呼喊。 杜七连连高声呼叫几次,枝头上的雪都被声音震得簌簌落下。 平常,小杜鹃闻声,早像一只欢快的雀儿从屋子里蹦蹦跳跳地奔出来,迎接他们了。可是,今天静悄悄的,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涌上心头,杜七和段傲青马上扔掉肩膀上的猎物和弓箭,飞快地向家里奔去。 屋舍的木门洞开,院子静谧,积雪像刚下过,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段傲青仔细一看,知道有人来过,并且刻意清理过现场的痕迹。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满眼内白雪皑皑,死寂一片。 突然,屋内传出了杜七撕心裂肺的哭声。 段傲青心知不妙,一个箭步抢入屋内,眼前一幕,让他眦裂发指,悲愤填膺。 屋内充斥着血腥,一片狼藉,小杜鹃四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被人用利刃斩杀,死状惨烈。 杜七跪拥着妻子和小杜鹃恸哭。 突然,屋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笛声,打破了长空。接着,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四起。 段傲青大惊,他从响动中判断,屋外有二三十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把茅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看着小杜娟惨死在歹徒的刀下,此际心如刀割,一股悲愤涌上心头,登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本来这与世无争的小山村,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安宁,现在已被歹人血腥洗劫了。段傲青知道外面这伙人是冲着他而来的。 段傲青心内处已湮灭了的怒火和悍戾重新点燃了,他仰天大吼一声,被发拊膺,怒目睁圆,跳出门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目,注视着一步一步迫近的黑衣人。 突然林中一声长笛声起,那些黑衣人手握利剑,在五丈外齐刷刷地停下脚步,纹丝不动地立在雪地上。 屠豹一身黑衣,手持黝黑的铁扇,从院子外缓步踱了进来。 “段傲青,我们又见面了。”屠豹在三丈处停了下来,他注视着像野兽般的段傲青,轻声道。 他语气里充满着惊喜和残酷。 “原来是你!”段傲青认出了此人正是断臂之仇人屠豹,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是我!这里真安静呀,确实是一个隐世的好地方。这大半年来,我们找你找得真痛苦。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还真不知道你藏身之所。”屠豹慢慢地环顾了四周,叹息道。 “为了我,你们就可以肆意残杀无辜之人。为什么?”段傲青戟指怒目道。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杜娟惨死的画面,恨不得把他们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天雷堡做事一向是不择手段。斩草必然要除根,今天既然要你们死,你们就一个也活不了。”屠豹漠然道。 “今天,我要你赔我一只左手,还有赔他们的一条命!”段傲青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瞳喷火,死死地盯着他说。 “你手上没刀,拿什么来杀我?”屠豹瞧了一眼段傲青空荡荡的左衣袖,脸上满是轻蔑。 “段老弟,接刀!”杜七扯着嘶哑的嗓门,从背后向他抛过来一柄刀。 段傲青右手一抄,一看,原来是他放下的刀。 刀依然锋利,泛着淡淡的寒气。 那是死亡之气。 “既然世道不让你放下刀,那你就重新拿起刀。”杜七用死亡的眼神盯着屠豹,狠狠道。 段傲青握着刀,一时竟然是手足无措。 他想起了他对小杜鹃许过的诺言。 拿起屠刀是很轻易,放下屠刀是非常困难的。 此时,段傲青脑海里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刀是可以杀人,但也可以是救人。杀人,还是救人,关键是用刀的人。”杜七瞅着段傲青脸上左右为难的神色,知道是什么回事。他猛地喝道。 杜七的一番话醍醐灌顶,重重地击打在段傲青的心头上,让他马上清醒过来。 他横刀护身,向杜七投去感激的目光。 “上!” 屠豹脸上抽搐一下,一字命令,把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蜂拥而上,挥剑向段傲青扑去。 屠豹静静地看着众黑衣人与段傲青厮杀,看着一个个黑衣人在血肉横飞中倒下,又一个个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地冲上去。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对黑衣人的死,没有丝毫怜悯,似乎这是司空见惯的事。 同时,他似乎又是非常享受这种血腥的场面。看着这热血飞溅,鬼哭狼嚎的惨叫,他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 最后一个死士捂着鲜血涌出的喉咙倒下时,此起彼伏的厮杀声嘎然而止,重新陷入了死寂。 台阶上倒下的一具具尸体,血流汩汩,把白雪染成了通红。 高冷的太阳静静地悬空高照。 这洁白的雪,猩红的血,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宛如一座人间炼狱,触目惊心。 空气里充满着窒息的血腥。 杜七睁着恐惧的眼神,恍惚地张望着。他怀疑自己是活在人间,还是活在地狱。 突然,一股呛人的胃酸在胃里翻江倒海,他难受,想吐,可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段傲青出手的速度慢了,待他砍光了眼前的二十四名死士,他足足用了半柱香的功夫。 这可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刀手具备的工夫。快、准、狠,加上冷血无情,这才是无情刀应有的特质。 “你出手的速度变慢了。”屠豹望着扶刀喘息的段傲青,不禁叹惜道。 无可否认,段傲青放下手中的刀容易,重新拿起来时就会变得困难。 一个刀手,如果长时间没有以刀为伴,他对刀的感觉就会变得陌生,反应变得迟钝,出手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是的,我的刀慢了。刀是慢了,但杀你的心不会变慢。”段傲青注视着刀尖上的滴血,喃喃自语道。 杀人的不是刀的速度,而是杀人者的心。 段傲青就像一头饥饿的狼,看似疲惫不堪,只要他盯上猎物,就会露出獠牙,竭尽全力地咬下去。 屠豹明白段傲青是不会坐以待毙。黑风林里,段傲青已濒临垂死挣扎之际,还能刺上他一刀。要不是他反应敏捷,要不是段傲青已是筋疲力尽之势,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拿命来!”段傲青稍微调息,呐喊一声,接着人像是一头狂暴的狮子,飞身跃起,半空中高高地举刀,泰山压顶般向屠豹天灵盖劈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段傲青,屠豹岿然不动,不躲不避。 段傲青心觉奇怪,屠豹这么镇定,难道他有不可告人的后着,最近练成了绝世武功? 屠豹看到段傲青凌空一击时,他笑了,脸上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 这时,平静的雪地里突然暴起十三道白影,就像十三支箭向他射去。十三把长剑幻化成十三团光影,向段傲青围攻上来。 这疾不可及的偷袭,让去势已定的段傲青猝不胜防。 人在空中,活像是一个箭靶,无处可避,无处可逃,只能任人宰割。 屠豹的这一杀着阴险毒辣,纵然是当世绝顶高手,在这十几把长剑的围剿之下,也难以逃出生天。 一个优秀的刀手,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失败的绝境,他总能在万劫不复之中化险为夷。他总是从迷雾中找出一线光明,从千变万化的危险之中,想出一种行之有效的对策。 段傲青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刀客。他悬在半空,双腿交叉一蹬,身如轻燕,扶摇直上,直穿云天。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恰好避开了十三把长剑的雷霆一击。 十三名死士扑空,发现段傲青从眼前消失了。正愕然间,突然段傲青从半空中如流星飞坠,刀光闪闪,刹那间,三名死士的头颅已被削飞。 无情刀依然是无情,快、准、狠。 屠豹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傲青与剩余的死士缠斗。他看不清战团里的谁跟谁,只见剑气刀风过后,风卷残云般扬起一朵朵的雪花,把他们的身影裹在白与红的迷雾之中。 风起了,雪,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段傲青的身上沾满了鲜红的血,那轻盈的雪花落在他身上,迅速染红,融入鲜血的余温中,湮没了。 雪花的白,鲜血的红,在段傲青野兽般的眼中,已没有红与白之分。 雪花飘飘洒洒,落了屠豹一身。他一身黑衣,渐渐变成了白衣。 眼前的死士一个接着一个倒在段傲青无情的刀锋下,他沸腾的血液也随之慢慢地冷却下来。屠豹就像一尊冰雕,岿然不动,任由雪花扑面,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冰与血。 死士们舍生忘死的勇气,值得尊重的。 屠豹苍白的脸色,抽搐了一下,冷漠的眼神抹过一丝红潮。 刀从最后一名死士的胸膛穿过,死士露出恐惧的神色。他料想不到,段傲青会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来拼命。 死士虽然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他内心还是渴望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会体会到生活的美好;但对生活的向往,又对死亡有了敬畏。 一个人如果对死亡充满敬畏之心,那么他已输了斗志,一个人如果丧失了斗志,那么他离失败已为期不远了。 段傲青不怕死亡,所以他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最后一名死士想躲闪,就是犹豫一下,在闪过念头的一刹那,段傲青的刀直挺挺地刺了进去。 “你的刀比刚才快了。”屠豹神情依然冷静,但语气里隐约多了一丝颤抖。 屠豹呆若木鸡,怔了半晌,方回过神来。他想不到,段傲青的刀法越来越炉火纯青,刀速越来越出神入化,他似乎是一个为刀而生的神。 此十三死士是天雷堡秘密训练的精英,屠豹得知段傲青藏身之所,特地从天雷堡急召而来剿杀他的。屠豹满以为段傲青已断一臂,武功大损,凭此十三死士对付他绰绰有余。 谁知一役后,段傲青仅受皮肉之伤,反把十三死士杀个片甲不留。 无情刀确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大大超出屠豹的预期。 “嗯,的确是快了!”段傲青冷傲地说。 “可惜,你的刀快了,可是,你却杀不了我!”屠豹笑了笑道。 “为什么?”段傲青一怔,道。 , “因为你的刀快了,但比以前出刀反而慢了。”屠豹慢慢打开铁扇,露出了锋利的扇骨,话未说完,手持铁扇向段傲青的喉咙抹去。 段傲青早有防备,他反手向上撩,刀锋急削屠豹的手腕。 屠豹铁扇一沉,格开段傲青的刀,左手化掌刀,直斩段傲青的肩膀。 段傲青见屠豹的掌风凌厉,反应极快,急速侧闪,接着一个扫堂腿,急攻屠豹下盘。 屠豹不慌不忙,抬腿后撤闪躲,与此同时,掌中扇直指段傲青的太阳穴。段傲青侧身避过,抡刀反刺,迫退屠豹的攻击。两人一来一往,攻防转换,转瞬即逝,不到一盏茶功夫,已过十余招。 “段傲青这家伙吃了什么丹药,拼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见他现衰颓迹象?这样拼下去,恐怕先倒下的是我……”屠豹见段傲青血战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看不出有疲惫之状,反而愈战愈勇,心里越想越慌。 屠豹不知道的是当人处于绝对的愤怒和痛苦时,激发出来的力量是无限的。 他原本打好算盘,趁众手下消耗尽了段傲青的精力后,就可以捡个便宜,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收拾了他。 谁知计划是美好的,可结果是适得其反,弄巧成拙,现在反而让自己处于骑虎难下的尴尬状态。 “段傲青,你击杀了天雷堡这么多高手,此仇不报不可。看来咱们今天非要做出一个了断不可。你受死吧!”屠豹怒目圆睁,高声喝道。 说罢,他突然身形暴涨,纵身一跃,挥动着铁扇向段傲青削去。 段傲青见渐落下风的屠豹不退反进,手中的铁扇化为一道黑影,挟着雷霆之怒滚滚而来,对他反其道而行之的行为,反而一怔。 他一时搞不清屠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咬咬牙,用刀封住他的功势。 屠豹瞧出段傲青神色一变,刀身微颤,暗喜,知道他中计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加大内力,用扇骨压着段傲青的刀身,迫得他连连撤步。 段傲青后撤时,胸部露出了一个空档,就在那一瞬间,屠豹竟欺身而上,以肘击其肋骨。 段傲青被屠豹这种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惊骇了。顿时,他那惊世骇俗的力量如洪流外泄,一下子就松懈下来。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段傲青知道自己仅凭着一口气战斗,若这口气泄下来,落败是必迟早的事,心里不免暗暗叫苦。 屠豹眼见段傲青被他这种不讲理的打法,一时弄得手足无措,心中大喜。 “是时候了。”屠豹一招逼退段傲青,一个鹞子空翻跳出战圈。接着,一溜烟地撒腿就逃。 段傲青看着落荒而逃的屠豹,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万万没料到屠豹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竟然是为了逃跑。 屠豹有过前车之鉴,他就不会重蹈覆辙了。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屠豹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懂得审时度势,选择最有利的时机出手,选择不利的时候逃之夭夭。 他知道如果今天杀不了段傲青,来日方长,只要他活着,还剩一口气,就有机会杀人,他迟早都是段傲青的刀下亡魂。 屠豹去势快,但段傲青的刀来得更快。 刀光过后,屠豹的左臂削断。 与此同时,屠豹顺势一招蝎子摆尾,铁扇划过段殷青的左臂,削去一截衣袖。 可惜,他忘记了段傲青的左臂早已让他削断了。 “啊!”屠豹惨叫一声,跌落雪地上。 段傲青见屠豹负伤,乘胜追击,挺刀向屠豹的胸口刺去。 眼看避无可避,屠豹顺势一滚,躲过段傲青的刀锋,用刀搅动地上的雪花,卷起一团雪球向段傲青打去。 段傲青见雪球来袭,恐防有诈,只得回刀防护。一招惊涛拍岸,把雪球击散。 屠豹见机,忍痛长啸一声,身形犹如飞燕掠影,急速向后撤,向竹林遁去。 啸声止,竹林里一阵弩箭,铺天盖地向段傲青射来。 站在台阶上观战的杜七,眼看段傲青有危险,他提醒已来不及,只好飞身上前,以身挡箭。 待段傲青挥刀击落源源不绝的箭雨后,发现杜七周身插满箭矢,已是气若游丝。 突然,竹林里一声长笛响起,弩箭停止了。竹林里埋伏的弓弩手刹那间也撤走了。 他们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段……老弟,你……听我……说。”杜七强忍着苟延残喘的一口气,啻啻磕磕道。 “杜大哥,都是我害了你们。”段傲青肝肠寸断,一脸悔恨交加。 “段老弟,你……你千万……别自责。我们……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多亏……杨姑娘的搭救……才能苟活……到现在。段……老弟,千万别……辜负了杨姑娘……”杜七的声音渐说渐低,还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猩红的战场,世界又重新变成了白色。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段傲青握拳透掌,仰天拷问,悲愤的声音响彻云霄,久久不绝。 雪无声无息地飘落,世界是那么的寂静,那么的冰冷。 第47章 南宫世家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嘻嘻,那天的火烧得很旺,很旺……火焰冲天,把什么都烧没了。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个老婆子身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棉布衣,坐在倒塌的残垣上,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雪,疯言疯语地喃喃自语着,说罢,她明亮的目光又暗淡下来。 飘落的雪花慢慢地将她有些佝偻的躯干覆盖了,如果保持静止不动的姿态,她就如路旁上一株被积雪裹着的枯枝。 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地上,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出没的地方。 而一个老婆子孤身一人出现这里,不免有些离奇古怪。 “婆婆……婆婆你不感到寒冷吗?”杨禹紧了紧有些寒气侵袭的领口,弯着腰对老婆子轻声询问道。 “你不是,你不是。” 老婆子慢慢地抬眼,用浑浊的眼眸望了他一眼,摇着头呢喃道。 “婆婆,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杨禹皱了皱眉头问道。 “不,你不是渝儿……你不是渝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燕儿,你在那……别,别带走我的燕儿……”老婆婆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布娃娃,惊恐地尖叫道。 她结了冰晶的睫毛里透露出慌乱又害怕的神色。 从她那惶恐不安中,可以知道曾经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不可磨灭的悲惨的事,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所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又低垂着头,用如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怀里抱着的布娃娃,轻声吟唱起来。 那布娃娃又破又旧,浑身沾满了黑色的泥污,看样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清洗了。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用心地哄着女儿入睡。 雪花纷飞,无声无息地飘落,大地显得那么的苍茫,那么的静谧。 眼前,昔日庄严的南宫世家已是一片废墟,在白雪覆盖的世界,显得那么的破败,那么的冷寂。 杨禹站在残垣断壁前,任由雪花扑面。他呆呆地望着荒芜的一片空地出神。 这空荡荡的废墟,曾经是朱楼碧瓦,玉阶彤庭,富丽堂皇,多么的辉煌,多么的热闹,多么的令人神往。 可现在,已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唏嘘。 杨禹知道从疯疯癫癫的老婆子的口里问不出个所以来,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他望眼前白雪皑皑下的废墟,想象着这里曾经的辉煌,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小伙子,你是来做什么呢?”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杨禹的神游。 他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一个瘸腿的老人家,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袍子,拄着拐杖在风雪里瑟瑟发抖。 “老人家,我在寻找一个人。可惜,这里荒废已久,了无人烟。”杨禹叹息道。 “小伙子,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这儿了。除了疯婆子,天天来这里坐一坐,附近的人都害怕闹鬼,不敢来这里。寻人?你是南宫世家的什么人?”老人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他抬眼盯着杨禹,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神彩。 “我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卒。受朋友所托前来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杨禹颔首道。 “哦,我曾经也是这里的一个管事,不知道你想打听谁呢?或者,我会为你提供一些线索呢?”老人家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热情地道。 “我打听的是南宫明渝的女儿南宫燕,不知老人家是否知道她的下落呢?”杨禹听了,眼神一亮,连忙问道。 “你是......”老人家上下打量了杨禹一会,迟疑地问。 “老人家,我不是前来寻仇的。我只是打听南宫燕的下落。如果你有线索的,麻烦你告知一二。”杨禹看到老人满脸惊慌的神色,心知他误会了,慌忙解释道。 “嘻嘻,我知道她在哪里?燕儿……我的宝宝,乖宝宝,别到处乱跑,外面有大灰狼……”坐在雪地上的疯婆子突然站起来,欢天喜地叫着。 她举着布娃娃,颤颤巍巍地手舞足蹈起来。 在她发亮的眼睛中,这冰天雪地的世界就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最美好的世界。 “她在哪里?婆婆,你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杨禹心中一阵狂喜,抢前一步,着急地问。 “你吓着宝宝了,呜呜——你走开,你这个大坏蛋。不要伤害我的宝宝。”疯婆子一脸惊恐地闪躲着,用她柔弱的身躯保护着怀里的布娃娃。 这个布娃娃仿佛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她要用她的生命去保护它的安危。 “小伙子,你别怪她胡言乱语,疯疯颠颠的。其实,她也是一个苦命人。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在照顾她。”老人家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弯下腰,细声细气地安慰惊恐万分的疯婆子,待她情绪稳定下来,才跟杨禹说。 “她是您的亲人吗?”杨禹好奇地问。 “不,她是南宫世家的老夫人。也不知上辈子造什么孽?好端端的一个家一夜之间都废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发恶梦,大吵大闹。只有来这儿坐上半天,她人才能平静下来。你看,她怀里抱着的布娃娃,就是她送给孙女南宫燕的生日礼物。南宫燕被送走后,只留下了这个布娃娃。女主人可能是睹物思人,现在把它当做是她的乖孙女了。”老人家说到伤心处,老泪纵横。 “老爷爷,请问你知道南宫燕的下落吗?”杨禹听了,心头间涌上了一股悲愤之情,他含着泪问道。 “老朽……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上也没有她的消息。不过,当初……唉……”老人叹气道。 “老爷爷,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杨禹见老人欲言又止,着急地问道。 “小伙子,你细细听我讲:二十年前,北方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帮派,名叫天雄帮。江湖上传闻帮主杨虎不知从哪里获得一本武林秘笈《玄天神功》。他修炼了《玄天神功》后,功力大增,打遍了武林无敌手,日渐成为北方武林一代袅雄。后来,杨虎欲达成统一江湖,称霸武林的野心,在江湖上铲除异己,残杀武林人士。他这种倒行逆施,残害武林同道的行为,为武林正派不齿,故被中原武林称为魔头。 那时南宫世家势力如日中天,中原武林唯首是瞻,掌门南宫剑被众人推为武林盟主,率领中原英雄豪杰前往围剿。 杨虎生有一个女儿杨柳衣,绝色天下。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当时江湖上传唱的就是她。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人如痴如醉,甚至有江湖豪杰为了一睹她芳容,竟互相厮杀。 当时少主人南宫明渝跟随中原豪杰前往剿杀天雄帮时,偶遇上杨柳衣,两人一见倾心,并私订终身。 当时明渝少爷已是名动武林的青年俊杰,被武林正派看作是末来的希望。 自古正邪不两立,老主人听闻少主人与魔头的女儿私订终身,认为他与邪魔外道交往,有辱门楣,当然强烈反对两人在一起。经屡次劝告南宫明渝‘回头是岸’,被南宫明渝婉言拒绝后,南宫剑觉得奇耻大辱,恼羞成怒,一气之下通告武林,与南宫明渝断绝父子关系。 不久,南宫明渝与杨柳衣在天雄帮喜结良缘,并生下一对可爱的儿女。 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剑听闻少主人与魔头的成婚并生下一对儿女,一怒,带领中原豪杰围攻天雄帮,杀死了杨虎,并把南宫明渝和他的女儿带回了江南。 南宫剑把南宫明渝囚禁于自家的地下室,日夜逼问《玄天神功》的下落,百般摧残。 死里逃生的杨柳衣闻讯,千里迢迢前往南宫世家救夫,不料救夫不成,反而遇害。 南宫明渝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死在自己眼前,一时悲愤,咬舌自尽。 南宫剑从南宫明渝的嘴里问不出《玄天神功》,将怨恨发泄在他的女儿南宫燕身上,竟丧心病狂,把她卖给了青楼。 女主人得知儿子自尽,孙女又被卖青楼的消息后,夜夜椎心泣血,最后心痛过度,疯掉了。 十年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群蒙脸人血洗南宫世家,可怜满门上下,除了瘸腿的我和已经疯了的女主人之外,全部被屠杀殆尽。临行前,这伙歹徒还放了一把火,把南宫世家偌大的一个府邸烧了个精光。 不过,自从南宫燕被主人送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一面了。可怜的女娃儿,小小年纪就流落江湖,不知要吃尽多少苦头呢?”老人家两眼空洞地望着废墟,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了。 雪花飘飘,似乎在无声无息地向这个丧尽天良的世界控诉着什么。 杨禹抑压住心头的悲痛,久久不能言语。 “老伯,你知道南宫燕被卖到哪里去?”杨禹抑压着心头的悲愤,不死心地问。 “我清楚记得,那天夜里,天也是下着大雪。南宫小姐穿着破旧的棉衣,被明浩大公子塞进一个麻袋里,用一辆马车送走的。赶车的人,是一个留着陌生的虬髯大汉,满脸横肉,眼露凶光,很是吓人。我在南宫府上几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至于南宫小姐送到何处去,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多嘴打听呢?” 据老伯所言,南宫燕被一个穷凶极恶之人所带走,其下场必然是非常悲惨。 杨禹听了,黯然失色。 他举头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白雪出神,心中蒙上了一层悲怆的阴影。 “是了,有一件奇怪的事。”过了半晌,老人家想起了什么来。 “是什么事?”杨禹强打起精神,问道。 “这几年来,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人前往明渝少爷的坟前祭拜。而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是什么人?”老人家擦干脸上冰冷的冰碴儿,缓缓道。 “老人家,请问南宫明渝的坟墓在何处?”杨禹压制着怦怦直跳的心,急忙问。 “它在后面小山岗小树林里,在墓群西南的一个角落上,孤零零的一座坟,你很容易找得到的。这鬼天气,特别的寒冷。小伙子,我要陪女主人回家了,不跟你多说了。” 老人家说罢,像哄小孩一样扶起疯婆子,领着她,两人冒着大雪,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 杨禹静静地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鹅毛大雪中。 他沉思良久,才转身向小山岗的树林走去。 皑皑白雪,银装素裹,天地苍茫。 杨禹按照老人家所说,在小山岗的树林中来回穿插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找到了南宫明瀚的坟地。它孤独地座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处杂树丛中简单地堆起一抔黄土。要不是墓碑上潦草地刻着“南宫明渝之墓”六个大字,杨禹还真发现不了它的所在。 原来这里是南宫世家墓园,上面栖息着历代先辈。墓园用花岗条石修筑,四周种植着青松、翠柏,显得庄严肃穆。 南宫明渝的墓地游离墓园之外,显得是那么的简朴,那么的渺小。 老人家说的没错,南宫明渝的墓地刚刚被人修葺过,墓碑前摆着贡品,插着香烛。 虽然此时雪花纷扬,但祭拜过的痕迹还清楚可见,说明来祭拜的人离开不久。 杨禹环顾四周,一片白茫茫,了无人迹。 杨禹确认周围没有人活动,他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裳,然后,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叩起响头来。 “按照老人家所说,来祭拜的人每年都依时来。能拥有这份孝心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坚持。看这种情形,很大可能是姐姐的所为了。那就意味着姐姐尚在人间。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寻找到她,跟她相见的一天。”杨禹想到这,内心一阵狂喜。 人只要有活着的追求,生活就会充满着希望。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勇于攀山涉水,孜孜以求,总会达到向往的目的地。 杨禹坚信,他的坚持是错不了的。 第48章 双刀对决 雪,渐渐消停。没有了暴风雪的洗礼,大地变得一片清净。 突然,死寂一般的树林里,响起了几声凄厉的鸟叫声。 杨禹盘坐在南宫明渝的坟前冥思,忽然远处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他身后已站着七八个身着兽皮袍服,头戴毡帽的汉子,手持弯刀,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小兄弟,请问你是南宫明渝的什么人?”端木峰裹着貂皮袍子,从众大汉的背后步上前,笑咪咪地问。 “我是他的什么人,又与你何干?”杨禹发现对方是西域人,看他脸上的神色,知道来者不安好心,反问道。 “如果你是南宫明渝的亲人,那关系就很大。你很有可能知道《玄天神功》秘笈的下落。如果你知道它的下落,那你最好现在告诉我,它藏在哪里?”端木峰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他的语气说得很温和,很亲切,让人听了,恨不得马上听从他的吩咐。 “如果我不说呢?”杨禹冷言道。 杨禹听出了端木峰话里有话,带着威胁的语气。更气愤的是他们不请自来,打扰了父亲的清净之地,所以毫不客气地说。 杨禹曾经听师父提起过《玄天神功》,说是外公杨虎曾经修练过它,成为当年江湖上罕见的绝顶高手。 他凭着《玄天神功》横扫武林,难逢敌手,终成为武林一代霸主。 后来,天雄帮被武林四大世家联合八大门派一起剿灭,外公战败身死,从此,《玄天神功》下落不明。 端木峰此时提起来,莫非此人与外公有某些渊源? “要是你不说,那你就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端木峰听了脸马上变色,皮笑肉不笑地说。 “看此人不怀好意,免不了一场血战。此地乃是父亲的长眠之地,不可恋战,以免血溅墓地,让父亲不得安息。眼下,要想方设法逃离此地才行。”杨禹暗忖道。 他用眼角扫视四周一眼,发现众人已形成犄角之势,把他的退路堵死了。 唯一的出路是从众人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年轻人,不觉得羞耻吗?” 杨禹边说边站起来,脑袋快速地思考着眼前的应对之策。 “你觉得你说这话,会让我知难而退吗?我劝你,如果知道《玄天神功》的下落,还是乖乖地告诉我。本公子一高兴,说不定就给你指一条活路走走。”端木峰笑咪咪地望着杨禹道。 “哼!你要我说,我偏不说。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杨禹瞪了端木峰一眼,犟嘴道。 “看来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找死!”端木峰阴沉着脸,心内渐渐起了杀机。 毕竟,在关外少陀山庄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杖,那些低下的贱民人如蝼蚁,命如草芥。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对他大不敬。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乃中原土地上,讲的是王法。泱泱大国,朗朗乾坤,岂能容你一个夷狄之人罔顾王法,在此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何况,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小爷想走就走,想哪里走就往哪里走,用不着跟你废话。我去也!”杨禹鄙夷道。 说罢,他使出一个扫膛腿,刮起铺天盖地的冰雪向众人身上砸去。 端木峰料想不到杨禹有此一着,他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恐防有诈,慌忙后撤回避。 趁端木峰他们纷纷躲避,慌乱之际,杨禹施展轻功,如天降大鹏般从他们的头顶上掠过。 待冰雪落尽,杨禹已飘至十丈之外了。 端木峰见杨禹借冰雪的掩护遁逃,心中暗暗佩服他的机智。 他眼看杨禹已远去,也纵身跃起,在后面追赶。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颗流星般在旷野上疾驰。 端木峰的众手下见状,纷纷在后面穷追不舍。 待众人离去后,小树林里随即掠出一道白影,尾随着他们在原野上狂奔。 杨禹逃离的速度够快,但端木峰追赶的速度更快,很快杨禹便察觉到身后端木峰衣袂翩跹的声音。 旷野之中,举目皆是积雪,一目了然,无处可遁。 在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倒塌的山神庙,在萧瑟的风雪中,显得孤寂、凄凉。 “长此下去也跑不过端木峰,现已远离了父亲的墓地。不如在此与他一较高下。”杨禹心想。 思罢,他奔至山神庙前,索性停下脚步,立于雪地中,静候。 眨眼的工夫,杨禹又被端木峰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小子,你今天是逃不掉的。”端木峰见杨禹不逃了,洋洋得意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此等候你。” “你倒有自知之明。在雪地之上,没有几个人跑得过我。”端木峰昂起首,颇为自负地说。 “少主踏雪无痕的轻功独步天下,无人能敌。你们说是不是?”一手下高声叫道,众手下纷纷附和喝彩。 “在雪地上,我是跑不过你,但你应知道,这不代表我逃不掉?”杨禹微笑道。 端木峰满以为杨禹会哭丧着脸求饶,谁知他竟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大出他所料。 在西域此种情形之下,莫不对他投鼠忌器,战战兢兢,磕头求饶了。没有几个人敢对他如此的无礼。 “你倒有几分胆色。不过,只要你告诉我《玄天神功》的下落,或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端木峰两眼翻白,凝视着天空,不紧不慢地说。 他心想杨禹此时已是瓮中之鳖,除了求饶,别无出路。 “那你得问过我手上的刀,答不答应了。”杨禹不怒,反而嬉皮笑脸道。 杨禹知道打败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诱其发怒。因为人一旦发怒,就容易在怒火失去冷静,失去冷静就容易产生误判,这样增加了失败的几率。 “少主人,让白摩勒我会会少侠的高招。”一个头披如火焰般的赤发,深目高鼻,须髯如戟,身披一件胡服紫袍的老者站了出来,朗声道。 白摩勒是端木无涯最为倚仗的手下,沉敛稳重,武功高强。 此次,少陀山大举进入中原,是有目的而为的。临行前,端木无涯再三嘱咐白摩勒,要护好端木峰的周全,免得他狂妄自大而被害了性命。 刚才杨禹露了一手扫膛腿,劲力霸道,白摩勒瞧出他的身手不凡。 白摩勒生怕端木峰不知深浅,稍有闪失,丢了性命,对端木无涯难以交待,所以,第一时间站出来,试探杨禹身手的高低。 “白摩勒是父亲手下第一战将,他主动请缨出战,现在正好一睹其身手。”端木峰思忖,当下不假思索地应允。 “摩勒先生,此小子狡猾奸诈,你要小心应付。”端木峰毕敬毕恭地说道。 白摩勒追随端木无涯数十载,忠心耿耿,为少陀山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 端木峰虽然人前放浪不羁,但对白摩勒还是尊重有加,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杨少侠,请!”白摩勒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两把形状奇特的兵器一一两把像满月一样的弯刀。 那弯刀外沿锋利,泛着一层薄薄的寒光,让人望而生畏。 在对手面前,越是从容不迫的人,通常武学修为越是高强。 从端木峰对白摩勒的态度上,杨禹心知白摩勒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不敢大意,从斗袚间拔出乌刀。 “老夫听说中原武林奇人异士颇多,人才辈出。想必,少侠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今天老夫不自量力,领教一下少侠的武功。”白摩勒缓缓说道。 “老前辈,请!”杨禹知道今天将与白摩勒之间有一场恶战,他也不多谦让。 “白摩勒乃是西域绝顶高手,连父亲大人都不敢轻视。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竟胆敢挑战摩勒先生。”端木峰心有不屑道。 “少侠尽可不遗余力,不必手下留情,今天咱们以刀法一较高下。”白摩勒虽是自恃为一代宗师的人物,为人内敛。但他还认为杨禹年纪尚轻,火候未够,内心有些高傲,自然是有些轻敌之心。 毕竟,白摩勒成名已久,在西域驰骋疆场多年,平生罕逢敌手,心头自视甚高。 “得罪了!”杨禹手腕微微一抖,乌刀划破寒冻,无声无息地向白摩勒脸门刺去。 白摩勒深谙“骄兵必败”的道理,他能从血雨腥风的江湖路上存活到现在,是因为他从不做盲目自负而丢掉性命的蠢事。 白摩勒见杨禹刀法看似平淡无奇,但他知道越是简单的刀法,越是凶险。 当下,他不敢轻视,于是,双手催动着双刀滚动,一前一后地迎着杨禹的乌刀刬去。 白摩勒的刀法甚是古怪,双手按刀柄,弯刀如旋转的飞轮,挟着丝丝风声,锃亮的刀锋弥漫着一团阴森的寒气,急速地向杨禹攻去。 看那双刀厚重,少说也有八十来斤重,但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自如,翩若惊鸿之势,一瞬间,刀锋所过之处,犹如风卷残云,掀起千层浪向杨禹滔滔不绝地扑击而去。 与此同时,在波浪翻涌的刀影中,挟杂着尖厉刺耳的异响,宛如鬼哭狼嚎,让人听了背冒冷气,瑟瑟发抖。 杨禹见到白摩勒的刀法诡异,与中原武林大开大合的刀法迥乎不同,便不敢硬碰。于是,他急速变招,改刀走游龙,绕着白摩勒游走,伺机而动。 同时,白摩勒也瞧出杨禹仓促变招,由攻势退而守势。他也不改变刀法,反而顺势而上,双刀如泼雨直取杨禹中路。 与人交手最避忌的是,错失先机。就在一念之下,杨禹陷入了被动的困境,在白摩勒快刀的连番攻击下,几无招架之力。 白摩勒双刀攻势凌厉,一招接一招,连绵不断,密不透风。特别是它刀锋划过空气。激起的气流发出一种刺耳响声,好像鬼怪在耳边嚎叫,扰人心神。 杨禹此时知道白摩勒双刀是由巧匠特制,在刀身上附有某种特殊的气槽,当急速的气流流入时,会发出一种诡异的响声,从而影响敌人的神经系统,达到乱人心智的效果。 杨禹明白了白摩勒刀法怪异的个中道理后,茅塞顿开。他虽被白摩勒连环双刀压制得慌,但他的出刀并不乱。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是不冷静。 杨禹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天山之巅上修练刀削雪花的刀法,就是练就他的耐性,他的专注力,他的观察力和他出手的时时机选择。 机会往往稍纵即逝。 世上没有完美的事物,同样,世上也没有完美的刀法。只要有人练刀法,肯定会存在它的弱点。 于是,杨禹收摄心神,在防守中寻找白摩勒刀法中的漏洞。 “看我的!”杨禹瞧准白摩勒双刀转换之间露出的破绽,一招长虹贯日,刺穿了白摩勒的刀影,直取其胸。 杨禹的刀来得快、准、狠,时机把握得又非常精准,恰恰从白摩勒双刀轮转的空隙中刺了进去。 这一刀不偏不倚,杨禹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在白摩勒飞速滚动的双刀下,稍有差池,不是断臂,就是丧命。 这胆大而又冒险的一刀,仿佛一道阳光撕裂了满天的乌云,将白摩勒精心编织的刀网全部破坏了。 “不好!”白摩勒见杨禹的乌刀快如闪电,从刀影中长驱直入,慌忙撤刀回防,攻势瞬时瓦解。 “唰唰唰”,杨禹见白摩勒阵脚已乱,便乘胜追击,立马化刀为剑,分向他周身大空连刺几下。 白摩勒那里见过杨禹以刀当剑使的刀法,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由攻转守。 “此小子竟敢冒断臂之险出击,一举扭转乾坤,此等大智大勇,非常人所能,日后必成大器。”白摩勒不得不暗暗佩服道。 于是,他不敢大意,打起精神,持刀与杨禹认真对付起来。 转眼间,两人又对上十余招,刀锋碰撞处,火星四射。 杨禹虽然是年轻,在白摩勒刚猛的刀锋下,毫不怯懦,刀法日瑧纯熟,在白摩勒暴风骤雨的连连攻击下,还能攻防自如,不落下风。 他的这份定力和功力着实让白摩勒暗暗称奇,此人少年老成,假以时日,在江湖上历练-番,必成武林上的一代天骄。 两人来来回回地比划了五十余招后,竟还未分出高下。 “少侠请住手,请问,天山飞鹰袁天正是你何人?”两人斗至酣处,白摩勒突然跳出战圈,警惕地问道。 “乃是家师。”杨禹愕然道,他不明白白摩勒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原来是袁大侠的高足,怪不得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好身手。”白摩勒缓缓地收回双刀,眼里含着赞许道。 “老人家认识家师?”杨禹惊讶地看了白摩勒一眼,道。 “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当年我也得过袁大侠的玉成之恩。且罢,刚才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告辞!” 袁天正隐居天山,年轻时经常下天山,行行侠仗义之事,其大侠风范在西域流传之广,深受西域各族人民的尊敬,被誉为天山飞鹰。 白摩勒对袁天正的为人推崇备至,所以潜移默转之间,他也认为袁天正的徒弟也是一个德行高尚的人,不可对他心生为难的妄念。 白摩勒朝端木峰挥手示意,便自行离去。 端木峰虽不明就里,但他不敢逆白摩勒之意。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端木峰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他狠狠地回头望了杨禹一眼,只好率众手下悻悻而去。 杨禹目送着端木峰一行人踏雪而去,心头百般滋味。他想不到,今天解困的原因,竟是沾了师父的光,他对师父袁天正更加敬佩。 杨禹立于雪地中,静静地望着天空,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雪后的世界愈发的静谧,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不见半点人烟。 “朋友,躲藏了那么久,你不觉得累吗?”杨禹终于忍不住,他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倒塌了的山神庙里高叫道。 枯枝残木上的积雪不堪重负,被杨禹的声音震得簌簌而落。 一道娇小的白色人影从废墟残骸中乍起,裹着雪团朝着杨禹扑了过去。 未及杨禹反应过来,一团团的雪花被旋风席卷着,向他铺天盖地簇拥而来。 这漫天雪团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对人的性命威胁小。杨禹百思不得其解。 骤眼看到那身影似曾相识,不禁怦然心动。 杨禹微笑着,伸手朝雪团里一抄,从翻滚不停的雪团里抓出了一根鞭梢来,然后死死地捉住不动,一时间,两人一手握着鞭柄,一手握着鞭梢,相持不下。 待雪花落尽,露出了华如嫣盈盈含笑的桃脸,正俏皮地对着他笑。 “真的是你!”杨禹眼里流露着惊喜,用近乎哽噎的声音说。 杨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会在这个冰天雪地的荒野能遇上华如嫣。 “真的是我!”华如嫣热泪盈眶道。 她见到杨禹的一刻,心底里的委屈瞬间像春天的融雪,消失于无形无踪了。 两人久久地凝视着,世界一片清净。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本来是有很多的说话要倾说,但会面的一刹那,竟然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良久,杨禹问。 “我是尾随端木峰他们而来的......” 华如嫣一五一十地把她连日来的遭遇告诉杨禹。 第49章 天下毒尊 原来那天华如嫣戏弄完端木峰后,便一路上向南宫世家赶来。 她听从师父柳凌梅的叮嘱,为了躲避鬼花婆婆的耳目,一路上乔装打扮,或化妆成逃难的灾民,或一副行乞的小乞丐行头,或是打扮成远足书生的模样,沿路打探着南宫世家的地址,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地赶路。 有好几次,让她撞上了鬼花婆婆,差点露了馅,被鬼花婆婆发现了她的真面目。幸好,此前她从端木峰口中了解到一些江湖易容术,再加上她这个人比较聪明,平时留心观察乞丐和难民的行藏举止,经过一番模仿,举手投足之间也学得惟妙惟肖。几次意想不到的遭遇,让她化险为夷,有惊无险。 不过,她一路上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还未找到南宫世家所在。 这一天,她来到了古杨镇,这是距离南宫世家五十余里外的一个古镇。 秋高气爽,漫山红叶。古峰山就像一片燃烧的火海,红得让人有些心血澎湃。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 …… 华如嫣望着秋后的漫山红叶,诗兴大发,禁不住随口吟唱起来。 “秋复秋兮红叶在,片片红叶惹秋思。” 忽然,她触景伤情,想起了杨禹来。 “杨哥哥现在哪里呢?此时此刻,他是否也在登高赏红叶呢,是否也在想起我呢?”她站在山道的崖石上,随手摘下一片红叶,把玩着胡思乱想起来。 突然,她透过眼前的一枝红叶望去,看到山道上有一方亭子,里头坐着一个人影。 “他是谁?难道也是像我一样登山赏红叶?或者,又是一个失意人,寄情于山水之间?……”华如嫣寻思道。 在山道的亭子上,独坐着一个头戴纶巾的中年人,脸上有一道疤,那疤似乎被虫蚁啃咬过,留下一道腐烂了的沟壑,让人过目不忘。 中年人的脸显得恬静,恬静得又让人忘掉了他脸上的狰狞。 石桌上摆着一瓶酒,两个酒杯,还有两道精致的下酒菜。 看得出中年人在等人,但他并不着急。 他仿似一尊石化了的雕像,纹丝不动,包括他的酒,下酒的菜都没有动过。 深秋的阳光是非常的猛烈,但相比凛冽的寒气,又显得像邻家女孩娇滴滴的柔弱。 华如嫣背靠在亭外十丈许的巨石上,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暖阳带来的丝丝温暖,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亭子里那个奇怪的中年人。 她所在的位置是那么的巧妙,娇小的身子刚好被一丛荆棘树遮掩着,亭子里的人稍不留神,绝对不会发现到她的存在。 山间,由远及近响起了一阵“笃笃”清脆的拐杖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声音在山林中回响,显得无比的怪异。 华如嫣凝神屏气,小心地探着脑袋朝声音的来源处张望,发现山道空空如也。 待她眼神再次扫过亭子时,却发现中年人对面已立着一个拄着拐杖的人,白发披肩,腰上挎着一个陈旧的巨型竹筒。 华如嫣暗自惊叹,此人的来得如此的鬼魅,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来无影,仿似从地底里冒出来一样。 “你来了!”疤脸人一动不动,冷冷地说。 “你等很久了?”拐杖客用拐杖支撑着残躯,面无表情地问。 疤脸人没有回答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石桌,示意他坐下来喝酒。 拐杖客向前走两步,坐在疤脸人的对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华如嫣心疑这两个怪人在这山道上弄什么?她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放怀吃喝起来。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拐杖客用衣袖拭擦掉残留在嘴角的酒渍,然后熟练地解下竹筒,拔开套在竹筒上的盖子,往摆放在石桌上的一个木桶里使劲地抖几下。只见一个硕大无比的红蟾蜍从竹筒里跳了出来,趴在桶底下,鼓着两腮,嘴巴呼呼作响。 “这次你带来的毒物,似乎更凶猛。这不会又是一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吧?”疤脸人往木桶里瞄了一眼,漫不经意地说。 “这只红蟾蜍是我老毒物,费了三年的心血培殖出来的,你可不要小瞧它。莫老怪,前十回,我都输给你。这一次,我非要找回我老毒物的脸颜不可。”拐杖客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洋洋得意地说。 “如此看来,我这次输定了。” “你们药神派在培养毒物的本领,真的是天下无双,我老毒物甘拜下风。这次我虽赢得侥幸,可上不了台面。” “哦,为何这样说。”疤脸人诧异道。 “莫老怪,这红蟾蜍是我万里迢迢去苗疆毒王窟里求回来,再用五种至阴至阳的毒物精心培育出来的。你知道这红蟾蜍是毒王窟的心肝宝贝,要不是我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毒王还真舍不得赐给我呢?”拐杖客洋洋得意,兴奋得满脸通红。 “看来,你老毒物为了赢,真是煞费了不少苦心啊。” “哈哈,让你压制了这么多年,如果不赢一回,你叫我老毒物的颜面何存呀?” “确实,得不到的东西,着实叫人难受。”疤脸人心有所会地说。 他的脸上抽搐了一下,一线落寞的神色一闪而过。 “莫老怪,莫非你也有过情非得已之事?”拐杖客好奇地问。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不过,今天我也不一定会输给你。看看我今天带来的宝贝——天山冰蚕。” 疤脸人从脚下拿起一个木盒子,他戴上一只特制的手套,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条肥大的通体发绿的冰蚕,把它放进木桶里。 那冰蚕有5寸余长,宛如婴儿的手臂。别看它软绵绵的,一副睡眼惺忪,憨憨的样子,但它被放进木桶里,面对着红蟾蜍,感受到危险的威胁时,马上睁开圆鼓鼓的眼珠,浑身急剧地抖动,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它那肥嘟嘟的肉体一圈一圈地向外挓挲,快速地膨胀起来,一下子增大了一倍。接着,它昂起圆鼓鼓的头冲着红蟾蜍示威。 红蟾蜍也不甘示弱,它鼓起大腮,不停地向冰蚕喷着毒雾。 两只毒物互相挑衅,示威,双方互不相让。 疤脸人吹了一记口哨,冰蚕听了口哨,猛地扬起头,从口里喷出一束雪白的蚕丝,把红蟾蜍全身罩住。 那蚕丝是有毒,瞬间,与红蟾蜍肌肤接触的地方留下了黑色的伤痕。 红蟾蜍痛苦地挣扎着,嘴里不时发出“嗬嗬”怪叫声,让人听见了毛骨悚然。 冰蚕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绕着红蟾蜍团团游走,嘴里吐出蚕丝,把它捆得严严实实。 红蟾蜍动弹不得,仿佛已是网中的猎物,疤脸客看了,心中不禁窃喜。 拐杖客见到红蟾蜍顷刻间被制服,在冰蚕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本来难看的脸容扭曲得极为难看了,额头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毒王窟的本领也不过如此!你瞧瞧,红蟾蜍在天山冰蚕面前不堪一击。看来,今年赢的还是我。老毒物,这一回又叫你失望了。”看着一边倒的形势,疤脸人颇为得意地说。 突然,奄奄一息的红蟾蜍张大嘴巴,口里飞出一条鲜红的火舌,在自己的躯体上下翻飞,奇迹出现,紧紧地勒在身上的蚕丝竟然一根根地熔断了。 红蟾蜍松开束缚后,随即后腿一蹬,向上一跃,整个身体牢牢地趴在桶壁上,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冰蚕。只见它嘴巴“咕噜咕噜”地发出一阵怪声,两腮迅速鼓胀成一个滚圆的球。接着,咧开大嘴,一道黑色的浓液从口里喷洒出来。 那黑色的毒液沾在冰蚕的身上,发出“咝咝”的声音,并冒出轻微的烟雾。 红蟾蜍喷出的毒液竟腐蚀了冰蚕的肉体。 冰蚕在桶底痛苦地翻滚着,娇嫩的肉体糜烂为浓液。不一会儿,竟整个躯壳全部化为一滩绿色的毒液。 疤脸人看到冰蚕化为液体后,脸上的疤痕因剧烈的扭曲,变得更加难看。不过,他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哈哈,红蟾蜍竟反败为胜!真是世事难料。莫老怪,这次你无话可说了吧?”拐杖客喜形于色,手舞足蹈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次,莫某不济,输得口服心服。”疤脸人平静地说。 当他看着拐杖客熟练地捉起红蟾蜍,把它装入竹筒内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拐杖客依然沉浸在赢者的喜悦中,并未察觉到疤脸人嘴角扬起的一丝狞笑,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人在得意时,他的防范意识是最薄弱的,此时正是杀人最好的时机。 等拐杖客抬起头,意识到有危险时,已迟了。 因为,疤脸人手中的匕首已刺穿了他的胸膛。随着剧痛闪过,他一声不吭地倒下。 拐杖客死不瞑目,他怒睁的眼里含着无尽的怨恨和不解。 他至死也不明白,疤脸人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下毒手。 疤脸人看着倒在面前的拐杖客,他的脸上平静如故,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感。 他默默地拔出匕首,然后在拐杖客衣裳上拭擦血迹。 他拭擦得很慢,很仔细,很干净。 突然,疤脸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接着不停地呕吐,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疤脸人平静下来。他握着拭擦干净的匕首,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俯首静静地望着拐杖客。 大山很静,没有人声,也没有飞禽走兽的异响声,阳光静静地照耀着…… 过了许久,疤脸人镇定自若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到没有什么异常。然后,他将匕首收入衣袖里。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药瓶,拔掉瓶塞,向拐杖客冒着鲜血的伤口处洒下白色的粉末,再把木桶里的毒液倒在拐杖客的尸体上,只见拐杖客躯壳散发出一阵腥臭的烟雾,很快便化为一滩血水,最后只剩下一堆破烂的衣裳。 疤脸人找来一根树杈,将拐杖客留下的衣物卷成一团,抛向崖下。他里里外外地收拾一番,再把杂物抛到亭外的杂树丛中,拿起装着红蟾蜍的竹筒,把它挎在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华如嫣躲在岩石后,好奇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但不知两个人在亭子里捣弄着什么? 当她看到疤脸人用匕首捅进拐杖客的一刻,她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立马趴在巨石上不敢透一口大气。 “如果我刚才大声地呼叫出来,是否会阻止那个疤脸人行凶,拐杖客就不会死了呢?可是,那疤脸人出手那么快,我来得及警告他吗?或者,我大声说出来,结果会不一样呢?或者,我早点出声,拐杖客察觉异常,他就不会受到伤害……都是我不敢出声,害了一条性命……”华如嫣的小心脏还在“怦怦”地急促跳动着,不停地自责着。 深秋的阳光尽管猛烈,但华如嫣依然感到来自心底的阵阵寒意。 华如嫣待疤脸人离开后,才悄悄地溜到亭子上瞧个究竟。可是,石桌下除了血迹斑斑,什么也没留下。 “那人的药粉太厉害了,竟能将一个人的骨肉之躯化为血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残留。”她闻着腥臭的毒血,心有余悸。她不禁伸了伸舌头,心想想,觉得又残忍,又恶心。 这是什么药物,竟然如此的歹毒,可以把一个人的骨肉融化为血水? 难道是本门的化骨散?华如嫣突然想起《五罗毒经》上记载的一种奇毒,它像销金成水的镪水,在动物或人的尸骨上洒上少许,可以将它们的骨头化为血水,荡然无存。 “他日,你倘若行走江湖时,定要小心一个名叫莫名的人。他本是你的师兄,当年你师傅对他倾注一生心血,将来让他继承衣钵。后来因其心术不正,被你师傅逐出师门。此人脸上有一道疤痕,日后,你遇见他,要对他多加提防。” “难道他就是莫师兄?”她想起了临行前,王老翁对她提起的一个人。 华如嫣沉思片刻,她循着疤脸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约摸一柱香的工夫,华如嫣便在在树林的小径上,看到了疤脸人的背影。 疤脸人径自赶路,似乎没有留意后面有人跟踪,也不在乎有人跟踪。 华如嫣悄悄地在后面远远地跟随着,约一个时辰,疤脸人来到山麓下的一户庄园。 第50章 山庄疑云 庄园座落在树林的深处,掩映在层林尽染的红叶下,显得异常的隐蔽。 如果不是有人引路,外面的人大概是不会发现此庄园的存在。 庄园被粉白的高墙团团围住,被火红的树叶包围着,显得特别的耀眼。 墙高丈余许,外人是无法观察里面的动静的。 疤脸人在门外稍停片刻,叩了几下木门。 紧闭的木门马上打开了一条缝,疤脸人跟里面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木门稍稍打开,他就闪身进去,接着,木门就迅速关闭上了。 华如嫣悄悄地走了过去,环顾了四周,万籁俱寂。 她贴着门缝,沉声静气地倾听一番,竟然发现里面寂然无声。 这庄园显得是那么的神秘。 “这是什么鬼地方?偌大的一座庄园,竟然悄无声息。刚刚走进去的人那里去了?”华如嫣心内狐疑。 这是什么地方,疤脸人又来这儿做什么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决定潜入去,探个究竟。 华如嫣沿着庄园的围墙走了一圈,发现离大门三十余米处有一参天大树探出墙。 华如嫣看准一根粗树枝,轻轻地跳跃上去。 她躲在枝叶后,探头探脑地往庄园内张望。 这时,她才知道庄园内别有洞天。举目远眺,庄园内楼檐重叠,错落有致,花园内假山回廊,绿树花卉,水池台榭,相映成趣。 前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在是深秋时节,庭院里的花卉却迎风怒放,最奇怪的是,院子里无人走动,鸦雀无声。 刚刚进来的疤脸人到哪里去了呢?华如嫣满腹狐疑。 她顺着墙根溜滑下去,然后悄悄地向前庭走去。她朝前庭望了一眼,里面没有人。于是,她穿过前庭,沿着回廊往里走。走到花园的拱门前,忽然听到前头传来了人语声。 她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除了躲藏在花园中的假山里,再也没有更好的藏身之所了。 华如嫣不假思索,朝假山中一块突兀的嶙石施展飞步奔去,很快没入假山的石洞中。 “今晚要大摆筵席,不知道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呢?” “看来今天有得忙了。” “庄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她刚刚隐藏好,从前方的石径中转出了两个身着绿衣的少女,提着两个食盒匆匆地擦身而过。看其打扮,应是庄园内的下人。 华如嫣待两个丫头走远后,从假山里闪身出来,循着她俩来的方向走去,走了五十来步,听到前面拐角的房间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人语声,似乎有一些人在此议事。 “疤脸人应该与庄园主人在里面了吧。”华如嫣看看那房间的窗台前有一丛芭蕉树,正好是一个藏匿偷窥之所。 她向四周仔细地观察,没有发现异常的动静,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潜入芭蕉丛中,从层层叠叠的芭蕉叶间透过窗子,屏息凝气地向房屋望去。 屋内焚着一炉香,分两列坐着四男一女。 疤脸人正坐在里屋,他的上首对着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 女人的侧面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另外两个人,华如嫣只看到其背影,不见其貌。 “邬先生,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依在下看,现洛阳王家与七星楼必定势同水火,双方将会斗个你死我活,胜负难料。此刻,我们贸贸然选择加入,恐受其累,深受其伤,得不偿失。坐山观虎斗,方乃是上上之策。”邬神通脸露受宠若惊的样子,头戴一顶方巾帽,俨然一副师爷打扮,慌忙道。 “邬先生言之有理,正合我意。不过,少楼主昨日传来书信,要求我们配合行动,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们明面上按兵不动,暗中见机行事。三娘,我们可以继续以追杀南宫剑的名义推搪,毕竟,少楼主正值用人之际,不会轻易怪罪于我们。这样可以分兵行事,既可以表示我们的诚意,又可以保存我们的实力。” “原来这是一帮阳奉阴违之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等下有机会,捉弄捉弄他们。”华如嫣心道。 华如嫣平时对两面三刀的人最为不耻,心里琢磨着如何用逍遥散去捉弄屋里的众人。 “嗯,邬先生说得有理。最可气的是,上次让南宫剑那老匹夫逃脱之后,现在不见他的踪迹?如果不是姓杨的小子横插一脚,把事情搞黄了,料想南宫老匹夫剑插翅难逃。”桃花三娘咬牙切齿道。 “难道她们说的是杨禹哥哥?”华如嫣听到桃花三娘说到“姓杨的小子”,心里马上联想到杨禹,心里美滋滋的。 “看这些人绝非善类,如果他们一致要对付杨禹,那他岂不是有危险?”她念头一转,又不得不为杨禹的处境担忧,心情马上变得沉重起来。 “莫大夫,南宫剑那老匹夫太过奸滑,屡次都让他从我们的手上逃脱,你看看有什么药物可以让他昏迷,浑身无力。这样,只要他再次落在我桃花三娘手上,就别再妄想逃出生天了。” “可以试试本门的逍遥散。只要他沾上一丁点,就会让他痒痛难耐,丧失内力,束手就擒。”莫名阴沉着脸,回答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双手奉上给桃花三娘。 听到“莫大夫”、“逍遥散”这六个字,华如嫣心头一震,尽管她早已有所预料,但她还是不自觉地向疤脸人望多一眼,在他那被长发半遮掩的脸上,隐约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毋庸置疑,此人正是莫名师哥了。 这些是什么人?莫师哥为什么又跟他们扯在一起呢?华如嫣心中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有莫名师哥在,岂不是在班门弄斧,枉费心机。幸好,刚才没有冲动,鲁莽出手,使用逍遥散来捉弄他们,要不出糗了。 华如嫣想到这里,不禁伸伸舌头,扮了一个鬼脸自嘲一下自己。 “小心,别让逍遥散洒出来。”莫名见桃花三娘拔开了瓶塞,摆弄着瓶子,好奇地观察里面的粉末,他不禁慌忙呼道。 “到时还让莫先生费心,给那老匹夫尝尝这逍遥散的滋味。”桃花三娘见莫名大惊失色,心知这玩意儿不是一般的药物,马上还给莫名。 “三娘,请放心!只要南宫剑他沾上了本派的逍遥散,一定叫他品尝一下什么叫死去活来的滋味。”莫名收回瓶子,道。 “如果让姓杨的小子也试试,尝尝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方解我心头之恨。”桃花三娘想到杨禹破坏了她的好事,一霎间火冒三丈,剑眉倒竖,咬牙切齿道。 “啊!”华如嫣听到桃花三娘语气凶凶,她幻觉中以为桃花三娘在迫害杨禹,不禁惊呼道。 “谁?”桃花三娘察觉窗外有人偷听,大喝一声道。 华如嫣见势不妙,慌忙逃跑。她看到地上有两个烂芭蕉头,念头一转,拾起来,往窗口扔去。 立在桃花三娘背后的丁承宗欲穿窗而出,忽见两个黑呼呼的东西一前一后迎面扑来。他情急之下以为是暗器,一种本能的反应,丁承宗一脚踢向窗台上,借助反弹力急忙向后撤,以躲避暗器的袭击。 丁承宗的反应是极其快,待他发现受骗之后,再次穿窗而出时,就那么耽搁一会儿,已不见了华如嫣的身影了。 庄园被华如嫣这样一惊动,顿时像热油锅里滴下一滴水,炸开了,沸沸扬扬,人影憧憧,到处晃动着追寻她的人影。 华如嫣趁机离开后,在庄园内慌不择路地逃窜。不过,她虽慌,但不乱。 她眼观六路,耳闻八方,一边逃走,一边挑选僻静的地方跑。 华如嫣逃到前面有一院子,外面沸反盈天,这里却十分安静。她也不容多想,直奔而去。 她走近时,却发现房门虚掩,推门而入,迅速把门关上,躲在门后,通过缝隙,观察着院子外的动静。 待外面的声息渐渐平复下来后,华如嫣才放下心中高悬的石头。 “要不是刚才灵机一动,可能已身犯险境,此刻难以脱身了。”想到这,华如嫣仍心有余悸,汗洽股栗。 这时,华如嫣才有功夫打量此房间,凭借从镂空的雕花窗棂射入的光线,细细地观察一番。 原来她正处一女子的闺房内。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精致的木床,上挂着粉色水仙苏绣的纱幔,床头上摆放着绣着莲花的枕头,卧榻上整齐地折叠着一床华丽的锦被。 旁边有一黄花梨木制的梳妆台,上置铜镜,和胭脂水粉盒,还搁着一个大红漆雕的梅花首饰盒。 房间的中央有一圆桌,上搁古筝。 这里处处流转着女儿家的婉约气息。 不过,在对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人像图,画像里是一对手执长剑的中年夫妇,男的意气风发,女的英姿飒爽。 画像下摆放着一案几,上供着一香炉,上焚烧着香烛,香烟袅袅。 这种摆设显然与女儿家的闺房却又格格不入。 正在沉思中,她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轻盈的步履声。 华如嫣凑近门缝一看,原来是桃花三娘正踏着碎步而来。 她迅速环顾了房间,发现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 这时,她看到窗口是打开的,探头望外一看,发现外面没有人影。于是,她瞧准时机,轻手轻脚地跃出去。 她找准的时机掌握得那么好,跳出来的那一刻,桃花三娘刚刚就推门进房间,两人巧妙地错开了发现对方的视线。 华如嫣四望,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的迹象。于是,她心里乐开了,瞅着没有人发现,赶紧翻墙溜走了。 华如嫣的心情非常美好,她想不到逃离庄园是如此的轻易。 她一路上是啍着小曲,蹦蹦跳跳地小跑着。 秋天的阳光是如此的调皮,一路上跟随着她跳跃;红叶也是如此的调皮,一路上围着她舞动。 红叶烂漫,草木斑驳,树林的深处偶尔响起几声凄厉的鸟叫声。 华如嫣此时才发现她高兴得太早了。 一个虎背熊腰的人立在她的前方,静候着她。 他脸肉横生,不怒自凶。最称奇的是一条粗大的铁链缠着他的双臂,凶神恶煞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喂,大个子,你为什么挡住我的路?”华如嫣皱了皱眉,扬声道。 “小鬼,你乖乖地跟我回去,俺铁老三就不会为难你。”铁老三面无表情,粗声粗气地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华如嫣歪着脑袋问。 “因为你从那里出来,所以你要跟我回到那里去。” “难道此树是你栽的吗?”华如嫣指着身后树林问道。 大汉想了想,摇摇头。 “难道此路是你开的吗?”华如嫣又指着眼前的林间小径,问道。 大汉又想了想,茫茫然地摇摇头。 “既然这树不是你栽,这路也不是你开,那任何人都可以走进来,又可以走出去。所以,你不可以留住我。” 大汉一时语塞,他挠了挠脑勺,竟不知道如何搭话。 “小鬼,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但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如果我不跟呢?” “不跟,也得跟。因为三娘说了,必须要带你回去,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三娘是谁呀?是你娘吗?”华如嫣嬉皮笑脸地问。 她知道眼前这个壮汉是一个横练外家功夫的狠角色,如果单纯凭她那三脚猫的武艺,绝对是闯不过去的,所以只能用智取胜。 对付这种憨直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弄糊涂了。 “不是,我娘没有那么年轻,也没有那么好看。”大汉又摸摸头颅,咧开嘴憨笑道。 “那你去问问你娘,该不该以大欺小呢?”华如嫣觉得眼前这个大汉智商形同小孩,眼珠一转,寻思道。 “我娘在老家,老远的地方,怎么去问呢?你在骗我离开,然后趁机从这里逃走吧。”大汉看似单纯,但人不傻。他竟然看穿了华如嫣的小诡计。 “铁老三,别跟她浪费口舌。” 丁承宗从大树干后闪出来,冷漠无情地说。 华如嫣认出他,就是在房屋里吃了她“暗器”的人。她心知道此人的武功远远在大汉之上,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小鬼,你是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免得受一番皮肉之苦。还是,要我亲自动手,把你‘押’回去呢?” “为什么我非要跟你们回去呢?” “因为你听了不该听的话,看了不该看的人。所以,你必须要跟我们回去。”丁承宗冷言道。 华如嫣知道守秘密的人,只有死人,而杀人灭口是最好的方法。她偷听了他们的秘密,万万不能跟他们回去的。 “你们如此大动干戈,非捉我回去不可。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 “嗯,至少,在这里,你没得选择,也没有赢的机会。” “一个,两个,还有人吗?”华如嫣数了数手指头,问道。 “两个人,够了。”丁承宗瞟了华如嫣一眼,依然冷淡地说。 “就你们俩个,恐怕还留不住我呢?”华如嫣笑嘻嘻地说。 丁承宗看着华如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感到惊诧,不禁仔细地盯着她看,似乎要从她身上发现自己的秘密来。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丁承宗从她那天真无邪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畏惧。 “嘻嘻,我管你们是谁?路在我脚下,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能管得着吗?本姑娘肚子饿了,不跟你们多说废话了。我走了。”华如嫣见到丁承宗被她一顿说白,怔住了,呆呆地立在树下。于是,她大摇大摆地向铁老三走去。 “你不能走。啊———啊———”铁老三见华如嫣欲离去,着急,忙伸巨掌拦着她道。 他话未落地,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像一只离开水的河虾弓着腰蹦蹦跳跳,双手周身乱挠,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我杀了你。”突然铁老三咆哮着,他胡乱地挥动着手上的链条,只见铁链上下翻滚,犹如狂蟒出洞,又如蛟龙在天,掀起狂风暴雨,翻江倒海,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向着华如嫣席卷过去。 可是,华如嫣早有准备,在他发作的前一刻,已溜到大树的背后躲藏起来。 铁老三的力气十分霸道,铁链过处,粗壮的树干竟然拦腰而断,纷纷倒下。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难受死......”一阵鬼哭神吼过后,那摧枯拉朽的狂怒戛然而止,铁老三披头散发,脸目狰狞地跪地求饶。 丁承宗倒看不出铁老三是如何中了华如嫣的道,他以为华如嫣会使用妖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时不敢轻易出手。 “喂,糟老头,这是解药,快去给他服用吧。”华如嫣趁丁承宗惊魂不定,扬手把一颗药丸抛给他,趁要丁承宗接解药之际,她偷偷地溜之大吉。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保持一种恐惧的心理。 虽然丁承宗也算是历经无数的风风雨雨,但他对铁老三如何中毒的招数一无所知,深知眼前这个小鬼的手 看着铁老三痛苦惨状,与其冒险,不如退步自保。 丁承宗目送着华如嫣离开,他竟然站着不动,没有追上去。他知道一个主动提供解药的人,不会骗人,通常真的是解药。 他待铁老三狂暴过后,露出空档之际,纵身跃过去,快速地点了他身上的麻穴,把他制服了。 铁老三服用解药之后,人很快就安静下来。 经此一番折腾,铁老三精神大损。 丁承宗平时自命不凡,今天却阴沟里翻船,在无名小子面前栽了个筋斗,甚觉无趣,只好任由华如嫣离去。 第51章 冀东二鬼 午后的骄阳虽是猛烈,但深秋寒气逼人,照在人的身上却是暖洋洋,让人甚觉舒服。 华如嫣蜷缩在墙角上,用一顶破旧的草帽盖着脸,在暖暖的阳光下睡觉。 她发觉,有时候做乞丐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没人关注,也没人打搅,随时随地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她发了一个梦,梦见她和杨禹坐在一间简朴的屋子里的木桌上,桌面上摆放着几道寻常的农家菜。 此时此刻,杨禹正递给她一个香喷喷的鸡腿,双眼里饱含着无限的柔情,正注视着她狼咽虎吞。 “真香,真好吃!”华如嫣欢喜地说。 “别着急,慢慢地吃。这里多着呢。”杨禹用手绢轻轻地拭去她残留在嘴角的油渍,哄着她说。 “杨禹哥哥,你对我太好了。”华如嫣把啃得一点肉末都不剩的鸡骨头扔掉,忙不迭地接过杨禹递过来的鸡腿,狠狠地咬上一口,幸福地说。 “只要你喜欢吃,我天天都做给你吃。”杨禹微笑着说,他的眼里似乎只有她,堆积了幸福的神彩。 “杨禹哥哥,只要你天天做,我就天天吃……杨禹哥哥,你怎么啦……你去哪里了?你不要离开我……” 突然,一阵嘈杂声骤然响起,杨禹的样子慢慢地变模糊了,从眼前消失了。 她惊吓出一身冷汗来,这时发现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华如嫣猛地睁开眼,看到前方有人在吵架。 阳光刺眼,华如嫣眯着眼,从细缝边看过去,前面的路中央围着一堆人,里面不停地传出杂乱的吵闹声。 突然,她听到吵闹声中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华如嫣好奇地扒开围观的人群,拼命地挤进里面去。 “原来是这个色狼!怪不得声音如此熟悉,感觉好像在那里听过呢?” 华如嫣看到端木峰正被两个长相丑陋的怪人拉扯着衣袖,双方在激烈地争吵。 脚下的地上有一个嚎啕大哭的小乞丐,耍泼皮地滚来滚去。 尽管他破烂不堪的布衣,里里外外已沾满了泥尘,但他似乎没有要停止下来的意思。 “看你衣衫光鲜,想不到是这般无赖,连小乞丐都敢欺负。真是臭不要脸!” “啍,我二鬼虽然长得丑,但心地不丑。不像你,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是连鬼都不如。” “嘻嘻,我们冀东二鬼,虽然是自称是鬼,但也是好鬼,不是坏鬼。你这个西域来的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鬼啦。”冀东二鬼一本正经地说。 “当然啦,我们是两只心地善良的鬼,平生最看不得恶鬼作祟。”冀东大鬼晃动着小脑袋,笑嘻嘻地说。 “要不,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上,我可长得比你帅多了。”冀东二鬼扯着端木峰的袍子,吃吃地笑道。 “帅,倒说不上。威武、神气还是可以说得过去。”冀东大鬼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下二鬼,似乎有些不满地说。 端木峰正是哑巴吃黄莲的亏,有苦说不出声来。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两个样貌奇丑的人拉扯着,脱身不得,顿觉有一股奇耻大辱涌上心头。 他就像一个突然被人脱光了衣物的强盗,被人围观,这是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他这次来扬州,本来是带着目的前来。 端木无涯再三交待他要秘密行事,不能嚣张跋扈,以免惊动了中原武林人士。 他率领众手下到达扬州城多日,整天待在客舍里,早已闷得发慌。 在关外,端木峰久已听闻扬州城乃是中原最有名的烟花之地,不光顾,领略一番中原名妓的万般风情,那真是枉来中原。 特别是从客栈里看到窗外扬州城的繁华,街上偶尔飘来的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像一只只带刺的毛毛虫在心底上肆无禁忌地爬来爬去,叫他早已心痒难耐。 可是,苦于在白摩勒的面前,慑于他的威严,不敢随意放肆,露出他的本性。于是乎,他只好强行忍耐着快要爆发的小宇宙,悄悄地等待机会。 这天,难得白摩勒外出打探消息,端木峰瞅准时机,使了一个小聪明,摆脱手下的看管,一个人静悄悄的溜到大街上。 可他初来乍到,不晓得扬州的烟花之地所在,但又羞于张口询问正经人家。 “这些小乞丐终日在街上游荡,肯定知道扬州的烟花之地所在。向他们打听,准没错。”正当他抓耳挠腮之际,看到街上游荡着一些小乞丐,寻思想。 当下打定主意,端木峰看到一个小乞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似乎行乞不得。又细看他长得眉目清秀的,心喜这个小孩子。 于是,他把小乞丐招呼过来,向他打听扬州城里最出名的妓院,并许诺一锭银子给他,让他领路。 小孩看到银子,顿时心花怒放,马上答应他的要求,领着他在大街小巷里穿插。 可怜端木峰在烈日之下,走了半天的路,累个筋疲力竭,汗流浃背,还见不到妓院的影子。 端木峰暗中起疑,忙叫停小乞丐,询问他远近。 小乞丐爽快地告诉他,很快就到了。 端木峰将信将疑地跟着小乞丐走,两人又走了老长的一段路。 端木峰看着小乞丐带着他走的路走来走去都是僻静的地方,根本不像去烟花之地的方向。 “妓院不是开在繁华的闹市中的吗?怎么小鬼领着我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呢?是不是把我当猴耍呢?”端木峰看着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小乞丐,渐起疑心,越发感到不妙。 他以为小乞丐在耍他,心头冒火,马上责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乞丐满脸堆笑地比划着告诉他,前方就到了。 端木峰环顾四周,云里云去的跟着小乞丐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无奈之下,不得不听从他的摆布,只好窝着一肚子的怒火跟他走。 这次小乞丐似乎没有骗他,不大一会儿,他们走出了一条小巷子,来到了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他们沿着酒肆林立的闹市,挤着比肩接踵的人流走了片刻,就来到了一座大门挂着大灯笼的阁楼前。 端木峰放眼看去,只见阁楼非常有气派,门前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中原的妓院真的西域不同。”端木峰望着楚馆秦楼,车马盈门的青楼,感叹道。 端木峰从锦囊里拿出一小锭碎银给了小乞丐,然后把锦囊塞回怀里。他早已按捺不住心内的狂喜,迈开大步向妓院里走去。 小乞丐接过银子,死缠烂打地向端木峰鞠躬道谢。 端木峰的心思早已飘进青楼里去了,那里知道小乞丐玩的“小伎俩”。 两人纠缠了一会儿,小乞丐方肯离去。 花枝招展的老鸨远远地看到端木峰衣着光鲜靓丽,又是西域胡服打扮,误认为是一个来中原地区做买卖的商人,马上嬉皮笑脸地相迎。 老鸨知道西域来的商人一般出手阔绰,往往一掷千金,其豪爽是中原人所不能比拟的。 她满心欢喜,以为今天来了一个大金主,又可以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割一刀。 在老鸨热情地忙活了一番,待端木峰看中了姑娘时,正想着拿银两来打赏时,方发觉身上装着银宝的锦囊不见了。他周身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这时,他想起了小乞丐临别时的行为有些反常。 小乞丐在道谢之时,曾经有一个不小心地趄趔一下的动作,有意无意地跟他撞了一个满怀。当时,他满以为小乞丐只是不当心之过,没有想过他偷盗的行为。现在才知道小乞丐故意而为之,趁机偷走了他的锦囊。 老鸨见端木峰摸索了半天,也摸不出一个铜板儿,脸上的颜色立刻由晴转为阴。 “没钱也想吃霸王餐?来人呀,把这个天杀的给我扔到门外去。”老鸨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叫来打手们把他轰了出去。 端木峰自出娘胎以来,从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有一种抓狂的感觉。 要不是怕坏了父亲的大事,他早已大打出手了,非把这个见钱眼开的老鸨暴揍不可。 虽然他有时候骄横跋扈,胡作非为,但他深深知道这是在中原,不是西域。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天吃了亏,也只好打掉了牙齿吞进肚子里,忍住了。 他只好强压着内心的火气,哭丧着脸,边回走边打听着回客栈的路。 正巧,往回走了没多远,就碰上了还在大街上蹓跶的小乞丐。他气不过来,便一把抓住他,叫他归还偷走的银两。 小乞丐见到是端木峰,竟然毫无惧色,面对他的质问,小乞丐开始百般抵赖,当街大呼救命。 不一会儿,附近几个听到求救声的小乞丐,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对着端木峰又拉又扯的,弄得他手忙脚乱,不得安生。 明眼人看得出这个小乞丐是一个惯犯,与这几个小乞丐是一个偷窃团伙。 端木峰此时也知道这伙小乞丐不是善类,可是,这里不是西域,他可以随心报欲的地方,更麻烦的是,他静悄悄一个人外出,没有带上家仆,这陷自己于双拳不敌四手的尴尬境地。 恶虎还怕群狼呢?况且,他现在就像一头没有利爪的老虎。 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性中本来就有排外的特质,通常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人们看到端木峰不是中原人,自然是不会存有乐于助人的热心了。 端木峰在小乞丐的身上搜了一遍,一个铜板儿也没有发现。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你欺负我。”小乞丐像是一个戏精,马上装出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委屈地大哭大闹起来。 小乞丐见到端木峰搜不出证据来,更加有恃无恐。 他猪八戒抡家伙——倒打一耙,反而说端木峰污蔑他。 “是不是想钱想疯了,连小乞丐都要讹诈。”周围看热闹的人起哄,纷纷对端木峰指责道。 端木峰吃了哑巴亏,有口难言,但他又不甘心,只好死死地拉着小乞丐不放。 不想,人群里走出了两个长相丑陋的人,二话不说,管起了闲事来。 他被小乞丐一顿无理取闹,心乱如麻,一时慌乱之下,被冀东二鬼占了便宜。冷不防虎口麻穴被双双拿捏着,动弹不得。 华如嫣见到冀东二鬼说话风趣,倒是不觉得他俩的模样长得寒碜吓人,反而觉得他俩可爱。 不过,她对端木峰的表现倒有些好奇,在冀东二东如此污秽语言的“羞辱”之下,还能保持“克制”,这确实是超过了她对他的认知。 端木峰倒被冀东二鬼死皮赖脸的纠缠住,哭笑不得,又一时脱不了身。 “我喜欢这袍子,穿上它,威风,阿花肯定喜欢我。” “阿花才不喜欢你,她说你削尖脑袋,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别发梦。” “阿花才不喜欢你,说你头大空洞无物。” “阿花是谁呀?”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阿花是谁?我才不告诉你。她知道我告诉你们,她就不喜欢我了。”二鬼低下头,羞答答地说。 “二鬼,你不能说出去。要不,我告诉师妹听,说你在外头说她的坏话。”大鬼恫吓他说。 “你敢,你敢告诉她。我就把你偷看她晾衣服的事,告诉她知。” 冀东二鬼指着对方的鼻子,互相揭短,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端木峰像提线木偶被冀东二鬼相互拉扯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是哭笑不得。 端木峰苦于一左一右的虎口被二鬼擒拿着,麻痛,使不上劲来,挣脱不了两人的控制。 正当无计可施之际,一道人影从人墙外跃了进来,闪电般在冀东二鬼的手腕上拍了两下。 冀东二鬼的手腕震麻,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端木峰趁机一跃,终于从两人的魔爪之下逃离了。 冀东二鬼被这突其而来的偷袭惊呆了,定眼一看,面前立着一个气定神闲的赤发老者,背负着两把形状奇特的弯刀。 接着,几个穿着胡服的人从人群外挤了进来,严严实实地把端木峰保护了起来。 峰木峰看到白摩勒替他解了围,心喜,正欲发作,却被白摩勒伸手阻挡着。 “今天我少主人错怪了这位小兄弟,老夫代为赔个不是。这里有十两银子,赔偿给这位小兄弟。当作是赔礼,今天的事就这样了决。大家都散了吧。”白摩勒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让一个手下拿给小乞丐。 那小乞丐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登时破涕为笑,一把接过银子,一个转眼就从人群里钻了出去,一溜烟地跑了。 围观的人见一曲好戏落幕了,没有什么看头,也就一哄而散。 “两位英雄,刚才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白摩勒转过脸对冀东二鬼道。 说完,他朝端木峰挥手示意,一伙人簇拥着他离去。 冀东二鬼见白摩勒一出手就将他俩震开,心里自然不忿气,正欲找白摩勒茬子。 但又惧于他的武功高强,再纠缠下去,恐怕也是自取其辱。 现在见白摩勒向他俩致意,倒不觉得再自找麻烦。于是就坡下驴,不再阻拦。 “鬼大,我俩并没有输给老头?”冀东二鬼笑逐颜开地问。 “你没看到他向我俩赔罪吗?当然,是他害怕我们啦。” “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还是放过他吧。” “对!对!师父说,我们行走江湖要待人宽宏大量,有气度。况且,我们冀东二鬼也不是小气之人,这一次就不跟他们计较。” “我想,阿花见到了今天咱俩的表现,也会夸奖我们做得好!” 冀东二鬼也不理会旁人的眼光,两人喜眉笑眼,一路拌着嘴巴,乐颠颠地走了。 华如嫣觉得冀东二鬼人虽长得丑,但心地并不丑,甚至有些小可爱。 第52章 玄天神功 “这赤发老头的武功如此之高,在中原武林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看端木峰对他如此的敬重,不知他是什么来路呢?他们这么多人来扬州,又不知所欲为何?”华如嫣看看端木峰一行人,又瞧瞧冀东二鬼离去的背影,暗暗寻思道。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决定跟上去,探个究竟。 端木峰与白摩勒两人跳进了停在街边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放下帏裳后,马车不紧不慢地沿着大街向着城东方向驶去。 华如嫣在马车后面悄然尾随。 走了约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在一间叫福来客栈门前停下来。端木峰和白摩勒两人相继跳下来,被客栈里跑出来的伙计迎了进去。 华如嫣看着两人进去后,她低垂着脑袋,一个劲地往里面冲去。不想,被客栈的伙计拦住,一顿臭骂后,又被赶了出来。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乞丐的装扮,摇摇头,哂然苦笑。无奈之下,她围着客栈的墙根转圈,看看有没有后门可以混进去。 不想,转到一间临街角的房间时,从上面隐隐约约地传出了端木峰与白摩勒的交谈声。 华如嫣蜷缩在窗台下的墙角处,装作是一个犯困熟睡的小乞丐,用破草帽遮盖着半张脸,敛声屏气地偷听。 他们说的是胡语,自恃中原人听不明白。所以,俩人毫无顾忌地交谈。 恰好,华如嫣年幼时,曾跟父亲到西域生活过一段时间,接触过西域各族人民的语言。所以,端木峰与白摩勒两人交谈的内容,她大致也听出来。 “他们说了一大通狗屁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明白,但后来他俩几次提到了“南宫世家”,说什么要去那里找什么东西?我一听到南宫世家,想起你也跟我提起过,也要到南宫世家去。心想,跟着他们,会不会遇上你呢?于是,我就蹲在福来客栈门前守候。晚上二更天的时候,他们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出来,向着城东走去。出了城门后,又摸黑走了约五里的路,来到了一座废墟前。这时,他们才点燃了火把,在废墟里前前后后地翻找着什么。一直忙到五更天的时候,他们才罢手,又悄悄地回到福来客栈去。此后,大半个月来,每天晚上我都偷偷地跟着他们前往废墟,暗中观察他们,把废墟里里外外,掘地三尺都翻了几遍了。不过,他们找了这么长时间,每晚都是乘兴而去,垂头丧气而回,看样子是一无所获,还未找到他们想找到的东西。” “如嫣,他们是不是在找一本叫《玄天神功》的秘笈?”杨禹突然想到端木峰曾询问过他《玄天神功》的事,不禁脱口而出。 “对呀!杨禹哥哥,你是怎么知道呢?”华如嫣惊讶地问。 杨禹把他刚才与端木峰结梁子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这《玄天神功》究竟是何稀世奇宝?竟让一伙胡人半夜三更地跑来跑去,而且疯狂地掘地三尺?”华如嫣眨眨眼睛,撅起小嘴道。 “我在天山学艺时,曾听师傅说过有关《玄天神功》的秘笈故事。 相传一百年前,在牛头山的紫阳道观里有一个痴武的道长,他一生不学道念经,却孜孜追求最高的武学修为。他花费了半辈子的时光修练正宗的道家内功心法,在中年时遇到了一个瓶颈,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在他的面前,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无法突破。 道长觉得异常苦恼。 有一次,他盘坐在水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冥思打坐,脑海里思考着如何突破这一关卡。 突然,他发现了从水潭顺流而下的溪流里,有一条红色的鲤鱼却逆流而上。 它在急湍而下的溪流中,艰难地游过一道又一道的湍流险阻,终于来到水潭的下方。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水潭与溪流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石坝,水潭里的水漫过石坝,再流到溪流里去。由于石坝有相当的高度,小鲤鱼连续跳跃了几次都失败了。 道长目视着红鲤鱼,认为可怜的鲤鱼是没有办法跃过眼前这道天然的屏障。 谁知,经过几番努力后,红鲤鱼迎着水流奋力一跃而起,跳上了石坝的边缘,再沿着浅水逆流而上,最后一头扎进了水潭里,欢快地游走了。 那道长看到了小鲤鱼跃过石坝的那一瞬间,脑海里灵光一闪,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想到了修练内功心法的方法。 道家讲究顺应自然,宇宙万物按自然规律发展,不能违背自然,更不能破坏自然的和谐。所以,道家的内功心法也是遵循这种思想。 既然道家的内功心法是遵循自然的发展规律,那么,它是无法突破自然发展的规则。这就是道家内功心法的局限性,这也是他苦苦思索多年,不得其要领,无法突破的缘故。 眼下这红鲤鱼逆流而上,最终在鱼跃龙潭的一刹那,爆发出来的巨大的能量,不正是反自然规律带来的惊人效果吗? 于是,那道长逆着道家的内功心法修炼,不用多久功力果然大增。 道长见状暗喜,坚定按此法日夜修练。 某一年,中原武林上出现了一个来自关外的魔头。他武艺诡秘,神功盖世,持强向武林各大门派挑战。 不出一个月内,力挫少林方丈,武当长老等八大门派掌门,从而震惊江湖,中原武林人人自危。 魔头一一击败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掌门,气焰嚣张,笑言中原武林无能人。 那道长听闻此言,气愤不过,便立生死状,与魔头约战。 两人在泰山之巅激战一天一夜,魔头终败在道长的掌上,身负重伤,逃回了关外去。 本来,道长凭一己之力战胜魔头,为中原武林挽回颜面,是一件值得扬眉吐气的事。 那道长在江湖上,原本是藉藉无名。突然之间,他武功大增,竟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魔头。这不可思议的一战,让道家同宗产生了怀疑。 道家各大掌门综合道长与魔头比武时的情形,瞧出了端倪,发现道长修练的内功心法与道家正宗心法截然不同。从而,他们认为道长修练的乃是邪魔外道的武功。 于是,众人一致对外宣称,道长修练的是邪恶的魔功,走火入魔,是邪教之人。 在万般解释之下,依然无法消除众人的成见,得到应有的谅解和包容。 那道长见中原武林不待见他,愤然远走他乡,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据说,道长远遁关外,过着山栖谷饮,杜门晦迹的隐世生活。 直至临终前,他将自己的练功心得整理出来,写成书,名为《玄天神功》。 后来,由于道长隐世的地方与世隔绝,他长辞之后,其所书的《玄天神功》也随之消失了。”杨禹说完,眼睛里充满着无尽的唏嘘。 “道长打败了魔头,有功于中原武林。对中原武林来说,不是一件庆幸之事吗?这不是要受人尊重才对吗?为什么要排挤他,逼走他呢?”华如嫣眼神里充满着失望,不解地问。 “这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容不下一个异类。道长的出走,除了悲愤欲绝之外,更多的是对中原武林的失望。” “人言可畏也。”华如嫣神情落寞望着远空,似解非解地说。 “人心之同,如其面焉。若三人成虎,足可以有毁天灭地之害。”杨禹道。 “后来呢,《玄天神功》秘笈不是随道长辞世后,下落不明吗?为什么会在中原武林中重现呢?” “三十年前,有一位青年才俊在关外游历,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玄天神功》秘笈。 他回到关内,寻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苦练《玄天神功》。功成出关之后,成为了一名绝世高手。后来,他在朔北之地创建了天雄帮,成为北方武林迅速崛起的新势力。 后来,天雄帮为了称霸武林,与中原群雄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惨遭围剿。帮主杨虎战败身死。《玄天神功》也不知下落了。”杨禹强噙着泪,缓声道。 “原来《玄天神功》是如此厉害的一件武功秘籍。怪不得端木峰这家伙掘地三尺都要找到它了。”华如嫣听得如痴如醉,伸伸舌头道。 “幸好那老者认识我师傅,要不,今天真的很难脱身。” “那老者的武功不弱,在中原武林上,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声的人物。” 华如嫣虽然武功不高,但她对武学的见识颇有心得。她从杨禹与白摩勒两人交手中看得出,杨禹的刀法虽然精妙,但中毒后,内劲不足,不能持久战。要是短时间内不能击败白摩勒,长时间下去必然落败。 白摩勒的内功深厚,与杨禹交手,显得游刃有余。此时,外围还有端木峰等人在助阵。如果不是白摩勒有意承让,杨禹今天是很难全身而退的。 “你怎么那么傻,要是让他们发现了你。以后那么危险的事,不要再去做了。”杨禹嗔怪道。 华如嫣看到杨禹那么关心她的安危,心里甜滋滋的。 “我听到他们说南宫世家,之前又听你说起南宫世家,我想这件事肯定跟你有关系了。所以,就想着从他们的身上,可能有找到你的线索,所以也没有多想。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让我遇上了你。” “幸好,你平安没事。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铸成大错,我心里永不安生呢?”杨禹满脸自责地说。 “杨禹哥哥,以后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华如嫣凝视着杨禹,眼里充满着无尽的幸福。 “你放心,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杨禹猛地点点头,动情道。 杨禹虽然不懂什么是爱情,但他知道这一刻,眼前这个女孩是最亲的人,是他最珍惜的人,是他最值得豁出生命去保护的人。 “杨禹哥哥,你对我真好!”华如嫣感动得热泪盈眶。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如比对她真情表白,情到浓处,她猛地扑进杨禹的怀里,紧紧地抱拥着他。 华如嫣羞涩的脸蛋,像初雪绽妍的一朵红梅,让人怜爱,让人激动不已。 杨禹浑身一颤,他情不自禁地拥抱着华如嫣,紧紧地拥抱着。 两人忘情地对视着,相拥着,彼此融为一体。 尽管天地冰冻如铁,但他们的心却是热乎乎的,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呼吸。 “如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过了半晌,杨禹不解地问。 “早两天的中午时分,我在客栈门口蹲着,看到端木峰带着几个手下,从客栈里匆匆走了出来。他们上了马车,急急忙忙地向城外赶去。我好奇地跟了上去。结果跟着他们到了城外的一家农户里,破门而入。我在外面远远地看着,当时,下着大雪,周围很安静。不大一会儿,屋内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有人大声叫喊,像是受伤了,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当时,端木峰的脸上带着笑容,看来,他们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户人家后来怎么样?”杨禹双手扶着华如嫣的臂膀,着急地问。 “待他们走远之后,我才悄悄地走进去。发现一老头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旁边一个疯婆子手足无措地哭喊着。我扶起老者,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发现那些人出手是有分寸的,只是让老人受了一些皮肉伤,没有伤及五脏六腑。我见老人家伤势不重,给他服了疗伤的金丹,就告辞了。” 杨禹知道鬼谷神医的医术精湛,华如嫣虽然跟他习研的时间不长,但也有一些根基,是一般的江湖游医无法比拟的。料想,老人家服用了鬼谷神医的疗伤丹药,伤势很快就会复元。 他知道两位老人平安,也如释重负,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眼下,你有何打算呢?”华如嫣看到杨禹紧锁的眉舒展开来,问道。 “我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过,正打算去一趟凌烟阁,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杨禹举目四望,白雪皑皑,荒寂苍茫。 他知道人海茫茫,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最好的地方就是凌烟阁,找叶老大。 “杨禹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华如嫣笑咪咪地说。 一个女人如果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是去天涯海角,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愿意追随,万死不辞。 “好,我们马上起程。” 第53章 新死士十八鹰 风雪无情地肆虐。 天地一片苍茫,看不见一丝人烟。 在古道旁边,有一座客栈,门外一块招徕顾客的幌子任风飘摇。 在这无情的风雪之夜,在这偏僻的荒野外,有这么一间客栈,给途人带来无尽的希望和温暖。 毕竟,立身于冰天雪地的天地间,没有谁会孑然一身,冒雪前行。 住店的通常是往来的旅人和商贾,一入夜后,顾客便会早早漱洗入睡,以免错过明天的前程。 客栈经过白天的喧闹,晚上很快就进入黑夜的安静。 但今天似乎是一个例外,客栈的厅堂却是热闹非凡,七八张木桌坐满了人,正热酒痛饮。 尽管外面雪虐风饕,但里面温暖如春。 “段傲青手段太狠了,百草堂三十二条人命,让他一夜屠戮殆尽。” “就在这几天,天雷堡在江南的五个堂口也给他一窝端了。” “段傲青这次重出江湖,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杀人杀疯了。看来江湖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浪,不得安宁了。” “听说,天雷堡这次在江南损失惨重,堡主雷天大发雷霆,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取段傲青的颈上人头。” “不过,天雷堡这帮龟孙子,如此不堪一击。让段傲青一个人就把天雷堡搞得鸡飞狗跳,惶悚不安。这天雷堡实在是土龙沐猴,徒有虚名也。要是我罗某人出手,定叫他段傲青落得个有来无回……” 坐在靠近掌柜台的两个髭须汉子,一边喝着热酒,一边忘乎所以地交头接耳。 “哎呀!”突然坐在靠角落里的汉子额头被一块骨头砸了一下,马上起了一个肿包。 “他奶奶的,是谁暗箭伤人?”那汉子霍地站了起来,吹须突眼,拔出腰刀,怒气冲冲地问道。 “啪啪”,又是清脆的两声响,汉子脸上又被两块骨头砸得晕头胀脑的。 大庭广众之下,谁也看不清是谁出的手。 “谁,是谁!”汉子东张西望,惊恐地问。 他通红的脸慢慢地变成了猪肝色,又慢慢地变成了青灰色。 “吱呀”客栈紧闭的木门被人推开,随着一阵风雪卷过之后,一个浑身挂满了雪花冰晶的独臂汉子撞了进来。 他僵硬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柄刀,一柄寒气凛凛的刀。 汉子环顾四周,那锐利的眼神像是一道死亡的刀锋划过每一个人的眼睛,让人心胆俱寒! 刚才热气腾腾的喧闹声一下子消失了,客栈霎时变得死寂一片。 只有门外呼啸而来的风雪,才让人知道这里还有活着的气息。 堂内的人眼睛紧紧地盯着断臂汉子手上的刀,脸上变得煞白煞白。 无人不知这是一把死神的刀。 江湖人都知道,断臂,刀,除了段傲青,没有第二人了。 刚才借着酒劲还在拼命大张吹嘘的髭须男,此刻将脑袋埋伏在双臂之下,瑟瑟发抖。 “客官,您里面请。”跑堂里的店小二慌忙跑过去,把门关上,热情地招呼道。 段傲青漠然地扫视了一遍大堂。他看见最里头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病恹恹模样的书生,手捧着一本古籍,正一边看,一边独饮。 对段傲青的到来,他始终神色自如,视若无物。 他的脸是苍白的,手也是苍白的,苍白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甚至仔细看,你也看得出他手背上的血脉在皮肉里流动。 在桌子的脚下靠着一把墨绿剑鞘的剑。书生配剑,说明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而是一个催命的书生。 段傲青径直向他走去,坐在书生的对面,把手上握的刀放在桌子上面,然后静静地看着书生。 书生一脸忧郁,低头独自小饮,不时摇头晃脑地吟诵几句,他正眼也不望段傲青一下。 “小二,来一壶热酒,一盘上酒菜。”段傲青高声喊。 “好咧!一壶热酒,一盘上酒菜。”店小二扬声唱和道。 大堂里安静,没有人敢透一口气。 只有铜炉里通红的木炭,不时爆发出“啪啪”的声响。 刚才还在嚣张无比的大汉,此时酒也醒了,也不敢逞强了,躲在桌子后瑟瑟发抖。 毕竟,祸从口出。 此时,选择金舌蔽口是明智之举。 “大爷,请慢用!” 店小二手脚利索地把酒和菜摆在段傲青的面前。 “小二,拿一个大碗来!”段傲青沉声叫住了欲离开的小二。 “大爷,还有什么吩咐的吗?”小二诺了一声,很快端来了一个大碗,把它放在段傲青的面前,点头哈腰道。 “没你的事了,忙你的活去吧。” 段傲青拿起酒瓶,倒了满满的一大碗。 待小二退了下去后,段傲青自顾自大口吃肉,大口喝起酒来,眼睛也不瞟上书生一眼。 “酒,是个好东西!有人喝了会快活,有人喝了会断气。”书生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两眼盯着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道。 这语气是如此的阴森森,怎么听也不像一个活人的嘴里说出来,而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梵音。 段傲青一怔,他听出了书生的言外之音。 他轻轻地放下酒杯,再慢慢地抬眼,盯着书生的手,仔细地端详。 这只手是如此的特别,如此的刺眼,看了让人有一种过目不忘的感觉。 它貌似苍白无力,但五指遒劲如鹰爪,绕指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亡气息。 “你是病书生雷飞?”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不禁脱口而出。 “好眼力。段傲青不该是段傲青!区区不才正是在下。”雷飞小心翼翼地放下古书,对着段傲青的眼睛,淡淡道。 “江湖传闻,天雷堡的第一高手,并不是堡主雷天,而是他的亲弟弟病书生雷飞。病书生的一把墨玉剑并不输沈天青。墨玉剑出鞘必见血,无血不回鞘。不知此传闻是否属实?”段傲青道。 天雷堡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并非靠一乌合之众,而是雷家两兄弟威名。 “那是外人吹捧而已。在下平时只喜欢看看书,小酌一杯,不喜欢杀人。江湖传说,狂刀段傲青的刀法独步天下,今天机缘际会之下,区区不才可以向你讨教讨教,也不枉此行。不过,今天先领教你刀法的不是我,而是他们。”雷飞笑意盈盈,只不过,那皮笑肉不笑里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看来阁下是有备而来,段某今天是没有命走出这扇大门了?”段傲青扫了四周一眼,冷言道。 “你可以是这样说。他们早已等不及了。”雷飞笑道。 “段傲青,纳命来。”四周的桌子上齐刷刷地跃起了十八个人,皆手执兵器,瞪着血红地眼球盯着段傲青,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这是天雷堡的新十八鹰,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今天特地来伺候,伺候你!” 这天下没有比杀父之仇更令人痛恨的了,这十八鹰就像十八只饿极了的恶狼,正舔着火红的舌头,围着一头猎物,欲将其撕成碎块,饮其血,啖其肉。 “黑风林一役,十八鹰死于你的刀下。这些人皆是他们的子女,现在向你讨血债。段傲青,你可要当心!”雷飞阴着嘴笑道。 这雷飞的确是一个阴险之人,他利用十八鹰的仇恨来消耗段傲青的体力,欲夺鹬蚌之争,渔人之利。待段傲青体力不支时,便可将其轻松击败。 雷飞话音未落,“呼呼”两只流星锤一同向段傲青的后脑壳猛砸了下来,其劲力霸道,挟带着复仇的火焰,一击杀,即毙命。 流星锤来得快,但段傲青的出手更快。他断臂的长袖突然暴起,卷起刚猛的流星锤。同时,人身影一闪,双脚往后急撤,右手的刀像是长了眼睛,已深深地刺穿偷袭者的胸膛,即时断气。 段傲青的刀还未来得及拔出,眼前剑光闪闪,两柄长剑已快速分别向喉咙和胸膛刺来。 眼看躲避不及,段傲青扬起裹在衣袖内的流星锤向长剑打去,把两柄长剑撞开,恰到好处地化解了长剑的攻击。 刚刚化解了长剑的袭击,段傲青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又觉察到身后的偷袭风声相继而至。 他瞟眼一看,原来是一刀一枪,一个刀劈华山,直取天灵盖;另一个枪挑一条线,如箭脱弦,急奔胸口。 猝然之间,段傲青足尖点地,一招魁星踢斗,踢飞枪头;顺势凌空折腰,反手刀撩,撞开长刀。 他反应极快,在电光火石之间,接连破解了两记快攻。 段傲青脚尖落地,还未稳住身形,又见一壮汉挥鞭急攻,九节鞭左右开弓,鞭影宛如银河倒泻,迫得段傲青移步幻影。 这十八鹰后辈的武功虽不拔尖,但胜在报仇心急,尽是不要命的招式。他们一窝蜂的打法,招招都攻击段傲青的要害。 他们眼球布满着红丝,喉咙迸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或是跃前纵后,兔起鹘落;或是进退迅疾,骤然而至,犹如一群来自地狱的鬼魅,前赴后继地向段傲青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在他们连番的攻击下,段傲青开始力不从心。他一生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残酷,而又疯狂的杀戮场面,他们不是江湖的亡命之徒,而是一群充满着仇恨的杀手,而且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 亡命之徒虽是凶残,但他们还是怕死,只要人还有惜命的欲望,他就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就不会拼命。 段傲青面对这群不知死为何物的杀手,心底竟然升起了一丝丝恐惧的寒意。 他知道,一个人只要产生了一丝恐惧,就意味着失败,失败就意味着丧命。 “我绝不能失败!”段傲青心底咆哮着。 他知道要战胜这些杀手,他要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要自己变强大最好的方法,就是泯灭自己的人性,激起血液里的曾性,变成一只噬血的野兽,一只杀戮的野兽。 在这场没有怜悯的屠杀中,谁更冷酷无情,谁就会笑到最后。 段傲青的刀更快,更狠,更准。 他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有多少伤痕,他变成了一头狂暴的野兽,眼里只有鲜血淋淋的猎物,刀起刀落下,血肉横飞。 血腥在充斥着客栈,令人窒息难受。 但雷飞漠然地看着,竟然没有一丝难受。 这血腥让他产生体内一种莫名的躁热,一种莫名的兴奋,一种莫名的快感。 他的眼神慢慢地泛起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在欣赏一出卓越的作品。 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红,慢慢地向周身漫延开来,体内的血液开始加速奔腾。 在一阵无情的杀戮声中,一只接着一只的鹰折翅倒地。 段傲青身上沾染的鲜血越来越多,而刀刃上的亡魂也随之越来越多。 十八鹰,倒在地上血泊的,已有了十七具尸首。 破桌碎木,断剑,流星锤,残肢,鲜血……洒了一地。 最后剩下的一个,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他双手执刀,惊魂不定地望着杀血了眼的段傲青,手不停地颤抖着,眼神里充满着惊恐,同时,也流露出对生的渴望。 少年望了望地上的残肢断臂,下意识地又望了望段傲青滴血的刀刃,被眼前的惨状,被死亡的气息吓坏了,怯步不前。 少年又忍不住望了望花如伶,眼神充满了求救。 花如伶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不知是鼓励,责怪,还是鄙夷。 “眼前这个人,就是你的杀父仇人。难道你不想报仇?难道你要做一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懦夫?” 那无声的谴责重重地锤打着少年脆弱的心灵。 少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咬咬牙根,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闷吼一声,举刀猛地冲上前,向段傲青的脑袋上砍去。 段傲青已杀红了眼,他的内心就像火山口上翻滚的熔岩,已失去了冷静。 他的眼睛里只有敌人,一个不能少的敌人。 段傲青看到眼前人影晃动,也不加思索,迎面一个箭步,以刀架住少年的刀。同时,屈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在少年的胸膛。 那强大的冲击力,将少年连同木桌撞烂在地上。 少年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刀,插入了他的胸腔。 死亡,就在一瞬间,少年鼓着金鱼眼死死地盯着段傲青,不知是对报仇未遂的怨恨,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生的留恋? 当段傲青缓缓地从胯下拔出刀,最后一个杀手斜斜地倒在段傲青的脚下。 他杀得兴起,已不知道倒在刀下有多少具尸首了。 随着最后一声呻吟声的消逝,客栈就像月夜下汹涌澎湃的浪涛退去,又重新陷入了死寂。 “第十八个!”段傲青喃喃自语道。 突然,一股血腥味钻鼻而入,他感到有五荤在胃里翻江倒海,憋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54章 风云一刀 雷飞静静地注视着“血人”段傲青,眼里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似是不安,似是惊讶,又似是欣赏。 “段傲青的狂刀果然是非同凡响。可惜我们不是朋友。”病书生定定地望着眼前零乱的尸首,良久才叹息道。 他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刚才还活生生的十几条生命犹如刍狗,变得一文不值。 “我们绝对不会成为朋友!而且,我也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段傲青瞪着布满红丝的兽瞳,冷冰冰地说。 “我知道。既然我们不是朋友,那就是敌人,所以今天你必须要死!这就是你做敌人要付出的代价。”病书生说罢,缓缓地拔出他的剑。 那是一把坚硬的玉石打造的剑,浑身墨绿色,上下没有一点剑气。 但段傲青知道这是一把要命的剑,越是没有剑气,越是危险。 “看剑!”雷飞手腕一抖,挽了一个剑花,剑尖幻化成十八个星点,分别刺向段傲青周身十八个部位。 剑速之快,变化之急,一时间让段傲青应接不暇,手忙脚乱。 段傲青虽知雷飞的剑法了得,纵观江湖也罕逢敌手,但他想不到,雷飞的剑如此之快,一触即发,快如闪电,甚至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 转眼间,段傲青躲闪不及,身上的衣服已被雷飞的剑尖划破了六七处。要不是,他的临场经验丰富,及时后撤,恐怕早已重创于他的快剑之下。 “江湖传闻狂刀段傲青的刀法天下无双。也不过如此。今天,我倒是看看你狂刀的刀快,还是我病书生的剑快。”雷飞看着段傲青身上被剑锋划破的衣服,冷冷地说。 段傲青默不作声,他两眼定定地注视着刀尖,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客栈外依然是寒风狂啸,大雪纷飞。客栈内却热气腾腾,混杂着血腥的空气变得异常凝重。 “阿弥勒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您保佑快点结束。别将客栈砸个稀巴烂。”客栈的掌柜哭丧着脸,和小二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不停地合十祈祷,嘴里念念有词道。 刚才的那两个髭须汉子,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早已被吓得四肢僵硬,直挺挺地躺在墙边,竟然是晕死过去。。 “接招!”雷飞轻叱一声,他抖动剑柄,挽了一个剑花,剑尖如毒蛇吐蕾般向段傲青的咽喉刺去。 这剑影好像一道绿色的闪电划破黑夜,又像天外流星坠过长空,一瞬间,便在段傲青的眼前纺织起一张星河璀璨的剑网。随即星星点点的剑尖中又幻化出变化无穷的杀招,让他目不暇接。 墨玉剑出鞘必见血,无血不回鞘。 段傲青知道病书生并非浪得虚名,他在墨玉剑法上浸淫多年,必有其过人之处。稍有不慎,可能会血溅剑下,死于非命。 他知道攻守的变化往往在于瞬息间转换,只要守得住阵脚,就会出现进攻的转机。 段傲青知道他不能乱,只要不乱,就减少出错的机率,只要不出错,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你的刀太慢了!快!快!”雷飞亢奋地大喊大叫,但他手中的剑,却是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病书生雷飞的剑气越来越快,就像大海里的万顷风浪,一浪盖过一浪,压迫得段傲青无法呼吸。 这狂妄的剑势对他来说,是多么的熟悉。 是的,这不是当年活生生的狂刀吗?那年那月,他凭手中那疾风暴雨般的刀法,不知是击败了多少武林高手。 岁月磨灭了他的年少轻狂,他变得如此的沉稳,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岩石,不再狂傲,反而更加冷静沉着和坚韧不拔。 段傲青在雷飞墨玉剑的快攻之下,处境一度岌岌可危,但他却冷静如水。越是危险时,他越发的冷静,这是他历经无数血与泪总结出来的教训。 段傲青挥刀护体,以快刀在近身筑起一道防护罩,来抵御雷飞铺天盖地,而又流星飞电般的剑锋。 两人一攻一守,刀剑交织相碰,火星四射,在客栈里迸溅出一道道绚丽的火龙,时而相互缠绕,时而相互腾飞,时而相互搏斗。 正待两人相斗得酣畅淋漓时,突然,雷飞的剑慢了下来。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世上没有事物的发展可以违背这个规律。任何武功总是有弱点的,没有弱点的武功是不存在的。 雷飞的剑招在快速攻击中,一招之内套着一招,周而复始,连绵不绝,浑然天成,是没有破绽的。但他这种出剑的方式,需要深厚的内功,还有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出。 雷飞的剑法,快到让人产生恐惧。人只要有了恐惧之心,就会慌乱;人只要慌乱,就会出错;只要出错,就会中招,就会丢掉性命。 可惜,今天雷飞碰上了段傲青,一个遇强则强的对手,在他急风暴雨的攻势之下,竟然守势坚若磐石,不可动摇。 病书生雷飞的弱点,就是他的病根,运功的时间久了,体力渐渐不支。三十招过后,他的呼吸开始不畅,五十招过后,呼吸出现微喘,接着,出剑的速度就会下降。 所以,雷飞的前五十招出剑快到令人窒息,快到让人绝望。往往对手,在还没有察觉他弱点之前,便溅血剑下。 墨玉剑出鞘必见血,无血不回鞘。 雷飞是自负的,因为跟他过招的,从来没有人能走得过五十招。故,也没有人能知道他这个弱点。 只要有一点破绽就足够了,段傲青瞧出了剑影中的空档,手中的刀快速出手,如白驹过隙,穿过雷飞的层层剑影,削去了他臂上的一块肉。 对段傲青来说,只要一刀,往往只要一刀就可以扭转乾坤,力挽狂澜。 要不是雷飞应变之快,在刀锋触抵皮肤之际,就地一个驴打滚,避开了段傲青疾如闪电的一刀,恐怕整条手臂都被削断。 雷飞躲得狼狈,但至少,他保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眼神充满着惊愕,疑问? 他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一个凡夫俗子? 段傲青一步一步地向病书生走去,他手上的刀似乎像喝了鲜血的血魔一样,异常的兴奋,不断地散发出腾腾的杀气。 雷飞望着杀气腾腾的段傲青,脸上不自觉地抽搐着。他心底升起一丝恐惧,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恐惧,这种恐惧他曾经见过的,那是对手脸上流露过的,那时,他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对死的害怕,对生的渴望。 “我为父亲报仇!”背后,一把稚气的声音骤然响起,这稚气的声音,像一把刀在段傲青的心肝上狠狠地剜上一刀。 他的脸色煞白,慢慢地回过头来。 杀红了眼的段傲青,看到眼前的刀手,竟然是一个十多岁的孩童时,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孩,他不可思议地停下了心头的杀念,呆住了。 小孩满脸挂着泪水,手上藏着一把短刀,正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看着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孩,段傲青眼前突然又闪过那熟悉的一幕,在熊熊的火光前,那个穿着绿色小棉袄的女孩抱着小白兔布偶,站在血淋淋的尸体中间,无助地痛哭的画面...... “不!”看着小孩血溅白雪,倒在殷红的雪地,闭上眼睛前,那澄清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他。 他那无助又绝望的呐喊,似乎又响彻长空。 “老黄牛,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杀人了?”小杜鹃那稚嫩又诚恳的声音又在耳际回响。 他猛然清醒了,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刀随之停顿下来,就在这一瞬间,小孩的短刀已刺进了段傲青的腹部。 刀,插进他身体的一瞬间,小孩的脸露出了邪恶的笑。 那是一种冷酷的笑,胜利的笑。 段傲青忍痛,一脚把小孩踹翻在地。 血从伤口中泉涌出来,潺潺地滴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段傲青的神经,让他从狂热亢奋的状态中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望着昏倒在血泊中的小孩,望着他那张稚嫩的脸孔,慢慢地放下了高举的刀。 是什么信念让一个小孩如此不顾性命,勇往直前呢? 是仇恨,仇恨可以蒙蔽了一个人的心智,让人变得疯狂。 雷飞看到小孩得手,脸上闪过一丝奸诈的微笑。 “段傲青,你一定是不会知道,你刚才杀了十八个人,但那不是真正的十八鹰,而是十七鹰,因为十八鹰里有一鹰是双鹰。你更加没有想到,最后一只鹰,竟然是一个小孩吧?”病书生倚着柱子,得意地说。 “我的确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后着。你好狠毒!竟然利用小孩来偷袭我。”段傲青慢慢地弯下腰,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 小孩的力道不足,只是浅浅地刺入去,虽不致命,但也使段傲青剧痛难当,内劲外泄。 “无毒不丈夫!只要能除掉你,又管我用什么手段呢?你现在身负重伤,就像一头垂死挣扎的狮子,命长不了。” “使这下作的伎俩,胜之不武,你不觉得手段很卑鄙吗?” “天雷堡行事,从来不讲规则。况且自古以成败论英雄,江湖上都传闻我雷飞杀死狂刀段傲青,有谁又会在乎我用什么手段杀死你呢?”雷飞面不改色,坦然道。 “你确实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你底牌尽出,可我还未有死。” 段傲青不得不佩服雷飞的机心和脸皮。毕竟,能想得出如此周密计划,而又大言不惭的人,纵观江湖恐没有几个人了。 “哈哈,你现在离死已不远了。”雷飞笑了起来。 他坚信小孩的一击即使不足以致命,起码也伤及筋骨,功力大损。此时,段傲青是一头无牙老虎,已不足为惧。 “你的计划是无懈可击。但你有一点漏洞。” “哦,请问有哪一点漏洞。原闻其详。” “你太过自信,自信凭你手中的墨玉剑可以击败我。如果你的心狠毒一点,在酒中下了迷药,或者毒药,那我今天必死无疑。” “这确实是我疏忽的地方。”雷飞若有所思道。 “还有一点,你料想不到的。” “哦!” “你选小孩来刺杀我,的确是一步好棋。利用我的同情心,疏于防备,让小孩一击必中。不过,小孩毕竟是小孩,他无法克服杀人的恐惧心理,所以,当他的刀刺入我腹部时,他手因害怕而颤抖,停了下来,没有刺进去。要是,他勇敢地用力向前一送,今天我就没机会走出这大门了。”段傲青指着客栈的大门,侃侃而谈。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雷飞喃喃自语道。 病书生脸上的红潮开始退去,慢慢地苍白,又慢慢地变成了死灰。 “你败了!”段傲青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他拿起桌面上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他一拐一拐地跨出了客栈,慢慢地走了出去。 有时候,击败一个人,比杀死一个人,更令他痛苦,难受。 病书生他精心布下的这个杀局,原本是胜券在握,叫人绝望,了无生机。本以为是他人生的得意之作,可以扬名江湖。从此,江湖上会流传着他的传说。 毕竟,能杀死狂刀段傲青的人,并不多。 但今天,他输得一败涂地,他美好的愿望犹如一个美丽的肥皂泡破灭了。 望着段傲青跨出门外,雷飞竟没有勇气追上去。毕竟一个输掉了的人,他的锐气也会泄掉了。 段傲青留下了绝望的雷飞孩子气的在哭闹,在诅咒...... 客栈的门,没有关上。 怒号的狂风卷片片雪花涌了进来,在客栈里肆无忌惮地流窜着。 须臾间,这寒冷的风雪把客栈里的温暖吹走了,也把血腥的气味也吹走了,把暴戾的杀气也吹走了。 雷飞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采。 病书生,真的成了病书生。 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被吓得僵直了的两个髭须汉子,此时,竟然灵活地跳了起来。 额头上鼓起大包的汉子,笑嘻嘻地拾起弃落在地上的墨玉剑,一个箭步,跃向雷飞。趁还未反应过来的雷飞注意到,掌上的刀已对着他的脖子。 “你们?”雷飞望着架在脖子上的刀,惊魂未定地说。 没有墨玉剑的病书生,就像一只没有利爪的老虎,只能任人鱼肉摆布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也想不到会落到我手里吧。”髭须汉子狡黠地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雷飞定了定惊,故作镇定地问。 “不知道。” “我是江湖上人称病书生的雷飞,是天雷堡堡主雷天的弟弟。”雷飞见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底细,马上来精神,高声道。 “嘻嘻,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找的就是你吗?”髭须汉子笑着说。 雷飞一听顿时傻了眼,他此时才知道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被别人捉弄。 看髭须汉子一脸得意的神色,就知道他早知道他的底细了。而且,还是特地在这里冲着他来的。 “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呢?” 髭须汉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光,望着他。 “只要你放了我,我肯定会奉上黄金百两,作为对你们的谢礼。”雷飞不死心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人或许是求财吧。 雷飞看着髭须汉子不语,欲利诱,总可放他一条生路。 “你就别枉费心机了,套我们的话了。我们主人想请你到府上盘桓些许日子。你老老实实的听话,就会少受些皮肉之苦。”髭须汉子冷笑一声,眼里流露出不屑。 “你的主人是......” 还未待雷飞问完,他的后脑壳被髭须汉子重重一击,登时晕死过去。 两个人很熟练地把他装进麻袋里,扛着它出了客栈,把它扔到门外的一辆马车上。 很快,两人跳上马车,驾驶着马车消失在茫茫的风雪...... 第55章 杀手无情 待髭须汉子带着雷飞离去,半晌过后,吓坏了的客栈老板和伙计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从柜台后面爬了出来。 他们看到客栈内残肢断臂,狼藉一片时,欲哭无泪。 在这冰天雪地,碰上这等江湖纷争,只能自认祖上积了阴德,倒了八辈子的霉。 正待老板唉声叹气,失魂落魄地看着伙计在忙活,收拾客栈内的残局时,突然,客栈外响起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一阵马啼长嘶之后,杂乱的马蹄声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接着,客栈掩上的大门又被人撞开,风雪卷着十几个穿着黑色斗袯的人冲了进来。 他们一声不吭地在尸堆里搜寻着。 “雷飞哪里去了?”为首的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一把揪起惶恐不安的客栈老板,凶神恶煞地问。 “那……个是……雷飞?”吓破胆的客栈老板哆哆嗦嗦地问。 “病书生雷飞!” “我......我......不知......”客栈老板哪里见过此等场面,话未说完,人竟然昏死了过去。 为首的目光冷峻,又望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伙计。 “我......们......也不知道。”伙计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 “废物!”为首的沉声道。 刀光一闪,伙计的头颅滚到了一边去。 “追!” 一伙人,又风驰电掣地冲出了客栈,纷纷骑上快马,转眼之间,便消失于暴风雪里。 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 前面路途一片白茫茫,暴风雪无情地肆虐着天地万物。 段傲青拖着疲惫的躯壳,顶着鹅毛大雪,艰难地向前挪动着。 在极度的低温下,伤口上的痛似乎已麻木了,丝毫感受不到痛感。 在这狂风怒号的天地间,只有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着。 前路迷茫一片,似乎看不清方向。 段傲青紧紧地攥着刀把,他的目光是冷冰冰的,他的脸是冷冰冰,他的心也是冷冰冰。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踽踽而行。 风雪过后,很快便把他的足迹抹平了。 拔剑四顾心茫然。人是如此的无助,又是如此的孤独。 在茫茫的雪原上,一动不动地立着一个人,两眼静静地眺望着前方。 他怀里抱着一把刀,当他看到段傲青挪动着的身影时,眼里闪出一丝火花,但这灿烂的火花像烟花一样绽放,很快又熄灭了。 他知道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因为在这个让人绝望的大雪天,除了他,一般人是不会出现在这怆茫无涯际的雪原上。 他的身上堆积着厚厚的雪,看得出,他已经在等候很长时间了。 “段大哥,好久没见!”很明显,他是用异常平静的语调压低了心头上的激动。 雪人待段傲青走近了,方才开口。 要不然,段傲青还以为是谁家孩子贪玩,在荒野外堆的一个大雪人呢? “冷锋?”段傲青一怔道。 他停下脚步,抬眼望望眼前之人。 他不敢相信,在这寒冻的地方上,可以遇见杀手无情冷锋。 “是我。”冷锋抖落覆盖在身上厚厚的积雪,露出了真人。他答得很简短。 段傲青心头闪过了一阵狂喜,但很快又黯淡了。 因为他发现冷锋的脸是冷冰的,甚至比这该死的冰雪还要冷冻。 他更是发现,冷锋已经在这等候他很长的时间了。 段傲青知道,等一个人是一件无趣的事,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能让冷锋有如此耐心等一个人,通常是他要杀的人。他认为只有一个值得他杀的人,他才会愿意去等,他才会觉得等是一件有趣的事。 因为,他在等的过程中,他会想出一百种杀人的方式。这一百种杀人的方式,会让他乐此不疲地在脑海里回味。他很享受这种杀人的乐趣。 当然,他杀人不只是为了乐趣,他杀人只是为了钱。 “你是来杀我的?” “是!”冷锋面无表情,他回答得很干脆。 “为花红?” “你颈上的人头,太值钱了。一万两黄金,没有谁能不动心的。”冷锋没有直接回答他,但无意中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万两黄金,任谁也抵不过这巨额财富的诱惑。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人总会变的。”冷锋叹了口气说。 段傲青心底一阵剧痛,他知道冷锋做杀手是为了钱,但他不是为了贪财而去做杀手。 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的东西。 那时段傲青已渐露头角,狂刀的绰号开始响誉江湖。 他认识冷锋时,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青涩的刀法,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冷锋有一颗不怕死的心。 因为不怕死,所以才无惧。这是段傲青与冷锋身上共有的一种特质,也许是他们身上流着的这种血液,俩人便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一样的狂傲,一样的无畏,一样的勇往直前。 当然,也会喝一样的烈酒,入喉似火烧的烈酒。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这瓶酒是我从端王府里拿出来的酒,百年难得的佳酿。”冷锋弯下腰,从脚下的铜炉上拿起一瓶酒,猛地喝了一口,把手上的酒瓶扔了过去。 段傲青知道他说的“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意味着什么。 今天,倒在这雪地上的,只有一个人。 活着离开的,也只有一个人。 “好!”段傲青伸手一抄,接过酒瓶。 酒瓶是暖的,酒也是暖的。 段傲青仰天倒了一大口,又把酒瓶抛给冷锋。 一口入喉,马上有一股暖流游遍周身,浑身暖和起来。 尽管酒是美酒,可能是他这一生喝过最好的酒,但他的心是苦涩的,所以,他喝下去的酒也是苦涩的。 “段大哥,与你喝酒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冷锋又喝了一口,把酒瓶扔给段傲青。 “可惜,以后没有机会再一起喝酒了。”段傲青举着酒瓶,神色落寞地说。 他知道人生得一知己,难得;得一能一起喝酒的知己,更难得。想到,喝过这酒后,两人便是生死相拼,心中百感顿生,不禁伤悲难抑。 “我记得十年前,我们第一次喝酒,喝的酒也是偷来的。想不到,今天最后一次喝的酒,也是偷来的。” “那次,真的很无奈,你我皆身无分纹。也只有你才想到去偷酒喝。” “为富不仁者的酒,不偷,白不偷。不过,可惜了那一窖好酒,都让我砸了。要不,嘴馋时,再去偷两瓶来解解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冷锋回想起往事,有些懊恼。 那天,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专门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大户人家的院子,掳掠和奸淫貌美的小姐。 他每次作案时,都会提前预警。然后,在事主的百般保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看中的猎物掳掠而去。 由于他每次作案都会在现场留下一张画有蝴蝶的便笺,故江湖上人称他为花蝴蝶。 在两年的时间内,他疯狂作案近百起。但由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作案手法。故,他屡次犯案,屡次能全身而退。 官府曾几次设下陷阱诱捕他,都让他提前识破,在天罗地网中逃出生天,随之又逃之夭夭。 他这种猖狂的行为弄得大户人家们人心惶惶,而负责缉拿的捕快们也苦不堪言。 “还记得那天,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和你一起约定捉捕采花贼花蝴蝶。”段傲青望着眼纷飞的大雪,往事一下子又浮现眼前。 “那确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冷锋点点头道。 “的确是很难缠,十八省的捕快足足捉捕了他二年,也没有办法将他缉拿归案。” “当时,武林人士对他的疯狂之举也义愤填膺,发誓把他逮捕归案。那次,他把作案的目标定为江南首富刘仕骥的掌上明珠身上。刘首富收到预警后,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成名的英雄前来保护他的女儿。” “刘仕骥的确是有面子,当时武林响当当的武林前辈都让他请了一遍。结果,花蝴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众多武林前辈的面前,还是把刘小姐暗中掳掠走了,惨遭花蝴蝶的凌辱。最后,刘小姐了为保住自己的清白名节,最终选择了自尽。这件事,也成了当年武林上一件奇耻大辱的事件。” “当时,刘仕骥见爱女惨遭凌辱而死,悲恸欲绝。即向江湖悬赏千金,捉拿花蝴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花蝴蝶在一次作案后,遭到武林豪杰的围攻,身受重伤。他侥幸逃脱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沉寂了一段时间。过了十年后,当世人以为花蝴蝶当年身受重伤不治而亡时,江湖上又传出了他重出江湖的传闻,且接二连三地在江南犯案。” “当年,我与你在铁鹰堡附近碰上了花蝴蝶,一路上与他交手,经过一天一夜的追逐,交手,我俩好不容易才联手将他重伤。不料,到头来让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侠抢了功劳。就这样,到了嘴的肉又丢掉了。” “谁让我们当年只是武林上的无名之辈,在那些名门正派眼里一文不值呢?” “本来那悬赏金,我是志在必得。结果……真是太气人了。”冷锋懊丧道。 “最无奈的是,当时你我想喝酒,解闷。这时,才发现你我竟然身无分文。” “哈哈,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于是,你说,你有办法弄到酒喝。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跑去人家里偷酒喝。”段傲青说着,嘴角泛起了微笑。 “在当时的境况下,没有酒,真是叫作生不如死。不过,我偷的是当地一个恶霸家里藏的酒。我当时只想着偷洒,没有教训他,已算是便宜他了。”冷锋对他当年偷酒喝的事,心感得意。 段傲青与冷锋任由风雪扑面,两人娓娓而谈,宛如一对多年未见的故知,轻轻地重温着当年一起度过的难忘岁月。 一瓶酒饮罢,周身暖哄哄起来,完全感觉不到身置冰天雪地的寒意。 “今天必须要生死相拼吗?”段傲青扔掉空空如也的酒瓶,缓缓地问道。 他不死心地问,他还希望这只是冷锋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因为他知道只要是玩笑,也只能是玩笑,才可以有回旋余地。 “必须,今天你、我无从选择!”冷锋说得很干脆,一脸斩钉截铁的神色。 “那我刀下,今天也不会留情!”段傲青感觉喉咙有一口腥气堵塞,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他们现在说,我手上这把刀是杀手中最快的刀。十年前,我这把刀输给了你。不知道十年后,你和我,谁的刀法会更快呢?”冷锋缓缓地抽出刀,抛掉刀鞘,平静地说。 “我也想知道。十年后,我的刀法有没有更快?”段傲青喃喃自语道。 “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杀死的人,从不用第二刀。”冷锋细细地端详着泛着寒气的刀锋,颇为得意道。 “嗯,你的刀法的确快多了!” “这一刀,我会直取你的咽喉。” 杀手杀人,提前将自己的意图告诉敌人,这的确是一种奇怪的杀人方式。 但这种杀人的方式,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因为只有强大的对手,才会有如此自信。 一个人知道了对手的出招,往往会紧张;紧张,就会失去冷静;失去冷静,就会无法判断对手的出手。 出招的方式很多,变化无穷。同是一招,不同的人使出不同的变化。 所以,超凡的判断力,是一个刀手在生死存亡较量下的第一要诀。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尽管风雪怒号,但两人此际却感觉大地一片寂静。 一股狂风刮过,雪花无力地乱蹿。 突然,冷锋纵身暴起,迎着暴风雪向段傲青快速掠过。 冷锋身法很快,但他的刀更加快,快到段傲青几乎没有时间去观察他的出手。 那刀锋仿佛已穿越了时间,穿过了片片的雪花,向段傲青的喉咙刺去。 但段傲青是段傲青,一个为刀而生的男人。在冷锋身形动的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他深深知道,用眼睛是无法看穿冷锋的出招,现在只有用耳朵去听,用心去看。 他空灵的脑海上,听不到一点风声,看不到一片雪花,只有感受到无形之中一种特殊的能量,那是一种自我意识的反应出来的气场——冷锋身上激发出来的能量。 冷锋的刀越来越近,在段傲青意识空间里影射出来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刀刺的方向越来越清晰。 段傲青知道自己出手的时机,他毫不犹豫地挥刀迎上。两道箭似的身影,两把寒光闪闪的刀,划破了狂乱的风雪,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两把刀擦身而过,同时刺向了对方的要害。 没有声音,也没有痛楚。 段傲青的刀深深地刺进了冷锋的胸膛,但冷锋的刀尖刚刚抵着他的喉咙停了下来。 冷锋微笑着,低头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刀刃中渗了出来,滴在雪地上。 这时,段傲青睁开眼睛,才清楚看到,冷锋手中的刀,是一把断刀,刚好断了一寸。这一寸,也刚好是要人性命的一寸。 段傲青顿时明白了。可惜,这一切已经太迟了。 “别管我!快逃!天雷堡的人马很快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段傲青含着热泪,沉痛地问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情,必须要还的。恕我以后无法跟你喝酒了!”冷锋说得很慢,很慢。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后,他也闭上了眼。 每一个人都有活着的理由,但死,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 冷锋倒下,手上的刀也深深地插入雪地中,迎着风雪呜呜作响。 段傲青没有悲伤,没有流泪,他深深地望了冷锋最后一眼,毅然地向前走去。 他也许已经受够了命运对他的冷酷无情,再也不再悲伤,再也不惧任何艰难险阻。 只要前方有路,他就会永远无所畏惧地走下去。 暴风雪无情地着绞杀一切生命,那寒风似暴戾的天神,要把人世间的生命无情地蹂躏,撕裂成片片碎屑,再扔向广袤无垠的天空,让它消失于时间的尽头。 第56章 天罗地网 皑皑的雪原上,几十道黑影冒着铺天盖地的大雪,急速地驰骋着,那腾空高起的马蹄要把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凌空踏碎。 很快,马群在尸体的面前停了下来。 雪地上插着一把明闪闪的刀,那刀就像一块墓碑,在咆哮的风雪中,显得格外的肃穆。 刀锋很锋利,很光滑,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沾上。 “追!”屠豹冷冷地看了一眼刀身,脸上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沉声地说。 一伙人策马,迎着风雪,继续向前狂奔而去。 风雪越来越大。 漫天飞雪,蒙蔽了段傲青的双眼;锐刀似的寒风,割裂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但依然阻挡不了段傲青前行的步伐。 望着这肆虐的风雪,他坚定的眼神,似乎告诉老天爷,这无情世间,是无法浇灭他一腔热血。 突然,他听到了背后远远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稍停顿了一下,又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行。 他知道,在这大雪暴天,还在冒雪赶路的人,除了找他麻烦的,再没有其他闲等人了。 不一会儿,几十黑骑相继擦身过后,掀起的雪花就像一道汹涌的波浪,从背后席卷了上来,瞬间将段傲青吞没了。 “姓段的,你把我们少堡主怎么样了?”屠豹勒住了不安的坐骑,鞭指段傲青,厉声问道。 段傲青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他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慢慢地向前挪动着,最后在距屠豹三丈处停了下来。 但此时,他冷寂的心好像点燃了一撮火苗,慢慢地冰冻的血液开始急速地流动起来。 仇恨的火苗一旦燃烧起来,如火燎原,毒燎虐焰,可以吞没着山川日月。 “姓段的,天雷堡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你有通天之术,今天也难逃一死。只要你将少堡主雷飞交出来,暂且饶你一条性命。” 屠豹在客栈内找不到雷飞的尸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情急之下,他寄望能从段傲青的嘴里问出雷飞的下落。 屠豹似乎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冤仇,忘记了他带给段傲青的伤害、痛苦。 可是,雷天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 屠豹对雷天的畏惧,已让他看不出段傲青眼里喷冒出来的仇恨的怒火。 这几天来,段傲青接连端了天雷堡安插在江南的五个堂口,震动了整个江湖。不但让天雷堡损失惨重,还让天雷堡在江湖上颜面扫地,狠狠地打击了天雷堡的士气。 这是天雷堡从创立至今,从来没有过的糗事。 雷飞看不过眼,几次请缨诛杀段傲青。但都让雷天否决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要复仇,亲手杀了段傲青,为雷堡出了这口恶气,同时,自己也可以藉此扬眉吐气。 心高气傲的他,一心想与段傲青决斗,看看病书生的剑与段傲青的狂刀,谁更快,更厉害。 于是,他暗中策划了客栈的杀局。 病书生擅自带领十八鹰追杀段傲青,是瞒着雷天而为的。他想,借此机会击杀段傲青,给雷天一个惊喜。 待雷天察觉出异常时,慌忙叫屠豹带人前往支援。 雷飞的剑法跟沈天放有得一拼,前提是他要保持健康。 雷天心知雷飞有一个弱点,就是他的病根,不能让他长时间的与人比试。 一般的高手,可能在他的剑下走不过五十招,通常无法发现这个端倪,但像段傲青这等高手,肯定会发现这个弱点。所以雷飞必败无疑。 雷天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绝对不能让他出事。所以,临行前叮嘱屠豹舍命相救,一定把雷飞活着带回天雷堡。 此次,天雷堡精英尽出。 冤有头,债有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段傲青一言不发,拔刀便扑向屠豹。 屠豹率领的精英见状,纷纷亮出了兵器,从马上跳跃下来,一声不吭地蜂拥而上,向段傲青发起进攻。 这几十个黑衣杀手,就像没有灵魂的亡灵,听从着恶魔的召唤,奋不顾身地向段傲青扑去,前面的一声不吭地倒下,后面的马上围攻上来。 屠豹骑在马背上,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杀戮。 他身旁的两匹马上,坐着两个蒙面的黑衣人,黑色面纱上露出两只血红的眼睛,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张大着獠牙,时刻准备着扑向猎物。 天雷堡最神秘的人物当属五当家、六当家,江湖传闻没有人听过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更加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武功。 两人往往并辔而行,在雷堡都是蒙面,甚至在天雷堡内,除了雷天之外,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俩住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俩的活动轨迹。 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神秘,又如此的令人胆寒,所以,天雷堡引以为傲。 这是雷天手上的一张王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轻易出动这张王牌。 此次,雷天传唤两人前来增援,说明事态严重。 经过一番的血战,雪地上倒下了十几具尸体。 段傲青也多处受伤,体力逐渐不支。 如果不是冷锋一壶热酒的作用,恐怕他早已捱不过寒冷的摧残,更不用说与人对敌。 毕竟,凭他僵硬了的肢体是抵挡不了黑衣人的疾风急雨般的攻击。 “老二,叫他们停下来。让我哥俩会一会姓段的。” “你们退下。”屠豹闻言,高声吆喝道。 剩下的黑衣人闻声,迅速跳出战圈,团团地把段傲青围住。 段傲青见到黑衣人退下,内力一泄;身上的伤,在寒气的侵袭下,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他弯下腰,用刀支持着疲惫的躯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虽然疲惫,但他不敢松懈。 因为段傲青知道他现在就是一只遍体鳞伤的狮子,周边是虎视眈眈的饿狼,接下来的将是一场无比艰险的恶战。 他更不能先倒下,不能停止战斗,因为他是段傲青,一个永不言弃的人。 “姓段的,久闻你的刀法独步天下,今天让我兄弟俩领教你的狂刀的高招吧。”高个子的蒙面人扬声道。 “你们是谁?” “我兄弟俩是这个江湖上不存在的人。你不需要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是吗?”段傲青淡淡地说。 “嗯,因为你马上会死在我兄弟俩的手上。” “以前,很多人也是这样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或者想做这样的事。可是,我还是活生生地站在这儿。” “今天,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不管是谁,殊同归路,总有人会死的。那就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我先死而已。”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倒希望最先倒下的不是你。” “我也希望最先倒下的不是你。” “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只可惜我们不是朋友。如果我们是好朋友,我想这肯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倒认为,这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况且,我们不可能是朋友。” “你说得不错,我们不可能是朋友。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我们不跟死人做朋友。堡主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休说废话,看刀。”矮个子蒙面人纵身一跃,手中的鬼头刀一扬,便斜斜向段傲青的胸膛刺去。 他身法奇快,话音未落,人刀已至。 与此同时,高个子蒙面人跟矮个子蒙面人似乎心有灵犀。他人未动,刀先动,紧随着矮个子蒙面人发起了攻击。 高个子蒙面人的刀法很奇特,平平淡淡的一削,里面却藏着隐隐的雷鸣之音,却包含着无数的变化。 段傲青本来已是灯枯油尽之躯,全凭着钢铁意志支撑着。在两人快刀之抢攻之下,很快便处于劣势。 两人使的都是鬼头刀,高个子鬼头刀的刀身呈暗红色,刀身划过之处,仿如浑身通红的毒蛇,张牙舞爪,邪性无比;矮个子蒙面人的刀却是另一番景象,浑身漆黑,缭绕着团团黑气,让人惊心怵目。 他们两个身形飘忽不定,指东打西。高个子蒙脸人瞬间飘荡开去,矮个子蒙脸人又快而闪电地刺来。两人轮流转换攻击,配合相当精妙。 可怕的是,段傲青的刀与他们的鬼头刀相碰撞时,迅速弹开,竟然像是刀砍棉花滑过,使不上劲。 这般诡异的刀法,一时间让段傲青左支右绌,手忙脚乱。 稍不留神,他的身上已被刀锋划破几道血口子。虽不致命,倒也让他狼狈不堪。 尽管段傲青身经百战,但看到如此奇诡的兵器和鬼魅的身法,也不免感到惊奇。 “姓段的,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矮个子蒙面人吃吃地笑道。 “在老五、老六双魔刀下,料想段傲青这次插翅难飞。天雷堡终于可以出出这口恶气了。”屠豹冷眼旁观着段傲青在蒙面人旋风快斩般的双刀下,显得左右支绌,岌岌可危,暗忖道。 只见飞雪中一片刀光霍霍,鹅毛大雪竟被快刀斩乱麻的气势激荡得七零八落。 段傲青被二人的一顿快攻逼得仿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孤舟,虽险象横生,顾此失彼,但也不至于一时落败。 他知道,人总是有弱点。既然用刀的人有弱点,那么人施展的刀法同样也有弱点。 只要他一时立于不败之地,他就会找出对手的破绽,从而一击即破。这是他从无数次与对手比拼中领悟出来的真理。 蒙面人刀法的厉害之处,在于两人精妙的配合,相互掩护,相互攻击,以快刀斩乱麻之势,源源不断地给敌人制造窒息的压迫感。在对手陷入恐惧绝望之中,一刀断魂。 从狂风箭雨的快攻中挺过来,喘过口气后,段傲青瞧出了蒙面人的弱点所在,就知道破解之法。 段傲青决定冒险出击,他挥刀迫退高个子蒙面人,趁两人轮转之际,猛地脚踹雪地,激起一堵雪墙向蒙面人劈头盖脸地砸去。 雪花在狂风的簇卷下,纷纷扬扬,铺天盖地,骤然间把段傲青、高个子蒙面人和矮个子蒙面人都吞没了。 两蒙面人被雪花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对方进退的位置,登时攻守节奏受挫,失去了制敌的先机。 雪花纷飞中,响起了矮个子蒙面人的惨叫声。高个子蒙面人闻声心慌,急忙挥刀自保,护住周身。 雪花随着狂风消逝,高个子蒙面人发现矮个子蒙面人已躺在雪地上,鲜血已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矮个子蒙面人也是硬汉子,血从大腿上汩汩而出,他硬是一声不哼。 此时,段傲青的境况也不好过,他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明眼看得出他也受伤不轻。 原来,雪花扬起的刹那,段傲青借着雪花的掩护,持刀刺向矮个子蒙面人。 矮个子蒙面人在察觉不妙,意会到段傲青的偷袭,连忙回刀提防。 说时迟那时快,段傲青的刀已从雪花团中穿透出来,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尖。 段傲青的刀来得很快,超出了他作出防守反应的范围。 矮个子蒙面人虽慌,但临危不乱。 在火石电光的一刹那,他作出了一个惊人的选择,一个超乎常人想象的选择。 段傲青怎么也想不到,矮个子蒙面人竟然是这么一个狠角色,他拼着自己受伤,甚至死亡的可能,也要致他于非命。 他作出的是两败俱伤的计策。只有疯了的人才会想出这种不要命的计策。 段傲青实在是太过疲惫了,他的动作变得比往常都要迟钝。 就在他意识到矮个子蒙面人的意图时,他已慢了。 两刀交叉,迸发出耀眼的火花,在刀刺进大腿的同时,矮个子蒙面人的刀把也重重地撞击在段傲青的前胸上。 “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段傲青的嘴里喷了出来。 雪地上马上印出了一树鲜红的梅花,红得格外的刺眼。 “老五,你怎么样?”高个子蒙面人顾不上段傲青的伤情,他扭头注视着矮个子蒙面人,一脸关切地问。 “没什么大碍,只是腿受了点小伤而已。姓段的已让我重创了。他的伤,比我还要严重。”矮个子蒙面人挣扎着爬起来,狞笑着说。 他甚是得意,因为他的目的已达到了。 “姓段的,看来今天你无路可逃了。”屠豹看到段傲青被矮个子蒙面人击伤,满心欢喜,得意洋洋地说。 “我也没打算要逃,除非你死!”段傲青狠狠地盯着屠豹,两眼喷着怒火,恨不得把他活剥生吞。 “此情此景,你还能把我怎么样?”屠豹微笑道。 屠豹此时已知道雷飞并没有死,起码不会死在段傲青的手上。 只是不知是何故,现下落不明而已。 不过,如果今天诛杀段傲青,也算是立了奇功一件。雷天也不会就雷飞失踪之事,大加责备。 屠豹当下吃下一个定心丸,立定主意,不管段傲青死活,今天必须要带他回去,向雷天作个交待。 他右手一挥,分立四周的黑衣人,执着利刃,又开始向段傲青逼近。 在他的眼中,段傲青已是一条垂死的鱼,在收紧的渔网中,无力再挣扎了。 但段傲青绝对不是一条任宰的鱼,他知道今天要死,也要死得其所,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他慢慢地站起来,横刀怒目,立于呜咽的风雪之中,屹立不动,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又像风刀霜剑下的万丈峭壁。 黑衣人一拥而上,张牙舞爪地向段傲青扑上去。 一场血腥的厮杀又开始了。 眼看段傲青就要淹没在这场群魔乱舞的狂欢中,屠豹在鬼哭狼嚎的嘶叫声中,心血澎湃,两眼炽热放光。 突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突入黑压压的战团中。 一阵惨叫声中,几个黑衣人随之倒地,如同垂死的蛇一样扭曲着身躯,痛苦地嚎叫着。 屠豹大吃一惊,他定睛细看。 只见一个蒙面人,一身雪白锦衣,挥舞着剑在人群中东闯西突,掩护着伤痕累累的段傲青从包围圈中撕开一道裂缝,冲出了包围圈。 “暗器!”屠豹惊呼道。 他检查了黑衣人的伤口,只见其额头上插着一根黝黑针,扎根处一缕黑丝游走,口吐白沫,痛苦地抽搐几下,不大一会儿,便一命呜呼。 中毒的黑衣人,短短一会儿,毒已攻心,可见其毒性之霸道。 “蜀中唐门夺命梨花针,难道他是唐门中人?”屠豹满脸疑惑地盯着白袍人,暗忖道。 与蜀中唐门扯上关系,着实不妙。 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唐门的用毒天下第一,无人敢招惹。 “蜀中唐门多年不过问中原武林之事,今天怎么会跟段傲青掺合在一起呢?会不会此人冒用唐门的暗器呢?将把他生擒下来,一问便知。”屠豹念头一转,于是,他亮出了手中的铁扇,准备投入战斗。 两人且战且退,黑衣人在后紧追不舍。 在暴风雪中追逐,厮杀,混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在凛冽的寒风中,在零乱的雪花中,在亢奋的嘶吼声中,谁也感觉不到刀锋的杀气,谁也感觉不到血液的腥臭,甚至谁也感觉不到死神的来临。 在任何时候,一个疲惫不堪的人都是一个负累,更何况,段傲青还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 很快,两人又重新陷入黑衣人的包围圈中。 段傲青内感惊?,他不知道这个蒙面人是谁? 但在他身犯险境时,挺身而出,出手相救。这份情,让他足以铭刻在心了。 “朋友,你犯不着为我丢掉性命。快走!”段傲青眼看脱险无望,急劝道。 因为他不想欠别人的恩情,更不想别人为他送命。 他本身的朋友不多,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甘心情愿为他冒险呢? 此时,不是他猜疑的时候,想办法脱险才是正确的方法。 矮个子蒙面人包扎好伤口后,和高个子蒙面人也重新加入了战团,形势愈发对段傲青两人不利。 眼看就要绝望之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了几个蒙面人来,截住了黑衣人,就是一阵摧枯拉朽般的撕杀。 “你带他走!树林里有马。”为首的蒙面人对白衣蒙面人沉声道。 白衣蒙面人心头震了一下,她点了点头,一把拖着段傲青向树林里狂奔。 虽不知蒙面人是什么来历,但见他们拼死阻拦黑衣人,知道他们是段傲青的朋友。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此时,屠豹也加入了战团,但被蒙面人拦截着,一时厮杀得难解难分。 他远远地瞧着段傲青俩人越走越远,看到煮熟了的鸭子从嘴里飞走了,心里只能干着急。 可是,他人让蒙面人纠缠着,不得脱身,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两匹快马从树林里头疾驰出来,消失于茫茫的雪原中。 第57章 往事如烟 昏暗的油灯不住地跳跃着。 唐菁披着白袍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无助地注视着眼前面容枯槁的男子。 她面容憔悴,双眸略显疲惫。脑海中不时浮现着在黑风林里,段傲青斜靠在大树上,面对着眼前的凶险,那张疲惫的脸上露出对死神不屑的神色,那张峥嵘的脸庞流露出对她一丝无比关怀的柔情,在火光电花的一刹那间击中了她心底那最柔软的部分,她的心,她的灵魂就这样,在那一刹那间已被他俘虏了。 这才是她心中铮铮铁骨的汉子,这才是她心中渴望拥有的汉子。 那一瞬间,她竟不知不觉地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啊!那感觉就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突然偶遇上了仰慕已久的情郞,心不住怦怦地跳。 女人是纯粹的动物,当她爱上一个人时,就会爱得毫无理由,爱得死心塌地,爱得无怨无悔。 当她对他的关怀转变为对他的心念时,段傲青已融入了她的生命,彼此再也分不开了。 屋外北风凛冽,屋内寒气冰彻透骨,可她感觉不到寒冷的存在。 火盆里的木柴噼噼啪啪地燃烧,那微弱的热量弥补不了寒气的侵袭。 男子脸无血色,双目紧闭,胸膛剧烈起伏,看得出,他此刻还在生死的边缘中徘徊。 他的口里含糊不清地呢喃自语,不时暴发出一些歇斯底里般的吼叫。 唐菁紧张地倾听,但听不出他嘴说什么。 她知道一个人濒临生死的边缘,通常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幻象。 唐菁很清楚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雨夜,她也是躺在床上,在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身临其境地陷入各种恐怖的幻境中,差点也醒不过来。 当她从昏迷中挣扎着醒过来的一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男人英俊的脸。 那张脸布满着无尽的柔情,和无比的关切,一下子俘获了她的少女心。 后来,她从男人的口中得知,他衣不解结,不眠不休地照料了她两天两夜。 那年,她正当豆蔻年华,少女怀春时,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无限的幻想。 于是,她带着少女的梦想,不顾一切地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 为了心中的爱情,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就像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地跳了爱神编织的梦幻中。 “你是我爱的第一女孩,也是我唯一爱的女孩!……我爱你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如果违背了今天的誓言,我愿意永坠十八层地狱……受千刀万剐之苦,不得好死。”男人在花前月下,拥着她,对着她信誓旦旦道。 当时,她被男人这一番甜言蜜语感动了。 于是,那一夜,她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他。 可是,这个男人却欺骗了她。 对一个渣男来说,容易得到的东西,他是不会珍惜的,何况是一个女人。 女人,对他来说,就是解决生理需要的玩物,弃之如敝履。 在他的甜言蜜语之下,任何一个女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被拿捏得服服帖帖的。可是,这一次,他走漏了眼。 唐菁并不是一只驯服的小绵羊。相反,她是一个可怕的魔鬼。 当她发现男人背着她,与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时,她愤怒了。 她用世上最狠毒的手段来报复背叛她的人。 蜀中唐门的毒,是天下最邪恶,最霸道的毒。 她用毒将男人控制住,然后将与他相好的女人捉来,一一在她的跟前喂毒,让她们活生生地死在她的眼前。 最后,她亲手用短刀慢慢地从这个男人身上割下一片一片的肉。 他们前后相识了一千多天,因为她恨他,于是,她为发泄对他的恨意,便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割一刀,前后割了一千多刀,整整割了三天三夜,那负心人才气绝身亡。 从此以后,江湖中人知道她的手段残忍,称她“鬼见愁\"。 唐菁咬咬嘴唇,拼命地抑制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她从来没有如此过的害怕,也没有过如此这般的担忧。 看着昏迷中段傲青拧紧的眉,扭曲的脸,不敢相信他曾经历了多少痛苦的折磨,唐菁的心有一种莫名的悸痛。 “我不要杀人,我不要杀人……”段傲青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他此时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 尽管灯光昏黄,但依稀中可以看到房间的布置是极其简朴的。 干净而又舒适。 被褥是柔软的,也是温暖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不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的脸。 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之貌,但皓齿娥眉,顾盼生辉之间又不失花颜月貌,堪比桃羞杏让,让满园繁花黯然失色。 “你终于醒了?”唐菁脸露喜色,轻呼道。 她的声音特别的动听,如初恋的少女。 “是你救了我?”段傲青望着满脸娇羞的唐菁,不禁一怔,随即脱口而出。 因为在他恍恍惚惚的记忆中,在雪地上与天雷堡的人马对战时,就在快要倒下之时,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蒙面人突然出手,与他并肩作战,两人在咆哮的风雪中,且战且退。在迷迷糊糊中……后来发生的事,他已记不起来了。 “嘤——”唐菁低眉垂眼,轻轻点头道。 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见愁”,脸含羞带怯,宛若一朵娇滴滴的桃花。 就像邻家柔心弱骨的小妹妹,让人顿生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是在哪里?”段傲青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语气有些怪异,但他很快发现他说错了。 于是,他沉默了下来。 “这里是山里的一户人家,没有人会知道这里的。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吧。”唐菁微笑道。 唐菁听出了段傲青的弦外之音,却没有生气,心里反倒是美滋滋的。 “这是鸡汤,正好还热乎乎的,你趁热喝了,对你复元身体有帮助。”唐菁从桌子的砂锅上盛了一小碗鸡汤,仔细地用汤匙捞掉浮油,再舀起一勺汤汁,轻轻地吹了吹,送到段傲青的嘴边。 段傲青默默地喝下参汤,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绵羊。 唐菁脉脉含情地注视着段傲青,眼睛里含着无限的柔情。 “烫吗?”唐菁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关切地问道。 段傲青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苍白的脸色霎时泛起了红晕。 “扑哧”一声,唐菁看到段傲青不安而又难为情的神色,忍不住笑出来了。 段傲青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她双手是冰冷的,但她的心窝是暖洋洋的。当她撕下了那冷若冰霜的面具,脸上流露出的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我……我……” 他想挣扎着爬起来,但胸口上的伤让他不能如愿。 “你伤口还未愈合,不能乱动。”唐菁嗔怪他道。 说也奇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傲青听了唐菁的话,竟然乖乖地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段傲青在唐菁的细心照料下,伤很快就痊愈了。 唐菁会讲一些江湖的逸事给他听,也会讲一些她过往的生活经历,让他解解闷。 尽管段傲青不语,但她知道他在听,因为他没有反对,那表示他在听她的故事,也表示爱听她讲的故事。 “我是江湖上人称‘鬼见愁’,你不讨厌我吗?”唐菁紧张地盯着段傲青。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想知道段傲青对她的看法。 一个女人最紧张的,莫过于她所喜欢的人对她的评价。 段傲青两眼定定地望着屋顶,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许久,他才轻轻地摇摇头。 唐菁见到段傲青否认,紧皱的眉舒展开来,会心地笑了。 她笑的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笑得多么纯洁,笑得多么灿烂。 段傲青此时发觉,爱笑的唐菁并不令人生畏,也不令人讨厌,相反,却有一种别样的可爱,让人顿生我见犹怜之感。 突然,他想起了她,第一眼见到她时,她也是笑得那么的天真无邪,让人怜爱。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晴朗的夜晚,月明星稀,清风徐徐。 那时的他,初出茅庐,还未成名。在一干江湖豪杰的眼中,他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愣头青。 他为了成名,为了出人头地,四处找武林中人比试。 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的爬起来,继续作战。 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他的刀法日臻完善,炉火纯青。 那一天,他打败了江南有名的大侠金枪杨金锐。 这是一次让他扬眉吐气的比武,在众多武林豪杰面前,狠狠地羞辱了江南武林豪杰一番。 对一个成功的男人来说,最值得拥有的,无非是美酒和女人。 于是,他心花怒放,去了当地有名的青楼里喝花酒。 那一夜,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明亮。 他凭栏而坐,倚窗对月畅饮。 在酒喝得兴起之时,一个瘦小的女孩不小心打翻了客人的酒瓶,被老鸨在后院里责罚,刚好被他瞧见了。 他看到了小女孩被伙计用鞭子抽打,皮开肉绽了,也不敢吭声。 段傲青见状,马上怒火中烧,出手相救,教训了老鸨一伙一顿。 那个女孩在昏迷前,望向他最后一眼,冲着他会心一笑。 那笑脸是那么的纯真,那么的阳光,还在历历在目。 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样让他心里起了一丝异样的情愫,就像春日的小雨点洒落在平静的湖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在沉寂的心间荡漾开来。 这一天,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觉。待日上三竿时,段傲青方才睡梦中醒来。 当他睁开眼时,发现唐菁不见了。 屋内,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发觉除了胸口上的刀伤还有些隐隐作痛,其他的部位与常人无异。 段傲青躺了这么多天,心头也觉得有一块石头压着,沉闷不已。于是,他决定下床走动走动。 他跨出门槛时,看到院子的柴扉紧闭,方知人已外出。 他稍顿了一会,走出院门,四下张望,发现这里是山里的几户人家。 几间破落的茅屋错落有致地分散在山脚下,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 人能活着,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眼前是一片洁白无瑕,白的山,白的树林,白的原野,就像少女的落红,让人心动,澎湃。 段傲青深深地呼吸着清冽的寒气,那深入肺腑的冷,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此刻,天地间是那么的安宁,平静。 如果世间没有纷争,没有仇恨,没有杀戮,在这里安居乐业,繁衍生息,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放下一切身外之物,这将是一片人间净土。 他十分享受着冰冷的空气,因为只有这冷冷的新鲜的空气,才让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妙。 雪后的小山村格外的静谧,没有风,几乎没有人影活动。 段傲青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精神百倍。 这些天来,唐菁无微不至地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勒骨下似乎也长膘了。 他举目四顾,发觉小山村前有一片小树林,覆盖着积雪,远远望去,像天上卷起的白云,有一种别样的美。 小山村前一条小路蜿蜒而行,穿过了小树林,消失在白雪皑皑的小山岗里。 “这条应该是小山村通往外面世界的路吧。”段傲青思忖道。 于是,他沿着小路,慢慢地向小树林走去。 远离了江湖的纷争,难得在这清净的土地上施施而行,自由地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原来是这么愉悦的一件事情。 他边徐行,边畅想,全身心地沉浸在这怡然自乐的银装素裹的世界里。 突然,他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接着,心开始急速地跳动起来。 白的雪,红的衣,是那么惹人注目。 在茫茫的雪地上,一个身穿着红裳的女人,从他的视线里袅袅踏雪而来。 段傲青静静地伫立在雪地上,就像一块石化了的人偶,文风不动,但他的胸膛里却像是燃烧的火炉,烈焰冲天。 第58章 伤心人自有伤心事 桃花三娘就像一朵燃烧的云裳轻轻地飘然而至,在他的跟前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非常激动,想不到,你是如此的平静。真是让我意想不到。”桃花三娘脉脉含情,盈盈地笑着说。 她的笑,依然的是那么的亲切,依然的是那么的迷人,依然的是那么的灿烂,让人不能自拔。 段傲青脸色如冰霜,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 桃花三娘从他的脸上看到的是心如止水,慢慢地,她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下来了。 因为她很清楚,这副冰冷皮囊下藏着的意义。这意味着她在他的心中,已没有了一席之地。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于我,还在生我的气。”桃花三娘盯着段傲青冷漠的瞳,缓缓地说。 桃花三娘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拨开遮挡他脸庞上几缕发丝。 这时,她发现段傲青那张刚毅冷峻的脸,在沉默不语中变得陌生了,陌生得让她感到浑身渐冻。 眼前的他,已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他了。 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丝莫名其妙的害怕。 “曾经的我们是如此的相爱,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曾经我们是如此的熟悉,你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是叫我久久难以忘记。”桃花三娘幽幽地说。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有些轻狂,又略带邪性的少年。 那一夜,当她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后院的木桩上,一个尖嘴猴脸的奴才在卖力地挥动着手中软鞭子,“啪啪啪”地一次又一次鞭在她瘦弱的身上。 她那细嫩的肌肤上被皮鞭抽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口子。 “你这天煞的野种,哪来的赔钱货。吃老娘的,喝老娘的,还整天打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花了大价钱买下你这个破烂货……”立在一旁的老鸨一副发指眦裂的模样,喋喋不休地辱骂着。 那疼痛,那辱骂声,就像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无情地向她扑过去,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摧残她那幼小的心灵。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随着背部传来火燎火燎般的剧痛,她的意识渐渐变模糊了,终于无力地垂下了她那颗倔强的头颅。 突然,世界变得安静下来。接着,她意识到她被人解救了下来。 于是,她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 “唉呦呦,痛死我了!唉呦呦……少侠,你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小祖宗,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 映入眼帘的是平日那威风凛凛的老鸨的手腕被一个陌生的少年用力扭捏着,龇牙咧嘴,叫苦连天。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奴才,正捧腹打滚,痛苦地呻吟着。 她看到凶老鸨和恶奴才正遭受着她遭受过的伤害,心中感到惊讶和欣慰。 一阵剧痛袭来,在闭上眼睛前,她看到了那少年冲着她笑…… “那已是过去了的事,请不要再提起。”段傲青冷冷地说。 他面无表情,但心里痛苦,像是千支针无情地在刺。 “有些事情发生了,是不会让人忘记的。”桃花三娘用纤纤玉手轻轻地抚摸着段傲青那张冷峻的脸庞,吃吃地笑。 她似乎看到他冷漠的脸孔下掩藏着的痛苦,而且这痛苦让她感到很受用。 所以她尽情地揭开他的伤口,让他在血淋淋的过往中受尽折磨。 “请拿开你肮脏的手,那些龌龊之事让我感到羞耻。”段傲青冷冷地说道。 “哈哈,当你匍匐在我身上,抚摸着我身体上每一寸肌肤之时,享受着我的温存时,又不见你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桃花三娘稍顿了一下,尽情地嘲笑道。 “我杀了你!”段傲青突然变得像一只发狂的野兽,高高地举起拳头,瞪着血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桃花三娘那张娇靥的脸。 她并不害怕他,这张无所畏惧的脸,又让他不知所措。 “你杀我呀!你杀我呀!你如果还是一个男人,就把我杀了。怎么不敢下手,你害怕什么?你顾忌什么?”桃花三娘扬起头,肆意地迎着段傲青凶狠的眼神。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越是痛苦,说明他还是在乎她,在乎她过往的一点一滴。 如果他表现出冷漠、无所谓,那才是叫她害怕。 雪,白得那样的纯洁。 但在桃花三娘的眼中,看不到雪白的意义。 这时候,她发觉在他们之间的咫尺之距仿佛是天涯之远,已成了一道谁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造物弄人,她以为她会捉住命运,却发觉命运摆布着她。 “你还爱着我,对不对?你跟我走!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过?为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两人僵持了片刻,看着段傲青高高举起的颤抖的拳头,桃花三娘眼珠子一转,旋即转为强颜欢笑道。 她望着段傲青,眼神里充满着炽热的渴望。 “我们之间早已一刀两断,以后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各不相欠。”段傲青恨恨地说。 “哈哈,一刀两断?你以为你有得选择吗?曾经发生过的事,你能把它忘却,忘得干干净净吗?”桃花三娘肆意地笑,笑得花枝乱颤。 有些事发生了,就已经存在了。既然已发生了的事,谁又能把它忘记了? 毕竟,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伴随着一辈子的记忆,时间是不可磨灭的。就算段傲青把它们埋在记忆的废墟下,但经桃花三娘轻轻地一个挑拨,它们又像一个个精灵一样,重新从脑海的最深层跳了出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你——”段傲青望向了她的身后,愤怒的眼神霎时柔软了下来。 他高举的拳头慢慢地放低了,凸起的青筋也消失了。 唐菁提着竹篮,站在小树林的旁,她脸色苍白,一言不语地注视着他们。 桃花三娘愕然了。她回头看到了神色狼狈的唐菁,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在现实面前,她还是无法控制着自己的理智。 她浑身一颤,只是轻轻地一颤,又马上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虽然她的心开始滴着血,但她绝不会流露出伤悲。 很快,她就变得若无其事,因为她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暴露出她的弱点,让人知道她是一个有感情的人,特别是在段傲青面前,还怀有感情的人。 “你就是唐菁,人长得倒是标致!怪不得,段傲青能看上你。” 桃花三娘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唐菁,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然后绕着她转了一圈,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唐菁一遍。 “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唐菁。我知道你是桃花三娘,你想怎么样?”唐菁昂起头,毫不示弱道。 桃花三娘的确是一个美人,乍看百媚千娇,静如娇花映水,动似弱柳拂风,惊为天人,美得让人窒息。 唐菁知道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桃花三娘。她行走江湖时,常听江湖中人对她的美貌赞不绝口,但一直无缘相见。但当她面对着桃花三娘时,霎时有种相形失色的感觉,竟然不敢与他正眼对视。 唐菁尽管早已知道桃花三娘与段傲青之间的过往一些瓜葛,但她的心里还是升起一股莫名的嫉妒。 “你不要害怕。我只是跟段傲青聚聚旧,不是来跟你争风吃醋的。”桃花三娘柳眉一挑,妩媚一笑道。 她从唐菁脸上不安又不友好的神色,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对于唐菁这种爱情的小白,她当然是不会放在眼内。 唐菁让桃花三娘看中心事,被说得满脸通红。 “你爱他吗?” 桃花三娘问得很直接,直接到唐菁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只能害羞得低下头不语,心儿怦怦地乱跳。 “鬼见愁”在江湖上并不是一个虚名,如果是以前,有人敢胆这样冒犯她,恐怕此时她已疯狂地出手,把世上最恶毒的手段都用在他身上,让他尝试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此际,唐菁却出奇的沉静,让桃花三娘奚落得满脸羞红,也不敢正视她一眼。 桃花三娘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从她的耳朵听起来却很受用。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有什么冲着我来,请不要骚扰她。”段傲青从后面趋步上前,看到唐菁满脸难堪的神色,赶紧替她解围。 “哟——这么快就替小情人说话。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喜新厌旧。一见美人,就猴急得不得了。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呢?可怜奴家,独守空房,望穿秋水......”桃花三娘似笑非笑,娇滴滴道。 虽然她极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肆意地揶揄着段傲青,但心里的痛苦却是越来越强烈。 “你......请你放尊重一些。”段傲青铁青着脸道。 “你跟我是同一类的人,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果你是为她好,还是离开她为好。”桃花三娘回头对段傲青说。 她的语气里隐含着怨恨,无奈和嘲笑。 段傲青垂下头,沉默不语。 他心内充满着矛盾,对桃花三娘的话无可辩驳。 “你是没法保护到他的。江湖上人都在找他,追杀他。你还是放手,让他跟我走吧。这对你,和对他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桃花三娘从唐菁身边飘然而过,有意无意地瞟了她一眼,道。 段傲青目送着桃花三娘的背影,渐渐地消失于树林中。他突然觉得胃一阵抽搐,翻江倒海般的悸痛,他捂着腹部弯下了腰,痛苦地喘着粗气。 “你怎么啦?”唐菁关切道。 “别管我!你走吧!” “为什么你也要我走?” “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之前好勇斗狠,滥杀无辜,罪孽深重。你跟着我是没有好结果的。”段傲青双目望着远方,喃喃地说。 “你可以放下过往,放下仇恨,选择一个远离江湖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这样不好吗?”唐菁劝说道。 “我有想过,从此放下手中的刀,选择远离江湖,过普通人的日子......可是,老天爷从来就不让我过安宁的日子。你说,这么善良的村民,他们一个都不放过。这天理在哪里?苍天又在哪里?冤有头,债有主。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有些公道,我必须要讨回。”段傲青痛苦地说。 段傲青挥不去小杜娟一家惨死刀下的情景,他要找出真相,他还要为小杜娟她们报仇,手刃凶徒,以告死者的在天之灵。 “难道你不能为我,放下你心中的仇恨,与我退隐江湖吗?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三娘说得对,我们不是同一类的人。跟着我这个不祥之人,只会为你招来噩运。” “我不怕!因为我喜欢你!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与你在一起。”唐菁咬咬牙,坚定的眼神望着他说。 段傲青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也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这么多个日夜相处,难道他不知道她对他的情意吗?可是,他不能接受她,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残废之人,更加知道他是一个不祥之人,江湖上人都视他为猎物。如果唐菁跟着他,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危险。 因为他知道一个人爱得越深,往往受到的伤害就越深。 他更加知道,离开她,对她是最好的安排。 “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记住。但是,我不喜欢你!”段傲青冷冷地说。 “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吗?”唐菁闻言,脸色惨白,可怜巴巴地问。 她看着一脸漠然的段傲青,感觉天旋地转,心里满满的理想瞬间坍塌了。 她知道段傲青是真心喜欢她的,因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她准错不了。 段傲青没有回答她,他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一步一步地离开了。 当段傲青的背影从小树林中消失之后,唐菁无力地瘫倒在雪地上。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该怎么办?” 唐菁泪水浸透了眼眶,轻声问道。 可是,天地苍茫,没有人告诉她想要的答案。 风雪无情,人更无情。 无情便是真豪杰。 第59章 秘洞 两匹骏马迎着日暮的余晖,在旷野上驰骋着。 雪后初晴,大地万籁俱寂。无垠的雪原上披上了一片黄澄澄的裳衣。 空旷的原野上只有马蹄腾空的踏雪声,引颈长天时的嘶叫声,激荡着挂在树枝上的积雪,簇簇落下。 杨禹和华如嫣尽情地策马奔腾,一边挥鞭驰骋,一边仰天高歌,一路上好‘快活。 “如嫣,前面还有五十余里路就是桃花镇了。”杨禹勒停了马,鞭指着西方那峰峦重叠的日落处,朗声道。 “杨哥哥,天色快黑了。那我们快点赶路吧!”华如嫣望望四周,太阳下山后,洁白的雪地也开始暗淡下来了。 举目所至,莽莽雪原,鸟兽罕迹,渺无人烟。 “杨哥哥,你看看……”华如嫣突然惊呼道。 杨禹顺着华如嫣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在雪界线处,有一条黑色的线条慢慢地蠕动着。 “那是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野兽。”杨禹自言自语道。 “要不,我们上去瞧个明白就知道了。”华如嫣兴致盎然地说。 “好!我们上去瞧瞧。”杨禹不加思索地答应。 他看着华如嫣脸上洋溢着兴奋,他不忍心破坏她的兴致,况且,他也好奇,想知道那一条蠕虫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禹和华如嫣悄悄地接近那移动的线条时,发现竟然是一行衣衫褴褛的人,约有二十余人,井井有条地向山林处行进。 天色已暗下来,为了不被发现他们跟踪,他俩弃马,借着树丛的掩护,匍匐潜行。 这些人默不作声,身体僵直,目光呆滞,脖子上用铁环套着,一个接着一个被一条铁链锁着,被六个黑衣人押着往大山里头走。后头,还有两个黑衣人,用树枝把他们走过留下的足迹仔细地清扫一遍,把足印抹平得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这些黑衣人是什么人?他们押着的是什么人?这些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着这古怪又诡异的场面,杨禹满腹疑团。他和华如嫣悄悄地跟在后面,欲一探究竟。 他们进入大山后,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了一道峭壁前停了下来。领头的黑衣人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会,石壁“隆隆”作响,打开了一个洞口来。 黑衣人驱赶着那些人鱼贯而入。进了山洞后,石壁又“隆隆”作响,一道石门把洞口关闭得严严实实的,跟峭壁融为一体。 杨禹观察了四周,发现峭壁寂静,雪月辉映,冷冷清清,并无异常。 于是,拉着华如嫣,蹑手蹑脚地来到洞口的位置,两个人也像黑衣人一样在石壁上摸索了起来。 “奇怪,机关在那呢?”杨禹看着眼前与石壁别无二致的石门,皱起眉来,自言自语道。 借着雪映的惨白月光观察,石壁的纹理和颜色居然是一模一样,看不出差别。 “杨哥哥,让我来试试。”华如嫣突然发现这石壁的机关门跟鬼谷石室里的机关一样,有可能是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杨禹点点头,让出位置来。 华如嫣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借着微光在石壁上仔细地寻找。 突然,她在杨禹右边的位置,发现一处与周边石头不一样的地方,这是一块方形的石块嵌入石壁中,与石壁配合得天衣无缝。要不是仔细观察,它与石壁处摩擦留下微小的裂痕,还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杨哥哥,我找到了。”华如嫣兴奋地说。 杨禹看着华如嫣在石块上捣弄一会,石壁“隆隆”地打开一道石门,里面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 此洞里面渗出微弱的光线,像是深不可测。 华如嫣与杨禹对视一眼,两人先后跨入石洞。华如嫣在洞口内侧光滑的石壁上看到一块凸起的石柱,她知道这是关闭石门的机关。于是,伸手往石柱上一按,石洞又重新闭合上了。 很快,这道厚重的石门将他们与外界相隔开来。 这里面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杨禹心内忐忑不安,生怕洞里潜在的危险伤害了华如嫣。 不过,他艺高人胆大,既然已进入来,前面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况且,天生的好奇心让他跃跃欲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嫣,你害怕吗?”杨禹望着深幽的洞口,轻声问道。 “杨禹哥哥,有你在,我不怕。”华如嫣望着满脸期待的杨禹,嫣然一笑道。 “那我们去了。” 他俩沿着石壁下的小径,向洞里头小心翼翼地行进着。 石洞的壁上每二十余步,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正好让人看清石径。 刚开始,洞内的空气有点混浊,越往里面走,空气越来越新鲜。 走了约一百来步,石洞内出现了三岔路口。 此时,石洞的通道内回响着一些诡异的声音,似是有人如哭似诉,又似是鬼怪呼叫。 饶杨禹艺高胆大,也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华如嫣听了,心底发怵,不禁紧张地贴近杨禹的背后。 华如嫣在他的脖子上吹气如兰,弄得他痒痒,顿时心旌荡漾。 他不由得回过头,痴痴地望着华如嫣出神。 华如嫣与他四目对视,发现他的眼神满含着柔情,不由得心儿怦怦地乱跳,心内又是害羞,又是欢喜。 “杨哥哥,我们走那条道呢?”华如嫣羞红着脸问道。 三条岔道内灯光迷离,一样的构造,不知延伸何方。 “我们走这条吧。”杨禹发现自己失态,他回过神来。探头扫视了三条岔道,寻思一小会,指了一下中间的岔道,低声对华如嫣说。 华如嫣不作声,点点头应许。 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甬道,走了不大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洞室。 原来这个大山里内有乾坤,它是一个天然的钟乳石洞,然后被工匠经过鬼斧神工的改造,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厅堂。 里面摆放着日常用的一应家具,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与大户人家的摆设别无二致。看得出,这里被人经营已久了。 看这规模,这个石洞的空间更加大,更加深延。而且在这座石室的周围应该还有其他的生活设施。 可是,在这百万大山中,是谁有如此大的财力,在这里建造这样一个雄伟而又隐秘的建筑物呢? 这布局华丽的石洞有什么用途呢? 刚才被押进来的人,又被关在何处呢? ...... 一大堆的疑问,一下子塞满了杨禹的脑壳。 突然,石洞的深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华如嫣听到了,马上紧张起来。她正想跟杨禹说什么,却发现他正用手指作了一个“嘘”的禁言手势,并指了指前方。 华如嫣意会了他的意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轻手轻脚地行进,凭借着散落石壁边上的钟乳石的遮掩,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石洞的里头,藏身在一块钟乳石后。 尽管华如嫣身处一个陌生又充满着未知危险的地方,心里满是忧虑和恐惧,但有杨禹在身边,她反倒不觉得害怕,她小鹿乱撞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杨禹从钟乳石上探出头,向大厅里望去,只见四周几十盏油灯熊熊燃烧,把厅堂照得雪亮,犹如白昼。 山洞外冰雪连天,洞内却是温暖如春。 厅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十丈长的巨大木桌,两旁还整齐地摆放着几十张方桌和木椅,周围用屏风把厅堂与钟乳石分隔开。 而木桌的正中央对着一张精工雕造的太师椅,后面是一张五丈长,一丈高的龙纹石屏风,上面雕刻着九条巨龙,正在腾云驾雾,气势磅礴。 地上铺着一块深红的地垫,从太师椅下延伸向厅堂洞口的阶梯,足足有二百余尺长。 厅堂内分立着五个人,其中两人,杨禹认得,一个是鬼花婆婆,另一个竟然是花如伶。另外三人中,一个是大夫装扮,脸上烙有一道疤痕的人,华如嫣一眼就认出乃是师兄莫名。 四人低头垂手,对花如伶毕?毕敬。 “距离王家的寿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药引足够,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赶得上。”鬼花婆婆略有迟疑道。 “婆婆,这段时间要你劳心劳力。不过,试验的进度要加快,务必赶在寿宴前完成实验,期间不能再出现任何差池。” “少楼主,请放心。就算借老婆子十个胆,要老婆子的性命,也不敢怠慢,以耽误少楼主的大计。”鬼花婆婆惶诚惶恐地说。 花如伶的语气里,软中有硬,实则是包含着他对鬼花婆婆的褒奖之意。 看得出,花如伶对鬼花婆婆宠信有加,这让鬼花婆婆对他死心塌地。 “莫大夫,听婆婆说,你已找到了世上至毒的药物?”花如伶回过头,望着低头不语的莫名道。 “少楼主,此乃是苗疆毒王窟培育出来的毒宝贝红蟾蜍。世间乃仅存一物,举世无双。”莫名捧上一个墨绿色的竹筒,恭恭敬敬地递给花如伶。 华如嫣认得这个竹筒是莫名从拐杖客手里抢夺过来的,想起那古杨镇山道亭子里凶险的一幕,她仍心有余悸。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不起眼的竹筒装着世间罕见的毒物红蟾蜍。 她之前从《五罗毒经》上看过对此毒物的介绍,知道这种毒物是苗疆毒王窟用南疆独有的红蟾蜍,经年累月地吸食南疆的毒虫和毒雾烟培育而成,剧毒无比。 苗疆的毒师用幼红蟾蜍要同时培育上千只,每一年都要让他们捉对自相残杀。生存下来的,再精心培育。到下一周年时,又让它们自相残杀,再取存活下来的进行培育。如此循环,通过十多年的自相残杀,最后剩下一只最强者,也是最毒的红蟾蜍。然后,再用苗疆独有的毒虫进行精心的培育,方成一只成年的红蟾蜍。 通常培育一只成年的红蟾蜍,要二十年的光阴才能成形,此间花费的心血和财物不少,不是任何一个普通毒师所能承受的。所以,此物只有苗疆毒王窟才拥有。 “师侄乃是我鬼谷派的嫡传弟子,深得我师兄的衣钵。现在师侄愿与我联手,合我二人之力,必定会研制出灵丹妙药,以控制药人的行为。”鬼花婆婆朗声道。 “有莫大夫的鼎力相助,药人的成功试验,指日可待。”花如伶闻罢,紧锁的剑眉顿时舒展开来。 “少楼主,毒王窟的红蟾蜍乃是世上至阴至毒的毒物,可克制药人的狂暴戾气。只要在药膳之中,配下少许的唾涎,可平息药人体内的四处游走乱蹿的戾气。这样,药人的心智如死,可以无言听从我们的号令了。”莫名道。 “有红蟾蜍相助,希望能早日攻克难关。听婆婆说,为了拿下这红蟾蜍,莫大夫费了不少心血。” “师侄此次亲往苗疆,跋山涉水从毒王窟里求来红蟾蜍,乃是奇功一件。少楼主,日后功成之时,论功行赏,师侄今日之举当记首功。”鬼花婆婆道。 “这本是属下应份之事,尽微薄绵力而已。倒是师叔日夜操劳,呕心沥血,才是劳苦而功高之人。”莫名诚惶诚恐道。 “两位对七星楼都有赫赫之功,不必再谦让。希望两位神医通力合作,尽快完成药人的试验。待他日,七星楼一统江湖的大业,两位功不可没,七星楼是不会忘记你们的辛劳付出。” “多谢少楼主提携。属下等甘愿为少楼主肝胆涂地,万死不辞。”鬼花婆婆与莫名异口同声道。 花如伶听了,心感满意。 “义父出关在即,希望各位鼎力相助,不负楼主所望。”花如伶突然目光严峻道。 “啊!”华如嫣呼吸粗重,突然惊嘑一声。 杨禹心里一紧,以为华如嫣有什么危险。他扭头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好像刚刚大病初愈。 “谁?”花如伶察觉到有异响,他朝着杨禹的藏身之处吆喝道。 与此同时,分立在他身后的两个汉子,不约而同地宛如两只大鹏展翅地向杨禹的藏身之所扑了过去。 第60章 活死人 “快走!”杨禹正欲跳出藏身之所,准备迎敌时,突然耳边传来了低沉的吩咐声。 接着,从一丈外的钟乳石的阴影下,闪出一道黑影,跳跃上前迎战阻敌。 瞬间,三人便混战在一起,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杨禹犹豫片刻,他咬咬牙,拉着华如嫣的小手,借着钟乳石的掩护,悄悄地往外遁走。 原来这个石洞就像一张蜘蛛网,被人巧妙地设计成迷宫般的建筑,其间星罗棋布地散着无数个房间。 杨禹拉着华如嫣的手,在迷宫似的通道中,慌不择路地逃跑。 身后,捉拿“潜入者”嘈杂声纷纭;眼前,又人影憧憧。 经几番躲猫猫式的逃避后,背后的呼喊声越来越弱,他们似乎摆脱了后面的追兵。 杨禹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处,沿着昏暗的地道,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乱撞。 一不小心,竟然让他们撞到了关押着人的地牢来。 牢房间精铁打造,就像一个个黑色的巨大的棺木,里面混杂着一股酸臭、糜烂和腐朽的味道。 杨禹拉着华如嫣经过关押的牢房时,从栅栏中望去。那些人两眼无神,面目呆滞,三三两两地蹲坐在山草铺垫的地上。 在地牢的里头,有一间充满着药材气味的禁室。 杨禹扫视一眼,里面摆满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他好奇地往罐里瞟一眼,发现里面盛放着各种毒虫和药物,看此情景,这里是一个制造毒物的工场。 “嗬嗬”,突然,里头传来一声怪声,吓了杨禹一大跳。 他寻声望去,看到靠里头处整齐地一字摆放着七八个大陶缸,大缸上气氲腾腾,里头浸泡着几个披头散发,脸如死尸状的药人。 他们睁圆双目,正怒视着杨禹两人,那犀利的目光有一种蚀骨剜心的,令人不寒而栗。 华如嫣哪里见过此等凄惨境况,花容失色。 “杨哥哥,我们走吧,这里阴森恐怖,太可怕了。”华如嫣躲在杨禹的身后,轻声嗫嚅道。 这些人虽然目露凶光,但泡在缸里的药水中,却不能动弹。 此等情形,真是叫人惊奇,又叫人后怕。 “这么多怪人,难道是鬼花婆婆所说的试验品?看他们这般恐怖状,如果让他们研制成功,释放出去,不知会害死多少人?”杨禹暗忖道。 “如嫣,看来这些怪物都是害人的东西。我们把它们都摧毁掉吧。把这些人解救出来吧。”杨禹道。 “嗯!”华如嫣听了,倒不觉得害怕,用一种感激的眼光望向杨禹。 “把这些人都救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杨禹嘴里说着,脚却没有闲着,抬脚向靠着墙边上的陶缸踹去。 “杨哥哥,慢!”华如嫣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慌忙惊叫,准备制止杨禹。 可是,太迟了。 待杨禹听到华如嫣惊恐的叫声时,他已破坏了两个大缸。 “如嫣,怎么了?”杨禹惊愕地问。 “这些缸不能砸破,缸里的药液是控制药人的。缸砸了,药液流掉了,药人就不受控制了。小心......” 华如嫣话未说完,杨禹惊觉脑后传来呼呼的两道袭击声,这袭击的力劲来得如此快,来得如此深厚。他已来不及细思,情急之下,挥刀还击。 “铛铛”两声,只见乌刀砍在袭击者的身上,如砍在坚韧的钢甲上,手腕都震麻了,竟然没有伤及对方分毫。 杨禹大惊,定眼,才看清偷袭的人是缸里的药人。 他被缸里的药水浸泡,身如坚铁,如同披上一件精铁锻造的护甲,刀枪不入。 药人似乎是没有痛感,他见杨禹连劈两刀,狂怒,他低声吼了两声,又向他扑了上去。 杨禹接连朝他不同的部位劈了几刀,竟伤他不得,反而激起了他的兽性。 药人张开双臂,挟带着狂风,向杨禹疯狂地攻了过去。 “这是什么怪物?周身坚硬如铁,没有一处软勒。”杨禹大骇。 杨禹一时找不到他的弱点,倒让他一阵乱拳,迫得连连后退。 “杨哥哥......”华如嫣一声惨叫。 杨禹闻声心慌,扭头一看,发现华如嫣已颠仆在墙角下,嘴角上渗出了一丝鲜血来。 原来他在与药人对抗时,另一个药人在背后悄悄地向他偷袭。一旁的华如嫣见状不妙,怕他吃暗亏,便不顾危险,挥鞭替他拦阻。 无奈她自己的功力不济,三两下子就被药人所伤。 杨禹看出她已受伤倒地,但不知伤情如何,心内顿时忐忑不安。 他奋力击退药人,脑后又传来异响。原来击倒华如嫣的药人,如影随形般,挥拳袭向他的脑勺。 杨禹侧身闪过,同时,连环踢腿,欲将偷袭的药人击退。 未料,双脚踢在药人的身上如踢在钢板上,隐隐作痛。 一个药人已经让他吃不消了,另一个又是如此强悍,杨禹心里暗暗叫苦起来。 此情此景下,杨禹也顾不上细问华如嫣的伤势了。 毕竟,面对两个药人的前后夹攻,容不得他多分心。 “眼下,唯有将两个药人击倒,方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否则,与药人陷入苦斗,时间长了,必引来追兵,那时就算有三头六臂之能,也脱身不得。”杨禹寻思着,他一边集中精神与药人缠斗,一边寻找药人的弱点所在。 经过短暂的试探,杨禹瞧出了药人的弱点。他们虽身如坚甲,刀枪不入,臂力勇猛过人,但下盘功夫不够敏捷。只要猛其腿部,容易将其放倒。 于是,杨禹改变策略,不再与药人硬拼硬碰,改为专攻药人的下盘。须臾间,他放倒了两个药人几次,但倒地的药人瞬间弹跳起来,又毫不畏惧地纵身向他扑上去。 这两个药人像是两个不知疲惫的怪兽,轮番着跟杨禹纠缠,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把他累得半死。 “药水,对!是药水!杨哥哥,这些药人是一个个没有知觉的傀儡,不要跟他们硬拼。大缸里的药水,可以控制他们的行动。”华如嫣此时想起《五罗毒经》中记载着苗疆有一种用毒药炼甲人的法术,慌忙提醒道。 一言惊醒梦中人。 他跟一个没有意识,但身披鳞甲的人缠斗,不累死才怪呢。 杨禹听明白了,心中立马有了主意。他一边与药人游斗,一边慢慢地靠近墙边的大药缸。趁着其中一个药人扑过来时,绕到他的背后,一招顺手牵羊,将他整个人抡进药缸里。 说也奇怪,那药人一接触到药水,马上就安静下来。 杨禹依葫芦画瓢,用同样的手段把另一个药人也扔进了药缸。 顿时,药室里马上又安静下来。 杨禹正欲缓一口气,突然,一根龙头拐杖来势汹汹地当头砸了下来。 杨禹急闪,避开偷袭。 待他看清来人,才知道是鬼花婆婆。 “杨少侠,咱们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缘份不浅!”鬼花婆婆站在杨禹面前,阴声怪气道。 华如嫣来不及反抗,便已被随鬼花婆婆而来的黑衣人控制住了。 “原来是老婆婆您呀,看来我今天想离开都不行了。”杨禹若无其事道。 “你今天知道这儿的秘密,难道你还想活着离开?” “哦,难道凭婆婆手下的这些虾兵蟹将,也想留下我?”杨禹瞟了一眼鬼花婆婆背后的黑衣人,淡淡地说。 “哈哈,年轻人有自信,是一件好事,老婆子喜欢。不过,年轻人盲目自信,就容易为自己招来祸端。虽然老婆子老了,老眼昏花,是奈何不了你。可是,他们呢?你自信能打赢这些披甲人?”鬼花婆婆用拐杖指着药缸里的浸泡着的药人,尖声道、 “刚刚领教过,也不过如此!”杨禹一脸不屑的样子道。 “嘿嘿,听年轻人的口气,这不是自信,而是狂妄自大了。要是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还真不知道厉害?” “也好,连落马坡之仇,今日一并了结。”杨禹横刀立马,霸气道。 “杨禹哥哥,你快走,别管我!”华如嫣急了眼道。 药人的厉害之处,刚才她是见识过的。听鬼花婆婆的口气,她要释放出药人来对付杨禹,生怕杨禹不慎,落入鬼花婆婆的手中。 可是,她不知道杨禹心里打的小算盘。 他知道药人的试验还未成功,鬼花婆婆无法完全控制着药人的行动。 现在华如嫣落入鬼花婆婆的手上,这桎梏着他的手脚。 此时,他最大的愿望是鬼花婆婆被激怒,失去了理智而释放出药人。如果是这样,药人在石室内乱蹿乱撞,制造出混乱。他就可以乘机混水摸鱼,将华如嫣从黑衣人的手上救了出来。 “姓杨的小子刀法出神入化,不可小觑。如果在这里与他大动干戈,砸烂了药缸,将药人放了出来,失去控制,那就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现在药人的试验正处于节眼的关头,不能再出现乱子。否则,功亏一篑。要是少楼主怪罪下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鬼花婆婆心里盘算着利害。 毕竟,药人试验的成败,关系着七星楼下的一盘大棋,其间不容有半点闪失。 “杨少侠,老婆子可以指一条明路你走。”鬼花婆婆思定,她和颜悦色道。 “何为明路?”杨禹不加思索道。 他打量了一下,发现形势对他十分不利,药室的出口让鬼花婆婆占据了。 更加棘手的是,华如嫣让鬼花婆婆的手下控制着,而鬼花婆婆又不上当。眼下,他也只有投鼠忌器的份。 “俗话说,凤凰择梧桐而栖。杨少侠,你年少有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才。只要你加入七星楼,你我共同为少楼主效力,那我们就是一家人。这样,你就可以性命无忧。”鬼花婆婆笑言道。 杨禹一边听鬼花婆婆鬼扯,一边暗暗盘算。 他一个人可以轻易脱身而去,但华如嫣怎么办呢? 她被鬼花婆婆的手下控制着,一时难以脱身。 “再说,以少侠你的身手,在七星楼会大展拳脚,如蛟龙得水,飞黄腾达。说不定,日后,老婆子不中用了,还能让贤于你呢。” “婆婆许诺的条件十分诱人,看来,我不动心,就不识好歹,辜负婆婆的一番美意。不过,我一向闲云野鹤,独来独往,不喜欢受人约束。所以,恐怕今天又要辜负婆婆的好意了。” “哦,看来少侠是一个不识趣的人。”鬼花婆婆脸色一沉,愠怒道。 “唉,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识时务的人。”杨禹苦笑了一下,自嘲道。 “那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们给我上!”鬼花婆婆重重地顿了顿拐杖,咬咬牙道。 突然,堵在药室里的黑衣人,乱成一团麻。 一团黑影像旋风从石室外冲了进来,顷刻间便放倒了几个黑衣人,将华如嫣解救了出来。 “走!”一个蒙面人将华如嫣推到杨禹的身前,冲着他猛喝一声。 杨禹心有领会,他趁着黑衣人混乱之际,奋力击退鬼花婆婆,抡舞着乌刀,左砍右劈,与蒙脸人一起杀出石室。接着,他领着华如嫣,跟随着蒙面人,在隧道上左弯右拐地飞奔,很快就摆脱了追兵。 看得出,蒙面人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通过一条隐蔽的秘道,蒙面人带领杨禹两人离开了石洞。 在大山中,借着雪光潜行一段时间后,蒙面人在一片树林处停了下来。 “你沿着这条山路下山,会找到前往附近城镇的官道。”蒙面人指着眼前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压低着声音说。 “承蒙大侠出手相助,不胜感激。敢问恩人大名,日后好报答今天救命之恩。”杨禹感激道。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们快快下山,免得后面追兵赶上。我们就此告别。”蒙面人回头看看大山里隐隐约约的人语声,着急地催促道。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告辞!”杨禹向蒙面人抱拳道。 杨禹见蒙面人不肯坦诚告知,心知他不想暴露他的身份,当下也不勉强。 蒙面人目送着杨禹两人远去的背影,扯下了头罩,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一一花如伶。 “少楼主,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莫名从背后的大树中闪了出来,不解地问。 “他们乃是无名小卒,无足轻重。若在药室动起手来,失手把药人都打翻了,反而累事,得不偿失。\"花如伶轻描淡写道。 “难道不怕他们出去,把药人的秘密泄漏出去?”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况且,以他们这种无名之辈,无凭无据,在那些武林正道的眼里,他们这种黄口之言是不足为信。故且让他们离去吧。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别让他们打乱了我们的计划。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查出刚才助他们一臂之力的蒙面人是谁?” 花如伶脸色忽喜忽忧,叫人捉摸不定。 那个蒙面人的功夫不错,能在青龙、白虎的合力之下,从容而退,那份功力放眼武林之中,也算是一个绝顶高手。 而这样一位高手潜伏在身边,他们却浑然不觉,那才叫可怕的敌人。 花如伶做事一向严谨,每一个环节都要反复推敲,以免计划做到十拿九稳,滴水不漏。现在出现了如此重大的纰漏,这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莫名不知花如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又不敢多问,他知道,主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少,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花如伶深深知道一个小小的失误,往往会导致一场重大的失败。所以他要找出这个蚁穴,把这小小的祸患消弭于无形。 “如嫣,不对劲呀?”杨禹惊叫道。 走了一段路后,他不经意回头看看,发现他们走过的路竟然好像消失了似的。 “杨哥哥,有什么不对劲呢?”华如嫣不解地问道。 “你看,我们刚才走过的路,好像找不到了。” “咦,真的。哪条才是呢?”华如嫣顺着来路看过去,发现原来的走过的路有一个三岔口,通往不同的方向,关键是哪三个路口的景物是一模一样的,让人容易迷失。 “我也不知道。”杨禹挠挠头脑,轻声道。 野外对于杨禹来说是熟悉的。但凡他走过的路,他大有老马识途之能,会辨认出来。 “看来,这里是洞里的人布置的迷魂路,不想外面的人找出山洞的具体位置。”杨禹望望连绵不绝的山峦,有些懊恼地说。 “可能,山上还有致命的陷阱呢。杨哥哥,我们还是下山吧。” 杨禹和华如嫣沿着崎岖的山道,约摸走了一个多时辰,方走出大山。 此时天色拂晓,大山隐藏在一片晨色之中,显得那么的祥和和安静。 他们穿过一片小树林后,正好碰上一个赶早的猎人。 杨禹叫住猎人,向他探明桃花镇的方向,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第61章 风雪凌烟阁 凌烟阁里灯火通明,犹如天上永远最明亮的那颗星,给漂泊的游子指明归家的方向,给离家的浪子以心灵的归途。 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阁内却是温暖如春,座无虚席,觥筹交错,曲韵悠扬。 因为人多,因为热闹,所以,这里永远没有人会感到孤独和无趣。 其它的桌面上放歌纵酒,热闹非凡,只有刘云青坐着的桌子却是安静一片。 平时嚣张的刘云青大老爷,此时却像是被人点了麻穴般,肥胖的躯体板得直直的,生怕一松驰下来,马上就折断了脊骨,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美酒、珍馐、丽人,刘云青却不敢恣心所欲。 这般光景,叫刘云青有一种死一般的难受。 可是,他不敢。 因为他的对面坐着花如伶,身穿白袍,腰系玉带,嘴里呷着小酒,正低唱浅酌,悠然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在载歌载舞。 他喝得很慢,仿佛这是世间最后一杯仙琼玉浆,他要慢慢地细品,要这杯里的每一滴精华,都要品出五彩缤纷,更要把酒中的精髓永远留在灵魂的深处。 他的动作永远是那么的温文尔雅,生怕小手轻轻一颤,泼洒掉小小的一滴,便是犯下人世间最大的罪过。 “刘大老爷,难道这酒有毒?”花如伶嘴里含笑,瞟了局蹐不安的刘云青一眼,呵呵乐道。 “我不喝!不!不!我喝,我喝!” 刘云青喉咙火烧似的难受,他喝下的仿佛不是一杯美酒,而是一杯毒酒,而且,他还明知道有毒,但又非喝不可的酒。 花如伶眼定定地看着他,颤颤巍巍地把那杯底里的最后一滴酒喝光了,才满意地笑了。 “刘大老爷,能陪我喝酒的人不多,你应该很开心,因为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花如伶似笑非笑的说。 刘云青听了,吓得冷汗涔涔。 此刻,他后悔了,今天出门遇上了丧门星。 他心不在焉,两眼不时偷偷地望向大门,是多想发现到一个可以替他解围的人。 “白面判官”赵成也好,凌烟阁老大叶红也罢......哪怕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也好,只要能与他们同座,就可以减轻他身上的压迫感。 可惜的是,瞅了半天,压根不见他们的身影。 今晚真是奇怪,钟老也不见其人。 凌烟阁鼓乐齐鸣,红飞翠舞,热闹非凡。宾客无不脸露喜色,唯独他高兴不起。 “叶姐姐,我这次来,想打探一个人的下落?” “谁?”叶红望着杨禹真诚的目光,那眼神是那么的清澈,让她无法拒绝。 “南宫燕,昔日剑神南宫明渝的女儿。” “南宫燕,剑神南宫明渝的女儿?”叶红心头一震。 十年前,南宫世家在江湖上就像天上的启明星,那么明亮,那么的耀眼。 不知何故,南宫世家的中道殒落,真是叫人唏嘘,不堪回首。 其中的内情,江湖上有流传,说南宫世家的仇家上门寻仇,一夜之间将南宫满门屠杀殆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当时,官家也派要员专门介入调查,最后也是不了了之,这桩惨案也成为当时武林上一件无头公案。 “嗯!” “不过,南宫世家三年前突发变故,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且府邸也被人放了一把火,化为废墟。不知道南宫还有没有人幸存。这个......”叶红面露难色道。 “南宫燕并没有葬身火海。” “哦!”叶红眼睛一亮。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因为对凌烟阁来说,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迹可寻,他们会追查到底。 “因为她在十年前已离开了南宫世家。” “十年前已离开南宫世家?” “是的,被人卖到青楼。但具体是哪一家,我不知道。”杨禹说到这,他的眼眶里闪出了泪花,声音有些哽噎。 叶红听此一言,心头大震。她隐隐约约猜测到,把南宫燕卖到青楼去的,只能是南宫世家的人。 如果杨禹所言真实,那南宫世家的所作所为,将是一件天大的丑闻。 江湖上盛传,当年南宫明渝与杨柳衣结缘,两人生下一对儿女。在天雄帮一战时,杨虎被杀,天雄帮覆灭。 南宫明渝及其女儿被南宫世家的家主南宫剑带回了南宫世家。后来,南宫明渝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其女也因父母离世,过度伤心而死。 后来,南宫世家因南宫明渝的死,开始衰落。 三年前,南宫满门被灭,江湖传闻也是因天雄帮余孽所为。 叶红静静地注视着杨禹,她想从他的脸上是否发现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她看到的是杨禹悲戚的神情,虽然杨禹掩饰得很好,但仍逃不过叶红的眼睛。 “难道他就是南宫明渝的儿子?不对,不对。天雄帮一役,南宫明渝的儿子惨死,已被南宫剑确认过,没有可能成漏网之鱼。”叶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她否定了。 “你为什么要找南宫燕,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叶红收敛了一下神色,道。 “南宫燕是先父一位故人的女儿,他托我打探的。上次你问我,段傲青与我有何关系?我这次也不再拐弯抹角了。我听故人说,十年前,段傲青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可能知道她的下落。所以,只要找到段傲青,或者可以从他口里打探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叶红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那轮挂在树梢枝头上的明月,皓洁而又孤独。 她细细地回味着杨禹的话儿,试图从中找出某些关联。 她想不到杨禹把她当作是姐姐来看待,掏心掏肺地把他的秘密向她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尽管她知道杨禹是一个不寻常的人,但她想不到他竟然身世是如此的重大。 她对杨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对于他的请求,竟没有一丝拒绝的意思。 她从英俊的杨禹脸上,浮想起另外一张脸孔来,脸上甜蜜蜜的微笑来。 那时,他身上一样的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芒,一样的像磁铁般吸引她的注意力,一样的让她欲罢不能的想他。 “老大,不好了。”婢女燕儿慌失失地撞门而入,一下子打破了她美好的遐想。 “何事大惊小怪?”叶红迅速收敛了她慌乱的心,绷着脸问道。 “前厅里来了一群怪人,指名道姓的要找你。钟老此时与他们吵了起来。”燕儿捋了一下眼前垂下的发梢,平顺气息道。 叶红在凌烟阁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只要有她在,不管掀起多大的风浪,都能安然平息。 “谁这么大胆,敢如此放肆无礼?”叶红寻思道。 虽然凌烟阁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门正派,但它在江湖上却有自己独特的地位,一般的武林豪杰对它还是有敬畏之情,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这儿闹事的。 来人既然登门直呼其名,那肯定是心怀鬼胎,上门挑衅生事了。 “听袁老二说,那伙人要强行进来,袁老二依规矩,要他们交出武器方能放行。但他们不依,还出言不逊,与袁老二他们发生了争执。随后,他们出手伤人,打伤了几个伙计......” 叶红匆匆赶到客厅时,前面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此时,顾大、顾二两兄弟拥着钟老,与端木峰一伙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平时鼓乐喧天的堂厅变得鸦雀无声,乐师和舞女们看到场面不妙,便偃旗息鼓,悄悄地撤走了。 凌烟阁有个规定,如果有人前来闹事,乐师和舞女们等不相关的人,必须要离场,以免发生误伤。 怕惹事的宾客也识趣地走了个精光。 “胡人野蛮无礼,不懂中原的礼仪,更加不明迎轩阁的规矩。这其中肯定产生了误会。”叶红一看到端木峰一伙人一身胡服的打扮,心思道。 “叶老大,这伙胡人不识好歹,登门闹事,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伙计。”钟老一看到叶红,马上挪动着肥胖的躯体,上前一步禀报道。 任何人看到钟老圆滚滚的身材,吃力地一扭一扭地走步,就像一只肥胖的大鹅,都会忍不住想发笑。 那伙胡人看到钟老这滑稽的模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 众人看到这些胡人如此无礼,立生怒火,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教训他们一番。 “我是这里掌柜的,江湖上叫我一声叶老大。不知各位找我所欲何事?”叶红轻轻地扫视一眼众胡人,微笑着说。 她的微笑里透露着不容冒犯的威严。 叶红说话未落地,胡人笑声戛然而止,他们都好奇地望着她。 “听说凌烟阁的姑娘是中原最有名气的。我们今天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却被你们的人百般阻拦,还无缘无故打伤我们的人。你说,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胡人中一个头目的站了出来,指着顾大两兄弟,傲慢道。 “凌烟阁敞开大门做生意,以天下客人为先。我相信我的手下不会有怠慢客人!你们是否有误解呢?”叶红霸气凛然道。 “你们的人恃强出手,先打伤我们的人。我们迫不得已,才还手反击。所以……这是一个小误会。” “你们含血喷人,恶人先告状!叶老大,他们不但不遵守凌烟阁的规矩,让我们代保管兵器,一进门就出手打伤人,这还叫小误会?”袁老二气愤道。 凌烟阁的伙计们听到袁老二出头,对端木峰一伙人蛮不讲理的所作所为,早已义愤填膺,群情立即汹涌起来。 “我们胡人出门从来兵器不离身,哪有交给你们的道理?这不是对我们赤裸裸的侮辱吗?”那胡人头目仰首朝天,白眼道。 “不带兵器进入凌烟阁是我们定的规矩,每个人必须要遵守。谁也不能例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解除!”袁老二互不相让道。 “我们少陀山办事,从来我行我素,不讲什么道理。你们那个什么破规矩,在我们少陀山那里只不过是小破烂儿,有什么了不起呢?”这时,一个棕色卷毛,高鼻深目,额头宽大,脸相凶残的胡人从胡人后面走上前,一脸不屑地道。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吧。这里是中原地区,轮不到你们这帮蛮夷在这里撒野。”钟老见到叶红站了出来,顿觉腰杆硬了,他怒叱道。 “中原,在我黑摩勒眼里,不过是一个烟花之地。你们中原的男人,个个朱唇粉面,娇滴滴的,哪有我们胡人彪悍!”那个胡人拍拍胸口,轻蔑道。 迎轩阁众人听了这胡人出言羞辱中原的男人,哪里还能吞得下这口怨气,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 众人个个摩拳擦掌,欲出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人。 “叶老大——” “黄口小儿,冥顽不灵。咱哪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叶红伸手示意,把他们拦下。 “什么叶老大?我们看不出谁是老大?哈哈——”刚才的头目似乎强忍不住,嘲笑道。 “哈哈——”后面的一众胡人放肆地笑。 “谁敢对叶老大大不敬,自罚!”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胡人的后面飘了出来。 嚣张的胡人闻声,马上闭口不言,个个宛如寒蝉。 “掌嘴一百下!” “遵命!”刚才还肆意发笑的小头目,脸色一变,那狂傲的脸相好像死了老娘,变得更加难看了。 “啪——啪——”他咬咬牙,开始抽起自己的嘴巴来。 清脆的掌声在沉默的人群中回响,是如此的刺耳,让人听得心惊胆跳。 “久仰叶老大的大名。鄙人乃是少陀山少庄主端木峰!刚才下人有冒犯之处,请多多包涵!”此时,背对着的端木峰转过身来,抱拳,一句一顿,字正腔正地说。 看得出端木峰对中原文化有过一些时日的浸淫,话说得并不生硬,反而颇有些得体。 “哦,原来是少陀山的少庄主。不知少庄主今天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呢?”叶红不卑不亢道。 她知道少陀山称霸西域,一向不过问中原。今天少陀山少主人率众登门,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叶老大,刚才是手下的人不懂规矩,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请叶老大多多见谅。中原有句俗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们前来是有事相求。”端木峰陪笑道。 “我小小凌烟阁,在江湖上藉藉无名,又何德何能,入得了少陀庄的法眼呢?” “叶老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明人不说暗话。我少陀庄这次踏足中原,是想与你叶老大携手共进,一起分享中原武林。不知叶老大意下如何?”端木峰扫视大厅,发现该走的已经走光了,不该走的也没有多少人,他缓缓道。 没有谁不想拥有天下,端木峰相信只要他给出的条件足够打动人,没有谁能拒绝的。 “如果我说我不感兴趣呢?”叶红轻言淡语道。 “叶老大,咱们瞎子不说瞎话。你凌烟阁干的是什么勾当,相信我不挑明了,你心里也是敞亮的。如果此事捅到江湖上去,我想凌烟阁在江湖上恐怕再无立锥之地了。”端木峰威胁道。 端木峰既然今天敢来,说明他是摸清楚凌烟阁的底细。 叶红是个聪明人,她是不会做蠢事的。 “我凌烟阁做什么行当,是我凌烟阁的事,与外人无关。至于与贵庄合作的事宜,实在不敢苟同。我区区一个小女子,能在这世道上,安安稳稳地讨个饭吃。吃得好,睡得安稳,便是最大的福气。所以,小女子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更不会与异族同流合污。”叶红淡淡地说。 “叶老大如此不识趣,恐怕会为凌烟阁带来灭顶之灾?难道叶老大忍心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端木峰听了,脸色一变。心中不快,但他还是按捺着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道。 端木峰知道欲称霸中原,必须要依仗有良好的情报系统,对中原武林的一举一动知根知底,了如指掌,方能便宜行事。 临行前,端木无涯也交待过他,对中原的武林人物能拉拢就尽量拉拢,能收为己用就不要弃之。 而凌烟阁能在险恶江湖上长袖善舞,必有其过人之处。 少陀山庄欲征服中原,凌烟阁就是最好的选择。但要将凌烟阁收为囊中,必须要将叶红降服。 “如果少庄主今天来凌烟阁寻开心的,小女子自然欢迎!如果是来生事,强人所难的,小女子唯有送客!”叶红轻拂衣袖,冷冷地说。 “少主人,看她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让属下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我们少陀山的厉害。”黑摩勒狞笑道。 “好大的口气!跳梁小丑也敢在人前丢人现眼!”门外响起一声炸雷,似乎很遥远,但又似乎近在眼前。 这声音,就像雷霆之锤猛击,众人的五脏六腑被震得心脉紊乱。 胡人大惊失色。 第62章 初相见 声音过后,门外又陷入一片死寂。 厅内的人纷纷侧耳细听,门外除了偶尔的几声马啸,再也没有多余的异响。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难道那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谁?在装神弄鬼?”黑摩勒又惊又怒,高声叫道。 他那略带颤抖的声音在厅内激荡,门外依然是沉静一片。 花如伶坐在桌面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热闹。一副满不在乎,又事不关心的样子。 可怜的是刘云青大老爷拘束地坐在他的对面,他想溜又不敢动,干陪坐着,心里死一般的难受。 面前桌子上的茶已凉了,但淡雅的茶依然是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可是,刘云青口干唇燥,眼瞅着甘冽在目,却不敢喝。 刘云青瞧着花如伶那张灿若桃花的脸,心里像是打翻了腊瓶五味杂陈,越看越不是滋味,心里一直骂娘,肠子都悔青了。 今天好死歹死的,本来是想避开家里的黄脸婆娘,从家里溜出来寻开心,结果又遇上花如伶。这真应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此际,他宁愿天天对着家里的黄脸婆发呆,也不愿面对着花如伶这个煞星一刻。 许久,门外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如雕刻,尽管历尽沧桑,他的眼神是坚定的,冷傲孤清,浑身散发着傲视尘世万物的气概。 他的左衣袖空的,很明显是一个断臂的人,右手握着一把平凡的刀,刀刃却拭擦得很干净,隐隐约约泛着寒光。 他就像一个有严重洁癖的人,眼里容不下一点尘埃。 “原来是一个残废的人。”黑摩勒心想,刚才紧张的一颗心放松下来。 “你是什么人?”黑摩勒瞪大眼,朝着来人高声吆喝道。 “中原的一个无名之辈!”段傲青面无表情道。 “无名之辈?”黑摩勒仔细地盯着段傲青的脸看。 “你不怕死吗?”黑摩勒狞笑道。 “怕!”段傲青答得很干脆。 “你怕死,但又多管闲事?是不是嫌命长了。让大爷今天好好地教训你!”黑摩勒狞笑着。 “你最好别动!”段傲青冷言道。 “哦,你说我吗?”黑摩勒收住了笑容,愕然道。 “对!说你!”段傲青面无表情道。 “你找死!”黑摩勒恼羞成怒,猛地拔刀。 “我叫你别动!”段傲青身形一晃,人已站在黑摩勒的面前。 太快了,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黑摩勒的面色瞬间煞白,因为他的刀还未出鞘,段傲青的刀尖已抵着他的胸膛。 如果段傲青想要他的命,此时,他已是死人一个。 虽然段傲青是出其不意,但依此等身手,交锋起来,最后他也免不了一败涂地。 黑摩勒知道他输了,他不是段傲青的对手。 在性命和高傲面前,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性命。 黑摩勒像斗败了的公鸡,脸色变得死灰。他慢慢地收起了他的刀,也慢慢地退到端木峰的身后。 “叶老大,小的无礼,今天打拢了。告辞!”一直不出声的端木峰,慌忙插嘴道。 他目睹了段傲青的刀法,方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中原武林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这时,他突然发现以他们现有的人手,今天非但占不了便宜,如果动起手来,可能连迎轩阁的大门也迈出不去。 与此同时,端木峰又意识到段傲青是一个绝世高手,如果能收为己用,那就会如虎添翼,对称霸中原武林大有裨益。 端木峰知道中原有一句俗语: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撤退方为上策。 “你就是叶红?”段傲青待端木峰一行人离开后,沉声道。 “小女子便是叶红。今天多得段......”叶红盈盈一笑,施礼道。 “七绝堂在哪?”段傲青打断了叶红道。 段傲青的脸是冷冰冰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甚至手上的刀也是冷冰冰的。 叶红此时发现段傲青并不是出于江湖道义,拔刀相助,而是剑有所指,另有所求,心中不免暗暗叫苦。 因为端木峰还好打发,毕竟,以迎轩阁的实力,并不比他们弱。但段傲青却是一个难缠的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是一个不要命的人。 关键是,他不但不要命,还不讲道理。 因为,“七绝堂在哪?”这个问题对叶红来说,是个禁忌的问题。 她不能说,但面对着段傲青的追问,她又面临着不得不说的尴尬的局面。 “七绝堂在哪?”段傲青怒视着叶红,重复道。 看着叶红左右为难的神色,他知道她有答案。 “姓段的,你是来捣乱的吗?” “姓段的,别欺人太甚!别人怕你,迎轩阁的人不怕你。” 顾大与顾二两人同时拔刀,挡在叶红的面前,怒叱道。 “我不想伤人,只要叶老大告诉我,我马上就离开。”段傲青脸露轻蔑的神色。 他还不把顾大顾二放在眼内,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任何手段去获得。 叶红知道段傲青此行,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因为段傲青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如果他决心在这里大动干戈,今天迎轩阁必定是血流成河,那自己多年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这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你找七绝堂所欲何事?”叶红按住顾大与顾二的刀,问道。 “我要查出是谁发的悬赏令?” “你要知道,七绝堂是绝对不会出卖顾客的秘密。你还是别费气力,去找七绝堂了。”叶红好言劝道。 “我想要的结果,我是不会两手空空的。所以,你最好别逼我出手!” “叶老大说的是大实话,就算你找到了七绝堂,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门外传来了一把清朗的声音,话音还未落地,杨禹从门外跳了进来。 段傲青回头一看,一个手握乌刀的小伙,他志气轩昂,尤其双眸清澈,浓密的剑眉透露出一股逼人的英气。 后面跟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 “哦,你是......” “在下杨禹!” “你不过是一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何以知道我不能从七绝堂里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因为我也跟你一样,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杨禹微笑道。 段傲青认真地观察着杨禹的眼睛,试图从中发现出撒谎的一丝蛛丝马迹。 杨禹的脸很平静,眼神很清澈。 “听说最近江湖上出现一位姓杨的少年刀手,刀法超群。曾在落马坡以一己之力挫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玲珑,敢情是你吧?” “正是区区在下。”杨禹答得很利落,没有半点谦逊之情。 “那你与迎轩阁毫不相关了。”段傲青冷冷地说。 “是!” “既然你与迎轩阁毫不相关。那就请你安静离开。” “也许我天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看到不平之事,心痒难耐。恨不得,都要出手管一管。”杨禹似笑非笑道。 “你要强行出头?你知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通常会死得快!”段傲青冷眼盯着杨禹手上的刀,语气里渗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段傲青的脸色铁青得可怕,恐怕来自地狱的牛头马脸见了他,也会马上扭头就走。 “我知道你杀我易而反掌,但你是不会随便杀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杨禹神情自若,静静地望着他。 “像你这样的人?” “对,像我这样的人。” “你相信我不会杀你?” “你一一不一一会!”杨禹一字一顿道。 “你很有自信!”段傲青惊讶地看着杨禹,就像看一个奇怪的人。 段傲青观察了良久,段傲青脸色慢慢地舒缓下来,又慢慢地有了红润的血色。 他突然发现眼前的年轻人,他的身上隐隐约约有他年轻时的影子,一样的年少轻狂,一样的无畏。 他想起了当年他踏入江湖,第一次挑战武林前辈豫州大侠江道海的情形。 那天,天空如泼了墨,黑压压的一片。 大雨如注,从半空中倾盆而下,泼洒在大地上。 伴随着霹雳巨响,段傲青高高跃起,高举手中的刀,向着江道海的天灵盖劈去。 他身如一只黑色的燕雀,如闪电般划过雨幕。 可惜,他快,但江道海更快。 他的刀还未劈下去的那一瞬间,江道海的拳头已重重地击在他的脸颊上。 段傲青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人重重地跌落在地上,撞得地上泥水四溅。 “你败了!”江道海睥睨着段傲青,冷冷地道。 那时,他只是一个愣头青,只会凭一腔热血,猛打猛撞,那里是武功高强,经验老道的江道海的对手呢? 如果不是段傲青使用“诡计”迫他出手,他是不会降贵纡尊跟他这种藉藉无名之辈交手的。 所以,江道海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眼里露出不屑的光芒。 “我没败!我未倒下,我就不会败。再来!再来!”段傲青跪在泥水地上,吐出了嘴里的鲜血,狂傲地说。 尽管口腔如火燎般的疼痛,段傲青双腿一蹬,人又高高跃起,抡刀凌空向江道海斩去。 这一次,他来的更快,出的刀也更快。 可惜,未待他的刀锋出尽,他又被江道海踢倒在地上。 “服,不服?”江道海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问道。 “不服,我还倒下,我并未输!”段傲青瞪着狂热的眼神,望着江道海笑道。 “你的刀速虽快,但刀法太粗糙。根本赢不了我。”江道海放开了他,道。 虽然他对段傲青的狂妄鄙夷不屑,但对他刻在骨子里的锲而不舍的精神开始佩服。 江道海心中暗生惜才之情,于是,忍不住点破他刀法的缺撼。 “只要我没有倒下,我就有办法打败你!”段傲青冲着江道海笑道。 “哈哈,狂妄之徒!失败,就是失败了,何来‘没有倒下’之说?一派妄言!” “我就是没有倒下,我就是没有败,我根本就没有输!”段傲青狂笑道。 那狂妄的笑声,那惊天的炸雷,和那划破天际的闪电与滂沱大雨在长空中一起狂欢。 “你为什么败了,又不服输?”江道海厉声道。 “因为只要打败了你,我才可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段傲青咬咬牙根,涨红着脸道。 说完,他像是一头不要命的野兽,飞身跃起,挥动着手中的刀连连向江道海发动攻击。 尽管他技不如人,出招不到两三下子,就被江道海无情地击倒,但他并不气馁,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倒在地上,又一次次地站起来继续战斗。 暴雨下得更猛烈。 那密密麻麻的雨滴,渐渐地迷糊了段傲青的眼睛。 江道海就像一尊不败的战神,矗立在他的面前。 “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前进的路!”段傲青咬咬牙道。 伴随着电闪雷鸣,段傲青不顾身上累累伤痕,他憋着最后的一口气,挺刀向江道海的胸部刺去。 在段傲青眼中,这将是惊天动地的一刀,将是他名垂青史的一刀。 江道海立于雨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甚至他看到了江道海剧烈起伏的胸脯,听到了江道海急促的心跳…… 一道闪电,一声惊雷过后,段傲青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一次,他伤得更重。 他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年轻人,以你现在的身手,再练三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江道海说罢,扔下了痛苦挣扎的段傲青,扭身离开。 “半年之后,我会找你的。我们在这,再分出个高低!”段傲青冲着的背影高声喊道。 江道海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答他。 “我发誓,半年后,我会打败你的!”段傲青望着消失于雨幕中的江道海,咆哮道。 他四肢放开,躺平泡在水洼中,任凭雨水扑面,对着电闪雷鸣的雨空放声长笑。 …… 是的,既然从叶红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何必又浪费时间呢? 人生苦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何不趁有限的时间去做有把握的事呢? “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嗯,你也是一个可怕的刀手!”杨禹注视着段傲青握刀的手,平静地说。 那是一只青筋暴凸的手,苍劲有力的手。 “如果你和我是朋友,我想,这将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过了半晌,段傲青从嘴里迸出一句话来,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大门。 第63章 狗仗人势 叶红看着段傲青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拧紧的柳眉就像泡在清泉中的茶叶,一下子舒展开来。 她做梦也想不到,一场弩张剑拔的危机,能以这样的方式化解了。 是的,今晚可谓是危机四伏。如果没有段傲青的出现,那么,迎轩阁跟少陀山免不了一场刀刃相见;如果没有杨禹的及时现身相助,段傲青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迎轩阁难以得到周全。 叶红很感激杨禹的仗义解围,但她有一个疑问,杨禹为什么会去而复返? 原来,杨禹和华如嫣两人离开迎轩阁时,已是暮色将至。 虽然,风雪已停,但临近黑夜,寒气逼人,让他俩的肚子开始擂起了战鼓。 于是,他俩在桃花镇上找了本地一家最有名的酒馆——杏花村,解决饥肠辘辘的问题。 此时,杏花村正是热闹正当时,地下的大堂内,十多张八仙桌已坐满了八方宾客,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至酣处,酒令声、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杨禹俩人找了一个清净的角落坐定,叫伙计要了一碟红烧狮子头,一碟小白菜,一碟清蒸豆腐,还有半只鸡。 正待两人大快朵颐时,端木峰一伙人前呼后拥地进入酒馆,叫小二要了两张邻桌,恰好挑了挨近杨禹的桌子。 杨禹与华如嫣生怕端木峰认出他俩来,趁他们不注意时慌忙转过身,采取背对的姿势。 端木峰坐在首座,吩咐小二上菜后,与左右随从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关中双侠如此不堪,在少主人的掌下走不过十招。看来,中原武林也不过是虚有其名,徒有其表。” “看他俩那熊样,没一个能经打的。” “老主人说,中原武学博大精深,高手如林,叫我们小心行事。不过,今天一见,中原豪杰也不过如此。” “老主人那只不过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看,不出半年的时间,我们少陀山就可以横扫大江南北,征服中原武林。” “老主人此次入关,神功必定大功告成。以老主人的武学修为放眼中原武林,恐怕无人能出其右。试问有谁人能与他匹敌呢?图谋中原,雄霸天下便是指日可待也。”一顿杯觥交错,眼饧耳热后,黑摩勒得意忘形地吹嘘道。 “幸好此次父亲指名道姓,要白摩勒去迎接他老人家。要不,有他在,浑身都不自在。” “白摩勒太过泥古不化,行事多有羁制。这次,老主人要他前去迎接,少了他的桎梏,正是我们大显身手之机。”黑摩勒喝了一大口酒,把空碗重重地掷在桌上。 两人相视一笑。 “口气吹得真响,不知是不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昨天,我看到一只狗,特别的凶,冲着一群小孩童狂吠不停。把小孩童吓得哇哇大哭。” “这么凶恶的狗,看来也把你老兄吓个半死吧。” “当时,我看他穷凶极恶的样子,就觉得它不是一条好狗。再仔细一看,它披着一副花花绿绿的皮囊,就知道原来它不是一只本地的狗。我心里想,一只外来的狗,也敢对人吠,这不是要挨揍吗?” 杨禹一听,这两个声音有点熟悉。他偷偷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圣手乞丐和赤木道人坐在端木峰的对面。两个人听着端木峰一伙胡人目中无人,自吹自擂,看不起中原武林。 中原武林武学广博,渊源深远流长,犹如星辰大海,岂容这伙井底之蛙的胡人无端诋毁。 俩人忍俊不禁,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一唱一和地嘲讽起黑摩勒他们目光短?。 “对没有教养的狗,当然是要教训它了。可是,它长得那么粗壮,又那么凶,你敢打它吗?” “我们中原乃是礼仪之邦,讲究个是非曲直。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对有家主的狗呢,我们还是以礼相待,但对这种蛮夷来的狗,是不需要给它面子的。” “说得没错!对这种不要脸的狗东西,我们确实不需要给它面子。可是,它那么凶,你赤手空拳,怎么能收拾它呢?” “我心里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心里想,打狗当然是用打狗棒了。” “对,用打狗棒是最好的武器。后来怎么样呢?” “嘿,你还别说,你别看它叫得欢,狗模狗样的。但是,你一拿起打狗棒,它就乖乖地闭上嘴,夹着尾巴逃走了。” “原来是此狗只是装模作样?” 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二人借着酒劲,打开话匣子,声响越说越大。那洪亮的声音在酒馆里回荡,很快就盖过了端木峰他们一伙的声音。 一开始,端木峰他们不当是一回事,后来,这怪声怪气的声音越听越觉得刺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最后,他们听出了赤木道人俩人在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揶揄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是不开化的胡狗。 “原来你俩厮在拐弯抹角地骂我们?是在找死?”黑摩勒跳了起来,指着圣手乞丐,恶狠狠道。 端木峰虽听出他们的言外之意,尽管他艴然不悦,但他还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黑摩勒感觉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的冷言冷语冒犯了他,恼羞成怒,内心犹如爆发的火山,顿时赫然而怒。 “那里跑来的一只疯狗,在这乱吠,影响胃口。该安静!安静!”圣手乞丐嫌恶道。 话刚未完,“啪”的一声,黑摩勒手上的木筷子竟然折为两段。 端木峰看得仔细,击断黑摩勒手上木筷的,是圣手乞丐发出的暗器。 待他看到陷入木柱上的一块鸡腿骨头时,不免有些震惊。 端木峰上下打量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见他们衣着打扮奇特,言行举止异于常人。 他这段时间在中原行走,见识了不少中原的风土人情,奇人异士,心知这两个古怪之人绝非普通之人。 “找死!滥行匹夫竟敢戏耍老夫!”黑摩勒暴怒道。 “嗖!”的又一声起,一件暗器挟着凌厉的风声,直奔黑摩勒的面门而来。 端木峰见状,连忙用筷子一夹,原来是一粒花生米。 他暗暗吃惊,两人之间距离也有十余米远,一粒小小的花生,被那乞丐像箭矢打过来,那内力不是一个普通江湖人物可以办得到。 圣手乞丐见到端木峰能用筷子夹住他的花生粒,不禁暗暗吃惊。 要知道他被江湖上被称为圣手乞丐,除了对古董器物有超凡的鉴别能力之外,他还一手鬼见都头疼的打暗器手法。 放眼当下武林,能够轻易接下他暗器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而端木峰年纪轻轻,接暗器的手法能够有如此造诣,着实不易。 圣手乞丐虽然对端木峰刚才的言论怀有偏见之意,但此刻也不禁暗暗有佩服之情。故此,他也不再为难他们了。 端木峰瞧着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两人气定神闲地喝酒,知道俩人不是等闲之辈。心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办正事为要,莫节外生枝,破坏了计划。” “刚才一时兴起,打扰两位前辈的雅兴,在下赔个不是。”端木峰伸手按捺住暴跳如雷的黑摩勒,然后含笑向赤木道人拱手道。 “嗯,主人还是懂人话,不过要管好自家的狗,别让它在外面乱吠。”赤木道人看得出这伙胡人以端木峰为首。 端木峰听了,知道赤木道人在揶揄他,心里满肚子怒火,但又不好发作,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洒家来迟,请恕罪!”门外仿佛刮过一阵旋风,不了和尚手里提着一坛酒,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大喇喇地在赤木道人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桌面上的一块红烧大肘肉,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赤木道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顾大快朵颐的不了和尚,埋着头大吃大喝,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桌面上便是残汤剩羹了。 华如嫣目瞪口呆地看着不了和尚一顿狼飧虎咽,她向杨禹伸着舌头,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鬼脸,心想:“这大和尚也太能吃了吧,谁的庙能养得起呢?” 不了和尚突然到来,端木峰吓了一跳。他拜访慕容世家时,曾与他交过手,知道不了和尚的能耐。 不了和尚与一道一丐比肩而坐,想必三人是气味相投之辈,料想一道一丐的武功并不弱。幸好刚才没有犯错,跟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大打出手,要不现在吃不了兜着走。 “从剑神山庄直奔洛阳,再一口气赶到这里来。饿坏了。” “剑神山庄?洛阳?”赤木道人和圣手乞丐异口同声道。 “对,上次的赌局,我输了。”不了和尚舔干净残留在嘴角上的最后一滴肉汁,懊丧地说。 “你输了?”赤木道人惊讶道。 “我有辱使命,没能完成沈枫的重托。我输了。” “沈天放失踪?”圣手乞丐失惊,脱口而出道。 “那倒又不是,我在慕容家找到了他。” “慕容家?” “对!不过,他拒绝了我,不愿意重归名剑山庄。” 不了和尚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俩。 “沈天放宁做尘世一闲云野鹤,也不愿重归名剑山庄。看样子,他已看破名利。” “能放下名利,着实难得。” “有慕容雪陪伴,做一对神仙眷侣,相忘于江湖,总比争名夺利强。” “有多少人为了名和利两字所困,所累。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与其在名利中浮沉,挣扎,还不如做一个平凡人,淡泊名利来得实际。”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五柳先生这份从容洒脱。世人有几个能看得透呢?” “我们三人又何尝不是,免得看着江湖规矩烦心。哈哈……” “我此次没有完成使命,那就是说,名剑山庄的凤鸣剑我并没有得到手,我输了。” “你当日拿到了凤鸣剑,按赌约来说,你并没有输!”赤木道人缓缓道。 “输,就输了。” “对!你没有劝服沈天放,你是没有完成沈枫的任务。意思说,你获得的剑名不正,言不顺,按道理来说,确实是输了。” “愿赌服输,这就是我们的赌注,洛阳王家的二十年窖藏女儿红,我向王家讨来了。”不了和尚拍了拍放在桌上的酒坛,不容置疑地说。 端木峰看到不了和尚拍开酒坛的封盖,替赤木道人俩倒上满满一大碗,那诱人的酒香四溢,直叫人把持不住。接着三人旁若无人放怀畅饮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这三人莫非是中原武林中的三个怪人。 端木无涯曾经跟他说过中原武林的一些人物志,有一僧一道一乞丐三个人,武功极高,但性情乖辟,与武林众人不合流。 “如果能将此三人招之麾下,定能如虎傅翼,天下可待也。不过,照这三人的情形,未必会顺降。如果是这样,逐鹿中原征途上反而是多了三只拦路虎。既然得不到的东西,那只有毁灭它。”端木峰心想。 华如嫣饶有兴趣地听着不了和尚他们的赌约,心里闹着糊涂,打赌不是有输赢,不是要对方输,自己赢吗?怎么不了和尚和赤木道人两人反而行之呢?不了和尚说自己输了,赤木道人却说他没有输呢? 不过,她看着俩人一身的装扮,也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行径怪异,也说得过去了。 杨禹见到华如嫣脸上神色不定,知道她对不了和尚三人的赌约满腹疑团。在风雨楼时,他跟不了和尚他们打过交道,从中知道他们过往的一些秩事。 于是,他压低嗓门,将他知道的三个人的故事告诉了她知。 “大和尚,你从洛阳王家赶来。有否听闻到什么消息?” “听说洛阳王家下个月中要为王家老翁摆八十寿宴,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英雄好汉为王云鹤的父亲祝寿。” “洛阳王家的面子够大,收到英雄帖的各门各派的掌门,都纷至沓来。” “如此热闹光景,我们要不要前去凑凑热闹?” “我臭道士最见不得这种繁文缛节,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还是花前月下,独酌一杯清酒,来得快哉!” “我大和尚也是深有同感,要不是这个赌约,我还真不愿意去洛阳王家这种大户人家里蹭热闹呢。” “洛阳王家,寿宴。”杨禹感觉耳熟,他想起了在山洞内,花如伶提起过,要用药人对付什么人?难道他用来对付的是天下武林豪杰? 想到这里,杨禹不禁冷汗流浃背。 的确,以山洞里的药人怪异的身法,特别是不怕伤痛的特质,外人不知底细,还真是叫他们惊骇。到时,恐怕吃亏的是众多江湖英雄豪杰。 “你还记得在洞中,花如伶说起洛阳王家吗?”杨禹朝华如嫣挤挤眼,压低声调说。 华如嫣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他们用山洞的药人来对付洛阳王家寿宴上的武林豪杰。我们要赶到洛阳去,通知他们做好应对的计策。” “杨禹哥哥,我们人微言轻,又没有证据,如何向他们说起呢?”华如嫣满脸愁容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只要我们无愧于心就好了。” “这......我......”华如嫣欲言又止。 华如嫣见杨禹突然侧耳倾听,便默不作声,片刻间愁云满脸,似乎心事忡忡。 此时,杨禹偷偷地听着端木峰他们的交谈,并没有留意到华如嫣脸上表情的变化。 第64章 长风堂主 “听闻凌烟阁,不但是中原第一青楼,而且武林中没有它不知道的消息。只要我们拿下凌烟阁,为我所用,那真是如虎添翼。” “而且,凌烟阁里的姑娘,也是人间绝色,特别是那个叶老大美貌如花,是江湖上一个绝色美人……” “要是少主人收之为奴。这样,少主人倒是享尽人间美色,艳福不浅......” 在众胡人的一番谄词令色的吹嘘之下,端木峰笑逐颜开,仿佛凌烟阁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让他有些踌躇满志,得意忘形起来。 “汝等蛮夷化外之民,也胆敢在此大放厥词。不怕叫天下人耻笑?”就在黑摩勒等人弹冠相庆之际,冷不防,被人怒叱道。 “咦!此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杨禹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的老相识龙耀兴,站在门口处正怒目注视着黑摩勒等人。 在他的身后立着两个人,一个是他见过的随从刘长之。另一个瘦削的汉子,面如古铜,剑眉英挺,一袭修长的青袍,背负着一根银枪。 这黑摩勒仗着少陀山的名号在西域横行霸道惯了,刚刚才受了赤木道人等人的气,正窝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现在又来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对他叱斥,他那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吚呀!气煞我也!”黑摩勒气得吹胡子瞪眼,霍地蹦了起来,也顾不上端木峰的劝阻,欺身而上,挥掌向龙耀兴打去。 黑摩勒暴雷之下,欲置龙耀兴于死地,下手哪里会分轻重。 他的掌又快又狠,疾如奔雷之势,直取龙耀兴的百会穴。 龙耀兴被他猝不及防的暴击,吓得惊慌失色,连连后退。 “放肆!”一把不忿的声音犹如一声炸雷,在黑摩勒的耳边“嗡嗡”回响,不绝于耳。 立于龙耀兴身后的中年人一个箭步,绕到龙耀兴的身前,右手屈肘化拳为掌,向前轻轻一推。 “啪”的一声巨响,中年人与黑摩勒双掌快速对碰,中年人纹丝不动,黑摩勒却被震得“蹬蹬”连退几步。 黑摩勒感觉手掌好像拍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手腕麻痛,掌心似火烧。 他暗暗吃惊,他想不到眼前这个枯瘦的汉子,看似不堪一击,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兴儿,你没伤着吧?”汉子护着龙耀兴,关切地问道。 “爹爹,我没事。此番人可恶。您可替我教训他。”龙耀兴回过神来,瞪眼黑摩勒,狠声道。 “小孩儿不懂礼数,汝一把年纪了,也不懂周数,难道不怕丢脸吗?”那汉子怒斥道。 黑摩勒被汉子一顿斥责,羞愧难当。 “今天要是不在这汉子上找回脸子,倒:让少主人看轻了。到时,得势的可是白摩勒。以后就很难在少主人前抬起头来。”黑摩勒暗忖道。 思罢,黑摩勒趁汉子不留神,纵身一跃而起,腾空一缩,身似鹰搏兔扑向中年汉子。转眼间,便接连拍出了十几掌,专往汉子的要害攻击。 “爹爹,小心!”龙耀兴眼尖,看出黑摩勒心怀鬼胎,慌忙提醒道。 汉子倒不惧,见招拆招,气定神闲之间,连连挥出几掌,轻易就化解了黑摩勒的攻势。 黑摩勒刚猛的掌风仿佛打在一堆棉花上,如入泥牛入海,被化解无影无踪。 黑摩勒自入关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这等高手,心中开始慌乱起来。 他虽慌,但攻势丝毫不减弱。 “呼呼”风声骤起,转瞬之间,汉子的四周尽是黑摩勒的掌影。 “老伯有危险!”华如嫣看得惊心动魄,失声叫道。 看着汉子陷入黑摩勒的掌风之下,犹如秋风落叶,形势变得岌岌可危。她顿时忧心忡忡起来,越看越后怕。 “嫣儿,不用过虑!你看,老伯处乱不惊,还未落下风呢。”杨禹微笑道。 杨禹却一眼看得出,黑摩勒双掌攻势看似凌厉,在狂风暴雨的掌风之下,那老伯貌似独木难支,捉襟见肘,实则他像暴风浪中的礁岩,固若金汤,随时击破万重浪。 因为他知道暴风雨无论有多声势浩大,总有停歇之时。那时才彰显出礁岩的傲骨嶙嶙。 那汉子气定神闲,在黑摩勒的掌影之下稳如泰山,坚如磐石。 “中原武林群英荟萃,高手如云,真是不可轻视。”端木峰心想。 端木峰从旁观战,已瞧出端倪,从汉子的出手看得出,他并没有伤害黑摩勒的意图,只是让他知难而退。 “休得无礼!住手!”端木峰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黑摩勒吃亏,喝声叫住他。 黑摩勒久战不下,渐有怯心。 听得端木峰所命,便就坡下驴,立马收住手,默默地退后一旁。尽管他心有不甘,但心有余悸多些。 很明显,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其功夫远远在他之上,如果继续胡搞缠斗下去,吃亏的终是他。与其当众出丑,不如见好就收。 “阁下尊姓大名?日后好指教。”端木峰拱手道。 “鄙人长风堂龙刚。”龙刚淡然道。 端木峰闻言,心头一凛。 原来眼前其貌不扬的汉子竟然是凭着一柄追魂夺命枪,威震大江南北的长风堂堂主龙刚。 端木无涯曾跟他提起过中原四大世家的掌故,其中说到长风堂的龙刚,为人低调,不喜名利,武功倒是深藏不露。 “今天黑摩勒败在他之下,也就不足为怪;要是白摩勒在,两人倒可有一战。 可惜,他不在,要不,今天可以好好地欣赏龙刚追魂夺命枪的奥妙之处。”端木峰暗叹道。 “原来是中原四大世家长风堂的龙掌门,失敬!失敬!在下少陀山端木峰。久闻龙掌门乃是当世......”端木峰欲巴结道。 “好说!我乃是一乡间野夫,德薄才疏,岂敢以虚名所居。”龙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当即打断了他的恭维之辞。 他本淡泊名利,对武林中的争权夺利,欺世盗名从不热衷。所以长风堂虽贵为中原四大世家之一,但由于他的低调行事,长风堂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以往人们说起中原四大世家,第一位必是姑苏慕容,可惜是中道衰落;第二位是南宫世家,近年惨遭变故,已是昨日黄花;排在第三位的是洛阳王家,在历代掌门亲力亲为的操持下,稳如磐石,特别近年来在王云鹤的率领下,后来居上,如日中天,大有领导武林之势。 “刚才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尊驾。还请龙掌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为计较。”端木峰心虽有不快,但他依然是不动声色道。 “好说,好说!”龙刚见端木峰言之有礼,脸色缓和下来。 “少庄主,他……”黑摩勒还想逞强,但看到端木峰面无表情,倒也不敢造次。 “犬子顽劣,不懂礼数,自有老夫管教。汝欲置之死地,未免出手也太狠毒了吧。”龙刚瞪了黑摩勒一眼,怒言道。 黑摩勒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声不吭地躲在端木峰身后。 “龙掌门所言极是。都怪在下对下属疏于管教。日后必当严加约束。”端木峰陪笑道。 “嗯!少庄主还算是识大体之人。不过,属下就判若云泥了。”龙刚瞥一眼黑摩勒,淡言道。 端木峰听之脸色一变,他知道龙刚话外之意在拐弯抹角批他不是。 不过,他忌惮龙刚在江湖之上的盛名,变得投鼠忌器。 而不了和尚三人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特别是不了和尚那凶神恶煞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让他心底下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再三权衡轻重,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 “嘿嘿,在下谨记龙掌门的教诲。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告辞!”端木峰尴尬一笑,说罢,率领手下,急匆匆地离开了。 龙刚待端木峰离开后,转头向不了和尚三人颔首示意一下,便在小二的招呼下,向楼上走去。 杨禹好奇,端木峰一行人前来桃花镇做什么?会不会对凌烟阁另有所图呢,生怕对叶红不利? 他往桌面上放下一锭碎银,拉着华如嫣避过不了和尚他们的视线,悄悄地离开杏花村,远远地跟在端木峰一伙人的后面。 杨禹见端木峰一行人径直向凌烟阁赶去,便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心知端木峰此番前来,绝非是寻花问柳之意,必定是包藏祸心。于是,他待端木峰进入凌烟阁后,他也尾随着他们,寻一辟静处藏匿起来,见机行事。 凌烟阁的厅堂经端木峰一伙人的胡闹,引发一阵骚动,乱作一团。 杨禹生怕端木峰做出极端的行为,大打出手,故目光始终聚集在他的身上。 “刚才我在大厅内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但奇怪的是,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华如嫣压低着嗓子,低声说道。 “什么人呢?”杨禹环顾了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华如嫣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花如伶却不见了,连坐在他对面的人也不见了。 花如伶的突然离开,对刘长青来说,就像一场苦难的解脱。他顾不上看热闹,挪动着滚圆的躯体,慌不择路地溜了。 这将是他余生中的一场不可磨灭的噩梦。 凌烟阁的人员训练有素,办事雷厉风行。 段傲青前脚刚踏出大门的门槛,里面的伙计已经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接着,乐师、舞妓们又重新登台,奏起欢乐的音乐,跳起优美的舞蹈来。 那些躲在暗处的宾客听到欢快的乐器声,又陆陆续续地回到原先的座位上,优哉游哉地品着小酒,欣赏着歌舞。 凌烟阁的夜,又是欢乐的夜,刚刚那剑拔弩张的一刻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吧。”华如嫣收起失落的眼光,朝着杨禹莞尔一笑道。 华如嫣自从山洞里出来后,一直是丢魂落魄,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杨禹以为她感染风寒,身体不适。嘘寒问暖,她却闭口不言,闷闷不乐,弄得糊涂他怪不好意思。他自责自己说错了话,惹她生气。 不过,杨禹天性乐观洒脱,他也不介意华如嫣的小任性。 虽然他不懂少女的心事,但是从不把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因为经历过那么多苦难的他,在他眼中,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觉得难过。 “杨哥哥,这几天,是不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华如妈眨眨眼说。 “只要与你在一起,我就开心。”杨禹看着华如嫣自责,微笑着安慰道。 “嗯,以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华如嫣心头一暖,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自打记事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真诚的关心她。 “我又说错了?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了。“杨禹心慌,急忙问道。 “不是,我是开心。看你紧张——卟哧——”华如嫣擦掉眼角的泪珠,“卟哧”一笑。 华如嫣梨窝浅笑,就像春天里绽放的桃花,含羞又不失妖娆,杨禹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你怎么眼定定地盯着我看?”华如嫣低下头,羞红着脸问。 “你笑起来真好看!”杨禹脱口而出。 杨禹说的是真心话,华如嫣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你们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也不怕他人笑话吗?”叶红嗔笑道。 年轻真好,可以无所顾忌地相爱。 叶红瞧着杨禹与叶红的纯真无邪,心底飘过一丝无奈和失落。 华如嫣听了,顿时羞红了脸,低垂着不语。 “叶老大别笑话了。”杨禹红着脸道。 “好啦,好啦!说你们一句,脸都红得开花了。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呢?”叶红道。 “我本来打算找段傲青问个明白。现在改变主意,准备再去洛阳一趟。”杨禹道。 “洛阳?”叶红惊讶道。 “是的。” “难道是赴洛阳王家寿宴?” “听说洛阳王家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英雄豪杰欢聚一堂。我和嫣儿慕名,也想前往凑凑热闹,见识天下英雄!”杨禹道。 杨禹撒了一个谎,他没有将花如伶准备对夊洛阳王家的事告诉叶红。因为他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实。 “刚才段傲青在,你为何不问一个\\明白?”叶红叫住准备离开的杨禹,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是他,但当时的情形之下,不问也罢!何必又强人所难呢?”杨禹笑笑道。 杨禹一旁瞧得明白。以段傲青的脾性,他不愿意说的,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说。料想,从他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索性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第65章 世上最好的剑 夜似乎没有尽头,雪地泛着淡淡的白光。 段傲青迈着坚定的步子,趟走雪地上。他沉重的脚步,碾压着脚下的寒冰,在冷寂的夜空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前面的路是无尽的黑暗,可能充满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就像一只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在等待着一顿饕餮大餐。 但他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毫不畏惧,一往直前。 雪后的夜显得特别静,静得可怕,段傲青好像一个孤魂野鬼,独自行走在黄泉的路上,一个人静静地走着。 他知道,越是安静的路,越是危险。因为死神往往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收割着人头。 没有风,一轮冷月高高地悬挂着,那么的冷清,那么的孤寂。 奇怪的是,两旁黝黑的树林里竟然没有一声鸟鸣,也没有一声兽叫。 雪地上站着一个人,一个白衣人。 雪,够白了,可是,他身上的白衣更加白。 一袭白衣立于雪地上,在冷冷的白月光下,显得冷傲又孤寂。 他身材魁梧,就像一尊不可侵犯的石雕,堵住了段傲青的去路。 来人静静地等着,他很有耐心。因为他等了很久,他的膝盖没入雪地,就像生了根,几乎没有挪动过。 雪地,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惨淡惨淡的白光。 段傲青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因为他那低垂的长发已把他的脸庞遮掩了。 但他知道这张脸一定是很平静的,因为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他听不到粗重的呼吸声,也听不到急速的心跳声。 不过,他知道,在这冰天雪地之下,一个人能有如此耐心地等另一个人,说明这个人必定是来杀人的。 他更加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来杀他的。 段傲青朝着白衣人,不紧不慢地走去。 苍穹上,冷月静静地注视着雪原上的两个人影,就像翱翱空中的秃鹫的眼,冷漠地注视着地上的猎物。 在离白衣人一丈远,段傲青停下了脚步。因为一丈内是杀人最好的距离,也是杀人最好的时机,往往在一瞬间,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白衣人依旧丝纹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宛若一个死人。 但段傲青知道,这不是一个死人,因为死人的身上是不会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尽管白衣人掩饰得很好,但段傲青从他冷峻的脸上,依然察觉出他深瞳里隐藏着的一股无名的愤怒。 “你在等我?”两人静静地对峙着,静默了良久,段傲青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是!”白衣人冷冷道。 他回答得干脆,惜字如金,似乎多吐一个字,就浪费掉一刻生命。 “你是来杀我的?”段傲青又问道。 “是!” “江湖上能让天雷堡堡主亲自出手的人,并不多。”段傲青迟疑了一下,抬起眼道。 “是的。你是其中一个。江湖上人称段傲青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刀手,今天我雷某有机会领教一下,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雷天慢慢地扬起手中的剑,又慢慢地拔出来,冷漠道。 在冷清的月光下,他的剑乌黑乌黑的,剑身浑然一色,竟然没有一点光芒。 “这是一把罕见的剑!一把很特别的剑!”段傲青注视着雷天停留在半空的剑,眼中闪过一线光芒。 “这确是世间上一把难得的宝剑。它是用西域的玄铁,再经铸剑大师徐夫子三年呕心沥血铸造出来。” “徐夫子铸剑,无一不是世间难得的精品。凤鸣、龙吟、血无痕当世最好的三把宝剑均出自他之手。可惜,三年前,徐夫子英年早逝,人间少了一位优秀的铸剑大师。从此名剑也成绝唱了。” “的确是,徐夫子的铸剑术登峰造极,世上无人能及。他一死,恐怕百年内再也没有人能铸造出令人满意的宝剑了。”雷天叹息道。 “嗯!” “你知道徐夫子为什么死吗?” 段傲青摇摇头。 因为他的确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对于一个刀手而言,刀才是具有生命的灵魂,剑是没有灵魂的外物。 “因为他是死在这把剑下。一个铸剑师能死在自己铸造的宝剑之下,把生命献祭给自己的作品,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雷天突然想起,那天他刺进徐夫子躯体的剑,特别快,快得超乎出他的想象。 那是他人生中可能最快的一次出剑。 剑,刺进徐夫子的胸膛时,他的脸上还带着微微笑。 当他拔出剑时,血从徐夫子的胸膛上喷涌而出。 那血是热的,是殷红的。 临死前,徐夫子那布满血丝的双瞳里透露出的奇怪神色,夹杂着几许惊恐、不解和欣慰。 “你为什么要杀死他?”段傲青缓缓地问道。 “因为,在世上留存的宝剑越少,越显得它的珍贵。这是徐夫子最后的遗作,所以,它才是世上最好的宝剑。”雷天兴奋道。 他的眼神里散发出炽热的光芒。 “你说的很有道理,一个人留在世上的作品越多,越显得他不重要。所以,徐夫子接下你铸剑的任务时,他注定就要死了。”段傲青叹息道。 “所以,人越有名,有时不是一件好事!” “是的,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人,越出名,越能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可是,人为什么要追求出名呢?”雷天反问道。 “因为欲望。人的欲望,靡所底止。” “对,欲壑难填,乃人的本性。就像河豚之鲜,明知食之非命,爱好者乃趋之若鹜,欲罢不能。”雷天昂首望着孤月,幽声道。 段傲青深有同感,古今有多少英雄逃不过名利关,最后落得身败名裂的可悲的下场。 段傲青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寒意迅速从心底升上了头皮。 四周很静,很冷。 只有一轮明月冷寂地照着大地。 两个孤独的人,在沧凉的月色下无言地对视着。 “你怎么不问问我雷飞的去向?”段傲青沉默了一会,缓声道。 “屠豹是一头蠢驴,可我不是一头蠢驴。如果雷飞死在段傲青的手上,尸首还会不翼而飞吗?人不见了,就意味着他还活着,并且绝对不是在你段傲青的手上。”雷天缓缓道。 雷天也算是一代枭雄,他的境界跟凡人不同。虽然段傲青对天雷堡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甚至疾首蹙额,但对雷天却有一种不是那么讨厌的感觉。 “你的确与屠豹屑小不同。可惜,我们不是朋友。” “朋友?我们是朋友?我们不是朋友。”雷天喃喃自语道。 “嗯,至少今天我们不是朋友。”段傲青凝视着神情落寞的雷天,心头有些 “是的。要不,你和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喝上一碗酒。” “酒?”段傲青喃喃自语道。 突然,他想起了冷锋,眼前浮现出那个与他对酒当歌的月夜。 酒可以让人忘掉痛苦,但也可以让人记住痛苦。 段傲青的胃开始抽搐起来,一股苦涩伴着痛苦的搐动迅速从血液中漫延开来。 但他忍耐着,忍耐着…… 有时候,痛苦已经让他变得麻木了,感受不到痛苦的滋味。 “对,世上最好的酒!因为只有最好的酒,才配得上最好的对手。” “最好的酒才能配最好的对手?” 段傲青浑身一颤。 他眼前浮现出与冷锋那些年在花前月下畅饮烈酒的情景。 最好的酒才能配最好的对手。可是,他与冷锋喝过的酒,却是他认为一生中最值得喝的酒。但他们由始至终都是好朋友。 然而,他最好的朋友却死在他的刀下。 “本来,我是要找你算帐的。不过,今天我与你必有一战?倒是免了不少麻烦。”段傲青注视着雷天,缓缓道。 他看着月光下周身泛着白光的雷天,心中涌起一种英雄惺惺相惜之情。绝世高手是寂寞的,就像那烟花留下璀璨的一瞬,往往是陷入无止境的湮灭,留下了无尽的落寞。 人们能铭记的,永远是成功者的喜悦和狂欢,哪里会记得住失败者的心酸和落寞。 “你我注定必有一战!今天我能站在这里,那谁也逃避不了这一战。”雷天斩钉截铁道。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彩,就像漆夜中掠过的流星,燃烧出一刹那的光辉。 “那,就请赐招吧!”段傲青慢慢地抽出腰刀,淡然道。 武功高强者对战胜劲敌的渴望,通常比一般人来得强烈。 尽管多年来的岁月早已磨灭了他争强斗胜的棱角,但看到雷天这等不世高手,他藏在心底的好胜之心又冉冉升起,又跃跃欲试。 “能与狂刀有此一战,我雷天也不枉此行!看招!”雷天仰天一笑,说罢,手腕一抖,直挺挺地向段傲青刺出一剑。 雷天的剑就像一叶扁舟,轻轻地掠过一片波澜不惊的海洋。剑气划过,那银亮的海面竟然安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但剑身上隐隐藏着的暗劲,犹若深渊潜龙,喷薄欲出。 大道至简,往往越是简单的招式,越是让人防不胜防。 段傲青深知此道,他不敢大意。于是,他平托刀柄,暗运内力,将内劲逼之刀尖,斜斜向雷天的剑尖刺去。 段傲青的刀锋却如一道闪电,流星飞电般刺穿夜空下的铁幕。 在电光火石之间,刀与剑交叠,交织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那火光划破了长空,点亮了黑夜,不断地迸发出一条条火链,灿烂夺目。 两人的出招越来越快,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瞬间,剑气与刀气相碰,激起的阵阵真气,在半空中激荡,就像狂怒的风暴卷起千堆雪,让月光失去光芒。 月光下,只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雪花翻飞的战团里腾跃,剑影刀光霍霍声中,只见其影,不见其形。 那战团在刀气、剑气的激荡下,宛如狂怒的巨兽在相互撕咬,又如滚滚袭来的惊涛骇浪,又如万马奔腾地咆哮,叫人看得惊心动魄。 两人斗得兴起,一人一刀,一人一剑,倾尽所学,尽情地出招,尽情地战斗。 所谓棋逢对手,赢得的胜利才是光荣。有时候高手是最寂寞的,因为穷其毕生,难以遇上一个真正的敌手。特别是遇上一个让自己有战斗欲望的对手,一个能激发出自己全部潜能的对手。 段傲天如斯,雷天亦如斯。 那翻扬飞滚的雪花,在两人真气激荡之下,风起云涌,卷起千层雪浪。 在一波又一波迭起的雪浪里,不时迸发出的虎啸龙吟,直贯长空,响彻天穹。 约摸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声音戛然而止。 待雪花落地后,雪地上,两人相背而立,空气似乎凝固了,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映照着残洒在白雪上的滴滴暗红。 “我败了!我败了!......我为什么会败?为什么......”雷天两眼无神地盯着手中的玄铁剑,喃喃自语道。 他脸色苍白,披头散发,似乎是拼尽了全身气力,一下子衰老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解、不甘又失落。 他以为手中有柄玄铁宝剑,就可以与天下争雄。 但他却没有想到,他手中的剑会败给段傲青的刀,而且败得如此彻底。 在争雄的路上,段傲青就是最好的试金石。只要打败了段傲青,那么就拥有打败天下群雄的雄心。 成为天下霸主,是每一个男人心中向往的梦想,没有一个武林中人会例外。只是有些人迷途知返,回归平凡;有些人一意孤行,最终身败名裂;有些人勇往直前,终得其果。 段傲青没有理会他,因为成败现在对他来说,仿佛过眼云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以前,他每一次击败对手,心里充满着无尽的快感,那是胜利者才体验到地快感。现在,他击败对手,内心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是充满着苦涩。 因为他知道,败给他的人,内心往往是痛苦的,有时候,这种痛苦比死还更难受。 这是一场没有输赢的较量,输了的人痛苦,赢了的人也没有快乐。 在拔刀之前,段傲青对雷天是有杀心的,但,刀锋过后,他竟释然了。他竟然对雷天没有了杀心,甚至对落败的他起了怜悯之心。 皓月高高地挂在深?的远空,它默默地注视着大地,看尽了人世间的百态变迁,悲欢离合,变得麻木不仁了。 段傲青毫不理会这月色之下的世道是明还是暗,他只想着走他的路。 孤寂的冷月,苍茫的雪地,和远处黝黑的树林,显得那么的悲怆和凄凉。 段傲青前方不知是何处,他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只知道走过了黑夜,便是光明的黎明。 他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细细的足迹,在月夜的雪地上显得那么踽踽凉凉。 月光照在他坚毅的脸上,但他的内心填满了孤独。 他感到很累了,心想着快速地走出这茫茫的雪原,找一处暖和的地方——一个温暖的房间,在燃烧的火炉旁,热上一壶老酒,一床暖和的被窝,好好地睡上一觉,做一个美梦。 眼前无边无尽的白雪,在他的脚下响起了窸窣的碎裂声,似乎要踏破月夜的宁静。 突然,远处的树林深处,惊起一阵鸟影,飒飒作响。 无风不起浪,月下人惊鸟。 段傲青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 第66章 月夜杀机 幽邃的树林里,闪出了十几道黑影,从四下迅速地飞奔而来,悄悄地将段傲青包围了起来。然后,他们并不急于动手,静静地等待着。 接着两个人影从树林边上,不紧不慢地步了过来。 “原来是你!”走近后,段傲青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容貌,脱口而出。 原来,来人正是端木峰和黑摩勒一前一后,从树林里踱了过来。 “段大侠,别误会。我们不是来侵犯你的。”端木峰看着段傲青一脸戒心的神色,生怕其误会,一时失口道。 毕竟,三更半夜,一群人在此截道,肯定是不好怀意。 “刚才在下在迎轩阁,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段大侠。小的鲁莽所为,还请段大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黑摩勒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硬生生地吐完。 “我想,你们兴师动众而来,不单单是为了向段某道歉吧?”段傲青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 他知道眼前这些人不是善男信女,而是隍城庙的阴差——催命鬼。 看端木峰摆出来的架势,今晚恐怕将是一场恶战。 “段大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藏着掖着。在下有一良言相劝,不知段大侠当听不当听?” “哦,我倒愿洗耳恭听!”段傲青诧异道。 “你们中原有一句俗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据我所知,中原武林一向对你有偏见,处处为难你,处处排挤你。以段大侠傲视江湖的身手,在武林上应占有一席之地。况且,正当是男儿建功立业,方显英雄本色。” 端木峰所说的句句如尖锥刺心,这也是段傲青多年来遭受的不公与委屈。 “段大侠,在下十分仰慕你。家父也时常提起你,在中原武林,段大侠的刀法是当世一绝,笑傲江湖。只要段大侠愿意为少陀山效力,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端木峰神气十足地说。 人是趋利的动物。他自信,只要许下足够丰厚的条件,没有人会拒绝的。 “我不过是江湖上区区一个无名之辈,哪里入得端木庄主的法眼。”段傲青瞟了一眼洋洋自得的端木峰,心里马上升起了一股厌恶之情。 “段大侠过谦了。狂刀的名号响誉江湖,甚至在西陲小镇都有传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据我所知,中原武林对段大侠颇有微言,”端木峰仍不死心道。 “少庄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段某向来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与虎谋皮。况且,我就是江湖上的一个浪子,对名利从不热衷。”段傲青淡淡地道。 “段大侠,你应该知道,不是少陀山的朋友,就是少陀山的敌人。少陀山对待敌人的手段,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既然给段大侠指一条明路,有光明大道你不走,那只有走黄泉路了。” “少陀山庄称雄西域。不会靠的是耍嘴子吧。”段傲青讥讽道。 “你中原有一句俗话,叫做敬酒不饮,饮罚酒。既然段大侠你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在下不懂礼数了。”端木峰话锋一转,恶狠狠地说。 “我段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不会做别人身边的一条狗?别叽叽磨磨了,拔刀吧。”段傲青轻蔑道。 此时,他虽没有年少的轻狂,但心中的傲气从未消,试问天下,他段傲青以前有怕过谁,现在又怕过谁,未来又会怕过谁呢? “段大侠的刀法,凭我们的几下三脚猫功夫,平时是不敢跟你交手。不过,刚才你跟雷天恶斗了大半天,想必已消耗不少精力。所以......” “少主人,别跟他废话。让小的把他宰了,剜下心脏来下酒。”黑摩勒瞧着端木峰跟段傲青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有些不耐烦道。 黑摩勒对他在迎轩阁里被段傲青一招制胜,视为一个毕生的耻辱。 他认为那不过是他一时大意,被段傲青偷袭得手。现在,正好借机击败他,以一雪前耻。 黑摩勒言罢,不待端木峰吩咐,便抢先出手。他纵身跃起扑向段傲青,凌空中一记鹞子翻身,手中已亮出弯刀,借着月光向段傲青斩去。 他的身法快,但他的刀更快,段傲青只感觉眼前刀光一闪,黑摩勒的刀尖已近在眉睫。 段傲青不慌不忙,反手横刀用刀身架住黑摩勒的刀尖,接着以脚尖踏雪,连连后撤以化解他的攻势。 黑摩勒见他一招便将段傲青迫得连连后退,心中不禁暗喜:“段傲青的身手也不过如此,我若稍加发力,十招之内必将他人头落地。” 黑摩勒身随心动,如影随形,手腕抖动,弯刀倾刻间幻化出满天星辰,竟将段傲青笼罩在一片刀影之下。 端木峰看到几招之下,段傲青已被黑摩勒攻得几无招架之力,不禁洋洋得意道:“人说狂刀乃是中原一等一用刀高手。百闻不如一见,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徒有虚名。如此看来,中原武林不过尔尔,尽是欺世盗名之徒。” 段傲青虽是看似落败之象,被黑摩勒的快刀攻得左支右绌,后退不迭。但他却是步履沉稳,不落下风。 段傲青瞧出了黑摩勒刀法的虚实,他蓦地暗运内劲,不退反进,反守为攻。只见刀锋从影中穿梭而过,直取其中宫。 段傲青的这一招又快又狠,眼看胸口就来一个透心凉,黑摩勒惊骇,慌忙撤刀,一个驴打滚闪躲。 黑摩勒此时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自负,多么的无知,又是多么的愚蠢。 他虽然躲过段傲青致命的一击,但也狼狈不堪。还惊魂不定,段傲青的刀锋形影相随而至,刀刀攻向其要害。 形势刹那间大变,段傲青的刀很快,一刀接着一刀,手起刀落之间,已攻出了十多招,逼得黑摩勒自顾不暇。 段傲青的刀法犹如惊雷滚滚,眼看招架不住,黑摩勒满头汗珠滚滚而落。 黑摩勒此时发现,段傲青的刀法是如此的熟悉。 原来,刚才段傲青并不是落败,而是暗暗将他的刀法记了下来,现在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用他的刀法来对付他,将他刚才的刀法重演练一遍,并且耍得比他还精妙。 段傲青并不想伤人,只想教训一下目中无人的黑摩勒,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中原武林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他趁着黑摩勒露出的一个空档,顺势起脚,把他踹了饿狗抢屎。 段傲青还未来得及缓上一口气,忽闻四柄刀夹着风声,分四个方向朝他攻来。 这四把刀来得快、狠、准,看得出对方是欲置之死地。 风云瞬息变幻,刚刚还占据上风的黑摩勒,一下子就让段傲青扭转了败局,还毫不用吹灰之力就将黑摩勒击败。 “此人如此可怕,断断不能留。日后必将是心腹大患!”端木峰心忖,顿起杀意,他向黑衣人挥手。 原来一旁静观的黑衣人迅速围了上来,纷纷抽出弯刀,挥舞着向段傲青攻去。 尽管此时段傲青又累又困,但心高气傲的他,从不将这些胡人放在眼内。 这些虾兵蟹将,很轻易就可以打发了。 但很快他发现他的想法是错的,他的刀在这些胡人的身上竟然是劈,劈不下去;刺,也刺不进去。 “难道这些人练成了铜身铁骨,刀枪不入?”段傲青暗暗吃惊。 他仔细地观察这些胡人的身手,却发现其中的倪端。 别看这些胡人的刀法粗糙,招式平平,在中原武林高手眼中,甚至是像黄口小儿弄文舞棒一样,生硬,笨拙,可笑。 但他们配合精妙,进退有度,爆发出来的威力却是十分巨大。 只见月色下, 他们以四人为一组,分为三个阵势,一进为攻,退为守,剩一为押阵,三组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十二个人车轮战,最大可能地消耗对手的精力。 原来端木峰离开迎轩阁后,探知在迎轩阁上碰上的是狂刀段傲青时,大吃一惊,庆幸当时没有鲁莽行事,大打出手,否则会吃大亏了。 他深知凭他们这些手下是无法战胜段傲青的。 端木峰知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知道段傲青不是一只兔子,他们也不是一只狮子,此次对付段傲青是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他探知段傲青跟雷天进行了一场比武后,已是筋疲力尽。故此,在此截杀是一个好时机。 特地带上了十二星象阵的成员。这十二星象阵法是端木无涯在少陀山亲自操练的一伙死士。虽然武功不是绝顶高手,但胜在他们长得高大,力大无穷,再穿上护身的锁子甲,俨然就是一个个刀枪不入的钢铁勇士。 端木无涯对他创立这套十二星象阵沾沾自喜,横扫西域无敌手。他自信这十二星象阵法对付中原武林,同样也是可以睥睨中原武林,对付中原高手也是绰绰有余。 这次端木无涯让端木峰带上十二星象,除了保护端木峰之外,也是用它来消灭中原的武林高手。 连番的激斗,已消耗了段傲青大部分的精力。虽然他不惧死亡,但精力一点一滴的消耗却让他渐落下风。 这十二个胡人仗着锁子甲的护身,不惧段傲青的快刀,却是越斗越勇。此消彼长之下,段傲青的处境岌岌可危,要不是他历经多次的出生入死,临场搏斗的经验丰富,好几次都差点着了黑衣人的道。 段傲青仅凭着憋着的一口气,苦苦地支撑着十二个胡人的车轮战。长此下去,落败是必然的事情,甚至是断送性命。 段傲青开始有些焦虑,心想:想不到今夜会断送性命于这些胡人刀下,实是窝囊。 冷不防,稍不留神,身上让胡人留下了几道血口子。这伤口虽不致命,但也让段傲青感到沮丧和急躁。 “段大侠,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刀,向我求饶。在下现在还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端木峰瞧出段傲青已是强弩之末,已是回天无力了。他不禁得意道。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惨叫,顿时围攻段傲青的胡人阵法大乱。 段傲青惊诧,他快刀逼退进攻的四个胡人,回头一看。 只见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子犹如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戏舞,在胡人中快速穿插。她轻若惊鸿,兔起鹘落,手中剑又快又狠,寒光闪烁,指东打西,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眨眼间,撂倒了几人。 月光很美,但来人更美,一下子就让月光失去了其娇艳的颜色。 原来来者是唐菁。她宛若一惊鸿仙子从天而降,在月光下,惊呆了众人,一时间忘记了攻击。唰唰,唐菁快速刺出几剑,瞬间又刺伤了两个胡人。 十二星象阵经唐菁一阵快剑的冲击,众死士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一时乱了阵法。原本进退有度,配合精妙的刀阵,竟被她七零八落。 “给我稳住阵脚!”端木峰见状,又气又怒,大声吆喝道。 众胡人听到,羞愧难当,回过神来,纷纷又重新合围上来。 唐菁虽然快剑伤了几个胡人,那不过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伤及要害。如果让十二星象阵重启动,他们两人陷入阵中,是很难脱身的。如果是平时,他还真不把这些胡人放在眼内,但之前跟雷天拼了半晌,耗损了不少气力。接着又是连番的打斗,让他筋疲力尽,很难再发挥手中刀的威力。 最麻烦的是这些胡人身穿锁子甲,要害被铁甲保护着,刀剑伤不着要害。如果让他们包围上来,两人就很难脱身。 当下,最好的策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此情此境之下,如果两人被十二星象阵所困,就危险了。 “你快走!”段傲青情急之下,嘶声道。 唐菁听到段傲青关心她的安危,内心升起了幸福的温暖,她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那是幸福的泪花。 “不,我们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再也不要离开你。”唐菁满脸娇羞,但语气坚决,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虽然她心狠手辣,当众说出这种难为情的话来,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奇怪的是,她说完这话之后,却没有丝毫的难堪,浑身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段傲青听了,心头为之一振,一股幸福的热流从心底里快速升腾起来,随着血脉向全身漫延,然后每一寸肌肤都洋溢着美妙的快感。 他知道他是无法说服一个性格倔强的女人,尤其是唐菁这样的女人。 他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不如跟他们好好的大干一场吧。 段傲青仰天长啸,一股难以言状的力量倏地爆发出来,那豪气仿佛一柄利剑冲破苍穹,横扫六合。 众人目视,皆是骇然。原本充满着杀气的内心,有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他们害怕了,就有了怯战之心,没有了开始时的勇气和锐气,于是,攻势变得缓慢,也出现了漏洞。 倒给了段傲青和唐菁一个机会。 唐菁看到段傲青皓月下昂首长啸,豪情万丈,心底也不禁有了赞赏之情。 胡人虽然是有锁子甲护身,但他们也有破绽,那就是暴露出的地方,手腕,脚跺,头脑等地方。 原来,段傲青独自应对他们时,由于对阵法不了解,再加上精力的消耗,被他们狂风暴雨的抢攻,疲于应对。 现在有了唐菁的助战,一下子减轻了压力,他渐渐瞧出了十二星象阵的门道来。 “攻他们的手腕,脚跺!”段傲青压低声音对唐菁说。 唐菁心有灵犀地点点头,挥剑向胡人的脚跺削去。很快,跟前的两个胡人便倒在地上,不能站立。 段傲青与唐菁两人一刀一剑,精妙配合着,在十二星象阵里右冲左突,一下子将胡人撂倒在地,十二星象阵也变得支离破碎了。 在一旁观战的端木峰越看脸色越难看,越瞧越后怕。 眼看段傲青与唐菁两人联手,快将他自以为傲的十二星象阵破了。预料中的网中之鱼将要变成了漏网之鱼。 放他们一条生路,必将是潜龙归渊,化作蛟龙出海,日后终留下大患。 端木峰目露凶光,他朝黑摩勒使了一个眼色。俩人趁着段傲青与黑衣人鏖战,悄悄地乘虚而入,双双向段傲青扑去,欲将其一击即毙。 段傲青察觉两人偷袭时,已来不及防守了。此时,他已是灯枯油尽之人了,面对两人突然的联手出击,已回天无力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一闪,挡在段傲青的面前。随着两声惨叫,唐菁倒在段傲青的怀里,黑摩勒却倒在地上,而端木峰不顾黑摩勒的死活,几个起伏消失于树林之中。 那些黑衣人见到端木峰逃之夭夭,他们也一瘸一拐地向端木峰逃离的方向追去。 原来,唐菁不顾自身的安危,替段傲青挡下端木峰的烈焰寒冰掌。同时,她中掌的瞬间,也悄悄地向端木峰发射出唐门的独门暗器——暴雨梨花针。 端木峰察觉不妙,他慌忙扯过一旁的黑摩勒,让他当成了自己的肉盾。瞬间,黑摩勒被暗器射成了一只刺猬,昏倒在地上。 端木峰虽然侥幸地躲过了大部分暗器,但手臂上也中了两根。他不知暗器是否有毒,但保命要紧,于是,他第一时间选择逃走了。 段傲青察看着怀里的唐菁双目紧闭,脸色绯红,气若游丝,看得她所受的伤很重。 端木峰的烈焰寒冰掌虽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但常人中他一掌,亦是非死即残。 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舍身相救,这份情让他感到沉重。 心就像是千根针扎在心上,无比的痛。 段傲青冰冻的心还未融化,已是泪流满面了。 雪夜是冷寂的,人心往往是因为雪的冷寂而变得冷酷,却也因为人的情义而变得温暖。 第67章 千手如来 夕阳下,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两个少年策马扬鞭,急速的马蹄践踏着地上的残雪,响起“嘚嘚”声,惊起了路边树林的一簇飞鸟。 那惊慌失措的飞鸟掠过树梢,发出阵阵凄惨的哀号,让人从心底升起一丝丝莫名的惊悚。 “杨禹哥哥,你看!”华如嫣用鞭指着前方分岔口上,惊恐地呼叫道。 杨禹放眼望去,只见一地的白雪被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在残阳的夕照下,显得得更加的红,也更加的残忍,宛如人间地狱。 在官道上,雪地上,草丛中,树林里,到处散落着死人的残肢断腿,那躯体的伤口处,还有鲜红的血液慢慢地渗出来,看得出,这里不久的时候,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不远处,还有几匹马在悠闲地吃着雪地上的干草。 华如嫣哪里见过此等血腥的场面,她不忍目睹,伏在马鞍上,努力地控制着胃里酸液的翻江倒海。 “这里一共有五具残骸。这些是什么人呢?又是什么人杀的?手段如此残忍。”杨禹检查了地上的尸体,心里暗忖道。 这些死者不是让人活生生地扭断,就是活生生地扯断肢体而死的。这凶手是毫无人性可言。 更奇怪的是,三处现场除了被害人的尸首之外,杨禹竟然发现不了多余的断肢,也没有留下一丝蛛丝马迹,哪怕是一片破衣残袖。这说明,这些杀手是经过周密的谋划和布局,完成任务后,又细心地清理现场,不给人留下一点线索。 有时候,不遗留痕迹,反而是最大的痕迹,因为这样刻意去掩饰真相,反而会暴露出破绽。 杨禹仔细地察看了现场的每一寸地方,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雪地上竟然没有零乱的足印。凶手似乎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这恐怕非凡人所为,只有怪力乱神的所为。 他望着远处通往洛阳的尽头处,不觉间陷入了沉思。 三个行凶地点都处于通往洛阳的官道上,看这些人身上的服饰,无是武林中人。他们应是前往洛阳王府祝寿,却在半路上惨遭他人的伏击暗算。 根据死者的遗体的判定,但行凶手法,显然是三伙人不同的所为。 此处离洛阳还有一百余里路程,恐怕还有人会遇害。 杨禹和华如嫣一路上快马加鞭,就是希望能赶在杀人的前头,看个究竟。 “杨禹哥哥,这是第三拔了。前面还有多少人被杀呢?”华如嫣满脸焦虑道。 “我也不知道。”杨禹望着前方,忧心忡忡道。 “嫣儿,你害怕吗?”杨禹看到华如嫣伏在马背上,脸色难看,便关切地问道。 “不怕。有杨禹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华如嫣抬起头,轻声道。 在她的眼中,杨禹就是她的保护神,是她值得奉献一切的那个人。她此时毫无惧色,眼中充满着柔情、信任和骄傲。 有时候,有些东西是不需要言语的,一个眼神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杨禹看着华如嫣那略带着羞涩又满是坚定的眼神,心里满满是感动。 “嫣儿,时候不早。走,我们到前面去,找个店家打尖。”杨禹看看暮色渐浓,眼看夜幕将至。他跃上马背,对华如嫣招呼道。 两人趁着斜阳的余晖,打马向前飞奔而去。 夜色,无情地吞没了白天的最后一线光亮。 寒气笼罩着古镇上的每一处旯旮,给初春大地带来了最后的寒冻。 劳累了一天的人家,渐渐地吹灭了灯火,纷纷进入了梦乡。 整个古镇,陷入了白天喧闹后的平静。 少了人的脚步声,漆黑的大街上显得异常的安静。 当然在古镇上,一片漆黑中,却有一处地方却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不用说,那就是古镇上人流最多,人气最旺的赌场——来福赌坊。 平时喧闹的赌坊,此时却变得诡异的安静。 赌坊地大堂里里一圈,外一圈地围着衣着各异的赌徒们,正屏住气息,紧张地盯着中间一张大的赌桌。 在敞亮的吊灯下,坐着两个人。 一个白皙的脸颊上斜斜地刻着一道刀痕,那火红火红的肉疤往外翻,叫人一看,不免心瘆。尤其是他那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时,让人不禁如芒刺背,不寒而栗。 本来这是一个美男子,如果不是脸颊上该死的疤痕破坏了整个轮廓,那张脸可有不亚于潘安的美貌,定叫世上的少女为之沉迷,为之疯狂。 他对面是一个身穿着一件破旧青灰色的衣衫的老头,头上戴着一顶磨花了沿边的绒线帽,俨然一副穷酸样。他神态安祥,歪着身子半躺在靠背椅上,眼神中依稀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似乎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刺穿你的心脏。 在桌有中间摆放着一尊晶莹剔透的价值连城的玉观音,看那圆滑细腻的线条,就知道这是出自当世的名家之手。 “这玉观音听说京城的八王爷曾用黄金十万两求不得。你却拿来跟我作赌注?”老者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嫩滑的右手,慢吞吞道。 这是一只好奇特的手,好比一个少女的手,保养得温润如玉,没有丝毫瑕疵,让人一看顿觉怜爱。 “十万两黄金?” “这赛潘安是不是疯了。” ……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眼中无不露出贪婪的目光。 “只要赢了,它就是你的。但是,如果你输了,就要剁下你的右手。你赌,还是不赌?”赛潘安睁圆大眼,犹如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江湖上为什么叫我千手如来?因为就是这只手。这只无与伦比的手。”老者一边欣赏着他的右手,一边悠悠地说。 “我知道,你的这只手不平凡,所以才用这尊价值连城的玉观音与你赌!” “你这赌注听起来,挺诱人。看来,今天我是不能拒绝。”老者瞟了玉观音一眼,又把眼光移向赛潘安的脸,不紧不慢地说。 “你可以拒绝,只是,这来福赌坊,从此就不再姓刘。”赛潘安嘶声道。 “你,你今天不想要命了?”老者闻言脸色一变,他霍地坐直了腰干,死死地盯着赛潘安看。 “谁要谁的命,还说不定呢?”赛潘安冷冷道。 他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 “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命能活着走出来福赌坊这扇大门?本大爷今天要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刘一平上下瞅了赛潘安一眼,冷笑道。 他有这样的自信,因为千手如来的名号在江湖上并非浪得虚名。因为他除了赌术精湛之外,他杀人的掌法也是武林一绝。 他曾经一招之内,可以击毙了黔中七个马匪。从而让人津津乐道,为他赢得千手如来的美名。 “好大的口气哟!他本来就不想着要走出这扇大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又甜又美的声音,这声音就像勾住了所有人的魂,听得人的骨架都酥软了。 众赌徒眼前一亮,一个美艳的女人玉步轻移,从门外迈了进来。 众人痴痴地盯着女人看,生怕一不小心就漏走了眼,让自己终生留一个遗憾。 “你是......”刘一平颤声道。 “桃花三娘!”三娘从让开的人群中,曼步轻摇到赌桌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冲着刘一平吃吃地笑道。 “桃花三娘!?” “武林第一美人!”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变成一只温驯的绵羊,乖乖地低下他高昂的头。 江湖上流传着她的故事,她的美貌让人看了神魂颠倒,不能自持。 “哦,不知三娘大驾光临,也有雅兴来福赌坊玩两手?”刘一平故作镇静地说。 刘一平知道桃花三娘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的事件,而是有目的而来,而且还是冲着他而来。 “论赌术,我自然是输给你千手如来的。但论杀人呢,我可不会输给你哟。”桃花三娘嫣然一笑,用纤纤玉指轻轻地挪开摆在桌上的骰盅,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一个骰子也不见。 众人一看,大吃一惊。刚才刘一平摇骰盅时,大家还听到骰子在骰盅内不停滚动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响亮。 现在揭开骰盅,里面的骰子竟然不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不出刘一平用什么手法,将骰盅里面的骰子变没了? 骰子声宛若萦绕耳畔,开盅却不见其形,刘一平这一招神出鬼没的偷骰手法,真不该是号称“千手如来”。 “是吗?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但不知三娘是用什么手法置我于死地呢?”刘一平坦然地靠在椅背上,淡淡道。 “玉观音!”桃花三娘甜甜一笑道。 “玉观音?”刘一平闻之,脸色一变。他两眼不由自主地转向桌上的玉观音,死死地盯着玉观音看。 可是,在明亮的灯光下,那尊玉观音脸目慈祥,通体玉脂,并无异样。 “鬼谷神医莫大夫下的毒药无色无味,那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得出来呢?”桃花三娘叹了口气,颇有自嘲道。 “鬼谷神医,莫大夫?莫非......”刘一平听了,脸色一变,慢慢地变得有些难看。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自称是鬼谷派嫡传弟子莫大夫的人,此人的下毒手段高明,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会中招。江湖盛传好几个门派上下,在光天化日之下,惨遭他的毒手,满门皆在无声无息之间中毒而亡。 因为他知道鬼谷一派除了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之外,他们研毒和用毒的手段也是相当高明,并不比蜀中唐门差。 刚才他与赛潘安对赌时,曾拿起玉观音来鉴定真假。如果玉观音上附有毒物,那么他此时已中了毒。 此时,他才知道赛潘安疯狗似的与他对赌的意图,并不是真正的跟他赌,而是桃花三娘用障眼法,引他上钩。 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赛潘安并不精通赌术,为什么要发疯一样找他对赌呢。他此时悔青了肠子,懊悔自己的贪婪之心,掉进了桃花三娘精心设下的局。 “料想,你也知道莫大夫下毒的手段。你的手掌心的是不是出现了暗绿色的花纹,手指开始有麻木感觉?”桃花三娘盈盈笑道。 谁都知道,女人的笑是很可怕,笑里藏刀,取人首级于无形。可她脸上的笑,看似是春意盎然,实则是无形的刀,随时夺命的刀。 桃花三娘的笑声未停,只见围观着她的赌徒们像是着了魔怔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摔倒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口里吐着白泡沫。 当最后一个倒地的那一刻,一个灰衣人慢慢地跨进了大门,那长长的发梢挡住了半边的脸,露出脸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让人看了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不寒而栗。 “你是什么人?”刘一平望了灰衣人一眼,故作镇定地问道。 “莫名!”莫名阴沉着脸, 刘一平听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因为他知道,他今天将命丧此地。 “我与你今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暗算我?”刘一平冲着桃花三娘愤怒道。 “的确,我们之间无怨无仇。但你交了一个好朋友。”桃花三娘微笑道。 “一个好朋友?为什么你认为他会在我这儿?”刘一平心里噔了一下,他非常清楚桃花三娘言之所指。 “很简单,因为南宫剑是你的朋友。而且,他除了找你,再也没地方去了。只要你告诉我,他的下落,我马上把解药给你。”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刘一平故作不知道地说。 “你只要告诉我,南宫剑的下落。我就把解药给你。”桃花三娘再次强调,她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 “哈哈,恐怕,今晚我是没命活着离开这里吧!”刘一平扫视了桃花三娘、赛潘安和莫名一眼,突然大笑道。 刘一平直觉告诉他,桃花三娘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因为她的此举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她要挟他打听南宫剑的下落,是不需要杀人灭口的。刘一平看到莫名用毒杀死众人之后,就知道今天难免一死了。 “你很聪明。可惜我们不是朋友。”桃花三娘叹了口气道。 “你别枉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告诉你,南宫兄的下落。” “看样子,你今天是抱一死之心了。不过,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有机会活出个明天。”桃花三娘咬咬牙,嘶声道。 “哈哈,你好大口气。难道你以为你现在胜券在握了?”刘一平冷笑道。 “你......你还有什么后招?”桃花三娘迟疑一下道. “看招!”刘一平突然左手一扬,从掌心中激射出十多道黑影,分别向桃花三娘三人打去。 桃花三娘三人见有暗器来袭,纷纷后撤躲避。 刘一平趁机一个鲤鱼打滚,翻身向后跃,接着朝后堂逃去。 他踉踉跄跄地跑入一间摆满古玩的厢房,打开暗室的门,快速地闪身入去,暗室的门随即很快又重新关闭上了。 “叮叮”几响清脆的撞击声,一条粗铁链从门外卷了进来,以金蛇狂舞之势,将刘一平发出的暗器全部击落。 “三娘,你没受伤吧?”铁老三从门外跃了进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大家没受伤吧?” 桃花三娘惊魂未定地看着陷入木桌上的铁骰子,知道自己受骗了,顿时怒火中烧。 “别让他跑了,追!”桃花三娘跺跺脚,立即向刘一平逃去的方向追去。 第68章 再遇故人 古城里,最大的客栈是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里,最大的话事人是季老板。 季老板长得曲眉丰颊,一身绫罗绸缎,从凝脂般的手指看得出他是一个生活讲究极致的人,尤其是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保养得油光可鉴,生怕烈日灸灸而变得暗淡。 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到丝毫委屈的,季老板就是这样一个人。 平时,他安祥地躺在掌柜台后的椅上,嘬上一口手掌上的紫砂壶嘴,啍着小曲,惬意地望着大堂里忙活的伙计。 古城里,夜里最热闹的客栈,也是悦来客栈。 不过,此时,悦来客栈却显得很安静,安静得让人不知所措。 季老板鼓着灰色的金鱼眼,恐惧地望着大堂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他的张大的口中插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暗血从嘴角上涎挂而下。短刀从口中直穿而过,刺穿后脑勺壳,钉在椅背上,牢牢地把他固定在木椅上。 夜很静,但客栈更加静,只有燃烧的油灯偶尔“爆炸”的“啪啪”声,才让人记起这是一座客栈,而不是误闯入一个血腥的修罗场。 客栈的地上、桌上、柱子上、墙壁上......到处洒落着鲜血,用一句血流成河来形容并不为过。 客栈里的死人的死状也惨不忍睹,有的被活生生扭断脖子;有的被脑壳被重物击破,脑浆四射;有的还被利器横腰斩断;还有的五脏六腑被震碎而亡...... 从服饰上看,除了季老板和几个伙计之外,大部分都是前来投宿的旅客。如此看来,杀手是无差别杀人,抱着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的目的。 杨禹翻看了一遍死者的伤口,发现他们都是一击毙命。杀手的行凶手段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这绝对不是一般杀手的所为。 华如嫣忍受不了客栈内浓郁的血腥味,跑到院子里,跪在冰冻的地上,不停地呕吐。 她和杨禹本来是前来投宿的,却不料又碰上此等血腥的场面。 虽然此前,也有过三次难忘的经历,她勉强还能控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但这一次,她彻底控制不了,胃里的酸液,连同七荤八素一齐畅快淋漓地倒灌出来。 杨禹在客栈上下里外都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个活口。看样子,杀手已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了。 正当他准备招呼华如嫣准备离开时,突然,客栈内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响声,一个糟老头从里间撞撞跌跌地冲了进来,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 只见他两眼迷离,闷的一声,昏倒在杨禹的跟前。 “老伯,醒醒!”杨禹扶起倒地的老头,看到他青脸唇白,好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他用手指试探了一下他的鼻孔,发现他还活着,尚存一线气息,慌忙呼喊道。 可是,老头牙关紧咬,脸色凝重,没有回应。 “杨禹哥哥,他中了毒!”华如嫣听到杨禹惊叫,心知不妙,连忙跑了进来。她看了老头一眼,就知道他中了剧毒。 “中毒?那还可以解救吗?”杨禹焦急地问道。 杨禹知道华如嫣现在是鬼谷神医柳梅凌的传人,对救死扶伤的医术有一定的了解,对天下的毒物也颇有见识。 “看他的样子,跟本门中毒的症状有些相似。刚中毒时,脸青唇白,接着毒气攻心,印堂发黑,由淡入浓,这时,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我从《五罗毒经》上看过它的化解方法,可用银针先封住他的天枢、膻中、章门、巨阙、心俞等要穴,护住他的心脉;再喂他服用‘百花清露丸’,化解它的毒性;最后用刀割开他的血脉,运功将毒素从体内逼出来,这样就可以解除危险了。”华如嫣道。 “那赶快救人吧。”杨禹听说有可救之法,心头大喜,不由得催促道。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他是什么人?如果是坏人,该不该救呢?”华如嫣嗫嚅道。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可是,看看他的样子,就快要死了,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可是,我们万一救错了,该怎么办呢?” “万一他不是一个坏人呢?错过了救治,那不是白白害了一个好人吗。况且,这是一条生命,救了再说吧。”杨禹叹了口气说。 杨禹看着老头印堂上的黑影越来越浓厚,知道他已是命悬一线,再讨论下去,恐怕错过救命的时机了。此际,也容不得他们有过多的口舌之争了。 “嗯,我听你的,先救了他性命再说。杨禹哥哥,你去倒一碗温水来。” 华如嫣看着眉头紧锁的杨禹,她知道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有一颗仁慈的菩萨之心。她不想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于是,打定救人的主意。 经过俩人的一盏茶工夫的忙活,“哗”的一声,一口腥臭的黑液从老头的嘴里喷了出来。接着,老头印堂上的黑影开始变淡了,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 杨禹看着老头脱离了生命危险,从阎王的手中捡回了一条性命,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尽管十分疲惫,但能救回一个人,杨禹感到很欣慰。 “杨禹哥哥,接下来怎么办?”华如嫣看着还在昏迷的老头,不由得忧心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碰上这样的事情,着实不知道如何处理? “等老人家都苏醒了,我们问个明白。或者,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杨禹道。 “嗯!”华如嫣应允了一声,默默地替他拭擦额头上的汗珠。 杨禹运功为老头驱毒,损耗了不少精力。他闭上眼,端坐在桌面上,静心运气。 “不知道老人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杨禹运气一周,顿时精神气爽,精力恢复了不少。他睁开眼,望了一眼眉目紧闭的老头,轻叹道。 “五绝断魂散乃是狼毒之物,一般人中了此毒,血液倒流,毒入五脏六腑,腐蚀器官,剧痛难耐,继而七窍流血而亡,故为五绝断魂散。据《五罗毒经》所载,其毒性不亚于五花蚀尸散。老伯中毒太深,又强行奔逃,导致毒液加速运行,昏迷不醒。虽是针石解毒,但余毒尚存,恐一时半刻不会苏醒过来。”华如妈忧心忡忡道。 “那倒是一个麻烦。我们还要赶路。”杨禹道。 “杨哥哥,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天将拂晓,如果让人发现客栈内尸体横陈。让人误会,以为是我们所为,那真是百口难辩。” 杨禹此时闻言,倒惊出一身冷汗来。 一言惊醒梦中人。杨禹刚才想着救人,没有想到此中的利害关系来。 如果不是华如嫣提醒,待天亮后,让人发现了,上报官府,无端背上杀人的罪名,到时真是哑巴吃黄连,百口莫辩,跳进黄河水洗不清了。 “看来,我们要找一辆马车,趁天色未亮,将老伯送走才行啊。”杨禹道。 “想走!恐怕不由得你吧。”话刚落地,桃花三娘从内堂里转出来,冷言道。 “是你!”杨禹闻言,一怔,失声道。 “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你真是阴魂不散啊!”桃花三娘慢慢地向杨禹走去,在一丈处停步。 “杨哥哥,她是谁?”华如嫣望着桃花三娘,问道。 “是一位故人。” “小妹妹,有些事你是不该问的,也不该知道的。有些事问了,知道了,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桃花三娘上下瞟了华如嫣一眼,道。 “你有什么怨恨,就冲着我来。别伤害她。” “小妹妹,看来你的眼光不赖啊,找的情郞哥哥,肯为你牺牲。此等有情有义之人,真是羡煞旁人也。现在,连姐姐都不忍心伤了他一根毫毛呢。如果不是因为他多管闲事,破坏了我的好事,我还真的舍不得伤他。不过,今天姐姐开心,可以破个例,饶了他。只要你把他交给我。”桃花三娘指着躺在木桌上的刘一平,娇声娇气道。 “如果我不交呢?”杨禹淡淡道。 “那我只好强抢了。” “凭你能吗?” “如果是你一个人,还真拿你没办法,但有她在,那就好办多了。况且,你以为我会以一己之力对付你吗?”桃花三娘指着华如嫣道。 她话刚说完,铁老三等人从四面八方闪了出来,把杨禹三人团团地围在中央。 “你想怎么样?你敢伤害她,我绝对饶不了你。”杨禹又气又急道。 他不会让别人伤害华如嫣的,绝对不会。 “识时务者为俊杰,趁三娘还未改变主意,带着你的小妹妹离开。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你我之后一笔勾销。”桃花三娘道。 杨禹看了众人,心里盘算着场上的形势。 桃花三娘说的没错,形势对他的确不利,如果自己一个人,桃花三娘虽众,但奈何不了他。加上华如嫣就另当别论了,华如嫣的武功太弱了。如果打斗起来,必然要照顾她,这样一来,要分担她的压力。 高手过招的忌讳一一分心,分神必败。 但如果一了走之,让刘一平落在他们的手上,不知会遭受何种毒手,又于心不忍。这有违道义上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 他瞧了一眼还处于昏迷的刘一平,感到左右为难。 “怎么,还在考虑什么?你知道,我的忍耐心是有限的。”桃花三娘很有耐心地等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 她知道杨禹虽然年少,但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动起手来,他们讨不到什么便宜,甚至会有伤亡。不到万不得的时候,她可不想做赔本的买卖,只要能杀死刘一平,达成她此行目的,有所交待就行了。 “三娘,别跟他那么多废话了。要不,把他们也一起解决了吧。”一旁的铁老三看着杨禹举棋不定的样子,他等得不耐烦,嗡声嗡气地说。 “嫣儿,你看护好老伯。我们拼了。你要注意安危。”杨禹把心一横,沉声叮嘱道。 “好的,杨禹哥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华如嫣从腰间抽出软鞭,护在刘一平的身前,答应道。 因为有杨禹在,她丝毫感觉不到害怕,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华如嫣看出杨禹的顾虑,知道他的心意,心里又涌起了一股甜蜜蜜的幸福感。 “哼,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上次让你误事,还未找你算账。这次又来误我大事。那新怨旧恨,今天我们一起清算吧。”桃花三娘见杨禹软硬不吃,顿时羞恼成怒,扯下脸皮道。 她话犹未说完,铁老三已抖动着手上铁链向杨禹攻去。只见粗黑的链头如笔走龙蛇,呼呼地卷向杨禹的胸膛,那铁链宛如浪里翻滚出没的蛟龙,张牙舞爪地向杨禹扑来。 杨禹看到铁链来势汹汹,正欲以刀把封挡化解攻势。 “哗啦”一声巨响,一个黑影破窗而入,伸出一双鹰爪似的手,一把抄住快速旋转的铁链,凌厉的呼啸声随即嘎然而止。 铁老三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身披黑袍的老头,硬生生地抓住铁链。 他使劲地拉扯铁链,那铁链在老头手里竟然像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单叔叔!怎么是您。”华如嫣惊呼道。 杨禹也认得出来,原来老者正是那天晚上,他救华如嫣时,与他交手的老人。 “死老头,多管闲事!”桃花三娘见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气又急,双手挺着手中的短刀,“唰唰”地向单雄身上连连刺去。 单雄见桃花三娘叫嚣着扑来,挥手轻轻一扬,一招铁锁横江,手中的铁链挟带着风声向桃花三娘拦腰扫过去。 桃花三娘瞅着铁链来势凶猛,慌忙脚尖点地,凌空急闪。 她闪得快,铁链也来得快。那粗大的铁链恰恰从脚底下掠影而过,“啪”的一声,身后的木桌被铁链撞击得稀巴烂。 一旁的赛潘安看准时机,拧身欺上,像泥鳅般贴地滑行,双手挥舞着一对两尺长的银枪,攻向单雄的下盘。 面对赛潘安如此鬼魅的招式,单雄竟不慌不忙地跃身而起,接着以倒挂金钟之势,抽出系在腰间的软剑,手腕轻轻一抖,挽了一个剑花,只见剑尖瞬间幻化出万点星光,将赛潘安笼罩个严严实实。 眼看赛潘安无处可避,将要伤在单雄的快剑之下。铁老三见状不妙,大喝一声,一招双龙出海,将手中两根铁链重重地砸向单雄。 单雄听到脑后有重器来袭的风声,也不躲避,脑后像长了眼睛,腾空勾脚连环踢,将铁老三的链头踢了回去。 就这么一顿,赛潘安借机就地来一个驴打滚,逃出了单雄的剑网。虽脱离险境,但单雄出剑之快,剑影之严密,也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杨禹看着几个人你来我往,斗转星移之间,便已相互攻守了几招,或势如奔雷,或快如闪电,或势若脱兔,或移步幻影,看得他心惊胆颤。 单雄虽以一敌三之下,一时间竟分不出胜负来。 杨禹一时看得入了迷,忘了拔刀助阵。 “小子,你还不快带嫣儿走!”单雄逼退三人后,背身挡着大门,侧首朝杨禹沉声道。 “老人家的武功高强,桃花三娘她们一时间占不了什么便宜。我们留在这儿,反而增加他的顾虑,并不是一件好事。桃花三娘不知道还有没有帮手,多留一时,就多一份风险。现在走,方为上策。”杨禹心想。 他瞧出单雄武功不弱,面对三人的联手攻击,并不落下风。料想他们离开后,他也能全身而退。 “嫣儿,走!”杨禹心领神会,他一把抱起昏迷的刘一平,向华如嫣喊道。 “单叔叔,小心!”华如嫣看看单雄,欲说还休,最后银牙一咬,拧头转身,跟着杨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客栈。 第69章 端木无涯 洛阳城外三十里,无名山上的石拱桥边,一个头披棕色卷发,长着鹰钩鼻的老人,背负着双手眺望着漫山霞光。 那亭亭如盖的树冠上顶着茫茫的白雪,与落霞的交相辉映,犹如金光粲然的人间仙境。 红光映在老人的脸上,焕发出雄狮一样的神彩,威严,不可侵犯。 但,他的脸是那么的平静,又是那么的高傲。 此时,山径幽静,悄无人语,正是一个人独处冥思最好的时分。 等一个人,特别久候一个迟迟不来的人,心情通常会变坏,变得不安,急躁,甚至会暴躁。 老者似乎心情不错,因为他的脸上看不出哪怕有一丝丝不快的神色。 或者是眼前的风景宜人,老人完全陶醉了。 他并不着急,等得很有耐心。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山坡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正优哉游哉地轻摇着一把扇子,曼步而来。 他步履不紧不慢,一路上左盼右顾,仿佛突兀郁森的山上某处地方,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欲罢不能。 老人看到年轻人的身影,他的眼眶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但他的脸上依然波澜不惊,保持着原来的平静。 “端木庄主,小侄花如伶向您老问安!”约摸过了一盏灯的时间,年轻人才施施然地走到老者的跟前,停下脚步,然后,上上下下地整理一下仪容,才恭恭敬敬地向老者深深地作揖道。 “花楼主为什么不亲自前来赴会?”端木无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山的落霞,淡淡道。 “我义父近年来身体抱恙,不能舟车劳顿,长途跋涉。义父说庄主是武林中德高望众的前辈,他老人家又不能失礼于人。故吩咐小侄代为赴会。如果礼数有不周的地方,小侄在这里代义父向庄主陪个不是。”花如伶从容不迫道。 “哼,黄口小儿,狡辩之词!难道花楼主乃是一个鼠首偾事之人?”端木无涯缓缓道。 端木无涯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心中虽有不快,但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 “非也,非也。临行前,我义父已交待小侄说:‘中原武林是中原人的事情,自己人能解决纷争,就由自己人来操劳。无须劳烦端木庄主费心了。’义父还有交待,如果庄主有雅兴,可移步七星楼作客,义父必定会倒履相迎,解衣推食,与庄主畅所欲言,把酒夜谈,一醉方休。”花如伶脸带微笑,不亢不卑道。 “听白摩勒禀告,七星楼出了一个不世少年奇才。花英杰那老狐狸将七星楼交给他全权打理,独个闭门练功去。本还不以为然,现在亲眼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也。”端木无涯内心暗暗称奇。 确实,花如伶举止高雅,落落大方,其成熟的一面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 毕竟,江湖上但凡听到端木无涯四个字,莫不有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逃命还来不及;如果站在他面前,无不战战兢兢,张口结舌,大气都不敢出,哪敢侃侃而谈。 “你知道激怒一个人,会有什么后果吗?”端木无涯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花如伶沉声道。 “这老鬼的内心如此强大,面对这般羞辱,他还能压住心内的怒火,不露声色。日后,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花如伶暗忖道。 “庄主乃是当世一个响誉江湖的人物,是一个万人瞩目的武林前辈,而小侄乃不过是义父下面一个不足为道的无名之辈。我想庄主今天不会屈尊纡贵,为难小侄吧。”花如伶收起笑脸,正色道。 “哈哈……你的胆量不错。敢这样跟我端木无涯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不出三几年,你必为人中龙凤,成为武林一代天骄。可惜,可惜!你不能为我所用。”端木无涯仰天长笑道。 此时,他的心中暗暗起了杀机。 花如伶倒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在赞美之余,杀机已起。 但他并不害怕,反而心中窃喜。因为他知道,只有别人对你不利的时候,必定是他对别人产生了威胁。 这反而让他看出了端木无涯的色厉内荏。 “庄主此番踏足中原,绝非为了欣赏中原的大好河山吧。”花如伶假装听不明白,指着眼前风光迤逦的山峦,微笑道。 花如伶深知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人间清醒更有用。特别在端木无涯这种枭雄面前,假装糊涂是一张保命符。 “哦,看样子,你倒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难道你不怕死?”端木无涯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石桥护栏上石狮子,那憨态可掬的石狮子应声裂开。 “怕!兔子在狮子的面前尚且瑟瑟发抖,乞讨苟全性命。更何况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小侄知道庄主不是一般的雄狮,志不在此吧。”花如伶瞟了一眼裂开的石狮子,面不改色道。 “哈哈……你说话虽是中听,但你应该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可不是你口里几句美言,就可以轻易打发的人。” “义父的得力干将众多,小侄只是其中最没用的一个。平时干的不过是跑跑腿的活儿,替义父传传话。庄主若杀我,只不过是捏死一只蝼蚁而已。况且,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庄主若杀死我,只不过是捏死义父手下的一只小小蝼蚁,但损伤的可是端木庄主尊贵的威名。我想,若此事在江湖上传出去,小侄牺牲小命事小,但对庄主来说,德不服众啊!” “生子当如孙仲谋,竖子未来可期。可惜峰儿没有此等胆识与才智。”端木无涯听了,不禁对花如伶多看一眼。 “其实,庄主此行最大的目的,有意剑指中原。恐怕,最大的对手不是七星楼吧?我们中原有句俗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我们现在斗个两败俱伤,得益的可是别人。小侄斗胆相问,庄主难道不怕坏了自己的大事?故,小侄还望庄主三思而行。”花如伶侃侃而谈道。 “花英杰这个老狐狸,竟指派这个毛头小子来羞辱我。小不忍,则乱大谋。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皮之时,毕竟当下最大的对手,是洛阳王家所代表的中原武林,而不是七星楼。待他日功成之时,今日的羞辱一并归还。”端木无涯心里盘算道。 端木无涯深深知道,现在还不是跟七星楼较劲的时候,因为他们的目标暂时是一致的。 “你所言甚是。我们有着共同的对手。只是我们道不同,日后难免兵戎相见,少陀山庄与七星楼如何……”端木无涯沉思一会,缓缓道。 “义父说的没错,端木无涯目空一切,今日杀杀他的锐气,叫他知难而退。”花如伶看着端木无涯口气服软,想起花英杰的锦囊妙计,不禁为义父计策暗暗叫好。 “义父让小侄转告端木庄主,昔日晋文公有退避三舍之诺,今日七星楼也有此言。七星楼若与少陀山发生冲突,也行退避三舍之诺。” “好一个‘退避三舍’。此话当真?” “当真。” “那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端木无涯转过身,背着花如伶怫然作色道。 “义父还说了,此次洛阳王家寿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届时我们七星楼会登门祝寿,特地奉上寿礼一份。还望端木庄主别扫?人兴致。”花如伶欲离开,突然又停下来,道。 端木无涯倒是听出了花如伶的弦外之音,要少陀山作壁上观,不要插手七星楼的行动。 端木无涯心头震惊,难道七星楼也知悉少陀山将在洛阳王家寿宴时的行动计划? “咱有言在先,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碍着谁的眼。七星楼若弄巧成拙,收拾不了局面,别怪我少陀山袖手旁观。”端木无涯懊恼道。 “庄主,小侄在此告辞。庄主的美意,我会将第一时间告知义父。任重路远,请庄主保重!”花如伶也不当一回事,迤迤然地向端木无涯作揖道别。 “小鬼,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将你的牙齿拔干净。”端木无涯暗暗道。 花如伶离开时,依然是保持着来时的姿势,一边漫步,一边欣赏着前方的风景。 但他走得更慢,一盏茶的工夫才拐过山坡的弯道。 此时,落霞已消,山上那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也消失了。 “你们现身吧。别再鬼鬼祟祟地藏匿。”端木无涯朝着耸立在山崖边的岩石丛大喝一声。 树条上的雪花被他那浑厚的声音震得簌簌而落。 余音未消,从山坡的树杆后,枯草丛中,岩石缝里闪出了一队着装奇形怪状的人马,将端木无涯堵在石拱桥上。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肖小鼠辈,原来是你们这些余孽。”端木无涯打量四周,马上辨认出来人,立即摆出一副鼻孔朝天,不屑的样子。 “苍天有眼!端木无涯,今天让我们把你这个老贼堵在这里,可以亲手杀死你,为主人报仇雪恨。”为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树林中步上前,扬了扬手中的弯刀,恨声道。 “撒尔罕,当日我留你一条性命,本是让你识趣而退,找个地方安享晚年。不想,你三番四次找我麻烦。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端木无涯高声道。 “主人曾有恩于你,而你却恩将仇报。你此等忘恩负义之徒,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今天,我们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撒尔罕怒声道。 “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千刀万剐,碎尸万断!” ...... 众人群情激愤,挥舞着手中的兵刃,高声呼喊着。 “大言不惭!就凭你们?哈哈——”端木无涯放声大笑道。 那笑声震动天地,把藏匿于深林中的飞鸟惊得四处逃蹿。 “放箭!”老者大喝一声,四周的弓箭手听令,纷纷摆弓放箭,一阵箭雨密密麻麻地向端木无涯射去。 端木无涯此时站在桥上,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稍不留神,就会被漫天箭矢射成了一个刺猬。 “哈哈,区区箭矢,又奈我何?”端木无涯仰天狂笑道。 他原地不动,双手挥袖一阵乱舞,竟然将乱箭收于衣袖中。 “去!”他大喝一声,将手中的箭轻轻一扬。只见箭如流星般激射出去,那箭矢挟带着“呜呜”刺破长空的风声,叫人听了心惊胆寒。 端木无涯掷箭的手法十分高超,那射出去的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那里来,就回到那里去。 箭又快又急,竟比来时快不知几倍。那弓箭手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纷纷中箭倒地。眨眼间,便已伤亡十几人。 “杀!”撒尔罕看到一下子就死伤十余人,又气又急。于是,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胡人跳了出来,扯着呜啦啦的嗓门,挥舞着兵器向端木无涯冲杀过去。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武功,仅凭一腔热血,勇往直前。 端木无涯看着这些胡人势众,他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内。 只见他暗运内功,霎时一只手掌呈殷红色,另一只手掌泛着银光。端木无涯未待他们挨近,便隔空劈掌,一边是滔天热浪,一边是寒气逼人。 端木无涯的双掌砍瓜切菜般手起手落,一时间,冰与火交融冲天,可怜那些胡人在他的烈焰寒冰掌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无不一击即毙。 尽管端木无涯凶狠,尽管力量薄弱,尽管上前乃是死路一条,但这些胡人却无一退缩,依然挥刀而上。 不出十招,几十条性命便命丧黄泉,惨死在端木无涯的烈焰寒冰掌下。 那窄小的石拱桥两头堆积了死状惨烈的人,要不像被烈火炙烤而死,全身通红如刚出炉的烧猪;要不像寒流冻僵而亡,头皮皆尽破裂。 撒尔罕率领众人一路追踪,从西域潜入中原,伺机行刺。 但端木无涯手下众多,守护严密,一路上无从下手。 胡人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踏足中原的一刻,己是抱着必死之心,走上一条不归路。 撒尔罕好不容易从内应中探听到端木无涯将独自在此会客,大喜过望,便提早埋伏下来,伺机击杀。 可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这些胡人的性命就像一只只蝼蚁,被端木无涯捏在指掌中,化为粉碎,化为灰烬。 撒尔罕带来的几十号人马,尽被端木无涯屠杀殆尽。 他眼睁睁地看着朝夕相处的手足一一丧命,心中悲痛欲绝。 他怒目圆睁,高举着弯刀,跃过堆积的同伴的尸体,用尽全力向端木无涯的天灵盖上劈去。 这一刀包含着他全部的力量,也包含着他无尽的仇恨。 “哼,找死!” 端木无涯瞪了视死如归的撒尔汗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几许轻蔑。 虽然他心里对撒尔罕锲而不舍的精神钦佩,但对他选择愚忠赴死的行为更多的是蔑视。 他探手抓住刀刃,右掌按在刀背上,坚硬的精钢发出碎裂的声音,接着,摧枯拉朽似的断裂成碎片。 撒尔罕见刀已毁,遂弃刀,右拳紧握,疯狂地向端木无涯的太阳穴击去。 尽管他知道,这点力量伤不到端木无涯半根汗毛,但他依然是要拼命。 此时,他完全是一只丧失了理智的狼,只想着吃掉眼前的猎物,豁出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可是,在强大的端木无涯面前,撒尔罕就像狮子面前的一只绵羊,毫无还手之力。 撒尔罕的拳头离端木无涯的太阳穴还有一寸之余,眼前便闪过一道黑影,端木无涯的拳头重重地击在他的胸脯上。 未待他飞离,端木无涯身形一晃,如蹑影追风,巨大的手掌已捏在他的颈骨上。 撒尔罕怒视着端木无涯,“咯咯”喉咙传来骨头摩擦的声音。 他想骂,可惜骂不出口,因为他的脖子被端木无涯的手大力地掐住。 他挣扎,可是,越是挣扎,端木无涯的力道越是大,骨头的摩擦声越响。 “你不怕死?”端木无涯稍稍松开力道,突然问道。 死的意义是什么?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有时比活着更重要。 “怕死。但我要杀死你。可恨,杀不了你这奸贼,我撒尔罕无颜见主人。”撒尔罕双目怒视,艰难地说道。 他恨得牙齿“咯咯”的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方解心头之恨。 “好,那我就成全你!”端木无涯狞笑道。 他一把抓住撒尓罕的脖子,高高地拎起,好像是老鹰捉小鸡。 撒尔罕此际最渴望的一件事是一死了之,可端木无涯却不想他这么快断气,似乎很享受他死亡前的最后挣扎。 看着撒尔罕在他力量的加持下,慢慢被折磨死亡的惊恐,他就感到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快感。 慢慢地,撒尔罕就像一只放尽了血的公鸡,蹬了最后一下腿,便直挺挺地安静下来。 端木无涯久久地注视着死不瞑目的撒尔罕,眼神如一湖死水,没有半点怜悯之情。 过了半晌,他才轻轻一推,撒尔罕软绵绵的躯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从石拱桥上掉了下去。 第70章 一波三折 “驾”,车夫的额头上挂着浊黄的汗珠,他狠命地甩着长长的鞭子,抽在马的臀部。 马吃痛了,昂首长嘶,撒开四腿,向前飞奔。 马车碾压着黄土,在树荫蔽日的官道上飞快地驰骋着。 车厢内,杨禹默默地看着华如嫣照顾着虚弱的刘一平。 “承蒙杨少侠和华姑娘出手相救,老朽感激不尽。”刘一平脸色苍白,他吃力地坐起来,抱拳道。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守望相助乃份内之事,又何足挂齿呢。”杨禹笑道。 “老伯,你是怎么让那些坏人追杀呢?”华如嫣好奇地问。 “说句实在话,我是洛阳王家的下人。洛阳王家在平阳镇上开了一家来福赌坊,我被派来赌坊管事的。昨晚来了一伙人,在赌坊里闹事,见人就杀。赌坊里的人都被杀死了,除了我侥幸逃了出来。幸好,遇到你们,才被获救了。”刘一平心有余悸道。 刘一平隐瞒了来福赌坊在平阳镇的目的。 “那一伙是什么人来的,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华如嫣道。 “为首的那个女的叫桃花三娘。”杨禹接过话来说。 “桃花三娘?我听说过她,江湖人人称她为天下第一美人。怪不得她长得那么好看,美若天仙呢。”华如嫣伸了伸舌头,惊叫道。 “之前,我跟她有过一些过节。”杨禹缓缓道。 杨禹将他在林中怎么救老人,与桃花三娘产生过节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杨哥哥,你根本就没有做错。在那种情况下,谁知道谁是谁非,就算是我,我也会出手相阻。谁叫他们化天光日之下,欺负一个老人?”华如嫣愤愤不平道。 “我与往日她无怨无仇,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上了梁子。经过昨夜一战,恐怕这梁子越结越深,再难有化解的机会了。”杨禹叹息道。 “杨少侠,听老朽一言。”刘一平沉思一会道。 “愿闻其详!” “杨少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如果不为武林苍生着想,委屈了你一身好武艺。洛阳王家乃是当今武林翘楚,天下群雄为首是瞻也。如果得少侠相助,就会如虎添翼。眼下武林如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争权夺利,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江湖仇杀。那将是动荡不安,民不聊生,乃是天下苍生之不幸” “我乃是江湖一无名小卒,过惯闲云野鹤的生活。恐怕不适合卷入江湖纷争。”杨禹道。 刘一平见杨禹婉拒,他也不好多说,闷闷不乐。 日上中天,马车快速地在绿林间穿插,向洛阳城的方向疾驰着。 突然,车厢外像是电闪雷鸣般“轰”的一声巨响,官道上刹那间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疾走的马匹受到惊吓,四蹄腾空,仰天长嘶。车厢急剧颠簸一下,差点被掀翻了,接着就停了下来。 杨禹心里“咯噔”一下,心知不妙。他连忙挑起车厢的帘布往外一瞧,原来在马车的前方,铁老三双手握着粗铁链,如天降神将一样,气势汹汹地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尘埃落定处,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来。 “嫣儿,你照顾好刘伯伯。我去对付他。”杨禹知道今天必是一场恶战,刷地拔出乌刀,跳下了马车,朝着铁老三走了过去。 “姓杨的小子,你把人交出来。俺铁老三放你一条生路!咱们阳关大道,各走一边。”铁老三见到杨禹在三丈外停了下来,粗声粗气道。 “铁老哥,此言差矣。我若想要走的,你是拦不住我的。要不,咱们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就乖乖把人交给你,绝不赖皮。如果你输了,就让我们过去。如何?”杨禹嬉皮笑脸道。 “怎么个赌法?”铁老三想了一下,憨憨地问道。 “如果比轻功,我肯定是比你快,那你说我占你便宜。不如,咱们就比力气吧。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吃亏了。” “比力气,如何比呢?” “很简单,我画两个圈,相距一米远,然后我俩各自站在圈里面。你我比试拳掌,谁先跳出圈外,谁就输了。”杨禹嘴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铁老三看看自己强壮的大个头,又看看杨禹在他的面前,就像一个小男孩,简直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论比力气,还不以吹灰之力就赢了他。 “来,来!咱们比试!比试!”铁老三用手臂卷起铁链,傻笑着说。 杨禹用刀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他站在一个圈内,又向铁老三指了指另一个圆圈,示意他站进去。 铁老三大咧咧地走进了圈内,两脚一沉,铁塔般的身躯犹如千斤坠钉在地上。 “来,我们比掌!看看谁先踏出圈外一步,谁先输!看掌!”杨禹重复一遍道。 他看到铁老三双脚站稳,抢先向他的腰间迅速拍出一掌。 铁老三见状,也不犹豫,蓄力对着杨禹的掌心挥拳击去。 杨禹见到铁老三的拳头来得又猛又急,慌忙撤掌闪避。 “这小子见我铁拳厉害,不敢硬碰。看来,他输局已定。”铁老三暗喜道。 他虽是一招落空,铁拳轻易让杨禹躲避了过去,但也瞧出了杨禹的“弱点”来。顿时,豪气干云起来,连连挥拳向杨禹的上中下三路击出,企图一举将他击飞。 他的拳头呼呼而过,一下比一下来得猛烈,刮起阵阵狂风将杨禹整个包围起来。 奇怪的是,杨禹的上半身就如狂风中的落叶,随风乱舞,但他的双脚好像生了根似的,在惊涛骇浪中稳如泰山。 铁老三的铁拳始终离杨禹半寸远,却无法将其击倒。 “慢!你使诈?用了什么妖术?”铁老三他停止了进攻,因为他知道这样下去,永远是不可能击倒杨禹的,愕然道。 铁老三哪里知道,杨禹自小在天山上练功,冬天时常在暴风雪下的山巅之上练功,下盘早已练得安如磐石,固若金汤。 这种出乎常人的功力,他以为是杨禹使用了妖术呢? “是你的功夫练得未到家吧。我站在这儿,任由你来打,你都打不到,还说我使用妖术?想不到,你人长得倒魁梧,使出拳头却没劲,软绵绵的,像个娘们做针线活。”杨禹嬉皮笑脸道。 “你......呀......呀,气死俺啦!”铁老三哪里受得这般的侮辱,马上暴跳如雷。他蓄全身的气力于右拳上,纵身跃起,挥拳向杨禹当胸击去。 那拳头挟着开山劈地之势,卷着滚滚风尘,让人望而生畏。 “慢!你输了!”杨禹大喝一声。 腾升在半空铁老三闻言,一怔。他忽然想到什么,竟硬生生地把挥出的拳头收回,接着一个空翻,倏地弹跳出二丈外。 一个人在愤怒的状态下,容易失去判断力。杨禹知道像铁老三这种三大粗五的汉子,性子刚烈,暴躁,最容易上当。他要的就是激将法,让铁老三自投罗网。 “我输了,你走吧!”铁老三黯然道。 他默默地让开一条道来。 “承让!”杨禹拱手道。 他见到铁老三愿赌服输,当下心欢喜。虽然他胜之不武,手段也不光彩,但眼下要的是快刀斩乱麻,避免不必要的纠缠。 “慢!” 正欲他挥手示意马夫驾车通过时,丁承宗从树林里闪了出来,站在铁老三原来的位置上。 杨禹看到来人乃是丁承宗,心里暗暗叫苦。因为他那些雕虫小技可以骗得了憨直的铁老三,根本不会骗得了精明的丁承宗。 “愿赌服输,你不会赖皮吧?”杨禹笑道。 “铁老三赌输了,让你过去。可是,他不能代表我!”丁承宗漠然道。 “看来,我还得要过你这一关?” “你可以不过,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我们以前的纠葛就一笔勾销。你可以随时离开,没有人会阻拦你。” “唉,如此看来,你我不得不又要较量一番了。”杨禹苦笑道。 “上次胜负未分。这一次,正好一并分出个高低。咱们三十招为限,如果你输了,就把人交出来,如果我输了,就放你们离开。”丁承宗道。 “看来,你很在乎输赢?” “废话少说,如果愿赌,就出招吧!”丁承宗没有回答杨禹,他慢慢地抽出双钩,冷冷道。 “慢!你们恃强凌弱,本就不公平!”华如嫣从杨禹的身后跳了出来,大声道。 “何来这么说?”丁承宗望着华如嫣,愕然道。 原来,华如嫣看到丁承宗从树林中踱了出来,心知事情有变。 “你放心去吧,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刘一平望着愁云满脸的华如嫣,知道她担心杨禹的安危,便叫她上前帮手。 她简单交待车夫照顾好刘一平,便跳下车厢,朝杨禹急奔而来。 “你乃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前辈,杨禹哥哥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后辈。从辈份资历上来说,你属于前辈,乃是武林响当当的人物。雄狮尚且不与弱者相争相杀。试问当今江湖上,有哪一个武林前辈屑于与无名之辈交手。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跟一个后辈过招,你不觉得害羞吗?”华如嫣巧舌如簧道。 她的一顿抢白,竟把丁承宗说得哑口无言。 “你这女娃娃一派胡言乱语,淆乱视听,实在可恶之极。”铁老三在一旁看着丁承宗被华如嫣说得无话可说,脸露羞愧难当的神色,生怕坏事,慌忙上前替他解围。 “嘻嘻,难道大汉子,你也不嫌害臊,也来凑凑热闹!”华如嫣道。 “俺老三刚才着了这小子的道,差点误了三娘的大事。这次,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铁老三挠了挠后脑勺,憨憨道。 “哦,是吗?你瞧瞧,这是什么?”华如嫣手掌翻出了一个瓷瓶出来,冲着他说。 “这是什么?”铁老三鼓着眼睛,好奇地问。 “这叫逍遥散。” “逍遥散是什么呀?”铁老三憨憨地问。 “逍遥散是毒药,人只要沾上一丁点,马上就会痛痒难当,痛苦而死。你之前不是尝试过它的滋味了吗?”华如嫣笑嘻嘻道。 “你……就是……那次痒得要命……”铁老三想起了那次吃过的苦头,心里发怵,脚步不由自主地退缩了起来。 “你是骗骗小孩,我可不吃你这一套鬼话。铁老三,别让她哄骗了。”丁承宗见到铁老三打退堂鼓,在一旁冷言道。 “她说的不错,人一旦沾上逍遥散,确实痛痒难当,那种滋味让人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华如嫣循声望去,原来疤脸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树林边,桃花三娘和赛潘安立在他的身旁。 “不知在下是叫你师妹,还是叫你什么为好?”莫名朝华如嫣含笑道。 杨禹看到桃花三娘现身,心里不免暗暗叫苦。现在一个丁承宗已难以应付了,又多了桃花三娘三人,真是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莫非你就是莫名,莫师哥?”华如嫣道。 “正是在下!看来,师父已把平生所学都传授给你了。”莫名有点嫉妒道。 “让师哥取笑了。我刚刚入门没多久,师父便罹难,仙鹤西驾了。小妹只是学了点皮毛,哪能入得师哥的法眼呢?”华如嫣道。 “如此看来,小丫头所学不精。这就不足为惧了。但听师叔所说,《五罗毒经》自师父仙逝后,便不知下落。师父最后的时光,是跟这小丫头在一起,师父不会把自己一生研究的心血毁于一旦。他一定是把《毒经》传授给她。逍遥散这般歹毒的药物,师父他不屑于用。既然她会使用逍遥散,绝对不会是师父传授给她,这么短时间会用,肯定是从《毒经》上偷学。如此看来,《毒经》很大可能落在师妹的手里。”莫名思罢,暗喜。 “师妹你谦虚了。说来惭愧,师兄离开师门已久,荒废学业,所学久不用生疏了。而师父将平生所学传授于你,你的修为肯定在我之上。若师妹不嫌,还请到舍下盘桓数日,好便向师妹请教。还望师妹不吝赐教。”莫名道。 “师哥,说的也是。等小妹哪天有空了,定会登门造访,到府上小住几天。”华如嫣甜甜地笑道。 “莫大夫,办正事要紧。你跟师妹之间的家长里短的,稍后再续吧。”桃花三娘阴着脸发话道。 莫名心里惦记着《五罗毒经》,被桃花三娘这么一说,自觉失态,脸上赧然而红,默默不作声。 桃花三娘哪里知道莫名的小心思,心里打的小算盘呢。 “杨少侠,我跟你做一个交易。”桃花三娘转头,对着杨禹说。 “什么交易?” “你知道,现在场上的情形对你是不利的。况且你本是一个局外人,整件事情与你无关。你只要把人交给我们。我就让你跟你的小情人一起离开,绝不为难。你意下如何?”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有一个坏毛病。我管开了的事情,是不会半途而废。”杨禹沉吟一会后,抬眼对桃花三娘说。 “那你是说,这件事,你管定了?” “没错!看招......”杨禹话未说完,人已暴起,挥刀向桃花三娘扑去。 桃花三娘见杨禹突然向她发难,猝不及防,被迫得连连后退。 原来堵在道上的丁承宗和铁老三,看到桃花三娘在杨禹如泼雨般的刀影下险象横生,双双扑向杨禹,试图替她解围。 他们身形一动,官道上倏地打开了一个缺口。 “快走!”华如嫣吩咐车夫,瞧准时机,驾驶马车从缺口上冲了过去。 杨禹刚才在沉思时,是借机把自己的计划低声告诉华如嫣。等他向桃花三娘发难时,丁承宗他们肯定会驰援桃花三娘。这样,她们就可以乘机夺路而逃。 于是,华如嫣趁桃花三娘的注意力集中在杨禹的身上,悄悄地回到马车旁,吩咐车夫做好准备,听从杨禹发出的信号。 “想跑?没那么容易!”一旁的莫名右手一扬,从袖里射出两道黑影,瞬间便没入了马肚子。 “轰”的一声响,马车没跑出多远,两匹骏马便倒地身亡。马车在惯性的作用下,翻侧在地,巨大的冲击力激起烟尘滚滚。 杨禹担心华如嫣的安危,他不敢恋战,快刀迫退丁承宗后,撇下了铁老三,撒腿朝马车的方向奔去。 可怜马夫控制不了马车,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整个人撞在树杆上,当场气绝而亡。华如嫣二人凭着武功的底子,在马车倾翻的那一刻,双双跳下车厢,安然落地。 杨禹看到两人丝毫无损,一颗紧张的心释放了下来。 “我来掩护,你们快走!”杨禹看到桃花三娘一众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对华如嫣轻喝道。 华如嫣望了杨禹一眼,咬咬牙,搀扶着刘一平向前狂奔。 杨禹先截住追了上来的丁承宗,两人展开了撕杀。接着,铁老三也加入了战团,三人在官道上战成了一团。 杨禹被丁承宗二人纠缠着,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桃花娘三人擦身而过,向华如嫣两人逃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刘一平中毒未愈,华如嫣的功夫太弱。桃花三娘等人追上去,他俩就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杨禹眼看着快要追上去的桃花三娘,暗暗叫苦。 此时,他不免为自己的轻率而感到懊悔,如果华如嫣出现什么闪失,那真是叫他后悔终生。 他想驰援华如嫣,可是,现在却让丁承宗二人紧紧地羁绊着,不能脱身。 此时,他多么渴望拥有孙猴子的分身术,这样就可以以一己之力摆脱当前的困境。 华如嫣搀扶着刘一平撞撞跌跌地向前奔,还未逃去多远,桃花三娘已从后面追了上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小妹妹,你们已无路可逃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无谓为了一个陌生人而丢掉了自家性命。我劝你还是将人留下,独自逃去吧。”桃花三娘瞧着神色慌张的华如嫣,微笑道。 她的笑容里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仿佛鬼使神差,让人身不由己地相信了她的说法。 “姐姐,我逃你追,你追我逃。与其大家这么累,还不如停下来歇歇。要不你做一回好人,让我们走就算了。你是我的好姐姐,你就从了我吧。”华如嫣眼珠子一转,冲着桃花三娘娇声嗲气道。 “呸!你这个小鬼精灵,嘴里像含着蜂蜜,说的话甜得让人骨头酥软。要不是姐姐我有几分定力,还不让你这个小妖精给骗了。小心,我剥你的皮,拆你的骨。”桃花三娘朝地上啐了一口,笑骂道。 “既然姐姐你这么狠心,那就不要怪小妹我不......尊重你了。”华如嫣说罢,突然右手一扬,只见一团白色的粉末迅速随风飘散开来。 “不好,快快躲开,别让粉末沾上了。”一旁的莫名见到粉末纷扬,霎时大惊失色,尖叫提醒道。 桃花三娘虽不知是什么回事,但见到莫名神色异常,知道眼前这粉末沾不得,慌忙后撤。 华如嫣瞧准他们躲避时让出的空档,扶着刘一平快速而过。 “华姑娘,你带着我是走不远的。你还是放下我,快点逃吧。”刘一平知道自己走不快,会拖累华如嫣,着急地对她说。 毕竟,他们能在桃花三娘几个人的围堵追截下逃到这里,已是难能可贵了。 “刘老伯,天无绝人之路,别放弃。这里离洛阳城不远,我们咬紧牙根赶一下路,可能会遇到帮手。那么我们就可以得救了。”华如嫣安慰道。 刘一平看着华如嫣一脸真诚,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点头同意。于是,他强行运气,与华如嫣一起往前趋步而行。 “哼,这小妖精诡计多端!待我逮到你,看看我如何修理你。”桃花三娘望着两人逃去的背影,暗暗道。 待粉末散去,她发现华如嫣两人已去百步远。不过,她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华如嫣就像鹭鸶脚上挂蚂蚱,带着负伤的刘一平,飞不出她的掌心。 “大家都没有事吗?”桃花三娘问道。 莫名二人对桃花三娘点头示意,没有沾上粉末。 “追!”桃花三娘嘴里迸出一个字。 莫名二人互视一眼,跟随着桃花三娘追了上去。 第71章 玉佩 几匹快马在黄土地上疾驰,卷起黄沙滚滚。 王逸超带着几个王府的精英,快马加鞭地向平阳古镇疾驰而去。 他们行色匆匆,脸上布满了紧张的神色。 “刘叔叔出了什么事呢?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没有飞鸽传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此刻,洛阳王府正张灯结彩,大肆准备着庆祝王老爷子的高寿。 王云鹤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冥思,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将他孤独的身影融入了背后的阴暗中。 这些天来,王云鹤从江湖上发生的种种不寻常的变故中,察觉到最近江湖暗流涌动。 特别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的七星楼又开始新一轮的势力扩张,对不归顺的武林同道进行残杀。 他本来借父亲寿诞,广发英雄帖,邀请三山五岳的武林同道前来共商对策。 谁知收到英雄帖的,有好几拨人马,至此杳无音信。 更难以理解的是,遍插洛阳城外的数处暗哨,在每天辰时前,必将他们刺探各种的情报,飞鸽传书到洛阳王云鹤的手上。可是,今天其它几处暗哨都有情报传来,唯独没有平阳镇方面的谍报。 平阳镇地处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是一处重要的交通枢纽。 来往洛阳的商贾墨客,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皆选择落脚于此,以洗涤一路风尘。 负责平阳镇管事的是王云鹤的亲信刘一平,他为人稳重,精明能干,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漏掉传递情报。 特别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突然失联,这绝对不是他为人处事的风格。 王云鹤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预感刘一平出事。于是,吩咐王逸超前往打探情况。 “驾!驾!” 王逸超此时心急如焚,恨不得胯下的座骑能放飞四蹄,以一日千里的速度赶到来福赌坊。 他们几骑转过一片树林后,突然发现路的前方有几个人在追逐,连忙勒停了疾驰的马匹,远远观察情况。 王逸超眼尖,瞧出了前面跌跌撞撞地奔跑的两人中,有一个是刘一平。 而后面紧追不舍的三人,他却一个也不认识。 “大胆暴徒,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他看到刘一平步履蹒跚,知道他已受伤不轻,心急,连忙大喝一声。 接着人已大鹏展翅,飞离了马鞍,迎着桃花三娘她们扑去。 他一纵一跃,倏地已挡在桃花三娘三人的前面,截住了他们的追杀。 “哪来的狂徒竟敢阻拦我三娘?”桃花三娘愠怒道。 “少掌门,小心他们用毒。” 刘一平看到王逸超赶到,知道救星已到,欣喜过望。一不小心,一口气冲上了头,两眼一闭,昏厥了过去。 “在下王逸超,不知阁下为何追杀我家的刘叔?”王逸超压着心头的怒火,问道。 跟随而来的随从迅速奔过去,扶起昏倒过去的刘一平。 “我道是谁来呢?原来是王家少主。莫怪小女子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了。既然姓刘的是洛阳王家的人,那我们不敢再唐突无礼。山水有相逢,告辞!”桃花三娘瞟一眼王逸超,吃吃地笑道。 她看到王逸超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救援,知道追杀已无望。 不过,她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所以就见好就收。于是,心有不甘地率领赛潘安和莫名两人悻悻地离去。 王逸超见到桃花三娘撤走,也不追赶。他知道穷寇勿追,因为桃花三娘的底细,他一点也不了解。如果穷追下去,怕有闪失,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就不好。 他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救醒刘一平,弄清事情的真相。 华如嫣检查了刘一平的气息,发现他只是劳顿所致,生命无虞。 她心挂杨禹,便将他交给王逸超,告辞往回走,寻找杨禹去了。 杨禹被丁承宗二人纠缠着,脱身不得,眼睁睁地瞧着桃花三娘三人擦肩而过,追着华如嫣二人而去。很快,他们就消失于眼前了。 他惦记着二人的安危,心气越来越急躁,好几次差点着了丁承宗的道。 丁承宗则心无牵挂,他的目的是拖住杨禹,让桃花三娘她们去追华如嫣二人。 一个心急如焚,一个死缠烂打。当下,在不同心态驱使下,两人立判高下。 再加上铁老三在一旁掠阵,不时上前偷袭一下,杨禹真是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头。 “如嫣有没有脱险了?现在怎么样了?”杨禹眼角不时瞧瞧树林的尽头处,可没有看到桃花三娘她们折回来,心里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桃花三娘没有折回来,说明她们还在追赶华如嫣,这样华如嫣有可能已摆脱险境;也有可能,华如嫣已被擒,桃花三娘在前方等候。 “这样缠斗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看来,只有豁出命去,跟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或者有机会逼退他们的纠缠。”杨禹打定主意。 他不顾自身的安危,突然改刀专向铁老三喂招。只见他一刀接一刀,连绵不绝地向铁老三疯狂地攻击。 铁老三见杨禹撇下丁承宗,不顾一切地向他进攻。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疯狂又不要命的打法,惧由心生,马上被杨禹泼雨般的刀法压迫得连连后退,险象横生。 眨眼之间,杨禹已向他疾风暴雨般攻出了七八招。一不小心,手臂连连让杨禹划伤。要不是有铁链护臂,他的手可能被杨响削断。 铁老三狼狈不堪,频频后退撤步,很快就暴露出了一个空档。 杨禹见喜,连忙向空档突破出去。 还未待杨禹跨过空档,背后一声急速又尖锐的声响,丁承宗的银钩破空而至。 杨禹不敢冒险,只能凌空拧身急避,回刀挡钩。 “叮”一声响,杨禹乌刀格开了丁承宗的前钩,眼前银光一闪,后钩却后发先至。 此时,杨禹的刀势已尽,无法及时回防。 这是丁承宗的成名绝技“追魂双钩”,双钩已练至随心所欲,来去自如。 在这个世上,能避开他双钩的人,没有几人了。 “嘶”的一声微响,杨禹虽是避过了丁承宗致命的当胸开膛一钩,但胸前的衣服也被削掉了一片。 幸好杨禹应变得快,双脚交错踢腿,借力打力,凌空借力像秋风落叶一般,向退飘然而去。 虽然他侥幸逃过了丁承宗的追魂双钩,但避得也狼狈不堪,胸前的衣衫也让他的银钩削掉了一部分。 丁承宗见到杨禹急中生智,竟然凌空之中,利用借力打力的技巧,躲过了他的成名绝技“追魂双钩”。霎时,他心中对杨禹这等机警和身手,也叫好生佩服。 “啊!”,桃花三娘与华如嫣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原来,桃花三娘与华如嫣两人刚刚赶到,正巧目睹上杨禹这惊险的一幕。 杨禹骤眼见到华如嫣安全回来,心又惊又喜。 他又见华如嫣一脸关切之情,便朝她微微一笑,示意他安然无恙。 “只是削去了衣衫,幸好没有伤着筋肉,差点吓死我了!” 华如嫣跑了过去,检查了一下他胸口,发现他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算命的,说我命硬,没这么容易受伤的!”杨禹微笑道。 “可是算命的,说的通常都是骗人的把戏。你也相信他说的鬼话?”华如嫣撇撇嘴道。 两人自顾自的说话,眼里完全把桃花三娘他们一伙人没有当是一回事。 桃花三娘呆呆地立在一旁,她脸色苍白,眼定定地盯着杨禹的胸膛看。 “三娘,你没事吧?”铁老三看到她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我们走吧!”桃花三娘望了望杨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就这样放过他们?”丁承宗看看杨禹,又看看桃花三娘,疑惑不解地问道。 “刘一平已经让王逸超救走了,与杨少侠拼个你死我活,没有什么意义。况且,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还是走吧!”桃花三娘说罢,抛下一脸疑惑的丁承宗,独自一个人走了。 “杨少侠?三娘突然对这姓杨的小子客气起来。她今天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唉,女人心如海底针,真是摸不透。”丁承宗看着桃花三娘魂不守舍,心事重重,寻思道。 铁老三、莫名和赛潘安三人默默无言,也相继转身,跟着桃花三娘背后离开了。 “姓杨的,今天暂且到此为止。日后,丁某有机会再领教你的刀法。”丁承宗朝着杨禹高声道。 他说罢,转身追上桃花三娘而去。 “幸好完好无损!”杨禹待丁承宗远去后,才摆弄着吊在胸前的一块碧绿的玉佩,用衣袖细细地拭擦了一遍,心疼道。 这块玉佩从小就佩戴在他的身上,从不曾离身。多年的陪伴,他把它看作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刚才跟丁承宗搏斗,被他的银钩削掉胸前的衣衫,他生怕玉佩被银钩损坏了。 “咦!”华如嫣惊叫道。 刚才她顾自查看杨禹是否为丁承宗所伤,并没有留意到裸露在衣裳之外的玉佩。 此时,杨禹握在手上拭擦,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的眼睛。 “怎么了,大惊小怪?”杨禹问道。 “你这玉佩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华如嫣定定地看着杨禹手上的玉佩,露出百思不解的神色。 “什么?如嫣,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块玉佩?你告诉我。”杨禹抓住她的肩膀,兴奋地问。 “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了。”华如嫣道。 “你快点想想,看看在哪里见过?” “杨禹哥哥,很抱歉!我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它。”华如嫣冥思苦想了一会,才怏怏道。 “嗯……” 杨禹一下子就像泄了气,垂头丧气道。 “这块玉佩对你很重要吗?”华如嫣看着一脸气馁的杨禹,心疼地问。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礼物!倪爷爷说,它们本来是一对的,是我父亲和娘的定情信物。后来,他们把这对玉佩送给我和姐姐。所以,我姐姐身上也有同样的一块。只要找到玉佩,就可以找到姐姐的下落了。” “那就是说,这块玉佩是你们姐弟相认的凭证了。” “嗯!我和姐姐分开时,年纪太小了。不知道她现在长得什么模样?唯有这玉佩才是我们姐弟相认的信物了。” 那一年,杨禹才三岁,南宫燕六岁。两人还是黄口小雀,能记得多少事呢? 他依稀记得,那天阳光明媚,花园里鸟语花香,姹紫嫣红。此时,正是初夏时节,一池翠荷亭亭玉立,袅袅娜娜,娇羞欲语。他和姐姐迎着扑鼻的淡淡荷香,沿着荷塘上的石曲桥上追逐嬉戏。 远处荷塘岸边的垂柳荫下,南宫明渝拥着杨柳衣喃喃细语,两人用幸福的目光追逐着石曲桥上贪玩的儿女。 后来,从庄园外冲进一伙蒙脸人,见人就砍,逢人就杀。很快,庄园里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厮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南宫明渝和杨柳衣见状,慌忙分别护着杨禹和姐姐两人往外走。 蒙面人瞧见,紧追不舍,一下子就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双方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在混战中,他们四人很快被蒙面人冲散了。 杨柳衣拉着杨禹的小手,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但举目四望时,却发现南宫明渝父女俩不见了。 为了小杨禹的安全,她只好违心,带着他忍痛逃离。 她们在逃难的途中碰上了前来报信的倪爷爷。 杨柳衣将杨禹托负给倪爷爷后,又孤身折回去寻找父亲和姐姐。 他们在外藏匿一阵子,待外面风平浪静后,他们再返回庄园时,昔日华丽的庄园已被贼人付之一炬,只留下烟火烬灭后的满目狼藉。 倪爷爷按照杨虎的嘱咐,带着杨禹上天山,找他昔日的知交天山飞鹰袁天正学艺。 在冰天雪地的天山上,唯有这块玉佩陪着他,带给他无尽的慰藉和希望。 “你还好!起码还有娘留下的玉佩。我娘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我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华如嫣两眼黯淡,幽幽地说。 “嫣儿,我惹你伤心了吗?”杨禹看到华如嫣突然情绪低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她伤心。 “没有!我只是担心刘伯伯他的安危而已。”华如嫣见杨禹着急,嫣然一笑道。 “刘伯伯他人呢?” “他让人救走了。是洛阳王家的少掌门。” 杨禹听到是刘一平被洛阳王家的少掌门救走,紧张的心舒缓了下来。 “糟了!” 杨禹突然拍了后脑勺,大叫起来。 “杨禹哥哥,又怎么了?”华如嫣四下张望,紧张地问。 “今天是不是洛阳王家摆寿宴的日子?” “对啊!就是今天。”华如嫣掐手指数了一下,答道。 “王家恐怕有难!我们赶紧去告诉他们。花如伶会用药人对付他们,免得他们不知底细,着了道。” “杨禹哥哥,我……我……”华如嫣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呢?” “没什么说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第72章 出手相助 早春料峭,江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云霞仙境。 临江的江畔上有一座六角石亭,龙耀兴端坐在栏杆外的草地上,兴致勃勃地垂钓。 亭内的石桌上,王逸凡沉醉地弹着一把古琴,指尖滑过处,琴声袅袅,时而阳春白雪,时而柔情似水,时而低声吟唱……婉转悠扬,不绝如缕。 “哧”的一声,龙耀兴手中钓杆往半空一扬,一尾金灿灿的鲤鱼划破了平静的水面,在半空中乱蹦乱跳。 “又上一条大鲤鱼!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龙耀兴兴高彩烈地说。 “如果我没算错的,这一条已是第九条了。”王逸凡停止抚琴,抬眼注视着手舞足蹈的龙耀兴,接话道。 “对,是第九条了!”龙耀兴将浑身金灿灿的鲤鱼放进半浸在江水的鱼篓,笑不拢嘴道。 “看来,你钓鱼的技术进步不少。我记得,去年你输给我,还哭了半天的鼻子呢?”王逸凡微笑道。 “哈哈,见笑了。所以,本少爷知耻而后勇。亲自拜了柳州名闻遐迩的垂钓老叟为师,苦练一番垂钓术。期待与你再较高下,一雪前耻。” “嗯,如此看来,今天我是甘拜下风了。” “凡兄,府上忙着大摆寿宴,正需要人帮手。而我们却自顾娱乐,合适不?” “你明知我最讨厌那些应付人的繁褥礼节。现在倒好,乐得清净,何不快哉?” “哈哈,凡兄,舍得放下人间富贵。颇有东坡先生‘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超然情怀,此洒脱的人生境界值得小弟学习也。” “哪里,哪里。只是我年少妄为,万事有家兄代劳,方偷得半日闲而已。” “凡兄,我们出来已近三个时辰。你看,肚子开始不争气了。该是时候回去了。”龙耀兴看了看日已上中天,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便提议道。 “好!等你收拾好钓具,马上就走。”王逸凡道。 “要不,这些鲤鱼,我们拿去祥兴居红烧了,犒劳犒劳一下我们的胃口?如何?” “行!看你已经嘴馋得不能自我了。”王逸凡微笑道。 “世间万物皆可负,唯有美食不可负也。况且,祥兴居出品的红烧鲤鱼,其鲜美乃是天下一绝。我龙耀兴今日岂能错过?”龙耀兴指了指鱼篓里的战利品,大笑道。 江畔垂柳飘飘,两人骑着骏马沿着江边的官道,有说有笑地并辔而行。 眼看城门在望,江边商旅游人如鲫,人语马嘶,热闹非凡。 突然,一个身穿绿褶裙的女孩慌慌张张地从两人的身后飞奔而过。 “别让她跑了!” 几个束着黑衣的汉子又从他们的身后冲了出来,大声嚷叫着向女孩快步追了上去。 女孩没跑出多远,就让黑衣汉子堵截了去路。 “慕容小姐,我们漕帮的势力遍布五湖四海,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你也逃不出咱漕帮的势力范围。我劝你别作无谓的挣扎,还是乖乖地跟我们少帮主回去吧。”为首的一个黑衣汉子绷着脸道。 “你告诉你们的少帮主听,我慕容晶就算死,也不会跟他回去。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慕容晶怒道。 “既然慕容小姐如此不识相,那你就别怪我们做小的不懂轻重了。”那黑衣汉子恶狠狠道。 “哼,凭你们也能拦得住我吗?”慕容晶有些不屑地说。 “姑苏慕容的武艺天下闻名。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自知一对一,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如果我们一拥而上,恐怕慕容小姐也奈何不了我们吧。”为首的汉子道。 “那就瞧瞧看?”慕容晶咬咬牙根,她拔出手中的短剑,挽了一个剑花,向那汉子刺去。 区区一个纤纤弱质女流,何足为惧? 那大汉看到慕容晶刺出的剑招平平无奇,脸上露出鄙夷不屑的笑意。 “这就是响誉天下的姑苏慕容的剑法?”大汉一个急闪身,轻易避过剑锋,嘲笑道。 “再看招!”慕容晶手腕轻抖,剑尖一分为二,分别向大汉的左右胸快速刺去。 “哼,雕虫小技。看我的。”大汉不屑,挥刀向慕容晶的剑撩去。 眼看,大刀的刀锋即将格开慕容晶的短剑。 突然,慕容晶的身影一晃,剑势暴起,在他的眼前洒落出一片剑影。 慕容晶的剑很精妙,刹那间,剑尖点点,犹如天女散花,攻向大汉的几处要害。 大汉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法,瞬间让慕容晶攻了个措手不及,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一时大意,剑锋从脑门上划过,差点被削去了头皮。 “哼,你总算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吗?”慕容晶见到大汉狼狈的样子,得意地问。 “给我上!”大汉吃了亏,气急败坏地说。 站在他后面的几个壮汉,听到吩咐,马上抄起家伙,向慕容晶围攻了上去。 “退下,真是一群饭桶!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养你们有何用?” 随着一声吆喝,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从后面踱步出来。 他长得眉目清秀,白衣飘飘,腰系长剑,宛如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又如一介玉树临风的书生。他脸上稚气未脱,而眉宇间又隐藏着几许稳重。 少年的身后伴着两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牵着马,一个腰别短刀,另一个腰缠着流星锤。乍眼一看就知道他们是练架子的人。 “少帮主,我等……令漕帮丢脸……请少帮主惩罚。”大汉闻言,脸上瞬间忸怩不安,毕恭毕敬道。 “你就是慕容晶姑娘?”钱少昊丢下那大汉,转身问道。 “本姑娘乃是,又如何?”慕容晶看到汉子的神色,知道眼前之人乃是漕帮少帮主钱少昊,粉脸一红,但她又马上正色道。 “慕容姑娘,江湖险恶。你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恐不安全。慕容世伯担心你的安危,寝食难安。他老人家嘱咐在下,若见到你,让我陪你一起回去。”钱少昊含笑道。 他的笑让人看了如沐春风,仿佛有一股魔力,让人忘掉所有的不快。 毕竟,钱少昊长得俊俏,但凡是怀春少女,有谁不动心思?再加上他和颜悦色的微笑,更让人不能自持。 “我又不是三岁孩儿,会不知道安危吗?你又是我的什么人,为什么要跟你回去?”慕容晶脸色一沉,柳眉一挑,反讥道。 “这……这……慕容伯伯吩咐在下见到你,必须要带你回去。这样,他才安心!”钱少昊被慕容晶一顿抢白,一时语塞,嗫嚅道。 虽然慕容玄跟钱老大提过亲事,但慕容晶毕竟还未明媒正娶过门,算不上钱家的媳妇。故,钱少昊一时被慕容晶问住了。 “不过,你来得正好。我还愁着少一个传话人,不知该如何跟爹爹捎个话。麻烦你跟我爹爹说说,我在外面玩得好好的,别担心我。等我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去伺奉他老人家。”慕容晶打量了钱少昊一下,眼珠子一转,甜甜地笑道。 “不行。今天你必须要随我回去。” 铁少昊见慕容晶铁了心不随他走,便收住了笑容。 “哦,难道你想对我动粗?” “慕容伯伯交待了,若遇上了你,必须要带你回姑苏去。就算捆绑,也要把你捆绑回去。” “哼,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安好心了。不过,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慕容晶气鼓鼓地说。 “既然你如此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无礼了。” “且慢!” “难道你要回心转意?愿意随我回去?”钱少昊愕然道。 “你想的倒美。我只是问一句,你们一帮大男人不会欺负我一个弱质女子吧?” “必须时,不会排除。毕竟,慕容伯伯吩咐,就算捆绑也要把你带回姑苏。” “哼,那你就是一个无赖。不对,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无赖,而且还是普天下最坏的坏蛋。”慕容晶听了,急得有点语无伦次。 毕竟,一个钱少昊,她就难以脱身,再加上他的一帮手下在一旁虎视眈眈,恐怕今天插翅难逃了。 “你骂吧,就算你磨破了嘴皮也没有用。今天给两条路你走,一是乖乖地跟我走,一是让我押着你回去。”钱少昊板着脸道。 “没有第三条可选择了?” “没有!” “救命啊!救命啊!漕帮拐卖少女。”慕容晶突然高声呼叫。 “你……”钱少昊被慕容晶的举动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毕竟,漕帮在江湖上拥有一定的地位和声誉。 漕帮的发展壮大与钱老大的苦心经营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知道了漕帮特殊的江湖地位,一着不慎,稍有差池就会招来无妄之祸,为漕帮的覆灭埋下祸根。所以,钱老大为漕帮制定严厉的帮规,严禁帮众打着漕帮的旗号,干为非作歹的事。 漕帮虽然有帮众数十万之巨,但在帮规的约束之下,鲜有丑事发生,其口碑在黑白两道颇有交口称赞。 兔子急了还咬人。此时,慕容晶眼看钱少昊决绝,被迫急了,竟口不择言,无端污蔑。 钱少昊知道众口铄金的道理,要是这件事让人传开来,会损害漕帮的清誉。特别是,若传到钱老大的耳朵,要是百口莫辩,这不是要他的命? “你……你……别胡说,血口喷人!”钱少昊又急又气地说。 “你怕了?我就喊,救命啊!漕帮……救命啊!”慕容晶看出钱少昊的要害,得理不饶人,拼命地大呼大叫起来。 钱少昊见状大惊失色,一跃而起,向慕容晶扑过去,企图制止慕容晶。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耍流氓!”钱少昊人还停留在半空,耳边响起了炸雷般的怒喝声。 只见眼前一花,一道白影堵在他的面前。 钱少昊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对他怒目而视。 “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钱少昊心虚,羞红着脸道。 原来来人正是王逸凡,他从远处看到慕容晶被一伙人围困,心知不妙,慌忙催马上前解救。 “你还狡辩?我亲耳听到这位姑娘在喊救命,又亲眼看着你扑向她。这铁一般的事实,难道还能容你抵赖吗?”王逸凡义正辞严地说。 “这……我……”钱少昊此时方知什么叫做百口难辩。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多管闲事?你知道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吗?”刚才的大汉看到钱少昊被少年质问,狼狈不堪,连忙上前解围道。 “我管你少爷是何方神圣?你们一帮大男人欺负一个弱质女子。而且还以多欺少,你们也不怕害羞吗?” “这是我们漕帮的少帮主。你知道漕帮吗?说出来,可把你吓半死呢。”汉子得意道。 “哼,我不管你漕帮是什么东西。但这里是洛阳,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撒野。再说,朗朗乾坤,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目中还有王法吗?”王逸凡义正辞严道。 “你……你想找死?漕帮你都敢……”那汉子恼羞成怒道。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你找死,敢私报漕帮的名号?”腰缠流星锤的汉子一箭步上前,使劲地抽了他一嘴巴。 那汉子闻声,心头一颤,顿时脸如土色。 “滚!”钱少昊怒不可遏道。 那汉子抚着火辣辣的脸,一声不吭地退到后面去。 “这位是姑苏慕容晶姑娘,她私自出走游玩。在下受慕容世伯的委托,前来寻找,并带她回姑苏。不知少侠为何要阻拦呢?”钱少昊道。 “他说的是真的吗?”王逸凡眉头一皱,望向呆立一旁的慕容晶道。 “他说谎。我与他从来没有见面,又何来认识?分明是他见色起意,仗着人多众势,强抢民女。”慕容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指着钱少昊一伙人道。 “你……”钱少昊被她呛话,一时瞠目结舌。 本来他与慕容晶的婚事,是父母撮合的。 由于他与慕容晶素未谋面,不知她的相貌和品德如何。 原先,在他心里是百般不愿意。只是迫于钱老大的压力,才答应下来。 这次钱老大叫他寻找慕容晶,他也是抱着装模作样的心理,一路上慢悠悠的赶路。 不料,当他遇上了慕容晶后,看到她长得貌美,竟心生爱意。 钱少昊虽是漕帮的少帮主,但他像是养在深闺的少女,少走江湖,不经世故。 故,慕容晶一番话戳中他的心事,让他一时无话可说。 “我……我什么?你终于心亏了,说不上话来了吧。”慕容晶得理不饶人,马上展现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小丫头,竟敢对我们少主无礼。看我如何收拾你。”站一旁腰间别刀的汉子见到钱少昊涨红着脸,知道他吃了暗亏,连忙跳出来解围救主。 “我看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一个小小的狗奴才也敢在这儿放肆。”龙耀兴从王逸凡的背后闪了出来,怒骂道。 “气煞我也!”那汉子瞧耀兴也不过是弱冠年华,竟然出言不逊,对他一番羞辱。 他火冒三丈,也顾不上身份,飞步上前,一个冲拳就向龙耀兴的胸膛击去。 “啍,像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本少爷面前献丑?”龙耀兴看出汉子挙脚威而不刚,乃是江湖三流角色,面带不屑道。 他身形一闪,伸手往前一探,抓住汉子的手腕向后一带,接着,以脚尖轻踹其小腿,整一套动作快而准,一气呵成。 那汉子刹那间失去重心,收势不住,向前仆倒,跌了个饿狗抢屎。 “承让!承让!”龙耀兴抱拳道。 其他打手看到汉子吃了暗亏,于是,拔出利刃,纷纷朝龙耀兴围了上去。 “这是我洛阳王家的地头,我看谁吃了豹子胆,敢动手?”王逸凡怒喝道。 那声音如雷灌耳,震得众人耳鼓发麻。 众打手一听,霎时惊住,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钱少昊虽是不经世故,但他深深知道眼前这两个少年的武功不弱,远远在他们之上。 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果一味逞强,只会自讨苦吃。 “我们走!”钱少昊狠狠地瞪了王逸凡一眼,道。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虽然漕帮势力大,但洛阳不是漕帮的地盘,况且,洛阳王家也不是一般的地头蛇,而是山高路远的皇帝,这是漕帮招惹不起的主。钱少昊眼看占不到多少便宜,只好以走为上策。 “谢谢少侠救命之恩!告辞!”慕容晶瞧着钱少昊一伙人悻悻远去,说罢,作了一个揖,欲抽身离去。 “慕容姑娘,请留步!” “难道你还要我以身相许吗?” “也不是,不过在下想……” 王逸凡哂然一笑。 “如果没什么吩咐的,小女子告辞了!”慕容晶打断了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逸凡望着远去的慕容晶,心头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第73章 大闹寿宴 洛阳王府热闹非凡,宾客盈门,人头攒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王云鹤正与少林方丈玄通大师,武当掌门玉虚真人,天机老人李老头,长风堂主龙刚等武林同袍,正坐在议事厅里,商议着应付七星楼的对策。 “王掌门这次发出去的英雄帖四十七张,理应有四十七位英雄豪杰出席,可是直至今天,前来赴约的不过半。此事颇为蹊跷。”李老头道。 “上个月,泰山派被灭,水月山庄满门上下无一幸免。早些时候,铁鹰堡被灭门。这大半年来,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被灭门的有十九个。如此看来,此次敌人来势汹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玉虚真人道。 “依李老前辈亲眼所见,水月山庄被七星楼的红鸾练羽云等人所灭。老衲估计,这些凶案必定是七星楼所为。” “七星楼近年来行事嚣张跋扈,气焰嚣张。往往为一己之私,残杀武林同道,视人命为草芥。它的所作所为已成为武林公敌,武林正道无一以铲除它为快。” “真人所言极是。七星楼势力日益壮大,若果听之任之,必如溪水入川,滔滔不绝,恐日后势成骑虎,懊悔莫及了。为维护武林正道,当下应聚武林同道之力,与七星楼对抗。” “当年天雄帮为祸江湖,南宫掌门为铲除邪魔歪道,振臂高呼。众武同袍纷纷响应,共赴患难,齐心协力,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共同铲除天雄帮。” “可惜,经此一战,天雄帮虽被翦除,但南宫一脉损失惨重,自此如流星陨落。”李老头扼腕叹息道。 “此次,对抗七星楼的重任非洛阳王家不可。天下武林苦七星楼久矣,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要王掌门振臂一呼,我等马首是瞻,誓死追随。” “王某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乃是当今武林之牛耳。此次武林联盟,理应玄通大师领导群雄,共同御敌才是。”一直沉吟不语的王云鹤闻言,惊醒道。 他知道做武林盟主可以振洛阳王家的声威。但自古枪打出头鸟的先例不遑枚举,有南宫世家珠玉在前,他惊喜之余,又心存疑虑。 “王掌门多虑了。昔日南宫一派被天下豪杰奉为武林至尊,少林曾誓死追随。此次也不例外。故,武林领袖王掌门不可推辞了。” “嗯,为了武林的福祉,王掌门就不要推搪了。” “我等以王掌门马首是瞻,誓死相随!” …… “承蒙各位厚爱,王某就当仁不让!”王云鹤见众人一再坚持,他也不再拂意。 就这样,众人众口一词,共推洛阳王家为武林盟主,率领天下群雄,共同对抗七星楼。 “我等此次齐聚,必须要集众人智慧,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以一举歼灭七星楼及其余孽,斩除后患。”王云鹤平复心内的澎湃,缓声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嗯,依我来看,此次不能依时赴约的英雄豪杰,可能路上已遭遇不测。”李老头道。 “我最担忧的,就是借寿宴密谋武林盟主的计划泄露出去。歹徒知悉,将计就计,在路上设伏劫杀,导致各位英雄在路上已被杀害。”王云鹤忧心忡忡地说。 “那就大事不妙!我们岂不是……”李老头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惊叫道。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们的议程。 几个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正面面相觑。 这时詹安神色匆匆地从外面快步进来,走到王云鹤的跟前,压着他的耳根低声细语。 王云鹤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王老弟,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老头一旁瞧着王云鹤的神情,心知王府肯定发生了大事,忍不住问。 “李大哥,各位,七星楼的少楼主花如伶不请自来,正在府上……”王云鹤缓缓道。 “花如伶?”众人异口同声,惊呼道。 “这个时候,他此番前来何干?”玄通大师脸色凝重道。 “我看他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是没安好心。”李老头道。 “难道他已知晓我们的计划?今天登门兴师问罪?”玉虚真人忧心忡忡道。 “走,我们去会会他!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王云鹤率领众人前往正厅。 王府为王老爷子操办八十寿宴,本来是一件莫大的喜事。府处车马盈门,人来人往,府上到处张灯结彩,笙箫鼓乐喧天。 而此刻全府上下寂静一片,皆因花如伶一人之过。 花如伶脸带笑容,像一个温驯的女孩静静地站在庭院的中央。 他的身旁站着鬼花婆婆,背后立着四个奇形怪状的人。 说奇怪,是因为这四个人目光呆滞,面无血色,一动不动地矗立着,却处处透露诡异的神色。 府上的仆人胆大的看热闹,胆小的早已躲了起来。 王云鹤的二儿子王逸轩正率一众家丁站在正堂前的阶台上,一字排开,与花如伶一众紧张地对峙。 他们背后立着前来祝寿的江湖好汉,屏气凝神地观望。 当他看到父亲从后堂里匆匆赶了出来,不禁吁了一口气。 “少楼主,大驾光临寒舍。王某人有失远迎!罪过!罪过!”王云鹤看看花如伶摆开的阵势,知道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可有一番血战。 “王掌门,今天是令高堂大寿。在下本不打扰贵府办喜宴。但今天,三山五岳的武林前辈欢聚一堂,独独漏了七星楼,似乎有点不讲情面。故,小侄也不请自来,凑凑热闹,厚着脸皮来讨杯酒喝喝。”花如伶轻摇纸扇,含笑道。 他那丹唇皓齿,梨花浅笑,让人看了不知不觉间心生怜爱。 “少楼主言过了。家父高寿,不过邀三五好友庆祝而已,岂敢惊动少楼主大驾?既然今天少楼主大驾光临,王某以备薄酒一杯,请少楼主赏脸!”王云鹤面不改色,不亢不卑道。 他面对着花如伶的冷言嘲讽,竟然做到安之若素。 此等内心强大的定力,也让花如伶好生佩服。 “王掌门好说,我今天来就把话挑明。今天府上高朋满座,三山五岳的各大掌门皆在此。我这几位兄弟是来见识世面,领教各大掌门的高招。” “这么说,少楼主今天祝寿是假,闹事是真?”王云鹤对花如伶此行虽心知肚明,但对他的狂妄之言,颇为恼火,忿然作色道。 “三个月前,在下与王掌门有约在先,难道王掌门忘记了?今天,花某只不过是依约而来,又何来闹事之说。”花如伶微笑道。 王云鹤此时猛然记起,三月前花如伶曾登门拜访,商谈七星楼与洛阳王家结盟,共同统领天下武林。 王云鹤以七星楼行事乖张,有违武林公义,不肯与之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故定下百日之约,以期解决纷争。 算算日子,百日之期正好是今日。 此时,王云鹤被花如伶说中要害,一时语塞。 “少楼主,今天乃是王老掌门大寿。大家欢聚一堂,何必破坏了气氛呢?”玄通大师道。 “哈哈,我们就是来贺寿助兴。只要你们有人能放倒他们,我花某立即走人,绝不打扰各位的雅兴。”花如伶指着身后的四个怪人,笑言道。 “欺人太甚!就让老夫领教一下你们的高招吧。”王云豹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听罢,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从王云鹤的背后闪出来,跳到花如伶的面前,怒吼道。 “原来是王三当家,拳脚无眼,刀剑无情,万一丢了性命……你老可当心!”花如伶脸挂笑容,嘴里说着关切的话。 花如伶说罢,一旁的鬼花婆婆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双手一拍。 站在花如伶背后的一个壮汉,嘴里发出“嗬嗬”怪叫声,张开双臂就冲向王云豹。 王云豹见壮汉行为怪异,双臂如疯猴乱舞,却挟带着雷霆之怒。 他不敢大意,连忙亮出配剑,一招长虹贯日,急削怪人的前臂。 “叮叮”两声响,怪人竟然不惧不避。王云豹的剑刺在他的身上,犹如刺在一副精钢锻造的盔甲上,怎么也刺不进去。 怪人趁王云豹惊愕之际,挥掌击剑。 “当啷”,怪人铁掌拍在剑锋上,王云豹的剑立即折为两截。 世上竟有如此怪异的身法,刀剑不破,真是叫众英雄大惊失色。 王云豹瞬间脸如死灰,望着“嗷嗷”狂叫的怪人,竟震惊得一时手足无措。 那怪人断剑得手,接着一招“惊涛拍岸”,双掌向惊魂未定的王云豹头颅拍去。 “小心!”王云鹤看得兴起,一时忘了出手相救,不禁惊呼道。 眼看王云豹就命丧怪人掌下,突然一柄银枪破空而出,左挑右撩,拨开怪人的双掌。 接着,枪尖如蛟龙出海,直抵怪人的胸脯,连续抖动,迫退怪人的攻击。 王云鹤定睛一看,原来是龙刚出手相救,绷着的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 那怪人虽是浑身披甲,刀枪不入。但在龙刚一顿凶狠的长枪之下,一时无还手之力,被龙刚的快枪抢逼,连连后退。 龙刚的枪法刚猛,沉稳,恰恰招招克制着怪人的路数。 “退下!”鬼花婆婆用拐杖往地上重击两下,说那奇怪,那怪人马上听到鬼花婆婆的号令,马上安静了下来,立在原地不动。 “龙家的追魂夺命枪,果然是名不虚传。”花如伶赞叹道。 “鄙人粗学,让少楼主见笑了。” “龙当家,能逼退阿三,叫老身大开眼界。如果阿二下场领教龙当家的高招,不知又如何呢?”鬼花婆婆阴沉着脸道。 王云鹤看得仔细,龙刚虽然逼退怪人,但并未对怪人伤分毫。 这个怪人似乎拥有不败之身,和源源不绝的力量。 如果不找出怪人的死穴,一招制敌。长此斗下去,龙刚恐怕不被其杀死,也会被其累死。 “龙某虽然不才,但愿意讨教讨教!”龙刚瞧了鬼花婆婆一眼,冷言道。 “龙掌门快人快语,果然是一条真汉子。”鬼花婆婆由衷地说。 毕竟,龙刚虽是响誉武林的长风堂堂主,但其低调行事,侠义心肠在武林中早有流传,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人物。 鬼花婆婆虽不是什么正义之士,平时所干也是下三滥的勾当,但她对龙刚平素刚直的为人还是有些钦敬之情。 “婆婆过奖了。龙某不过是一个泛泛之辈而已。”龙刚道。 “既然龙掌门愿意赐教,那就与阿二比较一下高下吧。阿二,你出来跟龙掌门讨教几下。”鬼花婆婆往地砖上顿了顿龙头拐杖,缓声道。 阿二闻声,两手提着一对梅花大铜锤,拖着沉重的脚步,从怪人队列里“冲”了出来,一下子就站在龙刚的对面,嘴里不停地喷发出“嗬嗬”的怪叫声。 只见他身高九尺有余,穿甲戴胄,膀大腰圆,怒目圆睁,形如一尊凶神恶煞的索命金刚。 “龙掌门,此人体魄怪异无比,力大无穷。千万别与他硬拼力气。”王云鹤瞧出阿二乃是一个横练外功的家伙,筋肉练至精钢,力气霸道,慌忙提醒道。 龙刚朝王云鹤点头示意,他脸色凝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阿二的一举一动。 毕竟,刚才阿三身手的厉害,他是亲身见识过的,在他浸淫了数十载的追魂夺命枪下,竟然伤不了他分毫,还能安然全身而退。 从鬼花婆婆的口气可知,阿二的功夫比阿三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王掌门果然是好眼光,洞若观火,一眼就看出阿二的厉害所在。”玄通大师与玉虚真人对视一眼,由衷道。 “铛”一声巨响,阿二猛地用力互撞一下手中的铜锤,激发出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趁着余音袅袅,阿二便双手高举双锤,纵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龙刚的天灵盖砸去。 龙刚见阿二的双锤来势凶猛,又占先发制胜之机。无奈,他以霸王举鼎之势,托枪扛鼎。 “哐啷”,龙刚顿时感到胸口一沉,手腕被震得麻痛。整个人在一股巨大的冲击力颠簸之下,不由自主地接连后退两步,方能卸掉冲击力,稳住身形。 阿二一招得手,便趁机乘胜追击,手中的双锤泼雨般向龙刚抡去。 “来得好!”龙刚大喝一声,毫不畏惧,抖动着长枪向阿二身上刺去。 阿二的铜锤猛烈,但龙刚的银枪更快。 枪尖犹如驷之过隙从铜锤的间隙中穿了过去,刺在阿二的盔甲上,溅起一串火花。 他用力一挺,枪尖丝纹不动,此时,他才发觉阿二的躯体竟如钢板,枪头刺不进去。 龙刚大吃一惊,因为他这一枪几乎灌注了他的全身气力,就算是身披铠甲的将军,也穿胸而过。 阿二见龙刚银枪刺上胸部,他也不慌张,抡起双锤,一招“双鬼拍门”向枪杆砸去。 眼看阿二的铜锤将手中的银枪砸个正着,说时迟那时快,龙刚下盘一沉,双臂高举银枪向上挑,登时将阿二整个身躯挑向了半空。 谁料阿二在半空中竟借力发力,扭身如蟒蛇翻滚,手中的双锤如一对旋转的风火轮,呼呼作响。 阿二的铜锤接二连三地砸在枪杆上,震得龙刚双手发麻,银枪差点脱手。 龙刚虽被阿二逼得有些窘迫,但并未露落败之象。 “去!” 龙刚瞧准阿二身在半空乏力之际,快速抖动银枪,一招大风车,将他抡起扔向地上。 阿二魁梧的身躯直挺挺地撞向墙角的假山。 “轰隆”一声巨响,嶙峋的石峰瞬时坍塌。 与此同时,阿二从塌落的石屑中激射出来,似箭矢般向龙刚冲撞过去。 原来阿二眼看就要撞上嶙峋的石峰时,他挥锤猛击石骨将假山击倒。接着,他又借碰撞的反弹力,重新向龙刚发起攻势。 龙刚用银枪将阿二挑落后,刚松了一口气。还未待他喘息过来,阿二挟着双锤如流星飞电地飞身杀到。 阿二的铜锤来得又快又急,暗藏着雷霆之怒。稍不留神,让铜锤击中,轻则伤筋断骨,重则命丧九泉。 “痛快!看我的!” 龙刚见阿二愈战愈勇,顿感精神抖擞。他大喝一声,双腕势沉万钧,一招“拨云见日”,银枪上下拨动,迎着阿二的铜锤。 “铛铛”两记闷声,枪锤交接后,人们未看清怎么回事,只见两道人影倏地交错弹开。 “此人力量霸道,双锤刚猛。与其面对面硬碰,在力量上吃亏。要避其锋芒。古语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待其气力消殆,方有胜算。”龙刚挡开阿二的流星双锤,稳住身形后,暗暗盘算道。 于是,他当机立断,施展游龙身法,枪走虚招,改与阿二游走缠斗,点到为止,以渐渐消耗阿二的气力。 王云鹤在一旁观战,看得心惊胆颤。 他想不到花如伶能招募到这些武功强悍的怪人,连闻名江湖的长风堂龙刚也恰恰一时打个平手。 七星楼此趟只前来四人挑衅,不知其招揽了多少奇人异士,又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力量? 看看花如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知他此次带来多少人马,王府的周围又埋伏着多少人马? 正当他思绪起伏不定时,王逸超匆匆地走了过来,贴近他的耳根低声细语。 王云鹤听后,面色凝重。 他向靠近身旁的玄通大师交待了几句,就跟随王逸超向后堂走去。 第74章 初露身手 王云鹤赶到后堂时,看到刘一平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榻床上。 两个婢女正在一旁细心地照顾着他。 那两婢女见到王云鹤进来,双双道了个万福,便匆匆地离开了。 “掌门……”刘一平见到王云鹤跨步进来,欲强行挣扎着坐起来说话。 “你身上抱恙,别乱动!”王云鹤急忙摆手,示意躺着说话。 “我已无大碍!可以……”刘一平用略显疲惫的语气说道。 “爹爹,孩儿已查看一遍。刘叔叔身上剧毒已除,并无生命之忧。”王逸超小心应对道。 “嗯!”王云鹤听言,脸上凝重的神色马上舒缓了下来。 刘一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调节了一下内息,开始将平阳镇发生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是说,屠杀悦来客栈的那伙人与来福赌坊的不是同一伙人?”王云鹤听了,思默了一会道。 “依我所看,他们绝对不是同一伙人。因为桃花三娘的手段虽然阴毒,但她们擅用毒药杀人,而不会做出悦来客栈的残暴手段。”刘一平斩钉截铁道。 “你说的有道理。依赵二爷的来函所说,悦来客栈的屠杀场面尤是残暴和血腥,与来福赌坊是两种不同的杀人手段。难道……”王云鹤忽然想到花如伶带来的四个怪人,那暴戾恣睢的脸孔,与悦来客栈的杀人手法颇为吻合。 “爹爹,难道你是指七星楼所为?”王逸超看到王云鹤皱眉紧锁,试探道。 “超儿,你刚才也看过龙叔父与那个怪人的比武。你对那些怪人有何所见?” “孩儿虽是不仔细观察,但觉得那怪人出手残忍,嗜杀成性,并且力量霸道。这的确符合犯下悦来客栈血案的凶手特征。难道……难道那就是七星楼的所为?” “嗯,我也是猜测而已。这就印证了在悦来客栈行凶之人,与七星楼脱离不了关系。” “还有,赵二爷刚才传话。在通往洛阳城的路上,发现了多达十几处的血案,都是被人用残忍的手段杀害。而这些被害者正是受邀前来参加寿宴的各路英雄好汉。这说明,行凶之人是早有预谋,提前伏击的。”王逸超沉声道。 窗外透过的阳光,照射在王云鹤阴沉的脸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总会来。看来,这场武林浩劫,谁也逃避不了。”王云鹤沉默了一会,他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叹息道。 “爹爹,我们该怎么办?”王逸超注视着缄默无语的王云鹤,这时,他发现他神情肃穆的脸上多了一些平日看不到的皱痕。 “桃花三娘一直纠缠南宫掌门不放松,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王云鹤思沉了一会,望着刘一平道。 “此人身世不详,是最近几年才从江湖上崛起的人物,一直以美貌示人,被江湖上的宵小之辈奉为武林第一美人。不过,近年来她的身边聚集着一帮江湖人物,死心塌地地为她卖命。这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如此看来悦来客栈与来福赌坊两伙人并未有什么瓜葛?那到底……”王云鹤闭目沉吟道。 “掌门,既然是个人恩怨,为什么她又灭口呢?事情没我们看的这么简单!”刘一平突然动情道。 “难道桃花三娘与凶手们早有勾结,她们不遗余力追杀刘叔您,是为了掩盖真相?”王逸超道。 “依我看,她们灭口的原因,也只有这个了。要不是杨少侠仗义出手相救,恐怕我也不能死里逃生。那时,来福赌坊的血案为何人所为,就会无人知晓。真相也如石沉大海,成为一件悬案了。”刘一平心有余悸地说。 “嗯,杨少侠对我们洛阳王家有莫大的恩情。不过,南宫兄现在藏匿的地方,安全不?”王云鹤回过头,注视着刘一平道。。 “还好!不过……” “你别说出来。我知道你与南宫兄的交情匪浅。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如此安排。” 刘一平热泪盈眶地看着王云鹤炽热的眼睛,一股热流从心田间涌了上来。 这是男人间说不出的情感,里面包含着信任和情义。 “可是,因为这事为来福赌坊招来无端的横祸,我……” “南宫兄好歹也是我的朋友。他为了武林的福祉,作出的牺牲也足够大了。再说,既然桃花三娘要灭口,就说明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从你口中打探南宫兄的下落是一个幌子,推毁来福赌坊才是其真正的目的。既然是这样,此事就不是冲着你而来,而是冲着洛阳王家而来的。” 王云鹤想起了昔日南宫剑率领武林豪杰剿灭天雄帮时,意气风发的时光,心头感慨万千。 “父亲分析的很透彻,此事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相信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风暴。既然敌人有意而为之,那就不是你个人的事了。刘叔,您就不要内疚了。”王逸超看着刘一平脸露愧疚的神色,安慰道。 “掌门,听说花如伶率领一众手下登门生事?” 王云鹤将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向他们述说了一遍。 “可惜,属下无能,不能替你分忧!” 王云鹤摆手示意,让他别自责。 “你身上剧毒未清,还得要好好休养。待身体康复了,还有要事让你操办。” “掌门,我现在已无大碍。你还是到前院去主持大局吧。” 王云鹤简单地交待了几句,又折身返往前院。 待他走回前庭时,却发现玉虚真人正与一个矮个子的怪人缠斗在一起,两人正斗个难解难分。 原来,王云鹤离开片刻后,龙刚与阿二又游斗了五十余招。 阿二见龙刚一杆银枪舞得虚虚实实,攻无可攻,守无可守,惹得他暴躁如雷,便疯狂地进攻。 人处暴躁的状态容易出错。 龙刚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他佯装吃不消,背身卖了一个破绽,趁阿二不备,使了一招杀着“回马枪”,将阿二手中的铜锤击落。 阿二没了手中的兵器,像是一只断了爪牙的老虎,转瞬间就没了威风,被龙刚的长枪攻得毫无招架之力。 花如伶看到阿二败局已定,便示意鬼花婆婆叫住阿二退下。 阿二刚退下,一道黑影像老鹰展翅扑向龙刚,手中挥舞着一对子午鸳鸯钺,朝着龙刚的双眼戳去。 他的出手又快又狠毒,一招之下就要取人性命。 龙刚一时不察,被他攻了一个措手不及。 突然眼前一花,一柄拂尘破空而出,“叮叮”两声接连撞歪了两把子午鸳鸯钺。 那人见手中兵刃被撞开,已失去制敌先机,人在半空缩身后翻,身如轻燕般向后掠去,最后稳稳地站在假山突兀的嶙石上。 龙刚稳住身形,定眼一看,替他挡开偷袭者的是武当派掌门玉虚真人。 而偷袭的人正是花如伶带来的四个怪人中的矮个子。 他手握着双钺,张臂如大鹏展翅,正歪着脑袋,龇牙裂嘴,怒目对着玉虚真人发狠。 他的嘴角有两道深深的裂痕,嘴角稍稍上扬,便露出两排像烟熏焦了的牙齿,让人看了顿感毛骨悚然。 “龙掌门连下两场,体力耗损过大。就让贫道来会会你的高招。”玉虚真人望着那怪人,沉声道。 “阿四,这是武当派的玉虚真人。你就好好与真人过两招吧。”鬼花婆婆阴着脸,对阿四吩咐道。 阿四听令,突然怪兽般吼叫一声,弓着身子一缩,接着人如上了弹簧一样,朝着玉虚真人激射过去。 玉虚真人见阿四面目狰狞,来势迅捷。他可不敢大意,便暗中蓄力,挥动拂尘,一招“风卷残云”挟着一股开碑裂石的内劲向阿四席卷过去。 此时,阿四手中的双钺如同砍在一股强劲的气流上,而这股气旋内又隐藏着一股暗劲喷薄欲出。 他立马察觉不妙,急速作出变化,竟然凌空拔起,躲开玉虚真人的后着。旋即,他于半空中一招“倒立栽葱”,双钺闪着寒光向玉虚真人的天灵盖扎去。 玉虚真人瞧得仔细,他也不躲避,手腕猛抖拂尘,将内力注入拂尘上,只见蓬松的拂尘聚成枪尖状,朝阿四的脸门刺去。 两人出手越来越快,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不一会儿,王云鹤已瞧出两人的高低了。 阿四的身法轻盈飘逸,双钺攻势迅猛。 玉虚真人却稳若磐石,见招拆招,他的拂尘刚柔并济,正好克制着阿四的双钺。 阿四在拂尘的笼罩下,左支右绌,渐露败象。 果不其然,两人在一次短暂的接触后,两道人影迅速弹开。 玉虚真人手持拂尘,含笑而立。 阿四却气喘如牛,内息紊乱,脸色相当的难看,看得出已被玉虚真人所伤。 他脸上的肉不停地抽搐着,变得愈发面目狰狞。 “阿四,退下!”鬼花婆婆沉声喝道。 她知道阿四并不是玉虚真人的对手,再斗下去也是以失败告终,便制止了心有不甘的阿四。 “玉虚真人的九阳神功,果然名不虚传。今天让花某大开眼界。”花如伶摇着纸扇,微笑道。 “少楼主过奖了!”玉虚真人心头一颤,他想不到花如伶一眼竟然看穿了他的秘密。 他与阿四对战时,由于身法转换快,再加上背身阻挡了一众人的视线。背后观战的人只看见他用拂尘格开了阿四的双钺,却没有看到他在那一瞬间,他已悄然出掌击在阿四的胸部上。 阿四四人被药物浸炼,皮粗肉厚,仿佛穿上一身盔甲,寻常的刀剑难以伤他们分毫。 那一掌暗藏着武当派的绝学九阳神功。阿四饶是浑身铜皮铁骨,却也被玉虚真人的九阳神功震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身受内伤。 王云鹤刚才看到阿四脸色难看,正百思不得其解,此时方茅塞顿开,明白其中的蹊跷。 “王掌门,方才阿二、阿三、阿四分别已领教了各位大侠的高招。这位是阿大,如果就这样让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又于心不忍。今天就斗胆让阿大向王掌门讨教,还望王掌门你不吝赐教!”花如伶收起纸扇,指着最后一个未出手的怪人,娓娓道来。 他说的声音绵言细语,仿佛一个娇柔的女孩趴在你的耳边乖嘴蜜舌,让人不好拒绝他的请求。 “放肆!此乃是洛阳王府,岂容你无理取闹!”玄通大师忍不住,怒斥道。 “难道玄通大师今天要喧宾夺主,也与王掌门争功?不过,阿大今天只想与王掌门交手,大师若有兴趣,在下自然会择日登少林寺宝殿,亲自向大师你讨教一二。”花如伶面不改色,笑道。 “你……你……”玄通大师望着花如伶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一颤,竟说不上话来,拂袖不语。 “大师,难得少楼主抬举,我王某又岂能让他失望呢?”王云鹤淡淡道。 “王掌门快人快语,乃是当世英雄。在下敬佩。有请!”花如伶收起纸扇,假装肃然道。 “请!”王云鹤冷言道。 阿大从花如伶背后慢慢地踱步出来,在庭院的中央停了下来。 只见他大喝一声,身上的衣服被他的真气震得四分五裂,露出满身的刀痕箭瘢。 那斑驳交错的疤痕布满了上身的每一寸肌肉,不用说,此人不知历经多少生死战,才留下这么多的伤痕。 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一个经历了无数生死较量的人,一个对生死已麻木的人,才是叫人可怕。 他的手中拖着一把五虎断门刀,那刀比寻常的刀大一倍有余,刀身厚重,刃锋锐利,浑身散发着亡魂的气息。 他就像一个视死如归的将军,凛然地站在战场的中央,怒视着眼前的千军万马。 “父亲,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莽汉岂敢劳驾您老亲自出手,还是让孩儿为您代劳吧。” 刚刚从后堂赶到的王逸超生怕王云鹤有闪失,慌忙从后面跳了出来。 “小心此人的刀!”王云鹤和颜悦色道。 知儿莫若父。他知道王逸超的心思,心里涌过一些温暖。同时,他也想让王逸超在众英雄的面前露两手,以扬己露才,彰显出洛阳王家的实力。 “王少掌门,那你就担当着呢?”花如伶瞧瞧王云鹤,又瞧瞧王逸超,又笑道。 “废话少说。出招吧!”王逸超拔出手中的佩剑,沉声道。 他话音未落地,阿大二话不说,手中的大刀抡圆,挟着闷雷般的呼啸向他当头劈下来。 王逸超见阿大的刀刚劲有力,他不敢硬碰,便侧身避过。 “轰”的一声巨响,地上铺着的花岗岩地板被砍成碎片,四处溅射。 阿大见一招落空,便反手向上撩,刀光一闪,削向王逸超的胯骨。 王逸超此时还未站稳脚跟,阿大的刀锋如影随形而至。 他见阿大的刀法又快又凶,下意识提膝横剑反撩,剑锋急削阿大的手腕。 王逸超剑比阿大的刀来势更快,眼看,阿大若不撤刀,便有断腕之虞。 阿大全然不顾断腕之危,突然欺身上前,以肘撞胸,竟然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 王逸超见状,大吃一惊,也顾不得伤敌,急忙回剑自保。 阿大一招得势,迫退王逸超的进攻后,接着“刷刷刷”连环三刀,横扫直劈,虎虎生风。 他动作敏捷,勇猛矫健,几招下来,迫得王逸超招架不住。 幸得王逸超临场应变得当,有惊无险。 “此人勇猛!真乃当今之西楚霸王也。”王云鹤看到阿大如此勇猛,心头一凛,不由得赞叹道。 “七星楼何以招募了这么多凶狠的死士?……真让人难以置信……”一旁的李老头两眼望向王云鹤,眉头拧紧,轻声嘀咕道。 “这……”王云鹤也是眉头紧皱,一脸狐疑地望着李老头。 “七星楼的实力不容小觑啊。七星楼明里暗里的势力有多大,着实叫人恐怖。这次花如伶登门挑衅的目的,是来展现其威慑力。”李老道深有所思道。 “我想,他也是这个意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们屈服,放弃抵抗,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周围观战的英雄豪杰爆发出一片喝彩叫好声。 低头与李老头耳语的王云鹤抬眼一看,发现王逸超此时已扭转被动的劣势,一剑穿过阿大泼水不进的刀影,在他的身上划下一道血口子。 阿大被剑刺中后,性情顿时暴躁起来。他大吼一声,手中的大刀耍得更加狂暴,招招取人性命。 王逸超面对阿大凶悍无比的刀法,渐渐占得上风,倒也不再慌乱,以追风剑法沉着应战。 洛阳王家的追风剑法,轻盈飘逸,以快见长,宜攻宜守。以快为守,以快破敌。 王云鹤放心让他与阿大比试,是因为他知道王逸超自小跟他苦练武艺,浸淫追风剑法多年,已习得其精髓,其造诣并不在他之下。 眨眼之间,两人互不相让,又攻守了几招。 庭院内的树叶,被两人的刀剑交错的气流激荡得飒飒地乱蹿。 阿大久战不下,心头变得更加急躁。冷不防,他的手臂,背部等几个部位又被王逸超的剑尖划破,留下几道浅浅的血口子。 花如伶津津有味地看着双方的比试,瞧着阿大渐落下风,他的脸上竟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的神色。 “虎父无犬子。看来王逸超已尽得王老儿的衣钵。假以时日,此子的前途不可估量。”花如伶暗忖道。 他明白王云鹤的用心良苦,就是让王逸超在众多武林前辈的面前崭露头角,以培养他为新一代的武林至尊。 两人又激战了十余招。尽管王逸超占据上风,但阿大的刀法丝毫未乱,他一时也奈何不了阿大。 两人斗到正酣处,出手越来越快,两人犹似浮光掠影,难辨其形。 “啪”,两道腾空的人影同时跃开,王逸超稳稳地落地,而阿大却连连后退多步才稳住身形。 “且慢!”眼看两人像斗红了眼的公鸡,又要跃跃欲试,花如伶突然高叫一声。 “阿大,退下!” 与此同时,鬼花婆婆急忙叫止了嘴里发出野兽般吼叫的阿大。 “王掌门,今天耽误了府上寿诞,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在下告辞!”花好伶抱拳道。 “慢,大胆狂徒!洛阳王家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时,躲在王云鹤背后的王云彪挤到人前,大声喝道。 “你认为你可以留得住花某吗?”花如伶指着王云彪,冷笑道。 “这里是洛阳,不怕你不来,就怕你来了,走不了。”王云彪涨红着脸道。 “王掌门,在下这就准备告辞,不知你意下如何?”花如伶似笑非笑地望着王云鹤道。 “少楼主既然不想饮家父的寿酒,王某也不便强留。家父寿宴将至,那就恕王某不宜远送。请!”阿大并未完全落败,花如伶却突然罢手,王云鹤一时摸不清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花如伶胆敢以身犯险,说明他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看他言笑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明他已留有后路。 最可怕的是,七星楼的七大煞星,竟然一个都没有现身。 王府内外貌似波澜不惊,实则暗藏杀机,危机四伏。 如果强行动手,谁胜谁负很难再说,但王府上下必然会血流成河。这是王云鹤万万不可接受的。 “大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就这样让他们安然离去?”王云彪目送着花如伶一行人大摇大摆地离去,心有不甘地说。 “二弟,现在还不是跟七星楼撕破脸皮,短兵相接的时候。眼下,为父亲大人庆寿才是正经的事。” 第75章 山重水复 唐菁睁开眼,发现她正躺在一顶暖轿子,上面盖着一张柔软的棉被。 她四下张望,发现正身处一峡谷中,眼前有一座凋敝的草庐,四处杂草丛生,呈现一派蓑败的景象。 看样子,此处荒废已多时。 段傲青站在她的身旁,神情悲戚,两眼定定地注视着前面破落的茅舍。 两个虎腰熊背的壮汉瑟瑟缩缩地躲在她们的身后。两人均不语,闪烁的眼神却不时地望向段傲青。 “这是哪里?”唐菁面色苍白,用虚弱的语气问。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段傲青回过神,弯下腰,关切地问道。 “还是老样子。我们身处何方呢?” “鬼谷,鬼谷神医柳凌梅隐居的地方。可是,他人已不在。我们白走一趟了。”段傲青哆嗦着说。 “段大哥,你已尽力了。我命不久矣。你就别为我奔波劳碌了。”唐菁低声安慰道。 她知道中了端木峰的烈焰寒冰掌,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迟早都会丧命。 她强行拖延着苟延残喘的躯壳,而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是因为段傲青不断地激励。 “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答应我,不要放弃希望,好吗?。”段傲青抓住她的手掌,近乎哀求地说。 “我……答应你!我累了……”唐菁望着段傲青炽热的眼睛,感动道。 唐菁说完,慢慢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 段傲青望着唐菁苍白而又疲倦的脸色,心如刀割。他多么想替她承受这份苦痛,折磨。 他知道一个人的求生意志是十分重要的,如果断了念想,就失去了求生的欲望,人很快会油枯灯灭了。 “鬼谷神医没了踪影,该怎么办?老天爷,你能告诉我答案吗?”段傲青仰望着深邃的蓝天,心内呐喊着。 蓝天下,白云悠悠。 “唐姑娘已伤及五脏六腑,命悬一线。眼下,能挽救唐姑娘性命的,只有无极宫的九转还魂丹了。可是,无极宫自诩为天人,隐居东方的蓬莱仙境,从不与武林有来往。但凡求丹,恐难于登天。” 段傲青望着酣然入梦的唐菁,细细品味着胡大夫的一番话。 纵是万水千山,纵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挽救回唐菁的性命,老天爷就算要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连续多天的日夜兼程,离蓬莱仙境越来越近,段傲青紧锁着的剑眉也渐渐地舒展开来。 “段大爷,前方有一间茶寮。要歇歇脚,喝口茶,润润喉,再赶路?”赶马车的罗老汉放慢了马车,扭头问道。 “段大哥,连日赶路,大家都累了。要不,听罗老伯的话,歇一歇,缓口气,再赶路吧。”唐菁睁开眼,看着容颜憔悴的段傲青,心疼道。 “嗯!” 茶寮极其简单,用粗竹子搭了一个约二十来方的结构架子,呈伞字形状,上面铺上一层茅草遮挡风雨。 茶舍的门前竖着一根木头,上面挂着一块绣着“茶”字的旗子。旗子久经风吹雨淋,已破旧不堪,看不清底色,走近才勉强看清楚旗子上刺绣的“茶”字。 里面摆放了四张木桌子,每张桌子周围又摆放着四张木凳子。 段傲青一行三人走进茶舍时,里面三三两两地已坐了三张桌子,只有靠里头的那张空着。 那些茶客都是乡下人的打扮,不用多说,他们是十里八乡的农户。 卖茶的是一对老夫妻,看到段傲青他们进来,穿着蓝色小碎花布衣的老妇人热情地招呼他们。 “相公,夫人生病,去看大夫吗?” 段傲青三人坐定后,老妇人望了望病恹恹的唐菁,询问道。 “嗯!”段傲青听了,感到难为情。 “老婆婆,我们还不是夫妻。”唐菁低着头,轻声道。 她听了老妇人的话,心里欢喜,美滋滋的,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哦,都怪我贫嘴。看,把你的脸都说红了。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嗯!” “你相公真是一个好人,从大老远的地方,不辞劳苦陪你治病。啧啧,真难得,真恩爱,看得我老婆子都眼馋了。”那老妇人一边张罗茶水,一边一个劲地叨叨地说个不停。 老妇人左一句“相公”,右一句夫妻,将段傲青二人说的怦然心动,宛若小鹿乱撞,又羞又喜,连正眼都不敢瞅上一眼。 懵懵懂懂之中,甚至连老妇人何时离开,他俩都不知道。 “呃……呃……”突然赶车的罗老汉双手扼着喉咙,嘴里发出痛苦的叫声。 “罗老伯,你怎么了?” 段傲青发现不对劲,转眼间,罗老汉的脸慢慢地变成酱紫色了,接着口吐白沫,整个人瘫痪在地上。。 “茶里有毒!”唐菁看看罗老汉的脸色,就知道他中了剧毒。 段傲青听闻,马上警惕起来,拿起搁在桌上的刀,将茶壶打翻在地上。 只见茶水浸入泥土里,冒出一缕缕的白烟,发出“哧哧”的声响。 刚才还在悠然喝茶的茶客,见到有人中毒,顿时,被吓得脸白唇青,乱作一团。 段傲青四下张望,看到那几个茶客靠在一旁瑟瑟发抖,没有什么可疑,便寻找起店主。 这时,他才发现,店主两人不见了人影。 于是,他提着刀跑到茶寮外,四周围仔细地搜索了一大圈,最后在茶寮背后的大树根下,找到两具蜷缩成一团的尸体。 段傲青翻开一看,正是卖茶的老夫妇二人,但他们脸色发黑,嘴角上残留血沫,已死去多时。 树林里静悄悄,看不到有其他人活动的踪影。 阳光斜射,透过树梢照在翠绿的青苔上,显得无比的幽深。 “他怎么样?” 段傲青回到茶舍,见到唐菁已让罗老汉服下蜀中唐门的解毒丹,脸上的黑色毒素已消退,神色略显憔悴之外,倒也看不出有性命之虞。 “刚刚服下我们唐门的解毒丹,蛇毒已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毒蛇未清,恐怕一时半刻赶不了路。”唐菁幽幽道。 “看来,我们得找个地方歇脚,明天再赶路了。” 段傲青看看天色,已近黄昏。 “段大哥,查到是何人所为吗?”唐菁沉默了一会,问道。 “店主俩人已被人谋害了性命,尸体被藏在那棵大树后。看样子,他们已死去多时。”段傲青一脸茫然不知,摇摇头说。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两个人不是店主本人?” “那是下毒之人,他们易了容,假扮店主两夫妇,在此守候我们。” “那……那是谁呢?如此煞费苦心来下毒来杀人呢?”唐菁皱着眉头道。 段傲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与唐菁两人在江湖上结下的怨仇多如牛毛。 近日与人无怨无仇,究竟是何人要置我们于死地呢? 难道他们是为了悬赏金而来? 段傲青也百思不得,但他很清楚,这两人是冲着他和唐菁而来的。 只是不巧,罗老汉先喝了有毒的茶水,首先毒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斜阳透过树梢,洒落在黄土地上,斑斑驳驳。 远处的竹林间,炊烟袅袅,那是农家开始准备日暮而息。 “唐姑娘,前面有一个村庄。我们向农家借宿一宿,明天再赶路吧。” 段傲青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向竹林的深处走去。 他赶马车的技术不熟练,不能很好地驾驭马车,只能让马匹慢腾腾地走路。 “罗老伯体内的蛇毒刚清除,他也要好好休养。我们就近借宿一晚吧。”唐菁微声回应道。 她这两天发觉她的伤越来越严重了,体内似乎有一股烈火,和一道寒流交织着炙烤和浸蚀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痛苦难耐。 为了不让段傲青担忧,她只好咬紧牙关,苦苦地支撑着,尽量不让自己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丝毫的痛苦。 乡村的夜是安静,祥和的。 一轮弯月高挂树梢头,将银光洒在宁静的大地上。 乡村里的人们是纯朴,善良的。 段傲青在挨着竹林旁边的一户农家借宿。 那户农家热情地招呼他们,还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杀了,熬了鸡汤给他们吃。 由于一路上的风尘仆仆,酒足饭饱后,唐菁和罗老汉二人很快就入了梦乡。 段傲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突然,万籁俱寂的竹林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那声音是密密麻麻的,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那么诡谲,让人听了心里发怵。 段傲青从中听出了危险的信号。 他轻轻地翻身下床,拿起刀,推开窗,跳了出去,站在院子的中央,朝着有异响的地方看去。 在一阵清脆的急促的笛子声下,一道潮水般的黑影从竹林里涌了出来,朝着段傲青所在院子游走而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段傲青终于看清楚这如潮水般的黑影,原来是一条条游走的毒蛇。 “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是好汉的,站出来说话?” 段傲青朝着竹林深处大喝一声,声音透彻竹林,震得枝叶簌簌作响。 那笛声随之停止,而潮涌而来的群蛇也在院子前停了下来。 看到如此之多的毒蛇,昂着头,吐着信,发出“嘶嘶”的声音,没有哪一个人不感到害怕,绝望。 “段傲青,你害怕了吗?”竹林里传来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来,那声音在竹林中飘荡,由远及近,仿佛鬼怪作祟。 接着,蛇群迅速分开一条通道出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你究竟是何人?”段傲青看着来人的身形,似乎想起了某个人来,盘蛇岛岛主祈仁杰。 但祈仁杰不是被冀东二鬼背后插刀,惨死在黑风林吗?难道眼前这个黑影是他的鬼魂,今晚是前来寻仇索命? “盘蛇岛岛主祈仁英。” “祈仁英?敢问祈仁杰是你的什么人?” “乃是家兄。” “世人皆知盘蛇岛岛主是祈仁杰。不知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假货?”段傲青怒骂道。 “段大哥,发生什么事?” 唐菁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她不顾伤痛,拿起宝剑,连忙跑了出来查看。 “来了个姓祈的,自称盘蛇岛岛主。今晚,恐怕有一番恶战。” “段大哥,那是什么?”唐菁指着篱笆前黑压压的一片,惊骇地问。 “那是毒蛇。” “啊!毒蛇!”唐菁尖叫一声,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躲到段傲青的背后,瑟瑟发抖。 “有我在,你别害怕!”段傲青护着她,安慰道。 “嗯!”唐菁听了,心头热乎乎的,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待会儿,你听我吩咐,要马上回到屋里去,关上门窗。我……你要照顾好自己。”段傲青压低声音,吩咐道。 “姓段的,血债血偿!你杀害兄长,今天我要为兄长讨回公道。”祈仁英阴沉着脸道。 唐菁听出了原委,他今晚是为祈仁杰报仇而来。 “祈岛主不是段大哥杀害的,杀死他的,另有其人。”唐菁知道了祈仁英的来意,慌忙扬声道。 “你是姓段的何人?”祈仁英迟疑一下道。 “我叫唐菁。是段大哥的……的……朋友。”唐菁支支吾吾道。 “那你老实告诉我,家兄是不是段傲青杀害的。” “祈岛主是被……” “菁儿,别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段傲青慌忙打断了唐菁。 “为什么?如果我不说出来,他……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唐菁指着祈仁英道。 “他们对我而言,也算是救命恩人。我不能对他们不义。况且,就算你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段傲青低声道。 唐菁听了,点点头。此时,她的心里美滋滋的,不管段傲青说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他的说法。 女人是敏感的动物,她从段傲青脱口而出的“菁儿”中,听出了“唐姑娘”到“菁儿”的变化中的含义。 “你俩别嘀嘀咕咕的。唐姑娘,你告诉我,是不是段傲青杀了我兄长?”祈仁英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 我说过,不是段大哥,就不是段大哥。怨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应找杀死你兄长的人去。”唐菁生气地说。 “那我兄长的死与姓段的,也脱离不了关系。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祈仁英恼羞成怒道。 “你冲着我来就是了,别为难他们!菁儿,你快回到屋里去。”“段大哥,我……我……你要小心!”唐菁回头望了望段傲青,依依不舍地返回屋里去,在泪盈满眶的那一刻,狠心地关闭上了木门。 “姓段的,你今天就是不见棺材不流眼泪。好,好!那我现在就送你上路!”祈仁英狞笑着说。 他刚说罢,身后又响起了笛声,刚才安静的蛇群又不安地躁动起来,然后,像潮水般从篱笆中穿越过去,向段傲青围攻上去。 笛声骤然变急,犹如战鼓擂,冲在前的毒蛇纷纷如离弦的箭,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段傲青。 段傲青毫无惧色,抡起刀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刀气过处,毒蛇身首异处,像下雨般纷纷落地。 接着,他反手横扫,又一片毒蛇身首异处。 不大一会儿,在他的周围堆积了一大圈的蛇尸。 在笛声的急促的指挥下,竹林里冒出来的毒蛇源源不绝。 有些毒蛇越过他,向身后的房屋快速爬去。 不久,房屋里传出了唐菁她们害怕的尖叫声。 段傲青被毒蛇团团围住,已自顾无暇,他眼睁睁地瞧着有些毒蛇已从房屋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心里干着急。 突然,屋顶上响起一阵悠扬的箫声,那箫声空灵飘渺,仿如有无数的仙鹤在天空中飞翔,唱和。 说也奇怪,那萧声响起,瞬间便压制着笛声,刚刚处于疯狂状态的毒蛇停止了攻击,接着,像是遇到了克星,又不安地躁动起来,纷纷向四处逃蹿。 它们来得快,逃离得更快,很快逃了个精光。 段傲青目送着如潮水般退去的蛇群,闻着充斥在空气中的血腥,感觉刚刚好像发了一场噩梦。 “来者何人,敢坏我好事?难道不要命了?”祈仁英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局被人破坏了,顿时气急败坏地问。 “无极宫朱秀琴!” “无极宫申不遇!” 段傲青闻言,他回头一看,在月光下,两个一袭白衣的青年男女站在屋顶上。 那男的长相英俊,气宇不凡,手握宝剑。 那女的面容姣好,亭亭玉立,手持玉箫。 “咱们平时河水不犯井水,你们为何屡坏我好事?”祈仁杰怒道。 “你盘蛇岛驱使毒物,残害百姓,罪贯满盈,人人得以诛之。我无极宫替天行道而已,又何来坏你好事之说?”朱秀琴微笑道。 她的声音娓娓动听,叫人听了不能忘记。 “那你们今天非管不可?”祈仁英道。 “非管不可!”朱秀琴斩钉截铁道。 “那就别怪我不仁了。看招!”祈仁英大喝一声,两道黑影从他的衣袖里射了出来,风驰电掣地向朱秀琴的面门打去。 那两道黑影去势又快又急,转瞬间,已到朱秀琴的跟前。 “不得无礼!”站在朱秀琴身旁的申不遇,拔剑轻轻一挑,两条小蛇断为两截。 “无极宫掺和进来,事情不好办。来日方长,报仇之事另作他算!”祈仁英暗忖道。 他看到申不遇轻易就将他的暗器削成两段,知道眼前这两人不好惹。 再加上他倚仗为利器的毒蛇也被朱秀琴的箫声克制。 没有毒蛇的帮手,他孤掌难鸣,面对段傲青必败无疑。 眼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祈仁英说罢,身影一闪,无声无息地隐入了黝黑的竹林中,遁逃了。 唐菁见到祈仁英走了,她才打开门,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 “段大哥,你没受伤吧?”她关切地问。 “没有,你呢?”段傲青道。 “我也没有。” “大恩不言谢,两位的救命之恩,我段傲青没齿难忘!日后二位但有吩咐,段某定当尽力而为。”段傲青向朱秀琴和申不遇抱拳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申不遇道。 “请问二位可是无极宫门下?”段傲青道。 “正是!” “在下段傲青。欲往无极宫求救命药九转还魂丹,凡请二位行个方便,告知一二?”段傲青恳请道。 “江湖上人人皆知,无极宫从不与武林来往。恕在下等难以奉告!” 说罢,两人施展轻功,双足一点, 从屋顶上跃向树冠上。 月光下,两人如两只白色的飞鸟掠过夜空,眨眼之间,身形已在数十丈外。 第76章 一刀断臂 “段大哥,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唐菁梦呓着。 她苍白的脸上时而甜蜜的笑,时而痛苦的泪流,时而悲伤的呢喃,时而幸福的…… 段傲青望着睡梦中的唐菁,鼻子一酸,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心疼。 这熟悉的话儿,又勾起了已遗忘了多时的那个她。 当他抱着她一路狂奔去求医时,她倚靠在他的胸膛,嘴里说着同样的话儿,脸上流露着同样的神情。 那时的她,是那么娇小,是那么的纯真,又是那么的倔强。 那楚楚可怜的一瞬间,一下子就捕获了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所有,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眼前的一幕是多么的熟悉,段傲青顿时感慨万千。 他望了望马车外日暮的山林,漫天红霞,倦鸟还巢。 眼前群山绵绵,在穷山僻壤,遥遥看不到人家。 马车在翠绿的林道中穿插,奔驰…… 段傲青看着半天粥水不沾的唐菁,脸上尽显颓废颜色,他心中愧疚自责,不免皱起了眉头来。 他想不到无极宫隐藏得那么神秘。他们这几天在附近的崇山峻岭兜兜转转地寻找了几圈,依然是找不到它的所在。 唐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说明她的内伤越来越严重。如果不尽快找到无极宫,不尽快拿到九转还魂丹,到时恐怕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了。 罗老汉驾驭的技术的确是与众不同,马车在泥泞的路上疾驰,却丝毫没有干扰到段傲青的思绪。 夜色将至时,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小城。 “段大侠,天色已晚。前面有一间客栈,我们是否留宿一晚。明天再赶路?” 罗老汉驾驶着马车进入城门后,远远瞧着前方有一块写着“同福客栈”的旗子在迎风招展。 段傲青听了,心欢喜,吩咐罗老汉马上入住。 待他们安顿下来,一番梳洗,洗涤一路风尘;吃过晚餐后,已是晚上亥时时分了。 小城的夜十分安静。 一轮明月高挂,雪白的月光下,黑影幢幢。 段傲青倒头就睡,不一会儿,鼾声如雷。 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仿佛已透支了他前半辈子的精力。 他就像一个哭闹过后熟睡的婴儿,睡得很安稳,睡得很香。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他惊醒了。 他凝神静气,侧耳倾听。 外面清清楚楚地传来一个女孩慌乱的脚步声,后面追逐的则是几个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夜阑人静,是谁在大街上狂奔呢? 他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悄悄地翻下床,拿起搁在枕头下的刀,推开窗,轻轻地一跃而下,飘落在大街上后,便循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追了上去。 皎洁的月光下,在树林的边缘的官道上,一个身穿黄裳的头扎着马尾辫子的少女被五个身着怪异服饰的汉子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是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名叫祈天阳,是盘蛇岛岛主祈仁英的儿子。 少女神色慌张,在包围圈里四下躲闪,张望,企图找出一个突破口。 “萧小姐,你别费心思了。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就少吃点苦头。否则,就别怪我们大老粗的,不懂怜香惜玉了。” “哼,你想的倒美!快放我走,要是让我爹爹知道了,非扒下你们的皮不可。”那少女放下狠话。 “哈哈,你以为你是萧万长那个老匹夫的宝贝女儿,就可以吓唬到我们?你也不看看,此时此刻,是谁做主?”祈天阳嘲讽道。 “哈哈,好大的口气……” “我们好害怕呀,胆子都被吓破了。” …… 祈天阳的那四个随从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 “你以为本姑娘好欺负吗?有种的,你就上来,咱们一对一单挑。”萧娉婷听了不怒,反而收起恐惧之心,昂首挺胸,指着祈天阳傲然道。 “嘻嘻,谁人都怕你萧大小姐。可今晚,我祈天阳第一个就不怕你。” “你找死!”萧娉婷怒叱道。 她话也不多说,拔出短剑,寒光一闪,剑尖刺向祈天阳的胸脯。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却像一只母老虎。好凶狠呀!”祈天阳笑嘻嘻道。 他漫不经心地拔出佩刀,一个冲步迎上前,横刀一截。 “咔嚓”一声,寒光过后,祈天阳的刀即断为两截。 原来萧娉婷握着的是一柄削血如泥的宝剑。 它削断了祈天阳的钢刀后,其攻势不改,挟持着余威继续刺向他。 祈天阳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他看到剑光倏然而至,急中生智,就地一个驴打滚,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萧娉婷的短剑。若是稍微晚点,就会落得个透心凉。 他差点着了道儿,一时反应不过来,脸如土色地望着断刀发愣。 “怎么样?你知道我的厉害了吗?”萧娉婷攻了祈天阳一个措手不及,看着他一副狼狈的样子,不禁得意道。 “臭娘们的,敢对大爷使阴的。给我上,把这小娘们的拿下。”祈天阳那里吃过这样的亏,他又惊又怕,气急败坏道。 其余四个人听令,立刻拔出刀剑,从四面围攻上来。 “她的宝剑锋利,千万别跟她硬碰。”祈天阳刚刚吃过亏,提醒他的伙伴道。 那四个随从深领神会,立即摆开阵势,围住萧娉婷玩起了车轮战。 不大一会儿,在四人的合力之下,萧娉婷很快就落下风。她只有仗着宝剑的锋利,苦苦地支撑着。 要不是四个人顾忌她手上的宝剑,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恐怕早已将她擒获了。 “小娘们,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祈天阳瞧着萧娉婷败象已现,高傲的心气又上来了,狞笑道。 萧娉婷在四人的轮番攻势下,体力渐渐不支,心里暗暗叫苦。 毕竟,在这荒郊野外,又是夜深人静之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如何才能脱困? 这时,她开始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懊悔了。 “小娘们,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小爷今天大发菩萨心肠,绝对不会为难你!”祈天阳一旁洋洋自得地调侃道。 那四个随从的武功虽然不高,但对付萧娉婷这个半瓶子醋已足矣。 他们似乎并不急着拿下萧娉婷,竟随心所欲地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一个负责攻击,一个伺机而动,剩余两个掠阵,防止她逃蹿。他们轮番上阵,之间互相配合得滴水不漏。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萧娉婷便陷入顾此失彼,疲于应付的状态,急得掉下了眼泪。 祈天阳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似乎十分享受眼前的场景。 “你们几个老爷们的,欺负一个小女孩,不觉得丢脸吗?”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雷般响了起来,把祈天阳吓了一大跳。 在身旁不远的树阴下,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黑影,要不是他发出声音来,还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这个黑影是人,还是鬼? 竟像是一个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他毫无察觉。 要是他要割下自己的脑袋,那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糊里糊涂地搬了家。 “你是谁?是人,是鬼?”祈天阳惊魂不定地问。 “我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几个老爷们的,欺负一个小女孩,那就不对了。”来人又冷冷地说道。 祈天阳定神一看,站在大树下的是一个断臂之人。 星星点点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树上斑驳的树底下留下一个残影。 “哦,原来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废人。”祈天阳看清楚后,冷笑道。 “你会为你所说的话负责。”段傲青道。 他的语气是冷冰冰的,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刺入心脏,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刚才还在缠斗的五个人,被这突其而来的变故惊动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齐刷刷地望向段傲青。 “叔叔,他们欺负我,你给我好好的教训他们。”萧娉婷委屈地说。 她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让人见了不觉犹怜。 她看到了段傲青的出现,好像看到了救兵,也不管段傲青是好人,还是坏人,先替她打发了眼前这几个恶鬼再说。 “你认识她?” 祈天阳听了萧娉婷的话,深感愕然。 因为他知道萧万长只有一个掌上明珠,从来没有其他亲人。 段傲青摇摇头。 “小丫头,你是在唬弄谁呢?”祈天阳回头道。 “叔叔,别开玩笑了。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会为我做任何事吗?”萧娉婷满以为段傲青会出手相救,看到段傲青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顿时心慌起来。眼下,也唯有捉住段傲青这根救命稻草,或者会有一线生机。她故作镇定地说。 祈天阳听了,又疑窦起来。他看看段傲青,又望望萧娉婷,对她所说的真实性捉摸不定。 “哈哈,我知道了。这位大侠与你非亲非故,是吧。还不细心回想一下,我还真让你这个小狐狸精给骗了。”祈天阳突然大笑道。 因为他此时想起,若果断臂之人与萧娉婷沾亲带故的,方才她身处险境之时,他绝对不会如此镇定,坐视不管的。 “你想错了,她的事,我还真得管一管。”祈天阳的话刚落地,段傲青接话道。 “什么?你……你要管她的事?”祈天阳愣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 “嘻嘻,我就说,叔叔你不会不管的嘛!”萧娉婷喜上眉梢,开心地说。 “你也不要太得意。我们五个,对付你俩个,总的来说,我们还是胜算在握。”祈天阳看看段傲青空荡荡的左衣袖,眼里含着蔑视,又含着同情。 他知道,这土地上即将又多了一个刀下亡魂。 “你很有自信。但有时候,盲目的自信,会让人丢性命的。”段傲青平静地说。 黑暗中观察不到他脸部的表情,但祈天阳感觉到有一双死神般的瞳孔凝视着他。 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你知道,在这块土地上,没有我祈某人不敢做的事,也没有我祈某人做不了的事。你若识相的,现在跪地求饶。或者还来得及捡回你一条狗命。”祈天阳旋即又狂妄地嚷着道。 毕竟,这里崇山峻岭,地势险阻,是一块三不管的穷山恶水地带。 盘蛇岛在这里称王称霸,当地的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逆来顺受。 这么多年来,他们仗着盘蛇岛的威名鱼肉百姓,作福作威惯了,眼里那里会容得下别人呢。 “我劝你,在我还未起杀心之前,趁早滚蛋!”段傲青道。 “你们将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给我宰了。以后,我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祈天阳恶狠狠道。 在这里还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冒犯他,祈天阳听了,顿时火冒三丈。 他那扭曲的脸显得更加面目狰狞。 那四个人听令,不约而同地跃起,高举起手中的短刀,向段傲青砍去。 突然疾风急起,段傲青身形如神如鬼,“噗”的四声起,四人手腕一麻,手中的刀已被段傲青手中的刀柄击落。 在转瞬之间,段傲青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腾空旋风腿,四人被踹飞,重重地跌落草丛中, 祈天阳见他的手法干净利落,迅捷无比,深深知道段傲青的功夫远在他之上。 “无毒不丈夫。” 他咬咬牙,把手一扬,从他的衣袖里飞出一道黑影,闪电似的向段傲青的颈部射去。 谁知段傲青后脑勺如长了眼睛,他也不回头,反手撩刀,将黑影拦腰削断。 只见两截蛇身跌落在土地上,那因痛苦而扭曲的毒蛇嘴里还发出“嗞嗞”的叫声。 与此同时,段傲青顺势暴起,扑向祈天阳。 他紧紧地挨着祈天阳擦身而过,但闻“咔嚓”一声,祈天阳的左臂已断,一股血雨从断口处喷了出来。 段傲青的身法太快了,祈天阳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一晃,人影已消失不见。 他的出刀比他的身法更快,祈天阳感知到左臂传来的痛楚时,左臂已没入了黑漆漆的小树丛深处。 “你好狠毒!”祈天阳脸无血色,用手捂着断臂,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我刚才说过,你要为你说过的话负责。”段傲青面无表情道。 白月光洒在他坚毅的脸上,一副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叫人肃然起敬。 此时,祈天阳才知道眼前这个废物不是一般的人物。 “敢问阁下何人?好让在下明白今天栽在谁的手里。”祈天阳强忍着断臂的痛,问道。 “难道你还死心不改?趁我还未改变主意之前,快快给滚开!” “青山不改,绿水长绿。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祈天阳用狠毒的眼光盯着段傲青道。 他知道套不出段傲青的名号,他心有不甘,但他更加明白保住性命,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他搁下狠话,便带着四人仓皇离去。 “你……你刚才怎么不一刀将他‘咔嚓’掉呢?”萧娉婷歪着脑袋,有些失望又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因为我不想杀人,现在也不喜欢杀人。”段傲青正眼也不瞧,昂首阔步而去。 “诶……你……你就扔下我不管了?”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段傲青的语气是那么的冷冰冰,很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你等等我……” 萧娉婷看着段傲青头也不回地离去,急得跺跺脚道。 她看着段傲青高大的身影将消失于树阴下,慌忙迈步追上去。 第77章 驱蛇秘术 日上三竿,同福客栈楼下的厅堂里挤满了房客,逐渐热闹起来。 罗老汉在靠窗口的位置找了一张桌子,叫了一些肉包子和小米粥之类的早餐。 段傲青搀扶着身子虚弱的唐菁,沿着楼梯下来,再穿过大堂,慢慢地走到罗老汉的对面坐了下来。 罗老汉等得有些不耐烦,已吃过肉包子,填饱了肚子。 他正撕着包子的皮屑百无聊赖地挑逗着窗外的一只流浪狗。 一个身穿着粗布衣的小厮依着窗外的墙壁,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罗老汉逗狗。 当他看到段傲青和唐菁在桌子上坐了下来,如清澈的眸子马上焕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只见他轻轻一跃,从窗跳了进来,然后,大大方方地紧挨着段傲青坐了下来。 “去!去!那家的野孩子,怎么如此不懂礼数?”罗老汉以为他是来蹭吃蹭喝的,便毫不客气地冲他吆喝道。 “老大爷,您别误会了。我和他算是老相识。” 萧娉婷用手指指着段傲青,朝他调皮地眨眨眼睛道。 “是你。”段傲青终于认出来了,失声道。 “对呀,就是我! ”萧娉婷含笑道。 “你怎么这身打扮……”段傲青打量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道。 “罗老伯,这个小妹妹既然是段大哥的朋友,我们不能冷眼相待,失礼于人。”唐菁微笑道。 她一看萧娉婷的模样,就知道她是经过刻意打扮,虽用颜料掩盖了她脸上天然的天生丽质,但一双眼睛长得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就知道她女扮男装了。 虽然她不知道萧娉婷的用意是什么,但看出她并无恶意。 “还是姐姐有眼光,一看,就能看出小妹是女儿身。”萧娉婷由衷道。 “不知如何称呼妹妹的芳名呢?”唐菁微微一笑道。 “姐姐,我叫萧娉婷。”萧娉婷甜甜地答道。 “嗯,娉婷这个名字好听。我叫唐菁,你以后叫我菁姐姐吧。” “菁姐姐!” 段傲青看着两个人一声“姐姐”长的,一声“妹妹”短的,就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姐妹,情意绵绵,相见恨晚,心里不免暗暗叫苦。 “你真的忍心丢下我,不怕我再被坏人欺负吗?……或者,此时此刻有猛兽出没,我该怎么办呢?”萧娉婷跟在段傲青的后面,喋喋不休地说。 段傲青迎着月色,不徐不疾地走着。 他对自己的言行感到震惊,一路上竟然能忍受得住她无休止的话儿。 “你再继续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看你没了舌头,还能说个没完没了?”靠近城门时,段傲青突然停下来,冷漠道。 “终于跟我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萧娉婷道。 “第一,我与你非亲非故的,你不能跟着我;第二,你应找你的亲人,跟他们在一起;第三,你我萍水相逢,我断了那个人的手臂,不是因为救你,而是因为他对我不敬,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进了城之后,你我必须要分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欠,知否?” “我不听,我听不到,我也不知道。我就得跟着你。”萧娉婷两手捂着耳朵,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 这时,居民房屋的屋脊上响起了雄鸡的打鸣声,东方的天边亮起了一线鱼肚白。 “天快要亮起来了。我还要赶路。咱们就此别过吧!”段傲青静静地看着她,待她平静下来,才开口道。 段傲青说罢,转身朝着城里走去。 萧娉婷此时也不大吵大闹。她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往前走。 段傲青沿着僻静的大街上的大青石向前走,他很清晰地听到跟在后面轻盈又短促的脚步声。但他没有停下来劝阻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节奏,径自向同福客栈走去。 当他步进客栈的瞬间,他曾回头望一望,只见晨光熹微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贩夫走卒在忙活,萧娉婷却不见了踪影。 那一刻,他的心头有一阵落空。 “段大哥,别吃。包子有毒。” 段傲青拿起包子正准备吃时,萧娉婷突然压低声音道。 段傲青听了,感到很惊讶。 “有毒?”罗老汉看她像看怪物一样,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妹妹,这话可不要乱说。这里哪有毒包子呢?”唐菁生怕萧娉婷说错话, “我刚刚才吃过,又不见我中毒?你这小丫头是不是搬弄是非,污蔑我下毒?”罗老汉涨红了脸,怒视着萧娉婷道。 “罗老伯,你听我说。毒不是你下的,是一个孕妇。”萧娉婷见罗老汉误会了她,急忙解释道。 “一个孕妇?”段傲青四下张望,大堂里人头攒动,但没有一个孕妇打扮的妇人。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刚才你搀扶着姐姐下楼时,我在窗外,看到装扮成孕妇的两夫妻,立即从那桌子上站起来,然后鬼鬼祟祟地从这里经过。那女的趁罗老伯不注意,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偷偷地将瓶子的药水洒进包子上。接着,他们就匆匆地离开了。”萧娉婷认真地说道。 段傲青仔细地观察着她脸部表情,发现她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段大哥,这肉包子好像有问题。”唐菁拿起包子,仔细地端详一番,又闻了闻,放下包子道。 段傲青看到窗外有一只流浪狗,蹲在墙根下,正伸长着舌头,盯着他们看。 他掰开了包子,将一半肉包子扔到它的面前。 那流浪狗见到了,迅速爬起来,用鼻子嗅了几下包子,便狼咽虎吞地啃了起来。三两下子,就把包子吃个精光。 它吞了一下口水,还意犹未尽地对着段傲青吠了两声。 “有毒吗?”唐菁关切地问道。 段傲青看着流浪狗把包子吃掉了,却没有出现中毒的迹象。 他似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突然,那流浪狗狂吠几下,原地打了几个圈,然后口吐白沫,倒地痛苦地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 “我说的没错吧,这包子里有毒!”萧娉婷兴奋地说。 罗老汉看到流浪狗中毒而死,脸色瞬间煞白。 他刚刚才从阎王殿上逛了一圈,庆幸自己没有贪嘴,多吃一个肉包子。 要不,他此时可能跟流浪狗有一样的下场。 “罗老伯,快收拾马车。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段傲青吩咐道。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多逗留一时,就多一分危险。 午后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洒满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罗老汉赶着马车在蜿蜒盘旋的绿荫道上疾驰。 唐菁与萧娉婷坐在车厢里说话,有萧娉婷一路的陪伴,唐菁心境大好,里面不时爆发出欢愉的笑声。 “这孕妇下毒的方法很隐秘,就连唐菁这个用毒行家都一时看不出来。这一路上,要多留心眼才行。”段傲青忖思道。 他紧挨着罗老汉屈膝而坐,两眼不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突然,他想起了茶寮里卖茶的两夫妻。 同福客栈里下毒的两人,难道就是茶寮里下毒的两人? “段傲青,纳命来!你们是逃不掉的。” “段傲青,还我命来。” “我要你偿命,段傲青!” 突然,树林的深处飘出一阵阴森森的话来,忽远忽近,始终萦绕着马车飘忽不定,听之就像索命无常在耳根招魂。 段傲青环顾四周,只见树林幽深处,绿藤盘根错节,苔藓苍翠欲滴,不见有人潜伏。 “段傲青,还我命来。” “段傲青,拿命来!” 幽静的树林里此起彼伏地回响着好像鬼怪般的如哭如诉。 大白天之下,树林里处处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什么人,鬼鬼祟祟,见不得阳光?”段傲青大喝一声道。 “我是向你索命的鬼魂!”一个凄厉的声音从树林里飘了出来。 “哼,装神弄鬼的小把戏。看我先要你的命!”段傲青不屑道。 说罢,他随手一扔,手中削尖的树枝呼呼地朝树林的绿荫处激射去。 “啊”,树林中响起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树林沉寂了一会后,又响起了一阵阵怪异的笛子声。 丛林里,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段傲青惊叫道。 话刚未落,他便看到道路的两旁涌现出无数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毒蛇来,吞吐着血红的信舌,从灌木丛中,从树梢枝头,从草丛中向马车扑了上去。 “段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唐菁撩起竹帘,关切地问道。 “蛇……菁姐姐,蛇……”萧娉婷指着道路两旁涌现出密密麻麻的蛇,惊恐地尖叫。 笛声越来越急促,那蛇也变得越来越狂躁,嘴里喷着“嗞嗞”的毒气。 接着,笛声陡然大变,人听了热血沸腾,浑身燥热难受。挂在树梢上的蛇像得了命令,纷纷似箭雨般向着马车弓射了过来。 拉车的马被眼前的蛇群吓坏了,撒开四腿,向前狂奔起来。 马车在它的牵引下,也沿着绿荫道急速蛇行着。 经历无数风雨的罗老汉哪里看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他也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手脚逐渐僵硬起来,在疯马的拉扯下,缰绳把控不住,差点翻了车。 “罗老伯,有我在,别害怕。要稳住马车!”段傲青一边挥刀斩杀毒蛇,一边留意着罗老汉的举动。他发现罗老汉不对劲,急忙高声吆喝道。 段傲青吆喝声犹如平地风雷,一下子将罗老汉震醒了。他定定惊后,全神贯注地驾驭起差点失控的马车。 这时,盘踞在车厢顶上的毒蛇也越来越多,有些毒蛇正从缝隙处向车厢内钻。 唐菁和萧娉婷两人也开始在车厢内挥剑斩杀溜了进来的毒蛇。 一盏茶的工夫,车厢里已毙命了十来条蛇。 “菁姐姐,低下你的头。” 萧娉婷看到车厢的窗口外盘着一条蛇粗的蛇,正朝毫无防备的唐菁发起攻击。她慌忙呼喊道。 唐菁听闻,意识到脑勺后有危险,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只见眼前一道剑光划过,萧娉婷的宝剑将毒蛇削为两截。 “啊!”的一声惨叫,唐菁心里一突,猛地抬眼一看,萧娉婷的手臂上镶嵌着一个蛇头。 原来,萧娉婷的宝剑太过锋利,毒蛇被削断的一瞬间,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改变其去势。 蛇首顺势张口就咬,在萧娉婷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段傲青听到萧娉婷的惨叫声,他扭头一看,见到车厢顶上盘游着一堆的毒蛇。他腾空而起,抡刀旋斩,三两下就把上面的毒蛇清理干净。 待他掀起竹帘,探头时见到唐菁已撕开她的衣袖,正在为她疗伤。 他看到她雪白凝脂的玉臂上,鼓起两块黑色的肿块,几道黑气向手臂的周围漫延。 “嘤”,萧娉婷见到段傲青撞了进来,害羞地低吟一声,垂下头去。 段傲青见状,甚觉失礼失态,羞红着脸退了出去。 “段老弟,现在怎么办?”罗老汉着急地问。 原来,马看到前面从树林里聚拢出来的蛇越来越多,竟吓得不敢扬蹄前行。 任由罗老汉如何催促,它都不肯向前踏出一步,只在原地不安地嘶鸣。 段傲青从未面对过此种局面,面对着从四面八方涌现上来的群蛇,他也束手无策。 他握刀的手,因紧张而手心里沁出了冷汗。 从他踏足江湖至始,历经无数生死存亡的恶战,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让他感到如此紧张,如此害怕。 “段大哥,这样斩杀下去,没有用的。这是盘蛇岛的驱蛇秘术。要解决眼前的危机,必须要找出驱蛇之人,将其斩杀,没有了笛声的控制,蛇群会自行散去。”萧娉婷看到段傲青脸露一筹莫展的神色,她喘着微弱的声音说。 “菁儿,你看护好马车,我前去斩杀驱蛇人。”段傲青低声道。 “嗯,你要当心!”唐菁回应道。 段傲青朝她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持刀,人如大鹏展翅般循着笛声的方向疾速掠空而去。 在十丈之外,一个身材矮挫,长貌丑陋的中年汉子,正藏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桠杈上聚精会神地吹着一支竖笛。 他的身下,无数条毒蛇从树根上不停地游走,浩浩荡荡地向前赶。 “宵小之徒,看刀!”段傲青发现了他的藏身之所,怒声喝道。 那人远远瞧见马车被毒蛇所困,寸步难行,顿时喜上眉梢,正卖力地吹笛子。 在这漫山遍野的蛇群中,马车之人已无路可逃,必葬身蛇腹,遭千蛇万蛇吞噬之苦。 他在暗喜之余,惊觉有一股刀风骤然而至。抬眼一瞥,只见一片刀光挟裹着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然杀到。 此时,他蹲在树杈上,整个人已被段傲青的刀光封死,避无可避。 但见他不慌不忙,背向后一跃,躯体如流星坠地,恰到好处地避过了段傲青雷霆一击。 与此同时,在脚尖落地的一刹那,他双手上扬,从他的衣袖里飞出了两道黑影,直扑段傲青的面门。 正当他庆幸自己机警,逃过致命一劫时,突然眼前一闪,段傲青已站在他的面前,立马横刀,冷眼看着他。 “好快的刀!”他话未说完,喉咙“咯咯”地响起两下骨头的摩擦声,一股鲜血从断口处喷了出来。 他怒目圆睁,像盯着魔鬼一样盯着段傲青,眼神里流露出愤怒、怀疑和恐惧,至死都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刀。 “师兄……师兄……” 那人倒地的一刻,从树林里奔出一个满脸惶恐的妇人,一把抱住那人的脑袋,痛苦地嚎啕着。 随着笛声的戛然而止,那弥山遍野的毒蛇开始如潮退一样,向四周遁逃而去,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姓段的,两次毒你不死,算你命好。老天爷放你一条生路,但你绝对逃不过盘蛇岛的追杀。”妇人霍地站了起来,恶狠狠道。 “我明白了,在茶寮和客栈里两次暗中下毒的人,原来是你。” “是老娘又怎么样?要不是你命大福大,两次避过暗杀。否则,你中了老娘的蛇毒,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的手段如此卑鄙、狠毒,不杀你,我段傲青誓不为人。”段傲青愤怒道。 “哼,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看招!”那妇人长袖扬起,向段傲青的脸部拂去。 两条花斑纹蛇从衣袖里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前一后地向段傲青的喉咙咬去。 那两条毒蛇好像两道箭矢,又快又急,叫人防不胜防。 可惜,妇人不知道她这招“袖里乾坤”的驱蛇杀招,早已被段傲青洞悉了。 如果她知道祈天阳和他的师兄曾用过这招“袖里乾坤”对付过段傲青,如果她知道祈天阳用了这招“袖里乾坤”,而惨遭断臂;如果她知道她的师兄刚刚就是用了这招“袖里乾坤”,而糊里糊涂地死在段傲青的刀下。那她绝对是选择逃跑,而不是主动出击。 蛇首还距段傲青的喉咙未及三寸时,段傲青的刀出手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有多快,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有多可怕。 他的身形一闪,倏忽来去之间,好像没有移动。 妇人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那笔直的两条长蛇已是寸寸断开,在她的眼前犹如落雪飞花般纷纷落地。 接着,她闷了一口气,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段傲青望着眼前的两具尸首,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第78章 逼婚 “往这里一直前行,石径的尽头,便是无极宫了。段大哥,菁姐姐,我也在此与你们分手了。珍重!” 萧娉婷领着他们来到一座山峪处,其间有一条三米多宽的石径旁,便依依不舍地告别。 山峪两旁是层峦叠翠的山峰,放眼望去,山腰间云雾缭绕。 石径依山而建,缓缓地向上延伸,仿佛一条天梯直通云端。 无极宫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泛舟一段平湖水路,才能在一处隐蔽的渡口去舟上岸,再沿着山道曲折蛇行约摸一个时辰的时间,方找到上山的石径。 若果不是有熟人领路,外人是很难发现它的位置所在。 段傲青搀扶着唐菁踏着宽敞的石阶向上走去。 沿途古木参天,郁郁葱葱,林下繁花点缀,枝间猿猴嬉戏;拾级而上,不时溪流潺潺,步移景换之间,心旷神怡。 不知过了多久,他俩才走到了石径的尽头。 唐菁气喘吁吁登上最后一级石阶后,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到在石级尽头,是一山谷平台,正中依山傍水修建一座座宫殿般的建筑物,两侧青松翠柏,亭亭如盖,显得十分庄严。 一座通天塔般的高楼从层层叠叠的琼楼玉宇间耸立而出,显得特别的耀眼。 无极宫的宫门紧闭,门前的台阶上空无一人,悄无声息。 远处,偶然响起的几声清脆的黄鹂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有人吗?”段傲青叩响宫门上的铜兽门环,高声叫道。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难道偌大的无极宫已人去楼空?”段傲青狐疑道。 “段大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唐菁依靠在台阶的石栏杆上,微喘着气问。 “匾额上写着‘无极宫’,准没错!有人吗?”段傲青又大力地叩了几下门环。 过了良久,宫门才“吱呀”地打开一条缝,一个身着紫衣的小青年从门缝探出头来。 “你是谁?又来找何人?”小青年一脸不高兴地问。 “在下段傲青,有要事前来拜访萧宫主。烦请代为通报一下。” “宫主不见人,请回吧!”那青年说罢,左右瞟了一眼,迅速把门关上了。 “诶……”段傲青还未反应过来,那宫门便在他眼前关上了。 段傲青糊里糊涂地吃上了一个闭门羹。 他迟疑了一下,又用力地叩响门环。 过了一会儿,大门又打开了一条缝,那青年又探出头来。 “小哥,行个方便……” “快快离开!宫主不见外人。”那青年不耐烦地说。 他看了段傲青一眼,不容他多说话,又随手把门关上了。 “段大哥,既然主人不愿见,我们离开吧。” “菁儿,咱们一路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儿,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可是,我们现在连宫主的脸都见不着,如何又能求得仙丹呢?”唐菁望着紧闭的宫门,有些灰心丧气道。 “菁儿,若不能保护你。我段傲青又何有颜面苟存于人世呢?” 段傲青望着唐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不由自主地悸痛起来。 唐菁听了段傲青发自肺腑的心迹,内心感动万分,苍白的脸上霎时涌起了一片红潮。 “胡大夫说,世上能救唐菁命的,只有无极宫的九转还魂丹。瞧菁儿的气色,命在旦夕,已容不得拖延。眼下唯有硬闯无极宫了。”段傲青寻思道。 当立下主意,他又叩响门环。 “你这个给脸不要脸的泼皮,纯粹是来捣乱……”那青年见到又是段傲青,气得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唉呦呦!” 此次,未待他关上门,段傲青反手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顶着他后脑勺,闯进大门来。 段傲青押着小青年穿过约十余米长的甬道后,眼前的景致别有洞天。一墙之隔叫人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墙外幽静肃穆,墙内湖光潋滟,奇花异草,蜂飞蝶舞,琼楼阁宇置于湖光山色之上,如梦如幻,尽是仙境布局。 “带我去见宫主,我便饶你不死。”段傲青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 唐菁拗不过段傲青,又怕他惹祸,遭遇不测,只好跟在他的后面。 那小青年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各种怨毒的咒骂随口而出,但脚步却老实地前行。 因为刀架在脖子上,没有人会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愚蠢事。 他们踏上荷塘上白玉石砌筑的曲桥,穿过亭台楼阁,最后通过一座卧跨与湖心岛连接的形如玉带,状若飞虹的拱桥。终于来到了一座匾额上镌刻着“无极仙境”的九层通天高楼前。 “前面就是无极宫,宫主就在里面修行。”刚才还犟嘴的小青年此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软不拉耷的,脸色变得青白起来。 “宫主此时真的在里面?” “真的,真的。宫主此时辰正在楼顶上修仙炼丹。每天如此,风雨无阻,错不了的。” “若有半句假话,我只要轻轻一刀下去,你便人头落地。”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向苍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小青年一改刚才嚣张的气焰,可怜巴巴地求饶道。 “段大哥,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人。你就饶他性命一次,放了他吧。”一边的唐菁也替他求情道。 “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别再让我看见你。”段傲青蔑视一笑道。 他见目的已达到,也不再为难他了。 小青年像是刑场上获得赦免死罪的犯人,连爬带滚,一溜烟地跑了。 “哐,哐,哐”,无极宫内响起三声铜钟声。 还未待段傲青接近无极宫,忽地,从里面跳出了十几号人,拦截住两人的去路。 “何方狂徒,胆敢擅闯无极宫?”为首脸颊上长着一粒豆大黑痣的中年男子提着一柄长剑,冲着段傲青怒声吆喝道。 “在下段傲青,敢问阁下何人?” “在下乃是无极宫座下大弟子朱泷。” “段某有急事要拜谒宫主。烦请朱兄代为引见。”段傲青施礼道。 “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狂刀段傲青,怪不得敢擅闯无极宫。不过,无极宫素来不与外人交往。段大侠还是速速离开吧。”朱泷脸色缓和,沉声道。 “既然朱兄不肯引见,那就别怪我段某无礼了。我段某唯有强闯了。”段傲青冷声道。 “哼,不识好歹!摆阵!” 朱泷一声令下,身后十八个青年剑手纷纷拔出佩剑,众星拱月般将段傲青团团围在中央位置,明晃晃的剑尖指着段傲青周身上的要害。 段傲青仔细看,原来十八剑手,分九男九女,以圆圈列阵,女前男后,以九九归一之势攻敌。 十八名剑手逆向游走,慢慢收拢圆圈,十八把利剑好像两个高速旋转的巨型剑盘,将陷入其中的猎物铰杀。 “段大哥,当心!”唐菁瞧出此阵法不简单,生怕他吃亏,慌忙提醒道。 段傲青也知道此阵法凶险,便朝她微笑示意,以示他已有破解之法。 剑阵催动,便生生不息地旋转起来,阵内隐隐约约地藏着万钧雷霆,十八柄长剑便会源源不绝地向段傲青发动攻击。 “杀!”阵内的九名女剑手轻叱一声,持剑分九个方向同时向段傲青刺去。 “身居阵中,乃是涉险之地。欲破此阵,必抢先占龙蟠虎遶之地,以居高临下之势,方可破之。”段傲青快速审时度势道。 他不知阵法底细,又处于不利的位置,不敢随便应战。双足往地上一蹬,身形旋转腾空而起。 内圈九剑一轮刺空,外围的九个男剑手见到段傲青扶摇直上,便纵身一跃,九柄剑,九条身影,化作九道剑光,直追段傲青而去。 停在半空的段傲青看准时机,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手中的刀犹如龙吟虎啸,化作九道雷霆之怒,迎着九道剑光横扫过去。 “叮叮”九点清脆的断剑声响后,九个剑手的长剑被段傲青以内劲震断。 待九剑手纷纷落地后,段傲青才轻轻着地。他们看着手中的断剑,脸色变得像死猪一样的难看。 九个女剑手见段傲青脚跟尚未站稳,挺剑欲向他刺去。 “住手!” 一把沉闷的喝声如平地炸雷,震得人的耳鼓发痛。 段傲青回头一看,在宫门前的台阶上,立着一个慈眉善目,脸色憔悴的男人。 他头戴一顶紫金冠,身着黄袍,手执一柄黄铜拂尘。 “此人内功深厚,莫非乃是萧万长?可其气息紊乱,甚是奇怪。”段傲青忖度道。 “师尊!”那些剑手看到萧万长站在宫门前的台阶上,作揖施礼道。 “你们退下吧!”萧万长挥手道。 萧万长瞧出段傲青只是点到为止,以刀断剑,并没有伤及无辜之意,知道他并不是前来挑衅生事。 于是,他喝退众门下。 “遵命!”十八剑手鱼贯而行,快速地没入了无极宫。 “狂刀段傲青果然是名不虚传,一招之内便破了我无极宫的九转乾坤剑阵法。”萧万长道。 “萧掌门,段某擅闯无极宫,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恕罪。”段傲青收刀道。 “无极宫素来不与外界来往,不知段大侠为何要闯我无极宫呢?”萧万长冷言道。 “在下友人身负内伤,需九转还魂丹救治。还望萧宫主不吝赐药!” 段傲青指着唐菁,诚恳请求道。 “唐菁有礼了,还望萧宫主成全。”唐菁听闻,赶紧趋步上前,道了一个万福道。 萧万长两眼怔怔地盯着唐菁看,久久默默不语。 “你……你叫什么名字?”半晌,萧万长嗫嚅道。 “小女子唐菁。” 唐菁被萧万长盯着看,有些忸怩不安地垂下头。 “萧宫主,不知意下如何?”段傲青察觉他神色有些不对,慌忙问道。 “这个……九转还魂丹是我无极宫的镇宫之宝。不便与外人……容我考虑再三!”萧万长沉吟一会,支支吾吾道。 “请问何时才有答复呢?”段傲青追问道。 “一日之期。” “那我们静候佳音,就此告辞!” “且慢!” “萧宫主又意欲何为?” “无极宫地处深山之中,荒无人烟,夜晚寒气湿气重。唐姑娘又身负重伤,你携之奔波劳碌,若照顾不好,恐会加重伤势。如不嫌弃无极宫简陋,可否暂住一晚?”萧万长含笑道。 段傲青沉默不语。 “段大哥,我们还是走吧!”唐菁看到段傲青犹豫不决的样子,催促道。 “段大侠,依老夫直言,唐姑娘受伤已有一段日子,恐不能再长途跋涉。今晚留宿无极宫,一来可以免除攀爬之苦,二来可以静心休养。这对唐姑娘的康复有利。”萧万长看着段傲青神色不定,劝说道。 “那就打扰了。”段傲青沉默了一会道。 他觉得萧万长所说有理,于是,跟唐菁低语了一会,答应了。 萧万长见段傲青同意他的请求,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神彩。 当下,他吩咐朱泷给段傲青两人安排住宿。 唐菁由两个女弟子领到女眷的院子去。 段傲青则由朱泷陪同着,前往男弟子的院子。 无极宫门下弟子住宿的院子在无极仙境的后面,分东西男女两个庭院,依山而建。男院位于东方,女院位于西边,放眼看去,飞檐翘角,层台累榭,丹楹刻桷,遥遥相望。 一路上,朱泷向段傲青简单地介绍无极宫景物的布局。 无极宫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峪,经能工巧匠因地制宜,引水形而构筑,错落有致,动静相宜,大有神工天巧之作。 段傲青尾随着朱泷穿过绿荫掩映的亭台水榭,走了约摸一柱香的石径小道,才到了一座幽静的小庭院。 “段大侠,今晚委屈你住这房屋了。我的房间在隔壁的院子里,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会叫下人安排。”朱泷推开西厢的房间,殷勤道。 段傲青看到房间的布置别致,床褥衾枕折叠得整整齐齐。 “唐姑娘,住西院。那是女眷住的地方,男子不允许进去。”朱泷又回头,交待段傲青说。 “菁儿已有婢女安排,但愿她此刻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段傲青待朱泷离开后,他躺在床上,心思道。 毕竟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就算是铁打的汉子都会感到疲倦不堪,更何况她身受重伤,身板那里会吃得消呢? 想到这里,段傲青心中有愧,迷迷糊糊之中,竟然睡着了。 “段大侠,请用膳食!”月上柳梢头时,段傲青被人喊醒了。 原来,是无极宫的伙夫送来了晚餐。 他看着摆满桌子上的美食,一尾红烧鲤鱼,一只酱油鸡,一盆肉丝玉带羹,一碟白玉豆腐,一碟爆炒时蔬粒,还有一瓶雕花酒。看着眼前的,肚子不自觉地“咕噜咕噜”响,段傲青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吃罢,伙夫进来收拾好桌面上的残羹冷炙。 “段大侠,饭菜可合胃口吗?”这时,朱泷从门外踱步进来,含笑道。 “虽不是山珍海味,凤髓龙肝,但色香味俱全。闻之芳香四溢,食之口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段傲青赞不绝口道。 “无极宫厨房里的师父是尊师从京城聘请而来的,手艺一绝,不比皇城里的御厨差。”朱泷颇为得意道。 “怪不得,简单的几道家常菜烧得如此美味了。今天,段某真是大饱口福。” “段大侠,尊师有请!请!”朱泷微微一笑道。 段傲青听萧万长连夜召见,深感愕然。 他一边跟随朱泷,一边仔细地观察无极宫内的地标景观,暗记出入路线。 月色下,平静的湖面上烟雾迷蒙,泛着淡淡的忧伤。 无极仙境灯火通明,高耸在月夜下,宛若海上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段傲青踏进无极仙境,只见偌大的楼堂内,无极宫的门下弟子和下人们在忙碌着张灯结彩,似乎是在布置喜庆的场所。 “难道无极宫有人准备要结婚?”段傲青环顾四周,看到高挂的大红灯笼和喜字,暗忖道。 “段大侠,尊师已在顶楼恭候多时。请!”朱泷领着段傲青穿过大堂,走到一个貌似马车车厢似的栅栏铁笼内。 朱泷待段傲青站稳后,用手拉了一下吊着五彩流苏的绳子。 铁笼轻轻颤抖一下,便沿着一条井道缓缓地向上升。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铁笼到达了九层楼,戛然停止了。 段傲青走出来,才发现它是被辘轳提升上来的,在竖井旁,有两个彪形大汉在操纵着摇转轴的手柄。 朱泷领着他穿过回廊,跨过正红朱漆大门,进入了九层凌霄阁。 在凌霄阁的中央搁置着一个巨大的黄铜炼丹炉,里头则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榻床。 榻床的两侧摆放着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黄铜仙鹤。 前各摆设着一座铜鎏金镂空松鹤纹香炉,内焚檀香,清烟袅袅,香气飘渺。 萧万长正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师尊,段大侠请到。”朱泷小心翼翼地说。 萧万长闻言,猛地睁开眼。他朝朱泷轻轻地挥了挥手。 朱泷“喏”地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段傲青冷眼瞧着师徒俩的一言一行,感到浑身不自然。 看他们的相貌,萧万长最多也不过是五十出头,而朱泷却四十有几了,他们年龄上的相差无几,让他感到有些迷惑不解。 “段大侠,老夫找你来,是有一事商议。”萧万长道。 “萧宫主,但说无妨。” “九转还魂丹是我无极宫的镇宫之宝,是先师搜寻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奇兽,经九九八十一天炼制而成。此乃是先师呕心沥血之作。无极宫也仅存三丸。故此,先师授与老夫时,再三交待,此丹只与无极宫有缘人方可用……”萧万长悠悠然道。 “宫主的意思是说,唐菁不是无极宫中人,不能赠与了?”段傲青打断道。 “嗯!此乃先师遗命。有道是师命不可违,在下也不敢擅作主张!”萧万长脸露难色道。 “果真……萧宫主,只要你能赠丹救唐菁一命,我段傲青答应你任何事情,为你胆肝涂地,粉身碎骨,万死不辞。”段傲青直视着萧万长,慷慨道。 “这……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老夫有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下洗耳恭听,只要能赠丹……” “段大侠,我看得出你与唐姑娘的关系匪浅。所以,我才要与你商量。只要唐姑娘成为无极宫的门人,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怎么说呢?” “我若娶唐姑娘为妻,她自然是无极宫的人。那么,老夫就可以不违背师命,安心赠药了。” “你……你……闭嘴!”段傲青听罢,气得说不出声来。 此时,他才看清楚萧万长的意图。 “要救唐姑娘的命,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就看你答应不?” “你倒是想得真周全,恐怕现在连新房都布置下来了吧。”段傲青迅速冷静下来,嘲讽道。 毕竟,现在唐菁现在身居何处?她的伤势如何?有没有被萧万长控制?他一概不知。 他此刻倒有些后悔,后悔如此草率地决定在无极宫留宿。 如果因为自己的轻率而导致唐菁不幸身亡,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不过,你不答应,今晚也得答应。因为,明天晚上,就是我与唐姑娘拜堂成亲的时候。你呢,到时安安心心地喝我们的喜酒,便是了。”萧万长狞笑道。 他此刻也不伪装了,露出了他狐狸的尾巴来。 “看你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像我们已是你的上囊中之物了。”段傲青道。 “我知道你段傲青有通天的能耐,不会把我萧万长放在眼里。但你别忘了,这里是无极宫。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是我说了才算。”萧万长狂妄道。 “你……”段傲青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景象,接着,脑海里一番天旋地转,便无力地倒下了。 “唉,你狂刀是何人,难道我不知道吗?如果不使一些手段,我萧万长哪里敢捋虎须呢?”萧万千望着横卧在地上的段傲青,喃喃自语道。 第79章 柳暗花明 月儿高挂,冷清的月色孤独地照着苍茫大地。 无极仙境灯火辉煌,鼓乐喧天。 段傲青呆坐在铺着红垫的椅子上,两眼定定地望着身着吉服的萧万千红光满脸,正喜气洋洋地在迎接宾客。 厅堂内热闹的气氛与他那泥塑木雕般的姿态格格不入。 吉时届至,门外号炮响起,厅堂内的丝竹之声骤然响起,无极宫的两个婢女搀扶着身着凤冠霞帔的唐菁磕磕绊绊地步进大厅。 无极宫的众弟子簇拥着萧万长,与唐菁男左女右并肩而立。 久立一旁的赞礼生见到新郎新娘到位,迫不及待地高声唱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且慢!”正待新郎新娘躬身拜天地时,门外有人高喊道。 热闹的厅堂迅速被这突其而来的喊声打破了。 丝竹声停了下来,新郎新娘新天地的仪式也停下来,整个厅堂变得鸦雀无声。 段傲青听到这声音,机械式地一抬眼望向门口,看到萧娉婷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唐菁也听出了萧娉婷的声音,连忙扯下头上的红盖头,又惊又喜地望着她。 “段大哥,菁姐姐!”萧娉婷走近萧万长的面前,分别向段傲青和唐菁点头示意。 “婷儿,你这些天跑到那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爹爹有多担心呢?”萧万长嘴角抽动了几下,啰嗦地问。 “爹爹,你不能跟唐菁姐姐成亲!”萧娉婷脸若寒霜道。 “胡闹!” “因为唐菁姐姐是段大哥的意中人,你不可以拆散他们。”萧娉婷望向段傲青,缓缓地说。 段傲青听了,用感激的目光投向萧娉婷。 这时,他终于解开了他心中的疑团。 从路上的种种迹象判断,他早就怀疑萧娉婷与无极宫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萧万长的女儿而已。 “啍,爹爹的事,你小孩子无权干涉。”萧万长拉长着脸道。 “爹爹,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跟唐菁姐姐成亲,会让人笑话?” “我一不偷,二不抢。现在是堂堂正正地拜堂成亲。我何来让人笑话之说?” “因为我是唐菁姐姐有金兰之拜,而段大哥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该怎么办呢?”萧娉婷急得眼泪快流了下来。 “你就别在这儿掺和了。秀琴,你把婷儿带下去。”萧万长被萧娉婷的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一时语塞。他沉默了一会,吩咐朱秀琴道。 “遵命!”朱秀琴打了一个揖,拉扯着萧娉婷往外走。 “萧老鬼,你连女儿的境界都比不上,还整天沉浸在无极仙境修道,羞不羞?”门外又响起了一个桀骜不逊的声音来。 话刚未落,门外跳进了一个矮小的老头。 他那猥琐的尊容,看上一眼马上就让人倒了胃口。 “祈仁杰。”段傲青一看来者,心头一凛。 不,祈仁杰已命丧黑风林,此人乃是他的弟弟祈仁英。 原来祈仁杰与祈仁英乃是一对双胞胎,祈仁杰主外,祈仁英主内。外人不知底细,以为盘蛇岛只有一位岛主祈仁杰。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盘蛇岛的祈岛主。”萧万长道。 众宾客一听到是盘蛇岛的人,脸色骤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今天,听人说是萧宫主的再婚大喜日子。我祈某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特地登门来庆贺,难道你还不欢迎吗?”祈仁英阴阳怪气道。 “哼,我无极宫与你盘蛇岛素不往来。你今天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仅仅前来喝一杯喜酒这么简单吧?” 萧万长知道祈仁英今天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说的没错!我祈某今天来,是要……你……命的。”祈仁英阴着嘴,一字一顿道。 “祈仁杰,别欺人太甚。” “盘蛇岛的人滚出去。” …… 厅堂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哗然之声,群情激愤。 “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太可笑了。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可以要我的命?”萧万长冷笑道。 “萧万长,你别得瑟!看我如何修理你。”祈仁英恼羞成怒道。 说罢,他一个箭步高高跃起,高举着手中的绿竹拐杖,向萧万长的眼晴狠狠地戳去。 别看祈仁英个子小,但他的速度很快,弹指之间,绿竹拐杖便已向萧万长连连戳了几下。 “来得好!”萧万长见状毫不慌张,暗运内功,将气沉丹田,接着大喝一声,将内劲顺手臂而上,身形暴涨,人如展翅的大鹏,张开大手抢夺祈仁英的绿竹拐杖。 祈仁英见萧万长不退反进,慌忙退却,反被萧万长攻了个措手不及,手中的绿竹拐杖被他夺了过去。 萧万长得势不饶人,趁祈仁英失去武器,慌乱之际,痛下杀手。他一招分花拂柳手,铁掌如一道闪电拍向他的胸口。 眼看祈仁英避无可避,突然,一个身影风驰电掣地破窗而入。 “啪啪”,连接下萧万长两掌。 掌风激荡,震得烛光飘忽不定。 萧万长被掌劲震得连连后退,方稳往身形。 “我萧万长的无极乾坤掌在江湖上,虽不敢说独步天下,但放眼武林,能与之并辔齐驱的,除了少林寺的般若神掌和武当派的太极绵掌外,再无其他门派的掌法与之抗衡了。” 萧万长暗惊,他定神一看。 眼前是一个两鬓斑白的糟老头,虽是瘦骨嶙峋,但两眼炯炯有神。 “废物!‘毒蛇老怪’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老头白了祈仁英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师伯!”祈仁英羞着脸,毕恭毕敬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毒龙尊者’司马恨天。江湖上传闻,你早已不在人世了。想不到,你今天重现江湖,也来赶这趟浑水。” “想不到我司马恨天隐退了二十年,以为江湖上无人知晓。萧小儿,你自我了断,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哼,别人怕你倚老卖老。我萧万长未必怕你。”萧万长冷冷道。 “好!有胆识。那就接下我这一掌吧。”司马恨天说罢,废话也不多说,一招泰山压顶,右掌隐雷向萧万长天灵盖拍去。 “来吧。”萧万长不惧,他仰天长啸一声,挺掌迎上去。 两人身法奇快,众人只感觉眼前人影一晃,两人便对上了一掌。 “啊”,萧万长惨叫一声,随即摔倒在地上。 众人还不如道发生什么事,只见萧万长“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萧万长盯着自己的掌心,一团漆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从掌心沿着血脉直贯而上。 “摆阵!”申不遇见到萧万长受伤,一声令下。 众弟子纷纷拔出兵刃,将他保护起来。 其他宾客看到萧万长受伤,恐殃及自己,纷纷离去了。 适才还高朋满座的厅堂迅速变得冷清起来,寥寥可数了。 “中了我的毒龙手,感觉如何?”司马恨天环顾四周一眼,扬了扬泛着黑气的右掌,得意洋洋道。 “快点吞下去,运功压着毒气,以免毒气攻心。”唐菁看到萧万长手掌上一团黑气,知道他中了毒手。要是不及时控制毒液漫延,蹿入五脏六腑,恐怕华佗再生也无能为力了。她于心不忍,便从怀里掏出一粒解毒丹,塞入他的口中,命令道。 萧万长吞下丹丸,闭眼运功一周天,暂时将毒迫回右掌。他的脸上黑影悄悄褪去,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好厉害的毒掌!”萧万长心有余悸道。 他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唐菁。此时此刻,他对她的不愿离去,百感交集。 “爹爹!你怎么啦?”萧娉婷从门外飞奔而入,关切地问。 原来她被朱秀琴拉扯着离开无极仙境后,听门人说厅堂里来了一位长相怪异的老人与萧万长比武。她放心不下,又折身回来。 “婷儿,你快快带唐姑娘离开这儿。”萧万长吩咐道。 “爹爹,我不会离开你!你伤得怎么样?”萧娉婷看到萧万长口喷鲜血,知道他受伤不轻,心瞬时慌乱起来。 “爹爹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妨碍。婷儿,你听爹爹的话。这是九转还魂丹,你小心收好。现在马上与唐姑娘离开这儿,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萧万长偷偷地塞给萧娉婷一个瓷瓶,压低声音道。 “萧老儿,你别枉费心机了。今晚,无极宫里一个人都走不了。”祈仁英见到萧万长跟女儿耳语,生怕他耍什么心眼诡计,放声道。 “师尊,您们快走。我们掩护您们!”申不遇看到情势危急,催促道。 “师尊,您们快走。我们掩护您们!”众弟子也纷纷高喊道。 “司马前辈,你的目标只不过是我,与在下众弟子无关。只要你放他们离去。我萧万长愿束手就擒,任凭处置。”萧万长知道今晚难逃一劫,在司马恨天的面前,任何负隅反抗也是徒劳,只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 他不忍众弟子陪他作无谓的牺牲,故抱着司马恨天放下屠刀的念头道。 “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司马恨天仰面朝天,讥讽道。 “要不是我遭人暗算,我也不会中你的毒掌。”萧万长用怨毒的眼神盯着朱泷看,恨恨道。 “嗯,你说的倒是。凭你萧万长的无极乾坤功,如果不是先中毒,废了你的内功。今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司马恨天倒没有否定萧万长,毕竟谁也不敢小觑一个浸淫无极乾坤功数十年的人。 “我那么信任你,可你为什么害我?”萧万长望着一直不动声色的朱泷道。 “因为我恨你!如果不是你,燕儿也不会死。”朱泷面无表情道。 “燕儿?你……”萧万长愣住了,因为他知道朱泷嘴里的燕儿,正是他的亡妻夏燕。 “是你横刀夺爱,抢走了我的燕儿;又是你害死了她。”朱泷满眶噙泪道。 “你胡说。你闭嘴。不准你诋毁她。”萧万长怒叱道。 “爹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娉婷脸色苍白,她望望朱泷,又看看萧万长,忽然,发现这两个亲近的人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的陌生。 “婷儿,你别胡思乱想……”萧万长见到萧娉婷神色慌乱,生怕她一时看不开,慌忙劝解道。 “我一直留在无极宫,默默地等机会为燕儿报仇。要不是唐姑娘长得像燕儿,勾起了你的记忆,你非要跟她结婚,我还找不到机会呢?” “你血口喷人。枉我当初收留你,养活你,教你本领。否则,你现在还是街头上一个任人凌辱的臭要饭。你这个下流无耻,卑鄙龌龊的小人。现在倒好,恩将仇报……燕儿从来都没有看上你,怎么会是你的人呢?”萧万长愤怒道。 段傲青静静地听着,他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原来萧万长的妻子早死,那天,他第一眼看到唐菁长得像他妻子,便动了纳她为妻的念头。 所以,他用迷晕香迷倒了他,然后以他的性命威胁唐菁就范。 “是的,我和燕儿流落街边,被你从死人堆那里领回来时,我很感激你当初的救命之恩。后来,你贪图美色,小施诡计,从我的身边夺走了燕儿。从那时起,我就恨不得杀死你。只是,我的功夫低微,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软弱。所以,每当我思念燕儿时,我都痛苦不已。于是,就拿匕首在身体上割一刀,用这种千刀万剐的痛苦来惩罚我。” 朱泷解除了身上的衣物,袒露出身上可怕的伤痕,胸前纵横错杂地布满了刀疤,竟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 “照这样来看,十年前,我那次中毒的事件,背后是你下的毒了?” “没错!只可惜我那时胆小如鼠,毒药的量放少了,毒不死你。反而让你多了警惕心。以后,没办法下毒。” “你好狠毒,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你嫁祸给跟你最要好的师弟,让他含冤枉死。” 萧万长想起朱泷手刃徒弟罗有德,大义凛然的样子时,顿感汗流浃背。 “为了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我相信罗师弟在天之灵,他会原谅我。”朱泷抑制着心头的悲愤道: “所以,你就跟盘蛇岛勾结,不惜一切代价来推毁无极宫?” “哈哈,萧万长,等你一死。我就是无极宫的主人。到时,无极宫与盘蛇岛冰释前嫌,互不干涉。” “你利欲熏心,竟与豺狼为邻,助纣为虐?” “萧万长,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祈仁英冷笑道。 “只要能杀死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幸好,我的痛苦终于感动了老天爷。他让段傲青送来了唐姑娘。然后,又让你鬼迷心窍地动了想念。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我一向提防甚严。你是用什么方法下的毒?” “很简单,在你焚烧的檀香里。你昨天晚上不是用在段傲青的身上吗?我只不过故伎重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不过,不同的是,三年前我就开始实施计划了,只是下的份量极微,让你察觉不了。你没有察觉到这些年来,你修炼的无极乾坤功是不是停滞不前,甚至有种每况愈下的感觉。” 萧万长黯然失色,点头称是。 段傲青这时才明白,他昨晚在无极仙境的九层楼上突然昏倒,是中了迷晕香,而不是在别院里吃饭时,中了饭菜里的迷晕药。 “只是昨天,你大喜过望,警惕心下降了,所以,我才加大了足以致命的份量。” “怪不得,昨天檀香的气味有点怪怪的。原来是这个原因。”萧万长此时懊悔,鬼迷心窍,着了朱泷的道儿也不察。 “废话少说,横竖都要死,有什么话留到阎王殿去说。萧万长,你受死吧!”祈仁英等待得有些不耐烦,咬牙切齿地说。 “且慢!” 萧万长中毒掌后,已是俎上之肉,坐已待毙。无极宫已无人阻止盘蛇岛的屠杀。冷不防,厅堂里有一个声音响起。 祈仁英闻言,感到吃惊。 因为无极宫与盘蛇岛的矛盾,在当地早已闹得纷纷扬扬,路人皆知。 前来祝贺的宾客怕他们之间的冲突殃及池鱼,早已溜跑了个精光。 是谁还留在这里,还嫌命长多管闲事呢? “段傲青!”待他看清楚段傲青一动不动地坐着时,愕然道。 众人的目光皆聚焦在萧万长的身上,竟把段傲青活生生地晾在一旁。 “这人是我的,谁也不能动他!”段傲青冷漠无情道。 “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一个残疲,也敢在老夫面前充英雄?”司马恨天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满脸不屑道。 “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段傲青两眼冷冰冰地盯着司马恨天,一字一顿道。 “师伯,这个姓段的,与师侄有一段血海深仇。毋须劳烦您出手,就让师侄今天手刃宰了他,以解心头之恨。段傲青,今天咱们的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朱泷贴着祈仁英的耳根低语了两句后,他切齿痛恨道。 说完,他便高举着绿竹拐杖,一招泰山压顶”向着段傲青的脑袋劈落。 这绿竹拐杖是用黄铜铸造而成,异常沉重,只要砸在段傲青的头上,脑壳准开花,倒毙而亡。 “段大哥,当心!”眼看拐杖从天而降,段傲青竟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唐菁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 “段傲青,去死吧!”祈仁英瞅着段傲青不动,便狰狞道。 段傲青骤起,抓起身旁的木桌向祈仁英扔去。 “哗啦”一声,木桌被绿竹拐杖砸得稀巴烂。 祈仁英还在暗喜之际,眼前倏地闪过一条人影,喉咙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他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了看插在喉咙的木条,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的朱泷,喉咙“咯咯”地摩擦了两声,便不甘心地倒下了。 “好快的身手。”萧万长无比惊叹道。 他的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 “段傲青,我杀了你!”司马恨天眼睁睁地看着祈仁英死不瞑目,顿时暴跳如雷道。 他目露凶光,身形一晃,张开大掌向段傲天的胸部击去。 他话音未落,掌风已至,那掌风挟持着一股恶臭的腥气,扑鼻而来。 段傲青见司马恨天的毒掌凌厉阴毒无比,不敢硬接,只好快速地挪动脚步,绕着柱子、桌椅等障碍物移形换影地躲闪。 “段大哥,接剑!”萧娉婷见到段傲青笼罩在司马恨天漫天的掌影,形势岌岌可危。 她灵机一动,拔出自己的佩剑,寻着一个空档,把剑抛给他。 段傲青接剑后,“唰唰”向他的双掌刺出两剑。 司马恨天见段傲青的剑锋厉害,他敢冒断掌之险,凌空抽回双掌。 段傲青一招得势,化解了司马恨天的攻势,便反客为主,挥剑猛攻司马恨天的双掌。 他以剑为刀,刀法里又隐藏着剑招,刀剑转换变幻无形。 司马恨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剑法,几招下来,竟找不出应对的办法,心莫名地慌乱起来,一时间被段傲青逼得手忙脚乱。 司马恨天那里知道,段傲天的这套以剑代刀的功夫,刚刚才从沈天放的剑法中领悟出来的,其中又融入了他的刀法精髓。 就算见多识广的他,又那里见过如此怪异的剑术? “这姓段的,剑术如此诡异,继续缠斗下去,恐怕会吃亏。既然祈仁英已死,再斗下去已没有意义了。眼下走为上计,保命要紧。”司马恨天暗忖道。 他本来隐居山林,了却余生。但拗不过祈仁英的苦苦哀求,迫不得已才重出江湖。 现在祈仁英已死,他已没有梏桎。 于是,司马恨天逃跑的念头一起,朝段傲青连连劈空几掌,欲以凌厉的掌风击退他,寻机遁逃。 可惜,他的眼神出卖了他。段傲青从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看穿了他逃跑的意图。 段傲青闪身从司马恨天的掌下穿过,反手一剑,以剑当刀,削断了他的手臂。 随着一声惨叫,司马恨天捂着断臂的伤口,反身往门外逃去,几个起伏,一眨眼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随着司马恨天逃之夭夭,祈仁英带来的人马,也恨不得亲娘多生两条腿,扯呼一声四下逃个精光。 月色如水,无极仙境变得一片死寂。 朱泷面对着申不遇的剑尖,脸色异常平静。 “师兄,你为什么不选择逃跑?”申不遇问。 “我心已死。逃出去,我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四处漂泊。这样活着,也是生不如死,那又何必逃?”朱泷心如死水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萧万长狠狠地说。 “我有一事不明白,昨天我亲眼看见你中了萧老贼的迷晕香。如果没有解药,你今晚的行动受制。但刚才,你却丝毫没有中招的迹象?”朱泷没有理会萧万长,他用殷切的目光望着段傲青道。 “我确实是中了迷晕香。只是菁儿来看望我时,偷偷给了我解药。你不知道菁儿是蜀中唐门中人吗?”段傲青望向唐菁,两人深情地对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惜,我失败了。”朱泷叹息道。 他知道区区迷晕香在蜀中唐门的毒药中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段傲青出奇不意的出手,他的计划就会成功了。但他并不怨恨段傲青。 “燕儿,我来了。”朱泷说完,闭上了眼,慢慢地倒下了,一道乌黑的血液从嘴角里渗了出来。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季节,萧万长冒着风雪赶路,后面跟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男女,他们手牵着手,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第80章 义不容辞 如果说洛阳城中,大官富贾最喜欢消遣的地方必定是风雨楼,因为在那里一掷千金的豪情,可以满足任何一个男人虚荣的心;如果说贩夫走卒最喜欢的地方,祥兴居便是无疑了,因为这里有洛阳城最会烧菜的厨师,可以满足任何一个男人对味蕾的渴望。 祥兴居的厨师叫老古,他烧菜的花样层出不穷,脍炙人口。更叫绝的是一尾鲤鱼,可以让他施展十八般武艺烧出十八种口味来,每一种烧法又不重复,最重要的能让你的味蕾回味无穷。 他定了一个奇怪的规矩,他只为祥兴居的食客,一桌只亲手烧一个菜,其他的菜他一概不烧,由他徒弟代劳。 曾经有豪客出一百两银子的酬劳,要他多烧两个菜,他都爱理不理。 甚至有人为了品尝他的手艺,一连六个月都待在祥兴居吃吃喝喝,竟然吃遍了六个月的菜式,还意犹未尽。 凭着老古出色的厨艺,每天慕名而来的食客络绎不绝。 王逸凡贪吃老古烧的菜,也是祥兴居的常客。 龙耀兴随着王逸凡来过一次,便对老古的厨艺赞不绝口,一下子就迷上了他烧的菜,特别是那道红烧鲤鱼。 “三少爷,请!”祥兴居的伙计瞧见王逸凡和龙耀兴出现在门外,忙不迭地小跑过来,接过鱼篓和钓杆,引领着他俩上二楼的雅座去了。 看得出,龙耀兴与祥兴居的伙计已熟络,他们一路笑骂,交谈甚欢。 在一个清净的厢房里坐定后,伙计便提着鱼篓子出去,吩咐后厨准备去了。 王逸凡选的包厢临街,凭栏观望,可以观察到洛阳街上热闹的人流。 突然,熙熙攘攘的人流处出现了一个身披黑斗篷的身影,正扒开拥挤的人群急匆匆地赶路。 “凡哥,那个人很奇怪?”龙耀兴的屁股还未捂热,突然蹦地跳了起来,指着那个黑斗篷的人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王逸凡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道。 此时,他的脑海里塞满了慕容晶的倩影。 “你看仔细一点,他的后面有两个不像好人的人在跟踪他。” 龙耀兴两眼望向窗外的人流,并没有留意到王逸凡神情的变化。 “噫!那人有危险!耀兴,我们走!”王逸凡顺着耀兴的指向望去,着急道。 他话刚说完,就纵身跃出窗外,脚尖往栏杆上一点,人如轻燕般跳上对面的屋檐,然后沿着临街商铺的屋檐一路追踪下去。 龙耀兴见状,也不容多想,在身后紧跟着他。两人施展轻功,一前一后地在屋檐上飞跃。 那黑斗篷的似乎已察觉有人在跟踪他,心情越来越着急,脚步走得越来越快。 而后面的那俩人发觉黑斗篷的脚步加快,他们也加快速度,紧咬不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俩人的注意力集中在黑斗篷人的身上,竟没有察觉身后的跟踪者。 黑斗篷人离开了人流多的大街,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朋友,掀开你的斗笠,让咱们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吧。”黑斗篷人没走多远,便让那两个人一前一后给堵住了。 “七星楼的青龙,白虎果然是名不虚传。老朽还是让你们逮住了。”黑斗篷人停下脚步,低垂着头,沉声道。 “哼,你也不差。为了逮住你,费了我兄弟俩不少的气力。现在你前后的去路都给堵住,我看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站在前面的白虎宗世白道。 宗世白长得豹头环眼,髭须如戟,浑如虎相,威风八面。 而身后的宗世亮天庭饱满,鹰瞵鹗视,身躯凛凛,冷傲孤清,武功看似深不可测。 “我自知是逃不过你兄弟俩的追杀。为了不伤及无辜,我老朽迫不得已,才选择这僻静的地方。但这不代表老朽会怕你们。” “哈哈,在我兄弟俩的手下能全身而退的,武林之中也没有几个。你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手。但眼前二比一,你还是吃亏。”宗世白翻白眼道。 “那只不过是老朽侥幸而已!如果不是凭借对洞内地形的熟悉,我还真不能从你们的手下逃走。”黑斗篷人如实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现在的情形下,恐怕你想逃,再也逃不了。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宗世白慢慢地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只长三尺,用精钢锻造的虎爪,缓缓道。 “我倒想领教一下你的夺魂黑虎爪?看刀,旋风斩!”黑斗篷人冷冷道。 说罢,他先发制人,手中的钢刀卷起一股旋风,人刀合一,宛如秋风扫落叶,向宗世白斩杀过去。 宗世白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挥动钢爪,一招“黑虎掏心”迎着扑鼻而来的黑色旋风中心穿插进去。 一阵响亮的碰撞声,刀与钢爪在快速的碰撞中,迸溅出一连串的火花。转瞬间,两人已接上了几招,竟不分胜负。 青龙宗世亮静静地看着两人缠斗,他面部表情冷漠,仿佛戴着一个冰冷的面具,让人看了,心底不自觉地腾起一股寒气。 王逸凡与龙耀兴躲在屋脊后,紧张地注视着黑斗篷人与白虎宗世白的殊死搏斗。 两人在狭窄巷子里闪展腾挪,动作迅猛,墙壁上的青砖,很快被划破出一道道纵横交叠的伤痕来。 五十余招过后,黑斗篷人体力不支,渐渐落下风。 突然,宗世白钢爪闪电般抓向黑斗篷人的脑袋,他躲闪不及,套在头上的黑斗笠被掀翻,露出了他的真容来。 王逸凡一看,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幸好是白天,如果是晚上,可能已经是吓破胆,三魂不见了七魄。 此人的整张脸上像被火炭烫伤了,留下满是难看的肉瘤,长着一张比鬼脸还难看的脸,比鬼脸还要瘆人的脸。 乍一看,饶是胆大包天的宗世白也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愣住了神。 在电光火石之际,黑斗篷人趁宗世白惊悚之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杀过来。 他的刀疾如风,如飞鸟掠过无风的湖面,一道刀光削向了他宗世白的手腕。 一股凌厉的劲风破空而至,宗世白陡然醒觉,他临危不惧,在刀锋加身的刹那间,竟腾空一个燕子翻身,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其定力之奇大,心念转动之奇快,令人叹为观止。 黑斗篷人见奇袭不成,正欲乘胜追击,忽闻脑后一股风声急促响起。他深感不妙,知道此时宗世亮出手了。 宗氏两兄弟自幼一起习武,彼此心灵相通,配合默契。故宗世亮对出手的时机把握得毫厘不爽。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宗世白稳住了身形,随即反手一击,虎爪斜斜戳向他的膻中穴。 弹指之间,打斗的形势骤变。黑斗篷人瞬间陷入了腹背受敌,正暗暗叫苦。 “与其一败涂地,不如拼个两败俱伤。”他咬咬牙,挺刀拼命地向宗世白攻去。 宗世白见到宗世亮出手,兄弟两人联手夹击,拿下黑斗篷人已不在话下,正心喜。 不料,黑斗篷人一副拼命的打法,将矛头全部对准他,压力一下子全压在他身上。 黑斗篷人想拼个两败俱伤,可他不想拼命受伤。于是,宗世伯转念奇快,撤手以退为守,化虎爪为圆盾,护住周身。 黑斗篷人接连抢攻了几招,迫得宗世白连连后撤。 “咦,青龙宗世亮哪里去了?”黑斗篷人听到脑后剑声一片,自己却没有受伤,顿感困惑。 他趁宗世白无力还手之际,偷眼瞟了一眼身后,发现宗世亮正与两个年轻人在缠斗厮杀。 原来王逸凡看到青龙宗世亮偷袭黑斗篷人,见他有危险,便持剑挺身而出。 宗世亮正欲偷袭得手,忽闻脑后一股剑风袭至,慌忙回剑防护。 当他挡开王逸凡后,忽然察觉到又有一股剑风朝前胸奔袭而来。 龙耀兴看到王逸凡出手,他也不甘示弱,仗剑飞身而出。 很快,三个人相互交锋,三把剑又扭缠斗成一团。 黑斗篷人此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但他看到王逸凡两人的剑法生涩,根本不是宗世亮的对手。不出所料,没交手几招,两人便渐落下风。 “这两个娃娃儿是何家门派的弟子,剑术如此精妙。要不是吃了江湖经验不足的亏,我今天还不一定有赢面呢。”宗世亮暗自叹气道。 王逸凡此时被宗世亮迅猛的剑锋压制着,空有家学绝世剑术,却施展不开,心中不免暗慌,为自己当初幼稚的想法,荒废练剑而开始悔恨交加起来。 他虽败象已现,但凭精妙的追风剑法还可以苦苦支撑着;但龙耀兴那半吊子的剑术,被宗世亮凌厉的攻势压迫着,像一只猴子东蹦西哒,苦不堪言。要不是王逸凡的舍命相救,逼得宗世亮不敢冒险,恐怕身上早已被刺上几个窟窿。 “此二人与我素不相识,却舍命相助。若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叫我如何安心呢?” 黑斗篷人眼看在宗世亮的剑影下,王逸凡两人险象横生,心急了。 不料,他人一分神,就让宗世白有机可乘,虎爪在他的背后抓出了五道血淋淋的口子来。 “啊”一声惨叫,黑斗篷人忍不住疼痛,痛苦地呻吟一声。 王逸凡听到黑斗篷人的惨叫声,以为他已惨遭毒手,心一慌,剑招随之一乱。 宗世亮见他破绽已露,用剑身拍飞他手中的剑。以此同时,也制服了龙耀兴。 “我任凭你们处置。他俩与我无关,你们放他们走。”黑斗篷人瞧见王逸凡和龙耀兴二人瞬间被宗世亮制服,死灰着脸。他无奈选择放下手中的刀。 “你们走吧!”宗世亮几乎没有犹豫,对满脸愧色的王超凡道。 他敬重黑斗篷人是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起码不是一个讨厌的人。 “老伯……我们……”王逸凡望着黑斗篷人,欲言又止道。 此时,他的心里充满着内疚之情。要是平时多练武功,不至于今天落败,让老伯为难,束手就擒吧。 “你们快走吧,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孩子,别逞能!为我丢了性命!”黑斗篷人诚恳地劝道。 他看出了王逸凡眼中的善良,知道他不忍心抛下他不顾。 “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可以走。但你必须要死,要不自我了断,要不劳我动手?”宗世白面无表情地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们快走吧!”黑斗篷人催促道。 他知道宗氏兄弟难违花如伶的命令,唯有一死方能保存王逸凡两人的性命。 黑斗篷人听到宗世白当口许下的诺言,他知道王逸凡两人的性命无忧了。 尽管他还有未竞之事,尽管他对活着有无限的眷恋,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履行他与宗世白的约定。 “且慢!” 当黑斗篷人慢慢地举起右掌,准备拍向太阳穴,结束自己的性命时,忽然,被一个威严的声音制止了。 “白面判官赵二爷!”宗世白看清楚来人,从牙缝里一字一字地蹦出来七个字。 赵成带着两个手下,正从小巷里转了出来。 “嗯!七星楼的白虎、青龙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家,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赵成故意重重地强调“手无寸铁”四个字。 “这是七星楼的事,赵二爷难道要横插一杠吗?”宗世白冷言道。 “江湖有什么个人恩怨,我赵成是个局外人,本来是不方便插手。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乃是在下的本分。皇上要的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少一些江湖纷争,多一些和平共处。神捕司的职责就是调解江湖恩怨,保一方平安,还老百姓一个太平世界。希望二位今天给我赵成两分薄脸,此事到此为止,就这样算了吧。” “赵二爷,不是兄弟不给面子,只是少楼主有言在先……”宗世白装作有苦难言的样子道。 “少楼主那里,自有我担待着。少许时候,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向少楼主详说一二,你们兄弟俩就可以放心吧。”赵成打断了宗世白的话,不耐烦道。 “既然有赵二爷此言,那咱兄弟便不再勉强。告辞!”宗世白瞟了黑斗篷人一眼,缓缓地转身离去。 宗世白知道“白面判官”赵成虽人在官场,但他在江湖中的地位,谁也惹不起,也惹不得。 官府与江湖之间的平衡是斗而不破,和而不同。 “你们两个出来吧,别在那躲躲藏藏了。”赵成绷着脸,朝王逸凡藏着的角落喝声道。 “赵二爷果然威风,小侄今天大开眼界,深深让折服了。”王逸凡笑嘻嘻道。 他和龙耀兴两人没走远,便听到赵成的声音,心知天无绝人之路,事情有了转机。于是,又悄悄地折了回来,躲在一角看热闹。 “你就别打哈哈了。哼,今天,你这小子敢情吃了豹子胆,惹上了七星楼的白虎、青龙,不怕小命不保?”赵成道。 “刚才那两人是七星楼的白虎和青龙?”王逸凡与龙耀兴对视一眼,咋舌道。 “哼,还不快快感谢老伯的救命之恩!” “感谢老伯的救命之恩!”王逸凡和龙耀兴深深地向黑斗篷人鞠躬道。 原来,刚才赵成率两手下从附近路过,被黑斗篷人的惨叫声惊动了。他们循声而至时,正好看到王逸凡和龙耀兴两人被宗世亮制服,黑斗篷人放下兵器的一幕。 他误认为王逸凡两人惹事生非,得罪了七星楼的人,黑斗篷人则是仗义执言,出手相救。 赵成对于七星楼与洛阳王家形如势同水火的局面,洞若观火。 毕竟,两家把事情闹大了,上面怪罪下来,他这个主事的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多谢二爷搭救!”黑斗篷人作揖道。 “这是金创药,你俩给他敷上。不出多时,伤口愈合。”赵成阴沉着脸,冷言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白瓷瓶,扔给王逸凡后,率领着两个手下匆匆地走了。 王逸凡接过药瓶,两人扶着受伤的黑斗篷人,找了一间客栈疗伤。 第81章 背水一战 杨禹和华如嫣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阳城。 当他们到达洛阳时,已是申时末了。 杨禹无心欣赏洛阳的繁华景象,向路人打听了去王府的路,便带着如嫣直奔王府而去。 当他们到达王府门外时,听到高墙内传出了兵器凌乱的碰撞声。 “难道我们来迟了,花如伶已率领一干药人在王府闹事了?”杨禹心思道。 他朝如嫣使了一个眼色,如嫣会意,两人选择一处隐蔽的树荫处,轻轻地纵身跃上围墙,往里面张望。 在绿树的掩映下,庭院的四周黑压压地围着一群人,中央的位置有两道人影在腾转挪移,互相对攻,刀光剑影下,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杨大哥,这些人身着胡服,不像是中原人?”华如嫣瞅了一眼,惊奇地问。 “他们是少陀山庄的人。正在搏斗的那个,叫白摩勒。正是在南宫家世与我交过手的,你忘记了?” “我想起了。咦,那个人也在?”华如嫣惊叫道。 “谁?” “端木峰,少陀山庄的少庄主。”华如嫣指着胡人中,身穿白衣的端木峰正探头探脑地跟一个棕色卷发的老人耳语。 “原来是他。那老人是什么人?”杨禹认出了端木峰。看样子,他对那老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相当的尊重。 那老头危然端坐在一条大青石上,如老僧入定,闭目养神,一副浑然忘我的状态。 “此人脸色波澜不惊,心若沧渊潜龙。在白摩勒与王逸超激烈的搏斗下,竟有如此定力,实惊为天人。”杨禹喃喃自语道。 “幸好是一群胡人在闹事......否则,到时不知会出现什么样难堪的变故?”华如嫣的脸上闪过一丝庆幸的神色,思道。 杨禹两眼注视着庭院里打斗的场面,并没有留意到华如嫣面上神色的变化。 宴客厅前,王云鹤被一众江湖豪杰簇拥着站在台阶上,脸色凝重地看着王逸超与白摩勒的比斗。 两人交手已有百余招,此时胜负渐现。 尽管王逸超尽得他的亲传,一套追风剑法耍得炉火纯青,在当下江湖上的青年才俊中鲜有对手,但在白摩勒怪异刀法下,他已呈渐渐不支的败象。 “端木无涯此次踏足中原,所带的手下有如此高的功夫,恐怕是另有所图。” 王云鹤思罢,将目光转移到端木无涯的身上。 只见他正闭目养神,脸色平静,看不出他心里盘算着什么? 端木无涯此次登门名为祝寿,实则怀有窥觎之心,以一探洛阳王家的虚实。其司马昭之心,恐路人皆知也。 “前脚有七星楼花如伶,后脚有少陀山端木无涯。世上哪有这么蹊跷的事?除非......”王云鹤一想到可疑之处,马上惊出一身冷汗来。 朝堂之上,离江湖虽远,但里头的争权夺势,明争暗斗,他久有风闻,深知涉入其中的利害。 皇上、太子殿下、宦官李公公各方势力暗中较劲,各与江湖中人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又岂是区区江湖中人能独善其身? 突然,端木无涯猛地睁开眼睛,如渊的深瞳闪过一丝光亮,发出仿如穿云裂石的精光。 “不好。那人败了。”匍匐在墙头上,一直屏心静气的杨禹低声惊呼道。 他认出了与白摩勒交手的人正是那天夜里,在洛阳城里误会他杀人的人。 “杨哥哥,谁败了?”华如嫣满脸疑云,盯着杨禹道。 “与白摩勒交手的人。”杨禹随口道。 话刚落地,“当”一声响,王逸超手中的剑脱手飞出,深深地插入屋檐下的横梁上。 “承让!承让!”白摩勒抱刀对着一脸死灰的王逸超说。 王逸超已是青年才俊的佼佼者,虽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败在黑摩勒的刀下。 他默默地退回已方的阵营。 当他从王云鹤的身旁经过时,王云鹤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下一位,谁愿意出来,与老夫比划,比划?”白摩勒已连胜两场,不免有些心高气傲。他洋洋得意地冲着一众武林豪杰,高声喝道。 众掌门看到白摩勒武功超群,鉴于各自的身份,赢了不觉脸上光彩,输了却有辱门户,一时纷纷闭嘴,沉默不语。 此时,尽管是日影西斜,西风猎猎,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凝重不安的气氛。 “摩勒先生连胜两场,武功超群,令人叹为观止。我龙某不才,愿向摩勒先生讨教几招。”龙四紧握着银枪从人群中踱步出来,不亢不卑道。 白摩勒正兴在头上,见他从人群后挤上前,以为是江湖上不起眼的角色,顿时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此时,端木峰察觉白摩勒的神色有异,遂趋步上前,靠着他的耳根低吟了几句。 “哦,原来是威远镖局的龙四。久闻龙当家大名,如雷贯耳。摩勒在中原行走,听闻你手上一柄夺命追魂枪,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在下冒昧向你讨教一二。”白摩勒听罢,一改此前的嚣张态度,肃然起敬道。 “摩勒先生接连比试两场,损耗了不少体力。不如歇一歇,一柱香后,待恢复精神,咱们再各凭本事,一较高下,如何?”龙四道。 “好!龙四乃是真汉子。那我白摩勒就恭敬不如从命!” 白摩勒将弯刀插回刀鞘,走回己方阵营,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起来。 龙四站在原来的地方,挺持银枪,静静地等待着。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低声议论,有赞扬声,有质疑声,有讥讽声……交织一片。 落日,红霞,映照得天空红彤彤的。 龙四的脸是平静的,在晚霞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的坚毅。 约摸一柱香后,白摩勒猛地睁开眼,霍地一跃而起。 “龙四爷,让你久等了!准备出招吧!”白摩勒抽出双刀,朗声道。 “好!那就让我龙某人领教领教摩勒先生的高招!”龙四迎着火红的霞光,高举银枪,缓缓道。 他说着,手腕轻轻一抖,银枪如蛟龙出海,径直向白摩勒的胸前扎去。 只见斜阳的余晖下,银枪的枪尖滑过长空,一道亮光直溜溜地奔白摩勒的面门而去。 白摩勒瞅着银枪来势凶猛,他也不硬碰,脚尖一顿一弹,整个人飞身跃起,脚底恰恰从枪尖下掠过。 龙四见白摩勒轻松避枪,顺势而起,手腕一抖, 银枪凌空舞花。一朵、二朵、三朵……枪尖刹那间在眼前扎出了朵朵梨花来,虚虚实实,不知那是虚招,那是实招。 “好妙的枪法!”白摩勒见状,凌空展翅,半空中亮出弯刀,如大鹏扑翅迎着枪花顺势而下。 “叮叮”随着一连串刀枪交接的碰撞声,划破了落日的宁静。 白摩勒竟然不惧怕龙四的夺命追魂枪,他不但不躲避,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龙四的这招“天女撒花”可算得上是夺命追魂枪的杀招,在变幻的虚招中隐藏着致命一击,一般的高手看不破,只能全身而退,绝不会以身犯险。 白摩勒非但不惧不退,反而欺身而上,用他的双刀将龙四的成名绝技给破解了。 龙四对他这份胆识暗暗称奇,心中顿生好感。 绯红的斜阳,仿佛燃烧了天空,那红红的霞光,热血沸腾,勾起人性中无名的欲望。 白摩勒双刀耍得如飞轮旋转,龙四银枪舞得快而威猛,两人血色的霞光加持下越斗越勇,一时间斗得难解难分。 “龙四不愿乘人之危,果然是一条好汉。” “白摩勒虽然是胡人,但天性磊落光明,与端木无涯一伙人可不是一丘之貉。” 两人渐渐地起了英雄惺惺相惜之意,虽是各出平生所学,但杀机之下却有所保留,点到为止,谁也不想伤害对方。 “白先生,别玩火自焚。”端木无涯看出了白摩勒的意图,沉声提醒道。 他双眼露着古怪的神色,似是认真观战,又像是视若无物;似是炽热发亮,又像是深沉如水,谁也吃不准他心里盘算着什么。 “龙四爷,咱们今天不必留手,各看自己的能耐吧。”白摩勒听出了端木无涯的不满,把心一横高声道。 他的话是说给龙四听,同时,也说给端木无涯听的。 两人虽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情,但各为其主,总也在真功夫上见真章,分出个胜负来。 他与端木无涯的关系名义上是主仆之分,实则亦师亦友。 白摩勒追随端木无涯多年,在他面前一向是和颜悦色,很少听到有刚才他严厉的口吻。 “白摩勒的刀法,我曾与之较量过。以龙大哥的追魂夺命枪恐怕不敌……”杨禹听了白摩勒的话,心立马着急起来。 “杨哥哥,龙四爷枪法高超,他是不会输给白摩勒的。”华如嫣看到杨禹脸上神色阴阳不定,瞧出他正为龙四的安危而担忧,慌忙安慰道。 杨禹感激地朝她一笑,眼神里充满着无限的柔情,看得华如嫣心荡神摇。 “啊!”华如嫣突然惊叫。 杨禹收摄心神,注目一看。 霞光里白摩勒脚踩着龙四的枪杆,凌空翻转,同时,双刀如泼雨般向龙四攻击。 他宛如蛟龙出海,刀风霍霍,来得又快又急。 龙四大骇,心头一震,平生对敌不下百战,却未见此等怪异刀法。 他知道,与人交手,慌乱是对敌的大忌。多年来的走镖生涯,历经多次生死较量,已让他拥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判断力。 龙四虽慌但不乱,他知道此刻抽枪后撤,避过锋芒,才是最好的策略。 “撒手!” 白摩勒双刀交叉,人刀合一,如白虹贯日般向龙四铰杀过去。 他以声示警,善意提醒龙四弃枪自救。 白摩勒那里知道龙四视枪如命,枪在人在,枪断人亡,绝不撒枪。 龙四闻言,心头一震。他精神抖擞,仰天长啸,反身回马枪,一招凤求凰,恰好从白摩勒双刀的空隙中贯穿过去。 “哧”的一声,那枪尖挑落了他的狐皮帽,余威不减,猛地挑断了他发髻上的锦带。 束发的锦带一断,刹时间,他披头散发,发丝如风中乱絮,模样狼狈不堪。 白摩勒料想不到龙四不撒手,反而通过背身反手换枪,出奇不意地破了他的杀招。 “龙四爷,好俊的枪法。我白摩勒输得口服心服。”白摩勒收回双刀,沉声道。 “白先生若非手下留情,龙某今天恐怕也难全身而退。”龙四高举右手,只见他右臂的衣袖被削去了一道口子。 杨禹见到龙四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庄主,白摩勒有负所托。”白摩勒转身,面带愧色对端木无涯道。 “白先生竭尽所能,勇斗中原武林三大高手,扬我少陀山庄之威。又何来损颜面之说?白先生,请不必自责了。王掌门,你是中原武林泰斗,武学修为超群。接下来,由我端木无涯来讨教一下你的绝顶武学。”端木无涯道。 他安慰白摩勒后,便转身对着王云鹤发起了挑战。 “难得端木庄主有如此雅兴,就由老夫亲自领教一下你的高招吧。”王云鹤含笑道。 他知道此刻他作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必须要站出来应战。 “好!好!”端木无涯也不客气,他一步一步地踱上前。 众人见王云鹤与端木无涯约战,无不翘首以盼,以睹当世两大绝顶高手的较量。 王云鹤见他面带微笑,双掌若隐若现地呈红、白色,浑身泛着阵阵冷森森的杀气。他不敢大意,也暗中运功蓄力,警惕端木无涯的偷袭。 “王掌门,看招!” 两人静静地对峙片刻,端木无涯右掌轻轻地推出,登时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接着,左掌挥出,寒气逼人。 端木无涯挥掌之间看似云淡风轻,毫无威慑力。但王云鹤知道越是淡淡无奇,越隐藏着危险。 刹那间,王云鹤感觉到两股冷热不同的内劲悄然而至,犹如一堵铜墙铁壁横扫而过,它们没有惊涛骇浪的威力,却在波澜不惊之中暗藏阵阵杀机。 “听闻端木无涯的烈焰寒冰掌,乃是当今江湖一绝。若中烈焰掌,人犹烈火焚身;若中寒冰掌,人又如冰封千年之苦。其威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王云鹤立于端木无涯的掌风覆盖之下,暗暗惊叹道。 他微微一笑,右手衣袖轻轻一挥,一股暗劲迎上去,将端木无涯的掌风逼了回去,瞬间消弥于无形之中。 “王云鹤的乾坤无极内功大法,修炼至登峰造极。其简简单单的一招‘流云飞袖’化解了我隐若惊雷的掌风。看来,我是低估了他的实力。”端木无涯暗暗称赞道。 “王掌门的流云飞袖看似简单,实则高深莫测。”玄通大师由衷地笑道。 “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乃是武功修炼的境界越高,其发挥的招式越简单,威力越惊人。”玉虚道长捋了捋花白长须,与玄通大师相视而笑。 端木无涯收住了傲气,突然两脚顿地,双手划圆,由外而内,合十而聚成双掌于中央。接着,仰天长啸一声,双掌向前推。 只见一道无形的气息,犹如苍龙出海径直而去。 与此同时,王云鹤察觉到有一股气流萦绕着端木无涯的双掌游走,心知他运功诡谲,不可小觑。于是,他暗中气聚丹田,暗暗运起乾坤无极神功,将内劲聚集于双掌。 “端木无涯的烈焰寒冰掌也不过如此。与其缠斗,不如将其一举击败,以彰显我乾坤无极功的厉害。” 王云鹤思定,待端木无涯推掌时,便使尽全力迎掌印上。 眼看双掌对撞上时,端木无涯汹涌澎湃的内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王云鹤双掌如拍在空气中,软绵无力。 他一怔,从末见到如此怪异之事,心疑惑不解。 “不好,上当了!”王云鹤察觉不妙时,但已迟了。 一股强劲的内力,排山倒海般袭来。 王云鹤猝不及防,端木无涯的内劲犹如打开了缺口的山洪倒灌而入。刹那间,他的胸口如同被一根巨木猛地碰撞,一口血腥味涌上喉咙。要不是他强行压制着,恐怕化成一股血雨喷洒出来了。 “好一个借力打力!”王云鹤强忍着剧痛,若无其事道。 原来,端木无涯修炼的是无相神功。 无相神功讲究无相无形,以气御力。他以己之气引导王云鹤的内功,聚成一团反击回去,达到功力倍增的效果。 王云鹤不明所以,一下子就着了他的道儿,被反击的内劲所伤。 “王掌门,你的乾坤无极内功已练至登峰造极的地步。你的稳扎稳打,老夫也一时奈何不了你。最多咱俩斗个旗鼓相当。只可惜你心急冒进,着了老夫的道儿,失手于我的无相神功。王掌门,认输吧!”端木无涯一招制敌,得意道。 他此次冒昧而来,是立威的。只要打败王云鹤,就可以威慑中原武林一众英雄豪杰,一举达到不战以屈人之兵的效果。 故此,他并不想要王云鹤的性命。毕竟,惹怒中原武林,无端端地为自己增添仇敌,得不尝失。 “若放弃服输,让中原武林笑话,王家又何面目立足于江湖,又以何德何能去领导群雄?绝对不能轻易放弃。我个人生死事小,王家兴衰荣辱不可不顾。”王云鹤思罢,咬紧牙关坚挺,暗增内功,欲斗个鱼死网破。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还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端木无涯看到王云鹤一副不识抬举的样子,心生忿气,也不再手下留情,双手如弹拨琵琶般舞弄,激发出一股股凌厉的掌风。 很快,两人的周围卷起一股旋风,将他俩的身影团团包裹在其中。 两人比拼胶着,正处于白热化状态,端木无涯头顶冒出腾腾蒸汽,王云鹤的额头上汗珠密布,大汗淋漓。 观战者看得惊心动魄,喝彩叫好之声不时四起。 但看出其中危险的眉目,只有玄通大师、玉虚真人、李老头、白摩勒和杨禹等寥寥数人看出端木无涯已占据上风,王云鹤正苦苦挣扎。 “端木无涯的武功深不可测,王掌门不慎中招,内功大损,若再斗下去,恐怕殃及性命。”玄通大师心道。 虽然出手相救落下了不好的名声,有损中原武林的名声,但若一再迟疑,恐怕王云鹤不是落败,而是命赴黄泉。在性命攸关之时,已容不得他多思了。 他与玉虚道长交换眼神,正好玉虚道长也有同样的心思。两人心领神会,准备出手相救。 “哼,赖蛤蟆支桌腿,我看你能撑多久?” 端木无涯见王云鹤不屈不服,便目露凶光,杀心渐起。 王云鹤被无相神功“粘”上,挣又挣不开,甩又甩不掉,就像水蛭吸血般内劲源源不绝地外泄,长此下去,非死即伤。 “难道今天我王云鹤要命殒此人的掌下?可是,相对我性命而言,洛阳王家的声誉不能有沾污。因为一旦选择了降服,洛阳王家永远失去了多年来好不容易缔造出来的荣耀和声望,在中原武林中抬不起了头。我是绝对不能选择投降!唯有背水一战,才可成全洛阳王家在武林中的至尊地位。” 可是,被端木无涯的无相神功“粘”上,成骑虎难下,欲罢不能之势,王云鹤正暗暗叫苦。 “王掌门适才受了内伤,如此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危……”杨禹瞧出王云鹤的窘境,心里捣弄着是否出手相助。 忽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快速地闪入两人对峙的圈内。 “我开!”一声怒喝,只见一支钢笔从两人的对掌中穿插而过,巧妙地将两人的内力御掉了。 “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劲力击向一旁的假山,土石飞扬,登时如山崩地裂般倒下。 来人硬生生地将王云鹤和端木无涯分开来。 端木无涯大吃一惊,连忙收住内功,上下打量来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王掌门,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赵成用双笔逼退了端木无涯和王云鹤,爽朗地笑道。 “哦,原来是赵二爷。方才老夫与端木庄主砌磋一下功夫。倒让你见笑了!”王云鹤强忍着伤痛,颔首道。 “端木庄主不远千里迢迢而来,何不给我赵某一个颜面,坐下来小酌一杯,领略中原的美酒佳肴?”赵成道。 “阁下何人?” “在下神捕司赵成。” “原来是‘白脸判官’赵二爷。恕在下眼拙,有眼不识泰山。”端木无涯抱拳道。 “好说,好说。” “早听说白面判官乃是公门第一高手。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既然他息事宁人,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给他的。”端木无涯暗忖道。 “这是殿下给王老太爷祝寿礼,一尊仙鹤伴寿星翁白玉雕物,特吩附小弟依时给送来。但小弟路上耽搁了,实在是罪过。”赵成见端木无涯默不作声。 他朝后面挥一下手,他的两个手下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 一旁的詹安马上趋步上前,躬身接过,然后将贺礼带了进去。 “在下代老父恩谢殿下的美意。王某不胜感激!吉时将至,老夫备薄酒,还望大家不嫌弃,赏老夫一个薄脸!各位请!”王云鹤微笑道。 虽然让赵成从中作梗,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今天白摩勒连胜两场,自己也挫败了王云鹤,赚足了颜面。 不过,有赵成在,他也不得不忍耐怒火。 毕竟,日后江湖相见,抬头不见低头见,赵成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 “王掌门,既然今天大家济济一堂,我不再拂大家的雅兴。改日,我再领教阁下的绝学。告辞!”端木无涯脸露怫色道。 说罢,端木无涯有意无意地向杨禹藏身的地方瞟了一眼。然后,带着端木峰一干等人,悻悻离去。 第82章 多情流水无情客 “人说一枝花才是风雨楼的招牌,今天老子怎么没看见呢?伙计,老板娘是不是偷小白脸去了呢?”洛阳城里的刘大财主眯着两只醉醺醺的眼睛,向着远处忙活的一个伙计,瞎哄哄地嚷道。 “刘大善人,今天见不到一枝花,满身被蚂蚁咬,浑身痒的难受,是吗?” “我说,刘大善人闻不到一枝花的洗脚水,今天睡不着觉啰。” “我看,刘大善人满屋子的婆娘,比不上一枝花的一只臭袜子。” “哈哈……”四周哄堂大笑起来。 刘大财主爱慕风雨楼一枝花的“风流韵事”,在洛阳城传得满城风雨,妇孺皆知。 刚开始,刘大财主家里的几只河东狮得知他在风雨楼为江飞烟豪掷千金的消息,便成群结队地前来风雨楼闹事,想给江飞烟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刘大财主家的婆娘个个不是好惹的茬子。可惜,她们找错了撒野的对象,在风雨楼中,让一众伙计教训了一顿,弄得鼻青额肿,最后落得个杀气腾腾而来,灰头土脸而回。 从此,刘大财主家的婆娘一听到风雨楼一枝花的名号,就像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浑身哆嗦发抖。 刘大财主自此,有了风雨楼的免死金牌的庇护,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家里的婆娘不敢再干预他前往风雨楼逍遥快活了。 “你们都胡说,我家里的娘们个个长得标致,貌美如花。你们这些花痴,是垂涎不了……嘿嘿……不过,还是一枝花合我胃口,娇滴滴地向我嗲上两声,我的骨头就软酥软酥的,不能自拔了。”刘大财主的醉眼里泛着色迷迷的光芒。 “嘻嘻,刘大善人家里的母老虎就像催命鬼,要我们刘大善人的命;而我们的一枝花却是一个勾魂使者,专门来勾走我们刘大善人的灵魂。”陪在刘大财主一旁的董书生,一脸谄笑道。 董书生,整个洛阳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方人氏,来自何处。 人们只知道他与刘大财主鼠味相投,有刘大财主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董书生的身影。 刘大财主三头两天就往风雨楼跑,他也屁颠屁颠地三头两天往风雨楼里头扎。 外头人不知道的,看他们亲亲热热的言行举止,误以为两人有着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呢。 但外头人绝对不会误判两人是一对好父子,因为刘大财主长着一副相貌堂堂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正经的商人;而董书生的身材矮挫,长相还猥琐,色迷迷的眼神老是往女人的身上飘来荡去。 说来奇怪,董书生虽是长得不讨人喜欢,但绝对让风雨楼里的姑娘恨不起来。 因为董书生仿佛会变戏法,让视钱财如命的刘大财主,在董书生的三言两语之下,立马变了一个人,会豪迈起来,往往出手大方,一掷千金。 “是吗?老娘还有这么大的魅力?”江飞烟桃脸含笑,莲步款款地沿着红垫而下。 适才闹哄哄的厅堂,霎时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眼巴巴地盯着江飞烟看,一个个仿佛劫后余生的,看到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死在大名鼎鼎的一枝花的石榴裙下,小生三生有幸矣。”刚才嘲笑刘大财主的书生摇头晃脑起来,毫不顾忌四周投射过来的嫌恶的目光。 “呸!董书生油嘴滑舌,小心老娘铰了你的舌头,缝上你的嘴巴。”江飞烟啐了一口,抿嘴笑道。 她轻轻地一扬,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绢,飘飘悠悠地向董书生飞去。 董书生隔空伸手一探,那丝绢滑溜溜地尽收于他手中。 众宾客看到董书生收获手绢,皆露嫉妒目光。 “能得到洛阳一枝花的青睐,我董书生虽死而无憾!”董书生双手捧着丝绢,细细地嗅了一下,流露出很满足的神色,然后死皮赖脸道。 “飞烟姐姐,既然这臭书生这么迷恋你,你就让他得偿所愿一回吧!”门外响起了一个银铃的笑声,一个身着红裳的女人像一朵艳丽的红云从门外飘了进来。 闹哄哄的风雨楼霎时间又一次沉静了下来。 女人貌美得不可描述,连阅女无数的刘大财主,一下子就被她巧笑倩兮,婀娜多姿的娇躯吸引,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浅绿云裳的婢女,身负短剑,英姿飒爽。 女人像三冬的暖阳,让男人的心暖暖的,痒痒的,充满着无限的想象和渴望;而那两婢女则冷若冰霜,令人望之却步,畏葸不前。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叶红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是今天起的什么风,将妹妹吹到姐姐这儿来呢?”江飞烟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也不顾众人“多情”的目光,拥着她向后庭走去。 众人目送着江飞烟离去,皆叹声连连。 “叶红?难道她就是迎轩阁的叶老大?”董书生一改轻浮,若有所思道。 “叶老大,谁是叶老大?”刘大财主探过头来,不识趣地问道。 “叶老大,就是叶老大。” 刘大财主听了云里雾里的,董书生说了,等于没说。 深宵夜凉,西窗烛影摇红。 叶红微醺,与脸泛红晕的江飞烟对坐窗前,望着窗外满天繁星出神。 “悠悠三载,不想一别已是物是人非。”叶红感叹道。 “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江飞烟盯着叶红的眼神道。 “多情自古伤离恨。咱姐妹难得一聚,当不提伤怀事也罢!” “昔曹孟德有‘杯酒当歌,人生几何’的豪情万丈,咱小女子也当巾帼不让须眉的志气。为我们的理想干杯!”江飞烟举杯道。 两人举酒轻碰,昂首一饮而尽。 “陆大哥还好吗?”叶红沉默一会,问道。 “你回来的不是时候。他去了京城有十多天,当下不在洛阳。现在也不知道他事情办得怎么样?”江飞烟幽幽地说。 “飞烟姐姐,想陆大哥了?” “想有何用?他生着一副奔波劳碌的命。经年下来,往返京城好几回。有时,我在想,他要不累倒在家里,要不就累倒在回家的路上呢。”江飞烟愁眉紧皱,轻声叹息道。 “姐姐,陆大哥在你的温柔乡里,好好地温存温存。想必什么劳累都会烟消云散了。”叶红挤挤眼,使坏地笑道。 “你坏!就你坏!再说此等轻佻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江飞烟用力地挠了挠叶红的腋窝,两人嬉戏打闹了半天。 “这次你回洛阳,不是纯粹看望叶老伯吧?” “童叔叔飞鸽传书,说他老人家卧榻多天。我那能安心呢?” “其实,你和叶伯伯分隔两地,千山万水,路途迢迢。不如找一个可靠的人执掌迎轩阁,你回来洛阳伺候叶伯伯,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父女没有隔夜仇。都这么多年了,心里还有隔阂?”江飞烟望着叶红沉默不语,忍不住又道。 “飞烟姐姐,迎轩阁离不开我。要是我离开了,迎轩阁可能就得解散了。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也是我的宿命。家父有童叔叔的照顾,我放心得很。”叶红苦笑道。 “我又何尝不是呢?”江飞烟幽怨道。 她第一次见到陆天一,正是二八年华,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那一年,旱魃为虐,盗贼纵横,民不聊生,哀鸿遍地。 为了谋生,她却被父母狠心地卖给了一家大户人家做婢女。 那大户人家虽是妻妾成群,但吃惯鱼鲜不嫌腥的他,早已对家中年老色衰的妻妾心生嫌弃之意,当他一眼看到江飞烟长得标致,便立心收纳为妾。 江飞烟不从,免不了主人的一顿毒打。不管江飞烟如何反抗,弱小又孤立无援的她,只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已,她的命运早已不由她掌控了。 成亲拜堂的那天,她被府上的婢女用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披上凤冠霞披之后,被五花大绑地送上了花堂。 惊恐万分的她不停地挣扎,在准备与主人拜天地时,头上的红盖头不慎滑落下来,露出了她那张娇美又惶恐的脸蛋。 还未待她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突然,主人哀嚎惨叫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刀尖从他滚圆滚圆的肚皮穿透而过,接着,便倒在她的脚跟之下。 江飞烟被眼前的血腥吓坏了,她还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耳根四处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 待她失魂落魄地四顾,原来喜气洋洋的厅堂,现在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般的修罗场。 只见眼前人影幢幢,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伙歹徒挥舞着刀剑,恣意地砍杀着参加婚礼的宾客。 待惨叫声沉寂下来时,主人家诺大的庭院里里外外已伏尸三百余人,血流成河,除了她,再也没有一个活囗了。 “小娘子长得这么漂亮,就从了我一阵风,做一个压寨夫人吧。!” 江飞烟的下巴被一个歹徒用力地捏着并托了起来,一口大龅牙凑了过来,夹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 她定睛一看,对着她说话的人,竟然是主人家请的护院头目老张头。 “大哥艳福齐天!”厅堂上十余个歹徒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齐声起哄道。 “哈哈,兄弟们,好好清理各个旯旮,收拾好金银细软!咱们回寨子大口大口吃肉,大碗大碗喝酒!”一阵风拦腰抱着江飞烟的娇躯,高声吆喝道。 拂晓,一阵风骑着一匹栗色骏马,轻轻地哼着小曲儿,率领着十几个手下,沿着山道慢悠悠地向山寨方向前行。 身后的小喽啰用毛驴驮着一箱箱洗劫而来的金银细软,眉飞色舞地讲着黄段子。 江飞烟五花大绑着,被一阵风横卧的马鞍前,任由她无助地挣扎。 “这小娘们还挺彪悍。你性子越野,越合俺老子的口胃,俺老子越喜欢。哈哈……”江飞烟越是挣扎,越是惹起他内心的欲望。一阵风忍不住,大力抽了她屁股一巴掌。 江飞烟屁股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拼命地挣扎,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可是嘴里塞着一块布条,骂却骂不出口。 “哈哈……骚娘们,回到寨子,看看我如何收拾你。让你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一阵风瞧着江飞烟无能为力的样子,不禁得意忘形地笑道。 “嘻嘻,一个大老粗,也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奇也,怪也!” 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 一阵风勒停马,抬头向上望。只见十丈外,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斜躺在一块巨石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你那来的狗杂种,不知死活,敢如此胆大,耻笑俺老子?”一阵风恼羞成怒,扯开嗓门骂道。 他最在乎别人说他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他虽然落草为寇,但从书生冷讽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不好怀意。 “啪啪!”两声清脆的响声,一阵风只觉眼前人影晃动一下,左右脸颊火辣辣的顿时肿成了猪头。 一阵风头冒金星,差一点从马上倒栽掉地上了。他稳住了自己后,再定眼一看,在前方三丈外,那书生负着双手,正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你是什么人?胆敢坏你大爷的好事?”一阵风瞧着书生文质彬彬的模样,心想着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底气一下子上来了。 “江湖称我为一只蜂,一只会叮人的蜜蜂!”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江湖上人人唾骂的采花贼一只蜂。”一阵风鄙夷道。 “我劝你,把那小姑娘送给我。然后,你给我滚蛋,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去。”一只蜂也不生气,指着江飞烟,歪着脑袋道。 他那令人讨厌的模样,让一阵风瞅着瞅着,肚子里窝着的怒火腾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 “气死俺也,受死吧!”一阵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从马鞍上一跃而起,高举着鬼头刀向书生当头砍去。 眼看书生就要血溅鬼头刀下,突然,一阵风眼前人影一闪,接着胸口剧痛,两眼一黑,整个人从半空中径直摔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那十几喽啰一看到一阵风不出一个照面,就归了西天。一个个吓破了胆,也顾不上洗劫而来的金银细软,“风紧扯呼”一声,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一只蜂见众喽啰散去,便牵着马背上驮着江飞烟的骏马,哼着小曲儿离去。 可怜的江飞烟满以为逃出狼穴,却不料又落入了虎口。 一只蜂挟持着她来到一座破庙里,欲行不轨之事。 “救命!……救…命……”当一只蜂扯掉她嘴里的破布,江飞烟明白了他的意图时,一边拼命抵抗,一边高声呼喊。 “小娘子。这里穷山恶水,百里荒无人烟。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就少吃苦头少受罪。” 可怜她已一天一夜滴水不沾,那里还有气力反抗呢? 一只峰淫笑着扯掉她的外衣,露出了紧贴在娇嫩胸脯上的红肚兜。 她那粉嫩的玉臂和雪白的胴体在一只蜂的眼前暴露无遗。 江飞烟又气又急,眼前一黑就昏倒过去了。 “淫贼,住手!” 一只蜂虽是奸淫无数少女,但从未见过一个像江飞烟冰清玉洁的女孩。当他颤抖的手,正要解开肚兜时,庙门外骤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 江飞烟醒过来时,她发现此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庙内山神像的须弥座下一堆篝火渐渐熄灭,一个青年背靠着须弥座,右手紧握着一柄寒光凛凛的雁翅刀,刀鞘横挨着脚跟,身上包扎着几处伤口,歪着脑袋睡着了。 她发现此青年身躯凛凛,一张如刀刃雕刻出来的脸庞棱角分明,处处透露着令人胆寒的冷峻。 “我有没有受到伤害?”江飞烟看看自己身上覆盖着新娘的衣服,这才发觉自己并未被人凌辱。 她揭开覆盖着身子的衣服,才发现红肚兜已脱落,顿时心内涌起羞耻,慌忙手脚并用地穿戴整齐衣物。 “你终于醒了?”江飞烟刚刚整理好衣物,那青年开口问道。 江飞烟望着从他深瞳里投射过来的目光,又望望刚刚整理好的仪容,脸颊羞红得火辣辣的。 她感觉整个身体光溜溜的,让青年看了个通透,一股无地自容的红潮又涌上了脸颊。 “你没事了。我要走了。” 青年把刀插入刀鞘,捡起地上的包袱,然后吃力地爬起来,右手攥紧着刀鞘,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诶!”江飞烟叫住了将要迈出庙门的青年。 “还有什么事?”青年停止了脚步,扭头问道。 “你……我……我害怕……”江飞烟支支吾吾道。 “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你回家去。” “可是……我……” “天色也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青年敦促道,说完,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那青年迎着落日走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发现江飞烟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 “我不是叫你回家去吗,你为什么要跟着我?”青年停下来,埋怨道。 “我……我没有家。我害怕一个人……”江飞烟话未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青年见到江飞烟哭了起来,顿时变得手足无措,急得满脸通红。 “我叫陆天一,如果你不嫌弃的,你就跟着我一起上路。待见到有人家时,再好生安顿你。”陆天一愣了半天,挠了挠后脑勺,对着江飞烟嗫嚅道。 后来,江飞烟知道陆天一那天骑马经过山神庙,听到她从庙里发出的呼救声。 于是,他飞身下马,奔入山神庙去救人。 他跨入山神庙时,正好撞见一只蜂撕破她的衣服,欲行奸淫不轨之事。 于是,他大喝一声,制止了一只蜂的动作。 一只蜂见陆天一撞破了他的好事,顿时怒火中烧,抄起兵器与陆天一打斗起来。 两人武艺不分伯仲,从山神庙打斗,一直打到山神庙外。最终,还是陆天一技胜一筹,将一只蜂斩杀了。但他身上也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他所骑之马受了惊吓,也跑得不见踪影。 无奈,他回到山神庙包裹伤口。当看到江飞烟昏厥在地上,裸身露体。于是,他拿起一只峰扔在一旁的衣裳,替她盖上。 包扎好伤口后,他正欲赶路离开,但寻思江飞烟昏迷不醒,留下她一个女孩在庙中,恐再次遭遇不测。故逗留下来,待江思烟苏醒后,方离开。 “飞烟姐姐,向你打听一个人?” 突然,叶红打断了江飞烟的思绪。 “谁?”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杨禹 的少侠?” “杨禹……我记起来了。那次不了和尚和赤木道人在风雨楼打赌时,他恰好也在。”江飞烟沉吟了一会道。 “哦,有这么一回事?杨少侠他也掺和……”叶红迟疑一下道。 “看你紧张得不得了,难道是心上人?”江飞烟见叶红紧张的样子,扑哧一笑道。 “看你想找打的,乱说八道!” 于是,江飞烟将当天不了和尚与赤木道人打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述说一遍。 “我总算没有看错杨禹这个人。”叶红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低声嘀咕了一下。 第83章 波澜又起 入夜时分,热闹了整个白天的城隍庙在清凉如水的夜色中陷入了平静。 殿外清风徐来,树影幢幢,阴森恐怖。 主殿的油灯燃烧得旺盛,但那通亮的火焰无法抚平夜色的孤寂。 城隍爷那威严的眼神注视着殿外的黑暗,仿佛在怒视着躲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魉,守护着一方平安。 王逸凡站在殿门前的台阶上,背着城隍爷,凝望着殿门外的夜空出神。 星汉灿烂的天穹,那一颗颗闪烁不定的星星,安静而又孤独。 远处的树林中传来几声猫头鹰的抽泣之声,如怨如诉,凄凄切切,甚是骇人。 他的脸色平静,又是不平静。 平静是因为他抑制着心内的波涛,不平静是因为心内的波澜又风卷云起。 “家里此刻应是高朋满座,欢天喜地。父亲和家兄正红光满面地举杯,招呼着四方宾客……” 可是,那热闹的场景与他无关。 他静静地站在台阶上,静静地望着远空的繁星,静静地……这里远离了烦人的喧嚣,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隐隐之中又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安。 他清楚地知道父亲背后为老爷子隆重操办这次寿宴的目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此后,未来可期的日子里一场江湖风暴将会如期而至。 没有人能逃避得了,也没有人能逃脱得了。 过了半晌,从外面悄悄地潜进一个黑影,慢慢地向主殿靠近。 “谁?鬼鬼祟祟的。”王逸凡被窸窸窣窣的蹀躞声惊动了,低声喝道。 “你又是谁?”来人停在黑暗中,低声询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我要问的,你所为何事而来?”王逸凡有些着急地问。 “你不是等我的人,我也不是你要盘问的人。”来人语气变得焦灼起来。 “好大的口气!”王逸凡听了,有些失望,没好声好气地说。 “哼,看来,你不把事情交待清楚,就别想离开这儿。”来人似乎有些六神无主,威胁道。 他也不分青红皂白,拔刀向王逸凡刺去。 一道黑影从黑暗中贯穿出来,快而稳,犹如白驹过隙,刀气过后,无形无相。 王逸凡也不多废话,拔剑,挽了一个剑诀,凌空划出一道飘逸的弧线,迎着刀影削去。 刀剑叠交,火星溅射,。 转瞬间,两人借着殿内的烛光打了一个照面。 “咦,怎么是你?”来人惊叫道。 待王逸凡收剑,看清楚了来人的真容,原来是杨禹。 “你是赴倪老伯之约?”王逸凡怔怔道。 “正是!倪爷爷他呢?”杨禹四下扫视一遍,焦急地问。 “倪老伯负伤,已被我安排在同福客栈休养。他怕你错过今天之约,遂叫我前来赴约。这是他给你的字条。”王逸凡说罢,递过一根小竹筒。 杨禹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接过小竹筒,扭开盖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卷着纸条,快速地展开。 字条上书“禹儿,无恙!倪”。 杨禹认出是倪爷爷的字迹,在秘洞里,他也收到倪爷爷的字条。 当时,他和华如嫣的藏匿之处被花如伶察觉,白虎和青龙两人扑向他们藏身的地方。他正欲现身与两人拼命时,潜伏在一旁的倪爷爷低声喝住他,并用字条包裹着小块石,暗中发送给他。 杨禹接收后,藏入怀内。 后来,他带着华如嫣逃出秘洞,趁空查看了纸条,原来是倪爷爷约他在洛阳城隍庙里会面。 两张字条上的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现在知道他无恙,杨禹适才因担心而“怦怦”乱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在下杨禹!” “在下王逸凡。” “烦请逸凡兄引路,带我去见倪爷爷。”杨禹见字,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坏人,尽管之前曾有过误会。 “请!” 两人联袂而出,望着星空匆匆而去。 一路上,王逸凡将白天发生的事一点一滴地告诉了杨禹。杨禹听得惊心动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感激之情。 很快,两人言无不欢,心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同福客栈紧挨着洛阳城南门,位置僻静,往来多是商贾。故,他们洗涤掉一身风尘之后,便早早安然入睡。 待晨光熹微,又各自奔赴前程。 杨禹与王逸凡赶到客栈时,旅客早已酣然入梦了。 客栈的伙计正在忙碌地收拾手头上的活计,准备结束一天的营生。 龙耀兴愁眉不展,时而磨拳,时而扼腕,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见到杨禹和王逸凡进来,登时欣喜若狂。 “倪爷爷……”杨禹望着卧在床榻上的倪爷爷,热泪盈眶,哽噎道。 “禹儿。”倪爷爷见到杨禹,顿时喜出望外,笑道。 他裂嘴笑时,拉扯着脸上的肉瘤,变得更加丑陋,更加狰狞可怕,但那澄澈的眼神又让人不觉得厌恶,反而多了几分柔情,几分真诚。 王逸凡望着杨禹俩人相认,百感交集。 他悄悄地向龙耀兴招招手,两人悄然地离开了房间。 血,一滴一滴地沿着剑柄滑落滴在青石条上,从缝隙中渗入到土地里。 一刀致命,绝不含糊。 王逸超双膝跪在青石巷上,一把短刀从他的胸膛贯穿而过,两眼死死地望着长长的巷子,脸上露出惊讶又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至死都不明白,出手的人竟然是…… 黑夜如漆,繁星满天。 王府花园后的巷子,静谧的可怕。 一个黑影悄悄地挨着跪像疾速而过,就像一个鬼魅。 接着,另一个黑影紧跟着前一个黑影,从后面快步追了上去。 他发现了前方有一个人形的黑影。他迟疑地停下脚步,稍作思虑,小心翼翼地靠近跪像。 他从杯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借着豆丁的火光靠向跪像的脸庞。 他的脸上露出惊讶,不可思议,但绝对没有丝毫痛苦。 也许,他在濒死的一刻,已思定用脸上的表情来揭露凶杀的真相一一凶手是谁。 “王逸超!”当他看清楚了死者时,浑身颤抖了一下。 当目光转移到插在胸口上的短刀时,他的躯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谁!”黑影人思索了一会,伸出颤抖的手,正要拔出短刀时,巷子里有人大声吆喝道。 接着,黑影人的后脑勺骤然响起了一股猛烈的掌风。 黑衣人毫不犹豫,马上熄灭火折子,慌乱之下,一招神龙摆尾,举掌相迎。 “啊!”黑影人惨叫一声,借着夜色的掩护,翻过围墙遁逃而去。 与此同时,喧嚣声四起,从巷子冲出了一伙人,高举着火把直奔上前。 “杀人啦!快来人呀!”有人惊恐地叫喊道。 顿时,寂静的闾巷像沸腾的开水,那惊悚的尖叫声,哭喊声响彻长空。 星空下的风雨楼,永远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 它就像茫茫海洋中的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吸引着黑暗中迷途的人。 “今天七星楼的花如伶和少陀山的端木无涯相继大闹王府寿宴,弄得满城风雨。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江湖不再平静了。” “嗯,江湖杀戮又起,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这次少陀山倾巢而出,大举进军中原武林。恐怕不是争一席之地这么简单?” “种种迹象表明,端木无涯另有所图。” “听说,端木峰一伙人在江南盘桓月余,每天大半夜时分,偷偷摸摸地前往南宫世家的废墟上掘地三尺,寻找一本《玄天神功》秘笈。”叶红道。 “《玄天神功》……那不是昔日天雄帮帮主杨虎的武功秘籍吗?” “正是。” “据说,当年杨虎修炼了《玄天神功》后,武功突增,成为一代雄主。后来,天雄帮覆灭后,《玄天神功》也随着杨虎的身亡而下落不明。” “江湖上曾经一度传闻,杨虎将它交给了南宫明渝。《玄天神功》被南宫明渝藏在南宫世家的某个隐秘的地方。” “如此看来,难道三年前南宫世家一夜被灭与此有关?” “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言而喻,两者脱不了干系。” “今天早上,在城外五十余里外的麒麟山上,发现大量西域胡人的尸骸。从他们死亡的惨象来看,这是寒冰烈焰掌所伤致死。”江飞烟皱眉道 “寒冰烈焰掌?这不是端木无涯的成名绝技吗?”叶红脱口而出。 “嗯,我听陆大哥说过,这寒冰烈焰掌端的厉害。端木无涯就是凭仗它在西域横行无忌,称霸关外。在关外,除了天山飞鹰袁天正袁大侠之外,几乎没有与之匹敌的对手。” “据说,当年天雄帮的帮主杨虎也曾与之交手,两人不分胜负。” “我想,这事与端木无涯此次入关中原有着莫大的关系。” “陆大哥此番入京,莫非也与瑞木无涯入关有关?” “嗯,那天夜晚他收到狄元帅的信,第二天就赶赴京城。但愿烽烟不再起……还江湖一片安宁。”江飞烟盯着酒杯里的琼浆玉液,喃喃道。 “有狄元帅镇守边塞,保境息民,谅蛮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侵犯中原,越雷池一步。” “所以,我们小女子的托狄元帅的洪福,得以安生,过上几天安稳的小日子。” “大丈夫当立于世,生又何欢,死又何惧?飞烟姐姐,咱们巾帼不让须眉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为我们的理想干杯!” 烛影摇曵,两个忘情的灵魂在杯酒的激情碰撞之下畅饮人生。 “江老板,王府的詹安总管求见……” 江飞烟的手下“独眼龙”胡虎急匆匆地过来禀报。 “詹安?他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呢。他是从那里进入风雨楼?”江飞烟听完猛地打一个激灵,酒醒了半分,着急地问。 风雨楼与洛阳王家素不往来,平时各自安好,河水不犯井水。此刻詹安深造访,肯定是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江飞烟心里顿时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后院的侧门!” “没人瞧见吗?” “没有!” “他人现在哪里?” “后院的厢房里。” “走,我去会会他。你吩咐下面知道的人,管住自己的嘴,不能泄露出去。”江飞烟沉吟了一会,沉声道。 “嗯!”胡虎会意道。 江飞烟交待完毕后,与胡虎一起赶往后院的厢房。 夜渐深沉,大地进入了梦乡,寂静无声。 但今晚,洛阳王府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手臂粗的蜡烛燃烧得特别旺,将会客厅照耀得如同白昼。 王逸超的遗体摆放在厅堂中央的木桌上,血还未流尽,正一滴一滴地沿着木桌往下滴。 一把短刀摆放在正中的八仙桌上,刀刃上的血迹尚未干涸。 玄通大师、玉虚真人等一众江湖豪杰神情悲戚,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王云鹤背对着王逸凡的遗体,双目无神盯着凶刃,仿佛这一把带血的凶器刺进他的心脏。 此刻,他是多么的希望,这把短刀刺进的是他的心脏,而不是王逸超。 老年丧失爱子,这种沉痛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个坚强的人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王云鹤一瞬间变得苍老了许多,他脸色苍白,悲痛欲绝,神情恍惚。 “二弟,你看清楚了凶徒的样子?”半晌过后,王云鹤抑制着心头的悲痛和怒火,沙哑地问道。 “大哥,我赶到时,刚好看到他点着火折子,正要拔出短刀。那火光虽然不是很明亮,但能照得清清楚楚,那是詹安的脸孔,的确无误。况且,这杀人的凶器,就是詹安随身之物。”王云彪道。 “那你为什么不拿下他?”王云豹霍地跳了起来,冲到王云彪的跟前,咆哮道。 “我……我当时不知道他杀害了超儿。与他对掌时,我才看清楚是他。不过他中了我的排云掌,已身受重伤,估计也跑不了多远。”王云彪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懊恼道。 “呀呀呀!真是让你气死。这畜牲已受重伤,怎么还能让他逃脱呢?” “他人狡猾,借着黑夜翻墙逃走。我又担心超儿的安危,所以没有追。” “哼,如果让我找到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定将他碎尸万段。”王云豹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木桌上,气鼓鼓地说。 “三弟,你也别责怪二弟了。在那种情况下,谁也没有考虑那么周全。”王云鹤劝慰道。 “大哥,这仇我们必须要报!我一定要找到詹安这厮,将他千刀万剐方解我心头之恨。”王云豹怒吼道。 “想不到,大哥最信任的人,竟然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王云彪偷偷地瞄了王云鹤一眼,不忿道。 王云鹤闻言,心头一沉。毕竟,詹安事奉王府多年,掌握了不少他们的秘密。如果他真的是敌人插入王府中的卧底,那么,他掌握的可是王府的命脉,足以摧毁一切。 詹安斜斜躺在榻床上,脸无血色,双掌血淋淋,呈墨黑色,看得出受伤不轻。 他看到江飞烟迈步跨进厢房,欲起身相迎。 江飞烟点头示意,有伤在身,不用讲究繁文缛节。 “詹某深夜打扰江老板的清静,还望恕谅!”詹安脸色赧赧,微喘道。 “詹总管客气了。不知深夜造访,为何而来?”江飞烟正色道。 “实话实说,詹某现在已走投无路,此次前来,乞求江老板收留。”詹安道。 “为何有如此一说?” “江老板有没有听说,王逸超刚刚被人刺杀?”詹安道。 “王云鹤的长儿?” “对,就在入夜不久。” “那这件事与风雨楼有何关系?”江飞烟心头一震。 “此事与风雨楼无关。说来话长,杀死王逸超的短刀,是我詹某的佩刀。但杀人者绝对不是我詹某人。”詹安斩钉截铁道。 “此事与你无关,那为何要风雨楼保护你。” “因为,我不想蒙上不白之冤。我要查明真相,找出幕后凶手,还我一个清白。可是,我已身受重伤,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疗伤。而在洛阳城里,能护我周全的,只有风雨楼的江老板。” “可是,你知道的,在洛阳城里风雨楼与洛阳王家不相往来。从道义上,没有这个必要吧。” “正是如此,洛阳王家才不会将注意力放在风雨楼。还有,眼下洛阳王家危机四伏,正陷入一个巨大阴谋的漩涡之中。倘有差池,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风波。我想,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场风波一旦掀起,必然是巨浪滔天,殃及无辜。江老板,你也会猜想到风雨楼不会独善其身吧。” 江飞烟沉默不语。 “而我,正是解除这场危机的关键。所以,江老板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吧。”詹安望着江飞烟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 “如此看来,詹总管真的是被人设计了?”江飞烟与胡虎对视一眼,缓缓道。 她很仔细地观察詹安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说谎。 “嗯,我詹某已是无路可走之人,身家性命全系于江老板一念之间。詹某是生,是死,任凭江老板定夺。我绝无怨言。” “詹总管,恕我直言。兹事体大,关系到风雨楼的安危,容不得半点马虎。容我考虑再三,稍后再作定夺。胡虎,你先为詹总管疗伤。” 汪飞烟交待完毕后,便匆匆离去了。 第84章 离去 杨禹回到客栈时,已是子夜时分。 他蹑手蹑脚地摸到他房间下的墙根,四下张望,然后纵身跃上他房间的窗口,再翻身闪了进去。 他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此时,万家灯火已熄灭。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华如嫣静静地站在窗前,在黑暗中注视着杨禹房间的动静。 此时,她泪流满面,任由冰凉的泪水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溅洒了一地的心碎。 女人是一种敏感的动物。 华如嫣明显地察觉到杨禹对待她的态度变了。 于是,她的心思有了微妙的变化,偶尔孤身一人时,开始了胡思乱想。 自从悦来客栈一战后,杨禹对她似乎心存蒂芥。 虽然两人还是像平日一般依旧的亲密无间。但华如嫣总感觉到杨禹某些时候心不在焉,目光躲躲闪闪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她。 特别今晚,他瞒着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然后,到了夜半三更时方回来。 以前杨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会向她和盘托出,没有半点保留。 她发现杨禹鬼鬼祟祟地溜出房间,本想跟着他前往一探究竟。可是,在跨出窗口时一刻,她念头一转,如果她跟着去,让杨禹发现了,会怎么样呢?再说,以她那三脚猫的武艺,去了非但帮不上忙,甚至还会拖后腿…… 想想,她打住了这个念头。 她站在窗子的背后,提心吊胆地等候着杨禹的归来。 这时,她想起了爹爹,想起了小时候她怕黑时,爹爹抱着她入睡的情景…… 今晚的黑夜特别的漫长。 翌日,杨禹很晚起床,但华如嫣更晚起床。 当杨禹带着一脸愧疚敲开华如嫣的房门时,发现她,妆容未梳洗打扮。 她慌张地拭擦了脸上的泪痕,可脸颊上残留的胭脂水粉,还是让杨禹看出了她的狼狈不堪。 杨禹挠了挠脑勺,询问她因何事难过而哭? 华如嫣以思念父亲为由,搪塞了过去。 杨禹对此表示内疚,慌忙答应她,陪她一起回家。 华如嫣见他如此关心自己,看看他着急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憋着的一肚子不快随之烟消云散。 待华如嫣精心地梳洗一番,两人用过餐后,便在洛阳城里四下游玩起来。 此时,正是牡丹始盛放。洛阳城里处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满城飘香。 在花市的街道上,游人如鲫,流连忘返。 华如嫣徜徉在繁花丛中,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在花枝头上跳来跳去,东瞅瞅,西闻闻,尽情地享受着繁花竞艳带来的快感。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当年李太白为杨贵妃写下的脍炙人口诗句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杨禹斜斜地靠在一棵杨树干上,远远地望着华如嫣那身轻如燕的倩影穿梭于国色天香之中,脸上绽放如花的笑容,宛若一个淘气的妙龄少女与风儿在花间嬉戏。 看着她脸上洋溢着的快乐的笑容,他也不禁地露出会心的微笑。 突然,在杨禹的眼帘内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拥挤的人群,急匆匆地向城楼外奔去。 “慕容晶!她怎么在这儿呢?”杨禹看定定后,脱口而出。 他看了看远处玩得不亦乐乎的华如嫣,快速思索一下,咬咬牙,转身朝慕容晶的背影追了过去。 慕容晶神色慌张,似是一只被野狼捕猎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奔逃,不时回头,举目张望。 杨禹躲在人群后面,悄悄地尾随着,同时两眼也暗中四顾。可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没有发现异常。 “晶儿在害怕什么呢?她为什么孤身一人跑到洛阳来呢?”杨禹暗忖道。 看着她离花市越来越远,杨禹记挂着华如嫣安危,心里不免焦急起来。 但他又放不下慕容晶,真是宠了媳妇得罪娘一一两头为难。 慕容晶从城楼穿了过去,接着又折身,径自往回走。 杨禹见状,以为慕容晶发现到了他,正欣喜若狂地迎上去。 谁料,慕容晶似乎不认识他,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杨禹呆若木鸡,张大着嘴,眼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难道是我眼花了,看错了人?”杨禹神情恍惚地思道。 “让开!让开!”还未待他回过神来,一伙黑衣人明火执杖,蛮横粗暴地撞开拥挤的人流,急匆匆地擦肩而过,朝着城楼方向直奔而去。 杨禹冷不丁地让他们迎头一个冲撞,顿时失去了慕容晶的身影。 他举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皆不见其人。一番搜寻未果后,他怏怏不乐地朝花市步去,寻找华如嫣。 阳光孤独地照在亭亭如盖的树冠上,在翠绿的草地上投射下清幽的树影。 华如嫣双手抱膝,坐在杨禹原来依靠的树根下,泪眼婆娑地抽泣着。 杨禹心中愧疚,忙赔个不是。 “哗”的一声,华如嫣心里觉得委屈,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她这一举动惊动了周围赏花的游人,有些不明所以的带着看“热闹”的心围观了起来,对着杨禹指指点点。 “妈妈,你看那个坏哥哥,把小姐姐弄哭了。”一个扎着麻花辫子的小女孩指着杨禹,对她的妈妈说。 她那清脆的童言童声,显得格外刺耳。杨禹听了,顿感羞愧难当,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姐姐,你别哭了。妈妈说,哭花了脸就不好看。给,我请你吃糖!”小女孩跑过去,递给华如嫣一块红糖,稚声稚气地哄着她道。 华如嫣接过小女孩的糖果,用衣袖拭擦了眼角里的泪痕,对着小女莞尔一笑。 “姐姐,你长得真漂亮!”小女孩又乖巧地说道。 华如嫣看着小女孩嘴甜,说出的话中听,马上破涕为笑。 待小女孩走后,杨禹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华如嫣。 尽管她心里像吃了一个蟑螂不知滋味,但听到找不着慕容晶,心里也不再别扭了。 “嫣儿,我带你去洛阳城里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美食!” “洛阳城最好的酒楼?”华如嫣两眼放光,直视杨禹道。 她那双像蓝宝石一样清澈的眸子,顾盼生辉,宛若一池春水,嫣然动人。 “对!风雨楼!”杨禹不知不觉地看呆了,怦然心动。 “风雨楼?” “风雨楼!洛阳城里最好的酒楼。” “好吧!那我就原谅你!” 华如嫣知道杨禹的心里装着她就心满意足了。她并不在乎风雨楼是不是洛阳城里最好的酒楼,她在乎的是她与杨禹一起的幸福时光。所以,她很快就原谅了他。 几许阳光从雕花的窗棂处透过, 洒在檀香木桌上,斑驳陆离的光点,像是一个个会跳舞的精灵。 桌子上摆放着一壶酒,几碟精致的菜肴。 酒壶是采用西域的翡翠镂刻而成,图案精美,雕工细腻,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匠之手。 杨禹望着华如嫣,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华如嫣吃得很慢,很优雅。桌子摆放的仿佛不是人间美食珍馐,而是天上玉帝老儿的龙肝凤膸。 “这味道的确是人间一绝!本姑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佳肴。”华如嫣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听江姐姐说,风雨楼的掌勺师父原来京城里的御厨,是陆老板不惜重金聘请而来的。所以,这里的菜肴不是一般的人家能吃得上一口。那些富贵人家在这里吃上一顿饭,不下百金。”杨禹微笑道。 “这么贵?那不花费了你……”华如嫣做了一个鬼脸,咂舌道。 “谁叫我惹你不开心?本来想着负荆请罪,唯有……嘻嘻……” “杨哥哥,你以后不许乱花钱?。”华如嫣撅嘴道。 她嘴里虽然说着责怪的语气,心里却美滋滋的。 “咦,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杨禹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动了,探头探脑地往窗外望。 风雨楼的门前围了一群黑衣人,正与风雨楼的管事胡虎在争吵着什么。 “那些黑衣人个个杀气腾腾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华如嫣道。 “走,我们瞧瞧去!”杨禹在楼上看不仔细,看热闹的心按捺不住,又痒起来了。 “走!”华如嫣吃得有些撑肠拄腹,瞧瞧桌子上剩下的剩菜残羹,已勾不起半点食欲。于是,也爽快地应允道。 “你们不要太过分。” “洛阳王府捉拿杀人凶手,不需要任何理由。你们让开!” “你也不打听打听,风雨楼是谁都可以乱闯,乱搜的吗?”胡虎板着脸道。 “那我更加怀疑凶手就躲藏在你们风雨楼里。” “你不要信口雌黄,恶意污蔑?” “那你们铁了心,要与洛阳王家为敌?” “哼,我们风雨楼何时又怕过谁?”胡虎脸色一沉,大手一挥,身后的伙计马上提着吃饭的家伙逼了上前。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江湖规矩了。兄弟们,给老子上!” “好大的口气!”江飞烟轻声道。 她说的曼声细语,但语气却有一种慑人的威严。 “江老板,我们搜风雨楼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江老板行个方便,别为难小的。”领头的看到江飞烟堵在门口,从容不迫,粉脸处处透露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劲儿,嚣张跋扈的气焰马上降了。 “如果我说,风雨楼里没有你要搜的人。你们是不是也要硬闯?” “这……这……”领头的嗫嚅道。 “既然江老板说没有,那就没有。刘总头,你们到别的地方去找找吧。” 刘总头回头一看,原来是王云彪带着儿子匆匆赶来。 “可是……” “风雨楼与我们王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江老板不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得罪我们王家的。”王云彪瞟了一眼江飞烟,低声道。 “是!二老爷!”刘总头应诺了一声,率领着一帮手下,悻悻地离去。 “下边的人不懂礼数,还望江老板不要见怪。”王云彪颔首道。 “好说!”江飞烟含笑道。 “是了,如果江老板知道凶手的下落,拜托告知一声。”王云彪转身欲离开,又停下来,叮嘱道。 “凶手是……” “詹安!江老板应该知道他吧!”王云彪生怕江飞烟不知道的样子,小心翼翼道。 “听说过。” “那就有劳江老板费心了。” 詹安可谓是王云鹤的左膀右臂。 在洛阳城里,有谁不知道王家的詹总管呢? 王云彪听罢,吁出了长长的一口气道。 “不必客气!二爷慢走。” 江飞烟仔细地观察了王云彪,发现他面容憔悴,满脸悲戚,一夜未眠。 “听说,昨天晚上,王家的少主王逸超在王府的后巷给人杀害了。凶手趁黑逃之夭夭。王家的人现在到处抓拿凶手,闹得洛阳城里里外外沸沸扬扬,鸡犬不宁呀。” “杀人凶手竟然是王府的总管詹安!” “可怕呀,家贼难防。王老爷子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恩将仇报,忍心下狠手呢。”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年头呀,人心难测,谁知道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呢?” “有人说,詹安当时已受了重伤,逃不远。现躲在某个地方养伤。” “我估计是他的同伙把他藏了起来。要不,那里会藏得那么深……” “这那里有同伙呢?我跟你们说,早些时候,怡红院来了一个头牌,长的如花似玉,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詹总管与王大少爷同时看上了她,两人为了那个头牌结了怨气……这不,昨天晚上,詹总管‘喀嚓’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有那个英雄能过美人关呢?”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神神秘秘地说。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里头可有戏看了。” “癫头三,王府有报官吗?” “我看见今天大清早衙门里的刘捕头带着一队捕快直奔城南渡口去了。估计王府已报了官府。” “出了这么大的凶案,官府能撒手不管?况且,这还是出在王家的身上。我估计祝老爷现在焦头烂额,头都大了。” “新官刚上任,就撞上这晦气的事,这够他喝一壶了。” “看来,这个詹安还真有本事,至今下落不明。” “难道他有飞天遁地之能?可以在洛阳王府的眼皮下逃逸了。” “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怎凭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肯定是有人把他藏匿起来了。”癞头三信誓旦旦地道。 “王府的人满城到处查找他的下落,弄得人心惶惶的,苦的还不是咱老百姓?” 王云彪离开后,几个好事之徒并未散去。他们躲在风雨楼台阶的角落里,聚成一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怪不得刚才一路上,见到几拨人马行色匆匆。难道此事是倪爷爷干的?”杨禹听到“肯定有人把他藏匿起来了”,紧拧着眉头,心思道。 他想起了昨晚分别时,倪爷爷说他要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莫非这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与詹安合谋刺杀王逸超。 “不对,不对。倪爷爷与洛阳王府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杀害王逸超呢?况且,王逸凡昨晚还施与援手,助他脱困呢。难道倪爷爷是利用王逸凡来……”杨禹想到这里,心里“咯噔”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对他来说,倪爷爷是除了师父之外,就是他最亲的亲人了。 他知道谋杀王逸超这种卑劣的行径,必然引起武林正道的公愤。 如果此事的幕后凶手真的是倪爷爷,这让他陷入了中原武林同道的剿杀,万劫不复的危险境地。 他可不想倪爷爷有什么危险呢? 我必须要先找到倪爷爷,问出个究竟。 “我们走!嫣儿。”杨禹打定主意道。 “杨哥哥,我们将去那?”华如嫣道。 “七星楼!”杨禹道。 “七星楼?”华如嫣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嫣儿,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杨哥哥想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哪里。”华如嫣又惊又喜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第85章 托镖 天穹如泼了墨汁,乌黑乌黑的,雨滴如黑珠落。 天地昏昏沉沉。 一连几天的大雨,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龙四独自坐在大堂上,望着屋檐垂流如瀑的雨帘出神。 因为雨天路滑,出门不方便,故没有人上门托镖。 龙四见有难得的空闲时间,便遣散镖局的伙计,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往日热闹的镖局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一壶清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龙四一边品着清甜甘冽的绿茶,一边呆呆地眺望屋檐上空摇摇欲坠的黑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龙四喃喃自语道。 他回想起刚刚的洛阳之行。 七星楼、少陀山两股势力相继挑衅洛阳王家,那绝对不是偶然的事情。 难得平静了二十多年的江湖,恐怕又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大雨滂沱,时不时几道闪电划破暗黑的天际,伴着的几声恐怖的炸雷。 “四爷,有客人……有客人……托镖。”镖局的何总管慌慌张张地穿过积满了雨水的天井,微喘着气道。 “有人托镖?”龙四挺直腰杆,惊讶问道。 因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还有人托镖,说明此镖事关重大。 “对!一个蒙面人。”何总管道。 “蒙面人?”龙四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通常都是带来麻烦的人。 龙四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人呢?”龙四沉默了一会,缓声道。 “我在这儿!”雨幕里骤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接着,龙四抬眼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雨簔的黑衣人站在天井的中央,任由大雨瓢泼,他却像苍松屹立。 “外面雨大,阁下请进来说话。”龙四站起来,高声道。 “不必费心!这里有一个锦盒,麻烦龙四爷亲自走一趟。”蓑衣人一动不动,冷言道。 他的语气冰冻得像一把寒刀,听了让人浑身难受。 蓑衣人说罢,右臂一挥,一个长盒子激射出来,撞碎了雨水,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龙四身旁的木桌上。 “请问阁下押的是什么镖?收镖的又是什么人?”龙四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正眼也不瞅一下木盒,冷冷道。 “镖是什么,你不用知道。在下月中旬送到七星楼,交给七星楼主收就可以了。”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威远镖局什么镖都给押的吗?”何总管看出来人对龙四傲慢又无礼,心里气打不过来,厉声道。 “我要威远镖局押这镖,龙四爷必须要走一趟。”蓑衣人不容置疑道。 “镖局有镖局的规矩……”龙四道。 “我知道威远镖局的镖规,但我这镖没有违反威远镖局的规定,更没有违反江湖道义。所以,这镖你必须要接!”蓑衣人打断龙四道。 “如果我不接呢?”龙四淡淡道。 “哈哈,威远镖局不是夸下海口说,只要不违反镖规,天下所有的镖都敢接吗?难道龙四爷听到是七星楼的镖,害怕了,怂包了?”蓑衣人仰天狂笑,桀骜不驯道。 他的笑声将哗啦的雨声掩盖了。 “你放狗屁!我们威远镖局的人从来不怕死。”何立怒吼道。 “如果龙四爷不接,我就把‘威远镖局’的匾额摘下来。从此江湖上不再有‘威远镖局’这个字号。” “你找死!”何立铁青着脸,怒道。 因为自威远镖局创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狂妄之人登门闹事。 “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蓑衣人束袖挥手,一串雨水如箭矢向何立袭去。 何立想不到蓑衣人会突然出手,猝不及防。 “有话好好说。”龙四抓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向雨箭弹去。 “啪”的一声响,只见茶杯将箭雨尽收杯内,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掉在何立的脚下,摔烂了。 “好身手!”蓑衣人道。 龙四虽然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从他缓和的语气中,看出这是他的由衷之言。 “献丑了!这镖,我接了。”龙四朗声道。 “四爷……”刘立惊叫道。 龙四摆手示意,让刘立不要阻拦。 “好!痛快!这是押镖的酬金!记着,过两天就要发镖。”蓑衣人右手一扬,一锭金灿灿的黄金穿过雨墙,稳稳当当地落在镖盒上。 接着,他身形一晃,一个起伏,整个人消失于雨幕中。 “四爷,你为什么要接下这趟镖,难道你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吗?”何立不解地问。 他知道这趟镖绝对是一个烫山芋头,因为收镖的人是七星楼的楼主。 世人皆知,七星楼与武林正道已势同水火。 衰衣客冒雨登门,挑威远镖局押镖,并要龙四亲自走镖,明眼看就知道他别有用心。 可是,龙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令他非常不解。 “我能不接吗?”龙四苦笑道。 龙四望了望盒子上的黄金,足足有一百两。 他陷入了沉思。 那年,威远镖局大破黑风寨,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堂,风头一时无两。 许多官家商贾慕名而来托镖,威远镖局的生意自此扶摇直上。 那天晚上,镖局也来了一个怪客,指名道姓,要龙振新亲自走一趟镖。 镖局的掌柜押镖未回,只有年轻的龙四在主持大局。 年少气盛的龙四总想在老爹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故他一意孤行,不听从龙振新慎重接镖的嘱咐,接下了怪客的镖,把一个女人送到杭州的高家庄。 双方约好,三天之后,将送来镖物。 待出镖之日时,怪客送来了镖物,是一个蒙着面纱的绿衣女人。 从她婀娜多姿,曼妙的身姿上来看,龙四看出这女人还是一个黄花闺女。 龙四收拾好行装,背上银枪,叫上一个名叫李银来的年轻趟子手驾马车,便迎着朝霞出发了。 一路上,龙四意气风发,与李银来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只是,那女的很奇怪,像一个闷葫芦,一直呆在车厢里,一声不响。 龙四虽是年轻,但也知道走镖的规矩,镖师不要轻易与女性眷属交谈。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第一天,顺风顺水。 第二天,布帆无恙。 第三天,风平浪静。 …… 眼看不出五天就到达杭州境内,镖物将顺利交接。第一次独自押镖就如此顺利,龙四心情大悦,于是,和着高山流水,高歌一曲起来。 马车沿着山间的绿道,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突然从前方的山岙背后拐出两骑,两个劲装汉子跃马扬鞭,迎面疾驰而来。 他们见到龙四的马车,便勒马迫停马车。接着,两人围着龙四的马车贼头贼脑地探望一番,又回马沿着原路扬长而去。 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外,有陌生人踩点,说明将有歹匪劫镖了。 龙四马上警觉起来,尽管他艺高胆大,不把那两个马贼放在眼内。但他也不掉以轻心,他一边与李银来高声地说着天南地北走镖的事,一边两眼不时打量着山道周边的情况。 不过,半天光阴过后,也不见有盗贼前来劫镖,总算有惊无险。 夕阳西斜,山道两旁的绿荫蔽日。 在三岔道口处,有一座客栈。 龙四看看暮色将至,决定留宿一晚,明天再赶路。 由于地处偏僻的缘故,客栈内的旅客不多,只有两个伙计在店内张罗着活儿。 龙四向伙计要了楼上两间紧挨着的房间。 安顿好,三人用过晚餐后,便早早休息。 龙四与李银来约好,李银来守上半夜,他守下半夜。 四更时分,龙四抱枪挨着门坐着,耳听八方。 突然,门外听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响。尽管声若蚊蝇,但龙四依然听出他们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蒙面女子的房间。 龙四知道贼来了。他不动声色,摸黑轻轻地打开了门,悄悄地走了出去。 在黑暗的楼道上,两个黑影在蒙面女子的房门外正鬼鬼祟祟地用短刀挑门闩。 不大一会儿,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两贼见状欣喜若狂,正想冲进房间时,突然一道寒光从黑暗中刺了出来,一下子把两人拨了回去。 贼人见好事让龙四破坏了,恼羞成怒,便拔刀向龙四扑去。很快,三人在黑暗中战成一团。 不过,那两贼人功夫不精,不出三五招便让龙四制服了。 打斗的嘈杂声惊动了客栈里的所有人。 李银来闻声而至,点上火折子,借火光一看,才知道眼前这两贼人是白天打马探路的那两个人。 “滚!”龙四喝声道。 他见两人不过是三脚猫工夫的小毛贼,教训了一番,便放了他们走。 待两毛贼离开后,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用过早膳后,三人又重新上路。 昨天晚上凭手中的一柄银枪擒拿了贼人,龙四心里头美滋滋的。 一路上,他兴高采烈地与李银来高谈阔论。 突然,白马一声长嘶,双蹄腾空,马车停了下来。 龙四心知不妙。 从树林里涌出了一伙头戴鬼头面具的黑衣人,将他们拦截。 接着,一阵箭雨朝马车呼啸而来。 龙四吆喝一声,舞动银枪一一拨掉箭矢。 人在枪影下安然无恙,但拉车的马却被箭射成了刺猬,不大一会儿,便倒地而亡。 于是,龙四弃车,吩咐李银来护着蒙面女子往树林里逃,他负责殿后,拦截歹徒厮杀。 龙四一边与黑衣人厮杀,一边掩护着李银来俩人一路狂奔。 黑衣人像亡魂附体一样紧追不舍。 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暗中放冷箭。 李银来为了保护蒙面女子,还用自己的身体挡箭,左臂上开了花,血流如注。 眼看,三人就要被黑衣人追上,四下包围起来了。 在黑衣人的追杀下,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逃生,险象环生,龙四心里叫苦不迭。 幸好,穿过小树林,龙四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庙宇,连忙吩咐李银来护着蒙面女子前行躲避。 龙四回身击杀了两个追上来的黑衣人后,飞身跃进庙宇的山门,并随手关上了庙宇的木门。 外面的黑衣人停止了攻击,龙四才喘上一口气。 这时,他打量了一眼,才知道这是一座荒废了的山神庙。 院墙塌落,杂草丛生,破败已有很长的时间了。 “银来,马上进到大殿去。” 龙四知道黑衣人很快就会攻进来。现在能阻止他们进攻的,只有守住大殿的门,御敌固守了。 三人匆匆地直奔大殿。 山神庙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出个明明白白了。 “少爷,没有后门。 李银来四周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有大殿门口才能进出。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人一路前来追杀你。”龙四对着蒙面女子怒叱道。 此时,龙四意识到事情有蹊跷,从这伙贼人一路追杀的手段上来看,他们并不是为劫财而来,而是为了杀人而已。 蒙脸女子没有说话,双手抱膝,嘤嘤地哭。 托镖的人是怪客,看样子,就算他打破沙锅问到底,问也问不出想要的答案,只好作罢了。 这时,他开始有些后悔,不听老管家的劝阻,非要接下这趟镖,让自己和李银来陷入危险的境地。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要怎么样脱离险境,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未待他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那伙黑衣人破门而入,直冲大殿而来。 “守护好殿门。”龙四道。 他提起银枪,一个箭步跨出殿门,横刀立马地怒视着来敌。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虽然龙四的枪法超群,但黑衣人胜在人多势众。 一盏茶的工夫,龙四便寡不敌众,渐落下风。 形势对他来说,岌岌可危。 最要命的是,这帮家伙就像亡命之徒,完全不要命,前赴后继地向龙四发动攻击。 尽管他枪挑了几人,在他们的胸口扎了几个窟窿,死翘翘了 血,染红了山神庙的殿门。 很快,他们就撕破了龙四的枪网,有两个黑衣人突入了殿门。 殿内传出了李银来与凶徒的打斗声,和蒙面女子恐惧的尖叫声。 龙四被殿外的黑衣人死死地纠缠,无法脱身,施以援手。 “难道今天要命丧此地?”龙四寻思道。 不料他心一慌,一不留神,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要不是,他躲闪得快,恐怕整条胳膊都被卸掉了。 眼看着两个黑衣刀手步步紧逼,无路可退。突然,一柄银枪凌空而来,从其中一个黑衣人穿胸而过,将他紧紧地钉在木柱上。 黑衣人一招毙命,龙四身上的压力倍减,形势骤变。 “爹!”龙四又惊又喜道。 他看到龙振新驰援,马上精神抖擞,三下五除二结果了那个黑衣人的性命。 其余的黑衣见势不妙,马上落荒而逃。 殿内剩余的两个歹徒,也被龙振新一一除掉了。 李银来揭开黑衣人脸上的面具,竟然发现他们是客栈里的两个刺客。 原来,龙振新押镖回来后,被老管家告知龙四独自押镖,生怕他有危险,便一路披星戴月地追踪而来。恰好在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及时出手,替他解除了危机。 高家庄的主人高孟君,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乃是杭州城里的大善人。故,杭州城里,有谁人不识高孟君呢? 高家庄是一座大宅院子,高墙之内碧瓦朱甍,层台累榭,接连不断。 龙四父子俩将蒙面女子护送至高孟君府上时,高孟君正襟危坐地坐在厅堂的虎皮太师椅上,等候着他们。 高孟君见到蒙面女子,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张口就吩咐她上前说话。 蒙面女子走上前,假装揭开脸上的轻纱。突然,她右手朝着高孟君的脸上一扬,从衣袖内洒出一把白色的粉末。 高孟君猝不及防,满头满脸都沾上了粉末。 刹那间,高孟君从太师椅上滚下来,跌倒在地上,双手拼命地抓头抓脸,痛苦地呻吟着。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没过一会,高孟君脸上皮肉糜烂,面目全非,奄奄一息道。 “高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还记得十五年前,被你害死的刘弈泽吗?”蒙面女子掀掉罩在脸上的纱巾,恶狠恨道。 她的脸上布满了伤疤,被火烧过的疤痕。 “我……我不是……高孟君……我……也不认识……刘弈泽……快给我解药……救我……救……”高孟君痛苦地哀求,不一会儿,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便断了气。 “爹,娘。蝶儿为您们报仇雪恨了。”蒙面女子说罢,从袖套里拔出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龙四想不到会发生如此的变故,他想出手制止已来不及了。 “少镖头,我不该欺骗你。因为我不这样做,我就无法接近高老贼。多谢你一路上的照顾,和舍命相救。你的大恩大德,蝶儿来世再报了。” 此时,龙四才知道蝶儿为什么一路上沉默不语。原来她就是托镖的怪客。 “蝶儿姑娘,你大仇已报,又何苦自杀呢?”龙四抱着她的娇躯,痛心道。 “我蝶儿,十五年前已死了。要不是立志报仇,我是活不到现在的。现在大仇得报,我也一了百了,无牵无挂了。”蝶儿望着窗外的天空,两眼放出清澈的光彩。 “哈哈,想杀我高孟君?你还不是嫩了点。”一个富态十足的老者从屏风外转了出来,得意地笑着说。 “你……你才是……高……老……贼?”蝶儿怒视着高孟君,目眦欲裂道。 她的眼神充满着怨恨,不平又不甘。 “你那小伎俩能骗得我吗?你千不该万不该,偏偏挑选今天这个日子来报仇。” “我……我不该……选择今天这个日子。我太傻了。你老贼怎么又会忘记……今天这个日子呢?可恨我……”蝶儿喃喃细语,她的音弱越来越弱…… “原来,你就是十五年前,轰动江湖的刘家堡血案的幕后凶手。”龙振新盯着高孟君道。 “没错。不过,既然你们都知道真相,那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高孟君恶狠狠道。 他轻轻击掌,从屏风后,从门外,从窗外跳进十几个戴着鬼头面具的黑衣人,将龙四三人团团围住。 “给我杀了,赏银千两!”高孟君面目狰狞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黑衣人像打了鸡血,“嗷嗷”地高叫着上前冲。 高孟君也不闲着,他抄起一把鬼头刀,纵身上前,一招“力劈华山”朝着龙振新的脑门劈了下去。 转眼间,众人混战成一团。 一柱香的功夫后,黑衣人全部被解决了,李银来也身负重伤。 大厅里只剩下龙四父子与高孟君三人还在殊死搏斗。 别看高孟君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但拼起命来,异常凶狠。 龙四父子俩费了九牛二虎的劲,以龙振新断了一条腿的代价,才合力将其诛杀。 龙振新落下腿疾之后,便将威远镖局交给了龙四打理。 同时,他又给威远镖局定下规矩,只要不违反江湖道义的镖。顾客有求,威远镖局必应。 自此,此镖规成了威远镖局立身之本。 天穹似乎被砸破了一个洞,大雨一直下,誓要将大地淹没。 突然一声炸雷,将龙四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蓑衣客既然拿它出来说事,龙四可不敢废除,不可不接。 锦盒是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何物。 龙四用手掂量掂量,锦盒又不沉重。 “下月中旬送到,掐指一算,还有二十余天。七星楼总舵离这儿,只不过是八百余里,满打满算,只不过是十余天的路程。蓑衣客预留出这么多时间,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龙四暗忖道。 “四爷,此事诡异,为防不测,要不,多带些兄弟护送?”何立看着龙四沉吟不语,知道他难以决定,提议道。 “此行凶险异常,我一人走一趟就可以了。” “可是,前路未测,你……” “人多,目标大,反而累事。我孤身一人,有利于便宜行事。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镖局里的营生,还要拜托你多费心了。” “嗯!”何立想想也是,也不再坚持。 第86章 杀生予夺 “段大侠,宫主有请!” 清晨,申不遇静静地立于花坛旁,看着段傲青在阳光里耍了一套刀法。 自从盘蛇岛祈仁英大闹萧万长的婚礼后,段傲青在别院里闲着。 他一连两天都见不到唐菁,也没见到萧娉婷,甚至连萧万长也好像失了踪,避而不见。 只有申不遇无时无刻陪同着,用好酒好菜招呼着他。 无极宫突然一片寂静,似乎没了人间烟火一样。 段傲青向申不遇打听了唐菁等人,都被申不遇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尽管他心里窝着满肚子的火,但又不便向申不遇发作。一来,他知道这是萧万长的意思,申不遇只是听从师父的吩咐;二来,申不遇曾以萧声拒蛇相救,对他们有恩情。 段傲青随着申不遇来到无极仙境的九重天殿。 萧万长双腿盘膝,端坐在榻床上闭目养神。 从他脸上的气色来看,他已恢复了精神。 两旁的松鹤纹香炉焚烧着檀香,清烟袅袅,香气四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索。 段傲青瞅了一眼飘着缕缕清烟的香炉,脸上自然而然地闪过一丝惧怕的神色。 “段大侠,这香炉里焚烧的是本宫秘制的香料,并无毒。”萧万长睁开眼,察觉到段傲青脸露不安,微笑道。 他知道上次段傲青着了迷晕香的道,留下阴影,此时心有余悸。 “不知萧宫主此次又玩什么花样呢?”段傲青铁青着脸,愠怒道。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善男信女。 有可能是一条伪装的毒蛇,随时露出它细长的獠牙,向他发出致命的一击。 “段大侠此次仗义出手,挽救了无极宫。对我萧某人有难以报答的恩情,我又怎能戏弄段大侠你呢?”萧万长满脸堆笑道。 “我倒是觉得,我是无极宫里养的一只金丝鸟。这两天吃得好,睡得也好,只是身不由主。”段傲青反讽道。 “段大侠见笑了。这两天因无极宫一些琐碎的事,怠慢了段大侠,实在是萧某之错。本宫在这向段大侠赔个不是。” “唐姑娘呢?她人在哪里?” “小女生性调皮,这两天拉着唐姑娘游山玩水去了。不遇,你没有告诉段大侠吗?”萧万长道。 “师父,我已跟段大侠提过了。”申不遇恭恭敬敬道。 “唉,小女娉婷自幼失了母亲,本宫又疏于管教,养成了任性妄为的臭毛病。她有时无理取闹起来,我也一筹莫展,心余力绌呀。难得她与唐姑娘这么投缘,不是两姐妹,感情胜似两姐妹。这不,这两天她野性一发,拉着唐姑娘到外面游玩去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到那里去,她也不告诉我这个爹爹一声。”萧万长皱着眉头道。 “这头老狐狸,把事情说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段傲青心思道。 不过,他现在也奈何不了萧万长。毕竟,唐菁的处境如何,他一无所知。 而且,唐菁的性命还需要九转还魂丹续命,有求于他。现在还不是跟他反目成仇的时候。 “不知萧宫主召段某而来,有何吩咐?” 段傲青说完,静静地注视着萧万长。 “关于唐姑娘的事,你知道如果没有本宫的九转还魂丹,唐姑娘的生命是等不及。段大侠,我劝你还是放手,成全我与唐姑娘的姻缘吧。”萧万长道。 “你……”段傲青听了,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还揣摩着萧万长会念着他刚刚解了无极宫的危机之恩,兴许他会赠药呢? “你知道老祖宗的规矩不能坏。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也无能为力了。”萧万长自顾自道。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吧。” “段大侠何来此言呢?” “你明知道菁儿不爱你,可是……你却用解药来要挟。这是君子所为吗?” “段大侠,你知道吗?唐姑娘长得跟燕儿一模一样。自从你们踏进无极宫,我第一眼看到唐姑娘的时候,我就知道老天爷从来没有带走她,把她再次送到我身边。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是不能再让她离开我了。”萧万长缓缓道。 “可是,你知道唐菁,她不是你的燕儿。这根本就是两个人,能混为一谈吗?” 段傲青被萧万长这个奇怪的念头弄得哭笑不得。 “我不管,只要我天天能看见‘燕儿’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就心满意足了。”萧万长歇斯底里地喊道。 “难道你这样做,不知道在伤害唐菁吗?”段傲青反问道。 “你如何又知道呢?如果唐姑娘没有得到九转还魂丹治疗内伤,丢了性命。那又何尝对她不是一种伤害呢?”萧万长忿怒道。 段傲青怔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唐菁的生与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是啊,菁儿,是死,还是活,。总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牺牲了菁儿的性命吧。”段傲青寻思道。 他的心是苦涩的,没有人体会到他心内的痛苦。因为他知道,他答应了萧万长,就会永远失去了唐菁。 曾经,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他失去了。 不过,那是他主动放弃。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女孩爱的滋味。同时,他也是第一次真心爱上一个女孩,爱得那么纯粹,爱得那么彻底。 当他决定离开时,他的精神是麻木的,他心肝是寸断的。 没有人能体会到这其中痛苦的滋味。 “只要你能救唐菁性命,我愿意成全你们。”段傲青抑制着心头里的悲痛,凝视着萧万长的眼睛,缓缓道。 “好!段大侠爽快。两天之后,我与唐姑娘成亲。到时,还委屈你做一个见证人。”萧万长霍地从榻床上一跃而起,大喜道。 段傲青木然地点点头。 “段大哥,你......” “菁儿,我......”段傲青心头一震,他回头,看见萧娉婷陪着唐菁站在殿门外。 唐菁脸色苍白,幽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段傲青。 “你好狠心......我恨你……”唐菁掩着脸跑了。 “姐姐,你等等我......”萧娉婷呼唤着,跟着她的后面,也跑了。 段傲青怔怔地望着殿外,一时竟手足无措。 “不遇,你去交待下面的人准备婚礼。过两天,为师与唐姑娘拜堂成亲。”萧万长喜上眉梢,吩咐申不遇道。 自大弟子朱泷身死后,萧万长便将无极宫事无巨细地交给申不遇打理。 “恭喜师父!徒儿这就去安排!”申不遇面无表情地向萧万长鞠躬,然后再向段傲青点了点头,便躬身退了出去。 殿外阳光灿烂,殿内却黯淡无光。 大殿异常安静,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萧小儿,你厚颜无耻!竟然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夺人之妻?”门外传来一个桀桀的声音,那声音空灵缥缈,似乎很远,但又似乎很近。 余音绕梁未消,一个黑影从殿外飞掠入来。 萧万长抬眼一看,一个满头花白,老态龙钟的婆婆拄着一个拐杖,颤巍巍地步行到跟前。 她那两只深深地陷在眼眶中的眼珠子,像鹰隼的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我道是谁?原来是师叔老人家。”萧万长淡淡地说。 他对这老婆婆的态度冷淡,但又充满着戒心。 “亏你还有心,惦记着老身!这么多年,我以为你都把我忘记了。”老婆婆道。 “不知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师叔你吹来呢?”萧万长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老婆子年纪大了,腰腿也不行了,平时懒得活动活动。不过,无极宫始终是我的家。它有事,也就是老婆子有事。年轻时,总想为它做点事情,可惜呀,心有余而力不足。岁月不饶人呀,现在已是行将就木之人,趁人还未入土,就回来看看最后一眼。”老婆婆挺了挺腰干,悠悠道。 “那里呢?师叔要是使人寄话师侄,说要回来无极宫走走。我倒乐意叫人抬着暖轿,把你请过来。这样就免了你一路上遭山陡路险的罪。” “师侄的这般好意,老身恐无福消受!我倒生怕一个不留神,人就滚到山脚下,落得个尸骨无存。我还是踏踏实实地走走脚,才安心。” “师叔,这么一把年纪,本该是颐养天年,又何必勉强自己不辞劳苦,四处奔波呢?”萧万长讥讽道。 “好端端的一个无极宫,让你弄得乌烟瘴气的。老身今天非得回来清理门户,还无极宫一片清明的净土。”老婆婆环顾四周,仔细地打量一番,慢吞吞道。 “无极宫该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这就不需要你老人家瞎操心了。你还是从那里来,回到那里去吧。” “你跟你那死鬼师父是一个德性——虚伪。当年要不是那死鬼耍手段僭位,夺了无极宫的掌门之位,你今天还能在这里跟老婆子说风凉话吗?”老婆婆恨恨道。 “哼,要不是师父心慈手软,念在同门情谊之上,留你一条生路。师叔,今天还有颜脸在这诋毁师父老人家的清誉?” “好好!那我老婆子今天就看看,你从死老鬼那里学了多少本事?” 老婆婆身形一晃,舞动着拐杖向萧万长的头盖骨打去。 别看她刚才走路时两腿发抖,身形不稳。此际,她身如轻燕,舞起的拐杖却是虎虎生风。 “好快的身手!”萧万长道。 他端坐在榻床上,身形虚晃,顺势一跃,恰好避过拐杖。 轰隆一声,拐杖砸在檀木榻床上,砸了个稀巴烂。 萧万长的身影闪动,老婆婆的拐杖也如影随形而至。两人在殿内斗得火热,难解难分。 段傲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的缠斗,他的心里涌起了无尽的悲凉。 在情与义,在生与死之间,他所做出的选择,不知道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呯”,随着一声惨叫,把段傲青惊醒。 他看看刚才还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分开了,双双摔倒在地上。 “哇”,老婆婆吐出了一口鲜血,看来伤得不轻。 拐杖断为两截,散落在狼藉一片的地上。 萧万长挣扎着坐了起来,嘴角里也渗出血丝来。 两人拼了一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结果是个两败俱伤。 “想不到,我老婆子苦练了一辈子的无极乾坤功,还是败在你手上。” “师叔,你也不赖。能凭一己之力破我的无极乾坤功。师父说的没错,师叔天资聪颖,如果让你得到了无极乾坤功的心法全卷,不十出载,必修练至登峰造极。恐怕江湖上无人是你的对手。”萧万长由衷叹服道。 “可气可恨,我老婆子不是男儿身。要不,无极宫掌门之位,哪里轮得上你师父执掌。更可恨的是,这什么狗屁宫规,无极乾坤功心法只让掌门职掌。非掌门允许,旁人不能染指。”老婆婆道。 “哈哈,幸好师父有先见之明。当日让你偷了无极乾坤功的残卷。要不,今天我萧万长必丧命师叔杖下。” “婷儿说,你不是受了毒伤吗?怎么看……”婆婆狐疑道。 毕竟,她今天胆敢登门问罪,是吃定萧万长中了司马恨天的毒掌,功力大损。 “哈哈,原来是婷儿告诉你,我中了司马恨天的毒掌。怪不得,你今天要来兴师问罪了。娉儿没有告诉你,我服过了唐菁姑娘给的解药吗?” “唐菁?”老婆婆愕然道。 “唐菁姑娘是蜀中唐门中的人。天下有什么毒,蜀中唐门中的人不能解的呢?这两天内,我掌上中的毒早已化解干净了。”萧万长冷笑道。 “你好卑鄙无耻。竟然利用娉儿来哄骗我?” “哈哈,你又何尝不是。利用娉婷来打探我的一举一动?你以为你真心对娉婷好吗?你只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而已。”萧万千面不改色,挖苦道。 老婆婆嘴上讨不到便宜,倒让他说得脸红筋涨。 “段大侠,只要你今天帮我把这畜牲杀了。我就把九转还魂丹送给你,让你去救你的小情人。”老婆婆转过头来,冲着呆若木鸡的段傲青嘶哑道。 “段傲青,你别听她瞎说, 九转还魂丹只有无宫极才有。而且,三粒都在我手上。我死了,谁也不知道它们的下落。”萧万长气急败坏道。 萧万长清楚,眼下两人皆负伤,生死由不得对方。 此刻两人的生死,皆由段傲青杀生予夺。 段傲青用一种憎恶的目光,扫视了萧万长和老婆婆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段大侠,你给我回来……”老婆婆近乎绝望,又近乎癫狂地喊道。 段傲青充耳不闻,他拖着铅锤般的双腿,踏出宫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山麓下,沿着崎岖曲折的山道茫茫然地走着。 任由荆棘撕裂着筋肉,任由痛楚吞噬着神经,他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走向死亡的深渊。 他静静地坐在悬崖上,望着脚下的无极宫…… 往事浮现,历历在目,又随风而逝。 暮色苍茫时,他回到了无极宫。 “段大哥!”萧娉婷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身后追了上来。 “娉婷……”段傲青漠然地问。 “段大哥,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你一整天了。”萧娉婷惊慌失措道。 她突然发现眼前的段傲天,不是她认识的段傲天,心底升起了害怕的寒气。 “我……” “菁姐姐,她走了。” “菁儿走了……她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半天了。” “菁儿,等等我!”段傲青从喉咙里吼出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段大哥,你等等我!”萧娉婷高声呼叫道。 段傲青跑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第87章 夺镖 五月的天,婴儿的脸,说变就变。 可是,这次婴儿的脸却一直不变。 雨,一直下。 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半空中落下,在树叶中跳跃,在屋檐上跳跃,在流淌的青石条上跳跃…… 石拱桥上,站着一个青衣人,一个怀抱着一把刀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桥上。 刀尖是明晃晃的,锋利,可以抽刀断水。 不用说,这是一个冷酷的杀手。 冰冷的雨水已湿透了他的青衫,但他不觉得冷,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感觉的燥热。 因为他的心,他的血脉,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熊熊地燃烧。 冰冷的雨水,如瀑泼洒在他的身上,却无法浇灭他的体内的热流。 街上冷清,几乎没有人愿意在这鬼雨天气中出门。 青衣人任凭雨水无情地打在身上,他的眼晴死死地盯着大街尽头。 这座石拱桥是大街唯一的桥梁, 一个头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身影越来越近,在石拱桥下停下了脚步。 “你终于来了!”青衣人道。 “你在等我?” “对!” “为我身上的盒子而来?” “放下锦盒,你可以走。”青衣人惜字如金,说的很慢,说的很响亮,生怕蓑衣人听不清楚。 “你知道,我龙四不会放下锦盒的。”龙四道。 “你也知道,我吕望之也不会轻易失手的。”吕望之面无表情道。 “我知道。所以,今天我们免不了一战。” “免不了一战。亮出你的银枪!” 江湖上,有三个响当当的用刀好手:“狂刀”段傲青,“杀手”冷锋,“刀痴”吕望之。 他对刀的酷爱,和对刀的执着,已超出了常人的认知。他对刀的痴迷,江湖人称“刀痴”。 没有人知道他对刀喜爱得有多深,正如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法有多厉害。 龙四解下斜挂在肩膀上的布袋,从布袋里掏出枪头和两节枪杆,利索地将三节枪杆安装好,然后挺枪静待。 “很好!接招!”吕望之凝视着龙四的动作, 吕望之出刀了,他身形暴起,手中的刀以“长河落日”之势向龙四斩去。 吕望之的刀快,快得让人窒息。舞动的刀光如万道霞光,一刀接一刀,一刀又环套着一刀,周而复始,延绵不绝,快得龙四目不暇接。 其刀锋过后的几乎没有激发出一丝丝的刀气,削过的雨点几乎没有改变下落的轨迹。 多年的行镖经验让龙四知道出枪的时机,该出枪时他绝不含糊。 避过青衣人第一次骤风暴雨般的攻击后,龙四看到了一个小破绽,他知道这是他出枪的好机会。他抖动长枪,枪尖剌穿密密麻麻的雨点,如蛟龙出海,气贯长虹般刺向吕望之的露出的破绽。 这一枪贯注了龙四的毕生功力,志在必得。 因为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如果他把握不住,将无法击败吕望之。 一个对刀追求完美的人,是不会轻易犯错的,更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枪乃是兵器之王,被枪贯穿胸部,必死无疑。这是长枪的可怕之处。 枪发出去的瞬间,龙四犹豫了一下,长枪也停顿了一下。 尽管这动作是微小的,但对吕望之来说已经足够了。 吕望之露出的破绽奇迹般消失了。与此同时,他像金蛇缠身,沿着龙四的枪杆,身随刀转,卷刀而上。 他知道龙四会把握时机,必出刺枪;他也知道龙四不忍心下杀手。 于是,吕望之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诱他出手。 龙四上当了。瞬间的变化,让吕望之杀了个措手不及。 龙四后退不及,情急之下,他顺水推舟,将长枪向前推送。接着,人曲身往前跪滑,匪夷所思地避过冷冷的刀锋。 “哧”一声,龙四的长枪钉在木柱上,不停地颤抖。 “你知道,我的刀法是没有破绽的。”吕望之缓缓地转身,望着龙四的长枪,冷冷道。 “这世界上没有东西是完美的,包括你的刀法。”龙四拔下长枪,沉声道。 “你说的对,没有完美的刀法。”吕望之沉默了一会,缓缓道。 暴雨一直下,冰冷的雨点泼到两人的身上,但冰凉的雨水却无法浇灭两人心中腾起的熊熊烈火。 “再来!” 吕望之缓缓地托起刀身,刀尖顺着泪光正对龙四的胸口。 雨水落在刀背上,溅起晶莹的水珠,在寒气凛凛的刀刃上泛起一圈圈白雾,那缭绕的白气散发出亡者的灵魂。 龙四脚踏水波凌空而起,枪尖抖动着向吕望之刺去。 吕望之也不甘示弱,举刀腾腾地迎了上去。 一瞬间,两人互相缠斗起来,在雨中见招拆招,兵刃划过激荡起层层的水气如奔腾翻滚的云海,把他俩团团包围着。 两人腾云驾雾,只闻兵刃碰撞声,不见其形。 “轰”一声响,随着水雾散去,两人四目对视,静静地对峙。 “十招已过!你可以走了。”吕望之收刀,背对着龙四道。 “你不抢锦盒?”龙四惊讶道。 “你的锦盒,又不是锦刀。我抢来何用呢?”吕望之轻声道。 龙四也不说话,他用手摆正一下斗笠,持枪踏上石拱桥的台阶,稳步前行。 吕望之曾经立下一个奇怪的规矩:十招之内不胜,必收刀。 所以,他与人比武,从来不出第十一招的。 生死之间,不出十招。 人对未知的危险往往感到恐惧,但有时候对预期的危险更加有恐惧感,因为这种可见到的危险更加有压迫感,更加叫人绝望。 这就是“刀痴”吕望之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 老天爷似乎没有停雨的欲望。 龙四沿着光亮的大青石条,冒雨孤独地走着。 远处,白茫茫的半空,不停地电闪雷鸣。 云烟居本来是古镇最好的酒肆,同时也是古镇最热闹的酒肆。 它修筑在城门头的河畔上,每逢下雨天,河面烟雨蒙蒙,云雾弥漫,远望之,如蓬莱仙阁。故名为“云烟居”。 今天,也许是雨天的缘故,云烟居显得十分安静。 “客官!外面风大雨大,快快进来,喝杯小酒,暖暖身子!”店小二看到龙四,满心欢喜地招呼他。 龙四听罢,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云烟居的阶台上,摘下头笠,脱掉蓑衣,递给了笑容满面的小二。 当他踏进门槛,扫视一下大堂时,发现里面的气氛异常凝重。 除了最里头的一张桌子是空的,其它的桌子上都已三三两两地坐着人。 那些人似乎当龙四是空气,一声不吭地埋头喝着酒,吃着饭。不过,他们的桌子上都搁置着兵器。 左手边三张桌子,一个老头,一对夫妻,还有两个兄弟,一共五个人;右手边三张桌子,一个商贾,一个樵夫,两个道士,一共是四个人。 龙四皱了皱眉头,又嗤之以鼻地笑笑,径直向里面的空桌走去。 “小二,来一壶酒,二碟下酒菜。”他解下背着的锦盒,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朝着柜台高声叫道。 刚才还在低头吃饭的那些家伙,现在齐刷刷地望向锦盒,每个人都流露出贪婪的目光。 龙四却不惧他们异样的眼光,待小二摆上酒菜后,便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云烟居厨师的手艺不错,简简单单的两个下酒菜,让他做出了珍馐玉食的感觉来。 龙四吃得酣畅淋漓。一壶酒,二碟下酒菜,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落到了肚子里。 “你们是不是也来夺镖的?镖物在此,有种就过来拿吧。”龙四把最后一杯酒喝干净后,用手拍了拍锦盒,大声说道。 那些人被龙四凛然的话镇住了,竟不敢吱声,面面相觑。 “如果大家对这盒子没兴趣的,不想过来拿的。我龙四已吃饱喝足,又要赶路了。”龙四环顾四周,沉声道。 “龙四爷,稍安勿躁!这里坐的每个人都想要这个盒子里的东西。看看谁能笑到最后而已。”那老头子放下酒杯,缓缓道。 龙四望向那老头子,原来是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绿林大盗彭豹。 他曾经在一个月之内洗劫七省十三家镖局而轰动武林。十年前,为躲避官差和武林同道的追捕而销声匿迹。 想不到,他今天为了这个盒子而主动现身,重出江湖。 “那谁先来呢?”龙四道。 “龙四,你别猖狂。我兄弟俩先来。” “哦,原来是江城的柳家兄弟。” 柳湘云,柳湘江乃是江城大侠柳志传的两个宝贝儿子,仗着父亲的江湖名望,经常在江湖上招摇过市,惹是生非。 龙四曾与柳志传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两个宝贝的德性。 “我有言在先。这镖物是七星楼的东西。你们若胆敢要,我龙四便奉陪到底。”龙四表面上冲着柳湘江两兄弟说的话,实则是告诉众人听的。 “龙四爷,你别拿七星楼来吓唬我们。既然今天来了,咱老佛爷念素珠,心里有数。”那妇人吃吃地笑道。 “原来是‘辣手观音’刁素梅,今天也来凑这个热闹。” “辣手观音”刁素梅和旁边的“毒头陀”解开山也是黑道上有名的雌雄大盗,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两人也隐退江湖多年。 难道这些人疯了?龙四感到非常纳闷。 平时,这伙人听到“七星楼”三个字,犹如撞上瘟神,避之不及。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招来了黑白两道的各式人物粉墨登场,不惜得罪七星楼,也要舍命相争。 “废话少说,盒子拿来。”柳湘江一个箭步,便向龙四飞身扑去。 柳湘江的身形奇快,手快要触碰到盒子时,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急速的风声。 他心知不妙,知道有人背后偷袭。 于是,他舍去夺盒子,反手亮出袖中短剑,向后削去。 “吭啷”一声响,茶壶破碎,热茶水溅射了他一身。 “你找死!”一旁的柳湘云看清了砸茶壶的人,正是对座的中年道士。 柳湘云叱咤一声,手中的剑出鞘,直挺挺地向他刺了过去。 他的剑快,但道士的身手更快,他竟然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往前一送,不偏不倚地挡住了柳湘云的剑尖。 柳湘云用力托着剑柄往前刺,可是茶杯像是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他憋红了脸,用尽全力再往前推,剑尖依旧被茶杯顶着,竟无法向前移动毫厘。 “臭牛鼻子,你敢偷袭我?”一旁观战的柳湘江看到弟弟柳湘云被道士一招制敌,立马怒火中烧,挥剑向道士的脖子抹去。 “青城派孙立本在此,看谁敢放肆!”孙立本大喝一声,右手一抖,柳湘云的剑像长了眼晴似的,直挺挺地向柳湘江刺去。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柳湘江眼看就要撞在柳湘云的剑下。 情急之下,他就地一个驴打滚,躲开了柳湘云的夺命剑锋。 柳湘云收势不住,一头撞向了彭豹。彭豹眼也不正瞅一下,伸手像老鹰捉小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转了一个大风车,趁柳湘云还未稳住身体,伸脚在他的屁股上踹上一脚,整个人飞出了大门,摔了一个乌龟爬爬。 尽管兄弟俩的样子狼狈不堪,但总比成为剑下亡魂强。 柳湘江见到孙立本露了一手,知道他们兄弟俩今天占不了便宜,便扶起在雨中呻吟的柳湘云,灰溜溜地走了。 “孙牛鼻子,好大的口气!小女子听了,心里害怕!”刁素梅娇滴滴地说。 孙立本只用了一招半式就打跑了柳湘云两兄弟,正得意忘形之中。忽然,背后传来了“辣手观音”阴阳怪气的嘲讽,心情顿时不爽起来。 他身为青城派的掌门,何时让人如此当众羞辱呢? “你,是不是嫌命长了?”孙立本盯着刁素梅,阴着脸道。 “我当家的说我像猫,有九条命。那你说,我命长不长呢?”刁素梅笑咪咪地看着解开山,嗲声嗲气道。 “不管你是猫,还是虎,我打到你变短命鬼。”孙立本道。 “呦呵,那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呢?老娘可不是吃素的。”刁素梅柳眉倒竖,一把抓起桌上的柳叶刀,反嘲道。 “气煞我也!”孙立本被气得瞋目切齿,暴跳如雷。 “哪里去?”忽然,他的背后响起了龙四威严的声音。 原来,离龙四最近的樵夫趁几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孙立本和刁素梅的“斗嘴”上,悄悄地过去抢夺桌子上的盒子。 不料,龙四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瞥见樵夫鬼鬼祟祟的行为,立马化掌为爪擒拿他的手腕。 樵夫见偷鸡失败,手中的砍柴刀反撩,削向龙四的手掌。 龙四见樵夫的刀法凌厉,拿起银枪往前一架,恰好架住他的刀锋。 接着,龙四腕劲一沉,银枪顺势向前一送,将樵夫迫退。 樵夫一招不着,便改刀为剑,刺向龙四的虎口穴,以迫他弃枪。 弹指间,两人交上五六招。 “啊!”樵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窟窿眼,血正汩汩地往外流。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命给丢了。 “不讲武德,死有余辜!”富贾优哉游哉地用筷子挟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一脸嫌弃的样子。 “一招毙命,阁下出手太狠毒了吧。”龙四怒叱道。 “我是帮了你忙,解决了麻烦,你却还说我的不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富贾摇摇头道。 “你滥杀无辜,也不是什么好人。”龙四怒怼道。 “唉,少一个人,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又何来滥杀无辜呢。”富贾叹气道。 他两眼冒青光,眼珠子压根没有离开过桌子上的锦盒。 “‘铁算子’沈方说的对,今天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彭豹抚掌附和道。 “谁与我争,谁就与青城派为敌。赵师弟,给我掠阵。” 孙立本睥睨一眼众人,俨然盒子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向龙四走去,准备拿锦盒。 “且慢,咱有言在先。大家都是为它而来的。咱们凭能力定输赢,谁赢了,谁才有资格拿走它。”刁素梅道。 孙立本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妙!妙!还是我家婆娘说的好,今天看看谁的手段高明。”解开山笑道。 “看来,今天各位都是志在必得了。那咱们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彭豹捋一捋花白的虬髯,眯眯眼道。 龙四稳稳地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好!我就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孙立本吼道。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倏地人如老鹰扑向锦盒。 “着!”沈方双手一扬,从衣袖中飞出两串黑珠子,呈两朵梅花状排列开,攻向孙立本周身十大要害。 “师兄。小心!”立在一旁警戒的赵雷挥剑刺向沈方,一边高声提醒孙立本。 孙立本闻到身后有暗器偷袭,知道不妙,躲避不及。他急中生智,用脚勾住龙四面前的木桌,使劲往后甩,以阻挡暗器。同时,借着木桌的掩护,顺势抢夺锦盒。 龙四倒是机灵,马上识破孙立本的小伎俩,提前用枪尖挑起锦盒,将它收入手中。 “啪啪!”十枚铁珠子都钉在木桌上,呈两朵黑色的梅花。 要是这十枚铁珠子都钉在自己的身上,恐怕不死,也落下一身残废。 突然,他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从身旁掠过。 孙立本定眼一看,原来是刁素梅趁他躲避暗器受挫,马上纵身扑向龙四,抢夺锦盒。 “诶,孙掌门那里去,让解某陪你玩一玩。”解开山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道。 孙立本正欲抢先,被解开山握着一对开山斧拦了个正着。 他又气又急,拔出佩剑,“唰唰”两下,狠命地刺向解开山的要害。 “孙掌门,出手这么狠毒。你想要人命啊?不过,你的青城剑法,好像女子耍戏,没劲道呀!”解开山一招“开山劈地”,挡开他的攻势,戏谑道。 解开山的双斧沉重,但在他手上舞起来却是灵活自如,力大凶猛。 “哼,那再来试我一剑。”孙立本铁青着脸,手中剑骤变,剑如万道金光,瞬间将解开山笼罩得严严实实。 他剑如蛟龙出海,围绕着解开山上下翻飞,前后盘绕。 突然,从眼花缭乱的剑光中,一剑破苍穹,如闪电般刺向他的喉咙。 这正是青城剑法的绝招“万剑归宗”。 解开山想不到他还有如此厉害的招式,一时看不出破绽来,被孙立本迫得手忙脚乱。 一不小心,让孙立本的剑在身上划破了几道血口子。虽不致命,但也让他吓得惊魂未定。 解开山吃了亏,再也不敢丢以轻心,便收慑心神,认真对付起孙立本来。 两人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孙立本一时间倒不至于落败,他的师弟却没有他这么幸运。 赵雷毕竟技逊一筹,正被沈方压着打,苦不堪言。 他心里正盼着孙立本施以援手呢? 谁知他的大师兄都自顾不暇,那里还能腾出手来救他呢。 没几下,便被沈方一个冲拳正中胸口,打得口吐鲜血,晕死过去了。 孙立本瞥见师弟晕死在地,心一慌,剑法就乱了。 解开山见机,施展绝学“横江飞渡”,双斧直取中路,“铛”一声震飞了孙立方的剑。 孙立方剑已失,优势已消。 他无可奈何,跳出战圈,一把抄起师弟,冲出大门,冒雨而去。 这边,龙四与刁素梅两人也斗得正酣。 刁素梅使的是泼风刀,双刀飘逸凌厉,变化无穷。 不过,龙四刚猛的夺命追魂枪正好是她的克星。 刁素梅的刀法虽是凶狠,但在身经百战的龙四枪下,她讨不了半点便宜。 解开山看到刁素梅不是龙四的对手,迫开孙立本后,便马上加入了战团,两人合力斗起龙四来。 彭豹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一边小酌,一边悠然自得地看着三人的打斗。 龙四以一敌二,他既要护着锦盒,又要应对解开山二人的轮番攻击,压力骤增。 解开山和刁素梅二人狡猾,分工合作,解开山斧头刚猛,负责进攻龙四的要害,让他自保,无暇顾及锦盒;刁素梅则是负责抢夺锦盒。 两人知己知彼,心有灵犀,一时配合无间。 龙四纵是浑身是胆,武艺高强,但在二人纯熟的配合下,渐渐不支起来。 很快,一个不留神,锦盒让刁素梅抢了去。 “老贼头,得手了,扯呼!”刁素梅见锦盒得手,又惊又喜道。 “你先撤!”解开山吼道。 他要阻拦龙四,才能让她脱身。 “嗯!”刁素梅背上锦盒,欲夺窗而逃。 “呼呼”的几声,几道黑影朝着窗口打去,又将她活生生地逼了回去。 一个冷不防,肩上的锦盒被沈方夺了去。 沈方锦盒在手,内心一阵欣喜若狂。 突然眼前一花,刚才还沉得着气的彭豹扑向眼前,张开五指,剑指沈方手上的锦盒。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锦盒刚刚拿到手上,又马上被彭豹来一个顺手牵羊,不费吹灰之力抢走了。 解开山眼看到嘴的鸭子又飞了,又气又急,连忙撇下龙四,仗斧一招力劈华山,扑向彭豹。 顿时四人为争夺锦盒混战在一起,你来我往,争得不亦乐乎。 云烟居被砸了一个稀巴烂,可怜掌柜无端端地遇上这无妄之灾,望着辛辛苦苦经营了大半生的心血一朝被废,欲哭无泪。 龙四见状,伫立一旁,垂手凝目,静待观战。 第88章 重逢 “等等!”沈方高举着抢到手的锦盒,高声道。 彭豹三人听闻,停止了手。 他们不知道沈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一脸懵地望着他。 “我们再这样打下去,恐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方朗声道。 四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一旁观战的龙四。 “沈方说得对。我们再斗下去,怕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最后为他人作嫁衣。”彭豹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刁素梅瞅着彭豹,焦急问道。 “我有一个提议,要不咱们联手,先干掉龙四。然后,我们从长计议如何处置锦盒。如何?”沈方道。 “好!”三人异口同声地附和道。 刚才还拼个你死我活的四人奇迹般达成共识,转身朝着龙四逼了上去。 “你们谁先上?”龙四怒目四人,毫无惧色。 刁素梅看着龙四横戈跃马,凛然而立,心头一震,竟暗生怯意,不敢上前。 “龙四,别猖狂!看我的。”沈方眼看三人畏畏缩缩,迟迟不动手,他大喝一声,张手一扬,两枚黑色的铁珠子射向龙四。 他打铁珠子的手法很怪异,两枚铁珠子并不是并排射出,而是一前一后串联成一线。 龙四瞧见铁珠子疾速直奔面门而来,他眼疾手快,举枪凌空一划,直接把铁珠子打落。 当打掉前面的那枚铁珠子,他才发现他错了。 倏地,他眼帘中又突现一枚铁珠子,来得更猛,更快。 就在命悬一线之际,龙四急中生智,脚尖猛地蹬了一下,原地来了一个“鲤鱼打挺”。 “哧”一声,铁珠子紧贴着他的衣服穿梭过去,一下子没入了身后的墙内。 虽然龙四避开了铁珠子的暗算,但也惊出一身冷汗来。 彭豹三人闻声而动,纷纷扑向龙四。 沈方押在后,见三人扑上前,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只见他双手一扬,八枚铁珠子激射而出,分别向四人的脸门和后脑勺打去。 与此同时,他拔身而起,直奔大门。 随着两声惨叫,“毒头陀”解开山和“辣手观音”刁素梅应声倒地。 彭豹暗中戒备,时刻留意着沈方的举动。他见到三人扑向龙四时,沈方身形未动,就暗叫不好。 当他瞥见沈方在背后“放冷箭”时,便纵身拔地而起,跃上横梁,恰恰避过了两枚铁珠子的袭击。 可怜解开山和刁素梅二人毫无防备,皆中铁珠子,一死一伤。 解开山离沈方最近,躲避不及,后脑勺中了一枚铁珠子,登时头破血流,气绝而亡。 沈方身形奇快,一眨眼便蹿出五丈远。 彭豹蹲在木梁上,又气又急,眼睁睁地目送着他夺门而出。 “臭不要脸!” 突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 这个声音像是妩媚动听,又像是嬉笑怒骂。 沈方背着锦盒正冲出大门时,突然,一根拳头大的粗铁链从雨幕中呼啸而出,向他拦腰撞了过去。 沈方猝不及防,连忙双手交叉一挡,顿时,一股沉重的力劲硬生生地将他迫了回去。 他稳住身形一看,门口处多了一个身穿红裳的女人,一个美艳绝伦的女人,撑着一把天蓝色的油纸伞,正秋波盈盈地对着他笑。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虎背熊腰,袒露着胸膛的壮汉,结实的双臂上缠着一条碗粗的铁链。 两人正好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你是桃花三娘?”沈方看到女人倾国倾城的容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试探道。 “算你有眼光!”桃花三娘秋波微转,嫣然一笑道。 “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三娘为何阻拦我离去?”沈方忿然道。 “当然是为了你肩上的盒子。你可以走,但盒子留下。”桃花三娘瞟了一眼他背后的锦盒,慢慢悠悠道。 “哈哈。原来三娘也是为了锦盒而来。不过,我沈方要走,你能留得下我吗?”沈方冷笑道。 他笑声未尽,右手倏地一扬,只见从衣袖里射出几枚铁珠子,分别向桃花三娘和铁老三上中下三路要害打去。 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子一扭,人如飞燕向临街的窗口掠去。 那知,彭豹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身形一晃,整个人站在窗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沈方见去路已被彭豹封死,双腿凌空,急速向后翻腾,反方向又向临水的窗口蹿去。 同时,他双手左右开弓,只见十几枚铁珠子向各个方向射出。 龙四已预判他逃走的路线,正持枪拦截。不料,被铁珠子一阻,慢了半拍,只好眼睁睁地瞧着沈方破窗而逃。 原来,沈方精通水性,计划是水遁。他佯装从临街的窗口突围,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从容地遁水逃跑。 眼看他就要破窗而出,众人又被他的暗器所挫,赶不上他逃跑的速度。 只要跃入水中,就像如鱼入江海,众人是拿他没有方法了,沈方心头一阵狂喜。 突然,一道白影翻窗跃入,接着寒光一闪,沈方惨叫一声,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一条血淋淋的断臂丢在他的脚下。 一个一袭白衣的男人立于窗前,他的双手握着一对寒光闪闪的银钩。 他湿漉漉的白衣不停地滴着水,很明显他守候在窗外多时了。 他的脸是冰冷的,正如他的银钩一样,泛着惨白惨白的寒气。 最后一滴血从钩刃上滑落,预示着一个灵魂即将离去。 “离魂钩丁承宗。” 沈方惊恐地望着丁承宗,他的脸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潸潸而下。 “是!”丁承宗面无表情道。 离魂,离开的亡魂;离魂钩,代表着死亡的银钩。 一个“是”字从丁承宗的牙齿里挤出来,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感,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你好狠毒!”沈方说罢,举起残剩的手拍向太阳穴。 他知道右臂已断,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我叫你留下盒子,就可以活着离开。你偏偏又不信,非要赌上一把,赔了性命。”桃花三娘望着沈方死不瞑目的尸首,喃喃自语道。 沈方算计得很准,他逃跑的速度快,至少在他铁珠子的加持下,屋内没有人的速度比他快。只要穿窗而出,那他就可以从容而退。 可惜,他算漏了窗外的丁承宗,这就是他死亡的开始。 “他不可以不死。”丁承宗冷冷道。 的确是,一个练暗器的人,断了手臂,就如同断了命根子一样痛苦。 更何况的是,他抢了七星楼的东西。一个残废的人是逃脱不了七星楼的追杀。 所以,自杀是他最好的选择。 死,或许比活着更痛快。 “嗯!今天的雨下的真大。”桃花三娘没有否定他,也没有肯定他。 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瓢泼的雨丝,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偌大的大堂非常安静,只有地上几具横摆着尸体,和满地的狼藉,才告诉别人,刚刚才结束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掌柜和伙计不见了。 受伤的刁素梅不见了。 彭豹也不见了。 他是偷偷地溜走了。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有丁承宗在,他几无胜算之力。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留住小命,才是聪明人的第一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他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翻窗溜走了。 龙四一步一步地走向跌落在地上的锦盒,他弯腰来,将它拾起来。 他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被油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没有半点破损。 “龙四爷,你可以走了。”桃花三娘回过神道。 “大恩不言谢!告辞!”龙四把锦盒挎在肩膀上,迟疑了一下,抱拳道。 当他走近门口时,才发现他错了。 铁老三从门外跨了进来,像一座铁塔把门口堵住了。 “龙四爷,我说,人可以走,但盒子要留下。”桃花三娘转过头,对着龙四淡淡地道。 “你知道的,我必须要带走它。”龙四背对着桃花三娘,平静地说。 “可是,你今天还能带走它吗?”桃花三娘盯着龙四的背影看,半晌才开口说道。 “带不走,我也要带走。”龙四的语气依然平静。 他从桃花三娘的话里听出了威胁的语气。而且,他也知道,从形势上看,他也是处于劣势的位置。 况且,在外面的滂沱大雨中,也不知道桃花三娘还藏匿着多少人马? 不过,他别无选择,因为他威远镖局的龙四爷。 他必须要把盒子带到七星楼,那怕粉身碎骨。 “你不把盒子留下,你今天是走不出这扇大门。”桃花三娘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龙四道。 “龙四不该是龙四,小女子敬佩你的为人。但今天,只好得罪了。”桃花三娘道。 桃花三娘话音未落,铁老三抖动手中的铁链,只见那粗大的铁链宛如一条凶狠的巨蟒,张大着血盆大口向龙四扑了过去。 龙四见铁链来势汹汹,正欲用枪挑之时,“叮”一声响,只见寒光一闪,从门外飞进一把短刀,将铁老三的链头撞歪了。 更神奇的是短刀恰恰又从铁链的扣环中穿过,余劲带着铁链深深地插在旁边的木柱上。 众人惊愕。 铁老三的铁链有雷霆万钧之势,此人不但用飞刀撞开铁链,而且,飞刀还能穿过窄小的扣环。 他的飞刀力道之强,准确之精妙,非常人所能。 这时,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人从雨中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待青衣人跨进云烟居后,龙四看清楚来人,正是不久前与他交手的“刀痴”吕望之。 “吕望之?”桃花三娘轻叫道。 “燕儿,好久不见!”吕望之朝她点点头道。 “草庐一别,已有五载了吧。”桃花三娘的眼神幽幽,轻叹道。 “是五年零七个月。记得那年的冬天也是特别长。”吕望之道。 “是的,那年的冬天特别长,下的雪特别大。”桃花三娘神情落寞,叹息道。 说罢,她的眼神闪起了火花,脸上泛起一抹绯红。 在那个漫长的冬天,大雪纷飞,天地苍茫。 草庐里,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上架着一壶老酒。桃花三娘席坐在一张案几前,行云流水般抚弹着一架古筝,那美妙的声音从弹指间流淌出来,或是高山流水,或是金戈铁马,或是荷塘月色…… 两个男人在古筝声里,在漫天飞雪的大地上,挥刀共舞…… “你一点都没变。”吕望之叹了口气道。 “你变了很多。”桃花三娘道。 两人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幽幽地细诉着抑压已久的感情,无视着旁人的存在。 “姓吕的,你今天也是抢夺盒子?”丁承宗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瓶陈年老醋,一股强烈的酸意油然而生。他压着怒火问道。 丁承宗把桃花三娘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看着她跟吕望之似乎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心里头莫名地悸痛起来。 妒忌之火,可以焚身,也可以摧毁一切。他要桃花三娘把注意力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眼里容不下别人的存在。 丁承宗心知唯有击破女人心中的幻想,那女人才会死心,才会对他死心塌地。 “是,也不是。”吕望之答道。 “那你又意欲何为?”丁承宗道。 丁承宗看出吕望之的出现,并不是前来跟桃花三娘聚聚旧这么简单。 他是有目的而来,只要违背桃花三娘的意愿,那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是敌人,就会割裂过往的一切情愫。 “护龙四周全。”吕望之不加思索道。 “那你今天是来坏我好事的?”桃花三娘终于明白丁承宗此行的目的,她咬咬牙道。 吕望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不需要回答她的问题。 “龙四,你可以走了。”吕望之转眼对龙四道。 他的话里带有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龙四看看他,又看看桃花三娘,嚅嗫道。 “快走,这里有我担待着。他们一时奈何不了我。”吕望之插出双刀,横刀立马地屹立在门前,就像一尊从天而降的战神,不可逾越。 龙四望着吕望之坚毅的脸庞,眼眶涌起了一股热流。 他知道男儿间有些东西是不用讲出口的。 龙四朝吕望之颔首示意,匆匆擦肩而过。 当他在雨中疾步而去时,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 前路渺渺茫茫,龙四眼前迷离惝恍一片,朦胧了眼睛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杨禹看着前面的身影,很眼熟。 他和华如嫣悄悄地跟在后面。 那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走得很慢。她穿过熙来攘往的大街,拐进了一条小巷。 待杨禹两人追了上去时,那人已经在等候了。 “杨少侠!”那人揭开了罩在头上的黑纱,露出了她俏丽的真容,原来是叶红的侍女燕儿。 “姐姐!”杨禹惊喜道。 “老大有事找你。请跟我来。”燕儿莞尔一笑道。 接着,她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很快,从巷子的拐角处驶出一辆马车。 杨禹也不多说,和华如嫣一起坐上马车。 马车慢悠悠地向着城外走去。 约过了半时辰,马车在一座庄园前停了下来。 庄园座落在河畔,白墙黛瓦,绿柳掩映,充满着江南水乡的韵味。 要说在洛阳城里,能修上这样一座如诗如画的水乡别院,非富即贵。 一轮夕阳挂在绿柳梢头,那金黄的余晖被粼粼的波光映射在院墙上,给静谧的庄园镀上一层金灿灿的霞光。 叶红已在会客厅等候多时了,她一看到杨禹,脸上就露出了久别重逢般的笑容。 “我叫燕儿把你找来,是告诉你一件事。”一番寒喧过后,叶红转入正题道。 “龙四爷有麻烦。” 杨禹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下来。 “有什么麻烦?”杨禹焦急地问。 “他接下了七星楼的镖。” “七星楼的镖?”杨禹惊讶道。 叶红认真地点点头。 华如嫣听了,顿时花容失色。 她深知其中的利害。 近年来,七星楼与武林正道的对抗日益严重。如果龙四接下这趟活,那不就是明摆着与武林正道过不去吗? 按理说,龙四爷与七星楼避之不及,为什么要接下这镖赶这趟浑水呢? 杨禹费尽脑筋,也百思不得其故。 “现在最要命的是,有人放出风声。说龙四押送的镖物,是在江湖上失传了一段时间的《玄天神功》。” “《玄天神功》?” “对,就是昔日天雄帮帮主杨虎的遗物。江湖上对它有觊觎之心的不乏其人。此时,黑白两道的江湖人物都冲着它而去。龙四爷恐怕举步维艰啊!”叶红叹息道。 杨禹知道它的后果。恐怕江湖上的各色人物为了争夺它,又是一场尔虞我诈,腥风血雨的祸乱了。 毕竟《玄天神功》对任何一个练武之人来说,都是一件梦寐以求的宝物。 问题是,谁散布出来的消息,陷龙四无时无刻处于危险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别人的算计之下。 “叶红姐姐,龙大哥身陷险境!我得赶去助他一臂之力。”杨禹五内如焚,容不得多虑,焦急道。 “龙四爷吉人天相,此时也没有危险。现在天色已晚,带着小妹妹,你也不便赶路。听姐姐的,你还是安心地在庄上住一宿。明天再好赶路。”叶红安慰道。 “哪有劳姐姐了!”杨禹感激涕零道。 杨禹知道叶红的消息灵通,看她镇定自若,就知道龙四暂无性命之忧,便吃下了一个定心丸。 望望窗外夕阳西下,夜色渐浓。 黑灯瞎火之下,的确也没法赶路。 第89章 名剑山庄 藏剑庐的墙壁上挂着长长短短的各种名剑。 这些剑的下方都钉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用朱丹写着剑的主人,时间和地点。 这些宝剑是名剑山庄历代庄主收藏而来的,每一把剑都是由当世铸剑大师呕心沥血铸造出来的精品。 任何人随便拥有一把,便值得炫耀一辈子了。 而这些剑无一不是历代庄主与武林名家比剑的战利品。 当然,名剑山庄的镇山之宝,便是由铸剑大师龙箫子釆用西域玄铁,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淬炼铸造而成的凤鸣剑。 沈枫养成一种习惯,每天午时过后,总到藏剑庐走一趟,鉴赏这里收藏的宝剑。 他会把墙上的宝剑摘下来,抽出剑锋掂量掂量一番,兴致之浓时,还会在剑庐里耍上一套剑法。 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窗外透射出来的阳光下,仔细地观察着凤鸣剑的秘密。最后,会用一块丝绢,细心地拭擦着凤鸣剑的剑锋,将它拭擦得锃亮锃亮的。 沈枫育有二个儿子,大儿子沈天放,二儿子沈天恕。 沈天恕是个早产儿。出生时,块头过大,其母亲分娩时,因失血过多,难产而死。他的智力异于常人,二十余岁形同三岁幼儿。其智商虽甚忧,但胜在天生神力,可以一拳毙虎,单手举鼎。 名剑山庄是无法由他来继承,并发扬光大。 沈天放自幼天赋异禀,是一块练武的璞玉。 他对剑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甚至到了一种痴狂的忘我状态。 沈天放无师自通,练成了绝世剑法。 十三岁那年,以剑破剑术大家宋世光的嵩阳剑而出名;十五岁,剑挑华山三大高手,名动江湖;十八岁时,孤身横扫漠北双魔,一战封神。 可惜,沈天放叛经逆道。为了一个不清白的女人桃花三娘,不惜让家族的名声蒙羞,被他赶出了名剑山庄。 名剑山庄虽不热衷于江湖上的争名夺利,但以其独特的处世之道而在江湖上占据着一席之地。 近年来,由于沈天放的出走,名剑山庄的名声受重创。 再加上家族中有人不轨,对庄主的宝座怀有觊觎之心,大有逼宫之势。 岁月无情,人总是敌不过岁月的 蹉跎。 他一天天变老了。若那一天不在了,沈天恕无力继承庄主,沈天放又不愿重归,那名剑山庄就会旁落他手。 若果是这样,他沈枫就是名庄山庄的罪人了。 “庄主,门外有自称少陀山端木无涯的人求见。”沈枫将凤鸣剑装在锦盒后,一个侍童匆匆前来禀报。 “端木无涯?他来名剑山庄干什么呢?”沈枫寻忖道。 名剑山庄素不与江湖外道交往,端木无涯今天登门拜访,无异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有多少人?” “一行四人。”小童道。 四个人又不像是兴师动众,前来寻衅? “你引他们到客厅伺候着,我稍后就到。”沈枫踌躇良久,吩咐道。 待侍童离开后,沈枫将装有凤鸣剑的锦盒小心地放进暗格后,才匆匆地赶往会客厅。 沈枫从会客厅的屏风里偷偷地打量了端木无涯四个人。端木无涯坐首位,依次是白摩勒,端木峰,坐在末端座位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看不清其容貌。 不过,看他低着头不语,应该是一个哑巴。 沈枫观察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便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沈庄主,端木无涯冒昧打扰,还望见谅!”端木无涯见到沈枫从屏风里转了出来,端坐在太师椅上,抱拳道。 “端木庄主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庄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呢?”沈枫见其傲慢无礼,心头大怒,但他不动声息。 “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名剑山庄乃是中原名剑荟萃的地方。尤其是庄主手中的凤鸣剑,又是名剑之首。端木无涯斗胆向庄主借剑一阅,以领略其光彩。”端木无涯盯着沈枫的脸,似笑非笑道。 “凤鸣剑乃是名剑山庄的镇山之宝。历代掌门制定一个规距,凤鸣剑不与外人观赏。沈某不敢违背历代掌门的规矩,今天恐怕令端木庄主失望了。”沈枫压着心头的怒火,淡淡道。 凤鸣剑乃是历代庄主的佩剑,象征着庄主的无上权威。 得凤鸣剑者,得庄主之位。 端木无涯张大口就要凤鸣剑,乃是对名剑山庄庄主的不敬和觊觎。 谅他是关外之人,不懂个中缘由,但是此等无礼之举,不管是有意也好,无意也好,也冒犯了沈枫的颜面。这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 “哈哈,沈庄主这样说就见外了。难道这就是名剑山庄的待客之道?况且,今天端木无涯一场来到,岂能空手而回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老狐狸终于露出他的面目了。 “名剑山庄在江湖上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北斗之尊,但从来也没事不惹事,来事不怕事。如果端木庄主今天是诚心来作客,我沈某无任欢迎,略尽地主之谊。如果端木庄主今天不识好歹,来这儿撒野,那也不要怪名剑山庄反脸无情。”沈枫冷冷道。 “沈庄主,别生那么大的火气。今天我是为了我的兄弟而来。”端木无涯指着黑衣人道。 “为你的兄弟?”沈枫望向黑衣人,惊诧道。 名剑山庄一向深居中原腹地,与关外江湖人物素不往来,何来之说呢? “对,要为他拿回他应得的名份。”瑞木无涯道。 “你放肆!”沈枫勃然大怒道。 他重重地拍了一掌案几,“哗啦”一声,结实的檀木案几顿时碎了一地。 “庄主息怒!我端木无涯今天是为主持公道而来。如果沈庄主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端木无涯无意冒犯。” “堂弟,别来无恙吧!”那默不作声的黑衣人这时一把扯掉头上的面具,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的脸上布满了风砂划花了的疤痕,看得出吃了不少苦头。 “原来是你!”沈枫认出了黑衣人正是他的堂兄沈雁北。 十年前,沈雁北勾结漠北双魔与他争夺名剑山庄失败,被赶出了名剑山庄。 听说他远遁关外,销声匿迹。想不到他此番找了瑞木无涯作靠山,卷土重来,企图重夺名剑山庄。 “当然是我,我倒以为这一张破脸,世人皆怕。寻思着堂弟已认不出来呢?”沈雁北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里含藏着无尽的怨气。 “哼,你勾结邪魔外道,不怕被人耻笑吗?”沈枫拂袖怒问。 “与我这么多年受的委屈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沈雁北道 “哈哈,如此看来,你们今天兴师问罪,是有备而来吧。”沈枫扫了一眼四人,故作平静道。 十年前,凭沈天放举世无双的剑法,击败了与天雄帮帮主杨虎齐名的漠北双魔,才解了名剑山庄之危。眼下,沈天放已不在,名剑山庄内能与端木无涯放手一战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人了。 “眼下,庄主毫无胜算,不如乖乖地交出凤鸣剑。在下保证庄主一家老幼性命无虞,安然离去。”端木无涯洋洋自得道。 “江湖传闻端木庄主的烈焰寒冰掌天下无双,我沈某倒想讨教讨教,看看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奇?”沈枫平息了心头的怒火,沉声道。 “既然沈庄主一意孤行,那我们就各凭本事来分出高下了。”端木无涯忿怒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让属下来会会沈庄主吧。”白摩勒欠身站了起来道。 “嗯,你好好向沈庄主讨教!”端木无涯应允道。 他也想从旁观战,摸清楚沈枫的底细。毕竟,名剑山庄在门派林立的中原武林占有一席之地,其掌门之人绝非泛泛之辈。 “沈庄主,请!”白摩勒拔出双刀,冲着沈枫抱拳道。 “你……”沈枫涨红着脑,半晌说不出话来。 “爹爹,谁欺负您!”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叫嚷嚷的声音。 沈枫看到端木无涯让手下挑战自己,自觉侮辱,正左右为难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众门下弟子中冲了出来,围观的人群被他这一股旋风般冲得东歪西倒。 “是你吗?”沈天恕双手执着两把巨剑,瞪着双眼扫视了端木无涯四人一遍,最后眼光落在白摩勒的身上。 “恕儿,不得无礼!你给我退下。”沈枫见小二子为自己出头,又喜又忧。 因为他的智商犹如三岁孩童,在与高手对决中,容易吃亏。所以,沈枫担心他受伤,连忙制止他的鲁莽行为。 “我不准你欺负我爹爹!”沈天恕激动的脸都红了,一跃而起,高举着一双巨剑向白摩勒斩去。 他的思想单纯,见白摩勒站了出来,又默不作声,便认定是白摩勒欺负他的父亲。 白摩勒见沈天恕不由分说,冲上前就撕杀,本来窝里一肚子火气。 但看他言行怪异,不像是一个正常人,倒像是一傻子,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高举双刀迎战。 谁知,待刀剑相碰的瞬间,他才发现他想错了。 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天生神力。 只见一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泰山压顶般砸了下来。 若不是他有多年的对敌经验,手上的双刀恐怕早已被震飞了。 沈天恕一招得手,犹如一只发了疯的公牛,手中的双剑上下翻飞,连绵不绝地向白摩勒乱斩乱砍去。 白摩勒吃了一次亏,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天生神力。如果与他硬碰硬地对干一场,吃亏的还是他。 于是,他改变策略,避其锋芒,以逸待劳,慢慢地消耗他的体力,再寻找他破绽,以一举击败他。 沈天恕的剑法杂乱无章,破绽百出。但胜在他年少力壮,身法看似笨拙,但又不失灵活。出剑又快又猛,他以剑快,以剑沉来弥补了他的破绽。 一时间,沈天恕这种斩瓜切菜一样的剑法,也让白摩勒拿他没有办法。 两人在宽敞的客厅里你来又往地游斗了起来。 端木无涯瞧着黑摩勒被沈天怒迫得亳无还手之力,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憨憨的家伙另眼相看起来。 “你怎么不还手。”十几招过后,沈天恕见到黑摩勒一味游走后退,并不还手,便停下手中的双剑,怔怔地问道。 “我在等待一个还手的时机!”黑摩勒长吁了口气道。 “什么时机?你等了那么长时间,还未有找到吗?”沈天恕歪着脖子问道。 黑摩勒被他抢了先机,攻了一个措手不及,在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先前不是听沈雁北讲过他的故事,还以为沈天恕在嘲笑他呢。 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憨憨的大男孩变得有些可爱。 “嗯,我现在等到了。看刀!”黑摩勒吆喝一声,接着摧动着双刀飞速旋转,人如大鹏展翅,向沈天恕扑了过去。 “嘻嘻,好好玩!”沈天恕挺着双剑迎了上去。 转瞬间,两人又对攻了十几招。只见破空风声呼啸,气流乱蹿,天震地骇。刀剑撞碰处,溅射起一圈圈刺眼的火花,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沈天恕力量惊人,但剑法粗糙,其对付一般的武林高手绰绰有余。但对付黑摩勒这种高手,就棋差一着了。 黑摩勒渐渐摸透了他剑法的特点后,避实就虚,用他刀快的特点,以快攻快,专攻沈天恕的破绽。 这次,沈天恕被黑摩勒捉住了软肋,处处受他压制,剑法刹那大乱。 “我不玩了。”沈天恕在黑摩勒的压制之下,没有了还手之力。竟然闹起孩子气,把双剑重重地扔在地上。 “小心!”沈枫惊呼道。 黑摩勒想不到沈天怒突然扔掉双剑,他本无伤害他之意。可是,他双刀已出,收势已来不及,眼看刀光过后,沈天恕的头颅落地。 突然,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如天外飞仙般冲向黑摩勒。 “叮叮”,黑摩勒眼前一花,只见两道剑影闪闪,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双刀撩起,逼得他“蹬蹬”连后退两步才能稳住身形。 “是你!”黑摩勒惊叫道。 他看清了来人,正是他们路上碰到的那个“多管闲事”的樵夫。 原来,他们来的路上口渴了,在路边的一个茶舍里歇歇脚。 茶舍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经营的。从他们两个人忙前忙后就看得出,俩人相依为命,以茶舍的微薄收入来度过余生。 这时,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戴着一顶破斗笠,挑着一担干木柴在路上慢悠悠地走过。 原来他是来给老人家送柴火的。 当他放置好木柴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看到了两个无赖吃了茶水,却不肯给钱,还讹诈老人家钱财。 于是,他上前找他们理论。 那两个无赖见到汉子多管闲事,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打。 樵夫汉子东倒西歪地闪躲他们的拳头。 说也奇怪,只见两无赖使劲打人,但拳头从没落在汉子的身上,都落在了同伙的身上。 不一会,两人将对方揍得鼻肿眼青。 “见鬼了!” 打了一顿,两无赖伤痕累累,见到樵夫却一点伤都没有,他们以为撞邪了,吓得拔脚就跑。 当时,白摩勒他们看出汉子貌似一个忠厚的樵夫,处处被两个无赖追着打,实则是一个武林高手,利用他敏捷的身手,巧妙地惩罚两个无赖。 “哥哥!你回来了。又可以陪我捉迷藏了。”沈天恕拍着手掌,蹦蹦跳跳道。 他眼尖,第一眼认出了沈天放来。 “放儿……”沈枫也认出了眼前这个鹑衣百结的樵夫装扮的汉子,竟然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出类拔萃的剑神沈天放。顿时,百感交集。 “你就是沈天放!”端木无涯和端木峰两人同时霍地站起,异口同声道。 “我就是沈天放。”沈天放若无其事道。 端木峰终于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在慕容府上抢走了慕容雪的那个酒鬼。 端木无涯望了一眼沈雁北,心里顿时疑窦丛生。 沈雁北对他信誓旦旦说,沈天放已被沈枫赶出了名剑山庄,现已不知所踪。 他方毫无顾忌地前来名剑山庄,替他出头,主持“公道”。 沈雁北羞红着脸拉低头颅,不敢正视端木无涯的目光,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因沈天放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扑朔迷离。 “哥哥,他们一起欺负爹爹。你给我狠狠地揍他们一顿。”沈天恕扯着沈天放的手臂,刚才还奶声奶气的嘴脸霎时间变得凶巴巴了。 “好啦!好啦!哥哥,会替你出气。”沈天放低声抚慰道。 “姓沈的,你太目中无人了。让我教教你怎么做人。”端木峰怒道。 他曾一掌将沈天放打得口吐鲜血,心想沈天放也不过如此,虚有其表,实则不堪一击。此次正好可以羞辱羞辱他,在父亲面前找回点颜面。 说罢,他暗中运功,“呼”的一掌向沈天放的胸膛拍去。 只见他的掌心暗红,乃是端木无涯的绝学烈焰寒冰掌。 “此人出手凶狠,心肠歹毒!看来,不给点颜色他看,他还真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沈天放暗忖道。 于是,他手腕轻轻一抖,剑尖如毒蛇吐信,斜斜向上刺出,登时封住了端木峰的掌。 沈天放出手很快,快到端木峰几乎看不到他的手动。 若不及时撒掌,剑尖就要刺穿掌心。 端木峰大吃一惊,他想不到那个颓废的人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 好个端木峰,意识到危险,随即形随意动,马上变招,烈焰掌撤回,寒冰掌挟着寒气急拍向沈天放的手腕。 他那里知道沈天放的剑法已达到了运用自如,随心所欲的境地。 他见端木峰掌风变化,手腕一扭,剑尖迅速变向,快速向他的手腕削去。 沈天放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只要端木峰的手掌再往前三寸,剑锋就挑断他手腕的筋脉,手就残废了。 突然,“呼呼”两记强劲的掌风袭来,将沈天放的剑尖撞歪。 原来端木无涯见端木峰有断腕危险,护犊心切,顾不上身份。 他欺身而上,劈空连发两掌。 “峰儿,你放肆了。对沈大侠如此无礼!”端木无涯呵斥道。 两招之下,他已瞧出沈天放的武功远远在端木峰之上,再斗下去,必败无疑。 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及早收手,就坡下驴。 端木峰乘机向后一跃,避过沈天放的剑锋。 “沈大侠,久闻大名!很早听过沈大侠的剑法独步武林。老夫不才,跟你过几招吧。”端木无涯看到端木峰毫发无损,悬着的心如释重负。 端木无涯突然冒出一个“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念头,欲与沈天放斗上一斗。 “放儿,你下去歇一歇。让我来跟端木庄主比较比较!”沈枫生怕沈天放有闪失,慌忙道。 沈天放听到沈枫关切的话,他心头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概。 此刻,他对沈枫的恨意,就像阳春白雪般消融了。 但他不想流露出来,让沈枫看到他的表情。于是,他别过脸,假装没有听到沈枫的说话。 “请!”沈天放反手平剑,指着端木无涯道。 端木无涯刚刚见识过沈天放的厉害,不敢大意,祭出烈焰寒冰掌。 他飞身冲上去,烈焰掌在前,寒冰掌在后,交替连环击。 沈天放一招仙人指路,一道剑气挟着雷霆之怒直取其中路。 端木无涯见沈天放剑气如虹,势如破竹,马上变招袖里乾坤,以真气硬生生地锁住沈天放的剑尖。 只见剑尖在端木无涯的烈焰掌不停地抖动,发出凤鸣龙吟的啸音。 沈天放见状,将内劲贯注于左掌往剑柄一拍,以剑御气,瞬间冲破了端木无涯的乾坤真气。 端木无涯大吃一惊,他想不到沈天放的剑术如此高超,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怪不得,十年前能凭一己之力击败漠北双魔。 但他处惊不乱,不退反进,化掌为刀,躲过沈天放的剑锋,寒冰掌反削沈天放的手腕。 弹指之间,两人已交手了十余招。 沈天放剑静若处子,动若游龙,缓若浮云,疾若闪电,将剑道中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端木无涯双掌冰火交替,层出无穷,一会儿热浪滔天,一会儿寒气滚滚,将烈焰寒冰掌的威力发挥至登峰造极。 “想不到,端木无涯这老贼的功力端的厉害。如果换作是我,恐怕过不了百余招。”沈枫心有余悸道。 一百招过后,两人竟然打了一个平手。 端木无涯此时方知道,中原武林乃是卧虎藏龙之地,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人才凋敝,不堪一击。 就在两人斗得难解难开之际,庄外响起一支鸣镝,刺耳的响声贯穿云天。 端木无涯听了,脸色变了一下。他用力发出一记劈空掌,逼开沈天放后,便马上跳出战圈。 “沈大侠不该是中原武林第一剑客。无涯钦佩!钦佩!”端木无涯道。 “端木庄主过奖了。”沈天放见端木无涯无心恋战,也就此罢手。 作为对手,他对端木无涯的武艺还是有钦佩之情。 “沈庄主,在下还有要事要办。告辞!”端木无涯转身对沈枫道。说罢,率领三人匆匆离去。 此时,沈枫知道庄外的鸣镝是端木无涯的手下发射的。可能,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让其匆忙离开。 他感到欣慰的是,沈天放又一次拯救了名剑山庄。或者说,是拯救了他。 端木无涯离开后,围观的众弟子也散了。 偌大的客厅变得异常安静,沈枫与沈天放二人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沈天放默默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沈枫欲言又止,他正想让沈天恕来挽留他。 待他看到沈天恕时,他双剑扔在脚尖下,斜躺在太师椅上打着鼻鼾,此时竟然睡着了。 第90章 残阳如血 夜深时分,疲惫的旅客已进入了梦乡,客栈内静悄悄的一片。 昏黄的油灯下,端木无涯和端木峰分坐在八仙桌的两旁。桌上摆放着一张纸条,端木无涯望着纸条,陷入沉思的状态。 “父亲,咱们突然一走了之,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让别人笑话?”端木峰小心地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甘,幽怨和困惑。 “你不懂。幸好,此次巴喀穆的鸣镝及时响起。要不,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端木无涯缓缓道。 “父亲,为何有如此说法?”端木峰道。 “我答应要助沈雁北夺回庄主之位,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前提是,要有十足拿下名剑山庄的把握。这样,咱们掌控了沈雁北的名剑山庄,就把它可以作为少陀山安插在中原武林的一个据点。本来区区一个沈枫不足为惧。可是,沈天放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局面。有沈天放在,我未必赢得了他。就算赢了他,我也占不了多少便宜。你想想,跟沈天放斗个你死我活,值得吗?”端木无涯突然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端木峰道。 “那沈雁北哪里该怎么交待呢?”端木峰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将眼睛转向另一边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再说,沈雁北他人已是虎落平阳之辈,见利忘义之人。你就代为父劝解劝解他吧。来日方长,有什么好处,分他一杯羹。自然会消除他的怨气,对咱们还不是感恩戴德。” “父亲,为何不用无相神功对付沈天放?”端木峰百思不解道。 “无相神功固然厉害,但用了一次会损伤内功。为父需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恢复功力。所以,轻易不能运用。”端木无涯面色凝重道。 “您是说,在洛阳王府运功一次……”端木峰惊慌道。 “嘘……这个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 “咱们要是遇上厉害的高手,如果无法运用无相神功,那如何是好?”端木峰扼腕痛惜道。 “昔日天雄帮帮主杨虎修炼了《玄天神功》,功力大增,武功突飞猛进,后来傲视天下群雄。”端木无涯闭着眼睛,幽幽道。 “父亲,您的意思是说,如果您修炼了《玄天神功》,也可以克服无相神功的缺陷?” “嗯,所以《玄天神功》秘笈,我们必须要拿到手。这是我这次入关中原的主要原因。” “那李公公……”端木峰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端木无涯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 “以防隔墙有耳。李公公的事,咱们少提为妙。”端木无涯压低声音道。 “可是,龙四现在离七星楼还有百余里的路程,就算我们日夜兼程地赶路,恐怕都赶不上。”端木峰识相,马上转换话题。 “现在龙四身上的盒子就像是群狼眼里的一块血淋淋的肉,每只狼都想扑上去,狠狠地啃上一口。你想想,谁要先拿到盒子,谁就是被围攻的目标。中原有一句俗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我们好收渔翁之利。”端木无涯的眼睛闪过狡黠的目光。 “要是七星楼率先拿到了呢?” “我们直接到七星楼去,问问花英杰拿。” “七星楼实力不弱,我们能拿得到吗?” “嗯,七星楼的实力确实强大,如果是平时,我还真不敢去。但这次不一样。七星楼肯定为了这个盒子,精英倾巢出动,而且在保护的过程中伤亡也不少。” “父亲思虑周全,孩儿佩服!”端木峰由衷道。 “你吩咐巴喀穆紧盯着盒子的去向,及时回报给我就可以了。必要时,让龙四的步伐放慢一些。” 晨曦,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射出千丝万缕的金光。 早晨的树林是喧闹的,鸟儿在枝头上跳跃,欢歌和应。 龙四背着盒子,踩着绿得发亮的草尖,疾步地往前奔走。 古镇一战,他知道他押送的镖物并不简单。既然连彭豹这种退隐江湖已久的绿林大盗都敢于冒着生命危险重出江湖来抢夺,说明这镖物非同凡响。在通往七星楼的道路上荆棘载途,杀机暗藏,不知有多少黑白两道的人物潜伏其中,对它虎视眈眈。 于是,为了减少前行的阻力,躲避江湖人的追杀,他决定改走山道,专挑偏僻的道路走。 一路上,他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虽然道路难走,但一连多天都没有遇到追截的江湖人物。 树林的尽头,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小道的中央,手上握着一柄银枪,背对着龙四。 在阳光的直射下,他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孤独。 龙四在离他三丈处的地方停了下来。 “大哥!”龙四认出了他正是堂兄长风堂的堂主龙刚。 “老四,别来无恙!”龙刚转过身来,淡淡道。 “还好!” 自从两人洛阳王府一别,已有十多天了。 “你也是为盒子而来?” 龙四知道出现在这条道上的人,不用说,肯定是冲着他身上的盒子而来。 他最担心的事,是两兄弟为了这个盒子互相残杀。 “没错!我劝你别将它送到七星楼去。”龙刚道。 龙四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希望出现的事,最终还是来了。 “为什么?”龙四静静道。 “因为你在助纣为虐。” “为何这样说?”龙四沉默了一会道。 “难道你不知道你身上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吗?”龙刚道。 龙四木然地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绝对知道这是一件不祥的物品。 谁碰谁触霉头,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现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说你身上背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本秘笈,昔日天雄帮帮主杨虎的遗物《玄天神功》。”龙刚有点颤抖地说。 “《玄天神功》?”龙四有些茫茫然道。 他现在终于明白彭豹、沈方之流为何不惜得罪七星楼,拼命也要抢夺他身上的盒子了。 龙刚仔细地端详着他脸上的神色,发现他确实不知道此事,可能一直被人蒙在鼓里。 “你既然知道这是七星楼的镖,为何还要接下来呢?你知道你这样做,不但得罪了武林同道,而且还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吗?”龙刚叹息道。 “我知道此事棘手,但我必须要押送。”龙四道。 “你听哥的劝,把它交给我。我把它带到洛阳,请王盟主处置。这样,你就可以从中脱身了。” “大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你知道我是不能这么做的。”龙四苦笑道。 龙四知道,有些事比生命更重要。 有些事值得守护的,必须要用生命去守护。 龙刚看着龙四坚决的眼神,知道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哥也无话多说。前途不平坦,你要多加小心。保重!”龙刚道。 说罢,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保重!”突然一股悲壮的热流涌上心头,龙四哽咽道。 龙四快走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毅然向前行。 不出一里余路,龙四看到前面的山脚下,有一条飞瀑从山崖上倾泻而下。 溅起的水汽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一条光彩夺目的彩虹。 水潭的水清洌,可以看见鱼翔浅底。 在水潭边,一个身着粗布衣的男人斜斜地躺在一块巨石上。他的脸被一顶破草帽盖着,双手交叉着垫在脑袋下,正在一动不动地晒着太阳。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边摆着一把剑。 那是一把普通的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剑。 剑鞘是用两片竹片夹着,再用麻绳细心地捆绑而成。 可能经过无数风雨的浸淫,变得黯旧。而且,有些地方还磨破了表皮。 龙四知道,杀人的剑,通常越普通,越叫人害怕。 他停了下来,注视着布衣人,沉吟了片刻,迈开步伐向前走。 当他经过大石头时,那个人依然保持着原来的状态,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 绕过水潭,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在一棵参天大树的背后,闪出了一个人,不,是二个,三个……一共是八个蒙面人,把龙四的去路堵住了。然后,又悄悄地合围了起来。 他们很懂得审时度势,弹指一挥间就将龙四能逃跑的每个缺口都堵上了。 为首的,戴着一个虎头面具,手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看得出,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狠角色。 “你们也是打我身上盒子的主意?”龙四平静道。 “龙四,我们的主人对你身上的盒子很感兴趣。俺敬重你是一条汉子,只要你把盒子交出来,俺保证绝对不伤害你一根汗毛。”虎头面具人扬声道。 “你们很厉害,这么快就能掌握我的去向。” “在这片天空下,没有我们主人不知道的。主人若想找一个人,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虎头面具人望望湛蓝的天空,悠然道。 他的声音沙哑,但丝毫掩饰不了他面具下得意的神色。 “我们主人说了,如果龙四爷识趣的,将盒子交给我们。十万两黄金随时奉上。”他看着龙四沉默不语,又高声道。 “要是我不交呢?”良久,龙四才慢悠悠道。 “那就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虎头面具人恶狠狠道。 “你知道,没有东西可以威胁到我的。”龙四冷笑,把银枪横在面前道。 “好一个龙四。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给我上!”虎头面具人狞笑道。 他手一挥,左右两道人影快速地扑向龙四。 他俩一个使流星锤,一个使八卦棍。 龙四见两人来势凶猛,抡枪一招大风车,枪尖挑走流星锤,再用枪杆拦截八卦棍。 “扑腾”,龙四趁八卦棍身形未稳住,突然施出连环踢腿,把八卦棍的踢到水潭里去。 他还未缓过气来,流星锤去而复返,如流星赶月般直打龙四的胯部。 龙四侧身避过,抖动银枪舞花,将流星锤缠在枪杆上,双腕下沉,将长枪按定在地上。 那杀手用力一扯流星锤,长枪仿佛长了根,纹丝不动。 忽然,又有两把长刀挟带着风声直扑龙四而来,一把急削他的手腕,另一把以力劈华山之势砍向他的天灵盖。 龙四见状,面不改色。他气沉丹田,劲透臂腕,抽枪断开流星锤,顺势一招横扫千军,震飞削手腕的刀;接着纵身跃起,持枪悬空转步,枪锋直取其肋下。 他的枪法又快又狠,急如雷电,飞身在空中的杀手躲闪不及,被龙四刺穿腹部。 龙四身在空中,枪还未来得及拔出来,又有三道黑影从三个方向朝他激射过去。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尽管龙四勇猛,枪法出神入化。但这几个杀手却如亡命之徒,轮番上阵。 过了片刻,龙四的体力不支,渐落下风。 在几个杀手的合力围攻之下,形势变得险象环生。 一个不留神,龙四的身上,手臂上,腿上接连留下了几道血口子。 “龙四,别作无谓的挣扎了。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乖乖地献上盒子吧。”虎头面具人抱刀,洋洋自得道。 因为这些杀手都是他精心挑选,是一群卖命的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每次出任务,还没有人能从他们的手下逃出生天。 龙四此时才知道,这些蒙面杀手可不是一般的绿林草寇,而是一些他不知道的令人胆寒的武林高手。 怪不得,虎头面具人表现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再这样斗下去,恐怕今天要命丧此地。” 龙四看着前后的退路都让他们堵死,进退两难,心里不免暗暗叫苦不迭。 倏然,一个黑影从半空中急速斜掠下来,一闪便没入了人群中,只见剑光一闪,随着一声惨叫,一个杀手的喉咙处鲜血喷射,跪倒在地上。 来人的出手极快,快到虎头面具人看不到他的剑出鞘,杀手已倒在他的脚下了。 杀手突其而来的“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厮杀的阵势。 众人愕然之际,龙四连环三刺枪,逼退一名杀手,接着一招回马枪,枪尖往上撩,扎入另一杀手的喉咙,登时气绝身亡。 龙四乍眼一看,来者正是刚才躺在石头上呼呼睡觉的男人。 杀手界里有两个扛把子,一刀一剑。一刀是指杀手“无情”冷锋,一剑是指“残阳剑”辛非。 而这个人正是“残阳剑”辛非。 残阳如血,他手上的剑正滴着血,那血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的猩红,那么的耀眼,仿佛深邃天空下的一抹残阳。 “‘残阳剑’辛非。”虎头面具人惊呼道。 龙四虽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神情的变化,但从他略微颤抖的声音中,听出了他内心闪过一丝震惊的变化。 “老子睡得好好的,一下子让你们吵醒了。”辛非喃喃自语道。 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似乎还在回味着美梦。 “就因为这样,你一剑把他杀了。”虎头面具人指着倒在血泊中的杀手,对他这种随性的说法几乎不敢苟同。 “嗯!” “你知道杀死他有什么后果吗?”虎头面具人威胁道。 “你们死了三个,重伤了一个。战斗力减半,现在情形似乎对你颇为不妙。”辛非注视着虎头蒙面人,淡淡道。 “确实不妙!”虎头面具人扫视了己方的人,缓缓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还愣着不走?”辛非盯着他,似笑非笑道。 “‘残阳剑’辛非,我记下了你的名字。” “嗯,你们的手段也不过如此,辛某随时奉陪到底。不过,眼下想留下狗命的,还是少费口舌之快为妙。” 辛非口气里尽含讥讽的意味。 “这不过是一盘买卖而已,又何必要跟性命过不去呢?姓辛的,别得意太早,我们走着瞧。龙四,我们还会回来的,下次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虎头蒙面人道。 说罢,他大手一挥,几个人隐没树林中,消失不见踪影了。 “看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是一件好事。”龙四望着树林的深处,叹息道。 “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你也是为了它?”龙四拍了拍盒子,沉声道。 “嗯!” “可是,你应该知道,这是一件不祥的东西。谁得到它,就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但谁得到了它。谁就有了睥睨天下的权力。”辛非喃喃自语道。 “看来,你我今天必有一战。” “你我也逃避不了。” “请出招吧!”龙四疾言道。 他横枪立马,威风凛凛地等待着辛非出招。 辛非也不搭话,他把剑鞘往外一甩,剑鞘深深地插入树干上。 他平托着剑,两眼死死地盯着龙四。 两人四目对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且慢!”树林里传来一声吆喝,一个青衫人从一棵大树的背后走了出来。 “吕望之。”龙四看清来人,脱口而出。 “你是‘刀痴’吕望之?”辛非愕然道。 “正是在下。”吕望之冷冷道。 “你也是为了它?” “是,也不是。”吕望之一字一顿道。 “那么说,你是来找我茬了?”辛非脸色骤变,因为他知道对付一个龙四,还是有把握的。但同时对付龙四与吕望之,无疑是卵与石斗,必败无疑。 “龙四,你可以走了。”吕望之没有回答他的话。 龙四脸色平静,内心却热血澎湃。 吕望之两次拔刀相助,这份恩情他恐怕此生也无以为报。 在这动荡不安的江湖,在这尔虞我诈的江湖,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不知道谁还有幸能睁开眼看到明天的第一缕阳光。 龙四强忍着泪颔首示意,匆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残阳剑与刀痴的对决,将是武林史上一段美妙的篇章。 但龙四没有回头看。 第91章 残杀: 龙四知道他的行踪已曝露,争夺盒子的江湖人物会源源不断而至。 他现在面临的形势更加严峻,更加凶险了。 要脱离困境,就要不停地向前奔跑。 突然,前路冲出了一伙人,向他掩杀了过来。 领头的人是王云鹤,后面紧跟着玄通大师,玉虚真人等一干武林豪杰。 龙四发现他们像一群面目狰狞的恶狼,发疯了向他扑来,抢夺他身上的盒子。 龙四且战且逃,他不停地奔跑,又不停地战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渐渐地染红了长袍。 突然前面的路面开始坍塌……去路陷落为万丈深渊。 这时,他发现已无路可逃了。 当他转身,欲往回路走时,一根长枪凌空刺来。 他已筋疲力竭了,再也无力反抗了。 “哧”,眼睁睁地看着长枪从他的胸膛穿过,深深地插入地上。 一阵剧痛如电流般游遍了他的全身,让他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老四,我叫你将锦盒交给我,由我交给王盟主处置,你偏偏不听。这是你自找的,别怪我狠心……”龙刚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凶神恶煞道。 龙四望着穿胸而过的长枪,只见鲜血汩汩流出,滴入脚下的泥土。 他抬起疲惫的眼皮,无力地望着龙刚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然后凶狠地一把从他肩膀上扯过锦盒。 “我们拿到啦!”龙刚转过身去,高举着锦盒,欢呼道。 他的背后,王云鹤,玄通大师,玉虚真人等一众人瞬间变成了一个个青脸獠牙的恶魔,手舞足蹈地狂欢…… 龙四绝望了。 接着,他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坍塌了,整个人掉落入无尽的黑暗空虚中…… “啊!”龙四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猛地睁开眼。 强烈的阳光刺眼,眼前刹那一片朦胧,有一种头晕眼花的感觉。 烈日杲杲,微风轻拂,绿叶荡漾,显得特别的宁静怡人。 在树荫下,一个身影伫立在他的面前,静静地凝视着他。 龙四一见,马上惊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地望向挎在肩上的锦盒,发现它还在,才放下了紧张的心。 他记得摸黑赶了半宿的路。将近五更天时,他太累了,靠着树根小憩一会,竟然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待他从噩梦中惊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你不该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沉,那么香!”那人看到他睁开了眼睛,笑眯眯道。 “花如伶!”龙四惊呼道。 他用力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大腿处传来了一阵子的剧痛,才发觉自己没有活在梦中。 龙四听了,顿时脸红耳赤,羞愧难当。 花如伶站在他身旁,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要是,花如伶起了歹心,或者其他怀有居心不良的人,恐怕他早已在梦中奔赴黄泉了。 “龙四爷,你好眼力。”花如伶轻摇纸扇,微笑道。 只见他美如冠玉,白衣如雪,一举一投足之间温文尔雅,俨然是一介燕颔书生。 他那脸上的笑容上一秒让人看了如沐春风,下一秒又感觉后背冷水嗖嗖,有一种莫名的害怕。 “少楼主也是为锦盒而来?” “非也,非也。有龙四爷押送,必定万无一失。在下可以高枕安寝!眼下有一个问题,还望龙四爷指点迷津,如实相告。”花如伶收好扇子,恭恭敬敬道。 “少楼主客气了。少楼主是不是要问,托镖的人是谁?”龙四心头一凛道。 如果花如伶都不知道托镖的人是谁,那么此事变得匪夷所思了。 如果……恐怕他已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而这个阴谋就像大江湍流中的漩涡,将江湖上的一切人都无情地卷进去。 龙四思定,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不禁大汗淋漓。 “龙四爷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花如伶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那天下着暴雨,电闪雷鸣。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把自己的面目掩盖住了……由此可以看出,此人的武功不弱。”龙四将当天的情形一五一十地道出来。 “挥雨成箭。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花如伶听罢,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他仰望着天空,思考了半晌道。 “谢谢龙四爷如实告知!如伶感激不尽!锦盒呢,还请龙四爷好好照看,我们七星楼见。告辞!”花如伶作揖道。 说罢,他轻摇纸扇,迤迤然地离去。 龙四望着花如伶渐行渐远的背影,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他现在终于明白,蓑衣客为什么要给多他十来天的时间来押送了镖物。 原来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布局,是一场江湖仇杀之旅。而他就是这个局的诱饵和推手。 他已入局了,现在想走出去是不可能的。 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龙四咬咬牙,爬起来疾步向前行。 奇怪的是,这一次一路上他畅行无阻,竟然没有遇到有人拦截? 走了两个时辰后,快到树林的尽头时,龙四突然看到前面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个黑衣人一动不动地靠着树干。 那人鼓着死鱼眼的眼珠子,胸口穿了一个洞,早已气息全无。 一把剑插在旁边的树杈上,闪着明晃晃的光。 龙四认出他正是武当派的叛徒,武当派掌门玉虚真人的师弟玉阳子,此人在武林上也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从他的伤势上看得出,他是被人用沉重的兵器撞击,穿破胸膛而亡。 玉阳子能成为武当派掌门的师弟,武功自然不弱。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能把一个武林高手活生生地击毙? 尽管龙四满腹疑团,但在这莽莽大山之中,危机四伏,他必须刻不容缓,要尽快离开这儿。 再沿着树林的小道走了不到一余里的路,他又发现在一片小树林里横七竖八地卧伏着十余具尸体,地上散落着十余具弩弓。 龙四打量了一下他们的服饰,知道他们是崆峒派的门下弟子。 这些弟子死状惨烈,有的被人用利爪的兵器划破脸皮,血肉模糊;有的内脏破碎,惨不忍睹;有的被硬生生扯断肢体,小树林里到处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是什么人下如此凶狠的毒手?”龙四暗忖道。 于是,他加快脚步,又过了不到五余路,眼前映入一条山涧。 山涧奇石突兀,两侧杂树丛生,苍翠欲滴,清澈的涧水沿着山谷顺势而下。 山风迎面徐来,飘来阵阵山茶花的清香,龙四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长途跋涉所带来的疲惫刹那间被一扫而清。 龙四蹲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捧起了一把清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的脸。 突然,他眼定定地盯着溪水,像是中了邪祟。 原来刚才还清冽的溪水,被一股鲜血染红了。接着,一具插着短剑的尸体被水流从上游冲了下来。 “又有人被杀。”龙四的心头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想了解情况,看看是何人所为。 于是,龙四沿着溪流往上走,百余步外,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又卧倒着几个紫衣人,他们的尸体下渗出了一滩一滩的血。 草地上架着两只还未烧熟的山鸡,几条烧焦了的山鲫鱼,下面青烟袅袅,炭火未烬。 看来他们在烧烤食物,还未来得及吃,就被人袭击了。 “道上是那位朋友,请现身说话。龙四在此恭候!”龙四心思着杀手并未走远,于是,朝着四周大声喊道。 只见山涧里声音悠悠地回荡,除了惊掠起几只飞鸟之外,没有人回应他。 龙四一路上还遇到了好几拨人马,黑白两道都有,都被人袭击杀害,死状惨不忍睹。 这些人都是冲着他身上的锦盒而来,最终糊里糊涂地丢掉了性命。 面对着这些不可预知的死亡,龙四感到越来越恐惧。 申时时分,他进入了一个名叫清平的村寨。 表面上看这村寨并没有破败,但奇怪的是,这里静悄悄的。龙四打量了一下,长长的街道上看不到有人影的活动,也看不见炊烟升起。 龙四沿着街道一路走下去,偌大的村寨竟然没有一个人。 他找了一户人家,推开院子的柴门,看到院子里还有晾晒的衣服,水缸里的水也是满满的,甚至还有老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的菜地里嬉戏,悠闲地啄着菜虫。 “有人吗?”龙四朝里屋轻呼一声,院子还静悄悄的。 他推开了紧闭的木门,木门“吱呀”就打开了。 龙四跨进去,环顾四周,发现里面的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就是不见人。 他一连找了好几户人家,都是这样子。 这村寨里的人,好像突然凭空消失了。 这么诡异的事,他从来没有遭遇过。看着这死寂一般的村寨,龙四心里打起鼓来。 “人都哪里去呢?”龙四邻皱起眉头,心头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突然,位于中间位置的一处大院里传出了“哐啷”一声响,打破了死亡般的沉寂。 龙四听闻,马上飞奔过去,快速推开院门,一头冲了进去。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循着气味的方向,龙四推开了堂屋紧闭的门,看到里头的家具布置得相当典雅,在一张案几脚下打碎了一个花瓶。 这时,他注意到屏风的后面流出了一滩血迹。 顿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推开屏风,后面有七具尸体堆积在血泊中,在尸体的上面,有一个小女孩瞪大着恐惧的眼睛,小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拨浪鼓。 他们连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都不放过,这杀人凶手太残忍了。 这里的村民恐怕也是同样遭遇了歹徒的毒手。 龙四看着眼前的一切,顿时瞋目扼腕,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剜心摘胆,方解心头之恨。 突然,就在龙四沉思之际,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嘈杂声。 龙四侧耳倾听,屋檐上,院子里都响起了人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他而来的,便一跃而出,站在庭院的中央。 这时,他发现已被一伙蒙面杀手团团围住了。 在屋檐上,在庭园的四周,这伙杀手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准备着对他发动致命的一击。 “龙四,咱们又见面了。”对面的虎头面具人阴森森地道。 “原来是你。屋里头的人是你们杀害的吗?”龙四强压着心头怒火道。 “没错。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你想不到会这么快吧。”虎头面具人道。 “你冲着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杀害他们?” “留着他们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一次把他们清理干净,不好吗?” “你们如此丧心病狂,连小女孩都不放过。就不怕天谴吗?”龙四怒叱道。 想到那么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惨遭毒手,一把无名火顿时从龙四的心底熊熊地燃烧起来。 “天谴?龙四,很快你也随他们一块下地狱了。你再找阎王爷告状去吧。”虎头面具人狞笑道。 “那就看看谁先下地狱!”龙四大喝一声,纵身跃起,挥枪向虎头面具人刺去。 龙四的枪很快,但蒙面杀手更加快。 龙四的身体还未上升得去,站在屋檐上的四名杀手已经不约而同地向他扑了过去。 他们手中的刀居高临下,一起斩向了龙四。 龙四无奈变招,以霸王举鼎之势力扛四人的刀,被压着往下坠。 龙四稳住身形后,抢圆长枪,秋风扫落叶,迫退四人。 这时,又有四个杀手高高跃起,在半空中高举四把明晃晃的刀从四个方向朝他砍了过来。 “来的好!”龙四纵声长啸。 他毫无惧色,迅速变招,化枪为长刀,上下翻飞,若舞梨花,以守代攻,将自己护在枪影之下,伺机各个击破。 一时间,龙四与八个蒙面杀手斗得难解难分。 最麻烦的,是屋顶上还埋伏着两个弓弩手,趁龙四露出空档时,就放上一支冷箭,攻他一个措手不及。 龙四一边对付八个蒙面杀人的攻击,还要一边应付弓弩手的偷袭,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啪啪”两声响,埋伏在屋顶上的两个弓弩手被人无声无息中割了喉咙,从瓦檐上滚落,重重地摔在院子里,登时气绝而亡。 虎头面具人被这突其而来的变故吓坏了。 他举目望去,一个年轻人屹立在对面的屋脊上,他右手握着一把乌黑黑的刀,左手托着一坛酒。 那年轻人一个照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干掉了两个弓弩手,这犹如鬼魅般的身手,叫人不可思议。 其他的八个杀手停止了攻击,愕然地望着。 “杨兄弟……”龙四望着,哽咽着道。 “龙大哥,我请你喝酒!”杨禹举起酒坛,一巴掌拍碎泥封,然后,引颈痛饮一口,接着,把酒坛往龙四方向一个推送,只见酒坛稳稳当当地向龙四飞去。 “好!痛快!”龙四伸手接住酒坛,昂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个饱,把酒坛往地上一砸,高声喊道。 “那今天我们就来杀个痛快!”杨禹微笑道。 “好,兄弟!杀完了,我们再喝个痛快!”龙四提枪指天,豪气万丈道。 “气煞我也。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在大爷面前痴人说梦胡言乱语!给我杀死他们。”虎头面具人沉不住气,气急败坏道。 话未说完,他便抽出鬼头刀,呼地一跃而起,“唰唰唰”隔空连劈三刀。只见他方圆三丈之内,皆被刀气所盖。 杨禹见其刀锋凌厉,跃身拔地而起,避其锋芒。 他人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攀越过虎头面具人后,又腾空折翻,回手反劈,一道刀气破空斩落,将虎头蒙面人的刀锋击得七零八落。 虎头面具人见三招势如霹雳的刀法落空,还被杨禹反手克制。顿时,有些心神慌乱。 毕竟,在他这开山辟地般的刀法下,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饮血其刀锋。 而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不但轻易躲避其刀锋,还能反手克制他。这不禁不让他怛然失色。 而这边,龙四见到杨禹突然现身,埋没在心底的豪情又一次油然而生。 他一改刚才的颓势,仰天长啸,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刺、扎、挑、拨、滚、崩,长枪舞得龙蛇飞动,出神入化,反将蒙面杀手压得喘不过气。 不大一会儿,一枪一个,竟然有三个杀手相继倒在他的枪尖下。 虎头面具人听到几个蒙面人倒下时发出的惨叫声,心里发起怵来。 虎头面具人看到杨禹的刀如泼雨,一刀比一刀快,快到他有点应付不过来。于是,他心虚了,心暗生逃跑的念头。 “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刀法。如果再纠缠下去,俺恐怕要吃大亏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意随心到,意动形动,眼看形势不抄,便虚晃一刀,正欲抽身而逃。 高手过招,往往在于一念之间。一步失策,满盘皆输。 不料,他的意图正被杨禹看破了。 杨禹出手奇快,单刀封死了他的去路。趁他犹豫不定,左手翻掌长驱直入,直接印在他的胸口上。 虎头面具人胸口如巨石撞,一口腥血从喉咙处喷了上来。 他还未来得及缓过一口气,眼前刀锋一闪,喉咙已被杨禹乌刀一抹。 虎头面具人至死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快的刀,比闪电还要快的刀。 树倒猢狲散。其他几个杀手,看到虎头面具人被杨禹一刀结果了性命,马上化作鸟兽散,四处逃命。 “‘八臂猿猴’!”龙四揭开虎头面具人的面具,惊呼道。 杨禹凑近一看,面具下长着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奇丑无比。 “龙大哥,这‘八臂猿猴’是什么来头?”杨禹见龙四一脸震惊的神色,按捺不住问。 “这‘八臂猿猴’是昔日江湖上的一个魔头,因长相怪异,酷似猿猴,故不受武林人的待见。后来他因此心生怨恨,报复正义人士,从而一步一步地沦落为邪魔歪道,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魔头。” 第92章 引火烧身 同福客栈是平阳小镇里唯一的客栈,平日里住宿的人不多,来往的都是去大山里收购山货的商人。 但今天,前来住店的人多了很多。而且,还是陌生的面孔。 杨禹与龙四联袂步入客栈的门槛时,已察觉出不同寻常。 客栈里多了不少江湖人物,在厅堂、楼梯还是过道上,他们都像猎人盯上了猎物的眼光注视着龙四身上的盒子。 他们毫不吝惜眼睛里散发出的贪婪的光芒。 “龙四,你放手……” 一把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夜半客栈的宁静。 “你不要……” 接着,一个粗重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更天时分,同福客栈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传出了打砸东西的嘈杂声。 一个黑影破窗而出,趁着夜色快速地逃离。 “锦盒被人拿走了。”有人大声喊道。 顿时,同福客栈像是炸了锅,乱作一团。 房间里,又有两个人从窗口一跃而出。 接着,又有十几道人影从客栈里飞身出去,纷纷朝逃去的黑影追了过去。 杨禹背着锦盒在黑夜的树林里飞快地走着。 他曾经一段长期在野外有过求生训练,练就一双野狼般的眼睛,对黑夜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他走了一会,又停下来侧耳倾听一会。接着,又走一会,又停下来侧耳倾听一会。 看样子他并没有急于逃离的念头,走走停停,总是与追踪者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就这样,后面的追踪者总能在漆黑的树林中找到他逃跑的蛛丝马迹。 他们就这样“逃”与“追”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 就这样,他们离平阳镇越来越远了。 黑夜的树林里,到处充满着祥和;同时,到处又充满着危险。 黑暗中,有一双像野兽一样的眼睛紧盯着杨禹的一举一动。 杨禹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他嘴里哼着快乐的小曲,沿着树林里的小道,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着。 “你似乎很享受黑夜的快乐。”黑暗中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这声音似乎从地狱里发出来。 如果是其他的人,一定会被这声音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但杨禹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并不害怕他。 “你不觉得一个人在这幽静的树林里唱歌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杨禹停下脚步,反问道。 “嗯!不过,这也是一件很容易丢掉性命的事。”来人沉默了一会,缓缓道。 “哦,难道你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专门勾人的魂魄?”杨禹眨眨眼,对着前面站在小道中间的人影道。 “对,要不,江湖上的人不会叫我‘赤焰鬼’。” “恕我直言,我还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你这号人物。” “‘赤焰鬼’郝千秋,你都不知道?”郝千秋惊讶道。 因为“赤焰鬼”三个字在二十年前,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绰号。他杀人如麻,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有人说,他喜欢杀人,是因为他总把人的头盖骨做成酒皿,盛酒喝;把人的脑干,心肝儿做成美食吃掉,尤其最喜欢吃小孩的心肝。 有人曾经看见他把小孩活生生地剜心摘胆,把那颗还会跳动的心脏切成薄片,然后蘸着酱汁吃,吃得津津有味。 那时,如果小孩半夜啼哭,父母会恐吓一句“你再哭,郝千秋就来捉你了”,小孩闻之,马上闭嘴不哭了。 “嘻嘻,我还真的不知道。”杨禹笑嘻嘻道。 “嗯,看你年纪轻轻,没听说过也不奇怪。”郝千秋也不生气,缓口气说。 “哦,原来你一把年纪,还是一个老掉牙的魔鬼?”杨禹听出了他的话来,调侃道。 “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要是二十年前,你对我说这话,就后悔莫及了。”郝千秋叹息道。 “那我还真的感谢我的父母,让我晚出生了二十年。” “就是那天杀的南宫明渝,害我躲了整整二十年,不敢见天日。”郝千秋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哦,原来你是南宫大侠的手下败将。”杨禹听郝千秋从嘴里讲出了南宫明渝的名字,心欢喜道。 “还有杨柳衣那个妖女,若不是她使诈,害得我中计,被南宫明渝挑断了筋骨,我还用得着躲避仇人的追杀,躲了二十年?”郝千秋恨之入骨道。 “那你也真不幸,一个南宫大侠已经够你喝一壶了,还多了一个柳女侠。”杨禹替他惋惜道。 “哼,还不是一对狗男女,说什么大侠的,女侠的。” “我看你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找死!”杨禹突然怒道。 “小子,你真不知道死活。敢以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不过,你只要乖乖的把锦盒奉上。我念你年少无知,便饶你一个不死。”郝千秋道。 “恐怕,今天让你失望了。”杨禹淡淡道。 “哦,我倒看看,是怎么个失望?”郝千秋压着心头的怒火道。 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放低过身段,低三下四过。 而杨禹不仅不领情,还逆他的意,这叫他如何不发火? “你,瞧!”杨禹指着旁边的大树下一个人影,轻声道。 郝千秋此时发现树林里又多了一个人。 此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对面,就像一个无根鬼魂,确实吓了他一大跳。 “你也是来争夺锦盒?”郝千秋朝着那人问道。 “嗯,你最好现在滚犊子。有多远就滚多远去。”那人道。 “哈哈,你好狂妄!你知道我是谁吗?”郝千秋狂笑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人冷漠道。 “他说他是天下无敌的‘赤焰鬼’郝千秋。你如果害怕了,就乖乖地听他的话,从那里来,就回到那里去。”杨禹挑拨道。 “龙四的锦盒是你抢走的?”那人转过脸,冷冷地对杨禹说。 他冷冰冰的语气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嘻嘻,对!是小爷拿的。又怎么样?” “唉,你不该拿那个盒子。既然你是龙四的好朋友,就不应该从背后插刀,陷他于不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拿,别人也拿。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有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抢先拿呢?”杨禹叹气道。 “所以,你要为你的无知付出代价。”那人道。 “你要杀我?” “对!” “郝老鬼,你我联手杀了他。锦盒,我双手奉上,怎么样?”杨禹转过头对郝千秋说。 “好,一言为定。”郝千秋脑袋急速地转了一圈,爽快道。 郝千秋认为此时来人才是最大的障碍,与杨禹联手,以二对一胜算大。只要解决了来人,除掉了拦路石,小鬼便不在话下,那时锦盒还不是囊中之物。 “那咱们一起上!”杨禹说罢,便挥刀向那人扑去。 与此同时,郝千秋也亮出他的兵器,原来是一对子午鸳鸯钺。 “找死!”那人冷笑一声,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黑夜的树林异常黑暗,没有了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飞舞的萤火虫发出微弱的绿色的冷光,让人藏于夜色中若隐若现,依稀可见。 “叮叮”两声,两刀相撞,划过的火花,光彩夺目,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的耀眼。 不同于白天以眼力见长,在黑暗中比拼,要凭听力辨音来判断对方的招式和兵器运动的轨迹。 所以,这才是高手间真正的较量。 杨禹两人都是用刀,刀长,划破空气的气流大,产生的声音也大。 郝千秋的子午鸳鸯钺短小,划过空气的气流小,产生的声音小。 再加上兵器有“一寸短,一寸险”的特点。所以,三人中郝千秋的兵器是最危险。 “啊!”三人在黑暗中缠斗了几个回合,杨禹突然惨叫一声,整个人滚到了一棵大树下,痛苦地呻吟了几下,便无声无息了。 “小鬼,你怎么样?”郝千秋焦急,关切地询问。 可是,杨禹没有回答他,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似乎已经断了气。 “这小鬼一死,省得完事了,免得我再费力气解决他。”郝千秋见杨禹死了,心中一阵狂喜。 于是,他一心一意地对付起那人来。 两人棋逢对手,在树林里斗得天旋地转。 拂晓,晨雾霭霭,寂静的树林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树林的深处偶尔传来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给幽静的森林添加了无穷的欢乐,无限的生机。 杨禹嘴里模仿林间的小鸟,吹着口哨走着…… 他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色,因为他为昨晚成功地玩了一招“金蝉蜕壳”而沾沾自喜。 想着郝千秋与那人拼命,最后发现倒伏在树根上的,是他脱下的衣服,他们因上当而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想到这里,他嘴角里偷笑,心里也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 “杨少侠,好快乐!” 突然,树林里响起了一把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杨禹快乐的想象。 杨禹举目望去,在他前面十丈处,站着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玄通大师,他的身后站着四个手持齐眉棍的武僧。 “原来是少林寺的玄通大师。杨禹这厢有礼了。”杨禹收起笑脸,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老衲不敢当。杨少侠,容老衲说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杨施主胸怀怜悯之心。请把你肩上的锦盒交给我。由我交给王盟主处理。这样,既可以消除一场武林浩劫,杨施主也不用卷入此漩涡。”玄通大师恳请道。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让人不能拒绝的光芒。 “大师的好意,在下心领。但锦盒在我的手上,万万不能交出去。恕在下无礼。”杨禹断然拒绝了玄通的请求。 “既然杨施主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衲恃强凌弱,以多欺少了。”玄通道。 “猫逮老鼠鼠打洞一一咱们就各靠各的本事。来吧!”杨禹笑道。 玄通怒而拂袖。 “嗬”一声,玄通身后的四个武僧跳了出来,团团将杨禹包围起来。 “树上的朋友,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杨禹高声叫道。 话音未落地,两道人影从十丈外的参天大树上飞身掠下,稳稳地站在杨禹的身旁。 一个高瘦如竹竿,双臂缠着两只精钢铸造的飞爪;另一个人如矮东瓜,手持着一根韦陀杵。 两人皆面相凶恶,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我道是什么人藏匿在树上,原来是七星楼的天罡星娄万象,地煞星师辟邪。”玄通大师故作镇静道。 杨禹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能够凭一己之力挫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玲珑杀手,其武功不在他之下。 现在他与七星楼的两大煞星娄万象和师辟邪联手,凭他和四个门下弟子,绝对落败。 “大和尚,此子身上的东西是七星楼的。你明抢豪夺,无异强盗所为,恐怕有辱佛门清誉吧。”师辟邪疾声道。 “这……这……”玄通大师让师辟邪一通教训,竟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此言差矣。”杨禹接过话题道。 “哦,何解呢?”师辟邪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如果此物祸害天下苍生,那么大师也有除魔卫道,扞卫人间正道,拯救天下苍生之责。所以,大师今天的所为又有何不妥呢?”杨禹仿似一个书呆子书生晃头晃脑道。 玄通大师对杨禹朝更夕改,苍黄反复的言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姓杨的,你究竟意欲何为?”娄万象怒吼道。 “莫动怒,莫动怒!我的意思很简单,盒子在我手上,而你们都想要。我也感到左右为难,不知该把它交给谁。要不这样吧,你们各凭本领比个高低。谁赢了,我把它交给谁,如何?”杨禹望望玄通大师,又望望师辟邪两人,慢悠悠道。 “你费了半天口舌,原来是鼓动我们鹬蚌相争,你好坐收渔人之利。你说,我们会如此之蠢,上你的当吗?”师辟邪冷笑道。 “唉,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只好忍痛割爱,白白送给大师了。”杨禹拿下锦盒,双手奉向玄通大师。 “拿来!”娄万象大喝一声,抖动着手中的铁爪,笔直地向杨禹手中的锦盒抓去。 “去!”玄通大师见到娄万象率先出手,他也不甘落后,手中伏魔禅杖横空飞了过来,正好打在娄万象的飞爪上,把它撞歪了。 与此同时,师辟邪见玄通大师出手,也高举着韦陀杵向他的秃颅上砸去。 他这一招“围魏救赵”,意图迫使玄通大师撤杖回防,好让娄万象抢夺锦盒。 他们两人合作多年,意念相通,一招一念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围住杨禹的四个武僧见方丈有难,慌忙舍下杨禹,纷纷举棍扑向师辟邪。 一时间,七个人战成一团,再没有人留意杨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杨禹趁机溜之大吉。 听雨轩,是洛阳王府花园里,十里荷塘上的一座阁楼。 它位于荷塘的中央,由一条九曲廊桥与之相连,远远观之,犹如荡漾于碧绿荷海上的画舫。 每逢雨天,千丝万丝的雨点落在层层叠叠的荷叶上,宛若万千珍珠落玉盘,发出清脆婉转的声音,又犹如歌妓指尖滑过的琵琶声。 王逸凡幼小时,经常与兄长三人泛舟荷塘上,摘莲花,或摘莲蓬,再跑到听雨轩上玩数莲花瓣的游戏,或品尝甘美的莲子。 在这里留下了王逸凡许多不可磨灭的记忆。 自从王逸超被刺杀后,王逸凡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他时常呆在听雨轩里,望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排解胸中的郁闷。 王云鹤知道王逸凡兄弟情深,他为兄长的遇害而终日悒悒不乐。 这天,王云鹤空闲之余,想起多天未见到王逸凡。 他心中有愧疚,寻思着与王逸凡好好的谈谈。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今年的荷塘里的荷花开得特别多,特别的艳丽。”王云鹤望着清风轻拂下,碧荷荡漾,莲花袅袅娜娜的荷塘,慨叹道。 “荷塘依旧,只是物是人非。”王逸凡望着远空下的悠悠白云,感伤道。 “嗯,我记得你们三兄弟小时候,很喜欢泛舟湖上,摘莲蓬来这里吃。那时候,我也喜欢在这里垂钓。你们三个淘气鬼老是在这儿追逐嬉闹,把我的鱼儿都吓跑了。有时候一天下来,一条鱼都钓不到……”王云鹤喃喃自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爹爹,凡儿有一事相询。”王逸凡突然打断了王云鹤道。 “凡儿,何事?” “这武林盟主对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凡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不是对我有多重要,而是对我们王家有多重要。” “可是,以亲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换取来的武林盟主,真的值得吗?” “不值得!但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你就知道你别无选择。” “爹爹,要不我们放弃吧。我不想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地离我们而去。”王逸凡用饱含热泪的眼神望着王云鹤,近乎哀求道。 “凡儿,江湖本来就是一个不平静的地方,它从来都不会因为你的理想而改变,也不会因为我而改变。敌人躲在阴暗处,对我们虎视眈眈。只要我一倒下,他就会像一只恶虎一样,从黑暗处跳出来,将我们无情地撕碎,毫无怜悯看看我的笑话,看看你的笑话。你以为我们有得选择?不,只要有江湖的一天,你和我都逃离不了,这就是我们的命。”王云鹤望着远方,眼神无奈。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为什么没有其他的选择?”王逸凡咆哮道。 “你大哥从来不会畏缩,从来不会抱怨。凡儿,我们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我们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勇敢地向前走。所以,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我想,这也是你大哥对你的冀盼。” 王云鹤看着他异常痛苦的表情,心里也非常痛苦。 但他知道苍松不经风吹雨打,是无法屹立于高山之巅;精钢不经千锤百炼,是无法铸造出一把宝剑;一个男人不经苦难的磨砺,他是无法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第93章 江湖相见 唐菁离开了无极宫后,撞撞跌跌地往前走。 她沿着官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最后体力不支,昏倒在路上。 恰好,有一个戏班路过,将她救起。 戏班的班主姓方,他有一个女儿叫方婵娟,芳龄二八,长得标致好看。 她自小随着戏班四处奔波,耳濡目染之下,跟班里的师兄弟们学唱戏,学得有板有眼,有模有样。 当唐菁睁开眼睛时,她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女的脸,正用一对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她。 “谢天谢地!姐姐,你终于醒了!感谢南无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姐姐平安,弟子日后好善乐施积善缘。”方婵娟惊喜,双手合十,对着上苍祷告道。 唐菁望着她一脸虔诚的样子,心里感动万分。 “这是哪里?”唐菁打量了一番问道。 只见她躺在一间破旧偏房的床上,屋子里乱七八糟地堆积着一些木箱和演戏的道具。 “我们是方家班,我叫方婵娟。这里是城里张大财主家后院的一间偏房。姐姐,你身子虚弱,就不要乱动了。”方婵娟按着打算挣扎着坐起来的唐菁,叽里呱啦地道。 唐菁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太虚弱,坐起来有些费力。于是,又乖乖地躺了下来。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方婵娟一边用碗盛米汤,一边问道。 “唐青。” “唐姐姐,你又怎么会昏倒在路上呢?”方婵娟道。 “我本来是出来探亲。途中不小心淋雨,生病了。”唐菁停顿了一会,撒谎道。 “唐姐姐,你放心吧,就在这好好养伤。” “我……我…… “我爸爸常常对我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江湖儿女江湖见,到哪里皆是兄妹。你就把这当是你的家就行了。”方婵娟见她支支吾吾的,有难言之隐,安慰道。 接下来的日子,唐菁留在方家班里养伤。 在方婵娟的精心照料下,唐菁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可以下床活动了。 方家班是远近闻名的戏班,邀请它唱大戏的基本上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 方婵娟在师兄弟们排练戏曲时,她也会偷偷地在台上有模有样地唱上一段。 经年累月下来,她的唱功日瑧精湛,大有追超方家班的台柱大师兄。 戏班的规矩,是不允许女的上台表演。所以,虽然方婵娟是班主的女儿,但规矩之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命,慨叹自己是女儿身。 这天是城里张大财主的寿宴,邀请方家班唱戏祝寿。 刚好大师兄患了痢疾,无法登台。 班主已收了张大财主的定金,今晚必须要如期演出,否则会影响方家班的声誉。 无奈之下,方班主死马当活马医,让方蝉娟顶替大师兄登台演出。 方婵娟虽然是第一次唱《天仙配》,但她并不怯场,在戏台上收放自如,惟妙惟肖,博得满堂红。 唐菁站在戏台下,偷偷地看方婵娟表演,为她的成功表演感到欣慰。 方班主见到女儿不负众望,成功演出,挽救了方家班的声誉。 他看在眼里,又惊又喜,打消了对女儿登台唱戏的顾虑。 于是,他便放心让她代替大师兄出演了。 一连几晚,方婵娟的演出都非常成功,并没有出现岔子。 而今天是最后一晚的演出,方婵娟顺利演出后,回到后台御妆。 突然,一伙地痞闯了进来,公然调戏方婵娟,还强行要拉走她。 “小妞,你不但戏唱得好,人也长得俊俏。小爷喜欢!今晚,你就陪小爷共渡一夜春宵吧。”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喷着满嘴酒气道。 原来此人乃是城里的恶霸“南霸天”周宇泰的小儿子周书良。平日里狗仗人势,在城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乡里人深受其害,对其敢怒不敢言,背地里称他为“小霸天”。 这天,他在青楼里怀抱着美人,喝着花酒。正在酣然时,听手下的一个混混说张大财主家里来了一个戏班,唱戏里有一个女的,戏不但唱得好,人也长得美。 那混混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说得他心窝里去,弄得他心痒难抓。 毕竟,他天天混迹花街柳巷,秦楼楚馆,对着那些搔头弄姿,卖弄风情的烟花女子早已没有什么新鲜感。 今天来了唱戏的小妞,一下子就勾起了他心底里的欲望之火。 他喜不自禁,大手一挥,便带着十几个地痞混混,浩浩荡荡地直奔张大财主府上而来。 张大财主的护院见到是“小霸天”周书良,那敢拦阻,任其一众人长驱直入。 周书良站在戏台下,看着方婵娟在戏台上一举一投足,美眸灵动,流光百转,恍若神女婆娑起舞。 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难捺欲火焚身。 “你放肆!”方婵娟虽被吓得花容失色,但她还是义正辞严地怒叱道。 方班主闻讯赶到,欲制止了“小霸天”的流氓行为。 “小霸天”平日横行霸道惯了,哪里有人敢逆他的意。 “你这老不死的,小爷给你脸,你不要脸。也不想想我‘小霸天’是什么人,给我往死里打。”周书良恼羞成怒道。 他带来的混混个个如狼似虎般打砸起来。 戏班里的伙计见到有人捣乱,也不由分说,蜂拥而上,大打出手。 “小霸天”虽然带了十多个混混前来闹事,但这些混混皆是市井无赖,只会些花拳绣腿,欺负一下老百姓还可以,但对付方家班同仇敌忾的师兄弟,就吃亏了。 方家班的师兄弟们走南闯北,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多多少少会一些拳脚功夫。 这些混混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出三几下工夫,便被揍了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去了。 张大财主见方家班的人揍了“小霸天”一顿,知道他们闯了祸,得罪了城里的恶霸“南霸天”。慌忙叫他们收拾行当,连夜出城走人。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方班主见事情闹大了,听从张大财主的劝告,赶紧收拾好行当,趁着夜色出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幸好,一夜下来有惊无险。 方家班由于连夜奔逃,一夜未眠,早已饥肠辘辘。 第二天早上,方班主见没有人追来,以为危险已过,找了一个临水的湖畔,吩咐大家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湖畔风光旖旎,鸟语花香。 唐菁一个人坐在青青草地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神。 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方婵娟惊恐的尖叫声。 她心知不妙,回头一看,方家班扎营的地方上,人影幢幢,两伙人在互相厮杀,已经乱作一团。 方婵娟正被两个彪形大汉像老鹰抓小鸡般架着往外走。 她一边呼救,一边拼命挣扎。可是,柔弱的她那里抵得住两个大汉孔武有力的双臂。 唐菁见方婵娟有危险,便朝她飞奔而去。 “你们最好放下了她。然后,从那里来,滚到哪里去。”唐菁拦住那两个大汉的去路,冷冷道。 “哈哈,叫我们放下她。笑死我了……”那两个大汉看着唐菁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疯狂地笑道。 “那就别怪姑奶奶我心狠手辣,送你们下地狱了。”唐菁咬咬牙,狠声道。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一个手指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你捏死。”其中一个大汉威胁道。 他放下方婵娟,凶神恶煞地向唐菁走去。 “唐姐姐,不要管我。你快跑!”方婵娟焦急地说。 她怕唐菁伤未愈,再次受到伤害。 方婵娟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挂念着她。 唐菁听了,心里感动万分。 这时,她才发现人世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阴暗无道,某些地方也有阳光洒落,开出充满希望充满爱的花。 突然,大步走向唐菁的汉子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躯体伏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停止了不动。 捉着方婵娟的汉子看着那个凶巴巴的汉子瞬间在眼前死翘翘,变得目瞪口呆。 他还以为唐菁使用了什么妖法,眨眼间杀死了那汉子,霎那间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着唐菁一步一步地向他迫了上来,刹那间回过神来,扔下方婵娟,转身逃之夭夭。 在方家班的营地里,方家班的师兄弟们正与十几个歹徒在殊死搏斗。 虽然方家班的人数众多,但这次前来的歹徒是一些江湖人物。他们的拳脚功夫比方家班众人的三脚猫功夫强得多。技不如人的,很快就被打倒在地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功夫稍好一些的,也鼻青脸肿,在苦苦支撑着。 不出意外,这次方家班将被赶尽杀绝了。 倒在地上的方班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人群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方班主睁开眼望去,只见一道白影在杀气腾腾的人群中绕来绕去地穿插。 不一会儿,那些歹徒便一个一个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待全部行凶的歹徒倒在地上哀嚎时,唐菁手持着一柄长剑,英姿飒爽地伫立其中,周边的方家班成员向她欢呼。 “我叫唐菁,蜀中唐门的唐菁。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听,想报仇,来找我唐菁就是了。滚!”唐菁面若冰霜道。 那些歹徒好像刽子手刀下如获特赦的死刑犯,也顾不上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兵器,一个个连爬带滚,狼狈而逃。 唐菁目送着那伙歹徒远去之后,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黑,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原来,唐菁的内伤一天比一天严重,刚才为了拯救方家班,她强行动武,用剑削断那些歹徒的手筋脚筋,让他们以后不能再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她刚才能够大动干戈,是因为她憋着一口气,靠着不死的意志而进行的。待歹徒离去,方家班安全后,心中的憋着的那一口气一泄漏,人也支撑不了。 “姐姐,你怎么啦!你说话……姐姐,你千万不要死……” 在一旁照顾父亲的方婵娟看到唐菁倒下,大惊失色,她慌忙跑过去,扶起唐菁。看着靠在怀里双眼紧闭,脸青口唇发白,气若游丝的唐菁,方婵娟吓得乱了方寸。 段傲青离开了无极宫后,便一路疯狂地寻找她。 按照她受伤的程度,走路的速度不快。 奇怪的是,一路上不见她的踪迹,人犹如石沉大海。 “难道唐菁已死了?”段傲青心里怀疑,但他不敢想象。 他一心想着找到她,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可是,人海茫茫,在那里才能找到她呢? 这一天,段傲天拖着疲惫的躯壳,在路边的一个茶舍里歇脚。 他向茶店的老板要了一碗茶,独自坐在一张木桌旁,低头纳闷。 “这两天‘南霸天’发出悬赏,一千两白银聘请江湖高手刺杀一个叫唐什么的女侠。” “唐菁。” “对!对!叫唐菁。” 在段傲青旁边的木桌上,两个城里人打扮的在交头接耳。 “‘南霸天’怎么跟唐女侠产生纠葛呢?” “我听说,城里的张大财主摆寿宴,请了方家班唱戏祝寿。‘南霸天’的儿子‘小霸天’不知怎么会看上了方班主的女儿。最后一晚,他趁酒醉前往张大财主府上强抢民女,然后双方大打出手。结果,‘小霸天’被狠狠地揍了一顿。那个‘南霸天’咽不下这口气,派了府上的打手去找方家班晦气。结果又被唐女侠遇上了,把那伙打手都挑断了手筋脚筋……” “这唐女侠做得太解气了。把这些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狗腿子废了手脚,他们以后就不能祸害咱们老百姓了。” “听说‘南霸天’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发誓非要宰了唐女侠不可。于是,就向江湖发出悬赏令,用一千两白银买唐女侠的颈上头颅。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段傲青想不到在这儿可以探听到唐菁的行踪,心里又惊又喜。 “这两天,有很多的江湖人物前往‘南霸天’府上做客。听说,要比武……” “这位兄弟,请问‘南霸天’的府上如何走?”段傲青再也听不下去了,慌忙打断了那个茶客,问道。 “哼……”那茶客瞥一眼段傲青手上的刀,别过脸一边去,也不搭理他。 “这位兄弟,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南霸天’,还恳请兄弟告诉我。”段傲青一脸诚恳道。 “我不知道!”那茶客一脸不屑地说。 他们还以为段傲青也是一个江湖杀手,为了花红而去找“南霸天”。 “我知道‘南霸天’的府邸在那里。”正待段傲青尴尬不已,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后有人答道。 段傲青回头看看,原来是一个年轻人,他的后面跟随着两个一胖一瘦的随从。 看他们太阳穴鼓鼓,是两个练内家功的好手。 “在下钱少昊,未请教阁下尊姓?”钱少昊彬彬有礼道。 “在下姓段。”段傲青迟疑一下道。 “段大侠,在下正好也是前往‘南霸天’府上。可否赏脸与在下一起前往呢?”钱少昊含笑道。 “嗯!”段傲青点头道。 于是,段傲青骑着白马跟随着钱少昊三人向“南霸天”的府上走去。 “是了,段大侠也是为‘南霸天’的花红而来?”钱少昊问道。 段傲青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路上,钱少昊问了几次,段傲青都没有回应。 “杀唐菁由我们代劳了。段大侠,你就别费心机了。”钱少昊的手下见段傲青无礼,讽刺道。 “由少帮主出手,唐菁必定手到擒来。” “哈哈……”胖随从轻蔑地望了段傲青一眼,又与瘦随从对视一眼,然后两人肆意地大笑起来。 段傲青稳稳地勒紧缰绳,保持沉默不语,脸上平静如水。 他们一行人进入了江南古城,很快就来到了“南霸天”的府邸。 这是一座独具江南水乡特色的庄园。 钱少昊的胖随从走上前,向伫立在庄园大门的大汉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大汉急匆匆地跑进庄园里去。 “稀客,稀客!钱兄大驾光临,想煞小弟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头缠白纱,拄着拐杖的年轻人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冲着钱少昊大嚷大叫。 “这个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不用说就是‘小霸天’周书良了。”段傲青寻思道。 钱少昊也不向‘小霸天’介绍段傲青,一把拥着他往里面走。 段傲青知道钱少昊对他心里有气,故意恶心他。但他也不介意,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 ‘小霸天’见段傲青随着钱少昊一起来,以为他是钱少昊的贴身随从,当然也不怀疑他的身份。 “少昊兄,父亲在会客厅里,我带你去见他。他见到你的到来,肯定是欢喜。” “这姓钱的是什么来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待遇?” ‘小霸天’虽然行动不方便,但从他对钱少昊热情有加的态度,让段傲青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世侄,多年未见。想煞老夫也……” ‘南霸天’周宇泰坐在会客厅的正中央,一见到钱少昊踏进门,马上起身相迎,将他接到下首坐下。然后,不顾在场的江湖人场,嘘寒问暖地寒暄起来。 周宇泰身披紫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散发披肩,形同恶狮。 “阁下是何人?”周宇泰与钱少昊一番寒暄后,此时才留意到段傲青静静地傲立于厅中。 “世伯,此位姓段,乃是随小侄前来杀唐菁的。”钱少昊生怕误会,慌忙说道。 “哦,末位赐座!”周宇泰瞅了一眼段傲青空荡荡的左衣袖,也不把他当一回事,随意吩咐下人道。 段傲青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你怎么还不上座?”周宇泰惊讶地问。 “我问你,唐菁在哪里?”段傲青盯着周宇泰,面无表情道。 “兄弟,你不要着急。在座的各位都是来杀唐菁的,我会作出周详的安排。”周宇泰看到段傲青如此目中无人,心里窝了一肚子气,但他还是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安抚道。 “我问你,唐菁在哪里?”段傲青又冷言冷语道。 周宇泰闻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让我杜白三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家伙霍地站了起来,阴着脸高声道。 “我劝你乖乖地坐回去。”段傲青冷冷道。 杜白三见段傲青正眼也不瞅他一下,又气又恼,他望了‘南霸天’一眼,见他点头默许。便大吼一声,挥刀以狮子搏兔之势向段傲青斩去。 “啪”,一只断臂掉在地上。 “我的手!我的手......”杜白三捂着断臂处,跌落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 段傲青的刀太快了,谁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刀,又是如何收刀的。 众人一见,顿时大惊失色。 他出神入化的刀法,取颈上人头犹如探囊取物,谁还敢小觑呢? “段大侠,快快请上座!”周宇泰慌忙小跑下来,请段傲天往上首座位坐。 “我问你,唐菁在哪里?” “在……方家班,他们往……陈家庄的方向去了。” 周宇泰感觉到段傲青冷酷的目光就像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剑悄无声息地刺进心窝,他哆哆嗦嗦地说。 “谁敢动唐菁一根汗毛,我就取他颈上人头。”段傲天环顾了众人一眼,掷地有声道。 众人噤若寒蝉,只觉得脖子冷嗖嗖的,那里还敢吭声? 钱少昊刚才还傲气地想看段傲青的笑话,现在像一头死猪一样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 段傲天说罢,扔下了瑟瑟发抖的“南霸天”,傲然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走得很稳。但他每一个脚步声,好像狠狠地踹在每个人的心上。 “段傲青,他就是狂刀段傲青!”半晌过后,有人大声嚷叫道。 第94章 苦尽甘来 段傲青马不停蹄地赶往陈家庄,发现方家班并没有来过此地。 原来,方班主生怕“南霸天”报复,临时改了行程。 他经多方打听,辗转反侧中找到方家班时,已是三天之后。 方婵娟告知段傲青,一天前,唐菁留下一张字条,静悄悄地离开了方家班,不知去向。 从方婵娟的口中,段傲青得知唐菁病情加重了,目前又不知道下落,心急如焚。 “难道她……”段傲青想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唐菁号称“鬼见愁”,是以手段毒辣而着称。她为了断绝后患,让方婵娟远离危险,除掉“南霸天”是最好的选择。故此,唐菁的离开,是去找“南霸天”算账,以斩草除根。 但是,以唐菁现在的身手,是斗不过“南霸天”。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她的死来换方婵娟的平安。 段傲青知晓唐菁的意图后,焦心如焚。 他快马加鞭地向“南霸天”的府邸赶路。 黄昏后,最后一抹红霞隐没于西山,夜色悄然而至。 “南霸天”的府邸开始挂上灯笼,将每一个旮旯角落都照射得如同白昼。 周宇泰坐在客厅里,悠哉悠哉地欣赏着舞妓的表演。 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只香喷喷的烤獐子,还有一壶老酒。 周宇泰撕开一只獐子腿,舒服地斜躺在柔软的冰蚕丝席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肉,醉醺醺的眼睛盯着中间的舞妓,心思不是想着她曼妙的舞姿,而是轻纱笼罩下丰神绰约的胴体。手中的美食对他来说,食不遑味;眼中的美色才是妙不可言。 “小娘子,来,来……过来陪周爷我喝一杯。”周泰用颤抖的手抓起案几上的玉壶,往水晶杯上倒酒。然后,举向中央领舞的少女,轻声呼唤道。 此情此景下的“南霸天”不再是一头凶猛的狮子,而是一只温驯的波斯猫。 其他伴舞的少女和乐师识趣,纷纷退下。 空荡荡的厅堂只剩下周宇泰与少女两个人。 周宇泰怀拥着娇羞的少女眉来眼去,你一杯,我一杯,忘形地赢奸卖俏。 “啊!”一个年轻的家仆从门外一头滚了进来,正确一点,是被人扔了进来,一举打断了周宇泰的浓情蜜意。 “狗东西,想找死!”周宇泰眯着朦朦胧胧的眼,看清楚滚进来的家仆是守院子大门的门童,顿时勃然大怒道。 “老爷,饶……饶命!小的不是……小的……被人扔进来……”那门童吓得屁滚尿流,语无伦次道。 “谁?” “我……我不知道。是一个女的。” “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我‘南霸天’的府上撒野?”周宇泰两眼望向门外,怒吼道。 “你姑奶奶,我。”唐菁握着一把长剑,冷若冰霜地从门外跨进来。 尽管她的脸色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掩盖不了她原来的盛世美颜。 “你就是唐菁?”周宇泰一下子清醒过来,紧紧地拥抱着脸色苍白的歌妓,镇定自若道。 他向逃跑回来的手下打听过唐菁的模样,眼前的女子与描述的极为相似,故探口而出。 “你的狗眼还算有眼力,一眼就认出姑奶奶出来。” “你今天是来杀我?” “嗯,你今天必须死!” 唐菁毫不掩饰她此行的意图。 “我‘南霸天’的府上虽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也不由得你肆意妄为。”周宇泰冷笑道。 “哼,就算是阎王殿,姑奶奶今天也要闯一闯,砍下你的狗头来。”唐菁厉声道。 “既然你亲自送上门来受死,那就由不得我送你上西天了。”周宇泰狞笑道。 周宇泰庆幸,现在的“鬼见愁”已是一个半只脚踏进黄土的“鬼欢喜”了。 “拿命来!”唐菁大喝一声,飞身向周宇泰扑了过去。 “姐姐,小心!”周宇泰怀里的少女突然惊叫道。 身处半空的唐菁感到异样,“呼”,四只铁爪分别从四个方向偷袭而来。 那铁爪黝黑锃亮,锋利无比。若让飞爪抓上,必定皮开肉绽,开膛破肚。 “不好!”唐菁轻呼道。 她挥剑挡去面前的两只铁爪,接着一个千斤坠,整个人往下沉,恰好躲过身后两个鬼爪的致命一击。 这时,四个潜伏在横梁上的黑衣劲装汉子跳了下来,将唐菁围在中间。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着?。”唐菁环顾一眼四个劲装汉子道。 “你以为我‘南霸天’这么容易让你刺杀吗?这是‘幽冥鬼爪’四兄弟,你过得了他们这一关,再来找我算帐。”周宇泰洋洋得意道。 “哼,看招!”唐菁挽了一个剑花,持剑直取周宇泰的喉咙。 唐菁的剑快,但幽冥鬼爪更快。唐菁的身形未动,四只铁爪已翻卷着出击,犹如四条巨蟒张开着血盆大口向她扑了过去。 唐菁看到鬼爪来得快,便放弃刺杀周宇泰,变招急削系鬼爪的绳索。 唐菁的剑削在绳索上,软绳竟然丝毫无损。 原来幽冥鬼爪的绳索是用蚕丝,牛皮和鹿脊筋细丝混编而成,既柔软又坚韧,一般的刀剑砍也砍不断,削也削不断。 伤后的唐菁功力大损,剑法依然在,但威力大减,当然削不断绳索了。 铁爪,被幽冥鬼爪四人操控自如,配合无间,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唐菁见绳索比钢铁还要坚韧,剑削不断,大吃一惊。她心神一凛之余,四个铁爪又从四个方向闪电般袭来。此时,她剑势去尽,已无法回剑防守。 她“鬼见愁”并不是浪得虚名,凌空蹬腿,急速翻身,恰好从四个鬼爪的空档中穿越了过去,化解了这雷霆一击。 幽冥鬼爪厉害在于四个人的互相配合,将四个人的功力拧成一股,发挥出摧枯拉朽的力量。 要是平日里,她还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受了烈焰寒冰掌的伤,功力大打折扣,对付起他们四人桴鼓相应、浑然一体的攻势有些力不从心。 在他们四兄弟的轮番抢攻下,唐菁变得左支右绌。 一不小心,她的后背中了一爪,被鬼爪撞了一下。 “哇”,唐菁从半空中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臭娘们的,你现在向大爷我叩首求饶还来得及。我周爷一时心软了,就饶你一个不死。”周宇泰看着唐菁受了重伤,喜形于色道。 “呸,老贼,你休想!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下地狱!”唐菁怒骂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们把她拿下。” 周宇泰一声令下,幽冥鬼爪四人同时抖动手中的链条,只见四只爪子如毒蛇出洞,倏地将唐菁的四肢团团缠绕上。 唐菁此时已是气息奄奄,无力再反抗了。 四人低吼一声,用力一扯,便将唐菁整个人悬挂在半空。 “你们把她杀了,每人赏银一千两。”周宇泰兴奋道。 “幽冥鬼爪”四人听闻,大喜过望,不约而同地用力拉扯绳索,企图将唐菁“五马分尸”。 唐菁被拉扯得筋骨“咯咯”作响,一股剧痛从四肢迅速向周身漫延开来。 唐菁似乎感到了死神一步一步地临近,她眼睛一阵眩晕,顿感身体仿佛坠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 “啊!”周宇泰一声惊叫。 门外飞身掠过一道人影,刀光闪过,缠着唐菁的绳索立断。 就在唐菁落地的瞬间,来人用衣袖卷起了她的身体,稳稳当当地拦腰抱着唐菁的娇躯。 “是你!”周宇泰一下怔住道。 “不错,是我。”段傲青轻轻将唐菁靠着柱子放好,冷漠道。 “你去了又回?” 段傲青没有回答他,两眼盯着双目紧闭脸无血色的唐菁,心如刀绞。 “你不该伤害她。”段傲青怒视周宇泰,睚眦欲裂道。 “你去了,就不应该回来。给我杀死他,赏黄金一千两!”周宇泰的声音颤抖地说。 虽然他没有见识过狂刀段傲青的本事,但江湖上流传着他的传说。每一个江湖中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应该招惹的人。 但现在招惹了他,必须要除掉他。否则,明天就看不到初升的太阳。 周宇泰知道段傲青的厉害,今天要不出奇制胜,要不拼个鱼死网破。 他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杀死段傲青必须要非常人的手段。 一千两黄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幽冥鬼爪犹豫了一下,四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段傲青挥爪而上。 这一次,幽冥鬼爪是奔着一千两黄金而来,他们是拼了命要下死手。 四只鬼爪挟着强劲的风声,分别向段傲青的四肢抓去。 他们用在唐菁身上的路数套在段傲青身上。但他们忘记了段傲青不是唐菁,一来他断了左臂,二来段傲青身经百战,对敌经验丰富。他早已看穿了幽冥鬼爪四人的小心思。 幽冥鬼爪的飞爪快,但段傲青的身手更快。 他们几乎没有看清段傲青的动作,只感觉眼前身影一闪,四只铁爪纠缠在一起了。 其双爪已被段傲青断其一,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当四只铁爪胡乱缠在一起时,怎么也扯不开。 他们没有了铁爪,就像断了爪子的老虎,毫无用武之地。 段傲青从来不会错过克敌致胜的机会,趁幽冥鬼爪四人慌乱之余,他的刀出手了。只见他身形虚晃,身法奇快,须臾之间四人手腕一阵剧痛,手中的绳索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幽冥鬼爪四人大骇,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快的刀法。毕竟保命要紧,他们也顾不上一千黄金的利诱,捂着受伤的手腕,相继破窗而出,借着夜色急速遁逃。 段傲青解决了幽冥鬼爪,转身向周宇泰走去。 这下,周宇泰慌了。 他以为段傲青只是活在江湖传说之中,有幽冥鬼爪的相助,就可以极大地消耗他的功力。这样,待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段傲青已是强弩之末,他就可以出手了。 谁知段傲青武功如此之高,一个照面就手刃了幽冥鬼爪四人。 “‘南霸天’,我今天送你下地狱。”段傲青疾声道。 话音未落地,他人已纵身一跃,举刀向周宇泰刺去。 周宇泰见段傲青向他扑过来,他一掌将怀里的少女推向段傲青。与此同时,他霍地从席上跃起,贴在少女的背后偷袭。 段傲青冷不防周宇泰有此阴险狡诈的一着,将少女往他的刀尖上送。 他撤刀侧身避过,用左衣袖卷住少女的娇躯。 “呼”的声响,周宇泰的铁拳从少女的背后露出来,猛地击向他的太阳穴。 他的拳风刚猛,又快又急,大有开碑裂石之势。 段傲青早已料敌机先,脚尖一点,整个人向后飘移,避过周宇泰的偷袭。 周宇泰的拳头击在木柱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看来,这“南霸天”并不是欺世盗名之辈。他能横行霸道一方,是其有惊人之举。 周宇泰见一拳不着,呼呼连续几拳轰向段傲青的要害,一拳比一拳凶狠。 若稍慢一步,被他一拳击中,势必伤筋动骨,皮开肉绽。 段傲青左手拖着少女,行动不便,倒让周宇泰一阵猛如虎的拳法迫得连连后退,好几次差点中招。 段傲青虽有些招架不住,倒也不慌张。毕竟,他刀在手,从未害怕过任何人。 他瞅准周宇泰一套组合拳后露出的空档,反手急削其手腕。 周宇泰知道段傲青的刀锋犀利,不敢以己的血肉之躯抵抗段傲青的利刃,只能以闪转腾挪来避其锋芒。 段傲青乘机连劈两刀将周宇泰迫退三丈外。 “姑娘,姑娘!”段傲青轻声呼唤道。 但少女没有反应。 他低头细看,少女嘴角里渗着血丝,早已气绝身亡。 原来周宇泰在推少女之前,憎恨少女背叛他,提醒唐菁。于是,用力捏断了她的脖子。 段傲青抑制着心头的悲痛,将少女轻轻放在一张太师椅上。 人,并不是草芥。人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点。 “你好狠毒!” “无毒不丈夫。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弱小的人注定是要被消灭的,强大的人才能生存下来。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又何来狠毒之说呢?”周宇泰狞笑道。 “那我就送你下地狱吧!” 段傲青凌空跃起,一招“气吞河山”,立刀当头向周宇泰斩去。 周宇泰见刀气刚猛,连忙侧身闪避。“咔嚓”他面前的案几立马被刀气劈成了两半。 段傲青一招落空,眼睛也不瞅,翻手斜向上撩,反削周宇泰的胸膛。 周宇泰来不及闪避,胸口登时被刀锋划破,鲜血淋漓。 段傲青一招得势,也不手下留情。反而将刀舞得犹如滂沱大雨,刀起刀落之间,快如闪电,压得周宇泰喘不过气来。 他似乎被段傲青凌厉的刀法吓破了胆子,丧失了斗志。 段傲青像是杀红了眼的疯子,连砍带劈,绕着周宇泰追杀。他的刀气锋芒逼人,转眼间,刀锋所过,家俱皆支离破碎。 周宇泰在段傲青暴风疾雨般的刀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好绕着屋里的障碍物东躲西闪,狼狈不堪。 突然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待他正欲爬起来时,段傲青的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周宇泰见大势已去,便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我说过‘谁敢动唐菁一根汗毛,我就取他颈上人头’。你不应该对她痛下杀手,更不应该杀害一个无辜的弱质女孩。”段傲青道。 “段大侠,饶命!我错了,我不是东西,你饶我的狗命吧。”周宇泰痛哭涕零道。 周宇泰如梦初醒,可惜,已迟了。 “我曾经答应过,不杀人。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段傲青说罢,毫不犹豫地挥刀往他脖子上一抹。 刀光一闪,周宇泰高大的躯体轰然倒地,来不及喊一声,就死掉了。 蜡烛啪啪地燃烧着,客厅很明亮,很安静。 因为不该走的人已走了,该走的人也走了。 段傲青半蹲着,静静地望着双目紧闭的唐菁,心潮澎湃。 他深情又哀伤的眼神里,渴望着奇迹的诞生。 “是你吗?”唐菁睁开眼,看到段傲青熟悉的脸孔,欣慰地笑了。 “是我!”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我们走吧。”段傲青看着眼前苍白的脸,心痛道。 “我想,我走不了。”唐菁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弱地道。 “不许你说傻话。无论到天涯海角,还是海枯石烂,我都陪着你一起走!”段傲青强颜欢笑道。 唐菁听了,心暖和暖和的,好像周身充满了气力。 落日余晖,洒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浮光跃金,水天相接处,一轮红日伴着孤帆,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湖畔的小渔村上,靠向湖岸的一座茅屋里,唐菁的脑袋轻轻地靠着段傲青结实的胸膛。 “今天的夕阳很美。”唐菁望向窗外的落日,赞叹道。 “嗯,很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果……如果……”唐菁喃喃自语道。 “菁儿,不如我再去无极宫一趟,找萧万长拿九转还魂丹。这样,就可以……” “不,你不能去!”唐菁打断了段傲青,虚弱地说道。 “为什么?” “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到委屈。况且,有你陪着我,我已很满足了。”唐菁深情地望着段傲青道。 唐菁知道,她剩余的时光不多。段傲青此一去,不知道是否拿得到,就算让他拿得到,恐怕一去一来,她也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既然明知道时日无多,还不如让段傲青多陪她一会。 “如果下一辈子,我们能相遇,我会用生命的所有时光陪伴你。” 段傲青默默地拥着唐菁,望着窗外渐渐西落的圆日。 看着唐菁日渐憔悴的脸容,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挥之不去。 “段大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又何必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唐菁看着段傲青郁郁寡欢的模样,强作欢笑地安慰道。 段傲青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两人在平凡的日子里耳鬓厮磨,迎接死神的来临。 这一天,唐菁跟段傲青说,要喝鲫鱼汤。 段傲青拿着钓竿和鱼篓走到湖边去钓鲫鱼。 等他拎着两尾活泼乱跳的大鲫鱼回来时,发现唐菁已不在屋里头。 他大吃一惊,生怕她出意外,在屋的里里外外寻找了一遍,却不见她的踪影。 段傲青望着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屋里,顿时变得六神无主。 “难道菁儿又不辞而别?不,她受伤,走不远。现在追,还来得及。” 待他回过神,慌慌急急地冲出院子的门,去追寻唐菁。 “段大哥,你回来了。”他的背后传来了唐菁的声音。 段傲青猛地回头,他愕然了。 在院子的拐角处,萧娉婷正搀扶着唐菁的手臂,正甜甜地冲着他笑。 唐菁微笑,苍白的脸颊上有了一些红润的血色。 “娉婷!”段傲青惊喜叫道。 “段大哥,欢迎我这个稀客吗?” “欢迎,当然欢迎!”段傲青忙不迭地道。 当他看到唐菁的气色一下子好转时,心里纳闷起来了。 “段大哥,娉婷妹妹带来了九转还魂丹。我服下了一段时间,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唐菁微笑道。 她看着段傲青脸上狐疑的脸色,知道他心里的疑团。 “真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段傲青望了望唐菁,又望了望萧娉婷惊喜问道。 他用力地掐了一下大腿,腿根传来一阵疼痛,方知道自己并没有做白日梦。 第95章 两肋插刀 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望无际,遮天蔽日的大树下,绿盈盈的一片,显得格外的幽静。 杨禹潜伏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根后,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前方。 午后的树林没有风,显得异常的闷热。 苦涩的汗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迷糊了他的眼睛。但他敛声屏气,不敢用手拭擦掉眼角里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森林的深处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压断树枝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朝着杨禹藏身处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在十丈处,一只吊睛白额的母老虎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杨禹的藏身地。 杨禹看着老虎残酷的目光,越想越害怕。 突然“啪”的一声响,他动了一下麻了的手臂,压断了身体下的枯枝。 老虎察觉异响,似乎已闻到了猎物的气味。它吼叫一声,朝着杨禹藏身地飞奔过来。 杨禹以为他暴露了。于是,他从树根后一跃而起,快速向树林的深处跑去。 老虎看到杨禹跑动,便撒开四腿,卷着一阵旋风,向他扑了过去。 杨禹奔跑中感知背后有风声袭来,知道老虎已经追上,就地一打滚,刚好从它的爪下逃了过去。 那母大虫扑空,怒不可遏。它猛地回头,鼓圆着眼睛瞪着半蹲着瑟瑟发抖的杨禹。 它一步一步地向杨禹紧逼了上来,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杨禹虽害怕,但不慌张。他快速地打量一下森林的环境,发现左边的树林密集,右边的树林稀疏,眉头一舒,计上心来。 他向右边做了一个蹿逃的假动作,待老虎上当向右边腾空扑去时,双脚一蹬倒在地上的圆木,一个鹞子翻向后撤。 老虎发现自己上当了,变得更加狂暴,一边紧追不舍,一边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杨禹利用树木繁多的地形,老虎施展不便的缺点,绕着大树东闪西挪,巧妙地逃避着它的利爪。 就这样,老虎与杨禹在密林里开展了一次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时半刻谁也奈何不了谁。 半天下来,老虎与杨禹都累得筋疲力竭。最后,老虎看看眼前可望不可及的猎物,竟然掉头,悻悻而去。 杨禹待母大虫离开后,方舒了一口气。 那一年,他虎口脱险,才十三岁。 杨禹在树林里奔跑的速度,这世上是没有人能追得上的。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这一次,他逃跑的速度不仅不快,似乎还慢得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仿佛不是在逃亡,而是在游山玩水。 “朋友,出来吧。躲躲藏藏的,多累呀。” 杨禹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一根树杈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杆,把玩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高声道。 两道人影倏地从五丈外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一个是一身红裳的女人红鸾星练羽云,另一个是天狼星欧阳彪。 “小弟弟,你知不知道,抢了七星楼的东西,你会丢掉性命的。”练羽云扭着娉娉袅袅的细腰,一步一步地走向杨禹,轻言曼语道。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又去抢?” “我好玩。”杨禹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道。 “好玩?” “对呀!看着那么多人为它争来夺去。我心想,这肯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东西。要不,我拿过来,看看有没有人能从我的手里拿走。结果……唉……”杨禹叹气道。 “小弟弟,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东西。你听姐姐说,把它交给姐姐我保管,姐姐保证你没事。” “唉,姐姐长得那么漂亮。我又怎么忍心让它祸害你呢?” “弟弟,你真坏。人小鬼大,还会怜香惜玉呦!姐姐很喜欢。”练羽云吃吃地笑道。 她绕着杨禹转一圈,用纤纤玉指在他的脸庞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那弟弟我惹上麻烦了,姐姐记得要保护我。” “这当然。只要弟弟乖乖地将锦盒双手奉上。姐姐什么事都能答应你。”练羽云向杨禹抛了一个勾魂的媚眼,撒娇道。 “姐姐,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别说一个问题,就算是一万个问题,姐姐都答应你。” “姐姐是不是见到每一个男人,都这么娇滴滴呀?”杨禹嬉皮笑脸道。 “有问题吗?” “有,这叫不要脸。” “你找死!”练羽云粉脸一变,抖动手中的衣袖,那丝滑的袖衣如一条毒蛇吐信向杨禹的脖子卷了过去。 “姐姐,不是说要保护我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杨禹知道练羽云的“飞袖流云”厉害,一个侧身躲避,长袖卷起杨禹身后一棵碗粗的灌木,用力一扯,灌木立断。 “哼,我怕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个小鬼,不把我害了,就偷笑了。”练羽云寒着脸道。 “跟这小鬼扯那么多废话干啥,让我把他废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欧阳彪忍不住插嘴道。 “嗯,这只老鼠讲的还是人话。”杨禹道。 “嘻嘻,弟弟说你像老鼠。平时不觉得,今天仔细看,倒有七分像呦。”练羽云突然笑道。 “哼!小子,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欧阳彪瞪了练羽云一眼,转头对杨禹道。 欧阳彪对练羽云的无礼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惧怕她的手段毒辣,不敢对她发作,只好把火气撒在杨禹的身上。 他长的丑陋,平生最忌讳别人对他的相貌评头品足,说他丑八怪。 现在杨禹揭开了他的伤疤,练羽云还不忘了在伤疤上撒盐,这叫他如何不恼火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阎王爷不收我。”杨禹淡淡道。 “那老子今天就代阎王爷收了你。”欧阳彪恨声道。 “诶!朋友,你再不出来,你就见不到明天的我了。”杨禹冲着十丈外的一棵大树高声叫喊道。 话音未落,从大树的背后闪出了一个人影。 “此人什么时候藏在树里,我竟然毫无察觉。而这小子隔十丈之外,却闻到了他的气息。姓杨的深藏不露,真不可小觑。”欧阳彪心中暗惊道。 欧阳彪不知道杨禹自小有过野外生存的训练,其视觉和听觉异于常人,任何微小的响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原来是你呀!”杨禹待来人走近,热情道。 “没错,是我!” “‘刀痴’吕望之!”练羽云看清楚来人,惊呼道。 “吕大哥,幸好昨天夜里,你及时出手阻拦了‘赤焰鬼’郝千秋。要不,小弟还真脱不了身。”杨禹听出了来人正是昨天晚上的刀客,眼珠子一转,煞有介事地说。 “你……” “吕大哥,这两个人交给你了,我先走,在前面镇子的酒馆里等你,我们再好好喝一杯。”杨禹打断了吕望之的话,快速地从他身边闪过,一溜烟地走了。 吕望之让杨禹一番胡弄话,弄得哭笑不得。 “原来你和小鬼是一伙的。”欧阳彪二话不说,举起狼牙棒向吕望之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吕望之被杨禹摆了一道,正是哑巴吃了黄莲。无奈,只好拔刀迎战。眨眼之间,两人便斗成一团。 练羽云望了望欧阳彪,见他一时未处于落败境地,咬咬银牙,飞身向杨禹逃走的方向追去。 这一次,杨禹逃得很快。 练羽云铆足了劲,追了大半天,也看不见杨禹的踪影。 “这小坏蛋跑那里去呢?”练羽云自言自语道。 杨禹并未走远。 他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静静地盯着练羽云从他的旁边飞奔而过。 待她走远了之后,才慢悠悠地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 他望望来时的路,又望望练羽云远去的路,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大摇大摆地走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走出了树林,看到一条人迹罕至的黄土路,两旁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茅草。 通常有路的地方就有人烟,碰巧,他沿着黄土路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看到远处有一座荒庙。 庙里有袅袅青烟升起,在斜阳疏影下异常的耀眼。 “有炊烟的地方,必有人在做饭。”想到吃的,杨禹肚子不争气,饿得咕咕直叫。 杨禹思罢,毫不犹豫地朝着古庙走去。 庙门前的空地上杂草丛生,看得出已很久没有人打理。那么,在庙里生火的,绝对不是庙祝。 那谁人会在这人迹罕至的古庙里生火做饭呢?这恐怕不会是一般的老百姓。 杨禹在庙门外久久伫立,对于庙里的是敌是友,举棋不定。 很快从里面飘出来一股诱人的香气。 这烤野味的活儿,他没少做过, 对不同飞禽走兽的味道,他熟悉得很。所以,他用鼻子嗅了一下,就知道这是烤山鸡的味道。 他抵不过烤鸡香气扑鼻,肚子里闹腾得更加厉害。于是,他决定走进去瞧一瞧。 庙里供奉着一座观音菩萨像,由于时间久远,身上的颜料已剥落,露出了里头的黄土。 在须弥座前,一个摆在地上的香炉上架着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山鸡。从鸡皮上渗出黄澄澄的油滴,掉在火红的木炭上,炸出了一团团的小火苗。 香炉旁,一个长发披肩的男人盘腿坐着,膝下摆着一坛酒。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朋友,既然饿了,何不进来一起分享?”男人头也不抬,朗声道。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客气了。”杨禹径直走到男人的对面,双膝盘腿坐了下来。然后,从架子上的烧鸡撕下了一条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味道真不错。好久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烤鸡了。”杨禹边吃边赞叹道。 “吃烤鸡,没酒相送。犹如肉里没放盐,没有了灵魂。”男人斟了满满的一大碗酒,递了过来道。 “醇香四溢,好酒!”杨禹接过酒,一饮而尽,大声喝道。 杨禹不知道,他手上的一碗酒,可能是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 男人微微一笑,他望着豪放不羁的杨禹,似乎想起了某些什么来。但那些东西又似乎很遥远,随着时间的流逝湮灭了。 “小兄弟,好酒量!我敬你一碗!”那男人仰首痛饮。 “豪迈!”杨禹望着豪气干云的男人,由衷道。 “小兄弟,再来一碗!”男人一把夺过杨禹手上的碗,又满上道。 “先饮为敬!” “干!”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很快一坛酒就见底了。 “痛快!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男人眼眶里噙含着热泪喝彩道。 两人一阵风卷残云,将烤鸡肉吃得干干净净。 “在下杨禹,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杨禹酒酣耳热后道。 “在下小姓陆。”男人顿了一下道。 “陆大哥,谢谢你的酒食。小弟告辞,后会有期!”杨禹抱拳道。 “杨兄弟,后会有期!”陆天一道。 真正朋友之间,从来不问从那里来,又从那里去。 杨禹收拾好锦盒和乌刀,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古庙,沿着来时路离去。 杨禹离开后,陆天一取下剩余的鸡骨架,津津有味地啃着。 当最后的一块鸡骨头啃完后,他才伸伸腰,满足地拭擦掉嘴角的油渍。 “外面的朋友,有话好说的,请进来吧。”陆天一道。 说话间,三道人影从庙外的树上一跃而下,倏忽之间飘了进来,堵住了庙门,形成掎角之势。 三人均穿黑衣,蒙面,看不清其真容。但他们缠着头发的黑巾上绣着一个“闵”字。 不用说,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个兄弟杀手“闵”氏兄弟。 “烤鸡和酒都让杨兄弟吃了喝了,害你们在外面忍饥挨饿。”陆天一望着地上一堆的骨头,笑道。 “姓陆的,吃好喝足了。是时候送你上路了。”领头的闵老大压着声音道。 “这次李公公可下了血本,为了区区一个陆某,竟派出了闵氏三兄弟来追杀我。”陆天一嘲讽道。 在江湖上,闵氏三兄弟虽不是杀手界里的扛把子,但其名号往往令人闻风丧胆,皆因他们以手段毒辣又冷酷无情而响誉杀手江湖。 闵氏三兄弟只认钱不认人,曾经为了钱财,连身边的女人、朋友、甚至至亲也不手下留情。 “值不值得,公公心里自有一杆秤。我们杀了你,能交差就是了。不过,你能一路逃到这里来,也算是你有真本事了。”闵老大淡淡地说。 “我托老天爷的庇护,福大命大,侥幸而已。不过,今天看来,我已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逃了。”陆天一扫视一眼,自嘲道。 “嗯,无路可逃。因为,只有把你的人头割下来,才值钱。”闵老大道。 “五百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也许我们三兄弟下辈子的花销不用愁了。”闵老二吃吃道。 “看来,你们是志在必得了。” 陆天一道。 “唉,你还认为,你今天能从我三兄弟的眼底下逃生吗?”闵老三忍不住问。 “你们知道,我陆天一不会束手就擒的。就算死,也要拉上一个来垫背。” “嗯!敬你是一条汉子,那咱们会给你一个痛快。”闵老大阴森森地道。 他话音未落地,两旁的闵老二,闵老三的剑已同时出手,分别向陆天一的肩关节和膝关节两大要害刺去。 闵氏三兄弟每次行动都是同进共退,多年的配合早已练就了心有灵犀的默契。 两人的剑快而辛辣,让人猝不及防。 陆天一抓起搁在地上的雁翅刀,脚踢香炉,香炉挟着呼呼的风声撞向闵老二。与此同时,雁翅刀反撩闵老三的剑。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化解了闵老二和闵老三的攻击。 闵老二剑挑香炉,里面的炭火纷纷扬扬地洒了出来,庙里霎时火星溅射。 陆天一知道他是无法击破闵氏三兄弟的联手攻势。 唯一的胜算,挑其弱者,攻其不备。 他趁着闵老二被炭火阻挡,连连向闵老三劈刀,一阵旋风斩压着闵老三抬不起手。 “呼”一道黑影从火星中冲出来,人如黑雕扑食,持剑削向陆天一的后脑勺。 陆天一察觉身后异样,知道闵老大偷袭,慌忙撤刀回防。 随着“叮叮当当”刀剑碰撞的几声响起,陆天一好不容易化解了闵老大从背后的袭击。但这样一来,他也失去了制敌先机。 闵老二和闵老三缓过劲来,重新加入混战。 形势骤变,三兄弟轮番挥剑上阵,三柄剑闪着寒光,连绵不断地攻向陆天一。 “难道我陆天一今天要命丧此地。”陆天一在闵氏三兄弟源源不断的攻击下,手忙脚乱,很快就血染红袍,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你们三个欺负一个,不觉得害羞吗?”庙门外响起了一个嘲讽的声音。 四人闻声,纷纷停止了动手,齐刷刷地望向庙门外。 一个背着木盒子的年轻人站在门槛前,歪着脑袋像看热闹。 “杨兄弟,你不是走了吗?”陆天一愣住了,愕然道。 “陆大哥,我又回来了。”杨禹道。 原来,杨禹刚才暗中观察,发现陆天一衣衫不整,膝下的刀鞘上沾有血迹……种种迹象说明他不久经历过一场血战。 当他步出庙门时,又察觉周围的树上潜伏着武林高手。 他判断这些人是来刺杀陆天一。他不知道陆天一是好人,还是坏人。但从他赠酒赐肉的举动上,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你们认识的?”闵老大道。 “刚刚认识。” “刚刚认识,你就为他强出头?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闵老大道。 “外面的阿猪阿狗我倒认识一些,你们……不认识。”杨禹停了一下,摇摇头道。 闵老大听了杨禹的讽刺,心里恼火,但他还是保持不动声色。 “哼,又多了一个送人头的。看来,今天要赚大了。”闵老三笑道。 闵老三知道李公公的规矩,只要阻碍他的人,都要死。两个人头奉上,怎么也得加价。至于杨禹是不是他的绊脚石,任凭他们的一张嘴说说而已。 “他们三个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闵氏三兄弟。这个老大闵天行,老二闵天海,老三闵天浩。杨兄弟,你还是走吧。别留在这枉送性命。”陆天一以为杨禹乃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不知其中利害,慌忙劝道。 他生怕杨禹初生牛犊不怕虎,冒犯了闵氏三兄弟,为他带来杀身之祸。毕竟杨禹年轻,以他的身手根本不是闵氏三兄弟的对手,无谓为他白白丢掉了性命。 “嘻嘻,陆大哥,看这情形,小弟今天想走,恐怕也走不了。” “对!你现在想走,已经迟了。拿你的命来。”闵老三嘴里说着身形已暴起,人剑合一直取杨禹的颈上人头。 “杨兄弟,小心!”陆天一惊呼道。 他知道闵氏三兄弟的手段,生怕杨禹是个楞头青,不知其厉害而吃亏,慌忙提醒他。 闵老大怀抱利刃,斜眼瞅着闵老三的身影,憧憬着剑光过后杨禹人头落地,从此,人世间又多了一个游魂野鬼。 剑光闪过,闵老三高大的身躯停在了门前。 突然,他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因为,倒下的人不是杨禹,而是闵老三。 闵老三无声无息地滑落地上时,杨禹的人头露了出来,正冲着他们做鬼脸。 谁也看不清是什么回事,闵老三就莫名其妙地倒下了。 杀人于无形,恐怕这世上只有鬼怪才有如此诡异的身手了。 “老三……你杀了老三?”闵老二怒吼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冲过来,一下子就撞上了我的刀上了。”杨禹笑道。 陆天一这时才发现,杨禹手上握着一把乌黑的刀,刀尖上滑落一颗血滴。 “难道他就是落马坡上力挫“七玲珑”的杨少侠?如果真的是他,那天无绝人之路,我陆天一今天有救了。”陆天一暗忖道。 “我杀了你尝命。”闵老二剑已出手,快若飞箭,瞬间刺了七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辛辣。 “我怕……我怕怕!你……你别杀我。”杨禹脸露怯色,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乌刀护着周身的要害,且战且退,嘴里不住地嘟囔着。 随着刀剑碰撞爆发一阵金铁交叠的响声,闵老二刺出的剑招,尽被杨禹一一化解。 闵老二此时发觉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个绝世刀手。 闵氏三兄弟的厉害之处在于三人联手对敌。由于三人心灵相通,配合得当,将剑法的威力发挥至极致。所以,对手以一敌三,往往难以应对。 若三人去其一,犹如一个人断臂少腿,优势顿消。 闵老三看杨禹乃是一少年,自视甚高,不把他瞧在眼里,犯了轻敌之过,让杨禹一招致死。 同样一对一,闵老二剑法的威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杨禹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可是,恰恰相反,无论他的剑有多快,杨禹的乌刀刚好封住了他的剑法,仿佛一条无形的绳子束缚了他的手脚,让他难受,让他无计可施。 他狂傲的心态一下子就泄了下来,慢慢地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鬼魅的刀法。 因恐惧而生慌乱,闵老二缜密的刀法变得杂乱无章,露出了破绽,杨禹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震飞了他的剑。 杨禹乘虚而入,乌刀如黑色的闪电插入了闵老二的胸膛。 闵老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神色,他至死也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快的刀法。 闵老大看到闵老二也死在杨禹的刀下,心头大震。 他打量了一下形势,闵老二和闵老三相继折在杨禹的手上,现在凭他的实力以一敌二,更加没有胜算的把握。 他暗生怯意,不顾兄弟的尸骨,竟然夺路而逃。 第96章 血拼醉仙居 醉仙居是镇上最好的酒馆。 因为这里有最好的酒和最好的厨子。 明月高挂,在淡淡的云影间徜徉。 醉仙居灯火通明,但异常的安静。 杨禹与陆天一分别后,趁着暮色赶路,来到醉仙居,已是入夜时分。 当他的身影在门外出现时,醉仙居出奇的安静。 这可不是最好酒馆该有的样子。 杨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四下环顾了一遍,发现里面的空气仿佛是停止了流动,气氛凝重。 偌大的大堂里,坐着三个人。靠近门口的是彭豹,正扯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吃着肉;临窗的是一个老头,低着头在喝着闷酒;坐里头的是正是一身红衣的练羽云,此时正满脸寒霜地盯着杨禹,恨不得一口将他咬死的样子。 “客官,里面请!”年轻的伙计怯生生地招呼着杨禹往里走。 杨禹挑了与练羽云对面的一张桌子,解下了肩上的锦盒摆放在桌面上,再把乌刀搁在盒子旁,然后挺起腰杆,面向门口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小二,切一盘牛肉,再来一壶好酒!”杨禹“啪”地往桌子一拍,放下一锭碎银,吆喝道。 “客官,来了。”伙计端出了一盘牛肉和一壶酒,手脚利索地摆在杨禹的面前。 “酒气飘香,肉有劲道。”杨禹自顾自大酒大肉地吃喝了起来,还不忘了赞叹道。 “弟弟让我找得好苦呀!”练羽云双手托着下巴,软启朱唇,眼波流转道。 “姐姐,还真听话。我随便说的,你还真相信。” “哼,你这小鬼虽让人讨厌。但姐姐喜欢!唉,既然你是我的小冤家了,不信你,我还信谁呢?”练羽云换了一张脸,一副欢喜的样子道。 “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弟弟以后死活全靠你了。”杨禹迎合道。 “有姐在,没人敢欺负你。”练羽云大声道。 “那我就放心了。”杨禹用筷子捞起最后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嚼了起来,朝练羽云挤了一个眼色,笑道。 这时,门外走进了一个身穿玄色袍的男人,直挺挺地朝杨禹走去。 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来人的身上。 他走到杨禹的桌旁,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双目如寒星盯着杨禹。 “你是杨禹?”来人良久才发声问道。 他的语气冰冷如铁,让人听了心底寒气直冒。 “你是……”杨禹看到来者不善,平静地问。 “我是慕容晶的父亲,你把她藏那儿去了?”慕容玄打断了杨禹,问道。 “慕容晶?伯父,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她在那儿。”杨禹听了,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兴师问罪之人竟是姑苏慕容玄。 他心里立刻升起一丝不安,在洛阳城里跟他相遇之人,无容置疑是慕容晶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与他相见呢? 她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或什么危险? 他隐隐猜到慕容晶离家出走,是因为他之过。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安心。 此时,他懊悔当时为什么不找她呢? “真的?”慕容玄狐疑地望着杨禹道。 杨禹黯然无神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相信你一次。”慕容玄瞥一眼练羽云,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外走去。 他经过老头时,停了下来,望了他一眼,又向外走了。 杨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待慕容玄的身影消失于门外,醉仙居里的空气又重新凝重起来。 “弟弟,这盒子该物归原主了吧。”练羽云脸带笑容,衣袖轻抖,只见红色的袖带宛若长虹,一下子卷住了锦盒。 “姐姐,稍安勿躁!”杨禹用力按住锦盒,笑嘻嘻道。 练羽云用力扯动袖衣,但桌上的锦盒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 “弟弟,你使坏呦。连姐姐的话都听不进耳去了。”练羽云脸色一变,阴着脸道。 她笑里藏刀,另一只衣袖突然像毒蛇吐信子直接向杨禹的胸膛撞去。 “姐姐,你想要弟弟的命吗?” 杨禹微笑着伸手往前一探,稳稳地抓住衣袖。接着,他用力一扯,将练羽云整个人都扯飞了过来。 “哼,鬼灵精怪。连姐姐都敢欺负!”练羽云娇滴滴道。 练羽云暗暗吃惊,她苦练的这一招“飞袖流云”有开碑裂石的力量,就算一流的武林高手也不敢轻视。而杨禹不但不闪躲,俯仰之间将它接住。 他的胆识和功夫非常人所不能及。 练羽云也不多想,顺水推舟,整个娇躯随着衣袖的翻动而滚向杨禹的怀里去。 就在咫尺之间,一柄短剑从红袖中亮了出来,快速地划向杨禹按着锦盒的手腕。 这是练羽云最厉害的杀着掌中剑,这一秘密杀招屡试不爽,万无一失。中州大侠柳千望就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杨禹若不松手,唯有断腕。 无奈,杨禹松手。与此同时,他后翻将桌子一脚踢飞。 桌子顺带着锦盒翻滚着向门外方向飞去。 一旁眈眈虎视的彭豹和老头不约而同地出手,飞身抢夺锦盒。 不过临近门口的彭豹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眼疾手快,最先从半空中抄截了锦盒。 他夺得锦盒后,一个燕子抄水急速向门外飞掠逃去。 突然,从门外的夜色中亮出一柄银刀,挨着他的喉咙抹了过来,硬生生地将他逼了回去。 彭豹闪避得及时,踉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突然他手中一空,锦盒已不见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低头不语的老头,趁他身形未稳,从他的手中一把将锦盒夺了过去。 这时,吕望之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刀,从门外走了进来。 “欧阳彪呢?”练羽云见到吕望之独自一人,脱口而出。 “他已走了!”吕望之面无表情,冷言道。 “你把他杀了?”练羽云震惊道。 她倒不是因为吕望之的实力超群,而是因为他杀了欧阳彪而得罪了七星楼。 因为当下七星楼的势力如日中天,得罪了七星楼,等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别说杀死了七星楼的七煞星,这简直是阎王爷下请贴一一离死不远了。 可是,吕望之并没有回答她。 因为有时候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不回答问题比回答问题更让人省心多了。 “原来是你。”杨禹看清楚那老头正是曾助他脱险,与桃花三娘结怨的南宫剑。 刚才杨禹进来时望过他一眼,感觉似曾相识,但他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的容貌,故想不起来。 “没错,是我!我终于拿到手了。哈哈……”南宫剑如获至宝,攥紧锦盒,一阵狂喜道。 “你知道,拿了这个盒子,并不会为你带来好运吗?”杨禹忍不住道。 “只要我练成了《玄天神功》,我就是天下无敌,从此再也不用过东藏西躲的日子了。我是天下无敌,再也不用怕任何人……”南宫剑像是魔鬼附身,脸目扭曲,近乎癫狂地大呼大喊。 “疯了!疯了!”练羽云望着面目狰狞的南宫剑,喃喃自语道。 “你还给我!”彭豹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他瞪着通红的眼,大吼一声,“呼”的一掌拍向南宫剑的天灵盖。 南宫剑虽处于癫狂状态,但他的意识还在,察觉掌风已至,便挥掌相迎。 “啪”,双掌相碰,两股强烈的力劲瞬间将两人弹开来。 南宫剑“蹬蹬”地退后几步方稳住身形,一股强劲的内力从手臂直贯而入,胸口好像被巨石碰撞,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手中的锦盒也把握不住,甩向了半空。 彭豹整个人撞飞,跌落在身后的桌子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木桌压碎,“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一旁的吕望之看到锦盒向他抛来,连忙高高跃起去接住它。 眼看锦盒就要到手,突然他眼前一亮,一条红绫宛如飞龙掠过,又将锦盒卷走了。 “终于拿到手了。”练羽云内心一阵狂喜。 若将锦盒带回去,将是奇功一件。 “喇啦”一声,一柄飞刀从练羽云卷着锦盒的衣袖中间穿过,将衣袖一刀两断,锦盒重重地跌在地上。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插在木梁上,不停地抖动着。 杨禹眼瞅着,一个箭步上前,一招“水底捞月”欲捡起锦盒。 他手未待触及锦盒,背后疾声骤起,杨禹心知有人偷袭,慌忙一个侧身翻躲避。 只见一条红绫贴身而过,其力道被拿捏得恰到好处。一丈红绫逼退杨禹后,直奔锦盒而去,眨眼之间将盒子卷起来。 练羽云见锦盒已得,顿时大喜过望,用力抽回红绫。 随着一阵撕裂声,红绫又断为两截。 练羽云定睛一看,原来,在她抽扯红绫的一瞬间,吕望之发出一柄短刀,将红绫死死地钉在地板上。 她用力一扯,短刀的锋刃将红绫割断了。 在明亮的灯火下,锦盒静静地躺在地上,显得那么的耀眼。 几道目光盯着锦盒,可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异响,只见一支箭从门外射了进来,深深地插在地板上。 “不好!有弓箭!”杨禹高喊道。 他慌忙拎起身边的木桌,扔向锦盒,将锦盒笼罩在木桌之下。 霎那间,箭矢如飞蝗般从门外,从窗户中射了进来,在屋里头乱飞乱蹿。 众人一边纷纷用手中的兵刃拔打着飞矢,一边寻找躲避的地方。杨禹和练羽云二人藏于桌子下,南宫剑躲于木柱子后,吕望之纵身跃进掌柜的台子后。 而离大门最近,又身负重伤的彭豹躲避不及,身上插满了箭矢,被射成了一只刺猬,登时气绝身亡。 飞箭不停地从外面射进来。很快,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桌上,墙上,木板上,木柱上。 看这挨挨挤挤的箭矢,屋外中不知潜伏着多少弓箭手。 “里面的人听着,将锦盒双手奉献上来,便饶你们不死!否则,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黑暗中有人高声叫道。 此刻,整个醉仙居已被弓箭手团团包围,大门和窗口都让弓箭堵住了,他们真正成了瓮中之鳖,无路可走,退无可退。 他们几个人躲在木桌的后面,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屋内稍有异响声,屋外便一阵箭雨伺候。此时此刻之下,谁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杨禹偷偷望向练羽云,向她打了个眼色,询问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门外何人?我是七星楼的练羽云……”练羽云会意,朝门外高声呼喊道。 未待她把话说完,外面又是一阵箭雨回应。 “这些是什么人?连练羽云自报了家门,他们都不在乎。看来,七星楼的名号在这都不灵光了。”杨禹纳闷了。 他看了看练羽云被气得煞白的脸,向她伸了伸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醉仙居外的那帮人似乎有用不完的箭矢,杨禹他们尝试了几次突围,都让外面一阵箭雨破坏了。 就这样,众人被飞箭困在醉仙居内,动弹不得。 “里面的人听好了,只要乖乖地把锦盒送出来,咱们马上撒走,你们也安全离开。”外面又有人高声喊道。 “锦盒在地上,你们再射箭进来。恐怕我们还未死,盒子就让你们的箭雨射得稀巴烂了。”杨禹灵机一动,突然朝门外大声道。 说也奇怪,这次门外水静河飞,没有箭矢招呼了。 杨禹试着从桌子后慢慢地探出脑袋,然后又慢慢地向前行了几步。 练羽云几人敛声屏气地注视着杨禹的一举一动。 门外,月光如水,寂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杨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安静,但他知道安静的表象下往往潜藏着意想不到的凶险。 就在杨禹疑惑不解之间,两柄暗红色的鬼头刀从门外射入来,如两个张牙舞爪的魔鬼朝着他刺过去。 接着两道黑影卷着一股旋风从门外扑了进来。 杨禹还未看得清来者的面目,他们已凌空探手抓起鬼头刀,两人左右交替,挥舞着鬼头刀向杨禹攻击。 两人身形奇快,刀法如风驰电掣,登时杀了杨禹一个措手不及。 杨禹面对这突其而来的袭击,只得左闪右躲,避其锋芒。 突然一条红绫横空而出,将矮个子蒙面人的鬼头刀撞歪。 杨禹得已缓了一口气,刀法骤变,由防为攻,瞬间就逼退高个子蒙面人。 “弟弟,让姐姐助你一臂之力。”练羽云娇滴滴道。 她本想袖手旁观,在一旁看热闹。 但看到杨禹在高矮蒙面人的夹攻之下,险象迭生。 突然对这个“弟弟”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于是,她不忍心他死于非命,出手相助。 她催动着双臂,两只衣袖上下翻飞,时而柔软似鞭,时而坚硬如铁,时而似毒蛇吐信,时而又似双龙戏珠……一阵眼花缭乱的输出,耍得矮个子蒙面人手忙脚乱,狼狈万状。 杨禹用感激的目光望向她。虽然两人的立场不同,但现在可是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了,唯有站同一战壕,同仇敌忾,方可解目前的困境。 转瞬间,形势骤变,高矮蒙面人被迫各自为战,在杨禹和练羽云联手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唰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犹如一头狂狮从门外闯了进来,手中一柄乌黑的剑,夹着凌厉迅猛的破风声指东打西。一瞬间,又将杨禹和练羽云逼退。 “我道是谁,原来是雷大堡主。”练羽云看清来人,忿气道。 “是我,那又怎么样?”雷天仗剑睨视道。 “这是七星楼的东西,难道你就不怕楼主找你算账?” “哼,东西我拿了。有什么后果,我雷某自然会向楼主交待。但今天,谁敢阻碍,谁就与我天雷堡为敌,那就别怪我雷某不讲情面了。”雷天道。 雷天的话说给练羽云听,但同时也警告杨禹等人不要插手锦盒的事。 “你敢……你敢违抗花楼主?”练羽云怒道。 “练羽云,你只不过是花楼主身边的一条狗而己。我拿了,你又怎么样?”雷天挖苦道。 “那我就替楼主教教你该如何做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了。”练羽云抑制住心头的怒火,冷言冷语道。 杨禹本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但是后面越听越糊涂了。 “就凭你?哈哈……”雷天大笑起来,其激昂的笑声犹如穿云裂石,震得杨禹的耳膜隐隐作痛。 他余音未消,从大门外涌进来一队黑衣人,黑压压地站在他的背后,领头的正是二当家屠豹和四当家冯老四。 “看来为了这个盒子,天雷堡今天倾巢而出,志在必得。”练羽云扫视一眼,语气颤抖道。 尽管她装作镇静,但寡不敌众的她还是有些胆怯。 “嗯,既然想要,就必须得到手;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干干净净。” 雷天的语气里充满着杀机,还有谁没有听得出话里有话呢? “莫非雷堡主要对我们灭口,赶尽杀绝,一个不留?”杨禹笑嘻嘻道。 “原来是你这个小子。真是冤家路窄,又让我们遇上了。这次看看你能往那里逃?雷大哥,让我宰了这个小子。”冯老四腆着那圆滚滚的肚皮,尖叫道。 “小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这个葫芦娃娃管不着。” 杨禹笑道。 “气煞我也!”冯老四嗷嗷叫着,举刀就劈。 别看他长得肥胖,像一团肉丸子。但他的身法还是比较敏捷的,一眨眼,就扑到杨禹的面前。 “老四,别……”屠豹见识过杨禹的手段,知道冯老四不是他的对手,待他出声制止冯老四的鲁莽行为时,已经来不及了。 “啊!”一声惨叫,冯老四不知怎么的,屁股被杨禹一脚踢飞,圆滚滚的身躯像一个皮球扑向练羽云。 练羽云见冯老四持刀冲撞过来,舞动衣袖,将冯老四持刀的手腕裹起,用力一抖。 冯老四把持不住身形,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她撞了过去。 “别逞强!找机会走!”冯龙四突然压低嗓门,对练羽云道。 练羽云愕然,但她不动声色,衣袖依然翻飞若舞。 屠豹在天雷堡中与冯老四的关系最好。他眼见冯老四被练羽云一招制敌,挥动着铁扇向她的背后戳去。 两人合斗起练羽云来。 高矮蒙面人刚才被杨禹一顿“羞辱”,在雷天的面前出丑,感到颜面扫地。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持刀跃向杨禹,又与他战成一团。 这次,杨禹早已严阵以待,特别是刚才摸清了两人的招数,此次对敌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厅堂里打斗激烈,但雷天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其目光转移到掌柜台后的吕望之身上。 吕望之静静地伫立于柜台后,也面无表情地凝视他。 他脸色冰冷,但眼神却是炽热,仿佛两团燃烧的焰火。 雷天知道,欲称霸武林,凭手上的宝剑是不足以成事。 唯有得到梦寐以求的《玄天神功》,练成神功,才可与天下群雄决一雌雄。 只要消灭眼前的对手,《玄天神功》就是囊中之物。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一个人的武功越高越是孤独和寂寞;越是孤寂时,越是渴望与强敌过招。这恐怕是所有心高气傲的武林高手的通病。 吕望之慢慢地向雷天走去,走得越近,心血澎湃得越厉害。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劲敌。 “你就是‘刀痴’吕望之?”吕望之在一丈处停了下来,雷天问道。 “是,你是天雷堡堡主雷天?” “是。” “听说阁下的风雷剑法天下一绝,当年凭手中的一柄长剑,力挫峨眉三侠……剑破武当九宫八卦阵而震惊江湖。今天可以见识一下,吕某死而无憾。”吕望之两眼发光,充满着无限的渴望。 “你能与狂刀段傲青的齐名,料想刀法也不错。我也想见识一下你的高招。”雷天慢慢地抬起手,剑指吕望之道。 说罢,雷天抢先出手,剑气如虹直指吕望之。 他人未至,剑气已袭人。 吕望之手中的刀横空削出,寒森森的刀锋划破雷天的剑气,迎着剑锋而上。 “叮”的一声,火星四溅。吕望之的刀尖不偏不倚地碰上了雷天的剑尖。 两人瞬间错身而过,吕望之反手一剑,拦腰斩杀。 “来得好!”雷天大喝一声,他凌空倒翻,抖动着手中剑,幻化作无数剑影。刹那间,在他一丈之内,雷声隐隐,皆在剑气的笼罩之下。 “雷天的风雷剑果然不同凡响。”吕望之由衷道。 他长啸一声,双臂一振,腾空交叉劈刀,急如闪电,刀锋所至,凌厉的剑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形。 雷天剑若雷霆万钧,吕望之刀似追风逐电,一时之间不分上下,斗得难解难分。 “啊!”醉仙居外传来了一阵惨叫声。 这突其而来的变故,一下子惊动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锦盒不见了。”杨禹弯腰瞄了一眼藏有锦盒的木桌底,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惊呼道。 这时,他才发现南宫剑不见了。 原来南宫剑躲在柱子后,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地拿走了锦盒,跳窗逃了出去。 埋伏在外围的天雷堡人发现了,上前拦截,让他放倒了十几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乘着茫茫夜色遁逃了。 第97章 月色苍茫 血似乎燃烧了。 那沸腾的血液将这苍茫的大地染成了火红。 南宫剑背着锦盒,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地逃亡着。 他知道背后有无数只眼睛盯着他身上的盒子,稍有不慎,他们就像一头头张开獠牙的恶狼,凶狠地把他撕成碎片。 所以,他一刻也不能停歇,能逃多远就多远,就算是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在雪白的月光下,前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伫立在路的中央。 他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等候着南宫剑的到来。 南宫剑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前面的人,沸腾的血开始冷却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他现在不能逃了。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慕容玄。”南宫剑认出了月光下的人影,脱口而出。 “南宫兄,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慕容玄淡淡道。 他的语气好像眼前的月色一样,冷冷清清。 “还好!你呢?” “自从天雄帮被剿灭后,我都已有十余载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江湖已是面目全非,皆是年轻人的江湖了。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当下的江湖已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慕容玄望着冷冷的月色,感慨万千。 二十年前,南宫、姑苏慕容、洛阳王家、长风堂武林四大世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遥想当年四大世家联手,荡平天雄帮,剿杀杨虎,何等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然天有下测之风云。那知二十年后,南宫世家如流星坠落,一夜化为废墟。 姑苏慕容也每况愈下,囿于一隅。 两人此间的得失荣枯,难以预料。此情此景之下都不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 “英雄迟暮,又何复当年勇。”南宫剑苦笑道。 “南宫兄恐怕是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吧。”慕容玄道。 “哈哈,慕容兄弟,你言过了。我南宫剑早已不是当年的南宫剑,眼下风前残烛,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又何德何能要重振南宫声威呢?”南宫剑打哈哈道。 这时,远处黝黑的树林里惊起几只飞鸟,在皎洁的月光下掠过几道剪影。 其凄厉的叫声,听得南宫剑胆颤心惊。 “南宫兄这样说就不厚道了。你为了身上的锦盒,该耍了不少心眼,费了不少气力吧。” 南宫剑听了慕容玄的揶揄之言,脸露羞愧之色,顿时汗颜无地。 因为他知道在醉仙居里,尽管刻意掩饰自己的真面目,但慕容玄还是识破了他的身份。 “你也对这锦盒觊觎已久了吧。其实,你我目的一样,只是手段不同而已。在醉仙居里你名为寻女,实则探虚实。只不过你老奸巨猾,见那里高手如云,不易下手,便假意离开。实则躲在暗处伺机行事,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吧?” “当年南宫兄率领我们中原武林豪杰剿灭天雄帮,名为武林除害,实则假公济私,对《玄天神功》怀有觊觎之心。我想,南宫兄不会否认吧。” “哈哈,慕容兄弟这么多年才参透其中的玄机。是不是有些嗟悔无及?”南宫剑面无惭色道。 “你费那么多周折,岂不是也一无所获?只可惜了那么多的武林同道。” “一无所获?不……不……”南宫剑心神一凛,随即一股悲哀之情涌上心头。 他不是一无所获,而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这一切都缘于那一场所谓的正义行动,只是吞下苦果的缘由,只有他心里清楚。 “当年,杨虎一死,《玄天神功》随之消失无踪。世人以为它已随着杨虎之死而湮灭。谁料今天《玄天神功》重出江湖,必定叫人惊世骇俗,有谁不心心念念呢?”慕容玄喃喃自语道。 这些年来,他为恢复先祖曾经的辉煌而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可惜光阴荏苒,江湖风云变幻,英雄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这些年的努力,徒劳无功,化作了黄粱美梦。 当下《玄天神功》一出,对他来说,得到它是姑苏慕容重振雄风的关键。 “看来今天,你我必有一战。”南宫剑拔出剑,砍掉旁边树上的一根枝杈,把锦盒挂在树枝上。 “必有一战。”慕容玄斩钉截铁道。 慕容玄快速拔出佩剑,当胸平举。 “当年你我比试平手,今天再较量,一决高下。”南宫剑说罢,挥剑化作一道飞虹,直指慕容玄的咽喉。 慕容玄见南宫剑快剑如风,嗤嗤作响,便横剑长削,急刺南宫剑的手腕。 两人的剑法都以快见长,出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凛冽的剑气激荡着周围的空气,仿佛把清凉如水的月光揉碎,挥洒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月光下,两人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轻若飞鸿,惊若游龙,上下翻飞,将剑法的精深奥妙发挥得淋漓尽致。 两人剑气所过,枝折叶落,刮起的旋风卷着残枝落叶,绕着两人的身形团团翻转,直冲云霄。 五十招过后,南宫剑力量不支,慕容玄的剑招越来越快,逐渐占据上风。 “你的剑法退步了。”慕容玄大喝一声道。 他用劲一绞,震飞了南宫剑的剑。未待南宫剑反应过来,慕容玄的剑尖已及其喉咙。 “你已败了。”慕容玄冷冷道。 “我败了!”南宫剑死灰着脸,喃喃道。 败在慕容玄的剑下,不但是一个屈辱,而且还意味着会失去锦盒里面的东西。 可是,此刻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已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慕容玄内心狂喜,扔下死鱼般瘫倒在地上的南宫剑,转身去拿他的战利品。 “锦盒不见了。”慕容玄惊叫道。 月光下,刚才挂着锦盒的树枝依然在,但盒子却不翼而飞了。 此刻,他就像一个斗败了的公鸡,又惊又怕。 谁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知不觉地拿走了锦盒,害他落得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倒不是为别人做嫁衣而懊悔,而是偷走锦盒的人无异于虎口夺食,但他却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慕容玄四下张望,月光下的树林幽静,天地苍茫,并没有异常。 突然,远处的树林又有惊鸟骤起。 他不加思索,施展轻功,人如大鸟在林间急速飞掠而去。 南宫剑望着慕容玄远去的身影,他拔出插在泥土里的剑,也朝着慕容玄的影子追了上去。 刹那间,大地又恢复了宁静。 月色清凉,白云悠悠。 从旁边的树荫下,杨禹慢慢地走了出来。 “这么美好的月夜,为什么不好好地欣赏欣赏呢?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可惜,此时此刻没有一壶好酒。”他望着慕容玄远去的方向,良久叹息道。 “确实,如此良辰美景,少了一壶好酒,真让人遗憾!”树林里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花如伶一袭白衣飘飘,拎着一壶酒从树林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是你!”杨禹惊讶道。 “是我!酒,我有。请你喝。”花如伶将手中的酒递向杨禹,笑盈盈道。 他面如桃花,目若秋波,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清新俊逸。 若不是男儿身,整个活脱脱的一个举止娴雅的二八佳人,把杨禹看呆了。 “好酒!好酒!此酒入口醇香,绝非人间琼浆,而是天上瑶池玉液。”杨禹喝了一口,赞不绝口。 “皓月当空,少了美酒。岂不是大煞风景。”花如伶望着杨禹道。 “你今晚也是来抢它?” “不,纯粹是找你喝酒!这么美好的月夜,我怎么能忍心地破坏它呢?”花如伶笑道。 “嘻嘻,你不会在酒里下药吧?” “唉,我若抢这个锦盒,还用得我亲自出手吗?况且,我才不跟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来交手,自讨苦吃,自讨没趣。” “那倒也是,堂堂一个七星楼的少楼主,用得着亲自出手吗?” “你知道我是七星楼的花如伶?” “嗯,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气,我一闻就知道了。我想,在那个秘洞里,助我脱脸的人,也是你吧。”杨禹微笑着,盯着花如伶看。 “你好聪明!你知道我是谁了,还敢喝我的酒?”花如伶脸上一红,慌忙别过脸道。 “这么美好的月夜,我猜想,你是不忍心破坏它的。” “唉,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这样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花如伶莞尔一笑道。 “对了,你已经知道这盒子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杨禹道。 “我想,从一开始,这本来就是一个骗局。你在同福客栈的房间里故意打晕了龙四,用假的锦盒将客栈里的江湖人物都吸引走了。因为在那种情景之下,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锦盒上,而忽略了其真伪。当客栈里的江湖人都追着你去,所以江湖上的人都误认为你抢了龙四的锦盒,都认为你手上的锦盒里装的是《玄天神功》,而龙四拿着装着《玄天神功》的盒子赶往七星楼。好一招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你把他们当猴耍,好掩护龙四护着真正的盒子去七星楼。你的计谋的确妙,骗了所有的人,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俗话说三人成虎。有些事,说的人多了,做的人多了,就算是谣言也成了事实。 “嗯,你说的不错。你知道这锦盒里的《玄天神功》是假的,但为什么还要你的手下来抢呢?” “既然要演戏,当然是演得逼真一点。要不,那里会有人相信,那里会有人入局呢?何况,这样做减小了龙四爷的阻力,好让他平安到达七星楼,又何乐而不为呢?” “你怎么看穿了我在演戏呢?” “因为你,一个可以为朋友舍命的人,怎么会夺他的镖物,害丢掉性命呢?况且,你的表现也太‘引人注目’,俗话说身怀其璧,必怀其罪。一个人获得至宝,必会遁逃,远离这是非之地。而你的表现太过反常了。只要人心平气和地想想,就能看出其中玄机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杨禹不禁对花如伶另眼相看。 “我想,王云鹤此时已看穿了你的小把戏,正赶往七星楼的路上了。不过,龙四爷现在也差不多到达了七星楼的地界。”花如伶望着远空,悠悠地说。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杨禹兴高彩烈,扼腕道。 “龙四爷有你这个朋友,此生足矣!我走了。”花如伶幽怨地望了杨禹一眼道。 说罢,他身形一晃,倏然没入树林中,消失了。 “诶!你的酒!”杨禹冲着树林呼喊道。 “酒,你留着喝!” 花如伶的声音在林间渐行渐远。 杨禹望着手中的酒壶,哑然失笑。 “若花如伶说龙大哥已到了七星楼的地界。这是七星楼的势力范围,若无意外,龙大哥应该能顺利交镖。还有两天就是倪爷爷约定的时间,我得赶上才行。”杨禹屈指一算,寻思道。 他看了看天上的明月,选择了望北的方向,迈步地向前走去。 “龙大哥,我把锦盒藏在床底下。你醒了之后,拿出来再送到七星楼去。”杨禹贴着龙四的耳根交待过后,便一掌把他拍晕了过去。 待龙四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已是五更天了。 他发现他独自躺在床上,窗和门都关闭着,屋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 他想起锦盒,顿时大惊失色。便一骨碌地翻身下床,向床底下扫视了一眼,看到包裹着锦盒的包袱静静地挨着墙根躺着,紧张的心立刻松缓了下来。 “杨兄弟,你现在何处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龙四一想到杨禹奋不顾身地替他负重前行时,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拂晓后,龙四迎着东方的第一抹红霞,毅然地上路。 这一次,他一路通畅,再也没有人劫镖。 不出一日,他就到了七星楼的地界。 碧空如洗,烈日当空。 风停了,树叶蔫了,草尖也蔫了。 窒息般的热浪扑面而来,躲在枝叶上的蝉儿彼此聒噪四起。 龙四连续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大汗淋漓。 他看到前面山脚下有一条溪流,便走过去,捧起清凉的溪水洗把脸。 这时,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岔道口上有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树下站着两个人。 龙四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在等候自己。 他打量了四周,发现这是唯一的必经之路。 丑媳妇免不得见公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龙四走近之后,看清楚树下之人竟然是王云鹤和玉虚道长二人。 “王掌门,玉虚道长,龙四有礼了!”龙四抱拳道。 “龙老弟,你能否将身上的锦盒交给我们处置?”玉虚道长道。 “王掌门,玉虚道长,此事万万不能。你们是知道我龙四,希望王掌门和道长不要强人所难了。”龙四道。 “这是关系到整个中原武林生死存亡的大事。希望龙老弟本着为武林同道着想,请三思而行啊!”玉虚道长道。 “威远镖局的规矩,我龙四绝不能破坏。所以,恕我不能答应。至于锦盒的事,我龙四自有安排。”龙四大义凛然道。 “玉虚道长,既然龙老弟主意已定,我们就不要为难他了。龙老弟,请吧!”王云鹤道。 “王掌门,这……”玉虚道长尴尬道。 因为他万万想不到王云鹤竟然“食言”,给龙四放行。 龙四也不多说,他朝王云鹤颔首示意,迎着烈日前行,很快消失于岔道口中。 “王掌门,为什么不截下锦盒?”玉虚道长满腹疑团,不解道。 “恐怕现在的局面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你看!”王云鹤指着不远处的巨石,叹气道。 十丈外的巨石上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七星楼主花英杰?”玉虚道长惊叫道。 “正是他。”王云鹤道。 这时,玉虚道长发现他们的周围出现了不少弓弩手,箭已上弦,正对着他俩。 只要花英杰一声令下,便有铺天盖地的箭矢向他们射来。 纵使他们有通天本领,今天恐怕也难逃一劫。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这里是七星楼的势力范围,周围不知潜伏着多少七星楼的高手。 就算他俩人能躲过箭矢轮番的攻击,恐怕在七星楼众多高手面前也寡不敌众,无法全身而退。 现在不动手,七星楼不知虚实,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他们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玄通大师犯了错,已注定我们输了。花英杰对《玄天神功》志在必得,如果我们硬抢,七星楼必定会全力以赴。这样就会暴露了我们的实力,花英杰可能趁机一口将我们吃掉了。现在只能寄望龙四能妥善处理了。”王云鹤黯然销魂道。 玉虚道长听到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众幸刚才没有鲁莽出手。 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他俩身陷囹圄,当是想法脱困,方为上策。 至于与七星楼的战争,已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了。如何应对这场武林浩劫,当是脱险之后从长计议,慎重决策。 “王掌门,玉虚道长,在下七星楼总管薛怀义。代楼主向两位前辈问好!”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走近王云鹤的面前,毕恭毕敬道。 “花楼主有礼!”王云鹤道。 “楼主说了,七星楼里已略备薄酒,聊表敬意。若两位前辈不嫌弃的。请随小的一同前往,开怀畅饮。” “花楼主的心意,我俩心领了。只是途经贵宝地,未曾备薄礼,冒然打扰,恐礼数不周,有失颜面。烦请阁下转告花楼主,容他日再登门造访之时,我们再与楼主把酒持螯。”王云鹤不卑不亢道。 “那我将王掌门的话如实转达给楼主。王掌门,请!”薛怀义微笑着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告辞!” 王云鹤和王虚道长两人就坡下驴,告辞而别。 第98章 一代枭雄 七星楼,是一座五丈高的阁楼,高高地耸立在山麓之下。 经二十余载的苦心经营,在七星楼的周围,又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各种庭院。这些庭院是七星楼的喽啰最初在这儿安营扎寨的家,还有就是一些慕名而来的老百姓在这儿安家落户。渐渐地,他们卖卖营生,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城镇。 这里没有官府的管辖,只有七星楼的人维护里面的秩序。 老百姓只要交上一定的人头税,就可以在这座城里安居乐业,没有剥削,也没有迫害。 七星楼以主楼居中,六附楼环状布局,如同众星拱月。远远观望,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月挂树梢头。 今夜的月特别的圆,特别的亮。 不过,最亮的月色依然掩盖不了七星楼的灯光辉煌。 龙四跟随着薛怀义步进了七星楼,穿过暗哨遍布的庭院,方来到雕栏玉砌,琼楼玉宇般的主楼。 七星楼的主楼宛若宫殿,在巨烛的映照下,金碧辉煌,熠熠生辉。 花英杰身着紫袍,头戴金冠,正襟危坐在中间的仙鹤松柏镂雕紫檀巨椅上,他燕颔虎颈,鹰瞵鹗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禀楼主,威远镖局龙四已到。”薛怀义抱拳躬身,恭恭敬敬道。 “龙四,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楼主,这是我押的镖,请验收!” 龙四解下包袱,将锦盒递给薛怀义。 “且慢,《玄天神功》乃是武林至宝,人人都想据为己有。难道你龙四不动心?”花英杰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龙四看。 “你把我龙四看作什么人?威远镖局接的镖,绝对不会坏了行镖的规矩。” 龙四虽是毫无畏惧地迎着他杀气腾腾的目光,但还是感到如芒刺背,有一种小鸡面对着俯冲而下的老鹰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嗯,伶儿说的没错,你龙四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一条汉子。薛总管,把盒子拿上来。”花英杰缓了一口气道。 薛怀义从龙四的手上接过锦盒,双手捧着,稳步向前,恭恭敬敬地呈给花英杰。 他把锦盒摆放在花英杰面前案几上,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再把锦盒的蜡封刮掉,打开盒盖,然后退步在一旁伺候着。 盒子里面放着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上面写着《玄天神功秘笈》六个古字。 花英杰拿起木盒里的书,快速地翻开了几页,然后,脸色骤变。 “龙四,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竟然胆敢糊弄我?”花英杰怒道。 “此话怎讲?”龙四看到花英杰动怒,知道坏事了,慌忙问道。 龙四知道押送的镖出错了,意味着威远镖局的声誉受损,这是他万万不可接受的事实。 “你看,你押送的是什么东西?” 花英杰阴沉着脸,手轻轻一扬,书卷稳稳地向龙四飞去。 龙四伸手一探,将书抄在手上。他翻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张张的白纸。 “这……这……”龙四手足无措道。 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胃里传来一阵痉挛的剧痛。 “龙四,你该如何解释?”花英杰道。 “我……我……”龙四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时,他饶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感到天要塌下来了。 “龙四爷,这事与你无关。”门外响起一把洪亮的声音。 这声音正是托镖之人的声音。 龙四转身望向大门,一个蒙面人从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径直向花英杰走去。 “你是谁?”花英杰沉声道。 尽管来人把自己的面目遮掩得严严实实,但他依然感到似曾相识。 “花英杰,花楼主,不……应该叫你华老二,你忘记了我了?”蒙面人一把将罩在脸颊上的黑纱扯掉,露出了一张丑陋的鬼脸。 他的整张脸像被火烧过一样,疙瘩疤痕纵横,面目全非。 就算是大白天里,一个艺高人胆大之人瞥上一眼,也会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花英杰一听到“华老二”三个字,心头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能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人,基本上已经见阎王爷去了。 他本想否认,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因为他知道要来的迟早要来,想躲是躲不掉的。 况且,现在的他已是一方雄主,遇神杀神,佛挡杀佛,魔来斩魔,又还惧何人呢。 “你是……倪……倪老三!”花英杰故作惊喜地问道。 他故作镇定,但颤抖的声音,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哈哈,你终于认出来了。”倪世雄悲怆道。 “这些年,你在哪?我找你找得很苦。” “收起你假仁假义的丑陋的嘴脸吧。这些年,我若不是自我废容,掩藏起我的行踪。今天我还能活着站在这儿揭穿你的假面目吗?”倪世雄抑制着心头的愤怒,一脸厌恶道。 “没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没有你的任何消息,又不知你的死活,我每天活着如鲠在喉,食不知味,寝不安心呀。”花英杰寒气逼人道。 他见倪世雄戳穿了他的假情假义,马上翻脸。 “这些年来,我觉得杨大哥的死有蹊跷。于是,我决心去查找答案。在江湖上,我浪荡了整整十年,都没有找到线索。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终于苍天有眼,不让我绝望。那天,我无意中碰上了奄奄一息的老陆,从他的口中,知道你可能藏身七星楼。” “老陆?陆洛天那个老鬼。” “没错。” “哼,只恨我当时神功未竟,欠缺火候,才让他从我的掌下逃生,好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我潜入七星楼,甚至不惜用火炭将脸皮烫伤,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你藏得深,五年来,我一无所获。” “你真是锲而不舍,令我刮目相看。” “后来,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就是利用《玄天神功》钓鱼,引诱你出来。如果你是杀害杨大哥的人,那你肯定对《玄天神功》感兴趣,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于是,我就到威远镖局托镖,让龙四爷亲自把镖物交给你。我再把这个消息在江湖上散布出去,这样,江湖上的人知道了《玄天神功》的去向,必然去抢夺。而你肯定不甘心它旁落他人之手,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它。最后,我就有机会见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你这一招引蛇出洞,确实高。” 龙四一脸茫然地望着两人的舌枪唇战。 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因为他知道,他无缘无故地陷入了倪世雄精心编织的网中,成为了他的一枚棋子。 他本来是舍命要亲手撕废《玄天神功》秘笈的,结果,现在发现这《玄天神功》秘笈是假的。 “我只是不明白,杨大哥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设计谋害他?”倪世雄质问道。 “哈哈,什么对我不薄?我为他出生入死,打下了半壁江山,而他是怎么对待我?说什么我们情投手足的兄弟,统一江湖,平分天下;说什么要把《玄天神功》传授给我,让我成为武林至尊。可是呢?我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他迟迟不传。我向他开口提起时,总是百般搪塞。这就是对我的不薄吗?”花英杰咆哮道。 “可是,你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引狼入室,将杨大哥这么多年心血创建的天雄帮摧毁,害了众多兄弟姐妹死于非命。” “既然他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对他不义了。于是,我就暗中制造武林血案,嫁祸于他,让他与武林同道为敌。后来,你就知道了,南宫剑率领武林群雄围剿天雄帮。你知道吗?最后捅他一刀的人,是谁?”花英杰阴鸷道。 “难道是你?” “没错,就是我!你不知道他临死之前的眼神,是多么的惊悚,又是多么的可怜。哈哈……”花英杰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充满着意犹未尽的痛快。 “你好狠毒!” “现在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又奈我何?”花英杰索性不装了,狂笑道。 “叛徒,我杀了你,为杨大哥报仇,为了众多死去的兄弟报仇!”倪世雄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 他犹如一头愤怒的雄狮,纵身一跃,掌中的刀已挟着雷霆之怒向花英杰的胸部刺去。 “念在兄弟一场,我让你三招。”花英杰收住了恣意之态,冷笑道。 倪世雄的刀法浑厚无比,刀风刚猛凌厉,横削竖劈反撩,一刀连着一刀,连绵不绝。 可是,花英杰利用敏捷飘逸的身法巧妙地避过了,几招下去,倪世雄连他的衣袖都碰不到。 “倪老三,三招已过,咱们兄弟情义已尽。你若命赴黄泉路,也别怪我兄弟无情。”花英杰道。 “咱们别说废话,就各凭本事,手底下见真章吧。”倪世雄恨声道。 他舞动着手中的刀,上下翻滚着杀向花英杰。 这刀锋上包含着他无尽的屈辱和仇恨,故刀刀凶狠,刀刀致命。 一阵旋风般的连环斩,逼得花英杰一时无从下手。 花英杰一开始还顾忌昔日的兄弟之情,不敢下死手。 这时,他瞧出倪世雄已不顾兄弟情份,招招凶狠毒辣,刀刀欲置他于死地。 他不禁勃然大怒,凶相毕露。 “倪世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花英杰思罢,双脚一点,一个旱地拔葱,扶摇直上。 倪世雄见状,双脚蹬腿,奋起直追。 花英杰见倪世雄上当,半空急停,折身向下急坠,犹如天外飞仙向倪世雄急速落下。 他凌空“呼呼”击出两掌,犹如气吞斗牛,排山倒海。 倪世雄升势被破,胸前登时破绽大开。花英杰乘机化拳为掌,如闪电般在他的胸膛上印上去。 一记沉闷的响声,倪世雄嘴里喷出一股血雨,整个人直线摔了出去,撞在墙上,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一旁冷眼观战的龙四察觉倪世雄有危险,连忙凌空而起,抖动着银枪破空刺出,枪尖卷起点点寒星刺向花英杰的几大要害。 身处半空的花英杰猝不及防,差点中招。不过,他艺高胆大,竟脚尖踏着枪尖,向后一翻,霎那间,倒退十丈远。 “龙四,你不是花英杰的对手。无谓将性命丢在这儿。你逃出去,告诉杨禹,说花英杰乃是杀害杨虎凶手。快走!”龙四收枪,扶起摔倒在地上的倪世雄。倪世雄低声道。 说完,他一把推开龙四,挺刀又向花英杰扑去。 “这么多年,你那功夫都没长进。还想杀我?真是不自量力,可笑,可笑。”花英杰冷笑道。 说罢,他双臂一振,身形拔起,如雄鹰展翅扑向倪世雄,一个冲拳击向倪世雄的胸膛。 倪世雄顿感一股凌厉的拳风如鲸波鼍浪扑面袭来,慌忙横刀御气。 “轰”一声,倪世雄被震得踉跄倒退几步方稳住身形。“哗”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龙四不忍心丢下倪世雄,更不忍心他丢掉性命,趁花英杰脚未落地,又挺枪向他刺去。 花英杰见龙四的枪来得迅猛,但他不慌不忙,凭空一把抓住龙四的枪头,另一只手往枪杆上一拍。 一股强劲的内力从枪杆上直贯过来,龙四猝不及防,双手虎穴被震得麻痛,接着枪鐏甩手,撞在胸口。 顿时,一口腥味从喉咙涌了出来。 “《玄天神功》。”倪世雄惊呼道。 “没错,你想不到真的《玄天神功》在我手上吧。”花英杰狞笑道。 “龙四,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倪世雄怒吼道。 他知道,唯有以一死相拼,拖住花英杰,龙四才有遁逃的机会。 倪世雄怒目圆睁,聚全身气力于臂上,一招力劈华山向花英杰当头斩去。 他的刀风凌厉,又快又狠,动若惊雷,势不可挡。 花英杰想不到倪世雄已是强弩之末,还有如此霸道的刀法。 他侧身避过倪世雄的刀气。“啪啦”一声巨响,花英杰背后的座椅被强劲的刀气劈成两半。 “快走!”倪世雄催促道。 他见一刀落空,又一招“横扫千军”,刀锋挟着雷厉风行的声势向花英杰拦腰斩去。 龙四明白自己与花英杰相拼,无异于螳臂当车一一不自量力,留在此地缠斗,只是枉送性命。他望了倪世雄一眼,转身脚尖一弹,兔起鹘落地向门外逃去。 “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薛怀义大喝一声,纵身一跃朝着龙四追了上去。 两人一个逃,一个后面追,互相缠斗在一起。 七星楼里外庭院交织,连绵不绝。 主楼里打斗的声音,惊动了外围的守卫。 月光下,守卫们点燃了火把,在庭院的里里外外追寻龙四的下落。 不多时,七星楼像炸了锅,到处人影绰绰,到处亮起了火把,将每一处旯旮照得如同白昼。 龙四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朝着黑暗的地方慌不择路地奔走。 他一边犹如虎入羊群,如入无人之境般刺杀着拦截的守卫,一边夺路而逃。 背后传来两声惨叫,他回头一看,两个偷袭他的黑衣守卫瞬间倒在薛怀义的刀下。 “龙四爷,请随我来。”眼看着无路可走,突然,紧随在他背后的薛怀义轻声呼唤道。 “你是……”龙四停下脚步,脸露疑惑不解的神色道。 “现在不方便详细跟你解释。你要随我走,才能活着离开这里。”薛怀义着急道。 龙四见到薛怀义脸露火燎火急的神色,知道他并无恶意。 他望了望四周,到处灯火通明,到处人声鼎沸,知道没有熟人的带路,他是很难走出这座迷宫似的七星楼。 于是,他朝薛怀义点点头,无声跟着他的后面。 薛怀义带着龙四避开守卫们的追查,在庭院里左拐右弯地来到了一座厢房里。 房间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古玩书画,薛怀义打开暗门,领着龙四从暗门中进入里面的秘道。 秘道内长而宽,四通八达,阴冷但并不潮湿,空气流通,洞壁每隔三丈远便置两盏长明灯。 俩人在秘道里静默无声地走着,躲过几处暗哨,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一处通道的尽头。 薛怀义打开了秘道的门,发现此处在山麓的一处悬崖上,已远离了七星楼的范围。 “龙四爷,沿此路往山下走,便远离七星楼。在下不便远送,就此别过!” “你……阁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告辞!”龙四欲言又止。 “告辞!” 薛怀义望着龙四的身影消失于月色中,才转身闪入秘道。 七星楼就像退潮后的大海,又恢复了平静。 在月光下,它就像一个矗立于黑暗里的怪物,黑洞洞的眼珠子正鹰瞵虎视。 “楼主,你没受伤?” 薛怀义折回七星楼时,花英杰正坐在宝座上,两眼望着倪世雄的尸首出神。 倪世雄已气绝身亡,他的刀正穿胸而过,深深地将他钉在木柱上。 他死不瞑目,丑陋的脸孔并不狰狞,反而带着微笑,似乎是欣慰,似乎又是讥笑。 “龙四呢?”花英杰用略带疲惫的语气道。 “属下无能,让龙四逃脱了。不过,属下已吩咐下面的人去追杀了。” “为什么你不去?”花英杰阴着脸道。 “属下生怕楼主不测……所以赶回来……” “你真有我心。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进入七星楼?”花英杰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薛怀义看。他的眼神阴鸷狠戾,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属下进入七星楼已有四年零八个月了。”薜怀义想了一会,轻声道。 “哦,是我刚刚闭关修炼的那一年。你的能力真不错,短短几年的时间,可以做到七星楼总管的位置。” “托少楼主的福。承少楼主看得起,提拔我而已。”薛怀义冷静道。 “伶儿的目光不错,能看出你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但他看不出你包藏祸心。” “楼主,何来这说。”薛怀义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依旧不动声色道。 “因为你今天的表现太反常了。你不应该撤走了七星楼里的守卫,你更不应该放走龙四。你知道冒这个险会掉脑袋的。” “是的,我不应该放走龙四。但龙四是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我不能不冒这个险。”薛怀义平静道。 他知道任何狡辩在花英杰的面前是徒劳的。 他知道他迟早都会暴露,因为即使最狡猾的狐狸,在老道的猎人面前无所遁形。更何况,他不是最狡猾的狐狸,而花英杰却是最老道的猎人。 “唉,可惜你不为我所用。”花英杰叹息道。 “唉,可惜我低估了你。” “龙四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威胁,你才是。自古祸起萧墙,从来都是致命的。我必须要消除你这个祸患。” “嗯,虽然我知道我的武功比不上你,但我还是想领教一下你的高招。”薛怀义抽出佩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说。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十招,如果你接下我十招不死,我放你一条活路。”花英杰慢悠悠地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你接好我第一招,见风化雨!” 薛怀义说罢,身形如游龙出水滑向花英杰,手中的剑霎时化作万千道剑影,将他笼罩在剑锋之下。 这剑影虚虚实实,真伪莫辨。 “好一招见风化雨,阁下是中州大侠柳千望的什么人?”花英杰喝道。 他劈空一掌,一道劲强的力道震歪了薛怀义的剑尖。 “正是在下的师兄。第二招蛟龙出海。” 蛟龙久困在渊中,一朝腾飞起半空。薛怀义剑如苍龙在天,腾云驾雾,吟啸九天。 “看来,你的剑术还在你师兄柳千望之上。” 他不敢大意,屡屡发劈空掌,以强劲的内力与之周旋。 “花老贼神功已成,武功深不可测。看来今天很难在他的掌下走完十招。”薛怀义暗忖道。 他眼看自己浸淫了数十载的剑法,竟然碰不到花英杰的寸丝片缕,不禁惊骇不已。 “二招、三招……七招,看我的,撤剑!” 花英杰瞧着薛怀义脸露骇色,见出手时机已现。他气沉丹田,双掌聚注内劲,连连翻拍,一股又一股惊涛骇浪般的掌风,震乱了薛怀义的剑招。 接着,他又如探囊取物般,右掌没入剑影,火光电石般拍掉薛怀义手中的剑,左掌乘势长驱直入。 薛怀义来不及闪避,花英杰的左掌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在他的胸前。 倏地薛怀义的五脏六腑已被震碎,像断了线的风筝,撞烂了身后的屏风,跌在墙根上断了气。 “七招,还是没能过完十招。”花英杰望着薛怀义死不瞑目的尸体,喃喃自语道。 第99章 负伤 “姓杨的,我看你往那儿跑?” “唉,你怎么阴魂不散地跟着我呢。别人说你是‘赤焰鬼’,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一只鬼?。” 气喘吁吁的杨禹对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郝千秋道。 “何来此说?”郝千秋怒问道。“你没听说过小鬼难缠?甩也甩不开呀。”杨禹苦笑道。 自跟花如伶分开后,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一头撞上了郝千秋。 原来那天夜里杨禹诈死骗逃,害得吕望之与郝千秋两人斗了半天,才发现上当了。 等到两人停手时,杨禹已逃了无影无踪了。 郝千秋自娘胎出来,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今天栽在了杨禹这个毛头小子的手里,真是阴沟里翻船。 杨禹的这一诈计气得郝千秋暴跳如雷,发誓要宰了他方可泄心头之恨。 郝千秋好不容易才“巧遇”上他,那里肯善罢甘休呢? 于是,两人一个前头跑,一个后面追,在荒野里追逐了一天一夜。 “你只要乖乖的把锦盒双手奉上,咱就自此别过,两不相欠。”郝千秋眼珠子贼溜溜地转动一下,勉为其难地道。 “嘻嘻,你跑也跑不过我,打也打不过我。我为什么要双手奉上呢?难道你当我是一个没脑子的傻子呀。”杨禹放眼四望笑道。 “那你小兔崽子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你若让我逮住了,我会慢慢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郝千秋破口大骂,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要不,这样吧。你向小爷叩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我立马双手奉上给你,绝不反悔。”杨禹嬉皮笑脸道。 “你……你这小兔崽子,气煞我也!”郝千秋那里咽得下这样的羞辱,顿时暴跳如雷,舞动双钺扑向杨禹。 杨禹见郝千秋来势汹汹,二话不说马上撒腿就跑。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 烈日炎炎,世间万物在骄阳的炙烤下,都蔫了。 旷野上,山林间,两个人影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你……不……累吗,我……都累坏了。要不,咱们……不跑了。”杨禹跑进一片小树林,回头看着十丈外累得像一摊泥一样瘫倒在树根下的郝千秋,扯着冒烟的嗓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道。 “你……把锦盒给……给我,就……不……追……你了。”郝千秋干瘪的脸像已被晒干的腊肉,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都……说了,你给……小爷我叩三个响头,喊三声‘爷爷’,我立马给你。”杨禹舒了口气,朝着郝千秋扬声道。 “你……”郝千秋的脸被气得像死了爹娘一样难看,他知道跟杨禹耍嘴皮子,耍不过他,便索性闭上嘴不吭声了。 两人谁也不服谁的气,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突然,树叶摇曳,一阵“嗖嗖”的尖锐声响起。 “不好!”杨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翻身,躲到树干的后面。 他刚刚藏好身,一阵箭雨从天而降,簇簇地射了一地。 “幸好躲得快,稍晚一瞬,恐怕被这乱箭射成了箭猪。”杨禹庆幸道。 他向郝千秋看去,却见到他也躲到树的背后,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原来,刚才所有的箭矢都射向了他,而郝千秋五丈之内却没半支箭。 这是什么回事? 杨禹满腹疑团,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些人都是冲他手上的盒子而来的。 “姓杨的,把锦盒交出来,便饶你不死。” 树林里一下子涌出来了几十号黑衣人,手执弓弩对着杨禹的藏身处。为首的人正是天雷堡的屠豹。 “真是冤家路窄。又让他们给堵上了。如果对付几十号人倒不在话下,最麻烦的是那漫天箭雨,让人防不胜防。”杨禹寻思道。 他将目光望向郝千秋,看到他躲在大树后,也偷偷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家伙还下死心,看来得从他身上打主意。 杨禹看到脚跟下有一段枯木头,顿时计上心头。 “郝老鬼,你还在吗?”杨禹故意大声喊道。 郝千秋不知道杨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绝对是黄鼠狼给鸡送礼不怀好意。 他按捺着急性子,静观其变。 “郝老鬼,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和我联手,杀出重围。我就让锦盒给你保管三个月。你意下如何?”杨禹见到郝千秋寂然不动,又高声呼喊道。 “这个家伙又重施故伎,不知玩什么新花样。我才不上你当呢。”郝千秋看了看慢慢围上来的黑衣人,又看看躲在树后面捣弄着什么的杨禹,心想道。 此时,屠豹听到杨禹三番四次朝郝千秋的藏身之所呼喊,顿时心生疑窦。 他招了招手,示意手下留意郝千秋的动静。 “郝老鬼,你不是对这盒子心心念念吗?如果你不想要,我就交出去了。”杨禹见郝千秋这样也沉得住气,竟不上他的当。他不禁暗暗佩服郝千秋的定力。 “好吧,朋友一场。我现在抛给你,你拿着它逃命去吧。”杨禹说罢,将手中的包袱用力一扔。只见天空划过一道靓丽的抛物线,包袱稳稳地跌落在距离郝千秋藏身处一丈远的草丛中。 锦盒就在眼前,一步之遥,郝千秋不觉心痒难耐。 他此时顾不上真假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一个鱼跃龙门,从藏身处蹿了出来,抄起地上的包袱就往前面的大树里奔去。 就在他现身的一瞬间,一支支的箭矢“嗖嗖”地朝他射了过来。 待他隐没入大树背后,又是一阵箭雨射了过来,刹那间,树干上,草丛中,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 郝千秋看着地上遍插的箭矢,就算是往阎王殿走了几回的他,也感到心惊肉战。 他抱着包袱,探头探脑地往外望一眼,只见眼前一黑,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眼看天雷堡的弓弩手越来越近,他心急火燎,向杨禹的藏身望去,这家伙竟然又不见了。 “糟糕,又上当了。”郝千秋心中暗暗惊呼不妙。他三扒两拔地解开包袱,发现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段枯木头。原来,杨禹趁机玩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锦盒让他掉了包。 此时,郝千秋可头疼了,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这尴尬的局面。 他快速包扎好木头,正欲学杨禹来施展一记瞒天过海之计脱困。 突然,天雷堡的弓箭手处响起了一阵混乱的厮杀声。 他往那方向望去,一群穿着奇形怪状服饰的胡人,手握着马刀正与黑衣人混战在一起。 他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后壳一股旋风骤起。 “有人偷袭!”他心知不妙,就地一个驴打滚,避过袭击。 “咔嚓”两声响,他身后的大树马上留下了两个大口子。 郝千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豹头环眼,身材魁梧的胡人,手舞着双刀,随即向他发动攻击。 胡人的刀法怪异,双手上下翻飞,宛若砍瓜切菜。他虽刀法粗糙,漏洞百出,但胜在他的体硕大,力量大,通过快速的转换来弥补了他粗糙刀法的不足。 郝千秋的双钺短小,飘逸敏捷,最忌的遇上刚猛的兵器。胡人的刀如弯月,长且沉重。在他一阵猛如虎的挥舞下,郝千秋不敢硬刚,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只好利用其灵活的身法躲闪。 胡人似乎是天生神力,其刀法滚滚,永不疲倦,刀锋过后飞砂走石,枝折花落。 这些胡人的人数不多,长得五大三粗,身强力壮,勇猛直前。 天雷堡的人数虽众,但在胡人一番如狼似虎的偷袭之下,须臾之间伤亡过半,实力骤减。 待他们回过神来,鼓起勇气与胡人对敌,以人多势众跟他们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郝千秋刚刚躲过胡人的刀锋,突然眼前一花,这边屠豹的铁扇又杀到。 在两人前后的夹攻下,郝千秋此时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难逃一劫了。 他看着两人都向他攻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立刻将手上的包袱向胡人扔去。 胡人见郝千秋将包袱向他扔过来,生怕刀锋砍烂锦盒,慌忙撤刀,侧身避让。 屠豹看到包袱掉在草丛中,撇下了郝千秋,向包袱扑去。 很快,两人为争夺地上的包袱,互相缠斗在一起。 郝千秋见到自己计谋得逞,马上仗着树林的掩护逃之夭夭。 杨禹摆脱了郝千秋和天雷堡众人,忙着向七星楼的方向赶去。 眼看就要进入七星楼的地界,将在约定的时间内与倪爷爷见面了,杨禹的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来。 虽然他不知道倪爷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这必然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隐隐约约猜到可能与他的身世有着莫大的关系。 “龙大哥会顺利到七星楼吗?……慕容晶,她那天为什么要躲避我呢?……如嫣此时此刻在那呢?叶红姐姐是不是安全护送她到了七星楼?”杨禹一边赶路,一边猜测。 烈日下,微风吹拂,竹海轻拽。 虽有竹林风吹来的一丝清凉,但在烈日的曝晒之下,也会感到酷热难耐。 慕容玄丝纹不动地伫立在竹林间的道路上,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无畏无惧。 “慕容伯父……”杨禹捏脚捏手地走上去,洞洞属属道。 “谁是你的伯父,把锦盒交给我。”慕容玄亳不客气地打断了杨禹,冷漠道。 “锦盒?你想要这个盒子,我送给你。”杨禹解下捆绑在身上的盒子,笑道龙四护送的镖到达了七星楼,意味着这个盒子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留在身上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慕容玄见杨禹如此爽快,倒有些愕然。 如此轻易得到东西,让他难以置信。 他提防有诈,慢慢地伸手接过包袱,但见杨禹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没有显示出一星半点使诈的神色。 “且慢!”一把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喝道。 慕容玄扭头一看,只见几个胡人从竹林的深处走了出来。他认得其中一个正是端木峰。 “慕容伯父,别来无恙!家父要小侄问候你。”端木峰走到慕容玄的面前,指着身后的端木无涯微笑道。 端木无涯朝他颔首示意。 “还好。谢谢世侄关心。” 慕容玄闻言,心头一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顿时,一股悲哀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阴森可怕的浓雾里,明晃晃的阳光变成了黑暗的魔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狠狠地将他撕碎,然后放在嗜血的大嘴里一点点地吞噬下去。 他知道,如果没有了《玄天神功》的帮助,恢复姑苏慕容昔日的荣光,将是一个海市蜃楼,他的理想变得虚无缥缈。 眼前的包袱就在一尺之遥,这是一个不容错失的良机。 他不甘心失败,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于是,慕容玄做了一个孤注一掷的选择。他一把夺过包袱,跃过杨禹,朝竹林的深处逃去。 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已被白摩勒看在眼里,他逃得快,但白摩勒也来得快。 一道黑影“哧”的呼啸着穿过竹林,白摩勒发出的刀旋转着向他的背后飞去。 慕容玄察觉身后风声异响,心知有暗器接近。 他身体一沉,一个千斤坠往下坠落,恰好避过白摩勒的飞刀。 但这么一个停顿,他马上丧失了逃跑的先机。 白摩勒飞身接过回旋刀,人如大鹏展翅,从慕容玄的头顶跃了过去,堵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掌门,你要走,可以。但请把锦盒留下来。”端木无涯沉声道。 “原来端木庄主对《玄天神功》也有觊觎之心。”慕容玄揶揄道。 “你我彼此彼此。不过,你眼下四面楚歌,已无路可退。情形对你不利,你还能带走它吗。”端木无涯听出了慕容玄的讽刺之音,面无改色道。 “是吗?那我慕容玄唯有放弃了。”慕容玄环顾四周,发现他腹背受敌,前有端木无涯,后有白摩勒,左有端木峰,右有沈雁北,已被端木无涯一众人包围起来。 “哈哈,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慕容掌门识相,我端木无涯绝不为难。”端木无涯笑道。 “恐怕,我今天别无选择。就算交出锦盒,也不会让我轻易离开这儿吧。”慕容玄高举锦盒,冷笑道。 “你有得选择。只要你归顺少陀山庄,日后任由我端木无涯驱使。在下爱才怜弱,会给你一条活路走走。”端木无涯道。 “哈哈,承端木庄主瞧得起在下,慕容玄诚惶诚恐。但在下不想听人穿鼻,恕不能答应。”慕容玄仰天大笑道。 他听出了端木无涯话里有话,若是归顺少陀山庄,供端木无涯差遣,这与走狗有什么区别? 他是姑苏慕容玄,绝不能受如此的侮辱。 慕容玄说罢,“唰唰”两剑向端木无涯刺去。 “来得好!”端木无涯大喝一声,他不闪不避,迎着慕容玄连击出两掌,“呼呼”左“烈焰掌”,右“寒冰掌”,一股热浪和一股寒流同时向慕容玄袭来。 慕容玄慌忙撤剑,两脚互蹬,一个旱地拔葱,扶摇直上。 避开端木无涯的掌风后,慕容玄空中急转身,人如飞燕扑向端木峰。与此同时,他将手中的包袱抛向端木无涯。 他刚刚暗中观察,在这四人当中,端木峰的武功最弱,以他为突破口十拿九稳。 他虚晃一枪的目的是要找一个逃跑的机会。 端木无涯的目标既然是《玄天神功》,只要他放弃锦盒,突围出去,料想端木无涯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人唯有活着,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端木峰冷不防被慕容玄连刺了几剑,手忙脚乱之下,登时露出了缺口,让他夺路逃走了。 端木无涯眼看就要接着半空抛过来的包袱。突然,他的眼前一花,人影晃动,包袱不见了。 他定睛一看,杨禹凌空抄截了包袱。 “如果没有人牵制着端木无涯,恐怕他是没有办法脱身的。” 原来杨禹看到慕容玄被端木无涯轻易击退,不知道那是他示弱的表现,心想着若不助他一臂之力,他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于是,杨禹毫不犹豫地飞身夺宝。 “小子,你胆子不小。我端木无涯的东西,你也敢抢?”端木无涯厉声喝道。 “什么端木无涯的东西?你不知道这个包袱原来是我的吗?”杨禹笑嘻嘻地反问道。 “哼,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改变不了。小子,你识相的,就把它还给我。要不,别怪我辣手无情。”端木无涯被问得哑口无言,愣神了一下,然后桀骜不驯地道。 “你想要,我给你便是。”杨禹看到慕容玄已安然离开,便将包袱抛给端木无涯。 “你敢耍我?”端木无涯快速打开盒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原来,盒子里放着一捆草纸。 “我那里敢耍你呢?里面本来就是一捆草纸。只是你们非要逮着我抢来抢去。”杨禹笑道。 “糟糕!真的《玄天神功》已让龙四护送到了七星楼。”端木无涯脸色阴沉,暗忖道。 “父亲,这小子屡次戏弄我们,让我把他废了。”端木峰见端木无涯突然沉吟不语,恶狠狠道。 说罢,他也不待端木无涯应允,“呼”的一掌向杨禹的胸部拍去。 杨禹也不搭话,横刀封住他的掌风,同时飞脚踹其肋部。 杨禹的腿法来得出其不意,又快又准,端木峰若不及时撒手,有断肋骨之险。 他刚刚撤掌闪避,杨禹的乌刀如影随形而至,大攻其中路。 端木峰大骇,世上竟然有如此之快的刀法,转瞬之间即被杨禹攻了个不备,差点开膛破肚。 端木无涯见端木峰危险,护子心切,也顾不上身份,飞身擒拿夺刀。 杨禹眼前人影晃动,惊鸿一瞥之下,端木无涯双臂高振,化掌为爪,如鹰撮霆击强行夺刀。 杨禹见端木无涯擒拿爪犀利,稍不慎轻则乌刀被夺,重则皮开肉绽,慌忙撒刀回防,反手刀削其五指,两下动作一气呵成。 他的刀锋凌厉,任你五指如钢,也要断指。 “这小子刀法有如此厉害的造诣。假以时日,必定是武林一绝。若不除之,日后恐成心腹大患。今天容他不得。”端木无涯暗暗称赞,渐生杀机。 他见到杨禹的刀通身乌黑,看似厚纯,实则锋利,若不变招,恐五指皆断。于是,他急中变招,化爪为指,在杨禹的刀背上一戳,撞歪了他的乌刀。 杨禹感到刀背上似乎有千钧之势,手腕剧烈一震,手中的刀差点脱手而出。 杨禹此时知道端木无涯乃是绝世高手,其内功强,掌法刚猛,绝不能与之硬碰硬。他取胜的关键是以己之长攻他之短,以出刀的速度比他出掌的速度快,打乱了他的掌法。 当下,他施展在天山苦练的刀法与之对抗。 只见两人十丈之内掌风滔天,刀光霍霍,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已相互攻守了五十余招。 端木无涯一时半会儿,对杨禹的快刀束手无策,好几次差点中了他的招。 “这小子的刀法快如风,疾如闪电。若不速战速决,迟早为他所伤。”端木无涯思道。 他稍一分神,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杨禹的刀锋突破了他的掌风。 杨禹的刀神奇的快,刀光一闪,竟削掉他半截衣袖。要不是他手缩得快,恐怕整只手掌都被他削断了。 端木无涯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过被人削断衣袖的耻辱。况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一件叫他不能容忍的事。 于是,他杀意骤起,欲除之而后快。 霎时,他怒如猛虎下山,一股股掌风掀起重重浪涛,向杨禹盖头劈脸地击杀而去。 端木无涯的掌风刚猛,掌风如锋利的刀锋,所过之处碗粗的修竹齐口折断。 杨禹不敢冒险,暗运内功蓄势待发,寻找一个破绽,一个致命的破绽。 他利用灵活的脚步,闪躲腾挪,一边利用竹子与之周旋,一边寻找破绽。 他知道像端木无涯这样的高手,是没有破绽的。但他也知道,世上没有完美的武功。所以,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等待一个不完美的破绽。 高手的对决,一个破绽的出现稍纵即逝,一旦错过了就没有机会。 机会来了,杨禹发现了端木无涯掌法中露出的一个毫不起眼的破绽,他在使出一套组合掌之后,在转换之间,会有一个短暂的停挫。 尽管这个停顿的时间极短,但对杨禹已经足够长了。 杨禹的乌刀出手了,以白驹过隙的速度从端木无涯的双掌中穿插了过去,刺向他的胸口。 不过,让杨禹惊奇的是,端木无涯的双掌中的内力突然平白无故地消失,而他的刀也如泥牛入海。 “不好!中招了。”杨禹察觉到异常,但为时已晚。 只见一股强大的内劲从端木无涯的双掌喷薄而出,杨禹躲避不及,只能撤刀回防。 “庄主,手下留情!他是飞鹰大侠袁天正的徒弟。”白摩勒见端木无涯突施无相神功,慌忙高声提醒道。 可惜,已慢了。 “啪”的一声,杨禹还是中了一掌,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草丛里。 “小子,你知道这是我故意卖给你的一个破绽吗?”端木无涯得意地笑道。 “我大意了,不过,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杨禹吐出了口中的鲜血,笑道。 “嗯,你的确实是一个武绝奇才。放眼武林,能够迫我使出无相神功的,没有几个人,而你却是其中一个。” “我真是荣幸之至……”杨禹强忍着剧痛,苦笑道。 刚一张嘴,又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人不为我所用,必定后患无穷。所以,我留你不得!”端木无涯叹息道。 “哈哈,小爷天性落拓不羁,从不做他人的池鱼笼鸟……”杨禹笑道。 杨禹想挣扎地站起来,此时发现他伤的太重了,筋骨好像断了一样。接着,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了。 突然,竹林的深处,响起了一阵古怪的笛声,让人听了感到浑身不舒服。 这笛声在竹林里飘荡着,由远而近。 端木无涯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接着,天空中“嗡嗡”地出现了一片乌云,由远及近,向着端木无涯等人飞去。 霎时间,乌云遮天蔽日,铺天盖地地穿过绿盈盈的枝叶,向他们压了下去。 “毒蜂,是毒蜂!”沈雁北惊恐地叫道。 接着,他拔腿就跑。此时,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啊!啊!”端木峰和白摩勒被毒蜂蜇了两下,痛得哇哇大叫,两人也蒙头盖脸地跟着沈雁北的后面跑了。 端木无涯离得近,他隔空连劈几掌,其强烈的掌风震死了一片又一片的毒蜂,不多时,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的毒蜂尸体。 在笛声的号令下,在竹林间婆娑起舞的毒蜂更加狂怒了,它们像潮水般向他攻击。 端木无涯看着黑压压的蜂群,愈发感到恐惧,连劈几掌,逼退蜂群后,也且战且退,仓皇逃离。 蜂群尾随着端木无涯一行人而去,竹林很快又变得安静下来了。 第100章 七星楼 火光四起,花园里到处人影绰绰,到处都是血迹斑斑,尖叫声,哭喊声,呻吟声……响彻云霄。 他孤独无助地立于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惊恐万状的人,一个又一个倒在蒙面人的兵刃之下。 “啊!”他瞋目扼腕,向天怒吼着..... 杨禹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大汗淋漓地躺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榻上。 床榻是紫檀雕花木床,帐幔珠翠衬饰,上铺垫着冰天蚕丝被,柔软而清凉。 房间内,桌台案几,衣橱屏风,古董挂画一应俱全。 在临窗的案几上,摆设着一座典雅的香炉,正焚烧着一盘的檀香,香气袅袅,清幽淡雅,芬芳怡人。 一看这房间装饰,就知道是城里的大户人家。 窗外,鸟跃枝头,嘤嘤成韵。 和暖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映照得房间通明透亮。 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影趴在中间的木桌上,正酣然入梦。 杨禹依稀记得在竹林里与瑞木无涯比武,不慎被他一掌击中胸部,跌落在草丛里,当他试图挣扎着爬起来时,突然胸口一阵无比剧痛传来,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这是什么地方呢?我怎么会到这儿呢?”杨禹打量了一下房间,心里迷迷糊糊道。 他正欲挣扎地坐起来,发现胸口除了有隐隐的痛感之外,并没有影响他的肢体活动。 “杨公子,你终于醒了。”少女被杨禹的响动吵醒了,她立马站起来,神色慌张地问道。 杨禹朝她微笑示意。他见少女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抱歉。 “杨公子,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把小姐都吓坏了。” “三天三夜?我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杨禹揉捏了有点撕裂的疼痛的脑壳,自言自语道。 “这还不是吗?小姐衣不解结地在一旁伺候你,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回房里休息去。你一下子醒了,看来她又没得休息了。是了,小姐吩咐过,杨公子醒了,第一时间要告诉她。要不,迟了,一定让小姐打死我了。”小姑娘唠唠叨叨地说过不停。 “你小姐是……”杨禹还未来得及问,小姑娘甩着两条马尾辫子,像一阵旋风般跑了出去。 小姑娘的脚步声渐离渐远,四周一片又变得安静起来。 “小姐是谁呢?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杨禹心腹疑问。 毕竟,他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多,尤其是女人。 “杨哥哥!”窗外飘来了一个女孩欣喜若狂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如嫣。”杨禹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惊喜叫道。 一眨眼间,华如嫣甩着光可鉴人的头发,欢呼雀跃地跑了进来。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见不到面时,仿佛有很多的话要说;当面对面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一言不发,眼定定地对视良久。 “小姐,看到杨公子。欢喜得说不出话来。”小姑娘从后面跑了进来,左瞅瞅,右瞅瞅,见到两人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嘲笑道。 “嘤嘤!死丫头,敢笑话我。就你多嘴,我得用针线把你的嘴巴缝上,让你说不出话来。”华如嫣被婢女取笑,登时脸上羞红的像公鸡冠一样,恐吓道。 “小姐,我怕怕。杨公子,你可要小心哟!”小姑娘倒识趣,朝杨禹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如嫣,这是那里?我又是怎么来到这儿呢?”杨禹让小姑娘说的满脸通红,扯开话题来掩饰尴尬。 “杨哥哥,这是七星楼。我的家……” “七星楼。”杨禹顿时心里一沉,有一丝丝的不安涌上心头。 华如嫣与七星楼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个答案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现在从她的口里亲口说出来,真相已浮上了水面。 “你是......我是说......”杨禹吞吞吐吐道。 “我是七星楼楼主花英杰的女儿。杨哥哥,我不是故意骗你。你不会怪我吧?”华如嫣涨红了小脸,着急道。 “我不怪你!” 这一刻,杨禹解开了心中的疑团,反而舒坦了下来。 原来,杨禹在洛阳城里委托叶红护送华如嫣前往七星楼。 他独自一人寻找龙四去了。 华如嫣放心不下,给叶红留下一封书信,便偷偷地溜走,去找杨禹。 当她辗转反侧找到杨禹时,发现他正与端木无涯比武。 她知道杨禹并不是端木无涯的对手,可是,她武艺低微,贸然豁出去,非但帮不上忙,还成了他的累赘。 正当她焦急时,突然想到了柳凌梅驱毒蜂赶跑鬼花婆婆的事来。 “任你端木无涯拥有通天本领,但在铺天盖地的毒蜂的面前,也是束手无策,黔驴技穷。”华如嫣偷笑道。 于是,她拔出柳凌梅赠送给她的短笛,按照柳凌梅传授的驱蜂绝技吹起笛声来。 果不其然,那遮天蔽日的毒蜂将端木无涯众人吓得屁滚尿流。 等赶跑了端木无涯后,她跑近杨禹时,看到他四目紧闭,脸色铁青地倒在草丛上。 这时,她才发现杨禹的心脉已被端木无涯震坏了。 她慌忙用施针,依柳梅凌传授的针灸医术,封住了他的心脉,这才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如嫣,这些天让你受苦了。”杨禹望着满脸憔悴的华如嫣,满怀愧疚道。 “杨哥哥,你心脉已断。可惜我医术不精,只能用针灸封住心脉的方法保住你的性命,不能恢复你的武功。师父老人家医术精湛,要是他还在,就可以……就可以……呜呜……”华如嫣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嫣,你千万别自责。你能救我不死,我已是万幸了。”杨禹安慰道。 在华如嫣精心的照料下,杨禹身体恢复神速。几天之后,他就可以下床活动了。 “倪爷爷在哪里呢?......错过了约会的时间,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杨禹连续卧床榻多天,早已错过了与倪爷爷约定的时间,心里懊恼不已。 “杨哥哥,今天我带你出去燕尾巷里逛逛,你意下如何?” 华如嫣看出杨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邀请他到外面去透透气。 杨禹想着怎样外出查找倪爷爷的消息,正有此意,一口答应她。 “杨哥哥,你看看,那是七星楼的主楼。听单叔叔说,里面又高大又华丽,肯定很好玩,可惜,我没有去过那里。”华如嫣指着城里最高的一座楼,兴奋地说。 杨禹从华如嫣的口中得知,他所处的地方是七星楼里的一处别院。七星楼是一里方圆的建筑群,中间一座高耸的主楼,外面由六座庭院环绕,每一座庭院里又有一座阁楼,形成众星拱月状。 六座庭院是拱卫主楼的安全,由花如伶亲自精心挑选的忠心不渝的死士护卫。 燕尾巷是七星楼里最繁华的集市。虽然它叫巷,但实际上是一条繁华的大街。 杨禹与华如嫣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着,不时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在卖货的摊子上左挑右选的,捣弄了半天,又没有交易一单。 他仔细地观察了四周,却没有发现有倪爷爷的踪迹。 “我失约了这么多天,倪爷爷可能等不及,已离开了此地。”杨禹晃悠悠地闲逛了半天,一无所获,寻思道。 华如嫣不知道他心事,见他逛了半天,仍是两手空空,心里也替他着急。 虽然七星楼所处的地方比不上京都、洛阳、苏杭等大城市,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里该有的生活用品,古玩字画,手工艺品,这里应用尽有。 “让开!让开!” 突然,前面人头攒动的街道上起了一阵骚乱。接着,两个劲装汉子骑着两匹鬃毛高马疾驰而过,街上的人群如潮水般两边分开,让出中间一条通道来。 杨禹和华如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随着众人站到路旁,探头探脑地看起热闹。 不大一会儿,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由远而近,神气十足而来。 领头的看看其装束,就知道是宫里的太监。 花如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后面的跟着的是一群身着锦衣的护卫,不用说,这些人是供太监差遣的官差。 “这是什么人?好大的架子,能让少楼主全程伺候?”路边的人纷纷议论着。 花如伶经过时,不经意地瞟了人群中杨禹一眼,对着他邪魅一笑。 “如伶哥哥!”华如嫣从人群中向他扬手,高声叫道。 花如伶并未搭话,朝她点了点头,便纵马过去了。 夜幕光临,月朗星稀。 七星楼的主楼里灯火通明,大摆筵席。 花英杰坐在主席位,下首坐着孙公公,孙公公的对面是花如伶。 “孙公公,此次大驾光临,令七星楼蓬荜生辉!”花英杰恭维道。 “花楼主,好说好说。这次咱家奉李公公之命,前来咨询花楼主一件事?”孙公公呷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说。 “不知公公所说何事呢?”花英杰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镇定自若道。 “杨虎的《玄天神功》是不是在花楼主手上?”孙公公盯着花英杰问。 “公公言下之意,是指日前威远镖局龙四押送的锦盒?”花英杰眼神一瞥,冷冷道。 孙公公心神一凛,因为他知道这眼神里的含义。 “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江湖人为争夺此物,死伤无数,民心不安。此事已惊动圣上,让圣上寝食难安。故,李公公派咱家前来了解事情的始未,禀告圣上,以慰圣体。咱家也是奉李公公的旨意行事。”孙公公道。 “此事乃是前天雄帮余孽所为,目的是挑起七星楼与江湖同道互相残杀,为天雄帮杨虎报仇雪恨。威远镖局押送锦盒里的《玄天神经》是假的。” “假的?当真!” “当真!此事威远镖局的龙四可以作证。况且,锦盒还在,公公若要过目,在下马上安排,以辨真假。”花英杰面不改色道 花如伶拍一个响掌,只见一个下人从屏风后捧出来一个锦盒,恭恭敬敬地递给花如伶。 “公公,这就是龙四押送的《玄天神功》,请过目。” 花如伶接过锦盒,又恭恭敬敬地呈给孙公公。 孙公公正襟危坐,冷眼看着眼前放在桌子上的锦盒,手指搭着茶杯也不动一下。 “公公,请过目。”花如伶见到孙公公眼睛盯着锦盒,却岿然不动。知道他的心思,便打开盒子,微笑道。 孙公公眼睛扫视了一眼,慢慢地拿起盒子里的书卷,快速地翻开了几页。 “哼,岂有此理。”孙公公看完了,将它狠狠地扔进盒子里,声色俱厉道。 花英杰两眼望着孙公公,笑而不语。他鹰瞵鹗视,目光如电的眼神里隐藏着一丝丝的腾腾杀气。 他望着似笑非笑的花英杰,感到一道无形的杀气如利剑刺心,霎时如芒刺背。刚刚还大模大样的神气,在花英杰睥睨凛然的注视下,立刻消弥于无形。 “贼人其心可诛。”孙公公愣了一下,用力拍一下桌面,愤怒地道。 桌子上的茶杯一下子就翻倒,茶水流淌了一桌。 他满以为仗着李公公的威名,可以压制着花英杰的气焰,这样就可以在他的面前盛气凌人,颐指气使。 可是,这一刻他发现他想错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毕竟这里是七星楼,而不是李公公可以只手遮天的宫内,能随时随地护着自己的周全。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自己只不过是办差而已,总不会把自己的小命拴在别人的裤腰带上。 这七星楼,距庙堂千里之外,此刻生杀予夺的权利掌握在花英杰手上,就算是十个李公公也保不了他的小命。 “公公,别气坏了身子。贼人可诛。我义父也是深受其害,还望公公在李公公面前替义父美言几句,以洗清义父的冤屈!七星楼自不会少了公公的好处。”花如伶用衣袖拭擦掉桌面上的茶渍,贴着孙公公的耳根低语道。 花如伶看到孙公公没了气焰嚣张,在花英杰强大的气场面前已败下阵来,低首俯心,慌忙打圆场。 孙公公见花如伶说的在理,也不好撕破脸皮,就坡下驴,不再固执己见。 花如伶微笑着望着他。 孙公公心有意会地笑了。 别院四周种着各种名贵的花卉,正值盛夏,花儿怒放,争妍斗艳,园子里芬芳馥郁,香气熏人。 杨禹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花丛中嬉戏的蝴蝶,显得心不在焉。 “倪爷爷现在身处何方呢?他是不是等不到我,已自己离开了。……唉,要不是让端木无涯给耽搁了,我就可以依约赴会了。”杨禹懊恼着,胡思乱想。 现已是日上三竿,还不见华如嫣的影子。 平时,她已端着早点,像一只小云雀一样从门外蹦跳进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杨兄弟,住得还习惯吗?” 花如伶满脸笑容地踱了进来,他的笑容永远是那么的神秘,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是你。”杨禹愣住了,他想不到进来的人竟然是花如伶。 “想不到吧。你以为是如嫣。”花如伶似笑非笑地望着杨禹,看得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嗯!”杨禹默认道。 “义父正跟如嫣谈话呢。他老人家吩咐我,陪你到他那里去。有事跟你商量。杨兄弟,请!” 杨禹惊讶地睁大着眼,小心脏开始“怦怦”地急剧跳动起来。 他想不到名震天下的七星楼楼主花英杰会亲自接见他。 杨禹尾随着花如伶走出别院,沿着曲幽石径迤迤然地走着,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 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农家模样的院子,普普通通的几间茅屋与七星楼的金碧辉映,美轮美奂格格不入。 院子里,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休闲地晒着太阳。 花英杰躬着身子,一手端着一个盘子,手里抓起盘子里的黍粒撒向草丛上。 “咯咯”,花英杰轻唤几声,那些嬉闹的小鸡闻声,争先恐后地向他奔跑而去。 “义父,杨公子来了。”花如伶静静地待在门口,等花英杰忙碌完了,他才毕恭毕敬地说。 “像!很像!”花英杰抬眼看了杨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喃喃自语道。 “晚辈杨禹见过花楼主!”杨禹迈步上前,躬身作揖道。 眼前的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穿着深蓝色的粗麻布衣,但眉宇间透露出的威严,让他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 “伶儿,你退下吧。我有话跟杨少侠说说。”花英杰向花如伶吩咐道。 花如伶应诺,朝杨禹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杨少侠,你是不是觉得好奇怪。我一个糟老头怎么会干这些婆娘家的活儿?”花英杰望着草地上觅食的小鸡,自嘲道。 杨禹拘谨地微微一笑,他不知如何回答他。 “这是我们昔日生活的地方,这里的陈设跟当年的一模一样。那时如嫣的母亲还未走,就是在这里种蔬菜,养小鸡。那时,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看着她在这里种菜,翻地,浇水,捉虫……还有,手把手地教我喂小鸡。”花英杰两眼噙着泪花,喃喃细语道。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两人鸳俦凤侣,鸾凤和鸣的情境。 杨禹望着眼前泪眼朦胧的花英杰,不再是威震天下的一代雄主,而是一个孤独伶仃,让人心生怜悯的老头。 他不由得想起了他的身世来,一股悲情涌上心头,眼眶里也饱噙热泪。 “杨少侠,说了那么多家长里短的话。让你见笑了。” “嗯!花楼主说的故事,感人肺腑,让在下身有同感。”杨禹别过脸,抬头望向远空,不让花英杰看到他的窘迫不安。 他不知道花英杰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话,但说这些话的背后绝对不是家长里短这么简单。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四周,发现这里的环境幽静,除了他俩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影。 “如嫣不在这,难道花如伶欺骗了我?”杨禹疑心道。 “杨少侠,嫣儿昨天跟我说了,你与端木无涯比武,比他打伤了。已伤及经脉,内功尽失。嫣儿还说,你内功还可以恢复,只须有人用真气注入你的体内,贯通经络就行了。”花英杰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真的?”杨禹听到,高兴道。 “嗯,但此人的内功必须登峰造极,足够强大,而且还愿意为你输出真气,而折损功力。” “这样的人犹如千年铁树开花,难得一见。”杨禹面露失望神色,叹气道。 “嫣儿苦苦央求我为你疗伤。因为她知道,我能让你的内功恢复。我答应了她。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花英杰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 “什么条件?” “你必须要加入七星楼。” 杨禹听了,心潮起伏。 这诱人的条件,不是每一个江湖人物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嫣儿的心意,你是知道的,她非常喜欢你,我看得出你也喜欢她。若你娶了嫣儿,结为百年之好。你是知道的,嫣儿是我唯一的女儿,七星楼的主人,将来也是你。”花英杰瞟了沉默不语的杨禹一眼,悠悠道。 他听花如伶讲过杨禹的江湖事迹,不想错失这样的盖才英才。 七星楼正是用人之际,若得到杨禹这样一员猛将,如虎添翼,统一江湖将是指日可待了。 他自信他开出的条件,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拒绝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半晌,杨禹缓缓道。 “那你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花英杰惊诧,淡淡地说。 他的语气是冷冰冰的,隐藏着无尽的杀机。 杨禹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意味。 “花楼主,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被人要挟的人。”杨禹直视着花英杰,凛然不惧道。 “哈哈,你更加要明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在这儿没有人可以逆我意。你要不是我花英杰的人,要不是我花英杰的掌下亡魂。” “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不怕死。你威胁不了我。”杨禹冷笑道。 “只要你娶了嫣儿,你就是我的女婿,咱就是一家人。你和我携手并肩作战,一起打天下。想想,这是多么伟大的一件事!况且,若我百年之后,这七星楼就是你的,难道你真的没有动过一丝想念之心?”花英杰不死心地说。 “我只知道有些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何况,我素来闲云野鹤惯了,不喜欢被人束缚,身不由己。” “好!敢反对我花英杰的人,你是第一个。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希望你考虑清楚,再作抉择。”花英杰怫然作色道。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被厚厚的云层遮掩了。 杨禹望着远处夜色中灯火通明的七星楼出神。 两天来,杨禹都没有见到华如嫣,心里知道,花英杰已将她禁锢了,不让他们相见。 虽然他对如嫣思念日深,心内的痛苦纠结难分。 但他知道他绝对不能加入七星楼。 因为君子立于世必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这是他离开天山时,师傅袁天正对他的循循善导。 “杨兄弟,七星楼做的事情并不是你听到的,看到的那样子。或者世人对七星楼存在误解。”花如伶道。 “我只是知道天作孽,不可违;人作孽,不可活。所以,我万万是不敢做一个逆天道而行的人。”杨禹望着不远处那座像征着江湖地位的七星主楼,苦笑道。 “今天你是七星楼的客人,七星楼不会为难你。但你踏出了七星楼大门一步,你就是七星楼的敌人,你是知道后果的。”花如伶道。 “我知道。但我不怨天,不尤人。” “义父已动了杀心。要不是如嫣替你求情,义父绝对不会答应给你一条活路。不过,你内功已无,若是走出七星楼一步,恐怕你寸步难行啊。” 花如伶目光灼灼,眼眸里透露着几许令他难以捉摸的神色。 他回想起昨天在密室里花英杰询问他如何处置杨禹的事。 “义父,杨禹这些天来为了龙四,把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都得罪了。他们是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看的。再说,他内功尽失,武功大折,恐怕他在江湖上走不了多远。”花如伶迎着花英杰忧郁的目光,不慌不忙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 “况且,我们杀了他,犹如捏死一只蚂蚁。可是,这样会伤了如嫣的心,得不偿失。那不如放他走,让江湖上的人替我们干掉他。这不是很好吗?” “伶儿,你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高明。不枉为父这么多年对你的一番栽培。”花英杰慈祥的目光看着花如伶,就像一个一代宗师在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得意之作。 “如嫣拜托我送你一程。这已是我送你最远的地方了。以后的路,你要当心了。后会有期!”出了城三里后,花如伶将乌刀和一个包裹递给他,微笑道。 花如伶知道如嫣的心意,在七星楼里,唯有他送杨禹出去,杨禹才会安全的。 杨禹也猜测到了她的想法。 “后会有期!”杨禹抱拳道。 他回头望了一下七星楼的方向,毅然向前行。 第101章 江山易主 天雷堡位于渝中的三山两水之中,扼两河而据,隐于莽莽大山,有龙盘虎踞之势。 堡主雷天乃是当世雄才,凭着一手风雷剑,曾剑挑三山五岳高手,以“风雷剑客”的名号响誉江湖。 黑云低垂,狂风大作,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异象。 大门前的旗杆上,绣着“天雷堡”三个镶着金边隶书的黑旗迎风猎猎。 眼看将是一场雷暴雨来临,雷天堡上空黑压压的天幕似乎要坠落下来。 天雷堡的聚义堂里,雷天情绪低落,独自一个人坐在虎皮大椅上,喝着闷酒。 前面大铜鼎里的热油不停地翻滚着,里面的牛骨头飘出了诱人的香气。 但,雷天似乎对这香气扑鼻的美食兴味索然,正眼也不瞧一下。 最近,雷天堡挫折连连,折兵损将,士气异常低落。 特别是雷飞的意外失踪,成了他心内抹不去的一块心病。 他怎么也想不透,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踪影全无。 这种现象实在太诡异了。 “二十年了,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十年。”雷天盯着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道。 他想起二十年前的今天,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清风徐徐,鸟语花香。 他与花英杰二人策马湖畔,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二十年后,你我兄弟二人统一江湖,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花英杰辫指着碧波荡漾的湖面,豪气干云道。 两人迎着朝阳,沿着湖畔的绿茵策马扬鞭,待路尽头处,方分道扬镳。 五年后,江湖上崛起了两股新的势力,天雷堡和七星楼。 聚义堂里的巨烛“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偌大的一个厅堂里,只有雷天一个孤独的身影,在烛光下摇晃不定。 他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黄酒?只见座椅下堆积了一大堆的酒坛子。 他只求一醉方休,可奇怪的是,他越想醉,却醉不了。 于是,他拼命地喝,拼命地往嘴里灌酒。 他不知道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愁到尽头处,往往便是痛苦的开始。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堂上,一脸坏笑的看着酩酊大醉的雷天。 “你是什么东西?来......来......陪我喝一杯。”雷天嘴里喷着酒气,嗡声嗡气道。 他站了起来,拿起酒杯,跄跄踉踉地向白衣人走去。 “雷大堡主,今天好雅兴啊!”白衣人很有耐心地等待雷天步近,终于开口道。 雷天拼命睁开醉醺醺的眼,看清楚这个如幽灵般的东西是什么? “你是.......花如伶。”雷天惊叫道。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花如伶,登时酒醒了一大半。 “世侄,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提前打个招呼呢?”雷天知道花如伶今天亲自登门,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 想到这,他的后背冷汗不禁涔涔流下。 “叔父现在家大业大,好不威风。小侄哪敢攀高枝。今天只好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花如伶脸上依然是挂着微笑,细声细气地说。 花如伶也不管雷天是什么样的表情,自个儿在聚义堂里转悠起来。 “世侄今天登门造访,不是为了嘲讽我雷某而来的吧?”雷天挺直了腰干,沉声道。 他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花如伶今天的不请自来,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叔父猜得没错,小侄今天带着不好怀意而来。义父说,天雷堡是时候该换一下主人了。”花如伶目光如炬,微笑地盯着雷天看。 “天雷堡要换主人?哈哈,好一个卸磨杀驴。可是,这里是天雷堡,不是七星楼。你以为我雷天会怕你吗?”雷天狂笑道。 “不会,但你今天必须要死!” “好大的口气!花大哥,你在吗?你出来跟兄弟见一个面。”雷天朝着门外高声喊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别枉费心机了,义父他老人家不在。” “难道七星楼的七大煞星都来了?” “一个都没来。”花如伶微笑道。 “那你凭什么能杀我? “哈哈,杀人有很多种方法。有时候用一种你想不到的方法,叫你生不如死。这样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花如伶邪笑道。 雷天闻言脸色一变,额头上冷汗直冒。 江湖上人称花如伶为“夺命书生”,看似温文尔雅,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杀人的手段狠毒,杀人的方法更有千千万,层出无穷,令人闻风丧胆。 “哼,我倒看看你有何手段能杀死我。”雷天咬咬牙道。 雷天知道在江湖上,他的风雷剑法也是武林一绝,放眼武林没有多少个人能击败自己。 花如伶那花架子的功夫,他还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你就睁大眼睛瞧着!”花如伶大力地拍一下手掌。 门外走进了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他的脸被黑纱布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其容貌。 黑斗篷人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仿佛是一具被人操纵的木偶,看似缓慢,实则快速,一眨眼之间,便来到了雷天的跟前。 “你是谁?”雷天声音颤抖地问道。 因为来人尽管蒙着脸,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的手紧握着一柄通身墨绿色的剑。那正是病书生雷飞所用的佩剑。 “嗬!”蒙面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喉咙里突然迸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接着闷着头便挥剑向雷天斩去。 他的剑势如雷霆般凌厉,剑锋似闪电般迅捷。 雷天急速侧身避过雷飞的宝剑,一个箭步跃回自己的座位上,抽出了挂在墙上的剑。接着蹬腿跃起,抖动长剑,挟带着剑身振动的“嗡嗡”声,向蒙面人的面门刺去。 他的剑快而急,剑锋划破空气,雷声隐隐。这是风雷剑中的精髓,以剑气激发气流振动,以达到扰敌心神的效果。 突然,雷天发现蒙面人以同样的剑招,以同样的方式向他进攻。 “你究竟是谁?”雷天惊恐地望着蒙面人。 因为在这个世上,只有雷飞才会风雷剑法。 雷飞的风雷剑法是他一手一脚传授给他。故雷飞的剑法不但传承了他的精髓,甚至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还要快,还要出神入化。 “风雷剑!难道他是雷飞?为什么他要杀我呢?若不是他,那他又是何人?若要知道他是谁,必须要除掉罩在他头上的黑面纱,才能看清楚他是谁?”雷天暗忖道。 他心念转动奇快,当下一招使出风雷剑法中的“迎风摆柳”;蒙面人也见招出招,他也同样使出“迎风摆柳”。谁知雷天这一招是虚招,他的目的是引诱蒙面人上当。因为他发现蒙面人出剑的特点,他出什么剑招,蒙面人也随之出同样的剑招。 雷天要利用蒙面人的这个破绽,来击败他。于是,他剑至中途,突然变招,反手上挑。 蒙面人反应不及,被雷天削掉蒙面人罩在头上的黑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就是病书生雷飞。 只见他的面色依然是那么的苍白,但他的肌肤却犹如汉白玉那么坚硬。 特别是他的眼神混浊,空洞,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雷飞!”雷天愕然了,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像死人一样难看。 这时,他终于知道雷飞失踪,人如泥牛入海的原因。 雷天一怔,就在那一刹那,雷飞的墨玉剑快如闪电般刺穿了他的胸膛。 就在那一瞬间,门外一声哨响,雷飞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雷天的面前。 一阵撕裂的剧痛,如电流般向周身蔓延,雷天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同时,他也放下了手中的剑。 尽管他手中的剑削铁如泥,尽管他可以砍掉眼前这个“怪胎”的头颅,但他放弃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花如伶刚才所说的“你会死得很痛苦”是什么意思了。 人最痛苦的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让最亲爱的人杀死了自己。 这时,鬼花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走得很慢,走得很慢,才走了不过三十余米的路,好像耗费了她的大半生光阴一样。 “婆婆,如伶这厢有礼了!”花如伶恭恭敬敬道。 他的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笑容,这笑容绝对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果然兄弟情深,杀死雷天的,还是雷飞手上的剑。少楼主真乃是神人也。”鬼花婆婆赞叹道。 她对花如伶的计谋心悦诚服,顶礼膜拜。在江湖上,能让她鬼花婆婆服服帖帖,愿效犬马之劳的人,也唯有花如伶一个了。 “世间上最难猜的是一个‘情’字,但最容易猜的也是一个‘情’字。雷天对雷飞的感情是真实的,情愈骨肉。他失踪了这么多天,已经让他足够痛苦,心乱。此时此刻,雷飞的突然出现,必让他心神慌乱,再加上他绝对不会对雷飞下死手。所以,他必死无疑。因为他不知道面前的雷飞已不是原来的雷飞了。”花如伶侃侃而谈道。 “嗯,少楼主言之有理。不过,雷飞的剑法太过不可思议。”鬼花婆婆点头称是。 “婆婆的医术也越来越厉害,放眼江湖,无出其右也。\"花如伶赞叹道。 花如伶也不由得对鬼花婆婆奉承一番,不过,他所说的倒是发自内心的话。 “剔除雷飞身上的缺点,雷飞就是一把完美的杀人的剑。” 所以,杀死雷天的人,只有雷飞。 “是你要杀我,还是花大哥要杀我?”雷天强忍着剧痛,疾声问道。 “你说呢?”花如伶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雷天听出了花如伶的言外之意,黯然神伤地耷拉下了脑袋。 “你拥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拜七星楼所赐。你不应该背叛七星楼。”花如伶悠悠地说。 “我没有背叛七星楼。我是不会背判花大哥的。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雷天暴怒道。 远处“轰隆”一声炸雷奔来,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长空,天空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 “死鸭子嘴硬。这些年来,你天雷堡的势力越来越大,你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再也不把七星楼瞧在眼里。你明明知道《玄天神功》是七星楼的东西,还亲自率人去抢,这是其罪之一。更不可饶恕的是,你胆敢勾结刘公公对付七星楼,这是其罪之二。就这两条,就死有余辜了。其他的,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花如伶蔑视道。 “哈哈,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你花如伶恐怕早已有心翦除我天雷堡了吧。”雷天狂笑道。 他的笑声充满着狂妄,又充满着凄凉。 “大当家,又何必呢?少楼主今天既然来了,就不会空口无凭。”门外响起了一个声音,接着一个肥胖的人摇摇晃晃地踱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很吃力。 “是你?”雷天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无力道。 “是我。”冯老四淡然道。 “你肯定意想不到,七星楼安插在你身边的卧底,竟然是一个‘酒囊饭袋’吧。”花如伶嘲笑道。 “嗯,我真的想不到是你。不过,能骗了我的,也只能是你。你演技得太好了,演得太不像话了。”雷天道。 “人有时活得不要太精明,否则会死得很快。贾老三就是太过精明了,所以,他就被段傲青一刀‘喀嚓’掉了。在你雷天的手下办事的,只有两种人才能活得长久一点,一种是忠心耿耿的人,另一种就是糊里糊涂的人。而我就是糊里糊涂的人。”冯老四笑道。 “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叛变?”雷天不解道。 “你对我很好,我不可否认。但我从来就不是你天雷堡的人。”冯老四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雷天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雷大堡主,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七星楼有七大煞星。天罡、地煞、青龙、白虎、苍狼、红鸾和巨魁。”花如伶道。 “你是巨魁?”雷天道。 “对,他就是巨魁。”花如伶用可怜的眼光看着心如死灰的雷天道。 \"我没有接受孙公公条件,更没有背叛七星楼。是你诬蔑我,是你陷害我!”雷天突然指着冯老四咆哮道。 花如伶微笑看着他。突然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英雄气概,而是一个可怜虫。 “雷飞,你醒醒!你醒醒!”雷天扯着撕哑的声音吼道。 雷天绝望了,因为他看到雷飞毫无反应,眼神依然是空洞,没有一丁点生机。 “雷大堡主,你别煞费心机了。他是听不到你的声音的。”鬼花婆婆吃吃道。 雷天望了一眼花如伶,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知道了再也没有希望了。 哀莫大于心死。 不过,他知道无所谓的挣扎,花英杰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我杀死你这个叛徒!”突然门外飞进来一把铁扇,旋转着向冯老四的脑袋削去。 这雷霆一掷里包含着屠豹无比的愤怒。 冯老四一招魁星踢斗,时机拿捏得刚刚好,一脚踢在铁扇的柄上,铁扇马上改变方向,“哧”的一声,深深地插在头顶的横梁上。 别看这肉团子平时腆着大肚子走路,像鸭子一摇一摆,异常的吃力。但此时,他的腿脚功夫却非常敏捷,令人叹为观止。 屠豹率着两个蒙面人从门外一跃而进。 他见铁扇一着不中,也不多想,飞身扑上,“呼”的一拳向冯老四的胸口击去。 屠豹的拳头来得刚猛,但他想不到的是,冯老四的身手异常迅捷,变掌为爪,猛地向前一探。他的拳头刚触碰冯老四的衣衫时,霍地停止不前了。 屠豹惊恐地发现他的手腕被冯老四的铁爪牢牢地擒拿着,一动也不动。 “你.......你.......”看到冯老四的功力如此深厚,他大惊失色道。 毕竟一向以来,冯老四在他的眼中“酒囊饭袋”算不上,但也只是一个能力平平的人。很多时候,还需要他处处护着才稳坐天堡上的一把交椅。 “屠兄,你我各为其主而已,谈不上背叛。不如,加入七星楼。我们兄弟俩同为少楼主效力,如何?”冯老四劝道。 冯老四在天雷堡与屠豹的交情最深,得过他的多方照顾,于心不忍他为了雷天而命丧于此。 “大当家的,屠豹一直深受你的器重,应当誓死为你效劳。但今天屠豹手臂已断,心余力绌,无力回天救你于火水之中。请原谅在下不能追随你了。”屠豹缓缓地扫了众人一眼,悲恸道。 说完,他飞身一头撞向身旁的柱子,顿时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屠兄弟,我对不起你。”雷天撕心裂肺道。 “可惜呀!”花如伶望着屠豹的尸首,抚扇叹息道。 “都怪我有眼无珠。”雷天悔恨交加道。 他知道今天身负重伤,难逃一死。 “少楼主,在下有一个不请之情,还望少楼主答应。”雷天哀求道。 “你说!”花如伶道。 “我死之后,希望少楼主善待我弟弟雷飞。花大哥,我没有背叛七星楼,也没有背叛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雷天仰天怒吼道。 他那悲怆绝望的声音在大堂的上空回荡,久久不绝于耳。 他恋恋不舍地环顾了聚义堂一眼,用力按下剑柄,登时气绝而亡。 他身虽亡,但坐姿却因墨玉剑的支撑着,却没有倒下。 挺拔的身躯似乎在告诉花如伶,这是他最后的坚强不屈。 窗外的风雨来得更加猛烈。 这狂风暴雨无情地扫涤着大地上的一切污垢。 聚义堂外,花英杰面无表情地撑着油纸伞,立于暴雨之下。 他静静地倾听着聚义堂里的动静,平静如水,谁也看不出他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若要统一江湖,必须要清除征服路上的一切绊脚石。”花英杰喃喃自语道。 当雷天绝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后,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待雷天的声音渐离渐远,聚义堂内恢复平静后,他才慢慢地转身离开了。 “唉,又何苦呢?”花如伶注视着雷天,似乎有些动容道。 “今天的雨有些大。”鬼花婆婆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自言自语道。 “今天的雨确实大,有些异常。”花如伶附和道。 突然,他打了一个激灵,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那天也是一个暴雨天,他冷漠的眼神地望着雨幕中一个个血与雨交织的人影,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别杀我!别杀我!”眼前一个男人哆哆嗦嗦地跪在另一个男人的刀前,惊恐地哀求着。 他仰望着雨幕中的男人,如一座高山,巍然屹立,不可磨灭。 “丹儿,救我!救救我!”跪着男人将目光望向他,脸上流露出对生存的无限渴望。 他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一声不吭。 “他用五个铜板,请我砍掉你的头。”那男人指着雨中身板瘦弱的他,笑道。 男人面如死灰地注视着他,他也静静地注视着男人。 说完,那男人也顾不上男人的苦苦哀求,手起刀落,一个面目狰狞的头颅滚入浊水里。 待无头躯壳倒在雨泊,最后一声呻吟声湮灭后,世界只剩下雨声。 这时,冰冷的雨水慢慢地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流出了苦涩的泪水,雨水与泪水的交融,让他感到一阵激烈的刺痛。 “跟我走!” 一个冷漠无情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回荡。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他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伸过来的大手。 他记得那只手掌很白,很结实,也很温暖。 “以后,你就叫花如伶。”那人紧紧地抱着他。 “我叫花如伶。”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他的眼神坚定如铁。 “哈哈!”那人大笑着,把他骑在脖子,踏步而去。 他回头看看,大雨滂沱,那些泡在雨水里尸体,那些暗红的血水慢慢地消失了。 “少楼主,你怎么了?”鬼花婆婆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花如伶,问道。 “婆婆,不要多虑。如伶没什么。”花如伶笑道。 “少楼主,雷天已死。天雷堡当如何处置?请少楼主定夺。”冯老四毕恭毕敬道。 “冯兄对天雷堡的事务了如指掌,还是由你来掌管天雷堡的大局吧。”花如伶道。 “冯某恐怕德不服众……” “你就跟下面的人说,是花如伶命你掌管天雷堡堡主。有不服从者,格杀勿论。”花如伶把话说完,望向跟随屠豹一同而来的两个蒙面人。 那两个人静静地伫立着,谁也看不到他们的脸色。 但,花如伶可以看穿他们皮囊之下包裹着的人心。 “食禽择木而栖。在下兄弟俩誓死效忠七星楼。愿为少楼主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两蒙面人互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好!你俩就是巨魁的左膀右臂。他日功成之时,七星楼是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花如伶满意道。 “少楼主,时候不早,我们也该走了。”鬼花婆婆道。 “嗯!” 冯老四目送着花如伶一行人消失于雨中,颔首捋髭地笑了。 第102章 棋局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 洛阳城里的人家早已入梦。 怡红院却灯火辉煌,载歌载舞,鼓乐喧天。 这里是每个男人一掷千金的温柔乡。 在舞台中央,一个身着红裙,脸蒙红纱的女人,扭着如水蛇一样的娇躯,在丝竹管弦声乐中翩翩起舞。 她那吹弹得破的肌肤,顾盼生辉的眼神和曼妙的舞姿,无不深深地吸引着怡红院里每一个男人的目光,剌激着他们混合着酒精与血的荷尔蒙。 在舞台下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王云豹带着他的儿子,正坐在圆桌旁喝着小酒。 他的眼睛不时望向舞台上跳舞的女子,不过,眼神里喷薄出杀人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锉骨扬灰。 女子在台上享受台下男人的掌声越多,他的怒火就越旺盛。 “呀呀……气死我也!”良久,满脸通红的王云豹终于忍不住了,他掀翻面前的桌子,大声喝道。 周围观赏舞姿的客人被这突其而来的变故惊吓了,呆若木鸡地望着王云豹,瑟瑟发抖。 台上的女子也停止舞蹈,呆呆地站在那儿,手足无措。 “你这臭娘们的,赔我儿的命来!”王云豹飞身跃上舞台,张开五指向女子的喉咙抓去。 “啊,救命!”那女子看到王云豹面目狰狞,吓得抱头大喊,一不留神摔倒在舞台上。 “呼”,突然他的背后有风声袭来,王云豹察觉有异常。 他脚尖一点,一个旱地拔葱,扶摇直上,半空急停。这时,他好像后脑壳长了眼睛,快速拧身,一个旋风腿踢,“哗啦”一声响,袭来的木椅子让他踢得稀巴烂。 王云豹停落舞台上,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熊腰虎背的大汉站在三丈处,肩上扛着一根粗大的狼牙棒,正冲着他怒目而视。 就这么一停顿,王云豹发现舞台上的女子不见了。 “是你用椅子砸我?”王云豹怒吼道。 “就砸你,又怎样?”大汉粗声粗气道。 “你找死!”王云豹登时怒火攻心,被气得发指眦裂。 他把怒火撒在大汉的身上,双脚一蹬,挥拳扑向大汉。 大汉也不多说,抡起大狼牙棒,兜头兜脑地向他的头上砸去。 王云豹见狼牙棒来势凶猛,不敢以拳相迎,急忙躲闪。 毕竟以血肉之躯来对抗狼牙棒是傻子的行为,王云豹他不是一个傻子。于是,他侧身一个滑步,避开了大汉的狼牙棒。 “轰”的一声响,狼牙棒砸在木板地上,顿时木屑四溅,活生生地砸出一个大窟窿来。 “王老三,你不是找我吗?”突然,那消失的女子如幽灵般闪现在他的面前,冲着他邪魅一笑,纤纤玉指一弹,一条红色的手绢“啪”的一声,蒙在了他的脸上,一股淡淡的芳香直钻鼻孔里去。 王云豹大怒,他一把扯掉脸上的手绢,人如狂狮般向女子扑去,一个直冲拳向她的太阳穴击去。 他的拳头凶狠,直接是要她的命。 “王老三,好狠心哟!你舍得要小女子的命吗?”女子格格一笑,双袖一挥,王云豹眼前一花,女子又在眼前消失了。这时他发现周围漆黑一片,陷入无声的死寂之中。 “臭娘们,你给我出来!”他边怒吼,边疯狂地四处挥拳。 冷不丁,面前闪过一团烟雾,吓得他踉跄后退。接着,烟雾冒出一条火舌,瞬间又爆炸成一团火星,化成了一个血红的骷髅头,张开空洞洞的大口向他扑去。 王云豹陡然一惊,吓得心脏掉到裤裆上去。末待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脑壳让人重重一击,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几个人配合得精妙,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几个回合下来,便把王云豹给弄晕了。 接着,拿狼牙棒的大汉抓起王云豹的双脚,把他往肩膀上一扔,扛着他大步地走出怡红院的大门。 门外停放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大汉把他往车厢里一扔,马车便快速地往城外驶去。 洛阳王府内,王云鹤正坐在书房里挑灯夜读。 他有一个习惯,每当遇上烦恼事,总喜欢躲在书房里读书来排谴心中的苦闷。 “大伯,救命……救命呀!”王逸文慌慌张张地从书房外,连爬带滚地闯了进来。 王逸凡则一脸紧张地跟在他的后面。 “逸文,别慌张,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向我道来。”王云鹤放下书籍,沉声问道。 “傍晚时分,三儿跑来跟我爹爹说,杀害我哥哥的女人又出现在怡红院了。我爹爹听了,大怒,便带上我和三儿一起到怡红院去,找那个女人报仇雪恨……谁知道,我爹爹被几个人打晕了,带上一辆马车,朝城外走了。” “三儿是谁?”王云鹤皱着眉头问。 “他是哥哥的玩伴,上次就是他带哥哥到怡红院去找那女的,然后,哥哥就遇害了。” “走,我们到怡红院去看看。”王云鹤穿上外套,带着两人急匆匆地出去了。 他们赶到怡红院时,城里的捕快也闻迅赶来,把怡红院里里外外地包围了起来。 “造孽呀!那个天杀的,跑来我这儿搞事,好端端的把我怡红院给遭殃了。”等王云鹤三人赶至怡红院时,老鸨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一个捕头哭诉。 “王掌门,你来的正好!”捕头刘大年一看到王云鹤跨步进门,马上撇下哭哭啼啼的老鸨,迎了上去。 王云鹤朝刘大年点头示意,由他陪着走向打斗的舞台。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遍现场,发现这是一些他不为所知的江湖人物所为。 “李老鸨,你过来,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刘大年简单地向王云鹤讲了一下案情,把躲在人群背后,瑟瑟发抖的老鸨叫了过来。 “王掌门,这事与我们怡红院无关。我们只是打开大门做生意,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进进出出的,他们给钱,我们的姑娘都接待,那里能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呀。我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惹来了这些瘟神……”李老鸨擦了擦哭红了的眼睛,又叨叨絮絮地说了起来。 “老鸨,你挑重点的地方讲。”刘捕头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李老鸨道。 于是,李老鸨把她从旁人里听到事情的经过,又添油加醋地讲给王云鹤听。 “他们一共是三个人?” “对的,没错。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女的,一个拿着狼牙棒的壮汉,还有一个抽大烟的小老头。那个女的不是我们怡红院的姑娘。本来今晚跳舞的是小桃红,但她被人迷昏在房间。王掌门,你要替我作主呀。这件事情真的与我怡红院无关。就算给我一百个熊心胆子,我也不敢动三爷一根汗毛。” “那个三儿在那?”王云鹤听完了李老鸨的述说后,转头问王逸文。 “他刚才打斗的时候还在,谁知道他现在溜到那里去了?”王逸文张望了四周后,哭丧着脸道。 “这个三儿肯定有问题。张祥,你带几个人,去把这个三儿给我逮过来问话。”刘捕头道。 刘捕头知道这个“三儿”的来头,上次王逸武遇害一案,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他本是城里的一个花花公子,仗着家里有几个铜臭钱,整天跟城里的纨袴子弟混在一起,四处拈花惹?,寻花问柳。 怡红院则是他们最喜欢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的一个地方。 “刘头,不用找了。三儿已被人杀死了。”突然,一个捕快从门外挤进来,大声嚷嚷道。 “他人在哪里?”刘捕头回头问道。 “就在前面的后巷里,是打更的马驼子发现的。被人扭断了脖子。” 洛阳王府彻夜灯火通明,一夜未平静。 王云鹤尽遣王府的精英,四处打探和查找王云豹的下落。 晨曦,王云鹤坐在议事厅里,脸上的疲态尽显,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 王云彪坐在下首陪同着,耷拉着脑袋,望着地板出神。 他几次想劝王云鹤回房间休息,但话到嘴里又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大哥的脾气,如果没有王云豹的消息,他绝对不会做到心中的石头落下地,高枕无忧。 他唯有做的,就是忐忑不安地陪着他,不敢在懈怠之意。 待日上一竿时,各路人马陆续返回王府禀告,均未发现掳走王云豹的那伙贼人的蛛丝马迹。 “真奇怪,那伙贼人把老三劫持到那里去呢?他们劫持老三又意欲为何?他们又怎么做到如此周密,不留下一丝半缕的痕迹呢?”王云鹤心中暗忖道。 “大哥,能在我们洛阳城里把老三掳走,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用猜,肯定是熟悉我们的人做的。”王云彪终于鼓起勇气道。 “我也是这样想。毕竟,洛阳是我们的地盘,陌生人是不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事情办得如此干净。”王云鹤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王云彪道。 “爹,难道是詹安勾结了歹徒一同做的?”王逸凡道。 “有这种可能。詹安在我们王府整整二十年,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如果是他伙同歹徒做案,确实有可能做得到不留痕迹。”王云鹤道。 “这个詹安太可恨了。如果让我逮到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王云彪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的靠手,咬牙切齿道。 “詹安虽可恨,但眼前如何拯救三弟才是当务之急。”王云鹤道。 “爹,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洛阳王府从来没有遇上这么重大的危机,王云鹤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王逸凡望着愁眉苦脸的父亲,心疼不已。 他也知道眼前这个老头有铁一般的意志,不会轻易被击倒;他知道他海一样的睿智,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将王云豹从敌人手中解救出来。 此时,王云鹤想到詹安,神情落寞,眉毛紧皱。 如果这件事确实是詹安背后策划,后果不堪设想。他一旦反水,洛阳王府众多的机密就会曝露给对手,这么多年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当前,迷离扑朔,敌我不明。敌在明,我在暗。如果自己乱了阵脚,反而让敌人有机可乘。不如以退为进,以静制动,以打乱敌人的布署。 “凡儿,你通知下去,叫大家散了,不要再去打探了。各自回去好好休息吧。”王云鹤打定主意,吩咐道。 “爹,为什么?难道不救三叔叔了吗?”王逸凡急了眼,问道。 “是啊,大哥,难道我们要弃三弟而不顾?”王云彪也百思不解地问。 “救!必须要救!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云豹他暂时性命无虞。” “何以这样说?” “他们对付的人应该是我,敌人在下一盘棋,而云豹只是他们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你们想想,如果他们想要云豹的性命,在怡红院里一刀就可以结果了,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地把他掳走。他们这样做,肯定是有他们的这样做的目的。既然如此,那云豹是他们手上的一枚棋子,就不会轻易地把它毁掉。眼下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若自乱阵脚,恐中敌人的冷箭。不如按兵不动,等他们出招就可以了。”王云鹤成竹在胸道。 两天过去了,敌人还没有消息传来。 王府也是一片鸦默雀静,阒无人声。 “大哥......大哥!凡儿,大哥呢?” 王云彪一头闯了进来,嘴里嚷道。 “爹爹这会儿在听雨轩里钓鱼。” “这两天都过去了,三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急死人,大哥还有心情钓鱼?” 这头王云彪急得团团转,那头王云鹤却稳坐钓鱼台。 “少爷,快来看看。”一个婢女惊叫着,慌里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什么事?”王逸凡使了一个眼色,沉静道。 “三老爷.......三老爷的玉佩,还有一封信,不知被谁放在会客厅里。” “你去听雨轩告诉爹爹去!二叔,走!我们瞧瞧去。” 玉佩是放在会客厅里王云鹤的座椅旁的桌子上,下面压着一封信。 这两天,王云鹤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就是去听雨轩钓鱼,一概不接待客人。所以,客厅里没有他人出入,只有府上的丫环扫尘的时候才去。 王逸凡问过府上的人,都说没有见到有人出入会客厅。 “这是什么人放在这里呢?”王逸凡自言自语道。 “这不明摆着吗?肯定是詹安那个叛徒所为了。”王云彪气急败坏地说。 “三叔说的是,陌生人没有这么熟悉这里的环境。”王逸凡点头称是。 两人正讨论着,王云鹤匆匆地赶到。 他一把抓起玉佩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再把信打开,认真地阅读起来。 王云彪二人着急地望着他的脸,但王云鹤的脸上神色自若。 “大哥,信上说了什么?”王云彪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方约我明天戌时,独自到隍城庙里见面。”王云鹤缓缓道。 “爹爹,你不能去。这是敌人布下的陷阱,等着你自投罗网。” “我不去,云豹就会有危险。既然现在敌人出招了,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王云鹤脸色凝重,但他的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 “大伯,有我爹爹的消息了?”王逸文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焦急地问。 “逸文,你别着急。你爹爹此时安然无恙。我明天就去会一会他们,把你爹带回来。” “大伯,我随你一起去。” “逸文,我爹答应你,把你爹带回来。你就放心吧。”王逸凡安慰道。 “爹,要不,我陪您一起去。”王逸凡等王云彪和王逸文离去后,忧心道。 “凡儿,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人多反而累事。况且,你二哥未回,府上还需要你坐镇。”王云鹤道。 “可是……” “你别担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由人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隍城庙里灯火半明半昧,处处透露着阴森恐怖的气氛。仿佛稍不留神,就会有鬼魅妖邪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王云鹤踏进庙宇的大门,昂首阔步地向前行。 “王掌门,我死得好惨啊!你还我命来。”一个阴声阴气的声音从院子的四大天王巨像中响了起来。 “朗朗乾坤,那有什么妖魔鬼怪。阁下快快现身,别装神弄鬼了。”王云鹤疾声喝道。 “嘻嘻,拿你的命来,一命还一命。” 话音未落,两点寒星从黑暗中射了出来,朝着王云鹤的面门打去。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丑。”王云鹤右衣袖一挥,将暗器卷在袖子里,然后衣袖一扬,里着的暗器又沿着来路射了回去。 黑暗中“啊”的一声响起,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王掌门,好一手袖里乾坤,让小女子大开眼界了。”一个妖娆的声音从天而降,接着一个身着红云裳的女子,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徐徐而落。 “你就是江湖上人称的玉罗刹?”王云鹤沉声道。 他近年虽少走江湖,但对江湖上的动静也有所耳闻。 王逸超曾经跟他说过,最近江湖上有一个善用雨伞作兵器的女子,叫玉罗刹。 “王掌门好眼力哟!小女这厢有礼了!”玉罗刹微笑着,款款地向他施了个万福礼。就在她躬身的时候,手中的红伞突然快速地旋转着向王云鹤的喉咙击去。 王云鹤知道玉罗刹不是善良之辈,早已提防其有诈。 待红伞迫近眼前时,他才发现伞骨是一根根尖锐的利器,若让它碰上,绝对是割喉之痛。 “好阴毒!”王云鹤寻思道。 他拔剑,一招“追星赶月”直刺玉罗杀的撑伞的手腕。他的剑出其不意,又急又快,要逼玉罗刹撤伞自救。 说时迟,那里快,玉罗刹虽慌不乱,不退反进,她竟收伞,化伞为剑,反手撩向王云鹤的剑尖。 “叮叮”伞剑緾绕相碰,迸发出点点的火星。 原来玉罗刹的伞尾也是一把尖锐的利器,在黑暗中,若不留神,很容易就会被刺伤。 “王老头,你的追风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玉罗刹赞道。 玉罗刹嘴里说着话,但手脚并没有停下来。她以伞当剑,竟以剑诀的方式与王云鹤对招。趁着夜色的掩护,每一剑都往他的要害攻击。 王云鹤见玉罗刹的剑法辛辣,招招致命,顿时勃然大怒。便使出追风剑法中精妙的剑招“风卷残云”,剑身柔软如丝带,倏地将玉罗刹的红伞缠绕上,手腕贯注内劲,用力一抖。登时红伞被王云鹤的剑一绞,飞向了半空。 玉罗刹见伞已脱手,她也不慌乱,顺势整个娇躯向王云鹤撞了过去,往他投怀送抱。 王云鹤伸掌往前一推,“唉哟”玉罗刹摔倒在地上,娇喘一声。 “王老头,你怎么不怜香惜玉呢?”玉罗刹嗔怪道。 话音未落,她右手一扬,一把短刀径直向王云鹤的喉咙里射去。 王云鹤横剑一封,“叮”的一声,短刀跌落地上。 “好啦,你们别跟王掌门胡闹啦。”殿门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王云鹤放眼望去,只见殿门前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太婆,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 玉罗刹一个鲤鱼打挺,飞身向殿门飘去,稳稳地立在鬼花婆婆的身旁。 “王掌门果然是一个守信的人,敢孤身一人赴会。老婆子佩服!” “敢问老婆尊姓大名?”王云鹤双手作揖道。 “在下鬼花婆婆。” “哦,听说鬼谷神医柳先生有一个师妹,不知与婆婆有何渊源?” “柳凌梅乃是老婆子的师兄。”鬼花婆婆淡淡地说。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落马坡劫威远镖局的人,应该是婆婆你了吧?” 他想起了龙四之前跟他说过的落马坡劫镖的情形,想起了为首的正是一个叫“鬼花婆婆”的老婆子。 “哈哈,王掌门果然聪明。没错,正是我老婆子。” “婆婆三番四次对付王某,不知王某什么时候得罪了婆婆呢?” “老婆子与王掌门无冤无仇。只是老婆子也是听命行事而已。” “哦,以婆婆的身份,也甘寄人篱下?”王云鹤道。 “老婆子喜欢做什么,也用不着王掌门教我如何做事吧。”鬼花婆婆淡然道。 王云鹤让她这么一说,一时无言以对。 “老婆婆今晚约王某前来相会,不知有何吩咐?”王云鹤迟疑一下道。 “王掌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是七星楼少楼主的人。少楼主说了,王掌门若要救回三老爷,只需做一件事,要不辞掉武林盟主,要不自断右手。不知王掌门如何选择?”鬼花婆婆清了清嗓门,正色道。 “少楼主的条件很苛刻,我王某人需要时间考虑。不过,在下想见三弟一面,还望婆婆成全。” “好!我给两天时间王掌门考虑。把王云豹给我带上来。”鬼花婆婆道。 大汉将五花大绑的王云豹从殿内推了出来。 “三弟,你没事吧!”王云鹤看着一路挣扎的王云豹,高声道。 大汉把王云豹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 “大哥,放心。我没事!”王云豹语气略显疲惫道。 王云豹说完,大汉又用破布把他的嘴堵上,将他推进了殿内。 “委屈你等两天,到时,我再接你回家。”王云鹤高声道。 王云鹤见他中气十足,知道鬼花婆婆并没有为难他,心里头的担忧顿时消失了。 “王掌门,老婆子不会为难三老爷的。不过,假如王掌门暗中耍什么花招。那老婆子就不能作出保证了。”鬼花婆婆冷冷道。 “好,咱就一言为定。两天后,我定会给婆婆一个‘满意’的答复。在下告辞!”王云鹤说罢,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第103章 真相大白 詹安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拳脚功夫,舒缓舒缓筋骨。 这是江飞烟在城外一座秘密的庭院,将詹安安置在这儿休养,是绝对安全的。 詹安取下挂在树杈上的汗巾,拭擦了布满额头上的汗珠。 “詹总管,好身手。”江飞烟脸带桃花,站在回廊的飞檐下风姿绰约,衬着早上柔和的斜阳更加迷人。 “詹某耍的是花拳绣腿。江老板,让你见笑了。”詹安不知江飞烟何时到此,倒也感到拘束不安。 “詹总管,你伤已无大碍了吧?”江飞烟轻盈地步下院子,站在一枝月季花旁,微笑道。 “多得徐老的悉心照顾,内伤已全愈。” “那就好!” “江老板,王府是否发生什么变故?”詹安忐忑不安地问道。 他知道江飞烟亲自到别院来,肯定是有要事相告。而与他息息相关的,肯定是王府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詹总管真是洞若观火,令小女子佩服。这些天来王府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王云豹昨天被花如伶的手下设计掳走了。” “七星楼花如伶?” 詹安一听是花如伶,心头显得异常沉重。 因为江湖上人人皆知,夺命书生花如伶使的坏,不是一般的坏,而是坏得让人咬牙切齿,生不如死。 “没错!他们要求王云鹤拿辞去武林盟主,或者自断右臂来交换。这个消息今天已在洛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江飞烟道。 “如此看来,这消息传得有些诡异。恐怕某些屑小之徒另有所图,对王掌门不利。” “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沛公。” “你说,他们要的是我?通过散布消息,诱我现身?” “嗯!有这种可能。要不,这个消息今天不会传得满天飞。你不死,可能威胁到某人。所以,散布这个消息的目的,试探你对王掌门的忠心。如果你不出现,代表你已死,某人就高枕无忧;如果你出现,某人就趁机除掉你,消除你这个心腹之患。”江飞烟靠近一朵月季花,用鼻子嗅了嗅道。 詹安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夜色深沉。 王府上下正酣然入睡,万籁俱寂。 王云鹤坐在书房的油灯旁,心境久久不能平静。 他已记不起有多少回拿起了书,又有多少回放下了书。 明天就是与鬼花婆婆约定的日子,但他还没有作出最后的抉择。 名利、亲情、骨肉三者取其一,这是一个令人纠结不决的难题。 “大哥,明天就是最后时刻,我们该如何是好?”王云彪斜着身子坐在王云鹤的下首,两眼布满血丝,瞅着愁云满脸的王云鹤,关切地问道。 “说句实在话,我也不知该如何抉择?”王云鹤放下手中的书,两眼望着窗外的树影婆娑,忧心忡忡道。 “要不,咱们拼尽全力,从他们的手中将三弟抢回来。我就不相信,凭我们洛阳王府的实力,又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我们会失败。”王云彪霍地立起身来,激昂叫嚣道。 “如果不是顾及三弟的性命,我们可以为所欲为。可是……保护三弟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王云鹤望着因激动而满脸涨红的王云彪,苦笑道。 “三弟在他们的手上,我们唯有投鼠忌器,任由他们恣意妄为?大哥,如果我们前怕狼后怕虎,那不如伸长脖子,让他们随意宰割就行了。” “我也只能见机行事,但愿船到桥头自然直。” 王云鹤正说着,“呼”的一支飞镖从窗外飞了进来,射向他的喉咙。 临窗的王云彪眼疾手快,捉起桌子上的茶杯向飞镖砸去。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将飞镖撞歪,掉在地上。 “有刺客!”王云彪叫喊一声。与此同时,他一个鹞子翻从窗口飞跃出去,几个起伏,人如一缕轻烟般朝着飞镖射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黑夜中,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在层层叠叠的屋脊上,人如弹丸,跳跃自如。 翻出城墙后,他慌不择路地飞奔而逃。 王云彪犹如一头噬血的猎豹,嗅到了血腥的猎物,在后面紧追不舍。 刺客来到了江边停止下来,脚下是滔滔不绝的江水,已无路可逃。 “你已无路可退了,拿下你的面纱,露出你的庐山真面目吧。”王云彪狞笑道。 “莫非你已知道我是谁?”刺客道。 “詹安,詹总管。”王云彪得意道。 “二老爷好眼力。”詹安徐徐地将蒙面巾扯下来,露出了他那张精瘦干练的脸容。 “不是我眼力好,而是你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这么说,你早已猜到是我?” “没错,在王府里,如入无人之境的人,除了你詹大总詹,我还真想不出有第二个人。”王云彪捋了被吹乱了的胡子道。 江边的晚风呼啸,掀起滔滔江水。 衣袂随风飘舞,两人暗中蓄力峙着。 “幸好,你不是王云鹤。否则,你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呵呵,在你詹大总管眼中,我王云彪虽是无名小卒。不过,你今天必须要死。因为王府容不得你活着,我王云彪也容不得你活着。”王云彪越说越狠毒。 “凭你可以杀我?”詹安疑惑不解道。 因为在王府管事多年,他对王云鹤三兄弟摸得一清二楚。 老大沉着稳重,聪明,武功深不可测。 老三勇猛,性子火爆,容易冲动行事,武功不弱。 老二性格懦弱,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看,也看不出他身怀绝技来。 詹安当然是不将他放在眼内。但他忘了人是可以装出来的。尤其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你是很难发现他本来的面目。 “那你试试看?”王云彪狞笑道。 他说着,人已像饿虎扑食,挥拳向詹安痛下杀手。 詹安也不示弱,举拳相迎。 “砰”的一声,两人拳头碰撞在一起,强大的内劲将两人迅速弹开。 詹安连连后退多步,才稳住身形。 他看到王云彪只是虚晃一下,便站稳脚跟,内心一震,他想不到王云彪的内功如此之深。 就在他还未回过神之际,王云彪的拳头又划破黑暗,混夹着咆哮的风声奔袭而到,如野马脱缰,如山洪倾泻,势不可挡。 他的身形奇快,拳风刚猛,超过了詹安的想象。 詹安在暴风疾雨般的拳头袭击之下,竟无还手之力。他一下子已被逼到江边,再也无路可退。 “你去死吧!”王云彪大喝一声道。 他的拳头宛若雷霆之怒,冲着詹安的胸口抡去。 “二弟,让我来!” 说时迟,那时快,王云鹤刚好赶到,急遽叫喊一声。 王云彪闻言,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头顶上掠过一道黑影,快速地扑向詹安。 “咝”的一声,王云鹤手中的剑深深地插在詹安的胸口上。 这一剑隐藏着王云鹤全部的怒火和仇恨。 “你……你……”詹安望了望插在胸前的剑柄,惊恐道。 “我要亲手为超儿报仇。以告慰他在天之灵。”王云鹤怒目圆睁道。 詹安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双手按着胸前的剑柄,一步一步地后退,接着一个踉跄,一头栽在江水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王云鹤伫立在江畔上,眺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王云鹤拖着疲惫的躯壳回到书房。 他坐在太师椅上低头冥思了一会,才拿起桌面上的茶杯,一喝而尽。 他不知道,在窗外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王云鹤把桌子上的茶一喝而尽时,窥视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 很快,王云鹤脸上现出了痛苦的表情,双手捂着胸口。他仰天喷出了一口鲜血,挨着桌子慢慢地倒下了。 王云彪见状,满脸笑容地从门外步了进去。 “二弟,救我!”王云鹤痛苦地呻吟,当看到王云彪,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冲着他呼救道。 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救星,而是一头露着獠牙的凶残的恶狼。 王云彪径自走向桌子,拿起桌面上的茶杯,认真地端详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王云鹤。 因为救命的人绝对不会如此镇定,也不会如此无动于衷。 王云彪的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似是胜利,似是嘲笑,又似是怜悯。 “你……”王云鹤以乎想到了什么,他缄默不言了。 “你是否问我此时为什么在这?还是问我为什么不救你?” 王云鹤看着满脸得意神色的王云彪,茫茫然地摇摇头。 “因为茶杯里的毒药是我放的。鬼花婆婆的毒药端的厉害,见水就溶,无色无味。你看看,这不中招了吗?哈哈……”王云彪肆无忌惮地笑了。 “你为什么要害我?” “因为洛阳王府家主的宝座,人人都想坐。而我也不例外。” 王云彪说着,他一屁股坐在王云鹤的座位上,挑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摆出了一个睥睨天下的姿势。 “唉,这个座位有那么好坐吗?”王云鹤叹气道。 “你……你没有中……中毒?”王云彪突然像是看见了鬼怪一样,惊恐地盯着王云鹤道。 此时的王云鹤呻吟声消失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待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欲站起来时,王云鹤已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指如闪电般在他的麻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刹那间,他整个人像一条死蛇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坐椅上。 他看着王云鹤若无其事地立在他面前,额头上的冷汗顿时涔涔而下。 “我想不到你如此的利欲熏心。为了个人私利,置家族的利益而不顾。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你连我都要谋害。”王云鹤痛心道。 王云彪像是一个做错了的孩子,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喝下你杯中的茶,却没有中毒,是吗?” 王云彪抬起头,望着王云鹤,他的眼神充满着希冀,能从他的嘴里解开他心中的疑团。 “因为我虽然喝了茶,但我并没有咽下去。我刚才喷出来的是有毒的茶水,而不是毒血。”王云鹤许久,才缓缓道。 “难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往你的茶水里放毒?”王云彪死灰着脸道。 “我原本不知道茶水里有没有下毒。但我知道刚才有人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猜测茶水里有毒。我心里一直都不希望放毒的人是你,但是我还是把你看得太好了。”王云鹤叹息道。 “哈哈,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王云彪爆发大笑道。 “失望,太失望了。”王云鹤看着眼前有些不认识的王云彪,心里猛地泛起一阵悸痛。 “可是,我还没有输!三弟还在我们的手上,你杀不了我。”王云彪两眼放光,冲着王云鹤狂妄地嚷叫道。 王云鹤看着处于癫狂状态的王云彪,顿时觉得他有些可恶,又有些可怜。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王云鹤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王云彪只是一时意气用事,而迷失心智,只要他真诚认错,他还是会原谅他的。 但眼下的王云彪,已不是他想像中的王云彪,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王云鹤抑制着心头的悲痛,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手掌。 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没死?”王云彪惊愕道。 他像是看见一个鬼魂,脸色瞬间煞白。 “我没死!”詹安冷冷道。 “可是……可是我亲眼看见大哥把你杀死的。你怎么会死而复活呢?”王云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悚道。 “你看到的是掌门插我一剑,但你没有看到那不是一把要命的剑。”詹安微笑道。 耳听为虚,眼见未必为实。有时候真相很容易被眼见的假象所掩盖。 “什么?假的剑?” “对!那是马戏班里耍杂技用的伸缩剑。” “哈哈。你们把我骗得很苦也。”王云彪怔住了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苦笑。 “老三已救出来了吗?”王云鹤问道。 “三爷已救出来了。逸凡将他平安送到家里去了。”詹安答道。 “老三已被救了出来。老三已被救了出来……”王云彪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喃喃自语道。 他知道大势已去,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因为他知道王云豹此时是他手上的最后一张牌,如果这张牌没有利用的价值,那么他也没有跟王云鹤谈判的本钱了。 现在他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狂妄自大,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后悔不听鬼花婆婆的劝告。 这时,他想起了鬼花婆婆百般劝告,只有强强联手,才能击败王云鹤。 鬼花婆婆见他一意孤行,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提出让手下配合其行动。 他自信凭他的智慧,独自可以扳倒王云鹤。于是,他不屑鬼花婆婆的提议,并拒绝了她的好意。 结果,最终他输了,输得彻底。 “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王云彪不甘心地问。 “其实,在詹安出现之前,我是不愿意怀疑你的。昨晚深夜,詹安悄悄来找我,把他所见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就知道你有问题。因为一开始我就不相信,杀死超儿的人是詹安。而那天除了詹安,你又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所以我怀疑这不是一个巧合。再说,我跟鬼花婆婆达成的协议,只有我和她一等人知道。但昨天却在洛阳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对于这件事,我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至到詹安亲自找到我时,我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个针对我和詹安而设下的阴谋。因为,只有除掉我和詹安,你才能安稳地坐得上洛阳王家的家主之位。对吗?” “没错,因为詹安不死,我寝食难安。这么多天来,我见不到詹安的尸首,我就知道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怀疑到我身上。曾经,我怀疑你把他藏了起来。于是,我每天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又发现不对劲。如果詹安在你的手上,你不应该如此沉得住气。所以,我判断,詹安不在你手上。既然他不在你手上,如果用你作诱饵,以他对你的忠诚,不会不主动现身。我想不到,这么周密的计划,还是让你识破。” “你最大的漏洞是,你为了嫁祸于詹安。将杀死超儿的凶器留在他的身上。试想,凶手有时间带走凶器,为什么要留在现场呢?让自己陷于不打自招的尴尬境地呢?所以,詹安主动找到我时,我就知道凶手另有其人。我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不敢怀疑你。不光因为你性子软弱,不光因为你是我的亲弟弟,更因为你曾经舍命救我,所以我认为你是最没有可能杀害超儿的人。尽管我也曾经怀疑过你,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这是一个致命的漏洞。但我又不得不留下来,这是陷害詹安必要的工具。因为詹安对你而言太重要了,若不除,始终都是我们施行计划上的一块绊脚石。” “你的计划天衣无缝,不过,百密一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做过的事,总有迹可循,最终无所遁形。” “所以,你联手詹安演了一场双簧戏,麻痹了我们。” “嗯,待你以为我杀死了詹安后,你们会放松了警惕。于是,暗地里詹安带领王府的精英偷袭,打了鬼花婆婆一个措手不及,把老三解救了出来。 “陷害凡儿,杀害逸武,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是,目的是打击你的意志。让你意志消沉,无所适从。但我低估了你。” “不惜戮杀自己的亲侄儿,难道王家的掌门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王云鹤疾声道。 “就是因为你是嫡子出身,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王家的产业。而我呢?就因为我是庶子出身,什么得不到。这是什么鬼道理?我不甘心,我命由我不由天。于是,我忍声忍气,我要从你手中夺过你拥有的一切。花楼主答应了我,只要将你扳倒,那洛阳王家还是洛阳王家,而我才是洛阳王家的主人。” “你以为做王家的掌门,是那么容易?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什么都不愁不烦的,过好平平凡凡的日子。可是,我不能,我是洛阳王家的掌门,我必须为家族的兴盛负责,为家族的枝繁叶茂负责,为家族的源远流长负责。这就是我的命运,我无法摆脱的命运。天注定,我们都是老天的奴仆,谁也都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王云鹤神情落寞道。 窗外传来了公鸡打鸣的声音,天快要亮了。 “爹爹!” 这时,王云彪的两个儿子王玉清,王玉华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看到瘫倒在地上的王云彪颤抖地说。 王逸凡脸色凝重地跟在后面。 “命运,我去它的狗屁命运。今天,我输了,我认了。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 “你能留玉清,玉华两兄弟一条活路吗?” “为了王家的荣誉,你必须要死!你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王云鹤面无表情。 王云彪用颤抖的手拔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望了玉清两兄弟最后一眼,往脖子上用力一抹。 一股热血喷洒出来,然后,软绵绵地倒在王云鹤的脚下。 他的眼珠瞪得睁圆,充满着不舍不甘。 “爹……”王玉清,王玉华见到父亲自刎身亡,两人扑倒在他的身上,痛哭起来。 王云鹤怔怔地望着王云彪倒在血泊的尸体,半晌过后,朝着詹安使了一个眼色。 詹安会意,猛地痛下杀手。手上的剑闪电般从王逸清两兄弟的背后刺了进去。 瞬间,王逸清俩兄弟相继倒在血泊中,很快就断了气。 “爹爹,二叔作恶,罪不可赦,该死。可是,你答应不杀他的俩个儿子呢?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呢?”王逸凡痛苦地问。 他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倒在自己的面前。 “为了王家血脉的源远流长,我必须要斩草除根,消除一切不安的弭患。”王云鹤平静地说。 “难道非要杀人吗?” 王逸凡看着卧伏在一起的王云彪父子,心在滴血。 毕竟,他与王玉清俩兄弟流着相同的血脉,一起玩耍长大,一起哭过,一起笑过,一起疯过。 眼下,却因上一辈的恩怨而让一下辈的受过。 对于王云鹤的言行,他不理解,更不能释怀。 “凡儿,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王云鹤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玉清、玉华不应该死。”王逸凡咆哮道。 “难道你大哥,逸武他们就该死吗?”王云鹤厉声道。 王逸凡闻言震惊,耷拉着脑袋痛哭。 “凡儿,我也是身不由己。以后,你会明白爹爹的。”王云鹤抚摸着他的头,叹声道。 黑夜将尽,东方深蓝的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第104章 欺负 马车在泥土地上疾驰,扬起的尘埃落了乞丐一身。 乞丐也不吵不闹,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接着翻了一个侧身,又倚着墙根呼呼大睡。 中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让人浑身难耐。 但,这滚烫的热浪,丝毫影响不到乞丐做着美妙的梦。 街上的行人很少,大半天也不见一个路过。 毕竟,在这么酷热的天气里,还在街上闲逛的人,除非是傻子,否则正常人是不会如此造次。 不过,还真是有这样的傻子,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路上的行人碰到他们,犹如白天撞鬼,马上远远地绕道而行。 两人顶着烈日,就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 “老二,怎么街上的人看到我们都跑开了?” “这还用说吗?肯定是被我兄弟俩的惊世美貌吓坏了。” “对,对!我们走到那里,那里的人都要青眼相看。” “这还用说吗?阿花的眼光那么高,见到咱兄弟俩,还不是被我们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二鬼拍了拍大脑壳,骄傲地说。 他们走到乞丐的旁边,停了下来,四处张望。 大街上静悄悄的,人都不知跑到那里避暑去了。 只有躲在树枝上的蝉,拼命地扯着嗓门,给这炎热的街道添上几许烦噪。 茶馆里的伙计趴在桌子上,无力地摇着蒲扇。 “老大,这鬼天气,这么热,快把我的头都晒爆炸了。”二鬼望了望头顶上的太阳,忍不住抱怨道。 “我说老二,别那么矫情吧。你摸一摸我的脑袋,也不是那么热啊?忍一忍就过去啦,” “你头小,我头大,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难道你少了什么?让我看看,少了什么?”冀东大鬼一把抓起二鬼的头发,胡乱地摸了起来。 “你弄痛了我?”二鬼的脑袋被大鬼双手抓着,摇来晃去,急得呀呀大叫。 “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跟我一样,一样也不少啊!老二,没有少啊!”大鬼兴奋地大叫大跳道。 “你放开手!我是说我的头大,你的头小,咱们的脑袋大小不一样。” “吓死我了,你还以为你少了什么呢? “这年头真是咄咄怪事,一个是头大如牛,一个是头小如猫。你说奇怪,不奇怪?”乞丐正做着美梦,一下子让这两个活宝吵醒了。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两个耍宝,觉得可爱,忍不住想调戏他们一番。冲着冀东二只鬼笑嘻嘻道。 “老大,他说你像一只猫?” “老二,他还说你像一只牛。” “那你是猫?” “那你是牛?” “那他说我们不是亲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说罢,两人旋风似的飞跃过去,四只手捉起乞丐的两手两脚,高高地举起来。 “你说,咱们哪里不一样?”大鬼扭曲着脸吼道。 “你说,我们是不是亲兄弟?”二鬼硕大的脑袋凑近乞丐的眼睛,盯着他问。 那奇丑无比的大脸孔一下子撞进了他的脑子里,把他的三魂七魄都吓跑了. 乞丐想不到二只鬼的身法那么快,他还未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眨眼就被他们捉了起来。 两人的手法奇特,很准确地拿捏着手脚上的麻穴,让他全身软绵无力,无从发力,动弹不得。 “唉呦呦!你们轻一点,轻一点。我说,你们长得一样,是亲兄弟。”乞丐的双手双脚被他们用力猛扯着,好像五马分尸一样,一股剧痛直冲头脑,痛不欲生。忙不迭地叫道。 “嗯,这还差不多。” “看你态度如此诚恳,咱就原谅你!” “也不打听打听,咱们是谁?” “咱们冀东二鬼的名号在江湖上郝郝有名,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老二,应该是如雷贯耳!” “对,对,对!是如雷贯耳!” 冀东二鬼把乞丐荡起秋千来,一把将他扔到大街的中间上去。然后,两人骂咧咧地走了。 乞丐揉了揉跌痛了的屁股,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终于体会了一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别有一番滋味。 乞丐望着二鬼晃悠悠地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爬起身来,拿起靠在墙根的包袱,只手挑在肩膀上。 他望了望头顶上的烈日,朝着冀东二鬼离去的方向走去。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看到前面的茶馆前围了黑压压的一圈人,翘首跂踵地往里面看热闹。 他不禁好奇心大发,连忙吃力地拨开人群,拼命地里面挤。 他挤到前面去,往里一瞧,在地上躺着一个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青麻衣乞丐。 一般的乞丐乞讨,会在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破烂的陶碗,让行善之人施舍一两个铜板儿。 但此乞丐却用石块在地上写着“乞讨纹银一百两”。 狮子开大口,这那里是乞丐所为,简直是在抢钱哪。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纷纷指责他想钱想疯了。 可是,青麻衣乞丐鼻孔朝天,对人们的言论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臭脸孔。 此时,他正惬意地用手指扣着鼻孔,挖出一坨黑黑的鼻屎,自顾自地捏了起来。 乞丐觉得有趣,他蹲在那乞丐的面前,认真地端详起他来。 只见他虽是披着一身脏乎乎的臭皮囊,但表面的肮脏掩盖不了他敦朴的脸孔。 “诶,一百两银子。给你!” 乞丐从包袱里摸出了一锭银子,足足一百两。他把银子放在青麻衣乞丐的面前,道。 “哗,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一个敢要,一个敢给!这世界疯了。” 围观的人们又爆发出一阵惊叹的讨论声。 乞丐把银子放在他的面前,然后,起身就走。 地上的青麻衣乞丐依然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没有对他表示任何的感谢之情,甚至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连声谢谢都没有,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有人愤怒,有人羡慕,有人不解……围观的人慢慢地散开了。 “哧哧,这么大的一锭银子。难道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一个额头上贴着狗皮膏药的家伙把围观的人群赶跑,直挺挺地来到乞丐的面前。 青麻衣乞丐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把他当一回事。 “那里来的东西,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地痞头头傲慢地说道。 “不知道!”青麻衣乞丐答得很干脆。 “这是我张猴子的地盘。张猴子,知道吗?” “不知道!” “臭小子,你懂规矩不?来这儿行乞的人,必须要拜山头。而爷就是这里的山头。你要拜过山头,才能在爷这里行乞。这银子就是你今天拜山头的献礼。”张猴子目露凶光,恶狠狠道。 “什么破规矩,小爷不懂。你想要这块银子?”青麻衣乞丐懒洋洋地坐了起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道。 “嗯!”张猴子瞪着贪婪的眼睛,拼命地点头。 “那小爷也有小爷的规矩。” “什么规矩?” “我的规矩很简单,你们谁能把银子拿起,这银子就归谁所有。”青麻衣乞丐伸出一根脏兮兮的手指压着地上的银锭,笑嘻嘻道。 “我就不相信,我今天拿不走它。”张猴子看了看乞丐并不强壮的身体,心忖道。 “好,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张猴子信心满满道。 “驷马难追!”青麻衣乞丐笑嘻嘻道。 “你们散开散开,看我的。”张猴子想在小弟们的面前露一手,一脸嘚瑟道。 他把两只衣袖卷起来,摆出一个弓步,双手抓住银锭,用力往回拽。 银子一动不动。 “没力没气的,今晚逛窑子,让小桃红掏空了身子。” 围观的人中有人大声嚷叫道,顿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张猴子又气又急,使了吃奶的劲,把脸都憋黑了,谁知银子像生了根似的,始终纹丝不动。 他想尽了方法,捣弄了半天,把自己累得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直喘粗气。 再看看青麻衣乞丐半天来,手指也未动过。 “老大,让我来!”一个长得水牛一样强壮的地痞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他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挪动一下乞丐手指下的银锭。 “看来,这银子注定不是你们的了。”青麻衣乞丐笑嘻嘻地说。 他似乎很享受看着他们出糗的这种感觉。 “见鬼了,难道这家伙会妖法?”张猴子望着银两,恨得牙痒痒。 他见到乞丐孤身一人,心想着强龙难压地头蛇,顿时恶向胆边生。他向几个地痞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地痞会意,一拥而上,飞脚就朝着坐在地上的乞丐往死里踹。 “啊!啊!”几声惨叫,张猴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几个地痞已经蹲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不好!”张猴子看到地痞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喊爹哭娘的,就知道今天惹了不该惹的人,碰上了硬茬子。 他马上心露怯意,本着光棍不吃眼前亏的精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不顾那些称兄道弟的家伙的生死,撒腿就跑。 谁知,他还没有迈开两步脚,身子一下子就扑空了一下,摔了一个饿狗吃屎。 “这银子不要啦?”青麻衣乞丐蹲在他的面前,把银锭递到他的鼻子处,笑嘻嘻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不敢要你的银子。”张猴子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头像捣蒜泥般叩个不停,嘴里直喊饶命。 “你不要,那我就要了?滚,有多远,给小爷滚多远。”青麻衣乞丐把银子揣进怀里,疾声道。 张猴子听了,如同死囚获得了特赦圣旨一样,慌忙爬了起来。 “诶——小爷叫你,滚!”青麻衣乞丐高声叫道。 这次,张猴子听懂了他的意思,慌忙又趴在地上,滚着向前去。 那些地痞见状,也一个跟着一个滚了起来。 那张猴子滚出了十丈外,偷偷地瞄了乞丐一眼,见他不留意了,马上爬起来,撒腿狂奔起来。 那几个地痞有样学样,一个个连爬带滚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仓皇而逃。 青麻衣乞丐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转身走向酒馆。 “伙计,来一壶好酒,切一盘牛肉,再来一只酱油鸡。”青麻衣乞丐大摇大摆地走进酒馆,从怀里掏出了银锭,“啪”的一声往桌面上一拍,高声喊道。 他用衣袖轻轻地在木凳子上来回地拂了两下,方安然地坐了下来。 “来咧!”店里的伙计满脸堆笑地招呼道。 “你不是说,有钱才是大爷吗?”麻衣乞丐笑嘻嘻道。 “这......”伙计听了马上羞红了脸,吞吞吐吐道。 “叫大爷!”麻衣乞丐板起脸道。 “大爷,你的酒!请慢慢享用!”伙计把酒和肉都摆上了桌面,毕敬毕恭道。 “这样才像人话。”麻衣乞丐不客气道。 原来,是店里的伙计狗眼看人低,刚才把这年轻人当是上门讨饭的乞丐给轰了出去。 这年轻人咽不下这口气,才在门口里乞讨一百两银子。结果,真的让他讨来了一百两银子。 这一下子,麻衣乞丐有钱,伙计不敢怠慢他了。 “你去,把街上的那几个小乞丐请进来。今天大爷我请客。这银子,你就收下吧。”麻衣乞丐酒足饭饱之后,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上的油渍,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指着在趴在窗口处探头探脑的小乞丐对伙计道。 伙计不敢做主,他朝老板望了一眼,只见老板躲在柜台后,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张罗。 老板刚才看到了乞丐讨钱的整个过程,知道眼前的这个乞丐不是一个他能招惹的人物。毕竟能把张猴子等一干人治得贴贴服服的人,在他的眼里,肯定是江湖豪杰。 但如果他对麻衣乞丐太过热情,又生怕那些地痞回来找他茬。所以,自己不方便出面,叫伙计去招呼他了。 伙计硬着头皮,把在门外看热闹的小乞丐请了进来,开了一桌,好菜好肉招待起来。虽然小乞丐们在店里大吃大喝有影响观瞻,但麻衣乞丐出手大方,一百银的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两相之下也不吃亏。 小乞丐们大声欢呼起来,进了酒馆,就风卷残云地大快朵颐起来。 烈日当空,泥土都让毒辣的阳光晒成了粉尘。 可是,这么酷热的天气一点也影响不了乞丐的好心情。 乞丐施舍了一百两银子后,心情大好,他听着躲藏在枝叶间聒噪的蝉儿像唱着美妙的曲儿,看着阳光下飞舞的尘埃都像在跳舞,看着眼前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的美好。 一路上,他嘴里轻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向前走。 小城不大,不大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城门。 “站住!”突然他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吆喝声。 乞丐看了看周边,只有他独自在街上走,就知道这是叫他的声音。 还未等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张猴子气呼呼地带着一帮兄弟把他围了起来。 “你叫我吗?”乞丐回头,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 “当然是叫你!”张猴子阴森森道。 “我有得罪你的地方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走了。”乞丐说完,正欲拨开阻拦他的人离开。 “把你的银子放下来,大爷就放你离开。”张猴子拦着他的去路,傲慢地说。 原来张猴子在乞丐那碰了一鼻子的灰,正无处发火。 他的一个手下说,柿子拣软的捏,既然硬的啃不了,不如找软的来啃。 张猴子听了,恍然大悟。 既然离开的乞丐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那他身上必定还有不少的货。于是,他带着兄弟急匆匆地追赶上来。 “哦,原来是来抢银子。我给你吧。就这么多了。”乞丐在身上摸索了大半天,才掏出了几个铜子儿,递给张猴子道。 “小杂碎,你是来调侃大爷的吗?” 张猴子看了只有几个铜钱,立马怒火冲天。他不由分说挥拳就往乞丐的胸膛捶去。 乞丐侧身一闪,伸脚往前一拐。张猴子的拳头落空,小腿被乞丐轻轻一绊,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啪”的一声,又摔了一个饿狗抢屎。 “给我揍,狠狠地揍他!”他一看到在兄弟面前出糗,马上暴跳如雷道。 那伙地痞听得老大一声令下,一拥而上,挥拳向乞丐打去。 乞丐指东打西,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地痞打得鼻青脸肿,一个个鬼哭狼嚎。 “你还想要吗?”乞丐扭着张猴子的手臂,笑道。 “大爷,饶命!我不敢啦。”张猴子痛得要命,跪地求饶。 “滚,下次再看到欺负老百姓,一定不饶你性命!”乞丐往张猴子的屁股踢了一脚,喝道。 他看着张猴子马上带着一帮地痞狼狈而逃,得意地将手上的几个铜板抛了几下,然后又小心地揣进怀里去。 还未等他高兴完了,突然眼前一花,一股强劲的风声迎面袭来。 他下意识交手一封,只见一股力量撞在手臂上,他按捺不住,被震得“蹬蹬”地连续后退几步。 “原来是你!”乞丐稳住了身形,定眼一看,原来出手的是闵老大。 “小东西,你的神气那里去了?”闵老大嘲笑道。 原来乞丐是杨禹乔装打扮出来的,但被眼尖的闵天行认出了。 原来杨禹刚才与地痞打架时,闵天行在一旁观战,已瞧出了他没有内力。于是,出手试探一下,果然是猜的那么一回事。 “老虎嘴里拔牙,找死呀。你都知道我内功尽失,那还敢在你的面前耍威风?”杨禹自嘲道。 “那好,今天我就宰了你,为我的兄弟报仇!”闵老大恶狠狠道。 “你就这么有自信?” “你既然武功尽失,我还怕你什么?你还是个乖乖地等着受死吧。把你的刀拿出来,我要用我的剑割破你的喉咙来祭我的兄弟。”闵老大咄咄逼人道。 他话说着,剑已出鞘,纵身扑向杨禹。 他剑气如虹,瞬间便刺向杨禹身上六个要害。 杨禹想不到闵老大这么卑鄙,趁他不备,争先出剑。 他先机已失,硬着头皮挥刀迎战,手忙脚乱之下,一不小心就让他划破了几个血口子。 闵老大见杨禹内功尽失,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不禁心中大喜。 “姓杨的,今天不把你宰了,我闵天行誓不为人。” 闵老大暗中发力,一招白虹贯日,直取杨禹心脏。 杨禹见他的剑迅猛,下意识挥刀自保。他的反应依然是那么迅捷,但出刀的速度快了许多,只见其形,不见其神。 闵天行见了杨禹的出手,知道他的刀法徒有其表,只能唬人,不能伤他,便吃下定心丸。 “撒手!”闵天行大喝一声,抖动手腕,剑招瞬间由刺改为反手向上撩。 杨禹顿惊失色,毕竟没有了内功的加持,影响了他出刀的速度。 在闵天行强大剑气的突袭之下,他的乌刀一下子就被闵老大的剑气震飞了,接着,胸口被重重地踹上一脚,整个人撞在墙角上。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为老二和老三报仇,要你慢慢地受死。”闵老大看着口吐鲜血的杨禹,提着剑慢慢地靠近他,狞笑道。 “今天小爷倒了十八辈子的大霉,不小心让老鼠咬了一口。”杨禹用手擦了残留在嘴角上的血渍,吃吃地笑道。 “我看你嘴硬,等下把你千刀万剐,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突然,“啪”的一声,一只破烂的布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庞,手掌上有一块黑色的粘乎乎的麦芽糖状的东西,一股恶臭直冲鼻孔。 闵老大大怒,抬头一看,只见一丈外,站着两个相貌奇丑的家伙,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老二,你看,这个家伙不讲武德,竟然欺负一个乞丐?” “确实太可恶了。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是你们扔的鞋子?”闵老大阴沉着脸,指着掉在地上的破布鞋,凶巴巴地问道。 “是我,你想怎么样?”二鬼摇晃着硕大的脑袋道。 “是我,又怎么样?”大鬼歪着小脑袋道。 闵老大见两人长得奇丑无比,又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知道两人是何来历,倒被唬住了。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毕竟,闵老二和闵老三被杨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奇人有奇相,在还没有弄清楚冀东二鬼的底细之前,他可不敢造次。 “在下闵天行,请问阁下师承何人?”闵老大拳道。 “什么狮城,虎城的?俺一概不知。我们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冀东二鬼,我是大鬼。” “我是二鬼,咋呀!” “你咋呀,想跟我们比试比试?”大鬼瞪着灯笼般的眼珠子,唬道。 这两个家伙是什么来路? 闵老大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发现在江湖上并没有他们的名号。 他都已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了,二鬼却无动于衷。 闵氏三兄弟在杀手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很多江湖人物听到闵氏三兄弟,都会怛然失色。 可是,这两个家伙表现得出乎意料,让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投鼠忌器的感觉。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请两位别插手。” “我们跟他也有恩怨要解决,请你也别插脚!”大鬼嬉皮笑脸道。 “那你们就是故意跟我作对了?”闵老大闻言,脸色一变。 这时他知道眼前的这两个家伙故意在跟他找茬。 “诶——你这个家伙,我们刚才是不是被你揍了。”二鬼冲着杨禹做了一个鬼脸道。 “若我有力气,还要揍你们一次。”杨禹强忍着胸口的痛,哂笑道。 “你看看,我们没有说错吧?”二鬼道。 “你们找死!”闵老大看出了冀东二鬼在戏弄他,顿时怒火中烧,杀心四起。 他也顾不上二鬼是什么山妖鬼怪了,抡剑就向他砍去。 “要我命?” “你这家伙,别欺人太甚!”大鬼大嚷道。 突然,他手上的剑一空,竟让大鬼夺了去。 “这剑不好玩。”大鬼挥了一下,把它扔在地上,双脚跳了上去,“啪”的一声,断为两截。 “还是人好玩一点。”二鬼道。 两人突然同时暴起,人如鬼魅般扑向闵天行。 大鬼刚露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空手夺白刃,让闵老大惊骇得仿佛灵魂出窍。 冀东二鬼的身形奇快,还未等闵老大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双脚已被翼东二鬼死死地擒拿住了。 他拼命挣扎,想挣脱冀东二鬼的手掌,却发现他浑身使不出劲来。 接着,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老大,你看看他,这叫什么?”二鬼指着坐在地上头冒金星,一脸懵圈的闵天行,笑道。 “这叫饿狗抢屎!” 闵老大大骇,他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功夫,吓破了胆子,顾不上二鬼肆意的狂笑,就像一只落水狗夹着尾巴逃跑了。 “好好玩,我们再来一次!”大鬼拍着手掌,高兴地嚷嚷道。 “老大,这家伙逃得还挺快!”二鬼摸摸自己的脑袋道。 “是挺快的,咱们都还没有玩得尽兴呢?” 杨禹静静地望着冀东二鬼,忽然发现这两只鬼长得并不是那么讨厌,反而有些小可爱。 “难道你只会傻笑吗?”大鬼凑近杨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道。 “我喜欢笑的时候就笑,不喜欢笑的时候也会笑。”杨禹微笑道。 “奇怪了,难道你只会笑,不会哭?”大鬼脸露疑惑不解道。 “也许,这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我。” “难道你不感谢我兄弟俩的救命之恩?”二鬼皱眉道。 “你帮助我赶跑了闵老大,我帮助你们圆了谎言。咱们互不相欠,算扯平了。所以,感谢之恩就免了吧。”杨禹倚在墙根上,强忍着胸部的剧痛,笑道。 “这也是,大家都没吃亏,算是扯平了吧。”二鬼想了想道。 说罢,冀东二鬼扔下杨禹,高高兴兴地走了。 杨禹目送着冀东二鬼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胸部的疼痛,“哗”地吐了一口鲜血。 那血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的猩红。 第105章 好奇之过 夜色深沉。 七星楼就像一个熟睡的巨人,静静地横亘在幽暗的大地上,既安静,又充满着不确定的危险。 夏虫藏在草丛的深处,不时窃窃私语,打破了夜的沉静。 在庭院中的一座小阁楼上,一扇后窗被轻轻地推开了,一块布条在黑暗中从窗子里扔了下来,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紧紧地抓住布条,像一只壁虎沿着墙壁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然后贴着墙根慢慢地蠕动着。 不一会儿,沉寂的阁楼里传来了一声“惊人”的尖叫,瞬间,平静的七星楼像炸开了的锅。几道人影从黑暗的角落里,“倏倏”地从不同的方向快速地飘向小阁楼。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此时,躲在墙角黑暗角落处的人影,见机行事,迅速地翻过围墙,向外面狂奔。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就像一只惊慌的小白兔,沿着僻静的小巷,七弯八拐地逃着。 突然,前面一个白衣的人静静地等候着她。 他好像已等了许久,挺拔的腰躯像白桦树一样笔直。 华如嫣着实吓了一大跳,因紧张而悬着的小心脏,差一点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如嫣,你跟我回去吧。别让义父再为你提心吊胆了。”黑暗中,花如伶手握着纸扇,幽幽地道。 “我的好哥哥,你就饶了我,放我走吧。”华如嫣听出是花如伶的声音,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哀求道。 “唉,不是我不放你走。只是义父早已交待,如果你从我的手上再一次逃跑,他就会打断我的腿。你知道义父的脾气,说一不二,没得商量。” “我知道爹爹最喜爱你,他只是跟你说说而已,不会真的把你的腿打断。你就放心,给我让开一条路吧。” “这.......这......”花如伶挠了挠头,感到左右为难,嗫嚅道。 “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为难我的,我走了。”华如嫣笑嘻嘻道。 她的眼眸子上闪烁着古灵精怪的神色,早已看出了花如伶的心思,并不是真心的想阻拦她。于是,也不察看花如伶难看的脸色,蹦蹦跳跳地从他的身边走过。 “诶……” 花如伶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欢天喜地的盈盈笑意从眼前飘过。 “嫣儿,你要去哪里?”未待华如嫣走出两步,一个修硕的身影背着双手,从陌巷的角落里拐了出来,堵住她的去路,沉声问道。 单雄紧跟着他的后面,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 尽管这是七星楼的地盘,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紧贴在花英杰的身后,就像一个忠实的猎犬守护着他的主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刺穿了黑暗的伪装,警惕地防范着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 “爹,我……我……在楼子里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华如嫣听出了花英杰的话,心霎时就凉了。 “胡闹!就你肚子里的那丁点儿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别给我添乱了,快快跟伶儿回去。”花英杰正言厉色,不容置疑道。 他在华如嫣的面前,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恣睢地横亘在她的面前,让她不敢正视,也不敢仰视。 华如嫣不敢说话,她抬眼望了望远方深邃的苍穹,抿了抿嘴唇,最后低垂着头,默默地转身,跟在花如伶的背后。 世界上最难走的路,是心路。 自从杨禹离开了七星楼以后,华如嫣像是丢了灵魂一样,寝难安,食不知味,眼里瞅着什么都觉得没有新鲜感。 花英杰知道她与杨禹的关系,生怕她为找杨禹,又一次不顾一切地逃跑,便责令花如伶将她严加看管,把她困在小红楼里,日夜。 尽管平时花如伶对她爱护有加,但花英杰动了真怒,这次倒不敢掉以轻心,增派暗哨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提防着她的又一次“不辞而别”。 华如嫣试着几次逃跑,都让花如伶布置的暗哨不出意料地逮了一个正着。 尽管她大发雷霆,在众人的面前耍耍大小姐的脾气,但花如伶有令在先,“私放者,提首相见”,下人不敢违背他的旨意。于是,她就得一次又一次乖乖地被“礼”送回小红楼。 不过,华如嫣不死心,总想着法子逃离这个金丝雀般的“笼子”。 她坚信,她的努力是不会白费的。 杨禹拖着疲惫的躯体在在绿荫的堤坝上踽踽地走着。 身旁是粼粼波光的江水,汩汩滔滔,百舸竞流;远空白云悠悠,几只飞鸟追逐着张满的桅帆,渐渐隐没于蔚蓝天际。 江风拂脸,让杨禹感觉无比的惬意。但胸口隐隐作痛,让他的快意瞬息间化为乌有。 他强忍着痛,一步一步地沿着江堤,在绿柳飘飘悠悠的轻拂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路上,杨禹打探着倪爷爷的消息,可是,他人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按照他们的约定,沿途留下了他们独特的暗号标记,如果倪爷爷看见到刻画在城门、墙壁、树干、酒肆栏杆上的记号,会追循着找到他的。 可是,已经有半月余了,倪爷爷还不出现。 “如果是倪爷爷没有留意到我刻下的暗号,说明他已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危险。” 想到这,杨禹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一股恐惧之情慢慢地从心底洋溢开来。 他望着滚滚东逝的江水,心绪也随着滔滔不绝的江水而远去。 这时,疾风骤起,江面浪花跳跃,木舟如马脱缰,在层层叠叠的波澜上疾驰。 在江的中央,一艘巨大的官船在江面上劈波斩浪,桅杆上挂着一面镶着金边飞龙的黑旗,迎风招展。 船楼内鼓乐齐鸣,曲韵悠扬,不时传出一阵肆意的笑声。 “谁家的大船,如此的大张旗鼓,威风八面。”杨禹皱着眉头,心思道。 突然,他发现在官船的后面尾随着一艘舢板船,像离弦之箭快速地驶向官船。当靠近官船时,从舢板船上出现了七八个黑衣人,手执利刃,纷纷纵身跳到官船上,然后,一头扎进了官船的船楼里去。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来了兵器激烈的碰撞声,还有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杨禹躲于堤岸的柳树下,望着江里顺流而下的大船,干着急。 因为眼前这滔滔不绝的江水,就像一道跨越不过的天堑,让旱鸭子的他望洋兴叹。 过一会儿,船上的哭叫声和呻吟声逐渐趋于平静。 那几个黑衣人从船楼里走了出来,又相继跳下后面紧挨着的舢板船。 那船快速地向杨禹藏身的岸边驶来。 靠岸后,他们往船上放了一把火,待熊熊的火烧了起来后,这伙黑衣人脱下身上的的血衣,把它们扔进火里烧毁。接着,他们打量了一遍四周,发现没有异常,一伙人沉默不语,一个接着一个井然有序地离开。 “这伙人胆敢大白天行凶,手段毒辣,行事诡秘,该是什么人呢?”杨禹望着沿江而下,渐渐远去的官船,心忖道。 他从柳树的根下探出了脑袋,见那伙人只顾着往前奔去,没有发现他的所在,便远远地在后面跟踪他们。 约摸一个时辰后,这伙人来到了一座隐蔽在树林深处的庄园门前,领头的用力叩响了大门的铜环。 不一会,大门吱呀地闪开了一道缝,里面探出了一个丑陋的头颅,快速地向他们扫视了一眼,打开一道门缝,就让他们一一闪身进到里面去了。 杨禹待他们全部进入了庄园后,方从一棵大树处现身。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庄园的大门,上下打量了一番,观察到大门是由厚重的木料,经能工巧匠打造,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线缝隙。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用耳朵贴着木门偷听了半晌,里面竟然是静悄悄的,一点人的声音也听不到。 那活生生的一伙人似乎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他抬头看了看这一丈余高的围墙,肉眼看不到里面的光景,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一探个究竟。 杨禹绕着墙根走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大树杈探出墙外。 他拿定了一个主意,“蹬蹬”地连踩着墙,借力打力整个人如轻燕般向上升,双手稳稳地抓住树杈,然后像荡秋千般,人一个翻身就上了树杈。 他站稳后,从浓密的枝叶里探出身子,往里面观察,发现墙内别有一番洞天,楼台亭榭,错落有致;假山重峦叠嶂,曲径通幽;庭园花红柳绿,蜂游蝶舞,相映成趣。一堵高墙似乎把里外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奇怪的是,庭院虽大,目及所至,却阒无一人,显得异常的幽静。 杨禹沉思片刻,沿着墙根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然后借着绿荫的遮掩,悄悄地在庄园内搜索着。 庄园很大,在假山亭台之中,嵌入着阁楼,层层叠叠,让人有一种渐入迷人眼之境。 他在庄园里兜兜转转地逛了半晌,竟然碰不上一个人影。 “奇怪了,人都那里去了?难道我走错了地方?”杨禹挠了挠后脑勺,狐疑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人?” 突然,庭园内有人大喝一声。 杨禹被这突其而来的吆喝声,吓了一跳。 他以为被人发现了,但举目四望,却不见有人的踪迹。 “我刚刚听到,前园里好像有异响。” “我好像没听出来,会不会是一只猫?” “咱去看看。” 两个人高声说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杨禹看到前面的花园中,有一堆假山,他连忙快步跑了过去,闪身躲了进去。 就在那一刹那,两个黑衣人从花园的另一头飞奔而来,四下张望打探。 “这里鬼影都见不着一个,莫非是你耳鸣眼花了?”其中高个子黑衣人对另一个胖个子黑衣人道。 “嘿嘿,可能是近来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嘘……小心点说话。要是让三娘知道了,非把你的皮扒了不可。” “咱兄弟俩,你就担待着,别让三娘知道。” “你说,会不会躲到石头阵里去了?”一个高个子黑衣人踮起脚尖,望向假山,朝胖子黑衣人使了一个眼色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还是瞧一瞧吧。” “嗯!” 两个家伙边说着,边慢慢地向杨禹的藏身之地走了过来。 杨禹生怕被他们发现,于是,也不多想,轻手轻脚地往假山的深处里面走。很快,整个身影就没入了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 “走了吧,谁会这么傻,不要命地跑到里面去呢?” “那倒也是,就是一只鸟飞一到里面去,也飞不出来,何况是人?” 两个黑衣人站在假山的边缘里,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了一下,见到没有什么异常,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禹趴在假山的石头根上,侧耳细细地倾听着到俩人的脚步声远去,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乍一看,发现眼前假山的形状很奇怪,但他又说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好奇害死猫,这俗话说得不错。此处充满着诡异,稍有不慎,就会把小爷的命给弄丢了,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杨禹思罢,他沿着脚下的小径往回走。 他猛地一抬眼,突然发现来时的路,多了几个岔口。 “该走那一边呢?” 那几个岔道口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这一下子让他犯糊涂了。 心想,这庄园不大,应该很快就走出这个怪石阵了。 很快,他就改变了这个想法了。因为他发现脚下的路似乎走不完。 这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他在石头阵里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仿佛脚下从来没有移动过一样。 原来,他所处的地方是由高人精心设计,按八卦阵布置的。他不懂此阵法,只是在阵中乱闯乱撞,当然是被困在里面,没有办法脱离了。 他尝试着做记号,但走了几次,又发现了他做的记号,兜兜转转,仍然都没有找到出路。 “真是活见鬼,一大伙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杨禹挠了挠后脑壳,满腹疑团道。 “白天是见不到鬼。” 突然,一个苍老声音骤然在耳边轻轻地响起。 杨禹被这从天而降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谁?”杨禹警惕地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我是谁,不重要。你年纪轻轻,胆小倒是不小。敢孤身一人独闯石阵。” “嘿嘿,我平生不作亏心事,光天化日之下,又何怕鬼怪作祟呢?” 杨禹昂着头,傲然地说道。 “嗯,如此看来,你倒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也不是如此,只是小爷不怕鬼神而已。” “唉……只可惜,你将要死在这里。” 那苍老的声音沉寂片刻,叹息道。 “是吗?活神仙曾经算过我的八字,说我命硬,勾魂使者不敢带我走。区区几块石头,又奈我何?”杨禹笑道。 “嘻嘻,这次不一样。你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独自活着走出来?” “这只不过是一堆石头而已,难不倒小爷的……”杨禹歪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道。 这一次,那苍老的声音没有搭话,像是恁地消失了一般。 “诶,你走了吗?我就不信我走不出去。”杨禹感到被莫名的冒犯,他昂起头,不服气地扬言道。 阳光静静地照射在嶙峋的石头上,在狭窄的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影子。 杨禹四下张望了一番,决定逆着路走了回去。 这时,他发觉他在石头阵中,犹如无头苍蝇,乱闯乱撞。 眼前狭窄的黄土路像是一条无穷无尽的路,怎么也走不完。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地加快了,心,也开始慌乱起来了。 突然,那静止的石头似乎围绕着他慢慢地旋转起来。 “难道上天要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也?”杨禹闭上眼,喃喃自语道。 “跟着石块走!”就在他气馁之时,突然那把苍老的声音又凭空悠悠地响起。 接着“啪”的一声音响,在他的面前一丈处,有人扔下一块小石头。 “此人不知道是敌,还是友?”杨禹环顾四周,只见假山在灼灼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的安静,不见有人影。 “快跟着走!”当杨禹还在举棋不定之时,那个声音再次催促到。 杨禹当下朝着小石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刚走到小石头的位置时,在他一丈处,又有一块石头扔在他的面前。 杨禹见状,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就这样,杨禹顺着石头的指引,走走停停,很快就走出了假山石阵,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处幽静的庭院。 在悄静的阳光下,飞檐黛瓦,树影婆娑,显得非常安逸。 “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杨禹抱拳作揖道。 虽不知对方的意图,但他知道其并无恶意。 如果欲有害他之心,将他困死在石头阵中就可以了。 空荡荡的假山没有回他之声。 看来,他人已走了。 杨禹也不多作矫情,转身就往园子的圆月洞外走去。 他脚还未跨出洞门,只见一阵急剧的旋风骤然迎面掠过。杨禹马上察觉不对劲,急速一个向后翻。 虽然他的内功已消失,但他长年累月苦练的身手还在,如狼性般的警惕还在。 只见洞门内倏地掠出一道人影,一把寒光闪闪的银钩紧贴着他的喉咙一晃划过,就在火光电石之间,差点就割破了他的喉咙。幸好他躲闪及时,免了断头之苦,不过,银钩还是削掉了他飘起的一截衣襟。 那银钩一招不着,立马变招,回钩以横扫千军拦腰急削。 杨禹躲闪不及,只好缩腰弓背,宛若虾跳,向后急退。 钩刃紧紧挨着他的衣襟,又一闪而过。 杨禹好不容易避过刃锋,登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银钩似乎是长着眼睛,如影随形地盯着杨禹,一招接着一招,如泼雨般向他攻击,招式辛狠,毒辣,招招致命。 他内功已失,早已没有了对敌的实力,只能依靠着本能的反应,腾闪挪移,躲避着对方致命的袭击。 “原来是你。”待杨禹狼狈不堪地躲过疾风暴雨般的攻击,定晴才看清了偷袭者。 “没错,是我。”丁承宗阴沉着脸道。 他心里对杨禹有一种说不上的恨意。 这种恨意是来自于桃花三娘对他的青眼相看。 此时,他满脑子里浮现着桃花三娘瞧着杨禹时的眼神,散发着谜一样的神采。那是一种对情人还要上心的情愫。 特别是桃花三娘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言行,更加肯定了他心中所想。 一想到此,他顿时醋意大发,心里升腾一股无名火。 有时,人被怒火蒙蔽了双眼,就看不清眼前的事实,冲动之下,会做出不可理喻的行为。 丁承宗咬咬牙,使出了他的成名绝招“惊魂夺魄”。 离魂钩绝非浪得虚名,双钩如两道白色的闪电,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向杨禹的咽喉削去。这两道银钩疾如电,惊如雷,叫人防不胜防。 他浸淫了十数年,苦练了不下千万遍,只为与段傲青比刀时,胜段傲青一招。从而洗刷他“离魂钩”的屈辱。 只可惜,再见段傲青时,他已是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再与之交手,胜之不武。于是,他收回了银钩,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跟桃花三娘离开。 杨禹被逼到墙角,已退无可退,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就在那一刹那银钩又如影随形而至,杨禹本能的抽刀急削。 “喀嚓”的一声,他手的刀已被银钩牢牢地锁住,一股强大的力道从刀身上涌来。 他虎口一震,乌刀已脱手,直挺挺地插在假山的窟窿中。 此时,杨禹感觉到死神的魔爪已经紧紧地握住了他的灵魂。 “住手!”眼看避无可避,就要命丧黄泉。突然,凭空一声轻喝,接着“叮”的一声清脆碰撞响,银勾就抵着他的喉咙处停了下来。 杨禹定眼一看,喝住丁承宗的人,原来是桃花三娘。 她正站在丁承宗的身后,面上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充满着热切的期待,又带着万般的无奈。 丁承宗心有不甘地收回银勾,悻悻地缩退两步。 “你就这样杀了一个丧失武功的人,传出去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桃花三娘轻声道。 “既然三娘为你说好话,那就暂且留下你的性命。” 丁承宗听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愧难当。 “这个石阵不是你想闯就能闯的。你走吧。”桃花三娘柳眉轻挑,瞟了一眼杨禹,淡淡地说。 “不行。此小子来历不明。况且,知道这里的秘密……不能放他走。” 丁承宗一个箭步上前,拦在桃花三娘的身前,焦急道。 “老三,你送他出去吧!”三娘用一副不用置疑的口吻道。 尽管他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他不敢违背桃花三娘的意愿,只好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 “告辞!”杨禹也不敢多说,他慢慢地拔出乌刀,马上跟着铁老三出了庄园的门。 三娘紧紧地抿着嘴唇,眼定定地目送着杨禹离去,良久未回过神来。 “三娘,难道你不怕这小子坏了我们的大事?”丁承宗心有不甘道。 他从三娘的脸上读出了不同寻常,但他又说不出是什么来。 “他只是误闯而已。又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呢?让他走吧。”三娘叹息道。 她的心思全部放在杨禹的身上,此刻并没有看出丁承宗脸上神色的变化。 “三娘如此维护着他,难道对这小子情有独钟?”丁承宗心中忿忿不平道。 可是在桃花三娘的面前,他又不敢造次。 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杨禹随着铁老三离去。 第106章 双雄会 巍峨山峰,壁立千仞。 烈日灼灼,山高风凛,却并不觉炎热。 在一棵高大的苍松下,端木无涯盘膝坐在一块突兀的崖石上闭目养神。 这块悬空的巨石,引颈而出,犹如苍龙探海,在猛烈的山风下似乎摇摇欲坠。 端木无涯就如一尊石雕的弥勒佛稳稳当当地盘腿坐着,酱紫色的脸庞上平静而祥和。 眼前苍翠欲滴蜿蜒盘旋的山峦,耳边呼啸而过的朔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静如止水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后悄然立着一个人,一个青衣老者。 他静静地伫立在端木无涯的身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危然端坐,如老僧入定的端木无涯,任由大风吹拂着脸颊上凌乱的长发。 山风阵阵袭来,让人不觉寒气逼人。 但,青衣老者衣着虽单薄,却安之若泰。 “花楼主,好轻功!”端木无涯猛地睁开眼睛,缓声道。 他慢慢地站起来,转身,目光冷峻,上上下下地扫视了花英杰一遍,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可以剜心。 他目光如刀,冷酷而锐利,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一般的人见了,双腿早已发软,无力地瘫痪在地。 端木无涯自信,在他眼神强大的肃杀之下,可会令花英杰心生恐惧,不由自主地匍匐在他的跟前。 “瑞木庄主今天选择这穷地之险,极路之峻的地方,约花某相见,恐怕也不是一时之意吧。”花英杰冷目灼灼,毫无畏惧地迎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冷笑道。 “哈哈,花楼主多虑了。昔日杜老头登泰山有感,直抒胸怀,写下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眼下此山虽不及岱宗,但立于此崖上俯瞰,大好一片山河美景,尽收眼底,不觉壮哉?美哉?”端木无涯指着眼前的群山峻岭,肆无忌惮道。 此时,他发现他错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惧怕他。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害怕之情。 他始终脸挂微笑,是一种君临天下的笑。 端木无涯愕然了。但他很快又明白过来。毕竟,眼前之人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当世枭雄,一个与他一样鼎足而立的盖世英雄。 “端木庄主此番涉足中原,不会纯粹是为了游山玩水,领略中原的大好河山?” “花楼主难道是这样认为,在下纯粹是游山玩水,而不是另有所图?”端木无涯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花英杰道。 他的心跳急剧跃动,但他努力地抑制住,绝对不会让花英杰从他的脸上察觉出其内心的变化。 “我中原锦绣河山,不与西域苦寒之地可比。昔夷人屡屡犯我中华者,莫不觊觎中原繁华,用武力据为己有。端木庄主不远千里而来,想必也有此心吧。”花英杰盯着端木无涯的眼神,含笑道。 花英杰知道,人会演戏,瞬间可以变幻出百十种脸孔,但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 “花楼主,咱明人不说暗话。论当世英雄豪杰,不出你我二人。你我何不携手共进退,一统江湖。事成之后,再平分天下,何如?”端木无涯指着峰峦叠嶂的远山,大言不惭道。 “我虽有心于天下,但绝不敢党豺为虐,与你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恕花某不从,端木庄主还请另谋他人吧。”花英杰凛若冰霜道。 端木无涯心中杀机渐生,但他仍然是不动声色。 “哈哈,花楼主与中原武林深雠大恨,不戴共天,天下人人皆知。若赢了,花楼主乃当世雄主;若输了,恐怕中原再无立锥之地。若你我联手,势力足以撼天动地,以扫穴犁庭之势横扫六合,荡涤江湖,以统一天下,建不世之功。” “哈哈……”花英杰仰天大笑。 他肆无忌惮地狂笑,直抒胸臆。 那笑声响彻透天,惊动林中飞鸟,掠影远空。 端木无涯见花英杰狂笑不已,心生忿气。 但他知道,怒火容易让人迷失理智,易失方寸,故他不能生气。 “花楼主耻笑在下?”端木无涯压制着心头的怒火,望着肆意狂笑的花英杰,静静地问道。 “端木庄主难道不明白花某的心思吗?”花英杰收敛后,正色道。 “花楼主不愿与在下联手?”端木无涯明知故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花英杰道。 “既然花英杰如此不识好歹,何不将他一毙了之,取而代之。” 端木无涯脑门里快速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他暗中蓄力,真气贯注于双掌。登时,左手寒冰掌,寒霜隐现;右手烈焰掌,通红如火,蓄势待发,一击必杀。 这时,端木无涯发现他是一个愚蠢的混蛋,而且还是天下最愚蠢的混蛋。 原来,他选择一个背靠悬崖的不利地势,向花英杰表明坦荡无私,无藏害他的心迹。 而眼前的形势却于他不利,脚下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掉了下去,便落得一个粉身碎骨。 尽管他此刻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花英杰一掌击毙,但他万万不能动手,只能按捺着心头的怒火。 “哈哈,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花楼主无意与在下联手,那在下也不强人所难。不过,最近有一件事在江湖上闹得翻江搅海,妇孺皆知,想必花楼主不可不知吧?” “莫非也与在下有关?花某倒是愿闻其详。” 花英杰心中咯噔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平复心中的慌失。 “数日前,有人将《玄天神功》秘笈托威远镖局的龙四押送至七星楼。日前,秘笈想必已在花楼主手上了吧?” “嗯,不错,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说这《玄天神功》秘笈乃是假的,端木庄主相信吗?”花英杰也不否认,不加思索道。 “观这老狐狸脸色平静,似乎没有说谎。”端木无涯仔细地端详着花英杰的脸,竟然没有在他的脸上发现有一丝的慌乱,心寻思道。 “哈哈,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为了抢夺它,不惜劳师动众,大动干戈,将整个江湖闹得鸡犬不宁,血流成河。你却说它是假的。花楼主,你说,该怎么解释呢?” “这只不过是宵小弄出来的聒聒噪噪的小把戏,混淆视听而已。若端木庄主也当真,那花某无话可说。” “哈哈,这天下皆知的事,不由得我不怀疑。我敢打赌秘笈已在楼主手上。”端木无涯死死地盯着花英杰,似笑非笑道。 他深信他是一个老道的猎人,只要花英杰脸上露出一丝丝的不安,那怕稍纵即逝,也会被他马上察觉出来。 但这次让他失望了,因为花英杰的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 “端木庄主多虑了,如果《玄天神功》秘笈果真在我身上,我花某人定当双手奉上。这只不过是昔日的一个仇家玩的借刀杀人而已。当日乃是威远镖局龙四亲自押的镖,如果端木庄主不相信在下之言,大可向他一问,便知真假了。”花英杰笑道。 “以花楼主今天的江湖地位,所言非虚。我端木无涯岂敢疑念呢?不过,花楼主的武功在中原武林冠绝群雄。今天我斗胆向花楼主讨教一二。” 端木无涯念头一转,“呼”地突然向花英杰胸口击出一掌。 人只有在猝不及防时,本能的条件反射,就会露出他最自然的反应。 端木无涯深信,只要花英杰还手,情急之下必然是不会用假手段来掩饰他的武功。 只要出其不意一试,就会试探他的底细。 掌风过处,一股寒气如霜,疾如风,势如惊涛拍岸,撞向花英杰的胸口。 花英杰微微一笑,背负着的双手未动,只见身形轻轻一扭,便转移到一丈外的地方,时机把握得不偏不倚,恰恰避过端木无涯凌厉的掌风。 “喀嚓!”,那掌风如利刃削过,花英杰身后一枝碗粗大的虬松应声而断。 “端木庄主,好掌力!”花英杰赞叹道。 “能躲开我端木无涯这一掌的人,屈指可数。花楼主的移形换影也是天下一绝。”端木无涯虽是内心震惊,但对于花英杰此等不凡身手,内心也是佩服的。 毕竟,他在寒冰烈火掌上浸淫数十年,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放眼武林,能与之抗衡的人寥寥无几。 虽然他是试探性的出掌,但他已用到了其七成的内功,难在于他的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而花英杰却能在闲庭信步之间化解了,其定力非一般高手所能。 “端木庄主过奖了,花某侥幸而已。”花英杰含笑道。 “哈哈,楼主谦虚了。请再接我一掌!” 端木无涯话还说着,冷不防又向花英杰连连拍出两掌,烈焰间挟着一股寒气呼呼的风声向花英杰劈头盖脸地袭去。 花英杰有了前车之鉴,早已暗中蓄力,留意着他的举动,一瞥见他双手有异动,便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他展开双掌往前一推,迎着端木无涯的烈焰寒冰掌迎了上去。 “啪”一声巨响,如同山崩地裂。 两人身形猛地晃动,很快又稳了下来。 “此老贼能称雄西域,武功深厚,不容小觑。”花英杰低头看到双掌的掌心,一掌呈现火红,另一掌呈现霜白之状,隐约有一种灼烧和寒邪入体之感,暗忖道。 “我已运功至九成火候,花英杰接下双掌,还能若无其事。此老家伙的功力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绝不在我之下。”端木无涯暗暗抖了抖震痛的双掌,寻思道。 “庄主,你我切磋武艺而已,又何必以生死相拼呢?”花英杰似笑非笑道。 他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神情,似乎在嘲讽他的烈焰寒冰掌也不过如此而已。 “气煞我也。”端木无涯倒是听出了挖苦的语气,顿时勃然大怒起来。只见他面如酱紫,须髯如戟,横眉怒目,宛若一头狂狮怒吼道。 在盛怒之下,他也顾不得后果,双掌连环劈出,欲将花英杰置于死地。 那掌风一热一冷,一时如热浪滔天,一时又如冰天雪地,冷热在瞬息之间交替轮转,这如同缺氧的窒息,压得花英杰喘息困难。 面对端木无涯一浪盖过一浪的掌风,花英杰可不敢大意。毕竟,在这陡峭崖壁之上,稍不留神,就会失足坠入万丈深谷,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若非有《玄天神功》护体,恐怕还真让端木无涯这厮打下山崖。此贼如此咄咄逼人,与之缠斗不是好主意。” 花英杰思之,当立下主意。 “端木庄主,花某先行一步。若他日庄主到七星楼登门拜访,花某再悉心奉陪,以略尽地主之谊。告罪!告罪!” 花英杰趁端木无涯发力之际,借力打力,人如飞燕掠过树梢,眨眼间飘出十丈之远。他语音未消,身形又几个起落,便消失于目之所及的边际。 “花英杰这个老匹夫的武功,端的厉害,非王云鹤之流所比拟。”端木无涯注视着花英杰如鹘鹰掠过树端而远去的背影,心有不甘道。 他重重地拍了一掌身旁的苍松,“啪”的一声,腰粗的松干拦腰而断,飞速坠落深谷。 其巨大的声响,又惊起了栖息于树荫里的群鸟。 “庄主,花英杰的本事真不简单。”白摩勒慢慢地从一块岩石背后转了出来,皱着眉头道。 “的确罕见。若此人不除,必是我日后入主中原的一块绊脚石。”端木无涯神情有些落寞。 “既然如此,刚才庄主为什么不下命令。让属下等将他击杀于此?” 白摩勒望着一脸凝重的端木无涯,满脸不解道。 “《玄天神功》尚未到手,暂且留他性命吧。倘若就这样杀了他,《玄天神功》下落不明,便得不偿失。”端木无涯凝神良久,才轻声道。 “庄主,《玄天神功》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当年天雄帮主杨虎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玄天神功》,练成神功,横扫六合,成为中原武林一霸。当年,杨虎神功初成,我曾与他有过交手,不出五十招便败于他掌下,足见《玄天神功》有洪荒之力。中原武林高手众多,无相神功虽是厉害,但始终有我放心不下的死穴,唯有修练《玄天神功》方能弥补其缺陷。只要我无相神功完美无瑕,放眼天下,有我无相神功在,就算有十个花英杰也不足为惧。”端木无涯张开双臂,狂妄道。 “庄主,刚才我在一旁观战,发现花英杰并未尽全力,似乎是刻意保留实力。其武功深不可测,庄主此番不可大意。”白摩勒望着一脸张狂的端木无涯,忧心忡忡道。 “他确实是一只老狐狸。我刚才与他一试,竟摸不着他的底细。” “那……” “不必多虑,对付这只老狐狸,我心中有数。”端木无涯合上眼睛,缓缓道。 山中的风更加凛冽,两人沐风而立,一时无言。 白摩勒看着端木无涯瞑目苦思的模样,知道他在盘算,便不再打扰他了。 “巴喀穆那里有什么消息?”过了半晌,端木无涯才睁开眼,缓声问道。 “龙四离开了七星楼后,七星楼传出了死亡追杀令。不过,龙四眼下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龙四没有返回威远镖局?”端木无涯诧异道。 “没有。” “那就奇怪了。假若龙四已完成走镖,他为什么不回威远镖局,这不符合情理呀?” “属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因由。” “难道花英杰所言非虚?或许,其中内有乾坤?”端木无涯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 端木无涯此次大举进军中原,满以为凭少陀山庄的实力,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征服中原武林。 但经与洛阳王府和名剑山庄二次比武,方发觉中原武林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弱小可欺。要征服中原武林,还需要一些非常人的手段。 “庄主,少庄主刚刚飞信来报,说孙公公一行人在运河之上,惨遭毒手,无一生还。” 白摩勒打断了端木无涯的思考。 “孙公公?” “孙运承,李公公的干儿子。” “在运河之上惨遭他人毒手?孙运承所谓何事而遭罪?” “据说,孙公公去了一趟七星楼后,再择日去见了漕帮的钱老大。正打道回府时,在化天化日之下,被一伙蒙面人血洗宝船,无人幸免于难。” “七星楼……漕帮……花英杰……钱老大……”端木无涯低头细细琢磨着。 “此事实在来的突兀,又来的蹊跷。这运河之上是漕帮钱老大的地盘。此人势力庞大,占有江南半壁江山不为过。试问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普天之下,谁有此能力,敢赤裸裸地向李公公发出挑衅?” “漕帮的钱老大与李公公交情非同一般。而孙公公恰好在他的地盘上遇害,如此看来,是有人刻意栽赃嫁祸……” “不……不……事情没这么简单。这回漕帮也难脱干系?” “少庄主信上说李公公已勒令神捕司赵成赵二爷操办此案。” “白面判官赵成?”端木无涯猛地睁开眼,目光逼道。 “对!” “赵成与李公公一向不太对付,而李公公却要他亲自操办此案。这里头太有意思了。”端木无涯垂下头,突然沉思不语。 “那咱们应怎么……”过了一会,白摩勒方轻声问。 “起风了,要变天了。”端木无涯仰望着天空,深邃的眼神里射出一丝狠毒的凶光。 突然头顶上传来两声老鹰雄浑激昂的嘶唳声。 白摩勒抬头仰望,两只苍劲的老鹰在蓝天下展翅高飞,互相追逐着,缠绕着,撕扯着,直上云霄,渐行渐远,渐渐地消失于白茫茫的长空…… 第107章 英雄无泪 夕阳如血。 被红霞染红了的大地,显得异常的安静。 在微微颤抖的空气里,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血,渐渐浸润了天蓝色的布衣。 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不断地撕扯着周身的神经末梢,疼不欲生。 但他双手紧紧地握着银枪,两眼注视着前方,强咬着牙龈,硬是一声不吭。 他就像是一尊战神,一个永不被打败的战神。 在他的四周,尸横遍野,血溅了一地。 层层叠叠的尸体,重重包围着他。 此时,尸圈外,四周站着六个人。 他们的站位看似是杂乱无章,却是很好地封住了龙四的退路。 领头之人,乃是拄着拐杖的老妪鬼花婆婆。 “龙四,不该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老婆子佩服!佩服!如果是平日,老婆子定会饶你一命,放你一条活路。但今天不行。因为少楼主下了死亡令,你今天必须要死。”鬼花婆婆两只混浊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浑身是血的龙四,透露出凶狠的目光。 “婆婆,别跟他那么多废话。让我利落一点,一刀结果了他,好向少楼主交待。”鬼童子邪笑道。 他弓着腰,高举起短刀。 那血色的刀刃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特别的猩红,特别的血腥。 “鬼童子,婆婆都不着急,你急什么?是不是急着立头功,好向少楼主邀功去?”玉罗刹吃吃地笑道。 “你莫血口喷人。我哪有这样的心思?”鬼童子憋红着脸道。 可是,他又说不出个反驳的理由来。 只好在玉罗刹含着嘲讽的目光下,闭上了嘴。 有时候,不说话也是一种神奇的武器。 玉罗刹顿感兴味索然,索性也闭嘴不语。 “龙四,你自我了断,还是让老婆子动手呢?”鬼花婆婆毫不理会玉罗刹与鬼童子两人的口舌之争,面无表情道。 “你们一起上吧!”龙四缓缓地挺直躯干,缓缓地扫视了六人一眼,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声喊道。 “龙四不该是龙四,那老婆子唯有得罪了。到了阎王爷面前,千万别说老婆子的坏话。”鬼花婆婆道。 血是维持一个人的生命之本,血流尽,人如槁木,无生命之气。 龙四从七星楼的追截围堵之中,一路厮杀,一路奔逃,一路血洒,已将是强弩之末。 但鬼花婆婆是一个谨慎之人。她知道生命是有奇迹的,有奇迹的地方,往往又出其不意。 龙四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特别他的一杆银枪,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力气,他的枪尖都会如神出鬼没地刺穿人的喉咙。 这是她的惧惮之处。 毕竟,人的生命是不可选择,不可重来,她不敢冒这个生命之险。 所以,她并不急于攻击。 一个人的血终会有流尽之时,鬼花婆婆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 一个人的血将尽未尽之时,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龙四必须要死!” 当花如伶面无表情地给她下了一道死亡令时,她大吃一惊。 因为花如伶对她的态度一向尊重有加。他永远是那么的温文尔雅,永远是那么的和颜悦色。 当鬼花婆婆亲耳听到花如伶冷冰冰的语气时,她知道眼前之人,将是必死之人。 “上!” 鬼花婆婆的牙缝里迸出了一个字,鬼童子已急不可待地扑向了龙四,就像一条等候已久的毒蛇,朝着猎物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他的身形已足够快,但他的刀更加快。 龙四末来得及反应,眼前刀光如一道闪电划过,喉咙处顿时感到有一股凌冽的寒气袭来。 他知道死神要一个人的命,从来不会告诉他用什么手段。但他知道,拒绝死神最好的方法是,自己先死神一步。 龙四眼明手快,立马撤步回枪,恰好避过毒童子的刀锋。 毒童子一招落空,也不含糊,立刻欺身而上,短刀如流星赶月刺向龙四的喉咙。 龙四见状,枪走龙蛇,寒光闪烁,嘶嘶破风。 他迅猛的枪法逼得毒童子一时无法近身。 毒童子立功心切,眼看龙四枪法凌厉,势如游龙,将银枪舞得滴水不入,毫无破绽,只能在外围游走。 “龙四的枪法出神入化,稍有不慎,便会中招。当前的策略唯有智取,不可强攻。”毒童子忖度道。 当下,毒童子挥刀佯攻以消耗龙四体力。 这一招很快见效,龙四体力消耗严重不能久战,枪法慢了下来。 枪法慢,就容易露破绽。 很快,龙四的后背空门大开。 毒童子瞅着时机已现,暗喜,只要顺势一刀,可制其死命。 他人刀合一,凌空直泻而下,刀尖闪着寒光,直刺其背胸。 那知,这是龙四故意而为之,卖了他一个破绽。 龙四一招回马枪,枪尖从腋下凌空刺出,直奔毒童子的喉咙而去。 毒童子见势不妙,双腿交替腾空,刀到中途,陡然转向,人如灵猴腾跃。 他不退反进,短刀竟顺着枪杆而上,直刺咽喉。 这一出其不意的杀招逼得龙四撤枪回防。 龙四避开毒童子凌厉一击,顺势扬枪,枪尖朝着毒童子的脸门倏地刺出。 “龙四爷的追风夺命枪果然不同凡响。”毒童子尖叫道。 毒童子见龙四的枪来得又快又急,他避无可避,百忙之中,他将短刀往枪尖上一点,借力弹空而起。 他身悬半空一扭,又翻身急坠,身如飞燕掠水向龙四扑去。 毒童子的身法鬼魅,他如毒蛇缠树,瘦小的身躯竟逆着枪杆而上,手中的短刀出其不意地削向龙四握枪的手腕。 刀是如此的迅捷,又是如此的毒辣。 “叮叮”,刀刃划过枪杆,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未待龙四看清刀法,毒童子那张狠毒又狰狞的脸已呈现在眼前了。 “撤手!”毒童子轻叱一声。 他算计准龙四为保双腕,必撒手弃枪。 可是,他这次失算了。 龙四非但没有弃枪,还整个人带枪向他撞了过来,完全不顾性命的安危。 毒童子大惊失色。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招式。 他知道,龙四的双手可断,可是,让他撞上来,自己也非死即伤。 这种两败俱伤,他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就在毒童子迟疑的一瞬间,龙四的枪尘猛地上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他的胸口。 毒童子见势不妙,他想不到龙四不惜拼命,与他拼个玉石俱焚。 龙四不惜命,不代表他也不惜命。 毒童子硬生生地收回已攻出的刀,凌空后撤。 转换之间,情形马上发生了急转。 龙四得势不饶人,挽枪急抖,银枪如猛龙出海扎向了毒童子仅存的右臂。 眼看毒童子的手臂就要被枪尖刺出一个窟窿眼,“当”的一声,一个铁烟斗重重地敲在枪杆上,撞偏了银枪。 原来是站在毒童子旁边的老烟头察觉出他有危险,马上出手相救。 龙四的银枪虽被撞歪,但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锋利的枪尖还是划破了毒童子的手臂。 尽管他的手臂保存了下来,但鲜血淋漓。 毒童子感激望向老烟头。虽然两人平时也不怎么待见对方,但此际,他仗义出手,保存了他的右手臂。 毕竟,丧失了双手双臂,人如废物无异了。 “龙四,让我来陪你过两招。”老烟头说完,他猛地吸了一口大烟,然后朝着龙四的脸上喷了出去。 只见一缕浓烟如毒蛇出洞,直挺挺地向着龙四的眼睛射去。 接着,老烟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向龙四又喷出了一口浓烟。 这次,他喷出来的是一团烟雾。奇怪的是,这团烟雾散开的速度比原先的来得快。 眨眼间,那一缕浓烟被如浪涛般的烟雾淹没了。 老烟头瘦小的身子一闪,一下子也隐没入烟雾中,消失了身影。 “雕虫小技。”龙四嗤之以鼻道。 龙四知道这烟雾有诈,他也不多想,持枪往烟团中扎下去。 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顾不上老烟鬼玩的什么鬼把戏。 刹那间,枪尖已在烟雾里捅了几十下,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被扎出了一个蜂窝来。 奇怪的是,烟雾里虚空无物,他的枪尖刺不到人? “龙四,受死吧!”正当龙四愕然,手足无措之际,老烟头像幽灵一样从烟雾中穿了出来,手中的铁烟斗向他的头颅砸去。 “来得好!”龙四大喝一声。 那铁烟斗来得又快又出奇不意,任是常人难以招架不住,唯有闭上双眼,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但龙四不是常人,出生入死的走镖生涯,已他具备了非常人的一种能力,就是在生死的一刹那快速地作出正确的一种选择。 龙四撒枪了。 他选择弃枪自救,将银枪奋力地砸向老烟头,用银枪的去势当作最后的杀手锏。 老烟头料想不到龙四有此一着,慌忙变招,撤回铁烟斗,一招神龙摆尾,将银枪震飞。 与此同时,龙四胸前空档大开,老烟头已瞧出龙四露出此破绽,完全失去御敌制胜之力。 他快速一记侧踢,脚尖重重地踢在龙四的胸前。 龙四魁梧的躯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随着一声惨叫,老烟头一骨碌地滚到一边去,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洒而出。 两人出手不凡,竟在同一时间,快到连站在一旁观战的鬼花婆婆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龙四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老烟头上当。 他拼着两败俱伤,趁老烟头得意忘形之际,挥拳击向他的胸口。 可惜,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拳速跟不上脑袋反应的速度,拳头击偏了,重重地在老烟头的右臂上。 饶是这样,老烟头却承受不了这雷霆一击,整个人都被龙四的拳头击飞了。 “龙四,真汉子也。若不是少楼主下了必死令,小女子还真不忍心动手?” 玉罗刹扭动着柳腰,迈着轻盈的步子,莲步款款地向龙四走去。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娇柔,就像情人在你的耳边轻吟低诉,让你听了再想听,欲罢不能。 她的声音又是那么的摄魂,又像潜伏在你身边的恶魔,一不留神,就吞噬了你的灵魂。 “别玩什么花招了,我龙四不吃你那一套。有什么高招,快快放马过来……我龙四不怕……”龙四喘着粗气说。 他实在太累了,连日的战斗,仿佛已耗尽了他毕生的精力。 但,只有战斗,才能激发他潜藏的斗志;只有战斗,才能让他保持头脑的清醒;只有战斗,才能让他躯体像战士一样站立起来。 他生怕玉罗刹曼妙靡靡之音侵蚀了他的神经,摧毁了他的意志。 “龙四爷,你是不是累了?是不是想睡觉?来吧,来我的怀抱里轻轻地靠一下,好好的睡一觉吧……”玉罗刹围绕着龙四边走边说,她那如醉如痴的话儿就像世上最好的酒,让每一个男人都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龙四那铁杆似的身躯开始轻微地颤动了,接着不自觉地抖动起来,渐渐地陷入了一种痴迷的状态。 玉罗刹把龙四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此时此刻知道她的媚功奏效了。 “龙四,去死吧!”玉罗刹轻啐一声,她手上的绣花伞无声无息地刺向了龙四的胸部。 她明白,龙四痴狂的状态下,杀死他最好的方法是不惊动他,让他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但她失算了。 就在利刃即将刺入龙四的胸口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伞骨,伞骨上的刺刀骤然停了下来。 “你……” 玉罗刹这时惊恐地发现,龙四犹如一头苏醒的狂狮,正睁圆着血红的眼,怒瞪着她。 她从龙四的眼里,看到了令人恐惧的东西,这不是死亡,而是一种不死的精神。 就在那一刻,她愣住了,她忘了她身处危险之中。 龙四用力一折,伞骨立断。 拳头,一个带着鲜血的拳头冲着她的脸撞了过来。 这拳头来得疾如风,犹如黑暗中划破天际的一道闪电,惊愕之下的玉罗刹来不及反应。 眼看粉脸就要皮开肉绽,鲜血四溅,龙四的拳头却在半空停了下来。 “咯嚓”,随着骨骼断裂声,龙四的拳头撞在半空中一根狼牙棒上。 虽然玉罗刹的脸保存下来了,但突其而来的变故,让她惊出一身冷汗来,登时煞白,顿失粉色。 她想不明白,龙四是如何破解了她的媚功的。 就算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抵抗不了她妖媚的诱惑,处于迷糊状态下的龙四又是如何抵抗呢? 世界上有很多事物,用常人的思维是解释不了的。因为人的意志是无法衡量,就像人的潜能一样,谁又知道有多大? 拳头紧扼着的五指皆断裂,血肉模糊。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龙四一度痛不欲生,几乎失去了知觉。但疼痛又让保持了头脑上的清醒。 大汉一声不吭,他高高地跃起,抡起狼牙棒向着龙四的天灵盖猛地砸了下去。 他知道,这雷霆一击,必将龙四的脑袋砸出个稀巴烂。 狼牙棒卷着狂风,宛如张开獠牙的一头恶狼扑向疲惫不堪的龙四。 大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又一个亡魂将消灭于他的棒下了。 突然,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此时,龙四不避不闪,他竟然纵身一跃,挥拳向他迎了上去。 接连“喀嚓”两声,大汉一骨碌地滚到地上。 大汉想不到,垂死挣扎之下的龙四身形这么快,更加想不到龙四会断臂求生。他以伤臂挡住狼牙棒,却用脚踢向他的胸口。 血肉之躯,隐藏着源源不绝的力量,这就是龙四战无不胜的意义。 待他明白过来,已经迟了。 龙四的脚已踹在他的胸口,胸口传来无比强烈的剧痛,让他一下子失去平衡,直接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登时晕死了过去。 幸好,此时龙四已是筋疲力竭,功力大打折扣,大汉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龙四,难道你真是打不死。”鬼花婆婆看看倒在地上的大汉,又看看挣扎着爬起来的龙四,难以置信地道。 她想不到,垂死挣扎的龙四越战越勇,凭一己之力,接连打败了鬼童子、老烟头、玉罗刹和狼牙棒大汉四人。 除了落马坡一战,她们被杨禹血染黄沙,一败涂地之外,从来没有碰上过如此惨败。 “拼得一个,是一个。我龙四就算是死,也不吃亏。嘿嘿……”龙四朝地上吐了一口鲜血,桀骜不逊地道。 他带着被鲜血迷糊了的眼睛,缓缓地环视四周,发现他正身处一个通红的世界里。 他那杆银枪正插在黝黑的大地上,就像一个巨人昂首而立。 “龙四,你没有了手中的银枪,我看你还能顽抗多久?”鬼花婆婆观察到龙四双眼盯着银枪看,突然念头一动,狞笑道。 她知道此刻的龙四靠着一口气支撑着战斗,只要他心中的憋着的这一口气泄漏了,他的意志也像没了根基的高楼一样塌落了。 而击溃他的武器,就是他手上的银枪。 人没有了精神的寄托,就废了。 而龙四的精神所在,就是他手上的银枪。 龙四没有了他的银枪,同样也废了。 “银枪!”龙四迷糊之中听到了“银枪”二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望向他的银枪。 然后,拖着伤痕累累的残躯,吃力地向银枪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土上,仿佛一记记重锺敲击着死寂一般的大地。 “龙四,我看看你身上还有多少血要流?”鬼花婆婆望着遍体鳞伤的龙四,吃吃地笑道。 “难道你不知道,只有血……还在流,才代表我还……活着,还……能站起来吗?”龙四瞪大充满着血丝的眼睛,盯着鬼花婆婆道。 “有血流,才意味活着。我明白了。龙四,老婆子今天让你死得痛快。” 鬼花婆婆朝静立一旁的剑客递了一个眼色。 剑客默默地高举起双剑,弓腰半蹲蓄势。突然,他整个人像离弦的弓箭向龙四冲去。 “唰唰”,交叉两道剑影闪过,龙四的拳头还未伸出,胸口顿时裂开两道深深的伤痕。 “好快的剑!” 龙四低头望着鲜血淋漓的胸膛,一阵剧痛从胸口向全身漫延开来。 他忍不住伤痛,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龙四,挨了两剑,还不倒下。真叫老婆子钦佩!”鬼花婆婆桀桀地笑道。 “我……还未死……那绝不……不能倒……下……嘿嘿……” 一口血腥的浓液从喉咙处涌了上来,龙四硬生生地将它吞下肚子里去。 他拼尽全身的力气,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银枪走去…… “枪在,人……人在;枪……亡,人亡……”龙四耷拉着脑袋,两眼盯着那杆银枪,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跌跌撞撞地向它走去。 剑客戴着斗笠,谁也看不清他的脸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愤怒;是震惊;是怜悯;还是…… 他又悄悄地张开双臂,高举双剑,黑纱里透过冷冷地目光。 他的眼中只有前方的猎物,一个不容错失必须要倒在他剑下的猎物。 “血……血……杨兄弟,杀……倪者……花……” 龙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伸向长枪,指尖离枪杆只有一尺之遥。 那银枪浑身上下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芒,在猩红的世界里显得那么格外的耀眼……就像每次他用绸缎仔细拭擦过后,在手上焕发出的光辉。 可是,他太疲惫了,再也走不动了,他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银枪,久久地站立着…… 他知道,只要他不倒下,他终会抓住银枪的枪杆;只要长枪在手,他又将是那一个策马驰骋,意气风发的龙四。 突然,人影一闪,剑光过后,喉咙处裂开了两道血口子,一股鲜血迎空喷洒而出。 剑客凝视着剑刃上的血,那带着温热的鲜血慢慢地向剑尖汇聚,最后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尽管喉咙的鲜血不停地流出来,龙四挣扎着站直腰干,他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座铁塔稳稳地屹立,良久才慢慢地倒下了。 “龙四是一条汉子!他不该是这样死去的。”鬼花婆婆叹息道。 她久久地凝视着倒在血泊中的龙四,眼眶里竟然泛起泪花。 当黑暗吞噬了夕阳的最一抹猩红,四周陷入了一片黑夜的死寂。 第108章 老猫儿 一个人如果抛弃所有的烦恼,静下心来仔细地欣赏眼前的景物,也有一种不一样的心境。 杨禹沿着江边树林中的绿荫慢腾腾地走着,东瞧瞧,西瞅瞅,像一个懵懂的小孩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很新鲜。 “你出来吧!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着,不累吗?”杨禹突然停止脚步,扭头朝树林深处喊道。 话音未落,树林内一阵窸窣作响,一个瘦长的人影从一枝浓密的树杈上跳跃了下来。 “原来是你。” 杨禹认出了来人乃是赛潘安。 “没错,是我。” “嘻嘻,你是来杀我的吗?” “嗯!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送你上路呢?” “唉。也许是小爷命不该绝呢?” “哦,在山庄里,三娘可以护着你,但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护着你。所以,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今天也保不了你的小命。”赛潘安轻轻地向手上的一对银枪吹一口气,用袖子拭擦得锃亮锃亮,慢悠悠地说。 杨禹明白,赛潘安不是桃花三娘安排前来杀他的。 既然不是桃花三娘,那么只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丁承宗了。 “要杀我的人,今天真不少啊。可惜,那个人不是你。”杨禹叹了口气道。 “哦,不是我,那又会是谁?”赛潘安愕然道。 “是我!”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那声音没有一丝生气,让人听了不免寒毛卓竖,心生恐惧。 赛潘安扭头一看,白晰的脸马上变成了死灰,仿佛是一条死金鱼。 特别是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扭曲得更深,更难看,仿佛有人把他那颜如冠玉的脸用刀劈成了两半。 一丈处的大树旁,站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这个老人并不是善良之辈。 因为他眼神阴翳,两腮横肉,浑身上下焕发着戾气,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赛潘安一路上竟然没有感觉到此人的存在。故他的武功,是多么恐怖的存在,远远在他之上。 “在下赛潘安,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赛潘安收起手上的银枪,抱拳作揖道。 “嘿嘿,什么阿猪,阿狗的,老夫未曾听闻。”郝千秋昂首,翻着白眼,阴沉道。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身旁的大树,腰粗的树干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他看似不经意的露了这一手,以敲山震虎的手段马上把赛潘安给唬住了。 “在下不过是武林一个无名小卒,前辈未听闻,实乃是常情……” 赛潘安听了,顿时赫然而怒,脸上的那道细长的疮疤扭曲成一条难看的麻绳。 当他看了看树干上的手掌印,知道非眼前之人的对手,又只能强压着心窝的怒火,低声下气地陪笑着说话。 “哼,你……给我滚一边去。”郝千秋鼻孔朝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说话。 赛潘安闻言,脸色刹那变得像死猪一样难看。 “此人的功力远远在我之上,与他怄气,讨不了便宜。反正,这小子迟早都死,由他人代劳手刃,也不失为一个妙计。” 他自知自不量力,瞪了杨禹一眼,悻悻地走到一边待着。 “嘻嘻,此人乃是昔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赤焰鬼’郝千秋,与我倒有不少过节。我劝你还是趁早赶快滚吧。” 杨禹脸上呈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笑嘻嘻地冲着赛潘安道。 “原来是这老匹夫,幸好刚才没有鲁莽出手,要不,当场献丑,自取其辱,颜面尽失。看此情形,还是走为妙。”赛潘安暗忖道。 他听说过郝千秋这个魔头,乃是当年横行江湖的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不想,却在这里遇上了他。 他心里盘算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身子老实,却不敢乱动。 “姓杨的,今天你落在我的手里,恐怕插翅难飞了。”郝千秋狞笑道。 “我内功已失,手无缚鸡之力。你若不怕有损颜面,随时可以要我的性命。”杨禹慢悠悠地道。 他挑了身旁的一棵歪树,斜斜地躺在树干上,摆出一副不想逃走的姿势来。 “难道你真的失去了内功?”郝千秋听了杨禹的话,迟疑了一下道。 “嘻嘻,你可以过来,与我比划比划,便知真假了。”杨禹一副玩世不恭地样子道。 “有人说他的内功被端木无涯废了,看来这江湖传闻是不假。” 郝千秋看杨禹的模样,似乎又不是信口雌黄的样子,心里头不免又投鼠忌器起来。 毕竟,以他一个成名已久的武林人物,欺负一个弱小的后辈,在江湖上传出去,让人遗笑大方,又面目何存? “你莫得意忘形。我不会让你诡计得逞的。”郝千秋声色厉茬道。 他瞧着杨禹嘴角挂着的一丝贱贱的微笑,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顿时又气又急。 但,一想到手刃无力之人的恶名,他又不想担待,顿时陷入了跋胡疐尾的窘境。 “你……你把他杀了。”郝千秋将目光望向一旁看戏的赛潘安,指着杨禹命令道。 “前辈,你是叫我吗?”赛潘安恭恭敬敬问道。 “嗯!”郝千秋双眼朝天,闭口不言。 “既然前辈吩咐到,那我就免为其难,替前辈出一口恶气。”赛潘安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心应道。 “你……”郝千秋听了,顿时心窝了一肚子的火。但他假装未听出赛潘安的话里话,把头扭向一边去。 “姓杨的小子,你今天还是落在我赛潘安的手上。那你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了,到了阴曹地府里别告一个糊涂状。”赛潘安阴森道。 赛潘安想到,只要他一枪结果了杨禹的性命,就会得到丁承宗许诺的一千两银子报酬,马上心花怒放起来。 他反手一摸,便从腰间里拔出短枪,眉飞色舞地向杨禹靠步去。 “且慢!”杨禹突然翻身,坐在树干上,吆喝道。 “你又耍什么花招……”赛潘安见杨禹喊停,也停步不前。 他话未说完,突然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声轻微的风声。 “不好!中计了!” 赛潘安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已来不及应对了。 郝千秋决意要他的性命,出手必定是又快又准,一招毙命。 子午钺如星流霆击,划破空气,直插赛潘安风池和命门二穴。 赛潘安已避无可避,眼看就要殒命于子午双钺之下。 突然,“呼”一声破空巨响,一条腕粗的铁链从树林里横穿了出来,朝着郝千秋的后背打去。 郝千秋正邪笑着,手中的子午双钺正刺进赛潘安的后背时,骤觉背后有异响,一股沉重的风声呼啸袭来。 听这风声有开碑裂石之势,若被撞上,非死即伤。 郝千秋瞬间念头百转,慌忙舍弃刺杀,回钺防守。 只见他双钺轻点铁链,借力打力,腾空鹞子翻身,一招雁落平沙稳稳地落到三丈开外。 他稳定身形一看,在大树下站着一个犹如降魔罗汉般的大汉,手臂上缠绕着一条铁链,正金刚怒目地圆睁大眼,怒视着他。 “铁老三?”赛潘安失声叫道。 他刚从死亡的边缘走了回来,正惊魂未定。 “来者何人,敢坏爷爷的好事?”眼看到嘴的鸭子飞走了,郝千秋顿时怒火中烧,冲着铁老三吼道。 “俺铁老三,你又是何人?” “‘赤焰鬼”,郝千秋是也。”郝千秋阴沉着脸道。 “你背后暗箭伤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铁老三瞪着他,瓮声瓮气道。 郝千秋听了铁老三的怒叱,顿时赧颜汗下。 “老匹夫,为何背后偷袭我,置我于死地?”赛潘安怒问道。 “因为只有你死了,他杀死我的消息就不会传出去。秘密,只有死人才守得住。”杨禹悠悠地道。 “没错,死人才守得住秘密。可惜呀,方才棋差一着。”郝千秋接话道。 “原来你要杀死的人是我?” 赛潘安恍然大悟,杨禹死,他也必须要死。而且,他死的时间比杨禹还要早一点。 这本来就是郝千秋的计划。 “错了。” “我又说错了。” “嗯,因为我要杀的是你们俩个人。不,现在是三个了。”郝千秋瞟了铁老三一眼,慢悠悠道。 “唉,你本来就不应该相信郝老头的鬼话。”杨禹忍不住插嘴道。 “嗯,我看起来,就像天底下最蠢的一个笨蛋。”赛潘安沮丧道。 “你不该来杀他。三娘说,让他走,就给他一条活路。难道你听不出三娘的话来吗?”铁老三板着脸,指着杨禹粗声粗气道。 赛潘安听了铁老三的一番指责,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是听不懂,而是唾涎于丁承宗许诺的一千两银子。 他本来是静悄悄地干掉杨禹,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唾手可得了。 谁料,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郝千秋来,活生生地搅黄了他的好事。 “你知道三娘的脾气的,她最恨的什么人了。”铁老三道。 “嘿嘿,老三,我错了。好兄弟,这事你知,我知,就别让三娘知了。” 赛潘安用近似于哀求的口吻道。 “你不为难他,三娘也不会为难你的。”铁老三挠了挠头脑勺,过了半晌,才裂开嘴道。 “你俩在一边磨磨唧唧,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郝千秋看着两人自把他晾一旁,似乎不把他放在眼里,心内不免有点生气。 “打架,俺铁老三光明正大地打,那像你鬼鬼祟祟地背后暗箭伤人,手段如此卑劣。”铁老三指着郝千秋的鼻子,怒斥道。 “哈哈,真是一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我郝千秋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郝千秋看他是一个没有坏心眼的憨子,没好气地说。 “我……我是铁老三。不是一个东西。”铁老三憋红着脸道。 此时,杨禹发现眼前这个憨厚的大汉是一个可爱的人,起码不怎么令人讨厌。 “我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东西,今天都得死。” “我俩联手,不一定会输给你。赛……赛潘安你这个狗娘养的,我一定饶不了你。”铁老三突然发现赛潘安不见人影,咆哮道。 赛潘安趁他们不注意,竟偷偷地溜走了。 “你们两人联手,也不一定赢得了郝老鬼。我劝你还是走吧。”杨禹慢悠悠道。 “可是,三娘说了,不准别人伤害你。”铁老三道。 杨禹看着一脸真诚的铁老三,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感动。 “你放心吧,我跟他是好朋友。他不会伤害我的。郝老鬼,你说是不是?”杨禹朝郝千秋使了一个眼色,笑道。 郝千秋点头称是。 他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附和起杨禹来。 “你快回去跟三娘讲,说赛潘安没有伤害我。别让三娘心急。”杨禹催促道。 “好。我听你的,我马上回去跟三娘说,你没少一根汗毛。” 铁老三说罢,喜滋滋地离去了。 “唉,终于又解决了一个麻烦鬼。”杨禹看着铁老三高大的身影消失于树林,叹了一口气道。 “你似乎很聪明!能把什么事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你把他劝走了,又显得你不是那么聪明,比驴还要蠢。”郝千秋道。 “人呀,有时候太过聪明,不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太过愚蠢也不是一件好事。”杨禹叹气道。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杀死你。” “你为什么非要我死呢?” “因为你戏弄了我,我不喜欢被人戏弄。” “就这个原因。” “嗯!就这个原因。” 郝千秋三番两次让杨禹算计了,这对他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奇耻大辱。 只有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解他心头之恨。 杨禹听了,哂然一笑。他想不到,自己玩的金蝉脱壳之计,又为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杀身之祸。 “你不怕别人笑话你恃强凌弱?” “你太可怕,现在不杀,恐怕以后没机会了。”郝千秋嘴角闪过一抹冷笑道。 “既然我没得选择了,那你动手吧。”杨禹懒洋洋地道。 他正眼也不瞧一下郝千秋,竟伸了一个懒腰,闭上眼睛,打起瞌睡来。 “小子,你在戏耍我?好,好,让爷爷送你上西天去。”郝千秋看着杨禹慵懒的样子,完全不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气得七窍生烟。 杨禹舒舒服服地躺在树干上,不躲也不闪,笑咪咪地闭着眼睛,脸上绽放怡悦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他在臆想着什么,或许是一壶好酒,或许是一根香喷喷的鸡腿,又或许是怀里躺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 眼看就要血溅钺刃之下,“叮”清脆的声响,一块小石头撞在钺刃上。 郝千秋的手腕震麻,子午钺被撞歪了。 接着,树梢头又飞出一块石头,朝着他的脸门打去。 郝千秋挥钺将石头拍飞。 “敢问是何方高人,在下郝千秋,请现身一见。” 郝千秋见对方用一块小石头,就可以撞歪他的兵刃,内功深厚,料想也是一位武林高手。 既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不如先礼后兵为妥。 若是20年前,郝千秋还真不把对方放在眼内。 但现在他发现人一旦老了,对生命的留恋就多了;对生命留恋多了,又不得不忍垢偷生;想到苟活,行事又不免变得临深履薄,诚惶诚恐。 树林里静悄悄,没人回答他。 “既然你不现身,那我就把他宰了。” 郝千秋念头一转,又挥钺向杨禹的喉咙刺去。 “呼”,他刚刚飞身跃起,树林中又飞出一块小右头,急速地向他的脑壳打去。 郝千秋这次留心眼,见石头迎面飞来,伸手一抄,把它抓住,然后手一扬,石头朝着原路又打了回去。 “哧”的一声,石头没入了树林中,很快没了声息。 “何方鼠辈在装神弄鬼?”郝千秋勃然大怒道。 “是那个龟孙子,在这嚷嚷个不停,打扰我老人家的清梦?”树林里传出一把苍老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像是伸了一个懒腰,不耐烦地说。 “请问阁下是何人?”郝千秋朝着树林扬声道。 “我姓倪,名字叫祖宗。”那把声音沉默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响起。 “倪祖宗……倪祖宗……”郝千秋垂着脑袋,嘴里念念叼叼着。 他在脑袋里搜肠刮肚地拿捏了几遍,也想不起江湖上何时曾有这号名字的人物。 “对,是倪祖宗。怎么还想不起爷爷的名号来?”那声音反问道。 “恕在下眼拙,实在想不起阁下是谁。”郝千秋一脸尴尬地道。 “嘻嘻……连自己的老祖宗是谁都不知道,我看你是笨死啦。”看着狼狈不堪的郝千秋,杨禹在一旁偷笑,忍不住插嘴道。 “天杀的狗东西,敢捉弄我。”郝千秋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暴跳如雷。 他一个飞身扑向了声音的藏匿处。 “孙子打老子,大逆不道……” 从杨禹斜对面的一棵大树上跳跃下一个身着青麻衣的小乞丐来,郝千秋在他背后紧跟着。他一边逃跑,嘴里一边嘟囔囔着。 杨禹听到声音熟悉,睁开眼仔细一看,原来是小城里他施舍过银子的乞丐。 只见他捏着鼻子,学着老人的嗓音,逗着郝千秋绕着树干转圈圈。 说也奇怪,不管郝千秋如何努力追赶,他始终与小乞丐保持三尺远的距离。 两人在杨禹的面前追逐了大半天,郝千秋累了一个半死,却连乞丐的一片衣袖都碰不着。 “咦,怎么停下来,不追了。”青麻衣乞丐望着气喘如牛的郝千秋,笑嘻嘻道。 “这小子年轻气壮的,这样跟他耗下去,迟早把自己累死。既然他是保护姓杨的,那我佯装去杀姓杨的,他肯定岀手相救。这样,我就可以有机会逮住他了。” 郝千秋思定,他撇下小乞丐,扭身扑向杨禹。 小乞丐见势不妙,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向郝千秋。 郝千秋见时机成熟,他空中腾挪转身,挥舞着双钺扑向小乞丐。 形势急转,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了。 乞丐想不到郝千秋还有这么一着,但他去势已定,在空中难以抽身逃避,只好硬着皮头向前闯了。 “这次,看你还往那里跑?”郝千秋看着乞丐惊慌失措地一头向他撞了过来,心头暗喜道。 眼看郝千秋的,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乞丐突然失去了身影,待他反应过来时,乞丐一头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两人纠缠着,在半空中径直摔了下来。 “啪”的一声,郝千秋云里雾里地跌落在草地上,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嘻嘻!摔了一个乌龟爬爬,感觉痛快吗?”郝千秋爬起来时,发现乞丐正蹲在他面前,双手托着下巴,满心欢喜地冲着他笑。 “你没受伤?”郝千秋揉一揉还在发烫的屁股,问道。 “你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吗?”乞丐反问道。 “大白天,活见鬼!”郝千秋大骇。 他明明看到两个人一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他自出娘胎从来没有遇上这么离奇的事,以为撞邪了。 “我是老猫儿,猫有九条命,死不了。而我是猫的祖宗,更加死不了。”老猫儿笑着说。 杨禹这时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至少不是一个乞丐应有的模样。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郝千秋死灰着脸,喃喃自语道。 “因为你心里想着杀人,而我的心里却想着救人。我必须要比你快,才能救下你刀下的人。”小乞丐微笑道。 “就这原因?” “就这原因。”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他知道有老猫儿在,他是杀不了杨禹。 郝千秋神情落寞。 此时发现,现在的江湖已不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江湖,他也不是这个江湖中的人了。 与其争一雌雄,而不得善终,还不如回归山林,安度晚年。 郝千秋瞥了杨禹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唉,又一个麻烦终于被打发走了。你不会又是一个麻烦鬼吧?”杨禹盯着小乞丐笑道。 “你觉得我像吗?”小乞丐歪着脑袋道。 “我,也不差你一个。” “大白天是见不到鬼。”小乞丐扯着嗓门,一把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飘了出来。 “躲在石阵里的人原来是你。”杨禹惊喜道。 “那不是我吗?我叫老猫儿。”老猫儿大大方方道。 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我知道,你刚才说了。我叫杨禹。” “我知道你是杨禹。”老猫儿笑道。 杨禹哑然一笑,因为从小城起,由始至此终,老猫儿一直都在守护着他的安危。 虽然,他不知道老猫儿为什么这样做,但对他的义举心存感激。 “老猫儿,你在那里?”深林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老猫儿一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 “杨兄弟,我要走了。千万别说,你见过我。”老猫儿扔下这句话,撒腿就跑。 一眨眼,人如一溜烟地消失在树林里,不见人影了。 “喂,你有没有看到老猫儿?” 一个娇俏的女孩,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朝着杨禹呼喊道。 这少女不但声音好听,而且模样还长得标致好看。 她肌白如雪,面若桃花,一对秋水剪瞳,清澈明亮,身着五彩云裳,宛若一只坠落百花丛中的画眉鸟,让人仿佛误入仙境,看得如痴如醉。 “猫儿?这荒山野岭的,那来的野猫?”杨禹笑道。 “笨蛋!我说的不是动物,我说的是一个人,他叫老猫儿。”小辣椒凤眼一挑,上下打量了杨禹,嘟起小嘴道。 “哦,你是不是说身着青麻衣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他人呢?你不会把他给藏起来吧。”小辣椒未待杨禹说完,就马上打断了他的话,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杨禹,急不及待地问道。 “啊……哈哈……”杨禹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想不到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孩子竟有如此风风火火的性子,再也忍俊不禁了。 “你笑什么?是不是真的把他藏到那里去。快说,再不说,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她拔出手中的短刀,在杨禹的眼前晃来晃去,嘴里却像放鞭炮一样说个不停。 “我笑,刚才真的有一只猫……对…对…叫什么老猫儿。听到有人在叫他,他像一只听到猫叫的老鼠,害怕得唇青脸白……” 杨禹想起刚才老猫儿如鼠逃蹿的模样,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般害怕的原因了。 “哦,你真的见到他。” “你看看,不就躲在那棵树上吗?”杨禹指着他对面十丈远的一棵参天大树,笑道。 女孩往杨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大树静悄悄的,连一片树叶也不颤动一下。 “你骗我!树都没动静,老猫儿哪里会藏到上面去?”女孩盯着大树看了半天,半晌才开口说道。 “这样也让你看出来。唉,实话不瞒,那只没胆猫早就往那边跑了。”杨禹指着老猫儿离去的方向,笑道。 “让你气死我了。” 小女孩涨红着脸,跺了跺脚,拧头就像一阵旋风往老猫儿逃去的方向追了上去,眨眼不见人影了。 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 温暖的阳光透过绿叶,照射在绿茵的草尖上,安静而祥和。 “诶……别人都跑老远了。你还藏到什么时候呢?”杨禹哼了一会小曲,忍不住向对面的一棵大树喊道。 “人,真的跑远了。”一个声音从那棵树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树上果然藏着一个人。 “跑老远了。”杨禹扬声道。 声音还未消,一道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正是老猫儿。 第109章 束手就擒 阳谷城里,云香楼是小城里最好的酒家。 老猫儿挑了一个临窗的雅座,点了一大桌的珍馐美馔。 两人放开肚皮,海吃海喝起来。 片刻光景,两人风卷残云地将桌子上的美食一扫而光。 “已吃好了。”老猫儿一边用牙签剔除塞在牙缝里的肉碎,一边惬意地问。 他眯着眼,用牙齿细细地把肉碎嚼烂,似乎在享受着无穷的美味。 “嗯,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美食了。不过……这……”杨禹一脸满足地答道。 他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毕竟,他身上最后的一块银锭已给了老猫,眼下囊空如洗。 看着桌上的残羮剩炙,知道它们价值不菲,已身无分文的他那里能承担得了呢? “你看看?” 老猫儿从他脸上的神色,猜测到他的窘态,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杨禹的面前晃了晃。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两呢?”杨禹惊讶地问。 “我从郝千秋那个老鬼身上顺手牵羊过来的。”老猫儿惦量掂量钱袋子,一脸得意道。 杨禹此时才明白,刚才老猫儿与郝千秋撞个满怀,是有意而为之,目的是“拿”走他身上的钱袋子。 不过,他那一通骚操作,又害得为他的危悬一线白白紧张一番。 “这个老鬼的钱肯定也是来路不明,不拿白不拿。”老猫儿嘴角撅起,笑道。 敢从郝千秋的身上打主意的人,江湖上也没有几个人了。老猫儿不但敢想,而且还真的做了,杨禹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两个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要扮乞丐来乞讨呢?” “嘿嘿,乞丐好呀。天大地大,海阔天空任我行。人活着自在,没人管。” 老猫儿的脸上洋溢着一股幸欣愉的光彩,毕竟,他也时常扮成乞丐的模样在江湖上行走,那是别有一番美妙的感觉。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人请你来保护我?” 杨禹望着老猫儿,脸上写满了期待。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老猫儿的出现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因素。 他希望从老猫儿的嘴里能解开他心中的疑团。 “唉,说起这件事,我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老猫儿哭丧着脸道。 “那是谁?” “彤儿。” “彤儿?”杨禹惊叫道。 “对呀!难道你不认识她吗?” “天机老人的孙女,彤儿?” 杨禹心里纳闷,彤儿一个小毛丫头,怎么会请得动老猫儿这般高手来保护他。 毕竟,从他与郝千秋的交手之中可以判断出老猫儿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 “没错,就是这个小鬼精灵。” 一看老猫儿的苦瓜脸,就知道他在彤儿那里吃了不少的“亏”。 “我倒是想听听,是怎么一回事?”杨禹用眼角瞟了瞟老猫儿,饶有兴趣地问。 “说来话长......” 老猫儿猛地灌了一口酒,正要打开话匣子。 “老猫儿,原来你躲在这儿喝酒。害得我好找。” 老猫儿抬眼一看,小辣椒双手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楼梯口,正对着老猫儿吼叫。 “我的娘亲啊,不得了......”老猫儿刚才还红通通的脸蛋,迅速变了煞白。 他话还未说完,人已一个翻身,从窗栏里跳到了大街上,扒拉着熙来攘往的人群,一溜儿地逃蹿。 “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回事呢?”杨禹朝着老猫儿的背影大喊大叫道。 “再不溜。我就要变成死猫了。以后,再跟你详说。” 大街上飘荡着老猫儿的声音,可是,人已不见了踪影。 “老猫儿,你别跑!等等我......”小辣椒跟在他的后面拼命追,高声呼喊道。 杨禹望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一转眼的工夫就消失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客官,承惠纹银十两!” 站在一旁的伙计催促了杨禹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这......这......”杨禹摸遍了全身,囊中空空,一个铜板儿也没有。 他看了看桌面上,郝千秋的银袋子也没在。这时才知道,老猫儿刚才惊慌之下,把银袋子顺走了。 “哦,原来你们这些饿死鬼在演戏,骗吃骗喝的。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店伙计一看杨禹尴尬的神色,脸色马上来一个晴转阴,阴声阴气道。 “我……我……”杨禹嗫嚅道。 此时此刻,杨禹纵使拥有踔绝之能,也百口莫辩。 “看他长得好模好样的,也敢吃霸王餐……” “把他押到衙门去,让他在牢里……” “我说,还是把他揍一顿再说,尝尝吃霸王餐的后果……” 在酒馆里的人有热闹看,也不嫌事大,在一旁起哄。 杨禹那里见过这样狼狈的场面,脸上羞红得像公鸡的鸡冠,不知道如何化解这个尴尬的局面。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正待他在一旁局促不安时,人群里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杨禹定眼一看,心里不免暗暗叫苦起来。 正是冤家路窄,原来,来人乃是闵天行。 他正狠戾阴鸷地注视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店家的,这是我的朋友。这银两我替他给了,但条件是,把他交给我处理?你看怎么样?” 闵老大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伙计。 “你把饭钱付了,人,随你处置。”伙计一看到银子,掂量一下,看那成色,绝对不少于十两,马上眉开眼笑道。 “要是没问题,那咱们就可以走了吧。”闵老大不好怀意地瞟了杨禹一眼,道。 闵天行微笑着一把抓住杨禹的手腕,手指死死掐着他的虎口穴,拽着他往店外走去。 看热闹的,见到没有什么看头了,一哄就散了。 离开了云香楼后,闵老大挟持着杨禹一路向城外走去。 因为杨禹被闵老大拿捏着虎口,动弹不得,只好闷着头跟他走了。 毕竟,性命在他手上,反抗只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见机行事,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一路上,两人无语。 他们沿着城外的绿荫走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草地上洒下一个个耀眼的光斑。 “你打算带我到那里去呢?”杨禹看看渐走渐远,越来越僻静的路,嬉皮笑脸道。 “好快到了。”闵老大头也不回,他拖拉着杨禹一路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我猜,你杀我的地方应该是一块风水宝地?”杨禹笑道。 “你是这样想?”闵老大冷冷道。 “要不,你也不会揪着我走这么长的路。” “哼!”闵老大鼻孔哼出一声,扭头不搭理他了。 “如果你杀了赤手空拳的我,传出江湖去,恐怕有损你在杀手界里响当当的威名。”杨禹被闵老大扯了一个趔趄,他好不容易稳定身形道。 杨禹知道他此刻已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在闵老大刀架脖子下,要生存,必须要想方设法虎口脱险,唯一的方法是先保存住小命,再谋脱险之计。 “小子,你莫要耍什么诡计?今天你落入我手中,我劝你就别想着有逃出生天的念头。”闵老大斜眼看了杨禹一眼,不屑地说。 毕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兄弟俩人惨死杨禹刀下的仇恨,早已让他对杨禹恨之入骨。此时就算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难解心头之恨。 现在仇人在面前,他却克制着手刃仇人的冲动,并不是他原谅了杨禹,而是不想一刀结果杨禹,让他死得痛快。 他要的是慢慢折磨,慢慢折磨,让杨禹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哈哈......”杨禹突然大声地笑起来。 他那笑声响遏行云,惊动林中飞鸟。 “你笑什么?”闵老大停了下来,横眉怒视道。 “我笑你是一个无胆鼠辈。不敢与我光明正大地进行一场比武......” “你想用激将法来算计我,可我不会吃你的那一套。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死得痛快,我会用刀割,用火烤......用一百种,用一千种酷刑慢慢折磨你,让你享受生不如死的滋味,然后在万般痛苦中慢慢地死去。”闵老大两眼喷火,咬牙切齿道。 “那我倒要尝试一下你的手段,说不定,我去到阴曹地府里,还能跟阎王爷炫耀一下你的手段呢。”杨禹裂开嘴笑道。 “哼!”闵老大说不过他,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索性闭嘴不语。 两人沿着绿荫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到了一座荒废的古庙里。 古庙已塌落了一角,须弥座上坐像的头颅已断,看不出供奉的是哪一位仙家。 檐梁上到处挂满了灰白色的蛛丝网,地上尘土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进了庙门后,闵老大一脚把杨禹踹倒在地上,也不正看他一眼,从腰间里摘下一个酒壶,狠狠地喝上一口酒。 “你就这样不把我捆绑起来,不怕我逃走?”杨禹半躺在地上,望着喝闷酒的闵天行,笑道。 闵老大知道杨禹已丧失了内功,现在跟平常人无异。 因为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没有内功的人跟一个废物没什么区别。 闵老大不把他捆绑起来,就是把他当作一个废物,对于杨禹来说,是对他一番狠狠地羞辱。 有时候,对一个人来说,羞辱他是一件比死还要痛苦的事。 “你内功已失,又是将死之人,我何足为惧呢?”闵老大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眼里满是嘲笑。 “算命的跟我卜了一卦,说我命硬,死不了。” “别用那一套歪理来哄骗我。你的小命掌握在我手里,我让你活,你就活;我让你死,你必须要死。”闵老大哂然一笑道。 他嘴里说着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瞄了庙门外一眼。 “是吗?我敢打赌,今天小爷依然死不了。”杨禹发出爽朗的笑声道。 “你是想惹怒我,好让我给你一个痛快,一剑结果了你的性命?我才不上当,你就别枉费心机了。我说过要慢慢折磨你,就不会让你来一个痛快的。不过,先卸掉一条胳膊,倒也是不错的主意。”闵老大阴沉着脸道。 他说罢,拔出剑,一个箭步跨上前,手腕一抖,剑尖划出一道长虹削向杨禹的右臂。 原来,杨禹的听觉过人。他早已察觉一路上有人在尾随跟踪,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而已。 他故意把话说给来人听,也故意把话说给闵老大听。 当然,闵老大作为杀手界里的顶尖杀手,也有察觉。 只是,他也不明来人是敌是友,一路上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既然杨禹把话挑明了,他也心照不宣,好好地“配合”杨禹一把。 “啊!”庙门外一声轻叫,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如飞燕展翅掠进来,手中的短剑挟着风声,刺向闵老大的右臂。 “来得好!”闵老大大喝一声。 他后脑壳仿佛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反手剑斜向上刺,剑如白蛇吐信,朝着偷袭者握剑的手腕刺去。 偷袭者见闵老大的剑来得凶狠,急忙停顿,凌空翻身,接着,一招燕子掠波,“唰唰”短剑连环刺向闵老大的双腿。 闵老大凌厉一剑落空,大吃一惊。他想不到来人有如此精妙的剑法,不到一个照面就破了他的杀招。 他的这一反手剑出其不意,凝聚其毕生的功力,力道迅猛又毒辣,饶是武林高手也惮惧三分。 偷袭者不但躲过了,还在瞬间变招发起反击。 闵老大不敢大意,连忙蛇行滑步向后退一丈外,避开锋芒。 此时偷袭者剑势已尽,但她并不慌乱,单掌往地上一拍,籍着反弹之力,人如灵雀跳跃,手中的短剑左右盘绕,上下翻飞,又向闵天行的腹部攻去。 她的身姿轻盈灵巧,翩若惊鸿,一连串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时杀得闵天行手忙脚乱。 闵老大虽背着偷袭者,但他耳听八方,刺杀生涯养成的杀手锐觉,让他从背后与风声交织的剑势中听出偷袭者剑法精妙有余,而力量不足。 他已判断出偷袭者的武功远远在他之下,便吃下了一个定心丸,不足为惧了。 闵老大当下祭出杀招,他蓦地鬼魅般翻身旋转,“唰唰”连连刺出几剑,抢攻偷袭者持剑的手臂。 他刺的剑又疾又刁钻,一剑接着一剑,一剑比一剑快,每一招都是刺向臂膀。 偷袭者被闵老大压制着,竟无法施展剑法。 闵老大一下子扭转了形势。他见已得势,抢得先机,当即速战速决。只见他精神一抖,手腕轻挽,长剑化作无数道光影向偷袭者当头洒去。 偷袭者大惊失色,急剧向后撤步,连连退后数步。可是,她周身已笼罩在闵老大的剑光之下,身后便是庙门的门槛,此际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给我倒下!”闵老大大喝一声,他的剑向偷袭者的天灵盖快速削去。 闵天行的剑招之快,已超出她闪躲趋避的身法。 突然,她大惊之下,灵机一动,就地一招倒挂金钟,恰恰避过溅血之险。 剑光一闪,庙里霎时杀气顿消。 闵老大没想取其性命,他见好就收,顺势撤剑。 “慕容晶。” 待偷袭者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时,杨禹看清她的容貌,不禁脱口而出。 “杨大哥,我没事。”慕容晶的发带被削断,头发凌乱,朝他莞尔一笑道。 “慕容?你是姑苏慕容的什么人?”闵老大迟疑一下,喝道。 作为一个杀手,以舔血刀子口为生涯,但姑苏慕容在江湖上也是有地位的存在。若伤害了慕容家的人,会为自己招来无妄之灾,故听到“慕容”而二字心生惮惧。 “哼,我是慕容玄的女儿慕容晶。”慕容晶道。 “慕容岳的小妹?” “正是!” “我与汝兄有过数面之缘。你若速速离开,我不为难你。” 刚才他已看出了慕容晶的剑法,故没有痛下杀手,此时,由她的口中之词更加印证了他所猜。 “你把杨禹哥哥一起放了,否则,我是不会一个人离开的。”慕容晶眼中泛光,坚决道。 “好大的语气。你别以为你是姑苏慕容家的人,我就不敢杀你。”闵老大冷冷道。 “那你敢动杨禹哥哥一根汗毛,我都与你拼命!”慕容晶恶狠狠道。 当一个人奋不顾身时,其身上迸发出的能量是无法估量的。 闵老大他是无法理解的。因为他是一个杀手,只在乎剑下亡魂,从来没有为自己最爱的人舍生忘死。 “晶儿,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走,别为我丢掉性命。”杨禹着急劝道。 “杨哥哥,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他拼命。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慕容晶忘情道。 说完,她脸羞红。 杨禹听了,心里甜蜜蜜,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的甜。同时,又为慕容晶的真情感动万分。 “哼,好一对痴情的小情侣。死到临头,还要不卿卿我我。让我送你们上路,在黄泉路上结为一对亡命鸳鸯吧。”闵老大阴笑道。 闵老大将内劲贯注于剑上,“嗤”的一声,剑尖刺破风声,刺向杨禹,剑至中途陡然转向,削向慕容晶。 “小心!”杨禹惊呼道。 原来,闵老大用的是虚招,实则是指东打西,故意引慕容晶出手相救。 仓促之下,慕容晶剑法凌乱,短剑一下子被闵老大的长剑格飞,插入座像的身上。 杨禹见慕容晶危险,迅速抽出腰间的乌刀,劈向闵老大的后脑壳。 他内功虽失,但刀法还在。 乌刀出鞘,快如闪电。 “哼,找死!” 乌刀虽快,但只有其形,却没有其神。 闵老大听出了其中的奥秘,震飞慕容晶的短剑后,马上回剑封住杨禹的乌刀,手腕一沉一绞。叮当一声响,杨禹没有内功的加持,乌刀瞬间被震飞,“呼”的一声,插在古庙的木门上,嗡嗡作响,颤抖不停。 闵天行的剑势余威不已,杨禹的手臂很快被他的剑尖划破了几道血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就这样,他手无寸铁,在闵老大的剑下,已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别动,再往前一步,我就在他的心脏上刺一个窟窿眼出来。”闵老大的剑尖抵着杨禹的胸口,威胁道。 慕容晶纵身拔出短剑,正欲扑上前拼命,被闵老大一句话唬吓,一动不动。 “杨禹哥哥,你没事吧?”慕容晶两眼含着泪花,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算命先生,说我命硬,今天死不了。”杨禹朝着慕容晶笑一笑道。 “你的生死掌握在我的一念之间,而不是算命先生。”闵老大嗤笑道。 “嘻嘻,如果我说不是呢?”杨禹耍着贫嘴道。 “哼,你就想着我一剑了决了你,让你死得痛快。别作白日梦了,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痛快。”闵老大邪笑道。 “哈哈……除非你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一个大傻瓜。否则,你是不会杀死我。”杨禹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笑声激荡,将木梁上粉蠹虫啃食后的粉末震得簌簌跌落。 “你……为何这样说?”闵老大怔了一下,缓缓道。 因为他从杨禹的脸上看不到有一丝丝惧怕的神色,一时弄不清楚杨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和我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闵老大怦然一动。 “你放了慕容姑娘,我把《玄天神功》秘笈的下落告诉你。怎么样?” “这小子抢夺了龙四的《玄天神功》,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目前《玄天神功》下落不明,极有可能被他藏起来。假若从他手中夺得秘笈,练成神功后,就可以称霸武林,荣华富贵就易如拾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这小子落在我手上,是上天送我最好的礼物。待我先弄到《玄天神功》,再慢慢折磨他,也不迟。”闵老大沉吟不语。 他在庙里来来回回地踱步,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 毕竟,《玄天神功》的诱惑实在很大了,不能不令人怦然心动。 想到这,闵老大心内一阵狂喜。 “好!那你告诉我,《玄天神功》在那里,我就放了慕容姑娘。”闵老大道。 “若我告诉了你,你不会反悔吧?” “君子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玄天神功》秘笈让我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你先放慕容姑娘走,我带你去取。” “不,慕容姑娘现在不能走。她必须要跟我们一起。等我拿到了秘笈,再放她走。”闵老大看了看慕容晶,绷着脸斩钉截铁道。 闵老大知道,放慕容晶走,如果她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江湖上的人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如果紧紧把慕容晶抓住在手里,一可以防止走漏风声,二还可以要挟杨禹,让他有所顾忌,不敢玩什么阴谋诡计。 毕竟,杨禹内功已失,慕容晶的武艺平平无奇,两人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只要《玄天神功》秘笈一旦到手,就将他们灭口,那就没有人知道秘笈在他手上了。 “你是生怕她通风报信?”杨禹道。 “或者,你并不相信我?” “作为一个杀手,不相信他的敌人,是一个杀手最基本的原则。我劝你别再费心机了,慕容姑娘我是万万不能放她走。”闵老大缓缓道。 他想起了闵老二和闵老三惨死在杨禹刀下的情景,恨不得横剑自刎而谢罪于列祖列宗。 当面对着仇人,却又不能痛下杀手,对于一个人来说,其内心肯定是极度的崩溃,是极度的痛苦。 但此时,闵老大却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玄天神功》像是一剂奇妙的良药,竟然一点一点地减轻他内心的痛苦,到了最后,他对杨禹的恨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杨禹黯然失望。 他想以《玄天神功》来交换慕容晶的性命,但被闵天行这个老狐狸看穿。 他那里知道,就算闵天行肯放慕容晶走,她已不会离去。 慕容晶千辛万苦找到了他,就是想与他一起。现在看到他有生命之虞,更加不可能离开。 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会爱得疯狂,爱得糊涂,甚至不惜以生命相托。 第110章 混元手 燕赵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云州城深居燕赵腹地,与七星楼相距一百余里,遥遥相望。 龙祥宝号是云州城最大的商号,它的主人叫葛云飞,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 尽管他有些大腹便便,走起路来斯条慢理的,但胜在精神矍铄,说话声如洪钟,乍一看就知道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尤其是他天庭饱满,太阳穴突鼓鼓的,懂行的人都知道他还练过架子。 在云州城里,龙祥宝号“葛二爷”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还是大善人,平日乐善好施,救灾恤患。只要云州城发生了天灾人祸,葛云飞必定会慷慨解囊,第一个站岀来捐财赈灾。 其义举深得民心,口碑载道。甚至官府的大老爷们趋之若鹜地与之攀附,无不与之结下“情同手足”的情谊为荣。 这不,县太爷张大人三天两头的往城里最好的酒肆醉半仙里跑,目的是与葛二爷来一个毫无意外的“偶遇”。 葛云飞有一个习惯,就是午后喜欢到醉半仙里去,优哉游哉地呆上一个时辰。多年来,风雨无阻。 醉半的仙掌柜总是掐准时辰,站在酒楼门外的招旗底下,笑容可掬地恭迎他。 在这个时候,醉半仙最里头靠墙位置的一个雅座,特地是为葛云飞预留的。每天这个时候,店小二把这张桌子空出来,然后用布块把它拭擦得蹭亮蹭亮的,纤尘不染。 葛云飞总是满脸堆笑地在掌柜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踱向那个雅座。期间碰上脸熟的,他也热情地打个招呼。 这时,店小二会摆上一壶好茶,一盏酒和几碟精致的小食。 葛云飞会打赏他一块碎银。店小二唱诺接过,便心花怒放地张罗其他活儿去了。 奇怪的是,葛云飞只喝茶,却滴酒不沾。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掌柜曾经问过,但葛云飞没有告诉他为什么,只是吩咐他这样做就好了。 反正,酒钱,葛云飞每次都会付。掌柜的也怕出言无状,言多必失,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这天午后,葛云飞躺在庭院里的梧桐树下,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惬意地享受着午后慵懒的阳光。 每天这个时候,他已在醉半仙里享受着温润的茶香和可口的点心。 但今天午时过后,他却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欲望。 此刻,他心事忡忡地琢磨着昨天的一件怪事。 昨天的午后,他也像往日一样掐着时辰来到醉半仙,掌柜早已站在同一个位置,笑口颜开地迎候他了。 不过,这次他却是苦着脸,好像刚刚活吞了一只小老鼠一样难看。 当他走进醉半仙时,葛云飞才发现在他平时坐的雅座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桌子上搁置着一把剑。 他身着一件粗布蓝衫,鬓发花白,虽然眉宇间略带疲态,看似是一个普通的茶客,但这貌似普通的外表掩盖不了他身上萦绕着的一股无形的杀气。 “请问阁下是谁?”葛云飞问。 “七星楼,宗世亮!”宗世亮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他仔细地端详着葛云飞的脸,眼神透露着肃杀之气,犹如一把无情的刀直指人心,让人望而生畏。 “宗世亮?” 葛云飞嘴里轻念一声,心内巨震,脑海里闪过一丝不祥之兆。 江湖人都知道七星楼的青龙宗世亮与白虎宗世白乃是一对亲兄弟,两人通常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形影不离。 既然宗世亮在这里出现,那么宗世白离这不远,一定是潜藏在附近的某一个地方,犹如一只凶猛的巨兽张开着血盆大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头猎物。 葛云飞眉头一拧,不动声色地在宗世亮的对面坐了下来。 宗世亮目不转睛地盯着葛云飞看,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想知道的秘密。 因为一听到“七星楼”三个字的人,无不或是恐惧,或是不安,或是激动。但他失望了,因为在葛云飞的脸静如止水。 “你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宗世亮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桌面上的剑,停了一下,又缩回了他的手道。 “我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葛云飞平静道。 “嗯,因为你不害怕我。”宗世亮道。 “在云州城里,最厉害的人是张洵大人。而张大人又是我的好朋友。再说,我只不过是云州城里的一个安分的商人,素来与七星楼没有利害冲突。所以,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要知道,这里是七星楼的地盘,张大人是管不了你,也管不了我。”宗世亮轻轻地说。 他说的好像是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眼里,仿佛又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难道你今天来目的是要杀我?”葛云飞道。 “今天的阳光很美,很舒服。” 宗世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将目光转向窗外的银杏树上。 那银杏树冠如华盖,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阳光洒在苍翠的绿叶上,仿佛一个个跳跃的小精灵。 “嗯,今天的阳光确实很美,很舒服。”葛云飞道。 两人望着窗外的树冠,沉默不语。 “我还会找你的。”宗世亮说罢,他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剑,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葛云飞发现宗世亮走路有一种奇特的节奏,他走得很慢,每一步的距离,第一步所用的时间,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知道,越是可怕的对手,越是让人有一种难以磨灭的记忆。 而宗世亮就是那一种让人看了过目不忘的人。 龙祥宝号是王云鹤安插在七星楼势力范围的一把尖刀。 它就像潜藏在水面下按兵不动的巨鳄,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给敌人最凶猛的一击。 葛云飞潜伏在云州城里,深深知道处身于龙潭虎穴之中,危机四伏,步步惊心,故他行事深藏若虚,谨小慎微,游走于市井衙府,结交官绅商贾,巧妙地把自己掩藏得滴水不漏。 然而空穴来风必有因,宗世亮的突然出现,不会是一个偶然的事件。 葛云飞是一个聪明的人。 因为他聪明,所以王云鹤才派他到最危险的地方潜伏。这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王云鹤与他约定,龙祥宝号与洛阳王府每月都有一次飞鸽传书,进行秘密的联络。 但是,最近三个月来,只见有龙祥宝号的信鸽飞出去,却没有洛阳王府的鸽子飞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意识到龙祥宝号,或者洛阳王府的某个环节上出现了意外。 当宗世亮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然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慌乱。 当人处于未知的世界时,是最令人恐惧的。 于是,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慌,竟打破了他与王云鹤的约定,又向洛阳放飞了一只信鸽。 阳光静静地洒在绿荫上,藏在枝叶间聒噪的婵儿,像是打了个盹儿,安静得叫人可怕。 龙祥宝号今天显得特别的安静。 寂静,往往预示着危险的到来,但心乱如麻的葛云飞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打草惊蛇。不好,我中计了。”葛云飞猛地睁开眼,接着,他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他知道他犯了一个人生最不应该犯的错误,这个错误会让他丧命,还拖累龙祥宝号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突然,他听到庭院的四周窸窣作响。 他猛地打了一个冷颤,从摇椅上翻身站了起来。 这时,葛云飞发现在庭院四周的屋檐上,站着八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执利刃,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葛二爷,咱们又见面了。”但闻其声,未见其人。 宗世亮握着重剑,从庭院的月亮门外慢慢地走了进来。 “你今天是来杀我的?”葛云飞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怒视着宗世亮道。 “可以是这样说。”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我想不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唉,你不应该放飞这只信鸽!”宗世亮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说道。 “嗯,我的确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其实我开始不知道你是洛阳王府的人。在云州城里有嫌疑的,你不是唯一一个。你太着急了,才露出你狐狸的尾巴来。” “一个人过的日子安逸久了,就会丧失了应有的定力,遇事就会慌张,风声鹤唳,亡魂丧魄。我就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所以才着了你打草惊蛇的道儿。”葛云飞懊恼道。 他为自己的一时鲁莽而追悔莫及。 “二十年来,你在七星楼管辖的地方上匿影藏形,不露马脚。足见你的能耐是多么可怕。” “准确地说,应该说是二十年零三个月。我记得那是一个红叶漫山遍野的深秋,火红火红的,煞是好看。时光如白驹过隙,繁华落尽是沧桑,蓦然回首,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葛云飞想起了二十年前,他主动请缨,前往云州城里潜伏做眼线时,王云鹤执手相送的情景。 在古道的长亭里,他们天涯共饮一杯酒,强忍泪别离。 那时他们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转眼间人世沧桑,已是岁月催人老。 不知不觉间,葛云飞的眼眶竟泛起了泪花。 “王云鹤有两个莫逆之交,一个是混元手葛洪昌,另一个是潇湘剑宫长风。我猜,你就是混元手葛洪昌吧。” “我正是葛洪昌。若不是你提起,我差点都忘了我真正的名字。”葛云飞苦笑道。 毕竟,在这云州城里,人人只知道龙祥宝号的主人叫葛二爷,没人叫他葛云飞,更没有人知道他是葛洪昌。 “眼下有两条路给你选择,一条是归顺七星楼,继续过你现在的日子;另一条是做七星楼的敌人,杀无赦!”宗世亮道。 “人生百年终归土,一片丹心在人间。有道是士为知己死,你是知道我不会选择第一条的。”葛云飞缓缓地扫视了四周的杀手,笑道。 “要知道七星楼与洛阳王府势如彍弩,兵戎相见已是不可避免的。少楼主运筹帷幄,防祸于未然。故在开战之前,要清查七星楼心脏内的一切隐患,消灭一切威胁。而你不除,贻害无穷。所以,你今天必须要死!” “哈哈,那我葛某人,今天也有幸领教一下青龙宗世亮的高招。”葛洪昌仰天长笑道。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见识一下你混元手的能耐。”宗世亮淡然道。 这时,庭院外的厮杀声此起彼伏。 葛洪昌知道他的手下正在被七星楼的杀手屠杀。可是,他却没能为力。 因为他面对的是七星楼的青龙宗世亮,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他万万不能分心。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他的心就像被狠狠地剌上一刀刀。此际的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心如刀割,肝肠寸断的痛苦。 他的胃突然猛烈地抽搐,葛洪昌终于忍不住弯下腰来,猛烈地呕吐了起来。 他吐得厉害,比孕妇恶心时呕吐得还要厉害,差点把他的胆,他的心肝肺都吐了出来。 宗世亮静静地注视着葛洪昌,他的眉宇间透露着怜悯。 因为他知道一个男人只有极度痛苦之下才呕吐。 他明白此时葛洪昌是最虚弱的,是最好的出手时机。但他不会乘虚而入,他也不屑于乘人之危而胜之不武,要的是一个公正的决斗,一个男人之间真真正正的决斗。 很快,庭院外的打斗声渐渐变弱,慢慢地趋于平静。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庭院外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叫人绝望的死寂。 葛洪昌发现眼前的阳光不是和煦的,也不是给人带来生机和希望,而是充满着杀戮的血腥,给人带来无限的绝望。 “哥,活口的一个没留。整个龙祥宝号只剩他一个了。”宗世亮的背后出现了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大汉,粗声粗气地说道。 来人正是白虎宗世白。 不用说,他的话是说给宗世亮听的,但同时也说给葛洪昌听的。 “出招吧!”葛洪昌站直了躯干,抑制着心内的沉痛,放声道。 他知道龙祥宝号只剩他一个人了。现在的他已是穷途末路,只能是殊死一搏。 “葛二爷,我敬重你还是一条汉子。那咱们就别费唇枪口舌,凭手底下见真章吧。” 宗世亮也不多言,说罢拔剑,脚尖轻轻点地,人如大鹏展翅扑向葛洪昌。 他人悬在半空,交叉劈剑,剑影未至,三道强劲的剑气已破空袭来。 “来得好!”葛洪昌大喝一声,他双手贯注内劲,一招“双龙探海\",双拳呼啸而出。 宗世亮的剑来得快,但葛洪昌拳头更快,直奔其面门。 宗世亮见其拳头迅猛,剑至中途变招,一招铁锁横江,急削其腕。 葛洪昌见状,并不慌张,立马变招化拳为爪变为擒拿手,五指如鹰爪,急抓宗世亮的剑刃。 宗世亮的剑势已消,剑锋竟被葛洪昌牢牢抓住,用力扯了一下,竟然纹丝不动。 “能在我的重剑之下,毫发无伤,这是非常人之所能。难道他已练成了铜筋铁骨之躯,不怕刀剑?”宗世亮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葛洪昌有如此能耐,竟敢以血肉之躯对抗他的重剑。 要知道,能坐稳七星楼的七大煞星之位,并非沽名钓誉之辈,皆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武林人物,拥有一身武学绝技。 尤其是七大煞星中,武学修为以青龙为首,其剑术造诣也是独步江湖。 葛洪昌敢以身冒险,意欲夺其剑,这份胆量非常人所为也。 “若手中的剑被夺,必为葛洪昌所制。” 毕竟,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手中的剑就是他的灵魂。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宗世亮思罢,念头一动,以内力贯注剑身,手腕用力一绞,“咝咝”,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伴随着火星迸溅。 葛洪昌手心一阵灼痛,顿感一股重力从剑中撞击而来,他忙不迭地松开手,重剑从葛洪昌的掌下解脱出来。 “好样的。能破解我混元手‘粘’字诀的,你是第一个。”葛洪昌大声赞叹道。 混元指的是天地之初元气未分,混沌合一。 混元手源于天地初开的风火雷电,阴阳互生,生生不息的理论,其招式无所不包,无所不有,包罗万象。 在变化多端的招数中,讲究风之疾,火之势,雷之威,电之变幻莫测。 葛洪昌自创的混元十二字诀,六字攻,六字守,以混元之气,内外合一,攻守兼备,浑然一体。 其中“粘”字诀专为破敌之兵刃,混元手一出,常人难以招架。 只是葛洪昌在七星楼的地盘上潜伏,必须要掩饰自己的身份。既然换了一副脸孔生活,就不能苦练功夫,于是,他的混元十二字诀未能练至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境界。 葛洪昌见“粘”字诀被破,也不慌张,他不退反进,竟寻着宗世亮回剑时,刹那间露出的空档,滑步上前,右拳出其不意地从剑影穿过,直冲其脸门。 宗世亮见葛洪昌拳头来势迅猛,急速回剑横封。 突然,葛洪昌的拳头乃是虚招,其行至中途,瞬时化为佛手,如电闪雷鸣之势扇向宗世亮的耳门。 他变招虽快,但对于一个绝顶剑客来说,已经足够慢了。 宗世亮横剑一抹,在掌风到达耳根之前,划过葛洪昌的掌心,登时刮起一道火星。 宗世亮仔细一瞧,原来葛洪昌两只手戴着一对肉色的金丝手套,坚韧无比,遇利刃不破。 他敢空手夺刃,是依仗金丝手套的保护,而不是他练就一身金刚不坏之身。 宗世亮虚惊一场,发现了葛洪昌的秘密,当下沉着冷静,以剑化箭雨,在葛洪昌的眼前交织出星星点点的剑影。 在这变幻无穷的剑网中,葛洪昌竟看不出那一剑是实招,那一剑里虚招。 毕竟,青龙宗世亮的凌虚剑法绝非浪得虚名,稍有不慎便让其一剑封喉,血溅当场。 “青龙宗世亮的剑法造诣果然是武林一绝。”葛洪昌心思道。 当下他敛声屏气,收慑心神,以混元手与宗世亮游走起来。 葛洪昌的混元手变化多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招式折旋转换变化之间挟带着隐隐的雷声,大有穿云裂石之势。 但宗世亮不该是七星楼的煞星之首,他遇强则强,面对葛洪昌出神入化的混元手,抖擞精神,将凌虚剑法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他一剑连环着一剑,剑光乍起,寒芒点点,一时间将葛洪昌笼罩在他的剑网之下。 宗世亮虽是占据上风,但一时也奈何不了葛洪昌,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但很快,葛洪昌发现宗世亮的可怕之处了。 他似乎有源源不绝的力量,因为他的剑越来越快,快到让他看不清剑的影子,快到让他感到害怕,快到让他嗅到了剑尖上的血腥味。。 葛洪昌神色大变。 “你的拳脚功夫生疏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哪般厉害。”宗世亮望着陷入困兽犹斗的葛洪昌叹了口气,轻声道。 “二十年的安逸生活,疏于练习,当然不及当年了。”葛洪昌气息微喘道。 “不过,你混元手假以时日,勤加苦练,恐怕江湖上再没有多少对手?”宗世亮嘴里说着,手中的剑却毫不含糊。 只见他剑若游龙,步似风行,或攻或守之间骤如闪电,剑气袭人,三丈之内充满着肃杀之气。 业精于勤荒于嬉。安逸的日子消磨葛洪昌的精气神,很快他渐渐不支了。 五十余招过后,葛洪昌已是气喘如牛,混元手的威力大减。 眼见宗世亮游刃有余,稳操胜券,他的心里不免焦急起来,混元手也开始破绽频露。 “该是决断的时候了。”宗世亮暗忖道。 宗世亮瞧出了葛洪昌落败的端倪。于是,内劲喷薄而发,剑影突然暴涨,一道锋芒从剑光中脱颖而出,闪电般刺向葛洪昌的天门穴。 葛洪昌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竟将自己的死穴暴露在宗世亮的剑下。 眼看葛洪昌就要血溅剑下,宗世亮暗暗窃喜。 突然,几道黑影朝他疾速打去。 同时,四周响起几声惨叫声,立于屋檐上警戒的杀手纷纷坠地。 “葛兄,王掌门让我接应你来了。别恋战!走!”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 七星楼的杀手被这突其而来的变故,乱作一团。 葛洪昌循声寻去,原来是千手如来刘一平站在他对面的屋脊上。 他见刘一平前来支援,心中大喜,也不再恋战。寻着宗氏兄弟被刘一平暗器拦截的空档,一个旱地拔葱,纵身跃上了屋檐,与刘一平汇合。 原来,王云鹤见葛洪昌长时间没有消息传递出来,生怕他有危险,便派刘一平前来一探究竟。 不巧,让他碰上了宗世亮一行人正血洗龙祥宝号。 待刘一平赶到时,整个龙祥宝号内外已血迹斑斑,尸横遍野了。 他闻到后院有打斗声,便悄悄地潜行过去,在七星楼杀手控制下的院子里,发现葛洪昌正与宗世亮鏖战。一盏茶过后,葛洪昌在宗世亮凌厉的快剑下,处境岌岌可危。 刘一平见葛洪昌有危险,便从藏身处一跃而起,出手相救。 他不该是号称千手如来,一手暗器耍得出神入化。 只见他两手一挥,手上的十几枚铁蒺藜如箭雨般将屋檐上的杀手全部击伤。同时,四枚铁蒺藜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避开葛洪昌,从四个方向朝宗世亮偷袭而去。 宗世亮察觉风声有异,心知不妙,马上回剑,一招“春风化雨”,舞起一片剑光霍霍地护住了周身。 伴着“叮叮”四记清脆的声响,宗世亮挥剑击落了四枚铁蒺藜,但与此同时,剑势已受阻,葛洪昌趁此空隙跃上屋顶。 “气煞我也!”宗世白怒吼一声,人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双脚一蹬腾空而起,挥舞着铁爪向刘一平扑去。 “着!”刘一平张手一扬,几个黑点又朝宗世白迎面打去。 宗世白身悬半空,见暗器来势凶猛,急忙一个千斤坠,人如流星坠地。 只见“呼呼”几声,几个铁蒺藜紧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突突”几声深深地钉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待他抬头时,刘一平和葛洪昌两人跃过屋檐,向城外逃去。 刘一平以暗器开路,打得七星楼的一众杀手不能近身。 “老弟,不要追了。让他们去吧。”宗世亮利剑回鞘,喝住了暴跳如雷的宗世白。 “为什么不追?” “穷寇莫追。既然葛洪昌已有人接应,穷追下去,恐怕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宗世亮道。 宗世白虽心有不甘,但他不敢逆宗世亮的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葛洪昌俩人逃之夭夭。 第111章 漕帮钱老大 洛阳王府的花园内,盛夏未央,秋色初现,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几片黄叶随风飘零。 王逸凡在王云鹤慈祥目光的注视下,迎着落日的霞光在庭院的中央耍了一套追风剑法。 他剑法轻灵飘逸,身姿矫健而,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缓若流云,疾如闪电。一张一弛之间,剑光霍霍,剑气纵横,将追风剑术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王云鹤坐在石桌旁静观,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王逸超被害后的这段时间,王逸凡似乎转了性,幡然醒悟,认识到他必须要为王家的荣耀挺身而出。 于是乎,他一改往日与世无争的作派,主动习武,甚至不惜向父亲请教武学要诀。 王逸凡脱胎换骨,判若两人,王云鹤看在眼里,当然是欢喜万分。当下,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在他的悉心指点下,王逸凡的剑法长足猛进。 当天,王云鹤空暇之余,依约来到后花园看王逸凡练剑。 他纠正了王逸凡的几个动作后,便坐在树荫下的石桌旁,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滋润了一下有些燥热的咽喉。 他十分享受这难得的空闲时光。 他发现,人老了,很多事情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只有薪火相传,一脉相承,洛阳王家才能开枝散叶,源远流长。 “洛阳王家的未来是时候要交给年轻一辈。”王云鹤忖思道。 但一想到他最为倚重的人长子王逸超英年早逝,一股悲痛之情又涌上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掌门……掌门……葛二爷与刘一平刚刚回到府上。”当他纠正了王逸凡几个动作后,府邸总管詹安一路小跑进来,气息微喘地向他禀报。 “葛洪昌兄弟!走……快快……”王云鹤又惊又喜道。 他留下一脸诧异的王逸凡,快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葛兄弟……葛兄弟……”王云鹤风驰电掣地从客厅外飞奔而入,当他看到葛洪昌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一时不能自己。 葛洪昌内心忐忑不定,正翘首以盼。他见到王云鹤出现,猛地站起来,快步上前。 “葛兄弟,你辛苦了。”王云鹤双手抓住葛洪昌的肩膀,嘶声道。 “王大哥……我……”葛洪昌哽咽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热泪盈眶,一时无言以对。 二十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改变一个人的想念,甚至改为一个人的一生。可有时,却改变不了人与人之间的友情。 “王大哥,我辜负了你的重托。龙祥宝号,让我一手给废了。”葛洪昌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悔恨道。 “葛兄弟,你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为兄已十分欣慰了。”王云鹤动情道。 “可是龙祥宝号一众兄弟……”葛洪昌想起惨遭七星楼杀手屠杀的龙祥宝号的众兄弟,如鲠在喉,哽噎难言。 人总是有局限性。无论多聪明的人,总是有犯糊涂的一刻。 葛洪昌犯了一个普通人常会犯的错误,自作聪明,但他不知道最笨的人做不出最蠢的事,而最蠢的事通常是最聪明的人做出来的。 他以为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云州城里的人融为一体,就会抹去他身上的痕迹,很好地掩护自己。 岂不知鹤立鸡群,鼓突的太阳穴作为一个武林高手特有的像征,在普通人群中有多别致就有多别致,反而出卖了他。 “很简单,因为一个武林高手经营一家商号,却用普通人的身份来掩饰自己,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最重要的是,他还不带家眷。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啊。” 葛洪昌突然想起,他问宗世亮是如何找到他时,宗世亮道。 “王大哥,花英杰恐怕对你不利,七星楼已励兵秣马,准备开战了。你可要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啊。” 葛洪昌一五一十地将宗世亮的话告诉了王云鹤。 “嗯,如此看来,花英杰争夺武林天下的野心已迫不及待了。” “花英杰称霸武林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是他何时何地动手而已。”刘一平插嘴道。 “俗话说得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七星楼要选择开战,我们避无可避,也绝不洗颈就戳,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可与花英杰一决雌雄。”王云鹤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掷地有声道。 他的脸色凝重,深邃的眼神透露出坚定的目光。 江面上,烟雨蒙蒙。 冷冰的雨点洒在人的身上,带来了一丝丝的寒意。 码头站着几十个官兵,手持腰刀,冒着雨水,昂首挺胸,威武凛然地将码头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码头旁停靠着一船巨大的官船,船桅杆上的旗子被雨点打湿后,卷着粘在一起,无力地低垂着。 “白面判官”赵成站在官船的船舱内,望着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如镜的甲板出神。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得力干将,年纪轻轻的叫莫延英,另一个年长的叫冯朝汉。 船舱内的血迹斑斑,已干涸。 但喷洒一地的暗褐色的血渍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宛若人间修罗场,让人触目惊心。 船上的桌椅东倒西歪,瓷片碎了一地。明眼看得出,这里曾经有过一番激烈的打斗。 “二爷,有什么发现?”背后的莫延英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问。 “这伙贼人杀人后,故意破坏了现场,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半晌后,赵成才开口道。 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在他看来这场谋杀是故意而为之,因为现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 一般的凶杀案,凶手是不会如此冷静,想到善后清理现场。 “我说二爷,你看看,现场处理得如此干净,叫我们如何去查呢?这根本就是一个无头公案。”冯朝汉摊开双手,气愤道。 “无头公案?也不得不办啊。谁又会说无头公案,就不能办呢?不过,贼人如此大费周章,倒有欲盖弥彰之嫌。这恰恰说明,此案可查。”赵成苦笑道。 “二爷,那咱们该从那里开始查?”冯朝汉道。 “我赵成办案多年,就此案最为棘手。凶手故意杀人,又把痕迹处理得干干净净,让我们无从下手。最要命的是,受害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宫里的人。敢动宫里的人,一般不是草莽盗贼所为,这里面的水很深,深不见底,足以将我赵成活活地淹死在这。再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案子既然涉及到宫里,就必然涉及到皇帝的颜面,我们做臣子的不得不办。” “这不非推着二爷你往火坑里跳吗?” “嗯。” “二爷,要不,咱们从孙公公的仇家着手查,看看是不是他的仇家买凶杀人?”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这江湖不平静。”赵成眉头紧皱,望着湍流不息的江水,忧心忡忡道。 在这烟雨蒙蒙的水流下,暗流正蠢蠢欲动,并成不可逆转之势。 “二爷,何来此说?”冯朝汉不解道。 “李公公指名道姓要我办此案,为什么?” “为什么?” “贼人此次杀害的孙公公,是李公公最喜爱的干儿子。他此次召见我,大发雷霆,非要我亲自破案,揪出幕后黑手。离开时,他再三叮嘱我,既然要专心致志督办此案,就不要过问江湖恩怨。看他的态度,难道是为了还孙公公一个公道吗?我看,背后的事情并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难道李公公醉翁之意不在酒?” “嗯,只管办案,不理江湖事。那江湖怎么办?恐怕这是风起云涌的前兆,江湖将又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每次江湖动荡不安,最后受苦受累的,还不是老百姓。”赵成叹息道。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有时,江湖的纷争甚于战祸。 战争,起码还有官差去保护治下的老百姓;可江湖动荡,乃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谁又去保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呢? “李公公势焰熏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内。而皇上偏偏又听信其馋言,黑白不分。这事就算是黄大人出面,恐怕也无济于事。”冯朝汉望着两鬓斑白的赵头领,感叹道。 “闲日莫论朝中事,以免惹祸上身。”赵成摆摆手道。 他忠心耿耿的两个下属,与他出生入死,赵成不能不保护他们。 “冯哥,小心乌鸦嘴折了舌头,自讨苦吃。”莫延英朝着冯朝汉扮了一个鬼脸道。 “二爷教训的是,属下知罪。”冯朝汉白了莫延英一眼,垂头道。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赵成望了望阴沉的天空,道。 “恐怕一时停不了。”冯朝汉望了望天空,接嘴道。 “走,我们去漕帮一趟。”赵成道。 “漕帮?” “孙公公最后见的人,是漕帮的钱老大。咱们去会一会钱老大,探一探他的口风。”赵成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头扎进雨幕。 他那微微有些驼背的身影在雨中显得落寞而又倔强。 冯朝汉与莫延英对视了一眼,也披上蓑衣,戴上雨笠,跟着赵成冒雨离开了官船。 江淮河岸旁,垂柳掩映的湖畔上,座落着一座青黛白壁,高院深墙的庄园。 庄园的大门口摆放着两只巨大的石头狮子,威风凛凛地怒视着前方。 在门前的台阶上两旁分列,笔直地站着六名腰间别刀的束衣男子,杀气腾腾地守护着朱红大门,让人望而生畏。 门前竖着一长木杆,上挂着黑底描金的招旗,上绣“漕帮钱”三字。 不用说,这座庄园就是漕帮钱老大的府邸。 后院的青石条刚刚被雨水冲洗过,还是湿漉漉,亮晶晶。 钱老大光着膀子,两手抓着两个石锁子,舞得虎虎生风。 “钱老大威风!” “钱老大,再来一个!” “我说钱老大这一身横练外功,放眼江湖上也找不着有几个对手。” 围观的几个帮众在一旁鼓掌喝彩,为他呐喊助威。 “来,来,陪爷玩几招。赢了爷,大大的有赏。”钱老大让众人一吹捧,兴致一下子腾腾地上来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帮众们一听有赏,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钱老大叫了八个年轻力壮的帮众,用一条手腕粗的麻绳拦腰绕了一圈,然后八个人抓住绳子的两端使劲地拉。 只见在八个大汉使出吃奶的劲拉扯下,麻绳在钱老大的腰间越收越紧,在他钢筋铁骨的腰上勒出一道深深的凹陷来。 奇怪的是,任八个大汉如何用力拉,钱老大面不改色,气也不喘,脚下似乎生了根,稳如泰山。 “好!”钱老大大喝一声,他脚下一沉,双手抓住麻绳,用力往回一拉扯。 那八个帮众憋红了脸,竭尽全力地拉,满以为胜负已分。殊不知被钱老大费力一拉,八个大汉须臾稳不住脚步,“蹬蹬”地被他拉了回去,互相撞了一个人马仰翻,摔倒在地上。 “哈哈……每人赏银十两。”钱老大看着八个帮众摔成一团,倒在地上嗷嗷叫,得意地大笑。 “老大盖世神力,昔日那西楚霸王项羽在你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站在钱老大身后的一个家仆,递上一条汗巾,不失时机地奉承道。 “说得好,赏银十两!”钱老大接过汗巾,边拭擦起身上的汗珠,边吩咐道。 不大一会,府上的管事从库房里捧出银两来,一一打赏下去。 一众人收到赏银自然是欢喜之极,又是一通戴高帽儿。 雨后的湖畔,犹如一个刚刚出浴披散着湿漉漉的秀发的少女安静地躺在青山绿水之间,显得那么纯净,那么恬雅,那么美丽! 远山近水,绿柳扁舟,倒映成趣,一副宁静的泼墨山水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湿润的泥土清香,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三匹骏马在绿柳成荫的湖畔上奔驰,朝着钱老大的庄园飞驰而去。赵成三人在钱老大府邸的门前勒马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未待赵成三人稳住喷着粗气的骏马,站在台阶上的家丁大声叫嚣道。 “神捕司赵二爷有事拜见钱老大,烦请通融一声!”冯朝汉抱拳对大汉扬声道。 “小的去去就来,请赵大人稍候!”那大汉一听到是神捕司的人,不敢有半分怠慢,马上转身入内禀告去了。 赵成三人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在门前安静地等候着。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那个大汉又匆匆地走了出来。 “三位大人,钱帮主有请!” 那大汉吩咐三个下人,牵着赵成的马到前院的马厩上吃草料去。 然后,他领着赵成三人穿过前庭,让他们在会客厅那里候着钱老大。 会客厅敞亮,一水都是金丝楠木家具,布置得富丽堂皇,让人叹为观止。 赵成三人刚刚坐定,还未来得及打量。 “大人,请用茶。”只见三个姿色美妙的婢女娴熟地奉上一杯香气四溢的绿茶,施了一个万福礼,娇滴滴地称道。 赵成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热茶,清醇甘冽,如兰在舌,沁人心脾。 茶,是好茶。 但人,未必如茶。 赵成三人在安静的客厅正襟危坐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慢慢地变得冰凉了。 可是,钱老大还不见人影。 “姓钱的,是不是把我们当猴耍,故意在玩弄我们?”赵成皱了皱眉头,心里头默默地揣摩道。 毕竟,“白面判官”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江湖人多多少少都给他几分薄面,他何时有过如此被人怠慢的待遇呢? 这种被人轻慢的待客之道,就是对他的大不敬。 赵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屈辱油然而生,时间越长,越是坐立难安。 正待他火冒三丈,勃然发作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慢腾腾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此人正是钱老大。 他脸上似笑非笑,双瞳里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鄙人来迟,慢待了贵客。请恕罪!请恕罪!”他一眼看到赵成三人,马上满脸堆笑道。 “钱帮主好大的架子……咱们……”赵成霍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下来。 他明白此刻还不是与钱老大撕破脸皮的时候。 “赵二爷今天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钱老大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望着一脸愠色的赵成,大咧咧地道。 “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日前孙公公在运河上惨遭贼人杀害……”赵成按捺住内心的怒火,自顾自地说。 “孙公公被奸贼杀害一事,我钱老大深感痛心。不过此事,我已修书向李公公明说了。”钱老大打断了赵成的话,毫不在乎赵成的脸色。 他一把接过婢女递上的茶杯,一“咕咚”地猛喝了一大口。 “下官奉李公公之命办案。而孙公公最后落脚处是漕帮,同时,发生命案的地方又在运河之上。此事与漕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赵成有意无意地瞟了钱老大一眼,只见他端着茶杯,阴沉着脸,神色越来越难看。 “够了!够了!”钱老大猛地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怒吼道。 “在下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帮主能……将内情如悉相告,有助破案,以揪出背后的凶手。在下感激不尽。” “赵大人也应该听说,李公公与我交情匪浅。” “嗯,在下也略知一二。” “孙公公此次前来漕帮,一来聚旧,二来只是奉李公公之命,将他修的一封书函交与在下。除此之外,再无可奉告了。书函里只是兄弟之情,不知对赵大人的破案有所帮助?”钱老大自知失态,缓和了语气道。 “既然是这样,那在下就不打扰钱老大了。告辞!” “那鄙人就不远送了。赵二爷,请!” 钱老大皮笑肉不笑,做出一个送客礼道。 “二爷……”站一旁的冯朝汉干着急,欲言又止道。 赵成向他摆手,也不搭话,向钱老大抱拳作别,转身就走。 冯朝汉二人也只好跟着他离去。 钱老大望着赵成三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住了。 此刻,他回想起了四十年前,他与李公公的往事来。 那一年他的故乡旱魃为虐,赤地千里,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在逃荒的路上,钱大大与父母失散了。 正当他饥肠辘辘,拖着疲惫的躯壳脚步蹒跚走着时,站在枯木上的秃鹫目露凶光,早已贪婪地盯着他。 在他无力地倒下的刹那间,那只秃鹫以为他已死亡,便展翅似飞箭般扑向了他。 当尖锐的喙猛地扎向他的大腿时,刺痛又一下子让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了现实。 钱老大睁开眼睛,正看到秃鹫仰首吞食着一块血淋淋的鲜肉。 这时,大腿上的剧痛很快让他明白过来,秃鹫嘴里叼着的肉是来自他身上的。 这血淋淋的肉,这黑洞洞的铁啄像一道电流击中了他脆弱的神经。 顿时,他害怕了。 他睁圆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享受完美味的秃鹫,又张开了它的血腥大嘴,向他腿上的伤口凶狠地啄了下去。 尽管钱老大已是体力不支,气息奄奄了,但求生的欲望,求生的意志,让他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用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量,挥动着弱小的双手与凶残的秃鹫进行殊死博斗。 秃鹫那里愿意舍弃到嘴的美味,它张开强劲有力的翅膀,变换着姿势不断攻击钱老大。 就在钱老大绝望时,突然一个黑影从他的眼帘里一晃而过。 “滚开,大坏蛋!”一把稚气未脱的声音怒喊道。 钱老大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孩,手紧紧地握着一根木棒,拼命地向秃鹫砸去。 秃鹫的脑袋吃了两记闷棍,痛得放下了到口的美食,扇动着翅膀,卷起一股旋风,一下子就蹿上了半空。 钱老大缓了一口气,眼前一黑,人就昏死过去了。 待他悠悠地醒过来时,已是夜半时。 在璀璨的星空下,漆黑的旷野上燃烧着一堆熊熊篝火。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他,在篝火上烤着什么,香气四溢,扑鼻而来。 “唉呀!”钱老大移动了他受伤的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喊了一声。 “你醒啦!”那人把脸凑近,又惊又喜道。 钱老大胆怯,没有回答他,只是点点头。 这时,他借着火光看清了对方,原来是一个比他稍年长两三岁的男孩。 不用说,刚才从鹰爪下救下他性命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男孩。 “我叫李喜来。你呢,叫什么名字?”李喜来用手擦了擦鼻孔上的烟灰,问道。 “我……”钱老大眼睛盯着架在篝火上烤着一只肥大的老鼠,肚子里直咕咕地响。 “嘻嘻,看我,都忘了你肚子饿了。” 李喜来边说着,边拿过叉着烤老鼠的木棍,递给了钱老大。 钱老大接过烤老鼠,也顾不上烫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李喜来看着钱老大狼吞虎咽地吃着香喷喷的老鼠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钱老大这时听到了李喜来咽口水的声音,知道他也没有吃东西,饿着肚皮。于是,他撕下一块肉递给了李喜来。 李喜来见状,十分欢喜,接过老鼠肉忙不迭地咀嚼起来。 “给!”钱老大看着他吃得香,便把木棍递给了李来喜。 “你吃!”李来喜撕下一小块肉,又把木棍递回钱老大。 两人一边手撕着老鼠肉,一边哈哈地笑了起来。 旷野上,黑暗的天际飘荡着两人快乐的笑声。 就这样,命运的齿轮让两个不幸的人有幸地聚在一起,结伴浪迹天涯。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卧席同寝,以地作床,以天作被,饱尝着人间疾苦,历尽世间冷暖。 那一天,他和李喜来沿着运河的岸边流浪。他们眺望着江中舳舮千里,破浪前行,川流不息。 “有一天,江里的这些船只都是我的。”钱老大指着江心中的船只,对着李喜来说。 “你……不会说梦话吧。”李喜来道。 “我,钱石头说到做到,绝不食言。李大哥,你就等着瞧。”钱老大傲睨自若道。 “说的好,兄弟!我李喜来有朝一日若做大官了,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成为这运河之王!”李喜来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高声道。 两人望着这滚滚东逝的江水,心潮澎湃不已! 后来,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钱老大加入了漕帮,而李喜来入了宫做了太监。 十天前,李喜来秘密来信,要求他在孙公公回宫时,用漕帮的力量为孙公公开路,禁止在孙公公官船行驶的河道上出现任何船只。接着,孙公公的官船就发生了血案。 为什么李公公要他那样做,他猜不透其中的动机? 第112章 受伤 “二爷,刚才你为什么阻止我?”冯朝汉憋不着,望着赵成的侧脸,不解地问道。 “你是不是要钱老大拿出李公公的书函,以探钱老大所说的真假?”赵成目视前方,缓缓地道。 “嗯!” “是真,是假?已没有意义了。如果是真的,只是印证了钱老大之说而已,如果是假的,钱老大拿不出来,大家闹僵了,落得一个不欢而散。这对破案没有一点帮助,我们也没必要与他结下梁子。” “二爷,那我们岂不是虚行一趟?”莫延英从后面驱马上前,插嘴道。 “那又未必,江湖上人称钱老大为人仗义,但桀傲不恭。刚才钱老大愿意与我们相见,说明他早已知道我们的来意,并不惧怕我们寻他麻烦。况且他刚才说话时,神色镇定,也不是说谎的样子。故,我宁愿相信他的话。但注意的是,我刚才说,血案与漕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时,钱老大异常激动,说明他心虚了。这意味着,血案不是漕帮做的,但漕帮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这是钱老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光彩的角色?” “嗯!你们想想,以钱老大与李公公的关系,钱老大是不可能杀害他最喜爱的干儿子。但知府马大人说了,孙公公遇害时,运河上百里不见一艘船,没有目击者,这正常吗?” “我知道了,运河不可能一日无船。能,也只有漕帮有能力做到。”莫延英兴奋道。 “这就是漕帮在里面扮演的一个不光彩的角色?那就奇怪了,贼人要在运河杀人,漕帮却为他们创造杀人条件,这能说得过去吗?” “这就是钱老大的难言之隐。贼人要在江中行凶,必须要有登船的工具……” “船!” “对!凶手必须要有船,才能登上孙公公的官船。” “我们只要找到这艘船,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凶手了。”莫延英灵光一闪,突然茅塞顿开道。 “嗯!小鬼终于开窍了。我们找马大人去。” 三人快马加鞭,朝着知府衙门疾速而去。 傍晚,日暮时分。 崇山峻岭,莽莽苍苍,斜阳若影。 沿着蛇行曲折的山道,一辆马车在黄土路上疾驰,卷起的黄沙纷纷扬扬。 马车沿着山麓的弯路,绕过一道又一道的山沟,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坡。 “前方是一座小城,眼看夜色将至,可以找个店家的休息吗?”杨禹扭头朝车厢里问道。 在黄昏的夕照之下,远处炊烟袅袅,在山坳间呈现一座小城镇。 “不,我们不住店打尖,你往前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明天再好赶路。”闵老大冷冷道。 杨禹无奈,只好按他的吩咐,驾着马车穿过了小城。 再往前赶了两三里路,看见路边有一小村寨,三几户人家稀稀落落地座落在山脚下。 夜色朦胧,灯火昏黄。 杨禹敲开了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院门,向主人说明了借宿的来意。 开门的是一个淳厚的老汉,打着灯笼,见杨禹不是一个坏人,便同意他们留宿。 老汉收拾了一间偏房给杨禹和闵老大,慕容晶则与老汉的孙女住一处。 吃过晚饭,安顿好后,杨禹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蒙着头呼呼大睡起来。 闵老大不想与杨禹同床共枕,便拉过一条长木凳子,横在门口,抱剑躺在上面,闭目养神。 夜色深沉,清风徐来。 大山的夜是宁静的。 而宁静之中,又隐藏着肃杀之气。 半夜时分,院子外的竹林中,响起一阵奇怪的夜游鸟的鸣叫,像是情人在窃窃私语。 杨禹察觉了这不同寻常的异响,知道这是小毛贼玩的小把戏。 不过,在这辟静的山野,来的可不是什么小毛贼了。 他轻轻地睁开眼睛,偷偷地瞄了闵老大一眼,发现他稳稳地躺在长木凳子上,一动不动。 闵老大紧闭着眼睛,脸色平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死家伙,难道睡着了?他不知道有危险来了吗?”杨禹心思道。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在谧静的深夜,好像马蹄踏在心口上清晰可辨。 闵老大依然像是一头死猪躺木凳子上,似乎没有嗅到危险的迫近,甚至他连一个懒腰也没有伸一个。 “都火烧眉毛了,还这么沉得住气?”杨禹记挂着慕容晶的安危,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声。 他霍地翻起身,正欲破口大骂。这时,他发现木凳子上空空如也,闵老大已不见了。 这眨眼间的功夫,闵老大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杨禹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手,也让杨禹暗暗称奇。 “朋友,请现身说话!”屋外传来了闵老大洪亮的声音。 杨禹闻言,急忙快步闪到窗台,两眼贴着窗棂往外看去。 闵老大抱剑,傲然站在院子的中间,屹立不动。 “在下钱少昊,敢问阁下何人?” 院子外点燃起十来支火把,一伙黑衣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破开院子的柴扉,鱼贯而入。 火把的光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老实本分的农民一家,那里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被吓得瑟瑟发抖。 杨禹望向里屋,看到慕容晶在内不停地安慰着哭泣的小女孩。 “钱少爷深夜,带人强闯民居,不知所谓何事?”闵老大冷冷道。 他虽然是一个见钱眼开,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对钱少昊这种深夜扰民的行为也深感不满。 当然,看这些人的架势,他也知道是冲他们而来。 “听下面的人禀告,阁下挟持慕容姑娘到此,在下带人前来解救。你快快将慕容姑娘交出来。否则,少不了皮肉之苦。”钱少昊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道。 “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闵老大扫了一眼,一脸的鄙夷不屑道。 “我是漕帮的少帮主钱少昊,阁下可曾听闻。”钱少昊洋洋得意道。 他以为闵老大不识抬举,便搬出漕帮的名号来,好让他知难而退。 “哦,原来是漕帮钱老大的公子。失敬失敬!不过,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慕容姑娘。”闵老大鼻孔朝天,冷言道。 “我的手下一路跟踪你们到这里,你怎会说没有呢?”钱少昊怒火道。 原来,闵老大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走了一段水路。不想,在码头让钱少昊的一个手下认出了慕容晶来。他马上向钱少昊报告,并一路跟踪至此。 “我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慕容姑娘,你在吗?有没有受委屈?”钱少昊踮踵翘首,往屋里张望,高声道。 屋里无人应答。 慕容晶不想理会钱少昊,故意默不作声。 “你这个贼人,把慕容姑娘怎么啦?慕容姑娘,你受伤了吗?你这个杀千刀的……我……我要杀了你。”钱少昊听不到慕容晶的应答,以为闵老大不知轻重,伤害了她,破口大骂起来。 虽然钱少昊关心的话让她感动万分,但她眼里心上只有杨禹,反而对他这种死缠烂打的行为极为反感。 “我的剑是不长眼睛,生怕一不小心伤了你。你若识趣的,从那里来,最后滚回那里去。” 闵老大生怕事情闹大了,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毕竟,漕帮的权势滔天,若伤了钱少昊,钱老大誓不罢休,到时事情越闹越大。 更麻烦的是,钱老大与李公公的关系非同一般,若追究起来,李公公恐怕护不了他。 毕竟,李公公交待的事办砸了,是死是活已由不得他了。 若再得罪漕帮,他恐怕再也无路可走,死无葬身之地。 “我堂堂漕帮少帮主,何时受过如此窝囊的鸟气。”钱少昊感觉受到侮辱,脸上火辣辣。 他思罢,一言不发,拔剑就向闵老大的心脏刺去。 “叮”,钱少昊的剑刺出半途已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苍白,嘴巴不停地颤动着。 他还未看清闵老大的身形,闵老大的剑尖已抵着他的喉咙。 要不是闵老大忌讳他的身份,恐怕他的人头早已落地。 “你还是带着你的人滚吧,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闵老大冷漠无情的语气,让钱少昊感到不寒而栗。 “你……你……咱们走着瞧!我不会甘罢干休的。你最好给我等着!”钱少昊瞪着大眼,盯了闵老大一会,恶狠狠道。 钱少昊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知道他那三只猫功夫,再加上那十几号帮众,欺负老百姓绰绰有余,但对付闵老大这般冷酷无情的杀手,绝无胜算的把握。 他心有不甘,带着一帮人悻悻离去。 闵老大目送钱少昊一伙人消失于竹林中,方回过神来。 待回到偏房时,他才发现杨禹不见了。 他顿感不妙,慌忙找到农家的老汉询问,方知杨禹趁他刚才与钱少昊对恃时,悄悄地带着慕容晶溜走了。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闵老大裂眦嚼齿道。 他望了望屋外夜色沧茫,杨禹和慕容晶借夜色遁逃,已不知去向,顿时气急败坏,怒火冲天。 “我……我们都被吓坏了。那里还敢出声呢?”老汉看着门闵老大狰狞的脸孔,吓得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老汉的儿子看到不对劲,慌忙拉着一家老少齐刷刷地跪在闵老大的跟前,磕头如捣蒜,呼喊道。 “我们在这儿,你就别为难他们了。” 正当闵老大气在心头上,正痛下杀手时,杨禹站在院子里高声叫道。 闵天行见杨禹并没有逃走,便没有为难老汉一家。 他慢慢地垂下高举着的剑,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不是已经有机会逃脱了吗?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又回来呢? “农家是无辜的,我们偷偷地一走了之。那闵老大是杀手,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若他发现我们跑掉了,必然将怒气撒在老人家的身上。”杨禹走到半途,细想不妥。 他怕闵老大迁怒于他人,殃及无辜。于是,他又拉着慕容晶折了回来。 当下一夜无事。 杨禹美美地睡了一觉,当他睁开眼时,发现闵老大双眼布满了通红的血丝,正盯着他看。 原来,他生怕钱少昊一行人去而复回,躲在暗处暗中使坏。 他看到杨禹呼呼大睡,知道他不会耍坏心眼,偷偷地溜了出去,在农家周边巡逻一遍。 正如他所想,钱少昊果然留下了盯梢。 于是,他悄悄地解决了藏在竹林里的盯梢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偏房。 他发现杨禹睡得正酣,似乎没有察觉他的一举一动。 他弄不清楚杨禹的想法,无心睡眠,坐桌子旁,两眼盯着昏黄的油灯出神。 天刚拂晓,他们草草吃过老汉准备的早点。 闵老大摆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便催促着杨禹赶路。 一路上,杨禹赶着马车在路上奔驰。 闵老大横坐在车厢门的位置,靠着车厢安然地闭目养神。 慕容晶眼巴巴地望着一帘之隔的杨禹,又碍于闵老大在一旁不能说话,那种望眼欲穿的痛苦连死的感觉都有了。 “吁”,随着杨禹的一声长呼,疾驰的马车急速停了下来。 那突其而来的一个颠簸,将闵老大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什么回事?”闵老大掀开车厢的竹帘,问道。 “这里有死人。”杨禹惊呼道。 闵老大望去,只见在马路的中央横卧着一具尸体,挡住了去路。 一旁的草地上稀稀落落地卧伏着几具尸体。 草尖上染红了的血渍,在猛烈的阳光下特别的刺眼。 这些死尸都穿着统一的服装,手上还紧紧地握着刀剑,看得出,是某帮派下的门徒。 他们脸孔扭曲,都是瞬间被人用利刃割破喉咙而死。 “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横死在这里?”闵老大翻开了其中一个,见到是陌生的脸孔,暗忖道。 他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群山连绵,陡峭险峻。黄土路沿着山麓蜿蜒曲折, 两旁参天大树林立,阳光被树叶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是一个伏击的最佳地点。 在这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这些人出现在这里,不用说,这是一伙杀人越货的山贼。 “这条路是如此的僻静?我们还往前走吗?”杨禹望着古木参天,浓荫蔽日的山峦,担忧道。 “你说藏匿秘笈的地方,还有多远?”闵老大问道。 “大约还有三天的路程吧。”杨禹想了想道。 “当真?” “当真。” “嗯,往前走吧。” “可是,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我怕……” “我不信邪的。你往前走便是了。”闵老大望了望有些阴森的山谷,不耐烦地打断了杨禹的话。 “好吧。”杨禹无可奈何道。 毕竟,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多盗贼出没,他不想慕容晶以身犯不测之渊。 “杨禹哥哥,山陡路险,你要小心。”慕容晶揭开竹帘,探出头,关心道。 杨禹朝她点点头,默默地驾车前行。 他们走了半天,一路上无惊无险。 眼看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杨禹找了一个临水的地方歇歇脚。 他们在岸边生了一堆篝火。杨禹和慕容晶挨着火堆席地而坐,闵老大挑了一棵靠近马车的大树,抱剑靠着树干,斜眼冷冷地看着他俩。 杨禹从包里里掏出几个馒头,递给慕容晶一人,又递给闵老大一个。 闵老大瞅了一会,才接过馒头,但他趁杨禹转身离开时,又将馒头扔到身后的草丛去。 杨禹回到篝火旁坐下,津津有味地啃起馒头来。 “咳咳”慕容晶吃了一口干巴巴的馒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晶儿,我去去就来。”杨禹爬起来,向树林的深处走去。 闵老大也不理会杨禹,因为他知道,慕容晶在他的手里,杨禹是不会扔掉她,独自溜之大吉。 慕容晶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巴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短短的一刻,慕容晶觉得如隔三秋,不由得担心起来。 约摸一柱香的工夫,杨禹哼着小曲,从树林里转了出来。 他的肩膀上用一根木棍挑着两只又大又肥的山鸡,一晃一晃地荡来荡去。 杨禹看着慕容晶干吃着硬梆梆的馒头,脸上露出难受的神色。他知道她吃不惯这些山野村夫做的粗粮。于是,他想了想,去捉一些山珍野味,让她解解馋。 毕竟,打猎是他的拿手好戏。 “诶,能不能给刀我用一用?”杨禹朝闵老大喊道。 闵老大迟疑了一会,将杨禹的乌刀抛了给他。 杨禹接过刀,熟练地将两只山鸡破膛开腹,挖掉内脏,用水清洗干净,然后插入木棍,架在篝火上烧烤起来。 山鸡在炭火的炙烤下,很快嫩滑的皮上发出“嗞嗞”的声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杨禹哥哥,好香啊!”慕容晶望着油光可鉴的烤鸡,都快要垂涎三尺了。 良久,两只山鸡都烤好了,浑身通红发亮,香气扑鼻。 “晶儿,你吃!”杨禹左瞅瞅,右瞅瞅地比较一下,递给慕容晶一只,然后,爬起来向闵老大走去。 “给!”杨禹把另一只山鸡递给了一旁看“热闹”的闵老大。 “你放心,我没有下毒。”杨禹见闵老大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裂开嘴笑道。 杨禹烤的山鸡实在太诱人,那烟火味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不是人的味蕾,而是人的灵魂。 闵老大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初秋的夜,微微的凉。 慕容晶蜷缩在篝火堆的旁边,用炽热的火光驱赶冰凉的寒气。 夏虫已在寒气的侵袭下,早已躲藏在洞穴内,瑟瑟发抖。 夜变得格外的安静。 不过,在这夜色之下又安静得有些不平静。 杨禹躺在火堆的旁边,半眛着眼睛,心里在想着什么? 木炭爆裂,炸出点点火星。 那“噼啪”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那么的响亮,但掩盖不了人脚掠过草丛的声响。 树林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尽管声音轻微,但还是让警觉的杨禹察觉到了。 毕竟,在野外他天赋异禀,有着狼一般的锐觉。 “不好,有人前来劫杀?”杨禹心里好像一通打鼓,猛地睁开眼。 他偷偷地向闵老大望去,只见他闭着眼睛,斜躺在树根上,依然是保持着抱剑的姿势,寂然不动。 他又将目光移向慕容晶身上,看到火光映照下,她正酣然入梦,那红扑扑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脚步声越来越明显,而闵老大依然是一副入梦的样子,杨禹心里干着急。 他忍不住,拾起一块小石头,用手指向闵老大的脑壳弹去。 “哧”的一声,闵老大突然伸手往前一抄,将杨禹弹射过去的小石头,稳稳地抓在手中。 杨禹朝他指了指树林,示意有危险来临。 闵老大白了他一眼,不作声。不过,他用脚尖轻轻一挑,将摆在他身下的乌刀,准备无误地踢到杨禹的面前。 杨禹用感激的目光望了闵天行一眼,伸手一接,稳稳地攥在手中。 两人的一连串动作都是无声无息之中进行,在夜色的掩护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着,杨禹轻声唤醒了熟睡的慕容晶,用手势向她说明了目前面临的情况。 慕容晶明白了杨禹,她紧握着短剑,平心静气地躺着。 因为有杨禹在,她一点都不感到害怕,甚至有一些莫名的兴奋。 不大一会儿,从树林里闪出了一伙带着鬼头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手握着刀剑蹑手蹑脚地向杨禹三人围了上来。 正当黑衣人准备动手时,闵老大抢先发难。只见剑光一闪,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倒在他的剑下。 与此同时,杨禹一跃而起,挥刀削向靠近他的黑衣人。 虽然杨禹的内功丧失,但其苦练的刀法还在,对付一般的毛贼绰绰有余。 刀锋掠过,黑衣人来不及呜呼一声便倒下了。 刹那间,树林里仿佛捅了马蜂窝,厮杀声四起。 黑衣人虽众,但武功稀松平常。不到一盏茶时间,让杨禹三人如砍瓜切菜般解决了。 正当三人舒了一口气,突然,疾风异起,黑暗中箭雨如蝗,朝着三人的方向射去。 三人猝不及防,只有借助树木去挡箭。 闵老大和慕容晶靠近树林,一个闪身,就躲入大树的背后。 杨禹所处的地方空旷,成为了最佳的箭靶,唯有挥刀一一拨掉飞箭。所幸,他在天山上练刀时,练成了常人不具有的听力和视力,能清楚地辨认出黑暗中箭矢飞来的位置。 他以刀护住周身,在前方的箭雨前筑起一道刀墙,将飞箭一一击落。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慕容晶在为杨禹的安危担忧之际,她察觉到他的背后闪出一个黑影,一个杀手端着弓弩在背后偷袭。 “小心!”慕容晶惊呼一声,她奋不顾身地扑向杨禹。 “啊”一声惨叫,慕容晶倒在杨禹的面前。 闵老大见状大怒,手中一扬,飞剑正中那个黑影的心脏,那杀手无声倒下。 “啊!” “啊!” “啊!” 与此同时,树林中骤然响起一片惨叫,那些箭雨停了。 林中埋伏的弓弩手,突然遭遇不明的袭击,阵脚大乱,乱作一团。 闵老大趁机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从死尸上拔出他的剑。接着又飞身没入林中,手中的剑上下翻飞,左点右抹,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林中又恢复了安静。 “晶儿,你怎么啦?”杨禹恐慌,扶起卧伏在地上的慕容晶,将她抱到炭火将尽的火堆前,焦急地呼唤道。 只见她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陷入了奄奄一息的状态。 她后背的胸部插着一支黑黝黝的弩箭,鲜血染红了半边罗衣。 幸好,箭上没毒。 “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给她敷上吧。”闵老大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白瓶子,递给杨禹。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杨禹往炭火堆上添加上一些木柴,让篝火重新烧旺起来。 在性命攸关前,杨禹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他轻轻地解开慕容晶的衣衫,查看伤情。 看着她裸露出来的白里透红的香肩,心脏急促地跳动,脸上马上升起一片红晕,火辣辣的。 他从来没有如此亲近少女,也从未见过少女的胴体。此时,眼前肌肤雪白,润滑如玉,特别是散发着特别的少女体香,让杨禹体内的荷尔蒙急升,一种奇妙的感觉像一道电流沿着脉络游走,血液骤然沸腾,手不停地颤抖。 “啊!”慕容晶痛苦地呻吟一声。 原来,杨禹抖动的手触碰了箭矢,那彻心彻骨的疼痛让慕容晶忍不住低吟。 “晶儿,你忍受着。我要为你疗伤。”杨禹心疼道。 他又为自己的毛手毛脚感到羞愧。 “嗯!”慕容晶害羞地低下了头,她苍白的脸颊升起了一抹红晕。 虽然她裸露的肩背第一次暴露在杨禹的眼前,让她感到羞耻难当,但在心里甜滋滋的。 杨禹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他屏气凝神,心无旁骛地替慕容疗伤。 第113章 杀手多情 在树林的深处,黑暗中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 他那明亮的眸子,宛如黑夜里野兽的双瞳,透射出残酷的光芒,冷冷地注视着闵老大。 闵老大一步一步地朝着黑影走去,他的步履稳健有力,仿佛是一个永不回头的将军。 “你终于来了。” “我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要杀死你!” “我知道。” “所以,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闵老大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嗯!”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我不想你死在他们的手上,我希望你死在我的手上。你只有死在我的手上,我才能交差了事。”来人幽幽道。 他的语气冰冷,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黑暗中,闵老大看不到他的容貌,但从他狂妄的语气,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杀手。 “你是李公公派来的杀手?” “嗯,你是知道的,你坏了李公公的事,只有死路一条。” 闵老大知道李公公的心狠手辣,坏了他的大事,必死无疑。 这么多年来,他三兄弟追随李公公,明里暗里为他干了不少地下的肮脏活,为他铲除异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现在他们的利用价值已尽,将是他死期将至之时。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从来都是枭雄建功立业后必要的手段。 何况,李公公不是枭雄,但胜于枭雄。 因为他知道,死人是最守秘密的,这与忠诚无关。 “看样子,李公公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唉一一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李公公是不会让你见到明天的太阳。”来人唉了一口气道。 闵老大知道此人所说并不虚假。 他知道李公公豢养了不少为他所用的杀手,组织成一张强大的罗网,潜伏在暗处,随时为李公公效命。 “哦,就凭你一个,可以杀我?” “我一个足矣!况且,在我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只要我轻轻一捏,你便粉身碎骨。” 来人说的没错,他的剑确实快,绝对在他之上。 李公公看人是不会看漏眼的。 杀陆天一,派他三兄弟出马,本来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陆天一命不该绝,竟然在破庙里遇上了杨禹,让他们功败垂成。 既然李公公派此人单独来杀他灭口,说明他已胸有成竹,此人的武功必然在闵老大之上。 “哈哈……”闵老大突然狂笑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异常的响亮。 “你……你笑什么?”来人惊奇地问道。 “我笑你夜郎自大,可笑又可怜!”闵老大嘲笑道。 “哼,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恼羞成怒,恶狠狠道。 他脚尖一点,人已腾空扑向闵老大。 人处在半空,剑已出鞘,接着弓身一弹,如星流霆击掠过黑暗的夜幕,长剑直指闵老大的心脏。 他人未至,剑气已悄然袭来。 闵老大眼前一片漆黑,但杀手的直觉,让他马上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黑暗中,来人的移形辨位如此准确,叫闵老大暗暗称奇。 但他岿然不动,手中的剑悄无声无息地护着胸前。 闵老大知道,如果在明处,他绝对不是此人的对手。但在幽暗的树林中,暗夜反而成为了他的杀手锏。 他知道瞎灯黑火的环境下,以静制动,才是制胜之道。 作为一个一流的杀手,躲在黑暗中行事,本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就在剑锋触碰衣袂时,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闵老大终于出手了。 他手中的剑如毒蛇吐信,快速地削向对手的手腕。 黑暗中,只见火星四起,不见刀光剑影。 两人瞬间交手,接上了四五招。 闵老大的招式越来越快,但对手的招式却比他更加快。 很快,闵老大周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剑气之下。 他开始感到对手的可怕,他似乎没有办法破解对手的剑招;而对手却能看穿他一切剑招的虚实。 但更可怕的是,黑暗中看不见刀光血影的拼命才是叫人绝望的。 因为看不见的战场,不在乎武功的高低,在乎的是视死如归的勇气,拼的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谁不怕死,谁有赢得活下去的机会。 而对手,似乎比他更加不怕死。 在漆黑的树林里,谁也看不见谁的招式,只能依靠听风辨位来判断对手移动的位置,以及变化的招式。 闵老大本是一个黑夜幽灵,习惯在黑暗中杀人。 他对黑暗的熟悉,就像枕边的爱人一样,但在杀手密集的剑气下,他这种熟悉感变得支零破碎。 他的剑招变得犹豫不定,变得慢了。 杀手听出了其中的变化,更听出了闵老大剑锋划破空气的轨迹。他心中窃喜,朝着一个方位反手剑,剑锋自下而上撩。 “哧”一声响,一只手臂断落,飘落于黑暗中。 一阵剧烈的疼痛感,像一股电流迅速地拉扯着闵老大的神经。 但他没有迟疑,因为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 一次机会就足够了,闵老大的剑快速地刺了过去,犹如一道闪电刺破了黑暗。 “你……是怎么……做……做到的?”来人捂着热血喷涌而出的喉咙,痛苦地喊道。 他至死也想不明白,闵老大是如何出手,用手中的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因为他已算准了闵老大握剑手臂的方位,算计得亳厘不差,并且还准确无误地将他整条手臂卸了下来。 在杀手的脑子里,断了臂的手,是不可能杀人的。可残酷的事实是,他真的被闵老大的剑刺穿了喉咙。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闵老大跪在地上,强忍着断臂之痛,冷冷道。 “你……好狠……毒……”来人嘴里迸出最后一个字,倒地气绝身亡。 黑暗中,谁也无法看清他脸上有多么的难以置信,多么的失望。 闵老大挣扎着爬了起来,左手捂紧着断臂的伤口,一摇三晃地离开了。 他还未到篝火旁,眼前一黑,人便昏倒了过去。 待他睁开眼时,他已躺在马车的车厢内,右手臂已被杨禹敷上金创药,用布包扎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杨禹手挽着缰绳,拉着马车缓慢地高歌而行。 他高吭有力的声音,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慕容晶面色苍白,斜斜坐在车厢前,双手托着下巴,正情深款款地注视着杨禹。 在情人的眼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尽管背部的箭伤疼痛难忍,但她眼里满是爱慕之情。 那甜蜜的爱情让她渐渐地忘却了身上的痛。 闵老大望着眼前两个充满着朝气的年轻人,百感交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剑来,让他看不惯的人血溅剑下。 但现在的他心境竟是如此的平静,已没有了杀人的欲望。 “停车!”闵老大突然大喊一声。 杨禹闻声,勒停了马车。 “你现在去那里?” 闵老大望了望头顶上的太阳,发现他们正在往回走。 “为什么要往回走?你想找死?我……”闵老大疾言遽色道。 但他一看到自己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断臂,马上又闭口不言。 “嘿嘿,前面是一条死路,当然是往回走啦。你想找死,我才不愿意去送死。”杨禹道。 “你……你……” 闵老大被气得顿口无言。 毕竟,他心知肚明,这些天死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冲着他而来。 前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取他性命呢? 他看得出来,杨禹当然也看得出来。 既然前途凶险,反其道而行,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毕竟,那些杀手只知道他们往前走,那里会想到他们杀了一个回马枪呢。 “况且,人要是没了,我所说的《玄天神功》,你也得不到了。” “难道你所说的《玄天神功》秘笈是假的?”闵老大勃然大悟道。 “我是骗你的,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杨禹裂开嘴笑道。 “你就不怕我知道真相,会杀了你?”闵老大愣了一下,缓缓道。 “呵呵,我若不骗你,我们的脑袋马上就搬家了。只要不死,时间长了,总会找到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 闵老大想了想也是,要不是杨禹天性善良,重回农家,他也没法奈何他。 毕竟,以杨禹的聪明大可一走了之,带着慕容晶挑一个世外桃源隐居下来,恐怕他闵老大一辈子也找不到他。 不过,他想不到他也有老马失蹄的一天,傻呼呼地被杨禹摆了一道,心里又窝着一肚子的火。 “诶,杨禹哥哥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恩将仇报!”慕容晶见到闵老大冥顽不化,忍不住插嘴道。 这丫头那里知道杨禹与闵老大之间有着深仇大恨的瓜葛呢? 她以为杨禹救了他的性命,就不应该那样对待杨禹。 “哼!”闵老大别过脸,缄口不言。 “杨禹哥哥,别跟这种騃童钝夫一般见识。咱们走咱们的阳关道,让他走他的独木桥。”慕容晶看着闵老大摆着一副臭脸孔,气打不过来,故意说道。 杨禹见闵老大铁青着脸,默不作声,也不跟他多费口舌。 “驾!”他跳上马车,朝慕容晶使了一个眼色,朝马抽了一下,吆喝一声。 马吃了一鞭子的痛,撒腿就跑。 一路上,闵老大闷声不响。 慕容晶故意气他,挨近杨禹坐着,两人有说有笑,好不快乐。 马车在绿荫之间穿梭,一路上风平浪静。 “吾右臂已断,犹如折翅之鸟,断齿之虎。此一路下去孰吉孰凶,我又将何去何从?” 闵老大望着车厢外飞逝而去的浓萌,心烦意乱。 毕竟,作为杀手,树敌太多,没有一技傍身,迟早会有人头落地的一天。 何况,没有了李公公这棵大树的庇荫,他就如一只丧家之犬,将会在仇家的围追堵截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更麻烦的是,李公公已视他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后面的杀手将会源源不绝而来,而现在他断了臂,形同一个废人,只能乖乖地俯首就缚,成为了刀头活鬼。 “喂!现在要去哪?”杨禹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后,现在也不知道往那里走。 他还好,可以带着慕容晶一起去找倪爷爷。 可是,车上的闵老大在,却不知如何安置他。 毕竟,让他放弃一个残废的人,于心不忍。 “人海茫茫,我该何去何从?”闵老大喃喃自语道。 他望着外面葱葱郁郁的世界,两眼茫然。 杨禹看着颓废的闵老大,似乎一下子苍老了不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要是没地方可去,那就回家吧!跟家人在一起,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此时,慕容晶看着他,也觉得他可怜,提议道。 “家?家在那里?一个杀手是没有家的。”闵老大脸上抽搐了一下,苦笑道。 “那你不回家的吗?”慕容晶睁大眼睛,惊奇地问道。 在她的意识中,家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她那里知道,杀手是没有家的,尤其是有名的杀手。 因为杀手一旦有了家,那么家人就是他们的羁绊,这是杀手的一个致命的死穴。 “做杀手是孤独的,痛苦的。不管你情不情愿,你都要杀人。因为你不杀人,你就有可能被人杀。这是做杀手最悲哀的事。”闵老大感叹道。 他的眼眶里有了一些泪花,也黯淡无光。 一路上无言,他们各怀心事。 中午时分,他们连续赶路了两个时辰。 闵老大和慕容晶二人有伤在身,一路上的颠簸,就算是钢铁之躯也感到疲惫不堪。 杨禹看到前面的岔道口旁有一间客栈,便提议打尖小憩片刻,待体力恢复了,再赶路。 闵老大见慕容晶脸色苍白,虽然她咬着牙根一声不吭,但从她疲惫的脸色可以看出,经过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她已身心交瘁了,便点头允许。 杨禹交待客栈里的伙计给马喂些草料后,三人在店小二的热情招呼下进入了客栈。 客栈简陋,陈旧的木桌上被擦得油光锃亮,就像饱经风霜的老人脸颊上的皱纹,承载着积年累月的光泽,看得出已有经年的历史。 挨着掌柜台的位置则整整齐齐地摆叠着几排酒坛子。 地板是刚刚洗刷过的,湿漉漉的,还未干透。 “你们也真勤快,大白天也清洗客栈。” 杨禹跨进客栈,扫了一眼地板,笑吟吟道。 “客官真会说笑话。昨天起风了,屋内蒙上了一层黄土。掌柜的怕客人嫌脏,就吩咐下面的把里里外外清洗一遍。这不,水还未干,你们就来了。客官,里面请!”店小二点头哈腰道。 里面除了掌柜,和几个伙计,也没有什么客人。 店小二问清了杨禹三人只打尖,不住店,便在墙角的位置挑了一张桌子,张罗着让他们坐了下来。 说也奇怪,闵老大自从踏入这间客栈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慕容晶看着他摆出的一副冰冷的臭脸孔,刚刚对他产生的一点好感又宛若昙花一现,顿时心生起一丝芥蒂。 三人坐定定后,杨禹爽快地点了几个家常菜。 “客官,这是我们客栈的镇店之宝,远近闻名。你们可好好品尝一番。” 不大一会,店小二就把菜端上来,细心地摆放好。 “哗,香喷喷的,我的肚子都等不及了。”慕容晶用筷子夹起了一块黄澄澄的鸡肉,慢慢地欣赏着。 “这几道菜看起来,味道不错。要不,你尝尝鲜。”杨禹一把抓住正欲离开的店小二的手,微笑着道。 “客官,客官!本店有规定,我们不能吃顾客的菜。”店小二一脸惊慌道。 “我叫你吃的,又不是偷吃。那里会违反店规呢?掌柜的,这是我请小二哥吃的,你可别为难他!”杨禹朝着掌柜扬声道。 “这……这……”店小二煞白着脸,闪烁的目光不安地望向掌柜。 “客官,这不好使。你这不折煞了他。”掌柜一看到店小二神色有异样,马上三步并作二步地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 “我叫他吃,他必须要吃。”杨禹不容置疑道。 他的笑意中带着无比的强硬。 “杨禹哥哥也是的,非要强人所难。”慕容晶忖度道。 她看着掌柜和店小二愈发的困窘,心里认为他小题大做,不可理喻。 再看看闵老大左手端着茶杯,两眼睨视,恰然自得的样子。 “小子,你今天在这找茬子,是不是嫌命长了吧。”掌柜恶狠狠道。 转瞬间,掌柜换了一副脸孔,变得脸目狰狞。 “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 “臭小子多管闲事,一并送上西天。不过,我倒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不对劲?”掌柜凶相毕露,但他很快又缓了口气道。 “很简单,你们虽然清洗干净了地板上的血迹。但空气中还隐隐约约地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味。一般的人是嗅觉不到,但我可以,他也可以。”杨禹指了自己,又指了闵老大道。 “嗯,我们杀人太慢了。不,是你们来得太快了,以致于血腥气味仍未尽散。”掌柜道。 他回想起他们手起刀落地砍杀客栈里的人,就像宰杀一群听天由命的牲畜时,嘴角里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你知道你的颈上人头值多少钱?”掌柜接着转过脸,对着闵老大狞笑道。 “我倒想听听,我颈上的人头到底值多少钱?” “三百两黄金。”掌柜伸出三根手指,眼睛眯成一条线,笑咪咪道。 “三百两黄金,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享用呢?”闵老大依然保持着笑容道。 不过,那笑中藏刀,笑意里有一丝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冷酷。 “那我倒愿意试一试……”掌柜说着,突然手中亮出一把短刀,出其不意地向闵老大的心脏刺去。 但在刀刺出的一刹那,闵老大左手用力一拍桌面,搁置在桌子上的剑随着震动弹跳了起来。剑上升到眼皮下时,他的左手已迅捷地抓住剑柄,猛地一抽,剑已出鞘,接着横剑一抹,掌柜猝不及防,喉咙里多了一道血口子。 掌柜用手捂着不断喷血的喉咙,眼里充满着怀疑的目光。 因为他想不到,一个断了手臂的人,还有如此之快的剑法。 他刺出的刀离闵老大的胸口,仅仅是寸步之遥,便骤然不前。 “我是断了手臂,但不代表我不能杀人。只不过,我的左手出剑比右手慢而已。”闵老大面无表情道。 “你……”掌柜牙缝里蹦出来最后一个字,轰然倒下。 他睁圆的眼里充满着不甘心。 “寨主,寨主!你们杀了寨主,我……我砍死你们。”一个庞然大物双手握着一柄巨斧,从后厨里冲了出来。 当看到掌柜倒在地上,他顿时两眼冒火,额头青筋突起,嘴上哇哇地乱叫着,像一只愤怒的公牛朝杨禹奔了过去,抡斧就砍。 巨斧挟带着旋风向杨禹的脑袋劈了下去。 杨禹见斧头来势凶猛,一个侧身闪避,斧头贴着他的衣袂而过,把桌子砸了一个稀巴烂,“轰隆”的一声巨响,最后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来。 壮汉见一招落空,登时暴跳如雷,双手一抡,一招横扫千军,斧头朝着杨禹拦腰扫过。 杨禹这一次躲避不及,他只好以刀封挡。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撞飞,“嘭”的一声,跌落在酒坛上,把整排的黄酒都摔了下来,破碎了一地。 杨禹胸口猛地吃了一记沉痛,接着一口腥血从喉咙涌了上来,一时回不过魂来。 “坏蛋,你敢伤了杨禹哥哥。”慕容晶瞧见杨禹被巨斧击飞,瞋目切齿,怒火冲天。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前,举起手中的短剑,狠狠地插向大汉的后背。 壮汉饶是皮粗肉糙,但慕容晶的短剑是慕容玄重金求铸剑大师龙箫子一手打造,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壮汉的眼中只有杨禹,冷不防被慕容晶背后偷袭,短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差点连剑柄没入肌肉里。 壮汉身受剑伤,痛得他哇哇大叫。 他反手拔出短剑,也不顾血流如注,一把扔掉在地上。 “死丫头,敢背后暗算俺。俺把你大卸八块。”壮汉暴怒,他掉转身,抡起巨斧朝着慕容晶的脑壳劈去。 一斧,两斧……壮汉挥舞着巨斧,朝着慕容晶一阵疯狂的乱剁乱砍。 那凶猛的斧头扫过,犹如飓风卷起碎木翻飞,吓得慕容晶花容失色。 慕容晶手无寸铁,只得仗着灵巧的脚步左闪右避,险象迭生。 突然,她脚下被残木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巨斧如影随形而至。 一旁的闵老大看到慕容晶有性命危险,他也顾不上自身的安危,用脚挑起身旁的木桌,向壮汉的身上砸去。 “啪”一声巨响,木桌重重地砸在壮汉的后背上,碎掉了。 壮汉背后一痛,人一顿,斧一慢,慕容晶趁机就地一个打滚儿,从斧头下逃了出来。 壮汉怒不可遏,扭头查看是谁用木桌子砸他。突然眼前一黑,闵老大的剑尖刺瞎了他的眼。 壮汉两眼一片漆黑,眼睛疼痛不已,他又惊又怒。人如狂风怒号,将巨斧舞得虎虎生风,秋风扫落叶般的一通乱劈乱砍,不大一会儿,客栈内的桌凳翻倒一地,狼籍一片。 莽汉,只有毫无顾忌的勇气和蛮力,是最容易刺杀的。 闵老大静静地躲在一旁,待壮汉筋疲力竭时,瞅准时机,将手中的剑掷了过去。 “嗞”的一声,剑贯穿了壮汉的胸膛。 壮汉闷了一声,倒头栽在地上, 一命呜呼了。 剩下的几个小喽啰看到壮汉气绝身亡,已吓得魂飞魄散,个个作鸟兽散,夺路而逃。 慕容晶见到闵老大舍命相救,知道刚才错怪了闵老大,心中腾起愧疚感。 窗外,一缕缕的阳光透过枝叶扶疏的间隙射了进来。 阳光懒慵慵的,风儿懒慵慵的,树叶也是懒慵慵的。 初秋的山野,没有了夏蝉的聒噪,变得格外安静。 客栈内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已是一片狼籍。 “杨禹哥哥,你有没有伤着了?”慕容晶顾不上身上的伤痛,关切地问道。 “嘿嘿,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杨禹躺在酒坛上,缓过一口气,舒展一下肢体,感觉气血畅通无阻,并无大碍。 他望着忧愁满脸的慕容晶,瞬间充盈着满满的幸福感,同时,心内也有一丝歉意。 闵老大刚刚动了手,疲惫不堪,累得瘫倒在一根木柱旁,背靠着柱子出神。 他面色苍白,细细的汗珠渗满了额头,眼定定地望着头顶上的木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着闵老大面容憔悴,双目空洞无神,犹如凛冽寒风中的一片枯叶,杨禹的心里竟然泛起了怜悯的涟漪。 “我杀了你两个兄弟,你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杨禹忍不住,好奇道。 “做杀手,总有死的一天。反正,我们的性命,不是死在你的手上,也会死在他人的手上。”闵老大缓缓地道。 闵老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实际上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已厌倦了杀手的生活。 作为一个杀手,只知道收钱办事,从不问生死缘由,又那管剑下亡魂的错对呢? 所以今日不知明日事,因为杀人的同时,也可能是被反杀之时。 这种刀头舐血的杀手生涯,注定是没有未来的。因此今朝有酒今朝醉,用酒精麻醉自己,是每一次完成杀人任务后最好的解脱。 当闵老二和闵老三死在杨禹的刀下时,他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害怕。 于是,他夺门而逃。 他仓皇地逃跑,从来没有过如此狼狈过,如此失败过,如此惊恐过。 往昔他杀人时,那种痛快淋漓的感觉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恐惧,和莫名的羞愧。 但他并没有跑远,因为他的两个兄弟的尸首还在古庙里。 他不能将他们弃之古庙,曝之荒野。否则,他将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故他必须要埋葬他们,让他们入土为安,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当他折回破庙时,地上只有两滩血渍,他兄弟的尸体不见了。 他发疯了,整个世界好像快要坍塌了。 当他在古庙旁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他兄弟的两座坟,墓碑是刚刚用剑刻上的字“闵老二之墓”,“闵老三之墓”,他狂乱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这时,他浑身颤抖,像是一股电流流过了周身。 他作为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从不知情为何物,终于忍不住泪水的侵袭,跪在坟墓前号啕大哭起来。 这时,他发现失去亲人的滋味是如此这般的痛苦。 他第一次萌生了退出杀手行当的念头。 自此,他不再回到李公公的身边去。从而招之生疑到生恨。 第114章 杀局 身下清澄的黄酒散发着醇厚的香气,让人的味蕾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 “唉,如此香醇的酒,浪费了,是一种罪过。好酒,好喝!”杨禹用一块破碎的陶片盛了一口,细细地品尝起来,啧啧赞叹道。 他想不到,在山村乡野的地方,用五谷粗粮酿造出来的土酒,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的是,少了一道下酒的菜!”杨禹望着洒落一地的肉菜,婉惜道。 没有下酒的菜,就像没有放盐的烤肉,失去了喝酒的灵魂。 但他知道那些菜是下了药的菜,是要命的菜。 “杨禹哥哥,谁说没有下酒的菜?你看看……”慕容晶从后厨里端出了一只冒着热气腾腾的黄油土鸡,调皮地眨眨眼睛道。 “有鸡肉吃!”杨禹两眼发光,惊喜地叫道。 他马上爬起来,接过盛鸡的木盘,一把扯下一只鸡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看你猴急的,后面还有呢?” 慕容晶像变戏法似的,又从后厨里拿出几道菜来,摆在掌柜的柜台上。 毕竟又饥又渴,闵老大用银针试过,确认菜里没有下药后,三人便狼咽虎吞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后,三人将柜台上的菜扫了一个干干净净。 “痛哉!快哉!” 酒足饭饱之后,杨禹体力马上又恢复了回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杨禹望着地上横卧着的尸首,疑惑地问道。 “我是什么人?江湖上的一个杀手而已。”闵老大淡淡道。 “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找你晦气?我看,你不是一般的杀手吧。” “嗯,我曾经是李公公豢养的杀手。你还记得你在古庙里救下的陆天一吗?”闵老大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 “记得,我……” “那是我兄弟三人奉李公公之命追杀他。不想,无意之中让你破坏了。任务也失败了。”闵老大向他摆手,打断了他的说话。 有些话再说出来,只会增加人的痛苦。闵老大知道杨禹想说什么,但他宁愿听不到,也不想徒增此中的痛苦和烦恼。 “所以,李公公才派人杀你灭口?” “嗯!我们三兄弟为李公公做了不少肮脏事,知道了他不少的秘密。自古以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发生了不少。既然我已没有利用的价值,那么死,是唯一的归宿。兄弟惨死,我被追杀,这就是我们双手沾满人血的报应。”闵老大苦笑道。 “难道这些人也是李公公派来的?”杨禹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 “不,李公公才没有这样的酒囊饭袋之人,也从不豢养此等废物。”闵老大颦眉蹙额道。 因为他也想不通,是什么人花费三百两黄金买他的颈上头颅。 毕竟,这些年来,他三兄弟杀的人太多了。 “对的!李公公从来不会起用这种废物来办事。”门外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杨禹和闵老大闻言,面面相觑。 因为两人只顾着谈话,竟没有留意到外面来人的存在。 “朋友,请进来相见!”闵老大知道来人是冲着他而来的,于是,朝门外高声道。 “嘻嘻,闻名江湖的闵氏三杰,转眼间就成了独臂一杰,真有意思,真有意思。”门外客抿嘴偷笑道。 “我兄弟三人学艺不精,给人宰了,也不可惜。不过,外头烈日灼心,阁下何不进来说话?”闵老大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平静道。 “唉,我要是走进去,我怕我忍不住要杀人。杀人不好玩的。我可不想你的血弄脏了我的流星锤。嘻嘻……”那人桀桀地笑道。 “地字杀手‘豺狼’韩进?”闵老大低声惊呼道。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 “什么是地字杀手?”杨禹狐疑地望着闵老大道。 “李公公豢养的杀手分为天字级和地字级两个杀手组织,地字级杀手按五行分,下辖金、木、水、火、土五个互不隶属的组织。天字级杀手按天象来分,下辖风、云、雷、电四个互不隶属的组织。地字杀手由一人统领金、木、水、火、土五个档头,执行对外刺杀任务;而天字杀手同样由一人统领风、云、雷、电四个档头,执行对内的拱卫任务。而韩进就是地字级杀手的金字档头。” “那你又属于那一个?”杨禹好奇地问。 “我两个组织都不属于。有时候,李公公要干一些不见得光的勾当,他需要外人来处理,就重金招募杀手来执行他的指令。而我三兄弟就是被他看中,暗中为他干了不少坏事。”闵老大压低嗓门道。 “闵老大,你吱吱吾吾的,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韩进在门外高声道。 “哈哈,闵老大,我看,这只所谓的‘豺狼’,不过是一只门外老鼠而已。他不敢踏进门口一步,是因为他是江湖骗子卖膏药一一只会耍耍嘴皮子。”杨禹大笑道。 “臭小子,牙尖嘴利。等会我把你的牙齿全部拔光。看你还神气不神气。”那人懊恼道。 “小爷,就在这躺着,你若有真本事,你就进来拔。” 杨禹的话音未消停,门外倏忽出现了一个瘦小的人影。 他的庞脸瘦削而黝黑,嘴角上吊着两撇山羊须,眼神透露着冷酷与狡猾,如同一头凶狠的野狼,时刻准备着扑向弱小的动物。 最醒目的是,他的身上绑着一对紫金流星锤。 “哼!闵老大,我很好奇,高老四的武功比你高上一大截,你是如何杀死他?” 他那狡黠的目光扫了客栈一遍,最后在闵老大的断臂上停下。 韩进在树林的草丛中找到了高老四的尸体,他的喉咙被刺穿了一个窟窿眼,那酱红的血液刚刚才凝固。 高老四临死前那睁圆的充满着怀疑的眼神已告诉了他,在这个树林里曾经发生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高老四是地字级杀手的“土”字档头,武功并不比他弱。 而在距离高老四一丈远的草丛上,遗弃了一只右手臂。 从那手掌上的结茧,和那如苍松般的手指可知,这只手臂的主人也是一个用剑好手。 他知道这只手臂是闵老大的,因为高老四的任务就是杀死他。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闵老大用剑的手臂已断,他是如何用剑刺穿高老四的喉咙? 除非有第三者的存在。 但韩进仔细地勘查了现场,又发现不到有第三者存在的痕迹。 这种种诡异的迹象,让他人如坠入五里雾中。 “高老四确实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只可惜,他处在一个对他不利的位置。如果不是天意难违的话,恐怕我早已进了鬼门关。”闵老大轻轻地抚摸着剑鞘,悠悠然道。 “哦,何以这样说?” “他不应该在夜晚找我对决,更不应该选择在漆黑的树林里。因为黑暗的夜幕才是我的杀手锏,也正是我胜利的原因。”闵老大回想起与高老四在漆黑的森林中惊心动魄的一战,尽管侥幸取胜,仍心有余悸。 “高老四自恃武功高强,目空一切,的确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我想,我是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韩进背负着双手,在客栈里踱来踱去。 在他的眼中,闵老大三人只是三个俎上之肉,任人宰割的可怜虫,不足为惧。 “那么说,我们今天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韩进停了下来,用手捋了捋山羊须,微笑道。 “我看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好像我们已是你的刀俎鱼肉。”杨禹忍不住插嘴道。 “哈哈,难道你还认为你们有赢的机会?”韩进错愕道。 一个弱质女流,一个断臂的杀手,还有一个丧失了内功的年轻人,韩进怎么看,眼前这三个都是待宰的羊羔,怎么说也没有任何胜算的机会。 “嘻嘻,我相信的是人定胜天。不过,你要知道,人有时盲目自信,会丢掉性命的。”杨禹嬉皮笑脸道。 “哈哈……说的好。有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拼搏可以改天逆命,但成功者凤毛麟角,寥若晨星。不过,今天我是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韩进仰天狂笑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悠悠地解下流星锤。 他知道,他的动作越是慢,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越大。 他十分喜欢这种感觉,他要杀的人在他的面前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感觉。 如果被杀的人害怕得越厉害,他的满足感就越高,越感到快乐。 不过,这一次,他似乎失望了。 因为他从杨禹的脸上,闵老大的脸上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东西。甚至,连慕容晶的脸色平静如水,都不知道害怕是何物。 “难道他们真的不怕死?”韩进暗忖道。 以前,在他的面前,只有跪地求饶的人,还没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 杨禹的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他。 突然,他的心像是被一支钢针刺了一下,伤了,痛了。 他开始愤怒了,心头慢慢地腾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接着,他瘦削的脸因愤怒扭曲而变得更加丑陋,更加阴险了。 “你们知道,我的流星锤是不长眼睛的。所以,你们可要当心对付了。”韩进慢慢地舞动着流星锤,那铜锤高速旋转掠过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摄人心魄,让人听了浑身上下难受。 “你是奉公公的命令,是前来杀我。此事与他俩无关。有什么本事,就冲我来吧。”闵老大知道三人合力也不是韩进的对手,他不想杨禹和慕容晶因他而丧命。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不过,你是第一个要死的。”韩进盯着闵老大,狞笑道。 他右手一掷,高速旋转的流星锤直奔闵老大的面门。 闵老大眼见不妙,急速翻身一个鲤鱼打挺,流星锤紧贴着他发梢飞过。接着,韩进抖手一收软索,流星锤又像拐了弯似的,像回旋镖又朝着闵老大的脑勺打去。 此时,闵老大还未稳住身形,察觉脑后有异响骤起,便知危险又至。 “小心后脑勺!”慕容晶以为闵老大浑然不觉,急忙惊叫提醒道。 闵老大尽管手忙脚乱,但听到慕容晶关切的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韩进的流星锤却似乎长了眼睛,与闵老大形影相随,追着闵老大的脑袋打去。 可怜,闵老大断了一只手臂,武功已大打折扣;而韩进的流星锤疾如风,威而猛,闵老大不能以力相抗,唯有以闪转腾挪来躲避击杀。 不大一会,他已气喘如牛,累得半死不活。 “你欺人太甚,算什么英雄好汉。”慕容晶眼瞅着闵老大岌岌可危,心里替他着急。她也顾不上一切,挺着短剑向韩进的手腕刺去。 “好呀!你主动找死?那我就成全你。”韩进忖度道。 他舍弃闵老大,挥舞着流星锤向慕容晶打去。 韩进勃然大怒,那铜锤在他双肘的操纵之下,双锤如苍龙逐日,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慕容晶的胸口撞了过去。 “晶儿,危险!”一旁的杨禹见到慕容晶有危险,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他凌空一把推开慕容晶,与此同时,乌刀削向软索。 “叮”的一声响,铜锤击在刀尖上,杨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落,手上的乌刀差点甩手而飞。 幸好,流星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否则,杨禹非重伤不可。 韩进双锤左右开弓,同时与三人缠斗在一起,斗得难解难分。 双拳难敌四手。韩进同时与三人对敌,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们。毕竟,闵老大出色的杀人技术依然在,杨禹的功夫也不弱。两人要不是有伤在身,任何一人都让他够呛了。 韩进的流星锤为球形,以熟铜铸成,由指粗软索扣其环,长二丈余,以鹿筋夹杂蚕丝编织而成,柔软灵巧,坚韧无比。 别看韩进身材瘦小,但一手流星锤在股掌之间,像变戏法一样玩耍得溜溜转。丈二之内,急如疾风骤雨,让杨禹,闵老大三人近不了身。 他的铜锤又猛又急,若挨上一锤,轻则重伤吐血,重则一击毙命。 杨禹三人惧怕韩进流星锤的厉害,一时之间也拿他没办法。 四人混战成一团,彼此胶结着,僵持不下。 突然,韩进流星锤的攻势突变,他使诈佯攻,以虚招招呼杨禹与闵老大二人;实则以凌厉的铜锤招招逼向慕容晶。 慕容晶压力突增,一个措手不及,被韩进逼得手忙脚乱。 四人之间的攻守平衡一下子被打乱了。 慕容晶那里见过如此迅猛的招式,顿时被吓得惊惶失措。 “拿你的命来!”韩进大喝一声,他双脚凌空而起,顺势一掷,流星锤直奔慕容晶的太阳穴而去。 杨禹和闵老大见慕容晶危险重重,不约而同,双双扑向韩进。 “着!”韩进轻叱道。 他突然空中扭身,手肘一抽一放,奔向慕容晶的流星锤拐了一个弯,径直向闵老大的胸部打去。 闵老大此时身处半空,躲避不及。 他只好横下心来,左手剑一封,护住胸口。霎那间,一股强劲的力量撞击过来,手中的剑脱手而飞,插在身旁的木柱上,颤抖不已。 以此同时,他被流星锤的余威击中,人如断翅的雏鸟从半空中坠落,一头栽倒在地上。 “哗!”一阵剧痛袭来,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韩进的江湖绰号叫“犲狼”,并不是他模样长得像犲狼,而是因为他的阴险狠毒。 在这三人当中,他早已看出慕容晶初入江湖,武功最弱,江湖经验也是最浅薄。 而三人当中,杨禹内功已失,不足为惧;闵老大虽断右臂,但武艺最强。 只要击倒最强大的闵老大,杨禹和慕容晶二人便手到擒来了。 于是,他心生一计,以慕容晶为突破口,一招声东击西引闵老大上当。 击倒闵老大这一最强点后,韩进抖动着软索左右挂打,逼退杨禹,又故伎重演,流星锤追逐着慕容晶打。没几下,便将她逼进一个无路可退的死角落里。 “你这个獐头鼠目,面目可憎的臭东西,只会欺负女孩,算什么男人?”杨禹情急之下,不禁破口大骂。 “你想找死!老子成全你。”韩进最忌讳别人嘲笑他的样子,顿时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道。 他手腕用力一抖,硬生生地收回击向慕容晶的流星锤,用脚尖轻缠索链,用力一扬,流星锤如流星呼啸着向杨禹的胸口袭去。 杨禹见流星锤来势凶猛,他内功尽失,不敢以力硬接,只好以灵活的脚步躲避。很快,就被韩进逼退到墙根。 退,已是无路可退。 “这下,你无路可退。我可要瓮中捉鳖了。”韩进得意道。 他肘子一收,一绕,一放,流星锤滴溜溜地向杨禹的胸口射去,快如闪电。 这一次,杨禹,急中生智,他侧身闪躲,同时抓起一张破桌子,用力地向流星锤反手击打。 恰好,破桌子拍打在铜锤上。 流星锤反弹撞在墙壁上,其余威甚是猛烈,竟在墙上硬生生地砸出一个窟窿眼来。 顿时一束强烈的阳光从窟窿眼里斜射进来,照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亮斑。 杨禹见状,心生一计,他紧挨着墙边游走。 杨禹疾如旋踵,韩进的流量锤蹑影追风。 流星锤一下,两下……砸在墙上,登时砸出一个大洞出来。 “哗啦”的塌落了一块,那猛烈的阳光照射在韩进的眼中,眼前一片花白,什么也看不见了。 突其而来的强光照射得他睁不开眼睛,韩进下意识伸出手掌去遮挡阳光。 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杨禹已抓住这个千年难逢的机会,他两脚奔逸绝尘,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乌刀如白驹过隙地刺进了韩进的心脏。 尽管杨禹内功已失,但那乌刀的锋利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韩进死不瞑目,那如死金鱼的眼睛充满着惊愕。 他至死都想不通,杀死他的,竟然是一个没有内功的年轻人。 “好快的刀!”客栈外传来一把冷冷的声音。 “嘻嘻,瞎猫碰上死耗子,幸运而已!”杨禹嬉皮笑脸道。 “也是的。要不是你耍诡计。你是杀不死‘豺狼’韩进的。” 话音未落,从门外踏进一个朱唇玉面,气宇轩昂的锦衣年轻人。 他一袭白衣胜雪,腰间系着一根鹅黄束带,手握着一把七星龙鳞宝剑,儒雅中带着几分英气,明眼看就知道是一个青年俊杰了。 不过,他清秀俊朗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冷傲孤清。 “在下杨禹,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杨禹收回乌刀,双手抱拳正色道。 “哼,江湖无名小卒。凭你也配问我姓名?”那青年翻着白眼道。 杨禹吃了一个闭门羮,自讨没趣,不禁讪然一笑。 “杨禹哥哥,对这种无礼之人,我们不要理他。”慕容晶看不惯他的傲慢不逊的样子,怒道。 “无双城的独孤傲膝下有一对儿女,男的叫独孤云飞,女的叫独孤燕舞。我想,你应该是独孤云飞吧。”闵老大瞥一眼独孤云飞,冷冷道。 “在下正是独孤云飞,那又怎样?”独孤云飞冰冷冷的脸上,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冻霜。 “二十年前,无双城也是武林显赫一时的门派。城主独孤傲曾与南宫世家的南宫明渝齐名,被江湖人赞誉为‘南神北绝’。独孤傲于而立之年始方得子,只可惜在一岁那年,其子被仇家掳走。后来被救了回来。为了避免一对儿女再次受到伤害,独孤傲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无双城在江湖上的名声每况愈下,乃至今日名不见经传,可谓今非昔比了。” “你又是谁?”独孤云飞吃惊地答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载。无双城沉寂多年,在翻天覆地的江湖上早已湮没无闻。 故在当今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断臂剑客似乎对他了如指掌。 “我是江湖无名之辈,恐怕也配不上回答少城主的问题。”闵老大也阴沉着脸,冷冷地答道。 独孤云飞听了,顿感心灵受伤了。他想不到无双城的少城主竟然如此的被人视如土芥。 “你是嘲笑我,还是根本就是瞧不起我?我看,你就是老虎头上捉虱子一一找死。” 独孤云飞正气在头上,瞪大着眼睛,脖子因愤怒而变得通红。 他“刷”地拔出了手中的剑,但他还是忍着心头的怒火,又慢慢地推回剑鞘中。 “愤怒是剑客最大的敌人。因为愤怒会使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无法保持专注力。一个优秀的剑客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找到对手的破绽。只有找到对手的破绽,才能击败你的对手。” 因为他想起临行前,独孤傲再三叮嘱他,遇事不要冲动,鲁莽行事。 “我不杀你。” 独孤云飞说罢,瞄了慕容晶一眼,转身离去。 他那衣袂飘飘,宛若晴空蓝兮里一朵白云,来也飘逸,去也飘逸。 “吓死我了,刚才还担心他真的会出手。”慕容晶看着独孤云飞步出客栈的大门,堵在喉咙里的一口气才敢长吁了出去。 毕竟,三人皆有伤在身,谁也无力阻挡独孤云飞的利剑了。 “你不怕死?”杨禹似笑非笑地望着闵老大道。 “死,有谁不害怕?” “但刚才,独孤云飞剑若出鞘,恐怕你早已身首异处。” “我知道,他若杀我,我必死无疑。” “但,你似乎在一心求死?”杨禹道。 闵老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愚蠢的话。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是独孤云飞?”杨禹见闵老大默不作声,也不生气。又继续问道。 “他束腰带上系着一个玄鸟玉佩,那是无双城的标志。”闵老大淡淡地道。 “就凭一块玉佩,你就肯定他是独孤云飞?”杨禹睁大眼睛望着闵老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嗯,仅凭一块玉佩是不可能判定的。但我曾看过李公公手中的一份名册,里面对武林各门各派人物的撰记。其中,就有对无双城独孤傲详细的记录。所以,我才对他有所了解。” “哦,你是说李公公手里掌握着武林各门各派的一些秘密。” “可以是这样说吧。李公公为了对付武林的英雄豪杰,暗中派出了大量的鹰犬作了许多秘密的侦探。” “这实在太可怕了。”慕容晶感叹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泱泱大国,竟然让一个奴才掌握着国家的利器,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世道沦丧至此,山河又复何存呢? “更可怕的是,在这些英雄豪杰的身边,可能就长期潜伏着李公公的爪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些爪牙监视着,李公公对他们洞若观火。” 人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你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对你了如指掌。 第115章 去而复返 “我们要前往那儿?”闵老大望着天空静静的浮云,脸色凝重道。 “一个杀手想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杨禹笑道。 “一个杀手想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闵老大自言自语道。 “嗯,你不相信我?” 闵老大默不作声。 他呆呆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杀手“豺狼”韩进,眼光闪烁,脸色阴阳不定。 突然,他的手指闪电般在杨禹和慕容晶的麻穴上点击了一下。 “你……”杨禹惊愕道。 他做梦也想不到闵老大会有此一着。 慕容晶瘫倒在地上,睁大着眼睛,以一种疑惑不解又惶恐不安的眼神望着闵老大。 “半个时辰,你们的穴道会自然解开。”闵老大拾起他的长剑,扔下了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你……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扔下我们……”杨禹冲着跨出门槛的闵老大的背影,高声呼喊道。 可是,闵老大没有回答他。 很快,客栈外响起了马车辘轳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消失了。 窗外树影婆娑。 客栈内寂静如水。 杨禹两人苦于麻穴被点,动弹不得,面面相觑地对视着。 “杨禹哥哥,闵老大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半晌过后,慕容晶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她首先打破了两人间的相对无言。 “闵老大,他是为我们好,不想拖累我们。”杨禹噙含着热泪道。 闵老大知道李公公的爪牙不会轻易放过他。可能,在前路已布下天罗地网,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若与他们同行,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不能让杨禹俩人陪着他送死。所以,他要远离他们,独自前行。 杨禹知道闵老大的心思,正如闵老大也知道他的心思。 但他已无能为力,唯有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闵老大安然无恙。 “他为什么那么傻?他不知道多一个帮手,就少一分危险吗?”慕容晶噘嘴,忿言道。 “他知道,所以他才选择离开。” “那怎么办?”慕容晶看了看窗外斜阳渐沉,满脸愁容道。 她知道前路危险重重,闵老大此去必死无疑。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顿时,她的心头涌起了一股悲壮之情。 “唉,天意如此,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眼下我们可有麻烦了。”突然杨禹的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对慕容晶苦笑道。 “哈哈,你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他人的安危?” 门外传来了一个不好怀意的声音,接着,跳进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来,嘴角挂着冷笑,阴沉的眼神透露着一丝邪恶的气息。 他长剑眉,高鼻梁,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一水蓝长袍,手握着一柄方天画戟。 “这个人是你杀死的吗?”那人走近韩进的尸体旁边,用脚翻开了伏倒在血泊上韩进,端详了一会,再将目光转向杨禹和慕容晶身上,最后目光盯着杨禹身旁的乌刀,阴沉道。 他的目光透露着一股寒气,就像一把死神的刀,让人望而生畏。 但,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不害怕的人,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杨禹。 “不敢当。是他自己一个不小心,撞在我的刀尖上,就这样一命呜呼了。”杨禹吃力地摊开双手,就如初生牛犊不怕虎,毫无畏惧地迎着那充满着杀气的目光,带着戏谑的语气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侮弄我?你不知道我是谁?”来人勃然大怒道。 “我看你的模样,长的并不令人讨厌,但你说话的口气却令人作呕。”杨禹突然裂嘴一笑道。 “哈哈,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把死亡当有趣。死到临头了,还耍贫嘴。好,好!那就让大爷送你们上路,下到阴间做一对恩爱的鬼夫妻吧。”来人不怒,反而大笑道。 不过,每一个正常的人都听出了他笑里藏刀,那阴险的笑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刚才,他也是这样对我说,不过,阎王爷邀请的是他,而不是我。”杨禹指着韩进的尸体,冷笑道。 “如此看来,你小子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在下‘小温侯’吕泽盛,敢问阁下是何人?”吕泽盛怔了怔,迟疑了一下道。 毕竟,“豺狼”韩进可不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 毕竟,李公公手下无弱将,能进入地字级杀手的,都是武林上享誉江湖的成名人物。 而听杨禹的口气,杀“豺狼”韩进不过是吹灰之力,似乎煞有介事。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杨禹的少侠,不知道是不是阁下?”吕泽盛猛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心里咯噔了一下。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正是杨禹。”杨禹微笑道。 吕泽盛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虽未见识其手段,但在落马坡一战成名,其名在江湖远播,早已如雷灌耳。 “杨禹这年轻人乃是江湖后起之秀,在同辈中出类拔萃。假以时日,其前途不可估量,恐花英杰也难望其项背。若江湖上遇见其人,汝等以利诱之,招之麾下,为吾所用,乃是大功一件。” 杨禹以一己之力挫败七玲珑杀手的故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李公公曾告诫他们道。 吕盛泽一听到“杨禹”二字,心中不免生起一丝恐惧。 他竟然呆若木鸡,没有了昔日的目中无人的狂妄之态。 “一个区区杨禹倒把‘小温侯’吕泽盛吓破了胆,未免是长他人的志气,而灭自己的威风吧。” 随着声消,门外步进一个戴着头笠蒙着一副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来。 他像是一团乌溜溜的黑云,从远处倏地飘了进来。 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腰间别着一块黑色的令牌。 别看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但在来人面前,吕泽盛竟然人如寒蝉若噤,双手肃立,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来人缓缓地扫视杨禹一眼,黑洞洞的山魈鬼头面具上两点寒星透射出来,直逼杨禹。 “大人,此人乃是杀害韩进的凶手。若留此人性命,日后恐怕是心腹大患。”吕泽盛瞟了韩进尸体一眼,指着杨禹疾言道。 “蠢才,你没看到两人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这……这……”吕泽盛听了,脸上神色急得变化不定,红一阵紫一阵。 “李公公要的是姓闵的,而不是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来人怒吼道。 “小的,马上去追!”吕泽盛脸色煞白,急不及待道。 “那,还在等什么?” 吕泽盛看不到面具后的脸色,但严厉的语气已让他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他未待来人吩咐,像是获得了特赦,扭身一个箭步,冲出了客栈,瞬间不见了人影。 杨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看着“小温侯”吕泽盛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但他的身份在李公公的杀手群里地位并不低。 “你就是杨禹?”蒙面人良久,方开口问道。 “我就是!”杨禹答得很干脆。 “你不怕死?” “怕!” “嗯!很好!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择。”蒙面人压低着嗓子道。 “那两条?” “一是归顺李公公,享尽荣华富贵;另一条自刎,免得你的鲜血沾污了我的双手!” “看来,我是没有别的选择?” 杨禹脸带着微笑,心里急速地盘算着,如何才能解除眼前的危机。 很快,他又发觉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 就算他穴道已解,但内功已失,在蒙面人无异废人一个,岂能让他全身而退。 “没有!我劝你打消逃跑的念头。因为我现在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蒙面人似乎看穿了杨禹的心思,冷冷道。 “你说的没错!在你的手掌上,我们只不过是待宰羊羔,你可以予取予求,不费一丝一毫之力。但我说过,我不怕死。”杨禹吃力地挺直腰干,笑道。 “你不能伤害杨禹哥哥!”慕容晶着急道。 “哦,你人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倒念念不忘地护起小情人来。”蒙面人冷笑道。 “你……我……”慕容晶的脸蛋羞红像一个红苹果,一时语塞。 “哈哈,你倒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今天,我不想杀你,暂留下你的小命。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我劝你考虑清楚,再作出你的选择。”蒙面人转眼望向杨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道。 他语音未罢,人顿地一点,倏忽一个地跳跃飘到了客栈外,人影渐行渐远。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蒙面人的离去,客栈霎时又恢复了平静。 但此际,血腥味更加浓郁了,在夕晖的照射下,充斥着客栈的每一处旮旯角落。 慕容晶闻着有些恶心,难以忍受,但苦于动弹不得,不得不强忍着血腥气味的侵袭。 “晶妹妹,你怎么了。”杨禹看到慕容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关心问道。 “没什么,心里堵得慌。”慕容晶强笑道。 “跟着我,让你活受罪了。” “杨禹哥哥,你别这样说,我愿意跟着你。有你在,我……我欢喜得很。” 慕容晶露出会心的笑靥,就像雨后绽放的茉莉花,楚楚动人。 她说完,又觉得不妥,羞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直视杨禹。 杨禹看着娇羞如花的慕容晶,突然,眼前浮现出了华如嫣的倩影来。 “如嫣,现在如何呢?日子过得快乐吗?有没有想我呢?” “杨禹哥哥,你在想什么?有心事吗?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慕容晶见杨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脸上堆满了心事,慌忙问道。 “不,我在想倪公公在那里?”杨禹强笑,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一想到倪公公,杨禹的眉宇间飘过一丝忧虑。 他沿途留下了标记,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依然没有见过倪公公寻迹而来。 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笼罩着他的心头。 “杨禹哥哥,你很挂念倪公公吗?”慕容晶道。 “嗯!”杨禹默默点头。 “杨禹哥哥,等事情办完后,我陪你一起去寻找倪公公,好吗?”慕容晶深情地望着杨禹道。 她的眼神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充满热切的期待。 “嗯!” 杨禹用力地点点头,此时内心感动万分。 “嘻嘻,好一对恩爱的小情人!真是羡煞旁人也。”门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那声音又尖又细,仿佛勾魂摄魄的地狱使者,叫人又惊又怕。 接着,一个像猴子模样的人飘了进来,它像一只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在客栈内卧倒的尸首逐一逐一搜索一遍。最后在离杨禹俩人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 杨禹感觉眼前一晃,像是一只猴子倏地从门外蹿了进来。他定睛看,乍一看,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来人长得歪瓜裂枣,样子丑陋得叫人寒瘆得慌。更可怕的是嘴唇裂开了,像是被人用刀割开了一样,露出了焦黄的牙齿。 那眼光就像两点寒星,活生生地从一堆褶皱的肉挤出来。 他不说话,像一只裂开嘴笑的魔鬼。说话呢,又像一只吃人的恶鬼。 慕容晶看了,心里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杨禹笑眯眯道。 “你说我是人,但我是一只鬼;你说我是鬼,但我又是一个人。” “你非人非鬼。莫非是……妖怪?”杨禹沉寂一会,故作惊悚道。 “哈哈,小子,你真聪明,我就是妖怪,一个会吃人的妖怪。”那人桀桀地笑道。 他不笑则已,裂嘴一笑,牙齿像是从一堆瘆人的肉瘤里冒了出来,惨白惨白的,整一个就是一个张开獠牙的妖怪。 饶是杨禹胆子大,乍一看,也不免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嘻嘻,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杨禹歪着脑袋道。 “你只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那又能把我怎么样?”来人瞪大着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杨禹。 “我是钟馗,专门捉妖魔鬼怪的天师。你要是不信,我用这把刀把你收了。” “哈哈,你是吓唬我?可惜,本大爷可不是三岁孩儿,岂可让你三言两语给糊弄住了。”那人爆发出一阵狂笑道。 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是吗,那你试试,我就用这把乌刀把你的耳朵割了下来。”杨禹淡淡地道。 “小子,你好狂妄。你可知道我手上的剑可不是吃素。说句实在话,死在这剑上的亡魂,老子都记不住了。” “那你也试试看。我就不相信你的剑,快过我的刀。” “我知道了,你是被人点了穴道,此时,动弹不得。你跟我逞口舌,是故意拖延时间,以解开穴道?我说的没错吧。”那人瞪着如铜铃的眼,像发现了杨禹的秘密一样盯着他看。 斜阳若影,从破洞中穿入的阳光,照射在搁在柜台乌黑的刀锋上,毫无生气。 那人知道,杀人的刀,锋刃上通常是萦绕着一股逼人的寒气。而越是锋利的刀,越是可怕;越是可怕的刀,越是锋利。 而杨禹手上的这把刀没有光芒,也没有杀气,就像是一把破铜烂铁。 这不过是小孩童把玩的玩器,又岂能杀人?那人不由得笑了,对这把刀嗤之以鼻。 “我劝你还是别拿性命当赌注。”门外响起了一个深沉的声音,闵老大缓缓地跨了进来。 “闵老大!”杨禹失声道。 他想不到闵老大会去而复返。 毕竟,人走了,就不会回来。 “闵老大,我正找你不着,想不到,你自投罗网。”那人阴森森地吃吃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无相双鬼中的‘白魈’罗阎玉。不过,在下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嘿嘿,你不知道你颈上人头,值三百两黄金吗?只要‘喀嚓’一下,三百两黄金便手到拈来,收入囊中。有这么好的买卖,我又何乐不为呢?” 罗阎玉阴笑着打断了闵老大,朝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杨禹此时知道,此人并不是李公公派出的杀手。 可是,谁又会如此落重金买凶杀人,要闵老大的颈上人头呢?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告诉我,是谁要杀我?今天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闵老大缓缓道。 闵老大知道无相双鬼曾经是江湖上两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与昔日的漠北双魔齐名,江湖上号称“北魔南鬼。” 尤其是夜魁一对龙凤双环,使得出神入化,取人头颅犹如探囊取物,让人防不胜防。 其人行踪诡秘,无人知晓。 白魈在此出现,那么,夜魁也许正立于附近某个隐蔽的角落里,静静地观望着他们。 稍不留神,就在背后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闵老大紧张地四下张望,并没有发现有异常,心稍微安定一下。 “你不知道谁要你的人头?” 闵老大揺揺头。 “我看你还是有自知之明。那我不妨告诉你。是漕帮钱老大。什么人你不得罪,偏偏得罪漕帮钱少帮主,你这不是阎王嘴上拔胡子一一找死吗?” “原来是他!” 闵老大猛然想起了那天夜晚,在农家院子里,钱少昊忿忿而去的眼神。 他知道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会为他带来无尽的麻烦,但他没有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找上了他。 “是你痛快一点,还是让我亲自动手。”罗阎玉裂开嘴笑道。 “但我想试试,我是不是一个将死之人。”闵老大边说着,边拔出手中的剑。 “你认为你的剑,会比我的剑快吗?” “不!” “那你还作无谓的挣扎?你不知道,惹怒了我,你会死得很痛苦吗?” “我知道。” “那你还要作出无谓的尝试?” “有时,死在别人的剑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有什么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你要的是我颈上人头。而他俩是局外人,与你我之间无关。”闵老大指着杨禹二人,缓缓说道。 杀手生涯,剑上沾了多少鲜血,本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杀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在乎起他人的生死。 “你都泥菩萨过江一一自身难保,还关心他们的死活?真是可笑,可笑……”罗阎玉啧啧地笑道。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耳朵。 因为他相信人是自私的动物,在祸难降临之时,无不以自保为己任。 尤其是,这话出自一个杀手的口中,怎么听起来都是一种怪怪的感觉。 “嗯!”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只能以死相搏。到时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嗯,这才是你该有的杀手本色。拿出你的高招来,让我瞧瞧你的真本事。”罗阎玉歪头裂嘴笑道。 “我这一招叫风卷残云!” 闵老大残手抽出剑,摆了一个当胸平剑的剑势。 嘴里最后一个“云”字说罢,挺身挽了一个剑花,一道剑光如落日长河向罗阎玉的胸口刺去。 这剑势又快又狠毒,又出其不意。 饶是江湖成名的武林高手看了,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好剑法!” 罗阎玉淡定地喝了一句,身形未动,脚步轻轻挪动一下,恰好避过了闵老大的剑尖。 闵老大见状,急速变招,斜削罗阎玉的手掌。 因为他知道罗阎玉的剑法远远在他之上,若要不败,必要抢得出手的先机,以凌厉的剑招压制着他。 这是他杀手生涯历经无次血战积累出的经验。 闵老大的剑招犹如鬼出神入,杀气森森,一时间在罗阎玉的周围布下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影。 “你的剑法不错。剑招虽快,可惜少了力量,没了凌厉的攻击力。若你没有断了右臂,用右臂运剑,则攻击效果有霄壤之别。”罗阎玉轻轻说道。 “这白魈弹指之间便看穿我剑上的劣势,果然是用剑高手。”闵老大不由得暗暗佩服。 “你颓势已现,该我出招了。”闵老大抢攻了三十余招,竟沾不了他的衣衫片缕。罗阎玉瞧出了闵老大剑招进势放缓,气息微喘,吆喝一声道。 但未见他身形轻轻晃动一下,剑已出手了。 那剑光一闪,如电光火石般刺破闵老大的剑影。 “杀一个残废的人,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只不过是小丑所为。” 罗阎玉的剑后发先至,剑尖抵着闵老大的咽喉,但他并没有刺下去。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刺耳的,充满着嘲讽的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一根钢钉,被人狠狠地锥入他的心脏,让他感到无比愤怒。 “你说我吗?”罗阎玉慢慢地转身,直勾勾地盯着杨禹,两眼像是打铁炉里的火。 他饶过闵老大性命,剑光一闪,剑已入鞘。 “这里除了你,好像没有别的人。”杨禹脸带微笑道。 “你不怕死?” “我不是不怕死,而是阎王爷不敢收留的人。” “哈哈……好狂妄的小子。”罗阎玉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道。 笑罢,他再次仔细地端详杨禹一番,发现他的脸色异常的沉着冷静,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胡言乱语。 “那我送你去阎王爷那儿去问问,是不是真的不敢收留你吧。”罗阎玉邪恶地笑道。 他左手平托着剑鞘,右手欲拔剑出鞘。 他笑声未消,剑也未动。 杨禹突然纵身掠起,凌空挥出他手中的刀。 罗阎玉怔了怔。 他不敢相信杨禹这么快就能动了。 杨禹的这一刀简单而笨拙,普普通通的一刀,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 但就是这一极其普通的一刀,竟然让他惊呆了。 这刀法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作出反应。 他似乎看到了刀锋的影子,眼前一闪而过,变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只见一道黑影一晃而过,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掉在地上。 他的手还握着剑柄,根本没有拔剑出鞘的机会。 世间还有如此之快,如此鬼魅的刀法? 罗阎玉本来丑陋的嘴脸,因不可思议的惊悚而变得更加丑陋了。 “你是人,还是鬼?”罗阎玉的声音颤抖着道。 “我是人。而且,还是一个不怕死的人。”杨禹微笑道。 罗阎玉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根,竟硬生生地不哼一声。他握剑的手青筋暴露,额头上冷汗如豆。 他怨恨的眼神瞪了杨禹一下,转身往外飞奔而去。 “你不应该冒这个险?”闵老大呆呆地望着罗阎玉狼狈的背影,叹气道。 他知道,此刻他们是安全的。 如果夜魁在,白魈是不会如此狼狈而去的。 “我侥幸而已。我在赌他,不会先我出剑。如果这一刀落空,恐怕死的人是我。”杨禹淡淡道。 内功尽失,但他刀法的基本功并没有退化,反而更加快,更加准,更加致命。 “你确实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不,是一个可怕的怪胎。”闵老大死死地盯着他半天,像是研究一个来自天外的怪物。 “嘻嘻,我是一个怪胎,但对你来说,并不可怕。” “嗯,的确是。”闵老大沉默了一会,承认道。 “而且,还是有一点可爱!”慕容晶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望了闵老大一眼,又望了杨禹一眼,调皮道。 闵老大笑了。 他很少笑,脸皮勉强地挤出两道褶皱来,故笑得生涩。 第116章 惊世一战 “驾!”杨禹驾驭着马车,沐浴在黄昏的霞光里,沿着官道急速地飞驰着。 马车走的越远,闵老大就越安全。 杨禹当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他唯一的心念,就是带着闵老大远走高飞,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顿他。 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让李公公的杀手追查不到的地方。 马车在黄土地上一路颠簸,扬起的尘埃卷入黄昏的余晖里,宛若一场末日般的沙尘暴。 慕容晶闭上眼睛轻倚着车厢,脸色越来越苍白。 “你怎么了?”闵老大看着慕容晶牙根紧咬,脸色苍白得可怕,慌忙问道。 人的情感是最奇妙的,也是最捉摸不着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闵老大与杨禹之间的隔阂竟神奇地消失了。 也许是因乌及屋的原因,他对慕容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许亲切。 “我……我……”她虚弱的声音未说完,人便歪歪斜斜地倒了下来。 “小子,慕容姑娘受伤了。”闵老大看到慕容晶后背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心知不妙,立马冲着杨禹高声喊道。 原来,刚才在客栈与韩进交手时,由于用力过猛,慕容晶背上的创伤又撕破了,鲜血渗漏了出来。 只是,她怕杨禹为她包扎伤口,延迟了逃走,被后面的杀手追上。故一直强忍着伤痛,没有告诉杨禹实情。 “别再磨磨唧唧的,前面是一座小城,快找一间客栈为慕容姑娘疗伤。”闵老大皱起眉头,催促道。 “那我们岂不是……”杨禹忧心忡忡道。 他看着昏迷的慕容晶,又担忧着闵老大的安危,一时慌了神,罔知所措。 “傻瓜,既然在客栈里,那些杀手都能找上门来。天大地大,那里都有李公公的爪牙,就算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发现我们的行踪。还是先找地方为慕容姑娘疗伤吧。若再踌躇不决,慕容姑娘恐怕有性命之虞。”闵老大叹息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杨禹也不多费口舌。他心急如焚,快马扬鞭赶着马车向小城长驱直入。 在城里找了一间临街的客栈,抱着昏迷的慕容晶,在店小二的引领下直上客房。 安置好慕容晶后,他吩咐小二打来一盆温热水备用。 待小二放下木盆离开后,杨禹关上了房门,然后扶起昏昏沉沉的慕容晶,轻解罗衣,也顾不上男女之嫌,先用温水泡浸毛巾,再拧干,将背上的血渍细心地拭擦干净,然后用金创药敷在创口上,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为慕容晶包扎起来。 夜色渐浓。 小城里亮起了万家灯火。 客栈正当是人多热闹时,闵老大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闷酒。 杨禹却无心凑这份热闹。 房间的烛光通亮,宛若白昼。 慕容晶呼吸逐渐均匀,苍白的脸色也悄悄变得平和起来。 杨禹坐在木桌旁,望着熟睡中呓语的慕容晶,悬着的心终于犹如一块石头落地,安稳了。 此时,在夜幕之下,有一个纤弱的身影正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华灯初上的大街上。 街上人流如鲫,热闹非凡。 此时,华如嫣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她不相信亲眼所见的一切是真实的。 当她透过窗纱,看到杨禹双膝盘坐在床上,轻解少女的衣衫时,她感到那一刻心碎了。 “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非杨禹哥哥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她千方百计地从七星楼里逃跑了出来,又千辛万苦地找到了杨禹。本来憧憬着给杨禹一个惊喜,谁知道,现实中杨禹却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满怀希望与绝对失望的心理上的落差,让她更加难以接受。 华如嫣越想越难受,突然她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人慢慢地瘫倒在地上。 待她悠悠地睁开眼睛时,发现她正躺在一个布局雅致的房间内。 窗外阳光灿烂,竹影婆娑。 在床榻的边沿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正闭目养神。 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清秀而文雅,绝对是万千少女浮想联翩的美男子。 “你终于醒了?”花如伶温柔地声道。 华如嫣翻身发出的响声,惊动了半梦半醒之下的花如伶。 “如伶哥哥……我……我……” 华如嫣一见到花如伶,鼻子一酸,霎时热泪盈眶,哽咽道。 “心里难受,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全部哭了出来,这样你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花如伶的眼神充满着柔情,就像一个大哥哥在安慰着受伤了的小女孩。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一丁点儿的血缘关系,但他真心的视华如嫣为自己的妹妹,他也容不得华如嫣有半点委屈。 毕竟,在这个世上,除了花英杰,华如嫣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我哭不出来。”华如嫣可怜巴巴地望着花如伶道。 “哭不出来,就是说,你不再痛苦了。唉,看你一整晚都在说着疯言疯语的,还真害怕你出事了。”花如伶叹气道。 “如伶哥哥,我是不是害你一整晚没睡好?” 华如嫣深情地望着花如伶满脸憔悴的神色,难为情道。 “你说呢?” “哧!”华如嫣望着花如伶瞪着满是血丝的大眼珠,眼眸外围了一个黑眼圈,就像一只憨憨的大熊猫,登时破颜一笑。 “如伶哥哥,我是如何到这里的?”华如嫣打量了一下房间,疑惑不解道。 “要不是义父放心不下你,我才不这么辛苦地陪着你在江湖上浪荡。”花如伶抚摸着手中的纸扇,苦笑道。 “原来是你暗中跟着我,怪不得我老是觉得那里不对劲,害得我整天疑神疑鬼。”华如嫣嗔怪道。 “唉,谁叫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了你这个害人精?” “爹爹呢?他老人家有随你而来吗?” “义父没有来。是不是杨禹那小子辜负了你?”花如伶盯着华如嫣的脸,似笑非笑道。 “要不,我把他抓来,任你处置,如何?”花如伶见华如嫣脸色煞白,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知道他说中了她的心事。 “如伶哥哥,别……我想一个人静静……也想回去看看爹爹……我……”华如嫣心如小鹿乱撞,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花如伶的眼神。 她的心很乱,很乱,颇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花如伶哂然一笑,也不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华如嫣若不想说,就算问了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七星楼森严壁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步步为营。 在这仿如铜墙铁壁的布控之下,恐怕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但这重关击柝看似无懈可击的防护对端木无涯来说,就像纸糊的墙,他带着白摩勒和端木峰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杀到了七星楼的心脏来。 “楼主,属下无能!让贼人强闯进来……”黑衣汉子话未说完,胸口刺出一把明晃晃的锋刃,登时断了气。 “端木庄主,你们强闯我七星楼,乃非君子所为,恐怕不是带着善意而来。”花英杰正襟危坐地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望着端木无涯、白摩勒,端木峰三人,冷言道。 在他们的背后,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偌大的七星楼空荡荡,只有花英杰孤独的身影。 七星楼外头戒备森严,但里头却一个守卫都没有见着。 “花楼主,彼此彼此而已!我端木无涯没有说过在下是君子,但花楼主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今天冒昧而来,是来求证一件事?”端木无涯道。 他虽然桀骜不驯,一路上横冲直闯,不把七星楼的一众虾兵蟹将放在眼内,但在强大煞气的花英杰面前倒也不敢造次。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竟教庄主以身犯险,强闯我七星楼?七星楼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可不是谁人想来就想,想走就走的地方?” “有人对在下说,《玄天神功》就在楼主的手上。故无涯今日斗胆向楼主借秘笈一阅。” “不知那里来的流言蜚语,能让庄主如此深信不疑?不过,就算《玄天神功》在我花英杰手上,恕在下也不会成全庄主。”花英杰从座椅上走了下来,靠近端木无涯一丈处停了下来道。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端木无涯,仿佛一头饿狼发现了血淋淋的猎物。 “哦,如此看来。我端木无涯别无选择,只有动粗了。”端木无涯道。 “哈哈,这里是七星楼,不是你少陀山庄。那里是你能撒野,就撒野的地方。端木无涯,老夫劝你还是识相的,早早离去吧。我花某人绝不为难你。”花英杰拂袖,冷笑道。 “当日山上一战,你我胜负未分。今天就让我和你决一雌雄,看看谁为王,谁为寇?”端木无涯露出邪恶的眼神,恶狠狠道。 他话刚刚说完,反手亮出烈焰寒冰双掌,“呼”一掌朝着花莫杰的胸前击去。 这一掌出其不意,掌劲刚烈,有如开碑裂石之势,若挨上一掌足以叫人一招致命。 掌风未至,花英杰便感觉到隐雷滚滚,热浪扑面,杀机暗藏。 “端木庄主,如此不识好歹,那休怪我花某翻脸无情了。”花英杰脸色一变,艴然不悦道。 他嘴里说着,屹立如山,右掌划圆,轻轻地向端木无涯的掌上印了上去。 “啪”一声巨响,顿时犹如地动山摇,一股强大的内劲震得厅堂内屏风,桌椅东歪西倒。 两人身形微晃,稍稍弹开一下。瞬间互扑了上去,又纠缠在一起,在堂上恶斗起来。 端木无涯的烈焰掌如热浪滔天,就像一条浑身卷着火焰恶龙咆哮着向花英杰呼啸而去;而花英杰的掌轻轻地拍出,掌风无声无息,就像夏日镜湖上拂过的微风,波澜不惊,但这柔柔的掌风却在他的面前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任是火龙如何咆哮,却不能越雷池半步。 端木无涯大吃一惊,想不到他苦心孤诣地修练了数十载的烈焰寒冰掌,在花英杰的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 “看来花英杰这个老狐狸的内功深不可测,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庄主浸淫了数十载的烈焰寒冰掌在他的面前也讨不了半点便宜。”一旁观战的白摩勒不免为端木无涯捏了一把冷汗。 虽然讨伐花英杰之前,端木无涯一再表示他对付花英杰成竹在胸,但现在看来,花英杰并不是他料想之中的那么不堪一击。 就在白摩勒思忖的片刻,花英杰两人在大堂里眨眼之间已对上了数十掌,他们出掌的速度之快,竟看得端木峰眼花缭乱,只闻掌声此起彼伏,却不见掌影舞动。 端木无涯的掌风刚烈,时而热浪滔天,时而冰雪漫地,热与冷的交织,将花英杰团团困在掌风之下,那强大的掌劲压得他一时无还手之力。 不过,一旁的白摩勒却瞧出了倪端。 花英杰与端木无涯看似僵持不下,实则端木无涯已渐处下风。 “花英杰的武功已登峰造极,庄主一时胜不了,长久体力不支,会吃亏。”白摩勒眉头紧皱,心中暗暗担忧起来。 端木无涯用了九成功力,已将烈焰寒冰掌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然而却伤不了花英杰分毫。 而花英杰看似岌岌可危,但他脸带微笑,挥掌之间却是未尽全力,游刃有余。 “你的烈焰寒冰掌的确是武林一绝,但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花英杰笑道。 他虽说的轻描淡写,但语意里尽是轻蔑之意。 “好!好!既然我的烈焰寒冰掌在楼主眼前不值一提,那我就好好向楼主请教一下。” 端木无涯又何曾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呢?他霎时怒火中烧,被花英杰气的七窍生烟。但他知道这是花英杰的诡计,故意激怒他,让他怒火攻心,从而打乱了节奏。因为人一旦生怒,必定分寸丧失,从而失去判断力,招之失败。 所以,端木无涯才不上当,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他却暗中运转无相神功,气行周身经脉,最后气聚丹田,贯注双掌,一招泰山压顶,掌劲顿时如同排山倒海,喷涌而出。 这猛烈无比的掌风足以撼天动地,摧毁世间万物。 “来得好!”花英杰大喝道。 只见他气沉丹田,将内劲凝聚下盘,双脚如铁椎锥地。 接着,运气周转全身脉络,内劲由丹田向周身运转。 刹那间,花英杰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墙,宛若一个坚不可摧的金钟罩,任端木无涯的掌劲如何刚烈,却拍打在一堵厚厚的铜墙上,伤不了他分毫。 “莫非这就是《玄天神功》?”端木无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脑海里浮现起似曾相识的一幕来,顿时大惊失色。 朔风凛冽,大雪漫天。 在皑皑雪原上,伫立着两个挺拔的人影,仿佛傲然立于天地之间的两根擎天柱。 鹅毛大雪已覆盖了他们的躯干,远远望去像是两个屹立不倒的雪人。 尽管是风饕雪虐,但两人不动如山,任凭像刀片的风雪割着脸庞。 三十年前,他曾在西域与杨虎切磋过武艺。当时,杨虎刚刚意外获得《玄天神功》,只是修练一些皮毛。但足足与他打成了平手。 那时,他烈焰寒冰掌初成,但也横扫西域,罕逢敌手。 他与杨虎斗之百余招时,当他猛烈的掌风击在杨虎的身上时,他的身上也是这样筑起一道无形的气墙,抵御着他的攻击力。 虽然两人以平手收场,但杨虎那浑身上下固若金汤的元气,宛如一座无形的金刚罩,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让端木无涯一时黔驴技穷。 那场棋逢对手的对决让他记忆犹新。 眼下,花英杰使用的武功与昔日杨虎使用的别无二致。 既然杨虎修练的是《玄天神功》,那么,花英杰使用的必是《玄天神功》无疑了。 “原来《玄天神功》真的在你手上。”端木无涯又惊又怒道。 “是在我手上又如何?现在你知道了,那也拿我没辙。”这一次花英杰话里不再藏着掖着,邪笑道。 尽管他狂妄不羁,但面对端木无涯这个强大的对手,却丝毫不敢松懈。 他暗运内功,将护体的神功发挥至极致。 “那又怎样?我端木无涯横扫大漠二十余载,又何曾怕过谁。”端木无涯咬咬牙道。 他发如戟,怒目如火,愤如狂狮,张开双掌,以吞星噬月之势向花英杰扑了上去。 这是足够致命的一招,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 他的双掌出招之快,威力之大,已超出了他平生所学。 端木无涯深信花英杰会败在他这一掌之下,因为无相神功是他对付花英杰的秘密武器,强如王云鹤也无不例外,吃了它的暗亏。 花英杰看到了端木无涯暗中运功,知道他要孤注一掷,微微一笑。 当端木无涯那猛烈的掌风触及到花英杰的掌上时,好像以锱铢之力击在棉花上,被无情地吞噬了,犹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怔了怔。 蓦地,他察觉掌力消失的地方,却隐隐有一股强大力量的漩涡,就像一座积聚了上万年能量随时爆发的火山。 此时,端木无涯虽察觉有异象,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分不清异象出现在什么地方。 “不好!中招了!”端木无涯大惊失色,暗暗叫苦道。 一股强大的内劲从花英杰的双掌中如火山爆发,喷涌而出,重重地击在他的双掌。 接着,一股强大的内劲沿着血脉逆流而上,反击在他的身上。 当他察觉到这股内劲正是他发出的无相神功时, “哗”一口鲜血从端木无涯的嘴里喷洒出来,人如乱风中断了线的纸鸢,撞向了屏风,碎了一地。 他怎么也不相信他的无相神功竟然会输给花英杰,而且输得那么彻底,输得干净利落。 但他不知道花英杰已修炼了《玄天神功》,内功已达到了金刚不坏之身的境界,区区无相神功那里能伤他分毫呢。 而端木无涯被他的无相神功反噬,伤及了五脏六腑。 尽管两人的交手是那么的短暂,就像黑夜中燃烧绽放的烟火那么夺人目光,那么的灿烂辉煌。但这惊天动地,旷古烁今的一战在江湖上足以流传千古了。 “花楼主,我端木无涯学艺不精,今天输得口服心服。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告辞!”端木无涯强忍着伤痛,道。 “恕不远送!”花英杰淡然道。 他也不阻拦,神情木然地看着在端木峰和白摩勒两人的搀扶下向外走去。 “花楼主,在下还有一事相告,李公公已对楼主起疑心!”端木无涯欲跨出门口时,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喘着粗气道。 端木无涯狡黠的眼神扫了神情恍惚的花英杰一眼,闪过一丝不好怀意的眼神。 说罢,他未待花英杰的回应,就转身地离去。 花英杰漠然地望着狼籍一地,呆呆地出神。 “庄主,我们下一步如何走?”白摩勒望着疲态尽显的端木无涯,小心翼翼道。 “花英杰神功已成,留在中原,已不能与之争雄。不如暂回少陀山,另作图谋吧。”端木无涯眼中无神,黯然道。 “李公公那里,该如何向他作出交待?” “天意难为,既然今天败在花英杰的手上,想必李公公也不会善待我们。我们又何苦自讨没趣呢?”端木无涯苦笑道。 他虽不甘心铩羽而归,但明白到中原并不是他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庄主,我看花英杰这一次会不会上当?” “我猜会,但也不会。但只要在他们心里埋下猜疑的种子。我也不虚此行了。” “嗯,庄主此计甚妙,暗地里挑起七星楼与李公公之间的战争。只要中原一天不安宁,我们就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花英杰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一天不除,中原就一天没我的立锥之地。”端木无涯脸色凝重地望着窗外挂在树梢头上的一轮弯月,缓缓说道。 “所以,花英杰必须要除掉!”端木峰道。 “必须要除掉。但除掉他又谈何容易呢?”端木无涯叹气道。 经此一战,他明白到中原武林已不是他为所欲为的地方。 “既然《玄天神功》得不到,那就借李公公之手除掉花英杰。那不失也是一个好主意。”白摩勒道。 端木无涯默不作声。 “庄主,李公公派人登门拜谒!”一个仆从匆匆地小跑进来,禀报道。 “李公公?”端木无涯大吃一惊。 刚刚才与花英杰决一雌雄,李公公的人后脚就到。 这其中的含义细思极恐,让端木无涯不得不仔细琢磨。 端木无涯打开拜帖,细细地看了一眼。 白摩勒与端木峰二人面面相觑。 “李公公所为何事?”白摩勒望着沉吟不语的端木无涯,道。 “难道李公公已知晓爹爹今天一败?欲卸磨杀驴?”端木峰惊叫道。 “是李公公的心腹刘公公。”端木无涯把拜帖递给白摩勒道。 “如此看来,李公公并不想与咱们撕破脸皮。”白摩勒仔细看了拜帖,小心翼翼道。 第117章 冥王鬼手 “李公公知道端木庄主新败于花英杰此贼子,身受内伤。李公公甚为牵挂,特遣小的给端木庄主送上最好的疗伤金丹,希望庄主笑纳。来人,给庄主奉上金丹!”刘公公双手摆弄着头上的纱帽,觉得帽子端正了,方慢吞吞地开口说话。 他指尖纤细,肤如凝脂;白白净净的脸,犹如化了淡妆的少女的脸,吹弹可破。 “我方才与花英杰比试,想不到李公公就这么快知道了。看来,这个李公公的能耐非同一般。要是皇帝昏庸无能,他大权在握,岂不是只手遮天?”端木峰大吃一惊,心内震惊不已,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端木无涯挥手示意,端木峰识趣地从刘公公的随从手里接过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盒。 “有劳刘公公了。只是在下一时不慎,才着了花英杰奸贼的道儿。不过,此乃是小伤而已,不可足道。待老夫稍休养两天,便可无恙。”端木无涯淡然道。 “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花英杰此厮奸滑狡诈,端木庄主中了他的奸计,实属无心之失也。只要庄主……”刘公公赔笑道。 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端木无涯的脸。 “啍,刘公公是来看在下笑话?” 端木无涯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异常难看,他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愠怒道。 茶杯中的茶水溅了桌面一滩水。 “庄主乃是当世英雄,武功盖世,放眼整个中原武林,恐怕也找不出一二能与庄主匹敌。就算给小的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看庄主的笑话。” 这刘公公本是一个见风使舵之人,一察觉端木无涯的脸色不对,马上换了一副脸孔,谀谄道。 虽然他背后有李公公做靠山,在宫里宫外可以横行无忌,但面对着端木无涯就不敢放肆了。 毕竟,这胡人不受中原文明的教化,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冷下防被他一刀喀嚓了,便人头落地,小命不保了。 刘公公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因为他知道脸皮厚也是一件武器,而且还是一件会保命的武器。 “李公公此次派小的而来,除了赠药之外,还有一要事与庄主相谈。”刘公公见端木无涯在他的一番吹嘘之下,脸色逐渐缓和,慌忙道。 端木无涯愕然。 他此番踏足中原,除了有称霸中原武林的雄心之外,其实与李公公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勾当。 只是与花英杰决一雌雄而受挫,心灰意冷,正准备鸣金收兵,打道回府,撤回西域,以重整旗鼓。 忽闻李公公有要事相告,颇感意外。 “不知李公公因何事……”端木无涯迟疑道。 刘公公看了看一旁引颈以待的端木峰和白摩勒一眼,却闭嘴不语。 白摩勒颇为识趣,马上招呼着端木峰离开了密室。 在昏黄的烛光下,刘公公和端木无涯两人压低着声音,密密地商榷。 江湖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地方。它就像随风飘荡的病菌四处传染,稍有风吹草动,天下便皆知。 闵老大的行踪牵动着一众江湖客的心。他们就像丛林中的犲狼嗅探着猎物的下落,随时随地给猎物致命的一击。 闵老大给的金创药的效果非常神奇,慕容晶的创口敷上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疼痛的感觉奇迹般消除了。 杨禹忙前忙后的照顾了一晚,累坏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日上三竿时,他才从睡梦中醒过来。 阳光从窗外跳了进来,投射在地上,把房间映照得敞亮一片。 房间布置得非常简洁,但又令人觉得无比舒服。 此时,慕容晶正斜躺在床榻上,默默地注视着杨禹,眼里满是内疚和爱慕之情。 在她的记忆中,除了她的父亲,从未有过一个男人像杨禹这样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为她无私的付出。 “我睡过头了。”杨禹挠了挠头,忸怩道。 当窗外的阳光射在他浓密的头发上,那火热的温度将他从睡梦中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杨禹哥哥,我……我是不是害了你昨晚一夜未眠。” “嗯,照顾你,还真不容易啊!”杨禹笑道。 “你……你辛苦了。”慕容晶娇羞道。 她本来苍白的脸,因害羞而泛起一丝丝红晕,宛若桃花初绽。 杨禹一时看得入了迷,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杨禹哥哥,你怎么了?”慕容晶的眼睛碰上了杨禹炽热的目光,让她如小鹿乱撞的心怦怦直跳。 于是,她低垂着脑袋,那丝滑的秀发如瀑般遮着羞红的脸颊,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我给你找吃的。”杨禹知道自己失态,慌忙找了借口,溜出了房间。 杨禹从房间出来,走到厅堂,正叫店小二准备午餐时,他发现客栈里坐满了客人。 不过,这些形形式式的客人可不是什么善类。 从他们的装束,从他们的长相,从他们明里暗里露出的兵器,就知道他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而此刻他们正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靠近楼梯角落的闵老大,那目光既凶残,又贪婪。 闵老大似乎没有察觉到客栈内异常的气氛,正自顾自地斟酒,细细地品尝。 酒,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其重要性不亚于一个女人。尤其是美酒,宛如一个绝色美人,要慢慢地欣赏。 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有人宁愿会死在情人的怀抱里,更有人宁愿死在杯酒之中。 尽管客栈里山雨欲来风满楼,充满着拔刃张弩的势头,但掌柜的似乎已见怪不惊,正镇定自若地埋着头拨打着算盘,好像永远有算不完的账。 当杨禹从楼梯上走下来时,这伙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盯在他的身上。 这些目光中带有明显的敌意,就像一头头饥肠辘辘的饿狼盯着一只无助的小羊羔,恨不得一口就把它吃掉。 “你似乎很懂酒?”杨禹视而不见,径直朝闵老大的桌子走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问道。 “我不懂酒,但我爱喝酒!”闵老大微笑道。 他斟了满满的一杯酒,推给了杨禹。 “好酒!好酒!” 杨禹嗅了嗅,然后引颈而饮。 “好酒?你说这酒是好酒?”闵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杨禹看,惊诧道。 “酒是一个好东西,但有时会要人的命。”杨禹也不搭理闵老大,慢悠悠道。 \"要人命的不是酒,而是人。”闵老大笑道。 他又替杨禹斟满了空空的酒杯。 “你说的没错,要人命的是人。但有时候,要人命的不一定是人。所以,我想,今天在座的,都是来要你命的吧。”杨禹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高声道。 “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突然,杨禹的背后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杨禹没有回头看,但听音辨位,就知道是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 他在天山练功时,在野外生存的训练中练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本领,那就是过目不忘。只要快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就可以将那里的一景一物像一个伟大的画师用手中神奇的画笔临摹在脑袋里,印象深刻。 那两年轻人乃是弱冠之年,两人头戴紫金冠,身着鹅黄绸缎衫。 一样的服饰装束,一样的长相,不用多说,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当然桌面上也摆放着两柄一模一样的复古长剑。 看那剑鞘,用兽皮包裹,上铆金钉,以金线描边装饰,价值不菲。 他们虽长得俊俏,粉脸皓齿,但绝对不是纨绔子弟。 因为他们右手指上长了厚厚的茧子,不用说,这是经年累月练剑最好的证明。 故,两个刻苦练功的年轻人绝对不会是一般的纨绔子弟。 “唉……我也是这样认为。可是,黑白无常从来带不走小爷的命。”杨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命硬,死不了。”那年轻人冷笑道。 “难道你可以杀得了我?”杨禹反问道。 “我想凭我手上的剑,送你上黄泉路,应该不难。” “我认为你值得一试。不过,我劝你在动手之前,要考虑清楚,别因为逞一时之气,枉送了性命。”一直冷眼旁观的闵老大忍不住道。 他似乎是劝说,又似乎是嘲笑。 但听在年轻人的耳里,尽是刺耳,难受。 “你敢小瞧我?”那年轻人涨红着脸道。 “金陵李家的灵蛇剑法的确不同凡响。论切豆腐的技巧,技高一筹,但论杀人,还差那么一点点。”闵老大轻蔑道。 作为一个在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杀手,对武林的人物志了如指掌,对各门各派的武学渊源也如数家珍。因为这是他赖以生存的秘密武器。 当世武林中,青年俊杰如春雨后的春笋纷纷涌现。但双胞胎的唯有金陵李家的李若飞和李若风两兄弟了。 李家在金陵是响当当的大族,其家族的掌舵人李末然曾凭一手灵蛇剑法挫败扞匪“长江四鬼”而响誉江湖。 这两兄弟长在富贵人家里,但没有富贵人家子弟放浪形骸,玩世不恭的通病。 反而在李末然的朝督暮责,耳提面命下,从小就遵守家训,刻苦用功,将父传的灵蛇剑法修炼得炉火纯青,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大势。在一众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武林少侠中的佼佼者。 而此时,与闵老大对话的正是李家老二李若风。 “哼,这灵蛇剑法在你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但杀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李若风咬咬牙道。 他听闻闵老大所说,话里话外尽是冷嘲热讽,一时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唉……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过是提醒你而已。又何苦迁怒于我,要取我性命呢。”闵老大端着酒杯,摇摇头道。 “哈哈,你以为我们是来找这小子晦气的吗?”一直在垂首低斟浅酌的李若飞突然插嘴道。 “你看看,我有多糊涂?忘记了在座的,都是来取我闵某人的颈上头颅的。”闵老大缓缓地扫视了厅堂一眼,沉声道。 “嘻嘻,闵老大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们要杀的人是你,而不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鬼魅呓语,令人听了头皮发麻。 “哦,今天真是一个不可寻常的日子。连销声匿迹了多年的孙老头也来凑这份热闹?”闵老大放下酒杯,缓声道。 杨禹抬眼望去,临街靠窗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干瘪瘪,像一根枯木头一样的老头,正美滋滋地嚼着一根鸡骨头。 这老头看似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但咬起骨头来,嘴里却是“咔嚓咔嚓”地作响。 尤其是他那如松枝般的手指,看似形如枯槁,但谁也不敢小觑。 因为那指尖如钢,稍不留神就会在身上留下五个血洞。 他认出了此人正是“冥王鬼手”孙幽星。 “哈哈,整整五百两黄金。这世道,有钱就是爷。这黄澄澄的金子,又有谁不眼红?”孙幽星笑道。 “确实是,试问有谁不爱钱财呢?只有傻子才嫌钱腥臭,何况孙老头又不是一个傻子。”闵老大道。 “钱少帮主说了,谁先砍下你的人头。谁就得花红。所以……俺唯有先下手为强!” 孙幽星说罢,伸掌往桌子上一拍,人如弹丸一跃而起,张开五指向着闵老大的喉咙抓去。 他五指如鹰爪,锋利如钩,让他一把爪上,必定是皮绽肉开。 杨禹这时才知道,原来在江湖上出花红悬赏追杀闵老大的人是漕帮少帮主钱少昊。 闵老大举着酒杯,慢慢地品尝着酒,丝毫不慌。 孙幽星去势迅猛,眨眼间便已攻到闵老大的面前。 突然,他看到闵老大镇定自若,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心头猛地闪过一丝不安。 因为从来没有人在他“冥王鬼爪”下能保持着如此镇定自若,除非他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后着,让他有所惧惮。 就在他的指尖距离闵老大喉咙一尺处,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疾速的风声。 他辨听风声的方位,知道出剑的是离他稍近的李若风。 李若风早已留意孙幽星的动静。 他见到孙幽星身形暴起,便快速抽出桌子上的长剑,“唰”地划过一道圆弧,向着孙幽星的手腕削去。 他的剑又快,又狠。 孙幽星知道若不缩手,便有断腕之险。 他于半空中硬生生地定下身形,手腕一翻,五指变招,向着李若风的剑锋抓去。 李若风的剑快,但孙幽星的鬼爪更快,出其不意,竟牢牢地抓住剑锋。 孙幽星胆敢以白手夺刃,倒是大出李若风所料。 毕竟,灵蛇剑法以刁钻,狠毒见长,一般武林高手都避忌三分。 李若风抽动剑柄,却发现长剑已被孙幽星五指紧紧锁扣,纹丝不动,心中大骇。 毕竟,灵蛇剑法在他的日夜苦练之下,已日臻佳境,虽不及李末然老道,也颇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神韵。 孙幽星却以五指的血肉之躯拿捏他的兵刃,这种功力也骇人见闻。 “小子,找死,竟敢背后偷袭你家孙爷爷。给我撒手。”孙幽星冷笑道。 他正夺剑,突闻风声异响,一道剑锋如白练破空刺向他的手腕关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孙幽星知道李若飞出手了。 他不慌不忙,用手指往李若风的剑身上一弹,将掌中剑弹开。接着,侧身让过李若飞的剑锋,另一只手变掌为刀削向李若飞的虎口。 其招式变化之快,神鬼莫测。 瞬间,连攻带守,连守带攻,化险为夷。 李氏兄弟的联剑被孙幽星变幻莫测的两招破解。 “灵蛇剑法也不过如此。”孙幽星脸带不屑,颇为得意道。 “孙老鬼,你别猖狂。看招!”李若飞苦练的剑招被孙幽星轻易破解,又气又急道。 他挽了一个剑花,霎时手中的剑幻化出万道剑光,光彩熠熠。 李若风心有灵犀,他见李若飞使出灵蛇剑法中的“金蛇狂舞”,不约而同地也变招为“金蛇狂舞”。只见两柄长剑犹如两条身披金鳞的巨蛇在朝云间翻腾,围绕着孙幽星周身游走。 灵蛇剑法,就如蛇一般灵敏,进可攻,退可守。一剑套着一剑,一剑比一剑快、狠、毒。所谓双剑合璧,所向披靡。 每一剑刺出毫无余地,也不会保留余力。一条毒蛇已叫人生怕,如果是两条毒蛇同时发出攻击,那唯有听天由命了。李末然相信,他创下的灵蛇双剑就像两条咬人的毒蛇,两条致命的毒蛇,叫人避无可避。 况且,李若风和李若飞两人心灵相通,双剑合璧,威力自然大增。 两柄长剑幻化为两条金蛇狂舞,剑气纵横交织, 将孙幽星围困在万千道剑影之下。 “灵蛇剑法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你两小子已得真传,堪比李末然更胜一筹。”孙幽星赞叹道。 他边说,边认真应对。 只见他身影飘忽不定,形如鬼魅,在李若飞和李若风双剑合璧的剑光下腾挪穿插。同时,他双手翻飞,疾如狂风,轻如柳絮,猛如虎扑,虚虚实实,收放自如,与李家兄弟斗了旗鼓相当。 “孙幽星真不该是‘冥王鬼手’,他面对着李若风和李若飞联手攻击,竟谈笑从容以对,毫不畏缩。”闵老大心叹道。 “这般配合精妙的剑法,江湖上恐怕没有几人能走过几个回合。孙老头在灵蛇剑下游刃有余,颇有大家风范。”杨禹道。 “孙老头的‘冥王鬼手’出神入化,的确是武林一绝。今天难得一见,着使我眼界大开。”闵老大附和道。 “不过,金陵李家的灵蛇剑法灵动自如,剑招多变,轻盈中隐含着迅捷,飘逸之中又不失毒辣,其剑法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嗯……假以时日,李家兄弟潜心修炼,定能将灵蛇剑法发扬光大。” 李家兄弟久攻不下,心中开始着急。 他们原以为仗着苦练多年的千锤百炼的连璧双剑,足可以笑傲江湖。故,对敌时颇为心高气傲。 可是,与孙幽星缠斗多时,才发现他们对剑法的修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无敌。 “灵蛇剑法虽精妙,但火候未练至炉火纯青。而且汝俩人与人交手的经验欠佳,配合是熟练,可是两人串联还未达到行云流水,天衣无缝之境,剑招衔接之间尚有破绽,此乃是你们灵蛇剑最大的弱点。待我三招之内便可破你们的剑招。”孙幽星与李若风兄弟缠斗了半晌,逐渐摸清了灵蛇剑法的套路,得意地笑道。 三人在客栈内缠斗多时,招式层出不穷。 尽管李家兄弟使尽了浑身解数,依然伤不了孙幽星分毫。 “如此缠斗下去,必败无疑。剑败事小,颜面无存。若叫爹爹知道此等失望之事,又有何颜面以对?今天万万不可失败,绝对不可失败。与其让孙老鬼得逞,不如与他拼一个鱼死网破。”李若风忖度道。 眼看孙幽星愈发立于不败之地,还满嘴大放厥词,李若风又气又急。情急之下,他朝李若飞使了一个眼神。 两人配合练剑多年,早已心有灵犀。李若飞顿时心领神会。 两人剑光乍暴,两柄长剑宛如蛇走龙游,须臾之间封住了孙幽星周身十八道死穴。这正是灵蛇剑里最辛辣最霸道的一招“翻江倒海”,也是李氏兄弟最得意的最致命的一招。 “孙老头败了!”闵老大惊呼道。 他话未说完,突然,眼前耀眼的一片剑光消失了。 “啪、啪”两声响,李若风和李若飞二人同时被孙幽星双手抓住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以闵老大老江湖的老道,眨眼之间竟看不出孙幽星是如何破了李家兄弟的杀招。 血,猩红的热血。两条细细的血线从孙幽星的手臂上滑落,滴落在地板上。 面如死灰的李氏兄弟拾起跌落地上的剑,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知道败了,败得如此的彻底。 失败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第118章 师门情仇 “冥王鬼手,真不该是冥王鬼手。若是换作闵某,恐怕早已是李家兄弟的剑下亡魂了。”闵老大叹道。 所谓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纵观其杀手生涯,杀人无数。但能让杀手界中赫赫有名的闵老大佩服的人,屈指可数。 “毕竟人是凡胎肉体,以血肉之躯绝对不能抵挡利剑的锋刃。如果李家兄弟不冒进,恐怕不会漏出破绽,让孙老头冒险得手。不过,孙老头也是胆大如斗,竟然抓住稍纵即逝的破绽,以身犯险,一举破了李家兄弟的双剑合璧,也是勇气可嘉。” 杨禹似乎脑后长眼,能将孙幽星的破敌之法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小子还有几分眼力,能将孙爷爷的鬼手十三式瞧得明明白白。不过,油嘴滑舌的人令人讨厌,会容易丢掉性命的。” 孙幽星桀桀怪笑道。 他知道昨前这个毛头小子能耐不小,但他自负惯了,不把杨禹放在眼里。 杨禹没有搭理,也没有回首,两眼盯着指尖间的杯酒,仔细地端详着。 他看得很仔细,似乎在欣赏着一件世间稀罕的珍宝。 闵老大轻轻地端着酒杯,慢慢地呷了一口酒。 这酒不是美酒,非但没有齿留香的感觉,反而有一丝丝酸涩的味道。 如此低劣的酒,如果放在往日,他绝对不会瞧上一眼。 此刻,他喝得津津有味。却品出另外的一种味道,发觉这酒虽难饮,但并不令人讨厌。 酒壶里的酒已让他喝了一个见底,杨禹酒杯里的酒却点滴未沾。 “这酒里有毒?”闵老大忍不住问道。 “没有,除非你要毒死我。”杨禹想了想道。 “那你为什么非要看得那么仔细?” “酒是一个奇特的好东西。 可以让人快乐,也可以让人痛苦;可以让人想到金钱,也可以让人想到女人;可以让人变圣人,也可以让人变魔鬼……它实在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你要从酒里看出它所有的秘密?” “不,我在想死亡之前,品尝一下是什么的滋味。”杨禹轻轻地放下酒杯,苦笑道。 “哦,为什么?” “因为找我麻烦的人来了。” “找你麻烦的人?” 闵老大下意识地望向客栈的门外。 门外站立着一个玄衣人,手握着一柄长剑,两道似利剑的目光正望向杨禹。 来人正是姑苏慕容的慕容岳。 “在下姑苏慕容岳,此人谁也不能动。”慕容岳环顾了客栈一周,最后目光停在孙幽星的身上。 “慕容岳,姑苏慕容玄的长子……”有人小声惊咤道。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竟攀上了姑苏慕容……” “我看慕容岳的气势,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吧。” “对,我敢打包票,慕容岳是找这小子来撒气的。” 底下又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闵老大尽管知道慕容岳是为了慕容晶而来,但看着一脸笑意的杨禹,与满脸冰霜的慕容岳,两人似乎有着特殊的关系。 “为什么?”孙幽星反问道。 “因为他是我要找的人。你若识相的,给我滚到一边去。”慕容岳上下打量了孙幽星一眼,冷漠道。 “你……”孙幽星满脸通红,正欲发作,话到嘴里却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他往日虽然狂妄,但此时此刻却出奇的冷静。就像一个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老人没有了脾气。 “没错,我正是他要找的人!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的站一边去。”杨禹看着窘态毕露的孙幽星笑道。 孙幽星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姑苏慕容虽然今不如昔,但始终贵为武林四大世家,其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如果此时与慕容岳撕破了脸皮,拼个两败俱伤,对他是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姑苏慕容曾经在武林也有过一段叱咤风云的光辉历史,三山五岳之中皆有朋友。招惹上了慕容岳,会为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没有好处的事,他从来都不会去做。 与其多结一个仇家,还不如顺水推舟送慕容岳一个人情。 孙幽星思罢,悄然退让一旁,静观其变。 “姓杨的,你把小妹慕容晶藏在何处?”慕容岳目光转移杨禹身上,绷着脸道。 杨禹满以为慕容岳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但慕容岳的“和颜悦色”倒出乎他意料。 “慕容大哥,她身受重伤,正在上房休养。” “她是被何人所伤?”慕容岳平静的脸突然变得不平静,愠怒问道。 “伤她的人已死了。”杨禹有些惭愧道。 “伤他的人虽已死,但你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你没有好好保护她!”慕容岳冷冷道。 “嗯,我……”杨禹嗫嚅一下,最终也没有反驳。 毕竟,慕容晶是因他而离家出走,又因他而受伤,这是不可置疑的一个事实。 “拔出你的刀!”慕容岳道。 杨禹知道这话的意思,但他不想与慕容岳刀剑相向。 “我不想与你动手。”杨禹摇摇头道。 “那你就别怪我无礼了。”慕容岳拔出了剑。 “难道非要……” 尽管慕容岳横行无理,杨禹还是谅解他的,毕竟,他是慕容晶的亲兄长。 “非要不可!”慕容岳满脸寒霜,斩钉截铁道。 因为他不能让慕容家的人受到伤害,所以,慕容晶受伤了,他必须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伤害她的人受到惩罚。 慕容岳说罢,纵身一跃,剑气暴起,向杨禹百会穴刺去。 杨禹静静地坐着,稳稳当当地握着酒杯,丝毫不慌。 手中的杯里酒是满满的,点滴也不溅洒。 因为他知道,他无论如何是躲不过这一剑的。 慕容岳刺的这一剑充满着愤怒,充满着愤怒的剑往往是有破绽的。但这一剑却是没有破绽,但又充满着可怕的力量。 以杨禹目前的状态,他是没有办法躲过。 因为他不想与慕容岳为敌,既然没有敌人,那么他的精神状态就不集中,精神状态不集中就不能洞察出对手的弱点所在。 所以,他是必败的。 既然是必败,就无须出手,浪费气力了。 闵老大出手了,他猛地跃起,快速地抽出桌子上的剑,朝着慕容岳扑了上去。 尽管有些事不可为,但他也尽力而为之。 因为杨禹现在是他的朋友,他必须拔剑相助。 在半空中两剑相交,“叮”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两剑又迅速分开。 他是仓促出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皆逊慕容岳一筹。 慕容岳强大的剑气一下子震歪了他的剑尖。 闵老大感到了绝望。 他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岳去势不变,剑尖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刺向杨禹的百会穴。 “哥哥,请住手。别伤着了杨禹哥哥!” 慕容岳的剑尖距离百会穴三寸处停了下来。 杨禹的头皮感到寒气森森,甚至感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从天灵盖上直灌而下。 他从来没感觉到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慕容晶双手紧紧地抓住栏杆,半个身子从雕栏上探了出来。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幸好,她及时阻止了慕容岳,否则,杨禹就要血溅剑下。 “哥哥,我跟你回去。” 慕容晶说出的话很无力,又很无奈。 她回头望了杨禹一眼,却发现杨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仿佛已经是一座石化了的雕像。 杨禹并没有拦阻,因为他知道慕容晶在慕容岳的身边是安全的。 他的脸色平静,但内心是痛苦的,他的胃像是被人用力扭曲成了麻花辫。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痛楚。 慕容岳用马车接走慕容晶。 当马的铁蹄踏在青石条上,发出的“哒哒”声响,仿佛一记记铁锤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现在还有谁想要闵老大的颈上头颅?”孙幽星环顾了四周,冷冷道。 坐在座位上的人都顾盼左右,面面相觑。刚才他们亲眼目睹了孙幽星与李家兄弟的比剑,知道孙幽星的“冥王鬼手”乃是武林一绝。 有几个识趣的,自知与孙幽星相搏乃是螳臂当车,与其自取其辱,不如趁早溜之大吉,为自己落得一个好颜面。还未待孙幽星再次催促,便纷纷离席,匆匆离去。 孙幽星看着客栈内的江湖客一下子走七七八八,心里感到很满意。 他们走,是因为他们害怕。当然,他们害怕的人,是孙幽星了。 不过,客栈内还有一个人,一直低着头在喝酒吃肉。 他似乎是一个又聋又瞎的人。不管孙幽星的气焰如何嚣张,他依然如故,似乎把他当作空气一样不存在。 此时,孙幽星俨然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正洋洋得意,突然发现还有一个人不把他放在眼内。 “冥王鬼手”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人总是对名和利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人对名利的追求永远是不满足的,特别是当人拥有了名声之后,他渴望更加大的名声。 突然,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股无名火从脚底腾腾地升了起来,沿着血液,五脏六腑,脑袋上升。 “你是瞎子,还是聋子,没有看到我,也没有听到我的话吗?”孙幽星走到他的面前,阴沉着脸道。 那人慢慢地抬起头,犹如黑洞的眼眶射出两道星芒,狠狠地瞪着孙幽星。 那人的脸上交叉纵横地划满了伤痕,就像一块历经千年风吹雨淋的树皮,早已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你……你是人,还是鬼?”饶是孙幽星的胆子大,也被他那张丑八怪的脸吓了一跳。 只有经历了痛苦的折磨,或者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有这么一张丑陋而冷酷的脸。 孙幽星见对方不理不睬,一种被冒犯的感觉旋即涌上头脑,大怒,扬起右掌拍向他的肩膀。 他暗下死手,出掌凌厉,直取其性命。 那知,那人头也不抬,反手还了一掌。 他出掌迅猛,那掌法中凝聚了毕生的功力。 “啪”一声响,两人同时弹开。强大的内劲把木桌震碎了。 孙幽星“蹬蹬”地退后几步,稳住身形。 那人撞在身后的木柱上,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明眼都看得出来,两人的武功招式师出同门,如出一辙。 那人刚露出一手。 孙幽星大骇,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是你!”孙幽星惊叫道。 “没错,是我。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了你。”那人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吃力道。 “不是我……张师弟……”孙幽星惊慌失措道。 他认出了眼前之人,乃是同门小师弟张天志。此时,他并没有半点同门相逢的喜悦感,却如同黑夜撞见了鬼,心头一阵慌乱。 “你想不到我会大难不死吧。” “你……张师弟……我的确想不到是你。不过,你又何苦呢?唉,你该找个地方,娶妻生子,安生过一辈子,那该多好啊!非要跟我过不去。”孙幽星叹气道。 “不,我不能!我不能……”张天志扯着嗓门吼道。 他的神情充满着悲伤。 从他那张肆意扭曲的脸上,镌刻着无尽痛苦的烙印。 “二十年来,我一边隐姓埋名,苦练鬼手十三式,一边暗中查找你的下落。这么多年来,我都找不到你的踪迹,还以为今生今世都无法找你报仇雪恨了。想不到,今天鬼使神差的,在这里能遇上了你。” 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用二十年的时间来报仇,这需要非常人的意志。 可见,没有一番血海深仇,常人是不会用二十年的时间去报复仇人的。 “哼,遇上我,那又如何?”孙幽星挺了挺腰干,轻蔑道。 “我会杀了你,为师父,为师母,为众多同门报仇雪恨。”张天志咬牙切齿道。 他眼眸喷火,充满着仇恨。 “在众多师弟中,你的资质最平庸,就算你练上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若不是你对我构不成威胁。我看你还是一个老实憨厚之人,当时心一软,故放了你一马。想不到,今天你还不知死活,敢来送人头。嘿嘿……我倒看看,你这些年来,功夫有何进展?”孙幽星冷笑道。 此刻,他心里暗暗起了杀机。 “只要能报同门师仇,我死又何足为惧?” “哈哈……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凭你那点道行,就算再苦练一百年,你也奈何不了我。不过,我倒是看你有几斤几两,今天能在这儿杀我报仇。”孙幽星眼神尽是轻蔑,咬咬牙道。 刚才与张天志对了一掌,他早已试出了张天志的掌力不足,实乃平庸之辈,故吃了一个定心丸。 “我相信的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欺师灭祖,恶贯满盈。就算我杀不了你,老天爷也会收拾你。” “今天我活生生地站在这儿,连你都杀不了我,老天爷又奈我何?”孙幽星狂妄道。 “是吗?你看看你的掌心……”张天志淡淡地说。 他的语气出奇的冷静。 “你……你手掌有毒?”孙幽星半信半疑地展开手掌,当看到手掌心隐隐发黑,知道中了无名剧毒,心开始慌张起来,惊骇道。 “没错!这是黑心断肠膏,无色无味,毒性无比厉害。我自知天性愚钝,就算练武练上百年,也不是你的对手。后来,我打听到了南疆毒王有一种奇毒,无色无味,毒性霸道无比,沾肤即中毒。于是,我自愿废容,历尽千辛万苦,从南疆毒王那里求来此毒。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你好狠毒!竟然使用这种阴损的毒招!” “对付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牲,不使用点手段,哪里能让你受死?”张天志的眼里充满着怨毒,忿言道。 “我杀了你!”孙幽星暴怒。 他活像一头愤怒的狂狮高高跃起,半空中张开大手,一招“钟馗伏魔”向着张天志的天灵盖拍去。 在这如泰山压顶的掌下,饶是铜头铁骨,摧枯拉朽之态。张天志恐怕也是劫数难逃了。 突然,孙幽星像折了翅膀的老鹰掉了下来。 孙幽星摔倒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似乎有千万条毒蛇在撕咬般的钻心痛。 “你运动得越厉害,毒随血液运行得越快。急毒攻心,我看你死到临头了。”张天志喘着大气道。 “你太狠毒了。” “师父,徒儿为你们报仇了。”张天志饱含热泪,仰天高呼道。 说罢,他口喷黑血,倒地气绝身亡。 原来,张天志知道自己不是孙幽星的对手,趁孙幽星不注意,在掌上涂满剧毒。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但异常霸道,沾肤即中毒。 他故意激怒孙幽星,诱他上当。 孙幽星看到手掌心一团墨黑,手臂一阵麻痛,一条触目惊心的墨线沿着手臂上血脉快速上升,大骇,马上转身向门外奔去。 殊不知,他前脚刚一迈出大门。 突然,整个人从门外摔了进来,撞倒门前的木桌,倒地七窍流血而亡。 客栈里众人吃惊,目光齐刷刷地望门外,只有杨禹不为所动,依然慢慢地品尝着杯中佳酿。 “哪里来的冒失鬼,差点弄脏俺的衣衫?”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像一条四处游走的小蛇,钻进了众人的耳朵,刺耳又毒辣。 一道瘦长的身影就像一个鬼魂,从门外飘了进来。 他身着灰白布衣,脸庞瘦削,苍白无血色,眼睛空洞无神,活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怪。 他走路时脚跟似乎不着地,就像随风飘荡的鬼魂。 第119章 逍遥谷 客栈顿时安静下来,柔和的阳光静静地照在来人的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一个修长的身影。 如果是在幽暗的环境下,那绝对是恐怖的存在。 他白皙的双手紧紧握着一对精钢铸造的龙凤双环。 那双手白得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弱感,如少女的纤纤十指,但龙凤双环的衬托下绝对是可怕的一双手,那是杀人不见血的一双手。 “‘夜魁’白阎罗!”闵老大失声惊呼道。 他颤栗的声音,显示了他内心的恐惧。 一个让冷血杀手都感到害怕的人,绝对是一个可怕的人。 客栈内的人听到了闵老大惊惶觳觫的声音,顿时缄口结舌,脸色纷纷大变。 “看来,你们一个个都是废物。不,还有一个不是。”来人扫视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杨禹的身上。 那些留在客栈的江湖客听了,都惭愧地低下了头。 只有杨禹自顾自地饮酒,也不回首。 毕竟,他对眼前酒的兴趣比来人浓。 “小子,‘白魈’罗阎玉的耳朵,是你割下来的吗?”白阎罗缓步走到杨禹的身旁,沉声说道。 “是!”杨禹答道。 双相双鬼“白魈”、“夜魁”是江湖上一对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他们对付人的手段心狠手辣,以剜肉剔骨为乐。 江湖上人避之不及,而杨禹一个名不经传的毛头小子竟然割掉了“白魈”的耳朵。这真是江湖上一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 这小子是什么来头?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尽管众人对白阎罗吊胆惊心,这谜一样的人,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这一刻,他们竟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死神的降临,就像一个个认真听故事的小孩,在等待着故事最后谜底的揭晓。 因为人总喜欢知道真相,也渴望知道真相。这就是人不怕死的原因。 “你是一个诚实的人,也是一个勇敢的人。如果我是一个好人,我一定是喜欢你,不会伤害你。但可惜,我不是一个好人。所以……” “所以,你一定杀了我。对吧?” “你很聪明。”白阎罗凝视杨禹片晌,缓缓道。 “唉!聪明的人,会被聪明误;聪明的人,会死得早!有时候,我宁愿我是一个糊涂蛋!”杨禹叹息道。 “但今天,不管你是聪明人,还是糊涂蛋,你都得死!” “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因为你割了‘白魈’罗阎玉的耳朵。这是无相双鬼的一个耻辱。” “所以,只有你杀了我,才能消除了这个耻辱。” “没错,只有杀了你,这个耻辱才会随你的死而灰飞湮灭。也只有你死,无相双鬼才能在江湖上抬起头来。”白阎罗道。 无相双鬼一向骄傲自负,一来是他们久负盛名,武林中很少有人能同时击败他们;二来他们非常爱惜他们的名号,只要有人损害他们的名声,他们都会不择手段去击败中伤之人,为他们正名,告诉别人,他们无相双鬼是不可欺负。 因此,他们绝对不会让无相双鬼的名声葬送在杨禹的手上,一个江湖无名小卒的手上。 “看来,今天我是没有选择,必死无疑?”杨禹面上平静,缓缓地喝尽了杯中酒,道。 “必死无疑!”白阎罗干脆答道。 客栈鸦雀无声。 众人又惊又喜,好奇杨禹是如何割掉“白魈”罗阎玉的耳朵,但更多的好奇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用什么的手段击败“夜魁”白阎罗。 “我劝你还是别杀了他。因为你若杀了他,会后悔莫及的。” 忽然,一个声音悠悠地从窗外飘了进来。 话音未落地,从窗外跳进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来。 他除了两只眼睛是澄澈干净之外,全身上下都是肮脏的。 他整个人仿佛是刚刚从烟囱里爬了出来似的。 “是你!”杨禹猛地回首,失声道。 “没错,是我老猫儿。”老猫儿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道。 “你是从那个人家的烟囱里爬出来?”杨禹笑道。 “唉,一言难尽也。不过,我老猫儿一口气赶了近百里的路,嗓子快冒烟了。” “我请你喝酒!” “你还有钱请我喝酒?” “你说呢?” 两人旁若无人,相视而笑。 “你是什么人?”白阎罗望着老猫儿,阴沉着脸,问道。 “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老猫儿没好气道。 他径直走到杨禹的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把拿起桌上的酒杯,鼻子轻轻地凑近,嗅了一下酒香,接着引颈一饮而尽。 酒味有些烈性,有些青涩,但绝对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因为那独特的乡土酒香,仿佛是在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令人回味无穷。 “你……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你知道我是谁吗?”白阎罗看着老猫儿完全无视他的样子,一股侮辱受伤之情涌上心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嘻嘻,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知道你是谁。”老猫儿笑道。 他伸出两个乌黑的指头,优雅地夹起一块肥美的鸡肉轻巧地抛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是吗?我倒想听听,你知道我些什么?”白阎罗突然对眼前这个乞丐感兴趣。 这个污手垢面的年轻乞丐清澈的眼神里闪耀着不一般的智慧。 “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两个年轻人被人设计陷害,含冤被官府逮捕入狱。在监狱中受尽百般折磨,最终大难不死,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来,两人被一绿林大盗所救,拜其为师学艺,练就一身本领。两人学成之后,报仇雪恨,将迫害他们的一干人及其家人全部杀害。从此,由于杀人过甚,手段残忍,为武林不齿,而被武林正义侠士追杀。最后两人逃亡天涯,下落不明。” “贪官可恨,贪赃枉法;但所谓的江湖正义更可恨,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白阎罗接上嘴,恨声道。 “十年后,那些参与追杀的英雄侠客却一个个离奇暴毙。此事轰动江湖,引起了当时的武林盟主南宫剑的注意。经过当年的青年剑客南宫明渝的明查暗访,才揭晓他们是被一个名为‘白魈’和一个名为‘夜魁’的魔头所害。由于两人每次作案都是夜幕下行事,行动神秘诡异,无人见到他们的真面目,江湖人称他们为无相双鬼。后来,南宫明渝大侠与杨柳衣侠女一起与无相双鬼斗了三天三夜,最终合力将无相双鬼所伤。” “嗯,那时南宫明渝虽然年轻,但剑法端的厉害。老夫就佩服他。” “可惜,两个魔头狡诈,带伤遁逃,藏匿起来,不敢再在江湖上犯事。此事本来就是武林的一大佳话,最终因为杨柳衣的身份,成为中原武林的禁忌,致使世人不被知晓。要是南宫大侠不死,无相双鬼恐怕至今还像蝠鼠一样藏匿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永无出头之日。” 老猫儿娓娓道来,不时瞟上杨禹一眼。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阎罗越听越心惊,用颤抖的声音喝道。 他用恐惧的眼光注视着老猫儿。 因为这本来是武林上的一桩秘史,知道的人不多。而且当年剑伤他兄弟二人的南宫明渝夫妇早已仙逝,江湖上听闻此事的人已寥寥无几了。 而眼前这个寂寂无名的小乞丐却对这事情了如指掌,仿佛身临其境。这不得不让他感到震惊之余,又多了恐惧之意。 杨禹从老猫儿话里听到了南宫明渝与杨柳衣行侠仗义的往事,心里感到惊奇又欣慰。 “我都说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老猫儿笑嘻嘻道。 “小子,老夫问你一句,你受何人指使?若如实道来,便饶你不死!”白阎罗思忖片刻道。 因为年纪轻轻,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秘密。看着老猫儿神色自若,侃侃而谈,料想背后肯定是有高人指点。 “我本来就是江湖上一个小乞丐,一个无名之辈。” “我不管你是何人,今天必须要死!”白阎罗狞笑道。 当今武林,能与他匹敌的人不多。环顾客栈内,皆是平庸之辈。他当然不将他们放在眼内。 本来对神秘的老猫儿,白阎罗心有忌惮。但料想老猫儿这般年轻,武艺造诣恐也高不了多少。于是,杀心骤起。 白阎罗反掌,双手祭出一对龙凤双环来。 只见那双环呈圆月形,刃长五寸,手柄雕着一龙一凤,栩栩如生。 环刃锋利,散发着寒光。 江湖有道: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老猫儿知道,别看这五寸长的利刃,似乎毫无杀伤力。 但看掌握在什么人了手上,在白阎罗的手上,就是一件非常凶险的兵器。 白阎罗的身法足够快,它的双环更加快。 老猫儿眼前一花,两道亮光相继在喉咙处划过。 尽管躲闪及时,老猫儿依然感觉到锋刃划过皮肤的寒气。 如果不是白天,是暗夜,恐怕没有人能躲过他致命的一击。 老猫儿知道其中的厉害,倒也不敢轻敌。 他挥动着手中的短棒,点,撩,截,扫,劈……他手中的短棒揉合了枪法的灵活,棍术的刚猛,同时又隐含着剑术的飘逸,舞得虎虎生风。 以为他是棍术,他却当枪法使,当以为他是枪招,化枪为剑。 白阎罗一时猜不透老猫儿武功的底细,不敢掉以轻心。他一开始便使尽浑身解数,出手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危险。 老猫儿的双脚似铁钉,牢牢地钉在地上未动。他身形轻晃,不偏不倚,恰好避过白阎罗的锋刃。同时,手中的短棒总是恰如其分地化解了白阎罗致命的招数。 两人出招极快,除了杨禹看出两人对招的奥妙之处,其他人只看到两道人影在眼前晃动而已。 白阎罗连连抢攻了二十余招,竟伤不到老猫儿分毫,心越来越惊讶。 “这小子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了不得的身手。究竟是何人高足?”白阎罗暗忖道。 毕竟,以他的身手,在他手上能走过二十余招不败的人,江湖上不多。 而老猫儿左闪右躲看似狼狈,实则利用灵活的身法巧妙地躲过白阎罗双环,一时立于不败之地。 白阎罗成名已久,在江湖上是一流高手的存在。眼下却与一个江湖无名小卒斗了三十余招,却奈何不了对手。要是传出江湖去,无相双鬼中的“夜魁”在众目睽‘睽之下折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恐怕滑天下之大稽,被后人耻笑。 可是缠斗了这么久,又伤不了老猫儿一根汗毛,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献丑,实在丢不起个这脸,白阎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暗暗叫苦起来。 这时,他才发觉,有时候不了解一个人,比了解一个人更痛苦。 “老猫儿不过是江湖上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子,竟然迫使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夜魁”白阎罗手忙脚乱。真是奇哉怪也。”杨禹突然高声道。 “嗯,老猫儿的这一招‘后羿射日’使得相当巧妙,竟然从龙凤环的空档中刺穿过去,如白驹过隙,一下子破解了白阎罗的连环双击。更奇妙的是,白阎罗的龙凤双环看似凌厉无比,招招杀机,实则是小姑娘耍花拳绣腿。”闵老大听出了杨禹的言外之意,马上附和道。 杨禹虽然知道老猫儿的功夫不弱,但还不足以击败武功高强,经验老到的白阎罗。 他看到白阎罗神不守舍,从他脸上神色微妙的变化,察觉出其内心的焦灼。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是心浮气躁。 他顿生一个主意来,通过语言旁敲侧击,分散他的注意力,增加他失败的概率。 “闵兄分析得鞭辟入里,小弟佩服!佩服!照这样来说,白阎罗的龙凤双环不过是小姑娘腕上的手镯,玩过家家还行,要说来比武用,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意思。要不是老猫儿于心不忍,处处手下留情,白阎罗早已落败了。我在猜老猫儿生怕一个不留神把龙凤双环打碎了,惹得姓白的哭鼻子?” “你是说老猫儿是故意而为之?”闵老大假装惊讶道。 “嗯,这还用怀疑吗。这不是活生生的猫耍老鼠吗。” “不,我觉得叫乱棒打狗。” “唉……我看白阎罗的龙凤双环也不过如此,只会吓唬吓唬黄口小儿,在老猫儿面前,还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让人贻笑大方。” 杨禹和闵老大顾不得白阎罗的颜面,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 “若三招之内,胜不了你。我从此退隐江湖。”白阎罗侧耳留听到杨禹与闵老大两人的一顿冷嘲热讽,脸上赧红,羞愧难当,咬咬牙道。 “三招?”老猫儿愕然道。 毕竟,两人缠斗了一盏茶的工夫,分不出胜负。而白阎罗却夸下海口,要三招之内击败他,叫人万万不敢相信。 “三招。小子,你敢不敢接?”白阎罗见到老猫儿犹豫不定,吆喝道。 “君子一言。”老猫儿答道。 他兴奋地想象着白阎罗如何用三招击败他。 高手都有一个通病,遇强则强,以击败强敌为荣。 显然,老猫儿也不例外。 “驷马难追。”白阎罗一字一顿道。 因为白阎罗将使出的是他的成名绝招,饶是老猫儿像猫一样有九条性命,恐怕也难以招架,难逃一败。 “第一招‘龙飞凤舞’。看招。” 白阎罗说罢,纵身一跃,双环交错,逼近老猫儿时,双臂乍地施展,只见手中一环如龙啸九天,一环如飞凤翱翔,倏然朝老猫儿左肩和右腕攻去。 他的双环一正一反,快如流星赶月。 这是白阎罗苦练数十载的绝招,可以一心二用,同时使出两招不同的招式,同时攻击对手两个不同的部位,让对手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这也是白阎罗的秘密武器。他靠着这奇怪的招数,击败了无数的英雄豪杰。 当然,他自信老猫儿是躲不过他这夺命三招的。 “唰唰”声响,白阎罗的龙风双环挟持着风声一左一右向着老猫儿打去。 那环刃闪着寒光,又快又准。只要轻轻碰上,必定是身首分离。 老猫儿面不改色,也不躲闪,短棒朝天一指,破空而出,探身直取其中路。 倏地短棒犹如苍龙出海,从龙凤环的空档中刺穿而过,直戳白阎罗的面门。 “来得好!”白阎罗沉声道。 白阎罗见老猫儿不退反进,施展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以拆解了他的招式,不禁佩服他的胆识。 他双手一合,双环作锁状,以钳夺老猫儿的短棒。 霎那间,双环与短棒碰撞,“叮叮”两声,火星四射。 老猫儿虎口震麻,短棒差点甩手而飞。 此时,白阎罗才发现老猫儿手中黝黑的短棒竟然是用玄铁铸造,坚强无比。 两人越打越急,越斗越险,身形转换越来越快。 任由白阎罗双环有降龙伏凤之妙,但老猫儿的棒法玄妙,以静制动,见招拆招,斗了一个不分伯仲。 “别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定力,日后必成大器。”白阎罗暗暗赞叹道。 毕竟,能在他白阎罗龙凤双环下还能保持安然无恙的人,放眼武林,寥若晨星。 而老猫儿非但不惧怕,却能从容不迫地与他周旋。 “第二招‘遮天蔽日’。”白阎罗大喝道。 他双手抡圆,登时双环漫天飞舞,绕着老猫儿的周身旋转。 那锋利的环刃就像两条毒蛇张开血盆大口的獠牙,伺机而动。老猫儿只要露出一丁点儿破绽,它就毫不留情地咬上一口,给予致命的一击。 老猫儿见状,原地作陀螺状,身形疾转,同时短棒舞圆,将门户防守得密不透风。 白阎罗的龙凤双环虽是凶狠无比,但一时也奈何不了老猫儿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守。 “第三招‘夺命连环’。” 白阎罗一招用尽,立马变招,双环如飞轮,一招快过一招,招招凶狠致命,连连向老猫儿的胸部攻去。 老猫儿在白阎罗疾速的抢攻之下,登时险象环生。 瞬间,“嗞嗞”声起,衣屑纷飞。 泛着寒光的环刃接连削断了老猫儿的衣襟,要不是他躲避得快,恐怕此时胸膛破腔,血溅一地。 老猫儿虽不被伤,但双环的威力无穷,招招窒息,那凶险的程度不亚于虎口拔牙,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三招已过。阁下可要遵守你的诺言?”杨禹高声叫道。 他生怕白阎罗不讲武德,暗算误伤了老猫儿,慌忙喝声道。 白阎罗被杨禹一言惊醒,慌忙跳出战圈。 “好险呀!差点要了我老猫儿的小命。” 老猫儿也不乘虚而入,立马收回短棒,后退一旁,笑道。 “你是逍遥谷公孙老鬼的什么人?”白阎罗望着嬉皮笑脸的老猫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疾言问道。 “嘻嘻,乃是家师也。不过,家师仙风道骨,可不是你嘴里的老鬼。”老猫儿收起笑脸,正色道。 “既然是逍遥谷的门下。也罢!在下从此不再行走江湖。” 白阎罗知道老猫儿绝非一般高手,但他万万没想到他是逍遥谷的人。 闵老大一听到老猫儿是逍遥谷公孙礼的弟子, 顿感惊讶。 逍遥谷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门派。 谷主公孙礼与“天山飞鹰”袁天正齐名,号称江湖神隐。 当年他与“白魈”罗阎玉二人作恶多端,横行江湖之际,偶遇上袁天正,不出三十招便败在他手下。 要不是袁天正慈悲为怀,饶其二人性命,恐怕他们早已魂归阎王殿去了。 既然老猫儿是与袁天正齐名的逍遥谷门下弟子,料想他的武学修为不在他之下。 更让他恐惧的是,公孙礼有一个身在公门的徒弟“铁狮”童猛。 这个当年大奸大恶之人的克星,铁面无私,武艺高强,望风而逃。 虽然近年来少在江湖上行走,但他的威名仍在。 所以,逍遥谷的人他“夜魁”是万万得罪不起。 “也罢!”白阎罗神情落寞,叹息一声道。 他狠狠地盯了杨禹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一眨眼,人已无影无踪了。 随着白阎罗黯然离去,客栈很快又活跃起来。 那些憋着了气的江湖客就像冬季蛰伏在地下的虫蛹,适逢春回大地而蠢蠢欲动。 “肚子咕咕叫。”老猫儿摸了摸肚皮,笑嘻嘻道。 “请你吃烧鸡腿!”杨禹撕下一条鸡腿,递给老猫儿。 老猫儿也不客气,接过鸡腿,张嘴狠狠地咬上一口,嗞嗞地嚼了起来。 鸡腿的肉特别的嫩滑,又特别的肥美。 老猫儿像是一个饿死鬼,狼咽虎吞,吃得特别的快,眨眼间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骨头。 “这烧鸡腿的味道不错。”老猫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盘中的另一个鸡腿,嘴馋道。 “还不满足,把这一个也吃了。”闵老大含笑道。 “那我老猫儿就不客气,放开肚皮吃了。 “你要是喜欢吃,把盘里的鸡肉都吃了。”闵老大道。 “嗯嗯……” 老猫儿快速地叼起鸡腿塞进嘴里,又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老猫儿,老猫儿。” 客栈外传来了一个急促而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婉转动听,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心爱情郎的耳边呢喃。任何一个男人听了,心里不由得怦然心动。 但在老猫儿的耳朵里,宛若听到了一道催魂令。 老猫儿脸色顿时煞白,仿佛白天见了鬼。 “我的老祖宗,千万别说我在这儿。” 老猫儿神色紧张地向杨禹交待一声,接着一个燕子掠水穿窗而出。 眨眼之间,老猫儿的身影在屋檐上滑行,宛若一道流星,倏然而逝。 “死老猫儿,臭老猫儿。害得本姑娘好找你。要是让我逮住你,非把你的皮扒下来不可……”小辣椒从门外一跃而入,在客栈内搜索一遍,旋即又像一阵风般冲出门外。 众人一脸愕然,被这突其而来的变故惊呆了。 杨禹望着一脸茫然的闵老大,笑而不语。 第120章 陌路人 斜阳夕照,波光粼粼。 晚风徐徐,垂柳轻拂。 野草菲菲,风过摇曳。 在暖和的阳光下,一个头戴着斗笠的人影正坐在湖畔垂钓。 也许,今天的运气太差了,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见有一条鱼儿上钩。 尽管但他的心绪不宁,也许是钓不上鱼,心里头着急;也许有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凶噩的前兆。 天色已晚,钓翁用他那只仅存的左手熟练地收拾好钩具,迎着夕晖慢悠悠地往不远处渔村的方向走去。 小渔村掩映在绿荫里,淹没在一片金色的夕阳里,青烟袅袅,显得异常的安宁。 此时,临近渔村钓翁的心开始怦然跳动起来。 可能,那个等待的人儿,正倚在扉门外翘首以盼呢。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也开始加速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地朝着家门的方向赶去。 “嘿,段老弟,今天渔获可丰不?”从湖岸边的芦苇荡里穿出了一叶扁舟,一个光着黝黑肩膀的老头边荡着浆,边朝着岸边上赶路的段傲青扬声道。 “还好,两条大鲫鱼,一条大鲤鱼。”段傲青微笑着回复道。 “天色快黑了,再不赶紧,段娘子已等着急了,可不留你饭呢。”坐在船舷上的老婆子一边整理着网兜,一边打趣道。 “诶!你们二老也要当心着。” 段傲青脑海想着家里唐菁在忙前忙后张罗着晚饭,心里美滋滋,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 眼前,绿荫丛中袅袅炊烟更近了。 没有什么比归家的心更 突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在院子前方的老槐树下,正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女人,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 在绿荫的映衬下,她是那么的美丽。 如果用世间最美的词来形容她,恐怕你也难以作出准确的选择。 但对于钓翁来说,她的美丽却如一朵绽放的曼罗陀花,看着艳丽无比,令人着迷,实则是剧毒异常,叫他恐惧不安,却之千里。 此时,女子看到钓翁的身影,脸上盈盈一笑。 她的笑脸如春光里烂漫开放的鲜花,任谁人看了,无不欢喜,无不爱上。 特别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说过最爱的,就是看到她脸上的笑靥。 当钓翁见到她笑脸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没有一点欢喜,反而多了忐忑不安,一抹恐惧的阴云却上心头。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段傲青语气里有些颤抖。 他知道桃花三娘早已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心地善良,纯洁的小女孩。 她的工于心计,心狠毒辣,不择手段让他不寒而栗。 此刻她的出现,绝对不会为他带来祥和。 相反,可能是一场灾难。 “我要找你,不难!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了?”桃花三娘莞尔一笑道。 她笑容可掬,就像邻家女孩“不小心”地撞上了心仪已久的情郎。 段傲青不得不承认,桃花三娘若下定决心去找一个人,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挖地三尺,她也能把他找出来。这也是她独一无二的能力。 这天下的女人,除了她,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拥有这般能力了。 “这天下,只要我愿意去找,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何况,一个断臂的男人,更加不难找。”桃花三娘瞟了一眼段傲青空荡荡的右衣袖,幽幽地说。 他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虽旧,但浆洗得干净。 段傲青穿在身上,显得是那么合身,精神干练。 一个男人穿着干净而笔直的衣衬,背后一定有一个贤惠的女人。 桃花三娘深深知道这一点,因为她曾经也是那个背后的女人。 “有什么话,快说?”段傲青迟疑了一下,怯生生道。 “我很怀念,在翠湖小筑生活的时光。翠绿的湖水,翠绿的竹林,绿翠的篱笆……我抚琴,你舞刀;我舞蹈,你喝酒。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日子。如果时光不老……”桃花三娘眺望着远方的天水线,幽幽地道来,就像一个小姑娘向心爱的人诉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 她神情凄凄,脉脉含情的双眸闪着惹人怜爱的泪花。 “那已是过去很久的事情,我已记不起了。”段傲青冷漠道。 “我知道我曾经伤了你的心,也知道要你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事。”尽管桃花三娘早已没有了期许,但听到从段傲青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么的决绝,心里一阵悸痛。 段傲青沉默不语。 他那如岩石般的脸庞是那么的坚毅,他沉静如水的心早已没有了波澜。 “我这次前来,并不是请求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一个坏女人,不值得你的原谅。但我……我还是要你帮……帮我做一件事。”桃花三娘断断续续地道。 此时,桃花三娘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女孩。 “你认为我会答应你吗?” “你说过,你会为我做任何的事情。难道你忘记了你发过的誓言?”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段傲青已死了。”段傲青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他两眼望着远空,冷冷道。 一个人的心已死,通常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可是,在段傲青的脸上看到的不是生无可恋,而是比生无可恋更可怕的是他脸上看不出有任何可以用词形容的表情。 “不,不!我知道我该死,我不会奢望你会原谅我。但我真的希望你帮我一次,最后一次。以后,你我各行各路,互不相欠。我绝不食言。”桃花三娘望着面无表情的段傲青,心里充满了绝望。 女人的心思是细腻的,而男人的心思是粗犷的。她了解他,但他不一定了解她。这就是她的最大悲哀之处。 段傲青依旧没有出声,他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上的钓杆,青筋暴露。 “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我在你心里真的是不值一文?”桃花三娘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夹杂着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对死亡的敬畏,而是她第一次感到段傲青对她彻底放弃的绝望。 因为自以为懂他的她,竟然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段傲青绷着脸,依然是一言不发。 桃花三娘煞青着脸,瞳孔慢慢地收缩,心里变得越来越难受。 这时,她才知道男人发起恨来,并不比女人差。 “我们都已过去了。”段傲青抬起眼,直盯着桃花三娘道。 “不!不!我们没有过去。你是知道的,我们是同一类的人……” “我与你不一样。”段傲青一字一顿道。 “哈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谁的手上不沾满了血?你和我都一样,都是不祥的人。你以为你躲在这小小的渔村里,就可以安生了吗,就可以过好你的下半辈子了吗?”桃花三娘狂笑道。 她笑得花枝招展,笑出了泪水。 但她知道这泪水是苦涩的。 “你说的不错,我杀了不少人,我的双手也沾了不少血。我承认是一个罪人,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但我是不会为你去杀人。”段傲青抬起头,直视着桃花三娘,冷冷地道。 “你可是知道我的为人,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我可不是什么观世音菩萨,谁要负我,我会一百倍还给他。”桃花三娘收起了笑声,冷冷道。 “你敢……你敢威胁我?有什么事,你就冲着我来……如果她掉了一根头发,我……我会亲手杀了你。”段傲青绷着脸,怒吼道。 桃花三娘注视着眼前这个如野兽般的男人,他那张愤怒的脸庞既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她知道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离她越来越远,那些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我也知道你记恨我,我也知道我没有颜面要求你为我做任何事。但我真的别无选择。”桃花三娘抑制着心头的悸动,动容道。 她的眼眶里泛起了泪花,但要强的她并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段傲青没有回声。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就像一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杨禹的少侠,你知道吗?他现在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桃花三娘泪眼婆娑地望着冷漠无情的段傲青,心如刀绞。 她那曾经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声音在铁石心肠的段傲青面前失了灵。 “能救杨禹的人,只有‘狂刀’段傲青。你去求他出手,杨禹或许会有一线生机。”花如伶望着泣不成声的桃花三娘,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魅力,一下子激起了桃花三娘潜藏心底的欲望。 她朦朦胧胧的泪眼里有了光,一种充满着希望的光芒。 为了杨禹,她必须要做,那怕要她做狗做马,她也会毫无怨言地做。 “杨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他受到伤害,更不想失去他。”桃花三娘低泣诉说道。 “杨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段傲青听到这句话后,打了一个激灵,浑身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杜七临死前对他说的一番话,心像被刀剜一样,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我希望你救杨禹,并教他刀法!” 桃花三娘望着段傲青半晌,见他不言不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迷惘的痛苦状态。 她失望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痛,深深地向他躬身,然后毫不犹豫地擦肩而过,背着晩霞离开。 她昂着头,热泪早已夺眶而出。 段傲青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站立的姿势,并没有回头看一眼桃花三娘慢慢远去的背影。 西山日落后,当最后一抹红霞在段傲青的脸上隐去时,他才迈动脚步。只不过,此刻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每一步走得那么的缓慢,那么的沉重。 夜幕渐沉。 一轮弯月挂树梢头。 渔村在日落后,便淹没在安静的夜色里。 有一个倩瘦的人儿腆着圆鼓鼓的肚子,立于院子的门前翘首以盼,透过半明半昧的夜色,注视着前方蹒跚而来的夜归人。 等一个人,有时候是很幸福的,有时候却也是很痛苦的。 段傲青知道等他的人是谁。 他轻轻地走到她的跟前,停了下来。 这一次,段傲青没有递过他的钓杆,唐菁也没有伸手接他的钓杆。 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 因为夜色已至,谁也看不清彼此脸上复杂神色的变化。 “段大哥,回来了。今天有没有钓到大鲤鱼?”萧娉婷银铃般的声音从院子里飘了出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中了一条,金黄的大鲤鱼!” “今天有口福了。唐菁姐姐,糖醋大鲤鱼。”萧娉婷欢欣雀跃道。 “看你,馋得像一只久不见腥味的小猫。”唐菁嗔声道。 “嘻嘻,谁叫我就是一只爱吃鱼的猫?”萧娉婷挨着唐菁的肩膀,撒娇道。 “段大哥,快给我杀鱼去。要不,就把这只猫馋死了。”唐菁笑道。 “嗯,幸好,临走时中了大鲤鱼。要不,真的把这只猫馋死了。” 段傲青边说着,边把挂在肩膀上的鱼篓上递给了唐菁。 “我都说我是一个有福气的人。上天是眷顾着我,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吧,段大哥。”萧娉婷搀扶着唐菁的胳膊,回头对着正关木门的段傲青调皮道。 “嗯,看看你,一条鲤鱼就把你美的飘上天了。要是,有一个帅气的少侠,还不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唐菁笑道。 “菁姐姐,你又来取笑我了。”萧娉婷羞红着脸道。 “唉,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也是老大不小,应该找一门好人家。总不能陪着我们,虚度年华。”唐菁含笑,盯着萧娉婷道。 “我看,叫菁姐姐介绍一个年轻有为的少侠……。”段傲青从唐菁手中接过鱼篓,看着沉默不语的萧娉婷,插嘴道。 萧娉婷没有搭话,默默地从段傲青手上接过钓竿,与唐菁一起张罗着晚饭。 清晨,初秋微凉。 湖面平静,笼罩着一层如薄纱般的雾气。 天际线上刚刚挂起一抹淡淡的妆红,映照在湖面上的氤氲霞气,如梦如幻。 段傲青穿着浆洗得有些泛白的青布衫,坐在湖畔的柳树旁,望着远处泛舟湖上的渔船出神。 他的脸上充满着痛苦的神情。 在湖畔,有一座商通南北河道的码头。 因为位置偏僻,商旅并不发达。 此处乃是江南一平原地,盛产稻米。故码头作稻米的集散地。 段傲青也是在码头上搬运工作,赚些苦力钱养家糊口。 本来码头的管事看到他是残疾,不想要他。 但碍于工头的脸子,逼不得已才聘用他。 原来,码头工头的家也是在渔村上,以段傲青为邻。 两人一来二往,混熟了。 工头看到他力气大,单手可以将一百来斤重的麻袋稳稳地扛在肩膀上,搬运重物并无障碍。 于是,出于朋友的情义,为他争取了这份苦力工。 每天,天色微微亮。 段傲青跟随着工头到码头扛货物,日落西山时,才收工回家。 “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她。”唐菁站在段傲青的背后,柔声道。 她就像一个慈爱的妈妈,在劝慰着一个满腹心事的孩子。 段傲青的嘴唇不自觉地翕动了几下,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声来。 他知道桃花三娘从不低声下气地求人,现在为杨禹前来求他,说明他在她的心中有着无比重要的地位。 但他不知道,桃花三娘为什么那么看重杨禹。尽管他知道桃花三娘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也知道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但她只是把人当成是一种工具,有用者则视若珍宝,没用者则弃之如敝履。 他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 远离江湖纷争,远离血腥杀戮。 放下了手中的刀,如释重负。 这时,他才发觉,安稳的日子才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 同时他知道踏入江湖容易,退出江湖困难。 现在他已隐退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渔村,过上平静的生活。一旦再次踏足江湖,恐怕再也不会全身而退。 这会陷唐菁她们于不可猜测的危险境地。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桃花三娘始终就像插在他心里的一根刺,让他痛不欲生,但又拔不掉。 “如果你认为对的,你就去做吧。答应我,要平安归来。”唐菁看不清段傲青脸上神色的变化,但从他脊背上轻微的颤动,她知道段傲青已有了最后的选择。 尽管她的心也是痛的,而且痛的程度并不比段傲青轻。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你……你……不怨恨我?”段傲青扭头,两眼望着神情悲戚的唐菁,木讷地问道。 “不,不,我从来不会怨恨你,也永远不会怨恨你。反而,你能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我为你感到高兴。”唐菁笑了笑道。 “可是,我……我……”段傲青看着一脸释然的唐菁,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不到唐菁是这么的大度,感激的眼神。 他见过的女人不少,跟他好过的女人也不少,知道女人需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女人不需要什么?什么可以抛弃,但在男人的问题上,女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抛弃。 女人妒忌心极强,特别是她把所爱慕的男人,看得比她的贞操更重要。她可以为她所爱的男人牺牲贞操,但不会为她的生命而付出所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会在意的。因为我拥有了你,已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在江湖上,别人一听到唐菁这个名字,就像听到魔鬼一样,莫不是惧怕,就是厌恶的样子。只有你见了我,当我是一个正常人。我就想这个狂刀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吧。起码与江湖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狗屁侠客不是同一类人。所以,我认定你是我要爱的人。就算这一辈子,我得不到你的爱;下一辈子,我非你莫属。”唐菁抚摸着段傲青的肩膀,柔声细语道。 段傲青的躯干微微地颤抖起来,他抓住唐菁的手越来越紧,眼泪已盈眶了。 他知道唐菁爱他,但他想不到唐菁爱他爱得是如此的深沉。 对于她这份沉甸甸的爱,他又岂能辜负呢? “江湖上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给我贴上一个“鬼见愁”的绰号。我唐菁就是一时犯了糊涂,就成了那些江湖大侠客眼中的女魔头。他们看不起我,瞧不上我。只有你段大哥不是把我当坏女人看。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舍命救你?因为我要你这样的汉子瞧得起我,我更要你爱我。” 这时,太阳初升,从天际线上一跃而起,在平静的湖面上播下了万丈金光。 段傲青早已泪眼朦胧。 在远方,粼粼波光的湖上,一只孤鸟展翅高飞。 第121章 唤醒魔性 秋,天空蔚蓝,阳光高照。 秋风吹不掉炎夏的热。 那火辣辣的阳光,照得人还是浑身难受。 在黄沙漫道的官道上,两旁的树叶薰黄,灿烂夺目。 三匹骏马并排着在官道上扬蹄疾驰。 那矫健有力的马蹄撞击着大地,身后扬起漫天黄沙。 中间的壮汉乃是福威镖局的掌柜乔泰来,他天庭饱满,嘴角永远挂着和善的笑容。 左右陪伴的二人乃是镖师,年长的叫林怀杰,年幼的叫张跃。 “乔二爷,咱们这一趟押镖可谓是一波三折,能安全交付,还真不容易呀。”张跃道。 “有乔二爷的金字招牌在,谁敢吃了豹子胆,打乔二爷的歪主意?况且,乔二爷的八卦棍法也不是吃素的。”林怀杰故作姿态,高声道。 “对!咱乔二爷威武,绿林朋友多多少少会给几分厚脸。”张跃朝林怀杰扮了一个鬼脸,笑道。 这一趟押镖,是张跃的老父亲央求乔泰来带他走走江湖,见识世面。 乔泰来也有意培养他,便欣然答应。 “你俩说话要谨慎,还是少说奉承话。在江湖上走镖,乃是刀尖上行走,半点不容马虎。我福威镖局一路走来,承蒙江湖上朋友的关照和厚爱,才安然无事。”乔泰来沉声道。 “二爷说的是,咱哥俩以后全听你的。” “不过,此次替桐城刘员外押送的送子玉观音,还真危险。”乔泰来想着这次押的镖,似乎还心有余悸道。 “嗯,总算还是有惊无险。不过,乔二爷,那个姓王的少侠是什么来头?”林怀杰道。 “我向刘员外打听过了,他是洛阳王云鹤的小儿子王逸凡。”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俊的身手。原来是洛阳王家的人,而且还是掌门人的亲儿子。”张跃咋舌道。 “此次,要不是王少侠仗义出手相助,恐怕玉观音将落入贼人的手里。那时,我‘福威’镖局将名节不保。” “王少侠不该出身名门之后,一手追风剑法耍得出神入化,纯火炉青,打得贼人落花流水。想那贼首马三的鞭法也是武林一绝,在王少侠的剑下走不过三十招,被一剑穿喉。”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王云鹤确实教导有方,几个孩儿才华出众,皆有栋梁之才。若那王逸超不死,日后武林翘楚,非他莫属。” “洛阳王家能执掌武林之牛耳,的确是离不开王云鹤的蹈厉奋发。但他的追风剑法和乾坤无极内功才是他傲立武林的资本。” “听说他与少陀山庄的庄主瑞木无涯比武,两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 三人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着,任由马匹在官道上驰骋。 当他们转过一个山坳后,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孤独的身影在官道上踽踽独行。 此人身着一身桨洗得泛白的粗布衣,头戴着一顶陈旧的斗笠,惹人注目的是他腰上别着一把刀。 他迈开的步子看似不快,但是一个壮年的汉子赶劲地赶,也绝对赶不上他。 乔泰来留意到他的脚步稳健有力,但让人惊奇的是他脚下的黄土却没有因为有力的践踏而四处飞扬。 当他们与他擦肩而过时,乔泰来不由自主地回首望了他一眼。 这时,他注意到那人的左衣袖空荡荡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是他?”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这般样子。 因为这是一个有家有爱的男人该有的模样,面色红润饱满,皮肤细滑紧致。 而他印象中的那个男人应该是旷野里的一头凶猛的野兽,处处散发着粗犷豪迈。 “乔二爷,前面的岔道口有一茶亭。要不,咱们停下来喝口茶,歇歇脚再赶路?”张跃远远地望着岔道口上竖起的旗杆上,挂着一个绣着茶字的旗幡迎风飘扬,提议道。 “嗯。”乔泰来望了头顶上高高的骄阳,也感到口干舌燥,点点头称道。 于是,三人催马到茶亭前,下马,将马系在茶亭旁的树干上。 然后,挑了茶亭前树荫下的一木桌上坐下来,招呼茶博士上茶。 茶博士唱了一个喏,问清楚乔泰来要的。很快便端上一盘咸豆干,一盘青枣,一壶茶水和三个茶碗,手脚利索地替三人斟上茶水,随后招呼其他客人。 这一次押送的货物没有丢失,而镖局仿佛在望,乔泰来的心情大好。 作为走镖的,没有什么比平安到家的更高兴了。 “乔二爷,那个不是我们刚才路上碰到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到这儿?”眼尖的张跃看到了路上的断臂客,惊讶道。 “嗯!” 乔泰来也感到奇怪。 从他们与断臂客相遇的地方到茶亭,少说也有十余里路,一个普通人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赶到这。但断臂客只需一炷香的时间。 这非常人的脚力超出了乔泰来的想象。 “兄弟,我请你喝茶。” 乔泰来看到断臂客来到茶亭前,停了下来,往茶亭张望了几下,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他以为断臂客身上囊中羞涩,本性急公好义的他便主动邀请断臂客喝茶解困。 断臂客望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反而挑了远离他们的桌子坐了下去。 “乔二爷有心请喝茶,他不但不领情,还显摆出一副臭脸,真不识抬举。”张跃嘟囔道。 “人各有志,我们不能强人所难。”乔泰来劝说道。 “二爷,你就是好心肠。若换作我张小爷,非给他一个教训不可。让他知道什么叫感恩戴德。”张跃还不解气道。 “你臭小子,就会贫嘴薄舌。什么时候学会乔二爷的宽大为怀?” “海不辞其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我们走镖行走江湖,宽以待人,才能广交朋友。我们做镖局走的血口子讨饭吃,唯有江湖朋友多,路才走得远,走得宽。”乔泰来和颜悦色道。 “你这个废物。大爷就要这张桌子。你滚开!” 乔泰来回头一看,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正驱赶断臂客。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手执利刃的黑衣人。 “咱大哥要坐这张桌子,你这丑八怪马上滚!” “不知好歹的家伙,不要给脸不要脸……” 他身后的黑衣人也跟着一起哄道。 断臂客手端茶碗,慢悠悠地喝着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装作充耳不闻,毫不相让。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想找死?”那领头的恼羞成怒,扬起刀,向着断臂客的脑袋劈去。 “喀嚓”一声,断臂客头顶上的斗笠应声裂开两半。 “咦!你这家伙还真不怕死。”那家伙看看裂开斗笠,看看手中明晃晃的刀,又看看脸不改色的断臂客,惊呼道。 毕竟,他虽然是装腔作势,但刀往头上劈下去的动作是真的。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这一刀的真假。而他头一回见到这世上真的还有如此不要命的人。 “我这斗笠破烂了,你得要赔我银子!”断臂客抬起眼,盯着那领头的黑衣人冷冷道。 “我给赔你银子?”那领头的好奇地问道。 毕竟,从来没有人敢向他要银子。而眼前的人还是断了一只手臂。 “对!”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老子是七星楼的。七星楼,你好好记着。”那领头的恶狠狠道。 “七星楼,那又怎么样?”断臂客依旧是凛若冰霜,不为所动。 断臂客冷淡的态度,大出那领头的所料。 他本以为搬出七星楼的名号,断臂客会被吓得大惊失色,胆裂魂飞,接着慌落而逃。 谁知,断臂客表现岀来的冷静,超出了他的想象。 七星楼在他的眼中,犹如沧海一鳞,不屑一顾。 “你想要多少?”大汉由惊诧变得 “十两!” “哈哈,笑死大爷我了。这顶破斗笠还值十两银子?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吧。”那领头的狂笑道。 “哈哈……” 背后的黑衣人也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们肆意地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我劝你最好还是痛快地给他十两银子。要不,你很快笑都笑不出来。”乔泰来道。 “你是什么人?敢为他出头,与七星楼作对?”那领头的转身,怒道。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七星楼欺人太甚。”乔泰来道。 “莫非此事你管上了。”那领头的眼定定地盯着乔泰来,邪笑道。 “我……” 乔泰来正开口说,就马上被林怀杰拽住了肩膀。 “二爷,他们是七星楼的,我们招惹不起。我们还是……。”张跃听闻对方是七星楼的人,脸色一变,慌忙劝道。 “乔二爷,这世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们镖局日后还在江湖上走镖,还是闲事少管为妙。”林怀杰也劝说道。 毕竟,有些事惹不起,但可以躲得起。 福威镖局只是一个走江湖的弱小,在强大的七星楼面前,无疑是以卵击石。 更何况,刚才断臂客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早已令张跃和林怀杰二人对他十分反感。 “这……”乔泰来欲言又止,感到十分为难。 虽然福威镖局地处江南腹地,接的镖大多也是江南的镖。但近年来七星楼的势力已向江南扩展,与江南武林势如水火。近年来,双方血拼的势头愈演愈烈。 乔泰来走南闯北,不免也会与七星楼有交集。 毕竟,连洛阳王家为首的中原武林联盟不能与之匹敌。 在七星楼猛烈的攻势下,鲸吞虎据,洛阳王家的势力范围不断收缩。 中原武林豪杰说起七星楼,谈虎色变,逡巡畏缩。 如果真的一时冲动,与七星楼发生冲突,将来会为福威镖局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还是走得远远的好,以免惹祸上身。” 断臂客脸上露出冷酷无情的神色,对乔泰来的“自作多情”流露出鄙夷不屑。 乔泰来听了断臂客如此的不领情,顿觉有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受。 “咱们走吧。” 他叹息一声,将一锭碎银搁在桌子上,便领着林怀杰二人骑马离开了。 这是入秋的第一场雨。 清凉,轻盈,绵长,又带着淡淡的哀愁。 冰冷的雨丝,沿着屋檐滑落,滴在光亮的青石条上,溅起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花。 段傲青站在临河的一座民居的屋檐下,注视着烟雨蒙蒙的河面出神。 一阵寒风刮过,卷起的雨点飘进段傲青的衣襟内,给热烘烘的胸膛带来一丝丝彻骨的寒意。 因为这是一场不期而遇的秋雨,将段傲青匆匆的行程打断了。 他唯有选择就近避雨,待雨停了,再赶路。 这场冰雨洋洋洒洒地飘着,似乎是没有尽头。 眼看夜色将至,它依然是不紧不慢地下着。 此刻,人们围着灯光,正与家人享受着热气腾腾的晚餐。 街道上湿漉漉的,静悄悄的。 “这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段傲青已等候了一个时辰,眉头紧锁,眼神不时四下张望。 忽然,不远处的石拱桥上出现了一群身披斗篷的黑衣人,他们手执兵器利刃,冒雨匆匆地鱼贯而行。 很显然,这是一群杀手。而此时此刻出现一群杀手,这意味着有人将要死亡。 段傲青很清楚这一点。 他注视着这群杀手过了桥后,直接从他的面前跑了过去。 对于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段傲青静静地望着他们消失于烟雨中,面无表情。 突然,他心头闪过一丝不祥,鬼使神差之下,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跨了出去,向着黑衣人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街道上静得可怕。 追了片刻,眼前除了雨水,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段傲青像无头苍蝇,踏着湿漉漉的青石巷狂奔着。 那些黑衣人消失在雨幕中,空荡荡的街道,静寂得可怕。 “人呢?”段傲青呆呆地站在街中央,任由着冰冷的雨点扑身。 他茫茫然望着眼帘前的雨水,一时六神无主。 突然,前方十丈处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向前奔去。 段傲青见其着装与那一伙黑衣人别无二致,念头一动。 他心随意动,毫不犹豫地向着黑衣人追了上去。 那黑衣人似乎无意,又似乎有意,总是不紧不慢地与他保持着十丈的距离。 当段傲青与黑衣人心照不宣地穿过了几个街口后,在一座大宅门前,黑衣人突然杳如黄鹤,消失不见了。 那大宅大门洞开,就像一猛兽张开血盆大口,静静地等待着吞噬猎物。 段傲青抬头看去,门匾上书“福威镖局”四个遒劲有力的隶体字。 突然,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混杂着雨声的妇孺哭喊声。 段傲青心里一沉,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跳进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他站在门后石台阶上,看到了眼前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整个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完全愣住了。 庭院的台阶、花坛、青砖上卧伏着十几具尸体,刀剑散落一地,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目及所见的一切。 乔泰来跪在雨中,朝向门口,面若死灰。 一个黑衣人的刀架在乔泰来的脖子上,在他面前的是跪着家人,一共一十三口人。 乔泰来浑身是血,披头散发此跪在血水中。 看得出他是历经一番殊死搏斗,最后不敌被擒。 在死亡的面前,浑身瑟瑟发抖。 寒冷的雨点,无情地扑向这些可怜的人身上。 “你终于来了。”那个黑衣人见到段傲青的出现,冷漠道。 “你们在等我?”段傲青有些愕然道。 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冥冥之中让他碰上了而已。 “等的就是你!要不,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段傲青终于知道,这是早已布置好的一个局。而且,这个局是特定为他而设计的。 “既然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把他们扯进来?”段傲青指着乔泰来,质问道。 “因为他不该多管闲事。更不应该招惹了七星楼。”那黑衣人淡淡道。 段傲青终于猜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些黑衣人是为了白天的事而来。 乔泰来为了他而无端惹上无妄之灾,段傲青心里感到十分愧疚。 “放了他们,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段傲青怒目切齿道。 “段傲青,咱们玩一个游戏。只要你赢了,他们就得救了。”领头的黑衣人道。 “段傲青,你真的是段傲青!”乔泰来抬起头,两眼死死地盯着段傲青,吼道。 他那嘶哑的声音里充满着对生存的渴望。因为他知道,有段傲青在,他们就有生存的希望。 “你想怎么玩?”段傲青迟疑一下,沉声问道。 “天下人都知道‘狂刀’段傲青的刀快。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快?我们俩人同时出刀,劈向乔掌柜和他儿子的脖子上,你段傲青前来救人。只要你的刀快,同时杀了我们俩人,那他父子俩就得救了。假如你出刀慢的,可能两个人都救不了,也有可能只能救一个。现在乔掌柜,和他儿子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刀上,看看你如何去救他们了。”领头的黑衣人指着架刀在乔泰来儿子脖子上的黑衣人,又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乔泰来与他儿子的距离有二丈远,任何一个高手都不可能在一瞬间击杀两个相距二丈远的杀手。 这种神乎其技的刀法,恐怕只有大罗神仙才能做得到。 段傲青只是一个凡人,凡人当然是做不到的。 “你是在为难我,还是在羞辱我?”段傲青揣度之后,冷笑道。 “段傲青呀,段傲青。我看你就是一个无胆小鬼,徒有虚名之辈。”领头黑衣人讥笑道。 段傲青知道这是一群亡命之徒,心狠手辣,说到做到。 他的脑袋急速飞转,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他要拯救乔泰来,拯救他的一家人。 “段大侠,别管我,求求你救救犬儿。”乔泰来看到段傲青沉默不语,脸上露出左右为难的神色,心急如焚道。 “段傲青,既然你迟迟不能做出选择,那就由我来为你做抉择吧。”领头的黑衣人狞笑道。 他挥动手中刀向着乔泰来的脖子抹去,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也动手,持刀向啼啼哭哭的小孩砍去。 段傲青的刀出手了,他斜向上一撩,挑开了黑衣人的刀。同时,人如流星般扑向另一个黑衣人。 他出手的速度很快,转换的身法更快,几乎已达到了人类的极限。 “啊!”一声痛苦的嚎叫。 段傲青还是慢了,就在他的刀削断黑衣人手腕的一瞬间。 小孩已被割破了喉咙,血像箭雨般喷射出来,无声无息地倒下。 乔泰来脸如死灰地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小儿,顿时肝肠寸断,痛心欲绝。 “人死不能复生。乔某自知今天一门上下,难逃一死。段大侠,乔某有一个不请之情。请你为我们杀了这些畜牲,为我们报仇。”乔泰来撕心裂肺道。 因为他知道得罪七星楼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拾起地上的断刀,往脖子上一抹,斜落倒下雨水中。 他怒目圆睁,至死不瞑目。 “老爷……”乔泰来的妻子一把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尖刀,扑到乔泰来的身上,痛苦地喊道。 她望了一眼儿子的尸体,又看了一眼乔泰来的尸体,猛地拾起地上的刀,刺向心脏,然后伏在乔泰来的身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杀!” 霎时间,惊恐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冷酷无情,干净利落。 转眼之间,血水之下没有一个活口。 对一些人来说,死是一件痛快的事,活着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 此时,段傲青痛苦不已。 他宁愿眼前死的人是他,而不是乔泰来,不是乔泰来的家人。 但他无力回天,他知道他只是一个凡人。凡人无法改变既定已发生的事实。 他愤怒了,眼中喷出怒火。他要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在这些黑衣人的身上。 于是,他高举起手中的刀,扑向黑衣人,手起刀落之间,鲜血四溅。 人只有将心中的怒火完全发泄出来,他才会恢复平静。 段傲青就像一只发狂的雄狮,一头扎进绵羊群中,肆意横行。 他要把这人世间的罪与恶化为一座修罗场,他就是主宰修罗场的魔鬼。 雨水已模糊了他的视线,当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血水时,他完全麻木了。 他不知道眼眶里流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只是苦涩,辛辣,疼痛。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痛苦有多痛,就像没有人知道他的刀法有多快。 雨,下得越来越大。 很快,庭院里雨水越积越多,那些温热的尸首在血水中漂浮了起来。 段傲青仰天静默,让冰冷的雨点泼打着脸,待那燃烧的每一寸肌肤冷却下来之后,才转身离去。 当他跨出福威镖局的大门,在滂沱大雨中步履蹒跚地走着。 这时,从福威镖局里步出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站在门槛前静静地注视着段傲青孤独的背影…… 第122章 不可思议的刀法 窗外寂静,竹影婆娑,清风惹不起寂寥。 窗内静寂,人若老僧入定,阒然无声。 随着老猫儿和小辣椒的相继离去,客栈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剩下的几个江湖客,似乎已看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夜魁”白阎罗前脚黯然离去,他们后脚也悄悄地离去。 出奇的是,明明客栈里还有五个人。 可他们像是有言在先,一致的不言不语。 客栈的掌柜依然埋头在算账,他似乎总有算不完的账。 两个伙计忙着收拾地上的残留物。 杨禹和闵老大静静地望着伏在地上的尸首,半晌不语。 时光流逝得特别慢。 “不好!中了招!” 突然,闵老大眼前一阵眩晕,心知不妙。 他望向杨禹,看到他也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身子轻摇几下,便一头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一直埋头算账的掌柜突然抬起头,开口说道。 掌柜身穿铁灰色的对襟绸缎长袍,腰间束着一条宝蓝色的绣着弯月祥云纹状的宽边锦带。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 “你……你给我们下药?”闵老大双手支撑着桌子,有气无力道。 “嗯,就是刚才伙计送上的酒里,下了一小包的‘半日还魂散’。此药无色无味,百试百灵,比毒药好用百倍。”那掌柜放下手中的账本,笑眯眯道。 他那和善的笑容,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半日还魂散?”闵老大骇然失色道。 “嗯,你应该知道的,中了半日还魂散的人,从来没有漏网之鱼。”掌柜洋洋得意道。 闵老大知道这是江湖上一种秘制的迷晕药,无论武功多高的人,只要中了此药,必定是骨软筋酥,浑身无力。 要待上六个时辰,药力过后,人才慢慢恢复知觉。故曰“半日还魂散”。 在这六个时辰中,人是有意识,只是动弹不得,唯有任人宰割了。 闵老大作为江湖杀手,知道这迷魂药的厉害,也知道是什么人在使用它。 “你是什么人?” “我当然是一个算死人账的人。唉,只有死人的账才算不完。”掌柜叹气道。 算账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更何况这账还算不完。 “难道你就是江湖上的‘算死鬼’崔一命?”闵老大脱口而出。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多年的杀手。 不过那人与眼前的掌柜长相不一样。 那人是一个细皮嫩肉的肥胖子,而他却是一个黄干黑瘦的小老头。 “正是鄙人。看来闵老大还是一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想到崔某人了。” “想不到在江湖上销声匿影了的崔一命,竟然藏身在这里。不过,我好奇的是我闵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暗算我?”闵老大强撑着一口气道。 “我看你已是瓮中之鳖,还是老实告诉你吧。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别到阴曹地府里做一个糊涂鬼。” “哦,我倒愿闻其详。” “闵老大替李公公办差,我崔某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你说我为什么要暗算你呢?” “难道你也是李公公豢养的杀手?” “闵老大是一个聪明人。怪不得李公公如此器重你。”崔一命抚掌笑道。 “那是过去的事。本来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闵某人做了杀手应该做的事,不过是为李公公卖命而已,谈不上器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到头来,我还不是李公公要清算铲除的对象?” “嗯,闵老大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今天我还真想交你这个朋友。”崔一命拨弄了一下算盘,轻声道。 “可惜,我不会交你这样的朋友。” “哈哈……闵老大死到临头了,难道还不想求我饶你一命?” “哈哈……那你会认为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闵老大笑道。 “你的确不像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会在这里落脚?” “此处本来是地字杀手的一个暗哨,而我就是这里的管事。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上差大人苦苦寻你不见,鬼使神差的你偏偏闯了进来。为了杀你灭口,我不得不暴露了我的身份。”崔一命悠悠道。 “哈哈,看来这是我闵老大荣幸之至。竟然费李公公劳师动众地追杀。” “既然李公公已下了必杀令。那今天你就认命吧!”崔一命微笑道。 他的笑声,就像一把寒冰的刀,深深地刺进闵老大的心脏。 一旁候命的两个伙计领会,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尖刀,慢慢地向闵老大逼了上去。 “暂慢!”闵老大突然迸发一声道。 “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崔一命愕然道。 “这个小兄弟乃是局外人,与我的所作所为无关。还望崔兄手下留情,饶他一命。而闵某人愿束手就擒,任君处置,绝不反抗。”闵老大指着伏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杨禹道。 “嘿嘿,闵老大真有趣,冷血杀手什么时候有了感情?难怪李公公要除掉你。跟了李公公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李公公的禀性吗?斩草除根,一个不能留。今天你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崔一命冷笑道。 闵老大闻言,内心一沉。 他知道今天两人中了“半日还魂散”,周身酥软,此时乃是刀俎之下的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杨兄弟,对不起,连累你。”闵老大低声喃喃道。 浑身乏力的他无力地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他知道此时插翅难飞,无力挽狂澜。 此时,他的心境是如此的平静。 作为一个江湖杀手,犯下的罪孽太多了,也许死是他唯一赎罪的最好选择。 这一刻突然变得特别的漫长。 而时间流逝得越慢,他感到身上的罪孽越深重。 “叮叮”两个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 闵老大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柄银光闪闪的画戟架住了砍向他的两柄短刀。 “是你‘小温侯’吕泽盛。”崔一命又气又急道。 “没错,是我。这个人的性命,只能是我的,谁也不能杀他。”吕泽盛缓声道。 他画戟朝天一抖,那两个伙计被震得蹬蹬地后退几步,方才稳定身形。 “哈哈……姓吕的,你是没长眼睛,还是自命不凡?姓闵的中了我的‘半日还魂散’,宛如死人一个。他的性命当然是我的。”崔一命压着怒火,冷冷笑道。 “只要你过得了我手中的这把戟,姓闵的性命就归你。我绝对不与你争。”吕泽盛扬起手中的短戟,傲然道。 “如此看来,你非与我争抢不可?” “你说呢?” “那我今天就见识一下你夺命方天画戟究竟有多厉害。亮出你的杀招来。”崔一命怒道。 闵老大已是一只软壳虾,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任由着两人“目中无人”地争吵,心中真是又气又急。 不过,他知道不管落在谁的手上,结果是一样的。 但此时,他反而希望胜者为吕泽盛。毕竟,他落在吕泽盛的手上,杨禹或许会留有一线生机。 “唉,小爷睡得好好的,那鸡腿正吃得津津有味。不知哪里来的两个挨千刀的投胎鬼,嚷嚷着给吵醒了。真是扫兴!”杨禹伸了伸懒腰,愠怒道。 杨禹的声音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一下子就炸醒了二人。 吕泽盛与崔一命闻声,马上停止了争吵,面面相觑。 两人脸上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特别是崔一命脸色越来越难看。 \"半日还魂散”的药性是惊人的,从来没有一个中了招的人会在六个时辰内恢复过来。 而杨禹才半时辰不到,就苏醒过来。从他脸上的神色来看,完全看不出有中毒的迹象。 这太神奇了。 崔一命把脑袋敲破了,也想不明白杨禹是怎么做到的。 闵老大也是想不透,明明是一起喝的酒,一起中的“毒”,为什么杨禹会安然无事。 “你是人,还是鬼?”崔一命大为骇异道。 “我,当然是人。”杨禹笑道。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喝了酒,为什么你没有中毒?” 杨禹笑而不答。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存在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有时候,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感是一种很有用的武器。 毕竟,有些事说破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哼,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今天你都要死。”崔一命恶狠狠道。 因为在吕泽盛面前丢了脸,让他脸上无光,这比死还难受。 所以,必须要杀了杨禹才解他心头之恨。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不能杀的吗?” “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有一个诅咒,杀我的人不能安生。所以,想杀我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我想你不会当真吧?”杨禹淡淡地说道。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当他看到已伏在桌子上的闵老大时,知道“半日还魂散”的药力已完全发作,在接下来的六个时辰之内,他将已是俎上鱼肉,等待他的命运只有任人宰杀了。 杨禹失去内功已是池中鱼,笼中鸟,插翅难飞。若带上闵老大更是一个累赘,绝对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更加叫杨禹绝望的是,吕泽盛和崔一命在一旁虎视眈眈,都是惹不起的黑白无常,勾魂摄魄的厉鬼。 杨禹的脑袋在急速地转动,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以摆脱眼前的困境。 但他很快发现,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他绝对是没有胜算。 崔一命和两个伙计已布成犄角之势,堵死了他的去路。 就算他能突破崔一命三人的拦截。但吕泽盛在背后的偷袭,他是万万躲不掉这致命的一击。 “你编的鬼话,骗得三岁小孩,骗不了我?”崔一命偷偷地瞟一眼吕泽盛,冷笑道。 吕泽盛背靠着一旁的柱子,斜眼看着崔一命,眼角里尽是轻蔑的眼光。 他知道吕泽盛在看着他的笑话。因为“半日还魂散”从来没有漏网之鱼,而杨禹是第一个。 如果被吕泽盛传出去,这肯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杨禹必须要死。 “哈哈,你若不相信,大可一试!”杨禹笑道。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崔一命想了片刻,咬咬牙道。 他双手突然暴起,快速地拨动着桌子上的铁算盘。 手起手落的瞬间,算盘上的铁珠子像爆炸的火星向吕泽盛打去。 吕泽盛尽管早有提防着崔一命暗算,但他万万没想到,崔一命会暗度陈仓,突然向他出手。 仓促之间,吕泽盛没有退路,只有挥戟拨打铁珠子。 崔一命打的铁珠子力道之猛,认穴之准。 猝不及防,两个铁珠子打中了他的膻中和曲池两个穴位。 吕泽盛胸口像是被巨石猛烈地撞击一下,登时剧痛难耐,内气散乱,脚下发软,瘫跪地上。 “你想杀我灭口?”吕泽盛怒喝道。 “嘿嘿,你不应该与我争,更不应该小觑我。只要你死了,谁也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崔一命狞笑道。 “你……你好狠毒啊!”吕泽盛吐了一口鲜血,喘气道。 “无毒不丈夫。难道李公公没有教你这个吗?不过,你以后也没有机会聆听李公公的教诲了。”崔一命道。 说罢,他手一挥,刚才吃了吕泽盛亏的两个伙计领会,舞刀向着吕泽盛扑去。 吕泽盛刚被击伤,胸口气血逆流,还未能缓气过来。再加上腿也被铁珠击伤,行动不便。故再也没有机会去反击。 “想不到我吕泽盛今日阴沟里翻船,把命丧在这个阴险小人的手里。”吕泽盛懊悔道。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静候受死。 那两伙计一左一右,一柄尖刀向吕泽盛的胸口刺去,另一柄尖刀向着他的脑袋削去。 眼看吕泽盛就要血溅当场。 “铮铮”声响起,忽然一道黑影斜斜向上刺出,封住了两个伙计的刀。 吕泽盛心头一紧,但很快他发现他的胸膛没有被刺穿一个透心凉,他的脑袋也没有搬家。 显然,有人挺身而出,替他挡刀。 “是你!”吕泽盛惊诧道。 他看到挡刀的人竟是杨禹,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 那两个伙计虽不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但身手也不凡,出手自然也不慢。 两人旋即舞动着尖刀,如泼雨般向杨禹砍去。 杨禹拼尽全力去抵挡那如泰山压顶,重重压来的刀。 那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震得杨禹的虎口快要麻木。 他连连后退,咬着牙根苦苦地支撑着。 因为他知道,他倒下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崔一命。 他若倒下,吕泽望必死无疑,闵老大也必死无疑。 “哐当”两声响,两柄刀竟相继齐口崩断为两截。 就在两伙计愣神刹那间,杨禹往前一蹿,引身一闪,从两人的中间穿梭而过,持刀左右一抹脖子。 他的身法很快,但他的刀法更快。 血很快从如细线般的刀口上喷洒出来,接着,一股剧烈的疼痛如电流般向周身蔓延。 两伙计惊恐地望着杨禹手上的乌刀。 这是一把不起眼的刀,一把毫无杀气的刀。 但就是这样一把乌黑,形如烂铜破铁的刀却散发出一种可怕的力量。 他们那如死鱼般的眼睛,至死也不相信世上还有如此之快的刀法,如此不可思议的刀法。 “气煞我也!” 崔一命瞧着两个伙伴眨眼间在杨禹的刀下一命呜呼,气得青筋暴起。他也顾不上体面,从柜台后一跃而起,一记旋风腿向着杨禹踢去。 杨禹冷不防胸口重重地吃了一脚,整个人被踢飞了,撞在木桌上,又把木桌压烂,然后摔倒在地上。 “哗!”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他的骨架似乎散掉了,那似乎碎掉的骨头,钻心的痛。 杨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一种视死如归的笑容,一种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你真的不怕死?”崔一命注视着如苍松屹立不倒的杨禹,脸色苍白,颤声道。 “死,有谁不怕!”杨禹抬手拭去嘴角上的血迹,笑道。 “可是,你却奋不顾身地救他。你不是傻瓜?” “因为我是杀不死的。”杨禹横刀立马,拼尽一口气,高声道。 只要手中有刀,他就是不败的战神。 “挡我者死。那我就成全你,送你上路吧。”崔一命狞笑道。 他不再手下留情,因为他要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在杨禹的身上。 崔一命双手一扬,一招“天女撒花”,将十余枚铁珠子分上中下三路向杨禹身上的十余个大穴打去。 他打暗器的手法是非常高超,伤人于百步之外,杀人于无形之中。因此,他自信杨禹是没有办法避过这一手巧妙又刁钻的杀招。 事实上,杨禹也没有办法化解。 毕竟,此刻受了崔一命重重一击的他已筋疲力竭了,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突然一阵旋风卷过,一个黑影从杨禹的面前掠过,探手一抄,衣袖一挥,将崔一命发的铁珠尽收于袖中。 崔一命见来人破坏了他的好事,也不容多想,摄起两颗铁珠子一弹,两铁珠子如流星破空朝着来人的胸口打去。 “你找死!”来人沉声道。 那人右手一扬,从衣袖里激射出两颗铁珠子,半空中将崔一命打来的铁珠子一一击落。 “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泰山,不知道大人驾临!小的有罪,差点误伤大人。还望大人恕罪!”崔一命定睛看到眼前之人脸戴着青面獠牙面具,腰间挂着一个黑色的令牌。慌忙躬身作揖,颤声道。 “这也不能怪罪于你。免礼了吧。”蒙脸人缓声道。 崔一命看不到蒙面人的脸色,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并未怪罪于他,悬着的心顿时舒缓下来。 “崔一命谢大人的不杀之恩!” “你们二人互相残杀,真是丢尽了本尊的脸。若这事传到京城里去,就算你们头上长着十个脑袋也不够掉。”蒙面人犀利的眼神看看吕泽盛,又看看崔一命,冷冰冰道。 “大人,请恕罪!”崔一命神色瞬变,慌忙下跪伏拜道。 他从蒙面人冷冰的语气,和脸具中透露出的宛若利刃的眼神,意识到其腾腾杀气。 “大人,请恕罪!” 吕泽盛也不顾身上有伤,双膝跪地,颤声求饶。 “哼!手足相残,本是死罪!但本尊念你们往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又是初犯,故网开一面。若再重犯,严惩不贷,定不轻饶。”蒙面人严厉道。 “属下谨记大人的教诲!”二人听出了蒙面人网开一面的语气,顿时如释重负,异口同声道。 “这个姓杨的小子是李公公看好的人,你们谁也不能伤害他。”蒙面人指着杨禹道。 “是!”二人又异口同声道。 “这姓闵的,就交给我处置。你们各司其职,各自安好去吧。”蒙面人交待道。 第123章 赌局 马车足够大,能够容得下三个大人。 而天下之大,往往容不下一个人。 有时候,天下反而比马车的空间还要小得多。 在当权者眼中,天下众生,皆为蝼蚁。这就是黎庶的悲哀之处。 马车只能是用“豪华”二字来形容,车舆是用结实的檀木经名工巧匠精心设计,空间宽敞,上镂刻着玄鸟猛禽祥云状图案,再以五色金漆彩绘,辅以金线银丝镶嵌,极尽奢华。 内铺上一块柔软的毛毯,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让人感觉不到有半点的难受。 马车是由两匹枣红骏马拉着,由一个壮年车夫驾驭着前行。 车夫驾车的技术非常高超,马车在蜿蜒曲折的黄土地上如履平地般平稳。 蒙面人悠然抱臂,挨着侧窗斜靠着车舆。 他狰狞面具下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车盖,冷峻而深邃。 一路上,他们很少说话,或者是没有要谈的话题。 杨禹倒也落得一个清净。 他选择一个适服的姿势倚靠着车舆,静静地闭目养神。 闵老大则在杨禹的对面蜷蹜着身子躺着,沉沉入睡。 那“半日还魂散”端的厉害,几个时辰过去了,闵老大依然保持着原来沉睡的姿势,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更叫杨禹感到纳闷的是,马车是慢悠悠地行驶着。 蒙面人似乎并不紧张,也不在乎。 谁也不知道马车驶向何方? “你似乎不怕死?”蒙面人压着嗓门,沉声问道。 “唉,有谁不怕死?”杨禹叹气道。 “你怕死?那你知道决定你生死的权力掌握在我手上吗?” “我知道,你捏死我,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至少现在不会。”杨禹睁开眼睛,懒洋洋道。 他那玩世不恭的眼神,仿佛永远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这种态度在“正经”人家面前是一种无礼的行为。 蒙面人并不生气,甚至对他这种无所谓的态还有一些欣赏。 “嗯,你这个人聪明绝顶,说话也讨人喜欢,而且还有自知之明。我喜欢你这种聪明人!如果能为我所用,那最好不过了。”蒙面人对杨禹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 “你知道我是不会为你效力的。”杨禹原本以为蒙面人会对他的拒绝暴跳如雷,但蒙面人对他的态度,倒大出杨禹所料。他注视着蒙面人的眼睛,良久才轻声道。 “如果我有办法让你恢复内功呢?只要你向我效忠,我不但让你恢复功力,而且还让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享尽荣华富贵……” 蒙面人相信他开出的这个条件,杨禹是很难拒绝的。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比恢复功力更有吸引力了。 对杨禹来说他恢复了功力,就拥有了问鼎武林至尊的实力。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你开出的条件,我确实是很难拒绝,我也不能拒绝。只可惜,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可不想做别人的走狗。”杨禹淡淡地道。 “你拒绝我?你可知道拒绝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大不了一死。杀头不过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杨禹笑道。 “好一个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现在你的生死都掌握在我手上,何来谈‘好汉’之说?”蒙面人嗤笑道。 杨禹一闻,觉得蒙面人说的有道理,他也没有驳斥的理由,索性闭嘴不语。: 不过,杨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蒙面人似曾熟悉,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马车慢慢腾腾地走着,在秋色绚烂的野林中穿梭,宛若鱼儿在五彩斑斓的溪石间游弋。 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少路程,路似乎没有尽头。 马车外漫山红叶,一片叠着一片,一层叠着一层,像燃烧的云朵,煞是好看。 但杨禹没有心情欣赏。 此时,他在揣摩眼前这个蒙面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敌人?还是朋友? 是魔鬼?还是天神? 最叫他难以理解的是,闵老大已是他的掌中之物。 而手握杀生大权的他却没有丝毫要杀闵老大的意思。 杨禹很难猜透蒙面人的意图。 故,他很想揭开蒙面人的青面獠牙面具,看清楚狰狞面具后的那张脸。 “吁……”一声长喝。 就在杨禹胡思乱想之际,车夫突然勒停了马车。 “爷,前面有人挡道,过不去了。”车夫微颤着禀告道。 “什么人,胆敢挡道?”蒙面人揭开布帘,探头喝道。 “段傲青!”杨禹惊呼道。 他看到了,距离马车三丈处,段傲青站在路的中央,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在阳光下,像是一道不可越过的山峰。 阳光是灿烂的,而他脸上的神色却是悲戚。 不用疑问,刚刚的他经历过一场难以言状的劫难。 因为只有经历了痛苦折磨的人,才会在如此美好的秋色之下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段傲青,你可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蒙面人沉声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还敢拦截?” “我只想要车上的人。其它猪呀,狗呀,一概不感兴趣。”段傲青冷漠道。 “车上的人,你要不得,也不能要。他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我劝你还是静静地离开,在下也既往不咎。”蒙面人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冷冷道。 段傲青的出言不逊让他感到愤怒,不过,他也知道段傲青不是一个善茬子,能不招惹他,就不要招惹上他。 “我段傲青想要的,从不落空。再说,我段傲青手上的刀,只管杀人,沾人血,从来就没有惧怕过任何人。” “哈哈……好一个狂傲的段傲青。你是人间杀神,我不可否认。但有些事,恐怕并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段傲青所可掌控的。”蒙面人桀桀笑道。 “嗯,你说的没错。我段傲青是没有能力掌控人世间的生死,不能阻止一个个悲剧的发生,不能为死去的人带来活的希望。除了自怨自艾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段傲青喃喃自语道。 他脑海里浮现出小杜鹃灿烂的笑容,刻骨铭心;乔泰来一门惨死的情景,历历在目,心开始悸动作痛。 人最无奈的事,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至关重要的人在面前倒下而无力无助,也是莫大痛苦的事。 “段傲青,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吗?我和我背后的势力,你是招惹不起的。我劝你还是速速让开一条路,让我们离开才是明智之举。莫为了一个与你毫不相关的人,做了丢掉性命的蠢事。”蒙面人道。 “如果黄天无道,就算让我段傲青粉身碎骨,今天我也要逆天而行,胜天半子。” “蚍蜉撼树!段傲青,就凭你一腔热血也妄想逆天改命,扭转乾坤?哈哈……世间不平事何其多,任由你手上的刀可以杀多少人?平多少事?”蒙面人狂笑道。 “车上的人,我要定了。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段傲青一跃而起,手中的刀划过半空,急速向蒙面人的脸具削去。 段傲青的刀法永远是那么简单快速。它简单到一刀就是一刀,招式永远没有变化。但它快,如刀过无形,快得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段傲青,在下今天没空陪你玩。日后有再会的一面,再好好领教你的刀法。”蒙面人身躯一扭,一个旱地拔葱,人迎空扶摇直上,于半空中双脚互交一点,一溜烟地飘向路旁树梢。 眨眼间,人便遁入树林中,不见了人影。 段傲青的刀快,但还是慢了半拍,他的刀锋紧紧贴着蒙面人的鞋底而过。 “喀嚓”一声,车厢的顶盖被段傲青凌厉的刀气削掉了半片,跌向了路边疏落泛黄的草丛去。 “好犀利的刀气,差点要了小爷的命了。”话音未消,车厢里露出了杨禹那张带着咋舌表情的脸来。 当他看到段傲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时,知道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马上闭上了嘴巴。 “大爷饶命!俺只是一个赶车的,没有做过坏事……”那车夫早已吓得瘫痪在地上,浑身瑟缩发抖。 “你仔细听我说,照我说的做,我不会为难你。”段傲青绷着脸道。 “是,大爷。你说,我照你说的去做。”那马夫像是从阎王爷里讨得了一条性命,忙不迭道。 “你把这个人扔到外面去。”段傲青用刀指着昏昏沉沉的闵老大,命令道。 “慢!你不能扔下他。”杨禹道。 这时,杨禹知道段傲青是为他而来。 尽管他不知道段傲青所欲为何,但他知道闵老大绝对不能留下。 因为前有狼后有虎,漕帮和李公公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闵老大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清醒着的他没有死里逃生的机会,昏迷的状态下,唯有刀头活鬼,绝对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我要的是你,而不是他。况且,带上他是一个累赘。我们走不远。”段傲青愣了一下道。 他想不到杨禹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若不带他走,那你也别想带我走。”杨禹斩钉截铁道。 “你……”段傲青看着一脸决绝的杨禹,一时语塞。 他从杨禹的脸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孩桃花三娘。 那时她的眼睛是同样的澄澈,脸上露出的是同样的倔强。 “可以带上他,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无法护他周全。”段傲青踌躇了一会道。 段傲青知道那是一个宁死不屈的决心。 “嗯!”杨禹点头道。 他知道段傲青的想法,但也别无良策,唯有见步行步。 “大侠,那我可以驾车了吗?”马夫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好好赶车,我自会有打赏。”段傲青跳上马车,在杨禹的对面盘膝坐了下来,然后对着不知所措的马夫吩咐道。 “好咧,大爷!”马夫点头哈腰道。 马夫是一个中年人,矮个子,古铜色的脸颊爬满了岁月的沟壑。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老实安分的人,一个为了生活长年累月栉风沐雨奔波劳碌的人。 他见到段傲青并没有恶意,就听从他的吩咐,打起精神来赶车。 马车又平平稳稳地走了起来。 头顶上是蓝天艳阳,尽收眼底下是满山红叶,迎风拂脸的是凉快的秋风。 此时此刻,正是诗意盎然时。 可惜杨禹不是李太白,在此良辰美景之下,必然意兴大发,赋诗一首。 马车在蜿蜒盘旋的山道上走了半天。 此时将是夕阳西下,落霞尽染,举目之下漫山红叶层层叠叠,烂漫如火。 段傲青怀抱着刀,斜靠着车厢假寐。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杨禹懒洋洋地倚在车厢里,盯着段傲青道。 段傲青依旧闭目养神,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你在听。如果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哪怕你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跟你走。”半晌之后,杨禹忍不住说道。 “你敢试试看。”段傲青猛地睁开眼,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杨禹,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杨禹知道段傲青会有办法逼他就范,当然,他手上的筹码就是昏迷不醒的闵老大。 他杨禹是不怕死,但闵老大的死活掌握在段傲青的一念之间。 世人知道段傲青狂傲,不会被人要挟。这也是杨禹不敢激怒段傲青的原因。 “我知道你的刀法天下无人能敌。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就算我拼尽全力,也不会伤你分毫。但是,我也有击败你的方法。”杨禹慢悠悠道。 “你有击败我的方法?”段傲青愕然地盯着杨禹,几乎不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 是狂妄,还是无知,无所畏惧? 因为他知道杨禹受内伤已丧失了功力。没有内功的加持,就算刀法多厉害,也就像一只无爪之虎,中看不中用。 不过,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是如此的熟悉。 那不是活脱脱的当年那个傲立江湖从不服输的段傲青吗? “嗯,你我不用刀比试一场。如果你能胜我,我一切听命于你,绝不为难你。怎么样?” 杨禹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狡黠的眼光。 “一言为定!你出招吧。”段傲青沉声道。 看着杨禹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他想看看杨禹到底玩的是什么鬼把戏? “且慢!”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你只有一只手,而我却有两只手。不用说,你肯定是赢不了我。我也不占你便宜,否则胜之不武。这样吧,我也绑缚起左手,咱俩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杨禹说罢,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用下巴按着布条的一头,熟练地绑起左手来。 “你帮我系一下。”杨禹最后把布头递给段傲青,道。 段傲青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布头,用力扯了一下。 “用力,绑牢固一点。”杨禹皱了皱眉头,大声催促道。 段傲青毫不犹豫地使劲地拉了一下布头。 就在一刹那,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指闪电般在段傲青的曲池穴上点了一下。 瞬间,段傲青的手臂酸软无力,顿时动弹不了。 “你……”段傲青怔住了。 他已瞧清楚偷袭他的人,竟然是一直躺在一旁昏迷的闵老大。 “想不到吧,段傲青。”闵老大气喘吁吁道。 他那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虽然手段并不高明,也不光彩,但能击败“狂刀”段傲青在江湖上也是一件脸上有光彩的事。 段傲青着了闵老大的道,索性闭口不言了。 “嘻嘻,我说过,我有打败你的方法。这回,你信了吧。”杨禹看着满脸颓丧之色的段傲青,嬉皮笑脸道。 段傲青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斜视着杨禹。 “你做梦都没想到,我的秘密武器竟然是闵老大。唉,你不该如此轻易相信我。”杨禹微笑道。 “我的确没想到闵老大会这么快醒过来。我更加想不到,他把握的时机是如此的准确。”段傲青道。 “没错,若稍有差池,便功亏一篑。” 的确,如果段傲青稍有戒心,就算有十个,百个闵老大都不可能轻易制服他。 “我好奇的是在我的眼皮底下,你们是如何做到的?”段傲青轻声问道。 毕竟,长期的江湖驰骋纵横练就了他耳聪目明的本领。这无与伦比的本领,更是让他的刀法超群绝伦,独步天下。 他虽然是闭着眼睛,但耳听八方,时刻留意着杨禹的动静。 他自信他的听力是超越常人,就算是一只蚊子在一丈外飞过,他都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是,闵老大与杨禹暗中达成的默契,让他感到困惑。 “刚才你闭目养神时,闵老大已苏醒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朝我使眼色。我明白他的意图,要摆脱你的控制,唯有偷袭你。但我明白,你是段傲青,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耳目。你虽是闭着眼睛,但耳朵肯定是在监听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任何偷偷摸摸的动作,都掌握在你股掌之间。破解你的办法,只能利用你对我的信任来分散你的注意力。所以,才有刚才与你的赌局。” “你的确很聪明,能让我掉进你设计好的陷阱里。” “唉,我也是占了你心切之故。要不,我是无法让你轻易上当受骗的。” 杨禹看着斜靠着车厢的闵老大,脸色苍白,身心交瘁,一头倒在车厢上。 原来闵老大拼着一口气,纵身跃起,闪电般点了段傲青的穴道后,便真气一泄,浑身无力。 “我用诡计暗算你,你不怨恨我?”杨禹惊讶道。 “胜就胜,败就败。我认栽了,那也只是我大意之故,又何来怨恨呢?”段傲青脸带不屑道。 “段傲青段大侠果然是大丈夫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还真不想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你。”杨禹抚掌大笑道。 毕竟,他用的这种手段虽然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但在江湖道义上这是不光彩的,令人耻笑。 “呼”一声骤起,一枝巨大的枯木凌空向马车挟着呼啸声撞了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马车,就要车毁人亡。 变故来得突兀,车上三人竟毫无应对之法。 就在这生死关头,突然,从树林中如弹丸般闪出一道人影,挥拳向枯木击去。 “啪”一声响,枯木应声断为两截。 两马受此一惊,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糟了,中了埋伏。”杨禹心里暗暗叫苦起来。 眼下三人无还手之力,而丛林中不知埋伏着多少人马?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如果此时埋伏的人一起发难,恐怕就算三人都有三头六臂,也无力与之抗衡。 “唰唰……”官道的两旁响起一阵密集的响声。 接着一阵雨箭从两旁的树林中蝗虫般飞了出来,向着马车射去。 “小心箭矢!”杨禹慌乱中惊叫道。 这时他才发现,马夫竟然不见了。 惊慌的马拉着车失控地向着箭矢狂奔而去。 杨禹三人在颠簸的车厢里东歪西倒。 闵老大中毒未解,段傲青麻穴被点,已失去活动能力,能控制失控马车的人,唯有杨禹了。 在箭雨的覆盖下,失去了顶篷的车厢已是避无可避。 眼看,就要被飞箭射成刺猬,命丧黄泉了。 就在这危机时刻,杨禹也容不得细想,便一个箭步蹿上去,抄起飘荡的缰绳,用力操控着狂躁的两匹马,让马车平稳下来。 “往前冲!”铁老三冲着杨禹怒吼一声。 他纵身跃起,舞圆手中的铁链,将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一一击落。 与此同时,斑驳陆离的树林中称呼声四起,密林中不知藏伏着多少弓箭手。 杨禹定定神,这看清楚来人乃是铁老三。 他惊魂未定,抓起缰绳,用力一抖,稳住狂奔失控的骏马,驾驶着马车从铁老三拨打掉箭矢的空隙中穿梭而过。 转眼间,便一骑绝尘而去。 身后厮杀声、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