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铲沉浮录》 第一章 陈大铲 他,已是阔佬了。——但怀旧促使他围着一所低矮的三间破房缓缓地转着圈儿。瞧——他那匀称纤细的躯干和宽阔的肩膀表明他身体强健,能经受住艰苦的摔打。脸是紫酱色,方型,浓眉毛,墨黑,外端向上翘,眼睛是圆的,在丰垂的睫毛下闪出类乎纯钢的闪光:耀眼,但冰冷,脸上有许许多多的小包,疙疙瘩瘩的象圆不圆,方不方的一片小凸岭。当他手抚摸着门框得意地微笑时,脸庞还有了光彩,而且还能表现出他的自信力和聪明来。他——就是闻名市郊的陈大发,因精通瓦工活,使一手好大铲,一天能垒三、四千块砖,人们又称他为“陈大铲”。 陈大铲已搬进新居,但还留恋这旧宅——尽管它已归前妻所有。这房子的确很破:说窄吧,前后门之间的距离还不够一个身手灵活的青年一跃的;说矮吧,手一伸就能摸到房顶——这是在地上摸,若在炕上得猫着腰,要不会碰头的;说简陋莫过于那几扇小窗户了,先前是糊纸的,后小改,按上几块小玻璃,不中不洋地算赶上时髦,更为寒心的房盖是用碱泥压的,雨季老是漏——外面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还滴答;四周墙是用鹅卵石加黄泥垒的,年久已裂开一道道缝子,象小孩嘴。屋内夏季闷如蒸笼,而寒冬凉风老是嗖嗖地,简直是冰库——这就是他祖父留给他爸爸,他爸爸又留给他的唯一遗产,也是他贫穷时的见证。 事物总是矛盾的,每当陈大铲看到这房子或想起它……身上就起鸡皮疙瘩,然还爱它——此处留下儿时数不清的美好回忆和遐想……陈大铲的记忆很好,直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五年前,母亲在这里归天的情景…… 她得的是肺结核病,仰卧在炕上,背后垫了一大叠枕头,两只手—枯瘦如柴,灰败不堪,抖个不住。突然,她神志清醒了,手不抖了,脸上的皱纹似乎在净化,变的细腻,还有了光彩。她一手拉他,一手拉他的女人,声不大但还清晰,焦灼的嘱咐:“儿啊,你媳妇俺放心,而你聪明又过分,乖僻……我刚才看见阎王爷驾前的判官,他说人不能做缺德事……咱人穷志不能穷!”她恳求儿子又说:“你发个誓?娘才……” 他跪在母亲前,想起母亲屎一把,尿一把拉扯自己的辛苦,想起她给的爱……不由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起誓,娘!” 她点了点头。扭过头又看了一下媳妇,又摸了摸身旁两个孙儿的头后,闭上眼,须臾带着宽慰的神色,头一耷拉,走啦。 当时屋里是那么静,谁也没有想到哭,而是小儿子看父母呆傻了,感到害怕,“哇”的一声哭,这才勾引起大家伤心痛苦的念头…… 陈大铲对母亲的感情是真诚的,但不相信母亲那番吓人的话——当时不信,现在也不信,他认为,那不过是病人失理智,胡乱说说而已。自打老太太死后,他开始还管一管农田,闲空了,手提大铲出外挣几个零花钱;后来,政策活了,干脆把家扔给女人,提着大铲出外打天下了。 万事开头难啊,起初,陈大铲还得巴结基建队的“包工头”……但仗着他聪明好学,肯吃苦,逐渐练做的一手好活,渐渐的讨“包工头”喜欢了,后来竟成了包工头的左膀右臂。时间一长,他听的多,见的广,经手办的事也不少,对社会的事儿便入了门,陈大铲发现这些事,只可心领神会,不可言传,属于窗户纸的勾当,一捅就破,但谁捅呢?都有莫大的好处……同时还发现——这“包工头”的位置是个肥缺…… 之后,陈大铲做了几件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才青云直上,现在已是甩手掌柜,干起了“遥控”。钱吗?除家内外开销,净剩九万有零头。 有钱腰杆壮,有钱人羡慕。时间不长,陈大铲就欲享受享受:首先,他想换换房子……其次,想换换媳妇。当然,开头他对媳妇的感情还是深的,结发,贫贱夫妻嘛。他女人本来就有两分姿色,再加上他买的那几套毛料,那几个呢的,一打扮就更俊了,他看着倒也喜欢,满足了。但禁不住郊外“黄花闺女”的献情,如再过三天就要和他结婚的矫丽娜来说吧——岁数比他小一旬,现年二十三岁,见面就“大发、大发哥哟”的叫的那个亲哪,甜哪!更使他着魔的是——她的“幸子头”黑亮的短发,细柳般的腰,小牙白白如玉,隆起的胸部一动一动的象揣着个小兔,小腚一扭一扭的,还有那艳丽小嘴唇的两角,总是浮漾着那迷人的微笑,真令人神魂颠倒!过过眼福则罢,还一个劲的缠住他不放。他吃不住了,这才发现自己的老婆缺点:腚大,腰粗……还土里土气的缺少那令人消魂的柔情。于是,他直接了当的给他女人提出:离婚——孩子抚养十八岁,而你到六十,三间旧房归你,钱财一笔清。他女人开头不同意,尽全力感化他,甚至被窝里的事都哄着他,可他连摸都不摸,连碰都不碰——心血白搭!他女人一思衬:常言说得好,捆绑不成夫妻,断弦犹可续,心去最难留。罢、罢、罢!逐同意以“感情不合”为理由,离了婚——拾掇一下东西,锁上旧房,领两个孩子回娘家了。前两个月,有人说她和她娘家附近一个老实后生结了婚,日子过得还不错。 他——陈大铲围着旧宅又转悠了一会儿,还拽了拽门上的锁,觉得结实,才依依不舍地向它告了别,转身往新宅走去。路上遇着基建队的小李,他笑着打探:“怎样?” “托您老的洪福,基建队依然兴旺。”小李恭敬地答。 “哦、哦,好好!你明天回去吗?” “回去,您老有事?” “后天我结婚。你把老张、大王……叫来!其它人来也好,活忙则算了。” “行!”小李哈着腰,笑着满口答应。 陈大铲告别了小李,心里又想起那媚人的矫丽娜,要不是房子讲阔,要不是置办高档的结婚用品……她早就投入到自己的怀抱中来了。没关系,好饭还怕晚吗?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只觉的时候不大,就来到了新宅…… 新宅离公路不远,不是楼房——陈大铲不喜欢那玩意儿,但地基一拔,倒差不多有二层楼那么高,是水泥导制平房。虽是平房,然远看造型别致,装饰富丽堂皇,不落俗套,故显别具一格,又露幽雅之态。近看平房高耸,门大,窗大,玻璃大;宽敞、舒适、采光好;平房前脸用水磨石,五色瓷砖,大理石造面,艳丽一极!离窗台前五步之遥有左右两道铁栏杆——色,天蓝,鲜艳。倚杆,低头可望四邻,抬头可见市区楼房林立——真开阔!院子也大,四周是用红砖砌的一人多高的花墙,还有门楼银白色的大铁门很宽,宽的足够他刚买的“鸭巴”轿车出入了。屋内有客厅,休息室,寝室,厨房……家具有:组合柜、沙发……家庭电器有:彩电带遥控的,洗衣机带双缸烘干的,电冰箱双开门是五个花的,吊灯是八个爪的……总之一切一切都是“现代化”的。乡里人称这栋平房是“高干”级的,象西方的别墅!是的,这点陈大铲心里清楚:可能市长除轿车外,再没有比自己高级的了。陈大铲心里还明白,这平房及物品没有四、五万别想下来,可自己仅花了三万还不到,为何?这可是“小鸡不撒尿,总还是有个道”!象什么钢筋,水泥,木料,人工还用花钱吗?若花那也是象征性的,曲指可数的,掩人耳目的。就凭这陈大铲觉得捞对了,是够美一辈子的。 陈大铲到了家,看看这,摸摸那,心欢喜;又一想三天后,就能与矫丽娜共度洞房花烛,心更甜了——就像钻进了蜂房“咕咚、咕咚”地,喝了半肚子的蜜。 婚礼按期举行。来的人不多,有六、七十人,大多是狐朋狗友和“关系户”,乡里人则寥寥无几。然小孩子不管那些事,成群结队的来凑热闹,他——陈大铲叫一个青年在院中给他们发糖,一人一包。新娘子——矫丽娜今天可大出风头了,自打十点钟进了门,一反旧俗,把送亲的“开香”客甩在一旁,不坐“炕头”,满脸堆笑的到各个屋窜开了——向参加他们婚礼的贵宾们起的劲的献殷勤。贵宾们也不示弱,新娘子、新娘子……叫个亲,贪婪的目光像利刃,若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这不能太怨“贵宾”们不斯文,只能怨矫丽娜打扮的太娇艳了。瞧——新烫的大波浪式卷发,油光可鉴!还插上一朵红花和一支金钗,一走一游荡,韵味别致;鸭蛋圆的脸点缀的红盈盈的,丹凤眼上面的眉是黑亮的,樱桃小口是红艳艳的……一笑不说话,二笑两酒窝。上身穿的是紫地带红花的小红袄,下身穿的是咖啡色毛料裤,裤线笔挺,快如刀,足蹬箭式棕色皮鞋,亮如镜明如玉,头上金晃晃,腕上银闪闪……一走一晃,香水味四溅! 若论她的这身打扮岂止“戴数乡税”?若论美貌,她又恰似“狐仙”下凡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陈大铲观矫丽娜风流翩翩,巧笑嫣然,圆眼睛都醉的只剩下一条缝了……燕窝、鱼刺、海参、鲍鱼、大酒、大肉上席,“哥俩好呀,两匹马呀……”喝五吆六的闹哄了一天。陈大铲——可一点不含糊,酒顶多喝了三两,剩下的全在手帕中,为啥?留精力好在晚上……而那些贵宾们都几乎被陈大铲灌的酩酊大醉,傍晚被人搀扶而去。等人全走后,这小两口大门上销,屋门关上,才双双进了寝室,寝室里华丽的八爪吊灯亮着,红红的象刚才筵席上的红葡萄酒,不,像血! 新娘子——矫丽娜,真能干:席梦思床早铺好,被窝里的电褥子早已通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二人会意的对视了一下,淫荡的嘻嘻一笑,便飞快的脱了个赤条条,嗖嗖地钻进了热被窝。接下来是发疯的吻,疯狂的摸……他们觉得真开心,完全不象头几次那样提心吊胆的,作贼似的幽会。云雨过后,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又是淫荡一笑,他们满足了。一个貌美,一个郎富,那能不满足呢?折腾了一天,刚才……的确累了,他们带着早已计划好的——三天后到矫丽娜家蘸酒后,周游北京、上海、苏州、杭州……的美好旅游计划,拥抱着进入了梦乡。 突然,大约是天拂晓的时候吧,矫丽娜在睡梦中觉得颈脖上有一物:凉凉的,还在蠕动。她本能的联想到是什么,吓的汗毛直竖——口喊,蛇,手拽蛇,恐惧的快速坐起。她叫,他——陈大铲也跟着叫,不是吓的,而是痛的嗷嗷叫。两人全醒,借灯光一看,这才惊恐的发现,他——陈大铲一宿之间颈下竟长出一个扁圆的瘤子——一点也不夸张,足有二尺长,颜色是红的,像他昨天婚礼时结的红领带。矫丽娜连忙爬到床一角,缩成一小团,浑身打哆嗦,也不哭,眼睛直直的望着那“蛇”。陈大铲也害怕,他不愧是男子汉,穿上一件衣服,急走到穿衣镜前照了照,不是蛇,不是领带——尽管可作领带用,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而是病!他也被这莫明其妙的病赫然出现,吓得不知所措了。 是病,终可以治嘛。他们二人终于摆脱了恐惧,清醒过来,商量对此事眼下保密。蘸酒后再治,反正现在不痛不痒的没关系。睡觉吗?分开睡,反正屋有。他到有心和她一起睡,而她不干,她怕那吓人的蛇,至于回娘家蘸酒,不要真把那玩意当领带系,天冷,围上个大毛围脖,好遮人耳目——就这样他们度过了三天蜜月。 看望丈母娘回来后,陈大铲独自一人来到市医院,花了三块钱,专挂教授级有名望的号,一看病症,询问发病史,连这些教授名人也目瞪口呆。罕见的病历,一个教授说:“世上独一无二的。”教授们相当重视,拍了片,化验了血,因他不痛不痒的,现叫他回家,等候研究出治疗方案,立即通知他住院治疗。 谁知,陈大铲一到家,病情恶化了:颜色由红变紫,酷像猪肝,还痛——一阵痛一阵不痛,不痛像好人似的,一痛就是急的,直淌汗。还是矫丽娜神通广大,探听到邻近山区有“李大神”、“何仙姑”……专治疑难病症。病急乱投医嘛,小两口这就折腾开了——纯属于瞎折腾,钱花了,可病一点没减轻。市医院的工作效率也挺高,教授们打来了信,拆开一看:“病症特殊……另请高明。”医路一断,他痛的还加重了,几天的工夫,陈大铲已是病容憔悴,判若两人。痛疼间,陈大铲恍然大悟的想起母亲临终“做缺德事,颈上要长大瘤子”的嘱托来。悔恨至极,便独自一人跑到后山母亲坟上,“妈呀、妈呀”的放声嚎啕起来,泪流如雨,伤心的样犹如母亲刚入土,哭着哭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呼的一阵风后,陈大铲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抬头一看,竟是母亲站在那儿,便慌忙爬起,又哭又哀求:“妈,可怜可怜我吧……救儿一命吧!”他母亲也抹了眼角一把泪珠,叹了口气,说:“谁叫你不听话来!”陈大铲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她才指点迷津:“你多带钱,去看看残废的张包工头、李二柱扔下的那一窝孤儿寡母……然后你再到上海协和医院,找张教授,他是华佗再生……记住,安分守已最重要,人穷志不穷!”说完,风又起,老太太已不见踪影。 陈大铲惊诧的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但母亲的言语却记的清楚,这次,他全信了。 第二天,陈大铲把颈脖上围上毛围巾,遵母嘱,揣钱到了张包工头家。正赶上他们家吃午饭,桌上摆着玉米饼子,白菜汤,外加一碟咸菜萝卜小条条——这饭菜和张包工头较为宽敞的导制房是那么不相称。陈大铲心里清楚,财源断,他不吃这怎么行呢。旧友相探,张包工头虽然下不了地,可紧张罗,蛮热情。陈大铲与他叙了一会儿旧,时间不长,饭也不肯吃,扔下二仟块钱就走,张包工头在炕上感激的打躬作揖:“谢谢,谢谢……老朋友真够交情!”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三年前的一幕往事涌上了心头。 那时张包工头身体健壮,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而自己则是他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一天,是给二运盖那三层楼吧,要吃午饭了,张包工头说要上去检查一下抹灰的质量,下午甲方要来检查,别挑出什么毛病。当自己陪着他从楼内转到三楼一个单元时,他从室内来到阳台,欲踏松木杆子打的脚架——一头已拆,一头未拆,自己刚领人干的,怎会不知。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自己急的话在嗓子眼直打转:“那危险,会踩空!”却在这时,一个罪恶的念头闪进了脑海:“他摔死了,这包工队岂不是归我……”一瞬间,话未喊,张包工头脚已踩空,手抓一把杆子没抓住,直挺挺摔了下去——摔断了腿粉碎性骨折,还有五根肋骨,至今残废在家中。 陈大铲又看李二柱家属。李二柱是在一次盖楼中被掉下来的砖头打死的,他——陈大铲仅草草地安葬一下,给了不足千元丧葬费了事,而他在那次施工中独吞二万。李二柱家中的房子很破,酷如陈大铲的旧宅,两个孩子都穿着破鞋,脚指头都盖不住,天又这么冷,小脚冻得黑红,那女人脸色憔悴,头发散乱的遮了半个脸,身上衣服补了好几处……陈大铲看了看,心里酸酸的,掏出了一千五百元,放在炕上,对女人说:“这钱是借李二柱的……”那女人当然蒙在鼓里,但感激涕零,送了他一程又一程,说:“人死了,还来还债,亏您心眼好使……准得好报应!”陈大铲被她说的哭笑不得。脸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白……象一盏能变色的灯。再看赵洪伟——陈大铲的同行。他二年前谈妥一宗建筑工程,置办了搅拌机,土吊车……准备上马,可他……陈大铲从中插了一脚——上足油水,一夜间,甲方吹毛求疵的变了卦,另请陈大铲——他这个高明的主儿,这一下可苦了赵洪伟,小本经营,底子薄,又不懂揽活的真经,怎经的起“陪了夫人,又折兵”,从此一厥不振,只得堵“窟窿”……陈大铲又扔下一仟元。 陈大铲就这样马不马不停蹄地跑了四、五天,总算看望完了,他也不觉的累,倒觉得颈上的瘤子疼痛减轻。 休息了一天,他又带上钱,携矫丽娜乘轮船来到了上海协和医院,一了解,果真有个张教授,张教授一检查,笑了:“小病一桩!”逐收留住院。接下来打针、吃药、消炎、止痛,七天后,陈大铲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矫丽娜在手术室外急的乱转,不到二十分钟,陈大铲被护士推出来了。他神志清醒,冲矫丽娜高兴的嚷:“张教授真是华佗再生!三下五除二就把我这瘤割下来了,我还没觉得痛呢。”陈大铲又住十天的医院,伤口愈合了,但结下一个鸡蛋大小的疤。 陈大铲和矫丽娜欢喜异常,在上海游玩了两天,便喜冲冲地赶回家中,不多不少的只睡了一宿觉,第二天早上,公安局便来传讯陈大铲……三日后,检察院作出了决定,免于起诉,但全部财产没收归公,理由是:偷税漏税、偷工减料……由司法机关强制执行。 水性杨花的矫丽娜,一见荣华富贵,如今成了过眼烟云,还管和陈大铲什么情不情的,一跺脚,离婚而去。 陈大铲心里明白,行贿之事公安机关没有查出,若查出自己非得蹲笆篱子不可。矫丽娜走了,高干级的房子也住不成了,陈大铲便托人找前妻商量,暂借旧宅以栖身。据替陈大铲办事的人说,他费了好多口舌,陈大铲前妻才答应,但有条件:住期一年,房租费每月二十元。走头无路的陈大铲,那能不答应,也不择个日子,提着那把打天下的大铲,又搬回那三间破屋中——屋破不说,炕长久不住人,灰尘一行。他瞅着心里酸溜溜的,他想起老婆、孩子、矫丽娜、房子……空、空、空!他又想起了妈,悔不该……于是,一头扑在炕上,凄楚的痛嚎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伤心的样,倒像他的瘤子,恐怕天下还找不到第二份的呢。 起初,孩子们还来看热闹,后来陈大铲老是哭,也不见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怪乏味的也就散了——但他还在那哭。 没人同情陈大铲。乡里人都说:他脚上的泡是自己碾的,倒霉,活该! 能怨谁呢? 第二章陈大铲东山再起 “妈的!” 陈大铲闹心,顺口吐出这两个脏字。他仅念五年书,仗着聪明,学一半玩一半,书底还算厚实,不是文盲,平常是注意文明用语的。 不是家里穷,供不起,而是他喜欢上山,下个套,套个兔子,或者下河,抡个渔鞭子(用铁丝做的,类似七节鞭的打鱼工具)……又或者到附近建筑工地玩,攀上攀下,像个野猴子。还好奇,问工地垒砖师傅抹灰师傅,这砖怎么垒,这灰怎么抹? “小兔崽子,想干瓦工活?跪地磕三个响头,老子便收你这个徒弟!”工地工人逗他。 “师傅您老人家在上,徒儿给您磕头啦!”啪、啪,跪地真磕。就这样,他在工地上有三个师傅,他的瓦工技术就是从那时逐渐练成的……说上学,他楞是不愿背书包上学堂。 他妈气得打他屁股,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他妈再劝再打,硬是不走正道,气得他妈恼怒:“明天种地去,累死你这小王八羔子……”他由此辍学。 陈大铲闹心,是不是为那档子事?也不是。 那事已过去了三个多月。他那阵子,断续哭了三天,想死的心思都有了。试想:人要脸树要皮。不管歪的正的事业,一落千丈……尤其是名声比钱更重要,背了有罪的恶名,免于起诉,放在任何人身上,不死也得扒一层皮吧? 存款在银行,一封就没收了;豪宅、鸭巴轿车拍卖,村里村外的有钱人跃跃欲试,想捡个“漏”。村长办公室的三间茅草屋陋室,哪能比上他和矫丽娜的婚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公益,村里一沟通,八千元叫拍成功,归村里啦;工程队叫镇里一家公司兼并了……这一切他都知道。 他想死没死,是他看到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两个亲娃来看过他。 前妻叫陆小红,他与她生的第一个是丫头,叫小梅,小的是个男娃,叫小虎。自打离婚走后,再没见着。如今臭名远扬,其原配离此地不到二十里,哪能不知道消息。 陆小红又恨又着急,两个孩子是他的亲骨肉,抚养费又支付到十八岁,别人看笑话,夫妻一场,自己办不到! 于是,她用自行车载两个孩子,自己留在村公路边,叫两个孩子,到旧宅看他爸。陈大铲看到孩子,抹一把泪,脸上逐现笑容,摸一下孩子的头,亲热的很。孩子懂事——陆小红教的,“爸振作,摔倒再爬起来,那才叫男子汉!” “嗯,爸知道。”他答。说了好一阵话,两个孩子下地欲走。“慢……”他顺手从枕头下,抽出一张十元钱,递给孩子,“买糖吃……” 两个孩子有点吃惊,小虎接过,他们出了屋,便跑,小虎还回头望了他一眼,手一扬,“大团结!俺爸不是穷光蛋!” 望着两个亲娃离去,他感到一丝欣慰。他知前妻在公路边,她恨他。 “狡兔三窟”,用现在的话叫“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狡猾的很,手中现钱,加能收上的合理的钱款,至少能有七八千,这能算穷光蛋?现在村里在银行有万元以上的,哪个不是美滋滋的。按目前消费水平,他三年不打工,也饿不死。 他寻死是因面子挂不住。看到两个娃儿,他不哭了,他振作起来,为娃儿也得活下去。 他下了一碗面,边吃边想:坏名声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了。前两年,为和矫丽娜结婚,动了歪心思,不走正道,急于抓钱,村里的附近的亲戚朋友走动少,大家敬而远之。眼下礼钱十元二十元,顶天五十元封顶,自己应多走动,攒点人心,好名声,一多不就好了吗?至少混个脸熟。 不能坐吃山空。原工程队回不去了,哪有脸回去?政府不让走歪道,提倡劳动致富。现在工地开工的多,找个不认识的工地去……现在工钱逐年上长,凭自己技术,到哪个工地不是大工匠,一天混个一百多元,轻而易举。 说干就干。他提着打天下的那把大铲和破抹子,到各处工地转了两天,活成了。他现在是市稍偏的某工地垒砖加抹灰师傅了。他有的是力气,活漂亮,工钱比预想的还要好。 兜了一个大圈子,陈大铲为啥闹心呢? 陈大铲不是受政府“修理”,现在不是住在老宅里吗?产权归前妻陆小红所有,每月得交20元房租费。 这些日子,秋雨绵绵,工地露天施工,道路泥泞,工期不紧,所以工地放几天假。他祖传的旧宅房盖是用碱泥压的,易漏雨。他一疏忽,被褥在屋墙角,叫漏雨浇湿了。所以,他闹心,便骂了句“妈的!” 乡里祖辈的俗语:农民三大愁——破锅,漏房,病老婆。 现代小辈人几乎不知这俗话的来历,然陈大铲知道。解放前,解放后八十年代,经济不发达。古代人用鼎烹煮食物,现在农民用铁锅做饭炒菜,锅不小心,摔裂纹了,或年久烧薄了,有砂眼,一做饭,须烧柴禾加热,锅漏了直滴答水,这饭菜怎做的熟?买个新的,哪有钱?只能找走街穿巷的锔盆锔锅的锔匠来修补,这便是破锅的来历。 漏房与锅同理,外面雨大下,屋里小下,外面不下,屋里还滴哒,你说这不是愁事吗? 至于病老婆,男人下地累得够呛,肚子饥肠辘辘,回来想吃一口热乎饭,一进门,老婆病怏怏,饭未做,你说他能不愁? 陈大铲不差钱。他恨自己,光张罗和矫丽娜结婚——新房了。旧宅房盖抹一层水泥,再用油粘纸铺上,这能漏雨?屋四周墙面透风,冬天像冰库,上保温层,抹上水泥,加固房不倒,又能御寒……花不几个钱,多数活自己就能干……他决定了,天放晴,工地活不紧,先把这事办了。 祖宅里有多少他童年的欢乐,维修好,自己能住,对得起祖宗和陆小红算是赎罪吧。 此时,他屋破漏雨,用脸盆接着,嘀哒嘀哒,水掉进盆里,像奏音乐。 他想,这雨天,工地修房一样也干不了,总得找营生打发时间吧?他脑中闪过两个念头,找女人,还是训狗逗猫? 他知道妓女是古老的职业,能解决男人的生理需求。农村把这类事,不管是自愿的,还是收钱的统称搞破鞋。乡里俗话说:“家花没有野花香,野花没有家花长”。 他也想尝尝“野花”的鲜味。但见点背的“苦命的鸳鸯”被抓住被告发,男女颈上均挂一双破鞋,敲锣打鼓,游黑四类时,顺边一起游斗了。他是要脸的,知这事做不得。现在改革开放,明的不让暗地里人人心知肚明街边的澡堂的茶座的……明明是“窑姐”还起个好听的名字:小姐。 他不舍得钱,最重要的是他听老一辈人的劝——那些女人身上有花柳病,如今又带爱爱“该死”病……寻花问柳惹病上身,名声不好,“小弟”能烂个透…… 所以,他是成功人士曾享过“齐人”之福,除了陆小红、矫丽娜,还真未上过第三个女人的床。应当说,陈大铲在别的方面几乎不走正道,唯独在这方面是自律的,没全坏透! 陈大铲坐起。找女人路不通,还是训狗逗猫吧。他摸下身边的猫,望一下蹲在地下的狗——这猫狗在新房,如今变村长办公室,那时就养的,现回旧宅,猫狗自然就跟来了。 他猴精,早有预案,猫狗和他一样必须是“公的”。猫三狗四就下一窝崽,难道开猫狗工厂吗? 小黑猫黑中带白,他起名小花;狗是黄色的,身材适中,是典型的农村土狗,他起名“忠臣”,或叫小黄,不管叫忠臣或小黄,它都摇尾巴。他不喜欢城里人养的什么京巴,小狐狸……之类狗,认为那是花里胡哨的,难养又不实在。他养的小黄,能看门,十天八天不喂,能自己出去打食,回来继续镇守老宅,所以起名“忠臣”。 陈大铲聪明,从小至今偏爱此道,是闲时打发时光的最好办法。但有一样,他让猫上炕,冷时也可以进他被窝。可狗不行,俗话说,狗永远改不了吃屎。远的不说,六七十年代,哪家狗不吃主人的排泄物大便? 那时,正值“二两粮”饥荒年代,人都吃不饱,剩饭渣渣,刷锅水,先让猪吃,狗是三等公民排在后,所以它吃不饱,只能吃屎。现在生活逐渐好了,村里几乎大多数狗,都逐渐改掉这古老的狗的陋习,唯独两三家,其中有他家狗。他常出去打工,十天八日不回,所以还没改掉这臭毛病,他认为狗吃大便,狗口臭,蹄子爬粪坑,常带大便,因而不让狗上炕。 他训练猫狗有一套,无非是把玉米饼子捏成小圆球,做奖品……狗训练得最为成功。他喊:“小黄,站起来,走两圈。” 只见狗乖乖地两蹄挺住,上身抬起,像人一样走了两圈,怪可笑的。他训练狗还有一绝,让狗做文明狗。 农村土狗常见的毛病——从人背后偷袭,咬陌生人。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即使如今,你到农村农舍去,听汪汪叫的狗,是好狗,若狗不叫,你胆敢还往前走,狗必从后……那你肯定是个挨咬的货! 陈大铲认为这样不好,咬坏人,得赔,有身份的人家,务必让你领去村医诊所,打破伤风狗针。因此他费好大功夫,才把狗训练出来。现在他家的狗,来生人只汪汪叫,提示主人,后退,从不背后伤人。 他下地,把猫放在狗背上,象走村穿巷耍猴的,做杂耍。狗很配合给力,就是猫没耐性,也是他训练不成功之处,只停十秒八秒,就一跃,窜到炕上。整了三四回,他觉得不好玩,就把猫抱起来,上炕躺下,那就逗猫玩吧。 雨还在下,放在墙角的脸盆已接了半盆水,嘀哒声还在,溅起小小的浪花。 他让猫做各种搞笑动作,还叫猫贴脸……可能猫没耐性,也可能他使劲大了,弄痛了猫,猫恢复野性,一爪子把他的脸挠开了花……他气得大骂,“什么破猫!”光着脚,手握猫,走几步,踹开外屋门,把猫扔到水汪汪的院中,“奸臣!” 他手一挥,对小黄命令道:“撵……”狗顿时满院撵开猫。猫岂是等闲之辈,一跃两跃,嗖的一声,跳上墙,后无影无踪。 他抹一把脸上的血,想起老妈在世时嘱托,“大发儿啊,猫是奸臣,猫爱串门子,好吃懒作,嫌贫慕荣……除非家中老鼠太多……” 是奸臣,妈说的对。陈大铲顺手捡半块砖,弯腰把猫洞堵上。猫洞是在外门门边,或门墙边,专留给猫进出的通道。农村盖房,早先木匠瓦匠都懂这规矩,不留猫洞那你活干得不好,房主是不会满意的。 猫捉鼠镇鼠是能手,爱串邻居家讨口吃的也是真的,猫有一样缺点,在人看来如此,也可能是它本性使然,若出去串门子散步,主人叫它,它是绝不回头的,而狗则相反,主人叫必回头,甚至摇着尾巴跑回来……可猫未必是奸臣,但它得罪了陈大铲可不行,他未处死它,已是法外开恩,从此它注定是一只流浪猫。可怜,但愿猫——小花,能有好心人家收留它…… 陈大铲对狗下了第二道命令:“它——小花回来,你就撵跑它,不让它进家,你听懂就叫两声?” 狗最通人性,抬头“汪、汪。”还真回了两下。 太阳出来了,天终于放晴。 陈大铲把打天下的大铲和泥抹子,还有零星工具,塞进自行车前小铁筐中。他骑的是山东产的原叫“大国防”,现改进第二代叫“金鹿”牌自行车,这车是脚闸的,往前走行进,往后踩闸车,优点多。不像鞍山产的白云牌,大连产的前进……用两块皮子,手握闸闸车,磨皮子,磨圈,不靠谱儿,把嘎嘎新的圈,磨得暗淡无光。 路不算远,十几里路,一撒欢儿就到。十多天,闹雨,工地工友见了他“大发师傅好”,彼此蛮热情。 现在盖楼,垒红砖的砖混楼有,但导制的框架楼逐渐多了起来,这难不倒陈大铲。论垒砖,他的绰号儿叫陈大铲……论抹灰,他也绝对是一把好手。 今天是为框架楼内抹大砂灰,他见带班班长,也姓陈,算是一家人,吩咐手下小工,沙子与水泥比例是3:1.5,小工按比例在搅拌机,或钢板上下料…… 陈大铲狗改不了吃屎犯贱,凑到班长跟前,“老弟呀,不能建议领导把这比例改成3:1,这诺大的楼得省多少水泥,换算成多少钱,省下来给工人搞点儿福利中不中?” 班长小陈客气。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它是市郊大名鼎鼎的陈大铲,虽犯过错,但活儿漂亮,上至领导,下至师傅……仍然用他,从未贬低他。他说:“陈兄,你脖子上得过怪瘤子,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原先偷工减料摔了跟头,怎还不知黄豆腥?” 陈大铲脸一阵红一阵白,支吾说:“好老弟,算我未说,你得替俺保密……”小陈拍了他一下肩,放心吧,咱俩都姓陈,自从你来了,咱班添生力军,工程质量上乘……我还指望你老兄出菜呢。” 二人说完呵呵一笑,都领小工抹灰儿去了,陈大铲今天活儿干的更漂亮,算是对班长陈老弟的报答和回应。 又过五六天,抹灰活暂停,他是多面手,奉命支援钢筋组弯钢筋成型。此地离工棚近,隐约听见李经理等公司头头讨论如何完税问题,这次他可不敢乱参言了。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李经理出工棚,他见陈大铲在现场,知道他肯定听到点什么,猛听李经理喊:“陈大铲,你过来……” “来了。”他慢慢踱过去。他吓了一跳,这工地从未有人叫他外号儿,看来坏名声传的快,保不住这次饭碗砸了…… “谈谈你对税收的看法,你也当过头头儿,你不说实话,我立马开除你!”李经理严肃的说。 “俺是犯过错的人。”他支吾说。李经理仍板着面孔,“不说实话是吗?现在拿你的大铲立马滚蛋!”陈大铲吓坏了,腿有点哆嗦,忙急急地说:“别,别,经理,俺说实话,你就不开除俺?” “可以考虑……”李道。 “俺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俺感觉现在80%以上企业或多或少都偷税漏税。”陈大铲声音低说。 “这是实话,社会都这么传……但咱企业是注册的,不能违法。你以前犯过错,肯定有经验教训,你现在给公司出个主意,提对了,马上有赏。”李经理有了笑面。 陈大铲眼珠子一转,真心说:“俺琢磨现在税务政策多,有点儿看不过来,政府不让走邪路,俺想公司应请一个相当懂税务政策的老会计,或者请税务家属的会计……合理避税。” “好个陈大铲,有点意思,和我们几个议论的一样……”李经理夸他说。 “那你不开除俺了吧?”陈大铲不放心,仍追问。 “开除?我是考验你……如今你说实话,还帮公司出好主意,赏!根据你们工段长提议,我现在决定:三天后你升任二班班长,小陈调一班班长,原一班班长另有任用。你工资在原基础上每天增加50元带班费。”李经理郑重宣布。 不罚还奖,升职又加钱,陈大铲做梦也没想到。忙说:“谢经理栽培……” 李经理严肃的说:“告诉你,陈大铲你要不尽力……出质量事故,我必送你去蹲笆篱子不可!” “放心吧,经理,俺砸了公司名声,就等于砸了俺自己的饭碗……俺起誓,从今日起,敢偷懒耍滑,再做缺德事,叫俺腿断胳膊折……”他信誓旦旦的保证。 陈大铲今天心情好极了,干一天活儿应该有点儿累,但他蹬金鹿自行车,觉得小腚两腿飘轻。他想,原先全靠出力挣钱。砖垒的直不直?抹灰儿上不上线,平不平?是自己拿手好戏……当班长能省一半儿体力,还多挣钱,只是责任重,怎么算也合算。 时间一晃又两年多。陈大铲在工地上又混出人样儿来,腰包又鼓了,有钱腰杆壮! 工地活不急,头天已安排完,今天他不上工,在村公路边儿遛跶,准备寻一块儿房基地盖新房。 建新房是半年前已规划好的,真是先谋而后动。他想:老宅是前妻陆小红的,是祖宅,离公路远了些。要想富,先修路,做点儿小买卖,必离公路近点儿,不做赏个光景儿也是好的。 他与矫丽娜的婚房,高崇,现在也不落伍。由此往西推,已建好五栋时髦的红瓦房,溜齐漂亮。再往西推快到河边,河上有一座桥,此地距离五六十米,仅够盖一处四间宽敞的大瓦房。 这河是他小时候抡鱼鞭常去打鱼的地方,河边杨柳成荫,风景好。 只可惜地形低洼,添平地基,比公路高点,没有万八千下不来,怪不得无人审批,成本高,不划算。 然陈大铲无房户,腰包鼓,不差钱,敢一试。于是他朝村长办公室走去,那其实就是他和矫丽娜的婚房儿,他不爱去,因是他的伤心地…… 巧了,刚走到门口,他见远房侄子、副村长兼党支部宣传委员陈有才从门口出来了。前两个月,他儿过12岁,陈大铲受邀请,村里一般礼,五十封顶。他哪敢怠慢,点十张嘎嘎新的大团结,塞进侄媳妇手中。 “大发叔,您老未到工地,有事儿吗?”陈有才问。“有点儿……。”他答。“请叔吸支烟。”陈有才说。他接过。“谢大侄子……”陈大铲虽落魄,那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熊猫儿烟、大中华……都是高档烟,小地方见不到。但黑龙江产的粉盒儿葡萄烟0.28元一盒,长春产的蓝盒迎春烟0.30元一盒,辽宁产的红盒大生产0.32元一盒,这些都是不错的烟,侄儿递的碟花,与握手一样0.15元一盒,也有档次。不上档次是白杆儿经济烟0.08元一盒。 陈有才吸烟往肚里吸,而他吸的是耍烟,吸嘴里,又吐了出来。“有啥事儿?大发叔?”陈有才问。陈大铲吐出一口烟雾说:“大侄子,你知道,俺祖宅与你婶儿离婚时,给了她,这新宅成了村长办公室,俺是真正的无房户,俺想批一块房基地……” “这好办……”陈有才乐了。话锋一转,继续道:“叔,你别有压力。当年你是走了歪道,近期中纪委、省市纪委通报,贪个几千万、上亿或十亿的大有人在,你老十万八万的,充其量是一个小苍蝇。”陈有才吸一口烟,又说:“客观上讲,前几日村长书记和我在一起议论,还是沾你的光,才有这么好的办公地点,你老的鸭巴轿车还能用,就是太老上路不起速……叔,你准备在哪儿盖新房?” “叔看中西边桥这边那块地方。”他回答。 “太有眼力了,叔。近期有五六户去看,财力有限,而叔你是属蟹的,肉儿在里面……这样吧,叔,你准备动工,回头我给村长打个招呼,叫会计在街道备个案,满足你就是了。”陈有才承诺说。 陈大铲是何等人物?三日后,拿到批件儿。 工地上用沙子过出来的沙粒,堆积成小山,正往外清理。他买点儿烟,买点儿酒……求司机师傅运来几十车,场地绝对填的平整。 他想劳动挣钱不易,不能大手大脚……旁边人家红瓦房,院有花墙……风格不能变。然他们用木料做骨架,自己必采用钢筋水泥导制,起鼓,再上瓦,万古千秋! 这是大活儿,他一人干不了。联系原工程队小李,凑巧他们活儿不多,包给他们,不到四十天全部完工。 陈大铲有个怀旧的习惯。老宅已修好,他常围它转圈圈。如今新房落成,自然房前屋后欣赏……房子是自己设计的,他还满意自己的杰作。 院落有气魄,赶上好时代,屋大,一百好几十平方,一个人住,太旷,好像缺点什么。他终于想起来,缺女人——金屋藏娇。 别人也看出来了,陈大铲东山再起,又大发了,纷纷给他介绍,不是别人看不中他,就是他看不上别人。看来缘分未到。陈大铲建房之后,钱花完了吗?只有陈大铲一人知道,手里还有个两三万! 新房建好大约一个半月吧,陈大铲骑金鹿自行车从工地下班回家。刚到大门口,忠臣小黄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先冲他汪汪叫了两声后,转身引他向屋内走去。 他突然闻到屋内有炒肉的香味,谁来了?莫非是陆小红?两个孩子小梅、小虎都在市内上初中,她来接孩子,顺便帮他做点儿饭? 他见锅是盖的,有热气,肯定是饭菜做好,怕凉,捂着的。进屋见一女人坐在炕沿边,当啷个腿儿,再一瞅脸,大吃一惊,妈呀,怎么是矫丽娜! 怪不得忠臣汪汪叫两声,引他进屋。隔几年,他还认识旧主人,让她进屋,让她做饭……小黄趴在地上瞅他俩的脸,摇着尾巴,仿佛是看他们夫妻团聚,后赏他一口好吃的。 原来这矫丽娜自从他们离婚后,又被一位相好勾引去结了婚,她相好多,人漂亮,自然引得蜜蜂采花忙。 在结识陈大铲之前,她青春期冲动把持不住,已流了两次,是一只鲜艳的不会下蛋的鸡。 这次应消停好好过日子,还不成……小儿女被窝里的事频点,其情可原。点背,头几个月,她男人死在她身上了。婆家人说她克夫淫荡,大怒,一顿拳脚把她轰了出来,连发丧也不让她参加。 细想起来,做那事怕特激动,是否引发脑溢血,心梗……说她为被窝里的事,把她男人害死啦,村里老一点过来人,打死也不会信。 她又自由了,回娘家住。忽听陈大铲又发了,盖了新房,屋内还没有女人。她喜上眉梢,再会会老相好,结连理更好,不行,亲热亲热,反正不会有人说是搞破鞋那样拉出去游斗了。 陈大铲见她回来仍板着脸不言语。 矫丽娜见他回来,欢喜地从炕沿边一跃而下,“大发哥好……”,脸上带着笑,还弹两下他身上的灰。“上炕坐,小妹给你炒了几个菜,猪头肉炒尖椒……”说着,她把饭菜端了上来,还给他倒了二两小烧酒。 是饿了,陈大铲喝酒吃饭就是不爱理她。她知原因,仍笑嘻嘻收拾碗筷,撤桌、洗碗、刷锅……紧忙乎。晚上把被褥放好,关灯睡觉。她脱赤条条,想钻陈大铲的被窝里。 “滚……”他斥责她道,。无奈她钻回自己的被窝儿里,暗喜他没有把她打出去,让她在他身边睡觉,有门儿。 第二天晚上,陈大铲想:有个女人收拾家,晚上能吃口热乎饭,有点儿烟火气也不错。自己那小弟憋得难受,他曾是自己的老婆,也不是去找小姐……,逐在她拉扯下,装作不情愿地上了她的身。 又过了七天,她在被窝儿里对他说:“大发哥,咱俩扯个证……” “拉倒吧,上次扯证也没有把你拴住,照跑……”他答。 她又说:“那咱俩先做露水夫妻,你想通了再扯……大发哥哟,你是知道妹的,只跟相好上过床,从未做过小姐,来钱少,你是能人来钱快,你想我给你做饭……我抽个小烟,打个小五毛麻将……你想你找个小姐,找个佣人,难道不花钱?我还三陪……” “你要多少?”他问。 她说:“一千五。” 陈大铲猴精。对她也不是太恨,但夫妻情分所剩不多。早知她会提扯证,要钱……几步曲……“一千二,不干拉倒!” “那好吧。”她亲了他一口。“以后你挣钱多了,看小妹活儿干得好,晚上把你伺候舒服的份儿上,再赏几个?” “再说吧。”他答。就这样,矫丽娜又回到了陈大铲身边,村里又见她笑嘻嘻花枝招展的身影。 似乎日子过得一帆风顺,矫丽娜除在麻将桌儿待的时间长外,回家也很勤快。陈大铲无家中后顾之忧,在工地更加卖力,继续得到领导信任和工友们的拥护,活儿干的不错。 大约过了一年多时光,陈大铲工地上活儿忙起来,工期紧,加班加点,在屋里挑灯夜战抹大砂灰和刮大白。 陈大铲是领导挨个屋串,黑咕隆冬,有的有灯光,有的地方发暗,逐个检查施工质量。合该他命里有一劫,未施工完的工地经常有“洞”,他一不小心从洞口掉了下来,有六米多深,是从三楼摔到一楼地面上。只听陈大铲惨叫一声,事故发生了。 工友们通知领导,打120,送医院一检查,左脚踝骨摔成好几瓣儿,粉碎性骨折。这事儿放在小二十年前,找个老中医,捏吧捏吧,包上,回家慢慢儿养。现在医学发达了,把肉割开,骨头对好,下钢板,穿钢钉,为照顾患者康复期间抬腿活动需要,把陈大铲整个大钢钉,露在肉外约1.5寸高,还安上个把手,半年左右,视恢复情况,还要重新操作……割肉,取钢板……受二茬罪,可能陈大铲缺德事做太多了,报应,要不就是点背…… 有劳动法,陈大铲是骨干,领导重视,一万多医疗费全报,六个月内工资照发,再付营养费一千二,六个月后视情况待遇再议。 陈大铲在医院死罪可免,活罪得遭。二十多天后被送回家中,人心都是肉长的,矫丽娜见老相好如此,哪能一点儿不心疼,小麻将打不成了,护理起他来了。两个月后,陈大铲多少好一些,没彻底消肿,脚肤色难看,像一个大紫茄子。 矫丽娜上街买菜,忠臣小黄摇着尾巴跟了去。俗话说好事成双,那坏事也得成对。她又一个老相好儿,在深圳打工,混的还可以,专寻她而来。 他说:“娜,他岁数那么大,好了也是个瘸子,我在那边混的还不错…… “那不好吧,对不起大铲了……”她说。 “有什么对起对不起的,又没扯证。”他继续说:“看,娜娜,我开俺姐夫汽车来的,是夏利,你跟我去,过一年,我买一个送你玩玩儿。”矫丽娜这才彻底动了心,说:“俺回去拿几件儿衣服……” “别回去,见面怪难受的,明天我给你买三套……,你身份证在身上吧。”他问。 “带了,在我手中打麻将小包包儿里,俺给他留个字儿……“她说。 “别留字……”。他说。 “不行,走就对不住了……”她说着从小包里本本上撕下一页纸,飞快写道: 大铲,对不住了,你骂俺吧,俺跟朋友到南方旅游了……,祝早日康复…… 她拿着纸片,对狗忠臣说:“小黄,把这纸片,叼回去,给大铲,别弄丢了。” 丢不了,要不怎么叫忠臣呢?只见它快两步慢两步,摇晃着尾巴跑回家。它知陈大铲下不了地,一跃上炕,把纸片儿丢给他。他接过一看……把纸片儿撕成两片,对狗说:“叼着,送屎坑里。”狗遵命,跃下地…… 陈大铲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吾命不久也!” 喜从天降,救星到。在矫丽娜走后第三天早上,他前妻陆小红急匆匆赶来了。陈大铲是成功人士,享齐人之福,受伤了,两个老婆轮班服侍。 陆小红是真着急,真心疼,真侍候。不是骨头坏了吗?鸡汤不行,专熬大骨头汤,浓浓的……不到一个月,陈大铲受伤的腿彻底消肿了,拽着把,满抗挪也不痛了。 陈大铲在前妻护理下康复挺快,精神头又来了,趁她不备,摸了一下她的手。 啪,陆小红反手打他手一下“拿开,脏……”这在二人没离婚时,这是要传递爱爱的上床的信号儿。 陈大铲坐在炕上。陆小红一扭身,从炕沿边,窜到地下桌子边椅子上坐下,气呼呼的。不大会儿,她像受到莫大委屈似的,伤心的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斥责陈大铲。 “你这个该杀千刀的,当初俺把水光溜滑紧绷绷的身子给了你……当天晚上,你把俺扒个溜光,一宿几乎不睡觉亲了俺四回。俺说有点痛,你说多整几次就不痛了,还能舒服……第二天早上,俺忍着痛下地,准备给你这个畜生和妈做点饭,你光着腚,把俺又抱进被窝里,又亲了俺半个点……当时你生呼呼地,像三岁牛犊子,也不觉得累……老话说,女人嫁汉子,哪个女人不喜欢被汉子爱汉子亲汉子疼……当时想,后来想,现在想,这是你这个该杀千刀的,对俺第一个好。第二个好……” “别说了,红红,俺现在肠子都悔青了……”陈大铲眼睛湿润。 “俺偏说……”她继续斥责他说,“庄稼人过日子面朝黄土地背朝天,修理地球,靠老天吃饭,多不容易!你是聪明的,手里拎个破铲子,腰上别个破抹子,出去转个十天八天,钱就挣回来。你不抽烟,就喝点儿小酒,花几个钱?是的,当时散伙,孩子的俺的没少给,一斧子砍齐。但物价上涨,钱毛了……俺也有脸,也想要口气,但四个孩子,两个是你的种,那两个是小王的,花销大……碰上交学费周转不灵,揭不开锅……俺打发你那两个小鳖羔向你要点儿,你每回都给,还多给,这点你倒像个爷们儿!怪不得那两个小瘪犊子,亲向你。这回不是他俩说你,没人伺候,快饿死了,俺能来吗?你对孩子好就是对俺好,俺记着,这是第二个好。” 她抹一把眼泪,叹了一口气,提高语调,气愤的又斥责他道:“好归好,你有大不济的,在原基建队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儿,妈说做缺德事儿要遭报应的,你脖子上长怪瘤子,破产了吧?现在你脚骨折了,别人打上钢板,外面儿溜光的,你可好,骨头上穿个大钢钉,还按个把,这也是报应……还有不济的你叫矫丽娜那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这次你就不应该让她进家门儿……” 陈大铲抹了一把眼泪,说:“俺知道头一次扯证,跑了,这一次不扯了,不让她把钱,控制她……” “还不是又跑了,你养不住她,大铲……”她继续说。“俺知道你这个杀千刀的臭毛病,时间一长,不碰女人憋的难受。大铲啊,咱做人应讲良心,当年你跟狐狸精跑了,逼得俺娘仨回了娘家,幸小王收留俺们,这才有个家……告诉你——陈大铲,俺把身子再给你,怎对得起俺家小王?你不稀罕俺,小王可把俺当个宝,从今天起,你得憋,难受也不行……告诉你陈大铲:俺破手破脸破身子,是供桌上的猪头,那是有主的!你再欺负俺,俺抬腚就走,或者叫俺家小王来,拿棒子再干折你一条腿,索性来个对称的!” 陆小红又趴在桌子上,背在动,又哭了起来,她是爱恨交加的哭,陈大铲趴在窗台上也在哭,是后悔在哭。 既然伤心,既然想哭,他们恐怕一时半会也止不住声。 该章节已被锁定 《陈大铲沉浮录》该章节已被锁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陈大铲沉浮录》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三章(1) 斗转星移。 看似杂乱无章,世界万事万物是按着自己固有的自然规律在运转着…… 这题目有点大。陈大铲在自己新房大门口前坐在小板凳上,狗在旁边趴着,望着公路上东西来往的汽车,在听手机里播放的《红梅赞》里的歌曲,“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自我陶醉着。那就从他身边小事说起吧。 村里人吓坏了,尤其家里有孩子的,不让孩子在公路上玩儿,紧往家里拽。去年底消停了,现在说整差不多了。病毒来的快,走的快,应是好病毒,就怕磨叽的。至于下一场瘟疫何时来,小民不知道,连科学家也断不准,估计应该有规律吧,只可惜人类还未找到。 陈大铲关了手机,他望一眼前面的山,事物发展也是有兴衰的。这山在六七十年代,每到春天,满山盛开野杜鹃红似火,赏心悦目,是陈大铲难忘的美好记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如今美景不在,也没全绝迹,花开时走三四里 钻进树林中,也能找到稀疏的它的身影…… 陈大铲望一眼身边的小河,这河水深不到一尺,是他少年常来抡鱼鞭子打鱼的地方,那时的鱼,有一拿多长。现仅见一寸两寸的小鱼儿,然七上八下的规律不变,六七月儿鱼儿往上边游,八九月往下面深水走……你说这鱼儿习性不变,算不算是规律呢? 陈大铲身边趴着的狗也叫忠臣小黄,但已不是老忠臣小黄了,狗仅活十年左右,十年的狗相当于人80多岁,这小忠臣才五六个月大。据陈大铲反复考证,据说还有老忠臣的基因呢? 这小黄已经不吃主人大便了,老忠臣自从搬进新宅里生活好了,更重要的是修了封闭的红砖垒的有盖儿厕所,想吃也没有了。后来政府怕污染下游水源地,拨款资助修卫生间……全村的狗终于改变了“狗永远是吃屎”的陋习。 这小黄赶上好时代,只想吃肉。 小黄仍做文明狗,这是陈大铲训狗的成功之处,这点像老忠臣,丝毫未变。 老忠臣死了,陈大铲特伤心。他本来是吃狗肉的……狗贩子闻讯赶来,给了他100元,他硬是没卖。他在后山那株老野梨树下掘坑一米多,埋好了,仍陪着老忠臣久久不愿离去。 农民说:“猫狗三口家。”意指猫和狗可视为家庭一成员。 老忠臣曾咬过他的腚,可他一点也不记恨它。他眼睛湿润,他似乎觉得对不住它,他只念着它的好…… 人最多活百八十岁,陈大铲如今五十七了,两个老婆都跑了,思春的心思也淡了。他的身体还算健康,抡大铲抡的胳膊上的肌肉仍发达,只是前些年在工地上那脚骨摔折了,整个大钢钉还按上个把折腾他年把,落下小许残疾——慢走看不出来,快走直颠起。他的陈年芝麻谷子往事,人们慢慢的淡忘了,绰号陈大铲如今不叫了,又送一个外号陈瘸子。 工地领导对他算是不薄的,然这年头,一个农民工想混上工伤。在家颐养天年,是万万不可能的。签文书,给2万,不许找后账,一斧子砍齐。 终归是老了,腿受伤,再想上工地风光,那只是妄想。他这几年在家啃老本儿,两个孩子小梅、小虎儿时常来看望他,他稍宽心。只是去年初左腿不好受则罢,右腿膝关节得了骨刺痛,不是太严重,然一走路,有点针扎般的痛。 他大老婆陆小红,发狠要给他整个对称的,这也算是对称的吧。大家不必担心他,遇急事,忍着痛,准比兔子跑得还快。 陈大铲这两年生活改善了不少,女儿小梅淘汰下来的国产低端智能手机给了他。知他喜欢听老歌《红梅赞》《四季歌》,还下载了一段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供他解闷。他不会上网,打个电话听个歌够用…… 他又添一台四轮电动车。他会开鸭巴轿车,有票,也不用再考证,原计划种地,拉点东西。如今土地流转了,但上市里虽不及轿车风光,却也方便实用。 也不能老在门口听《红梅赞》,早上八点钟,陈大铲开着四轮车到市里火车站广场上散散心。 看《驴皮影》戏看踩高跷看扭大秧歌,是他儿时留下的最美好记忆。 广场上看热闹的多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偶尔也有闲散的年轻人。扭秧歌的多是半老徐娘和几个小老头。穿的是粉红粉红的秧歌服,脸上化了妆,扭的带劲儿,浑身飘轻,浪里浪气地,小眼善挑逗,美目四盼……其中一人,小腚一扭扭地,长相神气像矫丽娜,陈大铲看得真过瘾,还拍了两三个巴掌喝彩! 一晃功夫,十点半,人散了。 陈大铲开着电动车往家走。他想:刚来时路过美玫瑰香饭店,饭店重新装修过,以前风光时常来,怀旧一下,去吃顿便饭。 他走进饭店。这饭店服务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早没人认识他这个当年开鸭巴轿车的陈大铲了。服务员见他坐下,拎来一壶茶,给他倒了一小杯,“请!”茶太热,他仅喝一小口。服务员又递给他菜单,“请点菜!” 他一看目录吓了一跳,尖椒炒猪头肉,原七八元一盘,现56元一盘……他想,中午点两个菜加二两小酒,米饭得一百五六十,不划算。他抬腿想走,女服务员问:“先生,不点菜了?” “不,俺想起还有事。”陈大铲答。 “请付账!”服务员和蔼的说。 陈大铲急急地说:“俺还没点菜呢。” “你喝茶没有?”服务员问。 “喝一小口。”他答 “行规,一壶茶二十五元,别赖账,否则叫警察!”服务员放低语调继续说:“如果先生茶水没喝好,我打包,你回去慢慢品……” 妈呀!陈大铲心里暗叫苦,这是遇着一个敲竹杠的。这些年100元币50元币都常见,但他最喜欢十元币,那是他最风光的时刻。 他是见过世面的,绅士风度犹存。他从皮夹钱包里掏出三张十元币递给服务员,豪爽的说:“不用找了,剩下做小费!”“谢谢!”服务员说。他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回到家,陈大铲下了一碗面,吃了几口,被宰的味道渗入其中,他觉得这面条儿不香了。 第三章(2) 中午,小憩。 下午他发现家中酱油没有了。溜溜达达,忠臣小黄也跟来,来到村长办公室旁小卖店。小卖店兼麻将室,这是乡下刚兴起的买卖。他付完账,拎起瓶儿刚想走,忽听邻居小媳妇儿说:“怎么又截胡儿了呢?” 陈大铲聪明,矫丽娜常打牌,他看过几次,明白麻将游戏规则和术语。小媳妇想胡一张牌,而上家也胡这张牌,抢先胡了,这叫截胡。 又过了十多天,陈大铲坐在大门口小凳上,望东西来往的汽车,赏风景。他掏出手机,换听歌,是邓丽君的《美酒加咖啡》。“美酒加咖啡呀,一杯又一杯……如果你花儿心也碎,咱俩干一杯呀……”邓丽君伤心的味,他听出来了。他想:她哭哭咧咧的……是不是没钱花才哭呢?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没钱花,才哭。俺呢?两个孩子得资助,养老钱还没凑齐呢。不能坐吃山空。守公路边,做点什么买卖,挣俩钱?突然间,他灵机一动,一拍大腿道:“有了,咱来个打麻将里的截胡!” 陈大铲是何等人物,何等聪明。他自言自语分析说:“小卖店是开不得,村里已有两家。而这东西来往的汽车司机,他们不休息,不吃饭?到城里吃饭,两三个人至少三百多元,城里人狠宰!他们也是挣钱养家糊口的,挣钱不易,花钱心不疼……这是郊区,俺在家里开个小饭店,街上打出招牌,家常菜,二三十元,五六十元,顶多一百元搞定,对他们难道没吸引力?村里的基建队的再来捧捧场,说不定是个好买卖呢。” 他为自己突然想出的好主意,竟嘿嘿的笑出声来。他回头望一下自己家的房子,想,开饭店房屋得适当改造,至少得七八千元,再好好盘算盘算。 足足深思一个月,他终于下定决心改造房屋,办小吃部。四间大瓦房,东面两间留住人,西面两间办饭店——南面一窗户变门,西山墙凿开再变一个门,外面再砌二四墙,加盖一偏厦子,做厨房。 工程难点是西山墙凿门。幸亏他有远见之明,不似邻居家用木料做骨架,而是用钢筋水泥导制红砖砌成,抡大锤也敲不坏,但他心疼。他想不能像电视小品,叫黄大锤,而应叫黄电锯来,用电锯切割红砖,震动小,刷齐,溜平……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列计划,后四处采购物资……打电话给基建队小李,联系附近瓦匠,紧锣密鼓抓紧施工。 有钱能买鬼推磨,何况这小工程?不到一个月,改造完成。他围房内外又开始转起圈来,满意,开饭店,中!何时开张呢? 深秋了,西北风刮的杨树落叶在院里转着圈儿。 他想:这些年都过来了,快到冬天,来往车辆人流逐渐减少,也不急一时,等明年春暖花开,借吉时,再开张,俺陈大铲也弄个老板当当。这期间,制定饭店发展计划,勤练厨艺,定菜谱,起名字,做招牌,招人……事儿还不少呢。 大年初一,陈大铲的女儿小梅、儿子小虎赶来给他拜年。小梅再有两年大学就毕业了,小虎刚上大专职业学院。 他高兴,为显示刚练的厨艺,大多是半成品,准备做一盘尖椒炒肚丝,酸菜炒肥肠……最后来一盘白菜丝凉拌海蜇皮。 “爸……女儿给你做。”小梅说。 他说:“不用。爸开饭店,有时还需亲自掌勺呢。” 不多时,饭菜上齐。小梅给他倒一杯酒,小虎给他夹几口菜。小虎还不忘给趴在地上的忠臣小黄夹两块肉。这小黄认识他俩,常来,有时给它捎一块肠……它知道它们是小主人,所以边吃边摇尾巴。 他兴奋,喝酒喝的,脸稍微有点放红。 “爸,你老厉害,还能想出开饭店当老板挣钱的点子来……妈说,根据你这地理位置,可能干成……”小虎夸奖他说。“嗯,嗯……”他支吾着答应。他听在耳里,美在心中。 爷三两三个月,或半年才见一次面,父子血脉相连,谈谈这说说那,下午三点,他们才起身离去。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春暖花开,陈大铲的饭店终于开张了。村长、副村长陈有才等村领导,接到请柬,自掏腰包前来祝贺陈家村第一家民营饭店正式营业。镇基建队头头小李领七八个陈大铲曾经的属下,还有不差钱的乡亲前来捧场…… 陈大铲的饭店有点气派。先从门前招牌说起吧:招牌紧贴公路旁,高高竖起,店名是小发小吃,这几个字大,再小的宣传字是:家常菜,物美价廉,吃饱管够! 这是陈大铲的杰作。他想老妈给他起的大发名字有点大,故改为小发。饭店常用的楼、庄、店、部,还是有点大,干脆省了,就叫小发小吃。他考虑东西来往的司机等,喜欢喝点小白酒,小啤酒,故在两旁各挂一束酒幌子,粉红粉红的,真喜庆! 饭店屋里简易装修,四周窗台花瓶里插满鲜花。村长等客人围五六张桌而坐,推杯换盏,气氛渐浓。厨房用液化气瓶做饭炒菜,火候够用。 掌勺的是二运退休的大师傅老张头,服务员是远房侄媳妇,心灵手巧的大红,他们都是他挖掘过来的人才。 陈大铲今天太风光了。这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人们不叫他陈大发、陈大铲、陈瘸子,而是改口尊称他为:老板! 他心里美滋滋的,小腚飘轻,骨刺不痛了,腿也不瘸了,笑呵呵的给大家敬酒。大家也恭祝他,小吃兴旺,财源广进。下午两点村长等陆续回去了。晚上又接待三桌。客人终于散去,他美的乐的兴奋的半宿没睡着觉。 人人都想当老板,殊不知当老板也有当老板的烦恼。 头三天,陈大铲累了个半死,后三天几乎没客人来,他大便干燥,一挤一个豆……七天之后,司机师傅们才陆续上来捧场……就这样,在一喜一忧之间,两年过去了。 到年关,他算盘响,两年和工地收入差不多,算是进钱了。他想照这样发展,发财梦是有希望的。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因为疫情陈大铲的小发小吃不得不关门,两个服务员自动请辞,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闷在家中。 二月武汉解封,三四月,新冠病毒未死,人心仍惶惶。哪有人消费,哪有买卖,大家都在家里凑合着。陈大铲在街上碰着副村长陈有才媳妇,她说:“俺家有才为防疫忙的不可开交,他让俺转告你老,你如今已年满60周岁了,按国家、省、市规定,每月应享受200元老年人补助金。有才说,村里考虑你,俺婶早早带孩子改嫁走了,今只剩你一人。疫情折腾,开了个小饭店,哪有人吃饭?沾边赖吧,你这几年人缘儿挺好。村长书记点头,给你报个低保户,每月600元,下个月开始发…… 新冠让人烦,发钱令人喜。陈大铲忙对侄媳妇儿说:“你回去转告大侄子,让他转告村领导,就说俺老陈头谢啦,领情啦……” 第三章(3) 又过一年,已是六七月吧,太阳照出,地球照转,未中招的出外还得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继续过日子。所以公路上汽车行人又稍微多了一点点。 这一年多,陈大铲没雇人,焖一锅米饭,炒两个菜,若有人来,吃个饱,凭赏,小发小吃,勉强硬撑着。 早晨,副村长,也是他远房侄子陈有才进店对他说:“叔,我有一个远房拐弯亲戚,叫赵翠花,前两年死了男人,五十多岁,住在乡下。她女儿如今在市里读高三,她委托我说,让我给她找一份打工活,工钱不计较,管吃管住就行,她得陪读。市里饭店,没人吃饭,交不起房租,关门不少。我想叔这小饭店不用交房租,缺服务员,屋里还缺女人,洗洗涮涮,喂个鸡鸭鹅狗,有个人帮衬总是好的。明儿我到市里开个会,脱不开身,叫她自己来,工钱你们自定,看小侄子面子,帮她们孤儿寡母一把吧……” 陈大铲见侄子有才亲自出面,忙说:“行,行。不出大的意外,叔雇她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陈大铲切好肉丝,削好八九个土豆,正准备客人午饭。 只见一女人进来冲他说:“陈老板好,俺叫赵翠花……” “啊,小赵呀,昨天有才来过,你坐,喝口水……”他客气地说。他见她脸型圆脸,像前妻陆小红,只是比她瘦,显得年轻利索。 “陈老板,你看打工的事?”她问。 “这样吧,小赵,算俺考考你,你把土豆切成丝,再切点儿尖椒,点火炒个尖椒土豆丝吧……”他说。 “面试?好……。”只见赵翠花挽起袖子,系上围裙,手握菜刀,刷刷切起土豆,听刀声有节奏,不乱,再看土豆切的粗细匀称;又见点火,锅热,下油,用铲翻炒,不时把铁勺颠几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陈大铲暗喜,像个小厨娘!于是说:“通过!小赵,请坐……”“噢……”赵翠花坐下。 他继续说:“小赵,买卖不好,工钱俺不多给,也不少给,一个月一千二,如果生意好,再给你涨几个,管吃管住,你看中不?” “行!”赵翠花爽快答应。 他又说:“小赵,俺是个单身汉。你住店里,顺便帮俺照看三只鸡两只鸭一条狗。俺晚上回房后老宅子去住。如果你同意,明天就来上工……” “好。谢老板……俺今天返乡下收拾一下,带行李衣服,明日准到。”她说。 望着赵翠花离去的背影,陈大铲想:她利索,雇一个服务员,又能帮照顾家,一身兼二职,一千二值! 在赵翠花进店五天后,陈大铲发现失去的生活烟火气又回来了,物品摆放规矩了,小院扫得干净了。屋堂柜上的灰尘不见了……她很少闲着,厨房活儿完了,就干的别的,还催他换换衣服,欲帮他洗洗……他觉得这才像个家,有个女人真好。 星期天,赵翠花女儿小花,骑自行车从市中学回来看她,母女见面欢喜,她拉小花进屋说点儿悄悄话。自打这时起,小花常回来,就住在他的店里。 陈大铲见她女儿,鸭蛋圆的脸,少女嘛,青春气息绽放,漂亮,心也喜。忽然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也好…… 新冠这个病顽固。用乡下的话说是摁起葫芦瓢起来。这个地方好点,不出几天,别的地方又闹起来了,此起彼伏,慢慢地,人们就不害怕了,有疫防疫,没疫上班,澡堂、饭店陆续营业,街上、公路上人流车流又多了一些。 赵翠花女儿小花放寒假回来,与她母亲一起住,店里客人多了,她上前也打个帮手。 大约过了十天吧,星期天,店里客人多些,陈大铲见本村老张家那小子,有业不就,伙同邻村两个孩子,均是不到20岁年轻人,按农村人说法,是小混混,又来吃饭,这些日子来的似乎勤些。他想:这几个小瘪犊子,又在琢磨什么坏道道? 他们点了四个菜,三瓶啤酒,三个菜已送桌,唯独一个木须肉要现发木耳……菜好。小花见她娘和老板陈大铲手中有活,说:“娘,俺送。”说着端起菜送到他们桌上,她见他们色眯眯的眼神……她刚想转身离开,手被其中一个高个的扯住了。调戏说:“漂亮的妹妹,哥请客,坐下,咱俩喝个连心酒……”“耍流氓!娘……”小花声音大,尖叫,就是让厨房里的她娘知道。 赵翠花知不好……陈大铲拉她一把,说:“俺去……” 只见他拎起菜刀,走的急些,腿还瘸了,三四步来到他们面前,他见旁边桌上无人,把菜刀唰的一下钉在饭桌上,怒吼:“快把脏手放开,敢在老子地盘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三个混混见陈大铲把菜刀拎了出来,一愣神,小花顺势跑出,扑在她娘身上哭了起来。 众食客起哄,支持正义,呼:“老板应好好教训他们!” 有众人支持,陈大铲腰杆更壮,继续斥责到:“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回家问问你爷爷,你爸妈,这方圆十几里,谁不认识俺陈大铲?想当年俺提着大铲打天下,练的是铲功,如今开饭店,练的是刀功,合起来那就是武功……” 这三个小子小眼滴溜转,不服气,似乎是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划个道来,咱怎么比?”他接着训道:“你这几个小王八羔子,摸一摸你们下巴,乳毛未退,还敢为非作歹,想泡妞!”他说着把右手衣服袖子撸到头儿,说:“看这肌肉疙疙瘩瘩的,紧绷绷的,你们捋开袖,看,准稀松……比不过吧?咱再比胆气……”他说着,拎起菜刀朝自己左手掌割去,后把菜刀甩插到桌上。手一握拳,血滴答下来了。菜刀拿去,你们先放血,再和铲爷琢磨是比拳脚还是刀功?” 三个混混吓傻了,农村人常说,人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本村姓张的那小子点头哈腰忙赔不是说:“大发爷,俺几个喝醉糊涂……再也不敢得罪小花和您老人家,俺马上滚……”“慢着,结账,八十!”陈大产厉喊。 姓张那小子忙从兜儿里掏出一百元,放在桌上,“账单结清,剩下赔罪。”说着拉那两个小子快步走到院儿中,对他们说:“叫你们别惹小花,她有陈大铲罩着。他是何等人物,是黑道,村长办公室是他的旧宅。现村长、书记、公安都敬他三分,他若吱一声,咱们都得进拘留所,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们三个都跑了,真比兔子还快。 赵翠花见陈大铲自我放血受伤,忙拉他进厨房。现在开饭店小吃部的都备云南白药和纱布,应急厨房意外受伤。她忙对女儿小花说:“快给老板你叔上药。” “不碍事。”陈大铲笑说。“不怕贼偷,就怕贼常惦记着。俺不放血,镇不住吓不住那三个小混混,省得他们日后老惦记小花。” 赵小花眼睛湿润,给他上药,同时敬佩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老板。 谁不想当英雄?谁不想当大侠? 陈大铲又实实在在的风光一回。他猴精,刚才割手,轻轻割,点到为止。他小腚飘轻,满面红光,拎着酒瓶子,到各桌敬酒:“这是清泉寺地道老烧,感谢主持正义,谢捧场!” 众人说:“老板不减当年勇,令人佩服佩服。” 陈大铲听了很是受用。 好消息。 六月底,服务员赵翠花的女儿小花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沈阳医科大学中医学院发的,喜冲冲的回来了。 喜事不假,然上学需交钱的。 陈大铲见她娘俩嘀咕:“差一万。”赵翠花叹一口气说:“你爹不负责任,走了,剩下地、破房子不能马上变钱……” 人有难处不好受,山东秦琼落难还卖马…… 陈大铲曾是成功人士,自从拎大铲打天下,何时真正差过钱。他想:前妻陆小红,隔三差五,为孩子学费等难住了,叫孩子来要钱……赵翠花这两年,为这小店操心尽力。人心都是肉长的……于是,他进屋,从钱匣子里掏出一万元,是百元大票。放在她们面前说“不用发愁!这钱借你们啦,有则还,没有算俺老陈头赞助了。” 陈大铲不亏是爷们,真有大侠的风度。 赵小花感激成分,跪地:“老板,叔小花无以回报,给您老磕头啦!” 陈大铲忙拉,仍腿脚不灵便,小花头已磕完了。他说:“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娃膝下也有,不能乱磕……” 终于烟消云散,赵小花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这天没客人来。陈大铲在大门口坐一会,该吃饭了转回。他见赵翠花做的一盘红红的豆腐,主食米饭。他坐下,夹一口,连呼好吃。 “这不是炖豆腐,不是油炒豆腐”赵翠花说。“老陈,这是俺在小花的指导下,学会用手机上网搜的,现学现做的麻辣豆腐。你多吃点……” “香!香……”陈大铲一口豆腐,一口米饭。赵翠花不叫他老板,改口叫老陈,他觉得更香,统统吃进肚子里,顿时觉得香上加香,味道好极了! 陈大铲到村小卖店购调味品。遇见村里比他大七八岁有文化的老哥,对他说:“大发兄弟呀,你看没看电视,全世界都不防疫,放开了……” 陈大铲是何等人物,五年书是白念的吗?他忙附和说:“优胜劣汰,自古不变的法则。否则国家不发展,百姓挣不来钱,去喝西北风吗?” 枯木长嫩芽,恰逢春。 陈大铲这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要走桃花运——动婚啦。 在赵小花上学之后,九月底吧,他觉得自打去年,他吓跑了三个小混混,尤其前些日子借钱……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她赵翠花做活更勤快了,改口叫他老陈。虽然差八岁,虽然她不说,但他从她眼中闪闪烁烁的目光中,他读出了她喜欢他的秘密。 他也喜欢她,年青、利索,像前妻陆小红。 下沟有两个给陈大铲介绍,他回绝了。上沟,前三天,他去买点猪肉,开电动车回来路过该屯。遇见老同学老张,他说:“老陈你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上下沟皆知。该办个老伴了。恰好俺屯迟老三媳妇,叫小云,去年丧偶,比你小九岁。老陈,上下沟,你应该见过她吧?” “见过几次,没说话。”陈大铲答。 “漂亮不?”老张问。 “漂亮!”他道。 老张说:“她不知道怎么知道咱俩是老同学,求俺做媒,看中你啦……你觉得怎样,人可比你漂亮……” “俺觉得俺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够呛,算了吧!”他道。 老张急急地,又说:“按辈分她叫俺叔,咱俩又是同学,给个面子,再考虑考虑……” “再说吧……再唠嗑俺肉好臭了。” 他觉得他说话的意思够明显,应该是回绝了他(她)。 又过了两天,陈大铲晚上小店打烊,又回老宅休息。 他往锅里添两瓢水,往灶里添几把柴,把炕烧得热些,睡觉解乏。他把被褥放好,捂着。他坐在炕上,拿掉在书上的本本和笔,翻看几页发黄的老书,是七侠五义。不一会儿,他听见院中传过来脚步声,是谁?难道是赵翠花?片刻,进屋一人,他抬头一看,吃惊,妈呀,怎么是上沟迟老一媳妇小云。 他见她穿的一身红,脸上抹的雪花膏的香味,直往他鼻孔里钻……“大发哥哟,你好……”她笑着问候他,并随手摸他被窝一下,说:“大发哥哟,你被窝不热乎,让小妹替你暖暖……”说着上了炕。 “你珍重!”陈大铲下了炕,坐在地下凳子上。 只见小云脱了衣服,钻进他的被窝里,趴在枕头上,笑嘻嘻地,对他说:“大发哥哟,良宵一刻值千金,多难得……“ 陈大铲一看赖上了,矫丽娜的故技又重演。“那你就在这睡吧,回去还得走五里地,外面黑咕隆冬的,小心狼把你叨走了。”他起身往外走。 “别走,大发哥哟……也好,你出去溜达再仔细想,小妹哪点配不上你?你想好了回来,小妹在被窝里等你,咱俩一同再进温柔乡……”她再勾引他说。 陈大铲把屋门关好,把街门关上,去村上打更老耿头处,凑和一宿。他早上见天已大亮,归来,见炕上小本本上小云写道: 陈瘸子,本娘子委身下嫁,把一朵鲜花欲插在你这堆牛粪上,你还不领情?这年头,守寡上了岁数的女人再嫁难!如果不是看你勉强像个人,有房有点储蓄还做点小买卖,本娘子才懒得理你!你不是个人,是个太监,咒你再瘸几回…… 陈大铲看完留言,笑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你骂俺,俺不生气。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知你是不是像矫丽娜,是养不住的狐狸精?还是老祖宗说的好,丑妻近地家中宝。大人物诸葛亮,就娶个丑妻。何况俺是一介种地的草民呢?” 前妻陆小红靠谱,赵翠花俺观察也靠谱,可她仅让俺摸摸手,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又过几天,小店没客人。赵翠花收拾完厨房,洗手,用毛巾擦一下。陈大铲凑前拉住她的手,说:“让俺看看……”他抚摸她的手说:“皮肤干燥,有裂纹,让俺给你抹点雪花膏……” “不用,俺一会儿自己来。”她说。 “让俺贴个脸吧?”他道。 她答:“不行。让你贴脸,你会得寸进尺……” “那怎样才行?”他追问说。 赵翠花终于摊牌说:“老陈,今天没客人。你对俺有意,俺对你也有情。俺把话说透了,人字怎么写?一撇一捺,为人字。做人要上不亏天,下不亏地,然后摸胸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从狗说起吧,你给狗起名忠臣。狗从背后咬人就是奸臣,做文明狗就是忠臣,可见狗忠奸是在一念之间。做人呢?你早年不安份守已,犯了一个贪字,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划拉为已有。结果坏了名声,这些年,你逐渐改了,但不彻底。” 赵翠花起身给陈大铲倒一杯水,继续说:“你听说没?你肯定听说过,咱邻市的一个副厅官,犯了贪字……” 陈大铲插话说:“俺听有才唠叨过……” 翠花继续说:“前几年,中纪委通报,他一个人贪了老了钱了……你老妈让你做好事,不做缺德事。而这个贪污犯老妈,让他把兄弟姐妹都带出来发财风光。这个贪污犯最后供述说:我把兄弟姐妹都带进监狱里去啦。老陈,你人不坏,就是一时把握不住,犯了个贪字,你依俺一件事,俺就跟你去扯证……” “啥子事?”陈大铲问。 她说:“你把低保待遇退了吧!俺就是让你彻底断了这个贪字念想,重新做人。” 陈大铲站起,在屋里瘸跶地走了一圈,说:“翠花,这是一疙瘩钱?……” “一年不过五千元。”她说。“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活受穷。老陈,这几年你不养猪,饭店剩饭菜都扔了。你这一年开饭店须买多少肉,花多少钱,你算过吗?咱扯证,从明年春起,俺养,养三头猪,店不用再买肉了。一反一正,咱小店一年少说进两万元,加店收入,那是多少钱?咱大干几年……你老了,俺能不管你?你亲你一双儿女,难道他们不能给你养老送终?” 陈大铲说:“翠花,你分析的确有道理。现在国家困难,防疫花老鼻子钱……也省得村里人说俺占便宜。翠花,你说话算数不?这事办了,就让俺贴脸……” “退了低保,立马扯证,贴个脸算啥?”翠花觉得话说大了,露了,脸一下红到颈,然仍笑呵呵望着他。 陈大铲一跺瘸腿,“中!” 第二天上午,陈大铲和翠花坐在椅子上,望着刚办下来的崭新的结婚证脸上乐开了花。 退低保时,村长书记夸陈大铲有觉悟并说以后困难时,再申请补办。 这一天,陈大铲接了两小桌生意。下午四点,客人离去。翠花收拾完,又炒了四个小菜,量不大,陈大铲喝了二两小酒,已是六点,天落黑,他起身欲往老宅子去。 “老陈,往哪儿走?”翠花问。 他答:“俺回老宅休息。” “走习惯了吧?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俩扯证了吧?”她笑问。 陈大铲一拍头,“俺晕了……扯证就是合法夫妻,就应洞房花烛。”他笑成了一朵花。“翠花,咱俩喝一杯交杯酒,好吗?” “行。”翠花拿两个杯子,各倒一两白酒。 他又提议说:“咱俩感情深,一口闷。” 只见他二人手缠臂,把酒倒入对方口中。陈大铲一拍腿,“爽!” “走!”翠花扯陈大铲的手,“上床去!俺把被早捂好了。” 陈大铲笑盈盈地,小腚飘轻跟了去。二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顺手关了灯。 久旱逢甘雨。二人必然亲热一番,翠花很快进入梦乡。 陈大铲借窗透过来的月光,见娇妻嘴角还带一丝幸福的微笑。他满足了,他兴奋地睡不着觉。他想:还是做好人好……俺老陈头真是艳福不浅,梅开三度啊! 他高兴很晚才入睡。睡中做了一个梦,梦见矫丽娜落魄从南方又回来了,“大发哥哟……”他吓得一机灵,坐起。见天已亮,又见翠花端两个荷包蛋,坐在他面前。 “老头,怎么害怕了……快把荷包蛋吃了,补补身子,硬棒硬棒。”她说。 陈大铲几口就把荷包蛋吞进肚子里,他觉得真好,太香! 从此他与她小日子过的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一晃儿十一过去了。 陈大铲小吃上午接一单,晚上接一单……客人离去。 他帮翠花收拾厨房,翠花正在扫地,狗趴在一边,他说:“翠花啊,咱整点……?” 翠花道:“老头要想被窝里的福享长远点……” “咋办?” “喝鸡汤!”她笑着说。 “太腻。” “同时吃苹果萝卜,营养全面又健康。”她说 “谢娘子教诲!”陈大铲把戏文里的词搬出来了。 “学会贫嘴了。”翠花咯咯的笑,举起手中扫把欲打。 “请娘子开恩!”陈大铲腿不瘸了,嬉笑着几步从厨房窜到餐厅,几乎比兔子跑得还快。 狗是干什么的?专门撵兔子的。小忠臣小黄见女主人扬起扫把,以为是打它的,嗖的一声超过“兔子”,跑到大门口趴下,继续做他的忠臣。陈大铲养的狗是文明狗是忠臣,别人儿瞧不起他,他还瞧不起别人。有的养狗人居然大言不惭,对人说:“爹妈死了不哭,狗死了,她哭了好几天……”闻此言,他会气得回家大骂:“人渣,畜生!” 又一晃,时钟走到2022年12月初,陈大铲小发小吃半死不活,凑合营业着。 紧接着,国家出台防疫新规,大意是取消全国全员核酸检测,取消全国高速路口落地检,进入所有公共场所不用核酸证明扫码、行程码……一句话,全面放开,人员物资全面流动,有病就上医院,自我感觉良好的,全国全世界随便逛! 钟南山说:不鼓励大家得。另一个专家说,大概率每人都会得,至少全国得80%以上。 原先人们习惯做核酸,剩下爱干嘛干嘛。如今明白实质上是让人们,像流感,像感冒,都得一遍,和世界接轨,防疫才能最终取得成功。 事情来得太突然,这次人们的恐慌、害怕情绪超过任何一波。人人都做第一责任人,街道人员。不用号召,不用催促,大家把自己关在家里,主动防疫。 所以,陈大铲小发小吃再也没有人光顾,全国所有城市乡村,大街上、公路上都空荡荡的……所有的服务行业的生意都悄然而止。 电视上讲,网上传,北京、上海……新冠像一阵风似的刮遍全国城乡。北京医院患者人满为患,医护人员带病上岗,其咳嗽声比患者还厉害,怪吓人的。 钟南山说,他孙女得新冠没几天就好了,不用害怕恐慌。北京人说病重者再打120,病轻者像治感冒,在家吃点退烧药。应该为沈阳东北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片点赞,完全不涨价,几乎不缺货,两元一板,与那些所谓的高大上的神仙药相比,贡献最大,救了国人多少急,又救了多少国人的鲜活生命? 专家估计死亡率应为千分之一……沈阳一姓王的,36岁,曾是国家足球队队员,现当教练,有点糖尿病,得新冠,英年早逝。再后来北京依川川,21岁,广州人,是网红,有百万粉丝,收入不菲,长得漂亮,中招,花儿也凋谢了。 优胜劣淘,看来年轻人也逃不过这亘古不变的大自然法则 风雨过后见彩虹。 一个月功夫,国人几乎得个遍。轻者说没反应,像感冒,重者说浑身没有劲儿,老咳嗽,死里逃生,继续在家坐“月子”…… 原先国人恐慌,马路上大街上空空荡荡……现在痊愈了,网上说像打了鸡血,又欢蹦乱跳,慢慢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不害怕了,反而看到了活下去生活是那么美好的…… 临近春节,汽车、火车、飞机开动起来。北京市是首都嘛,不差钱,带头携全家到海南三亚去旅游……国内人兴起不多见消费小高潮。置办年货,大街上、马路上、商场里、大集上,人又多了起来…… 生活中应有的烟火气又回来了,可喜可贺!当然也有惧怕新冠病毒的,是没得上这一少部分群体,老年人未得儿女不敢回家,主动加以保护。 陈大铲运气好,至今未得,所以怕的要命。他刚娶美娇妻不久,怕死,怕失去她。他急急的到村医务所购回两板扑热息痛片和一小瓶甘草片。 晚上,他和翠花躺在炕上,翠花说:“老陈呀,别害怕,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掉。你这样老提心吊胆的,未得新冠,却吓出别的病,是不是更不好?” “说的也是……”他道。 翠花继续说:“现在人该得病也得的差不多了,人员流动全放开了,你看,现市里集上公路上,人是不是多了起来?俺琢磨,三四月春暖花开,这人会更多。人一多,咱饭店生意不就活起来了吗?” “是这个理。”他插话说。 “老陈呀,你原先经营饭店理念太陈旧,什么家常菜吃饱管够。俺想俺有流量会上网搜,明年在饭菜质量上应多下点儿功夫。原先好的菜应保留,再加上一些什么麻辣豆腐、宫爆鸡丁、回锅肉、夫妻肺片……主食应再追加天津狗不理包子、山西肉夹馍,宫廷糕点……咱探索做,逐渐形成咱小店的特色菜、招牌菜。饭菜质量上来了,咱不宰客,适当提价,这营业额不就上来了吗?你想做发财梦,是不是更近了一步?翠花提议分析说。 陈大铲一听要发财,高兴的坐起,翠花也坐起。他摸翠花的手说:”花呀,俺手机只会打电话,听个歌,小店经营就有劳老娘子了。” 接着他们探讨,猪得养,饭菜质量如何提高,以诚待客,服务态度还要好上加好。在全国形势好转的情况下,小店经营也得打一个翻身仗。 按中国人的习俗,按中国农历算法,今天是除夕,是大年三十。 晚上七点,陈大铲对翠花说:“俺小梅大学早毕业,已结婚有女儿了,俺小虎已有女朋友了,你的小花在她姥姥家,他们为保护咱俩都不能回来了,你下几个饺子凑合一下?” 翠花说:“今天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俺炒四个小菜,不能马虎…… 太突然,八点半,小梅、小虎还有小花都回来了。狗不叫,摇着尾巴迎接小主人们回家。 屋里顿时热闹了啦。小梅抱着女儿走到陈大铲面前,大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姥爷,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小梅女儿说。 “什么秘密?”陈大铲摸她的小手,笑问。 “姥爷,俺是小阳人儿啦,爸妈是大阳人儿啦,好了,不传染了……她童声童气地说。 陈大铲脸上乐开了花,忙说:”小阳人儿好啊,阳人变杨康,全国人民都健康。“他说完冲厨房喊:“翠花,上菜!” 翠花在大家的协助下,把四个小菜和饺子端了上来,大女婿也带来两个菜。小梅介绍说:“爸,俺?一个大虾,又做一个鱼,连年有余,合起来,就叫六六大顺吧……” 小虎领小梅女儿,还有女朋友,还有赵小花在院里放起鞭炮,还有丈高的烟花。 陈大铲几乎不放,狗忠臣小黄感到稀奇,一会瞅瞅,后退两步,一会又前进两步,乐的满院撒欢儿…… 市里鞭炮烟花又响起,夜空美景美不胜收。 屋里大家举起酒杯,小梅说:“俺代表全家恭祝爸妈身体健康,兔年万事如意!” 陈大铲大女婿有才,可能听小梅枕头边讲他爸以往的传奇故事太多了,故诗性大发,望窗外的美景,吟诗一首,道:“人生如梦昏沉, 爆竹璀璨夜空, 劳动致富光荣, 咱人穷志不穷!” …… 不管怎样,如今,我们终于推开疾病的阴霾,终于不用为孩子上学发愁了,终于又可以旅游、做外贸了…… 至于2023年陈大铲的小饭店生意怎样,人民是否健康,国家经济是否有较大的发展,下一个除夕夜,陈大铲和他的家人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第三章(3) 又过一年,已是六七月吧,太阳照出,地球照转,未中招的出外还得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继续过日子。所以公路上汽车行人又稍微多了一点点。 这一年多,陈大铲没雇人,焖一锅米饭,炒两个菜,若有人来,吃个饱,凭赏,小发小吃,勉强硬撑着。 早晨,副村长,也是他远房侄子陈有才进店对他说:“叔,我有一个远房拐弯亲戚,叫赵翠花,前两年死了男人,五十多岁,住在乡下。她女儿如今在市里读高三,她委托我说,让我给她找一份打工活,工钱不计较,管吃管住就行,她得陪读。市里饭店,没人吃饭,交不起房租,关门不少。我想叔这小饭店不用交房租,缺服务员,屋里还缺女人,洗洗涮涮,喂个鸡鸭鹅狗,有个人帮衬总是好的。明儿我到市里开个会,脱不开身,叫她自己来,工钱你们自定,看小侄子面子,帮她们孤儿寡母一把吧……” 陈大铲见侄子有才亲自出面,忙说:“行,行。不出大的意外,叔雇她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陈大铲切好肉丝,削好八九个土豆,正准备客人午饭。 只见一女人进来冲他说:“陈老板好,俺叫赵翠花……” “啊,小赵呀,昨天有才来过,你坐,喝口水……”他客气地说。他见她脸型圆脸,像前妻陆小红,只是比她瘦,显得年轻利索。 “陈老板,你看打工的事?”她问。 “这样吧,小赵,算俺考考你,你把土豆切成丝,再切点儿尖椒,点火炒个尖椒土豆丝吧……”他说。 “面试?好……。”只见赵翠花挽起袖子,系上围裙,手握菜刀,刷刷切起土豆,听刀声有节奏,不乱,再看土豆切的粗细匀称;又见点火,锅热,下油,用铲翻炒,不时把铁勺颠几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陈大铲暗喜,像个小厨娘!于是说:“通过!小赵,请坐……”“噢……”赵翠花坐下。 他继续说:“小赵,买卖不好,工钱俺不多给,也不少给,一个月一千二,如果生意好,再给你涨几个,管吃管住,你看中不?” “行!”赵翠花爽快答应。 他又说:“小赵,俺是个单身汉。你住店里,顺便帮俺照看三只鸡两只鸭一条狗。俺晚上回房后老宅子去住。如果你同意,明天就来上工……” “好。谢老板……俺今天返乡下收拾一下,带行李衣服,明日准到。”她说。 望着赵翠花离去的背影,陈大铲想:她利索,雇一个服务员,又能帮照顾家,一身兼二职,一千二值! 在赵翠花进店五天后,陈大铲发现失去的生活烟火气又回来了,物品摆放规矩了,小院扫得干净了。屋堂柜上的灰尘不见了……她很少闲着,厨房活儿完了,就干的别的,还催他换换衣服,欲帮他洗洗……他觉得这才像个家,有个女人真好。 星期天,赵翠花女儿小花,骑自行车从市中学回来看她,母女见面欢喜,她拉小花进屋说点儿悄悄话。自打这时起,小花常回来,就住在他的店里。 陈大铲见她女儿,鸭蛋圆的脸,少女嘛,青春气息绽放,漂亮,心也喜。忽然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也好…… 新冠这个病顽固。用乡下的话说是摁起葫芦瓢起来。这个地方好点,不出几天,别的地方又闹起来了,此起彼伏,慢慢地,人们就不害怕了,有疫防疫,没疫上班,澡堂、饭店陆续营业,街上、公路上人流车流又多了一些。 赵翠花女儿小花放寒假回来,与她母亲一起住,店里客人多了,她上前也打个帮手。 大约过了十天吧,星期天,店里客人多些,陈大铲见本村老张家那小子,有业不就,伙同邻村两个孩子,均是不到20岁年轻人,按农村人说法,是小混混,又来吃饭,这些日子来的似乎勤些。他想:这几个小瘪犊子,又在琢磨什么坏道道? 他们点了四个菜,三瓶啤酒,三个菜已送桌,唯独一个木须肉要现发木耳……菜好。小花见她娘和老板陈大铲手中有活,说:“娘,俺送。”说着端起菜送到他们桌上,她见他们色眯眯的眼神……她刚想转身离开,手被其中一个高个的扯住了。调戏说:“漂亮的妹妹,哥请客,坐下,咱俩喝个连心酒……”“耍流氓!娘……”小花声音大,尖叫,就是让厨房里的她娘知道。 赵翠花知不好……陈大铲拉她一把,说:“俺去……” 只见他拎起菜刀,走的急些,腿还瘸了,三四步来到他们面前,他见旁边桌上无人,把菜刀唰的一下钉在饭桌上,怒吼:“快把脏手放开,敢在老子地盘撒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三个混混见陈大铲把菜刀拎了出来,一愣神,小花顺势跑出,扑在她娘身上哭了起来。 众食客起哄,支持正义,呼:“老板应好好教训他们!” 有众人支持,陈大铲腰杆更壮,继续斥责到:“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回家问问你爷爷,你爸妈,这方圆十几里,谁不认识俺陈大铲?想当年俺提着大铲打天下,练的是铲功,如今开饭店,练的是刀功,合起来那就是武功……” 这三个小子小眼滴溜转,不服气,似乎是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划个道来,咱怎么比?”他接着训道:“你这几个小王八羔子,摸一摸你们下巴,乳毛未退,还敢为非作歹,想泡妞!”他说着把右手衣服袖子撸到头儿,说:“看这肌肉疙疙瘩瘩的,紧绷绷的,你们捋开袖,看,准稀松……比不过吧?咱再比胆气……”他说着,拎起菜刀朝自己左手掌割去,后把菜刀甩插到桌上。手一握拳,血滴答下来了。菜刀拿去,你们先放血,再和铲爷琢磨是比拳脚还是刀功?” 三个混混吓傻了,农村人常说,人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本村姓张的那小子点头哈腰忙赔不是说:“大发爷,俺几个喝醉糊涂……再也不敢得罪小花和您老人家,俺马上滚……”“慢着,结账,八十!”陈大产厉喊。 姓张那小子忙从兜儿里掏出一百元,放在桌上,“账单结清,剩下赔罪。”说着拉那两个小子快步走到院儿中,对他们说:“叫你们别惹小花,她有陈大铲罩着。他是何等人物,是黑道,村长办公室是他的旧宅。现村长、书记、公安都敬他三分,他若吱一声,咱们都得进拘留所,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们三个都跑了,真比兔子还快。 赵翠花见陈大铲自我放血受伤,忙拉他进厨房。现在开饭店小吃部的都备云南白药和纱布,应急厨房意外受伤。她忙对女儿小花说:“快给老板你叔上药。” “不碍事。”陈大铲笑说。“不怕贼偷,就怕贼常惦记着。俺不放血,镇不住吓不住那三个小混混,省得他们日后老惦记小花。” 赵小花眼睛湿润,给他上药,同时敬佩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老板。 谁不想当英雄?谁不想当大侠? 陈大铲又实实在在的风光一回。他猴精,刚才割手,轻轻割,点到为止。他小腚飘轻,满面红光,拎着酒瓶子,到各桌敬酒:“这是清泉寺地道老烧,感谢主持正义,谢捧场!” 众人说:“老板不减当年勇,令人佩服佩服。” 陈大铲听了很是受用。 好消息。 六月底,服务员赵翠花的女儿小花捧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沈阳医科大学中医学院发的,喜冲冲的回来了。 喜事不假,然上学需交钱的。 陈大铲见她娘俩嘀咕:“差一万。”赵翠花叹一口气说:“你爹不负责任,走了,剩下地、破房子不能马上变钱……” 人有难处不好受,山东秦琼落难还卖马…… 陈大铲曾是成功人士,自从拎大铲打天下,何时真正差过钱。他想:前妻陆小红,隔三差五,为孩子学费等难住了,叫孩子来要钱……赵翠花这两年,为这小店操心尽力。人心都是肉长的……于是,他进屋,从钱匣子里掏出一万元,是百元大票。放在她们面前说“不用发愁!这钱借你们啦,有则还,没有算俺老陈头赞助了。” 陈大铲不亏是爷们,真有大侠的风度。 赵小花感激成分,跪地:“老板,叔小花无以回报,给您老磕头啦!” 陈大铲忙拉,仍腿脚不灵便,小花头已磕完了。他说:“孩子,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娃膝下也有,不能乱磕……” 终于烟消云散,赵小花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这天没客人来。陈大铲在大门口坐一会,该吃饭了转回。他见赵翠花做的一盘红红的豆腐,主食米饭。他坐下,夹一口,连呼好吃。 “这不是炖豆腐,不是油炒豆腐”赵翠花说。“老陈,这是俺在小花的指导下,学会用手机上网搜的,现学现做的麻辣豆腐。你多吃点……” “香!香……”陈大铲一口豆腐,一口米饭。赵翠花不叫他老板,改口叫老陈,他觉得更香,统统吃进肚子里,顿时觉得香上加香,味道好极了! 陈大铲到村小卖店购调味品。遇见村里比他大七八岁有文化的老哥,对他说:“大发兄弟呀,你看没看电视,全世界都不防疫,放开了……” 陈大铲是何等人物,五年书是白念的吗?他忙附和说:“优胜劣汰,自古不变的法则。否则国家不发展,百姓挣不来钱,去喝西北风吗?” 第三章(4) 枯木长嫩芽,恰逢春。 陈大铲这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要走桃花运——动婚啦。 在赵小花上学之后,九月底吧,他觉得自打去年,他吓跑了三个小混混,尤其前些日子借钱……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她赵翠花做活更勤快了,改口叫他老陈。虽然差八岁,虽然她不说,但他从她眼中闪闪烁烁的目光中,他读出了她喜欢他的秘密。 他也喜欢她,年青、利索,像前妻陆小红。 下沟有两个给陈大铲介绍,他回绝了。上沟,前三天,他去买点猪肉,开电动车回来路过该屯。遇见老同学老张,他说:“老陈你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上下沟皆知。该办个老伴了。恰好俺屯迟老三媳妇,叫小云,去年丧偶,比你小九岁。老陈,上下沟,你应该见过她吧?” “见过几次,没说话。”陈大铲答。 “漂亮不?”老张问。 “漂亮!”他道。 老张说:“她不知道怎么知道咱俩是老同学,求俺做媒,看中你啦……你觉得怎样,人可比你漂亮……” “俺觉得俺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够呛,算了吧!”他道。 老张急急地,又说:“按辈分她叫俺叔,咱俩又是同学,给个面子,再考虑考虑……” “再说吧……再唠嗑俺肉好臭了。” 他觉得他说话的意思够明显,应该是回绝了他(她)。 又过了两天,陈大铲晚上小店打烊,又回老宅休息。 他往锅里添两瓢水,往灶里添几把柴,把炕烧得热些,睡觉解乏。他把被褥放好,捂着。他坐在炕上,拿掉在书上的本本和笔,翻看几页发黄的老书,是七侠五义。不一会儿,他听见院中传过来脚步声,是谁?难道是赵翠花?片刻,进屋一人,他抬头一看,吃惊,妈呀,怎么是上沟迟老一媳妇小云。 他见她穿的一身红,脸上抹的雪花膏的香味,直往他鼻孔里钻……“大发哥哟,你好……”她笑着问候他,并随手摸他被窝一下,说:“大发哥哟,你被窝不热乎,让小妹替你暖暖……”说着上了炕。 “你珍重!”陈大铲下了炕,坐在地下凳子上。 只见小云脱了衣服,钻进他的被窝里,趴在枕头上,笑嘻嘻地,对他说:“大发哥哟,良宵一刻值千金,多难得……“ 陈大铲一看赖上了,矫丽娜的故技又重演。“那你就在这睡吧,回去还得走五里地,外面黑咕隆冬的,小心狼把你叨走了。”他起身往外走。 “别走,大发哥哟……也好,你出去溜达再仔细想,小妹哪点配不上你?你想好了回来,小妹在被窝里等你,咱俩一同再进温柔乡……”她再勾引他说。 陈大铲把屋门关好,把街门关上,去村上打更老耿头处,凑和一宿。他早上见天已大亮,归来,见炕上小本本上小云写道: 陈瘸子,本娘子委身下嫁,把一朵鲜花欲插在你这堆牛粪上,你还不领情?这年头,守寡上了岁数的女人再嫁难!如果不是看你勉强像个人,有房有点储蓄还做点小买卖,本娘子才懒得理你!你不是个人,是个太监,咒你再瘸几回…… 陈大铲看完留言,笑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你骂俺,俺不生气。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知你是不是像矫丽娜,是养不住的狐狸精?还是老祖宗说的好,丑妻近地家中宝。大人物诸葛亮,就娶个丑妻。何况俺是一介种地的草民呢?” 前妻陆小红靠谱,赵翠花俺观察也靠谱,可她仅让俺摸摸手,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又过几天,小店没客人。赵翠花收拾完厨房,洗手,用毛巾擦一下。陈大铲凑前拉住她的手,说:“让俺看看……”他抚摸她的手说:“皮肤干燥,有裂纹,让俺给你抹点雪花膏……” “不用,俺一会儿自己来。”她说。 “让俺贴个脸吧?”他道。 她答:“不行。让你贴脸,你会得寸进尺……” “那怎样才行?”他追问说。 赵翠花终于摊牌说:“老陈,今天没客人。你对俺有意,俺对你也有情。俺把话说透了,人字怎么写?一撇一捺,为人字。做人要上不亏天,下不亏地,然后摸胸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从狗说起吧,你给狗起名忠臣。狗从背后咬人就是奸臣,做文明狗就是忠臣,可见狗忠奸是在一念之间。做人呢?你早年不安份守已,犯了一个贪字,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划拉为已有。结果坏了名声,这些年,你逐渐改了,但不彻底。” 赵翠花起身给陈大铲倒一杯水,继续说:“你听说没?你肯定听说过,咱邻市的一个副厅官,犯了贪字……” 陈大铲插话说:“俺听有才唠叨过……” 翠花继续说:“前几年,中纪委通报,他一个人贪了老了钱了……你老妈让你做好事,不做缺德事。而这个贪污犯老妈,让他把兄弟姐妹都带出来发财风光。这个贪污犯最后供述说:我把兄弟姐妹都带进监狱里去啦。老陈,你人不坏,就是一时把握不住,犯了个贪字,你依俺一件事,俺就跟你去扯证……” “啥子事?”陈大铲问。 她说:“你把低保待遇退了吧!俺就是让你彻底断了这个贪字念想,重新做人。” 陈大铲站起,在屋里瘸跶地走了一圈,说:“翠花,这是一疙瘩钱?……” “一年不过五千元。”她说。“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周活受穷。老陈,这几年你不养猪,饭店剩饭菜都扔了。你这一年开饭店须买多少肉,花多少钱,你算过吗?咱扯证,从明年春起,俺养,养三头猪,店不用再买肉了。一反一正,咱小店一年少说进两万元,加店收入,那是多少钱?咱大干几年……你老了,俺能不管你?你亲你一双儿女,难道他们不能给你养老送终?” 陈大铲说:“翠花,你分析的确有道理。现在国家困难,防疫花老鼻子钱……也省得村里人说俺占便宜。翠花,你说话算数不?这事办了,就让俺贴脸……” “退了低保,立马扯证,贴个脸算啥?”翠花觉得话说大了,露了,脸一下红到颈,然仍笑呵呵望着他。 陈大铲一跺瘸腿,“中!” 第二天上午,陈大铲和翠花坐在椅子上,望着刚办下来的崭新的结婚证脸上乐开了花。 退低保时,村长书记夸陈大铲有觉悟并说以后困难时,再申请补办。 这一天,陈大铲接了两小桌生意。下午四点,客人离去。翠花收拾完,又炒了四个小菜,量不大,陈大铲喝了二两小酒,已是六点,天落黑,他起身欲往老宅子去。 “老陈,往哪儿走?”翠花问。 他答:“俺回老宅休息。” “走习惯了吧?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咱俩扯证了吧?”她笑问。 陈大铲一拍头,“俺晕了……扯证就是合法夫妻,就应洞房花烛。”他笑成了一朵花。“翠花,咱俩喝一杯交杯酒,好吗?” “行。”翠花拿两个杯子,各倒一两白酒。 他又提议说:“咱俩感情深,一口闷。” 只见他二人手缠臂,把酒倒入对方口中。陈大铲一拍腿,“爽!” “走!”翠花扯陈大铲的手,“上床去!俺把被早捂好了。” 陈大铲笑盈盈地,小腚飘轻跟了去。二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顺手关了灯。 久旱逢甘雨。二人必然亲热一番,翠花很快进入梦乡。 陈大铲借窗透过来的月光,见娇妻嘴角还带一丝幸福的微笑。他满足了,他兴奋地睡不着觉。他想:还是做好人好……俺老陈头真是艳福不浅,梅开三度啊! 他高兴很晚才入睡。睡中做了一个梦,梦见矫丽娜落魄从南方又回来了,“大发哥哟……”他吓得一机灵,坐起。见天已亮,又见翠花端两个荷包蛋,坐在他面前。 “老头,怎么害怕了……快把荷包蛋吃了,补补身子,硬棒硬棒。”她说。 陈大铲几口就把荷包蛋吞进肚子里,他觉得真好,太香! 从此他与她小日子过的甜甜蜜蜜,如胶似漆。 一晃儿十一过去了。 陈大铲小吃上午接一单,晚上接一单……客人离去。 他帮翠花收拾厨房,翠花正在扫地,狗趴在一边,他说:“翠花啊,咱整点……?” 翠花道:“老头要想被窝里的福享长远点……” “咋办?” “喝鸡汤!”她笑着说。 “太腻。” “同时吃苹果萝卜,营养全面又健康。”她说 “谢娘子教诲!”陈大铲把戏文里的词搬出来了。 “学会贫嘴了。”翠花咯咯的笑,举起手中扫把欲打。 “请娘子开恩!”陈大铲腿不瘸了,嬉笑着几步从厨房窜到餐厅,几乎比兔子跑得还快。 狗是干什么的?专门撵兔子的。小忠臣小黄见女主人扬起扫把,以为是打它的,嗖的一声超过“兔子”,跑到大门口趴下,继续做他的忠臣。陈大铲养的狗是文明狗是忠臣,别人儿瞧不起他,他还瞧不起别人。有的养狗人居然大言不惭,对人说:“爹妈死了不哭,狗死了,她哭了好几天……”闻此言,他会气得回家大骂:“人渣,畜生!” 又一晃,时钟走到2022年12月初,陈大铲小发小吃半死不活,凑合营业着。 紧接着,国家出台新规,全面放开,人员物资全面流动,有病就上医院,自我感觉良好的,全国全世界随便逛! 钟南山说:不鼓励大家得。另一个专家说,大概率每人都会得,至少全国得80%以上。 原先人们习惯做核酸,剩下爱干嘛干嘛。如今明白实质上是让人们,像流感,像感冒,都得一遍,和世界接轨,防疫才能最终取得成功。 事情来得太突然,这次人们的恐慌、害怕情绪超过任何一波。人人都做第一责任人,街道人员。不用号召,不用催促,大家把自己关在家里,主动防疫。 所以,陈大铲小发小吃再也没有人光顾,全国所有城市乡村,大街上、公路上都空荡荡的……所有的服务行业的生意都悄然而止。 电视上讲,网上传,北京、上海……新冠像一阵风似的刮遍全国城乡。北京医院患者人满为患,医护人员带病上岗,其咳嗽声比患者还厉害,怪吓人的。 钟南山说,他孙女得新冠没几天就好了,不用害怕恐慌。北京人说病重者再打120,病轻者像治感冒,在家吃点退烧药。应该为沈阳东北制药厂生产的扑热息痛片点赞,完全不涨价,几乎不缺货,两元一板,与那些所谓的高大上的神仙药相比,贡献最大,救了国人多少急,又救了多少国人的鲜活生命? 专家估计死亡率应为千分之一……沈阳一姓王的,36岁,曾是国家足球队队员,现当教练,有点糖尿病,得新冠,英年早逝。再后来北京依川川,21岁,广州人,是网红,有百万粉丝,收入不菲,长得漂亮,中招,花儿也凋谢了。 优胜劣淘,看来年轻人也逃不过这亘古不变的大自然法则 风雨过后见彩虹。 一个月功夫,国人几乎得个遍。轻者说没反应,像感冒,重者说浑身没有劲儿,老咳嗽,死里逃生,继续在家坐“月子”…… 原先国人恐慌,马路上大街上空空荡荡……现在痊愈了,网上说像打了鸡血,又欢蹦乱跳,慢慢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不害怕了,反而看到了活下去生活是那么美好的…… 临近春节,汽车、火车、飞机开动起来。北京市是首都嘛,不差钱,带头携全家到海南三亚去旅游……国内人兴起不多见消费小高潮。置办年货,大街上、马路上、商场里、大集上,人又多了起来…… 生活中应有的烟火气又回来了,可喜可贺!当然也有惧怕新冠病毒的,是没得上这一少部分群体,老年人未得儿女不敢回家,主动加以保护。 陈大铲运气好,至今未得,所以怕的要命。他刚娶美娇妻不久,怕死,怕失去她。他急急的到村医务所购回两板扑热息痛片和一小瓶甘草片。 晚上,他和翠花躺在炕上,翠花说:“老陈呀,别害怕,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掉。你这样老提心吊胆的,未得新冠,却吓出别的病,是不是更不好?” “说的也是……”他道。 翠花继续说:“现在人该得病也得的差不多了,人员流动全放开了,你看,现市里集上公路上,人是不是多了起来?俺琢磨,三四月春暖花开,这人会更多。人一多,咱饭店生意不就活起来了吗?” “是这个理。”他插话说。 “老陈呀,你原先经营饭店理念太陈旧,什么家常菜吃饱管够。俺想俺有流量会上网搜,明年在饭菜质量上应多下点儿功夫。原先好的菜应保留,再加上一些什么麻辣豆腐、宫爆鸡丁、回锅肉、夫妻肺片……主食应再追加天津狗不理包子、山西肉夹馍,宫廷糕点……咱探索做,逐渐形成咱小店的特色菜、招牌菜。饭菜质量上来了,咱不宰客,适当提价,这营业额不就上来了吗?你想做发财梦,是不是更近了一步?翠花提议分析说。 陈大铲一听要发财,高兴的坐起,翠花也坐起。他摸翠花的手说:”花呀,俺手机只会打电话,听个歌,小店经营就有劳老娘子了。” 接着他们探讨,猪得养,饭菜质量如何提高,以诚待客,服务态度还要好上加好。在全国形势好转的情况下,小店经营也得打一个翻身仗。 按中国人的习俗,按中国农历算法,今天是除夕,是大年三十。 晚上七点,陈大铲对翠花说:“俺小梅大学早毕业,已结婚有女儿了,俺小虎已有女朋友了,你的小花在她姥姥家,他们为保护咱俩都不能回来了,你下几个饺子凑合一下?” 翠花说:“今天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俺炒四个小菜,不能马虎…… 太突然,八点半,小梅、小虎还有小花都回来了。狗不叫,摇着尾巴迎接小主人们回家。 屋里顿时热闹了啦。小梅抱着女儿走到陈大铲面前,大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姥爷,俺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小梅女儿说。 “什么秘密?”陈大铲摸她的小手,笑问。 “姥爷,俺是小阳人儿啦,爸妈是大阳人儿啦,好了,不传染了……她童声童气地说。 陈大铲脸上乐开了花,忙说:”小阳人儿好啊,阳人变杨康,全国人民都健康。“他说完冲厨房喊:“翠花,上菜!” 翠花在大家的协助下,把四个小菜和饺子端了上来,大女婿也带来两个菜。小梅介绍说:“爸,俺?一个大虾,又做一个鱼,连年有余,合起来,就叫六六大顺吧……” 小虎领小梅女儿,还有女朋友,还有赵小花在院里放起鞭炮,还有丈高的烟花。 陈大铲几乎不放,狗忠臣小黄感到稀奇,一会瞅瞅,后退两步,一会又前进两步,乐的满院撒欢儿…… 市里鞭炮烟花又响起,夜空美景美不胜收。 屋里大家举起酒杯,小梅说:“俺代表全家恭祝爸妈身体健康,兔年万事如意!” 陈大铲大女婿有才,可能听小梅枕头边讲他爸以往的传奇故事太多了,故诗性大发,望窗外的美景,吟诗一首,道:“人生如梦昏沉, 爆竹璀璨夜空, 劳动致富光荣, 咱人穷志不穷!” …… 不管怎样,如今,我们终于推开疾病的阴霾,终于不用为孩子上学发愁了,终于又可以旅游、做外贸了…… 至于2023年陈大铲的小饭店生意怎样,人民是否健康,国家经济是否有较大的发展,下一个除夕夜,陈大铲和他的家人会告诉我们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