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仙》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章还魂 “苍天已死,圣天当立!首拜,浩荡圣天!” “身居青山,不畏仙官!再拜,青冥山君!” “山妖野鬼,跪我家仙!三拜,陈旺公子!” 尖锐刺耳的戏腔高呼,再次将陈旺唤醒。 破庙内,鬼火浮空摇曳,阴沉昏暗。 陈旺全身裹满厚重红泥,捏造成狰狞鬼神塑像,端坐在供桌中央。 供桌上还摆放着血淋淋的熊首、虎爪、鹿角、鱼尾等奇怪的贡品。 供桌之下,则是一群穿着麻布黑袍,佝偻的低矮身影,口中念念有词,对陈旺行叩拜大礼。 “它们每日参拜我一次,这是第六次拜我……如此算来,我已醒来六日。” 陈旺暗自盘算着,“只是,依旧记不起生前的事情。” 荒山野庙本就怪事极多,此时发生在陈旺身上的事情,却更是诡谲。 他本已死去多时,不知为何被供奉叩拜,喊魂还生。 而且,供奉他的这群家伙,还不是人! 为首的黑袍身影叩拜过后,抬起头,露出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黄白相间的毛发格外扎眼。 这竟是只黄毛大狐狸。 “礼成,起!” 黄毛大狐狸起身,目光阴鸷冷冽,尖着嗓子用戏腔高呼:“抬血祭!” “杀!杀!杀!杀——” 众黑袍狐狸都爬起身来,后脚着地,前爪挥舞,高声呼喊蹦跳。 两只黑袍狐狸抬着根长竹竿,从庙外走进来。 那竹竿上五花大绑一只黑毛老狗,老狗虽是肥硕狗身,但却长了张皱巴巴的人脸。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人面老狗眼中尽是惊恐,凄厉惨叫。 “圣天明鉴!此孽畜虐杀妇孺,炼制血食,罪不可恕!当斩!” 黄毛大狐狸瞄了眼庙外明月,继续高声喝唱:“吉时已到!杀血供!” 便有黑袍狐狸拿着药锅上前,挥爪捅穿人面老狗的脖子。 顿时,血流如注,流淌进药锅里。 “胡老七,你帮邪仙屠戮妖族同宗!助纣为虐!你不得好死!” 人面老狗眼神怨恨,咬牙切齿嘶喊:“陈旺!还有你这邪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还想做鬼报复我家公子?” 黄毛大狐狸‘胡老七’冷笑,伸出森然利爪,从人面老狗的脑袋里抓出一缕幽白魂魄,丢进药锅里。 自始至终,陈旺默不作声,只是静静观看。 不是他不想,而是如今身躯僵硬,还无法开口说话。 待到人面老狗鲜血流干,胡老七才继续尖声高唱:“熬仙药!” 黑袍狐狸上前,将药材倒进药锅里,点火熬制。 ‘咕嘟!咕嘟!’ 半个时辰后,盆里的鲜血和着药材,熬成一碗腥臭的汤药。 “供仙药!” 胡老七端起那碗‘仙药’,小心翼翼登上供台,喂给泥塑中的陈旺。 “公子,您该喝仙药了,喝下去,您便魂归正位,还生人间!” 自从醒来,这群狐狸每夜都会杀妖邪精怪,熬制‘仙药’喂养陈旺。 他自是习以为常。 陈旺吞咽着‘仙药’,暗自琢磨:“不知何才能开口说话,问清楚缘由。” ‘仙药’入口,一股滚烫热意流淌进四肢百骸,如同寒冬深夜里泡温泉,异常舒适。 前几日喝‘仙药’也会有这种感觉,但没有像今夜这般热烈。 “呜——” 陈旺轻吟,喉咙里发出沙哑声音,“舒服……” “咿呀?公子,您能开口说话啦?真是圣天开眼!眷顾我家公子!” 胡老七欣喜惊呼,赶忙跳下供台,带领着其余狐狸叩拜。 咦?能说话了? 陈旺整理思绪,沙哑开口询问:“你们是何方精怪,为何会供奉我?” 闻言,胡老七赶忙恭敬行礼:“回公子,小的胡老七,乃是青冥山胡花太奶座下弟子,奉太奶奶之命,供奉您肉身还魂。” 青冥山? 胡花太奶? 陈旺暗自记下,又道:“我何时可摆脱泥塑的束缚?” 胡老七恭敬回应道:“公子,按照奶奶的吩咐,您这红泥金身需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如今已是四十八日,待到明日午夜过后,您便可破开金身,重归人间。” 原来,我已经死这么久了? 陈旺沉吟片刻,才道:“沉睡太久,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你可知,我生前来自何处?你家太奶又为何要助我还生?” “公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这等秘辛,小的还真不清楚。” 胡老七讪笑道:“待到明日,奶奶自会亲临,为公子主持破身大典,届时您便可询问我家奶奶。” 看来这胡老七只是个跑腿的,想要探知更多消息,还需见到那个胡花太奶。 琢磨过后,陈旺缓缓闭上眼睛,“那便明日再说,下去吧。” “是,公子。” 胡老七转过身,低声招呼:“给公子供上血香,助公子稳固阳魂!” 黑袍狐狸点燃血香,插到黄铜香炉之中,又恭敬行过礼,才带着众狐狸向外退去。 血香燃烧,烟雾缭绕。 “他们既然不知道,那个地方兴许能给我答案……” 陈旺不再看那群狐狸,而是低声呢喃:“今夜,应是能推开那扇门了!” 只见他闭上双眼,魂魄缓缓离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飘浮在半空中。 嗡—— 破庙中的景色忽然被扭曲,褪去所有色彩,如同一幅怪异的泼墨画。 唯有一座府邸,金光璀璨,漂浮在陈旺头顶三尺处。 府邸的两扇朱漆大门足有数丈之高,狰狞异兽浮雕口衔精金门环。 门上悬挂一块金匾,其上应该有五个大字,但此时却字迹模糊,只能隐约看清楚最后是个“府”字。 【某某某某府】 当陈旺苏醒之时,便能随意进入这处奇异空间,看到这座仙宫府邸。 陈旺感觉这座仙府与他生前有关,一直想要进去看看。 只是前几日,推不动这府门。 方才喝过‘仙药’之后,陈旺便有感觉,今夜已能推开府门! 陈旺走到门前,缓缓推动大门。 轰隆隆! 朱漆府门,应声而开。 高大府宅之内,却不似外面那般璀璨亮丽,反而蛛网满布,灰败落魄。 陈旺眼前一阵恍惚,脑海中涌出些许记忆碎片,是关于这座府邸的。 “我确实曾来过这里……” 陈旺看向院子角落,低声呢喃:“那里本应有一棵十数丈高的琉璃血树,结满哭泣的婴孩状仙果。” 可此时,只余下被拦腰砍断,枯萎的老树桩。 陈旺目光凝重,踏入院中,缓缓向前。 “这里是红光璀璨的迎门墙,雕刻‘天亡我生’四字,不是如今这堆残垣。” “那边应是花圃,栽满会笑的美人头,可如今只余焦黑废土。” “还有那白骨景观山,满血池的鬼面龙鲤……都毁了。” 陈旺眉头紧锁,“我记忆中的仙府,为何会落败?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跟我又有何关系?” 这一切,随着丢失的记忆,都成了暂时无法解答的疑惑。 前院之中,尽是落败景象。 只有前堂中的小神龛,其内漂浮着一尊面容和善的道人神像,散发着黝黑玄光。 “这神像,好像要告知我什么事情……” 陈旺伸出手,触碰神像。 ‘嗡——’ 神像瞬间光芒璀璨,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到陈旺的脑袋里。 随之,一篇晦涩难懂的法诀,浮现在陈旺的脑海中——《天纲食炁法》。 “天纲正法,食天地之气,修身养气,诛邪灭祟!” 这是一篇上古修仙秘法,其中记录着食气修炼之法,还有运气施展术法的法门。 片刻后,陈旺缓缓睁开眼,明眸闪烁。 “这座仙府与我生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的许多记忆都被封存在仙府之中,必须修为有成才能取回。” “好似还有人知道我会失忆,故意在府内留下各种宝物,助我修行所用……也是古怪得很!” 陈旺若有所思,“所以,只要踏上修行之路,便能寻回记忆?解开这些谜团吗?” 两侧通往别院的院门都紧紧闭合,必须修为够高,才能再次打开。 那里面非但有宝物,还封存着他曾经的记忆。 “该回去了。” 陈旺走出仙府,重新关闭朱漆大门。 “下次再来,便要取回我的记忆。” …… 破庙中。 血香不过刚刚点燃,那群狐狸还弓着身,缓缓向外退去。 陈旺在进入‘仙府’之时,外界时间流逝是静止的。 “根据天纲食炁法里的记载,食天地之气,若有血香之气为引最佳。” 陈旺运转法诀,尝试调动血香中的气。 只见那柱血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猩红烟雾如蛟龙般升腾。 烟雾缭绕,引得四处月光聚合,凝成一缕缕月华,翻腾着钻入塑像。 “咿呀!七爷,您快看!公子那是怎么了?” 有只小狐狸看到异象,不由惊呼,引得众狐狸纷纷抬头观瞧。 “公子这是在吸食月华?” 胡老七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呢喃:“没想到,我胡老七此生还能见到仙法!” 有只黑毛小狐狸疑惑道:“七爷,啥是仙法?” “想得道成仙,需修食气之法,而这食气法门众多,各有千秋,亦分高下。” 胡老七捏起长须子,捋须解释:“下等法门,称之为小品食气法,需吞食血肉,沾染杀孽,修行缓慢,易生心魔,实属下乘。” “中等法门,称之为中品食气法,广收信徒,食香火气,此法厚积德行,修行不慢,但需建庙塑像,借助外力,受限颇多。” “这上等法门,则是不需任何外力,可吞食日精月华,修为日夜精进!传闻,只要修成大品食气法门,便可白日升仙!所以,亦称之为‘仙法’!” 黑毛小狐狸眼光闪亮,问道:“七爷!那咱山里有没有大品仙法?” “傻孩子,既然是仙法,便是仙人的术法,咱山里怎么会有?” 胡老七摸摸小狐狸的脑袋,“此法莫说是山里,就算是山外头,会者也是凤毛麟角。” “咦呀!” 黑毛小狐狸满眼崇拜,惊呼:“原来,陈旺公子竟是如此厉害!” 众狐狸谈论间,血香已燃烧过半。 此时,再生异象! 只见一缕纯白气息,在红泥塑像顶端三尺处,隐隐升腾,成花骨朵状,缓缓聚拢。 陈旺也感觉体内升起丝丝暖意,有一缕气息流转。 那缕气息菁纯,正是《天纲食炁法》中所修,天地间最为纯正刚阳之气——浩然正气! “仙气聚顶!凝结成莲?公子这是修成了‘扣门’境界?” 胡老七看到异象,不由倒吸凉气,“食气修道五大境界,‘扣门’、‘凝炉’、‘焚香’、‘聚神’、‘仙光’。” “我苦修数十载,才能扣门成功,公子不过半炷香,就修成了?” “公子所修大品仙法果真非比寻常,恐怕再修个十年八载,真要白日升仙了!” 众狐狸闻言,皆是震惊又羡慕,窃窃私语。 “莫要吵闹!” 胡老七沉声叮嘱:“记住,公子修炼之事不可在外面乱说,妄议者,当判族论处!” 众狐狸深以为然,向陈旺拜了拜,才恭敬退到庙外。 庙中。 血香燃尽,泥塑顶端的异象随之消失。 陈旺缓缓睁开双眼,“想推开仙府的下一扇门,必须到达‘凝炉境’,根据法门记载,先要修至扣门大圆满,才能踏入凝炉境。” “而我如今才扣门成功,大概七日后方可凝炉……还是太慢,更要努力!” 七日凝炉,如同满月婴孩读书考状元,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芸芸求仙者数十载的艰辛修行之路,他七日便能走完,竟还嫌慢? 陈旺自是不知此事,还身怀刻苦之心,准备日夜不停,继续修行。 ‘呜——’ 可就在此时,庙外忽然妖风四起。 阴冷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盖住明月,笼罩荒山破庙。 那黑气中,隐约还能看到一具具惨白死尸,面目狰狞,凄厉呼喊。 “陈旺,你害我性命!我恨!我恨!我恨……” “陈旺,你该死!我要吃你血肉!祭我肉身!” “妖人陈旺!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章 斗法 陈旺心中生奇,“还真有来找我索命的?” 血祭之时,那些被杀的妖物,无不对陈旺言语怨毒。 可最终,连魂魄都被熬成‘仙药’,根本没办法找他报仇。 真找上门来的,还是头一次! 陈旺还真想看看,是哪里的仇家来找他索命。 庙外。 众狐狸还未离开,刚好被拦住去路。 “这些唬人的小把戏,也敢在你胡七爷爷面前卖弄?” 胡老七冷哼,却不是傲气。 障眼法在术法中实属小术,稍微有点道行的小妖便会。 只见胡老七从怀里掏出根火折子,深吸一口气,吐在火折子上。 呼哧! 顿时,一团幽蓝色鬼火从折子上飘荡而出,向着黑气逼近。 那是充斥着胡老七妖气的狐火,冰霜亦可刹那间消融! ‘滋啦!滋啦——’ 狐火碰到黑气,如同遇到干柴,烧得滋滋乱响。 片刻间,那黑气就被烧尽,露出一道七尺多高,却有些干瘪的身影。 “你是哪里来的妖物,竟敢来胡花太奶的地盘作祟?活腻了!” 胡老七冷声质问。 “胡花太奶?哼!一只骚臭的老狐狸,也敢以名头唬人?” 来人声音沙哑,若糙石磨刀。 众人仔细看去,竟是一只披着麻衣,人立而起的大黑熊。 这头黑熊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皮毛都有些烂了,如若行尸走肉,鬼气森森,比人面老狗更加诡异。 “你们庙中供的邪仙害我父亲性命,我熊力必要杀了他,祭我父亲在天之灵!” 黑熊龇牙咧嘴威胁道:“识相的便滚开!熊爷爷还能饶你们一条小命!” 闻言,狐群一阵骚乱。 “熊力?他是黑风爷爷的小孙子?前些日子还高大雄壮,如今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山君大人不是将他逐出青冥山了吗?他怎么还敢回来?” “黑风爷爷都因他父子受了山君大人的惩罚,被剥去大仙儿之位,这家伙竟是不知悔改?” “莫要骚乱!” 胡老七喝止众狐狸,皱眉盯着黑熊,“我家公子祭祀所杀者,皆是修炼邪术,荼毒山中生灵的邪道!” “你那恶爹亦是如此!他偷抓婴孩炼制血食,害死十余名无辜孩童,本就犯了我青冥山禁令!乃是罪有应得!” “放你娘的臭屁!” 熊力恼怒,“再不让路,连你们一起杀!” “熊力,你若速速离去,七爷就当没见过你!” 胡老七厉声道:“若是你敢乱来,别怪七爷不念同族旧情!” 那群狐狸也应声而动,呜咽低鸣着将熊力包围。 一听要打,陈旺隐隐担忧。 “这只狗熊看起来有几分诡异,胡老七能打得过?” 陈旺眼眸闪烁,暗道:“我且看看这狗熊的深浅!” 《天纲食炁法》分为上下两篇,上篇是讲解如何食气修仙。 而下篇,则是记载着数种奇异术法,其中有门术法为‘开眼观气’,使用后便可洞察旁人修为道行深浅。 陈旺运转法门,将体内浩然正气运转到头顶,默念法门口诀。 “使气观神,天目自现。妖邪鬼祟,诸状可见。” ‘嗤啦——’ 陈旺只感觉双目之上一阵刺痒,体内气息竟是透皮而出,在眉毛下又‘生’出一双虚幻的眼眸。 那双‘天眼’中眼白居多,眸子呈猩红色,瞳孔似是墨点,透露出几分邪性。 天眼开。 陈旺似是多了一重视野,庙外那群狐狸与熊力,浮现方才不可见的各种气。 众狐狸身上皆是血气滚滚,有浓有淡,往头顶汇聚。 其中以胡老七的气最为浓郁,血气可在头顶凝成一团花骨朵,与陈旺修为不相上下。 那只黑熊的气息比胡老七更强,已化作腐烂黑莲,绽放开五片莲瓣。 “‘扣门’境界,以莲花瓣绽开的多寡分高下,九片莲瓣为尊。” 陈旺皱眉暗道:“这狗熊精五瓣气莲绽开,比我和胡老七这种刚进入‘扣门’的境界,修为却是强上五倍不止!” “咦?他的气莲之中,怎么还有东西?” 更为诡异的是,熊力的黑莲内还盘踞一颗眼珠,咕噜噜乱转,同样在观察四周情况。 那颗眼珠气息与熊力不同,更加淳厚高深,怕是凝炉境以上强者才有的气息! 在陈旺观瞧的时候,那颗眼珠也恰好看向庙内。 目光相对,双方互相打量。 那颗眼珠的主人极为惊讶,似是在说:“没想到这等蛮夷之地,竟然还有人可以看到我?” “这狗熊背后,还有人操控?” 陈旺心中暗道,“如此想来,这狗熊前来寻仇,背后还有阴谋?” 他心思电转,想再观瞧,看清楚背后之人的来历。 却不想,眼珠似是明白陈旺‘天眼’的厉害,却主动闭合,不让他探究来历。 陈旺心中隐隐有担忧,便开口提醒:“胡老七,这熊力乃是扣门境界,莲开五瓣的修为,而且身上还有古怪,你们要小心!” 庙外。 “莲开五瓣?比我还要强!” 胡老七面色一惊,心中暗道:“前些时日见这熊崽子,还未扣门成功,如今怎么会如此强?” 他也感觉其中有蹊跷,从怀中掏出一缕苍白狐狸毛,用火折子点燃。 胡老七悄悄用术法传音给胡花太奶:“奶奶,庙里出事了!请奶奶速来接应!” 狐狸毛化作一股白烟,飘飘荡荡向着大山里而去,隐入夜色中。 接着,胡老七压低声音,向众狐狸道:“熊力怕是练了邪法,咱们不一定能胜过他。” “我已通知奶奶前来,你们搬着公子的神像前去迎奶奶,见到奶奶后,公子自是安危无忧。” 小狐狸赶忙追问:“那七爷您呢?” “你们不必管,七爷我自有法子!” 胡老七从袍子里掏出一颗血红色丹丸,咬碎吞进肚中。 那丹药是老太奶前两日赏赐给七爷的,七爷舍不得吃,只想等扣门大成,再用此丹冲击凝炉境。 此时,他却把这丹药给吞了! 他头顶的气莲花骨朵,竟是强行撑开三瓣儿,暂时提升实力! 小狐狸们这才知晓,七爷是要去拼命! “七爷,您……” 有小狐狸神情焦急,还想说什么,却被胡老七厉喝打断。 “莫要废话!带公子走!” 胡老七举起火折子,喷吐气息! 呼哧!呼哧! 随之,他头顶的三瓣白莲不断旋转,飞出一缕缕气息,涌入火折子中! 一团团比方才更加旺盛的狐火冉冉升腾,挡在胡老七身前,将庙门彻底封死。 吐完这口气,胡老七的眼神瞬间黯淡几分,气息孱弱。 “七爷,您撑住!我们这便去迎奶奶!” 众狐狸心知道情况紧迫,也不再矫情,赶忙转身跑进庙里去搬陈旺的塑像。 “还想跑?” 此时,熊力狞笑着扯开灰麻长袍,露出干瘪的胸膛。 只见他的胸腹刨开一道狰狞口子,露出其内蠕动的心肠肝脏。 在他的五脏之上,趴伏着几只诡异的黄色纸人,不断啃食,发出瘆人的‘咔嚓’声。 怪不得熊力身形干瘪,原来体内血肉精气都被纸人吞食。 “受命于圣天,得仙官赐法!天兵天将,听我号令!” 熊力捧出蠕动的肝肠,神色癫狂:“去!快去!杀光他们!” 随之,他头顶的五瓣黑莲急速旋转,一缕缕黑气涌入黄色纸人之中。 那几只黄色纸人立刻爬出胸膛,化作一股股腥臭黑风,眨眼间涨大,成了一群白脸红腮,面成恶鬼之相,行动僵直的扎纸人。 “吃吃吃……” 这群扎纸人身披黑红盔甲,手持长刀,双眼赤红,怪叫着扑向前。 “去!” 胡老七操纵狐火,激射向扎纸人。 狐火瞬间将扎纸人点燃! 却不想,扎纸人纵然被狐火烧得肢体残缺,依然能扑上前来,挥刀劈砍! “不好!” 胡老七闪躲不及,被长刀砍伤左臂,顿时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这熊力的术法果然邪异,看似不是山里的路子……但我不能退!必须给公子争取时间!” 胡老七咬牙暗道,不退反进,倾尽全力喷吐狐火,尽力拖延时间! “胡老七,你算什么行子?还想与你熊爷爷斗?” 熊力嘿嘿冷笑,森白牙齿在月下泛着寒光,指挥扎纸人冲上前去! 纵然胡老七全力应敌,却也不是对手。 片刻后,狐火已然耗光。 胡老七也被扎纸人踹翻在地,周身鲜血淋漓,头顶白莲闭合萎靡,只余粗重喘息。 “我拖延这会儿,小崽子们应该已把公子的神像搬走了!熊力,你休想伤公子!” 胡老七盯着熊力,夹杂着血水,吐出一口老痰。 “嘿!都要死了还这么多屁话!安心去死就得了!” 熊力冷笑,操控扎纸人高举刀刃,砍向胡老七的脖颈。 “若老七死后还能有残魂余世,定会向奶奶与公子请罪!” 胡老七闭上双眼,脸上没有一丝悔意。 能护住公子!他是死得其所! 值了! 冷然月光下,刀刃寒芒闪烁! 这一刀落下,胡老七便是身首两端! 就在此时! 一抹璀璨白光划破黑夜,卷着凌厉劲风,自庙中激射而出! 白光箭气打在扎纸人的身躯上,瞬间将其洞穿! ‘噗!’ 扎纸人怦然炸裂,倏地变成黄纸碎片,飘散自燃! 狐火都不可烧毁的扎纸人,在那白光箭气之前,竟如寻常纸张般脆弱! “那是……” 熊力已然感觉到劲风袭来,却只来得及抬眼看去。 快! 太快了! 不等熊力看清,头颅瞬间被箭气击中,砰地化作一缕缕血黑之色,四溢飘散。 那硕大的头颅似是积雪遇到烈焰,冰消雪融,不存一丝痕迹。 高大干瘪身躯扑通倒地,脖颈里血水肆意流淌。 其余扎纸人没人操控,也都怪叫着化作一张张黄纸,飘落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胡老七闻声睁开双眼,呆呆望着熊力的尸身,有些失神。 “七爷!您没事吧!” 那群小狐狸蜂拥而出,把胡老七扶起来,七嘴八舌解释。 “是公子救了您啊!” “公子的仙法可真是厉害,比太奶奶还厉害哩!” “公子的气莲还未开出莲瓣,就将熊力斩杀,果真是仙术!” 胡老七震惊之余,赶忙颤巍巍起身,对着庙内纳头便拜。 “小的们保护不周,请公子降罪!” 庙内。 陈旺紧闭双眼,不见回应。 方才陈旺看势头不对,想用术法助胡老七翻盘。 只是《天纲食炁法》中的术法高深玄妙,大多都需凝炉境方可施展。 陈旺倾尽体内‘浩然正气’,才勉强用出凝炉境的术法,凝出半只‘浩气箭’,救下胡老七。 此时,气息耗尽,他只感觉身躯阴冷,如坠冰窟,竟是没法开口说话。 “只是吐出一口浩气箭,为何身躯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陈旺有些不解,只得闭眼调息。 按照常理,体内之气用尽也不是大事,可以通过呼吸自行恢复。 可陈旺的气息却如同死水,不见动静,不得不赶紧运转法门聚气。 “公子?” 见庙内半晌没有回应,胡老七心生疑惑,抬眼看去。 只见庙内,红泥塑像逐渐龟裂,细密裂痕如蛛网般,倏然遍布周身。 随之,‘砰’的一声,泥塑彻底碎裂! 腥臭的碎泥块,四散崩落! 泥塑中那具干瘪苍白的身躯,怯生生展露在月光之下。 “啊呀!公子的红泥金身怎得碎了?!”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3章 半死半活 “快!快进庙看看!” 众狐狸扶着胡老七,慌忙涌入庙中。 “公子的金身,必须明日行过四方大仙叩拜,方能破碎……咳咳咳!” 胡老七急得咳嗽连连,“怎么就会提前碎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红泥金身提前碎裂,想来定然不是好事。 此时,陈旺盘坐在腥臭碎泥块间,头顶的莲花骨朵时隐时现,似乎要溃散。 “七爷,你快看公子头顶的仙气儿!” 胡老七凝神看去,豆眉皱成簇,“这是体内仙气不稳,魂魄即将溃散的迹象!” “我等侍奉公子还阳,正是要帮公子凝魂聚气。” “可公子为了救我,将体内之气尽数吐出,这才坏了祭祀,导致金身破碎,出了大岔子!” 小狐狸急躁喊道:“七爷,那要如何是好?” 胡老七略微思索,赶忙询问:“你们身上可还有血香?亦或是丹丸?” 小狐狸七嘴八舌相互询问,最终却是纷纷摇头。 “七爷,那血香极为珍贵,都是太奶奶赏赐的,我等怎么会有?” “丹药更是珍贵,除去七爷您有一颗,我等更没有了!” 胡老七猛然拍了下脑门,恨恨道:“都怪我!方才若是不吃那颗丹药,此时便可帮到公子!” “既然如此,已无其他法子,扶我去公子身前,用我的精血喂养公子!” 众狐狸闻言,却没有扶胡老七上前。 “精血喂养,不死也丢半条命,今后无望食气修行之路!七爷您是咱家顶梁柱,您不能去!” “七爷,您都这样子了,再以精血喂食公子,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用我们的精血喂养,我们的精血虽不如七爷浓厚,但胜在多!” 众狐狸竟是不顾生死,纷纷争先恐后,要以性命喂养陈旺。 “胡闹!” 这声厉喝不是胡老七,而是来自供台之上。 只见陈旺缓缓睁开双眼,环视众狐狸。 他运转法诀聚气,如今缓和些许,已经能开口说话。 “我方才耗尽力气,才救下你们的性命,如今你们如此轻易要丢掉?那我又何必救你们?” “公子,您教训的是!是我等不对!您醒过来,我等自是不该再用命相搏!” 见陈旺醒来,胡老七喜形于色,赶忙认错。 “今后,也不许如此。” 陈旺淡淡道:“生而有命,应珍之爱之,若是轻易便丢掉,又如何对得起爹娘?” 不知是不是因为死而复生,如今少年对性命格外看重。 “谨遵公子教诲,日后老七定然不再轻易搏命。” 胡老七心中一暖,又询问道:“公子,您当下感觉如何?” 陈旺没有做声,而是若有所思,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没有脉搏。 他眉头皱起,又摸了摸胸口。 没有心跳。 他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冰凉的气息不似是活人喘气,反而像是从山涧里吹出来的冷风,没有活人气儿。 “聚魂还阳,按照道理,我破开金身之时,应与活人无异,但如今出了差错……” “看似活了,实则没有,算是活了一半?” “本以为吐口气箭救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却不想引来如此多的麻烦。” 金身提前破碎,弊端极大。 活人可以通过呼吸运转体内之气,内外流转,生生不息。 可陈旺如今是活死人,无法靠呼吸循环气息,只能依靠不停修炼,维系体内气息运转。 “我如今似是提线木偶,若没有体内浩然正气为引线,动都动不得,在寻到补救的法子之前,都要如此麻烦……”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念及此处,陈旺淡淡道:“虽是能开口,但魂魄与体内气息依旧不稳。” “那狗熊身上,应是有增补之物,你们去取来。” 方才他以‘天眼’观察之时,便发觉熊力身上有股吸引他的气息,与血香隶属同源。 如此想来,应是增补之物。 “快去!” 胡老七赶忙吩咐小狐狸前去。 “公子,寻来了!” 片刻后,小狐狸带回来一个小瓷瓶,递给陈旺。 陈旺打量那瓷瓶,烧制工艺细腻,不是寻常之物,其底端还刻有四字方印—— 【青州·镇邪】 瓷瓶里装有四颗丹丸,呈血红色,其内有金色华光流转。 “这丹药虽不知道是何名,但观其气息是大补,比血香还要好上许多。” 陈旺看过后,并未着急吞食,只留下三颗,剩余一颗丢给胡老七。 “看看这瓷瓶与丹药,你可识得来历?” “公子您稍等。” 胡老七接过瓷瓶,细细打量过后,面色微变。 “你们先出去等,我有话与公子单独说。” 胡老七将众狐狸遣出去,这才说出瓷瓶来历。 “公子,此物不是我山内之物,而是山外来的……其中牵扯颇多,您容我慢慢说。” 随后,他将事情缘由,详细告知陈旺。 按照胡老七的说法,陈旺如今所在的青冥山,是个极为特殊的地方。 山外面,妖吃人,人杀妖,鬼魅横行,祸事连连。 所以,山外的北齐朝廷便建立“镇邪司”,管理各方妖魅精怪。 无论是如何强大的精怪,都要受制于北齐王朝的镇邪司。 可青冥山却不同。 青冥山的最强者“青冥山君”,不愿臣服于北齐王朝,便自管自治。 于是便有,青冥山君统领山中七位成了气候的精怪,维系大山里“人妖和平共存”的规矩。 这自是引得北齐王朝不满,总想将青冥山收入麾下。 之前,征讨、招安、封锁……手段用尽,耗尽大量人力物力,都没能拿下青冥山。 再加之青冥山中的精怪也不出去作乱,北齐王朝便暂且放弃,不想再斗,索性封青冥山君一个“山神”的虚衔,签下和平契约。 “靠近咱大青山最近的城池,名为‘青州城’。” “瓷瓶上的【青州·镇邪】印记,便是来自青州城镇邪司。” 胡老七皱眉道:“按照常理来说,只要咱这山中精怪不出去作乱,青州城镇邪司便不会进山。” “那熊力被山君大人赶出山后,不知用的什么法子投靠了镇邪司,这才敢进山来招惹事端。” 听到这里,陈旺若有思索,“那么说来,寄生在熊力身上的那颗眼睛,很可能来自青州城镇邪司?” “公子说眼睛?什么眼睛?” 胡老七好奇追问。 陈旺便将在熊力身上的见闻,告知与他。 “坏了!” “难不成山君大人出山去,便是为了此事?” 胡老七似是想到什么,皱眉低喃。 随后,他赶忙抬头道:“公子,镇邪司既然已发现您的存在,这庙里便不安全!咱们得快点走!” “你见我这样子,能走得了吗?” 陈旺无奈道。 他如今体内浩然正气溃散,导致魂魄不稳,必须先调养气息。 “差点忘记了,公子还有伤在身……” 胡老七赶忙将瓷瓶递上来,“公子,这丹药乃是镇邪司炼制的‘精血丹’,效用极强,比我方才吞食的‘气血丹’要强上数倍,在咱大山里可是一丹难求。” “那熊力定是吞食了这丹药,才能短时间道行暴增!” “您快吞食丹药修养,我去外面替您看着。” “你还帮我护法?你这满是伤的身子就能动了?” 陈旺看着胡老七那血淋淋的身躯,还想着给自己望风,不由对胡老七又多了几分欣赏。 没想到,这胡老七没有寻常狐狸的狡黠,反倒有股子愚忠在身上。 “咱山里的精怪,没那么矫情,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胡老七说着,扯动伤口,不由疼得龇牙咧嘴。 “莫要逞强,吃了那瓶中丹药,同我一起修养,待你调养好伤势,才可护我进山不是?” 说罢,陈旺也不再去看他,吞下一颗丹药,开始调养气息。 “谢公子赐丹!” 胡老七听着陈旺的话有道理,也不再矫情,吞丹调养。 陈旺运转‘天纲食炁法’炼化丹药,只感觉一股暖意流淌周身。 顷刻间,一颗炼化完成! 陈旺头顶的气莲缓缓绽放,竟是开出两片莲瓣! 他体内的浩然正气非但被补足,还增长一倍有余! ‘精血丹’的效果,要比‘血香’强两倍不止! “呼——” 陈旺吐出一口浊气,睁眼看看胡老七。 “胡老七也太不用心,炼化如此之慢?看样子,我炼化完三颗丹丸,他都不一定能炼化完那颗丹丸的十分之一。” 陈旺摇摇头,又将剩下两颗一同吞下。 片刻后,他炼化完所有药力,体内浩然正气充沛,若潺潺溪水,涌上头顶。 那朵金色莲花,继续绽放! 三片、四片、五片…… 最终开成九瓣金莲,璀璨生辉! 而且,那金莲之上浩然正气流转汇集,似乎要凝成一尊鼎炉! “呼——” 陈旺再度睁开眼,欣喜道:“这精血丹果真厉害,三颗便让我一举莲开九瓣,修成扣门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进入‘凝炉’境界!” “如此,最少为我省去了六日时间!祸兮福所倚,今夜也不尽是坏事。” 最重要的是,陈旺能感觉到,仙府里的下一扇门已经松动,只要凝炉,便定然能推开! “此地不宜修炼,不着急凝炉!” 陈旺立刻起身,扯下供桌上铺垫的黄绸,来到落角的水缸旁。 他将身上腥臭红泥擦去,拢起长发。 水面缓缓荡漾,映出一张十六七岁的清秀面容,虽然瘦弱,但遮不住眉宇间的贵气。 打眼一看,像是落难的公子哥。 “看似,生前我不是王公贵胄?便是富家子弟?” 陈旺胡乱琢磨,反手披上黄绸,包裹住身躯。 正在此时,庙外传来一阵‘隆隆声’,似是雷鸣。 陈旺心有所感,快步走出破庙。 庙外,方才还月明星稀,如今忽然乌云盖月。 轰隆隆! 远方传来雷声越发响亮,吓得小狐狸们纷纷颤抖,向着庙后眺望,好似很害怕。 “那是……” 陈旺也转过头,顺着众狐狸的目光看去。 只见,破庙远处,寂寥的黑夜中,比夜还要浓郁的云海,黑压压碾向巍峨群山。 黑云中偶尔有华光,撕裂黑夜。 华光不是雷电,却胜过雷电,威势赫赫,隆隆声便是在此传出来的。 从转瞬即逝的光亮里,还可以看到,一道道威严身影在山巅与云间穿梭,似是——仙人在斗法! “公子!公子!” 胡老七听到雷鸣声,还未炼化完丹药,便一瘸一拐,慌慌张张从庙中跑了出来。 “都打到这里来了?!” 胡老七面色极为难看,越发焦急,“公子,这里距离斗法之地太近,不能继续待下去,得赶紧跟走!” 说罢,他也不等陈旺回应,招呼小狐狸们上手。 众狐狸抬起来陈旺和胡老七,火急火燎向着庙外跑去。 “这玩意也是好东西,莫要忘了……” 路过熊力的身躯之时,陈旺顺手一招,将那几张纸人招入手中。 黄纸人细腻如同绸缎,其上用朱砂刻画着陈旺不认识的符箓。 “回头再琢磨怎么用。” 陈旺将纸人揣进黄绸子里,任由大狐狸们抬着向山中跑去。 “跑快些!再跑快些!” 胡老七不断催促,待到见不到那阴云,才长舒一口气。 陈旺问道:“老七,方才那边乌云里,是谁在斗法?” 胡老七神情凝重,沉声道:“不瞒公子,但凡跟山外的事情扯上关系,只有山君大人和七位大仙儿知道详情,小的也只能猜测……那应该是山君大人在与山外来敌斗法。” 陈旺微微颔首,“你家奶奶是大仙儿,会知道更多事情吧?” “那是必然!届时公子想问的话,便可……” 胡老七随之点头,还想说什么,可被远处传来的一阵锣鼓声打断。 ‘丁铃当啷!咚隆!咚咚……’ 那锣鼓声极其嘈杂,没有音律可言。 只见远处山头,一片浓烟在月光下漂浮,时隐时现。 隐约可看到,浓烟里有仪仗队敲锣打鼓,抬着一顶小轿子,向陈旺这边靠拢。 “是奶奶来了!” 胡老七面色大喜,喊道:“快去见奶奶,有奶奶庇佑,咱们便性命无忧!” 胡花太奶? 陈旺眼眸也明亮几分,暗忖:“见到她,我便能问出生前来历了!”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4章 山里的规矩 “太奶奶来了!太好了!” “快去迎太奶奶!” 众狐狸皆是大喜,赶忙加快步伐。 浓烟飘飘荡荡,前行极快,片刻后两方便在山脚下会了面。 只见那浓烟之中,前方是群身着红袍,手持锣鼓的大狐狸,中间是顶竹藤编制的小抬轿。 竹藤小轿之上,坐着位抽烟锅的佝偻老太太,浓烟便是从她口中吐出。 那小老太太头戴貂皮小帽,身着大红花绣的黑缎小衫,尖嘴猴腮,生得一副狐狸样。 “老七见过奶奶。” 胡老七赶忙起身,向着胡花太奶行礼。 陈旺也从大狐狸身上下来,打量着胡花太奶。 “老七,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庙里出事了?” 胡花太奶嘬着烟锅子,皱眉询问:“陈旺公子呢?” “奶奶,公子在那里!” 胡老七指向陈旺。 胡花看到陈旺,面色骤变,吐出一口浓烟,托起自己落到陈旺身前。 “公子,您怎得从金身里出来啦?” 胡花倒腾着小碎步,围绕陈旺转圈,左看看,右摸摸,也不见生分。 “哎呦,这日子还未到,您就破了金身,可是坏了大事儿哩!您可感觉哪里不好?” 胡花嘴里叨念着,急得围着陈旺直转圈。 “哎呦!您身上穿的这又是什么行子?冻坏了可咋办?” 她看到陈旺的落魄样子,又赶忙扯下旁边大狐狸的红袍子,踮着脚尖给陈旺披在身上。 那紧皱的老脸,就像是家中老人看到孩子磕碰,心疼又焦急。 这倒是让陈旺多了几分亲切感。 陈旺轻笑回应,“胡花奶奶莫要着急,我没有大碍。” “公子您有事!” 胡花抓着陈旺的手腕,顿时便探出他没有活人的脉动。 “您还没活成呢!您这是成了活死人!” “胡老七!你如何把公子折腾成这副模样?奶奶要打死你这完蛋行子!” 胡花恼怒,举起铜烟锅,便要向胡老七的后背上敲去! 那烟锅上隐隐有气息流转,是真下了重手! 莫说胡老七身上还有伤,就算没事,被打这一下,也要皮开肉绽,丢了半条命! “老七罪不可恕,甘愿领罚!” 却不想,胡老七这憨厚货跪倒在地,不躲不闪,只是等着受刑。 “胡花奶奶,且慢!” 陈旺眉头微皱,赶忙运转体内浩然正气,抬手去接烟锅。 咚—— 一声闷响,那势大力沉的烟锅子,陈旺稳稳接住。 “哎呦!” 胡花吓得老脸失色,赶忙收力抽回烟锅,“老太太我这烟锅子可沉!公子您怎么敢用手接?” 陈旺淡淡回应:“我没事,胡花奶奶莫要担心。” 胡花扒开陈旺的手看了一眼,确实只有红印,不见伤势,这才长舒一口气。 随后,她又神色怪异,暗道:“陈旺公子这才苏醒,便能接下我的烟锅子,道行不浅哩!不愧是李大仙从山外来的大人物,不可以常理看之。” “胡花奶奶莫要怪老七,他确实拼了命护我,如今这幅样子,只是我不小心而已。” 陈旺趁这机会,将庙中之事解释给胡花听。 “有陈旺公子与你求情,奶奶便饶你这次!” 胡花听着,才冷冷瞥向胡老七。 “谢奶奶,谢公子开恩!” 胡老七磕了两个头,看向陈旺的眼神中满是感激。 当陈旺讲到“寄生眼珠”与“青州城镇邪司”之事,特意提醒。 “胡花奶奶,那熊力已经与镇邪司勾结,而且他能进山,说不定镇邪司还有其他东西,也进来了。” “竟有这等事情?” 胡花老脸严肃,“这地方不成,距离斗法之地太近,莫要再惊到公子。” “孙儿们,快快敲起锣打起鼓,离开这破地方!莫要让祸事追着咬尾巴哩!” 随着胡花的嚷嚷声,那群狐狸赶忙敲锣打鼓,吹起唢呐。 胡花拿起烟锅子狠狠嘬了一口,铜烟锅上的烟丝无火自燃,冒出浓浓的呛人白烟。 白烟托起陈旺,晃晃悠悠落到小轿子上。 大狐狸们抬着轿子,向大山里跑去,胡花则是坐在白烟上,紧跟着轿子飘荡。 陈旺没闲着,直接询问:“兴许是金身破碎,让我忘了不少生前事,胡花奶奶可知道?” 没想到胡花却摇摇头,“老太太看到您的时候,您就没气儿了,只知道您姓陈名旺。” 陈旺皱眉道:“那您为何要为我还生?” “老太太我是受人所托,真正助您还生的人是李大仙!” 胡花嘬着烟锅子,“李大仙对我家有恩,是他老人家要我助您的,您要想问生前之事,得让李大仙给您解惑才行。” 李大仙? 胡花太奶最多算是个跑腿的头子,根源还在李大仙身上。 陈旺继续追问:“李大仙又是何人?” “说起李大仙啊,老太太我可有说头儿!” 胡花顿时精神抖擞,“李大仙名为李长胜,虽然不是咱山里头的大仙,但也是法力无边!” “李大仙跟山君大人是好友,时常来山里找山君大人下棋喝茶。还会与常大人斗法,斗得个天昏地暗!月亮都不敢冒头!” “这青冥山里面,无论是大仙小怪,都对李大仙极为敬重,比山君大人也不次哩……” 老狐狸后面胡吹八侃,都是些溜须拍马,不着边际的大话。 陈旺赶忙打断,“那这李大仙,如今又在何处?” “那里!” 胡花指着方才黑云之处,“前几日山君大人同李大仙忽然出山去了,还叮嘱我要多加小心。” “起初老太太我还纳闷,到底是什么事儿,那两位去了七八日都不见回来。” “如今看来,是山外那群龟蛋子又打上门来咯!” “自打山君大人被敕封为‘山神’,咱这里都安生几十年了,也不知道那群龟蛋子这又抽得什么风,怎么又要打?” 听到这里,陈旺心中暗道:“青冥山几十年没事儿,却在我还生之时,忽然与北齐王朝冲突……” “难不成,此次斗法与我有关?” 事情太过巧合,他不得不这么想。 “不过公子您也莫要担忧,李大仙明日就要回来的。” 胡花嘬了两口烟锅子,“按照道理,明日公子您要破金身,李大仙定然会回来主持法事的。” “到时候,您那满肚子的疑问,也都能知晓啦!” “嗯。” 陈旺微微颔首,不再多问,转头打量四周。 抬轿子的大狐狸脚程很快,两条后腿倒腾着,几近于狂奔,已然翻过几座山头。 月光幽幽,古树茂密。 林间小路崎岖蜿蜒,通向大山深处。 远处山连山,峰峦此起彼伏,只感觉黑压压的有些渗人。 ‘咚咚!叮当!叮当隆咚……’ 好在小狐狸们‘叮铃哐啷’一顿乱敲,杂乱的鼓乐声才让气氛没那么压抑。 胡花也不管陈旺想不想听,在旁边絮叨。 “这山里头,人和妖有心眼儿,通情达理,啥事儿都能拿到桌面上讲一讲。” “可有些腌臜玩意不跟你讲道理,还喜欢夜里头出来溜达,所以夜路就不好走。” “老太太我这仪仗队敲锣打鼓,公子别嫌聒噪,这是震慑脏东西用的,敲打着才没那么多破事。” 脏东西? 陈旺若有所思,扫视月光照不进去的密林深处。 幽深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可能真会藏着人和妖之外的鬼物。 这世间万物只要有灵智,便可沟通,讲道理。 山妖野怪,鬼魅精灵,无不如此。 可唯独有两种东西,不与你讲道理。 一种称之为“邪”,一种称之为“祟”。 胡花口中的“脏东西”,便是指的这种。 小轿子又过了一座山头,刚往山下走,林间忽然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胡花奶奶,有娃娃在哭?” 陈旺侧耳听了半晌,转头看向胡花,“是不是你说过的……脏东西?” “只是些山里常见的鬼娃子,脑袋不太灵光,不认得老太太而已!” 胡花随意挥挥手,“一群鳖孙儿,奶奶没给你们吃饭吗?手里的家伙事儿用力敲!” “你们几个也是!再跑快点!别光吃干饭,不卖力气!” 那群大狐狸听后,更加卖力吹打,跑得也更快。 ‘叮铃咚隆!咚锵!咚锵……’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乐声,山头过了一座又一座,连翻三座山头。 此处,山路不再难走,已是碎石子铺成的小路,山脚下隐隐能看到细微灯火,影影绰绰,似乎是座寨子,还不小! 更深远的高耸山峦之上,依稀能看到一尊庞然大物,头顶双角峥嵘,盘踞在山头。 陈旺运转‘天眼’,更能看到山间有缕缕白色菁纯信仰之力,向着那庞大身躯聚集。 陈旺遥望巨物,颇为震撼,“那是……龙?” “公子,那是常大人。” 胡花看着庞然大物,笑眯眯解释:“常大人虽然还不是龙,但也差不离了!” 常大人? 之前听胡花说过,李长胜能和这条蛟龙斗法,修为应是极强! 而李长胜又出山斗法七八日未归,可见此次“祸事”之难缠。 “常大人是除了山君大人之外,活得最长的大仙儿,法力深不可测,在咱青冥山七位大仙里独占……啥来着?” 胡花皱着豆眉,用力嘬烟锅子,“好像叫……独占龟头儿!” 陈旺轻笑:“胡花奶奶,那叫独占鳌头。” “乌龟王八,老鳖大鳌,都差不离!一个意思!” 胡花打了个哈哈,缓缓吐出烟圈:“老太太我是想说,有常大人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乱来的。” 她又看向山下寨子,“再说了,到了这吴家寨子,就是奶奶我的地盘,不给常大人面子,也得给我胡花太奶面子!” “公子若是不信,您再听听,哪还有什么娃娃敢哭?” 这老狐狸极爱显摆,吹嘘那条蛟龙时,还不忘抬高自己。 陈旺笑了笑,本想附和两声。 可不等他回应,身后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哇哇”的婴啼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发清晰,说是婴啼不如说是哀嚎,极为凄厉! “太奶奶,那些娃娃追来了!” 胡老七嘴角的须子抖动,眼神冷厉,看向后方。 “奶奶我不聋!” 胡花则是气呼呼站起身,踩着烟雾,凝视婴啼处。 “这些娃娃忒不识好歹!敢来奶奶我的地盘上作妖?” 老狐狸身上黑缎小衫无风飘荡,气势升腾。 她头顶三尺之上,隐隐约约浮现璀璨光景,九瓣白莲之上,还漂浮着一尊灰黄小鼎。 小鼎有七根腿,样式古怪,两侧鼎耳似是狐狸耳朵,鼎身浮雕一只白毛双尾狐狸,活灵活现。 莲开九瓣,即为扣门圆满,下一步便是凝炉。 ‘凝炉’顾名思义,便是在金莲之上,再凝结出一尊鼎炉。 金莲浮鼎,则是踏入‘凝炉’境界才有的法相。 “这老狐狸还真有些本事,竟是已经凝炉。” 陈旺目光闪烁,暗忖:“‘凝炉境’以炉脚多少分高下,九脚是为大成。” “胡花太奶已是凝炉七脚的修为,却是比我这临门一脚的道行高深太多!” 方才陈旺吞食丹药后实力大进,便是差一步凝出鼎炉。 此时,他还有些期待,凝炉境的胡花,又能施展出什么厉害的术法。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5章 请灵 可哪想到,胡花并未掐诀念咒施法,反而单手掐腰,指着那黑暗处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小崽子,还吃屎喝尿的年纪,就敢在你太奶奶面前闹腾?还不赶紧滚回家去!吃你老娘的骚奶!” 随着胡花大骂,她头顶的鼎炉嗡嗡作响,极为刺耳,颇具威势。 陈旺只感觉一层层音浪扩散,被震得耳朵生疼。 他暗忖:“这老狐狸骂得真脏啊!” 黑暗中,婴啼声戛然而止,似乎是真被吓到了。 胡花得意扬扬,转头向陈旺笑道:“公子瞧着如何?老太太我可厉害?” 陈旺哑然失笑,只能点点头。 可那黑暗中,婴啼只是停了片刻,便越发凄厉,而且数量骤增,此起彼伏。 “哇哇哇……” 林中暗处浮现一双双赤红色的眼睛,眼神极为幽怨狠毒,似要将陈旺等人生撕活剥。 方才的叫骂非但没能驱散它们,好似更是激怒了那群娃娃。 “嘿!这群有娘生没爹管的死孩子,屎尿吃多了,还敢蹬鼻子上脸?” 胡花大怒,用力嘬了口烟锅,猛然向前喷吐。 ‘呼哧——’ 白色浓烟带着呛人的气味,向林间涌动,顿时逼退那群娃娃。 不消片刻,烟雾散去,哭声虽然停了,但赤红色的眼睛还在,反而逼得更近。 看样子,那群娃娃今夜就要跟胡花过不去。 “嘶——” 胡花老脸极为难看,怒骂道:“这群死孩子,今儿个奶奶我就把你们都烧成灰,让你们屎尿都吃不到!” 说着,她也不怕烫手,捻起烟锅里的烟叶子,高高扬起。 ‘呼哧!’ 那烟叶子飞扬之时,胡花用力吐出一口气。 随之,头顶的鼎炉飞出一缕缕黄光气息,包裹住烟叶子,火焰瞬间升腾! 是狐火! 胡老七与胡花一脉相承,那狐火也是从她这学来的。 一团团黄色狐火飘飘荡荡,飞向林间。 顿时,漆黑的树林被火焰照得透亮,映照出一群诡异的娃娃。 那些娃娃大小不一,大的若有不满岁婴孩,小的还只是手掌大小的胎儿,皆是双眼赤红,浑身冒着黑气。 “这是……怨婴?” 陈旺看到那些娃娃,脑海中有灵光闪烁,忽然想起某些生前破碎画面。 “咦?这些怨婴,为何能让我恢复记忆?” 陈旺努力思索,记忆中的画面更加真切。 记忆中,他在读书。 有一根苍老的手臂,缓缓翻开书册,指着书上的字与他解释。 “婴孩灵智未开,被至亲所害,生怨念,不驱则聚形,喜食人精气,是为‘怨婴’。” “怨婴喜好玩乐,多游走于山林美景间,嬉戏玩耍……” 老人不疾不徐,慢慢解读,直到读完关于怨婴的所有文章才停止。 此时,记忆碎片也随之散去。 随后任由陈旺如何再想,都想不起其他记忆。 “方才就如同我在仙府中那样,只有看到某些特殊的画面,才能记起些东西?” 陈旺回过神来,不再白费力气,而是抬眼看去。 那群怨婴正如书中所形容那般,朱红眼眸,森然利齿,趴在地上、树枝上,密密麻麻,让人看得心底发毛。 “哇啊——哇啊——” 有几只怨婴被火焰烧着,疼得吱哇乱叫,转瞬间被烧成黑气消融。 那些避过火焰的怨婴,反倒凶性更胜,张开满是利齿的嘴,扑向狐群。 不少狐狸被撕咬到,皮肉扯下大块,鲜血淋漓,甚是凄惨。 “这群死孩子,今儿个是疯了啊?” 胡花大怒,在烟锅袋子里面抓出一大把烟叶子,高高扬起! 瞬间,满天狐火飞散,似是火雨倾泻而下! 不少怨婴被狐火点燃,惨叫着在林间奔走,映亮黝黑山林。 陈旺也算是看明白,胡花虽然食气修为不错,可同胡老七一样,没什么上得台面的术法。 骂人、喷烟、点火…… 老狐狸就这三板斧! 她那凝炉七脚的实力,能发挥出来六成便是不错。 随着狐火灼烧,那群怨婴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隐隐把陈旺与众狐狸围住。 可胡花已经撒出去三把狐火,烟叶子都见了底。 胡老七也带伤上阵,帮助胡花驱散怨婴。 “这些怨婴不太对劲。” 陈旺皱眉思索,“按照书上所说,怨婴生性怯懦,不会如此残暴,今夜为何如此反常?” 他运转法门,开‘天眼’观瞧。 只见那些怨婴身上,撒发着一缕缕如墨般浓稠的黑气,攀附缠绕,死咬着怨婴,驱使它们进攻活物! 而且,这些怨婴的实力还不低,头顶都有黑莲,莲开一瓣到三瓣不止。 “寻常怨婴灵智不高,别说修成莲开三瓣,就是摸到扣门的门槛都难!这些怨婴为何能集体实力大增?” 陈旺仔细观察,顿时明了,“是攀附在它们身上的那股气息所致,它们也被人操控了!” “咦?这股气息竟与之前寄生在熊力身上的眼球,所属同源?” 只是不知,那背后之人是盯上了陈旺或是胡老七等狐狸,还是恰巧又碰上。 “胡花奶奶,这些怨婴是被人驱使,要抓出背后之人才行!” 陈旺出声提醒。 “被人驱使?不太对!” 胡花摇摇头,“这群鬼娃子忽然变得性子狠厉,身上还有邪气逸散,依老太太我来看,分明是入了邪!” “老太太我虽未见过邪,但也知道,入邪之物,不讲道理,心中只有吞食他物,壮大己身。” “公子您看那些鬼娃娃,是不是如此?” 陈旺仔细看去,只见那些怨婴确实没了理智,竟然在互相吞咬。 怨婴本质是孩童心性,本就是喜爱成群结伴游玩,恐吓过路人,将其吓晕后好吞食人精气。 被吞食精气者,体弱会大病一场,体强只是感觉虚弱而已。 它们却很少伤人性命,更不会吞食同伴。 如此看来,确实是入了邪! “胡花奶奶,邪还有一特性,您怕是不知。” 陈旺若有所思,沉声道:“邪最可怕之处,是本源可沾染传播恶念,使得生灵发狂!一旦出现,祸及百里,生灵涂炭!” “若这些怨婴只是被邪沾染才导致发狂且实力大增,那背后操控之物才是真正的邪!是不是就可以说通了?” 可真若是如此,为何背后的邪物,又与熊力和镇邪司有了关系? 镇邪司总不能放养‘邪’,为祸一方吧? “坏咯!依照公子所说,此事定要将源头掐死!” 胡花面色越发难看,“山下吴家寨子是老太太我庇佑着的,绝对不能出岔子!” “若是让邪进了寨子,怕真是祸水进山,一发不可收拾哩!” 她又洒出一把狐火,抵住那群怨婴,这才呼唤旁边大狐狸。 “这事儿棘手,奶奶自己怕是解决不了,赶紧去小龙峰请常大人前来!” 大狐狸略微迟疑,“奶奶,我跑到那里要一个多时辰,可还来得及?” 一个多时辰? 怕是跑过去再回来,别说黄花菜,就是把陈旺他们连杀带做烧成菜,都要凉了! 可方才还看到胡老七用狐狸手传信给胡花,怎么到了胡花这里,反而需要跑腿? “胡花奶奶,你是不是急昏了头?” 陈旺疑惑道:“你与常大人就没有传信儿的法门?靠跑过去需要一个多时辰,哪来得及?” 胡花摇头叹息:“公子您不知,常大人喜欢清净,从不接外面传的音信儿,只有遇到大事儿,才可派人亲自去请!” 原来,那老蛟龙还拿架子? “此事耽误不得,跑肯定是来不及,不如让我试试!” 陈旺问道:“胡花奶奶,你可有沾染常大人气息的物件?” “有的!有的!” 胡花赶忙把烟锅子递过来,“老太太我这烟杆子,是常大人脱落的护心鳞片所制。” “我可是求了好些年,才求得这护心鳞片。” “我来试试!” 陈旺接过烟锅,又从怀中抽出张纸人,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天纲食炁法》中有个请灵的法子,不需凝炉境即可施展,只是要有强大的灵物配合。 此法可用气调动用灵魂之力,强大者相隔千万里都可交谈。 陈旺运转体内浩然正气,勾动烟杆中蕴含的气息。 顿时,一股强大的的气蕴从烟杆中飘逸而出,顺着夜色瞬息百里。 陈旺的魂魄跟着那缕气蕴,来到一座高大山峦之前。 ‘呼哧!呼哧!’ 蛟龙魂魄是团宛若楼阁般高耸的火焰,在山巅熊熊燃烧。 “嚯!这蛟龙的魂魄之灵卖相如此唬人,不知是什么境界?” “焚香境?聚神境?还是仙光境?” 陈旺胡乱琢磨着,上前与蛟龙魂魄交涉。 “常大人有礼。” 陈旺不卑不亢道:“我是李长胜从山外带来的陈旺,与胡花奶奶遇到些麻烦,不知您可否援手?” 轰隆! 山巅,蛟龙缓缓睁开眼,转动硕大头颅,遥望陈旺身躯所在。 那团蛟龙魂魄跳动得更加剧烈,似乎在凝视陈旺。 在那深邃目光之下,一股强横威压碾落。 陈旺感觉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着滔天巨浪摇曳,随时可能被拍碎。 “常大人,我们遇到了邪,恐怕只有您出手才可!” 陈旺顶着压力,依旧不卑不亢,将事情经过简略讲解。 蛟龙魂魄听后终于开口,浑厚声音如洪钟大吕,回荡不休。 “可。” 随着那声“可”,山巅之上,蛟龙魂魄剧烈抖动! 蛟龙魂魄飞腾而起,璨若流星,划过山脉黑夜,落入陈旺手指间的纸人中。 呼哧! 剧烈幽蓝色火焰点燃纸人,顺势从陈旺手中飞出去,飘飘荡荡。 幽蓝火焰剧烈蹿腾,眨眼间已是八尺多高。 紧接着,一只修长手臂轻轻拂开火焰,露出高大的身影。 请灵之术不是驱使纸人,所以幻化出来的也不是扎纸刀兵,而是常大人的人形化身。 常大人要有八尺多高,身姿高大修长,着一袭黑缎金鳞纹绣长袍,白皙脸庞俊秀,只是那双柳叶眼让面容显得阴沉。 “公子好本事!竟真把常大人请来了!” 胡花看清楚来人,颇为惊讶,赶忙行礼。 “狐狸峰狐仙洞大当家胡花,见过常大人。” 老狐狸刚才吹得天花乱坠,看似与常大人平起平坐,但实际上,虽同为七大仙儿,但常大人的修为与地位都要远超于她。 趁着胡花问好之时,陈旺想用‘天眼’,看看这条蛟龙的道行深浅。 却不想,天眼还未睁开,常大人便有所察觉,凌厉目光落到陈旺身上。 陈旺顿时明白,这条老蛟龙不想让他探知根底。 陈旺颇为尴尬,只能装作不知,拱手行礼,“多谢常大人援手。” “担不起你一声大人,我名常垄。” 常垄声音冷淡,亦如他那古井般深邃的眼眸,好似没有情感。 莫不是方才莽撞探视,得罪了它? “那就谢过常垄前辈。” 陈旺只能改口,心中暗自腹诽:“这条老蛟龙,事儿还挺多。” 常垄柳眉微蹙,对“常垄前辈”这个称呼还不满意。 “称我常垄。” 他语气依旧冷淡,“请灵诛邪,各取所需,不需言谢,只管下令。” 事儿逼! 既是如此,陈旺也不再客套,挥手指向怨婴,朗声喝道:“常垄听令!上前诛邪!” “青冥山小龙峰藏龙洞妖修常垄,得令!” 常垄拱手领命,目光瞬间阴冷似冰,转身凝视那群怨婴。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6章 人皮飞信 按道理来说,陈旺和常垄闲聊半晌,那群怨婴早该扑上来撕咬。 可自打常垄的灵体降临,那群怨婴便十分忌惮,只是将陈旺等人围住,却不敢进攻。 似乎它们也清楚,常垄之强大,远不是它们能进犯的。 常垄环视众怨婴,只是轻拂衣袖,一股紫黑色邪风拔地而起,瞬间将怨婴吹散! 那“散”不是寻常的被风散开,而是触之皆变为黑气消失在天地间! “这条老蛟龙强得可怕!” 陈旺眼睛微眯,暗道:“只是脾气太古怪,不太讨喜。” 远处没有被黑色邪风吹到的怨婴,也生出退意,啼哭着向黑暗中隐去。 但常垄并没有打算放过它们,阴冷的目光环视过后,落到幽暗林间的某处。 接着,他一步踏出,那修长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向着林间深处而去。 见常垄远去,胡花才长舒一口气,开始碎碎念。 “公子好本事,竟然真能请动常大人。” “不过也是,您身份尊贵,就连常大人也对您极为敬重呢!” “敬重?” 陈旺轻笑,顺手把烟锅子还给胡花:“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反倒觉得这位常垄不好相处。” 胡花笑眯眯回应:“您那是不知道,常大人生来便是冷淡的性子,即使见了我们这几位大仙儿,也从不搭话。” 这倒是真的。 方才胡花向常垄行礼,他便没有搭理。 “按照常大人那惜字如金的性子,能对您句句有回应,已然是热情!” “更何况,在咱这青冥山里,除了山君大人和李大仙,可没人敢直呼常大人的名讳。” “这不是对您敬重,又是甚么?” 听到这里,陈旺心思也活络几分。 方才常垄一再强调,不允许陈旺对他尊称,而是直呼名讳,这是平辈或者是长辈才有的待遇。 “难不成是这老蛟龙知道我生前的来历,所以才心生忌惮?” 陈旺暗自揣度,“只是按照这条老蛟龙的性子,怕是不好询问。” “不过,等会儿也要试试,看能不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 有常垄这尊大妖助阵,陈旺和胡花已然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清闲,一人一狐就差拿把瓜子,边看常垄诛邪边唠嗑了。 不过,常垄没给陈旺看戏闲聊的机会。 他走得快,回来得更快。 只是片刻,常垄的身形再度出现在陈旺眼前。 回来时,常垄手中提着一位黑袍人,随手扔到陈旺脚下。 陈旺低头看了看,从体型来看,不是妖精化形,是个人无疑。 此人脸上戴着一副青铜面具,已然没了气息。 “怨婴染邪,源头在此。” 常垄淡淡道:“此间事了,令成。” 陈旺打量四周,那群怨婴大部分没了踪迹。 有些被打得即将涣散,趴在地上不再动弹,身上的黑色邪气也已消散,只是嘤嘤哭着,静等消散。 “常垄你是有真本事,办得利落!” 陈旺先是竖起大拇指称赞,又试探询问:“我还有些事想求你,我生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不知道你是否知道……” 常垄眼眸微微波动,又说了一遍:“此间事了,令成。” 陈旺观察他的眼睛便清楚,这老蛟龙定然知道些东西,只是不想说。 得! 白问! 陈旺只得叹了口气,挥挥手:“我已知晓,你可以回去了。” 常垄细长眉毛微蹙,冷冽的脸庞首次出现情绪波动。 见事情不对,胡花轻咳,赶忙低声提醒:“公子,您既已请常大人办完事,该送神了。” “送神?” 陈旺摩挲下巴,仔细琢磨《天纲食炁法》的记载。 “运气寻灵,以气请之。请之不动,以术拘之。驱灵赦令,令成自去。若是不去,以术驱之!” 若是不去,以术驱之? 仔细想过,他恍然大悟,眼神古怪看向常垄。 没想到,这条老蛟龙非但脾气古怪,还有挨揍的怪癖? 陈旺有些拿不准,试探询问:“常垄,你是想让我踢你回去?” 闻言,彻底把胡花看傻了,目瞪口呆。 常垄眼角微微抖动,深吸一口气,半晌没答话。 胡花都能看出来,向来喜怒不言于表的常大人,此时却有些恼火。 “不是……公子您这请仙儿的法子,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胡花讪笑:“按照咱山里的习惯,若是寨子里的人要请仙儿,要提前备好供奉,请大仙儿来了享用。” “送大仙儿走的时候,更是要奉上诚心香火……怎么到您这,却成了……” 她支支吾吾,也不好再说。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说的便是,若是要请灵办事,事成之后,便要送上各种好处。 对一般大仙儿而言,是香火供奉。 像常垄这种道行的,若是请下来,便是要拿你的阳气精血,寿命福运等等。 若是给得不满意,得罪请来帮忙的灵,那帮你的‘仙儿’反倒成了要你命的‘邪祟’! “还有这说法?” 陈旺摇头轻笑:“你们这也不讲道理,我请常垄来,还不是为了青冥山?” “明明是帮忙,怎么还要倒贴东西了?” 闻言,胡花也颇为尴尬:“常大人,按照道理来说,是如此的。” 她将“本想让小狐狸去请常垄,却来不及”的事情,解释一遍。 常垄眼眸微微闪烁,看向陈旺:“我与胡花,欠你一个人情。” 陈旺笑容灿烂:“这才对嘛!” 常垄又瞥了眼胡花:“山中许久没闹邪,你查清楚缘由,告知山君与我。” 胡花赶忙拱手回应,“是,常大人。” 常垄吩咐过后,本想挥袖离去,但顿了顿,转头看向陈旺。 “陈旺,你这请灵之法,太过……特殊,日后少用,以免惹麻烦。” 这里的惹麻烦,是指陈旺请完灵要挨揍。 “多谢提醒。” 陈旺倒是领情,还拱手谢礼。 无论是之前用‘天眼’,‘浩气箭’,还是如今刚用的‘请灵’法门,陈旺都感觉到了不同。 “‘天纲食炁法’中的术法用出来太过惹眼,人前还是少用。” 他暗自琢磨,“回头看看能弄点什么常见的术法,也好有人前对敌的手段。” 常垄没有再多言,挥动衣袖,化作一抹玄色流光,划破黑夜,向小龙峰而去。 “恭送常大人。” 胡花领着胡老七等狐狸,向着常垄魂魄去处,恭敬行礼。 啪! 那承载着常垄魂魄的纸人,却没有回到陈旺手中,反而化作一捧碎纸,飘散落地。 “这老蛟龙道行太深,纸人撑不住他的魂魄之重。” 陈旺有理由怀疑,若不是常垄收着气息,他魂魄落下之时,纸人就会破碎。 “幸好还有两张,回头还能再琢磨用处。” 反正是白捡来的东西,他倒是不心疼。 “公子,老太太我暂且回不去,还得查查这邪人的来历。” 胡花起身后,向陈旺说道:“要不,我先让老七把您送回洞中?” “既然解了危机,我也不着急回去,一同看看。” 说话间,陈旺已经来到那黑袍人的尸体之前,蹲下身,摘了面具,仔细观瞧。 众狐狸也满脸好奇,跟着观瞧。 尸体是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倒是俊秀,只是左脸颊上平白无故,长出一颗尽是眼白的眼球,咕噜噜乱转。 那眼球好像还有意识,看到陈旺后,便不再转动,而是直勾勾盯着他。 “咦?这眼球中竟然还有邪气?” 陈旺微微皱眉,“根据气息判断,他就是熊力背后之人,我经历的一切都是他在捣鬼。” “只是,人都死了,这眼球为何还邪气不散?” 为了查探真相,陈旺再开‘天眼’。 他双目之上,赤红色天眼浮现,仔细打量‘邪人’。 按照气息判断,此人生前应该是凝炉境的实力,兴许比胡花都要强! 此时,邪人身上的大部分气息已经消散,只有眼球中还寄存着一股邪气,聚而不散,似有怨念。 除去这颗奇怪的眼球,他身上还有两个物件,气息流转,不是寻常东西。 陈旺没着急眼球的事情,先把那两个物件取出来观瞧。 其中一件是块巴掌大的铜牌,正面浮雕【青州·镇邪】四字,反面雕刻“刘贤”。 “公子,这是青州城镇邪司的邪探铜牌。” 胡老七在旁边解释道:“按照镇邪司的规矩,负责镇邪的腿子,分为金银铜铁四种职位,皆称之为邪探。” “从腰牌来看,这家伙应是铜牌邪探,名字叫刘贤。” 陈旺点头,“如此说来,可以确定,熊力的事情,就是青州城镇邪司在运作,不是那狗熊的个人恩怨。” 胡花骂道:“北齐这群龟蛋子,又不老实!”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不讲规矩,为了进山捣乱,竟然养邪人?” “胡花奶奶莫要早下断言,也不尽然如你说的那般。” 陈旺摇摇头,“镇邪司既然为镇邪而生,自然不可能容忍邪到处祸害生灵,若是不好把控,说不定就会祸害整座青州城。” “其中必然还有蹊跷,我再看看。” 说着,他又观瞧另外的物件。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荷包,其上纹绣奇异符箓,是食气者常用法宝,名为‘藏物’,可收纳物件。 ‘藏物’样式不一,有荷包、戒指、手镯…… 寻常‘藏物’,大多都是用一种名为“吞纳金蟾”的精怪,身上皮骨所制。 藏物荷包里面的空间比荷包要大许多,若有两尺见方,形似柜子。 陈旺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出,仔细观瞧。 藏物荷包里面除了杂物,有几件重要物件:熊力用过的纸人,两瓷瓶的‘精血丹’,两本册子,以及一封“会飞的信笺”。 当时胡花大喊:“公子,有个东西要飞走了!” 那信笺如同扑棱蛾子,刚倒出来便扑腾着向远处飞去,若不是陈旺眼疾手快,就真让它飞走了! 陈旺没着急看信笺内容,先看了其他东西。 精血丹与一本名为《北齐食气秘法》的册子,皆有【青州·镇邪】的印记,是镇邪司里的物件。 而另一本名为《炼妖秘法》的册子,以及纸人,还有那信笺,却都没有印记。 可以推测,这两件东西与镇邪司无关。 最后是那封信的内容,陈旺打开后,感觉信纸异常细腻,细看才发觉竟是人皮所制! 人皮信笺正面记字,反面刻画血色符箓,导致其会飞。 “这玩意很是邪魅,到底记着什么?” 陈旺微微皱眉,运气治住人皮信笺,仔细打量信纸上的内容。 只见人皮信笺上写着: 【进山后,淫祠野庙尽搜之,寻红泥恶鬼像所在,身灵皆毁之!谨慎行事,若有差池,以镇邪司铜探作保。切记,阅后即焚!】 陈旺眉头紧蹙,不由看向邪人。 “这个刘贤冒死进山,还真是为了找我而来!”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7章 山外之敌 陈旺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揣度。 按照写信者的语气来看,似乎并不属于镇邪司。 刘贤镇邪司铜牌邪探的身份,也只是一层保护。 又不知为何,刘贤虽为那人做事,却也不是尽心尽力。 人皮信纸上明确写着阅后即焚,可刘贤非但没做,还悄悄把信保留了下来。 “到底是谁想要杀我?又为何杀我?刘贤与杀我之人又是何关系?” 此事处处透露着蹊跷,细细想来,各种缘由盘根错节,极为复杂。 陈旺隐隐觉得,这一切,应是与自己复生之事有关。 只是当下信息太少,不好判断。 此时,胡花开口询问:“公子,如何?” “此事处处透露诡异,从现有消息来看,只能确定这刘贤是专程来杀我的,其他不好判断。” 陈旺轻轻摇头,“若是常垄没把这刘贤杀掉,兴许还能从他口中问出些消息。” “公子有所不知,镇邪司与我大山里的大仙儿们积怨已久,以常垄大人的性子,定是要杀他的!” 胡老七叹息,“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他不是镇邪司的人,我们还能招他的魂魄出来,问个清楚。” “只可惜,他有镇邪司的腰牌,便没法子了。” 招魂? 对啊! 人虽然死了,但魂魄只要在,还可以询问。 陈旺赶忙追问:“为何镇邪司的人就不能招魂?” 胡老七解释道:“这镇邪司的腰牌,除了表明身份,还能驱散魂魄。” “寻常生灵死后,魂魄会寄存在尸身几日,但有这腰牌在,便会保护魂魄迅速离体,难以抓捕。” “没有肉体作为寄存,魂魄便会漫无目的,四处游荡,不消两日就彻底消散。” 镇邪司经常与妖邪打交道,自然知道拘魂问审的法门。 这腰牌的作用,正是防止人死后,魂魄还会被抓去询问。 胡花叹息:“都怪老太太我术法不精,若是通晓拘魂之术,也可找到这龟蛋子的魂儿!” “咱这大山里有山君大人下过的禁制法阵,这龟蛋子的魂儿应该是飘不出大山去……若是山君大人在的话,兴许会有法子的!” “如此说来,也不是没法子?” 陈望摩挲下巴,眼睛微眯,“这刘贤的魂魄,若只是在大山里飘荡,我兴许能有办法。” 《天纲食炁法》里记载的法门虽少却精,涉猎广泛,其中便有拘魂问审。 胡花这群狐狸法门不精,没法找回魂魄,但陈旺能做到! 只是,那法子颇为繁琐,施法前还需要些准备。 胡花颇为讶异,“公子,您果真有法子?” “嗯!” 陈旺点头,“不过,我要先把道行提升到凝炉境,方可施展术法。” “凝炉?” 胡老七苦笑:“公子,您今夜刚扣门成功,若想凝炉,少说也得小半年吧?” “寻常人的魂魄只能存在几日,就算是刘贤这样的修行者,最多也就月余……如何来得及?” 陈旺淡淡道:“我自然有法子,你们不必管。” “先把这家伙的尸体抬回去,待明日准备好,我们便拘魂问审!” 说话间,他把面具重新戴到刘贤的脸上,盖住他脸上那颗眼球。 他总感觉这颗眼球有古怪,但又怕随意毁去,会耽误拘魂,便只能遮住。 胡花与胡老七面面相觑,眼神中皆是震撼。 一柱香扣门,一天便能凝炉? 公子竟有如此大能耐? 食气修道,入门境界之所以叫‘扣门’,是因为修行就像是敲开一扇又一扇的门。 大多时候,你用尽力气,也不一定能敲开眼前那扇门。 必须日复一日,终日乾乾,锲而不舍地去扣门,方能不断前行。 但到陈旺这里,却是另一幅场景。 陈旺还未走到门前,那修行大门便轰然自开,门里还得说一句:“公子您来啦?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与众多修道求仙者相比,简直是倒反天罡! “奶奶,您看……” 胡老七抖动胡须,不知说何是好。 胡花嘬了口烟锅子,“就按照公子说的做,最不济,等明日午夜,李大仙也会回来,他老人家肯定会有法子。” 胡老七应下,吩咐大狐狸们抬起刘贤的尸身,又敲起锣打起鼓,向着狐仙洞而去。 片刻后,仪仗队已经下了山,来到那座“吴家寨子”附近。 陈旺也看清楚,寨子挺大,若有百十户人家。 夜深人静,月光洒落,倒是安宁祥和。 有边缘的人家听到锣鼓声,便立刻点了灯,跑到院中对冲着仪仗队跪拜。 陈旺能看到,一缕缕信仰之力从那些人家中飘荡,汇集到胡花身上。 “公子可能不知道,这山里头怪事儿多,咱这些大仙便是各大寨子的守护神!” 胡花吐出口浓烟,吹嘘道:“这吴家寨子里若有人解决不来的怪事儿,都要找老太太我来解决哩!” “看看他们,只是听到锣鼓声,便要出来拜奶奶!” 陈旺轻笑:“如此看来,胡花奶奶倒是得民心。” “那是自然!” 胡花毫不客气,美美嘬着烟锅子。 “不过公子,您要小心一件事情。” 她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压低声音,“咱这山里有七位大仙,有一位跟您可是很不对付!” 陈旺眼光闪烁两下,“你是说,熊力的爷爷?” “正是!” 胡花叹了口气,“那老狗熊叫做黑风,也是山中大仙儿,庇佑着王家寨子。” “只可惜,他那遭罪的熊崽子熊大宝不争气,偷偷拿寨子里的婴孩修炼邪术,刚好被李大仙撞破,又恰逢那时需要给您诛杀五恶,塑成红泥金身,便将熊大宝给法办了!” “黑风就这一个儿子,孙子倒是有几个,但都不如熊力争气,修行不佳。” “李大仙替您杀了他儿子,您又杀了他最争气的孙子,就连黑风这老家伙都因此被山君大人关了禁闭,这梁子算是结得深啦!” 黑风? 陈旺暗自记下这个名字,“胡花奶奶,听你这么说,我塑金身复生,过程还挺艰辛?” “那是自然!这可是真的神仙手段!若不是李大仙法力高深,寻常修道之人也做不来!” 胡花絮絮叨叨,将陈旺复生之事说清楚。 陈旺复生,需要收集百家“信徒诚血”,塑成红泥金身。 还需猎杀五只为祸一方的“恶邪祟”,作为“五恶”供奉金身。 塑成金身后,便是寻香火浓郁处,遮蔽天机。 其后,还需日日猎杀“小恶”,炼制“仙药”,制造“血香”…… 这最后一日,还需喊四方‘大仙儿’前来助阵,供以庞大香火之力,方可让陈旺真正复生,成为活人。 陈旺听后,眉头紧锁。 他复生屠杀不少修行者,便是无形之中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有人要为“五恶”报仇,恐怕要给陈旺惹来不少麻烦。 陈旺略微思索,询问道:“胡花奶奶,李大仙诛杀的五恶都有哪些?” 胡花摇摇头,“前头四恶,都是李大仙从山外寻回来的,老太太我也不清楚。” “但那些大恶徒个个都法力高强,老太太我自认不是其对手。唯有那个熊大宝,修为稍次,老太太我兴许还能与之抗衡。” 按照老狐狸喜爱吹牛的性子,她却也肯自认不如,基本可以确定,五恶极为有来头! 听完后,陈旺心中思绪翻飞,好似抓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他暗忖:“这五恶如果都有后人来寻我,都是大麻烦!那派遣刘贤来杀我的幕后黑手,也可能与此有关!” 熊力能为父报仇,不顾生死,跑进山来。 那其余四恶若有后人,是否会借镇邪司之手,来杀陈旺呢? 如此猜测,事情便能说得通了! 当下还只是猜测,必须拘到刘贤的魂魄,问清楚缘由,证实此事! 陈旺皱眉思索,“无论是拘魂,还是对付潜在的威胁,都要尽快提升实力!” “那刘贤留下的东西,兴许会对我有些帮助。”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多问,打开藏物荷包,拿出那两本册子,默默翻阅。 《北齐食气秘法》是镇邪司专用的食气法门,倒是颇为奇特。 这册子记载,不似是小品,也不似中品,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法门。 其中既有利用各种丹药修行的法子,也有靠吞食“镇邪司”的信仰之力修行之法。 按照其中记载,镇邪司内有一座官祠,其中供奉的便是庇佑镇邪司的一尊大仙,称之为“北齐镇邪真仙”。 只要在镇邪司任职,便有机会在镇邪司官祠内修炼,吸食官祠内的香火之气,达到中品修行的速度。 当然,大部分镇邪司的人,还都是依靠丹药血食,能去官祠内修炼是极为难得的荣耀。 “只是本食气小术,入不得眼,远不如天纲食炁法高深奥妙。” 陈旺兴致缺缺,又翻开另一本。 至于那本《炼妖秘法》,则是讲了寄生眼球之法,以及祭炼纸人作战的法门。 不知是陈旺天生聪慧,生前见多识广,还是有《天纲食炁法》做底子,他总感觉这两本册子都不算深奥,只是翻看一遍,便都学会了。 “这炼妖秘法还有点意思,回头可以尝试祭炼那些纸人。” 陈旺顺手把册子递给了胡花,“胡花奶奶,这两本册子兴许对你有帮助,你也看看。” 毕竟人是常垄杀的,胡花也出了不少力,陈旺出力有限,该分的脏,还是得分。 这点‘道义’,陈旺还是有的。 “谢过公子。” 胡花笑眯眯收下那两本册子,踹进怀里,“在咱这大山里,无论是食气之法,还是术法门路,都珍贵得很!公子这样大方,都让老太太我不知如何谢您。” “这些日子,你们忙活着为我复生,也是下了不少力气,该拿。” 陈旺又掏出瓶‘精血丹’,递给胡花,“你拿册子,我拿藏物荷包,丹药半分,如此最为合理。” “哎呦呦!公子您真是大气哟!让老太太我都不好意思拿了!” 胡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着‘精血丹’两眼放光,丝毫没客气,伸手就把丹药接过来,踹进怀中。 那样子,生怕陈旺反悔似的。 得了好处,胡花对陈旺越发贴心。 “小崽子,公子给了赏,都抬稳了点!莫要颠到公子!” “太奶奶放心!” 大狐狸们愈发卖力,抬着陈旺又开始登山。 “不知何时才能到个安稳的地方,尽快凝炉才是。” 陈旺思索着,闭目养神。 若有一炷香的时间,仪仗队翻上山头,锣鼓声骤停。 “公子,咱到家啦!” 胡花缓缓落地,笑呵呵看向陈旺。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8章 黑棺 “还挺快。” 陈旺睁开眼睛,跳下竹藤小轿,抬头看去。 只见山间小路尽头,多出一块巨石,其上歪歪扭扭,雕刻着“狐仙洞”三个字。 巨石之后,是一丈多高的山洞,周围栽种着野花,香气阵阵。 洞口还趴伏着不少狐狸,大小不一,见到胡花回来,便嚷嚷着跑上前来接应。 那些狐狸也不尽然都会人言,大部分都还是野兽,只会低鸣。 也有些小狐狸心生好奇,看到陈旺下了轿子,围绕着他乱转,嗅来嗅去。 “公子可是咱家的贵人,莫要失了礼仪,去去去。” 胡老七赶忙上前,驱赶那群小狐狸。 “无妨。” 陈旺笑了笑,还顺手摸了摸身旁的红毛小狐狸的头。 红毛小狐狸受宠若惊,享受地眯起眼睛,冲着陈旺呜咽低鸣。 “嘿嘿,看来公子很是喜欢老太太家的这些儿孙呢。” 胡花嘬着烟锅子,眼睛眯成月牙,“咱家这些孩子是讨人喜欢,只是聪明的不多,没多少能开智的。” “您摸的那个是老七家的孙子,叫胡小十六。” 老狐狸领着陈旺向洞中走去,介绍着她狐仙洞的家。 像他们这种山中精怪,没能开口之前,都不算是踏上修行之路,只能算是野兽。 必须炼化喉中横骨,学会人言,才算是真正改了命。 至于名讳更是简单,从一到九十九,在前面加个老,加个大小,就算是辈分名字。 有些夭折的,名字便腾出来,给后面的狐狸用。 别看狐仙洞有大几百只狐狸,但真能开口人言的,却不过三十余只。 陈旺听后感叹:“如此说来,精怪修炼比人要难得多。” “可不是!” 胡花嘬着烟锅子叹息,“精怪生命极短,譬如咱们家这群没开智的,寿命不过十余载,只有学会食气,开灵智,学人言,才可延长寿命。” “若是与人生来便有六十余载的寿命相比,可谓是极短,所以,咱家这群崽子更珍惜时光,往往比人修行更勤奋。” 陈旺眼光闪烁,暗道:“狐狸尚且如此努力,我更要努力才行。” 于是他说:“胡花奶奶尽快给我安排个住处,我也要修行了。” “公子随老太太来。” 胡花也不再絮叨,带着陈旺往山洞深处而去。 山洞内被挖得极深,各种小路四通八达,两侧都有明烛照亮,倒像是山中修行高人的住所。 最终,陈旺被带到山洞最深处。 这处洞穴有露天的小洞,可以看到明月,其内床榻桌椅俱全。 “公子,您便先住在这里。” 胡花颇为贴心:“门外我叫老七安排孙儿应着,您有事便吩咐他们,老太太就不打扰您修炼了。” “胡花奶奶慢走。” 陈旺送走胡花,便回到床榻上盘膝而坐,准备修炼。 “必须尽快凝炉成功!” 陈旺掏出那瓶‘精血丹’,将其中十颗丹丸尽数倒出,一口服下。 丹药入体,随着‘天纲食炁法’运转,化作淳厚药力,流转周身。 在那露天小洞之上,一缕月华缓缓落下,笼罩陈旺,莹莹生辉,将其照耀得宛若神人。 陈旺的头顶上,浩然正气化作九瓣金莲,璀璨夺目,其上纯白正气如长龙出海,翻转腾挪,凝聚出一副扭曲光景。 轰! 那正气凝结到极致,猛然崩开,竟是转化为实质,转而凝结成鼎炉! 凝炉开始了! “嘶……” 陈旺深吸一口气,平淡的脸上也多出几分凝重。 起初,那光景只是一尊模糊的鼎炉,随着浩然正气不断流转,弥补鼎炉上的细节,鼎炉也逐渐清晰。 鼎炉成青铜色,其上浮现一行行深奥的上古文字,镶嵌进鼎炉四壁。 若是有懂其意者,定然会震惊那些文字的大逆不道。 譬如:“煌煌上苍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吾辈不愿,当破天而自立之。” 又譬如:“天道言滚滚红尘万丈无疆,吾辈不信,以足量之,以目收之,万丈红尘尽入吾身。” …… 如此种种,千言万语。 最终,那些文字都化作鼎炉上的细小浮雕,远远看去只像是花纹。 直至最后,青铜鼎炉正面浮现八个大字—— 【天亡我生,邪天已立】 待到鼎炉开始凝结炉脚,正面的字全部隐去,反面旋转向前,以示外人。 在反面,也浮现八个大字—— 【浩然天下,正气长存】 凝炉,不仅是突破境界,还是修行者的精气神具现化。 就如胡花,她是只狐狸,鼎炉上自然是浮现狐狸本体的样貌,代表她是狐仙修道。 如果是寻常修行者,比如刘贤,他的鼎炉之上,便是一尊腰间悬挂镇邪宝剑,手持【镇邪】二字的‘北齐镇邪真仙像’。 所练所修,凝炉之相必会有关联,更会影响自身心性,乃至于毕生修行之路。 如陈旺这种,正面是【天亡我生,邪天已立】的反贼之词,背后又是【浩然天下,正气长存】的正义之词,如此矛盾,却是天下独一份! 不知他修得这食气法,到底是何来历。 随着药力逐渐被炼化,青铜鼎炉的炉脚不断凝结。 第一根! 第二根! 直至第二根炉脚凝结成功,方才停止。 此时,月华消失,天边晨光熹微。 天亮了。 “呼——” 陈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眼底有喜色,“凝炉成功!” 他站起身,只感觉体内有用不尽的力气,随意行动。 “突破境界,好处果真多!” “之前扣门之时,体内浩然正气不能循环运转,用一分少一分,若是没了,便不可行动。” “如今踏入‘凝炉境’,正气已然可以自行运转,时刻增长,轻易不会因气息用尽而不能行动。” 昨夜的窘境,让陈旺深知他体内正气的重要。 “更重要的是,踏入凝炉,天纲食炁法中的大部分法门,也就能用出来。” 陈旺眼光闪烁,隐隐有兴奋,“还有仙府的下一扇门,也能推开了!” 推门! 寻找记忆! 这才是陈旺最为渴望的! “该去推门了……” 陈旺低喃,立刻进入‘魂游’状态,再入仙府! 四周景色扭转,时间流逝停止。 陈旺再度来到仙府之前。 “咦?” 陈旺抬头看到门匾,不由暗自生奇。 之前门匾上的字,还只有一个‘府’字,此时第二字也模糊浮现,好似是个‘山’字。 【某山某某府】 陈旺低喃:“看来,随着我的道行提升,这座仙府也会不断变化。” 他推开府门,进入前院。 前院中那棵本来死去的琉璃血树,老树桩上生出嫩芽,重新焕发活力。 陈旺走近观瞧,“若是我道行再高深些,之前的景象便会复苏?” “如此说来,那些记忆中的仙果,仙草,岂不是都能为我所用?” 他不由有些期待,若是府中光景复生,又能带来多少好处! 看过前院变化,陈旺没有停留,继续向东院而去。 陈旺将手放在东院院门之上,运转凝炉境的正气,用力推动院门。 轰隆! 尘封的院门,轰然打开。 入眼仍旧是破败的景象,偌大的院落,只余下腐朽的武器架,斑驳破败的武器。 东院与前院大有不同,其内摆放了很多武器,看似是演武场。 角落处还有几具破旧的机关人偶,分别由木头,玄铁,青铜,白银,黄金,制作而成。 这些机关人偶并没有作废,还能行动,只是其上没有光华,显然不是这座别院留下的宝物。 真正泛着玄光的宝物,则悬停在东院中央。 那是一具通体漆黑,离地悬浮一尺的棺材! 棺材并没有棺盖,其内散发猩红血气,棺内之人虽死已久,但仍旧怨念不散。 “这是……” 陈旺走上前去,看向黑棺之内。 那黑棺之内的空间颇为广阔,也是一种藏物。 棺中装着一座火山,岩浆迸溅,黑烟滚滚,宛若炼狱! 在那火山之巅,悬浮着一尊巨大躯壳,足有三丈多高! 那躯壳之上满是不知名的刺青,只是千疮百孔,看不出清楚刺青的原本模样,心脏与头颅更是不知所踪,连原本面貌都不得而知! 轰隆! 那躯壳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空荡荡的脖颈缓缓抬起,好似与陈旺隔空对望。 “来的怎会是你?不应如此!不该如此!” 躯壳虽未开口,但陈旺却好似听到愤怒且不甘的咆哮。 那声音穿越万古,与陈旺对话! 怒吼声过后,躯壳消散完最后一丝力量,彻底失去生机,迅速干瘪,眨眼间化作一具干尸。 ‘嗡——’ 与此同时,陈旺脑海中又有记忆翻涌,一些画面重新浮现。 记忆中,陈旺就站在院落中央,眼前是高大的人影,赤着臂膀,身上刺着黑色太阳形状的图腾。 显然,这就是那具躯壳生前的模样! 只是他脸上带着古怪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两颗黝黑没有眸子的邪异眼睛。 那时他还没有这般巨大,身型只是正常人。 “食气之法我练不成,你是不是不会再教我?” 躯壳有些沮丧。 陈旺的视野中,他淡淡回应:“忽比耶,你既然学不来食气,我便教些别的。” 原来,那副躯壳叫‘忽比耶’。 ‘陈旺’的语气依旧平淡,“但你要知道,若练此法,你便不再是活物。” “你练的是食气者炼尸为傀之法,所以,你是把自己炼成了尸傀,今后,你只是一具活尸。” 忽比耶轻笑:“我不在乎!只要能报仇!我死都不怕!” ‘陈旺’不再多言,拿出七颗若巴掌大,漆黑色的钉子,挥手间打入忽比耶的身躯之内。 顿时鲜血如潺潺溪水,顺着黑色钉子涌动,被钉子吸入体内。 忽比耶身躯剧烈颤抖,痛苦低吼,跪倒在地。 ‘陈旺’冷笑:“这点小痛便撑不住了?” 忽比耶颤巍巍起身,沙哑喊道:“我忍得住!你教我!” “这才有点黑日部族的血性,像你父亲。” ‘陈旺’语调平淡,说了句不似是赞赏的赞赏。 随后,‘陈旺’教导忽比耶练习一种古怪的法门。 这法门是以七颗黑钉为引,打入体内,日日吸收星蕴锤炼身躯。 画面不断切换,春去冬来,日夜更替。 忽比耶很勤奋,他日日练习,身躯越发强横。 他开始与那些机关人偶对战,磨炼法门,从木头到玄铁,再到青铜,白银…… 这日,光照昏沉,天很阴。 忽比耶浑身冒出滚滚黑气,轰的一声,将七颗黑钉逼出身躯。 他仰天长啸,冲身而起,直接与最强的晶石机关人偶对打! 只是一拳,他打碎了那尊机关人偶! 轰! 晶石人偶破碎瞬间,忽比耶身上滚滚血气如开天长枪,直冲斗牛! 天上那浓厚乌云被血气冲撞,轰然四散而开! 烈阳光照凝成柱,照耀在忽比耶身上。 这一刻,忽比耶身上的黑日图腾闪烁奇异光彩,附近的阳光都被渲染成诡异的黑色。 “成了!我练成了!” 忽比耶跑到‘陈旺’面前,兴奋大吼:“我练成了!我可以去报仇了!”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9章 七星尸钉 “那便去吧。” ‘陈旺’淡淡道:“报完你的仇,回府中来,如今以你的修为,勉强能帮我去做那件事。” “好!最多三日,我肯定能回来!” 忽比耶兴奋大笑,化作滚滚血雾,向着院外冲去。 ‘陈旺’望着血雾,低声呢喃:“活物炼成至尊尸身,倒是开辟出另一条成仙之路。” “此法应该叫什么呢?嗯……就叫‘活炼’。” 啪! 画面破碎。 陈旺深吸一口气,明白记忆到此为止。 “所以,我生前是个很厉害的人,还懂得创造新的成仙法门?” 陈旺皱眉思索,“还有那忽比耶,他能以血气冲撞乌云,后来定然也是很厉害的人物……” 这一点,从那些机关人偶就可以证实。 方才陈旺观察过,最弱的木头人偶,寻常凝炉境的修道者也不是其对手…… 最起码,凝炉巅峰才有资格对战。 后面的玄铁,青铜,白银,黄金,对应的是更高境界。 白银人偶需要仙光境才可以与之交战,那黄金人偶则是更强! 最厉害的是晶石人偶,虽然它已经不复存在。 忽比耶能一拳打碎晶石人偶,不知比仙光境强了多少! 那还只是忽比耶刚修成法门,其后他体型变得如此巨大,气息也更加恐怖,显然又有精进。 忽比耶死之前,已有仙人之姿! 又是什么人,能将其打得千疮百孔? 还有他喊的那句“来的怎会是你?”,也很耐人寻味。 “生前,我到底是什么人?” 陈旺皱眉思索良久,才有了些思路,“根据记忆,我好像要去做一件事情,需要仙人才能做的事情……” “如果能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事,也许能推测出更多消息。” “但这座东院中的记忆也只能到此,想寻回更多记忆,就需要推开下一扇门。” 陈旺转过头,遥望西院。 西院的门想要推开,就需要到达‘焚香’境界才可。 “以我如今的修行速度,要踏入焚香的话,没有丹药相助,大概需要三个月。” 陈旺微微皱眉,“回头还要弄些丹药,只要丹药够多,几日便可修成焚香!” 但这些,都不是眼前要做的事情。 陈旺回神,对着棺材边缘轻轻用力一拍。 砰!砰!砰!砰! 七颗镶嵌在棺材边缘的黑钉漂浮悬空,散发出妖异的血红色气息,滚滚而动。 这正是忽比耶活炼所用的钉子,也是东院遗留的至宝——‘七星尸钉’。 世间法宝皆有品质层次之分,根据法宝蕴含气息强弱,可分为:法器、道器、仙器三大类。 而每种法宝又分小、中、大,三品。 陈旺用的纸人只能算是消耗品,连法器都算不上。 他唯一见过能列入法器之列的,便是胡花的那柄蛟龙鳞片打造的烟锅子,勉强算是小品法器。 法宝世间少见,每一个都极为珍贵。 七星尸钉本就很强,起初已经是道器,后来更是被忽比耶炼化为本命法宝,威力更胜,每颗都是大品道器! 七钉齐出,便能步入仙器之列! 无论是御敌,还是炼尸,都有巨大助力。 最重要的作用,还是用它来修‘活炼’法门! “活炼法门与食气之法并不冲突,一个是修炼身躯,一个是蕴养气息。” “唯一的难点,便是活人修活炼之法,最终会成为尸体……” 陈旺眯起眼睛,“可我如今半活半死,倒是不用担忧活炼的弊端,不如一同修行?”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但想到刘贤身后那神秘的敌人,他便不再踌躇。 尽快提升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还要想法子,尽快提升食气修为,等能推开西院门时再回来吧。” 陈旺退出仙府,回到洞穴之中。 晨光浮尘,光阴重新流转。 陈旺取出七星尸钉,直接按照记忆中的方式,开始修‘活炼’法门。 此法被忽比耶命名为‘七星炼’,也从霸道的七颗钉子入体,改成更为顺畅的一颗颗修炼。 七颗尸钉分别从四肢到肺腑,第一颗是从左肩开始。 陈旺深吸一口气,拿起七星尸钉,猛然插到左肩之上。 ‘噗!’ 七星尸钉入体,大量血气逆流,向着尸钉中流淌! 只是瞬间,陈旺便感觉身躯内生机被吸取,阴冷如寒冬腊月,坠入冰窟。 随后便是疼! 痛彻心扉的疼! 那种难以言喻的疼痛,让陈旺痉挛,颤抖着躺倒在床上。 他赶忙运转浩然正气抵御,疼痛感才稍稍好转。 陈旺强忍疼痛,控制气血不断向七星尸钉内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陈旺感觉体内血气都要流空,那尸钉整体也被染成血红色。 轰! 忽然间,一股更加磅礴的气血从七星尸钉内流淌而出,反哺给陈旺。 强大气血,滚滚如江川大河,流淌进四肢百骸。 与此同时,疼痛感也随之消失。 “舒服……” 陈旺呼出一口气,颇为诧异,“咦?没想到修成‘七星炼’后,对于活死人的我反倒大有帮助?” 本来,他体内生机很少,导致必须用正气控制身躯。 却不想才修成‘七星炼’,便转换为气血控制身躯,行动更加敏捷,正气消耗变得极少。 陈旺扒开红袍,看了看肩头。 七星尸钉上涌出滚滚血气,向左臂之下涌动,若有一指的皮肤,成了血红色。 左臂的修炼,需要将气血贯通整根臂膀,才算是彻底修成。 如今气血反哺才一指长而已,只算是入门。 “只是入门,就有好强的力道增长!” 陈旺站起身来,尝试运转左臂气血,猛然向着石壁上轰出一拳。 轰! 顿时,山体晃动,石屑纷飞,墙壁上留下清晰的拳印。 “我这一拳,若有五百斤之力,而且让左臂变得比石头还要坚硬!” 陈旺嘴角露出笑容,“七星炼不愧是能成仙的法门,果真强悍!” “日后搏斗,若出其不意,这根左臂能让敌人吃大亏!” 凝炉境的食气修道者,肉体普遍不强,陈旺的左拳只要能打到敌人头颅之上,足以将其轰杀! “哎呦呦!公子,出什么事啦?” 却不想,刚才那拳传出的声响,惊动了胡花。 只见胡花慌慌张张,带着两只大狐狸跑进山洞来。 “胡花奶奶,没事,我只是活动筋骨。” 陈旺轻笑,左手成掌,用力抹去了墙壁上的拳印。 “哎呦!我的乖乖!公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胡花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墙壁,有些捉摸不过味来。 “胡花奶奶,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陈旺看了眼日头,已经不是清晨,刚好借此岔开话题。 胡花赶忙回应:“公子,您修炼了大半日,约莫再有一个时辰就会入夜。” 没想到修七星炼,耗费了陈旺如此多时间。 “七星炼比食气要难些,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不急在一时。” 陈旺暗自琢磨后,才说道:“胡花奶奶,我已经到凝炉境,可以尝试寻刘贤的魂魄。” “但还需要些东西,你要替我备好。” “公子还真成了?” 胡花更是震惊,低声呢喃:“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快的修行速度?” “胡花奶奶?” 陈旺见胡花只顾着低头呢喃,又喊了声才将她唤回神来。 “好!好!” 胡花连连点头,“公子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老太太我让儿孙们去弄。” “我写下来。” 陈旺从藏物荷包里拿出刘贤的纸笔,写下一张单子,交给胡花。 “香烛?红布?牲畜祭品……” 胡花看了一眼,笑道:“都是些常见的玩意,我这洞中没有的,山下寨子里也能寻来。” “公子放心,不需一个时辰,老太太便能将东西凑齐。” “那最好了。” 陈旺暗舒一口气,“我还怕山里没有这些东西。” “只是……” 胡花并未动身,反而凑上前低声道:“公子,按照道理,今晚是您破身大典,李大仙会回来,其余山里六位大仙也会来我这狐仙洞碰头……” “但您已经破开金身的事情,我还没告知其余大仙,不知如何办才好。” “我都破开金身了,还要什么大典?” 陈旺哑然失笑,“你让其余六位大仙不要过来了,只等我跟李长胜见面,再商议身体之事。” 胡花摇摇头,“公子有所不知,您复生之事,即使是其余六位大仙所知也不多,他们只是接到山君的聚集议事令,才来此碰头。” “山君大人下的议事令,我没有资格取消,几位大仙势必会来。” 陈旺略微思索,“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来,等李长胜和山君回来定夺。” “你只管尽快凑齐东西,等入夜我们便开始招魂,反正午夜才开大典,前后有三个时辰,也不会耽误。” “也好。” 胡花展开笑颜,“既然公子已有定夺,那老太太我照办就是!” 她转身离去。 而她身后的两只大狐狸,给陈旺带来新的衣物,还有沐浴用的木桶和水,以及一些吃食。 陈旺用水清洗身躯,换好衣物,已然与之前的落魄样子不同。 此时,他身着黑色绸缎小衫,剑眉星目,长发拢起,如进山观景的富家贵公子。 “我这俊俏样子,生前定有不少姑娘喜欢。” 陈旺看着铜镜中的脸庞,笑得很灿烂。 只是那些吃食不怎么如意,陈旺吃着没滋味。 明明都是按照常人口味,烤制而成的上等肉食,陈旺却怎么都吃不下去。 “为何会味同嚼蜡?” 陈旺皱眉,“我记得忽比耶修炼成尸后,就只喜欢吞食新鲜血食,难不成我也这样?” 正当他思索之时,洞口有道身影,躲躲藏藏,探头探脑观瞧。 陈旺立刻察觉,转头看去。 是昨晚他摸过的那只红毛小狐狸,胡小十六。 小十六叼着只兔子,正偷瞧陈旺,待到陈旺看见它,却又放下兔子,慌慌张张想跑。 “小家伙,跑什么?” 陈旺催动血气,脚下如疾风,一路残影来到洞口,拦住小十六。 因修成‘七星炼’,陈旺身形之快,虎豹都不如他,更何况这只小狐狸? 小十六眼神躲闪,对着兔子呜呜低鸣。 “什么意思?给我吃的?” 陈旺也猜出小十六的来意。 小十六轻轻点头,继续呜咽低鸣。 “你不能说话,倒是不方便。” 陈旺挥手按在小十六的头上,运转浩然正气,替小十六开横骨。 所谓开横骨,就是野兽咽喉与人不同,好似有一块骨头卡在脖颈,无法人言。 需要不断用体内之气炼化喉咙,才能开口。 这本是要经年累月才能做成的事情,但按照陈旺对食气之法的理解,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顷刻间便替小十六完成。 “可以了。” 陈旺笑眯眯说道:“你试试,能不能开口说话。” “说话!我说话!” 小十六也感觉到神奇,欢喜道:“贵人,吃兔子!” “还挺有心。” 陈旺拿起兔子,随意撕去兔皮,吃了口新鲜血肉。 滋味鲜美! 果然,如同他猜想那般,在彻底复生之前,只有新鲜血食对口。 “来来,我们换着吃。” 陈旺抱起小狐狸,来到洞中,将那些烤制好的美食分给小十六,他则是美滋滋吃起血肉。 等到一人一狐吃完,都美美打了个饱嗝。 陈旺对这红毛小狐狸越发喜欢,便与之攀谈。 “你叫小十六?不太好听,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嗯……以后你就叫小石榴,石榴懂不?就是那种颗颗粒粒的果子。” “懂!石榴懂!谢贵人赐名!” “聪明,以你这般聪慧,过些时日必能扣门成功。” “石榴聪明!贵人夸!石榴高兴!” “别叫我贵人,不好听,就如你家太奶奶那般,叫我公子。” “公子!公子好听!” 一人一狐聊得正起劲,洞外传来胡花的声音。 “公子,您要的东西,老太太我都凑齐了。” 胡花带着一位小姑娘,迈着小碎步走进洞。 陈旺拍拍石榴的头,“等公子回来再教你些别的,你先去玩。” “谢公子!” 石榴作揖行礼,又跟胡花和那姑娘打过招呼,这才兴冲冲跑出去。 “咦?小十六何时能说话的?” 胡花还在惊奇,陈旺已经起身。 他看看头顶的洞口,日落西山,已然入夜。 “时候刚好,走!去拘那刘贤的魂来问话!” 陈旺说罢,大步向着洞外而去。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0章 拘魂问审 “白白,快跟上公子。” 胡花赶忙催促身后的姑娘,快步跟上陈旺。 陈旺看了一眼那姑娘,只感觉好奇。 这姑娘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鹅蛋脸樱桃唇,生得恬美。 只是,她耳朵毛茸茸的,还冒着尖儿,身后还有一根狐狸尾巴,扫来扫去。 半妖? 陈旺脑海中浮现这个词。 隐约间,他记起关于半妖的描述:“精怪修成人形,乃妖,妖与人结连理,少有后,若有,似人类妖,称之‘半妖’。” 就如同之前陈旺看到怨婴时一样,看到这只半妖后,某些记忆便开始翻涌。 陈旺也猜出规律,大概是见到之前书中记载的东西,他就能想起些记忆。 “日后多见些奇异的妖邪之物,兴许对寻回记忆有帮助。” 陈旺暗自思索后,开口询问:“胡花奶奶,这位姑娘是?” “这是胡白白,老太太最喜爱的小孙女!” 胡花赶忙拍拍胡白白的腰肢,“傻孩子,叫人啊!” “胡白白,见,见过公子……” 胡白白低着头,声音软糯,脸颊有红霞,身后尾巴紧张地摇来摇去。 “不必拘束,我叫陈旺。” 陈旺轻声回应。 他本来还想问问,这姑娘怎么就是半妖,但半妖身份不太光彩,首次见面就问个清楚,怕是不好,便未多言。 胡花却是个心里不藏事儿的主,没等陈旺问,她便又打开话匣子。 “公子不知,我这孙女也是个苦命的主儿。” “她娘是我的小女儿,本来是修炼的好苗子,早早便修成了人身。” “可哪想,被吴家寨子的穷酸书生勾搭,非要跑出山去,陪那穷书生考什么功名?” “这一去就是几年没音信,等老太太我再听到消息时,只告诉我死在外头了!这完蛋行子!命都给那书生丢了!” “还算那穷书生有点良心,舍命护着白白回到山里头,这才有孩子的活路。” 说到这里,胡花用力嘬着烟锅子,满目愁云。 “奶奶!” 胡白白悄悄拉扯胡花的小衫,低声道:“我爹都去世这么久了,您别老骂他!” “奶奶就得骂他!骂他个完蛋行子!” 胡花冷哼,“没有他,我家小九又怎么会丢了性命?” 听到这里,陈旺颇为尴尬。 虽然故事很有听头,容易让人浮想连翩。 貌美狐妖与书生跑出大山,以求取功名为路,求得出人头地,躲开山中的是是非非,人言可畏。 却不知又经历怎样的苦难,导致书生失了当年意气,还让妻子丢了性命,最终只能抱着女儿跑回山中,郁郁而终。 其中经历仔细想想,便觉得生奇,让人想知道。 但无奈,这是人家伤心的家事,怎么又好问出口? 陈旺尴尬多于好奇,只能不多言,快步往外走去。 好在他很快便走出狐仙洞,看到胡老七等狐狸,守着刘贤的尸身在等待。 “公子,您出来了。” 胡老七赶忙迎上前来,亲切问候。 陈旺看了眼,胡老七头顶的莲花,强行开三瓣后,非但没有萎靡,还隐隐有稳开一瓣的趋势,受伤的胳膊也已经包扎好。 “我看你伤势恢复得不错,道行没受损。” “托公子的洪福,您赏赐的精血丹非但压制住了强开气莲的反扑,还让老七有所精进。” 胡老七笑眯眯回应,顺带给陈旺作揖拜谢。 “那便好。” 陈旺看向刘贤的尸身,“把这家伙带到个幽静的地方,我要开坛招魂。” “是,公子。” 胡老七吩咐大狐狸们抬起尸身,向着狐仙洞远处而去。 随后,陈旺带大狐狸们避开喧闹的洞府,来到山后密林。 此时已是月上枝头,幽幽月光照入林间,有几分阴森。 陈旺吩咐众狐狸摆上祭坛,准备招魂。 “公子,弄好了。” 胡老七亲自摆好祭坛,退到陈旺身旁。 只见林子深处摆放着张供桌,其上铺红绸,供着刘贤的尸身,两侧有红烛,其中摆放五畜贡品,香炉内有四柱香缓缓燃烧。 “开坛。” 陈旺走上前去,掏出一颗七星尸钉,反手插在刘贤尸身腹腔。 七星尸钉聚阴气,控尸身,不仅能让招魂更容易,还可将其魂魄困在尸体内,炼成尸傀。 “乾坤在手,阴阳听令,勾魂神将,速速前来!” 陈旺按照《天纲食炁法》的法门,施展‘拘魂问审’之法! 他运转体内浩然正气,头顶金莲绽开九瓣,其上漂浮着一尊青铜鼎炉,正面浮雕‘浩然天下,正气长存’。 一缕缕菁纯正气,随着青铜鼎炉旋转飘荡而出,落在供桌法坛之上。 咚咚咚! 那供桌之上,香炉剧烈摇晃! 随着香火气息一缕缕飘起,从夜空中降下四缕星光,落在香炉之上,凝结成甲胄将士的虚影,皆是手持铁链,一丈多高,异常威武。 “奶奶,这是什么术法,怎得叫人心惊胆寒?” 胡白白尾巴耷拉下去,凑到胡花身前,低声询问。 “莫要多言,公子施法呢!” 胡花轻声安慰,不断大口抽着烟锅子。 她其实也有些心悸,虽说不上这术法的来由,却感觉那四个虚幻无形的将士,能将她的魂魄勾出去。 那四名甲胄将士环视四周,众狐狸无不颤抖低头,不敢与之对峙。直到将士看到陈旺,才低下头颅,拱手待命。 “死者刘贤,魂魄尚在山中,尔等速速拘来!” 陈旺单手掐诀,朗声下令。 那将士不能人言,只得躬身向陈旺行礼,后又围聚到刘贤的尸身旁,细细观瞧。 若有片刻,四名将士抬头起身,踩着香火烟气,分别向着四方大步而去。 待到拘魂将士离去,胡花他们才好受些。 胡花凑上前询问:“公子,您这术法看着威武,真是好生厉害!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把魂拘来?” 陈旺笑道:“胡花奶奶,你看那四柱香,便是支撑拘魂使搜魂的媒介。” “我以体内之气勾连香火,随着香火燃烧,我也会消耗体内之气。” “待到香火气燃尽,若是魂回不来,我的气也用尽,便是拘不回来了。” “若是能行,在香火燃尽之前,拘魂使自会带回刘贤的魂魄。” 胡花用力嘬着烟锅子,眼神敬畏:“公子的术法,老太太我听都不曾听过,可比咱大山里的术法厉害多了!” 众人也不再言语,静静盯着那四柱香。 此时,香火上一缕缕烟火气分别向着四面飘散,只能看到飘出去很远,深入山林,但瞧不见异动。 直至香火燃烧到一半,忽然有一柱香猛然抖动,香火气剧烈飘动! “成了!” 陈旺眉开眼笑,双手掐诀,“拘魂归来!” 啪! 其余三柱香,猛然折断。 只见很远处的山林中,有三束白光冲天而起,正是神将归天而去。 “好家伙!” 胡花猛吸一口烟锅子,呛得咳嗽连连,吓得胡白白不断给她拍背。 “奶奶,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 胡花摇摇头,“只是让公子这只管请神,却从不管送的法门,又给吓到了!” 《天纲食炁法》中的法门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只管叫那四尊神将拘魂,干不成的三位直接送都不送,灰溜溜自己滚蛋! 陈旺倒是不感觉异样,只是盯着剩余那柱香火。 片刻过后,拘魂使提着一缕虚幻魂魄,大步踏着香火气归来。 不过,这位神将却没有欣喜,反倒有些惊恐,将魂魄放到尸身之上后,竟向陈旺跪地请罪。 “奶奶,这又怎么回事?” 胡白白眨着水汪汪大眼睛,看那拘魂将士不断磕头请罪。 胡花琢磨道:“哎呦!估计事儿没办好!” 果不其然,陈旺眉头微皱,打量刘贤的魂魄。 刘贤的魂魄本应是三魂七魄,但此时只有一魂六魄,丢了两魂一魄。 只是不知,是被人打散,还是飘散了。 魂魄不全,跟完整魂魄有很大区别。 “拘魂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要你下来干什么?” 陈旺冷喝:“该赏赐你的半柱香火没了!滚回去!” 拘魂将士如蒙大赦,赶忙叩首起身,化作一缕白光,冲向天际。 胡花等人也被陈旺的气势震慑,大气都不敢喘。 陈旺单手虚抓,头顶三尺青铜鼎炉嗡嗡作响,浩然正气凝结成手掌,探上前去,抓住刘贤的残魂。 “来!” 随着低喝,刘贤的残魂被抓到陈旺身前。 刘贤的魂魄看起来有些痴傻,眼神空洞,茫然若失。 陈旺皱眉道:“刘贤,我来问你,可还记得姓名来历?” 刘贤魂魄痴痴回应:“我叫刘贤,是青州城镇邪司的铜牌邪探。” 还好,能记起身份。 陈旺又问道:“那你进青冥山,所为何事?又是谁让你来的?” 刘贤魂魄继续痴痴回应:“我进青冥山,所为两件事……其一,镇邪司下令,探查青冥山君班底,好将其一举歼灭。” “其二,其二……” 他如同卡壳的人偶,呢喃许久却说不上来。 陈旺皱眉,说出信件上的事情:“其二,为诛灭红泥恶鬼像!又是谁让你做的?” 刘贤魂魄飘荡晃动,才道:“其二,寻找庙宇中的红泥恶鬼像,将其摧毁,乃是邪眼真君吩咐。” 邪眼真君? 陈旺看向胡花,低声道:“胡花奶奶,可曾听闻过此名头?” 胡花摇摇头,“兴许是山外头的,没听说过。” 陈旺只能继续质问刘贤:“邪眼真君是何人?到底与你是何关系,又吩咐你过什么?细细道来!” 刘贤痴痴道:“邪眼真君是真仙,给予我强大的神眼,让我道行大增……” “邪眼真君让我找红泥恶鬼像,邪眼真君给我……还有赵成、王守玉强大的神眼,让我们寻恶鬼像……杀恶鬼!杀恶鬼!” 因为是残魂的原因,他说不太清楚,来来回回问,也只能说出这些。 陈旺只得换问题,“那人皮信是邪眼真君写给你的吧?为何不按照要求焚毁?” 刘贤忽然惊恐大喊:“邪眼真君要吞我!他要杀我!我要活着!” 他们不是为邪眼真君办事的吗?为何又说邪眼真君要杀他? 但依旧是说不清楚。 陈旺只得用浩然正气安抚,再问道:“你那同党,赵成、王守玉如今在何处?可还有别人进山?” 刘贤痴痴回应:“在山里,同我寻恶鬼像……今日午夜前,在密林山碰头,回镇邪司复命。” 随后,陈旺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都得不到答案。 刘贤的魂魄是半废,说话一知半解。 “这刘贤的魂魄残破太厉害,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若想问得更清楚,必须抓住他的同党,还要设法留住完整魂魄才行。” 陈旺略微思量,心中有了对策,伸手把刘贤的魂魄拍回身躯内,转头看向胡花。 “胡花奶奶,事情有些麻烦。” 陈旺沉声道:“如今可以得知,这群镇邪司的人进山,不仅要杀我,还要动青冥山的根基。” “兴许是山君与山外敌人斗得厉害,山外敌人想下阴绊子!” “这山里最少还有两名镇邪司的人,说不定已经收集完消息,用法门把信儿传出山去了!” “北齐那些龟蛋子,还敢这么折腾?奶奶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胡花骂了两句,才道:“不过公子也不用太担心,咱山里有山君大人下的禁制法阵,传信儿法门出不去也进不来,只要抓住进山的人,便不会泄露消息!” “胡花奶奶,传信之人还在其次……” 陈旺深吸一口气,“最主要的是,刘贤背后还有个叫‘邪眼真君’的家伙,让刘贤变成了邪!” “据我所知,能这样制造邪的脏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祟!” 祟,是比邪更加难缠的玩意! 这东西出现,最基本的能力,便是制造大量邪,四处散播邪力,引发灾祸。 祟本身还能带来各种灾害,如洪涝、天火、瘟疫…… 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只余焦土! “祟都来了?” 胡花豆眉紧锁,“不行!这事儿必须得禀报山君大人!”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1章 邪探 “胡花奶奶,你先别着急。” 陈旺眼中精光闪烁,“那祟之所在,如今还不确定,我们必须先搞清楚具体状况!我倒有个法子……” 胡花焦急道:“什么法子?公子,您尽管说!” 陈旺看向刘贤的尸体,“如今已拘回刘贤魂魄,我有法子让其变成尸傀,且让他作为探子,去密林山先探探底。” 尸傀,顾名思义,尸体做成的傀儡,听从施术者指挥。 强大的尸傀,就如忽比耶那般,可成尸仙,只不过忽比耶是自炼成尸,不会受制于人,尸傀则是毕生都被施术者控制,除非能破除施术者的法门。 胡花眼光闪烁,“刘贤如此痴傻,真能行?” “有我指挥,没问题的。” 陈旺颇为自信,又道:“胡花奶奶,你当务之急是尽快通知山君,若是无法寻到山君,告知常垄也行。你我兵分两路,各自行事。” 胡花豆眉蹙成团,“可公子,那密林山若是太危险……” “那时更需要胡花奶奶带人来支援。” 陈旺思路异常清晰,“我有尸傀探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露面,自然没什么危险。” “但若是真起了冲突,敌人实力太强,没有支援怕是拦不住他们出山。” “老太太我明白了。” 胡花也想清楚其中利害,转身吩咐:“老七,白白,你们带这群小崽子协助公子去擒敌,奶奶随后就来。” “是,奶奶。” 胡白白应声。 胡老七也沉声道:“奶奶放心,老七自当舍命护着公子。” “你们尽量等到奶奶回来,不要轻易动手。” 胡花叮嘱完后,吐出一口浓烟,托起她向着远处而去。 陈旺也没闲着,先是从怀中掏出黄纸人,按照《炼妖秘法》驱使。 “呼——” 他吹出一口浩然正气,手中纸人顿时一张张飘飞而起,其上符箓闪烁纯白色光芒。 纸人‘嘁嘁喳喳’乱叫,扑到供桌的供品之上,开始撕咬,顿时血肉模糊。 炼妖秘法控制纸人的方法,大致就是通过精血喂养,使其不断壮大,喂养的精血越是精纯,实力越是强大。 熊力以自身精血喂养,是秘术中最为狠厉的法子,可快速提升纸人的实力。 但陈旺没必要如此,他只是想多种对敌手段,用供品的血肉供养即可。 随后,陈旺又走到刘贤的尸身前,单手掐诀,按到尸体胸膛插着的‘七星尸钉’之上。 “苍天无情,吾辈有情,魂归躯壳,再临世间。” 陈旺低声吟唱,手指上泛起耀眼白光,涌入七星尸钉内。 “七星照耀!起!” 随之,璀璨夜空中,降下一缕星光,照耀在刘贤的尸身之上。 砰! 刘贤的尸体猛然睁开双眼,直挺挺坐起身来。 他茫然四顾,看到陈旺后,僵硬起身,向着陈旺跪地行礼。 “主上,请下令。” 刘贤的声音异常沙哑,如同磨刀,但好歹是还有人样,除了尸身有点臭味,看不出其他端倪。 “应是能瞒过镇邪司那两人……” 陈旺颇为满意,立刻下令,“带我去密林山!” “是,主上!” 刘贤转动僵硬的脖颈,扭转头颅,寻找方向。 大概是魂魄残缺,脑袋多少有些不太灵光,半晌也没确认。 此时,胡白白看到这一幕,惊讶低喃:“公子挥手之间就能炼制尸傀?真是神奇!” 那声音虽小,陈旺却听得清楚。 陈旺转头看向胡白白,笑道:“白白姑娘还懂控尸之法?倒是见多识广。” “公子,我,我只是懂一点……” 胡白白面色微红,轻声回应:“之前从书上看到过,炼制尸傀是个很漫长的过程,短则几日,长则数年,甚至百年,需几代人方可功成,此过程称之为‘养尸’。” “像公子这般手到擒来的,书中却是没记载过,白白觉得很是神奇。” 陈旺轻笑解释:“刘贤尸身上的法器名为‘七星尸钉’,控尸有奇效。” “凭借七星尸钉,我才可控制他的尸身,暂且让其行动,尸身的实力却大不如从前,只能算是简易炼制尸傀之法。” 两人说话间,刘贤已是确认好方向,拔腿纵跳而起,向着远处山林奔去。 他也不知道等人,只顾地往前狂奔。 “跟上!” 陈旺连忙招手唤回那群纸人,快步跟上刘贤。 冷清月光下,刘贤似是山猫,不断向前纵跳狂奔,行动越发顺畅,逐渐没有僵硬感觉。 他应该也练习过强身法门,速度远非常人能比。 陈旺起初还感觉跟不上,催动‘七星炼’后,体内血气滚滚而动,运转到双腿内,身形顿时提升一大截! 莫说追上,就算超越也不是问题。 胡老七那群狐狸可苦了,全力奔跃,还是被远远甩在身后。 胡白白倒是有法子,小姑娘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叨念两句,掏出一柱香点燃,咬在口中,竟能与陈旺并肩而行。 众人翻山过岭,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座山脚下。 那座山不高,但其上长满茂密的古树,枝叶遮天蔽日,夜间看去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刘贤猛然停止,转头看向陈旺。 有七星尸钉为媒介,陈旺能接到他传递过来的念头。 “眼前便是密林山了。” 陈旺转头向后吩咐,“大家略微修整,跟紧我……” 可他话才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身后空荡荡的,胡老七众狐狸早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只有胡白白眨着大眼睛,轻声解释:“公子,七哥他们都没能跟上。” “算了……” 陈旺莞尔一笑:“我自己就行,白白,你在这密林外等老七他们到此,封住山林,莫要让敌人逃脱出去。” 胡白白犹豫片刻,低声道:“白白会术法,兴许能帮上公子。” “哦?” 陈旺眉头微挑,开‘天眼’观看。 小姑娘修为确实不低,气莲已经开了九瓣,距离凝炉也只是一步之遥。 十个胡老七,恐怕也不及这小姑娘! “那你跟上我,莫要做声。” 陈旺想了想,反手留下一张纸人,催动法门,让它在此处等着胡老七。 “好!” 胡白白的小耳朵抖了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欣喜。 似乎能帮上陈旺的忙,对她来说是极为高兴的事情。 “走!” 随着陈旺下令,刘贤拔腿纵越,扎入密林中。 陈旺和胡白白两人隐去身形,悄悄跟在刘贤身后。 刘贤的速度不快,时不时还要停下来,低头思索,大概在想该怎么走。 一人,一尸,一半妖,走了半晌才来到密林深处的空旷地带。 刘贤站到空地上,吹了声口哨,山林中响起回应的哨声,随后簌簌声不断,几道身影从阴暗处缓缓走出来,暴露在月光下。 这群人皆是跟刘贤同样装扮,身披黑袍,戴着古怪的青铜面具。 陈旺藏在不远处的暗地,皱眉打量。 “不是两个人?一,二,三……七,八?竟然有八个人?” 陈旺没有预料到,镇邪司竟是派了这么多人进山? 陈旺用天眼观瞧,那群镇邪司邪探头顶皆是莲开九瓣,鼎炉旋转。 他不由皱眉,“这群人最弱的也有凝炉境一脚,最强那人竟是凝炉境九脚?” 有些棘手! 但同时,也是一场泼天富贵! “只是刘贤就有那么多好东西,如今有八个人,便是八倍的财富……” 在陈旺眼中,那八人便是行走的宝山。 正当他思索对策之时,那八人已经汇集到刘贤身旁。 “刘贤,你怎么才来?” 有位身形高大之人低声说道:“就差你自己了,你若再不来,我们便要出山去。” 陈旺控制着刘贤,沙哑回应:“遇到些妖人,耽搁了时辰。” 他声音虽然有点奇怪,但好在众人心思不在这里,并未有人听出来。 那人追问:“可处理利落了?此次进山非同小可,定要小心。” 刘贤淡淡道:“都处理好了。” 问话之人是个粘糊性子,继续追问:“可是灭口后,打散了魂魄,永绝后患?” 听到这里,胡白白面色微变,似是想到什么,眼底有怒火涌出。 “怪不得,从前几日起,寨子里的吴二叔他们进山打猎就没回来,我连魂魄都喊不回来!原来是他们做的!” “公子,我去留下这群恶人,为吴二叔、小虫、黑蛋,还有大牛哥他们报仇!” 说着,小姑娘抽出根黄香,就要施展法门。 “莫要冲动!” 陈旺压下胡白白的小手,低声道:“我有法子让他们一个都走不掉,你若此时出去,反倒打草惊蛇。” 胡白白倒是听话,点点头,不再作声。 两人抬头,继续观瞧。 “刘贤又不是傻子,还能做不明白这点事?赵成,莫要再多问!” 此时,旁边有人不耐烦道:“这青冥山里邪性得很,咱们还是先撤出去再说!” “也好。” 赵成点头应下,“我去前面开路,王守玉再带个人跟在我后面,刘贤带个人垫后,其余人在中间策应。” 有个矮小的身影点头,他便是王守玉:“我和钱树跟着你,若是有事,你便吹哨。” 被邪眼真君控制的两人,算是找齐了。 刘贤点头,并未多言。 几人分散开,准备下山。 陈旺自是不能让这些宝山逃走,便俯身向前,对着胡白白窃窃低语。 胡白白眨着眼睛,先是惊讶后又有些不可思议,最后重重点头。 “公子,你这法子有些阴损。” “对付这群恶人,能赢就是好法子,管他阴不阴损?” 在两人商议之时,几人已经安排好阵型,分散开来。 见时机已到,陈旺催动浩然正气,传令给刘贤。 远处,刘贤默不作声,眼中陡然冒出红光,快步来到旁边人身后,猛然暴起! 他伸手成爪,抓住那人脖颈,用力一拧。 咔嚓! 那人当场被扭断头颅,惨叫都来不及,瞬间死去! 嗖——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人怀里的镇邪司腰牌发出一阵诡异红光,包裹着魂魄,向着远处遁去! 这便是镇邪司腰牌的驱散魂魄之法! “干你娘!刘贤,你疯了!” 其余人被惊动,高声怒喝,反手就要掐诀施法,治住刘贤。 “赵成!王守玉!真君大人的计划有变!快动手弄死其他人!” 刘贤沙哑大喊,如同疯狗般冲上去,将最近之人扑倒,对其脖颈撕咬。 那人也练过体魄,竟是架住刘贤的攻势,一时间难分伯仲。 “他娘的!刘贤杀了廖武!他叛变了!” 随后又有人大喊,远处之人也被惊动,纷纷转过身,围上前去。 “刘贤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杀人?” 赵成惊讶之余,也在思索。 但王守玉却没有犹豫,手中冒出黑光,伸手掏向身前的钱树! 吱吱吱—— 黑光似有腐蚀性,陡然间将钱树掏了个透心凉! 噗! 鲜血四溢! 钱树满眼不可置信,转头看向王守玉。 但不等他开口,便被王守玉掐断喉咙! 钱树的魂魄也被镇邪司腰牌裹挟,化作一抹红光,冲入黑夜中消失! “刘贤应该是接到了新命令,咱们仨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刘贤都动手杀人了,就别问那么多!” 王守玉面色阴沉狠厉,显然是个利落的主,说完便示意赵成随他隐入黑暗中,等待机会。 而此时,后方已经乱作一团。 “他娘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刘贤、赵成、王守玉这三个狗东西要杀我们!先杀了他们再说!” “先杀刘贤!弄死一个算一个!” 其余四人皆如惊弓之鸟,头顶气莲绽开,鼎炉浮现,纷纷施展术法,率先护住自己,随后上前攻击刘贤。 刘贤如今是尸傀,不会施展术法,撕咬间被人用术法打飞出去,滚了好几滚才爬起来,继续悍不畏死往前冲。 而王守玉和赵成则是藏在暗处,待到有人露出破绽,才猛然冲出来搏杀! 一时间,一尊尊鼎炉漂浮在半空中,各色术法光芒闪烁,烟气弥漫,嘶吼声不绝于耳! 好一场乱战,拉开了帷幕! 暗处,陈旺眯着眼睛偷笑:“好戏开场了!” 胡白白眨眨眼睛,低声询问:“公子,那我们什么时候上场啊?” “不急,等他们再咬一会儿。” 陈旺挥手指向对面,“你先摸到对面候着,等等配合我的术法表演。”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2章 乱杀 陈旺这边两人看戏,那边打的是如火如荼。 片刻后,夜空中又多出两抹红光,裹挟魂魄向着远处遁去,又有两人死去。 场中战局已经进入焦灼状态。 刘贤被人打得脑袋瘪下去半块,挣扎两下,不能再动。 尸傀也有极限,虽然没有痛觉,不畏死亡,但身躯被严重破坏,也是不能再战。 赵成和王守玉面色凝重,与最后两名邪探对峙。 “赵成,你们为什么要叛变?” 有位清瘦之人喘着粗气,身前飞舞着两只幽魂,猩红双眼死死盯着赵成和王守玉。 他是凝炉九脚之人,实力最高,赵成和王守玉虽已入邪,实力大增,但也久攻不下。 赵成心中暗骂:“老子哪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儿得问刘贤,是他先动的手!” 也不等赵成琢磨过味来,他身后忽然传来胡白白的高喊声:“赵成大人,我来助你!” 随着呼喊声,几只浑身缠着白气,宛若神将下凡的扎纸人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那些正是陈旺喂养的纸人! 只不过,陈旺修的是浩然正气,驱使的纸人外表与熊力驱使时完全不同,不是简单的纸人兵将,而是手持长剑,白纸袍飘荡的剑侍形象。 那剑侍纸人比寻常纸人更是厉害,手中长剑凌厉,形如鬼魅,冲到一人面前,挥剑斩击。 两只幽魂瞬间飘荡而起,还想阻拦,却瞬间被剑侍纸人乱剑斩成黑气! 浩然正气,对鬼魅天然有压制力! “该死!哪里来的外人?” 那清瘦之人还想还击,却被赵成施展的黑气术法缠住,趁此机会,纸人已经冲到面前,一剑斩落他的头颅! 红光冲天! 当下还有三人还活着。 此时,胡白白才冲黑暗中跑出来,高喊道:“赵成大人,我是邪眼真君大人派来助您的!” “邪眼真君?你们竟与妖人为伍?” 最后那名邪探目眦欲裂,怒吼着催动全身气息,“老子死也得拉一个垫背!” 赵成来不及细问胡白白的来历,只得喊了句:“就剩他自己了,一起上!” 赵成和王守玉纷纷施展术法,强攻剩余那人。 胡白白也装模作样掐诀,好似控制剑侍纸人帮忙,实际上都是陈旺在暗中操控。 乱战期间,有好几个纸人被打倒在地,挣扎两下便没了声息。 几人你来我往交战,最后那名倒霉邪探应付不暇,不慎被赵成的黑气术法吸成人干。 红光冲天! 当最后一名邪探死亡,乱战终于落下帷幕。 赵成喘着粗气看向胡白白,眼神还有些警惕,“你是真君大人派来的?何时进得山?” 胡白白抖动着小耳朵,表情真挚点头,“是呀,我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成脚下本来倒下去的纸人,猛然起身。 赵成注意力都在胡白白身上,压根没想到脚下还有威胁! 嗤—— 利剑划过赵成的脖颈,他的头颅带着鲜血划过半空,咕噜噜滚落在地。 原来,陈旺早就安排纸人剑侍假死埋伏,就等着致命一击。 “?” 赵成张着嘴,眼神惊讶。 他到死都没明白,好不容易打赢这场硬仗,怎么脑袋就掉了? 红光冲天! 赵成死亡,八名邪探只余王守玉一人。 “你是敌人!” 王守玉面色骤变,惊恐看向胡白白,猛然向后退了几丈,拉开距离后,立刻掐诀催动术法。 可此时,他身后忽然响起陈旺戏谑的笑声:“不光她,还有我!” 早在两人被胡白白吸引目光之时,陈旺就算好距离,催动‘七星炼’,凭借滚滚气血加持,悄悄摸到王守玉背后。 他此时站的位置,刚好是王守玉的后退落点。 “我都退出这么远,身后怎么还有人?” 王守成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他都不知道,身后何时站了人。 但他也没有机会再反应。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七星尸钉泛着幽光,捅进他的后心背,将其扎了个透心凉! 方才他就是这样杀人的,此时被同样的手法所杀! 王守玉怀中的镇邪司腰牌抖了抖,却没有化作红光冲天而起,最终只能作罢。 只因为,他的魂魄被七星尸钉镇在了尸身之内。 皎洁月光下,横尸满地,鲜血汇成河流,缓缓流淌。 八名邪探,尽数身死。 “本以为是场硬仗的,没想到公子稍微动些心思,就赢得如此简单。” 胡白白蹦蹦跳跳,来到陈旺身前,“公子,您这法子真好用!” 陈旺指着脑袋,笑眯眯回应:“多动脑用些法子,总好过这群只会打打杀杀的家伙。” 胡白白又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陈旺转头看看来时的路,没感觉之前留下的纸人有动静。 胡老七他们还真是慢,没能跟上来。 他只能回过头,细细盘算,“事情还挺多,我要审问王守玉的魂魄,搜刮他们身上的好东西,哦!尸体也不能浪费,得留着喂我的纸人剑侍。” “这地方刚经历打斗,可能不安全,还是先把尸体转移到别的地方……没有老七他们帮忙,只靠我们两个,怕是有些麻烦……” 本来,扎纸人能帮忙抬尸体,可方才陈旺用掉不少浩然正气,不足以支撑纸人再跑远路。 “公子,我能帮你!” 胡白白拿出一柱黄香,用手捏着香头,黄香便自燃飘出烟气。 “有香为引,家仆看路,速来见我!” 小姑娘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挥动黄香。 随着烟火气缓缓飘荡,隐约间有几道虚幻的身影,嬉笑打闹着从远处闻着香火而来。 为首是个扎着羊角辫,身穿大花袄的小姑娘,若有七八岁的年纪,身躯虚幻,是只小鬼儿。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小鬼儿,有流着大鼻涕虫的小胖子,还有黑不溜秋的小姑娘,另外两个则是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往这边跑。 “白白姐姐!” “白白姐姐!” 这五只小鬼围绕着香气,聚到胡白白身边,亲切叫嚷。 咦? 这是养小鬼? 那五只小鬼的道行不低,都有扣门的实力,领头穿花衣的小姑娘,更是莲开五瓣。 “白白姑娘还会这等法门?” 陈旺颇为诧异,没想到胡白白走的路子,竟然跟胡花那群大狐狸截然不同。 这手养小鬼的法子,比胡花那吐烟喷火的术法,要高明精湛许多。 “白白姐姐,你叫我们来干嘛?” 花衣小姑娘吸了两口香,才开口询问。 胡白白摸摸她的头,笑眯眯说:“小花,你带着大胖他们,帮姐姐把那些尸体抬走,好不好?” “好!看我们的!大胖!二丫!大头!小头!干活了!” 小花撸起袖子,唤来其他四只小鬼,颇有副大姐头的架势。 “一!二!走!” 五只小鬼喊着号子,把尸体搬到一起,然后用森森鬼气托着,像是抬轿子般抬起来。 胡白白笑眯眯看向陈旺,“公子,成了!咱们去哪?” “白白姑娘还真有本事!” 陈旺竖起大拇指称赞。 小姑娘又红了脸颊,羞涩低头,“只是些养小鬼的术法,上不得台面。”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边走边聊。” 陈旺掐诀让那些纸人趴在尸体上啃食,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缕缕月光透过密林,落在地面上,斑斑点点。 黑衣少年带着脸颊红扑扑的狐狸耳小姑娘,在月光下赶路,本还有几分少年人之间的温馨。 可看到两人身后还跟着五只小鬼,抬着高高摞起的血染尸体,边跑边喊号子,画面顿时又变得诡异。 陈旺催动‘七星炼’,气血滚滚而动,双腿上的筋肉都高高隆起,跑得不慢。 再看胡白白,嘴里咬着一根黄香,烟火气缭绕间,双腿上多出几根手臂,扶着她往前跑。 这也是驾驭鬼魂的法子,名为‘御鬼夜行’,也叫‘鬼抬轿’,与方才她施展的‘五鬼运财’属同源法门。 陈旺不由好奇道:“白白姑娘,你这驭鬼的法门倒是熟练,胡花奶奶好像都不会。” 胡白白腼腆回应:“公子有所不知的,我这些法子都是从父亲生前留下的书中自学而成,奶奶不会。” “本来我也是要教给奶奶的,可奶奶不喜欢父亲留下的东西,便不学。” 哦? 她那穷酸书生的老爹,不是出山去赶考?怎么还会有这些使用鬼魂的术法书籍? 看来,胡白白的书生老爹确实有些不寻常的经历。 陈旺试探问道:“那令尊又是从何处学得这些法门的?” “父亲生前只是教我识字,很少说他在山外头的事情,只是说山外头不好,让我这辈子都不要出去。” “我九岁那年,父亲便去世了,很多事来不及问……” 说到伤心处,胡白白眼神黯淡几分,“也就是留下几本书,我自己胡乱学,加之奶奶和七哥指点,才会这些法子。” 陈旺见小姑娘心情低落,也不再多问,想着岔开这让人难受的话题。 他指着远处山头,“那座山高,我们去山头上,视野宽阔,若有敌人来袭,也好察觉。” “好!” 胡白白点头跟上陈旺,向着高山之巅而去。 片刻后,两人来到山头。 这里视野开阔,还有块大石遮挡山下视野,确实是好地方。 “放下吧,我来问问那王守玉的魂魄。” 陈旺吩咐后,胡白白自主请缨,“公子,你专心问话,我家小花他们还会运财,收集财物之事交给我。” 两人分工明确,各自施展法门。 因为有‘七星尸钉’,陈旺不必再大费周章,施展拘魂术法,他直接运转浩然正气,注入七星尸钉内,控制王守玉的尸身。 砰! 王守玉豁然睁开双眼,直愣愣站起身来。 “你拘我魂魄,到底有何意?” 王守玉魂魄完整,即使身为尸傀,也有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敢质问陈旺。 “你好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陈旺眉头微挑,轻笑着变幻手诀。 七星尸钉散发微微光芒,王守玉立刻凄惨大叫,蜷缩在地,看似十分痛苦。 尸钉控制魂魄,他经历的都是贯穿魂魄的痛,非常人可忍受。 陈旺淡淡道:“我问,你答,听明白了?” “明,明白——” 王守玉颤抖着应下,身上痛苦才逐渐消失。 陈旺并未着急问话,而是摘下王守玉的面具,指着他脸颊上的那颗眼球。 “关于这颗眼球的由来,以及你进山的所有事情,悉数道来。” “是!” 王守玉不敢隐瞒,将事情全盘托出。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3章 小子善用奸计 正如刘贤之前所说,他们此次进山,主要是因为青州城镇邪司下令,要动青冥山里几位大仙。 王守玉九人是满编的铜探队伍,在青州城镇邪司里也属于中流砥柱。 他们进山来,任务很重,非但要摸查青冥山的底细,还要想法子策反七位大仙。 只是策反的事情不是王守玉负责,事成与否,他不太清楚。 再有就是邪眼真君之事。 邪眼真君不是镇邪司的人,而是三人在进山的路上所遇,强行被施以邪眼寄生之法,变成邪。 至于邪眼真君的来历,王守玉三人却是不清楚。 此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其余镇邪司邪探皆是不知。 那颗眼球是控制术法的媒介,邪眼真君可以通过眼球控制三人。 本来进山之前,眼球控制力还在,可不知道为何,进山之后,忽然失去了控制之力,这才让三人虽有邪的力量,但可以不听从命令,三人因此起了反叛之心,想彻底摆脱控制。 听到这里,陈旺心中暗道:“应是胡花曾提到的山中禁制,阻断了那妖人与眼球的勾连。” “如此说来,那邪眼真君一直是在山外,所以才无法控制他们。” 邪眼真君不能借眼球传信儿,便只能施展术法,让人皮信纸飞进山来,告知他们任务。 至于熊力,是刘贤三人进山时遇到的,见他在山脉边界徘徊,便抓起来问了个清楚。 刘贤想着他可以利用,便教了他纸人秘法,并将其染邪,提升实力。 本想借他之手,探探陈旺的虚实,却不想因此让刘贤丢了性命。 听到此处,之前陈旺经历种种,便都豁然通达。 “邪眼真君道行高深,还要费尽心思安排这么多手段来杀我,却唯独不选择最为利落的方式,亲自进山……” 陈旺暗自琢磨,“他好似惧怕青冥山中的某些东西,不敢进来?” “若真是如此,只要我还在山中,倒也不用太担忧。” 想清楚其中利害,陈旺只需再确定最后一件事。 他问道:“邪眼真君是不是祟?” 王守义皱眉思索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寻常祟现世,只为屠戮生灵,邪眼真君有些古怪,他不似祟那般癫狂邪异……” 可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开始颤抖。 “嗯?” 陈旺微微皱眉,“怎么不说了?” “啊——” 王守义忽然惨叫,扭曲倒地,似是虾子般蜷缩着,痛苦挣扎! 砰! 他身后的七星尸钉,被一股巨力猛然击出,闪烁着黑光,飞出去老远! 呼呼呼—— 一股妖异的邪风,自王守义身下拔地而起! “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王守义头颅低垂,缓缓站起身来,已是脱离了陈旺的控制。 随着他的头颅抬起,四周月光都变得暗淡。 王守玉的双眼紧闭,唯独脸颊上那颗邪眼咕噜噜转动,冒出黑光,死死盯着陈旺。 “我是不是祟,你不该很清楚?” 他阴森森笑道:“你莫是忘了,我上次杀你时的手法,远比祟更可怕!” 此时,陈旺眼前之人已经不是王守玉,而是——邪眼真君! 如今他忽然又能借助眼球控制王守玉,原因无非两个。 其一,邪眼真君的真身进山了! 只要在山内,便没有传信儿限制,之前胡老七给胡花传过信,足以证明此事。 其二,青冥山的禁制法阵出了问题,无法再限制外人传信进山。 禁制是青冥山君所布置,不是山君自身出了问题,导致禁制失效,就是邪眼真君寻得法子,打破了山君的禁制。 这两个原因,前者代表危险接近,后者代表保护者倒下! 无论是哪个,对陈旺都极为不利! “邪眼真君?” 陈旺微微皱眉,立刻运转体内气血,脚下用力一踏,猛然退出去数丈之远。 “白白姑娘,带着你的小鬼退远些!” 陈旺眼神谨慎,高声提醒远处的胡白白。 之前王守玉被偷袭,邪的能力没来得及使出来,但正面对上邪眼真君,陈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书籍记载中,邪与祟的能力太过古怪,不得不防! “公子……” 胡白白也发觉出了变故,立刻询问:“我能帮你什么?” “退远些,不要让他控制,便是帮我!” 陈旺沉声回应,眉眼间‘天眼’浮现,死死盯着‘邪眼真君’。 “好小子,死了一次,倒是学聪明不少。” ‘邪眼真君’眼珠转动,嘴角高高咧开,笑容癫狂。 是他杀的我? 陈旺心思电转,琢磨着‘邪眼真君’话中的信息。 但是,陈旺不想暴露失忆的事情,这对敌人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弱点。 他只能试探道:“已然被你杀过一次,还能不小心?” ‘邪眼真君’冷笑:“也是你小子命大,都将你的魂魄打散了,只是没彻底泯灭,没想到还能活下来!” “这次没有那姓李的道人帮你,看你还怎么活!” 姓李的道人? 应该是指李长胜。 陈旺暗自记下,又试探道:“你我到底多大仇怨?我都躲到这大山里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呵,又耍你那小聪明,还想套我话?” ‘邪眼真君’冷笑摇头,根本不啰嗦,直接动手! 只见他挥动袍袖,身旁妖风呼呼四散而开! 滚滚黑气从‘邪眼真君’的身体内四溢而出,化作浓郁的黑雾,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在天眼之下,那些黑气散发着阴冷邪恶之感,所过之处,草木生机全无。 “呜呜呜……” 游荡在山间的鬼怪,被邪气侵染,瞬间双眼赤红,充斥着暴戾之气,向着‘邪眼真君’靠拢。 就连山林的老鼠、兔子,那些小动物也双眼赤红,呼哧呼哧狂奔着聚集。 邪气沾染生灵的能力之强,远远超出陈旺的预料! “退!” 陈旺低呼,调动体内气血,‘七星炼’催到极致,迅速向远处掠去。 “白白姐姐,快走快走!” 小花眼神谨慎,招呼着胡白白,抬起她就跑。 “公子……” 胡白白低呼,但记起陈旺的叮嘱,强忍心中犹豫,没有上前。 不能帮忙,不当累赘就是最好的选择。 小姑娘深知这点。 那邪气扩散出去十几丈远,直到将陈旺等人逼到山崖边。 “停了?” 陈旺看得清楚,‘邪眼真君’因是借用王守玉的身躯,实力发挥有限,只有凝炉境六脚。 十三丈,是他的邪气极限。 陈旺默默思索,悄然运转浩然正气,覆盖在鞋底,向前探了探。 滋滋滋—— 邪气触碰到浩然正气,立刻消融。 “果然如‘天纲食炁法’中记载那般,浩然正气可破天下鬼魅邪祟,这邪气也不在话下。” 如此,陈旺便有了反击的资本,否则这仗打都不用打,直接逃就行了! 还不一定逃得了。 毕竟,只要‘邪眼真君’移动,邪气也会随之移动,他的邪物大军只会越来越多。 “眼下,在这宽阔的山顶解决战斗,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们修为差距之大,想赢的话,只能动用计策!” 陈旺有了决断,眼光闪烁,假装站在原地掐诀。 “白白,你护着我,我施展术法时不方便行动,若是邪气侵染过来,助我后退!” 他故意大喊了一声。 “好!” 胡白白距离陈旺有些远,赶忙焦急向这边赶来。 嗡嗡嗡—— 邪气之中,本来趴着啃食尸体的纸人,猛然飞起,化作一个个纸人剑侍,向着‘邪眼真君’扑去。 “雕虫小技!” ‘邪眼真君’轻哼,挥动袍袖,邪气幽魂扑杀而上,拦住纸人剑侍。 原本无往不利的纸人剑侍,不知为何,却被那些幽魂拦住。 “你以为不进来,我就没法子?” ‘邪眼真君’眼中露出戏谑之色,身形闪动间,如同鬼魅,不断向前逼近! 邪气滚滚而动,眼见将陈旺彻底吞没。 “坏了!” 陈旺高声大喊,假装‘痛苦’倒地哀嚎,似乎被邪气侵染。 那些纸人剑侍身上闪烁过光芒,化作一张张黄纸,随风飘荡,有几张落到陈旺与‘邪眼真君’之间。 “公子!” 胡白白面色大变,身形又快几分。 “别过来!” 陈旺‘痛苦’哀嚎:“不然,你也会被邪气侵染的!” 胡白白猛然停住步伐,焦急之色更胜,“我这便通知奶奶来!” 说着,她捏起一撮白狐狸毛,运转法门,送出口信儿去。 “叫谁来都没用,谁来!谁死!” ‘邪眼真君’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眼底浮现傲然之色。 邪气之恶,乃天下至阴之气! 这些年来,他凭借此手段,战胜过多少修为道行远高于他的人? 莫说是小小的凝炉境,就算是仙光境的修道者,也要避让他三分! 这是他杀人的手段,更是独有的底气! ‘邪眼真君’步伐松快,如闲庭信步,慢慢向着陈旺靠近。 “陈旺,你不愧是那家的后人,还能抵抗片刻。” 他轻笑道:“就算如此,今夜,你也要再次死在本君手中!” “这次本君将你的魂魄彻底炼化,再将你的肉身烧成灰烬,看你还如何还生!” 说完,他挥动袍袖,指挥那些邪气幽魂上前,准备扑杀陈旺! 就在此时! 陈旺倏然抬头,口中积蓄含着的气,猛然喷吐而出! 嗖—— 那股浩然正气以狂风之势,凝结成有形的利箭,白光闪烁夺目,直冲‘邪眼真君’的头颅袭去! 正是‘浩气箭’! 一口浩然气,可破天下邪! 浩气箭裹挟着狂风,遭遇的邪气幽魂,瞬间打得冰消雪融! “嗯?还能动?” ‘邪眼真君’颇为诧异,身形闪烁,躲开那口浩气箭。 可他身形还未落地,地面上的纸人剑侍散发耀眼白光,猛然蹿起来,两柄长剑直刺而来! “嗯?连环计?有点意思!” ‘邪眼真君’身旁邪气滚动,想挡住纸人剑侍的攻势! 方才那软弱的纸人剑侍,此刻却异常勇猛,长剑裹挟浩然正气劈下,邪气瞬间消融! ‘邪眼真君’闪躲不及,顿时被长剑砍伤手臂。 “这小子竟然在藏拙?好阴险!” 他声音中有几分怒意,但立刻挥动袍袖,两股黑气直射而出,撞开纸人剑侍。 “嘿!” 不等‘邪眼真君’再有反应,陈旺脚下踏着滚滚血气,已经冲到他身前! 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直轰‘邪眼真君’的头颅! “他不是不能动了?这小子还在藏拙?” ‘邪眼真君’眼神越发震惊,但并未慌乱,单手指向陈旺。 轰! 他竟是引爆了王守玉的左臂! 血雾凝成利刃,散发邪气,斩向陈旺! 陈旺的拳头只能轰击在血雾利刃之上,被阻断攻势! 砰! 血雾炸裂四溢! 而‘邪眼真君’借用强大血气冲力,迅速向后飞去。 等陈旺打散血雾,他已经冲出去数丈之远,想要再追却已经不行。 毕竟,他那闪烁间就能移动数尺的法门太过快,陈旺跟不上。 “小子,手段用尽了吧?” ‘邪眼真君’目光中满是讥讽,冷笑着看向陈旺:“能把本君逼到如此境地,也算你有些本事,只可惜,饶你奸计用尽,也不过是笑话!” “本君行走多年,岂是你这等黄毛小子……” 陈旺并未说话,眼神依旧冷冽,而且,坚定!自信! ‘邪眼真君’见此,忽然心中一寒,讥讽的话语说不出口,眼珠焦急转动。 他看出来了,陈旺还有后招! 但是,‘邪眼真君’没想明白,后招在哪里,此时更无余力防备。 他也只能心中暗骂:“这该死的身躯,为何只有凝炉的道行!” 噗—— 只听一声闷响,方才镇压王守玉的‘七星尸钉’悬浮在半空中,拦在‘邪眼真君’的后路上,刚好插进尸身的伤口中! 七星尸钉镇压之力涌上来,‘邪眼真君’瞬间失去对尸身的掌控。 只是这一瞬,便足够了! 陈旺已然拔腿而起,左臂之上气血滚滚而动,蒸的臂膀上雾气腾腾! 砰! 拳硬如坚石,狠狠轰在‘邪眼真君’的头颅上! 头颅破碎! 鲜血泼墨般撒出去老远,在地面上画出一道狰狞血迹! 唯有那颗尽是眼白的眼球,咕噜噜在半空中旋转。 但,陈旺并没有打算放过那颗眼球! 他反手掏出一颗尸钉,狠狠钉在眼球之上! 吱吱吱吱—— 邪气弥漫,眼球伸出黑色触须,扭曲挣扎! ‘邪眼真君’降临到王守玉身上,需要动用一缕魂,勾连眼球,催动邪气。 此时,那缕残魂已经被钉到了眼球之内! “你敢锁我魂魄?” 眼球之内,传来‘邪眼真君’的怒吼声。 暴怒! 他行走多年,少有败绩,今夜竟然真就栽到个凝炉二脚的毛头小子手中? “奸计用多了,显然是有用的。” 陈旺挑眉轻笑,并未再跟他废话,掐诀施法,按在七星尸钉之上。 镇尸锁魂! 眼球化作一缕黑气,被吸入到尸钉中。 此时,‘邪眼真君’的那缕残魂,被彻底封印在尸钉中。 只要陈旺不放,他就永远出不去!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4章 山君怒相 叮叮叮—— 七星尸钉吸收残魂后,晃动两下,最终无奈放弃。 邪眼真君知道,他出不去。 “姓陈的,你若放我的魂魄出去,我可不计前嫌,不再追杀你。” “抱歉,我这人记仇!回头抽出空来,我得去杀你!” 陈旺冷冷回应,不等邪眼真君的残魂再说话,转手把他扔进了仙府之中。 丢到藏物荷包中兴许不保险,唯有独立于世间之外的仙府,才能阻断邪眼真君本体的搜寻。 “白白,这里已不安全,快帮我再搬走尸体!对了,不要落下那些搜刮到的宝贝!” 陈旺高声呼唤。 胡白白眨眨眼睛,才从方才一连串的‘阴与被阴’的变故中恍然回神。 “好好……公子,我来了!” 她赶忙驱使五只小鬼,再度搬运尸体,向着山脉更远的山头而去。 “走!全力跟上我!” 狡兔尚有三窟,心思沉重如陈旺,必然要更加谨慎。 …… 与此同时,青冥山脉边界。 “噗——” 有位身着黑羽大氅的修长身影,藏在阴暗山坳里,忽然吐出一口血。 此人四周黑气弥漫,宛若夜色笼罩,看不清楚面容。 邪眼真君口中怒骂:“区区陈家落魄子,竟也能将本君逼到如此地步?本君这便寻魂儿,等等真身深入大青山,打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他手诀变幻,一抹黑气荡漾而开,似是要搜寻丢失的魂儿。 “我的魂儿呢?怎么搜不到?怎么会?” 他极为震惊,手指开始颤抖,“他不过是刚刚凝炉,怎么能有手段藏起我的魂儿?” 轰隆隆! 可不等他再琢磨,山外忽然传来一阵擂鼓般的雷鸣。 “前两日不还说,只要交出那姓李的道人便不打了,这会儿怎得又打起来了?” 邪眼真君豁然抬首望去。 只见那山外连绵不断的乌云深处,忽然绽放开一抹璀璨青光,形成一幅诡异的光景。 青光之中,一座座山峦显现,有位青袍书生法相,顶天立地,立于群山之间。 他那清秀的书生面容之上满是怒意,挥掌悍然下压! 轰! 巨掌压下,云海翻滚,巨浪滔天! 深邃的乌云竟是被这一掌拍成两股,向着四周滚滚散去。 “我青冥山,上达青天,下通幽冥,乃古贤圣地!岂容尔等宵小放肆!” 青袍书生法相挥手间,身前多出一卷山峦般的纸张,其上华光璀璨,一条条金色古字腾飞而起。 金字凝成一座座山峦法相,轰然落地,镇压在青冥山边界之处,顿时地动山摇! “踏此界者,魂飞湮灭!” 而那云海深处,似有一尊尊同样高大的法相,与青袍书生对峙,但都面带惧意,不敢上前。 乌云滚滚,竟是被青袍书生一人逼退,逐渐远离青冥山边界。 但却是围而不散,似乎还没死心。 “坏了!山君那老家伙真发怒了,等他拍死那群无知小儿,便要回山来!” 邪眼真君肉眼可见的慌乱,“得快些出山去,若是等他回来,补全大青山的禁制,我想走也走不掉!” 说罢,他化作一股隐秘黑雾,着急忙慌向着山外逃窜。 “至于那姓陈的小子,本君有的是手段与耐心,年关之前,定要让你乖乖跪地,将我的魂儿还回来!” 邪眼真君极为不甘心,逃命前还要放句狠话,显然是恨极了陈旺。 而在他逃出青冥山不久后,那尊青袍书生法相也散去,只留下山脉边界的一座座金光璀璨的山峦,封锁了进山之路。 随之,一抹璀璨青光从山外返回,落到邪眼真君方才藏身之地。 “我不在山里这几日,不少脏东西都偷摸进来了……” 那青光莹莹烁烁晃动,隐隐呈现人形,看向邪眼真君逃离方向。 “那邪物都到家里来打砸抢烧了?你也不去追?” 此时,那青光肩头站着的乌鸦忽然开口,传出冷淡的女子声音。 那乌鸦双眼呈猩红色,毛发玄中带着色彩,是五彩斑斓的黑羽,虽看不出境界,但气势高傲冷然,隐隐有上位者风范。 “有贼心没贼胆的宵小,早就跑没影了,追出去也是白费力气。” “更何况,我们回山来,还有老李托付的事情……办那件事最为重要。” 青冥山君轻笑:“倒是你,翅膀都折了还这么多话,怪不得山外那群人容不下你。” “折翼又如何,待我养好伤势,定要让青州城天翻地覆!” 乌鸦冷哼,转过头去梳理羽毛,能看到狰狞伤口贯穿双翼,似是被人用利刀劈砍而致。 “之前劝过你多少次都不听,山外那是妖魔鬼怪争夺香火之地,容不下咱这大青山里出去的崽子。” “不过这次你肯听老李的话,随我回来,倒是让老头子我很意外。” 青冥山君笑呵呵说着,“山外既然容不下你,那便回家,呆在山里好好养伤吧。” “家嘛,就是在外面打输了,回来舔毛养伤的地方。” “我没输!我只是暂时……需要养伤。” 乌鸦转过头去,负气低喃:“等我伤好了,还要出去的!我要把失去的,还有没拿到的东西,统统都拿回来!” “到时候,我收了北齐王朝整座青州的香火,看你和那个李老头还能用什么话来叨叨我!” 山君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倔强性子上来,十头老驴都拉不动,便轻笑摇摇头,不再劝解。 “还是当年那句话,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各人有各人的道儿,老头子我只管养活你们,至于长大了想走什么道儿,都随你们。” “好啦,不惹你心烦,咱这家门都被人砸了,总要修补的,我先修修家门。” 山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山间清风徐徐吹起,吹拂过一座座山巅。 嗡—— 一阵青光涟漪扩散开来,笼罩整座青冥山脉。 而在青冥山脉的边缘处,浮现出一层由数之不清璀璨文字凝结成的屏障,如同遮天方盖,罩住整座山脉。 在那青光罩子上,有几处缺口,最为大的口子,足以容下山峦。 “唉——” “过年关,年关难,过年如同过难关,修修补补又一年。” 山君似邻家老翁般轻叹:“还有不足两个月便要过年,北齐这群崽子也不知道折腾甚么!难不成年都不想过了吗?” “也不知何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不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哟!” 他盘膝坐下,挥手间身前浮现一块数丈高的巨大石碑,这其实是法相手中的纸张,只是方才山君法相太过高耸,衬得像是纸张。 石碑上篆刻的文字化作青光飞起,修补着青光罩子的缺口。 乌鸦悻悻从山君肩头跳落,望着这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山峦,猩红眼睛内闪过柔光。 “正是因为你老了,我才要出去争!” 她低声嘟囔:“这样,我才能给你养老,咱山里头的大家伙儿,也才能过上好日子嘛!” …… 青冥山内,一座隐秘山头的密林山间。 “小鬼头,把东西给我。” 陈旺出手,向着名为‘小花’的小鬼儿讨要搜刮的宝物。 “不给!分明是我搜到的,凭什么给你?” 小花满怀都是流光璀璨的宝物,转过身去,护住怀中财宝。 “小花,那些妖人都是公子杀的,东西该归公子所有,快给公子!” 胡白白颇为尴尬看向陈旺,赶忙劝解。 “不给!” 小花又扭了扭身子,小嘴高高撅起来。 “你再不拿出来,姐姐就不要你了!” 胡白白没法子,竖着狐狸耳朵‘放狠话’。 “白白姐姐……” 小花小嘴越撅越高,眨着眼睛要往外挤眼泪。 胡白白知道她的路子,轻哼一声:“你敢假哭,我也不要你了!” “啧——” 小花被看破把戏,满脸无奈,转身把身上的东西都扔给陈旺。 “大坏蛋!砸死你!” 她赌气大喊,还故意使了力气。 只可惜,纵然她喊得再大声,力气也就那样,陈旺只是轻笑着运转气息,全部接住。 “小姑娘家家的,脾气不要那么冲,不然长大了没人娶你。” 陈旺调笑着,整理那些宝物。 “你骗人!” 小花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搭理陈旺。 好半晌,她又不服气地问其余四只小鬼,“你们长大了,谁要娶我?” “我!我!” 大胖吸着鼻涕虫,高声叫嚷:“小花,我娶你!” 小头跟着喊:“我也要娶!大胖哥先娶!我后娶小花姐姐!” 大头拍了小头一下,“我是哥哥,我先娶小花姐姐,你排后面!” “哦……” 小头摸着脑袋,悻悻低头。 “我也是小姑娘,好像不能娶小花姐姐……” 二丫歪着头思索片刻,甜甜笑道:“但我能嫁给小花姐姐!” 小花听后很满意,示威地看向陈旺。 陈旺抬抬眼皮,“你这样的皮丫头,反正我不娶!” 这一句话,又把小花气得抱着臂膀叫嚷:“你这个大坏蛋!我嫁给小狗,也不嫁给你!” “小狗也不要你这样的!” 陈旺拿着八件藏物,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出来。 “你!你!不理你了!” 小花气呼呼转过身,坐在地上生闷气。 “公子倒是个有趣的妙人……” 胡白白被逗得笑个不停,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目光盯着陈旺,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羞涩地移开。 “好东西还不少!” 陈旺整理好宝物,细细数过。 这群邪探很是富足,每人身上最少有一瓶‘精血丹’,总共有十一瓶。 这些精血丹能为陈旺节省很多修炼时间,快速进入焚香境! 还有些血香、唢呐、纸钱……说不上来的法器,让那群邪探搞得像是殡葬队。 陈旺的七星尸钉拿出一根都是大品道器,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小品、中品的法器,只是拿来备用。 最主要的是些术法书,除了陈旺之前学过的两本,还有《青州使魂秘术》《活炼食法通录》《九州杂记》《至阴物血供养术》《走阴五十六法》。 只是看名字便很有意思,让陈旺大有翻阅的欲望。 这些物件和书籍,能让陈旺了解到山外的世界,兴许还能记起些生前之事。 “不着急,回头慢慢看。” 陈旺将没见过的书籍和法器,统统收到一件纳物荷包内。 随后,他拿出一块刺着玄色符箓的皮子。 那皮子与人皮相差无几,可以贴在手臂之上,也是一件藏物,可收纳东西,倒是比藏物荷包方便。 陈旺贴好人皮藏物,将有用的物件分入不同藏物荷包中,分门别类收好。 他身前还剩下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物件,有些是重复的书籍,有些是重复的法器,反正都没有用处。 “白白姑娘,这个给你!” 陈旺捡起个秀气的藏物荷包,递给胡白白。 “公子,我,我不要……” 胡白白抖抖耳朵,连连摆手。 “拿着!” 陈旺顺手扔给她,“反正我多的是,留着也没用,你拿着收东西方便。” “这些也是你该得的,跟着我去诛杀敌人,总要拿好处!” 随后,他又拿出瓶‘精血丹’,一同扔过去。 “谢过公子!” 胡白白脸颊微红,款款施女子礼,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读书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 “小花姑娘……” 陈旺站起身来,抬眼看向还在生闷气的小花。 “不理你!” 小花气鼓鼓挪挪屁股,依旧不转头。 “那这些好宝贝,可就不给你了——” 陈旺指着地上那堆杂物,笑道:“大胖,二丫,大头,小头,这些玩意都是你们的了!想拿多少拿多少!” “谢过公子!” “谢谢公子大人!” 四只小鬼顿时喜笑颜开,冲到‘宝山’前,捡起那些新奇玩意鼓捣。 胡白白抖着耳朵,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公子,那些书,我能借去看看吗?” “说什么借!都拿走!” 陈旺大手一挥,让胡白白随意选,反正他都有了。 “别抢!都别抢!” 小花终究是忍不住,转过身,饿虎扑食般扑到‘宝山’上。 她似是心虚,看着陈旺解释:“我是大姐,除了白白姐姐拿走的东西,剩下的都得我来分!你不能拦我!” “大不了,我长大了嫁给你就是了!” 陈旺轻笑摇头,开着玩笑给了她个台阶,“那说好了,等你长大要嫁给我。” “好!没问题!我小花说话一言一百鼎!” 为了那堆‘宝物’,小花这就把自己给卖了。 片刻后,几只小鬼吹着唢呐,敲着锣鼓,漫天扔纸钱玩,不亦乐乎。 那几具邪探尸体也尽数被纸人吞食干净,纸人还贴心地挖个坑埋掉。 陈旺则是直接拿出一瓶‘精血丹’,不要钱般倒进嘴里,补充气息之余,剩余药力慢慢炼化,增长修为。 丹药富裕,想怎么吃都行。 等陈旺恢复体力气血,跳上树冠,遥望大山深处。 “有点不对劲……” 他眼光闪烁,低声呢喃:“我已经给纸人指过路,算算时辰早该到了,老七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 此时,胡白白收好书籍,也顺着树枝跳上来,站到陈旺身旁。 “公子,说来奇怪,我给奶奶传信儿,也还没回我。” 她眼中升起担忧,“莫不是,出事了?” 轰隆隆! 胡白白话音刚落,远处山巅忽然传来巨响,不绝于耳。 只见,一尊庞然大物游荡在山林之巅,快速扭曲着向前爬行! 那庞然大物的头颅之上的双角,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似是两柄利刃,要斩杀敌人! 在那庞然大物身前不远处,三道华光划过夜色,你追我赶向着山外逃窜! 这是一场追逃战! “常大人?” “常垄?” 陈旺和胡白白都认出常垄庞大的身躯,异口同声道。 “王守玉说过,他们进山不止要摸底,还有策反任务……难不成,真有大仙儿叛变?” 陈旺皱眉低呼:“白白姑娘,可能真出事了!快跟上去看看!”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5章 叛乱 “好!” 胡白白拿出一柱黄香,点燃咬在嘴里,准备前去。 陈旺运转‘七星炼’,气血滚滚,直接在茂密树冠上狂奔。 两人的身形皆是极快,加之又是迎着常垄而去,不消片刻便来到常垄的必经之路。 夜空之上,那三道华光分别呈黑、黄、白三色,宛若流星,呼啸而过,根本看不清楚。 “白白姑娘,能看出来都是哪几位大仙儿吗?” 陈旺运转‘天眼’,只能看到那三位大仙皆是凝炉以上的实力,也兴许是焚香境,甚至更高……但具体情况看不清楚。 胡白白沉声道:“黑光应是黑风爷爷,黄光是黄袍奶奶,白光是白鹿娘娘。” “他们几人应该在青冥山深处,白鹿大仙儿更镇守山那边的无望海,很少来这边山里走动。” “不知为何,今夜几位大仙都到吴家寨子这边来了?” 陈旺心中清楚,大概是因为他的‘破身大典’,才让七位大仙聚得这么齐。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里面没看到胡花太奶的身影…… 胡花,不会真出事了吧? 陈旺默默瞥了一眼胡白白,看她没往这方面想,便没提,否则也是徒增烦忧。 “公子,追上去吗?” 胡白白的目光都被三位大仙儿吸引,轻声询问。 陈旺没着急回应,而是暗自揣度。 以那三位大仙儿的实力,若真有什么事,他和胡白白去了用处也不大,反倒是累赘。 “陈旺,离开这里!” 正待陈旺思索之时,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声音,夹杂着让人眩晕的腥风毒气。 是常垄! 他扭动巨大的身躯,如同奔流的黑河,从山间狂涌而来! “速回狐仙洞!” 常垄的身躯庞大,前行却不慢,轰隆隆从陈旺身前冲过去,冷清的黄色竖瞳眼眸如同巨大磨盘,在陈旺身上一瞥而过。 “走!先回狐仙洞!” 常垄的提醒与陈旺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立刻拉着胡白白,向狐仙洞而去。 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常垄性子冷,轻易不会说话,能让他接连说两句,定然是出了很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最起码在常垄判断中,陈旺无法接触。 胡白白也知事情紧急,没有多言,快步跟上。 两人穿山过岭,走了两座山,胡白白耸动小鼻子,忽然闻到山下有血腥味。 “公子,下面血腥味很重……” 胡白白了看眼山下,正是他们来时的路。 “老七?” 陈旺眉头微皱,身形又快了几分,来到山脚下。 只见山脚下残肢断臂,狐狸尸体满地,还有烧焦的熊、黄鼠狼尸体,鲜血浸染地面,聚成血潭,一片凄惨景象。 那二十多只大狐狸,如今能站立的狐狸仅有三只,胡老七躺在血泊里,微微喘息。 还有两只满身是伤的大狐狸围着胡老七,躺在地上,也是进气儿多,出气少。 “七哥!” 胡白白惊呼,赶忙上前。 “白姑姑!七爷,是白姑姑回来了!” “公子!公子也无事!” 众狐狸顿时喜极而泣,纷纷起身相迎。 “是公子和幺妹儿回来了……” 胡老七挣扎起身,呼唤着胡白白的小名。 待到他起身,陈旺才看清楚,胡老七的伤势很重,一条腿被打折,右小臂不知被什么动物撕咬掉,只用狐火临时烤熟血肉止血。 “扶我,快扶我见过公子。” 即使如此,胡老七依旧让其余大狐狸搀扶,颤巍巍要往陈旺这边走。 “都不必多礼,伤势要紧。” 陈旺快步上前,从小臂上的人皮藏物中摸出瓶‘精血丹’,分食给狐群。 “先吃丹药,保住性命再说。” 胡老七没接丹药,仔细打量陈旺,见他没伤势,才松了口气。 “公子您没事,没事就好……老七心中大石也就落下了。” “嘿!也不知道是老七命大,还是有公子那句‘不准轻易舍去性命’护着,总算是还活着。” “公子也莫要着急,老七没事儿……” 闻言,陈旺心中猛然一揪,隐隐有怒火升腾。 自他复生以来,还没有真生过气,这是头一次。 这群大狐狸只是受人所托,却尽忠尽责,伺候着陈旺复生,即使以命搏之,也要护他。 虽然相识不长,但陈旺对他们还是很感激的。 “无论这事是谁做的,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陈旺心中暗道,亲自给胡老七喂丹药。 “老七,你们什么都不必管,躺好休息。” “白白姑娘,让小花他们收拾好狐狸们的尸身,等会儿抬着回狐仙洞。” 陈旺压下心中怒火,眼神越发冷静,找了只伤势轻的黑毛大狐狸,询问缘由。 黑毛大狐狸哭诉道:“公子有所不知,您和白姑姑刚走不久,从后面追来一群黑熊与黄鼠狼子,还带着个头发赤红的瓷娃娃……” 赤发瓷娃娃? 陈旺环视四周,看到地面上确实有几块碎掉的瓷片,当时只以为是什么法器,便也没多留意。 如此听来,赤发瓷娃娃是妖物? 陈旺走上前去,想要拘魂问审,却发觉这娃娃只是傀儡,没有魂魄,也只能作罢。 他继续问道:“那瓷娃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错漏,细细说来。” 黑毛大狐狸继续说道:“那瓷娃娃上来便问,可知道红泥恶鬼塑像所在?七爷一听是找您的,便没好脸色,只想问他的由来。” “兴许是那娃娃看出了端倪,只说要搜七爷的魂儿,便动手打了起来。” “七爷带着我们拼了命,不惜断臂断腿,才将那瓷娃娃搏杀……” 又是来找我的? 怎么都要来找我? 这次祸事因陈旺而起,他心中不由对众狐狸多了几分愧疚。 陈旺又问道:“那些狗熊和黄鼠狼是被控制,还是另有来历,你可知道?” 黑毛大狐狸眼神弥漫,声音低沉几分,“知道是知道,那些都是黑风爷爷和黄袍奶奶的崽子,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帮那娃娃带路,还要与我们动手。” 听到这里,陈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黑风爷爷和黄袍奶奶,应该是被策反,叛变了。 至于赤发瓷娃娃,不知是何人驱使的傀儡。 “会是邪眼真君吗?” 陈旺想了想,又暗自否定。 若以邪眼真君的手段,胡老七他们根本没有活路。 这娃娃的主子另有其人,还需探查。 “白白姑娘,你先带他们回狐仙洞,我留下片刻。” 陈旺催动纸人剑侍,背起尚且存活的大狐狸们,让他们往狐仙洞去。 “公子……” 胡白白摇摇头,“您自己太危险了,若是出个事情,都没人传信儿。” “白白就算帮不上您什么大忙,传信儿也好。” 陈旺点头,“也好。” 随后,小花几只小鬼抬着狐狸尸身,跟纸人剑侍一同返回狐仙洞。 陈旺来到尸堆前,并没有施展特殊法门,而是直接运转浩然正气,凝成一根根白光铁锁,哗啦啦颤抖,扎入尸体之内。 “都给我滚出来!” 随着低喝声,正气锁链哗啦啦扯动,强行将那些黑熊和黄鼠狼的魂魄扯出尸身。 一缕缕白色魂魄被白色链条锁住,飘荡在半空中挣扎。 “哪里来的妖人,赶紧放了我们的魂魄,我可是黑风爷爷的重孙子,你敢动我魂魄?” “我家黄袍奶奶很快就会来寻我们的魂魄,你若敢动脏念头,定然叫你魂飞魄散!” “你是什么行子?竟然锁我们的魂魄出来?还不速速离去!” 这群畜生还以为陈旺是专门炼魂魄的修行之人,高声嚷嚷着威胁。 陈旺冷哼,也不言语,伸手扯回两根锁链! 哗啦啦! 那两根锁链用力扭转,瞬间就将尽头捆绑的魂魄搅碎! 死,只是代表肉身消失,没有那么可怕,可魂飞魄散不同! 若只是死去,还有魂魄可寻秘法修行,但魂魄没了,便真是烟消云散。 所以,修道者都怕魂飞魄散。 “我问,你们答!” 陈旺目光冰冷,环视将那群畜生,震慑得他们大气儿都不敢喘。 顿时,鸦雀无声。 陈旺这才问道:“谁知道那赤发瓷娃娃的来历?” 依旧是没有人做声,他们贼眉鼠眼,互相偷瞧,看样子是打算蒙混过关。 陈旺冷哼,目光落到一只狗熊身上,见他不做声,用力拉扯锁链! 啪! 魂魄破裂,灰飞烟灭! 他目光又看向一只黄鼠狼。 那黄鼠狼大惊,吓得瑟瑟发抖,赶忙回应:“我等只是得了奶奶的吩咐,随那瓷娃娃前来,别的一概不知!” 陈旺冷声道:“一概不知?若是不知,你敢对胡花太奶的弟子动手?” 哗啦啦! 锁链再动,随着惨叫,那只黄鼠狼的魂魄被生生折磨飞灭! 这次效果更好,都有学会抢答的! 有只狗熊颤巍巍喊道:“大仙儿!我知道!那赤发瓷娃娃前几日找上了我家爷爷,说是能替我家爷爷报仇,要去砸烂一尊红泥恶鬼塑像!其余确实不知!” “至于对那群狐狸下手,是我家爷爷说,山君大人死在山外头了,只要我们联合黄袍奶奶,白鹿娘娘,虎王大仙,杀光其余大仙,就能控制青冥山!这才下手的!” 陈旺深吸一口气,看向其余魂魄。 有几只狗熊跟着点头,剩余黄鼠狼则有些茫然,看来也不知道其他消息。 “啧——” 虽是确定山中叛乱的大仙儿有哪些,但没能问出那赤发瓷娃娃的来历,让陈旺极为不爽。 他用力扯动所有锁链,哗啦声不绝于耳! 一时间,惨叫声与铁链声交错响起,此起彼伏,这群畜生的魂魄皆是被灭! “白白姑娘,走。” 陈旺冷冷转身,带着胡白白向狐仙洞而去。 路上再未有阻拦,但总能听到身后有巨大隆隆声,那是常垄在移动庞大的身躯。 他开‘天眼’还能看到,青冥山上笼罩的青色盖子不停晃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撞击。 陈旺不知道青冥山边界发生了什么,但他没去管。 力有不逮,强行为之,只是送死。 此时,陈旺心里头只想回去看看胡花。 陈旺两人身形极快,不久便回到狐仙洞所在的狐狸山。 才到狐狸山脚下,陈旺便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上山的路被撞出一条条深深沟壑,树木七倒八歪。 “是常垄留下来的,而且他当时在挣扎反抗……” 陈旺瞳孔收缩,看着凌乱的林子,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常垄在狐仙山现出本体,痛苦挣扎? 往上走,能看到各种野兽的尸身,鲜血将山体染成泥泞的血红色,在临近洞口的地方,更是有两具巨大的尸体。 一只是黑斑巨虎,身躯足有三丈多高,尸身呈诡异的青紫色,应是被常垄毒死的。 还有只同样巨大的仙鹤,双翼被撕碎,还能在黑虎嘴里找到它的翎羽。 这两具尸体,都没了魂魄。 “是鹤仙爷爷,还有虎王大仙。” 胡白白面色震惊,“这两位可都是山中成名已久的大仙儿,比奶奶要厉害得多,怎么就……” “快走!” 陈旺心中越发沉闷,几乎是飞身上山。 两人还未到洞口,便听到狐狸群嘤嘤的哭泣声。 “呀!太奶奶又吐血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那仙丹可还有吗?快给奶奶喂下去!没了?奶奶这才吃几颗,就没了?” “奶奶您撑住,公子与山君大人很快就回来了!” 陈旺站定身形,向前看去。 只见那狐仙洞外,趴着一只双尾白毛大狐狸,身上毛发皆被染红,血淋淋满是狰狞伤口,脏腑被扯得到处都是。 胡花太奶,要死了。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6章 托孤 “奶奶!” 胡白白痛呼,眼中噙着泪,飞身扑到老狐狸身旁。 胡花本来闭合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胡白白后,露出温柔。 “白白回来了……回来就好,就好……” “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胡白白已经带上哭腔,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 “奶奶没事,就是累了……” 胡花本想抬头,但没能抬起来,只能转动眼球寻找,“公子呢……” “胡花奶奶,我在。” 不知何时,陈旺已经站到胡花面前,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胡花的伤口。 胡花身躯上的伤势看起来极重,实际上更为不乐观。 它的脏器已经停止跳动,体内血液凝固,没有了活的气息。 其实,身躯已经死了。 只是胡花是修行者,有头顶的聚气鼎炉撑着,才能留下一口气儿在咽喉,强撑活着的假象。 “胡花奶奶,您这身子怕是用不了,但也没关系。” 陈旺沉声道:“我从所修术法中看到过的,咱只要魂儿还在,就能换种活法。无论是您想修尸仙,还是修魂仙,我都会去想法子!” “公子,别折腾了,老太太我就是想跟您说几句话……” 胡花气息微弱,本还想说什么,可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我听着呢,您莫要急,慢慢说。” 陈旺手上没停过,早就运转‘天眼’,观察胡花的状况。 在他那虚幻眼眸中,胡花巨大的狐狸本体之上,是破碎的九瓣白莲,莲花落尽,只余莲蓬座。 而其上的七脚狐狸鼎炉,也已然破碎,没了踪迹。 胡花的修为,被打散了! 陈旺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继续观瞧胡花的魂魄。 她体内有一团微弱魂魄,似是雾气卡在喉咙处,随时会散去。 那是胡花的魂魄,亦是被打的三魂七魄几乎散尽,只余下一缕残魂…… 若不是胡花靠毅力撑着,只靠剩余的道行,怕是都吊不住最后这口气。 “怎么会这样?魂儿都散了?” 陈旺双目怒睁,拳头攥的‘嘎嘣’作响。 他本以为,可以保住胡花的魂魄,让她做个魂仙也好。 但如今…… 陈旺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回想看过的术法,也只有一条路走得通。 “胡花奶奶,您可能做不成魂仙,但能做尸仙。” 陈旺掏出一颗‘七星尸钉’,准备将胡花最后一缕残魂,强行镇在体内。 也只有七星尸钉能做到,其他的法门都难以护住这缕残魂。 那缕魂儿太弱了,如残烛微火,不用风吹,都随时会熄灭。 “公子,莫要施展术法,老太太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您若施术法,恐怕最后几句话,我也没机会说出口……” 胡花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陈旺,“老太太有重要的事儿,要跟您说。” “您……” 陈旺微微张口,想了良久,没想到该如何劝解。 残魂强行拘在体内,确实会让胡花逐渐失去意识,甚至是记忆…… 最终,那只会是个顶着胡花名头,忘记过去所有的尸傀罢了。 陈旺攥着尸钉的手,缓缓落下,声音沙哑道:“您说,我会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好……” 胡花缓缓开口:“老太太我八十多年前啊,吃过山里的好东西,才开了灵智,跟着山君大人修道。” “也算是有点气运,能有山君大人指引,修成些道行,便开始护着寨子里的人。” “这么多年来,老太太我护着吴家寨子,没出过大岔子,儿孙也生了一窝又一窝,高兴着呢。” “想起三十多年前,北齐那群龟蛋子来犯,咱狐仙洞也是出了大力气,我那些儿女都是好孩子,拼了命的往上冲,保住了咱山里的威名!” “老大修为比老太太我高,为了堵住进山的路,用身子拦住了北齐大军,老二啊,从小就精明滑头,跑到北齐大军腹地去烧粮草,只可惜,那孩子还是没能精明到最后,被人乱箭射死了……老三,咳咳咳……” 她轻咳,打断了絮絮叨叨的话语,似乎体内气要散了。 陈旺听得心里发堵。 怪不得从狐仙洞看不到胡花的儿女,资历最老的,便是胡老七这个大孙子。 原来她的儿女,都为大青山献出了生命。 “奶奶,您慢慢说。” 胡白白抽泣着,轻轻抚摸胡花的毛发。 陈旺伸出手掌,运转浩然正气,引入胡花体内,强行给她吊命。 “嗯……” 有陈旺的这口浩然气,胡花精神了几分,感激地看向陈旺。 “这么多年,都没改掉絮叨的毛病,撑不太住了,只能说少些……” “公子,咱山里今夜出了大乱子,有几个完蛋行子,听信外人的谎话,把我和常大人,还有老鹤,打成这幅样子。” “他们使邪法,让我们现出本体,困住魂魄,还不能用术法……连常大人都中了这阴损法子……” “咱也没想明白,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伙计,相互帮衬才走到如今,怎么到头来,比外人都狠呐!” 推心置腹之人,如果转过身要捅你一刀,那滋味……陈旺虽没经历过,但也能想到几分。 比起死的痛苦,胡花心中的寒,才让她更疼! 陈旺咬牙,眼中闪烁寒芒,“胡花奶奶您放心,这仇,我必会去替您报!” “公子,老太太不是这个意思,您去报仇,他又来复仇,来来往往,何时是个头?” 胡花虚弱道:“老太太我自知没法再护着大家伙,怕那些没完没了的事儿来找我的孙儿。” “我这一走,大大小小百十口子儿孙,便没人管了……特别是白白,她命苦,没爹没娘没人管,我最放心不下她。” “您也别怪老太太有小心思,我知道您来历不凡,把他们托付给公子您,比托付给山君还好用呐!” 胡白白泣不成声,“奶奶……” 胡花想要摸摸胡白白,但无奈,根本没力气抬起爪子。 “胡花奶奶,您放心!” 陈旺沉声道:“狐仙洞,以后我护着!” “有公子您这句话,老太太能闭眼了。” 胡花虚弱笑着:“老太太要走了,公子莫要施展术法强留,我是大山里的崽子,我的魂儿也该散在大山里……” 她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呢喃,“走之前咱也想不起啥,就想那口烟锅子,只可惜抽不到咯……” 陈旺默默收起七星尸钉,拿起地上的烟锅子。 那常垄护心鳞片打造的烟锅子,本该坚硬无比,此时却不知被何人折断,已然不能再用。 陈旺从烟袋中掏出一把烟丝摊在手中,沉声道:“白白姑娘,给胡花奶奶点着。” “嗯!” 胡白白顾不得脸上的鼻涕眼泪,伸手点燃那撮儿烟丝。 浓密的烟气从陈旺手中升起,将他手掌烫得通红,但他浑然不觉,只是递出手掌,让烟气飘进胡花的口鼻中。 “呼——” 胡花吸进浓厚的烟气,眼角颤抖湿润。 接着,一股比方才还要浓厚的烟气,从她的口鼻中缓缓喷吐而出。 那缕烟气儿之中,端坐着头戴貂皮小帽,身着大红花绣黑缎小衫的小老太太,面容慈蔼,环视陈旺、胡白白、胡老七、还有其余众狐狸。 她眼神中有不舍、有无奈、有担忧…… 最终,她只能随着那一缕烟气飘飘荡荡,向着大山里而去。 那巨大的狐狸身躯,也逐渐失去生机。 “乾坤在手,九幽听令!” 陈旺手捏永生印,脚踏乾坤步,朗声大喝:“青冥山狐狸峰狐仙洞妖修胡花,今日‘升仙’!山中生灵,送行!” 轰隆隆! 原本晴朗的夜空,片刻间凝结出厚厚的乌云,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 在那乌云中,偏偏还有月辉星光照下,护着那缕烟气儿向着远处飘去。 “恭送奶奶,仙逝!” 胡老七不顾满身伤痛,颤巍巍趴伏在地,沙哑大喊,叩首。 “奶奶!” 胡白白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太奶奶!” “太奶奶!” “呜呜呜……” …… 狐群跪地痛哭,狐哭声响彻整座小山头。 山下吴家寨子里,本该熄灯拔蜡的时辰,却也纷纷亮起烛火。 有人在惊呼:“快看!家里供着的胡花太奶牌位,怎得就裂开啦!” “快快!请三姑过来看看!是不是咱家哪里做得不对,惹老太奶生气了?” 如此景象,在家家户户上演。 片刻间,寨子里便灯火通明,各家都聚集在村头,等着刘三姑前来。 在众人的拥簇中,有位穿着素花棉袄,盘着发髻的老太太走出来。 “三姑奶奶,这是出啥大事儿了?我家胡花太奶的牌位……” “莫要多言,我都知道咧。” 刘三姑遥望狐狸峰,浑浊的老眼此刻异常清澈,是泪珠洗出来的。 “老姐姐,你不是仙儿吗?怎么能比我走得还早哩?” 她低头叹了口气,抹着眼泪,“小石头啊,带着寨子里的人,拜拜胡花太奶,她,走了……” 刘三姑身旁站着位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是吴家寨子的族长,吴岩。 吴岩满眼震惊,“三姑,您是说胡花奶奶,仙逝了?” 刘三姑轻叹:“你听听那狐狸峰的哭声,震得老天爷都跟着哭哩!” 吴岩沉默片刻,随后挥着膀子大喊:“所有人!给老子狠狠地哭!送胡花奶奶‘升天’!” 人群一阵骚乱,不断窃窃私语,有慌乱,有茫然,有震惊…… “胡花太奶,您护着咱们几十年,让咱吴家寨子风调雨顺,您这么好的大仙儿,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把您收走了?” 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了句,顿时感染四周,痛哭声接连响起。 “胡花太奶,您,您走好……” “胡花奶奶哟!该死的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哟!” 哭声更大了,青冥山都听得到。 雨也更大了,如同瓢泼。 那群狐狸,那群人,依旧跪在暴雨中,哭着给那个狐狸脸的老太太送行。 这一夜,雨没停过,吴家寨子没人睡觉,忙着上供烧纸,准备送胡花奶奶最后一程。 …… 直至清晨第一缕光驱散乌云,山里才算安静。 狐狸峰上立起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青冥山狐狸洞·吴家寨大德行保家仙·胡花太奶之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陈旺怀里抱着哭到力竭,沉沉睡去的红毛小狐狸石榴,轻声道:“大家都起来,好好去休息,今后的日子,还是要照常过下去的。” 众狐狸应声,抬着伤员离去。 胡白白双眼红肿,从陈旺手中接过小石榴,低声道:“公子,您也该休息。” “不累。” 陈旺面色平静,眼底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一刻,他想替胡花复仇的心思,甚至超过了对生前之事探知的渴望! 他要找出那个赤发瓷娃娃的主子,问问清楚,为何就要找自己,为何还要祸及无辜! 他要找出那三个叛逃的大仙,亲自抽出他们的魂魄,放入仙府黑棺中的火山里焚炼! 他要替胡花太奶出这口恶气! “你折腾这么久,怎么会不累?” 这话温和平淡,不是出自胡白白之口,而是来自身侧的陌生人。 陈旺微微侧头,定睛看去。 不知何时,他身旁站了位身着墨绣青袍,面容白净的年轻书生。 书生的袍子很奇怪,其上墨色花纹密密麻麻,细看去竟是一个个蝇头小字。 他的肩头站着只红眼乌鸦,口吐人言:“胡花婆婆,终是没能撑到我们回来。” “胡花,走好。” 常垄已是身姿修长的人形,提着一颗跟他身形相同硕大的鹿头,扔到胡花的坟头前。 胡白白看到来人刚想行礼,却被那书生伸手一指,昏沉沉睡去。 随后,书生、常垄、红眼乌鸦,都向胡花的坟头上了柱血香。 书生还挥动袍袖,在青袍上记下一行字:“狐狸峰狐仙洞白毛小狐狸胡花,于邪天历三百二十六年初冬,护山而终,赦令追谥‘大德狐狸仙位’。” 书生袍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记载着青冥山中曾发生的人和事儿。 “你是青冥山君?” 陈旺微微皱眉,猜出来人身份。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7章 青山大善 “你很聪明。” 山君双手拢袖,打量着陈旺,“虽然复生出了些差池,如今只是半死半活之身,但不影响灵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陈旺眉头皱的更紧,面对青冥山君总感觉有些……心悸。 青冥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依旧平淡,比常垄的冷淡还可怕。 眼前的山君就如山中的浓雾,让陈旺看不透。 陈旺尽量使语气平淡,“你对白白姑娘做了什么?” 山君淡淡道:“让小姑娘睡个好觉,人累了就得睡觉。” “李长胜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陈旺又道:“我有事要问他。” 山君淡淡回应:“他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回不来,快的话过完年关,慢的话十年八载都有可能……你想见他,要有耐心。”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抱太大希望,他就算回来,你的道行不够,他大抵也是不会告诉你的。” 陈旺心悸的感觉更胜。 两句话,他就感觉被山君看的透彻,且被掌控。 “那你呢?会告诉我吗?” 陈旺深吸一口气,坚定眼神,直视青冥山君。 “你的事儿不归我管,李长胜只让我给你一条活路……” “自今日起,山中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他任何生灵会记得你曾存在过,包括花草树木。你只是个山外来的流民,想来青冥山讨条活路,不要再提起复生之事,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至于今后你能不能活,又活成什么样,也与我无关。” 山君挥动袖子,背过手去,“听懂就跟我走。” “你要抹去其他生灵关于我的记忆?胡白白和老七他们都会忘记我?” 陈旺没动,沉声道:“不行!我答应过胡花奶奶,要护着狐仙洞!” 红眼乌鸦嗤笑:“就你?只不过刚刚凝炉,香都没点起来,还想护谁?” 山君停步,“红眸,说话不要总是这么刻薄,你难道生来便是焚香境?” 红眼乌鸦冷哼,转过头去。 “你还是没听懂。” 山君转头看着陈旺,“要护住谁,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要做的,只是给你一条活路,仅此而已。” “我听懂了,只是不想那么做。” 陈旺眼光闪烁,沉声道:“有第二条路吗?哪怕……我要出山,独自面对!” “没有!” 山君淡淡道:“有时候,站得不够高,看到的便太浅显,任性为之,害人害己。” “你得明白,如今的你若是走出山去,对于整座青冥山来说都是个大麻烦……等你道行够了,你想走,我不拦你。” “不必说教,我拎得清。” 陈旺看了眼沉睡的胡白白,又望向狐仙洞,低声呢喃:“我总有法子让他们重新记得我!更会履行对胡花奶奶的承诺!” 他转过头,沉默不语,走到山君身后。 “你,确实很聪明。” 山君眼中满是欣赏,笑着轻挥衣袖,一股清风吹过狐狸峰。 他和陈旺随风消失,仿若从未出现在狐狸峰。 “哎?这老头子说走就走,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红眼乌鸦扑腾着断掉的翅膀落到地上,不由抱怨。 随后,她转头看向常垄:“常叔,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 “嗯。” 常垄冷冷点头,想起陈旺请神之事,眼神又冷了几分。 红眼乌鸦又道:“山中七位大仙,死的死,逃得逃,只剩下常叔你自己了……日后还得防着逃走的黑风和黄袍报复,还有那来历不明的赤发童子……老头子日后怕是会很辛苦。” 山中七位大仙儿,死了四个,只剩下常垄。 逃走的黑熊精熊黑风和黄鼠狼黄袍,如今是出了山去,不知去向。 “嗯。” 常垄依旧冷淡点头,“赤发童子,很难办。” 红眼乌鸦疑惑道:“听说那赤发童子来历不明,法门古怪,连常叔你都被他逼出了本体?差点连魂魄都被锁住?” “一时不慎,中了他与虎王的阴招,再遇见便吞他魂魄!” 常垄看了眼红眼乌鸦,冷冷回应:“你也不必担忧,山里很快会选出新大仙,不会再出大乱子。” “是呀,快过年了,不能再出乱子,年关前得选出几位新大仙儿来……” 红眼乌鸦眨着眼睛,看向吴家寨子,“老头子好像要把那小子安排进吴家寨子里,这里的大仙之位,是不是得上点心?” 常垄冷冽的眼眸中,是看透尘世的通透,“你去。” “不去!” 红眼乌鸦转头去,“我只是回来养伤,养好还要出山去。” “随你,我送老鹤回无望峰。” 常垄冷冷说着,转身化作一股腥风,向山下仙鹤的尸身而去。 “我才不会去!” 红眼乌鸦眨眨眼睛,“这吴家寨子的新大仙,得让老头子头疼去!” 呼—— 一阵清风吹来,青冥山君重新回到原地。 “我头疼甚么?” 山君双手拢袖,笑眯眯说道:“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大山自有他自己的道理,顺其自然即可,新的大仙不需我来管,自会出现。” “回来挺快。” 红眼乌鸦扑腾着翅膀,也重新站回山君肩头,“你若不管,不怕那姓陈的小子出点什么事?” “世间大道应顺势而为,刻意为之,如暗林点灯,反倒异常惹眼,引来祸事连连。” 山君笑道:“不为,便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红眼乌鸦深以为然,“不愧是活了千年的老家伙,说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好啦,你也莫要再赖在我这儿,回家养伤去吧!” 山君轻轻挥袖,将红眼乌鸦从肩头扫落。 “你赶我走?你要我去哪?” 红眼乌鸦炸了毛,“你莫不是怕我分你的香火,你心疼?” “我早已不食人间香火,心疼甚么?” 山君指着山下吴家寨子,“只是你该回家里去看看,那家中的烟火气,才是你最好的疗伤仙药。” “回家?” 红眼乌鸦回过味来,“你让我去那!难道还真想让我保护姓陈的小子?” “我可没说过,是你自己说的。至于做不做,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亦与青冥山无关。” 山君笑吟吟回应:“那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你都回来了,难道还能狠下心,不去看看养你半辈子的刘家闺女?” “莫要口是心非,将来追悔不及。” 说罢,他也不再多言,拢起宽大袍袖,化作一股清风消失在山间。 “刘婆婆……” 红眼乌鸦眼神唏嘘,站立良久,才扑腾着翅膀,蹦蹦跳跳向着吴家寨子而去。 …… 青冥山边界,进山大道。 山外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拦路的山峦法相也尽数消失。 路旁树荫下,陈旺盘膝而坐,四周有黄纸人随风飘动,为其护法。 今日清晨,山君将陈旺带到此处,说是要等个人带他去人族寨子,他不肯浪费时间,便原地修炼。 只见一缕日光凝成束,照耀在陈旺身上,他头顶莲花绽开,青铜鼎炉缓缓旋转。 本是两脚的鼎炉,此时又有精进,已经凝炉三脚,第四根炉脚,也若隐若现。 但鼎炉却嗡嗡作响,没有凝实第四根炉脚。 “呼——” 陈旺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食气修行,仙途漫漫,果真是急不得一时。” “起初一瓶‘精血丹’下肚,便能支撑我凝出两脚,而今一瓶半的丹丸,却只能堪堪摸到凝炉四脚的门槛。” “无论是修行的难度,还是丹药需求,都在成倍的上升。” 修行之路步步艰辛,之前陈旺那‘精血丹’来得太容易,还不觉得。 如今‘精血丹’的效果不如初用时好,才让陈旺察觉。 他还有九瓶‘精血丹’,细细算来,最多也就能支撑他用到凝炉九脚左右。 “我修行太过急躁,导致气息接连暴涨,身躯还有些不适应……应该歇两日,稳定境界。” 陈旺虽不再修行,却也没起身,而是进入‘魂游’,再次踏入仙府。 四周景色扭曲,光束中的尘埃都停止浮动。 陈旺进入仙府,推门而入。 前院随着陈旺的修为长进,景色又变幻不少,那养鬼面龙鲤的池子里有了浅浅水痕。 陈旺走到池子前,拿起封印着‘邪眼真君’残魂的尸钉,运转法门,将其放了出来。 咕噜噜! 尸钉里的黑气凝成一颗蠕动的眼球,滚落到水池里面。 这池子里的水不一般,乃是至阴的冥河水,阴邪之物进入其中,便会被蕴养,但也被河水束缚,不能挣脱。 “你是……” 因是残魂,又脱离了邪眼真君的控制,眼球的灵智不高,痴痴傻傻看着陈旺。 “可还记得是谁?可还记得生前之事?” 陈旺眯起眼睛,盯着眼球询问。 眼球痴傻低喃:“不记得……我好想回家……” “唉——” 陈旺低声叹息,暗道:“果真因为是残魂,问不出什么东西。” “不过,把他养在这鬼面龙鲤池子里,对它倒是有帮助,指不定养到哪天,就能问出些东西。” “到时候,邪眼真君的来历,以及他为何杀我之事,也能问出些许。” 整座仙府都在陈旺控制中,他倒是不怕眼球作妖。 “你记住,你叫独眼,是我养的小鬼,但有邪修害了你,夺走你大部分魂魄,还让你来害我。” “我不计前嫌,帮你养伤,日后可要好好蕴养,想起些什么便告知我。” 陈旺编了套瞎话,哄骗痴傻的眼球。 眼球痴痴道:“我叫独眼,我是主人的鬼仆……” “嗯,这就对了,好好养魂,改日再来看你。” 陈旺笑得有几分邪魅,暗自盘算。 今日清晨,陈旺与山君离别之时,山君也告知陈旺两件事。 其一,邪眼真君逃出山去,短时间内,他应该是不敢本体再进山的,让陈旺放心此事。 其二,便是黑风爷爷和黄袍奶奶也逃出山去,熊黑风对陈旺有很深的怨恨,指不定会使些阴绊子,让他多加注意。 但好在,除了邪眼真君,那群大仙儿,赤发童子都不知道陈旺复活后的真容。 只要邪眼真君不与几人联手,陈旺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 但到底事情会如何发展,山君不好断言。 “事已至此,不要徒增烦恼,我且藏在暗处,步步为营,慢慢查清楚这些事情的始末。” 陈旺打定主意,转身出了仙府。 不过,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咦?仙府上的字,怎么又变了?” 门匾上的山字中间多了些模糊的痕迹,似乎不是山字。 但他也没在意,只等字变得清晰再说,便退出仙府。 …… 日光中,细尘漂浮。 树下,陈旺缓缓站起身,看向进山的大路,能听到远处有马车声。 “来了!” 陈旺眯起眼睛,站在路旁等待。 不久,一辆高瘦老马套着长板车,慢悠悠穿过山间石子路,向着山里而去。 板车前面坐着位穿灰麻衣短褂,肌肉结实的老汉儿,虽已入冬,但单薄衣衫也不见冷,身上反倒冒着腾腾热气儿。 板车上堆砌着高高的货物,干果粮食,布料,农具,锅碗瓢盆……应有尽有,都是新的。 青冥山君让陈旺等的人,就是这名为吴过的老汉。 “这位老伯,请留步。” 陈旺赶忙上前拦住马车,讲出之前想好的说辞。 吴过听后掏出铜烟锅嘬了两口,打量眼前这位清秀少年。 少年高高瘦瘦,皮肤白皙,身着黑缎小袍,气度不凡,不过脸颊与身上满是血污,好似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有些落魄。 “你说你叫陈旺,是逃难来到咱大青山里的?” 吴过缓缓吐出口烟圈,“除了名字,可还能记起点啥?” 陈旺摇摇头,“山外那群当兵的为抢我身上的值钱东西,踹我脑袋好几脚,就记不太清楚了。” “那群兵卵子,就会干些欺负咱老百姓的脏事儿!” 吴过用力嘬着烟锅子,“那群青州城的兵卵子还封了半个月的山路,也不知道又要干啥,弄得咱耽搁十多日都没能进山!大家背地里都骂他们哩!” “娃子你也莫怕,即是遇到了我吴老锅子,咱就是缘分,随我回寨子里养好伤,再去寻你的家人。” 吴老汉儿是个热心肠,用袖子擦去陈旺脸上的血污,拉他上车。 “瞧你这白嫩的小脸儿比小姑娘都俊俏,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回头老汉我再出山去换山货,替你打听打听,说不准就能找到你的家人。” “谢谢吴过爷爷。” 陈旺彬彬有礼,从靴子里摸出块邪探遗留的碎金子,递给吴过。 “我还藏了块金子,没让当兵的抢走,权当是暂住您家的用度。” “可使不得!多双筷子的事儿,能用几个钱?” 吴过老眼清澈,看不出丝毫对金钱的渴望,直接将金子推回去。 “你这金子自己留着,等哪天出山去找家人再用。” “山外不比咱这山里头,抓点玩意就能吃,那城里的吃喝住行都要银子,没银子便寸步难行。” 陈旺也不矫情,默默收回金子,又道了声谢。 虽是山君指定的人,但他还是不放心,便稍作试探。 如此看来,吴过远比陈旺想的还要淳朴善良。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底,约莫到傍晚,咱就能回到寨子里。” 吴过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有几块精致的糕点,递给陈旺。 能看得出来,这糕点他很珍惜,应是特意买给什么人的。 “我不饿。” 陈旺摇摇头,想要推回去,但吴过坚持,他也只能先收入怀中。 老马识途,路上吴过也不用多费心,高瘦老马拉着板车慢悠悠前行,他就与陈旺闲聊寨子里的事情。 通过闲聊,陈旺也多少了解些寨子事儿。 青冥山虽是人妖共存,人供奉妖修行,妖庇佑人安危无忧。 但大多数人不明白,上香供奉能提供信念之力,供大仙儿修行,只以为是敬仰。 以人的目光去看青冥山,这里无关修道成仙,只因没有北齐朝廷的管制,官府的欺压,便是个讨生计的好地方。 所以,每逢山外打仗灾荒,就会有人逃进寨子。 甚至还有不少在外面犯了事儿,为了躲避追查的人,也会进山来逃避祸事。 山外之人无论是朝廷还是修道者,都明白青冥山的不凡,不敢深追。 像陈旺这种以逃难者不在少数,大家也习以为常,反倒不喜欢问他们在山外的事儿。 还有山里读书人称赞:“青山大善,不问山民出处,只看行善否?” 总之,进了山中寨子,只要你不做恶事,就没人在乎你在山外做过什么。 “这青冥山君还真是菩萨心肠?” 陈旺不由心中暗自疑惑,重新审视青冥山。 这一老一少闲谈半日,天色渐暗,红霞隐去,四周弥漫起淡淡山雾。 四周逐渐陷入黑暗,路都看不清楚,可老马慢腾腾的,还没看到吴家寨子的影。 “咦?” 吴过皱着眉头,站起身来遥望四周,“不应该啊,按照往日的路程,早该回到寨子里了。” 他摸摸老马的屁股,“老伙计,不是你偷懒了吧?” “噗——” 老马回过头,打了个响鼻,站在原地不动了。 陈旺默不作声,悄悄打开‘天眼’,环视四周。 只见那弥漫的雾气中,有股阴冷气息隐藏在深处,似是在窥视吴过和陈旺。 雾里藏着脏东西! 陈旺眯起眼睛,心中冷笑,“昨夜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发泄,这时候却来触我的霉头?定要你魂飞湮灭!” 但他不想暴露修为,并未直接开口。 “吴过爷爷,是不是走错路了?” 陈旺也站起身来,“要不然您再想想路该怎么走,我先下去小解。” 他准备找个由头进雾中悄悄出手,解决掉藏着的脏东西。 “旺娃子,别乱动,有尿先憋着。” 却不想,吴过神情肃穆,将烟锅子插进腰间,“这雾不太对劲,可能是鬼眯眼!咱们怕是遇到脏东西了!” 鬼迷眼是种障眼法,妖物借用雾气或瘴气迷幻人,若是不驱散雾气,便会在原地不停打转,走不出去。 “你在车上等着,我下去看看!” 吴过深吸一口气,轻声叨念:“炉中大火烧,仙气身中聚!” 他本就壮实的身躯,竟然又膨胀几分,如气儿吹般臌胀! 接着,吴过纵身一跃,轻若猿猴,悄无声息落地。 咦? 陈旺微微眯起眼睛,暗自称奇:“方才我没察觉吴过爷爷身上有修道的气息,怎么此刻却升起不弱的气息?” “他这气息最少是扣门大成,能莲开九瓣!只是不知为何,头顶却没有气莲凝结?这法门真是奇特,闻所未闻!” 他也不着急出手,反倒想看看,吴过这法门有什么奥妙!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8章 瓷娃娃 “这位夜里走路的朋友,我吴老锅无意冒犯,只是路过贵宝地,还望行个方便。” 吴过向雾中叉手行礼,中气十足大喊。 他那叉手礼很是奇特,左手翘起大拇指在上,右手拇指被左手握住,成双拳上下式。 这种手势,是走江湖的奇人异士常用,山匪侠客也都懂得。 “江湖人做派?还真不是修道人的路子。” 陈旺眯起眼睛观察,更为感兴趣。 “呜呜呜——” 那迷雾中传来女人阴狠的哭诉声:“我的头呢?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吴过皱皱眉头,“夜里的朋友,我与您无冤无仇,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爷孙俩一马!” 说着,他从车上抽出三柱黄香,用火折子点燃,插在路边,还摆上些瓜果吃食。 “这些香火请您笑纳!” 那雾中的女人声越发凄厉,高喊着:“我的头没了!要你供来颗头颅!” 头? 吴过作难,讪笑道:“老汉儿我走得急,没带五畜供奉,明日来给您供上五畜头颅,可好?” “骗我!你想骗我!你在骗我!” 女人尖声怒喝,一股阴风从雾中吹出来,狠狠打在黄香之上。 咔嚓! 三柱黄香尽数折断,瓜果滚落满地。 那股阴风如同刮骨利刃,在地面上划出一指深的痕迹,但打在吴老锅的身上,却被白腾腾的热气吹散,不能伤其分毫。 雾中女人凄厉大喊:“把那少年的头留下!否则都别想走!” 听到这里,陈旺眼睛眯起,已是消磨光耐心。 吴过这套江湖人的把式,跟修道者还是不同,讲究报家门讲道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 以陈旺的性子,第一句劝解的话说出口,已经是给那雾中脏东西面子! 若她不肯让路,就让她魂飞魄散! “旺娃子,你别怕,有爷爷护着你。” 吴过脸上浮现怒意,从马车上拿起一盏灯笼。 那灯笼外皮是用某种皮革刮到透光,其内点的不是蜡烛,而是某种黑油,点起来冒着黄烟儿,有股狐狸的骚臭味。 “这是胡花太奶的香仙露油灯,胡花太奶可是护着寨子的大仙儿!这附近的脏东西闻到,便不敢害你!” “等会儿我进雾里跟那脏东西讲讲理儿,若是有别的东西跑来吓你,你就拿着灯笼吓唬他们,他们是不敢上前的。” 吴过把灯笼塞到陈旺手中,沉声叮嘱。 “好,吴过爷爷尽管去,我在山外头也遇到过不少邪性事儿,不怕的。” 陈旺笑了笑,低头打量皮革灯笼。 他仔细看过,也明白过来,灯笼里点的是胡花太奶的尿和灯油,所以才会骚臭。 怪不得叫香仙露,原来是夜来香。 若是胡花还活着的时候,靠她的名头,附近的孤魂野鬼,小妖小怪,确实不敢上前。 可如今胡花已经走了,这灯还管不管用,却是不好说。 此时,吴过已经转过身,怒气冲冲,向着雾中吹了口气。 “呼——” 一股如火炉般炙热的劲风,从他口中狂涌,直冲着迷雾而去。 那劲风竟是与浩然正气有相似的功效,能消融阴邪之气,只是威力相差太大,远不如浩然正气。 这一口气吹散许些雾气,助吴过走入雾中。 陈旺默默用天眼观瞧,看吴过的法门奥妙。 吴过走入雾气后,却不用眼观瞧,而是耸动鼻子,不断闻什么。 “原来藏在这里!” 吴过大步迈开,身上热气冲开雾瘴,向着一棵歪脖子树打去。 他应是练过些拳脚功夫,出手之时,有把式套路,推掌换拳,周身热气随之滚滚而动! 砰砰砰! 那拳掌轰击在歪脖子四周,打得雾瘴四散而开,好不威风! “老汉儿,你找死啊!” 在那歪脖树上,随之响起女人凄厉的喊声,阴狠风劲打向吴过。 吴过就与那阴风搏斗,拳掌舞得虎虎生风,有来有回,看起来极为激烈! 但在陈旺眼中,却是另一幅景象。 那棵歪脖子树之上,蹲着个没有头颅,穿红衣的女人魂魄,应是吸收了不少阴气,已经有些道行。 红衣女鬼因不会食气修道的法子,只知道吸收阴气,阴气便凝结在体内,但也有扣门的实力,大概在莲开五瓣左右。 她蹲在树上,控制阴气袭击吴过。 吴过却是看不到,只能凭借闻到的阴气,对着树枝四周轰击,一通乱打下去,只有几次能打倒红衣女鬼,大部分攻击都落空。 所以,即使他修为实力强劲,也不能奈何红衣女鬼,反而被耍得团团转。 陈旺眯起眼睛,暗道:“吴过爷爷看不到?应是没有开眼法门,只会用那古怪的运气法门。” 寻常人不开眼,对上擅长障眼法的鬼怪便如同瞎子,只能凭借经验来搏斗。 山中那群大狐狸因是妖,天生半开眼,能看到大多数鬼怪,再加之会操弄障眼法,更容易看破许多小把戏,这点比人来说有优势。 若不是见到吴过,陈旺还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怪不得这些江湖人士很少动手。” 陈旺暗叹:“毕竟大多数只是学了些浅显法门,半桶水晃荡,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得帮帮吴过爷爷,否则他这拳法不知道要打多少遍,才能逼退那红衣女鬼。” 他放下灯笼,从人皮藏物中拿出黄符纸人。 那纸人趴在他手中,已经看不出多少纸人的样子,反倒浑身长满了血肉,如同蠕动的人形肉块。 养纸人本就是让纸人食血肉,养到极致,模样便与真人无异。 昨夜大战过后,许多纸人都被损坏,只留下三张最为完好,吞食完九具邪探尸体,炼制小成,初具人形。 这些黄符纸人都有了莲开七瓣的实力,用法也更灵活。 “去,帮帮吴过爷爷。” 陈旺运转体内浩然正气,给纸人下令。 “得令!” 血肉纸人跪地领命,化作一股猩红阴风,向着红衣女鬼飘去。 啪嗒! 纸人悄悄贴到红衣女鬼身上,用气息沾染女鬼,使其被迫现行。 “嘿!黑龙探爪!嚯!白鹤亮翅!啊呀!他娘的,什么玩意!吓老汉儿一跳!” 吴过本来还跟阴气斗智斗勇,一拳打出后,树上忽然多出个穿大红嫁衣的无头女鬼,顿时被吓得后退两步。 “嘿?这是被老汉儿我打得现出原形了?” 吴过反应过来,也没想那么多,腾身而起,探爪向着红衣女鬼胸脯上招呼! 砰! 他手上的热气儿碰到红衣女鬼,顿时如滚水浇在冰块上,响起‘滋滋’声。 “啊——” “好疼!好疼!” 红衣女鬼被打的身形晃了晃,怒喝着扑上前去,“贼老汉儿,我要摘下你的头!” “老汉儿我的大头儿、小头儿都在身上,有本事都拿去!” 吴过冷哼,手上拳脚更为威武,劈头盖脸向着女鬼招呼下去! 再打斗下来,吴过稳占上风,再过片刻便能赢下。 陈旺如同看戏剧,津津有味。 正在此时,雾瘴深处,一抹极其隐秘的气息,却在向着吴过摸过去,想要偷袭。 “嗯?还有脏东西?” 陈旺立刻察觉,皱眉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怒目圆睁,心底压制许久的怒火,冉冉升腾。 在天眼之下,树林底下藏了只白色瓷娃娃,头顶一撮红色毛发绑成朝天辫,晃晃悠悠。 赤发瓷娃娃! “好啊!我不去找你!你还敢找上门来!” 陈旺没有丝毫迟疑,先从藏物中取出镇邪司的青铜面具,戴在脸上,隐藏身份。 随后,运转‘七星炼’,体内气血滚滚而动,纵身一跃,如鹰枭展翅,迅速冲入雾瘴中,直奔赤发瓷娃娃而去。 陈旺的身形多快? 虎豹都不及他! 只是眨眼间,便冲到浓雾中,直奔那瓷娃娃抓去。 “咦咦——” 陈旺的手都探到瓷娃娃身后,瓷娃娃才反应过来,张开嘴,喷出一口浓郁的黑气,压向陈旺的面门。 陈旺有浩然正气护体,根本不怕,直接硬抗黑气,伸手抓住赤发瓷娃娃。 瓷娃娃大惊,身上黑气凝成根根尖刺,似是刺猬,想要自保! 但依旧毫无作用,被陈旺坚硬的左手直接捏碎! “咦咦咦!” 赤发瓷娃娃古怪尖叫,在陈旺手中不断踢打挣扎。 “这玩意怎么如此之弱?也就是莲开三瓣而已,比那女鬼都不如,它又如何能与黑风那群大仙儿为伍叛乱?” 陈旺眉头微皱,打量着手中瓷娃娃。 瓷娃娃烧制得很是粗糙,身上大红大紫的染料,勉强能看出来是个娃娃。 只有头上那撮儿红色毛发蕴含气息,扎根娃娃体内,控制其行动。 “哦!原来这玩意背后正主,是这撮儿红毛的主人。” 陈旺眯眼打量,心思电转。 瓷娃娃是被控制的傀儡,没有魂魄,拘魂问审定然行不通,只能在那撮儿毛发上做文章。 “哼!区区傀儡,也敢卖弄?” 陈旺手中猛然发力,捏碎那瓷娃娃。 啪! 瓷娃娃破碎,红色毛发飘飘扬扬落地。 随之,陈旺也不再多看,转身向马车而去。 在陈旺离开后,那撮儿红毛上泛起黑气,破开浓雾,向着远处飘荡。 它受了伤,自然要去找主人。 那撮儿毛发却没有发现,一张血肉纸人躲躲藏藏,也跟随它远去。 正是陈旺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故意放走它! “饵上钩了!” 陈旺忽然停止脚步,转头看向红毛飘荡的方向,微微眯起眼睛。 “竟然是往吴家寨子方向去了?” 他嘴角勾起冷笑:“那红毛妖物藏哪里不好,偏偏藏在寨子里,倒是给我省了许多力气!” 这吴家寨子还真是去对了! 只是不知道,此事是不是山君刻意安排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陈旺并未深究,起身继续向马车走去。 “旺娃子!旺娃子!你去哪里了?” 马车前,吴过已经大胜而归,他左手提着一件破旧嫁衣,右手提着灯笼,正焦急地四处大喊。 “吴过爷爷,我在这里。” 陈旺快跑两步,来到马车前。 “哎呀!旺娃子,你这是跑去哪里了?让爷爷一通好找!” 吴过提着灯笼仔细照了照,打量陈旺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方才实在憋不住,就到旁边小解。” 陈旺腼腆轻笑,还提了提裤腰。 “也不知道拿着灯笼,让鬼怪抓了去可怎么办?” 吴过松了口气:“总之人没事就好。” 陈旺笑道:“吴过爷爷,我看这雾气散去不少,你是抓住雾中的女人了?” “可不是!” 吴过眉毛微挑,提起手中破旧红色嫁衣,“雾里可不是什么女人,而是这玩意在作妖!” “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在林中,施展我那独门秘术,与这邪物大战三百回合,打得她不得不现出原形!” 他眉飞色舞,将方才打斗夸大数倍,将自己讲得如天师下凡降妖! 陈旺偷笑,暗道:“原来这吹牛的毛病不是胡花奶奶独有,是吴家寨子的风俗传统?” 不过,这却是个好机会。 陈旺趁着吴过专心吹嘘,悄悄取回血肉纸人,放进人皮藏物中。 待悄然做好后,他才细细打量那红嫁衣。 这一看,陈旺脑海中忽然记忆翻涌,又记起一些生前画面。 画面中,依旧是老人给他读书:“冤魂聚阴,经年累月,怨念化形,寄宿邪物,称之为‘妖鬼’。妖鬼生性狠厉却有智,寻仇觅恨,屠杀生前仇敌,杀尽仇敌怨气自散,不伤无辜。” 这次,陈旺能看到老人穿着一件老旧的长袍,虽被洗得发白,却可看出华贵,是少有的富贵人家。 记忆画面停止后,陈旺暗道:“多接触邪物确实能唤醒我的记忆,照这势头下去,再见几只书中记载的邪物,便能看清楚那给我读书老人的长相。” “兴许通过这条路子,比去仙府里找记忆还要快得多!” 他收回念头,继续打量红嫁衣。 “吴过爷爷,你都打散了鬼迷眼,为何还提着这邪物?” “这妖物害人,咱得把她彻底铲除!” 吴老锅吹完牛皮,大为舒畅,点燃烟锅子嘬了两口,“老汉我只会抓妖物,不擅长灭妖,等回到寨子里,找三姑给她超度了!” 按照道理来说,妖鬼只会去杀生前害她之人,不该袭击路人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夜却出来害人。 不过陈旺不想多管闲事,也就没有多问。 却不想,嫁衣里传来嘤嘤哭泣声:“二位高人!小女子冤枉啊!我也不想害人,是有邪物逼我!” “都是那该死的瓷娃娃!它威胁小女子!若是我不去害人,给它收集精血魂魄,它便要让我受尽折磨!” 与赤发瓷娃娃有关? 陈旺顿时眼眸明亮,来了兴趣!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19章 鬼魅江湖 陈旺转头看向吴过,“吴过爷爷,她说她冤枉,要不问问?” “她冤枉他娘的大屁股!都跑出来害咱了,还有啥冤枉的?” 吴过骂骂咧咧道:“旺娃子,以后切莫听信邪物谗言,他们都会骗人哩!” 根据吴过的眼界和以往经历,他定然是不信的。 陈旺知道,若不露两手,恐怕吴过也不会让他问话。 “吴过爷爷,这邪物名为妖鬼,因生前被人害死,才怨念集结而成。” “这种鬼物不轻易害路人,只会杀生前害她的凶手,今夜确实有古怪。” 陈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若是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杀了她,很可能放过她口中的瓷娃娃邪物!” “斩草要除根,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总没错吧?” “呃……旺娃子,你说的有些道理。” 吴过听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嘬着牙花子问道:“可你如何知道,她不是在骗人?” “若是根本没什么瓷娃娃,只是她想借此哄骗咱,好逃脱出去,又要怎么办?” “我看得出来,她没骗人。” 陈旺指着双眼,沉声道:“吴过爷爷你来看,我会识鬼物!” 他运转‘天眼’法门,眼中那双眸子咕噜噜转动,忽然间又分出一双赤色眸子。 重瞳! 陈旺那清秀面容,顿时多了几分妖邪之气! 天眼法门修行分别为五段:开眼、重瞳、勾玉、散星、天目。 初修只能聚气在眼皮上,幻化出虚幻双眼,观察食气修为,此为开眼。 精进后,便能将虚幻双眼收入眼中,化作两颗眼眸,形成重瞳异象,可观测魂魄鬼物,看破障术,此为重瞳。 在多次运用后,陈旺已从开眼到重瞳,精进一重境界。 他术法修行奇快,兴许与卓越天姿有关。 “呀!这是……” 吴过吓了一跳,不由向后退两步。 “我天生阴阳眼,可观仙鬼妖邪,之前家里也常教我些降妖捉怪的事儿,便会审问鬼魂妖物。” 陈旺换了种世人常听的说法,好让吴过理解。 最主要的是,他日后待在吴家寨子,总不可能一直瞒着身怀术法之事,恰到好处透露些小术法,反倒方便行事。 “呀,这阴阳眼可少见得很!怪不得你小子方才敢到处乱跑,原来是身怀秘技!” “如此说来,你家中可能也是走江湖的,若不是你记不太清之前的事情,与家人走散,将来也得跟老汉儿我年轻时候那般,是那鬼魅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吴过用力嘬着烟锅子,看向陈旺眼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生来便会的小技,怎敢与吴爷爷的秘法相提并论。” 陈旺笑了笑,搪塞过去。 “既然你有家承秘法,便去试试看。” 吴过没有再多问,反手把红嫁衣递给陈旺。 陈旺接过红嫁衣,也没用什么其他法门,只是开天眼询问。 “你方才说,有瓷娃娃逼你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嫁衣的女鬼开始哭诉:“二位高人,此事说来话长,我得慢慢讲与您二位听。” “你讲便是!” 陈旺转头招呼道:“吴过爷爷,山雾散得差不多,咱们边走边听,别耽误回寨子。” “还是旺娃子聪明,这听故事和赶路,咱俩不耽误!” 吴过笑呵呵说着,拍拍老马的屁股,又驱使马车继续向前。 据红衣女鬼讲述,她本叫孙秀莲,也是山中之人,约莫三十多年前,从隔壁孙家沟子嫁到吴家寨来。 可不想,路上遇到贼匪劫道,把她从花轿上拉下来污辱杀害,砍去头颅。 孙秀莲心生怨念,便冤魂不散,本想附着在尸身上,找到贼人报仇。 可不想,那贼人还有手段,没过多久,反而来到她的埋尸之地,将其冤魂拘到嫁衣上带走。 孙秀莲随后可就遭了罪,被那贼人镇压在暗无天日之地,大仇不得报,日夜被心中怨念折磨。 直到前两日,她忽然被放了出来。 出来后,贼人便要她去杀人,收集九人的精血魂魄。 可不想还未开张,就碰上陈旺爷俩,直接被打服。 陈旺皱眉道:“你一直说贼人,也没听到有关瓷娃娃的事情?” 女鬼孙秀莲哭诉:“小高人不知,那贼人只是在玷污我时现过真身,随后便都以一个红发瓷娃娃代行传话。” “他手中压着我的头颅尸身,我受他所制,纵然那瓷娃娃打不过我,可我也不敢反抗。” “不然,那贼人就要折磨我的尸身,让我生不如死。” 如此听来,找到害孙秀莲之人,便能寻到红毛妖物! 到时还可以替孙秀莲报仇,让她散尽怨气去投胎。 这两件事可以一起办! 正当陈旺思索之时,吴过嘬着烟锅子纠正:“小闺女儿,你已经死了,没法生不如死。” 女鬼孙秀莲哭声停顿,随后哭的声音更大:“老高人所说极是,也不知我怎得这么苦,被人害死了还不得安生!” 陈旺不在意两人的话,继续整理思绪。 按照孙秀莲的说法,三十多年便有那红发瓷娃娃存在,便说明,红毛妖物最少藏在吴家寨子三十多年了! 这事儿山君不知道?还是说他不管? 就算山君不管,胡花太奶这么久没能发现端倪? 兴许,其中还有什么隐秘。 但不管如何,都要把他揪出来! 陈旺做戏做全套,转头向吴过说道:“吴过爷爷,我以阴阳眼观之,她没有说谎。” “啧啧啧……” 吴过嘬着烟锅子直摇头,“这闺女还真是惨呐!也是个苦命人!” “她还是咱吴家寨子的新娘子?这事儿咱得管!可惜老汉儿我不太清楚这事儿,等回到寨子,我便去找人问个明白!” 陈旺说道:“吴过爷爷,新娘子失踪,这得是大事儿吧?怎么你还不知道?” “当年正是闯江湖的时候,老汉儿去了山外,有些事情确实不清楚。” 吴过忆当年,又是神采飞扬,“想当年,我出山去,跟着师父走那鬼魅江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江湖八大门的秘技,走阴,养尸,出灵,活炼,批命,食魂,仙戏,驱神……我通通见识过!” “嘿嘿,不瞒你说,旺娃子,我方才抓鬼那秘法,便是活炼路子的不传之秘呐!” 嗯?有点意思! 吴过口中的“走阴,养尸,出灵,活炼,批命,食魂,仙戏,驱神”八大门,可都是修道求仙里面的对敌法门! 只不过是些术法的统称,各自有各自的不同。 如陈旺的‘请灵’术法,算是出灵的一种,‘拘魂问审’和胡白白的‘养小鬼’都属于走阴的术法。 他的‘七星炼’更是活炼的开山鼻祖! 奇怪的是,这些法门都是对敌手段,却不曾有修道最根本的食气之法。 陈旺问道:“吴过爷爷,除去八大门,还有没有其他门,比如……食气门?” “你还懂食气?” 吴过眼神惊讶,重新看向陈旺。 “不懂,但好像之前听说过,记不太清了……哎呀!想多了头疼!” 陈旺捂着脑门,假装头疼。 “傻娃子,想不起来就别硬想,回头慢慢想,总能记起来。” 吴过赶忙安慰,摸了摸陈旺的头,才继续说道:“除去八大门,还有些其他门派,但大多不厉害!” “唯独这食气门,最为神奇,乃是咱北齐王朝的不传之秘,只有官家之人和真正的大仙儿才能接触到,江湖人士少有知晓。” “听说咱这山里的大仙儿们,都是懂得食气门秘法!” 他拱拱手,十分恭敬,“所以北齐官家重视咱大青山,那些兵卵子才不敢进山乱来,纵使外面闹得再厉害,咱这山里照样活得滋润!” 如此听来,寨子里的人应是不知道青冥山与北齐王朝的敌对关系,还只以为他们也隶属于北齐王朝。 再有就是吴过口中的鬼魅江湖,那些能人异士,更像是阉割版的修道之人。 “听起来,北齐王朝像是控制了食气修仙之法,却是不知道为何,不去管应敌法门。” 陈旺暗道:“如此说来,那些所谓的江湖八大门,便是被修改,好让不会食气之人也能使用。” 山外世界,修道求仙者应是很少见。 若不是陈旺先接触到青冥山内的大仙儿们,又遇到北齐官家的镇邪司,难以接触到如此多的修行者。 陈旺更加确定,他修行者的身份,不能轻易被人知晓。 伪装成江湖人士,倒是个好法子。 打定主意后,陈旺笑着追捧,“吴过爷爷说的鬼魅江湖,还真是精彩。” “那是!” 吴过哈哈大笑:“那江湖中,鬼怪横行,若是没有本事在身上,可要被妖邪之物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说起来也有些遗憾,爷爷我当年被人打……咳咳……被人打听!说咱青冥山风景好,一时间想家了,才回到山中,我如今还在逍遥江湖!” 这老头恐怕是被人打回家的。 陈旺心知肚明,却也不多嘴,继续吹捧:“吴过爷爷如此大的出息,还不忘回家,这是不忘本,是有担当的好汉子!” “嘿嘿,好个旺娃子,真懂事啊!” 吴过被捧得眉开眼笑,压低声音,“若是你以后真想不起来家在哪,便认我当个干爷爷,老汉儿把我那活炼门的不传之秘‘燃炉秘法’交给你!” 燃炉秘法? 此法虽也是活炼之法,但与‘七星炼’全然不同,吴过身上完全没有活尸的气息,除去了弊端。 指不定经过后人的不断修改,还真给活炼法门改出什么新鲜门道! 陈旺对这秘法极为感兴趣,更想通过此秘法,深入了解江湖八门秘技。 他顿时嘴比蜜都甜,顺势说道:“吴过爷爷,你收留我那刻起,在我心中便胜过亲爷爷。” 喊声爷爷,得篇秘法,自是不亏。 反正以吴过的年纪,当他爷爷也情理之中,又不是占辈分的便宜。 “好好好!” 吴过笑得更开心,不停嘬着烟锅子,“等过两日你养好身子,爷爷便将燃炉秘法传授给你!” 爷孙俩笑哈哈说着,老马忽然打了个响鼻。 “噗——” 吴过抬起头,笑眯眯说道:“旺娃子,咱终于回到寨子里了!” 陈旺这才发觉,老马车已经走到了吴家寨子边缘,两侧房屋林立,烛火闪烁,正值晚饭时分,家家户户冒着烟火气。 “吴家寨子。” 陈旺眼睛眯起来,暗道:“终于到了人住的地方,能看看人族是如何活的。” 之前两日,他都是在山里与山妖野鬼作伴,但打心底对人族寨子有别样的归属感。 “更重要的是,那红毛妖物就藏在这里!这就能把他揪出来了!”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0章 吴家祖祠 陈旺还在眯眼思量,忽然有妇人惊喜叫嚷。 “哎呀!锅子爷,您一走就是二十多天,可是回来了!” 老马车这才驶进寨子,家家户户都有人走出来,围住马车询问。 “锅子爷,您这次怎么走这么久,让咱们好一阵担心呢!” “您老总算是没事,昨个咱还商量着,让海柱他们出山去寻您呢!” “娘,您说的啥话?吴爷爷那身本事在山外头也是横着走,哪会出事?” 众人甚是亲切,让陈旺颇为诧异。 在这吴家寨子里,吴过看起来还不是一般人物,很受尊重! 吴过看到陈旺惊讶的眼神,嘬着烟锅子吹嘘:“旺娃子,你这爷爷可不白认,跟着老汉我,今后可是吃香的!喝辣的!” 陈旺笑了笑,并未应声。 若是接上话茬,吴过又要吹好一会儿。 “哎呦?锅子爷,您这是从哪带回来的小少爷?这长得跟大姑娘一样,真俊啊!” “你们看看,这小少爷只是笑不说话,还在害臊呢!” “锅子爷,您这出去卖山货换银子,怎么还换回来个小少爷?” 寨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着陈旺,怎么都看不够。 没办法,大多数人看到俊美的异性,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莫要瞎说!这是老汉儿刚认得的大孙子!” 吴过拍拍陈旺的肩膀,“这娃子叫陈旺,逃荒到咱这大山里,老汉儿我看娃子可怜,这才带回家来。” 众人哗然,啧啧作声。 “锅子爷,您一辈子不婚不娶的,到老还有孙子给您养老,怎么说您有本事!有福气呢!” “那是,咱锅子爷是十寨八沟里出了名的有本事,还能没孙子?” 有好事儿的调笑询问:“锅子爷,您这大孙子有亲事了吗?我家姑娘快能嫁人了,正愁没找到好人家呢!” 吴过撇撇嘴,傲然道:“都莫要打我家旺娃子的主意!我家娃子将来是要继承老汉的衣钵,去走江湖,娶城里姑娘的!” “快拿上你们家的东西,赶紧滚蛋!” 说着,他掏出个小册子,按照上面的记录,挨个给附近人分车上东西。 陈旺自始至终没做声,只是给吴过递东西。 但他通过邻里间的家常里短,也大概听明白吴过在寨子里受尊崇的原因。 吴过外号‘吴老锅子’,大家都叫他‘锅子爷’,会功夫把式,还有燃炉秘法,年轻时出去走过江湖,在寨子里确实属于有实力的老头。 再加之,寨子里的人天生对山外抵触,很少出去。 所以,吴过便凭这身本事,负责起给寨子里的人出去换山货,买吃穿用度的活儿。 他二十年如一日,帮乡亲卖山货,大家伙自然尊崇。 吴过是独身一人,没有后代,虽不知是何原因,但对于陈旺来说是好事。 人少,事便少,目光也少,陈旺身上的秘密不容易暴露。 “锅子爷,您可算回来了!我来拿!我来!您老别动!” “锅子爷您拿着,这是刚腌的腊肉,辛苦您了!” “锅子爷,这次我家皮子卖这么多哩?这些您拿着,应该的!” 这一路走来,吴过车上东西送出不少,但重量却没减。 那些人拿了吴过买回来的东西,便要送上腊肉,果蔬,粮米,银子…… 吴过这活儿赚钱得很,怪不得他有底气跟陈旺说吃香的喝辣的,也不都是吹牛。 陈旺坐着马车,几乎逛遍整座吴家寨子。 “寨子都走过一半,没看到纸人?还在前面……” 陈旺略微感应,察觉到之前放出去的纸人,就在前方。 在寨子东头有几座大院,比起之前大多数泥坯篱笆小院,这里可以称之为富贵。 这几座大院皆是用山石垒成,无论是用材还是人工,都比泥坯房要难得多。 “旺娃子,这里住的,才是咱们寨子里真正的大户人家。” 吴老锅灭了烟火,敲打烟锅,“之前你看到的,只是寨子里的外姓人,或是吴姓宗族旁支。” “而这里住的,要么是寨子里的吴姓宗族本家,要么就是有本事的人,不能轻易得罪。” “这样啊……” 陈旺点点头,“我记住了,爷爷。” “不过旺娃子你也不用害怕,别人家得罪不起他们,你爷爷我可不怕!” 吴过嘿嘿笑着,驱车上前,“走吧,送完最后几家,咱们就算是完事咯!” 陈旺则是趁他不注意,悄悄捏起手诀,唤回纸人。 血肉纸人随着一阵凌冽夜风,来到陈旺手中。 “跟丢了?” 陈旺眉头微皱,打量所谓的‘富贵人家’。 纸人跟着红毛来到此处后,忽然被某种力量阻挡,眼睁睁看着红毛飘进夜色中消失。 但可以肯定的是,红毛藏进了这些富贵人家的——某座宅邸里! 待到马车前行,陈旺忽然感觉到一阵微弱的力量,从四周升腾而起。 “是阵法?” 陈旺开重瞳天眼,立刻看清楚,这里有一座很大的阵法,护住那些大院。 关于阵法的细节,陈旺还没研读过相关书籍,所以不太清楚。 但可以肯定,这座大阵最起码能阻挡阴邪之物。 血肉纸人就是因为阵法的阻挡,才会跟丢的。 陈旺不由站起身来,四处观瞧。 “旺娃子,看啥呢?” 吴过见陈旺的样子,颇为惊讶,低声询问:“难不成,你看出来这东边寨子的不同?” “嗯。” 陈旺也没点破,含糊道:“爷爷,好像有光,护住了这些院子?” “你这阴阳眼,还真的厉害!” 吴过满是赞赏,“你看到的,是吴家先祖对寨子的庇佑!” “咱这吴家寨子建立之初,吴家先祖也是有本事的人,用仙人手段建起座吴家祖祠。” “只要祖祠还在,吴家先祖的英灵就会庇佑后代子孙,本家那些家伙正是靠着祖荫,才能世代富贵。” 说话间,马车行驶到一座高大楼阁院落前。 吴过指着楼阁说道:“你看,这里就是吴家祖祠。” 这座院子比其他院子更为古老,老旧的大门与青砖透出古韵。 整座大阵正是以祖祠为中心,向着四周扩散。 在祖祠院落中,不算高的楼阁之上,浓厚的香火气蒸腾,凝结成一尊金光闪烁的法相。 但香火气太过浓厚,陈旺没能看清楚那法相的容貌。 在陈旺打量尊金光法相之时,那法相有所察觉,也睁开眼睛,审视陈旺。 四目相对。 轰! 一股巨大的威势随之袭来,如若无形巨石,想要将陈旺的身躯压弯。 那法相,竟是想要陈旺跪地叩拜! 陈旺自是不会跪! “呵?这吴家先祖还真是霸道,只是看他一眼,便要人下跪?” 陈旺心中冷笑,默默运转体内浩然正气。 嗡—— 陈旺头顶三尺之处,九瓣金莲绽开,那尊刻有‘浩然天下,正气长存’的青铜鼎炉,缓缓浮现! 浩然正气运转,压力顿时消失大半。 陈旺只是感觉背上有些沉重,但脖颈依旧挺得笔直! 那尊金光法相似有怒意,身旁香火气滚滚而动,想对陈旺施压。 “还不死心?” 陈旺则是眯起眼睛,反手将一颗‘七星尸钉’攥在手中。 七星尸钉是鬼魅魂魄和尸体的克星,对上这种英灵法相,正克制! “咦?那祖祠里的香火,咋老往咱车上飘?” 吴过没开眼,看不到法相,也看不到陈旺头顶的正气鼎炉,只是感觉周围寒风消散,香火气裹住老马车。 “哎呀!旺娃子,老祖宗们这是喜欢你呢!” 他不明所以,还美滋滋咧开大嘴直笑,起身下车,向祖祠行拜礼。 “老祖宗,这是不孝孙儿吴过在外面收的大孙子,虽然不姓吴,但认了我这干爷爷,也算是咱吴家半个子孙!” 吴过乐呵呵催促:“快!旺娃子,过来!见过老祖宗!” 被吴过这么一闹,陈旺也不好再有动作,只能下车,敷衍地拱拱手。 “见过吴家老祖宗。” 轰! 那英灵法相也知道陈旺不好惹,顺坡下驴,散了香火气。 但终究是闹得不愉快。 陈旺不认为吴家英灵法相会因为吴过,真的喜欢自己。 “哎呀,旺娃子你真招人喜,连老祖宗都喜欢你!真好啊!” 吴过依旧沉醉在幻想中,心里美不胜收。 陈旺笑吟吟道:“兴许还是托了爷爷的福气,那群老祖是爱屋及乌。” “也对!有道理!” 吴过露出大白牙,啧啧回味刚才的美景。 陈旺则是眼神阴沉,瞥了一眼吴家祖祠。 这吴家的英灵法相能在寨子里聚集香火修行,算是与胡花这保家仙争夺香火,胡花能容他到如今,定然有不寻常的原因。 有英灵法相在,想要动术法调查不合适,还得查清楚这吴家祖祠的底细才行。 吴家祖祠、红毛妖物、炼鬼杀人…… 这一连串的古怪,让陈旺能感觉到,吴家寨子里藏着个大秘密! 而且,还是瞒过了山君与胡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露出丝毫马脚的秘密! 如此想来,红毛妖物的来历,还真不好查! “之前我还在想,直接杀进他们家中拘魂问审的……如今看来,大概是行不通。” 陈旺暗自揣度,“那也只能先从孙秀莲之死开始查,顺带想办法弄清楚吴家到底有什么古怪。” 总之此事急不得,他也就不再多烦恼。 随后,吴过又给东边这些宅子里送东西。 相比于之前的热闹,大院里那群人就没那么热情,只是例行公事般,换取物品。 只有一家稍微落魄些的院子,里面走出个叫‘吴岩’的中年人,十分热情。 吴岩是吴家寨子的族长,跟吴过也很亲昵,叫吴过‘三哥’。 本来,吴岩是要留吴过爷俩吃饭的,可吴过拒绝了。 陈旺询问道:“吴爷爷,吴岩怎么不叫您锅子爷?反而叫三哥?” 吴过点燃烟锅子,啧了声:“咱爷俩按说也是吴姓本家,我跟吴岩是堂兄弟。” “当年我爹那辈是兄弟三个,我爹还是老大,是要继承族长之位的……” “只是当年出了些事儿,我爹,也就是你干太爷,一怒之下退了本家族谱,我跟我大哥也就不算是正经的本家人了,只能算是旁支儿。” “吴岩是我三叔家的孩子,年龄最小……唉!说起来,我老吴家也不知做过什么孽,每辈儿人都会出意外,我爹那辈没有活过五十的!我们堂兄弟七人,最终只留下老七吴岩和我……” 陈旺听后,若有所思。 吴姓本家的说法,只要是直系男丁,都算是本家,按照吴过的说法,最起码繁衍过五代以上。 若是正常家人,这本家人口就算不兴旺,也该有几十口人了吧? 可那东边寨子的院落却少得可怜,除去靠本事住进去的,吴姓之人的宅院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这吴家,还真是做过大孽!” 陈旺眯起眼睛,暗自想着《天纲食炁法》中,关于气运的记载。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说明白,气运需厚德蕴养,家族气运亦是如此。 凡是奸邪之辈,后代必然不会好过。 吴家这都祸及五代了! 可想而知,吴家的先祖是什么邪性玩意! 陈旺又想起那句“青山大善,不问出处,只看行善否。”,心中感觉越发古怪。 他不由看向远处山峰,好似要寻到那青衫书生,问个明白。 你这大青山的善,果真就是大善? 会不会善过了头,反倒有些愚善养恶! “行了娃子,你也莫多想,反正咱也不去东边寨子的大院里住。” “你跟着爷爷,总不会沾染上那些破烂事儿,安心过你的日子,好好养身子就行!” 吴过安慰过后,将马车驶向东南方向。 片刻后,陈旺爷俩已经到了寨子西南角,甚至都快出寨子范畴,四周鲜有人家,多是荒草坟墓。 这地方只有两间篱笆小院儿,一间暗淡冷清,三间泥坯房里并没有烟火气,好似许久没人住。 这应是吴过的家。 而另一家院落虽有灯火,却烛光昏暗,有几分阴森。 在那家篱笆小院里有棵梧桐树,虽是冬日,却异常葱郁,粗壮的枝头上,站着只折了翼的红眼乌鸦。 “是你?” 陈旺看到那红眼乌鸦,颇为诧异,虽未开口,却用眼神质问。 她正是今日清晨,在山君肩头见过,名为‘红眸’的红眼乌鸦。 陈旺有些想不明白,能站在山君肩头,最起码是大妖仙吧? 她为何会在这里? 红眸微微抬头,睨视陈旺,同样用眼神回应:“就是我!怎么了?小子,你不服?”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1章 夜婆婆 陈旺淡淡收回目光,不与那红眼乌鸦争执。 红眼乌鸦同样撇过头去,装作傲气。 “刘菜花,老子回来了!” 吴过下了马车,高声向那屋子里喊道。 “死老锅子,嗓门跟敲破锣似的,你一回来就没好事,怎么不死在外面?” 屋中传来老妇人的嗔骂。 吴过习惯性怂脖子,但听到那骂声后,脸上反倒露出笑容。 “你这老婆子,都多大一把年纪了,脾气还这么冲!” “哼!我刘三姑脾气不好,是十寨八沟出了名的!不喜欢听搬走!别赖在我家旁边!” 那位盘发髻,穿素色棉袄的老妇人嘴里骂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老妇人看起来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但脚步有力,形体上丝毫不见老态。 “旺娃子,这是刘菜花,咱寨子的夜婆婆,身怀出灵秘术,大伙儿都叫她刘三姑,你要尊重。” 吴过悄悄瞧着刘菜花,低声解释。 陈旺笑呵呵道:“那您刚才怎么还……” “你爷爷我是谁?” 吴过虽然话语硬气,但声音比方才更低,“我不怕她!” 他刚说完,刘菜花就走上前来,一巴掌拍在吴过的后背上,他疼得哎呦呦直叫。 刘菜花撇着嘴骂道:“你这老烟锅子,又悄悄说我啥坏话?” “没有!我能说你啥坏话,这不是给你送糕点来了!” 吴过讪笑,习惯性往怀里摸去。 他应是摸那藏在怀里的糕点,但忘记之前给过陈旺,只是摸了个空。 刘菜花有些不耐烦,又拍了吴过一下,“糕点呢?又要跟我耍宝?这么多年就这一套,我都看腻了!” 往日里,吴过经常跟她闹,说是忘记买或是掉了,借此哄逗她。 可不想今日是真的没了! “刘婆婆,糕点在这。” 陈旺把糕点拿出来,“爷爷怕把糕点碰坏,一路上都让我小心护着。” 刘菜花没去接糕点,而是好奇打量陈旺:“娃娃,你是……” “我是爷爷刚收的干孙子!” 陈旺笑眯眯解释,顺带把糕点送到她手中,又把吴过推到身前。 “哈哈,是!看咱这干孙子,多机灵!” 陈旺方才的话给吴过解围,他极为高兴,说起跟陈旺的相识经历。 刘菜花叹息道:“苦命的娃娃,日后吴老锅子不给你饭吃,你便来找婆婆。” 陈旺笑眯眯回应:“谢谢婆婆,爷爷若是不做饭,我便来您这吃。” “好好!这娃子,真机灵!” 刘菜花本想摸摸陈旺的头,但陈旺是七尺少年郎,她只能摸到肩膀,便拍了两下,拿出糕点给他吃。 “我路上吃过了,这是爷爷留给婆婆的,您自己留着吃。” 陈旺笑眯眯推回去,刘菜花只能作罢。 “刘菜花,我饿了!” 吴过笑哈哈道:“我把东西卸下来,你去弄点酒菜,给我接风!” “吃吃吃!就知道吃!” 刘菜花嘴里骂着,却也没多说,只是转身去做饭。 陈旺则帮着吴过卸下货物,吴过负责往刘菜花家里搬,陈旺负责往自家院子里搬。 一车货物,大半都进了刘菜花的院子,只有些酒水,还有些不知是做什么的材料,吴过留下。 等卸完货,吴过去栓马,陈旺就站在院口等待。 “哎,小子。” 此时,红眼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到陈旺身旁的篱笆桩子上。 “你看这老头和老太太,分明不是老两口,却还如此亲密,是不是有些奇怪?” 红眸眯起眼睛,“你若先给我讲讲你与李长胜的关系,我便告知你缘由,如何?” 听话中意思,她知道陈旺与李长胜相识,但所知不多。 陈旺本还有从她口中套话的想法,此刻却没了兴致。 之前在吴过和刘菜花面前,陈旺像是个平庸少年人。 对待这只知道自己底细,却又没什么用处的乌鸦,陈旺自然不再装。 他淡淡道:“没兴趣。” “呵!” 红眸冷笑:“我与你讲话,是给你面子,你还敢说没兴趣?” “你是如此多嘴,才被打的?” 陈旺瞥了眼她翅膀上的伤口,淡淡怼回去,“被打这么惨都不去报仇,莫不是打不过,才要来我这寻傲气?” “说什么呢!” 红眸被戳到痛处,气冲冲说道:“臭小子,小心我揭穿你的老底!” “你不敢!” 陈旺有恃无恐,淡淡看着她。 红眸气冲冲飞回枝头,“臭小子,你等着!今后有你的气受!” 陈旺轻笑摇头,没去管这话痨乌鸦。 没过片刻,吴过从院子里走过来,招呼陈旺:“旺娃子,走,咱去刘菜花家蹭饭!” ‘蹭饭’二字说得理直气壮,还极为熟络。 陈旺随吴过往刘菜花家走,询问道:“爷爷,您与刘婆婆感情如此好,怎么不住一起?” “你这娃子,阴阳眼不白长,倒是真尖!” 吴过眼神唏嘘,叹了口气,又开始忆当年。 陈旺瞥了一眼红眼乌鸦,意思很明显:“没有你,我照样能知道!” 红眸那个气啊! 差点扑上来给陈旺两爪子,把他挠成大花脸。 经过吴过的讲述,陈旺也听明白。 早些年,吴过与刘菜花订过亲,可吴家人都短命,吴过不想让她跟着受罪,便偷偷跑出去走江湖。 本以为这样做,刘菜花就能死心,改嫁他人。 可不想吴过走了二十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年过四十,刘菜花依旧没有结婚,一直等着吴过。 吴过心中极为过意不去,便搬到刘菜花家旁边照顾,日子过长了,两人虽无夫妻之实,但情感反倒胜过真夫妻。 陈旺心中暗道:“这两位可都够痴心的,只可惜生不逢时。” 吴过叹息:“我年轻时曾多次劝她嫁人,她都不听,我实在对不住她。” “可我……又不能娶她,不然她要被我连累,会短命的!” 这吴家的短命似是诅咒,让吴过终生忌惮,即使两人已经年近六十,依旧放不下心。 “要不是担心老吴家这霉运,我早就娶了她!” 吴过咂咂嘴,“还有你,按照道理,爷爷怎么也要带你去祖祠里认过老祖宗,再风风光光摆上流水宴。” 收干孙子也是有繁琐仪式,特别是吴家这种传承多年的大家族。 吴过不这样做,只是口头认下陈旺这干孙子,正是怕连累他。 陈旺眼光闪烁,沉声道:“爷爷,若有机会,我定会破了吴家这短命的霉运!” 他说的是真心话,吴过却当是哄自己开心。 吴过哈哈一笑,摸摸陈旺的后脑勺,“爷爷早就活够本了,不在乎这个!只要不连累你们,那就好……” “饭都做好了,吴老锅你还磨蹭什么呢?” 随着刘菜花的催促,爷孙俩进屋。 才踏进屋子,陈旺便察觉到异常。 刘菜花的屋子里摆放着个牌位,上面香火气缠绕,仔细看去,牌位上写的竟是【夜行人·刘菜花】。 人还未死,便要立牌位,自己供自己? 这是什么路子? 陈旺眼光闪烁,心中极为有兴趣。 吴过低声道:“旺娃子莫怕,这是你婆婆出灵秘术的奥妙,必须供奉自己的牌位。” 所谓出灵,便是灵魂出窍,做些斩妖除魔的事情。 陈旺通过观察那灵位,暗道:“即是涉及灵魂出窍,那便必须会食气,积攒体内仙气。” “刘婆婆这秘法倒是新鲜,自己不修食气之法,竟靠着香火供奉自己,施展出灵的法门。” 自从见识吴过的‘活炼’,刘菜花的‘出灵’,陈旺再对比‘天纲食炁法’中看到的上古法门,倍感新奇。 修道秘法在不断修改进步,那些必须修道人施展的术法,还真被这些不会食气的后人摆弄出新花样! 鬼魅江湖,真有意思! “快来吃饭,等会儿要凉的。” 刘菜花催促爷孙俩吃饭,三人落座,那只‘红眸’乌鸦也飞了进来,站在供桌上吃香火。 “咦?这小红眼儿啥时候飞回来的?” 吴过瞥了眼红眸,倒上酒,“这白眼狼一走就是十几年,还知道回来看你?” “跟你一样!都是白眼狼!” 刘菜花冷哼:“翅膀子让人砍伤,才知道灰溜溜跑回来。” 红眸则是很不高兴,冲吴过喊了句:“你这老头子烦得很!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嘿!这么多年过去,臭脾气依旧没改!” 吴过两人好似早就知道红眸是妖,也不稀奇,转头还叮嘱陈旺:“旺娃子莫怕,这小红眼有点子本事,是个会说话的妖!” “但她是好妖怪,不会害你的。” “好,我知道了,爷爷。” 陈旺瞥了一眼红眸,吃着没有滋味的饭菜,装作好吃,不停扒饭。 “啧——” 吴过闷了盅小酒,啧啧回味,“还是咱寨子里的酒香!” 刘菜花则是闷着头,低声道:“胡花姐姐走了,昨晚上升天的。” “胡花老姐姐升天啦?怎么回事?那可是山君大人亲封的大仙啊!山上还有庙呢!谁能让她老人家升天?” 吴过大惊,倒酒的手抖了抖,撒的满地是。 “慢着点!毛手毛脚的!” 刘菜花叹息,擦去桌上酒水:“昨晚我想出灵去狐狸峰看看,不想那里有高人在给胡花姐姐做法送行,连天都吓哭了,我就没敢上去。” “今晚吃过饭,我再想法子去看看。” 陈旺扒饭的手慢了几分。 刘菜花口中的‘高人’,可不就是他吗? 昨晚正是他,施展‘天罡食炁法’中安魂送葬的法门,把胡花的残魂送走的。 “这么说,咱吴家寨子的保家仙没了?” 吴过喝了口酒,眼神有些担忧,“你那巡夜的活儿可就危险了!真出点事,可没人能帮你!” 刘菜花叹了口气,“我白天去找你家老祖宗问了问,能不能帮忙看几天寨子,撑到山君大人下仙谕就好。” “你们吴家老祖宗……没答应。” 吴过闷着头喝酒,半晌才道:“以后,我陪你去!” “你那老骨头还能折腾得动?别瞎折腾了!不会有大事的……” 刘菜花还是叹息:“白白给他奶奶出丧去了,也没在寨子里,等白白回来,我让白白陪我一起,应该好些。” 随后,两人又是围绕此事,聊起各种细节。 陈旺听得眉毛直跳。 按照他们的说法,胡白白跟着刘菜花一起住,若不是因为胡花死去,胡白白要去陪灵,她应该也在这里。 至于刘菜花的‘夜婆婆’身份,也非比寻常,相当于胡花在寨子里的眼线,负责巡夜,守护寨子安宁,出事便要通知胡花。 “山君送我来吴过家里,还真是饶有深意。” 陈旺暗道:“这家里,一个会活炼的老头,一个会出灵的婆婆,一只大妖仙乌鸦,还有个半妖姑娘……” “再加上我这半人半尸的活死人……” “呵!这不是一屋子妖魔鬼怪吗?” 寻常孤魂野鬼见到这一家子,都要绕道走! 自始至终,陈旺都没有多嘴,只是心中暗道:“反正也得查孙秀莲的事情,不如晚上跟刘婆婆出去看看。” 等吃过晚饭,陈旺扶着酩酊大醉的吴过回家。 把吴过扶到床上时,他还在呢喃:“得看着菜花,她自己不行啊……” “爷爷,我去,你睡觉就行。” 陈旺低声道:“我有阴阳眼,能帮到婆婆。” “对对!旺娃子,你去!你得去……” 吴过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喃几句睡了过去。 陈旺替他盖好被子,留下张血肉纸人看着家,顺便添炉火供暖,这才提起破嫁衣,悄悄来到院外。 “孙秀莲,我会替你查出仇家,你莫要折腾,就乖乖待在我身上。” 陈旺低声道:“若是察觉什么异常,感觉到仇人所在,便知会一声。” 孙秀莲哭诉道:“谢谢小高人!” 陈旺先施展法门,把破嫁衣封印,不让施术者找到她的踪迹,这才塞进怀中,抬头观察刘菜花家。 对面没什么动静,陈旺也不浪费时间,便倚着门,暗自修习‘七星炼’。 七星炼是个磨人的法门,没有丹药相助,便不似食气修行那般迅速,必须不断用体内血气去磨炼尸钉。 咚咚咚! 陈旺左肩的七星尸钉被血气冲击,不停跳动,牵扯得上半身都疼到麻木! 但他依旧强行忍耐,不断洗刷! 一个时辰过去,陈旺左臂的血气才增长五分之一。 若想将整根臂膀炼成,最少需要月余。 “呼——” 陈旺睁开眼,暗道:“回头看看我手头的活炼法门书,再把吴过爷爷那活炼法门也弄过来,兴许能做些改动,让修行变快。” 但眼下,他却是没这时间。 因为,刘菜花家忽然升腾起一圈浓郁的香火气! 呼嗤—— 只见一股阴风吹开刘菜花家的木门,浓郁香火气四散而出。 刘菜花虚幻的魂魄身影,伴随着香火气缓缓走出屋子,向着吴家寨子飘荡而去。 她这是施展出灵秘术,魂魄离体! 陈旺身形微动,准备悄悄跟上。 “哎!臭小子,让我抓住了吧?” 红眸扑腾着翅膀,拦在陈旺身前,得意道:“方才我就看到你鬼鬼祟祟的,不是个好样子!你悄悄跟着我家婆婆要干什么?” “若是说不清楚,别怪我不客气!” “就你?” 陈旺眼神中略带冷意,还有几分不屑。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2章 夜游 陈旺确实有些瞧不起红眸。 兴许红眸之前是大妖仙,有着属于她的实力和傲气。 但眼下,却是不行! 陈旺早就用天眼观察过,红眸的道行只有凝炉,鼎炉还不稳定,时而是一脚的实力,时而是三脚。 她不是修为不够,而是道行被人打散了! 若是想要回到巅峰时期,恐怕需要不少时日的修养。 “臭小子,别以为有李长胜护着,我便不敢动你!” 红眸大怒:“杀你不得,扇你几巴掌总没人管!” 啪! 她的话音刚落,陈旺催动体内气血,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大,但劲风极强,瞬间将红眸扇飞出去! 红眸踉踉跄跄,扑腾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站到桩子上。 她怒道:“你敢动手打我?” “少拿架子!” 陈旺冷声道:“你修为受损,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脾气不好,你不敢杀我……可我敢杀你!” 红眸更愤怒,却没有再还嘴。 刚才那一巴掌虽然没打伤她,但更让她明白,陈旺力道拿捏准确,实力高强! 陈旺没有再跟红眸废话,脚尖轻点,静悄悄去追刘菜花。 “这臭小子!真是蛮横又无礼!” 红眸眼光闪烁两下,话锋一转,“还挺对本仙胃口,若是在以前,怎么也要收他当个童子,帮我出去掐架!” 她不知是不是个贱性子,被扇了一巴掌,反倒扑腾翅膀跟上去。 陈旺的脚程很快,没过片刻,便摸到寨子里,追上刘菜花。 只见刘菜花脚踩香火,手持一把铜钱剑,挨家挨户晃荡,细细检查每处。 在路上碰到游荡的孤魂,她便抬起铜钱剑,喝道:“此处是活人的住处,孤魂野鬼不敢停留,速速离去!” 那孤魂野鬼也没什么道行,只是不知哪家的死人,便赶紧作揖离去。 寨子里还有几家办丧事的,门前挂着白灯笼。 大概是胡白白之前说过,那些被邪探杀害灭魂的可怜人。 刘菜花便上前去,掐诀念咒,给门口的白灯笼吹一口阴气。 明晃晃的灯火,顿时蹿高,周围环绕着阴沉沉的幽蓝色鬼火。 这种鬼火常人看不到,是专门为家鬼引路的,好让他们头七能回来看看。 等刘菜花逛得差不多了,才来到寨子东头处。 她站在阵法外,向里面拜了拜,哀求道:“求求吴家老祖宗开眼,您看在都是寨子里几十年的乡亲,就帮乡亲们一把,可好?” 法阵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刘菜花诚恳求了好几遍,里面依旧冷清。 “吴家老祖宗,您既然真不愿管,那我今后也不再来烦您了。” 她只得叹了口气,起身拜了拜,才向着狐狸峰飘去。 待到目送刘菜花上了狐狸峰,还能看到有大狐狸接应她,陈旺才不再跟。 陈旺暗道:“这所谓巡夜,便是在寨子里到处逛,找找有没有妖邪鬼魅进村骚扰人。” “也没见到刘婆婆出手,不好说她有多大本事,能与什么邪物搏斗,但按照她要求胡花帮忙来看,最多也就是凝炉的水准。” 陈旺真感兴趣的,是不靠体内仙气便能出灵的秘法,对巡夜没什么兴趣,便也不再多琢磨。 “不过,有件事得办!” 陈旺转身来到那阵法外,运转正气,狠狠踢了一脚。 嗡—— 整座大阵顿时震颤低鸣,吴家祖祠里的香火气猛然升腾,那金光法相赶忙探出头来观瞧。 “里面的老家伙,听好了!” 陈旺极其嚣张,阴恻恻传音过去:“我是奔着青冥山里的快活日子来的,我的事儿你全当没看到!对我们两个都好!” “否则,哼哼!谁也别想安宁!” 那吴家祖祠里,金光法相怒声传音:“哪里来的毛小子,也敢在我吴家门前叫嚣!” “刚说过就忘了!哪里来的别问,问就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陈旺不好直接搬出青冥山君的名头,但确实是大有来头,底气十足! 金光法相沉默。 他也有忧虑,青冥山很少见到会食气法门的外人,忽然出现一个,确实不寻常。 青冥山君自然是能感应到这类修行者的,既然不管,那便是认同陈旺在山里讨生活。 况且,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便是凝炉境! 此等年纪,能有此修为,确实不容小觑! 金光法相冷声道:“只要你别惹我吴家人,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陈旺声音更冷:“自己说的话,你且牢牢记住!” “刘菜花求你办事你不办,那这阵法外的事情,你也全当看不见!” “今后这法阵外面便是小爷的地盘,我想怎么就怎样!你若出手管阵法外面的事情,别怪我不留情面,砸了你的破祠堂!”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在你家门口叫嚣不算,还要条条框框跟你立规矩? 若是常人,自然忍不了! 但金光法相不同,他活得越长,越是谨慎小心。 如履薄冰多年,最怕阴沟里翻船。 金光法相暗道:“这等猖狂的毛头小子,虽颇具来历,但没什么城府!” “饶他叫骂两句,让他呈呈威风,但凭这做派,不需要我出手治他,早晚也得折在大青山里!”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应对。 “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 陈旺还故意猖狂大笑:“还以为这大青山里都是硬茬子,看来也不过如此!” 说着,他转过身,迈开桀骜不驯的步伐,大步离去。 待到离开法阵很远,陈旺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眼神异常冷静。 “嘿!臭小子,心机倒是深得很!” 红眸落到枝头上,笑道:“你方才踢那法阵,一来为试探吴家老贼深浅,二来威胁他替你隐瞒身份,三来还隐藏你阴险狡诈的真性子,以张狂面容骗他,四来,还替刘婆婆出了口恶气。” “替婆婆出气这点,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不枉费婆婆给你做饭吃!” 她说得没错,算是看透了陈旺的行为,有些小聪慧。 但陈旺不太喜欢跟小聪明人打交道,特别是这种啰嗦的,因为他们总喜欢显摆自己的小聪明。 陈旺皱眉看向她:“你怎么还跟着我?难道你也想尝尝我那一脚的威力?” 红眸笑嘻嘻回应:“妖都慕强,你强就可以欺负我,我不生气,还喜欢跟着你!” 陈旺无语,索性不理她,暗自盘算。 “方才踢过那阵法一脚,能感觉出来,法阵只能对凝炉境以下起效,所以,那祠堂里那玩意最多凝炉封顶,不会再高,否则法阵威力不至于如此弱。” “他对我有些威胁,但是不大,必要时刻,也可动手搏一搏!而且我已经给他留下没有城府的毛躁印象,想必真出手阴他,更好布置计策!” 见陈旺不说话,红眸又主动问道:“若是方才真惹怒了那吴家老贼,你要如何收场?” “少在我面前耍你这小聪明!” 陈旺听得烦,只得回道:“我若告诉你,你便别再烦我!” “好!” 红眸立刻点头,她确实没想明白这一点,所以很好奇。 陈旺不答反问:“山君留下你与常垄的记忆不消除,为何?” 红眸傲然道:“自然是我与常叔强,不怕被人搜魂!” “你强?” 陈旺挑眉轻笑:“你如今打得过我吗?” 红眸哑然,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山君安排我来,是让我看着你,不要做出格之事。” “安排常叔……就是为了必要时,出手助你!你有请常叔出手的手段?” 陈旺没搭话,看了眼手臂上的人皮藏物。 那里面,留着一块胡花烟锅子的碎片,也就是常垄的护心鳞碎片。 必要时,他可以用此物施展‘请灵’法门,让常垄来助阵。 当然,也要看是什么事儿,以常垄的性子,不会管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到生死关头,非不得已,不能用。 但只要是那种涉及生死的危难关头,陈旺还在青冥山中,常垄就一定会出手! 至于山君……陈旺反而不觉得会管他的生死。 毕竟那句“今后你能活成什么样,与我无关。”,再加之在吴家寨子的见闻,陈旺能感觉出来,山君应是顺行“无为而治”。 都是手下人在操办打理山中事,他却从来不过问。 与其说山君是统领青冥山修道者的首领,倒不如说他就是大伙儿脚下的大山。 只管生养,不管生死……甚至于,行善与作恶,都不太过问。 “山君,依旧是想不明白,更看不透他。” 陈旺收回心思,默默开启重瞳天眼,四处瞭望,随后向着一处阴气极重之处而去。 “你去哪?” 红眸本想开口询问,但想起方才的承诺,也只能将未出口的话吞回肚中,默默拍动翅膀跟上。 片刻过后,陈旺站立在一座小山脚下。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荒草坟墓,林立的墓碑间,还能看到孤魂野鬼游荡。 红眸扑腾着翅膀,落在他旁边。 陈旺看了红眸一眼,见她没再当话痨,也就没管。 “那本‘走阴五十六法’,应该能派上用场。” 陈旺思索着,从人皮藏物中翻出《走阴五十六法》,盘膝坐下,借着月光翻看。 “咦?这小子脑袋有毛病吧?跑到坟地里来看书?” 红眸暗自腹诽,但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静等陈旺,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陈旺看书的速度很快,开始还是一目十行,翻了几页后,便是一扫而过。 哗啦啦—— 那本一指厚的黄皮旧书,他竟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经看完。 “这小子哪是看书,这不是拿书页扇风呢?” 红眸震惊,但更不相信陈旺能看得如此快。 陈旺收起书籍,扔回人皮藏物中,细细回味。 “这镇邪司的走阴法门,按道理说,也应该是修行者用的法子,却粗糙浅显,还有些不伦不类,在法门中也只能算是小品。” “‘天纲食炁法’中有关于走阴控鬼的法子,直截了当,不服便打,直接控制命魂,收为己用。” “而这‘走阴五十六法’,却教你如何讨好鬼物,如何与鬼谈判,实在不行,才用些阴柔的法子鞭策,恐吓?” “麻烦又不实用,我用着肯定不顺手……” “但以后也不能总用‘天纲食炁法’的法门,否则会被常垄那样的高人,一眼看穿法门的不寻常!” 吃过了人间美味,别说是糟糠,就算是细糠也不可能看一眼! 比起《天纲食炁法》,陈旺看过的其余法门,连糟糠都不算,只能是泔水。 “我把这些法门改改,才勉强能用。” 陈旺思索片刻,站起身来,掏出那块破红嫁衣,“孙秀莲,出来。” “小高人,您有何吩咐?” 孙秀莲的魂魄颤巍巍站着,看陈旺的眼神有些惧怕。 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陈旺是如何踢那她碰都不敢碰的阵法! “进去,把吴家寨子的鬼魂都给我带过来,我要问话!” 陈旺淡淡吩咐道。 本来,按照《走阴五十六法》,想要找鬼魂问话,最好是起坛作法,以香火供奉,哄着鬼魂上前来。 可陈旺懒得做! 他请天上的拘魂神将下凡搜魂,才勉强肯开坛。 一群坟圈子里的孤魂野鬼,也配吃他的香火供奉? 而按照天纲食炁法的法门,想要找鬼魂问话,大铁链子哗啦啦飞出去,就要把那群孤魂野鬼锁到身前来! 此法又太过霸道,容易被人一眼看出不凡。 那就折中,让孙秀莲这个厉鬼去逼迫,去恐吓! 想必那群孱弱的鬼魂,不想来也得来。 省事之余,又让人看不出是《天纲食炁法》的法门。 “是!小高人!” 孙秀莲颤巍巍回应,慢慢向着坟地里飘荡,却能看出有些哀怨。 没想到,陈旺也要驱使她,在她心中,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陈旺看出端倪,沉声道:“上心些,我是要替你问冤情,帮你查出凶手的!” “啊?小高人放心,我必然把所有鬼魂都喊到您身前来!” 孙秀莲顿时来了劲头,周身阴风阵阵,急冲冲向着坟地而去。 陈旺则是眯起眼睛,环视那些坟包。 “这么多吴家寨子的鬼魂,总能问出孙秀莲是哪家娶的新媳妇!” “只要找到她那丈夫,再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红毛怪物的藏身处!”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3章 养蝉尸 不过片刻,孙秀莲便赶着一群鬼魂,来到陈旺身前。 “小高人,能驱赶的鬼魂都在此处了。” 孙秀莲无头身躯微微躬身,向陈旺恭敬道。 “你且下去,等我问话。” 陈旺看着那群鬼魂,暗道:“寻常人死去,头七后便会魂魄升天,转入轮回投胎。” “若不是有未了心愿,亦或是冤情横死,很少有鬼魂弥留在世间。” “可此处鬼魂不知怎么回事,能升天转生的魂魄却在少数,反倒是大多数魂魄留在世间,阴阳颠倒,倒反天罡?” 怀着疑惑,陈旺细细打量那些鬼魂,这才发觉,此处坟堆位处洼地,四面阴风自然汇集,乃是批命法门中的小聚阴地,适合养尸育鬼。 这群鬼魂皆因聚阴风水,才汇集在此地,不肯离去。 是有人故意把他们留在人间? 陈旺心中有了计较,问道:“谁可知道,这处坟地是何人选的?” 鬼魂们有些惶恐,颤巍巍茫然四顾,没人回应。 “快说!不然撕了你们!” 孙秀莲得到陈旺眼神示意,立刻催动阴风,恐吓众鬼魂。 “是何家大仙姑‘苗穗’给看的风水,说此处山清水秀,下葬后可庇佑后人。” 有鬼魂惊恐回应。 “很好,你答得不错,我可送你升天投胎!” 陈旺淡淡说道,掐永生手诀,迈开乾坤步,念道:“我有好生之德,见不得阴魂疾苦,送尔再世为人!” 接着,他伸手一指,那鬼魂身上有点点星光,缓缓腾空而起。 夜空中照下一缕星蕴,指引着他升天轮回。 “我弥留此地四十余载,终于能轮回了!谢高人助我解脱!” 那鬼魂留在人间也是痛苦,顿时喜极而泣,向着陈旺磕头叩拜。 没有修为的魂魄游荡在人间,自是痛苦,升天轮回才是他们所渴望的归属。 见此,那群鬼魂纷纷下跪,要陈旺帮他们解脱。 “请高人帮帮我们!我们魂魄弥留在此处,过些时日便会被邪物吞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高人大德,求您帮我们解脱!” 嗯? 还有邪物吞食鬼魂? 莫不是,真有人在此地养着什么阴邪玩意? 陈旺眼光闪烁,又问道:“吴家寨子的人,可都是葬在此处?” 鬼魂们赶忙回应。 “我们皆是外姓之人,不可进吴家祖祠,便只能另选阴宅福地,正统吴家人是要进祖祠的!” “那些大户人家也都有自己的祖坟山地,不与我们同葬在一起。” 陈旺点点头,“答得很好,送你们去投胎。” 他又掐诀念咒,送走那两缕鬼魂。 见是如此,那群鬼魂便无所不答,陈旺的问题,皆是得到答案。 根据鬼魂所讲,孙秀莲的婚事发生在三十二年,他本是一户‘苗’姓人家的新娘子,丈夫名为‘苗正’。 说来也奇怪,那苗家起初只是刚定居山里的外姓人,日子过的不怎么好。 苗正这新娘子,都是吴家长辈借银钱给他,才给娶来的。 哪想到新娘子还未过门,就被贼人劫走,不知所踪。 为了此事,当时吴家寨子的老族长还摆上大祭,亲自请胡花太奶去查,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反倒是那苗家,丢了新娘子后,竟否极泰来,自此转运,在寨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怎么个风生水起法?” 陈旺眯起眼睛,继续追问。 鬼魂争先恐后回答:“苗家人丁稀少,只有两户,一户是苗正,死了新娘子后又续弦,如今年过五十,儿孙满堂,在寨子里算是富裕人家。” “他那妹妹苗穗更是厉害,不知怎么就成了大仙姑,后来又嫁给东边大院里的何家老太爷做小媳妇,如今何家老太爷去世,她便是执掌何家的小太奶。” 孙秀莲死后,丈夫发家致富,小姑子野鸡变凤凰? 任谁听,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陈旺眯起眼睛,暗道:“还是跟寨子东边那群家伙扯上关系了,得从长计议。” 他没再多问,施展法门,将这些鬼魂尽数送去升天。 见此,红眸扑腾着翅膀,笑嘻嘻道:“你小子办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你送他们去投胎转世,也是让知道你行踪的证人都消失,好遮盖你调查此事的行迹。” 她还是在卖弄小聪明,想博得陈旺的夸赞。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旺沉声回应,转头凝视墓地,暗道:“先弄清楚这坟地是怎么回事,看那苗家仙姑苗穗在搞什么鬼。” 他又问孙秀莲:“你方才进坟地,可发觉不寻常之处?” “小高人如此问,还倒是真有。” 孙秀莲思索道:“方才有个没名号的野坟头好似能吃魂儿,让我感觉心悸,不敢靠近。” “那就对了!” 陈旺眯起眼睛,“走,带我过去看看。” 孙秀莲赶忙带着他,往坟地中间走去。 月光下,坟地鬼火飘荡,阴风阵阵。 陈旺浑然不觉,来到坟地中央,看到一座硕大的坟包。 这坟包与周围荒草萋萋不同,其上不长杂草,光秃秃的,还特别阴冷,走进便让人不自觉打寒颤。 “呦?寨子里什么时候出了会养尸的家伙?” 红眸扑腾着翅膀,站在坟头,细细打量,“陈旺,你可看出来,这地方有何不同?” 陈旺没应声,默默运转重瞳天眼,打量坟头。 他自是看出来,此处聚阴风水,都是为此坟头而建立。 有人故意砍去四方阴位的树木,将阴气引到这坟头之内,蕴养尸身。 当看到尸身气息时,陈旺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翻涌,又看到了书籍与老人的画面。 这次,他没有如愿看到老人的面容,反倒是看到老人合拢那本书籍,书籍名字是《陈家老祖云游随笔》。 陈家老祖? 陈旺眉头微皱,思索着书籍的名字,暗道:“那陈家老祖能编写如此全面的云游书籍,当年也是个人物。” “若是下次再看记忆,能得知老祖的名讳,兴许能查到我生前身份的来历。” 他正想着,也就没搭理红眸。 红眸见陈旺不说话,反而高兴:“看不明白?我来告诉你!” “有人聚集四方阴气,来养那坟里的家伙,看样子得有三十年左右了,里面的尸身应该有了扣门圆满左右的道行,不需半年,便可到达凝炉境,破坟而出,成为血尸,吸食人血!” “方才那群鬼魂说时常有鬼魂消失,便是被这血尸吞了,用于增补!” “你说错了。” 陈旺瞥了眼红眸,“你没有发现,这坟里的尸体只是一副躯壳,没有魂魄,所以养得极快,它不应该是扣门境界,而是凝炉境小成,有凝炉五脚左右的道行。” “这尸身永远也不会破坟而出,除非养它的人想用到尸体,魂魄寄宿其中,修尸仙之道!” 说着,他又道出刚才从《陈家老祖云游随笔》中看到的内容。 “寻至阴地,选大富贵者,抽取魂魄,活闷下葬,蕴养尸身,尸身如蝉虫入土,年年倍增修为,尸成取之,以魂魄寄其内,可修尸仙道。此为,养蝉尸!” “活人抽魂下葬,养成蝉尸?” 红眸惊讶过后,更是愤怒:“吴家寨子竟有人用这等邪性法子续命?毁了这蝉尸!让他得不呈!” “你又错了。” 陈旺淡淡道:“你可知这尸体是何人所养?那人修为如何?就此毁掉,招惹来主人,若是我们不敌,岂不是作茧自缚?” 红眸哑口无言。 确实,方才太愤怒,有些冲昏了头脑,没想到如此浅显的道理。 红眸悻悻道:“那你说该如何?” “那人炼制蝉尸是为金蝉脱壳,保命所用,想明白这点,要降他便不难!” 陈旺眯起眼睛,灿烂笑道:“我们只需要抽丝剥茧,查出背后之人是谁,使其无所遁形,再以计策逼迫,使其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得来取这蝉尸,借此金蝉脱壳,圆了他的美梦!” “可他却不知,我早已经将这蝉尸做成老瓮,静等他上钩进来,将其封在其内!已然是瓮中捉鳖!” “你小子……” 红眸眼光闪烁,给出个极高的称赞,“比我见过的那些老家伙都要阴损!” “阴损总比傻傻去拼命的好。” 陈旺附身蹲下,手中掐诀,留下一枚七星尸钉。 如此,瓮便成了,只等老鳖钻进来! “走!” 陈旺淡淡道:“我们该去会会这尸身的主人了!” 红眸又是震惊:“你还未问过那尸身是谁,便知道主人了?” “以你那蠢笨的头脑,大概是推测不到,但我心中早已有答案,只需去验明便可。” 陈旺淡淡说着,挥手将孙秀莲收入破嫁衣内,向着吴家寨子而去。 “臭小子,装得很!不过越是这样,越对我胃口!” 红眸兴奋地扑腾着翅膀,赶忙跟上去。 一人一鸦,直奔寨子的苗家老大,苗正的院落而去。 苗正虽家中富贵,也只是家中有余粮,算个富农,并不能搬入东边的富贵院落中。 冷清月光下,院子里趴着只大黄狗,听到周围有响动,立刻起身,要吠叫提醒主人。 可不等大黄狗起身,陈旺悄然落到院中,轻轻瞥它一眼。 顿时,那大黄狗连呜咽都不敢,夹着尾巴钻回到窝里。 红眸扑腾着翅膀,落到陈旺肩头,细细看过后,开口道:“屋中有五人,一老,两个青年,两个孩子。” “咦?那两个孩子身上还有点古怪,好似被人借了生机,命不久矣!” “进去问问,便明白了!” 陈旺淡淡说着,形如鬼魅,催动正气,勾开门栓,悄然而入。 苗家是五间连坐的房子,陈旺站的这间是正堂,往左有两间,分别是夫妻和孩子所住。 右边两间,一间里面是老人苗正,一间是封闭的屋子,传出阵阵邪气。 陈旺能感觉出来,苗正这家人都没什么修为,唯一古怪的便是右边耳室传来的邪气。 “我先去看看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旺从破嫁衣中唤出孙秀莲,沉声道:“红眼,你应该会勾魂术法,助孙秀莲问个清楚。” 红眸颇为得意,微微扬起鸟喙,“勾魂算什么小术?我擅入梦问魂,瞧我的!” 只见,她抖动翅膀,羽翼上泛起一阵玄光,似是雾气淡淡散开,笼罩住整间屋舍。 屋中的老人苗正,还有他的儿子和儿媳妇,皆是迷迷糊糊,魂魄不自主飘荡而起,落入玄色雾气中。 “梦中勾魂,原来习的是食魂法门?” 陈旺眯起眼睛,自知接下来的事情已是稳妥,也就没管红眸如何折腾。 他独自推开房门,向着孩子所在的房间而去。 陈旺进入孩子所在的房间,顿时眉头微皱,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是尸臭味。 陈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俯身来到床前,看那两个孩童。 那两个孩子,一男童一女童,皆是七八岁的年纪,脸色铁青,身躯枯槁,呼吸十分孱弱。 陈旺以重瞳观瞧,见两个孩童体内魂魄破碎,只余一魂一魄吊命。 “这是……” 他心中微动,伸手掀开被褥,翻看孩童身躯。 孩童的身躯之上,用腥臭的鲜血混以朱砂,勾勒满诡异符箓,遍布全身。 “以命换福寿?” 陈旺心中微微震撼,眼神瞬间阴冷。 此法只是批命法门中的小术,就是以别人的性命做引子,换取自身福运。 但施术者明显学艺不精,学不会搬弄别人家性命福运的手段,便将子孙后代的福运,嫁接到自己身上。 “哥哥,你是谁……” 这番折腾,吵醒了那女童,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闻闻陈旺身上的气息,露出笑容。 “哥哥,你身上好香啊,我好喜欢你……” 女孩有些痴傻,只是抱着陈旺的胳膊,又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陈旺是活死人,身上自然有淡淡的尸气。 寻常人察觉不到,但女孩将死未死,只有残魂吊命,也早已是活尸之列,自然能闻到他身上的同类尸味。 陈旺看着怀中女孩那温煦的笑容,只感觉腹中邪火直冒! “这老贼苗正,真是人皮兽心!连自己的子孙都不放过!” 他忽然一想,好似哪里还不对,猛然转头看向那间邪气凛然的耳室。 “苗家福运如此厚重,远不是两个孩子的命可以换来的,难不成……” 陈旺心中微微一颤,身形如同鬼魅,连过三间屋子,直奔那耳室而去!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4章 梦中问审 砰! 浩然正气涌动,形成劲风,吹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木门之后,是昏暗的烛火。 这间房子很古怪,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木门,其内常年不见阳光,有浓郁的腐朽气息。 屋子中央,是张供桌。 两根喜庆的大红长明烛,插在蜡烛座上,蜡烛座上刻字,左边是个‘福’字,右边是个‘寿’字。 昏暗烛火,照亮供桌。 其上摆放着十数个瓷娃娃,正中间的一个,通体刷着红油,咧嘴大笑,面容慈蔼,仿若得道仙人。 那红色瓷娃娃身上牵连出数条红线,绑在其余白色瓷娃娃身上。 “真是如此……” 陈旺大步上前,拿起红色瓷娃娃,翻看背后。 只见背后刻着两行字,‘福运连绵’和‘寿比南山’,正中刻着‘苗正’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 其余的白色瓷娃娃,也都姓苗,有男有女,有些是苗正的儿女,有些则是苗正的子孙。 只有两个没牵线的白色瓷娃娃,摆在苗正的瓷娃娃身前,一个刻着‘苗长寿’,一个刻着‘何彩菊’。 这两人应该就是屋中的中年夫妻。 “好个福运连绵!好个寿比南山!苗正这个老贼,真是蛇蝎心肠!” 陈旺转过身,运转浩然正气,踏入红眸的玄色雾气中。 瞬间,他走入梦境! 梦境之中,明镜高悬,威严挎刀捕快站在两侧。 这是个高堂问罪的梦境。 堂上坐着个身着黑缎开叉旗袍,乌黑长发散落,身材玲珑有致的妖艳女子。 女子极为漂亮,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而别是那双赤红色眼眸,平添几分邪气,更显妖娆! 红眸? 陈旺微微一怔,便看明白女人的身份。 那正是红眼乌鸦幻化成的人形。 “陈旺弟弟,你来了?” 红眸看到陈旺,妩媚一笑,身形瞬间来到陈旺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陈旺的肩头,俯身上前。 她好像故意将丰满的身子压上前,伏在陈旺耳畔,缓缓吐息。 “姐姐都已经把这三人收拾利落了,不敢不从。” 红眸的声音也带着妖气,勾人心魄,“他们亦如姐姐这般,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呢——” 若是常人遇到这美人在侧,哪还管他问什么冤情,先跟美人温存一番再说! 可陈旺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缓缓转过头,看向红眸。 两人的鼻子碰到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口鼻中喷出的气息,嘴唇差点就贴吻。 红眸没想到陈旺会如此大胆,眼底略显慌乱,差点就要转脸躲开。 但本着没实力我也得硬上的傲脾气,她强行压下慌张,与陈旺对视。 “胸不够大,我不喜欢,回头再去练练化形法门。” 陈旺淡淡说着,还略带鄙夷地瞥了眼红眸的胸脯。 “你!下贱!” 红眸瞬间破功,娇羞地看向自己高耸的胸脯,随着她气愤而颤抖。 这还不够大,那多大算大? 红眸念头一闪而过,随后意识到,这只是陈旺找借口调笑自己。 “是你先犯贱的。” 陈旺不再看她,大步走到公堂之上,抬腿坐到桌案上,居高临下看着堂下三人。 堂下的老汉儿明明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肥白大胖,脸上不见丝毫褶皱,温润的皮肤比少女还要细腻。 果真是大福高寿之相! 这便是苗正。 而苗正身旁的两个中年,也是如此福寿之相,只是没有苗正夸张。 正是他的小儿子‘苗长寿’,还有儿媳‘何彩菊’。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小老儿冤枉啊!” 苗正看到陈旺那威严眼神,不由心中一惊,下意识喊冤。 他身后的儿子儿媳亦是如此,跪地喊冤。 “冤枉?” 陈旺冷笑:“你来瞧瞧,告你之人是谁!你还敢不敢喊冤!” 话音刚落,孙秀莲从旁边雾气中走进来。 她身着一袭大红嫁衣,轻挪莲步,本是惹人生羡慕的新娘子。 可那脖颈之上,却没有头颅,鲜血从腔子里缓缓流出,染的红嫁衣越发妖艳! 孙秀莲手捧铺着红盖头的头颅,哭泣着来到堂中,扑通跪下。 “小高人,求您给我做主!” 陈旺凝视苗正,冷声质问:“苗正老贼!你可还识得来人!” “你是……” 苗正皱眉打量,“姑娘,我好像不认识你……” 孙秀莲哭泣道:“你这负心人,怎就不识得我?我是你三十年前娶的新媳妇,孙秀莲啊!” “啊?” 苗正老脸骤变,身躯猛颤,瘫软在地。 “你,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你分明被砍了头颅,死得不能再死了!” 陈旺眯起眼睛,冷笑道:“苗正老贼!孙秀莲死后,吴家寨子没人见过她的惨状,你怎么知道她是被砍头而亡的!” “说!” 一声怒喝,吓得苗正面色惨白,跪地哀求。 “青天大老爷,此事与我无关啊!都是我那该死的胞妹‘苗穗’出的馊主意!” “当年寨子里的何家大公子‘何高书’看上了孙秀莲,想娶她做小房,可她死活不同意。” “我那胞妹苗穗才出了主意,让我接近孙秀莲,娶她过门,路上再让何高书扮作贼匪,玷污她杀害性命!” “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拿银子办事!” 闻言,孙秀莲凄惨哭喊:“何高书?是那浪荡子?苗正,我以为你是正经人家,不惜远嫁到此,就是想好好过日子。” “你之前故意接近于我,说那海誓山盟的话,原来都是哄骗于我……” 苗正惶恐后退,嘴中喊道:“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杀你的是何高书,你去找他索命!” “助纣为虐,残害良家,你还敢说没罪?” 陈旺怒目而视,手中掐诀,伸手指向两侧捕快,“给我狠狠地打!” 一股浩然正气化作耀眼白光,没入四名本是虚幻的捕快身中。 嗡—— “得令!” 那四名捕快顿时气焰高涨,无神双眼灵动威严,怒喝着走上前去。 这一手‘点梦成真’的法门,让红眸大为震惊。 “这分明是我控制的梦境,他还能施展法门,绕过我来变幻梦境,这是什么术法?” 她倒吸一口凉气,“若是他想在我的梦境幻术中杀我,莫不是也能做到?” 陈旺没看到红眸的震惊,只是紧紧盯着苗正。 只见那四名捕快走上前去,两人左右按住苗正,两人高举杀威棒,凶势赫赫,狠狠砸下去! 砰!砰!砰! “啊!啊!老爷……啊!我……啊!” 苗正还想说什么,但话不成句,只余凄惨叫声。 这梦中勾魂的手段,可不是简单做梦,每一棒下去,都打在苗正的魂魄上! 只是几棒,苗正的魂魄便崩溃,三魂七魄打散大半! 眼见苗正要魂飞魄散,陈旺才喊了声:“停!” “苗正,你再看,这又是谁!” 随着陈旺的喝声,有两道歪歪扭扭的身影,磕磕绊绊往前爬来。 正是苗正的一对儿孙! 因为孩子自小就被抽取寿命,便没下床走过,七八岁的年纪,还只是会爬。 “添福?增寿?” 看到这两个痴傻的孩子,不仅是苗正慌了,苗长寿与何彩菊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哥哥!大哥哥!” 那两个孩子看到爷爷和父母,龇牙咧嘴,反而看到陈旺露出欢喜的笑容。 在他们心中,那三人压根不是父母亲人,而是折磨他们的恶鬼! “添福,增寿……” 陈旺抱起两个孩子,念着他们的名字,冷冷盯着苗正,“老贼,你还真是狼子野心!连给孩子取名,都是要吞他们寿命的寓意!” “虎毒还不食子,你却以恶法吞食儿孙寿命,为自己添福增寿,真是禽兽不如!” 苗正惊恐低喃:“不是我,是苗穗,是她骗我的……” “鬼!他是吃人的鬼!” 小女孩盯着苗正,尖叫着大喊:“他是鬼!他是鬼!” 小男孩挣扎,躁动不已,低声嘶吼:“他们吃我和妹妹,我要吃他们!我要吃他们!” “去吧!” 陈旺放开手,任由两个孩子扑上前去。 男童女童顿时化作择人而噬的恶魂,疯狂撕咬苗正三人。 “孩子,我是你娘啊!” 娘? “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陈旺冷哼:“你为荣华富贵,残害亲生骨肉,比‘生而不养’还要恶万倍!” “错了,爷爷错了……” 苗正趴在地上,被撕咬得只能匍匐在地上,眼中满是求生的渴望,低喃道:“孩子,爷爷,爷爷错了,你们不要咬爷爷……” “错了?” 陈旺冷眼相望,“你从未知错,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狗杂种,老子生你们养你们,你们敢咬老子!” 苗长寿还想反抗,立刻被捕快两下杀威棒,打得倒地哀嚎,翻不起丝毫风浪。 那高堂明镜的府衙之内,上演了一场血淋淋的子孙吞父母爷爷的戏码。 饶是鲜血淋漓,血肉翻飞,让人看得心胆生寒。 但陈旺三人却大为畅快。 孙秀莲带着哭腔笑道:“好孩子,好样的!你们就该这样狠厉,报你们的血海深仇!” 片刻过后,苗家三恶鬼的魂魄,已经被撕成残魂。 “谢小高人,为我寻得冤情真相……” 孙秀莲哭诉:“小高人,小女子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甘愿为您当牛做马!” “莫急,你的冤情只报得一半,还有另一半,依旧要为你报得!” 陈旺甩袖,大步踏出梦境。 他回到屋舍中,红眸也散去玄色雾气,苗家人的魂魄也都回到身躯中。 不过,此时苗正三人魂魄溃散,只能眼睁睁看着屋中站着的陈旺,却不能言语,不能挣扎。 “你用这老贼的血,将其罪状,以及你自己的冤情,全部写到墙壁之上,别把他弄死,有些仇不止你要报。” 陈旺对孙秀莲吩咐道。 “是,小高人。” 孙秀莲不疑有他,按照吩咐,割了苗正的手腕,歪歪扭扭写下难看的字迹。 而那边屋子里有咚咚的重物落地声,不过片刻,那对兄妹孩童叼着父母的身躯,爬到了这间屋子。 “去吧,让他们三个,给你们同样惨死的叔伯兄妹认罪。” 陈旺温柔轻笑,还渡给两个孩童一缕正气,以免他们做不完就力竭。 “陈旺弟弟,你做如此大的动静,就不怕暴露?” 红眸落到陈旺的肩膀上,有些疑惑。 但她想到陈旺机智近妖的性子,又不太确定。 “不会,这一切,与我无关。” 陈旺轻笑。 红眸更为不解:“如此大的动静,找不出凶手,迟早要查到你头上!” “若是有凶手认罪,不就与我无关了?” 陈旺从人皮藏物中掏出青铜面具,戴到脸上,“走吧,这里交给他们处理就好,我们该去引出蝉尸的主人。” 苗家恶鬼父子虽惹人生恨,但不是陈旺要找的人。 他们家唯一与赤发瓷娃娃有关的,大概就是那堆同样做工劣质的陶瓷娃娃。 但苗正不会法门,那些玩意定然不是出自他之手。 从刚才的问话中也能得知,这些法门的施术者,应是苗正的胞妹,苗穗。 “之前我以为蝉尸是苗穗养的,就都是她在作祟,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陈旺眯起眼睛,心中隐隐还有猜测,“看苗正的样子,不是家传术法,苗穗又从何处习得法门?教她术法之人,寓意何为?” “事情还是挺有意思的,比我想的要有趣!” 随后,他吩咐孙秀莲藏回嫁衣中,又让红眸藏到房屋后,才独自来到院中。 陈旺戴着邪探面具,披上件长衫盖住黑缎小袍,向狐狸山方向眺望。 已经是下半夜,刘菜花走了近两个时辰,也该回寨子。 只见一缕香火气从狐狸山飘荡而来,其上刘菜花失魂落魄,似是遭受重大打击。 “来了!” 陈旺挥动袍袖,浩然正气化作劲风,怦然吹开苗家房门。 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散而出,蔓延数里。 陈旺打眼看向角落的大黄狗,低喝道:“叫!” “呜呜……” 大黄狗赶忙爬起来,向着刘菜花来的方向,放声狂吠:“汪汪汪!” 吵闹的狗叫声瞬间吸引到刘菜花,她抬头看向苗家小院,顿时看到站立在院中,邪气凛然的陈旺。 再加之那浓郁的血腥味,让刘菜花面色骤变。 “有妖人作祟?” 刘菜花踩着香火气,快步冲向苗家小院,口中高喝:“哪里来的妖孽,竟敢来吴家寨子作妖?” “呦?被人发现了!” 陈旺故作惊讶,纵身跳上房顶。 刘菜花看到陈旺脸上的青铜面具,面露震惊:“镇邪司?你们这群妖人,还敢进山来?” 没想到,她竟是识得镇邪司的面具,更让陈旺暗自窃喜。 “啧?怎么被你认出身份?也罢!我镇邪司行事从不躲躲藏藏,老太婆你且听好了!” 陈旺嗓音沙哑:“老子乃是青州镇邪司铜牌邪探,邪眼真君座下大弟子,刘贤!” “识相的便速速滚开!莫要妨碍老子做事!”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5章 借刀 “妖人,休要猖狂!” 刘菜花还真是不怕死,竟然口中念诀,举着铜钱剑就要跟陈旺打。 若真是那死去的邪探刘贤,怕是一个照面,就要打散刘菜花的魂魄! 陈旺自是不会用全力,从人皮藏物中摸出块铜锣,用力一敲! 咚! 沉闷的锣声,震人心魄,扩散开后,震得刘菜花魂魄不稳,刚飘起来便又落到地上。 那大黄狗更是被震得直翻白眼,吐着沫子往窝里钻。 铜锣名为‘镇魂锣’,是不入流的法宝,连小品法器都算不上。 可此时,却用得恰到好处。 “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房顶上敲锣打鼓的!要死啊!” 锣鼓声吵得四邻八舍叫骂,纷纷出来查看。 “都是你这老太婆,搞出这么大动静!” 陈旺佯装惊恐,向刘菜花大喝:“老太婆,你等着,我‘刘贤’早晚找你报仇!” 刘贤二字,他咬得极为重,生怕旁人记不住。 说罢,陈旺压根不停留,脚下一踏,翻到房屋后面,直冲着黑夜中的密林而去。 直到逃出去两里地,陈旺才停住,摘下面具,整理衣物。 “刘贤大官人,你可够阴的!” 红眸扑腾着翅膀飞上前来,笑骂道:“敢拿刘婆婆当刀使,也不怕丧良心!” “你又错了。” 陈旺整理好衣物,低声道:“刘婆婆只是眼,真正的刀,是整个吴家寨子的百姓!” “百姓?” 红眸回过味来,暗道精妙,“何家在东边寨子,有阵法在,你不可能悄无声息进去大闹!” “你反出奇招,把苗家做的恶都摆到明面上,让寨子里的百姓去何家问罪?” “回家等着就行,他们会帮我们摆平不好出手的地方。” 陈旺淡淡说着,起身往回走。 “陈旺弟弟,你不愧是姐姐看上的人,可真不是一般的聪慧!” 红眸落到他肩膀上,笑嘻嘻道:“等姐姐恢复实力,你随姐姐出山去,给姐姐当贴身童子可好?” “不好。” 陈旺脚步极快,绕向东边寨子的大阵方向。 “怎么?下次姐姐化形,变个你喜欢的样子,你要多大就多大……” 红眸故意捏着嗓子,发出勾人心魄的声音。 “你还是处子之身吧?” 陈旺淡淡瞄了她一眼,“不是真浪荡就别硬装,小心哪天阴沟里翻了船。” “你!” 红眸被怼得羞怒,扑腾两下翅膀,只能闭口不言。 此时,陈旺来到吴家大阵外,抬起腿,又狠狠踹了一脚。 嗡! 大阵震颤,吴家祖祠里的金身法相刚歇息片刻,又惊慌起身。 陈旺传声给金身法相,嚣张叫嚷:“哎!老家伙!我有个敌手也在山中,我正在找他!” “那家伙是青州城镇邪司的,叫刘贤,若是看到他,记得知会我一声!我记你个人情!” 他故意顿了顿,才补充道:“还有,你若是看到他,切不可透露我的行踪,只管说没见过我!” 这混账小子,还真是嚣张! 一晚上,竟然敢踢两次我吴家的大门? 金身法相震怒,恨不得冲出去撕了陈旺。 但他转念一想,却心中冷笑:“嘿!这小子真是傻!以为颠倒黑白,我就听不出来?听那小子的意思,不是他追人,而是那邪探在追他!” “怪不得,他要隐藏身份进大青山,原来是被镇邪司盯上了!回头遇上那叫刘贤的邪探,倒是可以借邪探之手,除掉这可恨的小子!” 想到此处,金身法相沉声回应:“好!你的人情,值得我出手!” 陈旺得意大笑:“哈哈!你这老家伙,真识货!回头有空,给你上两柱香!” 说罢,他摇头晃脑,高兴离去。 直到回到吴过院中,陈旺脸上的得意才散去,恢复冷静。 “你真坏!一晚上骗那吴家老贼两次!” 红眸笑嘻嘻道:“如此一来,在吴家老贼面前圆了你毛躁的假性子,还把刘贤的身份做真,一举两得!” “做戏做全套,方可假胜真。” 陈旺淡淡道:“还有第三得,我故意说我追刘贤,让吴家老祖听出端倪,他定然以为我在被人追杀,想着如何下绊子。” “日后我若真要杀他,可假借刘贤的身份出现,他定然要与刘贤联手杀我!殊不知,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与他斡旋,全是做戏!” “届时,我可轻松设套,送他升天!” 红眸听着心中满是震惊,不由打了个寒战。 “陈旺太阴损了!他若要杀我,怕是我都要死了还在替他数钱!” “等等!他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的如此清楚,对我毫无保留?” “他不会……今晚就要杀我吧?” 红眸顿时冷汗涔涔,不由扑腾翅膀,飞离陈旺的肩膀。 “知道怕了?” 陈旺眼神玩味,似是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山君,常垄,你,都跟李长胜关系匪浅,是帮我的。” “对于敌人,我绝不留手,对于盟友,我不用阴招。” “当然,这也是奉劝你,以后别跟我耍小心思,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毕竟以后日子还长,我不想天天看你耍那些小聪明。” 红眸听后松了口气,但又哭笑不得。 这话戳人啊! 她总觉得活了几十年,却不如眼前这少年城府百分之一,挫败感极重! “你也劳累一夜,休息吧。” 陈旺看了眼东方,微微亮,鱼肚翻白。 他走到厨房里,熬上米粥,蒸上腊肉,简单做了份早饭,随后坐到门槛上,从藏物中翻出《九州杂记》,默默翻看。 陈旺觉得对于这世界的理解还是太片面,迫切想要了解,所以选择从这本书开始看。 “他不用睡觉?” 红眸看着陈旺,心中暗自生奇:“还没见过这样的修行者,竟然不需要休息?” 即使身为大妖,隔几日也需要闭眼沉睡,而且一日不眠,便精神疲惫。 看陈旺的样子,他不用休息,也精神力充沛! 只有传闻中那些真正的‘仙人’,才可不眠不休,日夜修行。 “仙人?他自然不是!” 红眸眼光闪烁,暗道:“兴许与他是活死人有关系,毕竟死人不用睡觉!” 随后,她也不再多想,打算闭眼休息。 可就在此时,在苗家小院方向,忽然飘来一缕缕形似于香火的无形气息,落在红眸身上。 那翅膀上的伤口,因那些气息缓慢恢复。 “这是……功德之气?” 红眸身躯猛颤,睁眼看向院中坐着翻书的少年。 那少年四周,功德之气蒸蒸腾腾翻滚,争先恐后涌入少年体内,远比她浓厚百倍! 食气修行,食血气,香火气,日月精气,天地万物之气…… 最终,都抵不过食功德之气! 功德之气轻易不可窥见,更难以琢磨,没人知道具体来源。 兴许你做一千桩好事,也得不到一丝,但哪天无聊杀了几个人,反倒得到功德之气! 功德之气不好得,作用自然极其之大! 功德虽不能瞬间提升修为道行,却在影响运势走向。 功德之气浓厚者,福运庇佑,奇缘不断,比寻常人更容易得道升仙! 甚至积攒到某种程度,便真能有白日升仙的机缘降临! 可功德之气获得极为困难,当年红眸在山外庙宇中做城中仙,一年所获,都抵不过今日所得。 至于陈旺身上的功德之气,更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浓厚! 少年到底是何来历,竟如此得圣天眷顾,只是破了宗冤案,就能获得如此厚重的功德之气? “但是陈旺自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红眸眯起眼睛,暗自思索:“山君劝我回到婆婆家,说烟火气养我,原来是指他带给我的功德之气!” “即是山君也没明说,我也不便多嘴,还是莫要提及。” 想到此处,她也感觉昨夜心思用得太多,累得很,便闭眼休息。 院中,陈旺合拢厚厚的书籍,已然看完,闭眼回想。 “北齐王朝,镇邪司,城隍庙,城中仙,九州府仙,帝王庙,国运化龙……外面的世界还真是精彩!” “最精彩的还是那圣天气运,厚积功德,便可得圣天眷顾,得到真仙位?” 他嘿然一笑:“若是哪天把天下功德都收入囊中,不知道可否把圣天拉下马来,我来做那天上天!”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陈旺无趣时的遐想。 如今被困山中,外面的世界,距离还有些遥远。 最起码,陈旺得把身子补成活人,修为有成,再见到李长胜问清楚生前之事,才可能走出这座大青山。 …… 与此同时,苗家小院。 四邻八舍都涌入院中,人头攒动,讨论声不绝于耳。 “苗家这是怎么了?咋的一夜之间,五口人都没啦?是妖邪进寨子杀人啦?” “不是妖邪!是自作孽不可活!听说苗正那老不死的使邪术,用子孙的性命延年益寿,闹得俩大孙儿变成恶鬼,活生生给他咬死了!” “啊?还有这事儿?” “你们想想,苗正刚娶媳妇那会儿,生了不少孩子,哪个不是过几年就夭折了?还有苗长寿的儿女,也都如此!” “你这么说,我倒听明白了,那老东西忒不是玩意!拿儿孙的命养自己呢!” “怪不得看他白白胖胖的,脸面比谁都红润,那是吃儿孙血馒头,吃出来的恶福分!” 众人讨论之时,背后响起低沉喝声。 “都让开!族长来了!” 只见吴岩眉头紧锁,分开人群,沉声道:“叔叔婶子们让条路,我先进去看看。” 众人看到吴岩到来,纷纷主动让路,还有人要他主持公道。 可见吴岩人平日里人缘不错,寨子里的人大多都服他。 “好浓的血腥子味!” 吴岩才进屋,便捂住口鼻。 他平日常进山打猎,还会宰杀山中野味,是熟悉血腥味的,轻易不会抵触。 但闻到苗家屋中的气味,吴岩只感觉头晕恶心。 他强忍着不适,走到苗正的屋子,恰好看到一缕烟火气儿飘荡在半空中。 吴岩似乎身怀秘法,竟然能看到飘荡的刘菜花魂魄。 他沉声询问:“三姑,这是咋回事儿?” “自作孽,不可活!” 刘菜花叹息摇头,“这事儿闹大了,我得回去找吴老锅子问问,他那里是不是真有苗正未过门媳妇的冤魂。” “等问明白,我再去找你!对了,那何家的大门让人看住,别让何家人跑咯!” “咱寨子里闹出这么大的人祸,就算胡花太奶不在了,咱自己也得管,不然让山君大人知道,整个寨子都要跟着遭殃哟!” 她又转头看看窗外,“天快彻底亮了,我这魂儿不能在白天出来,我得先回去了!” 说完,刘菜花的魂魄随着香火气,飘出屋子,向自家院子而去。 吴岩方才听得满头雾水,赶忙看墙上的血书。 血书并不是以孙秀莲的口味描述,而是直白讲出了苗家的罪责。 让孙秀莲写血书,陈旺当时只是怕留下自己的字迹把柄,随意找个外人写。 “苗家干过这么多恶事?” 吴岩大为震惊,转头又看向耳室。 只见那昏暗的房间内,长明烛依旧在跳动,映照出诡异的红色瓷娃娃,笑眯眯盯着供桌之下。 供桌前,苗正、苗长寿、何彩菊三人匍匐跪地,似是在叩头请罪。 而苗添福和苗增寿兄妹俩,分别踩在苗正的头颅上,兄长扯出苗长寿的肠子,妹妹啃食何彩菊的肝脏,如恶鬼生食父母! 这一家五口都已死绝,连魂魄也不剩。 “嘶——” 吴岩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当场吐出来。 “快!快!找收尸的,进去收拾一下!” 他捂着嘴跑出屋子,刚喘过两口粗气,又恍然起身大喊:“还有!寨子里所有人家,必须出一个壮劳力,把何高书他家围了!苍蝇都不能飞出来一个!”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很快相互招呼着,聚集出一群精壮汉子。 “何家这群畜生!” 吴岩喘匀气息,怒冲冲看向寨子东面,“今日,我吴岩就算去祖祠里请老祖宗出面,也得毙了这群妖人!” “走!随我去围了何家!” 他带着那群精壮汉子,浩浩荡荡向着寨子东面而去! …… 吴过家,篱笆小院里。 陈旺手中的书换了又换,已经看过三本,手中拿着的是最后一本《至阴物血供养术》。 他合拢书籍,缓缓吐出一口气,随手扔回到人皮藏物中。 “这几本书还挺有用,让我彻底弄明白,那红发瓷娃娃到底是什么玩意!” 陈旺眯起眼睛,瞥了眼何家大院方向,“法门都被我摸得透彻,红毛妖物就算藏得再深,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6章 起势 之前,陈旺不明白红发瓷娃娃的术法来历,如今他已清楚,便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等会去何家,要有好戏看!” 陈旺听到寨子中的动静,也起身向远处看去。 此时,一缕香火气飘飘荡荡,从寨子里归来,正是满脸疲惫的刘菜花。 “刘婆婆早!” 陈旺笑眯眯向着刘菜花打招呼,“我做了饭,等会儿您过来吃。” “旺娃子,起得真早,还会做饭,真懂事。” 刘菜花看到陈旺,露出一抹笑容,但随之震惊,“娃子,你能看到我?不害怕?” “爷爷昨夜不是给您说过,我有阴阳眼。” 陈旺轻笑解释:“我这眼睛天生的,见古怪东西见多了,自是不怕,再说婆婆您人好,我为何要怕?” “你这娃子,嘴是真甜!” 刘菜花恍然记起,昨夜吴过是提及过陈旺有所不同。 “看你是个好苗子,回头指不定还能跟婆婆学这出灵的手艺。” “旺娃子,你把吴老锅子叫起来,婆婆等会儿有事要给他说。” “好,我这就去。” 陈旺转过身去,把宿醉的吴过叫醒。 没过片刻,吴过就打着哈欠来到院中,刘菜花的魂魄也已经回到身躯里,走过来。 三人吃着早饭,刘菜花说起苗家的事情。 “啊?出了这么大事儿?” 吴过瞪着眼睛,赶忙询问:“娃子,那女鬼待的破衣衫在哪呢?昨晚喝太多,把她都给忘了!” 陈旺淡淡道:“爷爷,就在屋里放着。” 方才他就把孙秀莲放回屋中,顺带还解了封印,做成不曾出屋的假象。 “哎呀!莫不是昨晚一时不察,被那女鬼跑出去作恶?” 吴过焦急起身,就准备进屋去拿嫁衣。 “爷爷,我去。” 陈旺刚想起身,被刘菜花按下,“让他去,老不死的,一天天不做正事,真出了事也怪他!跟你没关系!” “旺娃子,你先吃饭,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点肉。” 刘菜花给陈旺夹了块腊肉,抬头看着吴过从屋中拿出红嫁衣。 吴过当即质问孙秀莲,是否去作恶。 孙秀莲是被陈旺叮嘱过的,自然不敢乱说,只道是老实呆在嫁衣中,不曾外出。 “我看这闺女也没说慌,确实不是她做的。” 刘菜花沉声道:“昨夜,我与那行凶者交过手,是山外来的……镇邪司的妖人。” “镇邪司?” 吴过皱眉头,低声呢喃:“他们虽很少进山,可在外头那可是官老爷都怕的狠人。” “他们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如此说来,倒像是他们办事的作风。” 陈旺边听两人谈论,边装作吃饭,实则悄悄都把饭菜都存入人皮藏物中。 没办法,以他如今的身躯,不能接受米粮入腹。 昨夜吃了那顿饭后,到如今还在难受。 等到这顿饭吃完,吴过和刘菜花也下过决定。 “今日,必须去何家问罪!” 刘菜花起身,“若是胡花姐姐还在,老姐姐也不会放着何家作恶的!” 吴过点头,“说得有道理,等等我陪你同去!” 两人打定主意后,陈旺也附和道:“爷爷,我也想去看看。” “去!一起去!” 吴过站起身,拍拍陈旺的肩膀:“今后你要继承爷爷的衣钵,自然也要知道,爷爷我这守香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守香人? 陈旺眼前微亮,想起刚看过的《九州杂记》中曾记载此事。 无论是山中大仙儿,还是山外的仙儿,都需要香火供奉,每年消耗的香烛不计其数。 而这香烛也分各种类别,譬如陈旺曾食用的血香,胡白白用的黄香…… 每种供香和供烛的制作过程不同,效果也相差甚大,需要专业的制作,更需要有人收敛。 这守香人,便负责制作,收敛各方百姓供给大仙们的香烛。 同时,若是百姓家出了事情,守香人有时也会出手,维护大仙儿们的名头。 陈旺暗道:“这大山中的大仙行事,其实与山外的那些仙儿差不太多,只是管辖的地段不同。” “这山外的大仙麾下,有大把的守香人,巡夜人,负责收取香火,保护一方安宁,山内也是如此,只是人数少些。” 麻雀虽小,肝胆俱全。 多与吴过和刘菜花交流,还真能见识到不少东西。 陈旺立刻起身表态,“爷爷,我定然好好跟您学!” “好娃子!” 吴过面露满意笑容,摸摸陈旺脑袋,“等会儿跟爷爷一起去!” 三人各自去准备。 吴过换了身衣服,腰间挎了柄短刀,兽皮刀鞘擦得锃光发亮,隐隐有气息扩散开。 那柄刀,不是凡品,最少也是小品法器。 刘菜花在家中拿了不少东西,什么铜钱剑,黄符,铜炉……看起来是做法所用。 陈旺没什么收拾的,只是换了身干净衣裳。 随后,三人才奔着何家而去。 红眸大概是睡得太死,并未察觉到三人的行动,站在梧桐树上酣睡。 …… 寨子东边大院,何家门口。 “族长,前门后门都堵住了,保准谁也跑不出去!” “我叫海柱哥带着人,把两侧的高墙下也守住,翻墙也跑不掉!” “岩叔,要不要我带人冲进去,直接把何家人都扣了!” 几人围着吴岩,七嘴八舌讨论。 “莫要着急。” 吴岩面容肃穆,“别忘了,何家是靠啥出的头,若是不小心惹了何家人,我们都不好过!” 闻言,众人气焰顿时萎靡,唯唯诺诺不敢再多言。 大概八十多年前,何家老祖带着何家人搬到吴家寨子,仅仅用了十年,就搬到东边大宅院中。 靠的正是一手批命,看风水,还有下咒的法子! 当初有人欺负何家初来乍到,不过是占了他家地头,便被咒得小半年爬不起床。 吴家本家靠着何家的看命手段,培养出读书的种子,走出过大山去。 正是靠着巴结吴家,外加下咒的手段,才让何家在山里站稳脚跟。 “大家再辛苦等会儿,待到三姑过来,事情便好办了!” 吴岩沉声说着,盯着何家的大门。 何家宅院虽然老旧,门却修葺得极好,大门之上油光锃亮,刚刷过红漆,艳得似血。 对比四周灰蒙蒙的墙壁和石柱子,反倒透露出几分邪性。 常人只是觉得有些不搭,但在吴岩眼中,那扇大门冒着腾腾香火气,似山中浓雾。 吴岩眯起眼睛,暗道:“有些时日没关注过何家宅子,之前没发觉,他家门口香火气怎么如此浓郁,都快赶上祖祠了!” 正当他想着,身后有人招呼。 “三姑奶奶来了!快让开!” “锅子爷也来啦?嘿!咱吴家寨子的两尊老仙儿都来了,看那何家还怎么作妖?” 在众人的拥簇中,陈旺三人来到何家门前。 “三哥,三姑。” 吴岩料到吴过也会来,并不诧异,只是上前打招呼。 “嗯,叫过门了吗?” 刘菜花板着脸,眼神沉重,紧盯何家大门。 吴岩轻声回应:“还没呢,我没敢去,这不等您到再说。” “您看咱是先敲门,还是先去祖祠问问老祖宗的意思?” “先敲门吧,弄不明白事情,就去打扰吴家老祖宗休息,不好。” 刘菜花淡淡说着,眼神示意吴过,“老锅子,你去,小心点。” “嗯。” 吴过深吸一口气,口中念叨着:“炉中大火烧,仙气身中聚!” 呼哧—— 他那强壮的身躯,顿时臌胀,冒起腾腾热气儿,大步上前敲门。 砰砰! 两下重重敲下去,红漆大门震颤。 “咦?” 可在陈旺眼中,却是不一样的景象。 只见吴过敲门之时,门上的香火气似是根根尖刺,要去扎吴过,但吴过身上热气蒸腾,顿时让香火气消散! “还真是批命下咒的小法门!” 陈旺暗道:“这门上的香火气,便是咒毒,寻常人若是碰了,当场便会手脚溃烂,吓人得很!” “但吴过爷爷身上有活炼法门,这等小法门却是伤不得他。” 由此可见,何家也确实硬气,是想给宅子外的人个下马威。 按照这态度来看,是要来硬的! 那这场戏,可就好看啦! 陈旺眯着眼睛,默不作声观瞧。 吴过也感觉到何家大门有所不同,方才敲上去凉的刺骨,明显是有人在作怪。 他气呼呼破口大骂:“苗穗,少他娘的装大头蒜!” “寨子都吵翻天了,你在家里听不到?赶紧开门,跟乡亲们把事儿说明白!” 砰! 随着叫骂声,吴过手上力气变大,将大门砸得乱响。 “是我们家哪位惹了锅子爷,让您这么大火气?” 门内,终于有回应声。 大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一男一女。 男的五十岁左右,身材干瘦,双眼乌青,似是天天睡不好觉,分明是活人却满身阴冷气。 这是何家老三,何高书。 女的也是五十左右的年纪,但皮肤很好,如苗正那般富态象,皮肤白腻,反倒看起来似是三十七八的俏夫人。 这人便是苗穗。 吴过见到两人,冷声道:“苗穗,你哥哥死了,你不知道?” 苗穗惊讶道:“我哥哥死了?他身体那么好,怎么会死?难道是被奸人所害?” “少他娘的装蒜!” 吴过怒骂:“你伙同你哥哥做的那些腌臜勾当,都已经被人查出来了!” 苗穗更惊讶,直哎呦呦:“锅子爷,您这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我干过什么勾当?” 何高书更是怒道:“吴老头,你别倚老卖老!怎么,你欺负我小娘和我们何家孤儿寡母,没人有你辈分高?” 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对着俏寡妇叫小娘也就罢了,还说出孤儿寡母这话。 真是叫人听的牙疼! 陈旺更是看出来,这苗穗满身邪气,睁眼说瞎话。 谁家好人听到哥哥死了,不赶紧询问缘由,关心哥哥的事情。 她倒好,对哥哥的死一点都不上心,开口便是争辩。 显然是早就知道哥哥苗正遭遇毒手,只是在努力隐瞒自己的过错。 “少他娘的废话!” 吴过的暴脾气,哪跟两人废话,伸手就要去抓苗穗,“跟我去吴家祖祠里说清楚!” “锅子爷,您这就是不讲理了!” 苗穗冷笑道:“我家老爷虽然走了,但也不容你如此欺负到何家头上!” 她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伸手从怀里拿出个稻草扎的小人。 那稻草小人上写着吴过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透出邪气。 “叫你欺负人!叫你不讲理!” 苗穗抬起脚,脱下布鞋,对着稻草人狠狠抽打。 啪啪啪! 三鞋子下去,吴过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三下,竟然真就踉踉跄跄,跌坐在地。 “好你个苗穗,还敢用邪法!” 吴过气得大骂,还想起身。 可苗穗冷哼一声,又把稻草人狠狠摔在地上,踩在脚下! 扑通! 吴过顿时趴倒在地上,脸上陷下去大块,不能再动弹。 此刻,就仿佛苗穗隔空踩在吴过的脸上! 苗穗眯起眼睛,耀武扬威地冷笑:“吴老锅子,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 “你一个被赶出吴家祖祠的守香人,多什么?胡花太奶都死了,谁还能为你撑腰?” 吴过听得心中恼火,大骂道:“妖妇!锅子爷我等会儿要打烂你的嘴!” 刘菜花满脸火气,独自坐下,摆弄她的那堆玩意,看样子是要开坛做法。 陈旺眼神也很冷。 若不是此刻不便出手,他早就上去抽苗穗了! “哎呀!何家人下咒啦!” 背后吴家寨子的人面色惊恐,纷纷后退。 寻常人不明白,但陈旺看得清楚,这是苗穗用的批命法门。 她借着吴过的生辰八字,以稻草人为媒介,施展‘控命术’,也叫‘打小人’。 这算是咒术的一种,但不高明,只能欺负吴过这种只会活炼,却不懂法门的半吊子,或者寻常人。 刘菜花这种懂出灵的,应该就能破她的术法。 想到此处,陈旺转头看向刘菜花。 果不其然,刘菜花已经摆起供台,嘴里念叨着:“山君老爷显灵!睁眼看看这恶婆娘!请山君老爷治她!” 请灵? 陈旺眼角微跳,暗道:“刘婆婆本事大,竟然上来就要请山君?” 山君,可是陈旺都请不来的主,刘婆婆能请动? 陈旺不由看着供桌上的香火,是不是真的向大山里飘去。 可那香火飘飘荡荡,没过多远就消散,明显是没人收到。 刘菜花请不动山君! 眼见吴过被踩得叫骂不断,刘菜花却无计可施,陈旺颇为无奈。 “哎!还得是我出手!” 陈旺暗叹,悄悄摸出张血肉纸人,丢到人群中。 纸人飘飘荡荡,冒出一阵白光,顺着供台香火落到何家大门前! 那纸人剑侍一袭白色纸张长袍,手持长剑,被浩然正气映得神光焕发,还真有几分神仙相! “吾乃青冥山君座下除恶童子,何人唤我前来?” 纸人剑侍怒目圆睁,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到刘菜花身上。 陈旺眯眼暗道:“呵!那山君老头只坐仙位,不做实事儿,今日,不如让我来当一当这山君!”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7章 杀人 与此同时,山中某处。 青袍书生微微睁开眼,轻笑摇头,“胆子还真大,连我都敢冒充?” 但他也并未多言,只是闭上眼睛,继续静修。 “哎呀!还真请来了!山君老爷心真善呐!” 刘菜花喜出望外,她自己都没想到能成功! 在这山里头,她知道的大仙除了胡花太奶就是山君老爷,若在平日,她都是请胡花来帮忙的。 但如今胡花太奶仙逝,她自然只能尝试去请山君老爷帮忙。 之前她没有试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没想到,还真行! “山君老爷显灵了!快磕头!磕头!” “哎!山君大人座下童子都来了!这卖相!可是真大仙儿!” 吴家寨子的人不明所以,跟着跪拜磕头。 苗穗和何高书面色瞬间惨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陈旺自是不管那么多,暗自下令:“拿下那恶婆娘!” “得令!” 纸人剑侍瞬间气势升腾,怒喝道:“贼妇苗穗!还敢行凶!速速受死!” 纸人剑侍手中长剑挥舞,直奔苗穗而去! “我,我……” 苗穗本来还该有些手段,若是肯反抗,兴许能与纸人争斗几下。 可在‘山君老爷’的名头前,她是动都不敢动! 嗤—— 纸剑斩落! 苗穗踩住稻草人的腿,瞬间被斩成两节,踉跄倒地! “啊——” 她抱着断腿不停惨叫翻滚,鲜血泼洒,顺着台阶缓缓流下。 苗穗一时不慎,还从台阶上翻滚下来,咕噜噜滚落到吴过身前。 何家的台阶很高,高到寻常人不敢往上踩,也是苗穗平日里最为得意之处。 但此刻,苗穗却恨极了那高耸的台阶,将她摔得头破血流! “你这恶婆娘作恶忒多!连山君老爷都看不过眼!” 吴过爬起身来,抓起苗穗的衣领,冲着她的脸上啪啪大嘴巴子招呼! 苗穗也没有力气再反抗,不知道是疼晕,还是被扇晕,反正晕了过去。 “爷爷,莫要打死她,还得问话呢。” 陈旺悄悄上前提醒。 吴过这才气呼呼将苗穗扔到地上,“给她把腿绑住,别流血流死!” 后面有人上前,给苗穗胡乱绑住大腿,不至于死得太快。 但实际上,她并不食气修行,只是会些批命法子的寻常人,若是没人为她疗伤,只是止血也依旧要死。 这会儿,有山君老爷派来的‘除恶童子’,何高书也不敢再折腾,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走!进去问罪!” 吴过一手提着苗穗,一手提着何高书,往何府中走去。 陈旺也眯起眼睛,暗自观察。 他能感觉到,那红发瓷娃娃的气息,就隐藏在何府之中。 大院里还有几个人候着,都是何家之人。 何家老太爷本来有四个儿女,何高书只是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一个妹妹。 妹妹何彩菊嫁给了苗正,两个哥哥,老大是个残废,自幼双腿残疾,需要被人推着。 老二夭折得早,听说没活过十几岁。 所以,何高书才得宠,养成骄横的习性,平日里就欺凌霸道,名声很不好。 如今还在何府中的人,多是何高书的大小媳妇,细细数来便有五个,最小的媳妇才二十多岁。 那群妇人自然是不敢言语,唯唯诺诺低着头。 还有两人,是父子。 老的风烛残年,躺坐在木制轮椅上,似乎随时都会死去。 这是何家老大‘何高镇’,已有六十多岁的年纪,只是久病在床,很少在外面露面。 他身后跟着个瘦弱的青年,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也是病恹恹的样子,推着轮椅。 这是何高镇的儿子,何须。 说来也奇怪,何家人丁稀少,几乎要绝后。 何高书天天乱搞,却没有子嗣。 那对病痨鬼父子更是如此,何须连媳妇都没娶。 “这何家跟苗家一样,祖上应该也用过吃子孙福命的法子,搞得如今术法反噬,马上就要绝后灭门!” 陈旺打眼看去,便明白其中缘由。 他默不作声,目光从何家人身上扫过,开始寻找红毛瓷娃娃的所在。 何高镇是个懂事的,叹息道:“族长,锅子爷,三姑,家里这俩畜生办了烂事,您只管秉公执法!我们何家绝不袒护!” “何大爷,您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们直接就把事情摆明白吧!” 吴岩说得不冷不淡,转头低声询问吴过,“三哥,您那人证呢?” “对!老子有人证!” 吴过从背包里掏出那件破嫁衣,高声喊道:“孙家闺女,你出来!与何家小畜生对峙!” 孙秀莲哭泣道:“老高人,太阳这么大,我不敢……” “毛毛躁躁的,这大白天的,她一个鬼可敢出来?” 刘菜花埋怨道,顺势叫人都走进屋中,把门窗关住,用黑布盖住破嫁衣,孙秀莲才敢现身。 孙秀莲的事情都用血写在苗家墙上,大家自是明白。 吴过直接质问何高书:“这恶事可是你做的!” 等何高书看到孙秀莲,脸面骤变,“你这恶鬼,怎么还敢血口喷人,不是我做的!” “你胡说!” 孙秀莲哭泣:“你杀了我,还用邪法扣了我的尸骨,如今却不认账!” “你这恶人,该死一万遍!” 她哭着,戾气逐渐升高,周围阴风阵阵,伸出森白鬼爪,就要摘了何高书的脑袋。 “闺女,别冲动!” 吴过挡在何高书身前,低声道:“咱给你办事,得把冤情说明白,不然大家不服气。” “嗯!” 孙秀莲哭泣道:“我的尸骨就被他们藏在家中,只要找出来,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话到此处,何高书慌了。 他高呼:“放你娘的屁!老子没事把骨头藏在家里?多晦气!” 还不等他再说,纸人剑侍上前一个大巴掌,把他扇得嘴角鲜血直流,趴地不起。 “找尸骨这事儿,得看你的了。” 吴过看向刘菜花。 “可能要用点时间……” 刘菜花又掏出符纸,嘴里念叨着,施展那不入流的小术法。 见此,陈旺赶忙低声道:“爷爷,我有阴阳眼,要不我也去找找?” “对!旺娃子帮帮你婆婆!” 吴过当即点头,又叮嘱道:“若是找到,可不敢自己去,以免有危险!这何家太邪性了,爷爷我都不敢自己瞎逛。” “好!爷爷你放心。” 陈旺早就察觉到孙秀莲的尸骨所在,那里还有红毛瓷娃娃的气息,想要亲自前去。 却不想,这时候,那病秧子何须站出来。 “锅子爷,我知道!咳咳……” 何须不知是不是太激动,还咳嗽两声,“苗穗和三叔神神叨叨,封了一间房子,兴许就在那里面!” 嗯? 陈旺颇为诧异,看了眼何须。 这家伙说得还真对!陈旺发觉邪性之处,正与他形容相似。 他这是要大义灭亲?明哲保身? 还是说,那地方还有诈? 陈旺眯起眼睛,低声道:“那地方邪性,我爷爷可不敢进去,你带我们去。” “好!我带你们去,我先进屋!” 何须眼光闪烁,似真是个狠人,想要掀翻他那名义上的‘小奶奶’苗穗。 见此,众人也不多说,只跟着何须去那间屋子。 何家说是大院,不过是四面有屋舍的四合院,并不是仙府那般,分前院后院的真正豪宅。 何须说的那间屋子,就在角落处的柴房边。 门上有把锁,门窗都被木头封住了,不见天日,与苗家的那间屋子一样做派。 何须直接砸了锁,砰得把门推开! 只见那屋子之内,摆放着十多个红毛瓷娃娃,见到阳光便尖声惨叫! 中间供奉的,是个赤发童子! 但那童子极为古怪,全身的皮都被扒了,头发被鲜血浇灌,腥臭鲜红。 “啊——” 赤发童子被阳光照射,顿时睁开双眼,露出猩红眸子,发出尖锐叫声! “没错!这就是红毛妖物!” 陈旺看到那扒皮童子,眼前一亮,心中大喜。 根据书中记载,红发瓷娃娃名为‘肉傀儡’,是种极为罕见的法门。 施术者用身躯的血肉毛发为引,制造出的傀儡,可以继承部分施术者的术法和修为。 此法特别之处便是,只要你舍得一身剐,可以分身无数! 所以说,它罕见,且很强!可以说是小品术法的巅峰! “咦?不对!” 陈旺欣喜过后,又立刻皱眉,“气息不对!” “按照红发瓷娃娃的修为道行,红毛妖物的本体,最少要是凝炉境巅峰,甚至是焚香……可怎么眼前这具童子身躯,只有凝炉六脚的实力?” “难不成……” 还不等他继续推断,那红发童子尖叫着跳起身! “何家!你们不讲诚信!” 血淋淋的赤发童子怒吼,操控那堆瓷娃娃向何须扑过去! 何须似乎早就知道赤发童子会如此做,惊恐后退,连滚带爬躲到刘菜花身后。 “三姑,救我!救我啊!” 何须惊恐大喊,“这邪物要杀人啊!” 此时,纸人剑侍还在刘菜花身后,刘菜花赶忙喊道:“除恶童子大人,还请出手!” 陈旺本不想让纸人出手,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只要发现赤发童子的真身,便不需要出力的。 况且,他对何家人也没有好感。 但此刻,非但要保刘菜花的安危,还有个极其重要的猜想,需要验证。 何须也得活下来。 所以,他出手了。 陈旺暗自调动纸人剑侍,向那赤发童子冲过去,几剑斩杀那群瓷娃娃。 “死!” 那赤发童子也发了狠,血淋淋身躯泼洒之时,燃起一团团血色火焰,弥漫着黑雾,笼罩四周。 瞬间,纸人剑侍被黑雾吞噬! 陈旺能感觉到,纸人剑侍的气息不断削弱,实力难以发挥。 “控制魂魄,压制实力,是食魂的路子……” 陈旺暗忖:“怪不得在狐狸山时,那群大仙都现出本体,死后魂魄全部消散。” “原来都是这赤发童子搞的鬼,用的是食魂法门。” 这一幕,也让周遭人都炸了锅般大喊大叫。 “三姑,这怎么回事?” “哎呀!连山君大人的童子都被压制了,那邪物当真厉害!” 从实力上来说,这已经不是吴过和刘菜花能解决的,在场众人更是没有其对手。 除非,陈旺展露实力,才能压制这赤发童子。 但陈旺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在赤发童子出现之时,大山深处已经有两道深远的气息探过来。 是山君和常垄。 常垄的气息更是暴躁! 陈旺能感觉到,他正飞速向这边赶来! 与此同时,吴家祖祠里,那尊金光法相也坐不住了。 “老祖?” 吴岩似有感应,转头看向祖祠方向,用力点头,“孙儿明白!” 接着,他扎了马步,脱去上衣,发出浑厚的喊声。 “请!老祖亲临!” 只见吴岩那结实的身板上,勾画着奇怪的符箓,此刻忽然冒出璀璨光芒! 随之一缕缕香火从吴家祖祠飘荡而来,夹杂着莹莹金光,落到吴岩身上。 吴岩的脸上瞬间香火气萦绕,幻化出怒目狮子模样,流转变幻。 “妖物!休得猖狂!” 此时,身躯的声音气息都已经改变,不再是吴岩,而是吴家祖祠里那尊金光法相。 “呦?这吴家原来还会请灵法门……不对,确切说是起乩法门。” 请灵分为很多种,有陈旺这种,借物件请灵体现身。 也有吴岩这种,通过在身上刻画符箓,祭拜专一的大仙,成为乩童,必要时可请大仙的灵上身。 本质上都是请灵诛邪的法子,不过施展的方式不同。 陈旺眯起眼睛,“我本想借山君或是常垄的刀,来杀这红毛妖物,却不想,借到吴家那老家伙的刀。” “呵!这是你自己甘愿给我当刀使,可不怪我!” 他也能猜出来,事情出在吴家阵法内,吴家老祖若是不出手,大概也要受牵连的! “赫——” 吴岩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的吼声,身冒金光,冲进黑雾之中。 咚咚咚! 随后,黑雾中传来一阵打斗声,还有赤发童子的惨叫。 “连你也……” 赤发童子大概还想喊什么话,被吴岩打断,随后便是更加凄惨的叫声。 他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陈旺心中已是了然。 “果然啊!这阵法里面的大院里,就没有干净的!” “何家,吴家,都与这妖物有勾结,怪不得吴家那老家伙忍不住出手!” 陈旺冷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黑幕下面,在唱什么大戏!” 吴家老祖的实力自然是高,没过片刻,黑雾散去。 此时,纸人剑侍身躯破碎,剑都折了,有些狼狈。 “呼呼呼……” 吴岩更是凄惨,浑身是血,喘着粗气,脚步踉跄。 陈旺察觉到,他的气息恢复正常,吴家的金光法相走了。 吴岩手中提着那剥去皮的赤发童子,踉跄两步,跪倒在地。 “妖物,收了……” 说完这句话,吴岩双眼翻白,昏倒在地。 “族长!” “老七!” 众人一哄而上,吴过也面色担忧,上前扶住吴岩。 趁着大家都关心吴岩伤势之时,陈旺悄悄挤在人群中,观察那赤发童子。 童子已经被打的开膛破肚,脏器淌得满地都是。 “用活人孩童扒皮?以鲜血日夜侵染头发,做成童子真身?” 陈旺看得背脊发凉,目光骤冷,打量地上的脏器。 心脾肺肾……四脏具齐,唯独少了‘肝’! 那块肝此刻被捏成碎末,还有大块握在吴岩的手中。 “还以为你有什么新门路,原来……还是肉傀儡!” 陈旺眼光闪烁,心中不住冷笑。 那赤发童子的真身,应该是有凝炉境巅峰的实力,甚至于有焚香境的实力。 不过,他却以‘肉傀儡’法门,将本体化作五份,分别寄宿在五脏之中。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一处真身死亡,另外四处还可以苟活,不至于魂飞魄散,彻底完蛋! 今日在何家斩杀的,是五脏中的‘肝’! “这样的扒皮童子,应该还有四个!” “只可惜,吴家那老东西做得太绝,把这玩意分出来的魂儿给打散了!不然还可以拘魂,问出剩余童子所在!” 陈旺揉揉鼻梁,暗道:“不过,我既然已经摸到赤发童子的真身,剩余几个也藏不住!等等就想法子把其余几个也揪出来,问个清楚!” 比起这些,其实陈旺更想看,眼前的大戏,何家人要如何唱下去! 抓苗穗,破冤案,杀童子…… 看似,何家已经被洗干净,没有任何肮脏之处。 但有个极为重要的谜团,还没有付出水面! 那就是苗穗在寨子外面养的‘蝉尸’! “何家这场戏,还没唱完呢!” 陈旺饶有兴趣,继续观瞧。 众人把吴岩抬走,又从供桌底下挖出孙秀莲的尸骨。 那尸骨上用的法子,不是苗穗会的粗浅法门,看样子应是赤发童子出的手。 除去孙秀莲的尸骨,还有不少婴孩的干尸,皆是被放光血而死。 应是祭炼赤发童子所用。 “他娘的!何家人真是疯了!竟然在家里养这邪性玩意!” 吴过老脸赤红,气冲冲喊道:“老子去把那群狗东西都打死!” 他如一阵疾风,大步向着内堂而去。 “爷爷,等等我!” 陈旺微挑眉毛,也快步跟上。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8章 赦封 何家大堂内,人头攒动。 “都让开,锅子爷要问话!” 众人主动分,让吴过和陈旺从人群中走过。 “疯了心!你们何家真是疯了心!” 吴过满脸怒气,指着何家人大骂。 何家人纷纷低下头去,何高书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锅子爷……” 何高镇咳嗽两声,低声道:“咱何家是出了两个畜生,我何高镇不能代父清理门户,给寨子里惹来如此多的麻烦,是我的错……” “但,请您看在我何家曾对寨子的贡献,还要秉公执法,不要祸及我何家无辜,有任何过错,我何高镇一人担之。” “还一人担之!你担得起吗?” 吴过的暴脾气自是听不进去这些场面话,气冲冲大吼。 “老锅子,你别瞎来。” 刘菜花轻声呵斥,转身说道:“何家大郎,今日寨子里的人都在,咱也不说那些瞎话,功过自有大家一起评论。” “何须,扶我起来……” 何高镇颤巍巍,被何须扶起来,向着所有人行礼。 “父老乡亲们,我何家对不住大家,但请诸位看在我何家乐善好施,也曾救济过大伙儿,还请留给我何家一条生路。” 何家在闹出这档子事儿之前,确实在寨子里颇具名声。 除去帮人看风水,批命,给孩童起名字,有时也会借钱粮给百姓,算是有良心的富户。 话到此处,不少受过何家恩惠的人,眼神闪躲,已经没有方才那般义愤填膺。 所谓群情激奋,讲究的是个气势,大家热血上头,多少会情绪多于理性。 但当有人安抚过后,众人冷静下来,便不会那样冲动。 “这老小子,手段高啊!” 陈旺眯着眼睛打量何高镇,对这位双腿残疾的何家大爷,多了几分重视。 经过这样一闹,本是对何家的怨气,渐渐转回到苗穗和何高书身上。 “我来问话!” 吴过怒气也消去几分,拿起茶水,泼醒昏迷的苗穗。 “嗯嗯……” 苗穗面色惨白,迷茫看着周围众人,当看到存放孙秀莲尸骨的老瓮时,眼神瞬间冷清。 她最终只是低下头去,隐藏住阴狠的眼神。 她大概也是明白,今日算是完了。 吴过不给何家留情面,直接质问何高书:“何老三,把你做的恶事一一道来,别再让锅子爷我发火!” “否则……” 噌—— 他拔出腰间短刀,顺手挥动,割断何高书的一缕长发。 “锅子爷这把斩恶刀,可不给你留情面!” “锅子爷饶命!我说!我都说……” 何高书吓得裤脚流出一滩骚臭,瞬间尿了一地。 陈旺则是细细打量吴过手中的短刀,暗自生奇。 吴过的刀不是稀有的法宝,材质只能算是凡品,但刀身侧边,刻着的【斩恶】二字,却有气息流转,支撑这柄刀踏入小品法器的行列。 “斩恶养刀?有点意思……” 陈旺想起书中记载,“刀剑本无眼,只看人如何使用,若是那主人有大能耐,让刀剑时常见血,便能养刀剑有灵。” “吴过爷爷这柄刀,就斩杀过很多妖邪之物,才会被养成法宝。” “如此想来,他走江湖也不尽是吹牛,多少是有本事,做过不少事情的。” 等他回神,再细细听何高书道出罪行。 根据何高书的交代,他与苗穗早就有私情,两人相识之时,苗穗便想巴结何高书,习得何家批命的术法。 何高书是个脑袋随着下半身思考的主,自然没抵御住美色诱惑。 两人起初只是有奸情,并没有那么大的野望。 直到有一日,何高书从何家院子角落里,发现一个老瓮,其中镇压着一块黑色的‘肝’。 那块肝脏口吐人言,许诺何高书,只要将其放出来,塑造血肉童子身蕴养,便会交给他许多法门。 “呦?正主来了?那赤发童子的肝,原来是被何家镇压的。” 陈旺心中暗动,不由看向何高镇,“隐匿邪物在家里,他估计要解释一番,撇清关系的。” 果不其然,何高镇咳嗽两声,高声怒骂:“孽畜!孽畜啊!我何家祖先镇压的邪物,就被你这样放了出来!” “大哥,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何高书哭诉,还想解释,却被陈旺打断。 “刚才我爷爷说了!有没有错,大家说了算,你只管说下去!” 陈旺颇具气势的话语,让众人纷纷侧目,暗自赞叹少年还挺能撑场面。 何高书只好继续说下去。 那赤发童子养成血肉身躯后,便真的交给了何高书与苗穗术法,两人的野心才逐渐膨胀。 苗穗先是以邪法魅惑何家老太爷,也就是何高书的老爹,何辅堂。 何辅堂娶苗穗进门后,两人便用术法害老爷子,使其几个月内便去世,让苗穗有掌管何家的资格。 苗穗作为何家辈分最高之人,又有何高书的帮助,很快压制住他大哥何高镇,彻底掌管何家。 自此,苗穗与何高书成为何家真正掌权人,奸情无人能管,肆意挥霍何家的财产。 “你真是畜生不如!” 何高镇听后,气得咳血,颤抖指着何高镇,“咱爹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联合外人,害死咱爹!” “还有你,这个贱妇!枉我爹对你如此宠爱,你也该死!” “爹,您莫要生气,您若也气坏了身子,让我怎么活。” 何须赶忙拿出手帕,给何高镇擦嘴角的血迹。 “我是贱妇?呵!” 苗穗却冷笑:“你不睁眼看看,你们家都成什么烂样了?你们批命下咒,弄得冤债缠身,就算我不来也得灭门!” “若是没有我把老爷子葬入寨子的福山上,你们何家哪还能挺到今日?早在十年前就该死绝了!” 闻言,陈旺眼光闪烁。 苗穗的意思,那养尸地里埋的,是何家老爷子何辅堂。 但是,她并不知道那是在养蝉尸,还以为是真的给何家改了命。 “苗穗不知道蝉尸的作用,那就不是她要用……是赤发童子养的?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旺暗自思索,却感觉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贱妇!贱妇!” 何高镇气得不停咳血,想骂也骂不出声。 “大家伙听明白了吗?婆婆我算是听懂了。” 此时,刘菜花叹了口气,缓缓道:“这苗穗心狠啊,跑到何家来吃绝户!” 吴过也低声道:“如此听来,也不都是何家的错,错都是苗穗和何家老三做的,其他人确实没太大过错。” 何高镇咳嗽连连,还强撑道:“我有错!长兄如父!我身为何家长子,管不住弟弟作恶,我……以死谢罪!” 他说着越发激动,竟是扑倒地上,想要一头撞死! “爹!” 何须赶紧去阻拦,甚至不惜抢先扑倒在地上,给何高镇当人肉垫子。 “何家大爷!您莫要这样!” 如此一闹,寨子里的乡亲顿时心疼,不少人上前去拦着何高镇。 他这般做派,更让陈旺感觉有问题。 “呵!好个精彩的苦情戏!只是演的有些过了!” 陈旺心中冷笑,没去再看何高镇如何哭诉。 他转过身,对那黑布下的孙秀莲说道:“你的冤情,可听清楚了?” 孙秀莲哭泣:“小高人,您能让真相大白,我无以为报……” “不必多言,去报仇吧!” 陈旺暗自掐诀,施展刚从书籍上学到的御鬼之法,送孙秀莲出了嫁衣。 “何高书!苗穗!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拿命来!” 孙秀莲化作一股阴风,扑到两人身上。 “啊呀!那孙家闺女要杀人啦!” 众人顿时吓得一哄而散,避让退后,纷纷看向那大堂中央。 “不是我!不是我!” 何高书哭喊着,跪地磕头求饶,只可惜,根本没用。 孙秀莲那阴森鬼影扑上前去,森白鬼爪狠狠拧断了何高书的脖子! “早晚得死,总比饿死在路边好!我享受过,就值了!” 苗穗倒是看得开,静等孙秀莲摘去她的头颅。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头颅落地。 两人头颅咕噜噜滚动,鲜血侵染地面。 “呜呜呜……” 大仇得报,孙秀莲痛哭。 她本来流着鲜血的腔子,缓缓浮现一抹虚幻,逐渐长出头颅,面容。 她算不得漂亮,但很乖巧,出嫁时正是二八芳华,脸上稚气未脱,还有几分纯真。 “老高人,小高人,刘婆婆,吴家寨子的乡亲们,我孙秀莲能沉冤昭雪,恩情都在大家!” 孙秀莲跪下去,身上怨气逐渐飘散。 “此生秀莲无以为报,只得来生,一一报答大伙!” 说着,她重重磕头。 第一个头,是向陈旺磕的。 头磕下去,她身上的怨气已经完全飘散,只余纯净的魂魄,缓缓飘荡。 孙秀莲已经不再是妖鬼,而是寻常鬼魂。 第二个头,是向吴过和刘菜花磕的。 这个头落地,孙秀莲身上逐渐清淡,魂魄也有了升天的趋势。 第三个头,是向吴家寨子众人磕的。 等到这个头磕完,她身上升起星星点点华光,魂魄越发清淡,向着堂外飘去。 陈旺知道孙秀莲这是大仇得报,要投胎转世去了。 众人无言,无奈看着这位本该平淡一生,却饱受折磨三十载的姑娘。 孙秀莲走之前,一直盯着陈旺。 她虽然没说话,但陈旺能感觉出来,她大概有什么报恩的想法。 “去吧,再世为人,你便不会记得今生的苦难。” 陈旺暗自掐永生诀,心中默念送葬法门,助孙秀莲投胎。 神秘术法化作仙光,护送孙秀莲的魂魄远去。 待到那缕魂魄彻底升天,在大青山里云层里打了转,本该向着更远的苍穹而去。 却不知道为何,茫茫苍穹之上,亮起一道金光,将她送回到大青山里。 某处寨沟里,有人家传来婴孩的嬉笑声。 “呀!老孙,你生了个大闺女!” “闺女?嗨呀!我三个小子,终于盼来闺女了!好啊!” “你这闺女真机灵呢,也不哭也不闹,只是笑。” 这户孙姓人家,皆围上前去,看着那笑吟吟的女婴,只感觉神奇。 “吖吖……” 女婴挥动着手,咿呀着竟然念道出一个词:“报恩,吖吖,报恩……” “呀?老孙,这孩子不一般!生来就会说话!” 有老人大为震惊,捋着胡须说道:“报恩?这孩子是来你家报恩的!你们有福气了!” “二爷爷,让我看看!” 那富贵中年心生欢喜,上前抱住女婴:“闺女,你是来咱家报恩的?好啊!嗯,就叫孙念恩吧!” 女婴也跟着咯咯笑,上前抓弄富贵中年的胡须。 这一日,青冥山某处寨子里,出了一个名为‘孙念恩’的女神童。 …… 与此同时,山中某处。 青袍书生再度睁开双眼,眼中略有疑惑神色。 今日,是他第二次被打断静修。 “他来此以后,即使我用尽法子,也压不住他那满身大气运,所有事情,都远超出我的预想……” 山君幽幽叹息:“这第一位大仙儿,他竟能越过大山的意志,不通过我的赦封,替整座青冥山做了主?” “不过说来也奇怪,胡花的残魂也是他送走的,为何没留在山中,反倒是那姑娘……” “罢了!大山自有大山的道理,兜兜转转,山里终于出了位人身成仙儿的主,也算是踏回正规的第一步。” 他想了想,凌空执笔,在长袍上写下一行字。 【孙家沟第三代保家仙,天谕仙赐,降神通于孙家女婴,青冥山守山神将赦令册封仙位——报恩神童。】 六位大仙消失后,青冥山君发出第一道仙谕。 孙家沟,有了新的大仙。 …… 何家大院。 众人站在院中,翘首以盼。 方才孙秀莲报的冤仇,升天离去,‘除恶童子’也回山复命,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但关于何家剩余之人如何处置,还要等吴家祖祠里的那位老祖宗定夺。 “老祖宗发话了!” 没过片刻,一个吃得滚胖,小眼眯成缝的少年跑进院子。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那小胖子。 这是吴岩的独子,也是吴家下一代的孙儿,吴佑德。 “三伯!老祖宗发话了!” 吴佑德跑到吴过身前,拿出一张烧过半块的黄纸,递给吴过。 吴过接过黄纸看了一眼,颇为凝重抬头,举起那张黄纸,“老祖宗发话,摘匾,除院!” 摘匾的意思,是把何家逐出吴家寨子。 除院的意思,则是何家人不能带走任何东西,所有东西都得留在院子里,分给吴家寨子的百姓赎罪。 众人闻言低声议论,但并无意外,这几乎是认定的事情。 何高镇父子则是暗舒一口气。 抄家流放而已,人没死就行! “何高镇,何须,你们可有异议?” 吴过还是走形式,问过父子二人。 “谢吴家老祖宗宽恩!” 何高镇抿着嘴唇,“锅子爷,还请您容我父子准备两日,遣散了这些弟妹,再出寨子去。” “嗯……三日内离开寨子,就不算你们逾矩。” 吴过也没咄咄逼人。 毕竟这父子俩病恹恹的,还有一群女眷,若真是今日就将其逐出山去,冻也要冻死他们。 “乡亲们,除院了!大家动手吧!” 吴过挥手高喊。 众人满脸兴奋,一哄而散,向着何家院子四处房屋涌去。 抄家啦! 谁抢到算是谁的! 能不高兴吗? 此时,吴佑德站在吴过身后,好奇打量着陈旺。 “你就是三伯收的大孙子吧?” 吴佑德是个自来熟,笑眯眯说道:“我爹是族长吴岩,我叫吴佑德,算起辈分来,我还算是你小叔呢!” 小叔? 陈旺不喜欢这个辈分,冷着脸没说话。 吴佑德眼珠转动,立马笑嘻嘻改口,拍了拍陈旺的肩膀。 “不过我这人不喜欢那些辈分什么的,忒不近人情!” “这样,你叫我一声小哥,我叫你小旺,咱俩就当兄弟论!” 陈旺本不想搭理他,但吴过转过头,笑呵呵说道:“呦呵!小德子,你哥俩聊得挺好。” “嘿嘿,三伯,大侄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保准弄到何家的好东西!” “去吧!” 吴过笑呵呵拍拍陈旺,看着吴佑德拉着他向何家屋里跑去。 吴佑德笑呵呵说道:“小旺,这何家要除院!谁抢到算谁的!咱哥俩好好搜刮他一番!” 陈旺颇为无奈,淡淡道:“看你面相,阴年阴月阴日生人,今年应是十五岁,我十七,你比我小,该叫我哥。” “嘿!你还会看面相呢?说得还挺准!” 吴佑德愣了下,嘿然笑道:“我就佩服有本事的人!那就叫你小旺哥!” “咱快走,等晚了,何家的好东西可都被人拿走了!” 陈旺颇为无奈,被这小胖子叔叔拉着,开始抄家!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29章 青冥小天地 抄家这事儿,陈旺虽不感兴趣,但也想去屋里逛逛。 何家还有很多事情没摘干净,兴许能再发现些蛛丝马迹。 “走走!先去大堂!” 吴佑德看着有人从大堂里抱着座椅,花瓶,茶壶……各种精美家具,眼都冒红光。 “大堂又没值钱的东西,再说那么多人去过,还能找出什么?去也要去能藏银子的地方。” 陈旺淡淡说道:“你可知,何家书房在哪?” “书房?有道理!” 吴佑德主打一个听劝,立刻领着陈旺来到何家书房。 这何家说是书房,其实外面是书,里面就是何高镇父子住的卧室。 毕竟不是真正的王公贵胄,没那么多房子给他们折腾。 这书房也已经被人抢先翻了一通,书本乱七八糟扔在地上,都没人捡,大概是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没人再来。 陈旺眸中红光涌动,重瞳天眼浮现,环视四周。 没有任何奇异的地方! 其实,他早就将何家大院看过三遍,除去那间养童子的房间,其他地方还真没有异常。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陈旺的念头一闪而过,立刻摇头否决。 他不信,养蝉尸这么难的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何家肯定还有后续,只是陈旺暂时还没抓出他们的马脚。 天眼没用,陈旺只能随意在屋子里转悠。 他先是看了看书架上的书籍,其上多是寻常读书人的书籍,四书五经,山河志,还有些医书。 甚至,还有通晓王朝统治的为官论。 “何家人想要做官?” 陈旺微微皱眉,随意拿下一本书翻看。 “哎呀!这何高镇父子真是穷,可能被挤兑得连银子都藏不下,钱袋比脸都干净!” 内屋,吴佑德把两人床铺胡乱翻了一通,只能悻悻抱怨。 他有些不太信陈旺的判断,准备转身换个房间搜。 就当他转过身时,恰巧看到陈旺把书籍放回书架上。 叮当! 那本书放回书架后,架子不知道是被人碰的,还是如何,竟然颤抖两下,从顶上掉下个东西。 “咦?出货了?” 吴佑德抢上前去,捡起那东西。 是个鎏金的小钱袋子,里面放着几两银子! “银子!小旺哥,银子!” 吴佑德大喜,刚想高呼,又赶忙压低声音,“小旺哥,你真行啊!算得真准!咱弄到这几块银子,赚大发了!” “嗯,你收着吧。” 陈旺对银子不感兴趣,人皮藏物中有很多。 他又转过身,翻看另一个书架。 这次更为奇特,陈旺刚摸到书架,哗啦一声,书架直接散满地! 而在那书架后面的墙壁上,露出一幅挂画,也随之哗啦啦落地。 挂画后面有暗格,里面存放着个铁盒子,盒子旁边还有钱袋。 “啊?还有?” 吴佑德大喜,上前打开钱袋子,里面金光璀璨! 是金子! “我的娘!金子!两袋都是!” 吴佑德胖脸挤成坨,立刻塞到陈旺怀里,“小旺哥!你真会批命啊?真牛!带我找到这么多好东西!快拿着!” 他算是有良心,见了金子还能分赃。 怎么回事? 陈旺默不作声,挑眉思索,“今日是怎么了?运气这么好?随意动动手,银子金子都送上门来?” 如果说找到银子是巧合,那后面书架散掉,挂画掉落,就完全不合理! 这就是老天爷往陈旺手里送宝贝! 但问题是,这一切又没有术法或是机关的迹象,完全就真是运气! “难不成是好事儿做多了,果真有福报?” 陈旺没能发觉异常,也只得作罢,伸手去拿铁盒子。 铁盒子上封着几张符箓,其上的术法不算高明,但也是小品法门中的罕见类型。 是种封印术法! 这种封印非但能封住盒子里的东西,还能隔绝食气修道者的查探,所以陈旺才没发觉异常。 陈旺能感觉出来,盒子里的东西不一般。 他直接撕开盒子的封印,打开观瞧。 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根赤红色蜡烛,散发出浓郁的气息,比血香、精血丹之流都要强! “嚯!中品血食?” 陈旺面色一怔,不由欣喜。 那些增补用的香烛,丹药,通常被统称为‘血食’,也分为大中小三品,每种品阶功效天差地别。 之前的血香、精血丹、都只能算是小品血食,而这两根红蜡却是中品,极为罕见! “这是童子血蜡?” 陈旺仔细打量后,眼神骤冷。 血食的炼制,都绕不开一种玩意,那就是精血! 精血如何来? 寻常生灵身上都会有,以特殊的法子提取体内精气,融于血中。 拿人来说,寻常成年男子每月取一次精血,不会影响身躯行动,但日积月累,定会缩减寿命。 但成人精血不算是极品,唯有童男童女的精血,最为精纯! 越是年纪小的婴孩,精血品质越高! 但有一点,婴孩取出精血,身躯无法负担,多半会死亡,就算费大力气,也只能勉强吊命,日后定然是病患缠身,更容易夭折。 这两根童子血烛,乃是用纯婴孩精血炼制,最少要用上千名婴孩。 也就说,那些婴孩,都因此而被害死! “何家……果然还有猫腻!” 陈旺暗道:“这童子血烛不是用来食气提升修为,而是用于增长尸身的尸气。” “这是给那具蝉尸复生,所准备的!” 他瞧瞧何高镇父子,若有所思,悄悄将血烛藏在怀中。 童子血蜡能给尸体吞食,亦能增长活炼的修为,对陈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这盒子里什么玩意?” 吴佑德好奇看了两眼,但见陈旺没做声,也就识趣地没多问。 反正他拿了银子和金子,也不在乎那些古怪的东西。 接着,陈旺又在屋子里逛了逛,发现两处暗格,都是他走过去,要么床散架,要么桌子被吴佑德撞倒,导致暗格出现,诡异得很。 格子里除了金银,还有手抄本书籍,是关于何家批命法门的传承。 陈旺翻看两眼,感觉没大用,就送给吴佑德。 但借此可以确认一点,方才没有展现过任何术法的何高镇父子,不是废人,反倒有很高的批命造诣。 至于父子二人会不会食气修行法门……陈旺不能确定。 有封印术法的前车之鉴,陈旺知道自己的天眼境界还不够高,看不穿术法的掩盖,不敢断言。 “屋子里应是没东西了,我们出去。” 最终,陈旺和吴佑德拿着大把银子,从书房里走出来。 “三伯,我们可找到好东西了!” 吴佑德终究是少年心性,不由向吴过炫耀。 陈旺也故意没有叮嘱,反倒悄悄看何高镇父子的反应。 “他们……” 何高镇看到吴佑德手中的钱袋,面色骤变。 何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两人才都默不作声,但眼光异常阴冷。 这一切,陈旺全部收入眼中。 “呦!这么多银钱?” 吴过看过吴佑德的钱袋子,听着两人找钱的过程,老脸变了变,沉声道:“小德子,何家的钱不好拿,你只留着银子,金子给我!” “三伯,不是除院吗?怎么拿不得?” 吴佑德年少,不懂其中的道理。 人家既然是藏起来,就是救命的东西,你真给人家都拿走,那不是断人家活路?故意结仇? “听你三伯的就是!不服气回家问你爹,看你爹知道你敢拿这些,打不打你!” 吴过来不及告诉他为什么,只是粗暴拿过金子。 不等他转头问,陈旺就主动把怀中金子递过去。 但童子血烛没还。 “还是旺娃子懂事!” 吴过露出欣慰笑容,又呵斥吴佑德:“看你吃得跟头猪崽子似的,脑袋都吃傻了!以后多跟你大侄子学学!” 吴佑德支支吾吾,只能生闷气。 陈旺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有银子。” “银子哪有金子好……但三伯不让拿,定然是有道理的。” 吴佑德轻叹,恋恋不舍的目光从金袋子上移开。 “这些东西,你们分分……” 吴过拿着金子,把一袋碎的分给何家的那群寡妇,让她们各自谋营生。 诸女感恩戴德,哭泣着谢吴过。 剩余两袋大的,吴过交到何高镇手中。 “大郎,莫说锅子爷不讲人情,即使不在山中讨生活,出去也要讲规矩,莫要学三郎的做派!” 吴过语重心长叮嘱,还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将金子收好。 一旦被摘匾除院,其他寨子也不会收,何家人只能出山去。 “谢锅子爷。” 何高镇皮笑肉不笑,眼中看不出丝毫感激。 “好自为之。” 吴过叹了口气,转身叫上陈旺三人,出了何家。 对于他来说,何家的事情已了。 但对于陈旺来说,赤发童子的事情,才只是开始。 那何家父子,应该会知道更多事情! 但是,天亮着,在寨子里不好动手,只等晚上,何家父子异动,陈旺便可随意施展手段! 拘魂问审也好,点天灯也罢! 总之,要他们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更要说清楚赤发童子的藏身处! 离开东边寨子之时,陈旺还看了一眼吴家祖祠。 “若是何家父子问不出些什么,怕是就要冲进那里面打砸,问问吴家老贼了!” 陈旺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往外走。 待他走出大阵后,忽然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呼唤:“陈旺,留步。” 常垄? 方才确实感觉到他的气息往吴家寨子来,可没看到身影。 陈旺并未感觉到他的气息,只得四处观瞧。 只见角落处,一条细小的黑色柳叶蛇,正吐着蛇信子,冰冷看着陈旺。 原来是驱使附身的法子,将一缕魂魄附着在蛇身上,才隐去气息。 他即是不想让人看到,陈旺也就找个由头避开其他人。 陈旺略显焦急道:“爷爷,我憋不住,想去大解,等下再回家。” 寨子里头没什么讲究,找没人的地方随便解决,就是别尿人家墙根,不然被主家看到会挨骂。 “你小子,不是拉屎就是撒尿的!去吧!” 吴过挥挥手,带着刘菜花和吴佑德远去。 陈旺来到小路旁的荒草堆里,才站定转身。 那条黑色柳叶蛇紧随其后。 陈旺挑眉询问:“常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常垄淡淡道:“我为何来,你应该清楚,那赤发童子是怎么回事?” 陈旺笑道:“常垄,你不是还欠我个人情,怎么又有事要求我?” 常垄低声叹息:“你想知道什么,我能说的都可以告知你,还你的人情,换赤发童子的消息。” “那可不行,常大人的人情可值钱,这次只能算是互换消息。” 陈旺眯起眼睛,比胡花笑起来还要像狐狸。 “也罢,你说。” 常垄从不墨迹,说话直爽冷厉。 陈旺便将赤发童子的事情,一一道来。 常垄眼中冷光闪烁,沉声道:“这次死的是肝?李长胜在山外杀的是心,我诛杀的是脾……还有肺和肾活着……” “哦?原来,赤发童子的五脏分身,已经死了三个?” 陈旺略微思索,立刻明白过来。 李长胜为了复活陈旺,杀赤发童子的心分身,作为五恶供奉之一。 而前两天大仙叛乱,是赤发童子的脾分身进山作乱,被常垄斩杀。 今日死的,却是他的肝分身。 常垄又道:“陈旺,你这次太过鲁莽,赤发童子实力非同小可,他那脾分身已有焚香的实力,你远不是对手。” “若不是这肝分身只是做后手,活命所用,才实力不济,你今日就会有危险。” 这倒是让陈旺颇为诧异。 赤发童子的肉傀儡之术,果真高深,竟然能让分身之间的修为实力相差这么大。 “没事,我能请灵。” 陈旺笑了笑:“以常大人你的脾气秉性,即是欠我人情,自然会来的。” 常垄哑然。 他大概是想起上次被请灵时不愉快的经历,声音越发冷冽。 “你想知道什么,问。” 陈旺自知常垄不可能乱说,也就没有问那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生前由来之类,只管问当下的疑惑。 他问道:“吴家老祖什么来头,这阵法为何连你都不敢进去?” 常垄吐着蛇信子,笑得很冷:“你是一针见血!” “大青山里的规矩,可以追溯到千年前,总有些先人的后辈活着,山君大人也不好干涉。” “吴家的先人算是对大青山有恩,后人有自留地,可自管自治,只要不出来祸乱,山君大人不会管。” 哦? 说白了,啃老祖宗的招牌! 吴家老祖宗是能耐人,山君大人也要给面子。 陈旺略微思索,“那什么算是出来祸乱?我若让吴家祖祠里的东西出来杀人,你们可管?” “别动小心思!” 常垄沉声道:“吴家祖祠的东西虽不是真正的吴家先人,但也是吴家后代,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不是你该管的。” 陈旺摇头轻笑:“听你的意思,也知道吴家祖祠里的不是什么好玩意,但不想管是吧?” 常垄沉默。 “算了,也没想靠你们!” 陈旺啧了声,“山中像吴家这样的自留地,有多少?” “没多少。” 常垄回应:“大青山中十寨八沟,总共十八个人族聚集地,像这样的自留地,只少不多,有些寨子里都没有。” 陈旺点点头,“也就是说,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不多。” “赤发童子还有两个分身,是在山中,还是山外?若是在山中,大概也会藏在这种地方,去查查便能寻到!” 常垄轻叹:“我正是不知,才来寻你。” “我看不过这邪物,想要将其抓出来,但有些地方不好去,才要托你探查。” 陈旺笑道:“山君统领青冥山,他会不知?” “以前兴许能知道,但如今……” 常垄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茫茫苍穹。 陈旺也抬起头,但两者皆不是看天,而是看那笼罩青冥山的遮天方盖。 这大概是山君阻挡山外来敌的阵法,之前就已破碎,如今依旧如此。 在出山的路途那边,有几个大洞还未被修补上,似有什么东西在攀咬,难以合拢。 “这场仗,你们输了?” 陈旺沉声问道。 常垄冷声道:“也不算输,次次如此,难以分出输赢,只是这次双方都挺惨,才会休战。” “地方如棋盘,天圆如张盖,这是山君大人的天圆地方小天地之法,也是青冥山立足的根本。” “天圆盖子破损,许多妖邪若想进山,山君大人也拦不住。” 这次争斗,山君应是付出不小代价,不得不闭关修葺青冥山小天地。 “也就是说,如果黑风和黄袍回来偷寻我踪迹,山君是无法察觉的?” 陈旺想到如此严重的事情,不由微微皱眉。 “是。” 常垄道:“以如今青冥小天地的运转,只能察觉到邪祟入山。” “除了邪眼真君,其余妖修,人修之流若要找你麻烦,山君难以察觉,除非你主动求救。” “懂。” 陈旺点头,“赤发童子的事情,我答应你。毕竟,他让你丢了面子,还想要找出我的踪迹杀我,算是我们俩的公敌!” “如此,甚好。” 常垄笑得依旧很冷,“再告知你一件重要之事,青冥山在选新大仙,此事我与山君皆不会插手。” “吴家寨子的大仙还没定下来,所以这段日子会很乱,附近有些修为的玩意都想上位,但至于谁能行,只要实力够强,都有话语权。” 什么意思? 陈旺略微思索,立刻了然。 山君和常垄不管,但陈旺不在此列,他能插手! 若是他扶持出新大仙儿,那吴家寨子不就尽在掌握? 有大仙做靠山,对付潜在的敌人,自然会方便很多,不至于畏手畏脚,整天装邪探‘刘贤’! 呵! 这倒是好事儿! 陈旺眼光闪烁,欣喜道:“选大仙儿的规矩,可否告知?” 常垄淡淡道:“你这么聪明,想不明白大仙为何是大仙?” 陈旺怔然,随后笑道:“搞人心所向那套?懂了!若是我想弄个大仙当当,可行?” 常垄哑然失笑:“青冥山小,容不下你,你若想成山中仙,山君都得让位。” “那算了……不过你这话有点意思。” 陈旺眯起眼睛,笑得有几分贼。 通过常垄的一句话,他能判断出来,自己生前的位置,要高于山君! 掌管一方小天地,敢跟北齐王朝对着干的妖修头子,竟然要向陈旺低头。 他越是如此想,心中越对生前之事感兴趣,如猫爪挠心。 “嗯……” 常垄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失言。 “我没来过。” 他气息骤然消散,离开的很突兀。 那条柳叶蛇茫然四顾,随后钻入草堆中不见。 “选大仙,赤发童子分身,黑风和黄袍……还有那不知道在山外哪里蹲着,准备阴我的邪眼真君!” “这些糟心事,都得一一应对!” 陈旺眼光闪烁,反倒有几分兴奋,转头看向吴家祖祠方向。 “不过,眼前还是先弄清楚何家和蝉尸的事情,再搞清楚吴家祖祠的老贼到底在搞什么鬼!” “先把家中事情清理干净,再谋远虑!” 他是个谨慎性子,不把吴家寨子清理干净,整天都要提心吊胆。 “有这两根血烛,活炼的法门可以狠狠往前推一推!” 陈旺摸着怀中血烛,已有想法,快步向着吴过的小院走去。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30章 燃炉秘法 陈旺不疾不徐,回到吴家小院。 篱笆小院外还挺热闹。 吴过靠着桩子,正在抽烟锅子。 红眸也落在篱笆桩子上,眨着眼看热闹。 那一人一鸦正聚精会神,看吴佑德逗弄一只大黄狗。 “嘿,我拿这块腊肉换你的野兔子,如何?” 吴佑德拿着块巴掌大的腊肉,不断在大黄狗眼前晃悠。 大黄狗充耳不闻,只是趴在地上,守着两只刚咬死的野兔子,闭目养神。 吴佑德想要伸手去偷偷拿兔子,大黄狗立刻睁眼,龇牙咧嘴,呜呜低吼。 “嘿!这老肥狗还挺精!” 吴佑德咧咧嘴,赶忙收回手。 吴过吐出口浓烟,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缺德!连狗都逗弄不过,还真是笨!” “三伯,您别老叫我小缺德,外人叫就算了,您也这么叫,不显得咱吴家真缺德么?” 吴佑德起身抱怨,挨了吴过一脚。 “哎!你这憨娃子,干啥啥不行,吃饭顶嘴能考状元!” 他那吴佑德的名字,本该是保佑大德的意思,可村中孩童只以为是‘无有德’,便给他起外号‘没德行’,后来喊来喊去,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小缺德’。 “爷爷。” 陈旺喊着吴过,走到篱笆前。 “旺娃子回来啦?” 吴过嘿嘿笑道:“能吃能拉,将来长大高个!好样的!” “小旺哥,你回来了?” 吴佑德也憨笑起身,指着大黄狗说道:“这畜生逮了两只兔子,也不知是给谁显摆,守着也不吃……” 他话说到一半,那只大黄狗忽然起身,叼着兔子就跑到陈旺面前。 “汪汪汪!” 大黄狗把野兔轻轻放到陈旺脚边,不住摇尾巴示好。 “哎?这狗是怎么回事?” “旺娃子,你识得这大黄狗啊?它怎得跟你如此亲?” 这一幕,把吴过爷俩看得满脸茫然。 陈旺微微皱眉,顿时认出来,这是苗家那条老黄狗。 苗家的福运是分摊给活人活物,所以他家的鸡鸭狗都长得膘肥体壮。 这只老黄狗在苗家呆了近十年,早已经靠着福运养成精,灵智极高,只是不识得食气法门,空有灵智不能修行。 老黄狗知道苗家完蛋,便想找个过硬的靠山,才依靠气味寻得陈旺。 “谁知道这老狗怎么回事呢!” 红眸虽知道内情,但没多嘴,只是盯着陈旺看。 她看到陈旺身上的功德之气忽然又浓厚许多,暗自心惊之余,又有些后悔。 功德之气,可是红眸的疗伤圣药! 只是昨夜那一缕,她的伤势已经稳固,修为也稳定在凝炉五脚。 若是能再多些,不需月余,实力便能恢复大半。 “哎?” 吴佑德挠着胖头,低声呢喃:“小旺哥是厉害,狗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你不也一样?隔着辈分叫他哥!” 吴过敲敲烟杆,抖出烟灰,“小缺德,进来搬东西,等会三伯教你俩真玩意!” “旺娃子,若是不想这狗养就赶走,想养就带进院子来。” “好,爷爷。” 陈旺应下,冲那大黄狗勾勾手,带它来到远处树干后面。 “昨晚没杀你,你还敢找上门来……” 陈旺看着大黄狗,冷声道:“按照我的性子,是要杀你的。” “呜呜……” 大黄狗目瞪狗呆,吓得身躯猛颤,不自觉尿一地。 “但看在你有心的份上,饶你一命。” 陈旺挑起那两只野兔,趁着血还热,咕咚咕咚吸了个干净。 滚烫血液入口,香甜美味。 他这副死人身子,缺的就是新鲜血肉,虽然短时间内不吃不喝没问题,但若长时间不进食,定然会饿出问题。 大黄狗的出现,恰好能解决问题。 “把这些吃掉。” 陈旺从人皮藏物中倒出今早的饭菜,“以后你每日去山里猎野味给我吃,我不吃的饭菜,你全得吃掉!” “汪汪!” 大黄狗吐出舌头,尾巴摇得要飞起来,快速舔舐地上的饭菜,拼命讨好陈旺。 没办法,眼前这位煞星,不拼命讨好,就要丢狗命的。 陈旺看他吃完,转身往回走,“以后你叫大黄,住在院子里。” 大黄狗长出一口气,摇着尾巴,快步跟上。 陈旺回到院中,把两只野兔递给吴过:“爷爷,大黄好像是苗正家的,赶他也不走,不如养着逮兔子?” “行,都随你!” 吴过提着兔子,还挺高兴:“苗正家也除院了,鸡鸭都被抢走,可能嫌这条老狗又肥又难看,才没人想要。” “嘿!没想到这肥家伙还能逮到兔子?咱倒是捡到宝了!” “汪汪!” 大黄摇摇尾巴,努力讨好吴过。 “这兔子晚上让刘菜花给咱爷仨炖成肉,香得很!” 吴过笑哈哈道:“等会儿在院子里弄个草窝子,让它留在家里。” 大黄听懂后,独自跑出去找荒草搭窝子。 “三伯,我都搬出来啦!” 此时,吴佑德搬着堆有年头的木桩子,吭哧吭哧从柴房中走出来。 “爷爷,这是什么?” 陈旺看着那些木桩,颇为好奇。 吴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这是木人桩,爷爷我这身本事,等会儿就教给你和小缺德。” 陈旺不掩饰欣喜,笑道:“太好了!爷爷,我很想学你的本事!” 他之前得到的活炼书籍,只是讲食用各种金石,以磨炼躯体,使其坚硬,但其中并未提起燃炉秘法。 但《七星炼》的气血锤炼,已经能让陈旺的身躯不断变强、坚硬,修成七钉入体,莫说法器,道器都不可伤其身。 反倒是燃炉秘法,是陈旺从未接触过的,他十分好奇! “不要着急,想学燃炉秘法,必须一步步来!” 吴过老气横秋道:“来,先把木人桩弄好。” 随后,陈旺两人忙活着,把木人桩子埋好。 吴过让陈旺两人扎好马步,拿着根小棍子敲打两人不对的地方。 他念道:“活炼活炼,活着炼尸身,咱这是把死人的法子用到活人身上,所以,必须步步谨慎,不然真会炼死人的!” 活炼法门的宗旨,没有改变。 跟忽比耶当初的法门,道理相同。 接着,吴过又教两人一些把式东西,出拳换掌,气势不弱。 但把式毕竟是把式,不是高明法门,陈旺练过几遍后,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喘粗气都难。 他有活炼的底子,寻常拳脚训练,已经难以让其感觉到累。 陈旺不由问道:“爷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学燃炉秘法?”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吴过深吸一口气,只凭力气,出掌轰在木人桩上。 砰! 只听一声闷响,木人桩剧烈颤抖,其上留下一指深的掌印! “哇!三伯真厉害!” 小胖子吴佑德瞪大眼睛,用力鼓掌。 吴过嘴角高高翘起,得意道:“你们得慢慢练,什么时候能在木人桩上留下掌印,就能学燃炉秘法。” “三伯,我劲儿大,我先试试!” 吴佑德兴奋大喊,跃跃欲试。 吴过也没拦他,随意挥动木棍,让他上前尝试。 “呼——” 吴佑德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力气,用力拍在木人桩上。 紧接着,他疼得惨叫:“哎呦!我的手……” 吴佑德的手掌瞬间通红,本就肥胖的手,变得越发肿胀。 “这就叫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吴过哈哈大笑:“木人桩可是松木制作,你不练几个月,休想在上面留下掌印!” “三伯,你不早说!” 吴佑德疼得龇牙咧嘴,“我看您老比我缺德!” “哎?你这小兔崽子!” 吴过追着去打吴佑德,院中一阵鸡飞狗跳。 陈旺也走到木桩前,询问道:“爷爷,必须要留下跟你一样深的掌印吗?” 他力道大,一掌能轰穿木桩。 “我对你俩要求,只要能留下痕迹就行,想练到跟我一样大的力气,得几十年功夫。” 吴过逮住吴佑德,抽他的屁股,随意回应。 “好!” 陈旺走到木人桩面前,深吸一口气,故意控制力道,轻轻拍了一掌! 啪! 木人桩微微颤抖,其上出现同样深的掌印。 无论是木人桩的抖动幅度,还是故意让掌印深度相同,都说明陈旺的力道控制,远超过吴过! 拼身躯强度,陈旺的活炼造诣比吴过只强不弱。 “爷爷,你看我这掌行不?” 陈旺转头喊吴过来看。 “这……” 吴过看到那木桩上的掌印,瞬间呆滞,随后着急忙慌摸陈旺的手臂。 “难不成,旺娃子你是传闻中那天生的活炼种子?” 他边说边摸,眼光逐渐明亮,“身躯冰冷似死人,骨骼宽大承万斤,筋肉结实坚如木……真是!真是!” 吴过欣喜若狂,抱着陈旺仰天大笑。 “师父!您穷其一生没有寻到!却让我找到了!” “活炼种子!天生的活炼种子!” 陈旺默不作声,眼光闪烁。 他不是天生活炼种子,是后天造成的。 但有七星尸钉帮助,他远比那些劳什子的活炼种子要强上百倍! 待到吴过情绪平复些,陈旺才询问:“爷爷,我能学燃炉秘法了吗?” “能!太能了!” 吴过用力点头,咧嘴笑道:“走,旺娃子,随我进屋。” “三伯,那我呢?” 吴佑德可怜兮兮询问。 “练拳!一个月打不动木人桩,滚蛋!老子不教笨娃子!” 吴过丝毫不客气。 本来吴佑德来跟他学习,就是单纯觉得吴过威风,临时起意来求学。 吴过本着教陈旺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学,就顺带手的事情。 可如今忽然发觉陈旺是修炼种子,他哪还有心思教吴佑德,只想着把陈旺教成鬼魅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哦……” 吴佑德吸吸鼻子,非但没沮丧,反而更加努力得练拳。 他心中暗自鼓劲儿:“我没天赋也无妨,只要肯努力,早晚也能学上燃炉秘法!” 随后,院中传来‘嘿哈’声不断,小胖子辗转腾挪,越发努力打着生涩把式。 屋中。 吴过关上房门,又谨慎关好窗户,左右查看,确保没人偷听,这才让陈旺坐好。 “旺娃子,学秘法之前,你要先知道,你师承何处。” 吴过点燃烟锅子,话语沉重:“咱这燃炉秘法,乃是传自七星门……” 七星门? 陈旺眼皮微跳,心思瞬间活络。 七星炼! 七星门? 这两者名字如此相像,是否有关联? 陈旺不敢断言,只能先听下去。 根据吴过所说,这七星门本应该是承传千年的密宗,但因为时间久远,很多法门便没能传下来。 七星门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为体宗,一部分为气宗。 燃炉秘法,就是气宗的不传之秘! 此秘法又称之为‘体内聚鼎’,也称之为‘体内点炉’。 按照口诀来看,应是按照聚气的方式,把鼎炉结在体内丹田处,所用的气也不是食气法门的仙气,而是体内‘血气’。 活炼本就是炼尸所用,尸身不能聚仙气,而是动用体内尸气,修行有成的尸仙,就能将体内的尸气转化为血气。 活人没有尸气,只能逆行,将体内气血转化为尸气。 但活人体内尸气太多,就会被反噬,真的成为一具死尸。 燃炉秘法在体内凝结鼎炉,封存尸气,平时不动用尸气,便没有影响,动用之时,尸气运行,就会产生吴过身躯膨胀的表象。 此法极为奥妙,恰好能解决活炼会将人炼成尸体的弊端! 陈旺听后不由赞叹:“妙!此法真是妙极!” “爷爷的燃炉秘法,那是自然奥妙!望眼整座鬼魅江湖,我七星门的气宗秘法,也是一流!” 吴过眉飞色舞,嘬着烟锅子准备开吹。 陈旺可不想听他吹牛,赶忙打断,“爷爷,那这燃炉秘法,为何只有一层?只能修炼到扣门巅峰?” 吴过实力不济,不是因为他天赋修为不够,而是秘法只有一层。 “这……” 吴过讪笑:“之前不是说过,咱七星门分为气宗和体宗吗?” “这第二层的秘法,却要用到体宗的秘术……因为你师爷也不会,我也没啥法子。” 原来如此。 陈旺点点头,“兴许我能参破其中奥秘,炼成第二层呢?” “哈哈哈……” 吴过笑着摸摸他的头,“娃子有志向是好!兴许你哪天出去走江湖,碰到体宗的同门,便能更进一步。” “不过,年轻人也不要好高骛远,你先点燃炉火再说其他!” “这第一步点燃炉火,可急不得,当年爷爷我炼了五年才点着炉火,你一年内能修成,便是天才!” 随后,他起身离去,还贴心地关好门,不打扰陈旺参悟秘法。 “这燃炉秘法,对寻常人来说,确实难……可对我来说,却是极为简单。” 陈旺眼光闪烁,暗自思索。 他本就是半死半活之身,不怕尸气侵蚀,可随意炼成第一层。 再加之有扣门聚气的经历,体内聚鼎炉,更是手到擒来。 陈旺深吸一口气,开始尝试修炼‘燃炉秘法’。 他闭上双眼,控制体内滚滚血气,向着丹田之处聚集! 有七星炼的底子在,这一步极为简单,不过片刻,他左臂内的气血尽数涌入丹田之内。 随之,滚滚猩红血气开始转换,化作一团阴森漆黑的尸气,在丹田内翻滚,逐渐凝成气焰状。 呼哧! 那漆黑尸气如同一团烛火大小的火焰,冉冉升腾! “成了?” 陈旺暗自欣喜,“没想到,点燃炉火如此简单,半炷香都不用?” 接着,要让炉火越发旺盛,直至成为拳头大小,才算是修成第一层大圆满。 只可惜,陈旺体内的气血太少,不足以支持他修成第一层圆满。 “若是能将左臂彻底炼成,气血便能支撑修成第一层大圆满!” 若是之前,陈旺也没法子,只能慢慢打磨。 但是,今日在何家弄到两根童子血蜡后,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陈旺掏出童子血蜡,点燃后放到左臂之上。 那童子血蜡随着燃烧,融化为鲜血般的液体,沁到陈旺的左臂肌肤内。 瞬间,他感觉到强大的气血之力,开始冲击左臂尸钉。 咚咚咚! 翻滚的气血如决堤之川,比以往强大数十倍! 陈旺屏气凝神,控制那股气血,冲刷尸钉,转化为浓郁的尸气,再聚集到丹田中的炉火内。 那童子血烛肉眼可见的融化,不过片刻,燃烧殆尽。 而陈旺的整根手臂,都化作通红的赤红色,肩头的尸钉亦是赤红滚烫,宛若被烧红的烙铁! “这一根血烛,竟然能让我直接炼成左臂?” 陈旺大喜过望,赶忙控制气血,不断转换。 他体内的尸气炉火也迅速增强,短短数息内,已经变作拳头大小! 燃炉秘法第一层,大圆满! “不成!气血还在翻涌!” 陈旺却发现,体内气血没有停止,翻滚得越发猛烈! “按照七星炼的法门,气血应该存在左臂中,可我练习燃炉秘法,导致气血不再是存在左臂,而是不断向丹田翻涌!” “若是不能让丹田内的炉火更进一步,丹田便要被气血撑爆!” 陈旺心思电转,却不慌张,努力回忆读过的书籍,寻找解决之法。 “既然都是燃炉点火,那我何不按照食炁法的路子,把丹田内的炉火也结成鼎炉?” 想到便做! 陈旺立刻按照天纲食炁法,将尸气凝结成新鼎炉! 这对陈旺来说,倒是不麻烦,只需将之前食气法门经脉路子更改,变成向体内丹田输送! 只见他丹田之内,炉火不断变化,隐隐凝结成一尊椭圆形的无脚黄铜鼎炉,其上也有神秘文字涌动。 那些文字偶有更改,却不是之前那般大逆不道,反而是很多新句子。 譬如:“山高万仞,只登一步,步步踏实,方可登顶。” 又譬如:“生而落地,向死而生,不向外求,反求诸己。” …… 那些文字更改变化,在鼎炉上最终凝成一行字—— 【星辰入体,新天可立】 当这八个字浮现之时,陈旺头顶的青铜鼎炉不受控制,自行浮现,正反两面反转。 【天亡我生,邪天已立】 这八个字也缓缓浮现,后半句‘邪天已立’的‘已’字逐渐模糊,想要变成‘当’字。 两处法门好似天生冲突,各自为营,却又不在陈旺体内相互冲撞,只是在鼎炉上的字迹展现。 但最终,还是头顶的青铜鼎炉更胜一筹,字迹原封不动。 反倒是体内的黄铜鼎炉上字迹变化,逐渐被抹去后四个字,只余下【星辰入体】四字。 这食气鼎炉与气血鼎炉的暗中斗法,陈旺本人却浑然不知。 直到体内黄铜鼎炉,凝结出一对黄铜鼎耳。 “呼——” 陈旺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露出欣喜之色。 “没想到,我还真把燃炉秘法第二层给琢磨出来了!” 此时,陈旺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力更是暴增! 更为神奇的是,他的身躯开始焕发生机,越发像个活人! 陈旺要彻底复生了!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31章 收香火 陈旺能感觉到,收拢体内尸气后,他的躯体正在缓缓复生。 “呼——” 陈旺吹出来的气,已经不再阴寒,只要不运转燃炉秘法,便察觉不到体内尸气。 他的心脏也开始起伏,只是跳动得很缓慢,只有寻常人的十分之一。 “没想到,燃炉秘法竟然还有这种妙用!” 他眼光闪烁,“山君让我来吴过爷爷家,果真不是那么简单的安排,他是想让我以活炼的路子,逐渐唤醒还未完全复生的躯体。” 按照这种趋势下去,只要坚持修活炼法门,他的身躯早晚能彻底复生! “复生只是小惊喜,实力的提升才是最重要的!” 之前,陈旺的活炼法门修炼缓慢不说,还不好断定实力。 可有燃炉秘法为尺,即可与食气法门做比较。 食气第一境为食气扣门,而活炼第一境则是燃炉点火。 陈旺自创的第二境,则是与食气法门相同,同样为凝炉境。 只不过,体内凝炉的法门略有不同,是根据炉耳分高下。 此时,陈旺体内黄铜鼎炉已经凝练出两耳,便是与凝炉两脚不相上下! 他食气之余还会活炼,是世间罕见的双修! 凝炉四脚与凝炉两耳的实力相加,却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就算是对上寻常凝炉巅峰的食气修行者,亦或者是活炼者,他都能稳赢不输! “如今,第一颗尸钉已经修炼圆满,该验证下修炼成果。” 陈旺轻抚左肩的尸钉,暗道:“只要能打赢那尊木人偶,就可以拔出这颗尸钉,修炼第二颗。” “但我的肉体无法进入仙府,只能把木人偶取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打斗……得等入夜后再说。” 仙府内的几尊人偶,不仅仅是陪练,每尊还蕴含一部活炼专用的对敌法门。 只有打赢相应的人偶,才能获得法门奥妙。 陈旺并不着急,收敛气息,起身向外走去。 午后暖阳,驱散凛冬寒气。 院子里,吴过正在摆弄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用箩筐摆开,在艳阳下暴晒。 “嘿!哈!” 吴佑德除去厚实棉袄,挥汗如雨,打着把式。 “爷爷。” 陈旺走出屋子,好奇道:“你这做什么呢?” “晒晒这些制香的香料,准备制作下一批血香。” 吴过抬起头,笑着回应。 他作为守香人,制香是本该要做的事情。 陈旺又问道:“这吴家寨子的大仙不是没了?还制香做什么?” “胡花太奶是走了,但总会有新的大仙来。” 吴过看向远处青山,“这才一日,附近的孙家沟便有了新大仙庇佑,听说还是个女神童!降生之时,伴有山君仙谕!” “孙家沟派人奔走相告,要让大山里的寨子都知道这条喜讯,咱们寨子距离孙家沟最近,是第一个知道的。” “孙家寨子有了新大仙,咱们吴家寨子也差不太远,等新大仙降临,咱们便要奉上充裕的香火,不然大仙要不高兴咯!” 也正是因此,吴过才如此着急,准备制作一批新的血香。 “这样……” 陈旺点点头,若有所思。 看来,他也要尽快寻得一位新的大妖,为争夺吴家寨子的大仙之位做准备。 “旺娃子,伙房里有给你留的饭菜,快些吃完,等会儿跟爷爷出去收香。” 吴过倒是没问陈旺修炼如何。 在他看来,活炼法门如此深奥,仅仅一上午的参悟,能修出什么? 估计法门还没参透! 问了显得心急,反倒给陈旺压力。 吴过还是挺在意陈旺的心性,不想他因为修炼燃炉秘法,就压力太大。 “好!” 陈旺走进伙房,把大黄也悄悄叫进来,让他吃光饭菜。 “去抓几只活物藏在院外,晚上带回来给我吃。” “汪汪!” 大黄用力摇着尾巴,风一般跑出去。 等陈旺走出伙房,吴过和吴佑德都已经收拾好。 吴佑德抱着个玉葫芦,若有一尺半高,碧玉葫芦外面光润,其内沁出血色。 “旺娃子,吃饱了吧?咱走。” 吴过喊过陈旺,边走边说:“爷爷年纪大了,守香人不知能做多久。” “日后你若是炼成法门,便接了爷爷这活,最起码在大山里不愁吃喝,寨子里的乡亲都尊着你。” 陈旺默默点头。 吴佑德咧着嘴,颇为不满:“三伯,我也想做守香人!” “你做个屁!” 吴过拍了下他的脑门,“你练几天把式,壮壮身体就行!咱老吴家就你这根独苗苗,你爹还指望着你继承族长之位呢!” 没办法啊! 家里真有‘皇位’要承传,吴佑德想反驳也无从说起。 “你们去做什么?” 三人刚走出小院,红眸便扑腾着翅膀跟上来。 她惦记着陈旺身上的功德,可不想再错过。 陈旺没应声,吴过也懒得搭理她。 只有吴佑德兴冲冲道:“鸦姐姐,我们去收香,你去吗?” 对于这只会说话的乌鸦,胖胖的少年还是感觉很新奇,总想跟她多说两句话。 “去!当然去!” 红眸落到陈旺的肩头,悄声道:“你下次出门叫上我,我能帮你。” 帮忙倒是真的。 红眸出过山,还是大妖仙,见识自然非寻常人可比。 “好。” 陈旺淡淡回应,没驱赶红眸。 “鸦姐姐怎么不落我肩头?” 吴佑德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又高兴地跟红眸攀谈。 一人一鸦聊得还挺起劲。 随后,三人进到吴家寨子里,挨家挨户收集香火。 所谓的收集香火,却不是收银钱或者是香,而是取人精血! 每家按照人头计算,年过十六,又不满四十九岁的青壮年,都需要供上一滴精血。 这一点,陈旺却很清楚。 山中大仙修炼,可不仅仅是靠寨子里人叩拜时那些香火,最主要的,还是这精血制作的血香。 中品法门的食香火气,说得是这血香的香火。 按照山里的规矩,每家每年只要按照人头数,每人供上一滴精血,便算是交齐。 老人孩子的精血,大多是家中青壮年代给。 譬如有孩子和老人的七口之家,一年需供出七滴精血。 就算只有夫妻二人能供精血,三个月给一次,交足一年的量也绰绰有余,蕴养恢复的时间充裕,不会伤及寿命根基。 陈旺不由皱眉头:“没想到,山中大仙也会收凡人精血。” “呵!这算什么?在山外头,比山里狠得多!” 红眸仰起头,讲到山外的规矩。 在山外头,守香人每个月都要按照人头收集精血,不管老人孩子,要足量交够才行! 这样的七口之家,每年便要交八十四滴精血,算下来,一年要比山中多交十倍的精血! 很多孩子都因家中大人交不足精血,只能取童子血,进而导致夭折。 比起山中的规矩,山外简直是苛税!暴政! 可以想象,只是交精血这一条,山外每年就要枉死多少人! “若是不交呢?” 陈旺皱眉询问。 红眸理所当然道:“不交也行,很简单,一个月没交足精血,这个月便没有大仙庇佑,妖邪鬼怪若是去家中杀人,可就真是没大仙管!一家子死光也常见!” “当然,上有规矩,下有对策,购买别家精血,或是欠税下保,送孩子去给大仙当童子,都能抵香火!” 所谓欠税下保,便是选个孩子当童子,去服侍大仙,那便可保佑家中一个孩童或者老人不必交税。 只要那童子还在大仙手下做事,没有死,做保的孩子或老人便一直不必交精血。 直至做童子的孩子死去,作保的人才需要重新交精血。 “卖子求生?” 陈旺眼神阴沉几分。 都是亲生骨肉,若不是逼到绝境,谁会卖子求生? “所以,咱山中的规矩算是顶好的!” 红眸骄傲道:“你去山外打着灯笼找,都找不到这样好心的大仙!” 收精血如同交税,按照道理来说,没人家会喜欢。 可吴家寨子里不同,不论吴过去哪户人家,出来的人都笑脸相迎。 有些没交足精血的,直接让吴过用玉针器具刺破手腕,取走一滴精血。 有些刚交过的,身躯还有些虚弱,便说下个月交,吴过也只是叮嘱。 “再有两个月要过年,你家今年还差两滴,下个月叫你媳妇跟你一起交上。” 那人便挠着头应下,恭敬送吴过出门。 中间,还遇到一家死了儿女的老人,吴过非但不取精血,还给老人家留下小块碎银子,只叫他留着过年。 老人家送吴过出门时,哀叹哭诉:“老锅子,咱都是无儿无女,偏偏老哥哥我没能耐,长你三两岁,反倒要你救济。” “老哥哥,说啥呢!” 吴过握着老人的手,笑道:“咱都一个寨子长大的,帮一把拉两手的事儿,叫啥救济?咱这是同乡情深,感情好哩!”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家中穷苦的少年,带娃的寡妇,没有儿女的老人,吴过都要帮一把。 逛一圈下来,他要散去不少银子。 陈旺不由赞叹,这位干爷爷还真是侠义心肠,那江湖没白走! 眼见大半个寨子收完,吴佑德怀里的葫芦也盛有小半精血,晃晃悠悠。 吴佑德讨好道:“小旺哥,再有几家,咱就收完了,等会儿你去我家,给你拿花生糕吃。” “好。” 陈旺很给面子,笑着回应。 “有人吗?” 两人身前,吴过又敲响一家的木门。 陈旺记得这是户姓王的人家,家中应是一对夫妻和三个孩子。 此时,屋子里的烟筒里冒出滚滚浓烟,像是在做饭,可无人回应。 “大牛!大牛媳妇!人呢?咋都不在?” 吴过推开篱笆门,往院中走去。 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听不到丝毫动静。 甚至于,孩子的声音也听不到。 “不对!大人就算不在家,孩子总要在吧?” 陈旺感觉到不对劲,两颗猩红瞳仁翻出,开重瞳天眼! 呼哧!呼哧! 天眼中,屋中浮现五团似是火焰的漆黑气息,隐隐成人形,在屋中或躺或坐,纹丝不动。 古怪又邪性! “爷爷,小心些,屋中怕是有古怪!” 陈旺皱眉提醒。 “没事,你爷爷我本事大得很哩!” 吴过笑呵呵回应,但也面容谨慎,走到屋前,缓缓推开那扇门! 轰! 门开瞬间,一股炙热的火焰从内屋中狂涌而出,滚滚热浪喷涌到吴过的脸上,眉毛胡子都烧成得焦黄缩卷! “他娘的!走水啦?” 吴过吓了一跳,立刻运转燃炉秘法,大喝:“炉中大火烧,仙气身中聚!” 他的身躯瞬间臌胀,硬抗热浪,冲进屋中。 只见正堂里,坐着个中年汉子,正是此家主人,王大牛。 不知为何,他身上烧起滚滚火焰,整个人端坐在屋中自燃,却不自知。 “谁让你进我家门的?” 王大牛转过火焰头颅,用烧焦的眼球盯着吴过。 “何方妖物?敢来这里撒野?” 吴过也察觉不对,摆开架势,伸手就要去抓王大牛! “闯我家门!烧死你!烧死你!” 王大牛入魔般低喃,猛然起身,向着吴过冲过去! 砰! 他撞在吴过的身上,炙热火焰瞬间点燃吴过的衣衫! 吴过不敢硬碰硬,只能顺势避让。 王大牛顶着满身火焰,冲向陈旺两人,嘴中叨念:“好热!好热!烧死你们!” 陈旺见他失了智,用出蛮力,蹬着腿冲过来,面色淡然。 他悄然运转燃炉秘法,整根左臂瞬间赤红,滚滚血气化作升腾白烟,隔着衣衫蒸腾! 砰! 也不见有花哨动作,陈旺根本不惧火焰,直接掐住王大牛燃烧的臂膀,反手运转千斤巨力,将其甩出院落! 那连吴过都避之不及的火焰,对于陈旺却没有丝毫伤害,只是烧焦些许衣衫。 七星炼,果然无比强悍! 轰隆! 王大牛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倏地墙壁撞塌,土石不断掩盖在身上。 陈旺炼成第一颗钉子,其左臂力量逼近两千斤,一拳垂落,别说是人,就是房屋都会塌陷! 按照常理来说,王大牛只是普通人,早就该被摔死的! “好热!好热!” 可王大牛扒开土石,叨念着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他看了眼陈旺,眼神中有恐惧,自知不是对手,便转身向着寨子里跑去。 随着他奔跑,身上落下来的火焰点燃四周草木,火势熊熊而起,迅速蔓延! 若是不管,王大牛定然会将整座村子点燃! “旺娃子,小缺德,护好血葫芦,我追上去看看!” 吴过忧心忡忡高喊,来不及多叮嘱,腾身向着王大牛的身影追去! “小旺哥,这……” 吴佑德眼神略带惊恐,但又有几分兴奋,“我们怎么办?追不追?” “葫芦里的精血要紧,你先回家,回你家,我留下等着爷爷。” 让吴佑德回家,便有吴家大阵保护,他应是不会再有危险。 不等吴佑德再开口,已经被陈旺推走,“快点!若是弄丢葫芦里的精血,整个寨子都要跟你陪葬!” 被陈旺一吓,吴佑德只能咽下口中话语,向着家中狂奔。 待到看他跑进吴家大阵,陈旺才转头看向屋中。 “屋里还有!” 红眸眼光闪烁,扑腾着翅膀站到门槛上。 “我知道……不把吴过爷爷支开,不好办事。” 陈旺眼底冒着寒光,沉声道:“我很想看看,何家早晨刚被抄了家,又是谁这么大胆,还敢闹事!” 说着,他迈开大步,向着屋中走去。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32章 修罗血舞 陈旺踏入正堂,重眸转动,环视四周。 王家的屋子不大,只有三间,一间是夫妻俩住,另一间睡着三个孩子。 如今,那三个孩子都躺在床上,虽身上也有邪气异动,但还不明显,没到起火的程度。 而另一间,王大牛媳妇的邪气浓郁,与王大牛不相上下,身上隐隐有燃起火焰的趋势。 陈旺看过后,立刻向着王大牛媳妇所在屋子走去。 他撩开厚重的棉门帘,屋中立刻传来滚滚热浪,似是屋子里的东西都在燃烧。 但诡异的是,屋中并没有火焰。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床上,低头不语,轻轻扒拉身上的衣物。 大冬天里,她只穿着一件小汗衫,下身也只剩下裤衩,胳膊大腿全都露在外面,身上毛发被烧灼得卷曲。 “好热,我好热!” 妇人低声呢喃,缓缓抬起头,用猩红双眼盯着陈旺,“男娃子,你过来,让娘娘抱抱你,给娘娘降降火气。” 看她的样子,只是一丝理智尚存。 陈旺微微皱眉,询问红眸:“能看出什么门道吗?” “没见过……” 红眸扑腾着翅膀,“我入梦试试她?” “好。” 陈旺静静站立,等着红眸入梦问魂。 可红眸身上刚散发出入梦的玄色雾气,就被炙热火气逼退。 “咦?怎么会这样?” 红眸颇为惊讶,“她看起来并没有修为,为何能逼退我的入梦法门?” “奇怪!这热气真是奇怪!” 陈旺眉头紧锁,也在观瞧。 妇人被红眸的法门刺激,胸口上忽然烧起一团火焰,随之全身也开始像王大牛那般,熊熊燃烧! “好热!好热!烧死你!烧死你们!我就能凉快!” 她彻底失去理智,高声叫嚷着,扑向陈旺。 “没救了。” 陈旺以重瞳天眼观瞧,发现妇人的魂魄都在燃烧! 伤及魂魄,不明白这妖异之法的来源,便没得救…… 只能杀! 陈旺不再留手,运转燃炉秘法,整根左臂再度赤红。 方才对付王大牛,因有外人在场,他不敢出全力,此刻却再无顾及。 陈旺身如鬼魅,只见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妇人身前,伸手捏住妇人的面门,狠狠砸在地上。 砰! 一声闷响,动静不大。 陈旺刻意控制力道,以免惹人注目。 但那妇人却口吐鲜血,脑袋里顷刻间被气血搅乱,生机全无。 人虽死,身上的火焰却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旺盛! 陈旺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含了口尸气在嘴里,用的是‘浩气箭’的法门。 但喷吐之时,却没聚成箭矢,只是化作寒风,吹在妇人身上。 咔嚓嚓—— 寒气逼近,妇人身上凝结寒冰,火焰总算是熄灭。 “吱吱吱——” 而此时,尸身腹腔中,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叫声。 “她身子里有东西!” 红眸高声喊道,扑腾着翅膀,准备随时出手! 陈旺眉头微皱,运转浩然正气,推出一股掌风,击打在妇人尸身的腹部。 噗—— 妇人尸身张开嘴,吐出一团红彤彤的东西,缠绕扭动。 那是一条条蚯蚓般的虫子,通体呈赤红色,还燃烧着火焰,在地上扭动。 “这是……虫蛊?” 红眸眨着眼睛,“虫蛊乃是极为罕见的法门,算是驱神法门的分支,会的人极少!吴家寨子更是没听闻有会的……这玩意是哪里来的?” 陈旺若有所思,打量着那些虫子,“看样子,这些虫子并无智慧,也没有其余气息缠绕……” “想要通过寻常观气手段查出背后之人,不太可能!” 此时,那妇人的残魂从尸身上飘荡而出,盯着陈旺哀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纵然她已经被火焰烧得神志模糊,只余一丝残念,心中惦记的依旧是孩子。 比起苗家那群畜生,这才是真正的为人父母。 “唉——” 陈旺轻叹,用浩然正气稳住妇人魂魄,尝试询问,但妇人回答得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中虫蛊。 “你安心离去,孩子我会尽力去救的。” 见问不出端倪,陈旺只能掐永生手诀,送走妇人的残魂。 “那些孩子还有救!” 红眸转头看向另一间屋子,“既然知道是虫蛊,未发作之前,从体内逼出来就行!” “嗯!” 陈旺转身,几步来到另一间房。 房内的床上躺着三个孩子,大的有十多岁,小的只有四五岁,皆是面颊通红,露出痛苦之色。 陈旺先来到年长些的姑娘身前,按住她的胸膛,以浩然正气缓缓渗透到胃里。 姑娘胃里有一团虫蛊,正在蠕动生长,大多只是发丝细小。 陈旺先用浩然正气包裹住,防止其逃脱,再轻击姑娘的胸膛,逼她吐出虫蛊。 “哇——” 随着小姑娘吐出虫蛊,赤红色的脸颊逐渐退色,神情也不再狰狞。 陈旺依法炮制,将其余虫蛊都逼出身躯。 接着,陈旺尝试询问三个孩子缘由,但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驱使虫蛊的家伙,藏得很深。” 陈旺眼光闪烁,看向红眸,“你有什么想法?” 红眸摇摇头,显然也是没有头绪。 “出什么事了?” 此时,外堂忽然响起询问声,接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吴岩,快步走入屋中。 “又死人了?” 吴岩打量过后,面色凝重。 “七爷,他们家是中了虫蛊!” 陈旺把方才的事情粗略讲出来,着重讲了虫蛊的事情。 “虫蛊?那又是什么邪性玩意?” 吴岩面容十分难看。 一天之内,寨子里发生两件邪性事情,死去多人,他估计往后半个月都难有笑脸。 陈旺暗自观察,心中明了。 此事应该与吴家没关系,吴岩若是做假神情,逃不过陈旺的重瞳天眼。 至于何家……也不太可能。 何家父子的心思应该都在蝉尸上,不取出蝉尸,他们不会有动作。 更何况,何家与王大牛家中没什么恩怨,害他一家没有任何意义。 放虫蛊的背后之人,另有来历,目的也不明朗。 陈旺沉思过后,询问道:“七爷,王家跟什么人结过仇吗?兴许是寨子外的人?” “大牛一家在山里生活了百十年,几代人寨子都很少出,哪来的仇人?” 吴岩打量着尸身,也在思索。 不是仇杀? 那为何如此阴狠,要灭人满门? 陈旺又陷入沉思,还想再问些别的线索。 吴岩主动搭腔,眼神中还有丝丝戒备,“陈旺,你能治住大牛他媳妇,保下仨孩子,身手不错。” “你进山之前,是哪里的来着?三哥好像没说过……” 呦呵? 这是把我当犯人,旁敲侧击审问? 虽然吴岩问得很委婉,但他那点小心思,还是逃不过陈旺的天眼。 “七爷,我在山外让当兵的踢过脑袋,有些事记不太清。” 陈旺指着脑袋,笑了笑:“能保下孩子都是干爷爷教得好,您若真要谢,该谢爷爷信我,教我这身好本事!” 闻言,吴岩露出尴尬神情。 他听出来,陈旺这是在点他! 怎么,你是感觉我干爷爷眼光不行?看走了眼? 你若真是不信我,想要查,那就去问我干爷爷! 红眸更是冷哼一声:“吴岩,你小子空有眼睛却是瞎的!没看到本仙儿也在这里,若是陈旺做的,本仙还能纵容?” “黑娘娘,原来是您?您啥时候回来的?” 吴岩看到红眸,面色骤变,赶忙敬畏行礼。 “何时回来,还要告知你?” 红眸冷哼,不再搭理他。 吴岩越发尴尬,赶忙岔开话题,“小旺,三哥把本事都交给你,我倒是不知道,等会儿见到三哥,我可要好好夸你。” “这里的事儿你莫要担心,我们大人来查就行。” “七爷您慢慢查,我先回。” 既然吴岩不信他,陈旺也懒得管闲事,带着红眸走出王家。 何家蝉尸的事情还没弄完,他暂时也不想分心。 陈旺出门后,看到吴过还没回来,便没在王家停留,直奔家中而去。 他回到吴家小院,刚好看到刘菜花在院子里打把式,锻练身体。 “婆婆,寨子里又出事了!” 红眸扑腾着翅膀,飞回到梧桐树上,将方才之事说了一通。 “啥?又死人啦?” 刘菜花老脸异常难看,进屋收拾她用于做法的玩意,急匆匆出门去。 陈旺看看日头,已经临近傍晚。 夜色侵染,弥漫村寨。 “先吃点东西,再找地方拔出第一颗尸钉!” 陈旺打定主意,跟着大黄狗来到院子外的草堆里,吃过两只鲜活兔子。 “你们俩都别跟着我!大概一个时辰,我便能回来!” 对于粘人的红眸,还有尽力讨好的大黄,陈旺冷冰冰下过逐客令,独自闯入夜色。 红眸啧了声,转过头去,“不去就不去!” 陈旺对周围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于狐狸峰。 所以,他选择的地方,便是狐狸峰后面,当初拘魂问审之地。 地方幽静,又因是狐狸峰的地盘,鲜有活物。 片刻后,陈旺来到密林中,洒落纸人剑侍护法,才从仙府中取出木人偶。 扑通—— 木人偶落到外地后,陈旺仔细观察,发觉奇特之处。 木人偶不知是何木材所制,异常坚硬,寻常法器都不能与其硬度相比。 “这机关人偶中的阵法核心,无比精妙,竟然可以胜过寻常魂魄,赋予人偶灵智?” 无论是纸人剑侍,还是尸傀,若想生出灵智,必须喂养,如同野兽开窍,培养出智慧,方可自行做事。 而这木人偶没有魂魄,仅靠阵法运行,却比寻常活物还要机敏。 也正是因阵法限制,木人偶不会杀人,不能作为对敌手段,只能陪练。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高明!” 陈旺开启木人偶的阵法,开始对练! 咔嚓,咔嚓,咔嚓…… 木人偶双眼浮现淡淡白光,体内有机栝运转之声,缓缓抬头,看向陈旺。 它微微点头行礼,双拳机械式拉开,成拉弓射箭式。 只等陈旺动手,它便会随之应对! 陈旺缓缓调节体内气血,目光凝重,运转‘燃炉秘法’,催动第一颗七星尸钉的全部气血! 咕噜!咕噜! 只见他的左臂似是有气吹动,眨眼间膨胀两圈,比寻常青年的大腿还要粗壮! 砰! 身上的衣物都包裹不住,随之崩碎! 碎布漫天飞舞! 陈旺猛然踏出一步,举起拳头,狠狠向着木人偶砸去! 这一拳只要砸中,木人偶必败无疑! 月光下,陈旺的身形化作黑影,几乎半息都没用,就已经来到木人偶身前! 拳头眼见要砸中! 就在此时,木人偶机械转动腿,只是错步飘动,微微侧头。 便鬼使神差,躲避开! 陈旺势大力沉的一击,竟然打空! “这家伙的速度好快!怕是那凝炉九脚的邪探,也不及它一半!” 他略微心惊,但身上动作没有慢,脚下用力,转身鞭腿横扫! 极为漂亮的回旋踢! 陈旺本以为,这次必定能打中! 但木人偶依旧是脚下转动,身形再度飘动! 再度躲避! “呵?” 陈旺眼中精光闪烁,若有所思。 随后,他摆开刚从吴过那里学来的把式,推掌换拳,狂风暴雨般攻击! 但毫无意外,他的每一击全部落空! 一通对打下来,陈旺累得略微喘息,木人偶却是纹丝未伤。 “果然,你身上的活炼法门,是关于身法的。” 陈旺轻笑,却是早已看出端倪。 他早在第二次攻击落空,就看出门道,只是需要收集那法门的信息,这才出全力逼木人偶躲避。 陈旺没有再着急进攻,而是闭上双眼,静静回想。 方才木人偶的步伐变换,已经开始重复。 这就代表,它运用过完整的法门,再打下去,也只是不停重复运用,好让对练者方便学习。 当年忽比耶第一颗钉子大成后,胜过木人偶用了七日时间。 也就是说,他用了七日方才学会木人偶的法门。 可陈旺通过回忆破解法门,短短半炷香,便记住了所有动作。 “修罗血舞?” 陈旺再睁开眼时,脑海中便出现很多东西,是关于这活炼法门的。 这法门说是身法,也不尽然,因为其中还夹杂着很多攻击技巧,只不过木人偶并没有展现出来。 强如忽比耶也没能意识到此处,他只是把这法门当做身法,来腾挪躲避。 但陈旺看过忽比耶多次与各种人偶的对打场面,对于这门‘修罗血舞’的理解,更能深刻!远瞻! “这修罗血舞,你和忽比耶……都用错了!” 陈旺抬头看向木人偶,眼中充斥着兴奋。 他一步踏出,脚下的血气滚滚而出,仿若是踩到深水潭中,炸开澎湃水花! 哗啦啦! 血气都幻化出水的声音,四处飞溅! 陈旺的身形比方才快了十数倍,瞬间来到木人偶身前! 木人偶同时反应,向着身侧躲去。 但陈旺早有预料,踏空的脚掌猛然扭转,竟是从半空中转折,一脚踩到木人偶的身躯上! 砰! 木人偶重重倒地! 它镶嵌进岩石地中,胸前塌陷大块,关节咔嚓作响,却不能动分毫! 陈旺脚下的血气滚滚而动,如同溅射的水花! 若是寻常人中了这一脚,早就胸腔炸裂,血液四溅! 修罗血舞! 每一步踏出,都能将敌人踩在脚下,让敌人鲜血四溅! 施术者就如同修罗天降,踩着敌人的鲜血,翩翩起舞! “这才是修罗血舞的真谛!” 陈旺心中畅快,笑着吐出一口阴冷尸气,“忽比耶,你纵然强,但始终没体会到这法门真正的用法!” 与此同时,仙府之内。 那黑棺微微震颤,翻腾的火山之中,传来一声长叹,惊奇中带着几分唏嘘。 “你来推门……我服……” 然而,陈旺并没有听到,忽比耶的那声隔着万古传至如今的长叹。 “修罗血舞我已参悟,今后只需磨炼即可。” 陈旺将木人偶收好,从人皮藏物中找出身干净衣物换好,才起身回去。 可他掠过狐狸峰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缕不寻常的气息,缓缓向着狐仙洞靠拢。 “这股气息是……下午出现的火焰虫蛊?那家伙要对狐仙洞动手?” 陈旺骤然停下脚步,眼底泛起丝丝冷意。 当日陈旺答应过胡花,会护狐仙洞周全,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本来没有闲心理你,你却来自寻死路?” 陈旺的眼中充满杀气,凌空腾起。 冷清月光下,少年的身形似是鬼魅,直奔狐仙洞而去。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33章 虫祸 狐仙洞外,四周树木枝桠上绑着白绫,飘飘荡荡。 “七爷!七爷!” 红毛小狐狸石榴急躁大喊:“小二十一也倒下了,您快过来看看!” 本来在守灵的狐群不知道为何,倒下大片,纷纷面露痛苦之色,不断哀嚎。 “七爷爷,我好热!我好疼啊!我想拔光身上的毛……” “七爷,我也好热!我想喝水,喝冰水!” 狐群在地上翻滚,急得胡老七一瘸一拐乱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得了热病?” 胡老七抖着须子,不断翻看那些小狐狸的身躯,但查不出缘由。 在这慌乱场面,小姑娘胡白白反倒冷静。 “七哥,莫要慌!” 胡白白竖起狐狸耳朵,沉声道:“看孩子们的样子,不像是寻常病症,倒像是中了某些古怪术法……” “我先来看看,若是不行,便去请常大人过来。” “幺妹说得有道理,也只能如此。” 胡老七叹息:“若是奶奶还在的话,咱们哪会受这苦?” 提及胡花,胡白白眼神暗淡几分,强撑笑颜:“奶奶走了,不还有我们呢?七哥莫着急,什么难关都会过去的。” 正当狐群焦急,寻找热症来源之时,远处密林中,忽然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若想活命,离开狐狸峰!离开吴家寨子!” “谁在那?” “来者何人?” 胡老七和胡白白异口同声,纷纷转头看向密林深处。 密林幽暗,只能看到几道高大,形态古怪的身影,站在避光处,阴恻恻出声。 “离开吴家寨子!离开狐狸峰!方可活命!” 那几道身影重复这句话好几次,才隐入幽暗中,向着远处遁去。 随着他们远去,那些滚地哀嚎的狐狸们反倒安静下来,不再痛苦。 “他们这话什么意思?” 胡白白秀眉微皱,“莫不是奶奶才去,便有仇人找上门来?” “恐怕不是仇家,他们是来……竞争吴家寨子大仙之位的。” 胡老七深知其中道道,又是长叹:“奶奶走了,这大仙之位便空出来,什么牛鬼蛇神都要上前来凑一凑。” “只凭我们几个,怕是守不住。” 胡白白眼光闪烁,虽有不甘心,却也没有作声。 她知道,此刻说什么豪言壮志都没用,实力不如人,就守不住奶奶留下来的位置。 “七爷!他们欺人太甚!太奶奶的位置是咱狐仙洞多少奶奶爷爷,拿命拼回来的!凭什么给他们?” “不行,我得追上去,给他们个教训!” 小石榴愤愤不平,嚎叫着窜上前去,竟然要追击来人。 “石榴!回来!” 胡老七面容骤变,高声大喊。 但无奈,小石榴还是少年性子,平日又有胡花护着,那知什么天高地厚,自是不会听劝。 “七哥,你莫急,我追上去看看!” 胡白白点燃根黄香,咬在口中,顺势跟了上去。 一人一狐,直奔密林而去。 “好大的胆子,还敢跟上来?” 密林中,那几道古怪身影骤然停顿,不着急走,反倒是停下来等石榴和胡白白。 “吃了?” 有道身影怪笑,宽大斗篷下随之响起嘁嘁喳喳的声音。 “吃了!” 另一道身影怪笑着回应,陡然掀开宽大斗篷! 哗啦! 宽大黑斗篷落地,展露出古怪的皮囊。 那是个中年男子,乍看有几分人样。 但细细瞧去,皮囊的五官扭曲,斜眼咧嘴,整张脸都鼓鼓囊囊,脑袋后隆起的大包蠕动,像是什么妖物穿了张人皮,说不出的怪异。 嗤啦—— 随着男子头颅抬起,有东西从他皮囊下钻出来! 月光下,一条两人多高的巨大蜈蚣,破开皮囊,肆意挥舞爪牙。 那男子身躯还是人,可脖颈之上,便成了蜈蚣,似是人与蜈蚣凑合,十分违和。 紧接着,嗤啦声不绝于耳,剩余几人纷纷展现蜈蚣身姿。 “等着!吃了!” 五只蜈蚣人挥动密密麻麻虫爪阴笑,随之攀爬着窜上树枝,埋伏在阴暗处。 “呜呜……” 不过片刻,小石榴追到此处,细细嗅着气息,“咦?气味怎么消失了?” 他好奇抬起头,四处观瞧。 就在此时,林间月光忽然被遮挡! 一道硕大身影从枝头上掠下,直奔石榴而去。 “还敢藏?” 石榴不慌反怒,张开嘴,喷吐出一口气息。 那气息凝结成昏黄狐火,直奔着来人袭去! 这是他昨夜才跟七爷学的狐火,刚好可以‘大展神威’! 噗! 可那狐火太过孱弱,喷打在来人的身上,却只是散成花火,并未有实质性伤害。 火花照亮暗林! 那张狰狞的蜈蚣头出现,张开尖锐口器,直奔石榴的头颅而去。 “啊呀!什么妖物?” 石榴吓的身躯一抖,直接缩成团,向着旁边滚去。 也幸好是他在山中搏斗过野兽,有些厮杀经验,不至于被一击咬碎头颅! “吃了!吃了!” 那蜈蚣人一击不中,扑空落地,本是屁股对着石榴,可他的头颅却诡异地伸展,折返回来又要咬向石榴! “小石榴!” 随着一声娇喝,胡白白咬着黄香,疾冲而来! “小花!去帮他!” 她手中施展法诀,伸手指向前方,一缕白色幽魂随之激射而出,挡在石榴面前。 “嘿!吃你小花老祖一拳头!” 那穿花棉袄的小女鬼抡起拳头,瞬间变得如砂锅般大,冲着蜈蚣人的脑袋上锤去! 砰! 小花娇小的身躯与硕大蜈蚣头相撞,竟是不分上下,两方皆是被巨力反震后退。 这蜈蚣人实力不俗,有扣门后期,莲开七瓣左右的修为! “啊呀!好大的虫子?白白姐姐!我怕!” 待到小花看清楚那蜈蚣的狰狞面容,顿时吓得倒腾着小腿,跑到胡白白身后躲起来。 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是怕虫子。 “别怕,我们这就走!” 趁此机会,胡白白来到石榴面前,提起红毛小狐狸,想退出去。 砰!砰!砰! 可此时,胡白白身后接连响起沉重落地声,其余四只蜈蚣人皆是纷纷落地。 “来都来了,就被我们吃了吧!” 蜈蚣人阴森怪笑,头颅下的爪牙蠕动,向着胡白白逼近。 “五只?” 胡白白俏脸微变,心中不由紧张。 只对付那一只蜈蚣人便让她感觉吃力,这里有五只,怕是真的逃不出去。 但她只能咬牙硬撑,又点燃两柱黄香,咬在嘴中,唤来其余四只小鬼。 “白白姐姐,二丫来啦!啊?虫子?” “大头来啦!白白姐姐!大虫子!我怕!” “别怕!小胖保护你们!” 其余四只小鬼见到蜈蚣人,只有小胖子敢上前,其余三个皆是吓得瑟瑟发抖,同小花一样,躲在胡白白身后。 “打虫子!我在行!” 小胖举着鼓槌冲上前去,不出意外,很快被五只蜈蚣人吊打! 一轮打斗下来,小胖的魂儿都几乎淡到透明。 “小胖!回来!” 胡白白咬着黄香,强忍着喉咙中的血腥味,含糊喊道。 她修的御鬼法门,是将五只小鬼与自身气息相连,小胖受伤之时,胡白白也跟着气息不稳。 胡白白头顶的九瓣白莲,开始涣散。 她也要撑不住了。 “白白姐姐……你,带着小花他们……走!” 小胖鬼颤巍巍站起身,擦掉鼻子下的鼻涕长龙,咬牙道:“我挡住大虫子!” 分明是个不足膝盖高的小鬼头,可此刻…… 他的身影,比肩真男子汉! 砰! 他话刚说完,蜈蚣人甩动头颅,瞬间将小胖击飞出去! 小胖魂魄飘荡,身形都几乎要涣散! “白白姐姐!走啊!” 他挣扎着,还要站起来。 “噗——” 与此同时,胡白白再也咬不住黄香,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倒地。 她体内气息也已经耗尽,几乎涣散。 “虫子欺负人!小花要拍死你们!” 小花红了眼,再也顾不得虫子可怕,哭喊着冲上前去,对着蜈蚣人撕咬! “咬死他们!” 二丫、大头、小头,这三只小鬼也哭喊着上前,没有章法,胡乱厮打。 “上!咬死他们!” 石榴也怒火上头,只管上去撕咬! 纵然是生死之局,没人肯独自逃命。 但没有胡白白的气息支持,五只小鬼根本发挥不出实力,瞬间被扫飞。 小石榴也没什么修为,更不可能力挽狂澜。 在绝对的压制面前,一切搏命……其实都是徒劳! “不能!让小花他们……死在这里!” 胡白白眼角蓄着泪花,摸出精血丹,倒出整瓶丹丸,准备一口吞下。 她知道大概会输,但依旧要搏! 搏命或许依旧会输,但束手就擒,就肯定会死! “你这样吃丹药,会死的。” 正在此时,一根修长手臂挡在胡白白的面前,拦住了她。 “你……” 胡白白抬起头来,看到一位身着锦缎小袍的少年,站在她身旁。 皎洁月光下,少年额前青丝飘荡,俊俏面容显得冷冽,眼神中是浓浓怒意。 “你是?” 看到少年的瞬间,胡白白有些失神。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她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俊俏少年郎。 “吃一颗就够,慢慢恢复仙气。” 陈旺从胡白白手中拿起颗丹丸,喂到她嘴里。 接着,他脚下用力踏地,猛然冲身而起! 胡白白眼中,少年那修长的身姿似是捕猎的夜枭,在半空中腾飞,直冲着蜈蚣人而去。 砰! 陈旺在半空中旋转,单足落下,踩在一只蜈蚣人的头顶! 瞬间,蜈蚣人的头颅爆开! 腥黄粘稠的汁水,四处飞溅! 那胡白白几人拼尽全力,难以制服的蜈蚣妖人,就这样死了? 胡白白越发震惊。 远处,陈旺眼神冷冽,身形再起,宛若鬼魅,一脚踏出! 砰! 又一只蜈蚣人,头颅炸裂!腥黄汁液四溅! 众人已经看不太清陈旺的身形,只感觉到黑色身影在半空中起落,衣袂飘飘! 他每次落下,便有一只蜈蚣人头颅炸裂,横死当场! 小花坐在地上呢喃:“这个大哥哥会跳着舞杀妖物,好厉害……” “赏心悦目?” 胡白白愣愣看着,心底忽然涌出这个略显荒谬的词。 杀人,何时也能赏心悦目的? 但,这就是修罗血舞的魅力! 来自地狱的嗜血修罗,面露狰狞笑容,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战舞所过之地,必定尸身横倒,鲜血四溢! 陈旺身姿腾挪,只出了五脚,没有一招落空。 五只蜈蚣人,尽数头颅爆裂而亡! “呼——” 杀光敌人,陈旺缓缓吐出一口尸气,平复体内躁动的血气。 修罗血舞纵然是好用,但消耗也极大,五脚几乎濒临极限。 “算下来,以我如今的活炼修为,最多能出六脚。” 陈旺默默记下,打斗之余,也在盘算自己的极限。 随后,他抬头看向那五只蜈蚣人,上前细细观察。 这些蜈蚣人虽与火焰虫蛊所属同源,但并不是驱使虫蛊的主人。 它们也是被那背后之人驾驭,以活人之躯种下蜈蚣虫蛊,活生生变成这种古怪妖物。 “有魂魄,可拘魂问审。” 陈旺运转法诀,扯出几人的魂魄,询问查询。 这几个蜈蚣人大概是被虫子啃掉脑袋,不太灵光,只能说出些许消息。 他们是山外来的,并不是山内的原生妖物,主人让他们来狐狸峰,是为大仙之位而来。 虫蛊的主人,想当吴家寨子的新大仙! “野心倒是不小!” 陈旺眼光闪烁,若有所思,“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吴家寨子,他还没资格染指!” 他放过这一缕残魂,同时暗自下过追踪法门,想要借此查出背后之人。 “谢高人放我一马!我立刻去传话……” 那缕残魂痴傻,自然不会察觉法门,飘飘荡荡回去复命。 做完这一切,陈旺才转过头,看向胡白白等人。 胡白白很乖巧,方才见陈旺忙着,便没出声。 见陈旺转身,她才款款施礼,“小女子胡白白,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真忘光了? 陈旺看着她疑惑好奇的目光,心中略微感叹。 不过也无妨,重新认识便可。 “你是胡白白妹子?” 陈旺脸上浮现笑容,“我是吴过爷爷的孙子,听刘婆婆提起过你!” “方才我听到这边有打斗声音,便过来看看,没想到顺手救下了你,可真是巧呢!” “你是吴过爷爷的孙子?” 胡白白抖动狐狸耳朵,不由多了几分亲近感,好奇道:“我怎么不曾听说过你?” “说来话长……” 陈旺笑吟吟道:“不如这样,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我们边走边聊。” 如此,两人带着五只小鬼和小石榴,向着狐仙洞而去。 路上,陈旺说清楚身份,胡白白深信不疑,更是亲近。 来到狐仙洞后,陈旺又帮助众狐狸把体内的虫蛊逼除。 胡老七等狐狸对陈旺也好感倍增,纷纷行礼谢恩。 故人相忘后的重逢,却是通过今夜开了个好头,没有陈旺预想中的困难。 见夜色渐深,陈旺便找个由头,准备回吴家小院。 恰好胡白白也已经守灵结束,便跟他一同回吴家寨子。 月光柔和,星光璀璨。 少年大步流星,少女怀藏心事,时而看向身后山峰,时而看向身前少年,一前一后相伴下山。 …… 吴家寨子不远处,某处山坳。 平整空地上,篝火跳动,旁边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其上扎着红缨,彩旗飘荡。 最大的一根旗帜上,写着几个大字:“仙人戏法,变幻莫测。” 这是个耍戏法的车队。 方才那蜈蚣人的缕残魂飘飘荡荡,来到篝火前。 “主人,我们败了……那人还叫我们出山去……” 残魂痴傻回应。 “败了?” 篝火前,坐着个佝偻的老翁,眼中寒光闪烁,“怎么会败的?” 砰! 还不等残魂再答话,旁边站着的雄壮汉子伸出粗壮手臂,一把将残魂捏碎。 “这蠢货的魂魄被人动了手脚,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 那雄壮汉子眼神阴鸷,沉声道:“换个地方再盘算。” “熊黑风!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佝偻老翁起身怒喝:“你不是说,那老狐狸死后,吴家寨子便没人管?” “若不是你勾搭我家娘子,我们又怎会进到这山沟沟里来,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山中野仙?” 那雄壮汉子,竟是前几日才逃出山去的黑风爷爷,熊黑风! 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变作人身,与常人看起来一般无二,丝毫没有妖气泄露。 熊黑风皱眉:“理应如此,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反正这里没什么有能耐的家伙,查查便是!” “我养的蜈蚣奴都死了五只,你还满口大话?” 佝偻老翁怒道:“若是再出岔子,非但你要找的人我们不帮你找,还要拿你的皮毛做戏法!” “就凭你?” 熊黑风冷笑,倏然起身,就要动手。 “黑风老友,你莫要这么大火气!” 此时,篝火旁那一直沉默的蒙面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有种异样的魅惑。 “青玉郎君,你也莫要与黑风争吵,咱们进山是收香火来的,不是吵架来的,和气方可生财。” 那名为‘青玉’的老翁冷哼:“听娘子的,我不与这狗熊计较!” 熊黑风也冷哼,不再多言。 “先换个地方,不要让人追上来。” 蒙面女子起身,“明日再去那吴家寨子摸摸深浅,等摸清楚底细,再与阻我等之人细细算账不迟!” “那人敢杀我们的蜈蚣奴,我们便杀他全家做蜈蚣奴,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有她开口平息风波,黑风和青玉不再争吵。 青玉老翁唤过贴身小童,赶着戏法团中的奇珍异兽,坐上马车离开山坳。 …… 吴家小院。 陈旺刚走进院中,忽有感应,看向寨子远处的夜。 “倒是有些本事,竟能看穿我的追踪法门?” 他若有所思,回想方才通过那缕残魂看到的画面,心中明了。 “戏法班子?有点意思,来人不知修为深浅,倒是要多留心……” 陈旺眼中寒芒闪烁,杀心顿起,“不过,无论你有什么修为,只要不听劝,执意进山来,我便自有法子,叫你们有来无回!” 第一卷:青山幽幽 第34章 吴家秘辛 陈旺的目光所及之处,夜色似乎都变得轻淡。 那股凌然杀气,连夜都怕! “白白回来了?旺娃子也在?” 正当此时,刘菜花看到陈旺两人,欣喜呼唤。 闻言,陈旺收回目光,散去满身杀气。 “旺娃子回来了?” 吴过也从刘菜花家走出来,焦急地来到陈旺身前。 “你这臭小子,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吴过脸上满是担忧,忍不住用力拍了拍陈旺的肩膀。 陈旺讪笑解释:“爷爷,我感觉心里闷,就跑去山里练秘法,我想着,山里灵气充裕,修炼起来可能更容易些。” “你……” 不等吴过再说,胡白白笑着打断:“吴过爷爷,你莫要说陈旺哥哥,若不是他,我怕是还回不来。” “哦?还有这事儿?” 吴过略微诧异,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白白你跟我说说。” 胡白白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告知吴过。 “你说啥?旺娃子会在天上飞?” 吴过听后更为诧异,疑惑地上下打量陈旺。 “爷爷,你不是教过我白鹤展翅……” 陈旺心中早有说辞,还顺带低声道:“燃炉秘法我摸到门槛,已经点燃炉火,所以用白鹤亮翅时,有些厉害。” 他没敢说自己活炼修为早已超越吴过,以免太危言耸听,只是假装自己才入门。 “啥?” 吴过瞪大双眼,还有些许质疑。 “仙气身中聚,炉中大火烧!” 陈旺深吸一口气,修长的身姿微微臌胀,身上隐隐有热气蒸腾。 他控制体内活炼鼎炉,只动用了百分之一的气血之力,做给吴过看。 “真成了?” 吴过大喜,用力拍着陈旺的肩膀,“旺娃子,你不愧是天生活炼种子!好!好啊!” “行了!外面那么冷,进屋说。” 刘菜花在屋子里招呼:“再不进来,兔子肉都要凉了。” “走走!旺娃子,进屋吃兔肉!好娃子,你可要多吃点!” 吴过老脸笑得挤成一堆褶皱,看陈旺的眼神越发满意,如同看传家宝。 几人进屋后,陈旺微微一怔。 “小旺哥!” 吴佑德跟陈旺打招呼。 他旁边,吴岩笑着看向陈旺,点头示好。 他们父子怎么也在? 陈旺心思电转,面上却依旧如常,笑眯眯向两人打招呼:“七爷好。” 吴岩笑呵呵点头,向吴岩道:“三哥,我今日还错怪了小陈旺,差点闹出乌龙。” 随后,他主动说起怀疑陈旺的事情,还向陈旺道歉。 “你小子,把老子收的干孙子当什么了?” 吴过气呼呼道:“咱家旺娃子可是天才!啥是天才你知道不?就是三岁识千字,七岁会作诗!十岁考举人的主!” “那在山外面,是要当大官的!” “三哥,是我太心急,我的错。” 吴岩举起酒杯赔罪,老哥俩顺势推杯换盏,喝酒聊天。 陈旺自始至终,没有多解释,只是静静聆听。 在饭桌上,几人也谈论起王大牛家的事情,但都是毫无头绪,只能商量着加强防护。 这些寨子里没有大仙的日子,三人分别身为族长,守香人,巡夜人,自然是最为着急,也是担子最重的。 陈旺把饭菜悄悄收进人皮藏物中,心中也在思索。 “虫蛊的事情不着急,且先静观其变,若是出山去,或是去其他寨子,也就罢了,我不必多管闲事。” “反倒是何家父子和蝉尸,这两日要盯紧,莫要让他们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他轻轻放下碗筷,刚打算说吃饱了。 吴岩却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三哥,我有件事情要求您……是关于咱们家族的事情!” 陈旺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往人皮藏物里装饭菜。 吴过微醺,老脸泛起醉酒红意,“老七,咱哥俩还说什么求不求?三哥我虽然名字不在族谱上,但咱是亲兄弟,根还是在老吴家!” “说!有事你尽管说!” “好!” 吴岩把杯中酒闷入口中,才道:“三哥,我不想让小德子接替族长之位,想让他跟着你学本事,等及冠后,便出山去……” “出山?” 吴过手中酒杯微微一抖,缓缓放下,神情瞬间凝重,“老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吴佑德也愣了愣,说道:“爹,我不当族长,那谁来当?” “你闭嘴!” 吴岩喝止吴佑德,怒声道:“你只管听着!不想听就滚出去!” 吴佑德张张嘴,没说话,只得低着头扒饭。 “我吃饱了!” 胡白白抖着小耳朵,笑道:“小德子,陈旺哥哥,我们出去吧?” “好!白白姐,我也吃饱了。” 吴佑德放下饭碗,急忙起身。 显然,胡白白是刻意给吴佑德解围。 “我还没吃饱,我再吃碗饭就出去找你们。” 陈旺想听,所以没起身。 待到吴佑德两人走后,吴过才点点头,“老七,说罢,孩子们走了,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吴岩才继续道:“三哥,你可知,当年大爷为何不当那族长之位,甚至不惜将你和大哥的名字迁出族谱,也要带你们离开吴家?” “不知。” 吴过摇摇头。 “我料定如此……这个秘密,只有族长才会知晓。” 吴岩叹了口气,默默扯开衣衫,露出胸膛后背。 只见他身上用赤红色颜料,刺出一副古怪的符箓,遍布上身。 这是吴家起乩请灵秘法的根本,吴过只需借助身躯上的符箓,便可请吴家老祖宗上身诛邪。 但此刻,吴过的胸膛之上,有一块皮肉苍老,软塌塌地垂下,似是迟暮老人。 “这是咱家起乩秘法的后遗症?” 吴过眼光闪烁,“今日你请老祖上身,伤到身子了?” 吴岩苦笑:“哪一次不会伤身子?只是之前我年轻,还能扛得住,但如今年纪大了,便不能再抗。” “依照当下势头来看,我若不再起乩,大概还能活个七八年,若是今后还要起乩,每次最少会减一年的寿命……” 吴过闷了口酒,沉默不语。 陈旺微微眯眼,暗自思索。 吴岩请灵的法子,也应该是鬼魅江湖的路子,不食气修行,借他力使用秘法。 所以,他才会伤及根本,寿命骤减。 “只要当上族长,就一定要成为吴家乩童,这事儿七哥你应该有所耳闻。” 吴岩沉声道:“咱家的族长,每一任没超过十年的,正是因为起乩消耗寿命。” “而每一任族长死后,就需要子承父业,若没子嗣,便要弟继兄位……当年大爷正是怕你们步入后尘,所以才会不惜退出吴家。” “我不想小德子也被吴家的担子压垮,所以……” “等等!老七,你说的不太对!” 吴过皱眉道:“咱家有的是不当族长的先辈,但寿命也极短,这跟当不当族长关系不大!” 吴岩张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别过头去,沉重叹息,又闷了一杯酒。 “罢了!三哥您也不是外人,我一并都说出来!” 他沉声道:“咱家孩子及冠以后,都需刻命牌,放入祖祠,这事儿吴家人都清楚。” “但很少有人知道,那命牌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年六哥从山外回来,却是偷偷告诉了我。” “老六?” 吴过眼光闪烁,“他一个书生,怎么知道这么多?” 吴岩道:“三哥别忘了,我六嫂可不是寻常人,那可是狐仙洞的大仙儿,白白的生母!六嫂的本事,恐怕比胡花太奶也不差!” “若不是咱家命牌有问题,你说胡花太奶当年为何大闹一场,让白白不能姓吴,只能跟她姓?” 话到此处,陈旺眼光越发明亮,心中不由暗叹。 这吴家人的关系可真是乱啊! 如此说来,胡白白的生父,便是吴家六郎,是吴过的六弟。 而胡白白的母亲,则是胡花的九姑娘,也是胡老七的九姑姑。 怪不得,方才吴佑德叫胡白白姐叫得那么亲,算起来,他们还真是堂兄妹。 “也是……你接续说。” 吴过喝着酒,皱眉聆听。 吴岩继续说道:“那日六哥偷偷告诉我,他在山外见过咱们祖祠的这种法子,此法名为养命魂!” “咱吴家血脉的子孙,只要命牌放入祠堂,寿命和运势都会被老祖宗采补,用以修行某种秘法……” “竟有此事!” 吴过面色骤变,眼中隐隐有怒意。 陈旺听到此处,已是心中了然。 “呵呵!搞了半天,吴家那老贼也是修的中品食气法子,不过却是采补子孙后代的邪性之法!” 吴岩所说的食气之法,算是中品食气法的一种。 不过,不同于修祠建庙,收集香火,他是吸别人魂魄。 大概是因为忌惮大青山的规矩,或是惧怕山君,吴家老贼不敢贸然吸收旁人魂魄,所以才窝在大阵里面,采补子孙后代。 我吃自己的孙儿,总没人能管了吧? 而且这种吸食人魂魄的法门很是少见,成的‘仙’,也与普通的仙不同。 至于到底是何不同,还要看法门的区别。 等陈旺真的见到吴家老贼真身,才能确定他要成什么‘仙’! 陈旺暗道:“如此说来,常垄不想管吴家祖祠的事情,大概也是明白,吴家老贼作茧自缚,早晚把子孙吸光,所以也懒得管。” “在吴家没阻碍我之前,可以把老贼的事情往后放放。等我收拾完眼前棘手的事情,若有闲心,再去管他。” 他如此想着,吴岩兄弟两人也已经把后续事情说明白。 “若是小德子不当族长,你可想好如何给老祖交代?” 吴过问道:“咱们本家人就只剩你这一支儿,已经没有人可以再继承你的位置。” “三哥,你以为老祖宗活了那么多年,是白活的吗?” 吴岩苦笑:“早在三年前,咱吴家旁支的许多子弟都被选了命牌,放进祖祠中,即使把小德子送出山去,我也死了,新族长依旧能从旁支中选。” “只是不知道为何,老祖这两年要的命牌越来越多,咱吴家旁系那点人,也坚持不了几年。” 吴过闻言,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半晌,他才道:“明天开始,让小德子跟着我学燃炉秘法,无论成与不成,等他刻命牌之前,我都会安排他出山!” “走江湖,他也许不行,但幸好你哥哥我收了个好孙子……” 说着,吴过转过头,拍拍陈旺的肩膀,眼神中有几分歉意。 “旺娃子,爷爷知道,如今给你说这事儿,可能有点早,还有些不近人情……但爷爷还是要求你帮帮忙。” “方才的事情你也都听明白了,小缺德肯定是不能在山里呆着。” “如果哪天,你真学成了秘法,要去走江湖,带他一个,无论是给你提包赶车,还是端茶倒水……不用舍命护他!只需让他跟着你,或是让他找个能安稳活下去的地方……” “他能在山外活下去……就好!” 吴过心中十分清楚。 等真要出山的时候,以陈旺的天资来看,只需他帮一把吴佑德,就能让他从山外活下去。 “陈旺娃子,我也求你……” 吴岩叹了口气,恭敬起身,要向陈旺下跪。 “七爷莫说求!” 陈旺扶住吴岩,“爷爷待我如亲生,秘法都肯教我,这点事还要七爷跪我?” “此事我答应二位爷爷,只要我出山,就会带着吴佑德……别的不敢说,我只能保证尽力保他周全。” 有这句话,吴岩和吴过都长舒一口气,眼神中充满感激。 “好好好!旺娃子,爷爷没白疼你!” 吴过哈哈大笑,摸了摸陈旺的脑门。 陈旺跟着笑了笑,心中却自有盘算。 真到出山那天,以他目前的处境来看,能不能自顾都是问题。 让他分心保护吴佑德,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在出山之前,若是能教吴佑德食气,让他有些许本事,也不是不行。 让他有自保能力之余,还能当个帮手。 毕竟,吴过收养他,还教他燃炉秘法,这恩情要还。 有了打算,陈旺也收拾碗筷起身,“两位爷爷慢慢聊,我吃饱了。” 他走出门后,看到吴佑德正和胡白白坐在门槛旁,唉声叹气。 方才的话,吴佑德两人应该是偷偷听到了。 “小旺哥……” 吴佑德满脸无奈,“我不想麻烦你,方才我爹的话,你权当是当应付他。” “我若真要出山,我肯定自力更生,不会拖你后腿!我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胡白白也道:“陈旺哥哥莫要担心,我也会想法子帮小德子的。” “男子汉,也得活下去,才能顶天立地!” 陈旺轻笑,拍拍吴佑德的肩膀,“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 吴佑德点点头,跟着陈旺来到吴过家,胡白白懂事,并未跟过来。 陈旺让他在堂屋等着,进屋后从人皮藏物中取出几本书,又出屋递给吴佑德。 “这几本书是我从山外带来的,你仔细看,若是对其中那个法门有兴趣,便尝试着学,不会可以问我。” 陈旺沉声道:“但有一点,此事只能你知我知,爷爷和你爹都不能知道!” “这几本书,你也只能在我的屋子里看,不能拿出屋子!” 从他接触吴佑德来看,吴佑德挺聪明,人情世故也颇为老道,远超同龄人。 这些叮嘱说给他听,应是能听懂。 若是他听不懂,没守住这个秘密,那就更简单! 在山中确定吴佑德不是当帮手的料子,总比出山后才发现的好。 可以及时止损! 届时,只需带吴佑德出山,然后找个地方安顿好他,没必要再下心思。 “我晓得!” 吴佑德用力点头,看陈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和坚定。 “小旺哥,我从知道你会批命看面相那刻起,就知道你不简单!但你放心!既然你信我,那我必然不会让你失望!” “好!” 陈旺拍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 …… 这夜过后,吴家寨子难得安宁,竟然三日都没太大动静。 何家人忙着准备出山,好似真的不知道蝉尸的事情,丝毫没有异动。 那些玩虫蛊的家伙,始终没有出现。 但是,寨子里还是出了点问题,不时有人病倒,得些头疼脑热的病,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寨子里的人都在传,要闹瘟疫了,搞得人心惶惶。 但好在,那热病不会持续太久,一日后自然会消退,才让寨子里的百姓没有大闹。 只有陈旺清楚,这是玩虫蛊的那群人在搞鬼。 风雨欲来。 这一切安宁的表象,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假象。 这日晚饭后,夜色朦胧。 “三伯,制香的香料我都磨好了,放在哪?” 吴佑德举着晒好的香料,走进堂屋。 “放堂屋里。” 吴过叼着烟锅子来到吴佑德身旁,捏起笸箩里的香料粉末,满意点头。 “这龙涎香晒得挺好,精血香粉也都晒完,明日就能制造血香了。” “小缺德,叮嘱你旺哥早起,明日我教你俩制造血香。” “我晓得的,三伯!” 吴佑德笑着回应,“那我先回屋了!” 那夜过后,他就住到了吴过家中,跟陈旺同屋。 吴过摇摇头,“又去看那些小话本?你练把式的时候有看话本上心就好了!” “白白姐家的话本太好看了!我今晚少看点,明日努力练把式!” 吴佑德嘿嘿直笑,含糊掩饰过去,转身钻进屋中,关好门。 屋中。 有一张大床,还有一张小床,小床是临时加的。 吴佑德看了眼大床上修炼的陈旺,没有作声,默默坐到小床上,翻开那本《九州杂记》。 这本书他看了三日,才看过十分之一。 陈旺给他的书想要都啃完,最起码要三个月起步。 大床上,陈旺盘膝而坐,从敞开的上衣胸襟里能看到,右臂肩头有一颗尸钉,若隐若现。 陈旺早在两日前,就开始修炼第二颗尸钉! 而且,第二根童子血烛也已经使用大半,只剩下个底! 他的右臂已经磨炼到三分之一,透出诡异的赤红色。 丹田中的活炼鼎炉,也已经从‘二耳’变作‘六耳’,活炼实力翻了两倍有余! 如今,寻常凝炉境巅峰的修者,陈旺只凭活炼本事,便可以轻松拿捏! “呼——” 陈旺轻吐气息,缓缓睁开双眼,暗道:“活炼法门果真强!只是活炼凝炉六耳,便可胜过凝炉九脚的食气修士!” “难不成?这是活炼法门的独特之处,还是说我独自钻研的活炼法子非比寻常?” 此事,暂且不好定论,需要遇到活炼同门才可确定。 “但第二根童子血烛也快要用完,剩下的那点得留给小德子,活炼的进度便又要慢下来……” “这样也好!我体内的浩然正气已经平复,明日开始,可以转回修炼食气法门。” 随后,他取出还剩下大拇指高的童子血烛,扔给吴佑德。 “明日开始,每次炼把式前,烧着这根蜡,滴一点在胸口。” “哦!知道了,小旺哥!” 吴佑德接过童子血蜡仔细观瞧,并没有多问,小心翼翼将血烛收好。 自从那夜两人谈心过后,陈旺吩咐的事情,他从不多问,只管照做。 聪明人从不多嘴,这点陈旺很满意。 “我今晚可能有事要出去,你自己在家小心。” 陈旺从怀里掏出张黄色符纸,“家中若是有怪事,点着这张符箓通知我。” “晓得!” 吴佑德点点头,又收好符纸。 陈旺没有再多说,立刻打开木窗,悄悄翻出去。 没过片刻,隔壁刘菜花出灵,魂魄踩着香火气向着寨子而去。 胡白白轻盈跟上,身后五只小鬼蹦蹦跳跳,随刘菜花一同巡游。 陈旺躲在阴影中,目送他们离去。 又过了半炷香,一张血肉纸人从远处夜色中飘荡而来,落到他手中,嘁嘁喳喳说着什么。 “何家父子倒是沉得住气,等到要被赶出山去的最后一晚,方才动身……不过,还是被我逮到了!” 陈旺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何家的下半场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