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修仙:我以规则异能成神》 第1章 天无绝人之路 烛阳国 边城 囚仙牢 “言弟游历四方,必知世间大能,以你我当下囚禁仙牢、明日处刑的困境,谁人可破?” 言安思索片刻,开口道: “道剑真人玉无缺,无本命剑却以剑道闻名天下,独步金丹同境,可破困境。” “哎——玉无缺远远不行。” 开口者是言安对位之人,一身锦衣华服,神色之间不见半分畏缩,侃侃而谈: “这道剑真人早年名号玉剑无缺,本命剑如玉通透得名,比武时被一使宽刀的矮子碎了本命玉剑,只能以剑气入道,那宽刀矮子就在此牢中服刑。” “那王兄常谈的妙音坊头牌解语娘子,年芳十八,力压群芳绝艳,把握烛阳高官尊爵的机密利害,以此为要挟,困境不解自破。” 王闲笑着摇头,回道: “巧了,妙音坊之主——妙音娘子,年前刚进来。” “还有一位……” 言安似乎想起来什么趣事一般,笑道: “万类宗高徒孔悠悠,以山河水墨画结成元婴,对待妖鬼邪修铁面无私,斩尽杀绝。” “你也知道是高徒,教他山水道意的师傅就在我右手,最里边那间。” 言安这会真是无话可说了,慨叹道: “在囚仙牢里个个都是人才啊,说话也好听。” “那当然,要我看,这天下英雄唯言弟与闲尔。” 王闲小扇一摇,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一声雄浑呵斥止住了: “王闲,你莫要太过分了!囚仙大牢岂是尔等谈天说地的地方?!” “好的官爷,是的官爷。” 王闲一脸知错就改的模样,将那狱卒哄走后,又啐了一口: “呸,你这小庙还容不下我这尊大佛呢。” “王兄,你表兄何时来保你啊。” 王闲见言安发问,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后又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道: “快了,表兄只是离这仙囚比较远,明日必然……一定能来了。” 话中,倒有种太监想帮寡妇忙的无力感。 王闲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但转念一想,言安金丹被剖都如此风轻云淡,自己又何必杞人忧天,真不愧是有大魄力之人。 言安闻言,只是挑了挑眉: “王兄可得悠着点,这仙囚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乱了。” 言安也大抵猜出了王闲为何在此,一身锦衣玉带不说,就连落到了仙牢死囚也丝毫不见害怕,反倒言语之间透露着逃出大牢之后的忌惮。 显然是利用斩仙台与仙囚咒法压制修为这一点,来逃脱不知是何人的追杀,有时笼子里面会比外面更安全。 念及此,言安不由得眼神一黯。 下山历练之前,他也如同王闲一般,资质绝佳,手握法器神柯,天命加身,自以为红尘来去,最终证道成仙! 然而,短短半年,天翻地覆。 盗用法宝、强暴师妹、判通邪修…… 种种罪名,仿佛钢钉一般,扎穿了言安的血肉,他百口莫辩,最终被逼得自剖金丹,不仅修为尽失,还成了仙牢的死囚。 明日午时,即刻行刑,他还有什么手段能够死里逃生呢? “小子,不必难过,天无绝人之路。” 言安一怔,还未探明声音来源,脑海中再度响起。 “只要你想走,路,就在脚下。” 四顾无人,王闲早已闭目,独留言安怔忡不语,许久后,他手中澄光隐现,法器神柯散出一道浅浅的光迹,没入体内。 仙牢最深处,满壁囚仙咒法的牢房,灰眉老者含笑点头,缓缓合上双目。 次日 斩仙台 言安被押上斩仙台,筋骨被钢钉刺穿,拖出长长的血迹,披头散发,颇为凄惨。 “这是何人呐?” “万类宗言安,判通妖鬼,还仗着金丹期修为强暴小师妹,听说此前就自剖金丹谢罪了。” “那万类宗本身就是牛鬼蛇神齐聚,再说处刑之前为什么要自剖金丹,听说他师妹柳芳甸,不久前刚好结了金丹,未免太过凑巧?” “欸,莫要多嘴了,心知肚明就好,只是可惜了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二十岁的金丹,若是能留些种,估计也是仙家苗子。” “你倒是想,不怕仙官怪罪。” “怪不怪罪又如何,说不定某日就被仙官哄骗去祭日了,不如做一时神仙,说不定还能攀上仙家因果。” “啧啧,我看你是真不怕死了……” 台下的人群见此有些骚动,不住的在议论着什么,李判官脸色也有些难看。 言安死了,他名声有损,但也只是脸上挂不住,可言安不死,就是他的项上人头挂不住了。 “邪修言安,判通妖诡,处以绝灵极刑,即刻行刑!” 李判官祭出数道符箓,斩仙台上的阵法被逐一激活,磅礴的威压逐渐成型。 绝灵阵,先断除修士灵根,再斩灭生息,哪怕侥幸逃脱,也再无以灵根修道的可能,这是对修士最高的敬意。 轰隆! 正当绝灵阵法凝聚之际,异象突生,天穹之上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只觉得头顶烈日愈发灼热,日光逐渐汇聚成点,炽烈的火元极速凝聚——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九儒脸色一变,立刻下令道: “快运转护牢大阵!” 李九儒能稳坐判官之位多年,并非没有原因,他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劫狱! 一声令下,大牢中的阵师齐出,手上魂法齐动,同时运转护牢大阵。 护牢大阵乃是六转大阵,哪怕元婴修士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想要劫狱,也得掂量掂量破阵之后的援兵。 大阵即成,如同玄武龟甲屹立,将整个仙牢全部护在其中。 崇!隆! 下一刻,精纯无比的灼热光柱,由天至地,将斩仙台一线洞穿! 护牢大阵甚至撑不住半刻,眨眼间就被光柱直接击碎,威势毫不停息,朝着斩仙台上的众人轰去。 一击之下,哪怕是金丹修士,也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便灰飞烟灭。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天穹上的光芒还是没有消去,一道威势更加的光柱正在凝聚…… 轰隆隆! 几息之间,整整十三道光柱轰下,斩仙台彻底云消雨散,日月无光。 基石全部毁坏,就连能够硬抗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护牢大阵,也了无痕迹。 “怎么……回事?” 半晌,李九儒才缓过神来,本以为这是来破阵救人的,未曾想这么大的阵仗,好似只为了斩草除根,难道言安当真做了什么天地难容的恶事? 又或许,此人身上,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待到烟尘散去,却见其中唯有一道单薄人形站着,那是言安,而押送行刑的金丹修士就这么消失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该死,这妖邪! 李九儒惊怒不已,抬手祭出全部判令,以令化刃,朝着言安首级疾速斩去! 出乎意料的干脆利落,一剑枭首,人头落地。 第2章 界碑 李判官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盯着言安毫无血迹迸出的尸首,旋即甩出一道探息的法术。 居然真的死了? 李判官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闹出这么大阵仗的言安,就这么死了。 呼~ 愣神之际,一缕寒冷的风掠过鼻间,李判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拢紧衣袖,却发现自己身为修士,早已无需抵御风寒。 旋即,他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远处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寒冷的风连灵力都冲淡了不少,颇有风雨欲来之感。 天地暗淡,皓日消隐,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古怪低沉的呓语在每个人耳边回荡,仿佛潮汐暗涌。 “是黑潮!” 慌乱的呼喊,如石子惊动了鱼群,方才还围观着行刑的众人,此刻仿佛死到临头一般四散奔逃,声嘶力竭地尖叫着,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就连护刑侍卫也大惊失色,若不是李判官还在,怕是早已跑出十里地。 动乱之际,围观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团血雾,浓郁的生机蔓延开,众多凡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无比诡异的盯着那满地的残肢,眼中露出贪婪与垂涎。 嘎吱…… 嘎吱…… 随即,徒手争抢,血肉入腹,口中长满了无数根血红手指,筋脉化作红树开花,诡怪如狱。 就在此刻,言安早已凉透的身体忽然一颤,头颅上眼睛随之睁开,双手开始四处摸索滚落在地的头颅。 李判官死死的盯着眼前一幕,拼尽全力克制内心极度的渴望,转头就看见言安轻车熟路的接上了头颅。 心中震颤不已,双腿颤抖的站起身,古怪的呓语充满了脑海,他强迫自己运法将符箓扔出,身形开始消失。 看到李判官等人仓皇离去,言安也一瘸一拐的准备逃离,余光却看见几道凌厉剑气横飞而来。 言安险之又险的避过,发丝都被削断几根,他现在金丹被废,比起凡人强不了多少,若是有修士刻意针对,怕是真逃不出这黑潮。 “温含章,你真要拼个生死不成?!” 言安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衣女子,手中碧色长剑舞动如水,玄秘术法如同春风一般自如游走: “少说废话,不将东西交出来,就把性命交出来!” 被追杀者,一身华贵衣裳,运法之时道道金色灵力环绕自身,金气化作的细虫不时缠住女子水袖,妄图侵占,本体只能勉强的抵挡女子的剑招。 财气? 言安蹙眉,他认出了王闲,但自己显然不会插手,运转神柯,直接将血液反转,变成了两根僵硬肉柱,快速背离黑潮与二人。 谁知王闲眼前一亮,朝言安而来,甚至还叫嚷道: “言弟救我!言弟救我!” 言安满脸黑线,头也不回的加快步伐,几里便要越过仙牢,将黑潮甩掉。 轰!轰轰! 仙牢之中天地震响,一股庞大的灵力激荡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哪怕是刻满囚禁修士咒法的牢狱,此时也被这股灵力震塌,残存的激荡足以将低阶修士直接镇压。 言安本就行动不便,这回更是被彻底掀飞,整个人都被冲倒在仙牢废墟中…… 一缕阴冷的气息掠过,迷蒙的黑色雨雾已经将仙牢废墟笼罩,言安的四肢百骸缓缓滋生出滞涩之感,稍一抬手都要比平日多花上两倍有余的力气。 就在此刻,一只湿漉漉的手,猛然抓住了言安的脚踝。 “该死!又是这些鬼东西!” 言安随手抄起一块尖利碎石,一下接着一下,无比狠戾的砸向脚下半截残躯,直到掌中传来阵阵刺痛,他才喘着粗气,踢开了那血肉模糊的尸首。 怎么办?半个潮诡他都应付不了…… 言安呼出一口血气,双目赤红,环顾四周,除了王闲与那青衣女子外还有几道人影,方才的灵力激荡至少是元婴修士才能做到的,这些人中或许就有元婴期大能。 没有了仅存的灵力,言安根本察觉不出那些修士的方位,仙牢死囚关押的,哪个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哪怕是王闲,看起来人畜无害,方才与那青衣女子斗法之时,却丝毫没有留情,出手必是杀招。 言安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王闲走去,目光所及,三道突兀的身影出现。 ?飘忽不定的艳红水袖 身负重刃的低矮武夫 流如水墨的书生小冠 随着黑雾愈发浓郁,三道人影便全部隐没在黑雾之中,没了踪迹。 温含章方欲继续追杀王闲,却被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忽然出手拦下。 “含章仙子莫急。” 眼下,言安不介意说些好听的话,形势所迫,他需要王闲和温含章的协助。 温含章柳眉微皱,剑锋骤然指向来者: “你是何人?” “在下言安,在这黑潮之中越是运法,越会被黑潮侵蚀。” 仿佛为了印证言安所说,温含章的一缕青丝已被黑色雨雾蚀断,在雨雾之中化作黑烟消散殆尽。 温含章眸光一凝,毫不犹豫的削断发丝,延缓了黑雾继续侵蚀。 “方才袭击含章仙子者,极有可能是从仙牢死囚中逃出之人,仙子应当知晓其至少是位元婴大能,此时含章仙子若是继续动手,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经言安这一番话,温含章并未收起剑,她也不是傻子,但她仍然难以就这么放过王闲,冷声道: “你一介凡人,我凭何听你所言?” 这些修士果然没有省油的灯,言安思索片刻,附耳低言几句。 随后温含章深深看了言安一眼,在王闲震惊的目光中,收起了剑。 这女魔头不杀了??? 也不管他目瞪口呆的模样,言安伸手道: “复元丹,兴许我还能带你们出去。” 王闲犹豫片刻,抛出一枚白色丹药,言安信手接住,掂量一下抛入口中。 他也不是完全信得过言安,只不过如果能有办法出去,王闲也不会用那样东西。 言安回复了些许灵力,手脚利索了些,而温含章从袖中取出一枚流水似的令牌,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话。 “传音?” 王闲见状,嗤笑一声: “在黑潮之中还想传音,简直痴心妄想,莫说你的飞书信音了,哪怕是一个飞虫也逃不出黑潮。” “……” 温含章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搭在剑上,吓得王闲立马缩到了言安身后。 “含章仙子莫气,这人不值当。” 言安打着圆场,之所以维护王闲,甚至不计较之前他祸水东引。 只因为王闲大富大贵之人,以言安目前的处境,逃出黑潮后想活下去,还得先解决银钱。 温含章没有再管王闲,手中灵力汇聚化作一条蓝色鱼儿,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王闲见状,心中稍稍安定,又贫嘴道: “啧啧,没想到言弟这小小年纪,就如此油嘴滑舌。” 言安瞥了王闲一眼,本就不待见他,现在更是没好气: “仁兄贵庚?” “啊这……哈哈。” 王闲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再说什么。 “言安,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脱离黑潮吗?” 温含章语气严肃而急切,言安知道,温她大抵是收不回那蓝色鱼儿了,哪怕是金丹修士,也抵挡不住多久黑雾的侵蚀。 言安点点头,神柯再动,身上散发出一股与黑雾截然相反的气息,隐隐指向某一处,随即沉声道: “随我来。” 言安一动身,王闲立马紧紧跟上,温含章也随之而去,他们知道言安在寻找黑潮的界碑。 不过以前世来说,言安在寻找现世在黑潮中的锚点,事必有两面,有进亦有出。 正如神柯之意: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愈发深入黑雾之中,愈是恐怖。 耳边古怪的呓语不断,天空灰暗却刺眼,乌云扭曲,日光撕裂。 尽是前世光景,言安蹙眉。 古怪的建筑随着灰色道路绵延不绝,远远望去还有道道奇特的建筑耸立在黑雾中,琉璃一般的光滑表面,闪烁着零落的灰色光迹,刺目难忍。 耳边传来聒噪无比的蝉鸣,阴冷的黑雾却让内心愈发燥热,?尘封已久的气息弥漫在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被做旧。 难以言说的不安笼罩着三人心头,强烈的割裂感让人胸腔乏闷,言安似曾相识,愈发深入,一股熟悉到极致的恐慌便在他心底翻腾愈烈。 “言弟,你瞧那是何物?” 王闲肘了一下言安,话中难掩惊惧。 言安循声看去,却见万千林立铁树之中,一道如高峰般的镜山铁塔,孤独耸立,如死一般沉寂着。 当目光触及建筑顶端那奇特的弧形标志,言安瞳孔骤然紧缩,心中恐慌达到顶峰。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里…… 万万人类的根基…… 黑潮之中的唯一灯塔…… 异能者总部! 可总部怎么会出现在黑潮之中?! 第3章 春色满园关不住 言安骇然后退,掌心一片冷汗,心中有一个可怖的真相,他不敢细想。 “你莫非是撑不住了?” 温含章见他脸色不太好,目光微动。 潮汐之声有乱人心神的怪力,据她所知,还未有什么功法可以彻底隔绝潮汐的影响,哪怕修为再强,也只能硬守心神。 “无妨。” 言安稍稍平息了一下,继续循着神柯的指引往更深处走去。 “言弟,这黑雾愈发浓郁了,你确定没走错?” 四周黑雾愈发迷蒙,耳边若有若无的潮汐声愈发清晰,王闲心底有点不安,只是眼下还未到使用底牌的时候,只能跟着言安走下去。 言安闻言,只是不紧不慢的回道: “界碑鲜有在黑雾浅薄处,王兄若是不信,另寻他法便是了,不过那复元丹我可还不了。” “也罢……” 王闲终是妥协了,三人默默走了一路,都没有说话,周遭一些金丹甚至元婴修士的气息还未显露,此时不露面,想必别有用心。 一晃眼,眼前现出几缕柔和清亮的光来。 那是一盏别致的游园灯,提在一个白衣女子的手中,灯下绘影,白色光迹中,几道并肩同行的身形缓缓走过,又渐渐消散。 随着几人的走近,耳边幽幽的潮汐声也消退了不少,女人侧脸隐在白色暖光中,眼中藏了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 两人只看见言安走近了一些,不知说了什么,女子依然无动于衷,言安有些无奈,转身离去。 “你,还好,吗?” 言安步伐一顿,点头,女子沉默着盯着灯下身影,断断续续的开口道: “你,要,走了,吗?” 言安沉默,女子见状微微偏过脸,露出有些文静秀气的长相,她静静从衣中取出一枚物件,伸出纤细的手。 “希望,你,能,用上。” 地铁票? 言安抬头看了女子一眼,见她仍然是怔怔的看着提灯,眼中湿润,道谢后离开。 王闲却像是钉在原地了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提灯,双眼发亮,就连被黑潮压抑许久的财气都活络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这提灯绝对是件宝物,那白光绘出的影形,甚至有几分魂魄的气息! “言弟,这灯笼定是个好东西!” 王闲说着就要伸手试探一番,言安还未来得及出声,一堵宽刀豁然荡开黑雾,横插入地,硬生生将王闲动作制住: “小子,这可不兴乱动。” 来人身高不过六尺的模样,低矮得与那黑色重剑格格不入,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王闲眉头一皱,不悦道: “我有飞龙探云手,如何动不得?” “道友修的财气罢?不过自恃有探宝秘法,已然这般随心所欲了吗?”借重剑之风,矮子将额前乱发一捋:“在下裘盛,来求道生路。” 这话却是向言安说的,一路跟过来,裘盛也看出来了,这言安才是真有法子出去的,方才也恰好捡了个机会现身。 言安看了裘盛一眼,心中有了计较: 这人大抵也是金丹修为,不过论对气息的把控显然比王闲与温含章更好,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换而言之,裘盛亦是一大助力。 “王兄,这提灯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言安没有多做解释,王闲也缓缓收手,只是恋恋不忘的看了一眼那提灯。 不得不说,王闲虽然贪财了些,但还是听得进人言的,免去了不少麻烦。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言安知道,这个提灯女人想杀他们,绝对不用三息。 “我看三位皆不是体修,在下力气足,便由我替言小友看着道,如何?” 温含章闻言眉头一皱,旋即看向言安,言安只是颔首,默许了裘盛跟随。 “言弟,我看你跟这女子交情不浅,她在这黑潮之中长久不离,是哪位高人?” “只是个停驻等待的人罢了,若是日后再见,你只需记住七字:春色满园关不住。” 春色满园关不住? 温含章也听到了,心中默默咀嚼,却品不出意味。 几人走出几里远后,一书生玉面之人悄然显现,手中一股凝实无比的墨色灵力,轰然袭向那灯盏! 咚~ 一阵古怪的声音响起,灯盏分毫未动,女子僵硬的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看向那小冠书生: “你,是,谁?” “口吐人言?你这潮诡倒是稀奇。” 书生纸扇一展,将黑雾隔绝一瞬: “在下孔悠悠,特来借姑娘宝物一用!” …… 裘盛拖刀在前,却并未发出声响,刀刃好似陷入泥沼般无声无息。 言安摊开手,五指已经有些模糊,他不能将自身同化成界碑太久,否则他会完全失去灵力,彻底成为黑潮的一处界碑。 不过也足够了。 眼前,一道方方正正的无门之户,悄然在几人身前显现,这次的界碑果然是地铁。 其内明晃晃的灯光,在此刻并没有让人显得心安,反倒显得十分诡异。 言安看着地铁入口处刺眼的红光,若有所思,身后几人警惕的审视着这怪异的门户。 言安打量了一眼,只觉得这个站口有些眼熟,却因为魂元受损暂时记不起来,只能先进去再说。 见言安踏入其中,裘盛与王闲也紧随其后,温含章见无事发生,便运法跟上,只是这么一搅,黑雾中却悄然荡起了一道隐秘的波纹。 踏入地铁站,一股阴冷气息迎面扑来,并没有如同记忆一般的吵闹与拥挤,反倒是异常的寂静与空旷。 到站信息仍然显示,却看不清楚站名,老旧无比,让他怎么也看不出似曾相识的文字。 这是黑潮的第一特性:退化。 作用在死物之上,能让其像被做旧一般,逐渐老化破败。 相对而言的,还有一个特性:蜕化 王闲正打量着一台异物,四四方方的模样,琉璃一般的镜面,散发着奇异的光泽,看做工好似出自万华城的手笔…… 一张车票,这里有四个人,还差三张。 能「逃票」吗? 言安向检票口走去,闸口表漆剥落,金属边框也已经生锈。 放上车票,毫无动静。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检票闸口已经被黑潮“做旧”了,没办法逃票。 那就只能“人工检票”了,言安看向一旁面容模糊的,只能依稀辨认人形的东西,这潮诡目前还算安分,并没有无差别攻击的迹象。 人工检票没有「逃票」的可能,得想办法弄到三张车票。 希望自助取票机还没有“退化”,言安随即来到王闲身旁: “黑潮之物极有可能沾染了咒源,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王闲闻言立刻收回了手,回道: “言弟可是找到界碑了?” 言安颔首,又道: “此地便是界碑,过了那道关口,就是出去的路。” “如此吗……那这界碑也忒大了。” 裘盛感叹道,随即提起宽刀,提前运转了体内的功法。 “这关口,是需要信物的,也就是这个。” 言安也不掩饰,将手中车票呈现在三人面前,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说这车票要怎么用: “方才你们也看到了,那无人把守的关口已经被黑潮侵蚀毁坏,唯有那道潮诡把守的关口可以通过,这一个信物只能过一个人,余下的只能从这物件里取出。” “言弟的意思是这里头有信物?” 王闲手中灵光隐现,跃跃欲试道: “那让我这飞龙探云手会会它如何?” 言安摇头,一口否决: “这种器物一般设有术法防人偷盗,哪怕是要试,也是我来试,我修为最低,若是这东西有什么诡异,也有三位照应。” 言安此言一出,三人皆是有些意料之外,不过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言罢,他将双手暂时退化,准备操作这台取票机。 三人只看到言安双手仅几息之间,就从年轻细腻的模样变得苍老褶皱,随后触上那闪着奇异光泽的器物。 叮…… 怪异无比的声音响起,言安如遭雷击,双手上的皱纹迅速向手臂蔓延! 第4章 峰回路转 离他最近的温含章与王闲同时抬手,两股金丹期的灵力瞬间爆发,将黑潮咒怨硬生生逼回了手臂,裘盛则是一掌拍向言安额前。 清明回复,言安如梦初醒,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只是平复了片刻道: “多谢无用,我便再来一次罢。” 既然不是退化,那便只能是蜕化了,这取票机居然是活物?! 言安没有浪费时间多想,再度动用神柯,这次他的双手没有老化,而是散发出愈发浓郁的生机来,一指甚至比寻常修士还要强烈。 手指的骨节在诡异的蠕动着,皮肤也如同老树脱皮一般纷纷剥落,言安的呼吸愈发沉重,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甚至,五指关节也开始错落的翻转,而每一个翻转过来的指节,上面都长了一颗漆黑的眼睛。 十颗眼睛都在毫无人性的扭动着,最后齐齐看向温含章。 “嚯……” 王闲也同时看向温含章,莫说被十二个眼睛盯着,千万人瞩目温含章也不是未曾有。 但如今随着那眼珠的注视,温含章却有一种强烈的厌恶感,不由得蹙起眉来。 王闲见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下。 强忍着莫大的痛楚,五双眼睛合拢,言安再次触碰到了取票机,这次并没有什么意外,言安成功的开启界面。 偌大的屏幕只有三个站点: 「仙牢」「斩仙台」「暗渊」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斩仙台,只不过斩仙台如今已经被半同化成黑潮的一部分,仙牢得以留存,大抵是因为一部分没损坏的禁忌起了效果。 至于这暗渊…… 言安皱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车票需要用货币兑换,言安不会蠢到真的用银票或者金锭去换, 要说黑潮中的货币是什么,那只有一样了。 灵气! 十指十眼齐刷刷的看向投币口,言安随即将灵气传入其内。 石沉大海,毫无动静。 “复元丹。” 言安伸手就要,王闲直说胡闹。 “莫要多言。” 看言安板着脸,无奈叹气,王闲伸手又掏了一颗复元丹。 “多了没了啊!” 言安权当耳旁风,一口吞下复元丹,将灵力再度灌入取票机中。 这回,取票机终于响了起来,粘腻的声音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搅动,随后一枚湿润的车票,哐当一声,砸在了挡板上。 言安捡起车票,与自己手中的相差无几,只是这车票好像烙上了自己的气息,为确保万无一失,三人各自输入灵力取了票。 王闲端详着手中的小物件,这做工越瞧越像万华城的,不知有没有机会带走。 言安首先检票,走到闸口,人形潮诡猛然睁开数个漆黑瞳孔,直勾勾的盯着他。 言安干咽了一口,举起车票。 “同行票……可通过。” 闸口打开,言安有惊无险的通过关口,随后就是跃跃欲试的王闲,他似乎一点也不惧怕潮诡,学着言安举起车票: “单行票……可通过。” “哟,这不言弟吗,一会不见,就这么紧张兮兮的?” 看王闲嬉皮笑脸,言安松了口气,没有搭理他。 随后便是温含章,依旧是顺利通过,最后到了裘盛。 裘盛刚验完票,通过闸口还未关闭,却见四面八方骤然亮起血红色光轨,无比刺耳的尖啸声几乎要刺破双耳! “逃票!乘客逃票!” 随后,一股可怖的气息猛然炸起,四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人形潮诡身体已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居然又是无数张层层叠叠的巨口,仿佛森寒深渊。 潮诡速度奇快无比,金丹三人同时运法远离,言安却因为负伤没法逃离,利齿已经划破他的血脉,立刻要将头颅嚼碎! 王闲咬咬牙,抬手甩出一道玉牌! “太殊千机策?” 裘盛与温含章同时看出,却见玉牌迸发出耀眼的光彩,随后,潮诡口中的言安出现在王闲身旁,利齿之下只有碎裂的玉牌。 潮诡几十只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某处,却并没有走出验票区,还未来得及喘息片刻,悠长阴冷的长鸣响起。 呜…… 偌大的站台只有四人,列车笛声的呜咽前所未有的清晰,四人惊惧无比,一同看向缓缓驶来的列车。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目所能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拥挤不堪。 罗树?! 为首者面目扭曲,五官颠倒,双眼竖着睁开,口中尽是黑色的液体,一对漆黑的瞳孔漫无目的转动,唯有一身异能者制服和铭牌可以认出身份。 言安呼吸一滞,仿佛为了印证他内心那可怖的猜想,随后一个接着一个,言安前世所有熟识、陌生、交好、结仇的人类。 他们逐一下车,以潮诡的身份,游荡在站台上。 不行!不行!不可以! 言安呼吸愈发急促,双手死死握住车票,指间溢出道道鲜血,死死盯着车门,他必须上这趟车! “言弟,你要做甚?!” 王闲看着言安直往潮诡堆中冲去,伸手便想要拦住。 “啊!!!” 王闲的手臂被潮诡直接撕裂,言安只感觉脸上一抹滚烫,心下一惊,手下法术随即成型。 神工·雷甲! 一股迅雷即刻覆盖全身,蓝白雷甲将潮诡的攻击抵挡下来,但相比金丹修为凝结的雷甲,言安如今的修为显然不够看。 嗤。 臂膀霎时被扯下一道血淋淋的裂口,深可见骨,言安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凛冽刀风呼啸而来,漆黑宽刀猛然砸在潮诡的躯体上,未能伤其分毫,刀刃却是深陷其中,宛如泥沼。 温含章眸光一寒,身形如雨燕飞出,利剑似狂风般在潮诡身上撕裂,而下一刻,潮诡的身体又恢复了手脚,甚至连面容也在逐渐变化——那是温含章的五官。 潮诡不会主动攻击,除非违反他的法则,绝不可能是王闲多手,这附近还隐匿着其它修士! 言安手中魂法齐动,灵力瞬间被抽空,温含章还想将那潮诡斩杀,余光只见一道漆黑笔墨向命门刺来,逼得温含章飞身退去。 眼前,染血的书生小冠,腹下空洞,一枝红杏在血肉中蠕动,骇人异常。 “在下孔悠悠,来借三位金丹一用!” 孔悠悠?!言安强压心中愤怒,思绪飞转。 叮的一声,列车显然要再度发动,车门已经在徐徐关闭: “这是生门!快拦住他!” 孔悠悠闻言脸色一变,他元婴大伤本要取了人金丹吞服内疗,可眼下却是黑潮生门当前。 当即,孔悠悠一笔横墨画出,水墨化作的大山将四人直接隔断,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门关闭,地铁载着孔悠悠呼啸远去。 神柯的光迹,在言安眼中逐渐远去,可他眼中双目却愈发阴寒。 他日若有出头时,杀尽尔等鸡犬氏。 王闲脸色煞白,颤声问道: “言安……你刚才说,那是生门……?” 言安平复心情,摇头否认。 “那方才是?” “那孔悠悠摆明了要取你我性命,只能先将其引开,至于那到底是不是生门,我亦不知。” 不知不觉间,四人的周围已经被一层漆黑透彻的潮水给包围,重重叠叠的潮诡充斥着站台,他们已经彻底没入了黑潮之中。 四人眼中不由涌上绝望,可潮诡却仍旧呆呆的站着,就连刚才异动的罗树,也安静了下来,只是五官仍然维持着一半温含章的模样,雌雄同脸,哪怕余光掠过也无比惊悚。 别来春半驻庭盼 请君入我游止园 温酒未怯迎冬暖 新人不俱倒春寒 婉转低幽的吟唱,宛如月下林间流淌而过的潺潺月光,万分沉醉。 异能序号55:歌唱家/乐师 明明相隔甚远,却能听清楚吟唱中的每个字。 一身流云红袖,目若缠柳,身段娇丽,此等美艳,我见犹怜。 这般女子,竟又是一位元婴修士。 裘盛先一步开口:“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名姓倒是不必了。” 红衣女子掩唇浅笑,目光轻盈的扫过四人,最后在言安身上停顿,步履摇曳生姿,一缕柔顺红袖,轻佻的拂过言安脸颊: “不过,能在这地方见到诸位,倒是小女子有幸。” 言安不敢动作,这种情况,元婴修士想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女子眉眼风情,轻轻瞧上言安一眼,又是掩唇轻笑,好似颇为感慨道: “这天地间,果真有万般神奇。” 吟唱又起,黑潮逐渐往回褪去,这一次左右两侧的列车同时抵达,女子却是带着潮诡往左侧去。 言安按耐不住内心种种,不由开口道:“你要带他们去下一站?” “这儿有下一站吗?”女人伸指点唇,轻嘘一声:“女人说出口的秘密,或许还是秘密。” 的确,在这黑潮之中突然冒出来的人,她似乎知道下一站「暗渊」意味着什么,话语间还带着蓝星的影子。 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正如她悄然出现一般悄然消失。 第5章 默雨之迹 列车空荡如也,突然出现的言安,好像在平平常常的工作日,请了假,意外的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新奇,新奇到有点恐慌。 几人都没有坐下,警惕的打量四周。 海浪的声音透过车窗,悠悠回荡在这片漆黑的世界,诡异的雨点闪耀着灰色的光泽,破碎的天际投下残喘的余晖,宛如天地初诞。 一道身影踩着每一滴黑潮之雨,缓缓步入言安的视野中。 不,这并非是雨,而是自下而上,直入天际的黑色流鸿。 那每一滴流鸿中都能照映四面八方,却根本照不出可怖的身影的面容,言安动弹不得,甚至无法转移视线,就连神柯也无法动用。 怎么回事?! 他好像完全变为了一个普通人,什么修为,什么异能,统统消失。 随着那人的接近,一种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耳边的潮汐带来一句话: “言安,时日无多了。” 什么意思,时日无多,这是死路?! “这不是死路,这是唯一的「生」,如同队长的选择一样。” 队长? 荒谬,队长绝不会这样,什么是我们的选择?我怎么不知道?!这鬼东西也是选择的结果? “世界需要一场海啸,黑潮应运而生,生命也应黑潮而生。” “言安!拥抱新生!享受新生!” 嘭! 列车门被巨力冲破,黑潮好似永无休止一般涌入车厢。 在黑潮中溺水,不仅仅是喘不上气,就连精神也被撕扯扯蹂躏,哪怕言安的元魂还维持在金丹,但也只能麻木的沉眠,那人却在静默雨滴中缓缓飞升。 “我会等你觉悟,或者绝望。” 日光乍现,言安的意识由暗坠明,身下一片冰冷,自己正倚靠着地铁座椅,他居然坐着入睡了? 什么时候?! 言安惊醒,猛地站起身来,然而此前的一切如此清晰,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断点有入睡的迹象。 激昂的情绪瞬间回笼,脑中愈发清晰的?对话也在提醒着他,他的确入睡过了。 序号33:白日梦/黄粱客 再度望向窗外,依旧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只是那自下而上的黑色雨流中,没有了那道令人心悸的身影。 连续不断的冲击,言安的神识已经无比疲惫,就连一身灵力都已经滞涩不已,可他的脑子依旧在告诉他: 还有一位大能未现身,就是那冲破仙牢之人。 足以摧毁仙牢的元神灵荡,至少是化神期的修为。 或许他/她早已脱离黑潮?抑或是区区黑潮根本无法留住化神期修士,毕竟化神已然是地界巅峰,千百年都难出一位的大能。 言安不敢想,元婴初期尚且只能周旋一二,半步化神便已然难逃其掌,若真被一尊化神大能盯上,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蚍蜉怎可撼青天? 只期望这趟列车能带他逃出黑潮,这样或许还能向山门求援。 雨幕之中,一道模糊光点凭空而现,下一刻,将醒未醒的三人悚然而起。 呜—— 神光如霆,稍纵即逝,尖锐的铁啸声在天地间震荡,列车被直接切断! 金山玉壁! 神工·青山嶂! 言安与王闲同时发力,激涌而来的余荡如破纱帐一般削过青山嶂,随后将金山玉壁直接粉碎! 裘盛一惊,扛着宽刀踏步而前,一身气息骤然暴涨……金丹后期?! 一直隐藏的修为完全显露,厚重无比的宽刀宛如巨甲玄武将两人护在身后,温含章祭出宝剑,一股柔和水意同时涌出。 铛! 宽刀破碎,宝剑折断! 裘盛首当其冲,被轰飞至黑雾之中,生死不明,仅此一击,三人已然溃败。 甚至难以言败,毕竟渊海不以纤埃为碍,仙人不以虫鼠为害。 无力感如跗骨之蛆,爬上每个人的心头,正当王闲手中神光隐现,又要用出太殊千机策时。 那冲击却突然消散了,好似凶悍的虎犬突然被扯了缰绳。 黑雨愈发嘈杂,漆黑幕布中,雷声震震,光暗交错之间,好似有什么可怖之物正在接近。 电闪霆移 紫光一闪,雷声一震,那道身形便靠近众人一分。 耳边三声轰鸣雷声方落,一顶黑色斗笠已然来到身前。 言安身体僵硬,只觉口干舌燥,那可怖到窒息的实力,还不等动手,便已然失了求生的欲念。 只是这化神境周身的威压,却没有半分杀气,因为碾死他们就像无意碾死虫蚁一般,不需要带上杀意。 那黑色斗笠遮住了黑雨,留下一线天地,直直来到言安身前,站立许久,斗笠下却是看不清面目的一道身形。 片刻后,斗笠微微往前一倾,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消失不见。 “他走了?” 王闲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并非第一次面对化神境大能,索性最快从威压中回复: “裘盛呢?” 言安闻言顿感不妙,看向黑色雨幕之中。 “救救我!”? “救救我!” 拙劣的口语,沙哑且诡异,一半裘盛一半熊类的低吼声,含糊不清中,还夹杂着阵阵骨头粉碎与咀嚼血肉的声音。 如同十指短甲刮擦石板,胆颤心惊。 一头黑色的巨熊类,熊头已全然化作裘盛的模样,只是仍旧保留着熊头的隆起,身躯依旧如同小山一般庞大,“裘盛”脸上的神情还残留着恐惧与害怕。 甚至那喉间,还有吞咽骨肉的起伏。 “好痛……救救我……” 王闲大惊失色,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自小风调雨顺,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哪怕见过草菅人命者,也没有这般野性可怖者。 只能依靠本能的奔逃,不知多久,直到听不见身后的低吼,方才停歇。 但那黑熊并非是疲于追赶,而是因为眼前又出现了异物才停下。 两眼凄红似樱,淌出几道红色泪痕,眼中空洞无物,皮薄而透。 王闲方欲逃离,却听见言安低喝道: “别动!这是皮猫,无血无肉,只有皮相,你若是妄动,皮相会被剥去!” 王闲身子一僵,不敢再动。 皮猫歪着脑袋,空洞的眼眶看不出神情,却能感觉到几分打量的意味,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王闲被盯得难受,刚想说什么,却见那皮猫轻轻一跃,小小的一团黑色已经出现在几里开外。 “跟上。” “跟上?” 见言安并没有解释,温含章也默默紧随,王闲一跺脚,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皮猫似乎在沿着特定的道路走着,言安能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愈来愈近,但皮猫不会害人,救人似乎是本能。 苍老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愈是靠近,愈发感觉荒凉,悲苦凄迷无由滋生。 众人来到一座山前,灰色的高山。 三人刚踏足灰山,只感觉一阵恍惚,身后已然变成了才踏足的大地,纵横交换,本应该是攀登灰山,一瞬间却变成了下山。 彼时山巅,此刻山脚。 一堵漆黑石碑,孤独的耸立在山巅上,静默无声,好似千百年间,永永如此。 石碑上镌刻着奇异的纹路,当双目触及,立刻化作了来者能看懂的文字。 远视苍灵的不息之明日 恳求降下的又一场恶诞 当您醒于未梦之梦 雷霆将栖息于您的臂弯 食忆之主致以永远思念 吞名之王致以无数歌颂 荒谬将会审视真义 历历如绘 惶惶终日 解释世界或是改变世界 您的判断 将使人性得到救赎 生者长远对您致敬 死者缄默为您赞颂——仰光·绘神司 言安见过,甚至可以说,他对这诗再熟悉不过。 这是黑潮的狂热信徒——仰光神教,他们坚信黑潮即是神相,潮汐回荡乃是神谕,黑潮雨迹便是圣经。 黑潮,即是永死之生。 第6章 山海行舟 温含章沉吟片刻,心中不由惊异,见言安察觉,旋即低垂眼眉,一言不发。 皮猫微眯着眼,随后躲进石碑后,再也没了踪迹。 “这是界碑?” 言安颔首,王闲心下一松道: “那还等什么,速速离开罢。” 旋即手中运法,就要同界碑共鸣脱界。 “三位小友,莫要如此心急,来陪老夫我多聊几句。”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温含章与王闲如临大敌,运法护体,反倒是言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脚下的黑潮已经被完全遏制了,甚至运法的滞涩感也消失不见。 “不用运法了,我们已经在他的魂域里,省些气力罢。” “呵,小友果然不凡。” 一道戴着斗笠的苍老身影在黑雾中显现,三人脚下延伸的黑潮也被一股灰色剥离,灰眉老者看向言安,眼中露出几分赞赏,又看向温含章与王闲道: “财道世子,御川仙境继承者,没想到这小小仙牢竟有如此之多的后起之秀。” “原来你是御川仙境继承者?!” 王闲惊呼一声,旋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 “难怪你也需要……” 温含章的杀气止住了王闲的嘴,言安神色自若,只道: “老前辈既不杀我们,想必也是留了一条生路罢?” 言安能感应到界碑和潮诡还在附近,应该是被眼前的灰眉老者用魂域限制了。 “当然,你唤言安?妙哉!妙哉!” 灰眉老者不住的笑着,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老夫王行舟,言小友可要记好了。” “嗯?” 哪怕内心敬畏交加,言安一时也被搞糊涂了,王行舟此话怎么透露出一股交代后事的意味。 王行舟只是往前一步,瞬间便出现在言安面前,言安手上一颤,没有用神柯做无谓的挣扎。 “既然如此,老夫便得罪了!” 王行舟手中魂法齐动,猛然伸手,竟直接探入了言安的身体。 言安脸色一白,下意识的便要催动神柯,哪知王舟的手一触及神柯,立马便收了回去,好似被烫着一般。 再看王行舟的手,已然血肉模糊,言安却是毫发无损,一个少说元婴的修士竟被碎丹所伤? 感觉到荒谬至极的同时,也看出了言安定然身怀至宝。 王行舟不怒反喜,愈发激动,混浊许久的眼中淌下两行清泪,喃喃道: “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王行舟双手一握,王闲与温含章瞬间如遭雷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王闲甚至直接匍匐在地。 “汝二人,速速以道心起誓,日后千秋万载,不得对言安不利!” 两人皆是一颤,难以置信的看向言安,谁知王行舟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手中魂法愈发汹涌。 噗! 温含章吐出一口鲜血,却是王闲先行开口立誓道: “我王闲以道心起誓,若能逃出黑潮,日后千秋万载,绝不对言安有半分为害之心,如违此誓,天地共诛!” “……我温含章以道心起誓……” 温含章颤声随之而起: “若日后对言安不利,天地共诛……” “好……好!” 王行舟做完这一切,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的气势瞬间跌至金丹境界,温含章见状立刻拔出长剑,一股复苏之息,极速凝聚,当即就要斩了王行舟。 “且慢,潮诡和界碑还在!” 言安连忙拦住温含章,温含章满目怒意,两道柳眉也敛不住半分: “鬼话连篇!你与这老贼是一丘之貉!” 言安没有选择辩解,沉声道: “你若杀了他,魂域崩塌,莫说潮诡还在外面守着,连界碑我们都留不住,更何况逃出黑潮。” 温含章怒意上头,二话不说便是一计杀招刺向王舟,哪怕她杀不了言安,也不能留着王舟老贼! 铛! 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是王闲挡下了温含章这一剑。 “你?!” 温含章柳眉剔竖,王闲不避不让: “言安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我也有同你一决生死的资本!” “呵呵,后生可畏呐。” 不知为何,王行舟哪怕是强弩之末也丝毫不惧,只欣慰一笑道: “言安,此物便交予你了。” 言安从王行舟手中接过染血的魂戒,却发现发梢一沉,原来是王行舟亲手将那顶斗笠戴在了自己头上。 下一刻,王行舟的气息再次跌落,只能堪堪维持着金丹初期的气息。 相反的是,言安发觉侵蚀自身的黑雾已然退散,就连自己处于锚点状态太久而被同化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 王行舟再也维持不住自身领域,灰色褪去的一瞬间,潮诡与界碑同时出现。 “穹光十三重,潮天自此同!哈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王行舟仰天大笑,毫不在意眼前愈发可怖的潮诡: “小子,你信天吗?” “……” 言安还未来得及回话,便看到王行舟浑身抖擞,一身气势陡然攀升,就连容颜也变得愈发年轻。 绝地通天! “今日,老夫便与天搏一搏!” 磅礴的元魂领域陡然展现,化神境修为在此刻显露无遗,虚幻的海浪硬撼漫天黑潮,潮浪之巅,一尾金色小舟承载着界碑,傲然屹立! 元魂神象:山海行舟! (异能序号14:灵魂领域) 界碑已然出现在言安面前,百千潮诡正被王行舟牢牢桎梏! 霎时,黑潮的侵蚀与界碑的崩坏同时停止。 来不及多想,言安毫不犹豫的驭使体内仅存的灵力催动神柯,那漆黑石碑一道澄澈蓝光骤然亮起。 崇! 一道澄澈的赤色光柱拔地而起,将黑雾由地至天,一线洞穿! “走!” 言安低喝一声,身形隐入光柱中,王闲与温含章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没入光柱之中。 一道水色光幕,斩断了王行舟的退路,可王行舟没有半分想要离去的意思,只是稳稳制住狰狞潮诡,满含笑意的看着言安离去,直至被黑潮彻底吞噬。 言安,你是这天地的一次钻木取火,也必将会在这黑潮之中烧起凌云火海…… …… 晓光消隐,旭日初升 和煦春风,满目山川 言安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眼眶一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活着真好! 噌! 刀剑出鞘,寒剑利刃映射出王闲心有余悸的脸。 “你要做甚?!” 王闲慌张的退后几步,现在是温含章与他算旧账的时候了。 言安不紧不慢的收起斗笠,温含章道: “按此前约定,我要他性命,你取他法宝,动手吧!” 王闲闻言瞪大了眼睛,他不傻,这里就三个人,他自然知道温含章这句话是说给言安的。 难怪言安三言两语就稳住了温含章,王闲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言安,我方救你,你却害我?!” 言安只是笑笑,并未动手。 温含章也察觉出不对劲,循着言安的目光看向远处,只见一道仙舟疾驰而来,甚至在空中碾出了两道金色涟漪。 王闲表兄来了! 温含章只是看着他,冷冷道: “王闲,今日暂且放过你,来日若是让我遇见,我必取你……” 温含章话未说完,仙舟上一道雷法便激射而来,只能仓皇御剑离去。 王闲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换了一副面容,有些讨好的笑道: “贤弟深谋远虑,是愚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今日已晚,不妨与我表兄一起回府作客,歇息几日如何?” 王闲这模样,俨然一副仙官做派,不过言安此番下山历练,有些倚仗倒是不错。 王闲表兄下了仙舟,却是一副下属的模样被王闲训斥了几句,旋即他又笑眯眯的看向言安: “不知言弟何门何派?师从哪位仙尊?” 言安自然不会认陷害他的宗门,觉得自己出身的小山,没必要藏着掖着,随意道: “神匠山,落魄峰诏山道人的关门弟子。” 王闲的笑脸僵在了脸上,就连王闲表兄的脸色也有点不对劲。 言安蹙眉,心中低估:莫非王家与神匠山有世仇? 言安思索良久不解,迎着王闲那仿佛看鬼一样的眼神,只听其颤声道: “神匠山……不是五百年前就被灭门了吗?!” 第7章 大石碎胸口 言安发去宗门的传音,无一例外,皆是石沉大海。 神匠山除了名字以外的存在,好像被完全抹去了一般,自己下山以来一直被当作异类,引得各路修士针锋相对,除了宗门的原因,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难道宗门用了什么秘法隐匿了自身?或是王家听信了刻意散播的谣言?抑或是…… 言安隐隐察觉不止这么简单,这些人身后必有皇朝势力想阻止自己,才能动用如此多的官府修士在烛阳国内大肆抓捕,可又并未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冥冥之中,好似有人在搅弄风云。 还有一种可能在言安心底盘旋,但是他不信,或者说是不敢信。 神匠山门虽小,可其中底蕴,言安无比清楚,绝不可能这么突然的消隐。 敌暗我明,言安要重新掌握主动权。 只是如今金丹被废,修为大跌,贸然回宗只怕是险象环生,毕竟那股仙官势力指不定留了多少手段等自己。 罢了,如今修为低微,想再多也是没用,先找王闲要个重修金丹的办法。 言安看向那枚魂戒和斗笠,叹了口气。 以他现在练气期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打开这魂戒。 或许金丹期的王闲可以解开禁忌,言安思索片刻,还是否决了这个选择,哪怕王闲立下了心魔誓,也难保有没有他种办法绕过这心魔誓,何况王家修财气,法宝之于王氏一族更有裨益。 不过那顶黑色斗笠,却能隐隐感觉到其与神柯有一丝联系,也是黑潮之中,王舟为言安戴上斗笠之后,体内的崩坏也停止了。 但黑潮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他的体内已经沾染了黑潮之息,那股黑雾犹如幽灵一般潜伏在言安的经脉之中,隐隐有占据他破碎的金丹丹田的趋势。 此时此刻,黑潮之息正贪婪无比的吸收着天地间的灵元,自身也在慢慢壮大,以至于愈发肆无忌惮,甚至侵蚀本体的经脉。 阴冷如同跗骨之蛆,渐渐涌上心头,从脊骨窜入关窍中,言安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丝毫缓解不了这种来自深层的阴寒。 但言安并没有阻止体内发生的一切,只因他发现,这潮息聚拢的灵气,居然让自己的修为再度步入了练气后期! 并且吸纳灵气的速度,远超平日修行吐纳之时,比一些寻常修仙宝地犹有过之! 但言安清楚,再这么放任下去,自己的身体就会被黑雾完全侵蚀,彻底失去意识,沦为黑潮潮诡。 言安念及此, 取来斗笠,入手只是一般质感,横竖看去都是平平无奇的模样,可体内的潮息却立刻老实了,只是默默的盘踞在丹田之中,但依旧吸纳着灵气。 言安收起斗笠,起身往王闲书房去,可一踏出门槛,却是一怔。 王闲表兄的府邸,貌似太大了点…… 雕梁画栋,勾心斗角的。 他前世就是个路痴,东西南北都少有脱口而出的时候,真是为难他了,言安摇摇头,信步而行。 与此同时 书房处 “该死!” 王闲满头大汗,从吐纳中惊醒,神色有些恐慌,骇人的是,他腹下丹田处竟有缕缕黑气缓缓溢出,无比突兀。 方才运气修炼,王闲便察觉到了,这股黑气就是黑潮之息,不仅侵入了经脉之中,甚至盘旋在他的丹田中,隐隐要吞噬金丹! 若是在族中,王闲大可借净体灵池洗脱身上的潮息,这边城山茂水深,它偏偏独缺净体灵池! 唉! 王闲思索半晌,还是不愿用仅剩的一次机会,索性让言安一起商讨对策。 …… “你是何人,在府里晃悠做什么?” 言安看向来人,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是在他人的地盘,并不想惹是生非,只是转身离去。 “你是来府上当差的吧?” 李平见言安气息不过练气初期,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贵气,甚至还带着一顶破斗笠,想必是来当差走错路的。 言安并没有理会他,转而向一旁的人询问着什么,李平心中有些愠怒,几步走到言安身前抬手便要抓住言安肩膀。 可却落了空,言安避开了,不解道: “谁跟你说我是来当差的?” 李平扫了言安一眼,继续道: “不是来当差的?那便是来求事的罢?二十灵石先交上来罢。” 身旁的几个仆从只看了一眼,没有上前阻拦李平,也没有对言安落井下石的。 “我倒真是来办事的。” 言安不怒,反而笑道: “二十灵石是个不小的数目,敢问阁下是府上管事的吗?不过看你这模样,是个杂役罢?” “是不是管事又如何,你今日若不交这二十灵石出来,便见不到主事。” 李平冷哼一声,似乎胸有成竹,看这架势,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如此说来,阁下是吃定我了?” 李平闻言一愣,明白自己是非要教训不可了,这种不吃痛不长记性的,他见多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平一记冲拳直抵言安面门,言安并没有如同方才一样避让,只是伸出剑指…… 傻子一个! 李平怒极反笑,以他练气后期的实力,这言安竟敢如此小瞧 拳头直接砸向言安两指,下一刻,一股剧痛便占据了他的全身! 砰! “啊啊啊啊!” 李平哀嚎不已,挥拳的五指全部断裂,软绵绵的吊着,言安弹落指间血迹,淡淡道: “阁下这是自取其咎,可怪不得我。” 言安确实没动,只是用神柯固定了他的剑指,这种状态下,别说一个拳头了,就算刀劈剑砍也不会移动分毫,李平纯属自己撞上了刀刃。 李平作威作福惯了,媚上欺下,只是他背靠官府,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可谓是出了口恶气。 本以为李平还会不依不饶,未曾想喘息声渐渐停止,言安余光只见李平露出一模狞笑,一身气息骤然突破练气,攀升至筑基初期! “妖邪!今日定要除你!” 李平狂笑不已,手中传音符悄然飞离。 哪怕今日除不掉这渎神妖邪,日后也要让他毫无察觉的死去! 事已至此,众人都察觉出不对劲,方才打抱不平那人见事不妙,立刻准备通风报信,只是刚踏出一步,浑身突然一震,胸口已经被压塌爆碎。 言安立刻反应过来,神柯护住心房! 嘭!胸腔猛然一震,嘴边还是的溢出道道鲜血,好似他也被压塌了胸膛一般。 李平见状大笑,这般攻势,显然比直接攻击妖邪护体的言安管用。 序号46:隔山打牛\/百步神拳 序号50:大石碎胸口 “你能护到几时?!认清现实吧!” 第8章 胸口碎大石 敢言胸口碎大石,狂妄年轻 而今大石碎胸口,早该认清 隔山打牛传递的伤害,就好似言安本来就是个伤残之人一般,由内至外,除非他言安能看穿自己的心思,每一步都预先防范。 不过以他目前修为,只能做到用神柯护持心脉。 长此以往,必死无疑。 即便如此,李平也丝毫不会大意,毫无人性的屠戮和转移之下,言安不过练气初期的修为,几息之内就能让他丧命。 本以为言安会出手阻断,李平也在等这个机会一举击溃他那护体妖术,可言安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是硬抗着隔山打牛,运转了体内魂法。 鬼斧·阴息 李平手上动作一顿,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不对。 言安的气息变得无比微弱,泛着一股阴冷的潮息,他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确实吊住了一口气。 哪怕李平杀到无物可杀,扼住咽喉,一拳一拳的砸进尸体骨肉之中,哪怕言安浑身浴血,气息却仍在死死吊着。 言安没有运法反击,他知道大石碎胸口的作用范围,唯一的生机就在几步之外。 喘息只有片刻,他瞬息榨干体内灵力,一股蓬勃生命力随之迸发。 神工·藤虎 绿腾虎口紧紧咬住李平双足双手,哪怕这一息不到的迟顿,也足够言安把握机会。 鬼斧·勾魂索! 赤红钩锁急射而出,幽蓝的火舌只在视线中划出一道细小光轨,李平一阵毛骨悚然,本能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猛然发力挣脱了绿藤,却根本来不及躲避。 赤红锁链陡然刺穿天庭! 一瞬间,天地静谧得好似无声。 没有疼痛,也无鲜血,李平只是觉得一阵分神,已然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被刺穿的那一瞬间,时间已然不属于他自己。 随后,浑身乏力,困意上涌,自己再也没了支撑身体的气力,噗通倒地。 言安濒死一般喘息着,气血狂涌,撤去神柯之后更是浑身迸血,惨烈如是。 勾魂索,按师尊的话来说,就是最蠢最蠢的法子,甚至算不得正经招式。 自损八百也难伤敌一千,若是落空,便是砧板鱼肉。 对付筑基期的修士,哪怕足以毙命,也必须在其无法防备之下。 但这是他如今练气修为,唯一可以击穿元魂的招式,正如其名,勾魂索命。 以命相搏 一击决胜 只李平倒地之际,王闲已然赶到,现场只剩毫发无损却没有动弹的李平,气若游丝的言安则躺在遍地胸膛破洞的尸体之间。 此间并非无人赶来,而是来者都被李平一手擒杀了。 饶是见多识广如王闲,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无比悚然。 “起火。” 言安艰难吐出一句,便没了知觉倒去,王闲步法一动,稳稳的扶住了言安,抬手就往他口中塞了一粒丹药。 若不是潮息,他早该赶到。 速速安顿好言安后,王闲抬眼看去,便知李平已经没了生息。 只是这毫发未伤,魂元尽失,何种狠戾的手段能做到这般程度。 王闲一想便知其死因,遂命人火化了遍地残躯,免得被黑潮吞去做了潮诡。 醒来已是晌午,胸中郁气一口吐出,浑身并无半点疼痛不适,好似静养了月余。 唯一不妙的是,手心冰冷刺骨,掌心好似有活物在其中活动,几欲挣裂皮肉,言安立刻取出斗笠罩下,方才缓解。 这潮息已经不是简单的扰乱经脉了,已然有了将他同化为潮诡的意思,若非体内有固源丹护持,怕是早已化为诡物。 更何况李平传音令发出,身后之人怕是已然知晓,这王府更是不能久留了。 念及此,言安立刻动身,临走前,还有一事需讨教王闲。 “言弟,恢复得如何了?” 王闲笑着迎上来,言安微微点头: “承蒙王兄照拂,已无大碍。” “呵呵……看茶罢。” 近侍替两人倒上温茶,王闲浅抿一口,借着这会功夫,已经上下打量了一番言安,发现他不仅气息平稳,就连身上修为都再次步入了练气中期。 血战一场,不退反进? 王闲心中一震,转而便想到了言安身上或许有何法宝可化除潮息,难道是因为言安身上那样东西? 王闲念头稍起,忽然心中一梗,皱起眉来。 方才,他的贪念只是略微浮现,心中便产生一股巨大的后怕和悔恨之感,道心誓言若是违背,心魔必生。 “怎么了?” 念头被言安开口打断,王闲只是摆摆手: “无妨,只是从黑潮中脱逃,有些遗症。” 言安思索片刻,直言道: “是因为黑潮之息吗?” 王闲一怔,旋即点头说道: “潮息本可以浸体灵池化解,只是这边城方圆土地内却是丝毫没有,不过言弟既然无事,想必是有破解之法?” “有,不过……” 言安思索片刻,也不掩饰道: “我替你解决黑潮之息,你告诉我重塑金丹的办法。” 如今情形,不容多言,加上王闲受制于道心誓,也不必多疑下套。 不过即便如此,言安也没有让王闲帮助自己重塑金丹,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对等的条件。 言安知道,王闲只是暂时受制于潮息,倘若他想,他会有很多方法解决潮息。 见他点头,言安便抬手示意,王闲知道这是要引渡的意思,纵然如此,还是忍不住问道: “言弟这是要接引潮息入体?” 言安颔首,并未多言,王闲也只能依此。 片刻后,言安掌心一团黑色雾气沉入脉搏之中,潜藏了起来。 “既如此,在下便知无不言了。” 言安压下要打冷颤的势头,侧耳恭听。 “修复金丹倒是不难,只是难在这修复金丹之法需借一物。” “何物?” “镜玄仙境之中的照夜清。” “镜玄仙境?” “仙境之中皆有萤,镜玄仙境中的萤却是最为奇特的,可照人浊气,聚清凝灵,若用在丹田之中,可复映碎丹修士的金丹,也因此被称为照夜清。” 王闲放下茶盏,又道: “恰好这镜玄仙境三日后会开启,届时言弟尽可入内取用。” “仙境之中大有机遇,难免会有前辈修士前来探查,这镜玄仙境怕是狼多肉少。” “非也……” 王闲摇头,又附耳对言安说了几句,言安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如此,那这镜玄仙境便大可一去了,我现在便去准备一二。” 言安起身欲走,身后又传来王闲的声音: “言弟留步!” 衡量再三,王闲还是将手中一块浊黄小巧的玉牌赠予了言安: “这是太殊千机策——黄阶策令,言弟若是在仙境之中遇险,可用之。” 言安自然听说过太殊千机策的名头,天地玄黄四品阶,哪怕黄阶策令,其中道法也不可谓不玄妙。 “只是去取一个萤虫,此物我受之……” “不然,言弟此去镜玄仙境,我也有一事所托……” 俩人言罢,王闲送言安至府外,还毫不吝啬赠了许多灵石傍身。 王闲表兄看着言安远去的身影,终究忍不住问道: “贤弟,这黄阶策令这么容易便给他了?家主说过,策令只能予以深交得利之辈,这言安不知是那里的深山野派,竟还冒充五百年前就灭门的神匠山弟子……” “你也不必拿家主压我。” 王闲打断他的话,只道: “本家是以何起家的?是商财之气,为商为市者,除却营本筑基,还有投股得利,这言安便是我看好的商股,投些本钱又如何?” “这……” “你虽生于王家,却并不适合修行财气,此道虽重心性,更重心眼。” 王闲虽比自己表兄年幼,此刻却如同前辈一般训话: “非吾敌者,尽皆吾友……罢了,言尽于此,看你悟性。” 王闲感受着自身财气的起伏,身怀大机遇者才能引动财气眷顾,他只是与言安产生了些许因果纠葛,自身财气便更上一层楼。 言安此等人,是拦不住的,不过身怀大机遇之时,往往也意味着险象环生之际。 此去镜玄仙境,怕是凶多吉少。 第9章 靳叁角 言安出了太叔府,立刻买了马匹,换了一身行头,带上斗笠往边城黑市去。 边城地处烛阳东南,毗邻南疆、东越、涡阳诸多大小凡国,边城虽是军机重地,可其辖地竟出了三大黑市之一的“靳叁角”。 “要买的东西,在靳叁角外围。” 言安看了一眼地图,旋即翻身下马。 靳三角单论占地不过三座城池大小,可这就是这么个地方,其中却有着能抗衡烛阳这般传承百代仙国的力量。 靳叁角巨擘,坤仪仙境之主——玉虚真君 玉虚真君的称号颇多,无外乎溢美之词,最有份量的当属坤仪仙境境主之名,这意味着玉虚真君将会是凡界屈指可数的化神之境。 不过玉虚真君鲜少露面,也有传言其早已仙逝坐化,不过几大国从未敢轻举妄动。 “这黑市倒是热闹。” 金枝玉兰,安眠的忘忧草,养颜的德心花,还有心悦欢愉的三千水,稀罕玩意不少,就连阵图法器也是明码标价的。 甚至,一些诡异咒物也有,百人吊,是一百个小人头连成的头绳。 言安只是眼睛扫过,摊贩立刻扬起谄媚的笑容介绍起来: “客官,这是百人吊,佩戴者会有百人的智慧,可谓是逢考必用的好东西。” 还有一百人杂乱的思绪,言安倒是知道这件咒物的利弊。 人皮靴,还能看到五官的形状。 “穿上人皮靴,客官就可以踏上黄泉路。” 能不能回来是个问题。 存生囊,随机开出百姓碎片。 “存储生灵的囊袋,只有特别的用处。” 杀人越货的用处。 最后一件,招财猫? 言安看着那机械晃动着人手的木猫,那令人不安的妆容和人手,言安不确定这是否是前世那种招财猫。 “客官,这是招灾猫,物如其名,若是客官想买,买其它如何一样,我便将这招灾猫赠予客官,如何?” 招灾的东西……言安斟酌了一番,挑了三千水带走了招灾猫。 其上禁制还没解开,这招灾猫暂时不会惹祸上身,至于阵图法宝,言安也没必要去赌这一把。 “若是运气好,能碰见复元丹这等稀罕物自然是可以博上一博的。” 又走了一遭,忽而看到一小贩,摆着的物件不过两三,倒是旁边立了个招牌:破禁解忌,真假不替。 “破禁,魂戒上的禁忌可以破吗?” “寻常禁忌五块灵石,修为禁忌需按境界来谈价。” 摊贩瞧了言安一眼,黑色斗笠,披衣遮脸,边城再普通不过的行头: “客官要破魂戒禁忌?若是各国仙官的魂戒就免谈哈。” “不是。” “那就好说。” 摊贩伸手向他讨要魂戒,言安只道: “这魂戒不便假于他人之手。” “你这不让我摸,总得让我瞧上一瞧罢?” 言安闻言也并未多说什么,摸出了魂戒,让摊贩仔细看了一番。 “这魂戒依我看来至少有三层禁忌,第一层便是筑基期才能解去,这与废铁何异?” 这魂戒虽然古朴,可细观之下,每一道雕文居然首尾呼应,隐隐有成阵法之势,虽说禁忌重重,可哪怕没有入手,也能感受其牵引着四周灵气的波动,绝非凡物。 那摊贩瞥了言安一眼,又道: “或许费尽力气解开的只是《烛阳民谣三百集》,也并非不可能,这样,五块灵石,我收了。” 话音刚落,那摊贩伸手便要夺过魂戒,言安蹙眉,立刻挡开。 “怎的?强买强卖?” “说什么呢……”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神色,话锋一转忽而高声道: “这本来便是在下的货物,假于客官验看,客官这是要强买强卖不成?” “嗯?” 言安闻言,立刻收起了魂戒,但摊贩的叫嚷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不乏早已入道的修士。 找死! 言安站起身,阴影顿时笼罩了眼前之人,一股莫名的寒意让摊主打了个冷战,嘴上却是不见半点心虚: “客官这是要客大欺店不成?生意不成还要劫货?惹是生非也不看什么地方,若是惊动了仙人,你怕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各位!快来看了啊,有人想在咱靳叁角闹事!” 周遭众人逼近,言安只冷笑一声: “噢?何物是你的,你又怎么证明是你的?况且我观你印堂发黑,四肢不协调,你这摊还是破禁解忌的,怕不是藏了潮诡肢体?!想串通潮诡?!” “我……你……” 他哪能想到,言安一番话不仅没有自证,反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甚至还是最为棘手的潮诡之事,要知道烛阳举国上下都在抵御黑潮,若是发现半点潮息,毁尸灭迹也不为过。 更为不妙的是,他的右脚好似比往日沉重了十数倍,方欲挣脱束缚,反而一个踉跄,好似坐实了什么。 言安目光渐冷,低声道: “此物,阁下怕是消受不起。” 摊贩一征,被言安吓了一跳,嘴上却依旧要反咬一口道: “闲话跟我两位弟兄说去!” 两个练气的修士,在靳叁角外围,这已然算是个不错的倚仗了。 见言安不为所动,摊贩以为是将他震住了,不由道: “识相的就赶紧交还小店的东西,还有赔我五十灵石作为补偿,我也就可以勉为其难的不上报仙官面前。” 两个练气中期,还不足以成为他为所欲为的资本。 言安掌心运起灵力,甚至不用多想,方才拿出的魂戒,若是被有心之人从他口中追寻到蛛丝马迹,也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杀之而后快! 言安眼神一利,两指成剑,直刺摊贩面门。 咚! 本以为能轻松挡住言安的修士,拳头被言安直接洞穿,却给了摊贩反应时间,让他险之又险的避过了言安杀招。 “你不过练气初期,真当无法无天不成!” “各位都看到了,这人不仅抢我东西!还要杀人灭口!” 一呼无人应,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反而都躲得远远的。 言安缓缓甩掉手上血迹,哪怕他金丹破碎修为被废,这曾经金丹初期的元魂,也绝非外围这些练气修士可以抵抗的。 两个练气修士,不过两招的功夫就昏死在地,这摊贩一介凡人,更是在魂压之下双腿发软,只能跪地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仙人饶命!小人上有卧病二老,下有学堂稚小,发妻尚且……” 不过一击不成,言安也没打算纠缠到底,倒是听得有些烦了。 “利欲熏心,吃人骨血,今日我无意杀你这无良奸商,但你若是多嘴了,我便叫你死无全尸!” 说完,言安骑上马匹离去,独留满地狼藉和三两看笑话的人。 那摊贩咬牙切齿,气得发抖。若不是靳叁角根本不对他们这些外围商贾设防,今日怎么会轮到这人放肆! 本来还留了不少灵石准备打点关系,如今看来,他必须得揪出此人,否则日后他还怎么在这靳叁角做生意。 打定主意,这奸商即刻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中取出老本出口恶气。 “哟,今天收摊这么早?” “别提了,晦气得要死,摊子被一个练气的修士砸了,那两货真是吃白饭的!” “那你这急匆匆的回来是要做甚?” “还能做什么?!” 奸商冷冷一笑: “有财能使鬼推磨,我要见他人头!还有他手中那魂……东西定然是个值钱玩意,说不定我还能大赚一笔……”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激动,甚至已经开始盘算,那魂戒禁忌破开后有多少灵石了。 “看来,实在是我太过心慈手软了……” 话音未落,红光四起,摊贩瞪大了眼睛,眼见着言安解开神柯的易容,瘫软的躯体还未倒在地上,就被言安一把煅火烧成了灰。 哐当~ 听声音好似有什么琉璃之类的东西砸落,言安伸手拨开灰烬,只看见一面黑漆漆的扁圆之物躺在其中。 入手一边冰凉,表面光滑却并不透亮,寻常金铁在煅火不到半刻都得融化,这东西竟然连煅火也烧不化。 不过依稀能照出街道的模样,房屋林立,墙砖石瓦,还有一位长发过肩的二八女郎。 等等?! 言安汗毛直立,立刻一掌轰向身后: “谁?!” 然而四周寂静无声,好似刚才只是言安的幻觉,言安定了定心神,说不定只是这圆镜的污秽。 可下一刻,一股冷香袭来,那圆镜中,一缕乌黑发丝已然落在言安肩上。 第10章 截杀 “人类修士你好啊,我叫程月归,你看得到我吗?” 温柔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言安不敢做出回应,空无一人的巷子中,这镜子居然照出了一名长发弯眉的女子。 程月归眼中带着几分期许,小心翼翼的看着言安的脸,又好奇的在他眼前招了招手,见言安久久不应,轻抿着唇,单薄的双肩渐渐耷拉下来,低垂着眼,万分失落。 “也好……” 女子低声呜咽着,言安却不敢展露半分怜惜,他见过太多利用人性的诡怪了,露出同情心的下场,就是沦为它的口中食粮。 遂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程月归依旧是眼巴巴跟着言安,甚至小跑着拦在言安跟前,在巷子尽头,蹲下望他。 双瞳剪水,真是我见犹怜。 只这一刻,言安也不禁动作一滞,向她伸出手来。 “终于……终于……终于上当了!” 薄唇瞬息化作的猩红裂嘴,如同深渊,狰狞的獠牙顷刻之间抵住言安的脖颈,美妙绝伦的滋味即将再度涌入口腔之中! 耳边的狞笑声几欲撕裂耳膜,可预想中四处飞溅的鲜甜并没有出现,言安面色如常,弯腰拾起了地上掉落的一块灵石。 程月归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言安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将灵石收入囊中,随后快速隐匿退去。 …… 该死! 言安伸手抹去脖颈的血迹,方才他只是试探一番那个女诡,可就算自己早已用神柯护住要害,那一刹那的危机还是让他心神震荡。 她的獠牙并不锐利,反而是自身的血肉几欲破体而出,若非早已准备好的手段,他根本无法抵御这种袭击。 本以为经将那女诡甩掉了,摸出圆镜查看,却见一缕乌黑发丝仍然留在肩头,言安呼吸一滞,甚至不敢抬眼看去,若是四目相对,他怕是再难逃脱。 当下不是解决她的时候,只能眼不见为净。 言安收起圆镜,正欲翻身上马,忽而脸色一变,急速退去。 破空声在下一刻响起。 马匹直接被几道黑色墨水绞成碎肉,嘶鸣都来不及发出。 孔悠悠?!不,不是他,哪怕孔悠悠身受重伤,若想一击毙命,也绝不是自己堪堪金丹期的元魂可以察觉的。 判官李九儒? 大抵是李平发去的传音招来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靳叁角了。 “李判官,既已出手,还不现身?难道堂堂烛阳判官就偏偏热衷于暗箭伤人?” “尔等妖邪手段层出不穷,我又何须光明正大。” 李九儒从暗处现身,手中判官笔又是一记杀招: “在下奉烛明仙官命,诛恶除邪!” 话音未落,判官笔横而几画,“杀”字已然袭至言安面门。 神工·雷甲 蓝色雷线直落言安身躯,墨影随后而至,轰隆震响,地面塌陷成棱角分明的“杀”字,而言安所立之处,同他一般完好无损。 “李判官,我知你只是奉命行事,可如今斩仙台毁,仙牢不复,你大可当言某已在其中身死道消,何必对诸多重犯视若无睹,独独对我一介碎丹之人’青眼’有加?” “无他,自古正邪不两立,天命使然尔。” 好一个正邪不两立,好一个天命使然。 言安嗤笑一声,不去辩解,只道: “今日你若能杀我,我便认下这个邪字。” 呼~ 一股炙热气息由丹田涌出,沉寂多时的潮息贪婪的攀附其上,随之一起长长吐出。 “神匠吾道,煅浊溯清,铸晦成明。” 言安右手,几道赤金色煅痕显现,形如金龙盘绕,流如江河写意。 “神匠山门,诏山道人弟子——言安,请赐教。” “神匠山?从未听说过,万类宗都是些百家败絮。” 李九儒丝毫不将言安放在眼底,一笔横出,黑墨幻化成一阵烈风,带起沙石向言安狂卷而去。 草折树断,飞沙走石。 言安面不改色,右手陡然烧起三道煅痕,一股浑厚的元魂波动随之涌现,竟然徒手接下了黑墨龙卷,随后单手推拢,以太极之势将龙卷彻底化去。 “筑基中期,还杀不了我。” “你是……假丹境?” “真假与否,杀你足以。” “碎丹重修罢了,一身灵力不过练气中期,我未必杀不得你。” 李九儒眼中透出几分凝重,但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反而杀意愈深。 言安不语,神工之力成型,煅手之中,一柄熔火长刀已然浮现,随后脚下步伐一动,身形向李九儒极速靠近,李九儒只来得及提笔挡下。 铛! 一击未果,身侧又传来皮肉发麻的感觉,雷甲凝成的尖刀直指脖颈大脉,李九儒亡魂直冒,一张符纸随之出现,符纸被电刃烧成飞灰之际,李九儒也瞬间消失在原地。 移形符吗…… 言安看着十步之外的李九儒,看这速度,至少是中品符箓,不过以这移动距离来算,也远远没有达到上品。 那便好。 言安思绪万千,熔火长刀却没有丝毫迟疑,侧步转身又袭向李九儒,刀刃迎面撞向墨水,发出铿锵金鸣。 水墨四散,言安立刻侧步一踏,将藏在水墨里的黑色飞刀尽数躲避。 李九儒此刻才意识到,言安从未想过和他比拼灵力,而是要以元魂和武力取胜。 言安从头到尾只动用了两次术法,反观李九儒,几次杀招未果,已然后劲不足。 然而,事实却和李九儒所想完全相反,言安身受潮息限制,两次动用灵力,四肢百骸已然被阴冷气息完全侵占,再这么下去,就算有神柯强撑着将李九儒拼杀,他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言安调整内息,李九儒回复灵力,两人默契得有些诡异,连空气都酝酿着暴动。 风吹草动,言安身形模糊,熔火长刀只在视线中拖出一道红色轨迹,人影已然不在原地。 李九儒大惊失色,他根本没想到言安会突然迸发出如此惊人的一击,按理来说,言安不应该硬生生将他磨耗而死吗?! 李九儒此前蓄势良久,也是因为心中断定了言安此刻不会拼尽全力,这一击却彻底打乱了他的算盘。 容不得多想,长刀带着前所未有的杀意,已然劈至李九儒面门! 第11章 马良墨法 异能序号21:马良神笔\/马良墨法 一团圆形水墨裹住了熔火长刀,明明刀刃在李九儒头顶不过三指距离,甚至连发丝都烧断几根,可就算言安再如何奋力前压,都被黑色水墨牢牢钳制,再难寸进半分。 这水墨仿佛泥沼,难以抽离,无法深入。 言安当即舍弃熔火长刀,任由墨团把长刀吞没,煅手火势随风急窜,周遭攀附雷甲紫电,拳劲暴涨,毫不迟疑的轰向黑色水墨团,那水墨团竟如同活人血肉一般,开始剧烈的挣扎蠕动,好似遭受了莫大的痛楚。 李九儒脸色惨白,这招马良墨法虽可创造如活人的怪物,却已然消耗他所剩无几的灵力,若是再没办法扭转战局,恐怕今日就要交代在此。 反观言安面色如水,若不是他果断的放弃了熔火长刀,李九儒早已用水墨将言安困住,之后想要杀他不过手起刀落。 嗤…… 煅手已然将墨团洞穿,赤红铁拳长驱直入,李九儒半个身子被轰得血肉模糊,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顿时弥漫开来,李九儒本想故技重施,一道符箓再次飞到面前。 言安眸光如鹰,一手擒住符箓,在李九儒大惊失色的眼下,化作一团纸糊。 神匠山煅手熔化万物,区区中品符箓自然不在话下。 符箓未被解开,其中术法根本无法释放,李九儒眼中浮现出绝望神色,心中念头千转百回,度过了无数日夜都难以解开的心结,却在眼下短短一瞬,如梦初醒。 下一刻,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下定了某种不死不休的决心。 “还想传音?” 言安魂识全开,立刻捕捉到了李九儒的动作,一把将李九儒的五指掰断,却不见其掌中有传音符,掌心唯有一道诡异的黑色雾气,融入血脉中。 “呃啊……哈哈哈哈!” 李九儒因为五指连心之痛面目扭曲,依然狞笑不止,状若癫狂: “尔等亵渎神明的蛆虫,何德何能惊动诸位大人,今日我若留不下你,也要让你永远刻骨铭心!” 言安脸色一变,脚下猛踏,青石板碎成飞石,身形即刻倒飞出几丈远,眼前马良墨法形成的黑色墨团急速膨胀,将李九儒全部躯体吞没,李九儒并没有挣扎,神色安详如同睡去,双眼慢慢涣散,四肢无力的垂下。 骇人的是,那墨团逐渐形成人型,长出无数张尖锐长嘴,一齐插入血肉中,好像从李九儒身上吮吸着什么,人皮被撕扯剥落,鲜血淋漓,哪怕他早已死去,身体仍然是无意识的抽动颤抖着。 李九儒身死无疑,相反的是,那黑色墨团生机愈发浓郁,已然超越了筑基期寿元所能展现出来的气息。 难道这李九儒是用了什么献祭秘法?不可能,普天之下,从未听说过何种秘法的生机可越过自身寿元,哪怕是妖修秘法,也会在巅峰一刻急速衰退。 可这墨团不仅越过了李九儒本身筑基中期的气息,甚至还在攀升,直到筑基后期才堪堪止住。 不退反进?! 言安方稳住心神,墨团已然将李九儒拆吃入腹,仅仅留下森森白骨。 不对……这是“蜕化”的气息! 言安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吞下王闲给的复元丹,步法运到极致,几息之间便与墨团拉开了距离。 庆幸的是,那墨团留在了原地,并没有追杀言安,但是其中不时有人型的面容和肢体浮现,仿佛在孕育什么前所未有的生物,不安的种子已然落地生根。 轰隆隆! 乌云密布,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烛阳仙官的种种怪异迹象都指向黑潮,难道烛阳仙官中有人在探究黑潮? 如今看来,除了仰光神教外,烛阳的修仙者很有可能已经丧心病狂,甚至已经将修士与黑潮嫁接共生。 这条路走不通,言安很清楚,黑潮会吞噬人性,造出来的怪物,不过是更为可怖的潮诡,异能者总部已经有了许多血淋淋的例子。 言安不再久留,打算买了马匹离开靳叁角,只可惜这一战未能套出真相,反倒出现了更多疑问,此方世界的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噗嗤! 呃…… “言……” 没有半分防备,一只黑色的手掌陡然洞穿了言安胸膛,血涌如注,巨大的痛楚席卷全身,言安艰难的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 黑色墨团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化作“李九儒”,他脸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静静的看着言安 “李九儒”身上既无半点灵力波动,也没有魂力涌现的迹象,与潮诡别无二致! “安……” 言安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伤口处传来,浑身灵力止不住的向其涌去,宛如黑洞,只是眨眼间复元丹已经被吞吃殆尽。 神工·雷甲! 雷电尚未成型,便已经自行涣散,以他炼气期的灵力根本难以支撑雷甲再次成型。 喉间血腥弥漫,无力感油然而生,言安的思绪逐渐飘飞,仿佛就要回光返照。 生死一线,魂戒白芒闪过,一顶灰黑斗笠掉落。 言安紧紧抓住斗笠,往“李九儒”身上扣下! “李九儒”浑身一僵,仿佛臣子遇见君主,眼中居然透露出不该有的惶恐神情,随后猛地把手抽离出言安身体。 下一刻,言安与“李九儒”同时倒地,“李九儒”的五官再慢慢融化,随后四肢,最后全身都变回了黑色墨团,急速缩小,将全部灵力贯入斗笠,被其全部掩盖。 言安不住的喘息着,一口将补血丹服下,手上运转所剩不多的灵力疗愈伤口。 待气息平复,那顶斗笠静静的躺在地上,仿佛无事发生,只有言安腹间狰狞的疤痕记得方才的惊心动魄。 倘若死去,无人铭记,山间孤坟,风中野鬼。 言安心中仿佛刮过无数场风暴,哪怕疲惫不堪,却仍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火,万类宗夺丹之仇,神匠山消失之迷。 宁含恨苟生,不含冤枉死。 戴上斗笠后,一股浓郁的灵力由头顶倒灌进身体,言安有些意外,大抵是复元丹被化解出来的灵力全部回来了。 算是因祸得福,这么误打误撞的又解开了这斗笠的一层隐秘。 夜色蒙蒙,月光几许。 他裹紧蓑衣,戴上斗笠,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12章 六符门新题 鬼斧与神工乃是神匠山独门功法,虽然人人皆修的两种入门功法,却是世间极其罕见的双法同脉,相辅相成,两法合二为一远大于二者独一。 神匠山门中,无论鬼斧抑或神工,都是以字令分品级。 二字令最低,譬如神工·雷甲、神工·藤虎、鬼斧·阴息此类,是人人皆可修习的入门术法,二字令中,鬼斧与神工二法各自为政,并无交集。 三字令,譬如鬼斧·勾魂索,这是鬼斧与神工的各自独特之处,也是言安目前练气修为、金丹元魂,所能动用的最高等级。 寻常来说,三字令已是内门弟子才可研习传承的术法,不过神匠山门出了言安这么个特例。 言安当初在外门修习术法,不过练气期就掌握了全部二字令,深有心得,诏山道人见猎心喜,破格传于言安三字令,言安也成了还未入内门就修习三字令的外门弟子。 后来,言安也因此顺理成章的拜入诏山道人内门。 四字令,已然是神匠山长老才能掌握的神机术法,乃是神工与鬼斧结合的产物,以言安所记,这四字令正如前世那般,异能两两叠加,有着远超任何单一异能或者说功法的威力。 而五字令…… 听宗门师兄弟口口相传,五字令出,如口谕命天,言出即天定,并非是言出法随,而是天地注定、天生注定之事,在此刻便是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言安的师尊,诏山道人,就掌握了一道五字令。 可如今潮息入体,虽然吸纳灵气速度更快,可无论言安如何的打坐修炼,也迟迟无法突破到练气后期,也就无法掌握更多的三字令。 冥冥之中,天道好似并不允许他这沾染了黑潮的身体存储太多灵气,以至于现在难以突破瓶颈。 言安叹了口气,水再多,只有一个瓶子也装不了多少。 索性起身收拾行装,准备重塑金丹。 镜玄仙境自有人发掘以来,已经开启了百年有余,却仍旧是金丹及以下诸多修士趋之若鹜之地。 之所以不是元婴的选地,是因为镜玄仙境独有打特性,也是其作为长盛不衰的仙境最大的原因。 镜玄映照之物,一可生二,二可生四。 哪怕是修士,也会化出一位知根知底的相同之人,不仅融会贯通你的所有法术,更知道你的所有隐秘。 里里外外,好似本来就是同一人,不过却有一点致命的反转。 凡有灵智者,得天独厚,只可存一。 也就意味着,进入了镜玄仙境,就必须与自身为敌,只有一人能走出镜玄仙境。 而修士的修为愈高,那便意味着愈难杀死,也就意味着镜象也难以杀死,元婴修士已经不惧肉体毁灭,哪怕身死,也能化婴免害,逃逸之速远超寻常遁术。 言安只是练气修士,镜像修为自然也是练气期,不过在这镜玄仙境之中,自己杀死自己,谁又能迈出去这道坎。 遑论最后出仙境者,多少是本人,又有多少是镜像。 不过瑕不掩瑜,就以修士聚集程度而言,镜玄仙境是仙境之最。 甚至以仙境开启为中心,已有了不少的定居之人,屋舍俨然,茶楼酒馆皆有,敛息藏气的修士络绎不绝。 不过有许多人围着一处奇异法坛上,那半人高的法坛之上,有众多下品与中品的符箓上下翻飞,却并未释放其中术法。 “六符门新题,破题者可入内阁修行,或换取丹药法宝!” 言安向法坛看去,只见一行鎏金古体大字在坛中写道: 添画符箓主脉,升品获赏。 下品升中品,可得入阁修习令牌 中品升上品,可得复元丹、固源丹…… 丹药吗…… 言安心动了,眼下王闲给的丹药经过与李九儒一战,已然所剩无几,本是为了在仙境之中以防不测的。 有必要会一会了,不过这六符个的修习令牌倒是没必要取的,大抵只是招揽人心的噱头罢了。 索性,言安向旁人问道: “道友可知这下品符箓升了上品,可否多换取些丹药?” 那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道友莫要开玩笑,此乃六符阁设法坛论符箓大道,岂是你口出狂言之地。” 说罢便撂下言安不管了,碰了一鼻子灰,言安也不介意,刚想直接上法坛请示,却见身旁传来一道声音: “在下张易,可否结识道友一二?” 来者是个儒生打扮的修士,虽然衣着朴素,可却带了许多论符书籍,一把配剑贴满了符箓,眼中满是好奇,妥妥的一位符修。 烛阳仙官大抵通缉还在,言安此刻虽然改易了容貌,但还是有必要换名: “眉枫落尽方留年,十载书剑总堪怜。” “在下,方留年。” “方兄才情甚高,哈哈。” 张易奉承了一句,随后又道: “方兄可是来自南乡的?毕竟这眉枫叶如美人眉,唯有南方几处才有。” 方留年颔首,又道: “眉枫赠美人,手亦留余香。” 张易客套了几句,随后便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忙问道: “不知方兄刚才所言,下品符箓升上品符箓可是当真?” “当真,只是并非每一张符都可以。” “无妨无妨,方兄第一次来罢?由我引荐一番如何,省去一些麻烦事。” 见张易喜出望外,方留年也难却盛情,刚答应就被拉上了法坛。 “哟,张易,又来了?” 接引的符师见到张易,一副老熟人模样,张易笑着颔首: “王兄呐,这位是方留年,方符师。” 张易满脸兴致勃勃,随后左右看了看,在那王姓符师耳旁说了几句。 那符师本来不甚在意的模样,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过转头看向方留年,一身不过练气中期的修为,眼中难免透露出些许疑惑和不屑来。 “方符师可真有此等神技?” 方留年不卑不亢道: “并无虚言。” “那便好,只不过此事非同小可,还得知会阁中长老。” 符师说完,转身向张易道: “张易啊张易,要我看,这极有可能是同以前一样,坑蒙拐骗的水货,他这练气中期哪来的如此本事。” 符师的话不高不低,恰好都能听到。 不远处的方留年脸色如常,张易却是摇头道: “你只观其修为,却不知方道友在诸多筑基修士之间气息如常,行路四平八稳,这魂力更是捉摸不透。” 第13章 六符门生 张易在六符门显然有话语权,好话说完,那符师脸上表情稍稍缓和了些,不过依旧是半信半疑的模样。 “那便先测测魂力如何?” 王姓符师此话说完,方留年心中一惊,他是碎丹重修,何况体内还有两股潮息,若是被什么手段查出来,岂非得不偿失。 念及此,方留年打算婉拒了,却不想张易先开了口: “哎……何必如此麻烦,方才那不是有一道残缺的下品碎岩符吗?且拿来给方道友试试手如何?” 言罢,张易也不管符师如何,自己抬手一指,将那法坛上飞舞的一道黄色符箓招了过来。 这符箓灵光黯淡,画出的脉络也是残缺不全,不过从其中蕴含的灵力来看,的的确确是一道下品的符箓。 “也罢。” 符师看张易如此,碍于颜面,也不好再开口阻拦,妥协道: “阁下便在此一试罢。” 张易将符箓交予方留年,笑道: “道友不必多虑,只管做便是。” 符箓入手,方留年也是点头致意,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张易的恩情,随后心神沉入符箓脉络之中。 符师见状,皱眉道: “这是何意?没看到法坛上的符师都是盘坐护法吗,他能在这站着把事办了不成?” “也是,毕竟这就算是下品符箓也需时间画符。” 张易说完,抬手招来一块蒲团,刚想开口让言安打坐护法,却见那道下品符箓的灵光愈发浓郁,只是悬在方留年手中,便引动周遭灵力如漩涡汇聚。 张易目瞪口呆,蒲团都砸在了符师身上,但那符师也是一动不动,只因为眼前这一幕实在太过于震撼,已然颠覆了他长久以来固有的认知。 只是几息的功夫,不仅将下品符箓的脉络全部修复,甚至将其升到了中品,而且不仅带着碎岩法术的气息,还有化石法术的气息,两者颇有相辅相成之势,可谓中品之上。 只是比起上品,还稍微欠缺几分,不过这也足以说明许多了。 方留年睁开眼,张易迅速捡回下巴,随后眼中满是欣赏敬佩道: “方兄果然深藏不露!” 那符师也附和道: “小人眼拙,不识高人,不知方符师家师尊号,师承何门何派?” 方留年摆摆手在,回道: “山野小门,不足道也。” 方留年碍于不能透露神匠山门,以免被查出言安的身份,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不过说者无意,两位听者可就有心了。 张易心中暗道:世外高人,出门历练。 符师心中暗道:隐世大宗,招惹不起。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同样确认了心中想法,看似一致,实际心思各异。 “在下即刻传音门中长老,方符师还请稍候一二。” 王姓符师手中现出一道传音符,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捻出一丝火将传音符烧尽,白光化作流虹消失在视线中。 “方符师如此大才,实在难得。” 王符师又恭维了一句,张易反倒感觉脸上有光: “那是,在下眼光向来不错!” 王姓符师鄙夷的瞧了张易一眼,这家伙扬眉吐气一回,此前白费的功夫、白搭进去的银子倒是只字不提了。 所谓真性情,得意就忘形。 片刻后,一位白发黑眸的女子,身着六符门的蓝紫道袍,架着一盏珠玉宝莲,自天际边而来,缓缓落地。 王姓符师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上,作揖道: “玉莲长老。” 坐下玉莲随着落地,化为一掌大小,常玉莲扫了一眼几人,皱眉道: “那符师呢,莫非没有留下?还是让人瞧不起了?” 张易闻言,连忙示意道: “玉莲师姐,这位方留年方符师就是。” 常玉莲瞥了一眼方留年,“啧”了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道: “呵,什么时候练气修士也能出来招摇撞骗了?” 随即不管张易与王符师脸色大变,训斥道: “张易,我与你说了多少遍,这些蠢事少做!还有王已,此次你报假信浪费了我多少心神?罚你半月俸禄,下不为例!真是枉修了十几年符道。” 王已一阵汗颜,传音的时候他未报方留年的修为,怕的就是常玉莲不以为意,错过了能与方留年甚至其身后隐世大宗交好的机会。 没想到弄巧成拙,常玉莲反倒也因为修为误会了方符师。 常玉莲在六符门,那是出了名的势利,这下真是有口难辩了。 就怕她逞口舌之力,得罪了方符师。 念及此,王已忙不迭解释道: “玉莲长老,方符师虽然修为不过练气期,但是的确将下品碎岩符箓脉络修补,甚至一举融合了化石术法,将下品符箓提升到了中品。” 说完,王已将那中品符箓递到常玉莲手中。 “啧,区区练气修士,能做到吾等筑基几十载也难成之事?王已,你真是……” 常玉莲的话语戛然而止,那道中品符箓的确蕴含了碎岩和化石两种气息,并且其中精妙无比的脉络,不仅没有让两种术法相互冲突,反倒是相得益彰,更上一层楼。 不可能! 绝不可能! 他肯定是偷换了符箓,王已和张易居然和这个外人串通一气! 常玉莲一口咬定这是做伪的,不过眼中闪过的一抹震惊神色还是被三人看在眼里,本以为能解开误会,没想到常玉莲更加刻薄尖利道: “好你个张易!好你个王已!居然串通外人蒙骗于我!你可知蒙骗长老是何罪!何况这外人一旦是觊觎我六符门术法,尔等便是引贼入室!背叛宗门!” 王已浑身一震,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解释道: “玉莲长老,在下传音所言绝无半字虚假,也万万不敢有背叛宗门的心思啊!” 如此这般,张易心中也有了怒意:方符师此等画符技艺,还会觊觎六符门? “玉莲师姐,方兄画符技艺莫说你我,哪怕半步金丹的长老亦是不及,又何必费如此心思骗入宗门,何况这新题本来就是为了吸纳人才、结交各门,本就是长老职责所在,师姐怎能这般无理取闹!” 常玉莲柳眉剔竖,伸指道: “张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竟敢不敬长老!莫非你是嫉妒我先升长老,因此串通了王已,准备自卖自夸,以这件假功劳再压我一头!好啊,我算是明白了!你们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你!!” 张易平日只顾专研符箓一道,本就不善与人争辩,况且那长老之位是他嫌条例太多,这才主动让与常玉莲的,没想到她不怀感恩也罢,竟然如此歹毒,恶意揣测,甚至反咬一口! 第14章 孤月之意 “即如此,你我比上一比如何。” 开口者,正是方留年。 从头至尾,方留年神色淡然自若,仿佛常玉莲含沙射影辱骂的并非他自己。 “就你?一个练气中期修士,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常玉莲脸色愠怒,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言语之中不乏尖酸刻薄之意。 “好啊,王已,立刻传音让门中大长老来作证。” 王已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 “敢问是哪位大长老?” 常玉莲不耐烦道: “还能是哪位,孤月长老!” 还真是。 王已心里一沉,并非是因为这孤月长老有何怪脾气请不动,而是因为孤月长老,乃是常玉莲和张易二人的同门师尊。 常玉莲此时将孤月长老唤出,若是方留年失利,说不定就会怪罪到张易头上,此后这六符门新题也不好办了。 毕竟这新题乃是张易一直以来推崇的,他也是借此才能入六符门混个差事,此回方留年若是败了,说不好他这职位也会受牵连一并撤去。 还不如让方留年弃了,自己不过折损些许供奉,事后再咬咬牙,赔常玉莲一些贵重法器也罢! 想到这,王已向方留年开口道: “方符师,我看还是不要比了,玉莲长老炼符一道绝非尔等练气修士可比,莫说在灵力方面,这元魂层次的较量,筑基修士也绝非你一个练气修士可以对上的。” 闻言,方留年并不意外,王已做不了主,他只是看向常玉莲,淡然道: “六符门长老既答应了在下的比试,又岂会反悔不成?” 常玉莲嗤笑一声: “你当我怕你不成,练气小辈?” 张易眼见形势不对,开口劝了一句: “方道友,此次比试也不必勉强,大不了我回头向师姐赔罪便是了……” 张易话未说完,就被常玉莲冷冷打断: “张易,莫要让我再重申,我如今已是玉莲长老!” “好,玉莲长老!” 一而再再而三,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张易也不由得一怒。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掉了面子,而是念在多年同门的情分上,并不想让常玉莲输得太惨,虽然他清楚常玉莲炼符实力如何,但毕竟也是六符门一介长老。 谁知常玉莲并不领情: “怎么?你是不耐烦了?果真是嫉妒我得长老之位,呵。” 言罢,也不等王已,自己便飞出一道中品传音符,如蓝雷划过天际,显然比王已方才用的高明不少。 张易眉头一皱,这是遇敌时才用的迅雷传音符箓,哪怕是六符门也是极少的,这常玉莲竟用在如此之事上。 迅雷传音祭出,不过几息之间,远处天空便撒下一道清辉,撕开了云朵,硬生生在白昼之中画出夜月之景。 这是孤月长老的遁术,王已心中欲哭无泪,张易面沉如水。 方留年只感觉一股金丹期的魂压极速靠近,旋即好像是感觉到几人并无大碍,迅速收殓了魂力,化作一道清辉照在法坛上。 如月之恒,如夜初明。 纯白水纱点缀星月之辉,腰侧虚挂一盏满月模样小灯,胸前两道弯月隆起,月牙簪起乌黑长发。 美目轻移,素手一点,万分温雅风情。 此刻,孤月只是轻蹙眉头: “常玉莲,迅雷传音符乃是遇敌保命才可用之,此地并无灵力激荡残留,也无打斗迹象,你为何要用迅雷传音?” 常玉莲可未挑剔长老名讳了,半撒娇半责怪道: “师尊~这不是有外人吗?就是张易又招来了一些酒囊饭袋,叫方什么来着,这人还大言不惭的要和我比试呢,他一个练气修士也配?” 常玉莲说着,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张易眼睛要喷火的神色。 好在,孤月并没有听常玉莲一面之词,而是向王已与张易询问道: “可是有人来解新题了?” 见到自家师尊,张易怒气都收敛了几分,恭恭敬敬的拱手道: “师尊,徒儿在法坛前偶遇方留年方道友,其虽然只有练气中期修为,但一身魂力深不可测,并且方才出手,仅仅是几息之间就将下品碎岩符箓脉络修补,甚至一举融合了化石术法,将下品符箓提升到了中品。” 张易顿了顿,见孤月看向方留年,眼中露出几分兴致,继续道: “并且两种术法没有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脉络贯通融会,已然是中品之中的上品。” “如此吗……” 孤月目光流转,若有所思,随后道: “将那符箓与我瞧上一瞧。” 王已拱手示意道: “已交予常玉莲长老了。” 常玉莲闻言,不以为意: “方才扔掉了,不过是作假之物。” 孤月不语,只是侧目而视。 常玉莲脸色一僵,本来她还想独吞了这道符箓,说不定还能借机参透,这人不知从那盗来的高人技艺,说不定还能借机再升至大长老。 可这小伎俩怎能糊弄孤月。 “徒儿的确不知遗漏在何处了……” 常玉莲还怀有侥幸心理,却见孤月只是轻轻开口: “是吗?” 常玉莲浑身一震,连忙道: “徒儿记起来了,应当是留在……” 说话之间,还装模作样道找了一番,随即不情不愿的,将那中品符箓交予孤月。 入手既知不凡,饶是见多识广如六符门孤月长老,眼中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只不过稍纵即逝。 常玉莲学艺不精,尚且知道这符箓不凡,张易略有所成,也明白其中非凡,唯有孤月这般四品符师,才能参悟其中大部分远超六符门的技艺。 孤月稍稍平复了心情,随后看向一旁波澜不惊的修士,神识几番探查,的确是练气中期无疑。 这…… 要说练气修士能祭炼此等符箓,孤月此前上百年岁月,都是闻所未闻。 中品也罢了,竟还将两种术法叠加。 孤月再三确认,符箓上并无骗人神识的禁忌,甚至能看出修补的脉络。 “阁下便是方留年方符师?” 孤月并没有确认这符箓就是出自方留年之手,言语之中却不乏尊重,一旁的常玉莲登时感觉不快。 王已只感觉俩人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不由得感叹六符门还未到朽木之期,至少有孤月长老这般大胸襟的修士。 “玉莲,你方才传音,可是要与方符师比试这炼符?” 常玉莲闻言,一脸傲然: “当然,只不过这一介外人,到时将六符门的技艺临摹去了,张易可得担着。” “好!” 张易毫不犹豫,他比常玉莲看得清。 孤月看向方留年,方留年微微颔首。 “那便在这法坛之上斗法,也可看看这段时间玉莲长老有无长进。” 孤月此举,不仅是要验验常玉莲,更是要看看方留年的底蕴。 眼看方留年成竹在胸的模样,孤月也不禁青眼相看。 第15章 神匠技艺 “什么事啊,如此热闹。” “听说是有人要解六符门新题。” “这不常有的事吗。” “是个练气修士!还要斗法!” “什么?!” “六符门新题,有个练气期的修士要和玉莲长老斗法一场,哈哈哈!” “真是这一阵子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法坛之下,众多嘲笑言语,不过也有极少符修,看出了台上那练气修士的不凡。 “你看此人,气息五进三出,吐息绵长平稳,显然灵气内蕴许久,修为虽然不过练气,却在不停聚拢四方灵力,魂力也查探不出深浅,总觉得大有可为。” “那又如何,常玉莲乃是六符门的新晋长老,更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人家几十年岁专研炼符一道,可是寻常散修分心修炼可比的?” “此话言之有理,不过天资卓越之辈也不乏其人,事既未成,谁能下定论。” “岂是定论?向来如此。” 向来如此,就是对的吗。 方留年从千百道符箓中,细细甄寻着合适的符箓。 斗法如弯弓搭箭,没有回头一说,哪怕台下众人唱衰叫退,他依旧有条不紊。 片刻后,常玉莲已然选好符箓,乃是下品的赠风符,也是她最擅长的风道。 而言安周身流光溢彩,众多符箓还在翻飞不止,只待挑出。 常玉莲不由讥笑: “阁下挑个符箓都要耗费如此心神,莫不是在想着待会找什么借口圆场?” 方留年不语,只是抬手,从法坛中招来一枚复元丹。 这复元丹是孤月特许用的,为的就是尽量减小,筑基与练气之间的灵力差距,不过这元魂与技艺的鸿沟,无外物可以填补。 常玉莲可不认为如此,见方留年吞了一颗复元丹,好似怕漏了什么便宜似的,也招来一颗复元丹收入囊中。 哪怕她方才用去的灵力,此刻已然全部恢复。 正当常玉莲不耐烦,又要抱怨时,方留年身边的符箓纷纷悬停,唯有一道散发着微弱术法波动的符箓留在掌心。 下品:风玄符 方留年竟然与常玉莲同选了风道符箓,只不过这风玄符远比赠风符有用,其中术法也是更为精妙,符箓脉络也是如此。 “他这是要做什么……” “常玉莲乃是风符道筑基,最为擅长的就是风灵术法。” “我看他是魔怔了,为之后败下阵来找借口,可以说不擅长此道,以此找回些许颜面。” “我观不然,未必不是艺高人胆大。” “赌十块灵石!” “……” “不敢了?” “来便是。” 坛下议论纷纷,坛上二人已然开始运法炼符。 常玉莲极为娴熟的祭出符箓,元魂与灵力同时化出,凝实的蓝色弧线,极为婉丽的修出道道脉络。 孤月一看,不由点头,虽说常玉莲心性不足,可在炼符一道,还是极有天赋的,在这六符门,冠以“天才”之名,也是毫不过分的。 反观方留年,并无花里胡哨的术法,只是凝神专注,指间一道赤红弧光,游走在符箓脉络之间,犹如老农走田。 他是练气期的灵力,要想赢过筑基期的常玉莲,就必须专心致志,所以在灵力消耗这方面,不能有半分马虎。 若是在半路灵力枯竭,哪怕再次服下复元丹,也会误了时机,坏了心境。 此刻,他全身心沉浸其中,不由得缓缓闭上双眼。 “?!” “他疯了吗?!炼符不观脉,真以为自己是金丹的炼符大师吗?” 常玉莲心中冷然一笑,只看这方留年真是不自量力,若是他选其它道法符箓还好,居然自己撞上她的内行来了! 还炼符不观脉,与寻死何异? 常玉莲一分心神,符箓的脉络直接出了岔子,赶忙补救了一番。 张易看到这方留年闭眼,心中也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要说炼符不观脉的本事,哪怕是他的师尊孤月长老,也只有进入心流状态才行。 而这开坛不过半个时辰,剔除选符,方留年不过一刻钟,这就闭上眼了? 孤月道人见此,细细观摩着那道风玄符箓,但是看不出多少端倪,只是那道游走的赤红魂法,极为凝炼,那是金丹期元魂才能做到的魂法掌控。 这方留年,莫非真有几分本事,但是此回选的也不太好,撞上了常玉莲的风道。 众人心思各异。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为动。 方留年脑海中忆起两道身影,一人魁梧如山,蒲扇似的大手拍着他的肩膀,瓮声瓮气道: “小师弟啊,这符箓的主脉呢,最重要的是百汇,江河百汇可如瀚海,灵气百汇可如天法,这符箓……” 另一人青衣水袖,身姿如扶风细柳,也不等壮汉说教完,伸手便将自家小师弟言安“夺”了过来,含笑道: “呸呸呸,别听你师兄的,画符一道,他不过小七品宗师,师姐我呀,可是正七品宗师,要我说这符箓还是得以万通为主脉,万法通可解万难,万灵通则知万秘,这上中下三品符箓,便是由这通法程度划分的,上品可以发挥八成以上的原术法威力。” “你就仗着比我早入山门几十年!” “就仗着了,怎么着吧!” 眼看师兄师姐七嘴八舌的,言安也没了法子,看向自家师尊求教,诏山道人只是一弹指。 只是这一弹指,瀚海拔高了千万尺、千万丈,瀚海化作了天湖与地河,天湖与地河之间,是无数的脉络交错纵横,脉络之间又各自相通,万道相通,仿佛人体的经脉一般自然如天生。 …… 方留年入神之际,常玉莲已经先一步将赠风符练成了中品。 此刻她得意忘形,脸上全是志在必赢的神色,她练出的中品赠风符,也算是中品中的上品,就算那方留年又偷偷换出了刚才那道品质的中品符箓,也是她胜。 因为她比方留年先一步练出,况且看方留年目前的魂法祭炼,并没有出现两种术法的波动。 方留年,必输无疑。 “师尊,可以宣布我胜了!” 常玉莲满脸得意,却迟迟没有听到孤月的宣判,坛下也是寂静无比。 常玉莲顿感不妙,却见方留年手中那道风玄符已然达到了中品的气息,甚至还在不断攀升,犹如破阶晋升,直至中品巅峰! 孤月美目紧盯方留年,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致技法。 张易也是释然一笑,哪怕不成上品,此次方道友也是无碍了。 王已不由抹泪,差事也算保住了。 就当众人以为,方留年炼成中品巅峰风玄符之时。 一道七彩流虹自天穹撒下,仿佛在为什么事物赋予灵格。 此刻,法坛又是一寂。 七彩流虹落入风玄符中,方留年蓦然睁眼,双目之中神光流转。 上品:风玄符,成! 神匠山千百年传承,汝等见此,应如一粟见沧海。 第16章 尘埃落定 没想到,这练气小辈果然身怀绝技。 此番观摩方道友斗法,颇有感悟! 对了,还有那十块灵石。 ……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常玉莲,满脸的惊惶不安,眼中甚有几分怨毒畏惧,以至于面容扭曲,不复此前傲然清高模样。 她可是六符门长老,怎么能败给一个练气修士,这绝不可能! “胡闹。” 孤月只是轻轻吐出两字,常玉莲立刻被封住了口舌,只能满眼屈辱的看向孤月,哪知孤月根本没用正眼看她,反而是化作一道清辉落在法坛上。 孤月来到方留年身前,目中映出这年轻符师的模样,不知怎的,多了一分俊逸: “逆徒唐突,实乃在下不教之过,既然阁下又解了六符门新题,除却复元丹药和修习令牌,其它孤月可做主者,只等阁下开口。” 言罢,孤月将三枚复元丹和一道刻满了法咒的鎏金令牌,一并交予方留年。 方留年一一收下,无利不起早,他来此本就是为了丹药,至于这修习令牌,貌似和法坛寻常令牌不太一样。 常玉莲看在眼中,如被刮肉穿心,脸上羞愤耻辱,五颜六色,几欲以头抢地。 法坛之下笑语不断,讥讽纷纷。 “哈哈,没想到这常玉莲也有今日。” “本就是个不入流的,不知孤月仙子怎么会看走眼,收了她,啧啧……” “十块灵石!交来!” “咳咳……戏言耳,戏言耳……” 张易一脸的沾沾自喜,狠狠地拍了拍王已的肩膀,扬眉吐气道: “张易选品,必属上品!” 王已却是脸色不太好看,心中怕极了常玉莲秋后算账。 不过一直畏首畏尾也不行,王已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神色,必须得想个办法,废了这常玉莲,再不济也得把她拉下长老之位。 孤月见方留年肯收下,知道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遂温声道: “敢问方符师师从何门何派,日后孤月也可带逆徒登门致歉。” 孤月道人这一番话,面上看来是为方留年赔罪,也给足了面子,实际是为大事化小,也有袒护常玉莲,当其靠山之意,毕竟事关六符门颜面一事。 六符门长老炼符斗法,居然败给一个练气小辈,日后若是传出去了,谁人还会来这六符门学艺?那些心不在此的长老,说不定也要另谋高就了。 方留年也清楚,倘若自己搬出一尊资格足够的势力,那孤月便会严惩常玉莲一番,甚至废其修为,逐出六符门也不为过。 此前,孤月封住常玉莲口舌,就是最好的证明,常玉莲开不了口,百般刑法,她便只能默许。 不过方留年有意缓和,毕竟孤月道人留足了台阶,话中意也表示,他若是原意大事化小,那也大有可得。 当然,另一方面是因为,方留年不能搬出神匠山。 “山门野派罢了,常玉莲之事我本就不甚在意,只是为解新题获取复元丹,此乃六符门家事,相信孤月长老心中自有定夺。” 方留年此话说罢,孤月松了一口气,练气修为,能祭炼出上品符箓的,怕是那些不入世的大宗所培养的弟子才有。 毕竟这上品符箓,符成即可引动一丝纯粹的天地灵气入内,继而得到灵性。 这也是上品符箓无需自毁,即可根据持有者的心念触发,也可主动引发符内术法的原因,比起中品下品之流,天生高一等。 也因上品符箓本身具有灵性,还可被金丹修士纳入丹田之中,不必忧虑他人偷盗亦或无故损坏。 在对敌紧要关头,面对烈火极寒等诸多环境的严苛情形,上品符箓,自古以来皆是诸多修士的不二之选。 不过,这上品符箓有市无价,唯有五品以上的炼符大师才能炼制,整个烛阳国,说得上名号的五品符师,也不过两手之数。 这也就意味着,方留年如此年纪,如此修为,便已经是五品符师了。 此等天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常玉莲在其眼中,从头到尾,不过作戏的丑角。 哪怕是她这金丹期修士到场,是为常玉莲而来,也不见方留年露怯,从始至终,风轻云淡,身外事,皆在掌握之中。 甚至,常玉莲连丑角也算不上,不过是偶然拂过眼前的一粒尘土,只会碍了眼。 “方符师所言甚是,六符门定会依门规惩治常玉莲之过,只是……” “只是什么?” 方留年眼中带上些许疑惑,他已然顺了孤月的意了,莫非她还想设计我。 方留年心中警铃大作,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戒备,语气也忽然有些疏远。 “只是孤月还有个不情之请,方才那道令牌,是在下的内门长老令牌,方符师若是想,可凭这令牌自由出入六符门。” 孤月也不知方留年为何突然疏离,但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温雅的脸上,染上一抹微不可觉的羞红。 原来如此,方留年松了口气,若是一位金丹期修士向对他不利,他怕是有九条命也难活下去。 方留年语气缓和了几分,作揖回礼道: “方某记下了。” 见事情有了结果,孤月心中大定,旋即解开了常玉莲的口禁。 常玉莲还要争辩,却见孤月一双冰冷紫眸毫无波澜的看了自己一眼,顿时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与方符师赔不是。” 孤月此话甚至带上了几分术法气息,常玉莲满眼怨毒的看向方留年,在心中死死刻下这副面孔。 “小人常玉莲,有眼无珠,万望方道友见谅!” 方留年不为所动,转身离去,心中默默想好了常玉莲的死法。 卧狼之态,不怀好意,真假必诛。 “你……!” 常玉莲的话被孤月抬手封禁。 张易喜滋滋的凑到方留年身旁,颇为熟络道: “我就说方道友玉树临风,定然身怀绝技,嘿嘿,在下果真没有看错。” “不敢当,只是略有所成。” “哎,方道友实在太过谦虚了,我看今日天色已晚,道友赏脸,何不与我去留香阁小酌畅谈一番?” 张易话没说完,就已经拉着方留年走进一间极为雅致的楼阁中,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怕是镜玄仙境附近最为气派的酒楼了。 “老板!两间地字号房,再备些酒菜送上去,要上好的过海牛的牛犊肉。” “好嘞,是张常客呐,小人速办。” 虽说张易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不过待友这方面,算是极为厚道的,方留年也不推拒,承了张易这份情。 “也好,本来便是去镜玄仙境一趟,也不好离此地太远,延误了行程。” “噢,方兄也是是要去那镜玄仙境探宝的?” 张易被挑起了兴致,小酌小饮,准备与方留年细细说道一番。 “这镜玄仙境,地面其实是个无边无际的镜门,其中奇物异宝,多不胜数……” 第17章 镜玄仙境 明镜通灵照妖鬼,昼夜分明断七煞 冥境通灵招爻诡,阴阳两虚乱八卦 ——《镜玄密要》 那道上品风玄符,由焦孤月做主,交予了方留年,虽说是顺水人情,不过焦孤月一番说辞倒是让方留年心中舒坦。 大抵是说,日后也不必因此被六符门利益掣肘,权当是她焦孤月一人心意。 只不过,方留年没有注意到焦孤月说这话时,那欲言又止的神色。 今日,镜玄仙境开,万国仙人来。 阵旗随风飞舞,虹光溢彩,百十修士踏剑御物,翩然而至。 “啧,开阳宗,乘风门,玉露阁……怎的这回如此多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张易小声抱怨一句,方留年闻言,不由得问道: “这次开仙境,比以往多出许多?” “是啊,多了半数有余。” “这镜玄仙境可是烛阳的一大倚仗,也算是门槛最低的仙境,练气可入,并且运气再差,也能收获一身两份的法宝——只要不在与镜像拼杀时用去,以此,烛阳国将仙境入场的赋税,定得极高。” 张易伸出五指,见方留年猜测对,点头说道: “整整五十灵石,寻常情况,五十灵石足够散修筑基了,况且也有可能血本无亏,毕竟出来的是不是自己还未可知,所以散修倒是极少来的,如今放眼望去,怕是这赋税都能收万余灵石了。” 张易又顿了顿,饶有兴致道: “对了,镜像与我们不同,它们是随机出现,并不会伴随本人,也就是说,修士本身就可以结伴同行,镜像则分散各地,极有可能各自为伍。” 见张易笑嘻嘻的凑到身旁,方留年挑了挑眉,并不抗拒,张易算是他目前唯一信得过的,结伴而行也无不可。 不过此次鱼龙混杂,方留年下意识的感觉,此行怕是不会无聊了。 镜玄仙境入口,是一片毫无波澜的澄澈湖面,倒映着可见的万物,包括踏上湖面的修士。 镜湖周遭,全是玄紫色阵旗,足足有七七四十九道,看这般阵势,至少是七重七转的大阵 镜湖足以容纳众多修士,不过踏上湖面之时,竟然没有溅起半点水花,波澜不惊的湖面倒映出每个人的样貌,分毫不差,不少人都感到惊奇不已。 方留年有些诧异,张易见状,笑道: “方兄只管站着便是,待会便有烛阳仙官来启动镜花水月大阵了。” 话音未落,嘈杂的众人同时一寂。 四十九道玄紫阵旗,一同飞舞,一股庞大浑厚的灵力正在缓缓凝聚,万物逐渐消去颜色,日光也开始扭曲。 磅礴的阵轨,如同万星轨迹,展现在每一个眼中,哪怕如此,也无人能复刻。 方留年正在观摩阵轨,忽然感觉魂识之中一道柔和魂力正在“敲门”,这是最常用的传音术法,方留年索性放开元魂,只听见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响起,竟是焦孤月: “守息凝神,心元化镜。” “心镜下沉,映入水湖。” “物类倒转,翻天覆地。” “天初地始,万潮仰光。” 仰光?!仰光神教?! 方留年心中一凛,猛然睁开双眼,周遭的世界好似没有任何变化,镜湖之水却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止方留年,每一个修士,脚下都漾起了一抹涟漪,独独方留年脚下的涟漪,经久不息,愈发激烈,竟有成滔天巨浪之势。 不好! 眼见张易还未醒来,方留年急忙将他带出镜湖范围。 只这短短几息的功夫,那一圈小小的涟漪,已经在镜湖上掀起了百丈巨浪,几十名未来得及睁眼的修士,竟如同脆弱不堪的镜子一般,被巨浪冲得七零八碎。 一名开阳宗的长老,仗着金丹期修为,想要多援救宗内几位弟子,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两三次巨浪打拍打,哪怕身上出现了道道裂痕,还是勉力再救了一人。 正欲离开镜湖之际,却被玉露阁一名同样金丹期的长老出手拦住,只是片刻停留,那位长老便连带着金丹,一并被巨浪给拍得粉碎,浓郁的灵力随之逸散在天地间。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张易脸色惨白,显然也看到方才那惊悚不已的画面。 方留年蹙眉,问道: “方才张道友进入仙境,听到的最后八字魂音,可是‘天初地始,万潮仰光’?” 张易摇头,却道: “镜玄仙境入内心诀,一直以来都只有六句二十四字,最后八字都是:物类倒转,翻天覆地。” 方留年呼吸一滞,熟悉的脱轨与怪异之感再次笼罩心头。 汹涌的镜湖,再次恢复平静,只不过湖面不再澄澈,湖面下混浊不堪,充满了破碎如琉璃的肢体,就好似…… 黑潮。 张易的思绪如同一团浆糊,饶是经验丰富如他,此刻也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方留年那八字,如同回音一样盘旋在他的脑海之中。 天初地始,万潮仰光?! 这到底是何意,张易狠狠地掰断了自己的小指,剧痛顿时让那八字沉静不少。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得赶紧带着方道友离开仙境。 “方道友,眼下这镜玄仙境怕是不宜久留了,此前出入仙境,都是依靠这镜湖,眼下镜湖是如何也去不得了,我们得赶快想办法脱离仙境。” “如此吗,不能出入仙境,那只能硬破开了,只是仙境之中修为最高者,不过金丹期修士,方才那镜湖都碾碎了一位,怕是不能靠蛮力破开仙境了,得想办法找到仙境之主,亦或者找到镜子的缺口。” 方留年细细思索着,张易见他如此镇定自若,也不由得感到安心,也循着往日的经历试图找出脱困之法。 依张易所言,镜玄仙境之中,万物都与外界毫无二致,并且张易口中的仙境,竟与他前世某个疯狂的想法不谋而合。 可自从方留年听到最后八字之后,强烈的违和感一直在心中盘旋不去。 是神柯的感觉,方留年心念一动,将神柯游离周身,却发现了熟悉的气息。 锚点?亦或者说是界碑。 他居然身在黑潮之中?! 第18章 镜玄险境 毫无人影的街道,失去灵气的死物。 只是离镜湖不远处,方留年就看到了进入黑潮时,一模一样的景象。 尽管通过张易所言,此前的仙境也是这般模样,但方留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方留年的神柯一直在指引着某处,并且是以几乎与他相同的引力。 这镜玄仙境异象频生,方留年也不准备久留了,若是路上能收到照夜清,抑或帮王闲探查到那事真假,也算不虚此行。 俩人循着指引的方向疾步如飞,张易虽是筑基后期,但论步法,竟然只能勉强跟上方留年。 左右急转,俩人已经看到许多人与自己镜像斗法,甚至都是呈单方虐打之势。 更为诡异的是,除了落单的修士,那些报团的宗门弟子,居然也遇到了一一对应的镜像。 处处都透露着反常,不安的气息悄然在俩人身旁弥漫,方留年已然分不清是镜像被做了手脚,还是仙境之主刻意刁难。 张易也觉得甚是奇怪,这镜玄仙境,多年来都是任由诸多修士出入寻宝,怎么今次仙境之主就心生不满了。 难不成,这次入境的修士中,混入了奇怪的东西? “小心!” 飞梭的符箓打断了思绪,却见余光之中一团纸灰之中,庞大的火焰如噬人妖鬼一般张开了无数火舌。 张易汗毛倒竖,立刻运用魂法,极力挡下来这一击。 哪怕方留年提醒及时,张易一半身体也被火焰燎得焦黑,已经没有几处好皮。 镜像张易,出现了。 神工·雷甲! 一道紫雷轰下,方留年再次将雷甲凝聚在手中,却见雷光袭至镜像张易面门,他仍旧不为所动。 中品移形符,发动了。 镜像张易的身形转眼间消失,下一刻,镜像张易,带着十数道杀伐符箓,同时出现在半焦的张易身旁。 竟然是全是中品符箓,张易亡魂大冒,他手中何时有如此多的中品符箓,哪怕是加镜像复制,也不会超过十数。 眼下性命攸关,张易也不再犹豫,将压箱底的中品龟甲符,中品化灾符,中品铁壁符齐齐用出,只为了挡下此一击。 轰隆隆! 烟尘散去,镜像张易好似也被余波伤得不轻,竟然与张易赤身肉搏起来。 拳脚相加,踢裆护蛋。 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俩人把对方当作死敌,还哪里管得上招数下作与否。 眼见俩人打得难舍难分,方留年一咬牙,从魂戒之中取出一瓢水,直接往两人身上一泼! 这是三千水,能让被同一瓢淋洒之人互生好感,方留年也只是一试,本打算用于解决自己与镜像之间的敌意。 没想到用在了张易身上,良久,二人不在扭打,眼神逐渐从仇视变为茫然,镜像张易此刻与张易颇为不解的看向对方,仿佛都在质问为何袭击自己。 这三千水,居然将那多出来的敌意给抵消去了。 “方道友救命之恩,在下此生不忘!” 张易拱手作揖,虽然肿胀的脸,已经看不出任何神色,但还是能从言语之中,听出满满的感激之情。 “免了,不过倒有许多话要问问你,补,是你俩。” 镜像张易此刻好似大梦初醒,呆呆的看着方留年。 “张道友,方才镜像攻杀你时,用了足足十五道中品符箓,你身上可有如此多的中品符箓?” “绝无,在下浑身上下,仅仅有六道中品符箓随身携带,都是压箱底宝贝。” “你身上的符箓哪来的?” 这句话是对镜像张易说的,镜像张易的目光慢慢汇聚到方留年身上,好半晌才开口道: “镜主予我的。” 这镜玄仙境果有其主。 “那你为何对他抱有如此杀意?” “……” 方留年此话一出,好似激活了镜像潜藏深处的意识,他怒目圆睁,转瞬间就破除了三千水的影响。 噗! 方留年早已准备好的煅刀,在这一刻直接削去了镜像张易的头颅,可他并未如同镜像一样碎去,而是鲜血狂涌,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方留年心中一惊,难道错杀了?! 此刻,张易眼中满是荒诞之感,看着自己在眼前被杀去,莫大的冲击让他短时间都回不过神来。 怎么回事? 方留年心中疑问愈发深重,眼前的张易也在流血,难道是要真正杀死,才能分辨出是镜像还是本体? 眼下难题没能解去,方才十数道符箓炸出的坑洞之中,一团幽蓝荧光慢慢升起。 这是?照夜清…… 修复金丹,本来就是方留年此行的最终目的,只是此地打斗引发的骚乱,已经引起了不少修士的注意,其中不乏金丹期强者。 于情于理,他也不该再留。 这…… 面对修复金丹的诱惑,方留年终究是动摇了,没有过多踌躇,一个踏步,身形已经朝着那团照夜清飞跃而去。 魂戒闪光,化出一灰色罩袍。 灰色罩袍朝萤光扑去,却被阴冷吐息碎成冰渣,随后一个六眼八腿的怪蛛,将那照夜清全部吸入了口器内。 “方道友,小心!” 张易的呼喊让方留年即刻回神。 “练气小辈也想与我争抢?找死!” 一股无比阴冷的吐息,朝着方留年蔓延开来,金丹前期对练气期动杀心,好比车驾碾碎挡路枯叶一般轻易。 方留年毛骨悚然,更为不妙的是,那蜘蛛吞食了照夜清,居然又盯上了自己。 已然顾不得许多,方留年将黄玉令牌直接捏碎。 这是,太殊千机策? 那金丹修士认出了这策令,居然是北镜太叔世家的策令。 虽然只是一道黄阶策令,但也足以号称,令出解万难了。 随着策令发出,另一边的天穹,一个泛着耀眼金光的“黄”字疾速下坠,径直穿越镜湖的水面,折射进镜玄仙境。 方留年眼见那金光“黄”字飞来,伸手就想把握那个字,却见那字飞入了自己的魂戒之中,好似与某物融在了一起。 登时,橙黄光柱拔地而起,方留年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完全笼罩其中。 待黄光散去,策令竟然将招灾猫化作了万祸虎,硬生生拦住了那六眼蜘蛛。 然而,那阴冷吐息也杀到了面前,方留年心念一动,身上青绿光芒骤然绽放。 上品风玄符! 顿时周遭狂风大起,不仅勉力化解了那金丹修士的一击,还将方留年瞬息送到了坑洞深处中。 电光火石,风云突变。 张易甚至来不及做什么,只能看着方留年坠入洞中。 不停的下坠,洞口光点消失不见。 身下的辉光却愈发明亮,方留年强撑着睁开双眼,璀璨光芒充斥双眼。 这地底下,居然是一座恢宏壮观的琉璃镜宫。 方留年轰然砸在琉璃镜宫前,浑身好似散架一样,疼痛刺骨。 吞下一枚复元丹,运法疗伤。 方才用出了太殊千机策,那金丹修士定然想要杀人灭口。 巧合的是,体内神柯指引的终点,就是这台阶的顶峰。 没有喘息之机,强忍着伤痛,方留年抬头望着这庞大仙宫的台阶,朝着顶峰,拾级而上。 一步一阶 越是靠近顶峰,神柯的呼应感就越是发激烈。 是仙境之主?还是界碑? “你来了。” 方留年步伐一顿,循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说话者,竟是他自己。 并非镜像方留年,而是…… 言安 第19章 钻木取火 言安静静的看着方留年,眼中却不像张易描述的镜像那般,对本体充满敌意。 他目光如炬,锐利似箭,仿佛一柄穿透了岁月长河的银刃,不仅没有随着时间被腐蚀得锈迹斑斑,反而愈发寒光凛然,要将世间一切障碍,豁然贯通。 这根本不是言安,更不是方留年,可眼前人浑身上下,无论容貌,乃至元魂都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 只是眼中深处,藏了千言万语。好似经历了无数个没有黎明的黑夜,无法述说的、太多的隐秘,在深处汹涌澎湃着。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野性,拼死去酝酿着一场席卷整个时代、乃至整个世界的风暴。 还未等方留年询问,言安已然开口: “看来,队长他们成功了。” 话音落地,如同一颗种子落在方留年心中,极速生根发芽。 方留年急忙追问道: “什么意思?什么成功了?” 言安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继续道: “抱歉,接下来我所说的话,需要你选择全部相信。” 同样的语气,毫无二致的声音,但方留年却完全没有办法把眼前人看作自己。 “现在,我没有时间同你解释太多,不过的确是我,指引你体内神柯,制造了一些意外,最后将你带领到这里,我也的确是镜玄仙境之主,或者说你也是。” “你是镜玄仙境之主?” 仙境之主,那就意味着化神境修为,可他此前最高不过金丹修为,镜像的言安是怎么达到化神期的。 还是说,他根本不是镜像,自己才是。 言安点头,似乎同意了他的想法,但是又否认道: “不必妄自菲薄,他们口中的镜像与本体,其实是谬论,你我都是言安,都是活生生的人,之所以会产生敌意,是因为我的控制,这样能省去许多麻烦。” “也就是说?他们拼命杀掉的,就是他们自己。” 那张易呢,他们一死一伤,还能离开镜玄仙境吗。 “可以这么说,镜玄仙境其实只是一个缩影,来自一个疯子想出的疯狂计划,你心中应该也有猜测了,不是吗?” 方留年口干舌燥,干咽了一口,不过总算慢慢在接受着: “棱镜世界计划吗?你成功了?” “准确的来说,是我们成功了,毕竟我也是继承了你的遗志。” 棱镜世界,这个疯狂的计划,居然成功了吗? 方留年激动得难以呼吸,他甚至几度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也没有怀疑这个计划,这个完美又疯狂的计划,果然成功了。 异能序列3:镜子世界 掌握镜子里的世界 异能序列13:神圣几何 改变任何物体的形状,与镜子世界创造出各种镜体 异能序列23:超载 透支生命力,无限放大异能,甚至突破异能的部分限制 异能序列33:白日梦 将肉体与灵魂,拉进梦境之中,包括神圣几何联合镜子世界创造的——梦镜。 无数的宇宙,无限叠加的镜子。 棱镜分解、对镜映照、全息镜图…… 一个宇宙就能分解成无数个宇宙,而这无数个世界又有无数个可能。 拿无数人的生命,无数人的意志,去赌无数分之一。 队长无法阻止自己,不,以队长的异能等级和实力,应该是他本身也默许了棱镜世界计划吧,作为人类的最后手段。 毕竟无数个量级的叠加,没有队长那样同样可以叠加的异能实力,根本没法找到这唯一的可能。 “你到过斩仙台了吧?那个地铁站肯定也去过了,你体内有潮息,王行舟的普罗斗笠和魂戒,你也得到了。” “……嗯” “王行舟,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位贵人,记住他的名字,就当帮我,我恐怕是没法记住了。” 王行舟? 恐怕是没法记住了? 此刻,方留年清楚的意识到,言安他绝对洞察抑或知晓许多,可是言安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要消失了。 方留年急切的想要验证心中那个猜测,自从去过斩仙台后,一直萦绕在他脑中: “罗树他们,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异能者总部的每一位已经全部牺牲,当然,也因此,现实世界被黑潮吞噬殆尽了,罗树,啊梦,小希,大鹏,他们全部都蜕化了,成为了毫无人性、也无法杀死的潮诡。” 亲朋好友,全部失去。 “那个站台的取票机,就是小希。” 异能序列32:电子身份证 模拟成任何电子器械 小希…… 原来,她蜕化了,所以当初自己用退化去模拟取票,才会失败。 因为小希是活生生的人,一个曾经鲜活生动的人。 方留年浑身一震,呼吸急促,手指难以克制的颤抖起来。 “你回不去了,放弃无用的念想,以及多余的感情。” 无用念想,一刀两断。 难道连队长……也被侵蚀了? 方留年惊惧交加,难以置信的看向言安,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复,后者只是淡淡的说道: “是的,包括队长。” 仿佛被刽子手一刀一刀活剐着身体,乃至于灵魂都在被凌迟。 “我们经历了一段近乎绝望的抗争,最后迎来了彻底绝望的结果。” 言安依旧淡漠的陈述着: “黑潮已经完全侵蚀了世界,它想修改并且覆盖我们世界存在的事实,队长他们哪怕不择手段,哪怕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也没能阻止黑潮改写事实,所以他们失败了,一败涂地,但是却也成功了。” 人类最后,一败涂地。 “你,就是我们世界所做的,最后的,垂死挣扎。” 所做一切,垂死挣扎。 言安字字锥心,他同样经历过现实世界的一切,如今却说得如此沉着冷静,仿佛只是在阐述路人无关紧要的一生。 往日伤疤,已成今时良药。 “你是我们世界所有人的火种,说是垂死挣扎不太好听,应该说,钻木取火,这样更加贴切一些。” 说到这,言安脸上终于不再是那种疲惫不堪的神色,终于透露出一丝希望。 “天道道痕虽然沉寂,但是还在你的体内,不日就会苏醒,但你无需诚惶诚恐,也不需要对它避之不及,你可以选择接受它的机遇和馈赠,甚至因果,但是我不希望你完全被它左右。” “十三道穹光遮蔽天机,现在的你暂时离开了天道的视线,所以我出现在这里,但天道的诸多棋子依旧围着你,监视你,等着彻底奴役你。” “现在,让神柯与我,合二为一。” “什么?” 还未等方留年反应过来,眼前的言安便如同一面镜子一样分崩离析,他的元魂,与一道和神柯毫无二致的气息,化作澄澈无比的光芒,瞬息敛入了方留年的体内。 “你会知晓一切,哪怕我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解答,但是,我会以你最熟悉的方式继续存在,并为你解答世界。” “所以,从此开始,你要在这个世界深自缄默,不必发出自己的声音,也请割舍无用的口舌,当你真正开口之时,必将使我们的存在声震世人!” “大局未定,让我们,扭转乾坤!” 两道神柯的气息夹杂着言安的元魂,不停的交错混杂,哪怕其中冲突不止,却如同分久必合一般,哪怕十分缓慢,依旧是坚定不移的,相互融合。 随后,一道熟悉到极致,甚至狗血的声音响起。 【叮!】 【狗血剧情系统,激活成功!】 第20章 系统激活 【叮!】 【狗血剧情系统已激活,绑定宿主:言安,剩余剧情分:1分】 【反转剧情:1】 【探索剧情:未开启】 【异能序列:未开启】 …… 方留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在棱镜高座之前,喘息未定。 两道神柯融合的一瞬间,方留年只感觉那平日里潜藏极深的神柯,忽然化作了炙手可热的异物,在体内横冲直撞。 明明是同种事物,却水火难容一般,把元魂当作了主战场,仅仅是余威就需要方留年全力抵挡。 而言安的元魂,一直挡在方留年前,默默的承受着神柯的涤荡和撕裂。 方留年甚至看到了许多的元魂残片,那是言安的记忆,也是他自己的。 从一开始的前世琐事,再到与异能者总部各位的结识,再到认识小希和队长他们。 从一开始的淡漠,再到逐渐敞开心扉,再到相交匪浅,最后他提出棱镜世界计划,反目成仇。 言安的记忆如同洋葱一般,被神柯不断的剥离出元魂,他逐渐忘记,却仍凭借着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神柯融合。 记忆的剥离,停在了言安用镜子世界分离出镜像体的那一刻。 到此,仿佛触及了言安最后的底线,神柯再也无法剥离他的记忆。 他的元魂仿佛一团压缩到极致的墨,不在被动防守,而是吞没了想要进犯的神柯。 不停的撕扯吞咽,残忍又野性。 这一幕重复的发生,仿佛要要告诉方留年什么,牢牢的镌刻进他的元魂深处。 或许是片刻,或许过了很久,除却最后的执念,言安的元魂已经完全磨灭,神柯也已经完全化作了那个触手可及、无比熟悉的事物。 【狗血剧情系统】 虽然名字挺奇怪的,但的确与方留年记忆中的系统一般,机械而冰冷。 【……】 一连串的字符介绍在眼前出现,方留年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呼唤着: “言安?” 庞大而空荡的棱镜仙宫中,只有方留年一人的声音在回荡,自己呼喊自己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不知怎的,方留年有些失魂落魄,觉得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永远的失去了。 魂识之中,只留下那冰冷的系统。 “系统,你是言安吗?” 【系统无法解答宿主该疑问】 “那你是神柯吗?” 【系统无法解答宿主该疑问】 方留年涩然一笑,心中不再抱有希望,最后问道: “我还是自己吗?” 【你是,我们】 方留年一怔,良久之后,站起身来。 他五指相握,整个仙宫随之震颤,心念一动,镜面之中,便映出了镜玄仙境之中的所有人。 言安走后,方留年继承了镜玄仙境,二主化一人,本该比言安掌握得更加完全,却因为练气修为和金丹元魂的限制,难以动用出仙境的全部力量。 不过这琉璃镜宫,应该是言安特意为方留年留下的,哪怕他如今的修为,也足以掌握整座镜宫。 既然如此,先看看张易现在如何了,虽然万祸虎留住了六眼蛛,不过方才那金丹修士的吐息,也绝不是张易可以抵挡的。 魂识之中,出现了一幅画面,受伤逃逸的张易,身后追着行动鬼魅的金丹老道…… 冥蛛老鬼! 张易一眼就认出了这六眼蛛的主人,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一个全身散发着阴黑气息的老者。 “方道友,小心!” 张易只来得及喊出一句,他不去管这一举动是否会激怒冥蛛老鬼,方道友绝对不能有闪失。 方留年也是反应及时,在冥蛛老鬼发出阴寒吐息之前,就用出了一道策令。 张易不清楚这道策令有何种神力,却见一个金色的“黄”掠过头顶,朝着方留年疾驰而去。 在六眼蛛尖利的怪牙抵达前,化作一道宏伟神光,将那六眼蛛震的倒飞出去。 随后,一头几人高的纸作老虎,将六眼蛛镇压在虎掌之下。 再一转眼,方留年已经用出了上品风玄符,将那阴冷吐息吹散,自己也坠入了坑洞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张易咬咬牙,正准备随着方留年一起跳进坑洞之中,却感觉到一股毫不掩饰的冷冽杀意,就在身侧。 “六符门的小子,你太过多嘴了!” 冥蛛老鬼果然盯上他了! 张易咬牙,手中立刻丢出一道中品防身符箓,绿得发寒的蛛毛针只是停滞了片刻,就将符箓化出的屏障击碎。 不过这片刻功夫,也完全足够张易躲开这蛛毛针了。 “冥蛛老鬼!你要得罪我六符门不成,你就不怕我孤月师尊寻仇!” 冥蛛老鬼眉头一皱,手上术法稍微停顿一下,又开始极速凝聚。 “孤月我纵然忌惮,可你如今看到了不该看的,你就怪自己不该多嘴吧!” 十数枚幽绿蛛毛针,向张易齐射而去! 该死!他张易看到什么了,看你老鬼的道侣洗澡了?! 正欲使用移形符躲避之际,却见一堵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虎掌将那十数枚蛛毛针尽数拍散。 冥蛛老鬼瞪大了眼睛,猛然吐出一口心头血来,却见自己的血宠六眼冥蛛,已然被拍得支离破碎,一截蛛腿还在一抽一抽的颤动着。 这孽畜! 冥蛛老鬼目眦欲裂,他这六眼冥蛛一只便相当于筑基后期的战力,不仅要每日喂以心头血和灵兽,还要布置血网捕猎有灵智的活物。 如今,居然被一头练气小辈召出来的老虎灭杀了,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今日,他必须斩尽杀绝,得罪了北镜太叔世家,若是传出去,他怕是出仙境不到半刻,就要被灭杀神魂,碾碎金丹。 “孽畜受死!” 咚! 虎掌竟牢牢接下了冥蛛这一击,居然比方才又强上了一分。 张易思绪一转,既然是纸做的纸老虎,想必就是要虚张声势,于是大声喊道: “师尊,你怎么来了!” 冥蛛老鬼心境动摇,恐惧滋生,被力量陡然增高的万祸虎狠狠地拍在地上,激起阵阵烟尘。 张易方欲借机逃离,却见满天阴影遮天蔽日,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居然是无数的飞蝇死蝶。 “小子,竟想用纸老虎唬住我,真是狡猾如斯。” 当冥蛛老鬼认出这是纸老虎,而远不是万祸虎的时候,这纸老虎也就没有了丝毫的威胁,毫不意外的被飞蝇死蝶撕碎了。 冥蛛老鬼五指化爪,魂压全开,向张易极速抓去! 糟糕,动不了! 张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五爪接近,在金丹期魂压下,全身都动弹不得。 咣当! 预想的血肉迸发没有发生,眼前的张易如境破碎。 冥蛛老鬼身后,方留年搀扶起张易,给他吞下一颗复元丹。 “小子,你得到了镜玄仙境的传承?!” 冥蛛老鬼紧紧的盯着方留年,错愕的眼神瞬间变得火热无比。 “乖乖把传承交给老夫,老夫我看在六符门的面子上,可以让你们再入轮回!” “前辈果真如此大方?” “方道友,千万别信那冥蛛老鬼!咳咳咳……” 张易猛咳几声,显然受了魂压太久伤的不轻,方留年示意他先运法疗伤。 “在下没有这么大度,只想冥蛛前辈形魂俱灭,永远不得入世。” “敬酒不吃吃罚酒!” 冥蛛老鬼怒极反笑,一个练气小辈居然敢威胁自己,奇耻大辱! 方留年也很想知道,以目前自己掌握的程度,到底能动用多少仙境力量。 就用这金丹修士试试,镜玄仙境之威。 第21章 天地无方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越阶杀敌,本次剧情评分开始……】 什么意思? 方留年闻言蹙眉,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微一抬掌,天幕发出咣当哗啦的声响,冥蛛老鬼头顶的一片天,轰然坍塌破碎。 散落的镜片熠熠生辉,将天上成群的飞蝇死蝶全部灭杀,冥蛛老鬼躲闪不及,只能用护体灵力抵挡,顿时恼怒不已。 不过他心中也暗自庆幸,以这小贼的修为和魂力,还未能发挥出镜玄仙境万分之一的威力。 要知道,他这些飞蝇死蝶每一只都有练气期的实力,然而成群汇聚在一起,也足够随意灭杀筑基修士。 只是如今在这仙境中,居然每一只都受到了这练气小辈的攻击。 不过被镜玄仙境的奇诡手段给灭杀,也不足为奇,毕竟仙境之主,可是能突破元婴瓶颈,进阶化神期的存在。 若是他得了镜玄仙境传承,这一掌下去死的就是所有同阶金丹修士! 何况镜玄仙境乃是烛阳一大命脉,到时候,哪怕是太叔世家追杀,有了烛阳仙官作为后台,也不见得不能与之一战。 化神之境,近在咫尺! 冥蛛老鬼已然把镜玄仙境,视若唾手可得之物,心情也不由好了几分。 些许飞蝇死蝶,算得了什么,有了镜玄仙境,他就是元婴之下第一人! 魂压大开,五爪袭向方留年,冥蛛老鬼自信这次魂压已经锁定,他哪怕能再次作出那种把戏,自己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可下一刻,他便发现了不对劲,方留年不仅没有半分受到魂压影响的迹象,甚至不知何时,数十道镜刃居然已然刮到面门。 冥蛛老鬼浑身灵荡将镜刃轰碎,但还是难免被划出数道伤口,恼羞成怒道: “尔等蛆虫小辈,只会使奸滑手段!今日老夫就让你们死个痛快!” 冥蛛老鬼外放的魂压极速内敛,既然这小鬼不知用什么手段,化去自己的魂压,那便用全部魂识,彻底释放自己祭炼了半生的结丹血宠。 鬼冥蛛! 嘭!嘭!嘭! 六条突然显现的巨足,撑碎了镜玄仙境的空间,一只猩红无比的竖瞳妖异扭曲的转动着,嗜血如命的獠牙四处摆荡,不停搜寻所有活物的气息。 吼!!! 极具穿透性的尖啸,哪怕是金丹期元魂的方留年也不由得一怔,旋即只见冥蛛老鬼的五爪和鬼冥蛛的獠牙,一前一后,已经将他包围至死地。 咣当! 眼前的方留年再次破碎,冥蛛老鬼此时也发现了不简单,浑身一震,吼道: “好你个夺舍的老贼!换了一副躯壳只能发挥此等实力,想必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金丹期,老夫未必不能让道友形神俱灭!” 冥蛛老鬼果然意识到了,方留年有着金丹期的元魂,不过并没猜到方留年乃是碎丹重修,而是猜了一种更为常见的夺舍。 也并非冥蛛老鬼见识短,而是碎丹者重修千百年也未必能有一。 漫漫仙途,何其路遥,从头再来,道心能否承受是一方面,如何自保又是一方面。 毕竟没有哪个势力,会尽心供奉空有强大元魂,却无半点修为的修士。 但方留年偏偏就是碎丹重修者,潮息为他铸就了基础条件,他有着比寻常练气修士还要恐怖的灵力回复速度。 眼见目的达成,方留年用出了,目前所能掌握的最强的镜玄仙境杀招。 天地无方! 霎时间,冥蛛老鬼脚下的大地与头顶天空开始倒转、折曲、重叠。 坍塌和耸立同时出现,下沉和上升永不停歇,房屋发出镜子破碎的声响, 这是何等妖术! 难道是仙境之主有意针对,给这小辈留下的手段? 不可能,化神期修士,只需要一个念头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那里需要通过一个练气修士,这样装神弄鬼。 “小辈,给我出来!” 冥蛛老鬼大怒,一击震碎了周遭照映出的土地,纵然效果拔群,但是破碎的镜子却照出来他惊慌失色的老脸。 只因为他这一击,反倒让破碎的镜片映照了更多土地。 前后左右,天上地下,曾经被踩在脚下的土地,已然将冥蛛老鬼包围,缓慢却不可阻挡的聚拢着。 张易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这样扭曲天地的伟力,当真是一个练气期修士可以做到的吗? 纵使方留年获得了仙境传承,可这所需要的灵力和魂力,怎么可能是这个修为还在练气期的方留年能做到的。 结合冥蛛老鬼那一番话,还有此前方留年炼符的种种,他终于明白了。 方留年就是个夺舍的老魔头! 那到底是该跑还是留,此前方道友对他有救命之恩,可包庇夺舍邪修,可是大罪,整个烛阳仙官都是以死判处的! 张易神色复杂,一时间没了主意。 方留年淡淡的看了张易一眼,只道: “我并非魔道夺舍,而是碎丹重修。” “啊???” 张易这回嘴张得更大了,他更宁愿相信方留年是夺舍,碎丹重修,这四字说出轻而易举,然而其中所需要的毅力和魄力,却是千百年无人可有的。 上一位碎丹重修者,还是早在一千年前就突破飞升的炼道魔尊,万重山。 正当张易内心天人交战之际,方留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冥蛛老鬼的气息消失了。 不,不能说消失,他没有彻底消散。 而是在一道黑潮气息的引导下,冥蛛老鬼与那鬼冥蛛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下一刻,天昏地暗,天地无方也不能困住的鬼怪,彻底显露! “小儿,你当真以为你能杀我不成!” 金丹后期·潮鬼蛛 冥蛛老鬼的五官和鬼冥蛛的头部,互相扭曲变形,怪异又可怖,黑潮蜕化的气息让这怪物的生机达到了可怖的程度。 鬼冥蛛的腿已然全部化作人形四肢,腹部的孔洞不在是蛛丝,而是缠结的血脉以及肠子。 张易看得头皮发麻,居然是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呕!方道……前辈小心!这老鬼用了化妖术,和那几个冥蛛合为一体了!” 该死!这老鬼,居然不惜放弃入轮回转世的机会,也要拼死。 方留年也感到了不妙,即刻动用了系统唯有一次的反转机会: 【反转机会使用成功!本次狗血剧情由“越阶杀敌”反转为……】 【命悬一线】 【触发道具:冥镜】 第22章 命悬一线 冥镜? 难道是靳叁角黑市得来的那面圆镜? 方留年立刻想到了那个女鬼,难不成那个女鬼一路都在跟着自己?! 一面用镜像挡住冥蛛老鬼的攻击,一面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他的确算是看到了那女鬼,好似触发了她的法则,虽说硬生生挡下来一击,随后逃脱,但也有可能这是个具有跟随性的潮诡。 试试便知! 方留年没有犹豫,脑中即刻确认了可行的战术,随即向张易唤道: “张道友,我已打开仙境出口,快来帮我拖住这老鬼!” 冥蛛老鬼闻言,哪怕难辨真假,眼下处境也必须顾及此,极力驱使着这副怪异无比的身躯,朝方留年攻杀而去: “六符门的小子!你在老夫手上撑不过半招,他定然是想要以你命换他逃生,你现在悔悟,老夫便立下道心誓,定然让你全身而退!” 张易嘴角一抽,你这老鬼,浑身上下哪里还像怕走火入魔的样子? “方道友,我来助你!” 找死! 冥蛛老鬼六眼齐齐撑开,爆发的血雾将张易掀飞,以他如今的实力,张易居然连一息也阻拦不住。 余光只见方留年撕开了一道裂口,半个身子都穿进了其中。 冥蛛老鬼哪里来得及补刀,极速向方留年追去。 “小贼休走!” 若是让只身负镜玄仙境的小贼逃走,以他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怕是只会生不如死。 冥蛛老鬼目眦欲裂,用出了此生最快的遁术,化作一团鬼雾,冲入了极速收缩的镜面裂隙之中。 “果然来了。” 迎接冥蛛老鬼的是一座恢宏镜宫,方留年居高临下,仿佛俯视猎物。 冥蛛老鬼又被耍了一道,恼羞成怒之下朝着方留年奋力扑杀而去,獠牙狰狞,身形闪烁。 嘭! 镜面再次碎裂,真假难辨的气息又从身后传来。 “前辈真是着急,此乃传承之地,琉璃镜宫,四面八方皆是澄澈明镜,前辈怎不仔细看看我到底在何处?!” “小贼,今日我就毁了你的镜宫!” 蛛腿如长绳暴虐甩出,眨眼间就把镜宫搅得粉碎。 满天散落的碎镜,将冥蛛老鬼包围,方留年此刻终于现身,手中圆镜,早已混入碎境之中。 在无数碎镜的照射下,冥蛛老鬼无可避免的看到了冥镜,同时,也窥探到了其中的静默身形。 “你是何人?!” 冥蛛老鬼被吓得急退而去,方才那女子居然就在自己身前,就连散落的发丝也飘到了自己眼中。 这东西怎么可能? 冥蛛老鬼惊疑不定的看向方留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得见我?” 随着一道低柔声音响起,冥蛛老鬼立刻闭上了眼,在心中疾速默念看不见,驱使着元魂抹掉那道身影。 可愈是想要忘记,那女鬼的容貌就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仿佛变成了通红的烙印,在他元魂深处狠狠地留下无法抹除的疤痕。 冥蛛老鬼冷汗直冒,他作为鬼修,对潮域食诡最熟悉不过。 这是食人妖鬼与黑潮的结合物,不仅保持了妖鬼本身的可怕实力,以及防不胜防的噬魂吞血手段,还有着黑潮潮诡的所有诡异特性。 包括,无法杀死。 然而,潮域食鬼的存在也是天道所不容的,加上她本身吞噬了黑潮的一部分,索性就被黑潮限制在了潮域之中。 按理来说,潮域只有黑潮完全侵蚀的情况才会显现,可方才那面镜子,居然能映照出潮域才会存在的女鬼。 也正是因为冥蛛老鬼太过熟悉,以至于他根本忘不掉那女食鬼的样貌 “你看的见我!” 随着程月归阴沉如鬼魅的声音,冥蛛老鬼只感觉浑身的血肉都想要破体而出,这是食人妖的能力。 唤我血肉。 冥蛛老鬼一言不发,却不敢睁眼,然而愈是不敢睁眼,五感就愈是明显。 撩人的鼻息,柔顺的发丝,时有时无的温润触感。 明明是如此旖旎的触感,冥蛛老鬼却是如坠冰窟,浑身僵硬。 下一刻,血肉全部破体而出。 张易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冥蛛老鬼紧随方留年钻入一道缝隙之中,片刻之后,空间轰然破碎。 随后,那老鬼就好像看到了他暴怒的老母一样,直接就吓成了个缩头乌龟,眼睛都不敢睁开。 此刻,张易看着天上的冥蛛老鬼,他一动不动,但是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着,好像有什么看不到的诡怪在吸食他的血肉。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张易都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而方留年,居然十分大胆的在老鬼身上翻找着什么。 “张道友,还无恙否?” 张易被身旁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又是一个方留年。 “方道友这是……?” “仙境的把戏与小小计策罢了,此地不宜闲言,此后再与道友说明。” 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造出足以包围这老鬼的镜面空间,就算化出了,这老鬼也不见得会上当。 索幸张易信了,那老鬼也不得不信,只是可惜了这座镜宫,千万别坏了什么留下的法宝。 方留年操纵着镜像,本想着从这老鬼身上摸些宝物,或者几件能够抓取照夜清的布兜出来,却找到了一样熟悉的物件。 万类宗的令牌,还是长老级别的。 真是讨嫌。 方留年皱了皱眉,不得不说万类宗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二者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这冥蛛老鬼如此臭的名声,与万类宗正好相配。 方留年收起了令牌和老鬼的魂戒,冥蛛老鬼已经彻底没了气息,元魂也被潮息完全侵蚀,准备向潮诡转化。 方留年可没有豢养潮诡的习惯,立刻一把煅火放出,将冥蛛老鬼的痕迹全部烧成了飞灰。 那道潮息,也被方留年收入了斗笠中。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本次反转剧情:越阶杀敌→命悬一线,评分a,获得剧情完成分6分,突出剧情表现:全员幸存,额外获得4分,剩余剧情分:10。】 【首次获得a级评分,额外获得一次分支剧情探索机会。】 【剩余剧情分大于等于10分,解锁异能序列\/万法录。】 【开启“映照”功能。】 第23章 开启映照 异能序列?万法录? 尽管心中疑问重重,但方留年还是先与张易去了镜宫废墟之中,暂且打坐恢复。 心神沉静,方留年再次看到了黑暗之中系统显示出来的光怪字迹。 【本次反转剧情:越阶杀敌→命悬一线,评分a,获得剧情完成分6分,突出剧情表现:全员幸存,额外获得4分,剩余剧情分:10。】 【首次获得a级评分,额外获得一次分支剧情探索机会。】 【剩余剧情分大于等于10分,解锁异能序列\/万法录。】 【开启“映照”功能。】 这狗血剧情系统,名字虽然随意,但是好在不是半吊子的谜语人,还是会说出关键破局之物的。 越阶杀敌,倒是狗血,只不过方留年若是没有冥镜和镜玄仙境的傍身,怕不是已经成了冥蛛的食粮了。 探索剧情?应当是字面意思,方留年索性暂时放到一旁,心念: “打开异能序列/万法录。” 下一刻,天翻地覆 方留年在这里失去了伪装,化为了原来的容貌,也就是言安。 此刻,言安仿佛置身在宇宙之中。 丝丝缕缕的灵气,既有又无,既长又短,既明又暗。 万物通灵,万法有气,灵气生则万物可御万法。 万法长河,浩瀚无际、奔涌不息,起源与终末皆看不清,无数重叠的星云尘埃,纵横交错的银汉弧光。 踏足极光,仰视星环,与创生之柱五指相握。 隔岸观天火,坐山观星斗。 蔚为壮观,万分瑰丽。 自己的意识好像在不停的打转,从有拆解到无,一念之间,光与热出现了,又从无诞生了有。 念生一,一生三,三生万物。 最后,万物归一。 循环往复,只待打破。 言安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若不是进入仙境之后的种种遭遇,他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个穿越者。 言安沐浴在星云长河之中,前后不见其始终,而且长河之中大部分都是暗淡的,亮起的部分飘浮着几道光纹。 随后,犹如排列组合一般,光纹渐渐化作了言安能认出的字样。 异能序列69:鬼斧 化用鬼怪之器力 异能序列96:神工 化用仙神之器力 这两道光轨最为清晰明亮,言安明了,这是自己一直以来掌握的神匠山基础功法。 随后,是一道初亮不久的光轨,比起前两者要稍暗,但明显也是散发着幽深光芒。 异能序列3:镜子世界 这是,他继承了镜玄仙境出现的,应该是意味着他掌握了这项异能。 方留年随即看向下一道,见只有“开启映照功能”六字,不由问道: “何为映照?”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日月相映,天地互照,映照,可夺日月之精,可得天地造化,取用万法,化用万物。】 映照对象及消耗: 言安 10分 程月归 9分 冥蛛老鬼 6分 张易 3分 【目前仅可映人照己】 方留年思索片刻,这是可以复制别人能力与功法,然后为己所用的意思吗? 可程月归本身是潮诡,既无术法,也没有道痕,为何还是可以映照? 再加上言安,他是自己,映照自己又会有什么效果?是毫无变化还是二度新生? 老鬼与张易倒是各自修炼了功法,极有可能是映照出各自的功法。 方留年思索片刻,决定试上一试: “选择程月归进行映照。” 这个可怖的诡物,难以防备的袭击,还有那几乎无法反制、吸人血肉手段,哪怕是映照其中的哪个,也对自己有莫大的帮助。 【本次消耗剧情分9,剩余剧情分:1】 【映照开始,本次映照对象:程月归】 “映照中……” 随着系统的映照,万法长河轰然化出一紫一黑两道流光,两道流光纠缠不休,随后黑光逐渐消失,紫芒向着言安飞驰落下。 【已获得程月归映照:潮域之诡】 【潮域之诡:身为黑潮诞生的诡物,你天生就免疫黑潮侵蚀,并与黑潮产生了某种隐秘的联系,甚至借此汲取养分。】 【反转剧情:0】 【探索剧情:1】 【万法映照:0】 【万灵映照:0】 【???:未开启】 随着系统结算,言安只感觉体内潮息鼓荡不止,好似饿虎见羊,那道紫芒落入体内之后,居然被潮息完全吞入,潮息再次壮大,一股奇妙的感觉出现在四肢百骸中。 忽然传来一阵似是心跳,又似是什么血肉涌动的声音,沉闷得像压在心口。 言安蹙眉,他不是能清晰的听到这声音的方向,而是自己的全身上下,都在与这道声音共振。 只不过稍一分神,或者动用元魂去尝试镇压,这种感觉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他是摆不脱黑潮的纠缠了。 言安叹了一口气,这潮息与潮诡之体虽然在普罗斗笠的镇压下,暂时不会将自己的意识和元魂吞噬,但也难保哪天就打破了平衡。 或者一旦失去斗笠的庇护,他打处境也岌岌可危,这种寄托外物的安全感,言安并不想要。 黑潮的侵蚀仍在加深,仰光神教的存在就是证据。 不过现在,仙境在掌握中,也是时候去重铸金丹了。 方留年睁开眼,张易便凑了上来,满是好奇道: “方道友,你当真是碎丹重修?” “是。” “此话当真?要说这碎丹重修,上次还是炼道的化神大能万重山,这碎丹后如何重新迎气入体,根基不会受损吗?那元魂可会与修为一般倒退?还有……” “你若是想要出去,我可以送你。” 方留年可没有透底的打算,张易却是很没眼力劲道: “欸,我与道友生死与共,自然是不可能弃道友而去的,还有,道友可知道这仙境之中的照夜清有复映金丹的能力,道友如今继承了镜玄仙境,修为没有恢复,大抵就是因为金丹……” 眼见张易没有停下的意思,方留年只是冷声道: “我是夺舍大魔。” 张易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立刻就打上了封禁一般,满是心虚的看着方留年。 见方留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打着哈哈缓和气氛: “方道友真会说笑,这……哈哈……定是道友戏言罢……” “我可以是。” “呃……” 张易这回终于是老实了,再也没有多问其它,方留年随即开始探查照夜清的方位。 心如琉璃明镜,五感皆知来去。 在这,真巧,还有熟人。 方留年立刻运法撕开一道镜门,纵身步入门中,张易紧随其后。 第24章 英雄救美 “真是贻笑大方啊,所谓御川仙境的继承人,难道只有这点本事?” 染血的长刀不断挥砍,男子眼中尽是轻蔑和讥讽,流水术法在刀刃之下,宛如稀泥一样被搅碎。 刀刃长驱直入,毫不留情的撕裂女子的法衣,留下一道狭长的血口,可是其中并没有迸发出热血,反而流淌着阵阵阴寒无比的黑色异水。 噗! 长刀拔出,法衣破裂,温含章被一脚踹出几丈远,满是伤痕。 她捂住下腹,试图阻止不断外溢潮水带走灵力,只是浑身颤抖的站起身来,都耗费了她大半的气力。 反观眼前,不过是几个筑基后期,却能将温含章一介金丹修士杀到得节节败退,甚至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温含章擦去了嘴角阴冷的潮水,眼中依旧透露出倔强与不甘。 若不是金丹受潮息侵蚀,她所修的功法又是阴属水性,潮息愈发根深蒂固,那日不远千里去浸泡净体灵池,却被潮息反噬,全身经脉都被潮息占据。 如今一身灵力法术,十不存一,本想以金丹身份,驱使几个筑基修士,来这镜玄仙境换取照夜清,以此博得金丹的复生之机。 没想到一路镜像争斗,她屡次三番没有出手解困,反被几个筑基镜像逼得几乎要动用底牌。 最终,温含章在面对自己镜像,底牌用出了大半,终是被看出来端倪。 “呸,就这副狼狈模样,还算什么金丹修士,哈哈哈,外强中干,几个筑基就把你收拾服帖了!” 一道火舌随着话音落下,却没能将温含章伤到,只是烧去了几多衣袍,露出触目惊心的白皙肌肤。 不,现在看来,这不是活人肉体,已然是惨败如纸。 温含章身上死气愈发浓郁,再也无法控制,一缕潮息随着伤口透体而出。 嗤…… 草木疯长,死物成灰。 众人都被之诡异现象吓到了,但是那使火的法修却紧紧顶着温含章的肌体,眼中透出对异物的狂热之感。 身旁的刀客见状,满脸嫌恶道: “姓曾的,你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 曾姓法修吸了口气,有些窘迫的笑道: “怎么可能,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这金丹修士的滋味,难道李大哥不想试试吗?” 李良啐了一口,十分鄙夷的上下审视着自己的老朋友,这曾章表面上是个一本正经研读古籍的法修,没想到私底下玩得如此花样,还装得这么自然: “呸,老子还不至于,就是没想到你个姓曾的玩真脏啊。” 二人谈话间,方留年已经寻到了照夜清的踪迹,想必这几人也是寻着照夜清来的。 方留年知道有熟人在此,却是一眼都未看温含章,擦身而过。 曾章看方留年走过,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不由道: “大哥,这二位好似也要取我们的照夜清为用,这片可是我们先寻到的,要不去干了他们,一个筑基一个练气,不足为俱。” 为首的李良并未察觉曾章的怪异,只是看了方留年一眼: “不必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这人自称御川境继承者,想必身上也有不少好宝贝,方才那镜像就能看出,她身上还有不少上品符箓和法器,这些东西可比那照夜清值钱多了。” “是吗……” 曾章低低的回道,眼神幽暗。 萤火纷飞,白昼明星。 方留年抬手拢了一袖的照夜清,将之纳入了专用的布兜,方欲离去,余光却见一道熟悉身形跌跌撞撞的向自己接近。 竟是温含章,凤眼带泪如梨花带雨,浑身伤痕,竟然有种别样的风情,跌跌撞撞的弱不禁风模样,真是好不惹人怜。 然而,方留年眼中渐寒,脚下步法一齐运作,稳稳的避开了温含章。 只是这般,温含章就不可避免的倒入了张易的怀中,也不知是张易有意之举,还是无心之过。 “在下开阳宗曾章,奉劝二位道友莫要多管闲事,这人与我等有仇,若是二位阻拦,我开阳宗不介意多送几个做伴。” 开口者是个筑基后期的法修。 眼前自称开阳宗的一行人,两位筑基后期的修士,其中一个就是筑基后期的法修,几人皆是面色不善的看着方留年。 方留年神色阴沉,刚才那种境况,温含章怎么可能有余力逃脱,除非是眼前几人中有人刻意让她向自己求教。 “我与这姑娘素不相识,也不打算去掺合几位的私事。” 方留年向张易递了眼色,尽管张易有英雄救美的心思,不过一边是有着救命之恩的至交,一边只是个美艳落魄的金丹女子,他还是拎得清的。 “在下六符门张易,我与方兄只是来取照夜清,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不过也请诸位道友看在六符门的面上,莫要为难在下雨方道友。” 说罢,张易也是将温含章撇在一旁,不过却是极为温柔克制的。 很明显,二人都没有愚蠢到,去玩英雄救美那一套。 咚咚咚! 方留年眉头一皱,他的潮域之鬼的特性居然在此刻再次发动了,而且异常猛烈。 心跳声狂躁又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尽快改变什么,又好像忍不住要吞下什么。 方留年四下一扫,却看到温含章周身一圈野草居然在转眼间,就比肩半人高。 电光火石间,方留年立刻察觉到不对,旋即抬手拦住曾章,沉声道: “你们不能带走她。” 【滴!】 【探索到狗血剧情……】 方留年蹙眉不语,难道是英雄救美? 【本次狗血剧情为:谁是卧底,剧情开始评分!】 谁是卧底?! 方留年心中一凛,面上没有显露半分。 曾章脸色铁青,挣开方留年的手,它一介筑基修士,居然被练气中期的小辈制住。 他被气的不轻,厉声质问道: “道友这是何意?!” “你们还没察觉到吗,此人身上沾染了潮息,并且已经与她融为一体,若是现在杀了她,就相当于帮助黑潮抹去她的灵智。” 方留年随即示意几人看着温含章伤口,只见那惨白的腹中,不停的渗出丝丝缕缕阴冷的黑水,不含半分血气。 “没有了灵智,潮息完全同化她只在一瞬间,到时候你们所要面对的,就是一具完全不死不灭的金丹期潮诡!” 第25章 谁是卧底 方留年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寂。 金丹期的潮诡,哪怕是赤手空拳,也绝非他们几个筑基修士可以抵挡的,更何况这潮诡极有可能带着护道法宝,加上不死不灭的特性,比现在不知棘手多少。 而方留年却在思索,方才系统所说的卧底之意,应该就是在这雨露阁几人中,只不过到底是谁能有本事,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动手脚。 曾章明显也有些慌张,退后几步,远远的避开温含章。 “李大哥,这该如何是好?” 李良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低声道: “这小子,极有可能是贪图温含章身上的法宝符箓,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且看他如何安置。” 两人窃窃私议,方留年自然看在眼里,只不过眼下得先封住温含章的血脉,否则待她气息散尽,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毕竟这镜玄仙境,也算是他方留年自己的洞府,他可不想在洞府中养个金丹潮诡。 “二位可有龟息丹?” 方留年看向开阳宗俩人,继续道: “我与各位同样忌惮金丹潮诡,但也不能让此人完全恢复灵力,索性用龟息丹先吊着一口气,再做处置。” “方道友所言极是。” 李良颔首,深以为然,随即摸出一颗墨绿色丹药,大手直接掐住温含章的脸颊,将丹阁随处可见的龟息丹,直接塞了进去。 温含章已然昏迷,李良怕龟息丹不能化入她体内,又灌下一道暗劲,将龟息丹送入才罢休。 温含章干呕着便要醒来,又被李良一掌给打晕了过去。 曾章看见李良如此粗鲁,不由得心疼: “啧,李大哥这么不情愿,怎么不让小弟我代劳,如此唐突佳人,实在罪过。” 李良嘴角一抽,剐了他一眼: “这金丹期潮诡,只需要半根手指就能碾碎你,还惦记自己那几两烂肉的事,临死还贪花。” “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蠢货,懒得与你说教。” 李良没有再与这伪君子争辩,而是看向方留年道: “眼下还需要找一处清净地方,好将这人身上的法宝、祭器和符箓都取了,也自然会与尔等分成,我八你二,如何?” “在下受之有愧,诸位自便。” 笑话,温含章乃是大宗子弟,若是在魂戒抑或法器上面布下了禁制,到时就成了烫手山芋,用不得也卖不出。 搞不好,性命不保。 张易也没有争这蝇头小利,忽而想到了,附近的确有一处地方: “既然方道友开口了,开阳宗诸位自便就是,在下自然也不会不满,不过张某倒是记得,这近处的确有一处陨铁矿洞,荒废了许久,又是仙境复映出来的,清净是肯定的,其中陨铁无数,若是这姑娘真成了潮诡,也可炸塌陨铁矿洞,限制片刻。” 曾章也是点头,附和道: “此处往北,的确有陨铁矿洞,就是之前有过坍塌之事,压死了几个凡人。” 李易摆摆手,大大咧咧道: “无妨,我等又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且带路吧,免得夜长梦多。” 张易颔首,随即带领众人往矿洞去。 咚…… 咚咚…… 获得潮域之诡特性后,这共振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方留年不由得离温含章又远了几步,这才好些。 张易见方留年退至众人身后,关切的看了一眼,方留年摇头,示意无碍。 半炷香后,众人果然看到了闪着奇异光泽的山脉,陨铁矿洞,就在山脉中挖出。 洞口开阔,并未生长杂草,也能看到许多杂乱的开矿用具,大多是生锈铁镐与粗布之类的。 墙边还残留着碎岩术法的痕迹,往里能看到许多倒挂的铁索,一直延伸到最深处。 进入洞口后,却是左右两条路,曾章看了看张贴出来的告示,随后道: “左边的道路已经塌方了去不得,我等去右边安置罢。” 众人随着曾章进入左边矿洞,方留年瞟了一眼告示,随即默默跟上。 一丝隐秘的力量,拨动了镜面。 “姓曾的,差不多了吧,进太深到时不好退出去,她要是真化作了潮诡,也架不住半个山脉的陨铁镇压。” 李良瞟了一眼曾章,停下了脚步,身后跟随的几个开阳宗弟子显然以李良为主,立刻站在原地,没有随曾章继续深入。 曾章环顾四周,黝黑的矿洞散发着不安的气息,垂下的铁索笔直得怪异。 “也好。” 当即,李良绑紧温含章,随后吩咐其它弟子取走了她的魂戒。 嗤! 果不其然,魂戒上的禁忌触发了,雷火炙烤。 “啊啊啊!” 那人被烧的不轻,好似不要命的痛苦嚎叫着,面容扭曲带泪,魂戒上甚至还有一块焦了的皮肉。 “这贼娘的!” 李良也不敢轻举妄动,看向曾章: “姓曾的,这东西上面的禁制有办法破了吗?” 曾章摇摇头,又道: “金丹期的元魂禁制,可不是我们几个筑基修士能解开的。” “在下可以一试。” 李良与曾章同时向后看去,发现开口的是方留年,不由道: “阁下不过练气期,如何解去这金丹的元魂禁制。” 俩人皆是半信半疑,毕竟的确听说过某些秘法,专解元魂禁制。 “山人自有妙法。” 曾章瞥了一眼,不以为然道: “阁下还是先别口出狂言了,到时解不开禁制,反而伤了道友,可怪不得我等。” “那只怪方某学艺不精罢了。” 方留年说罢,一把抓住魂戒,并没有像他人那般被禁制伤到。 果然,只是元魂禁忌,并非灵力禁忌。 片刻后,方留年眼中神光一闪,随即就解开了禁制。 “没想到方道友也是深藏不露。” 李良不由赞叹一番,接过了魂戒,曾章只是冷哼道: “梁上君子的手段。” 李良没说话,即刻探索起魂戒,一番搜索后,喜上眉梢,跟曾章附耳说了几句。 曾章脸色好了许多,看见不为所动的方留年和张易,不由起了疑心: “二位,当真不取法宝?” 方留年早已想好了借口搪塞,刚想开口耳边却冷不丁传来: 【叮!检测到可探索分支剧情!】 叮叮当当…… “是谁!” 李良脸色一变,看向身后,发现几十斤的铁索居然被晃动了好几根,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曾章只觉得寒意袭来,浑身发麻,不由得拢紧了衣物。 第26章 傀儡 当当…… 幽深的矿洞之中,唯有铁索的声音在回荡着,突兀且毛骨悚然。 曾章面色苍白,下意识道: “师兄,要不我们先出去吧?这地方总觉得有什么脏东西。” 曾章平日里就是胆小怕事的主,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两位的意思呢?” 张易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方留年,等待着他拿定主意,李良皱眉,怎的他们一群筑基修士天天被一个练气小辈牵着鼻子走。 方留年扫了一眼曾章,却没能从他脸上看出破绽,焦急神色不像作假。 “那便……” 轰隆隆! “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运转护体灵力,却见来处的光亮彻底消失,出口已经被崩塌的铁矿石完全掩埋。 方留年并未看向洞口,诡异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众人神色如何,除却洞口爆破法术残留下来的灵力激荡。还能感受到一股隐秘的术法波动。 爆破术法正是开阳宗最擅长的术法,而那隐秘波动,是一种极难察觉的障目术法,本身并无明显作用,可在这环境之中,显然变得更加棘手。 鬼斧·灵视 请灵入目,可视外物。 方留年双目划过一道流光,逐渐看清了洞内景象,眼神缓缓从开阳宗几人身上逐一扫过。 开阳宗练气的几人围在李良身旁,他们自引气入体,五感已然超脱凡人,就从未试过被黑暗蒙蔽双眼。 如今突然伸手不见五指,这显然不是因为遮蔽了日光,极有可能是障目法术,几人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能簇拥在李良身边。 李良显然也在慢慢适应,方留年就要回首之时,两只猩红邪性的瞳孔,忽然与他四目相对! 与此同时,一名开阳宗弟子,毫无征兆的倒下,生息全无。 “谁?!” 李良厉声怒喝,抬手一拳轰去,赤红火柱轰然升起,洞穴亮起的一瞬,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名开阳宗弟子,双目因为恐惧,极力圆睁而溢出血丝,眼中已经没了瞳孔,口鼻被黑红泥土死死封住,因此才发不出声音。 “张易!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曾章惊惧交加,指着两人,方留年眸光流转不定,沉声道: “愚蠢,是你们开阳宗被歹人混入,这洞口坍塌显然是贵宗术法,依我看越是兴风作浪者,就越是可疑。” 曾章涨红了脸,怒骂道: “我看你就是想挑拨离间,开阳宗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方留年都没正眼看他,淡淡道: “在下从未指名道姓,阁下何必对号入座?” “你!!” 曾章还想开口,却被李良喝住: “够了,莫要多言,眼下得先寻找出去的法子,还有将那潮诡处理好,等等……那潮诡呢?!” 温含章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温含章本身已经被潮息同化,又服下了龟息丹,加上一系列变故,哪怕是拥有金丹期魂识的方留年,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消失。 见李良怒目而视,张易皱眉,不悦道: “看我做甚,方才你们还从她身上取下了魂戒,我哪怕离得近,也没有功夫替你们看守,怕是你们有人想要独吞。” “看来,二位果然是存心不良!” 李良此刻也没了耐性,让他怀疑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同门师兄弟?怎么可能。 宽刀出鞘,迸出剧烈的火星,筑基后期的修为展露无疑: “那我也不必同你们客气了!” 张易毫不避让,手中现出几道符箓,尽管他只是筑基中期,但有方留年在,面对区区两个筑基后期,足以与之一战! 就在几人剑拔弩张之际,洞穴深处传来一阵稚嫩童声。 泥娃娃 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空灵的歌谣忽然响起,在空旷的洞穴之中回荡,方留年立刻闭上了眼睛,运法护住双耳: “快闭眼!” 也有那眉毛 也有那眼睛 眼睛不会眨 “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看不见了!” “李大哥,你在哪?我看不见了!” 没来得及闭眼的几人,圆睁的瞳孔煞白一片,已然没有了瞳孔,只能张皇失措的挥舞四肢去摸索。 只有张易、方留年和李良来得及反应,就连曾章也痛苦的捂住双眼,满地打滚。 异能序号56:致命歌谣 方留年暗道不妙,难道是仰光神教那群疯子。 袭击还在继续,致命的童谣在洞穴中永不停歇的回荡,层层叠加之下,每一次的冲击都比上一次更难防守。 泥娃娃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鼻子 也有那嘴巴 嘴巴不说话 “唔唔唔。” 恐惧的呼喊逐渐消失不见,只余呜咽和喘息声,再后面,没有了任何声息。 哪怕方留年拼尽元魂守住双耳,可随着童谣的不断回荡,喉咙慢慢的也涌上一股土腥味。 神工·除百秽 霎时间,耳清目明,方留年即刻抽出配剑刀向着李良身后的黑暗劈去! 一个怪异的泥娃娃被劈起成两半,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傀儡? “方道友……这是法术傀儡?” 张易逐渐缓过神来,开阳宗几人已经全部死去,李良呆愣在原地,扯着曾章: “姓曾的……都什么时候了,莫要开玩笑了……” 方留年没有理会李良,紧握长刀: “法术傀儡既然在此地,那法士定然就在洞穴内,往深处去。” “好,那这人呢。” 方留年摇了摇头,旋即向深处走去,他有镜玄仙境,离开不成问题。 不过既然有人相邀,还如此大阵仗,他也却之不恭了。 愈往洞中走去,愈能感觉到潮诡那熟悉的气息,共振一直没有停歇。 “小心,是矿公。” 方留年低声示意,火光照亮处,一堵魁梧身形占据了洞穴道路。 俩人小心翼翼的避过,就当二人以为能顺利绕过的时候,一道白光激射而出,差点在张易身上打了个洞。 “会发射光柱的陨铁巨人?” 尽管狼狈不堪,张易眼中仍然是充满着斗志,一招手,十几道符箓同时飞去: “见怪不怪了,来罢!” 那知矿公根本没有理会两人,手中巨大的铁镐狠凿地面,脚下岩土就仿佛变成了脆弱不堪的墨纸,直接崩裂塌陷。 咕咚咕咚…… 热量扑面,地下居然是个巨大油锅,滚烫的油中,还有残肢翻滚,从衣物之中尚且能认出是那几个开阳宗弟子。 而李良,那个人人倚仗的大师兄,下手狠辣的刀客。 此刻满脸惊恐,涕泗横流,不停的惨叫哀嚎,只因为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油锅炸的皮开肉绽。 那些陨铁巨人抓住李良的四肢,如同布偶一样将其扯开,巨手一握,鲜血淋漓,狰狞的口舌大块朵颐着修士富含灵气的血液。 旋即,又将李良上半身淋到昏迷不醒的温含章身上,如同料汁,那缭乱赤红的血迹格外的妖异可怖。 方留年躲在碎石身后,强忍着剧烈的眩晕感: “我们帮不了她,快走罢!” “为什么要走……明明……” “张易,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英雄救美的戏码不成!” 方留年厉声呵斥,回头只看见张易低沉着脸,全身都在颤抖着。 “可这明明就是我请你来的啊!” 张易癫狂大笑,数十符箓流光环绕: “亵渎我神的妖邪小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第27章 优势在我 难以抑制的狂喜,让张易浑身都忍不住的颤抖,一路下来他忍了如此之久。 “终于……终于!” 多么诱人的气息,多么肥美的养分,不枉费他费尽心思的接近言安,为其铺好一条进入仙境的路。 只要现在把言安给拆吃入腹。 哪怕是低贱如他,也能觐见真主。 “言安,你既然不是夺舍老魔,想必没什么逆转局面的法宝与秘术,何不听天由命?” 张易神色一片平静,吐出的言语却是颤抖且癫狂的: “黑潮之声,颂我真言。” “默雨之迹,拜我真章。” “天初地始,万潮仰光!” “我主啊,生为我之囚笼,死为汝之恩泽,愿长久缄默,赞颂我主恩泽!” 矿公此刻也发觉了两人,只是随着张易一掌压下,这些巨人只能颔首低眉,候在张易身旁。 张易此刻生息大变,蜕化的气息在他身上显露无疑: “言道友,何不与我一同礼赞潮主!且入我腹中,共沐我主恩泽!” “是吗。” 方留年隐去了没有必要的伪装,重新化作言安,一道紫雷穿透洞穴,落为雷甲: “曾章,你若是仍旧打算躲在暗处,此战尔等就没有任何胜算。” “啧,不愧是妄神者,既然你篡夺了我主的本源养分,能有如此本领,自然是没什么奇怪的。” 阴影缓缓化作了人形,正是早该死去的曾章,眼中阴晴不定,言语轻蔑道: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言安有什么口气敢抱有胜算,面对三个堪比筑基后期的矿公潮诡,你还有余力应付我俩?难不成你有什么遁逃千里的术法?” 言安轻笑一声,摇头道: “如张道友所言,我不是夺舍老魔,哪来的如此之多的底牌,千里遁术什么的,更是没有。” 看到言安如此风轻云淡,曾章愈发有种强烈的不安: “你还想用仙境脱逃?此处矿脉已经被我等施展了隔绝魂识的禁忌,凭你练气期的灵力,又能翻起多大的浪,镜玄仙境你也没能完全掌握罢?” 张易手中魂法运转,杀意涌现: “莫要和言道友多费口舌了,既然你已经把洞口封住了,那就不必担忧,赶紧进行晋升仪式吧,毕竟难得有温含章这么好的载体,我已经迫不及待一窥潮主真容了。” 曾章闻言,大感不妙,急忙道: “什么意思?我封住了洞口?那分明就是爆破符箓的气息,难道不是你出手将洞口炸塌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的看向言安。 “晚了。” 言安冷笑一声,屈指一弹。 哗啦啦…… 那三个凶神恶煞的矿公巨人,眨眼间就化作了一摊破碎镜片。 言安立于镜花瀑落之下,从容不迫: “镜玄仙境之中,只要我想,颠倒左右幻化虚假,又有何难?” 【本次狗血剧情:谁是卧底,评分s,获得剧情完成分9分,突出剧情表现:反将一军,额外获得5分,剩余剧情分:15。】 【本次探索剧情:手下见曾章,完成分支剧情,额外获得一次反转剧情机会。】 【剧情首次获得s评价,获得一次无消耗映照机会,获得一次异能映照机会,获得仙境之威。】 【反转剧情:1】 【探索剧情:0】 【万法映照:1】 【万灵映照:1】 张易回想众人一路走来的情况,脑中灵光乍现,终于惊觉: “难道是进洞的时候,那两条路?!” 曾章不禁咂舌,由衷叹道: “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早就设下手段了,绕开了禁忌,绕开了如此之多的耳目,只是你太过猖狂了,纵使没有了矿公也是以二对一,优势在我,而你却炸毁洞口自断退路,未免太过猖狂了。” 张易看向言安,思索片刻,笑道: “将那冥蛛老鬼逼至绝境的杀招,想必短时间内你也没办法动用第二次罢,不然此前你大可独自裁断温含章去留,更犯不着跟我们虚与委蛇。” “杀鸡焉用牛刀,我既然能将二位困在此地,自然是有把握留下二位性命,牛刀用与不用都在我计算之内,不过,二位若真想试试,在下,乐意之至。” 言安说话间面色如常,古井无波,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让人根本猜不出其心中所思所想。 张易说得对,天地无方自己的确没办法再次动用,不过若是让他们确认了自己无法施展,那自己就等同于失去了这张足以让两人投鼠忌器的底牌。 若是二人毫无顾忌的拼命,自己也会束手束脚许多。 果然,言安此话一出,两人都不复方才成竹在胸的模样,曾章眉宇间不由染上来凝重神色 张易却是冷哼一声,不屑置辩: “哼,虚张声势,有就尽管用出来!” 旋即,十几道下品攻伐符箓,一齐飞出,符箓化出的巨浪裹挟着尖石利剑,威势无匹,朝言安拍打而下! 言安只是捻出两道符箓,两道流光飞入巨浪之中,巨浪瞬间化为了一堵冰墙,崩解成无数碎块。 碎块之中,十几道森然寒冷的微光,想言安要害名门,激射而去。 若是同位筑基期的修士应对,说不定凭借张易、曾章两人的第一波攻势,这十几枚毒针就让其饮恨黄泉了。 可言安的魂识乃是金丹之期,莫说两个筑基修士偷袭区区十几道飞针,就算是二人的一举一动,他也能尽数觉察。 “轻敌猖狂者,是二位。” 鬼斧·游蛇 言安的身形如草间蛇,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雷甲附在配刀之上,紫芒烁烁,如同索命獠牙。 张易还没来得及催动下一波符箓,眼中就没了言安踪影,身侧陡然传来剧烈毛骨悚然之感,下意识运法抵挡。 铛! 电光闪烁的刀刃被挡下,言安眼神一厉,就要再度发力,砍下张易头颅,忽然察觉身后术法袭来,立刻旋身躲过。 “道友未免太不把在下放在眼里了。” 曾章手中术法蓄势,杀死了众多开阳宗弟子的咒音法术,再次缠来: 泥娃娃 泥娃娃 一个泥娃娃 也有那双脚 也有那双手 却不会动啦 曾章的咒音比此前更加险恶,却也更为聪明,既然言安有破除前两次袭击的方法,那他也绝不会再用同样的招数,哪怕这可以拖缓言安的动作,但他向来不会给对手喘息之机。 鬼魅歌谣如跗骨之蛆,言安身形只是短暂一顿,张易的符箓转瞬即至,如此距离的爆破符,就算他言安有陨铁之躯,也足够他喝上一壶! 第28章 仙境之威 爆破符轰然炸裂,山摇地动,言安被炸得皮开肉绽,满脸黑灰。 “咳咳!” 曾章明显不打算给言安喘息之机,狮子搏兔亦需全力,灵力急转,炙热的火球将陨铁都烧成了熔融的铁水。 言安右手,灼热煅痕再次显现,居然徒手抓住了火球,一把将其捏碎。 嘭! 余烬点燃了飞来的符箓,居然是一道冰锥符,哪怕言安提前察觉,还是被一道冰锥插伤了,登时,血流如注。 “哼,放狠话谁不会,言道友如今这模样真是凄惨,乖乖束手就擒多好,还能免去一番皮肉之苦,以无暇之身,见吾恩主。” 见言安如此狼狈,张易不由得冷嘲热讽一番,念及恩主,眼中又是一阵火热: “恩主大人,很快,很快!” 言安擦去嘴角血迹,顺势问道: “很快就能什么?” “很快就能晋升……” 张易话说一半,被曾章堵住: “莫要多言,尽快解决了他,死人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言安半是无奈,半是解脱道: “就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曾章轻笑一声,摇头道: “恩主之名,恩主之意,尔等亵渎神明的蝼蚁,没有资格听到,带着疑惑成为恩主的养分吧!感恩吾主!” 显然,曾章打算下一刻见分晓,张易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魂法运转,一身下品符箓尽数化用,就连最后压箱底的两道中品符箓也祭出。 曾章化出一堵巨大火墙,将言安的所有退路死死堵住,手上术法催动到了极致。 言安眉头紧锁,右手燃起四道煅痕,雷甲化作紫电,凝聚掌心。 刹那之间,飞沙轰然搅散! 言安身形消失,朝曾章闪去,电光密布的火焰巨拳向其狠狠砸下! 嘭! 曾章清楚,言安这是在赌,赌自己的火墙还未凝聚完全,挡不住他这一拳: “道友,未免太小看筑基修士了!” 曾章体内灵力狂涌,火墙被打出的缺口瞬间填补,将言安拳头牢牢包裹在内,火墙随即倒塌! 言安被火墙逼至死角,张易的中品玄冰符和中品穿山符携着全部下品符箓,化为一座小型冰山,将言安压在其中。 石破天惊,血肉横飞! “中了!” 张易不禁一喜,待烟尘散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冰山下四分五裂的东西,居然只是一地碎镜。 “尔等未曾掌握过仙境,既不识镜玄之妙,亦不知仙境之威,才会产生此等愚蠢至极的想法。” 言安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自始至终,他都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反观张易与曾章二人,狮子搏兔,手段用尽,正因他们并未轻敌,才让元魂远超二人的言安,有机可乘。 曾章暗道不妙,收回了攻击术法,如今他才意识到,瘦死的骆驼不仅比马大,还能把马压死。 言安吐出一字: “镇!” 仙境之中,境主所言,如同天地旨意。 魂压与仙境之威同时落下,两两相加的的威压,首当其冲的张易,直接五体投地。 绝境重压之下,曾章不知运转了何种秘法,突然爆发出筑基巅峰的气息,抵消了部分威压,狼狈遁逃。 言安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自己没有完全掌握仙境,贸然追杀,只怕落入圈套。 眼下,还得从张易身上套出有用打信息出来: “张易,没想到你还有如此之多的中下品符箓。” “呸,若非那老女人偏袒,我身上岂止区区几道中品符箓。” 张易恶狠狠的盯着言安,眉宇间不复往日的恣意洒脱,尽是怨毒狠辣: “渎神小贼,我张易誓要生啖汝肉!渴饮如血!” “渎神?你们这般妖邪,也敢称神?” “哼,你也别想试探了,如果你现在不杀了我,我定要……” 嗤…… 随着言安轻点张易印堂,勾魂索陡然刺穿他的元魂。 随后,张易双目渐渐失去神采,双手垂落,再也没有言语。 言安静静的看着张易,没有悲伤,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镜像幻化出来的祭台上,温含章双目陡然睁开,漆黑一片的瞳孔,同样没有神采。 鬼魅的身形,悄无声息的逼近,金丹期的潮诡,哪怕是言安也无法察觉。 言安汗毛倒竖,莫大的危机感让他立刻转身抬手。 蹭蹭蹭!温含章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停在言安身前。 似乎是感觉到了言安的气息,温含章浑身一僵,一股莫大的不可违逆之感,硬生生将她钉在了原地。 言安也是心有余悸,立刻将斗笠暴扣到温含章头上。 温含章立刻变得万分乖巧,收起了白骨刀刃,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盯着言安。 眼前的温含章,已然是潮诡无疑,不死不灭,只遵照规则行动。 言安从未见过,哪个潮诡能在袭击之中硬生生的中止,哪怕是用了异能,潮诡依旧会保留攻击性,不会自主中止。 难道……王行舟此前逼温含章立下的道心誓言,还在生效?! 可潮诡怎么会有道心一说。 还是这道心誓因为潜藏太深,反倒变成了潮诡温含章的规则? “你是谁?” “……” “你来自哪里?” “……” “你要去往何处?” “……” 一连三问,温含章毫无反应。 “杀了我。” 温含章有了反应,漆黑的眸子突然看向言安,右手化作白骨刀刃,只需挥下就能将眼前人枭首。 可是,那骨刀迟迟没有动作,既没有砍下言安的头颅,也没有收回,仿佛因为某种冲突,僵持不下。 “收回去。” 骨刀应声收回,言安眉头随之舒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 “替我把守住洞穴,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温含章似乎听懂了,转眼间,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言安取回普罗斗笠,接引了一道潮息窜入自己体内。 这也是三人中最后一道潮息,三道潮息在丹田之中相互纠缠,渐渐化作了某种永不停息的事物。 三道潮息合一,俨然成了盘踞在言安丹田的猛兽。 尽管不抱希望,言安还是将照夜清引入体内,点点萤光,顺着灵力引导,渐渐融入了丹田之中。 只是初入丹田,那团荧光就好像遇到了天敌一般,惊慌四散,往四面八方飞去,根本无法聚拢,更何况复映成丹。 直到照夜清放弃了逃逸,潮息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随后,像是认命般,那荧光竟然逐一飞入黑色潮息之中,直到被全部吞下。 言安气息随之逐步攀升,一举突破了练气中期的瓶颈,达到练气后期。 并且随着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入,一身灵力愈发凝炼,居然在向着筑基期冲击! 第29章 黎火尚明 正当言安以为能够冲破练气,再度踏入筑基之时。 那潮息再次一分为三,不停的将灵气纠缠吞纳,龙虎之形,时隐时现。 一息在上,好似成天。 一息居中,隐约化灵 一息最下,已为厚土 三道潮息不断吞下灵气,灵气反而在体内愈发凝聚蕴育,已成暗合势。 天、地、灵,三才暗合。 天属阳,地属阴。对于灵来说,如若想在天地阴阳之间立身立命,就要在阴阳之间寻求与天地和谐共处的方法。 只是灵气还在躁动不止,三才不断的凝聚又崩塌,仿佛缺少了某种指引,或者某种立足的根基。 言安的修为,也因此堪堪踏入了练气后期巅峰,没能踏入筑基期。 虽然复映金丹失败,但言安本也没有指望照夜清,不过这次仙境之旅收获颇丰,也算是不虚此行。 言安凝神静气,再次进入系统之中。 【剧情首次获得s评价,获得一次无消耗映照机会,获得一次异能映照机会,获得仙境之威。】 【反转剧情:1】 【探索剧情:0】 【万法映照:1】 【万灵映照:1】 “系统,这万法映照,是指在异能序列里面抽取一项异能吗?” 【异能/万法映照目前为随机抽取,宿主的剩余剧情分达到99时,则可以消耗剧情分,获得一次指定异能映照,在所有已经录入系统的异能之中选择。】 “需要消耗多少分?能指定未录入的异能吗?” 【请先达到99剧情分。】 “真是不近人情的谜语人,怎么跟言安一样。” 【宿主请自重。】 “……” 言安无言,看着万法长河若有所思。 目前录入系统的异能,不仅包括了排在50的大石碎胸口、排在56的致命歌谣这类显而易见的攻伐异能,还有排在21的马良墨法、55的歌唱家/乐师,以及王闲这般排在88的有钱人/财气这类修道异能。 单单是现在,系统就囊括了高达几十种各类异能。 在前世,异能序号只是按照发现的先后顺序进行排列的,尽管异能本身各有所长,并不能依靠排名决定各自强弱,但越是排名靠前的异能,开发的程度相对应就更高。 比如序号21的马良墨法,不仅可以创造拥有自主意识的生物,还能短暂的赋予死物灵智,其中的条件与限制,言安一清二楚。 反观序号88的有钱人/财气,甚至一开始都没有被列入异能,毕竟有钱人在那个时代已经不算是上层阶级,异能掌握的层次才是决定阶级的关键。 可后来总部经过一系列事情,发现了某些人只要傍身的贵重物品越多,他本身的各项素质以及主要异能的表现,都有一个明显幅度的提升,还有各种玄之又玄的表现。 最后,经过队长的决定,还是将财气列为了序号88的异能。 因此,言安还是希望能映照序号比较靠前的异能,否则他自己都不清楚,又谈何快速掌握,派上用场。 不过除却歌唱家这类异能,剩下的大部分异能,都算得上能派上用场。 哪怕是财气,以王闲来看,也能修炼至金丹期,虽然杀伐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但是化作的防御手段,的确是不错。 思忖片刻后,言安心念道: “开启异能/万法映照。” 【万法映照已开启,正在映照……】 万法长河中,诸多流光开始翻涌,言安沐浴河中,独自迎接洗礼。 浪声不止,万法长河鼓荡起诸多璀璨夺目的水花。 恍惚一瞬,难以发觉的睡意袭来,言安困意上头,几乎就要倒头睡去之际,他忽然惊醒,耳边随之响起系统的声音: 【异能序号33:白日梦/黄粱客】 居然是序号33的白日梦,言安记忆中立刻闪出那些黑色流鸿,以及那道伞下的骇人身影。 不知何时睡,不知几时醒。 金丹修士都无法抵御的袭击,甚至可以在梦中,让来者所有手段消失,什么修为、秘术、符箓和阵法,统统无用。 虽然以言安现在的修为,没有办法发挥出黑潮雨人的可怕实力,但对付同阶修士,只要能拉入梦中,可谓是无往不利。 言安又稍微熟悉了白日梦,以他现在的修为,能将接触之人或者周身十几丈内的活物拉入睡梦。 哪怕是从未入睡的不眠者,也可为其创造出黄粱一梦。 当然,言安也尝试过用镜子世界去控制梦境,但是没有超载和神圣几何的协助,梦境终归是梦境,远不是梦镜。 言安索性暂且不管,继续映照。 “选择万灵映照。” 映照对象: 言安 10分 曾章 5分 李良 5分 张易 3分 之前仅有10分,言安远远不敢去赌一次映照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他可是手握15分的巨款。 毕竟,言安做为仙境之主,又是自己的另一身,掌握的异能肯定不在少数。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只要映照出攻伐异能,日后离开仙境也不发愁。 “选择言安为映照对象,开始映照。” 【映照开始,本次映照对象:言安】 【剩余剧情分:5】 系统映照开始,不同于程月归的映照,万法长河随着时间竟变得无比汹涌,数十道流光再长河之中来回穿梭,上下浮跃,却在水面之下,难以打破某种桎梏。 不同于万法映照,万灵映照显然给予了长河更多的自由。 诸多无形的异能中,不时浮现出狮首虎爪,还有翠叶细柳,众多生灵的身影。 他们不同于异能的横冲直撞,反倒是一副不争不抢,闲庭信步的模样。 良久,一只白色小蝶双翼扑棱,悍然向长河之上飞去,尽管跌跌撞撞,但仍然是破开了桎梏。 长河之下的暗流渐渐停歇,白色小蝶轻盈无比的落在言安掌心。 洁白小蝶攀过言安掌心,那崎岖险峻的脉络,似乎把它吓了一跳,绕着言安悬飞片刻后,仍旧犹豫不决。 正当言安伸手欲取,那小蝶却化作了一团无形的白火。 倏忽之间,白火洒落。 【已获得言安映照:黎火尚明】 【黎火尚明:棱镜计划之中,在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夜中,在一个又一个不知来日的惶恐中,于无数人心中诞生的、渺茫且荒诞的希望之火】 【一息辗转穷极夜,意取黎火天下明】 第30章 山转水转 黎火尚明吗…… 言安哑然一笑,随即退出系统。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言安不由得扼腕叹息,可惜还是没能突破到筑基期。 筑基境界,乃是修炼者之基。 也是从筑基境界,丹田开始将灵力凝聚为真气,此后,再将真气凝结为丹田之中的基础元力,才能体蕴真元,延长寿元。 筑基就如同一座坚实的地基,支撑着修炼者的通天修为。 所谓:筑基之于修仙大道,好比根须之于合抱树木,地基之于万丈高楼。 夯实之基,可有稳固之城,基石牢靠则城池兼顾,以此,修真者才能负手傲立于修真之巅,俯瞰天下。 当务之急,便是踏入筑基之期。 念及此,言安手中化出一顶斗笠,既然这普罗斗笠能稳定潮息,那便赌一把,将其炼化入体,借此稳固天地灵三才,突破至筑基境界。 一次两次的失败,不足以说明他走错了道路,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要他心中坚信此路可行,纵然百折,亦是不挠。 不过筑基所需的丹药与心法,言安也不会弃之不用,温含章的魂戒,正好备足了各种丹药,皆是上乘品相。 言安服下一枚上品筑基丹,感受着体内渐渐充盈的灵力,闭眼吐息。 神工御物,物随神化,神随心变。 鬼斧御物,物随形化,形随心变。 想要炼化普罗斗笠,必须将鬼斧与神工两个异能合二为一,同时作用。 四字真言? 不,绝非如此,神匠山门,哪怕是练气期弟子,也可随心锻铸万物,赋予形神。 心神交感,神柯辉映。 【检测到宿主进入心流状态,系统辅助功能开启……】 熟悉的法则再次回涌再体内,是神柯的力量,不过,这力量比神柯更为自然,仿佛与言安心有灵犀,心念所至,神柯即达。 现在,已然不能称之为神柯了,的确是狗血剧情系统了。 真是个……好名字 【系统提示:大道有千万,修心占一半,修炼有二心,入魔都算轻。】 言安缄口不言,收回了走远的心神,气息逐渐趋于平稳。 神柯游离在斗笠之上,牵引着鬼斧与神工两道法力,本来若即若离两者,居然一见钟情,很快便如胶似漆。 鬼斧和神工,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此刻在神柯的引导下,已然不仅仅是简单的两两相加,而是两者完美结合,共同蕴育出一种伟力。 鬼斧神工,顷刻成型。 言安心神前所未有的通透,鬼斧神工随着所思所想,将普罗斗笠收入了丹田。 丹田之中,三道潮息看到外来者,即刻起了戒备,张牙舞爪,就欲吞食了这外物。 那知言安一将灵力撤去,三道潮息立刻就没了动静,躲得远远的,甚至还有几分瑟瑟发抖的意思。 不行,得引导三道潮息,再次化作天地另三才之势。 言安当即运法,将斗笠化作一团形态不定的黑液,慢慢将三道潮息聚拢。 这回,有了普罗斗笠,三道潮息再次形成的三才之时没有崩溃,反而更加坚实。 借由普罗斗笠化作的黑液,言安开始将灵气凝聚成真气。 霎时间,以言安为中心,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逐渐形成,居然在陨铁洞穴掀起阵阵灵力激荡。 在仙境中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修士。 然而,哪怕是金丹期修士,也只敢在洞穴十里外,远远观望。 只因为一股诡异的金丹气息,一直缭绕在洞穴附近。 既像鬼修那般怪异,又兼具妖修那般惊人的生命气息,甚至还有着极为深厚的水灵真元气息。 众多金丹修士都笃定,这山洞之中定有奇宝现世,只是碍于那道气息,不敢接近。 然而,随着灵力漩涡越来越大,灵力也好似钻入了无底洞穴一般,有去无回。 能吞纳如此之多的灵气,至少是个上品法宝。 更为惊人的是,持续了整整三日后,这漩涡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加猛烈。 就这样,诸多宗门金丹长老,不眠不休的蹲守了十日,庞大的灵力漩涡终于有了消退迹象。 几乎同一时间,十几位金丹期修士的强横气息猛然爆发! “这洞中定有至宝出世!师妹,随我杀入洞穴,获取至宝!” 为首的一男一女,正是那日偷袭了开阳宗长老的玉露阁长老。 女子面容姣好,身姿绝佳,修为都达到了金丹初期巅峰,玉露功法,更是让其显得冰肌玉骨,貌若天仙。 男子风度翩翩,玉扇轻摇,周身便被金风环绕,密不透风,进可杀敌,退可自守。 俩人功法一为金风二为玉露,两者同时出手,可抵两名金丹中期,以二对一甚至能和寻常金丹后期修士过招,不落下风。 正因如此,俩人也是最快杀到洞穴前的金丹修士,尽管忌惮那道气息,但眼看至宝即将现世,容不得半分犹豫了。 金风吹入洞中,并没有触发什么危险,男子立刻运转步法,身形闪入洞中。 那玉露仙女遁术不及他,嗔怪道: “师兄好生心急,怎不等等……” 玉露的话戛然而止,眼中万分惊惧,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只见方才步法运转的极致的金风,此刻已然身首异处,头颅滚落在玉露脚下,眼中甚至还残留着至宝到手的喜悦。 玉露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视野忽然天旋地转,满是不解的看着双脚朝天头朝地的众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顿时,方圆十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后来,再也没有一个修士敢踏近陨铁矿洞十里之内。 而言安对此一无所知,经过了整整三月近百日的枯坐,不知吞下了几十还是上百枚的丹药。 此刻,终于筑基成功! 言安眼中精芒爆闪,一拳轰下,居然把陨铁矿石打了个对穿。 呼…… 长舒一口气,再入筑基境。 寻常筑基短则半日,长不过三日,言安这次长达三月百日的闭关筑基,凝炼的真元足足汇聚了一片真元之海。 比在宗门时的筑基,强盛了不止区区十几倍。 当初进入靳叁角黑市,得知这魂戒第一层的禁忌需要筑基才可解开。 如今他再次踏入了筑基境界,也是时候解开魂戒的第一层禁忌了。 言安将魂戒纳入掌中,只是将万一不到的真元引渡其中,禁忌应声而破。 紫虚神雷引 五个紫雷勾出的大字,言安还未来得及如何惊诧,五字忽然化作了三字。 虚雷引 随后,无论言安如何回想,始终想不起那全部五字了,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暂时掩盖,言安只能暂时放弃纠结。 虚雷引?难道是王行舟那奇异的步法? 言安将这三字纳入魂海,又是枯坐。 矿洞的安稳就这么怪异的持续了几日。 终于,某日狂风大作,陨铁山脉上乌云密布,众修士只见一位衣衫未整的青年修士,毅然立于乌云之下,不过筑基修为,却有顶天立地的气势。 雷声轰鸣,紫电闪烁。 众目睽睽之下,人形瞬间消失,方圆几十里都没了这人的身影,唯有被紫金雷电洞穿的矿山,证明方才绝非幻觉。 看来,至宝还是被人夺去了,几名金丹修士看着眼前一幕,心思各异。 而随着紫金雷电落下,言安已经满身大汗,丹田真元消失大半。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以筑基的灵力勉强发动,短时间只能进行两次虚雷闪烁,还需要多加修习掌握。 言安看向手中的精钢陨铁,王闲要验证的事物,也已经确定,是时候出仙境了。 温含章虽然是潮诡,但目前来说自己还能掌握,便留在仙境之中。 等什么时候,他的镜子世界可以通过任意一个镜面取物,金丹期潮诡,也是个不错的底牌。 在言安与六符门的内外兼修下,镜湖大阵终于修缮完毕。 自从大阵发生异变,孤月道人就在镜湖守着,整整百来个日夜,如石望海。 然而现在,孤月看见方留年一人,独自出现在镜湖上,不由怔愣了一瞬。 方留年见了焦孤月,行往念已安礼,这是祝愿逝者安息的礼数。 “开阳宗杀人夺宝,张兄不敌,身陨仙境之内,开阳宗几人,也尽数葬身在坍塌的矿洞中。” 焦孤月心中了然,没有多问方留年是如何全身而退的,她知道自己已然无法再追根究底,毕竟此次镜湖大阵的异变,她作为护持大阵的法士,难辞其咎。 何况方留年身后庞然大物,怎会没有与他留下保命手段。 只怪自己太过吝啬,没有尽心尽责。 “张易……有没有留下话?” 方留年微微颔首,只是淡然道: “他说,自己从未后悔过拜女子为师,也从未觉得师尊不如他人,他师尊焦孤月,是六符门首屈一指的符师。” 晚风习习,拂过孤月长发。 月光盈盈,一滴清泪落下。 她只是静静的站着,薄唇轻抿,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人转身离去。 方留年戴上墨斗笠,看着前方山水,目光幽深。 蓑衣行舟渡寒夜,河山入暮唱晚歌 悠悠浑厚的渔歌荡漾山野之间,缕缕清风拂过心岗,雾雨敲斗笠,清辉抚蓑衣,空中皎皎孤月,洒落亘古的惆怅。 山转水转 转不出我 林绕江绕 绕不过错 饶是过错 也要辽阔 饶是错过 也要辽阔 …… 第31章 虚雷甲 山崖之间,乌云盖顶,雷光密布。 黑色流光在竹林之间来回穿梭,时而化作三尺长剑,时而变为锐利冷箭,瞬息之间变化万千,所到之处哪怕山石铁树,皆是无声洞穿。 “来!” 一声令下,黑色流光在竹林遮掩中消失,只见一顶平平无奇的黑色斗笠,悬飞入修士手中 修士带上斗笠,眉宇掩在阴影中,眼眸闪过一道紫金雷芒,头上斗笠随即分出一道黑色流鸿,化为三尺墨剑。 轰隆隆! 紫金雷电向崖顶轰然砸下,修士不避不让迎接虚雷洗礼,顷刻间,周身便环绕着一层紫金雷甲,好不威风。 言安心念一动,紫金虚雷甲由全身汇聚到掌中,随即攀附墨剑,游离不停,宛若紫金盘龙。 墨剑无锋,却因紫电显得锋芒逼人。 也不知这算不算本命法器,言安能感觉到自己与这斗笠化作墨剑,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并且也可随心变幻。 然而本命法器,不仅需要以修士的精血日夜祭炼,还要纳入金丹之中,才可做到心有灵犀,哪怕法器与主人天涯海角,也如咫尺之间。 莫说言安金丹早被万类宗剖了干净,这普罗斗笠他也没用精血炼化,只是系统辅助改易了斗笠形态,言安用起,却也如同本命法器一般得心应手了。 再者便是虚雷引,言安此前的想法还是太过粗浅了,毕竟只是一时体会,本以为这虚雷引不过是普通遁术,没想到,这虚雷还能和神工化出的雷甲结合。 防御与攻伐,与此前的蓝色雷甲简直云泥之别,今日一试,还能攀附墨剑,可谓是如虎添翼。 虽然只经过几日修炼,但自己对于这虚雷引的掌握,还远比不上记忆中的那人。 之所以掌握得如此迅速,正是因为这虚雷引像极了队长曾经拥有的异能。 序号16:五雷正法 异能者总部队长是个道士,听起来是即荒唐又滑稽,可细细想来,又是合理。 夏国道法传承,最晚也可以追溯至几千年前,那时候还未有异能的概念,甚至还未诞生出多少能够觉醒异能的文明。 后来也正是因为队长的到来,许多异能的用法与能力被极大程度的挖掘出来。 五雷正法也是如此,作为排在序号前二十的异能,队长对五雷正法的运用可谓是炉火纯青,不仅能身化雷霆,随意跨越横渡一个国家,还能向天召雷,凭心念轰击全国任何位置。 在总部的折扇计划实行后,身负最多异能的队长,甚至不需要通过超载,就能实现歼灭级别的全球雷击。 小到一人,大到一国。 当时,也正是因为队长的坐镇,才能让全世界异能者齐心协力,对抗黑潮。 只可惜…… 哪怕是队长那般人物,也没能阻止黑潮侵蚀并且改写世界的存在。 言安沉默片刻,墨剑未收,锋芒毕露。 晦暗不明的竹林中,几只相当于筑基前期的二阶觅雷兽,循着无比强大的雷元气息找到山崖。 他们匍匐在杂草丛许久,只为等待此人大意的时候,一举吞食他那精纯雷力。 只不过,一息之后,方才还在崖间的凡人修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直到耳边捕捉到,一声滋啦轻响,觅雷兽发现他的一个同伴,已经没了气息。 言安收起这觅雷兽的内丹,虽然二阶的妖兽内丹不怎么值钱,但他现在为了启程去见王闲,手头也是很紧,他向来不以利小而嫌之。 刚好,现成的银两送上门了。 两头觅雷兽一左一右,一紫一红,爆发出两柱五指粗的雷电,朝刚取出内丹的言安极速轰杀而去。 言安以墨剑相抵,两道雷电瞬间被剑上缠绕的紫金雷电碾成飞灰,仿佛十分嫌恶的没有吸收两道雷电的雷元。 这觅雷兽,最主要的攻击手段,就是凝聚一身雷力发出的雷击,如今却被言安如此轻易的化解,那便没了威胁。 坦而言之,就是两只个头稍大,还会发光的闪电松鼠罢了。 不出意外,又是两枚内丹收入囊中,不过这难得完整的皮毛,言安也是没放过。 自打镜玄仙境出来后,六符门似乎人人知道了方留年的大名。 他不过是暂时借焦孤月的洞府落脚,这短短几日,就有数十人登门拜访,有的借着孤月的名头,有的就是摆明了冲着他来。 不过言安都一一回绝了,后来实在是不想再易容见人,索性托焦孤月放出消息,他要闭关修炼,方才清净不少。 毕竟他的易容算不得高明,若是被有心之人或者擅长此道的修士发现破绽,他言安在这金丹众多的六符门,怕是插翅难飞。 只是一直以来,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悬赏通缉令。 一时间,言安心中猜测众多,但显然烛阳仙官也是貌合神离。 此行离六符门去烛阳国都,还需向焦孤月道个别,毕竟承情数日,不辞而别实在是慢待了佳人。 言安歇息的院中,矗立着一块小山般的陨铁矿石,光明正大的放着。 那些登门拜访的修士以及焦孤月,也注意到了,虽说这陨铁矿石品相极好,但并无特别之处。 只道是寻常陨铁,无人过多在意。 然而他们若是知道,只小山般的陨铁矿石是从镜玄仙境之中带出的,想必都会惊掉下巴。 只因仙境之中带出的东西,都会因为灵力流失而损坏品相,特别是陨铁、精钢这类矿石。 早在镜玄仙境现世,不少矿商就想过走镜玄仙境的路子,只是这来回一趟,根本保不全多少灵力,一不小心,还极有可能把小命搭上,索性就断了这念头。 王闲此前交代的事,略有不同,他交予了言安一种秘法,能让矿石产生一丝灵智。 也不知是因为这一丝灵智,还是因为言安是仙境之主,他从仙境中的带出来的法宝以及陨铁矿石,仍然保有原来的品相,自身灵力居然也没有半分折损。 并且因为这一丝灵智,陨铁矿石就如同弓鱼开腮一般,不停的吸纳着灵气。 虽然极少,但也因此才能一直保有原先九成以上的品相。 不得不说,行商一道,王闲的确是独具慧眼,怪不得财气浓厚。 院中,焦孤月正斜倚亭中,曼妙身姿裹在白纱月绣中,显得更加玲珑有致。 美人眼中忧愁,心事重重,纤手轻轻抚弄腕带的白玉月环,更添几分风雅韵味。 “不知孤月长老大驾光临,恕方某有失远迎。” 焦孤月闻言不由挽袖起身,带着几分急切的看向院门之外,果真见到了心中念着的身影。 第32章 孤月请求 看着焦孤月欲言又止模样,言安将杯中尚温的茶一饮而尽,心中有了猜测。 无事不登三宝殿,内急得上茅草屋。 言安没什么拐弯抹角的心思,直接开门见山道: “孤月长老,有话但说无妨,方某在贵宗门打扰多日,也承蒙六符门诸位道友关照才能稳固修为,愿为长老尽绵薄之力。” 焦孤月闻言,心中不由宽慰许多,但又怕方留年只是一时客气,遂佯装不经意抬眸看向那人。 毫无征兆的四目相对,焦孤月蛾眉不禁轻轻一颤。 他的眼神宛如无风的港渡,平静而没有波澜,静静映照着一切,并没有表现出与容貌和年纪该有的侵略性,反而充满了沉静与内敛。 方留年相貌只算端正,骨龄分明不过二十五,可他总是思绪内敛,叫人觉得他心思深沉,又不会太过算计,失了分寸。 焦孤月心中莫名安定,温声道: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拜托方小友一事,关于龙虎镖局的委托。” 龙虎镖局,言安倒是有所耳闻,这是六符门的客源之一,不大不小的镖局,每次走镖都会从六符门购买不少的的符箓防身。 只不过往日六符门都能承接下来,如今怎么找上自己了? 略一思索,言安就猜到极有可能是因为镜玄仙境之事耽误了,再加上张易死后焦孤月手下能用的符师不足,耽搁炼符进度也并非不可能。 “龙虎镖局在下倒是略知一二,只不过平日贵门都能应付自如,如今可是因为仙境异变之事,耽搁了?” 焦孤月颔首,回道: “小友眼明心亮,所言极是,只不过寻常中下品符箓,孤月自然不必叨扰小友,只是这次非同小可,不仅龙虎镖局的副镖头亲自上门委托,那金盆洗手的镖头金从武,也有复出走镖的消息,还坦言必需炼制十三道上品符宝防身,三日来取。” “如此吗,看来的确不能等闲视之。” 这种数量的上品符箓,三日之内,言安哪怕再入筑基,也是十分勉强,毕竟是从无到有,与那日解六符门新题不可相提并论。 眼下言安也有要事在身,何况得知六符门内部也有仰光神教的教徒后,言安心里不得不提防着。 “此次走镖是押送何物往何处?按六符门规矩,如此之多的符宝,需要炼制的符师亲自跟随罢?分成又有几何?” “走镖往烛阳都城——宣城去,至于押送的物件,只说是货镖,并未说明。” 焦孤月一顿,知道方留年问这些是要斟酌考虑的意思,只要能拿出足够的筹码,还是大有希望的。 “十三道上品符箓,虽说金从武银两与灵石给足了,但他要在三日内取得,孤月只怕是分身乏术,若小友施以援手,孤月愿将所得银两分小友七成,灵石则是六成。” 难得焦孤月原意让步,一声声的小友听得顺耳许多: “可有契书?还请让方某过目一二。” 焦孤月颔首,将一张契纸交予言安。 只是看着那数目,他都心动了。 银两暂且不论,这个数目的灵石,哪怕是其中六成,也是颇为可观。 如此多灵石,他只在神匠山见过,哪怕是在万类宗这个大肆敛财的地方,也从未见过谁人能独自拥有。 也可能是自己不知罢了,毕竟以他那“小师妹”柳芳甸的花销,他那师尊和师兄手中没有几十万灵石,那是万万不可能。 念及此,言安不由在心中冷笑。 尽管他现在只是筑基修为,在孔悠悠眼中不过蝼蚁,似乎毫无威胁。 但此行去见王闲,若是顺利,便能将万类宗的灵石来源狠狠地砍上一刀,他必须在死战来临之前,尽可能的斩断万类宗这个百足虫的肢体。 言安低眉思索着,此行本来也是要去宣城去见王闲,跟着龙虎镖局走,也能有几分照应,毕竟金从武可是个筑基后期的修士。 只是焦孤月能找上自己,说明这的确是个烫手山芋…… 正当言安犹豫之际,沉寂了好几日的系统,此刻忽然弹出提示: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是否花费3点剧情分兑换一次探索机会?】 【目前剩余剧情分:5】 这……? 言安目光内敛,暗自思忖: 依此前来看,这分支剧情探索成功,会附赠一次反转剧情机会,反转剧情之所以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应该是囊括了神柯以及前身言安的力量。 但是探索剧情,往往也意味着某些潜藏或者难以察觉的危险,就在身边。 不过在生死关头,这难得一次的剧情反转机会,极有可能成为破局利器。 更何况,此行不仅能还了焦孤月些许恩情,还可顺道赶往宣城与王闲会面,最后还有系统给予的一次反转机会。 这下,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焦孤月见方留年犹豫不决,自知是为难他了,也是,毕竟大宗弟子,些许灵石和银两怎么能打动 毕竟仙境三月,破练气至筑基,一身灵力比之寻常筑基修士,可谓天壤之别。 自镜玄仙境事故后,六符门被烛阳仙官罚责牵连,已经失去了掌管仙境镜湖大阵的权力,一时间,各方势力借风点火,给六符门明面暗地下了不少绊子。 焦孤月本可找人顶罪,置身事外,却独自一人揽下了所有烂摊子。 哪怕这次意外显然是有人作祟,再者事到如今也未能查明真相,许多掌阵的修士互相推诿,都撇得一干二净。 但焦孤月,已然承担起了重责,哪怕那些本不该落在她的身上。 为了保全六符门声誉,她不得不如此。 如今龙虎镖局这次委托,又怎么会是天上掉馅饼,而是六符门诸多符师,刻意针对这唯一的女修大长老。 如此重担,全然压在焦孤月身上,摆明了等着看焦孤月笑话。 如今她甚至来请一个小辈,可见其当真是分身乏术了。 还是没能说服方道友吗…… 焦孤月心中不无遗憾,叹息一声,便欲欠身退去之时,言安先一步开口了: “方某应下了,也会随龙虎镖局一同走镖入宣城,只不过,这银两与灵石还需五五分成,六成方某受之有愧。” 焦孤月所作所为,言安自然看在眼中。 君子论迹不论心,哪怕焦孤月是为名为利去做,但她终究是做了好事。 不求功在千秋万代,只求俯仰无愧于心。 第33章 突发狗血 【本次消耗3剧情分,解锁分支剧情】 【剩余剧情分:2】 【本次探索剧情:就蒜挤进去】 就蒜挤进去…… 言安苦思冥想良久,也不知道这次探索出来的剧情是何意,不过接下来三日,还需要炼制出五道上品符箓。 事有轻重缓急,索性暂且不理。 炼制上品符箓所需的各种备品,譬如蕴灵符纸、灵墨和定脉飞针等等,孤月本意是为言安通通备好的。 但言安清楚,神匠山因为炼制符箓的技艺与各派相差极大,若是从头炼制,根本没办法让他人代为收购。 神匠山门的炼符技艺,不仅是在符箓脉络是讲究万通与百汇,并且在画符赋灵上乃是以人体经脉洞府为基准,比寻常的以灵为基准更加繁杂,但也比寻常符箓更有可能产生灵智,进阶上品。 说起神匠山,最为深厚的底蕴,就是在炼器炼符上。 符纸和灵墨还好说,经过煅手铸炼勉强也能用,这定脉飞针可就大相径庭了,寻常飞针,哪怕经过煅手锤炼,材质不行,那也无法达到炼符要求。 只有寒晶、火羽、流铁这类的稀有材质制成的飞针,经过煅手打磨,才有资格作为神匠山的定脉飞针。 言安这番将灵石银两收入魂戒,准备亲自去市集淘一根铸成定脉飞针,目前的灵石能省则省。 毕竟以山门以前的门槛,真想要能与上品符箓般配的定脉飞针,还得去拍卖行。 可经不住霍霍。 名门正派的市集,秩序井然,这倒是比靳叁角黑市要好上许多,不过淘到宝贝的概率也少多了。 都是些寻常物件,三千水都没法全部摆在明面上了,只能用一个瓜瓢盛着。 “客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要共饮一瓢水,就可保证客官与道侣一心一意,忠贞不渝。” “倒是稀奇,若是多人共饮呢?” “那它便会失去效力。” 言安含笑不语,这一瓢水本就取自三千弱水中,三千又分多少瓢,爱恨情仇本就不在个人,而在相互,效力只在人心罢了。 言安转眼看向其它,稀奇东西比黑市少了许多,不过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市集虽然五花八门,但言安也没有什么火眼金睛,这小摊显然是讨不到好处了。 索性走到一处聚宝阁前,信步踏入,却见其中都是富家子弟打扮,不过言安一眼就看到柜台有自己想要的飞针。 “伙计,这枚陨铁飞针可有一毫的?” 台前伙计抬头瞧了言安一眼,随即麻利的取出几枚陨铁飞针,一一介绍道: “陨铁飞针有七、五、三毫,最细也是三毫的,客官是要缝制法衣还是补缺阵旗,或者是用作法宝?这些用三毫大小的飞针足够了,一毫虽有准度,但会失了威力。” 言安摇头,他也不好说明自己是用作炼制符箓的,免得某些自以为是的人跳出来说教他一番: “都不是,但的确是要一毫飞针。” 伙计犯了难,将几枚陨铁飞针收入了木匣中,向柜台一旁看去: “掌柜的,这位客官也是要一毫细的飞针,你看那寒晶飞针还有吗?” 掌柜皱了皱眉,走到伙计身旁,低声训斥道: “叮嘱几遍了?莫要一货两客,且不说这寒晶飞针每月只有一根,我方卖给赵家公子你就在旁边呼喝,在这拱火呢?你是不是讨打!” 训了一顿,掌柜看向言安,顿时又换作一副和善的笑脸: “这位客官,小店已经没有一毫的飞针卖了,还请见谅。” 而那赵家公子,面色不善的瞥了言安一眼,仿佛在警告他莫要来价高者得那一套。 言安刚想摆手说无妨,脑海中十分不合时宜的响起一道声音: 【检测到狗血剧情:后到先得,本次剧情评分开始……】 啧,真是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言安犯了难,这系统摆明了是要自己强买这飞针,把主子往火坑推啊。 掌柜按规矩办事,伙计也明事理,他们卖出去的东西是没法收回的,言安立刻将目光移向那位赵家公子。 赵谢虽然生在世家大族,却不是什么飞扬跋扈、喜欢惹是生非的主,但也绝对不是任人欺负的软骨头。 此刻,面对言安意味不明的眼光,赵谢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人是居心不良,于是毫不避让的与言安打了个照面。 与此同时,赵谢心里也纳闷了,向来只有他们世家子弟强买强卖的份,怎么现在的修士都有如此勇气?敢虎口夺食? 莫非又是扮猪吃老虎? 赵谢想到这,也谨慎了几分,他现在不过是个筑基初期。 虽说身上有老祖给的保命法宝,但面对隐藏修为的修士,用秘术突然发难,纵使自己一身法宝,反应不过来,也得横尸街头。 掌柜的也看出气氛不对,刚想开口缓解一下,言安先说话了,十分有礼的作揖: “赵公子,在下方留年,阁下手中的寒晶飞针实乃在下急需之物,若是公子愿意转卖于方某,在下愿出两倍的灵石。” “这……” 这完全出乎赵谢的意料,本以为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甚至他已经做好了刀剑相向的打算,没想到这方留年如此彬彬有礼。 方留年吗,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说过…… 难以忆起,赵谢便没有再废思虑,掂量了一番手中的寒晶飞针,有些咄咄逼人道: “奇了怪了,道友怎么偏要我手里这根寒晶飞针?这一毫的飞针虽说罕见,但也算不上什么有市无价的法宝,据我所知,盘锦阁也有一根,阁下怎不去买那根?” 坏了,还是踏入了不太好的开展。 言安已经在极力避免没必要的冲突,顺利的话便是高价回收,哪怕这位赵家公子直接动手也好,他言安自恃不弱于同为筑基初期的修士。 可现在,直接落入了最坏的结果,这位赵家对他的临时起意有了疑心。 言安思绪万千,肯定是不能暴露跟系统有关的蛛丝马迹,话锋一转,反而道: “这寒晶飞针属极阴之性,我观赵公子浑身散发火属灵力,与之相克,定然不是用作法宝法衣,依方某看来……” 言安说话间,依旧不留痕迹的关注赵谢神色,见其饶有兴致,便凑近跟前,沉声断言道: “这寒晶飞针,赵公子定然是做针灸疗伤治病所用,而且是位经脉未开之人,伤病是在心脉大关,所以针灸所用的飞针,越细越好。” 赵谢不由闪过一丝惊诧,随后立刻恢复了淡然神色,然而言安早已将之尽收眼底。 赌对了! 第34章 赵家公子 赵谢已然尽量压抑心中惊奇,但方留年那笃定的话语仿佛一柄铁锤,狠狠的砸响他心口那巨钟。 压下手上的颤抖,赵谢佯装愠怒,愤然一甩衣袖道: “好你个装神弄鬼的神棍,你说谁家里人有伤病!信口雌黄也罢,我赵谢与你素不相识,你心思竟然如此歹毒!你可知道我赵家可是有金丹老祖坐镇的!你又凭什么敢在此故弄玄虚!” 赵谢此话明面上是在破口大骂,但方留年立刻明白了话中之意。 其一,便是自我介绍,赵谢赵公子 其二,我赵谢虽然不认识方留年,但我赵家中有金丹修士坐镇,想惹事生非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和他谈生意也需要相当的筹码。 赵谢也的确有此意,不难看出方留年真是个聪明人,若他真是装神弄鬼,也可让他知难而退,若是想要这飞针,必须得拿出相当的份量,替他解决心中事。 若是他愚笨到以为这是为难,那也无甚必要说下去了,全当今日运势不好。 “二位爷,今日之事实在是小店顾虑不周所至,若是二位爷不介意……” 两人思量之际,掌柜也是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继续道: “小人愿将下月的寒晶飞针留予这位方客官,赵公子是小阁的常客了,此后置办一律少收一成灵石,二位爷觉得如何?” 这掌柜也是舍得下血本,这是怕自己闹事砸了他们聚宝阁招牌吗? “掌柜大可不必。” 方留年也顾不得这么多,继续道: “方某无意冒犯公子,只是在下的确有秘法,可行飞针疗愈心脉,这凡人的心病不好拖延,赵公子如今买下飞针施灸,想必也是迫在眉睫罢?” 再次被说中,赵谢反倒没那么讶异了。 毕竟,父亲的病实在是拖不了了,老祖也不愿浪费资源在父亲身上,毕竟在老祖眼中,父亲只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与寻常牲畜无异。 但是赵谢做不到如此绝情,自幼他的母亲便难产故去,父亲没有再娶,也没有就此消沉,而是一如既往的拉扯着赵谢长大。 赵父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虽然无法让赵谢自在逍遥,但也替他遮风挡雨,直到他的灵根觉醒。 赵谢也争气,觉醒灵根不到一年,就入了练气前期,后来在家族大比上位列前茅,进入了主族中,顺利触摸练气境巅峰,还得到了赵家老祖的青睐,苦修三百多日,成为了赵家旁系最年轻的筑基修士。 直到赵谢回家,才发现,那棵在记忆中始终郁郁葱葱的挺拔高树,枯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年少时,赵谢想要街头的糖葫芦,所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赵父沉默良久,向小贩寻问卖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讨价还价,可不知为何,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赵谢开心的坐在赵父肩头,吃着油光程亮的糖葫芦,像打了胜仗的公鸡,高高的昂起脸。 现在想来,赢得并不光彩。 记忆中的父亲,从未嚎啕大哭,也从未落泪,赵谢现在知道,赵父放声大哭,从来都是无人问津。 因为无人问津,所以他沉默以对 因为无人问暖,所以他抱寒作温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直到再度回家,赵父躺在床头,他才发现这么久以来,父亲的心早就空了。 赵父一直积郁许久,在看到儿子前途光明之际,终于放下了心事,放下了那股始终梗在心头的气,心也就空了。 空心病,本就是凡人常有的。 凡人经脉不通难以吸纳灵气,心力交瘁之后,疲惫伤心,心脉又难以通过吸纳灵气恢复,以至于心气郁结、积郁成疾。 如今赵父卧床多日、已经奄奄一息,郎中说过,三日之内,心脉不通灵气,就再无痊愈可能。 赵谢自知学艺不精,但父亲的心病又迫在眉睫,只能先来购置寒晶飞针,以求续命。 如今看到方留年如此胸有成竹,赵谢态度不由得好了许多,但依旧是冷冷道 “我不信,口说无凭,你怎么证明?” 赵谢绝不可能随意将父亲性命,随意交由素不相识之人处置,这厢还在质问。 方才的伙计,忽然急匆匆的在掌柜耳旁附耳低言几句,掌柜大惊失色,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留年,再三确认之后,他连忙走到赵谢身旁,低声道: “赵公子,这位方留年,正是那日在六符门新题,以练气修为,力挫六符门筑基长老常玉莲的符师,是能将下品符箓升阶至上品符箓的符师!少说也是个五品!”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赵公子,小人还请您三思而后行!莫要得罪了这位大人!” 此言一出,诸多耳清目明,只是在看热闹的修士,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方留年?居然真有其人?” “短短三月未见,他竟然就从练气中期踏入筑基境了,恐怖如斯!” “练气之时便媲美五品符师,背后家族底蕴可见一斑,如今筑基境,恐怕寻常五品符师也不如其技艺精湛。” 哪怕是见识广如赵谢,此刻也再绷不住脸上神色,瞠目结舌的看向方留年。 方留年知道自己那日动静不小,但是没想到这么大。 毕竟,他远不知道,整个烛阳乃至上下百年,五品符师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他这么年轻的五品符师。 “方大师,是赵某有眼无珠,冲撞了方大师,赵某愿磕头谢罪!” 赵谢的双手都在颤抖,这次并非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惊惧,无法抑制的惊惧。 面对这种地位的修士,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若是真得罪了,后果远不是他一个筑基修士那承受的,尽管方留年也是筑基修士。 但五品符师四字,就已经意味着远超同阶修士的底蕴。 赵谢双腿一软,即刻就要跪下,方留年赶忙扶起赵谢,他都有些傻眼了,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不过眼下算是有希望了,方留年依旧惦记着系统的剧情奖励,开口道: “赵公子何必行此大礼,只是不知在下的提议,那飞针是否……” 方留年一番话并无他意,可赵谢听在耳边仿佛刀尖抵在血脉的威胁,似乎还带着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提醒赵谢,所谓赵家他只手可灭。 刚才惺惺作态,全是戏耍! “小人有眼无珠!小人有眼无珠!” 眼看赵谢又要跪下谢罪,方留年也有些恼了,一把扶正了赵谢: “阁下何必如此轻薄自贱!男儿膝下有黄金,顶天立地莫屈膝!” 赵谢闻言一怔,方留年满是愠怒,这番话,这番模样,居然像极了…… 父亲 方留年见赵谢终于消停,松了口气,随后继续道: “虽然方某极想要赵公子手上那枚寒晶飞针,但也绝不会仗势欺人,在下愿随公子走一趟行针灸,两倍灵石也会如数奉上。” 赵谢哪里敢要这灵石,不过能有方大师出手相助,也是欣喜若狂。 于是,闹剧也算是收场了,赵谢将寒晶飞针交到方留年手中那一刻。 【本次狗血剧情:后到先得,评分s,获得剧情分:9分,突出剧情表现:心悦诚服,额外获得5分】 【剩余剧情分:16分】 方留年掂了掂手里的琉璃匣子,心情不由好了几分。 赵谢一直留意着方留年神色,见其忽然含笑展颜,心中大定。 父亲有救了! 待二人走出门,掌柜的忽然站起身来,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方留年,真是个好名字。 第35章 龙虎镖局 自赵谢筑基后,赵府便单独腾出一个大院给赵谢父子二人,赵父此刻,就躺在内室卧榻上。 赵父形如枯槁,眼神涣散,纵使睡去也未闭眼,若不是尚有几分微弱呼吸,下人怕是都要报丧了。 如今,也的确差不多了。 赵谢风风火火的推开门户,还未见到赵父便唤道: “父亲!父亲!谢儿请了一位五品符师替您飞针通脉。” 赵父感受手中一抹热意,刚转身赵谢又立刻收走了手,只是脸上难掩喜色道: “父亲,这位便是我常与你讲的方留年方大师!” 赵父闻言,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只是不咸不淡道: “方大师呐,小人见过大师。” 看来患者意愿不高,不过言安只是细细打量着赵父,并未出声。 赵谢生怕方留年不满,但又不敢真的责怪赵父,万分无奈道: “父亲,你这……” 赵父并未搭理赵谢,背过身去,气若游丝道: “谢儿,让我去看看你娘亲吧,我想见她了。” “太久了,我快要忘记婉儿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了,我已经记不得她的声音了……” 赵谢眼中湿润,并未落泪,父子二人好似开始了一场看不见的较劲。 “父亲,就当是为了我好吗,你若是这般模样,谢儿来日有何颜面去见母亲?” 赵父呼吸平稳,似乎没说话,良久,艰难的翻过身来,将手臂伸出。 似乎默许了,似乎是赵谢赢了。 赵谢看向方留年,行了稽首大礼: “还请方大师施针罢。” 欸,这能救回来身体,救不回心又能停留多少时日? 言安自然知道所做无用功,但并未借口推脱。 抬手打开琉璃宝匣,手中魂法运起,寒晶飞针随即消失在众人眼中。 人体经脉比符箓脉络更为精妙,言安也不敢大意,运足了元魂替赵父打通心脉,也随之带入源源不断的灵气。 半个时辰后,言安收回了寒晶飞针。 赵父浑身一颤,长长吸入一口气,随即又长长的呼出,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停下。 令人惊叹的是,言安施完针后,赵父不仅脸色好了许多,居然还能下床走动了,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赵谢还欲设宴款待,但言安还得去祭炼五道上品符箓,只能收下赵谢一笔不菲的灵石作为答谢,带着寒晶飞针回了六符门。 有了寒晶飞针作为定脉飞针,五道上品符箓对于言安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叮嘱好后,言安闭关准备炼符。 五道各色流光飞转,言安打开宝匣,寒晶飞针随即划出一道银色光迹,在魂力灵气的全力激发之下,室内温度骤然变得冰冷刺骨起来,寒霜攀满墙壁。 言安不为所动,心神宁静,煅手燃起五道煅痕,霎时,灼热火气灌满空间,刺骨的寒霜消融无迹。 手握寒晶飞针,言安掌心化作铁砧,五指成锤,随着手中赤红流熔翻涌,寒晶飞针的尺寸居然再度缩减,不足一毫。 “成了。” 纹路玄妙无穷,虽然修为有损,但好在元魂尚在金丹期,这根定脉寒晶飞针,也算差强人意。 随即,言安祭出飞针,手中神匠山法诀变幻不停,寒晶飞针在五道符箓之间,飞梭不止,如同碧蓝流星。 若是此刻有符师见到此景,定然会惊掉下巴,呆愣片刻后,就会质疑并且推翻过往的所见所闻。 一个筑基修士,居然在同时炼制五道完全不同的符箓,而且起笔就是上品为准,用的居然还是不足一毫的定脉飞针。 要知道,元魂控物如隔线控物,元魂可暂时比作千万缕柔韧细线,用这细线去取物控物,自然是越大越得心应手。 筑基期元魂,按理来说,最多可用元魂化指捻住一枚五厘飞针,金丹则可捻住厘内的飞针。 而眼前,一位筑基修士的元魂,已经有了能媲美金丹修士的元魂掌控,哪怕在五品符师中,也绝对是佼佼者。 虽说言安本就是金丹元魂,但此刻操纵这枚不足一毫的寒晶飞针,并且同时镌刻五道上品符箓,也是第一次。 不过,这却是针灸赵父得来的感悟,言安在疏通赵父心脉之时,也忽然忆起,人体经脉大同小异,之所以身高样貌各有不同,只是因为其中极小部分的差异。 而神匠山门记忆便取自人体经脉,是否其中也有众多相通之处。 念及此,言安也不怕浪费上品品阶的符纸和灵墨,上来便取了五道上品符纸,着手炼制。 以他如今的灵元,哪怕同时炼制五道上品符箓,也用不着吞食复元丹了。 言安吐纳平稳,再次进入心流状态。 上品·风玄符 上品·匿影符 上品·移形符 上品·九重山符 上品·来去自如符 借着余下的符纸和灵墨,言安又炼制了两道上品移形符和一道上品借云符,这两道符箓用来防身和逃遁都是上佳选择。 出关后,已然过了二十六个时辰。 来人报信,说是赵家公子赵谢所留。 言安心里清楚,但当确认后,还是不由得唏嘘。 果然。 赵父还是走了,他明明已然痊愈,甚至生龙活虎,但他还是走了。 所有人都明白,赵谢也终于明白。 三日之期到,龙虎镖局也是派人来取上品符箓。 为防止转手出现意外,言安与焦孤月都是亲自将符箓交予龙虎镖局。 言安带着五道符箓,在院门等着,却见一行人镖师打扮,衣上龙虎绣纹,为首之人颇为眼熟,好像在几日前见过。 为首者拱手与言安客套了一番,随即验过言安手上五道上品符箓,上品无疑,又将契书上定好的灵石交予言安,一番交接之后才算了事。 吱呀…… 大门缓缓合上,言安被关在了门外,他忽然怔愣在原地。 等等,我怎么在外面? 呼…… 一阵冷风吹过,周身寒意袭来。 我是……来做什么的…… “言镖头,这些上品符箓可是有什么问题不成?” 我是镖师? 言安脑中泛起一丝迷惑,好像有一股无比强烈的念头被挡住了,那是系统。 “你是方留年?” 闻言,方留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拱手作揖道: “言镖头,你这是怎么了?不记得我方留年了?在下是六符门的五品符师呐,难道言镖头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言安心中的怪异感好似眼中 “听过,记不清了,无妨,言某这便取了符箓送回镖局,还请方符师明日一同随我走镖。” “明日辰时,在下会与常玉莲常长老一同在此恭候。” 方留年颔首作揖,言安只是抱拳,他静静看着言安转身离去。 “有趣,他居然还记得名字。” 言安不知所以,有些麻木的带领诸多龙湖局镖师,沿着记忆回去。 【滴!】 【检测到剧情难度升级:本次剧情由“就蒜挤进去”升级为……】 【世界切片】 第36章 言以泄败,勿立夫赖 “言镖头,这是最后一次了,干完这一单我便要金盆洗手,回家成婚,安享晚年。” 金盆洗手?回家成婚? 金从武这话听得言安心底咯噔两下,不知怎的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镖头,我知你已然厌倦了护镖,可你突然金盆洗手,镖局的弟兄们一时间没了主心骨,走这趟镖给的银两,足够镖局兄弟们安享晚年了。” “客镖还是货镖呐?这也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再走一趟,还有啊,言镖头,以后莫要叫我镖头了,龙虎局已经归你了。” 金从武慢悠悠的品茶,一副岿然不动的高人模样,言安思索片刻,低声在金从武附耳说了几字。 “多少?!” 金从武瞪大了眼睛,扇子骨都被崩断几根,言安被这一嗓子吼得脑袋有些发昏,这人练气的时候练的是口气吗? 金从武也自觉有些失态了,轻咳几声道: “言弟啊,正如我平日说的,这护镖不能抱侥幸之心,虽说镖头我准备金盆洗手,可也必须为兄弟们着想,留些银两,就算是我这个当大哥的尽情分了。” 得,这会又是金镖头了,言弟也是一口一个的叫上了。 “镖头,走这趟镖的符箓和家伙事我已经备好,今日就可启程了。” 这次特意来请金从武,是因为言安心中也摸不准。 听说,这次十几个镖局同时接到镖,并且货镖客镖各有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不寻常。 毕竟这客镖货镖各有所需,言安索性多加几道保险,毕竟金从武好歹也是个筑基修士,有他护镖总归好些。 “行,这趟就以我金大镖师的名头走镖,叫那些宵小之徒都退避三舍,想必也是一路的风水坦途,咳咳。” 金从武说完,还不忘朝言安使了个眼色,言安无奈,只好在镖契划掉自己的大名,写道: 镖头:金从武,镖银:总十之一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秀木林的绿荫遮天蔽日,阴影之中悉悉作响,这条护镖的必经路,多时也是黄泉必经路。 龙虎镖局一行人前方两侧,护着几辆颇为华贵的马轿前行,六符门的两位符师方留年和常玉莲,则是跟在身后。 “言镖头,这次走镖发了镖银,你打算做什么?” 言安正凝神警惕,忽而身旁的高瘦镖师问了一句,言安瞧了他一眼,只道: “拿去花天酒地也好,叩奏仙门也罢,刘头,现在还是莫要有什么金盆洗手、颐养晚年的想法,不吉利。” “不吉利?为什么?” 刘姓镖师的话一下噎住了,他的确有这么个打算,但是言镖头这一回话,让他本欲倾述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 言安望着前方,林荫长久,依旧不见明朗: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成于心思,谋于深思,未成之美事,不足为他人道也,已成之祸事,不必与他人道哉。” “……此话有理,受教了。” “不敢当。” 都说言镖头思虑周详、语出不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经言安这么一说,刘姓镖师心中本来安分的念头,动摇了。 言安身为副镖头,除了前头的金从武外,就是最近车轿的,只是山风轻吹,其中淡雅的清香就会从鼻间一撩而过,好不磨人。 这玉露醒神香,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这一路都未断,想必这次的货镖非同小可。 “停马!” 金从武忽然高喝一声,众镖师即刻停下了马匹,只见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儿跪在路间,身形瘦弱佝偻,还捧着个破瓷碗,嘴里哭喊着: “各位镖爷行行好呐,给老伴施舍些棺材钱,万万不想横尸野外成了孤魂野鬼,镖爷行行好,呜呜……” 声音卑怯,悲痛不似作假。 “大抵是来讨过路钱的,去取些铜钱打发走。” 金从武吩咐着老刘头,言安神色一滞,有些不解的看向金从武,斟酌道: “镖头,这秀木林离最近的村落十几里有余,还能有乞儿专程来讨过路钱不成?” “嗯?” 金从武脸色不太好看,一直受着醒神香,太费心神,这言安又忽然跳出来,莫非是因为占了他的镖银分成心存不满? 又见老刘头毫无动作,看着言安不知如何是好,金从武顿时就生出一股无名火气,厉声道: “老刘头,速速取铜钱打发走人,耽误了走镖,你的镖银分成别想要了!” 真是不知道大小王了! “好的镖头,这就去。” 老刘头不敢再说话,灰溜溜的取了铜钱,快步走到老乞儿跟前放下。 “多谢各位镖爷!” 老乞儿抹了把眼泪,十分艰难的撑起佝偻的身子,连碗里的铜钱都摇得叮当作响。 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言安顶着金从武恨不得生吃自己的目光,松了口气。 等等…… 言安大惊失色,声嘶力竭的吼道: “刘成,快趴下!” 刘成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往地下扑去。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碾力凭空出现,将高于老乞儿的事物全部压断碾碎,包括十余名骑马镖师和六符门两个符师的头颅,以及镖车的盖顶。 铜钱术·鬼推磨 霎时间,血如雨下,宛如人间炼狱,言安下意识的向后一倒,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鬼推磨的袭击,身旁镖车盖顶破裂,露出了其中的“镖货”。 一位红袖紫裳的姑娘,发如黑瀑,面容娇俏可人。 这是客镖?!此前分明说了是货镖才对,难道这姑娘就是货? 还有金从武身上的符箓呢?上品符箓为何没有自行发动?! 金从武头破血流,刚从鬼推磨的袭击之中缓过神来,身侧又是一道寒光凛然的刀刃砍来! 铛! 虎口刀! 刀刃相接,几息之间,金从武已然与来人交手十数招,身上已经挂红,艰难抵挡之际,身下忽然一凉,一记飞刀贯穿了他的腰腹。 不妙! 金从武呼吸急促,一身筑基期的灵力骤然爆发,正在众人以为他要垂死挣扎之际,金从武忽而抬脚猛踏,飞沙顿起。 转眼间,金从武的身影已然在沙石之中远去。 没想到,一代龙虎局镖头居然弃镖不顾,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几个劫镖匪徒还想追去,只听见那老乞儿道: “穷寇莫追!他已中了我的财迷心窍毒,活不了多久。” 言罢,几个劫镖匪徒立刻朝言安杀去。 好你个金从武! 言安本就在勉力应付着三个劫镖匪徒,看到金从武跑得如此干脆利落,不禁暗骂! 走镖的,最讲一个“信”字!管他是客镖货镖,镖主若是有什么闪失,龙虎局也就没了信义,日后兄弟还怎么谈生意! 当即,言安气息不再掩饰,一股灵气骤然迸发,筑基初期! 神工·雷甲! 一记手指粗的紫雷,瞬间穿梭到劫镖匪徒面门,电光火石之间,言安已经来到身前,一脚猛踹。 鬼斧·游蛇 那青衣姑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满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四周人群,下一刻,言安突然杀到跟前,如同扛着货物般,一把扛起那姑娘的纤纤细腰,脚下步法如同蛇游于草,瞬间就拉开了几丈之远。 眼见刘成这个老镖师倒地不起,言安心中怒骂一声: “狗系统!他不能死,让他诈尸一下!动动手指也好!” 【狗血剧情系统】·启动中… 伏地的刘成忽然浑身一颤,几分生机没来由的从体内涌现,迅速窜动到指尖。 随后…… 他的中指缓缓竖了起来…… 【本次剧情分不足,作用对象“刘成”无法诈尸,剩余剧情分:10】 靠,真的只动一下?! 果然不能指望这狗系统,言安认命了,扛起那姑娘拔腿就跑,可凭他刚入筑基期的实力怎么跑得过十数匹宝马。 况且对方兵分三路,三位筑基后期的修士都在将言安往绝路上逼。 很快,言安便身临绝境,百丈绝壁之前,他放下了肩上的姑娘,心中万分无奈,苦笑道: “姑娘,万分抱歉,此行走镖已然是回天乏术了,还有方才扛了姑娘一路,在下无意冒犯,还望黄泉过路,莫要见怪。” 那姑娘只是点头,怯生生道: “我叫程月明,不叫姑娘,月明要同你一起走。” 还未等言安如何感慨,身后一记飞刀呼啸着向程月明袭去,却擦破了言安的手心。 “你们已经插翅难飞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前有绝壁,后有追兵。 还不够狗血? 已经很狗血了,赌一把! 言安这回真是豁出去了,哪怕他早对这方圆百里熟悉到家了,就连犄角旮旯有几棵草都知道,但是现在,他宁愿自欺欺人。 “程姑娘,就现在,同我一起跳下去!” 程月明紧紧握住言安的手,毫不犹豫的共跃而下! 瞬间远去的叫喊 呼啸不已的狂风 怦怦直跳的两颗心 狗血系统,给我发动啊! 【滴!】 【本次消耗6点剧情分,狗血剧情加载成功1\/2,剩余剧情分:10】 第37章 崖中洞 “这地方哪来的山洞?!“ 言安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过方才系统的声音却是记得清楚: 【本次消耗6点剧情分,狗血剧情加载成功1\/2,剩余剧情分:10】 花了六分就一半?这跟网恋半年被仙人跳有什么区别! 言安怒气冲冲,转念又想到: 半月前,这崖下的确未曾有过山洞,难道这一半的狗血剧情是指只有这山洞,但没有宝物? 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用不了多久那些劫匪也会搜到这里,毕竟这货镖是跟着自己一同坠崖了。 言安看着逐渐醒转的程月明,一阵头疼,这明明说好是货镖,怎么就变成个活生生的人了,到时候还怎么交差。 “言安?” “姑娘醒了?有无大碍,还可走动?” 程月明摇了摇头,言安一愣,他分明记得是自己垫着程月明的,自己不过是缓了几息,难不成这姑娘还能受伤? “我不叫姑娘,我叫程月明,乘风等月明的月明。” “程姑娘。” “叫我月明!” “好好好,月明。” 好好一个姑娘,怕不是摔坏了脑袋。 瞧着程月明气鼓鼓的模样,言安不由一笑,索性起身去寻找脱困的路。 往下探去,这山洞并没有如言安期望那般可纵身落地,反倒崖顶还能隐约听见散乱的言语,好似在准备什么东西。 往上看去,日已西斜。 言安回身看向洞壁,四周凿刻齐整,好似被人刻意挖出来的,脚下山土厚实,只有零星的新叶翻出,没有什么小人壁画,根本不像世外高人的洞府。 往里看去,黝黑无光。 “言安,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像要入夜了。” 程月明往言安身边靠了靠,紧紧攥住他的手,言安也是点头,随即往前踏出一步。 神工·火照! 嘭! 手心窜出的火苗,眨眼间化作猛烈的火光,大半个石壁都被照亮,但还有一层薄薄的黑暗未能戳破。 程月明愣住了,根本没想到言安会突然出手: “阁下还不现身,是在等在下先出刀剑吗?” “……” 黑暗之中毫无动静,仿佛只是言安疑心病太过了。 “洞壁凿刻的痕迹十分老旧,看上去是个荒洞,但是却有翻出的新叶,地上虽无足印,但石壁却留有痕迹,阁下想必也是位善用道法的修士,毕竟飞檐走壁、藏息匿影绝非寻常武夫可以做到。” “……” “方才大抵是我与程姑娘来得突然,阁下慌忙隐藏,还未来得及想到:现在并非午时而是酉时,午时的太阳照不进洞中三尺内,酉时斜照却是可以,阁下的匿影术法太过了,这日光只有一尺不到。” “……” 程月明呼吸一滞,哪怕她再怎么后知后觉,此刻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我身旁这位是程家嫡女程月明,筑基中期修士,最善土法,倘若三数之后,阁下再不现身,程姑娘便埋了这洞。” 掷地有声,程月明也是微微颔首。 言安神色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破绽,若不是他在说自己,程月明都几乎要信以为真。 “三……” 灵力急转,风沙狂乱, “二!” “言镖头,是我,还请手下留情!” 黑暗之中,一道熟悉得不能再过的身影走出来,高而瘦削,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一身破烂镖衣还有血迹沾染。 刘成?! 惊诧之余,言安立刻收回了装腔作势的灵力,若是再过片刻,他怕是真要露馅了。 刘成满脸敬佩,抱拳道: “言镖头双眼如炬,如此洞若观火的本事,在下佩服至极。” 言安余光扫过刘成上下,一身气息居然到了筑基中期,朝夕共处许久,他居然没有发现半分端倪。 “筑基中期,这些年金从武捞走的镖银分成,本该是刘兄的,何苦潜藏至今。” “说得好啊,朝夕共处,刘兄也是眼拙,没有发现言弟也是位修道之人,小小龙虎镖局,当真是藏龙卧虎。” 刘成虽然被诈现身,但并没有让言安套出话来。 “只是没想到,此次走镖保的货,竟然是这位程家嫡女吗?” 刘成眼中流露出几分火热,并非是觊觎程月明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更像是将死之人看到长寿仙果一般的急切。 言安眉头微蹙,刘成似乎知道几分内情,可却套不出话来,好在他看不出程月明的修为,如此谨言慎语,反倒是给了言安可乘之机。 “想必刘兄与那老乞儿是一伙的罢,只是看那老乞儿下手并未留情,刘兄身上也有挂彩。” “没想到言镖头也有猜错的时候。” 刘成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笑得格外得意: “老刘我与那老乞儿并非同道,甚至可以说素不相识,只知他的名号叫铜钱道人罢了。” 果然,那便说的通了。 言安确定了内心的猜测,这程月明的确是货镖,不过她到底有何种魅力,能让这几方势力如此巧取豪夺。 “多亏了言镖头一番话,才让我幡然醒悟,是啊,此事若成,我便不需再去奉承他人,今朝我若掌天命,万般是非皆由我。” 莫非程月明身上有什么提升修为的宝物?言安这么想着,刘成仍旧是自顾自道: “方才的确是被你诈到了,不过你收起法力的那刻,我便知道这程月明不过是花架子一个,若是我刘成赌错了,不过一死,若是赌对了,我便要改天换日!” 刘成往前一踏,气势如虹,仿若脱胎换骨,天地焕然! 言安心中一震,手中魂法齐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出程姑娘隐藏了修为。” “真假与否,我试试不就知道了,言镖头,我可以看在多年同门的情分,让你全身而退。” 言安眼神一冷,摒弃杂念,不再抱有幻想。 “走镖无信,如生而无母。” 刘成不怒反笑,言语之间不乏惋惜道: “只是筑基初期罢了,可惜言镖头如此年轻有为,今日却要葬身在这无名山洞。” “啰嗦!” 言安身形暴动,手中长刀带出一道银弧,疾速砍向刘成脖颈。 铛! 刘成单手挡下,与刀剑相撞,竟发出金鸣之声! 千游刃! 凭借一口金属灵力凝聚,将其游走在身体各处,哪怕刘成的一根毫毛,皆可削铁如泥。 “言安!我无意与你争斗,你若能接下我这一击,我便放你离去!” 刘成也知道不宜久留,浑身灵力凝聚成型,千游刃全部汇聚在双拳之上。 嘭! 一眨眼,刘成的拳头已经轰到言安胸膛! 哪怕言安已经运法护体,那股蛮横无比的拳劲还是轰进他的体内,哪怕筑基初期与筑基中期,其中差距依旧不可同日而论。 言安抹去嘴角血迹,方欲再战,手上却传来一股柔软触感。 “言安,你受伤了?” 程月明眼中含泪,缓缓滴落,一股磅礴的生机忽然涌入身体! 【滴!】 【本次狗血剧情:英雄救美!剧情加载成功2\/2,本次剧情开始评分!】 原来,狗血剧情是这个! 第38张 失道者寡助 好一个英雄救美,的确狗血啊! 直到现在,言安终于明白了这一半的狗血剧情是什么意思,纵使心中百感交集,手上却是狠狠地一拳递出,巨力将刘成直接掀翻,撞得石壁破碎,骨肉凹陷。 噗! 刘成匍匐在地,一口心头血吐出,随后艰难的撑起身体,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言安,他根本不知道为何言安能爆发出如此伟力,甚至一身气息还在筑基初期,却打出堪比后期的一拳。 “天命亡我?天命枉我?我不信!” 刘成声声泣血,他为了今日准备如此之久,蛰伏了十几年,如今才能见缝插针,博来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他怎能甘心! 手中再度凝聚千游刃灵力,以掌化刀,朝着程月明狠狠刺去,咬牙切齿,如见杀父仇人。 程月明如同小鹿般瑟缩在言安身后,他看在眼里,不由叹息一声。 并未用刀,只是以掌相接。 嗤~ 沉闷的声响,言安牢牢的钳制住刘成双手,随后侧步借力,将刘成重重甩在石壁上。 碎石无数。 “我不信……” 平日面对金铁都无往不利的千游刃,却被言安一介血肉之躯徒手接下,接二连三的打击加上巨大的落差,刘成再也无法承受,道心破碎,筑基中期的修为如同断崖一般下跌,灵法皆失。 言安并未痛下杀手,刘成与他交情匪浅,此前就算他想劫镖,也未曾对自己展露半分杀意。 “告诉我离开的路。” “哈哈哈……” 刘成大笑不止,抹去唇边血渍: “你不杀我?” “今日,你本不该输。” “此话何意?” 见言安不愿回答,刘成将身上的上品移形符与匿影符一并抛给他: “你拿走吧,还有,莫要往前去,回镖局。” 言安没有多问,带着程月明,转身离去。 刘成如同等死般躺在地上,一口灵气死死含在口中,不愿泄漏,双目之中燃烧着可怕的执念。 言安,为什么! ----------------- 用移形符回到镖局时,天色已晚。 本以为坠崖得宝已经是狗血剧情了,没想到这次居然是更狗血烂套的英雄救美。 言安平复调息之际,魂识之中再次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本次狗血剧情:英雄救美,评分s,获得剧情分9分,突出表现:深入人心,额外获得6分,剩余剧情分:25】 【额外获得一次反转剧情机会】 【反转剧情:1】 言安过也没空再去关注系统,眼下还是先收拾行装细软,速速离开边城。 “欸,言镖头?不是去烛阳都城走镖了吗?还有这位姑娘,哟,好生俏丽!” “说来话长,我也不便多语,老王,这是一年的银钱,你快带着镖局里的兄弟们出城,越远越好!” 言安给掌厨的老王留下了走镖的定金,也不管老王在后面如何大惊失色,搜了一番堂中,却发现镖局的贵重财物全部不翼而飞,哪怕是半个铜板也没有留下。 鬼子进村了? 言安眉头一皱,立刻往自家小院去,刚踏入门槛,便听见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守株待兔,本次剧情评分开始……】 言安脚步一顿,院中寂静无声,隐隐有血腥味传出。 片刻后,言安沉声道: “接下来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踏进其中半步,在这等我。” 程月明脸色苍白,松开了一直握住言安的手,轻声点头: “好。” 言安捋顺她额前散落的发丝,转身踏入院中。 浑身是血的中年镖师,一动不动的坐在歪脖子树下,身后正是镖局的财物。 “言安,走镖的定金呢?” 尽管金从武面沉如水,言安还是察觉到了几分急不可耐,他的气息并不如自己一般平稳。 金从武呼吸沉重浑浊,眼神阴鸷,好似据他人财物为己有的恶龙,盘山称王。 财迷心窍毒:凡见财物,必欲占为己有,若是不得,则会妒火攻心,久而久之,要么死于他人之手,要么死于心力交瘁。 “定金?金镖头弃镖而逃,还跟我谈什么定金?我倒要问问,金镖头把镖局的财物聚在此地,莫非是要吞占兄弟们的血汗钱?” “是又如何。” 金从武言语中透露出几分失常,或许是因为毒性发作,亦或许是早已不屑于做什么表面功夫。 “呵,真真是可笑。” “你笑什么?!” 金从武恼羞成怒,一掌拍碎了石桌。 “定金交来,我便留你全尸!” “金从武,未曾想到你如此人面兽心,若是放你离去,镖局的兄弟横尸遍野,又岂能瞑目。” 言安神情平淡,嗤笑一声: “今日,钱财与性命,你都得留下!” 狗系统,使用反转机会! 【反转机会使用成功!本次狗血剧情由“守株待兔”反转为……】 【瓮中捉鳖】 “呃。” 财迷心窍毒性骤然发作,气血大乱,金从武还未来得及平复,寒光凛然的刀刃已然贴到面门。 铛!言安被震的虎口发疼,定睛一看,金从双手虎口银光浮现,钳制了长刀。 金从武立镖之本,其一便是这堪比下品灵器的虎口刀,仅仅只是短兵相接的瞬间,言安的佩刀就被崩出一道豁口。 横飞而出的刃片,在言安脸上刮出一道血痕,侧步一踏,躲开金从武势大力沉的竖劈,旋即又是一刀砍向金从武后背。 撕拉! 血肉与衣物破碎混合,豁口的刀刃反倒加深了金从武的痛楚,早已混乱的理智哪里经得住拉扯,毫无章法的挥砍虎口刀,却被言安一次又一次的躲过。 身上再添数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混账!” 金从武怒目圆睁,再也顾不得其它,从魂戒中化出一把如龙骨衔接的长钩。 龙爪钩!龙虎局之所以称为龙虎局,便是这代代相承的虎口刀与龙爪钩,虎口刀虽说堪比下品灵器,可终究只是顶级的凡品,而龙爪钩,却是实打实的下品灵器。 爪钩一出,如游龙不定,言安根本无法预测爪钩的章法,不出几招就被刮了几道鲜血淋漓的创口。 但言安面不改色,仿佛尽在掌握之中。 神工·雷甲! 言安再次迎上虎口刀,佩刀闪烁着紫金电弧,奋力一挑,金从武双手一麻,还未缓过来就被卸了武器。 “你!” 财迷心窍之毒,早已金从武游遍四肢百骸,他若是再有动作,必死无疑。 然而虚雷已经麻痹了金从武的感官,以至于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他奋力掷出龙爪钩,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龙爪钩距咽喉不过毫厘之际,金从武也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言安俯下身,从金从武手中取走了龙爪钩与虎口刀。 “言安,他们来了!” 程月明张皇失措的关上院门,话音未落,镖局大堂便燃起了冲天火光。 看来是劫镖那伙人来了! 第39章 火烧不尽 【本次反转剧情:瓮中捉鳖,评分a,获得剧情分6分,突出表现:无,剩余剧情分:31】 【剩余剧情分大于30分,开启剧情难度评分功能,开启各项剧情兑换功能,根据当前主线难度,各项剧情兑换分数各有不同,请宿主酌情兑换。】 【当前剧情:世界切片,难度:s】 【反转剧情:0,消耗10分/次】 【探索剧情:0,消耗3分/次】 【万法映照:0】 【万灵映照:0】 龙湖局大门被一脚踢开,实心铁木哐当一声散成木屑。 铜钱道人从一众修士中走出,袖间甩出两贯铜钱。 两贯铜钱落地无声,随着财气的注入居然像有了灵智般,左扭右扭几下,立刻化作两条小蛇,呲溜一声就消失在镖局错综复杂的门户中。 放眼望去,龙虎镖局已经空了。 显然那两个镖头回来过,只是这偌大的龙虎镖局,居然一个人也没留下,莫非他们不想拉几个替死鬼拖延时间或者垫背? 思索之际,一只飞鸟轻轻搭在铜钱道人低耸的肩上,这是传音符。 “大人,后门有散落的灵石,他们应该是从后门走了,我们正在追击!” 小鸟消失的同时,两条暗黄色的铜钱小蛇从房梁落在道人手中,铜钱散开,似乎组成了某个具体方位的卦象。 铜钱道人收回铜钱小蛇,向一旁筑基后期的修士道: “你带两个人从后门去追,其他人随我去内院搜货,内院中有财迷心窍毒的气息,想必是金从武急于敛财,没来得及走。” 铜钱术·贪欲火 铜钱道人随手甩下一点火苗,眨眼间就已经烧至几丈高,倘若有人躲在暗处,不小心沾染了此火,哪怕一点,也能随其贪欲越烧越盛。 配合财迷心窍毒,火势几乎不可浇灭。 几人都是筑基修士,运转步法,片刻之间就到了内院之中,火势快要蔓延至此。 打开院门后,铜钱道人却是眉头一皱。 金从武居然死了,那歪脖子树下还留了一堆各式财物,灵石倒是不见有。 几个筑基修士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是没有什么收获。 铜钱道人展开魂识探索半晌,仍旧是没有探出其他人的踪迹,大抵是那个二镖头杀了金从武,带着灵石从后门逃走了。 金从武中了自己的毒,被筑基初期杀了也并非不可能,只能说蛇鼠一窝。 以铜钱道人筑基后期的魂识,他自然不会认为一个筑基初期能瞒天过海。 只是这二镖头若是贪财,为何只拿了一堆下品灵石,没取走这堆宝物。 铜钱道人不放心,神识再次扫过,又翻开了财宝,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 月光之下,树荫更加晦暗不明。 罢了,左右不过是个筑基中期建起来的镖局,能有什么本事,更何况那件东西如此宝贵,绝不可能交给这三流镖局。 “看来那两人的确是从后门逃了,贪欲火已经烧过来了,要是沾染半分,到时你们也有一顿好受。” 铜钱道人袖袍迎着火风猎猎作响: “赶紧与仙官大人汇合,通玄镖局可是有那金丹中期的通玄道人坐镇,仙官大人一时间也奈何不得。” “好的大人。” 不多时,铜钱道人已经消失在原地,而那贪欲火随风围困了小院,灰烬纷飞,熊熊烈火极速席卷而来。 “走远了!” 歪脖树下的阴影一阵扭动,两个人形出现,正是来不及离去的言安与程月明。 这铜钱老道终究是大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言安的元魂远在他之上,更没想到言安有勇气在大火之下藏匿,甚至硬生生忍到几人走出了十几里才现身。 好在是个上品匿影符,时效还行,若是中下品的符箓早就暴露了身影,他还不太想用出虚雷引,毕竟太过消耗灵力。 只是这火也烧来了…… 言安刚想运法灭火,却看到火势在离他们几丈远的范围就停滞不前了,甚至肉眼可见的烟消火灭。 周遭皆是火烧余烬,只有歪脖子树周遭安然无恙。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 狗系统好样的,没丢份。 言安立刻兑换并使用一次探索剧情,却见短短一句打油诗浮现眼前: 【歪脖树应藏秘宝,火烧不尽真乾坤】 又打谜语?! 言安有些恼了,但又不能拿这狗系统怎么样,只能沉吟几遍。 歪脖子树?火烧不尽?难道是要把这树给它劈了不成。 言安这边磨刀霍霍就要动手砍树,程月明却突然拦住了他,摇头道: “火烧不尽的,便是离原草,离原草便是这颗树。” 坏了,这姑娘莫非真摔坏了?这歪脖子树他可是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是草。 程月明见言安不信,气鼓鼓道: “离原草不惧世间火,寻常火焰更是不能近其身,哪怕奇火烧去许多,也是春风吹又生的,因此备受修士追捧,但离原草最擅隐化身形,百年就可成树,千年更是可以化为人形,你若是砍下去,就是没了一株百年以上的离原草!” 程月明这气呼呼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自家小妹,言安不由这样想着。 “……听姑娘一席话,颇有道理,言某暂且相信,只是这离原草要如何带走?” “月明!” “好好好,月明,这离原草该如何带走,那铜钱道人说不定还会折返,此地不宜久留。” 程月明却是摇头,正当言安以为她也没办法带走时,她开口道: “铜钱道人不会回来的,他已经……他会死在通玄镖局那位,金丹后期的通玄道人手上。” 什么?金丹后期? 方才言安听得一清二楚,铜钱老道明明说通玄道人是金丹中期。 况且铜钱老道还没走出多远,这姑娘怎么就说这老道已经死了?还是已经死在通玄道人手上? 虽说程月明改口了,但她这话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终于,言安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 “月明,方才可是摔到脑门了?” “没有!” 程月明鼓着腮帮子,娇憨的怒气不仅没有吓到人,反有种莫名可爱之感。 “笨言安,月明不理你了。” “好好好,那我便将这离原草连根拔起带走作罢。” 言安无奈,手中魂法运转,刚贴上树皮却见一股深不见底的吸力传来,随着灵力的灌注,这歪脖子树就这么眼睁睁的化作了一棵碧蓝小草。 我草?这还真是草。 “是言某见识短,光腚看人——有眼无珠了,月明姑娘莫要往心里去,哈哈。” 言安笑着打了个圆场,程月明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只是片刻后,慢慢低下眉眼,掩去了惆怅。 言安轻笑一声: “月明姑娘怎么了?可是言某惹你心中不快了?我这就脚底抹油,麻溜滚如何?” 程月明摇摇头,看着言安,似乎犹豫该不该说,眼中透着不舍。 “月明姑娘,有话但说无妨,言某人并非什么小肚鸡肠之辈,被骂几句不会往心里去的,莫要祸及爹娘便是。” 言安眼中真挚不似作假,程月明总归是舍不得言安,终于开口道: “言安……你真的没有想起吗?为何在这,所用的神匠山技艺又是从何而来?” 第40章 世纪唱片 为何在这?从何而来? 什么意思? 言安穿越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如此困惑不解,他脑海中塞满了疑惑,此前从未察觉的疑惑充斥了脑海。 为什么要这么问?他本来就是龙虎镖局的人啊,父母拼尽大半辈子,供他修炼至练气期,然后侥幸入了龙虎镖局,结识了一大票弟兄。 风里来雨里去,他突破筑基,但为了让金从武放下戒心,一直没有显露。 这次走镖,同时居然有几十个镖局,连通玄镖局都惊动了。 那可是号称镖局之宗的通玄镖局,有金丹期修士坐镇的镖局,哪怕龙虎镖局也算独树一帜,但在通玄镖局面前,也不过海中沙砾而已。 金丹与筑基,霄壤之别,哪怕是假丹境的修士,在金丹初期修士面前,也绝不敢称半步金丹。 入大境界之前,绝无半步之说,倘若真以为巅峰差一大境界是半步之遥,那无异于自掘坟墓。 毕竟终究是个筑基,终究是个蝼蚁。 这次走镖十分特殊,他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不仅以金从武的名义委托六符门炼制了十几道上品符箓,还特意去了一趟聚宝阁。 他去到了聚宝阁,就是想要置办几个厉害的防身法宝给兄弟们,毕竟这次走镖非同小可。 是啊,龙虎镖局的弟兄们,跟着他走了大大小小几十次镖,十几载同吃同住、生死与共,他怎么可能带兄弟们送死。 可是之后呢? 他买来的法宝呢? 花了多少银两或者灵石? 掌柜说的是什么? “客官此名甚好,那便借于在下一用了。” 借名字是何意? 后面的事呢?怎么不记得了?他怎么直接就到六符门面前了,怎么直接就接到了方符师的符箓了? 还有,他金丹期元魂从何而来? 脑海中那些鬼斧神工和炼制符箓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自己领悟的?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此绝妙的道法,如此怎么可能是他自己顿悟,这般上乘的符箓技艺,应该是谁的呢? 应该是方符师的吧,可是为什么会在自己记忆中。 【已录入异能序号40:世界投影/海市蜃楼】 【将平行世界的切片,投影至施术者本身所处世界,只要切片内的所有人按照这个虚假世界投影走下去,分毫不差,那么这个海市蜃楼就会变成当前世界的真实部分,施术者即可盗取剧本角色身份】 言安头疼欲裂,强烈的割裂感随之袭来,无比痛苦的抓挠着头颅,鲜血从发间指间流淌而出,面目狰狞扭曲,仿若恶鬼 程月明被吓了一跳,瑟瑟发抖的退后。 他,好像被换走了一部分。 “兑换反转剧情,快!” 【反转剧情兑换成功,剩余剧情分:18】 【是否使用反转剧情?本次主线内兑换的剧情仅可在本次内使用。】 “用啊,快用啊!!” 【反转剧情使用成功!本次探索剧情由“世界切片”反转为……】 【吞名之诡】 【剧情难度评分降低至:a】 记忆如潮水回涌,他不是言镖头,他是言安,他也是方留年。 程月明瑟缩着,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几句话的功夫,言安就变了,他的眼里好像要打雷了一样,一下子冷得就像静谧冬湖里的水。 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那样,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对了,不是换了个人,她感觉,应该是她认识的那个言安被藏起来了,藏的很深。 深到再也见不到了。 言安沉眉闭目,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紫金弧线。 崇隆! 登时,万籁俱寂,夜明如昼,紫金虚雷如天穹利剑直刺大地!高耸入云的紫金宝塔从天而起,洞穿黑色穹窿,撕碎无光暗夜! 顷刻之间,程月明身后不足三尺远的土地被涤荡一清,方留年灰溜溜的身影从中滚出几圈。 “真是可惜,既没有学到阁下的炼符技艺还丢了原本的身份。” 方留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颇为温雅的向言安作揖,含笑道: “言镖头,久仰大名,可惜此前久仰错了名字,哈哈。” 言安双目阴冷骇人,丝丝雷芒在其周身游走鼓荡,杀意如巨涛汹涌: “你是谁?” “这并不重要,言安,我可以是你,可以是镖师,可以是符师,可以是掌柜,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有一个好名字。” 方留年笑容可掬,又惋惜道: “可惜,方某并没有取得神匠山的功法和记忆,不过总算是得了个好名字,这实属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方某也甚为满意,便在此拜谢言道友了,后会有期!” “今日,你走不了!” 紫金雷电再次砸落,威势更加! 方留年不闪不避,却是鞠躬,嘴角噙着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万一呢?” 虚雷轰然直落,足以灭杀元魂的雷力毫不停歇的倾泄而出,直至方圆成焦土。 方留年所在之地,灰烬随风而散,露出一片小巧玲珑的皮影。 言安眼中寒意森然,显然他也不认为这一击杀死了方留年。 【系统已录入异能序号38: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虽然是万一,但只要发动者信念足够坚定足够害怕,那么其不想要的事物就会更有可能成真。 这是个极其违反人类心性的事物,方留年在极有可能丧命在虚雷的情况下,居然就怕自己万一能活下去的情况。 贪生怕死,可以说是所有产生了灵智的生物本能。 方留年这个怪物,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但是按照世界投影的限制,同物种投影又更加贴合。 虽然某个平行世界,他言安的确是龙虎局的镖头无疑,可他方留年,已然不知道吞食了多少人的名字,早已不是人了。 或许,正如系统所言,方留年是那【吞名之诡】。 言安从灰烬中捡起那枚皮影,是方留年的模样,打开一看,写满了自己的笔迹,并且是前世的文字: 言安,你的世界真是太精彩了! 那里的每个人、每件事甚至每个东西都是那么的、那么的精彩! 他们都有着无比绝妙的名字,有的黑,有的白,有的竟然红得发烫! 有的概括了他们悲惨的一生,有的却浓缩取名者的一生,有的甚至传唱千古! 这太妙了! 作为报答,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记得没错,程月明的确是个货镖,只不过它被某位修士做了手脚,从你的记忆残片中,我得知,她的称呼应该是: 异能序号20:世纪唱片/青花瓷 第41章 了却尘缘 【本次反转剧情:吞名之诡,难度a】 【评分d,获得剧情分1分,突出表现:无,剩余剧情分:19】 方留年,极其可怕的后患。 他不仅得到了属于方留年的身份,也得到了自己前世今生的部分记忆,更有可能知晓了系统的存在。 倘若方留年真的得知系统的存在,那他很有可能想到办法,规避系统的感知,将言安身边之人一一吞噬,而言安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世界投影之中,进而完全任由方留年摆布。 世界投影不同于迷惑人心的秘法,它是真实存在的世界的一部分,方留年只是将之投影覆盖了当前的世界,两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本就是千真万确,也就从根本上算不得真假难辨。 寻常破幻法门,怕是根本奈何不了。 这次是因为程月明的存在,那下次程月明不在,亦或者,程月明所说的话,就能确凿无疑了吗? 言安不会愚蠢到将自己的命数,掌握在他人口中,这也是他如此厌恶天道道痕的原因。 天命难违,真是个狂妄又可悲的借口。 倘若真有什么天意,去细细钻研过每个人的一生,什么喜怒哀乐,什么生离死别,都将其预先设计好了,随后又是各种玄之又玄的布局,百般离奇曲折的故事。 那这未免太过无趣,太过狂妄了。 掌中所握,方为我命。 观方留年的表现,他并没有夺得自己身上的异能,甚至那枚魂戒都还在自己身上。 应该是他事先伪造了方留年,这个虚假的身份让【吞名之诡】吞下了假名,极大程度的避免了言安这个真名的身份流失。 也罢,本就不便以言安示人,毕竟烛阳仙官的海捕文书尚在,不过也不能再用方留年之名,这个假身份在世界留下的痕迹越多,方留年就越真实,越难以拔除。 他隐隐觉得,宣城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此行前往宣城,必须要有足够的保命手段。 回仙境,带上温含章。 打定主意,言安准备再入仙境,然而身旁人一直低声啜泣着,扰人烦。 不知怎的,他看程月明好似长高了些。 程月明,程月归,如此相似。 言安很难不将两者联想到一起,只是目前来看,程月明暂且没有伤人之心,比之程月归更是人畜无害。 言安伸手准备将她带走,程月明却是一把甩开,泣不成声道: “月明……不认识你,月明后悔了,你把言安还给月明。” 言安眼底情绪不明,低声道: “随我走罢,言安会陪着你。” “月明不跟你走!你会逗月明笑吗,你会保护月明吗?你不会!” 程月明说得幼稚,却无比真切,好像言安已经这么做过了一般。 言安知道,这是世纪唱片的能力,虽然他不清楚程月明目前的状态,但他了解世纪唱片这个排在20的异能。 程月明口中关于今后的话,极有可能是在她看来已经发生之事。 也就是说,此后的某一刻,他言安的确未能保护好程月明。 甚至,言安心里也十分清楚,若是因程月明招来什么祸患,生死边缘,他定然会将她弃之不顾。 但是现在,言安多了一部分原身镖师的记忆,不知怎的,总觉得程月明像极了自家小妹,根本狠不下心来。 这种感觉,言安并不稀罕,甚至还有些厌烦。 为了去后顾之忧,言安沿着所剩不多的记忆残片,终于在一处极为偏僻不起眼的村落中,找到了镖师原身的老家,看到了正在劳作的爹娘。 “言儿?!” 言母打开门,看到了言安,颇为惊喜的拉起自家孩子的手,沧桑的脸庞难掩慈爱。 言母不由分说的拉起言安,边往屋内走边高声往唤道: “老头子,言儿回来了!” 言安本打算留下一笔银两就走,可此刻看着言母舐犊情深的模样,竟鬼使神差的没有松开手。 “言儿回来了啊?” 院内简陋的木门被推开,言父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仍旧精神矍铄,健步如飞的走到言安身前,满眼欣慰: “一年不见,言儿如今长的是比院前那颗牙枣树都高了,镖局不忙吗?今日怎么有空回来探望了?” “不忙……” 两老热情却不生分,倒显得言安有些格格不入了,可是他们甚至不知道,言安并非他们的亲生儿子。 甚至就在前几日,他们与言安本该互不相识。 话未说完,衣角被人扯了扯,原来是个及笄年华的少女,柳木发簪,干净的脸颊透着一抹欣喜,眨巴着眼: “阿哥,你回来啦,有没有带东街的豆糕儿?” 话中不无期盼,原身那镖师的确每次回来都有买豆糕,言安意不在此,自然不准备顾及太多。 “阿哥今日赶路太急,希儿莫怪,明日就去给你带来。” 言希扁了扁嘴,腮帮子气鼓鼓的: “不要,就今天,晚了就没了。” 不得不说,程月明的确像这言希小妹,两者生起气来都是个小仓鼠儿。 “小妹乖,明日要多少豆糕都好,哥哥今日赶路乏了,还得歇息会。” 言母闻言,顿时心疼得不行: “言儿啊,小妹就是馋嘴惯了,你且回屋歇息,娘去下些面食。” 言母说罢就起身,还瞪了言父一眼: “老头子,都怪你平日里太宠着小妹了,什么都由着她,养了这性子。” 言父没有承认,拌嘴道: “下什么面,言儿都辟谷三年了,再说如今希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多吃些总归是好事。” 言希吐了吐舌头,有了爹爹撑腰颇为狗腿子的附和着言父: “就是就是,阿娘只惦记哥哥,都不管我了,连哥哥回来也不喊我一声,哼,日后豆糕不分给阿娘了,爹爹好爹爹吃。” “唉哟,你们两个啊……” “希儿错了,阿娘吃糖,嘿嘿。” 言母正想生气呢,忽而被言希塞了一颗自己最喜欢的蜜饯,就这么堵住了言母还想继续下去的唠叨。 言希俏皮一笑,拉着言母的手晃了晃,言母终于是忍俊不禁,宠溺的刮了刮这丫头的鼻子。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儿,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拌嘴,言安心中也不由升起几分暖意。 是啊,毕竟在他们眼中,言安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就是那个哥哥,而关心自己的儿子、向自家哥哥撒娇,本就是理所应当。 言安也不由放下戒心,毕竟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一家子都是凡人无疑,自己又何必如此拘谨。 一家子聊到夜深,二老明日还要下地干活便早早闭门安睡。 如往日那般,兄妹俩看月叙旧,山中微风徐徐,拂过面颊,颇为舒适。 “阿哥,爹爹不说想你,平日里可是比阿娘还经常念叨你呢,我看他还留着你买的护身符呢。” “是啊。” “阿哥,你不在的时候,隔村上学堂的二狗老是逗弄我,不过阿娘帮我说了他一顿,他老实许多了。” “明日阿哥再替你教训一顿。” “不用的,二狗没什么的,阿哥,你都二十好几了怎么还不讨个媳妇,希儿还要当姑姑……” 言希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少女低浅的鼾声渐渐响起。 言安翻身下床,将银两藏在了二老能发现的角落,方欲起身,却察觉到身后一道极长的黑色人影,将他笼罩。 “阿哥,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希儿也要……” 言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 原来是言希,言安松了口气,摇头道: “无事,哥哥打坐休息便好,希儿回去睡吧。” “哦,好叭,希儿回去了……” 言希迷迷糊糊的,准备回笼觉: “阿哥不准偷吃哦。” “嗯,快去罢。” 言安拿出纸笔,还是留封信罢,免得二老担心。 爹娘敬启 孩儿言安 …… 浓墨糊住了白纸,言安只感觉脖颈突然传来一丝寒意,短匕直抵咽喉命脉,冰冷的话语,一字一顿,宛如索命恶鬼: 你 是 谁 第42章 你是谁 匕首上不知沾染了什么,居然能轻易破开了言安的护体灵力,一丝血迹已然随着阴寒的刀刃流淌而下。 嘀嗒…… 血滴滴落地面,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言安双手平举至肩,面色不改道: “你又是谁?” 言安没有回答,反而质问言希,身后无比熟悉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夺舍邪修抑或是易容修士?回答我,否则三息之后我就立刻杀了你!” 言希冷然嗤笑,又道: “还有,你别想着动用自己那所谓的秘术和下三流手段,在这个地方,入夜便视同一律,都是砧板鱼肉。” 言安脸色有点难看,正如言希所说,他的灵力与魂力不仅毫无反应,甚至连煅手这般烙刻在骨血的印记,也消失不见。 就连系统,没有显示进入到剧情,也就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也就是,并非是言希破开了言安的护体灵力,而是本身就未曾展现。 “三!” “……” “二!”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言安,就是龙虎镖局的镖师,你若是杀了我,也就意味着言安彻底死去。” 言希发现不对却没有立刻杀他,说明言安身上定然有什么让其顾虑之物。 当然,也有可能是言希并不想失去言安这个哥哥,不过言安不会寄托在这么可笑的理由上。 如言安所料那般,言希的匕首没有再度深入,言安继续道: “我既不是夺舍邪修,也没有经过易容化形,我本就是这副样貌。” 是啊,在这个地方,入夜之后,他怎么可能继续伪装,可他…… 言希思绪混乱,始终紧握的匕首不由得稍微一松。 言安的目光骤寒,靠近匕首的手掌突然发难,猛然抓住匕首锋刃,随后另一手如鹰爪般擒住言希细小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甩! 嘭!咣嚓! 木桌四分五裂,电光火石之间,言安已经手握匕首,居高临下的踩住言希。 “你不该多问,我也不该多事。” 掌心疼痛感无比剧烈真实,在言安动手的那一刻,言希也立刻反应过来,猛然发力便要将言安脖颈刺穿,但是匕首终究只是嵌入了手掌中,再难寸进。 言安面无表情,用破布缠好了手掌。 他的想法是对的,在这地方言希同样也没办法动用其它手段,那么他自己本身就是优势。 事实也正如言安料想那般,凭借更强的体格力量和更为狠戾果断的心性,硬生生拼着断掌血溅的下场,言安将匕首握在了自己手中。 受伤的手掌渐渐麻木,但并没有继续淌血恶化,看着言希誓死不屈的神情,怪异又突兀,这并非是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几岁孩童身上的神色: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你哥哥?” 言安并没有直入正题,他并不指望言希会透露多少可用的消息给他,既然言安对她意义非凡,那么就以自己为突破口套话。 少女的双目中凶光毕现,居然充满了怨毒和愤恨: “因为言安绝不会忘记买豆糕给我。” “为何不会?” 言安不相信,就凭一块豆糕,言希就能如此断然的否认自己,他与原身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他就是原身,只是突然多了很多元魂记忆与其它。 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显露在外,况且言希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光凭言行举止哪能看出差异。 言安笃定言希没有识破他金丹期元魂的修为,更没有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对他用过搜魂的法术。 否则,她绝不会多问抑或犹豫,比起夺舍邪修,他的前世今生更为邪异。 只是凭借区区一块豆糕,就认定眼前一模一样的人不是自己的哥哥,这未免太过荒谬了。 “哼,你以为那只是豆糕?” 言安顺着话头继续道: “不是豆糕那是什么?” “难道在阁下眼里,真把我视作十几岁的孩童了?” 言希嘴角勾起一抹阴冷不屑的笑,继而愈发开裂,常人都无法企及的弧度,咧出了恐怖的血肉,癫狂无比,疯了一般大笑道: “哈哈哈!你既然踏入此地,居然也不知这是何地,看来只是个外乡人,但是你身上也有黑潮之息,那就永远!永远的困在此地吧!死也无法解脱!” 刺耳的尖笑几欲凿穿双耳,言安手起匕落,了结了小妹言希的生命。 直至死亡,言希那双怨毒的眸子,依然死死盯着言安,仿佛永不瞑目的厉鬼。 言安望向窗外,夜幕如墨,月光苍白,原本寻常无比的月夜景色,此刻却让人不寒而栗。 程月明安置在村落之外的酒馆,虽然失去了世纪唱片的预知优势,但也暂时不用担心会落在这诡异地方之中。 古怪的是,言父言母的房门,此刻依然紧闭着。 兄妹二人在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桌椅都全部砸碎,甚至连言希那般,恶鬼索命一样的尖利狂笑,都没有惊动二老,小小的木门丝毫未动。 哪怕睡得再死,如此动静也足以吵醒两个耳目清明之人。 除非,他们从未入睡。 言安不会蠢到去打开房门,他慢慢的一步一步退回房内,未伤的手紧握匕首,屋门被缓缓推开。 他带来的包袱,已经没了。 言安掌心瞬间渗出冷汗,刺痛的感觉再度袭来,呼吸也不由急促几分。 几张上品符箓也罢,那些灵石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当,就这么没了? 眼下也不是担心得失的时候,言安一脚踩上书案,准备翻窗逃出。 放眼望去,窗外黑暗之中,传来了令人发指的咀嚼声,似乎还伴随着咽喉堵塞,难以咽气的沙哑喘息。 嘀嗒嘀嗒…… 一滴又一滴粘稠的液体,落在言安粗布包裹的手掌,逐渐渗透其中,热得发烫。 借着月光余晖,言安看到点点妖异赤红藏在黑暗中,仿佛无数双兽物竖瞳,一动不动的盯着,就等着他翻出窗外半步。 言安悄无声息的收回了目光,慢慢退回屋内,四处翻找许久,只能拿了两把菜刀做防身用。 绕过狼藉的中堂,言安握住老旧的木栓门把,轻而易举的拉开了。 可是,大门紧闭,怎么也推不开。 并非是纹丝不动,而是有一股力气刚好比自己大上半分,推开稍许,又被死死地摁回来。 言安转身,看向二老房门。 第43章 破局 偏远的村子被夜色笼罩,细细看去,那月光中,竟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流鸿,缓慢却不停的上升着,汇入黑色天幕。 就像人类不偏不倚的走向死亡。 安静的村庄没有犬吠抑或鸡鸣,偶尔有什么打破寂静,也只是几个怪鸦发出的凄厉惨叫,好似模仿着什么。 尘土之中尚且弥漫血腥味,烛火熄灭后漆黑一片,愈发刺鼻,凌乱不堪的中堂杯盘狼藉,破裂的木板掩盖住一具瘦小身躯。 血已经流干了。 匕首照出一张二十出头的脸,面容阴沉如水,正是这具瘦小身躯的哥哥。 种种迹象,让言安不得不怀疑,有某位藏在暗中的修士,正在操纵这里的一切。 也极有可能不止一位,毕竟这村子占地足足百亩,若是连上前后山,更是近千亩。 而那豆糕,就在山另一边的村尾。 不对…… 言安又发现一件怪事,他居然不记得这村庄的名字,无论他怎么回想,在原身的日常或者与村民的沟通中,都没有提及这个村子的名字。 记不住定然是不可能,毕竟上千村民上千口舌,不会如此轻易遗忘,难道之村庄本就没有名字?亦或者村庄的名字被某种秘法神通给抹去了。 在言安记忆中,的确有一项异能可以做到这种事情。 序号29的异能:健忘症/痴人 健忘症再初期,表现得与寻常人一般只是见事就忘、过目不记,然而当健忘症的异能开始显现时,荒诞的事情便出现了。 健忘症异能者,当他们在睡梦中忘记自己受过伤时,次日凌晨,就会痊愈如初。 一开始,总部还会将这类人归在自愈能力较强的异能中,但接下来,健忘症异能者的更高阶段表现,让所有人心中忐忑不定。 集体性失忆事件与反抹除事件 反抹除事件,其实是集体失忆事件的总体现,当健忘症患者忘记某个文字抑或某个声音时,那么相对应的,其异能范围内,这个文字与事物将会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异能者总部尝试过,进行范围外健忘症异能测试,譬如简单的纸笔对照,或者特制的异常事件记录仪,甚至异能对抗…… 终于,结果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并且在此之后,总部甚至禁止了对健忘症异能的所有测试。 因为健忘症异能,甚至影响了记录载体本身,可以说是——传染,健忘症再次不知不觉间传染了所有记录人员及载体。 他们甚至忘记了总部的存在,导致总部一度沦为违章建筑,甚至是总部部长亲自办好的拆除手续。 几乎就要被爆破拆除时,还是队长依靠异能量级的碾压,强行复原了遗忘的事物。 不敢相信,如果没有队长,总部很有可能早就消失了,甚至从未有人记得异能者总部的存在,因为任何载体都已经被改写,或者干脆消失了。 如今境况,言安很难不联想到健忘症或者说痴人,这个无比棘手的道法,倘若真有修士掌握了这种秘法,哪怕只是筑基期,言安也万万不敢与其正面交锋。 他元魂中有太多不能忘却之事,虽然如今不过是些许迹象,似有所指,但言安也已经将之纳入思量的范畴。 言安掏出匕首,一笔一划,在右手小臂深深刻下六字。 在总部遭遇之后,他清楚健忘症有主观意识形态,并不会抹去目标的非相关记载。 而这六个字,在这个世界只有他言安能够构建联想。 难道村子无名,是与二老有关? 既然言希这个及笄女子都如此怪异,那么言父言母,二老在村庄中土生土长者,又岂能是善类。 如今,已然没了退路。 言安将匕首藏在袖口,向着二老的内室慢慢走去。 不过几步之遥,言安好似走了半日。 轻叩木门三声,长短不一,二老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村中都是用一式的木栓,原身为了幽会心悦的女子,没少撬门。 索性言安抬手,循着记忆那般,上上下下一番,再细细鼓捣一阵,就门户大开、畅通无阻了。 不得不说,言安的手法娴熟极了。 言安附手门上,轻轻一推,预料中的阻力并没有出现,意外的毫无阻滞。 嘎吱…… 木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言安浑身紧绷,时刻警惕着,随后在明灭可见的烛光中,二老的内室,尽数收入眼底。 斑驳的墙,倒挂的福,开得几近屋顶的天窗,何况还有几根漆树杆子,横竖不一的拦住了言安的念想。 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卧。 潮湿的气味让人不适,借着昏暗烛光,言安跨过门槛,走入了二老的房间。 床上黄灰帘子是落下的,言安瞧不清二老在不在床榻上。 他没有作声,指间弹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尖利木屑,木屑穿透了帘子,隐没在帘后的灰暗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言安心下一沉,看向了桌旁烛火。 他没耐性跟这一家子诡怪解谜,抬手取来了烛火,准备一把火烧了这屋子。 哪怕现在鲁莽行事,极有可能让自己的处境陷入死地,但他明白,若是这般被消磨下去,迎来的只会是绝望。 当事情已然超乎寻常,那便只有打破常理才能打破死局。 言安将书纸撕碎,将灯油撒在书纸堆叠的木案旁,随后将灯烛丢入。 刹那之间,火光大盛,书案也被火舌瞬间点燃,床榻纱帐被火舌燎成飞灰,露出其中一床褪色的红花绣双喜大被。 榻上果然无人,只不过放火难救,火势借由一床大被,猛然窜高至屋顶。 只是言安避开火舌的一瞬间,他余光突然察觉,脚下踩着两道瘦长且扭曲的阴影,刚好罩住了自己。 从上至下,悬在屋顶。 呼…… 近在咫尺的吐息,将火势湮灭大半。 指间残留的寒冷气息,让言安浑身血液凝滞一般,五指不由轻颤,灯座也脱手砸落在地面。 苍老的脸颊,倒吊的躯体,毫无血色的长舌。 言父言母,此刻正倒吊在房梁,双目泛着妖异的光芒,如夜枭观鼠。 言安口干舌燥,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他甚至忘记了袖口藏着的匕首,就在半只脚踩到门槛时。 咔嚓! 言父言母忽而嘴角开裂,眨眼间化作血盆大口,白色獠牙森然暴涨,四肢已然不似凡人的扭曲,猛然扑来! 与此同时,晨间第一缕曙光刺破黑夜。 第44章 叫不醒的人 言安蓦然睁开双眼,全身冰凉,身下已经被冷汗浸湿,心跳如擂鼓震响。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痛。 左手掌心,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了虎口直到手背,深可见骨,并且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倒透出一股潮息的阴寒之气。 屋顶,悬着又长又破旧的灰布带子,布带下边系着一个铁钩,黄褐的竹篮就挂在铁钩上左右晃悠,大抵藏了不少东西。 雄鸡三声唤天明,晨日斜照梦初醒。 是梦吗? 言安只是一屈指,掌心就传来阵阵清晰无比的刺痛,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这绝不是一场梦这么简单。 小妹言希躺在身旁,呼吸平稳,面色苍白得极不正常。 雄鸡一如往常高声啼鸣着,各种鸟儿在树梢上窜下跳,燕语莺飞,花脂寒露,长林丰草,好不惬意。 外头小院,二老早早就起了,烧柴火升炊烟,包子特有的香味逐渐飘来,混合着山间林野的冷风,格外怡人。 “言儿小希,起早恰莽莽喽!” 门外传来二老的声音,带着怡然自得的笑意 。 多么恬静的日子,昨夜,应该只是一场劳累太久的噩梦罢? 毕竟二老早早醒了。 言安轻呼一口气,起床找了些细纱布包扎好手上的伤口。 他的灵力和修为安然无恙,魂戒与包袱都在书案上,但是独独就这掌心伤口,吃了几颗复元丹,怎么运法也不能疗愈。 回头看向言希,她还未有动静,言安不由蹙眉,伸手探过鼻息,三长两短,不像是还在睡梦中的吐息。 坏事了。 言安眉头紧锁,还在思索对策时,外头忽然传来了言母明显不悦的呼唤: “言希,二狗找你去学堂了,快些起身吃早点了,不然又要挨夫子戒尺!” 随后,一道稚嫩的少年声音传来,半是幸灾乐祸半是逗弄道: “言希大懒虫,天天睡不醒,叫她她不应,喊她也不灵,到时挨戒尺,上课照不听。” 言安迟疑片刻,依心中想法回道: “阿娘,希儿昨夜染风寒了,今日就不去学堂了。” “什么?!” 屋门嘭的一声被踹开,闯进来一个束发年纪,模样黝黑的少年。 少年看也未看言安一眼,小跑着来到床榻边,满眼焦急,看着安静无声的言希,讨好的小声说着: “言希仙子,二狗错了,行行好,别装睡了,到时候我帮你写好课业,只要你不嫌我字丑,我帮你写几遍都行,快醒好吗?” 言安不解,心中困惑愈发深重,只是风寒罢了,诸多灵药可解,甚至能纳灵气入体者,只需要歇息半日就可痊愈。 怎么这二狗反应如此大,若说俩人每日作伴上学堂,情谊深厚,也只能是勉强说得过去。 但言希,仍旧没睁眼,也未开口。 言安顿时感觉不对劲起来,一回头,却见言父言母不知何时已经围在门前,似乎拦住了什么,又好像困住了言安。 言安心下一惊,悄然运转法力,言父眼中居然满含悲凉凄苦,比这二狗有过之而无不及。 “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希儿不过着凉染了风寒罢了,我带希儿去村医那,问脉求药便是了,爹娘这是怎么了?” 言父看了言安一眼,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二狗单薄的肩膀: “孩子,你先去罢,拿几个热乎馒头上学堂,告诉夫子,希儿以后就不去了。” “我不要!” 少年脸上满是倔强,含泪咬牙,哪怕红了眼眶也未落下: “言希就是逗我的!她肯定……对,她就是染上风寒了而已!” 少年转头看向言安,期盼的目光让言安都感到不安起来,但言安仍旧是颔首,向二老说道: “我带希儿去村医那儿罢,何况言儿身上还有不少灵丹妙药,爹娘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且安心。” 二狗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我也要去!” 言父悄悄抹了一把泪,看向言母,近乎哀求道: “或许,言儿真的有办法,孩她妈,让言儿去看看吧?” 言安这才发现,言母从始至终都站在门槛外,一言未发,神色淡漠。 言母与言父和二狗相比,正常得甚至有些太过漠然了,若说言父与二狗像是哭丧之人,那言母就是早有预料的旁观者。 但无论如何,三人都太过反常了。 言母忽而转眼看向言安,不同于凡人老去时浑浊的双目,言母深陷的眼眶中,瞳孔格外黝黑,反而周遭白仁好像就要被逼出眼眶了。 言安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自若的与言母对视。 他心中了然,小妹言希这情况,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昨夜下了杀手,不过言安本就对这一家子无甚感情。 若是此刻二老或者二狗暴起杀人,那他不介意让这一家子一齐躺下。 言安心中古井无波,魂法运转,已然定了杀招,他必须在入夜之前离开村子。 若是不能离开,也决不能对自己性命有威胁的事物,放任不管。 因此,言母看到他毫无愧疚之意,也绝无虚假之心,便转身踏入了屋内。 言母伸出手来,纵横交错的皱纹就像早已干涸的田地,缓缓拂过言希额头,再到少女稚嫩的脸颊,两相对比,更显得言母双手苍老太快。 此刻,言母的双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苍老的脸颊,满是茫然和痛楚。 她不明白,希儿明明昨日,还闹腾得那么欢,这么古灵精怪的姑娘,今日怎么就默默的,再也睁不开眼了。 “希儿?” 低声呼唤,好似恳求。 “希儿?” 声音颤抖,无能为力。 不知怎的,言安也觉得喘不上气,脸颊划过两道水迹,他抬手抹去。 他流泪了吗? 应该是那个早已被替代的镖师,那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镖师,但这绝不会是言安的泪。 “孩她妈,就让言儿去罢。” 言父声音哽咽,没有再多说什么,紧紧握住言希小小的手。 二狗也站起身,尽管涕泗横流,还是一字一句道: “婆婆,希儿说过的,她要陪我一起长大,然后跟言安哥哥一样,一起去外面看山看水,吃很多豆糕,言安哥哥在外面可是很厉害的人,他会保护好希儿的!” 说罢,二狗转头看向高了他半个身的言希哥哥。 言安一怔,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第45章 无名怪村 言母一言不发,径直取下了挂在房梁的篮子,随后在篮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其上灰尘仆仆,大抵是年头久了。 言母轻轻拭去尘土,叹息着摩挲着,最后将木匣交到了言安手中: “言安,你现在带着希儿,把这木匣交给村医李拐儿,你跟他说:二狗以后可以出村子了。” 言安沉吟几遍也不明其中意味,但言母语气无比郑重,仿佛在履行某种生来就有的约定。 言安不经意的摸索着木匣,入手只是寻常木头触感,棱角处还有粗粝的木屑,奇怪的是,言安的魂识难以透入其中,想必是有什么元魂禁忌在内。 言父见言安不为所动,只觉得他是事发突然,不知所措了,索性轻拍言安肩膀,低声道: “去罢,你妹妹会好好的。” 言安颔首,收起木匣,带上包袱往记忆中的方向去,二狗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 言家院落外,便是一道黄泥碎石路,直通村内外,土路两旁都是野生野长的树木,如同低矮的砖土瓦舍,稀疏而参差不齐。 树叶飘落,野草萋萋。 奇怪的是,在言安记忆中,年前邻舍尚且有十几户人家,如今看来,只有零零散散的三四户大门贴了新春联。 其余十几户邻里,不知为何,都是大门紧闭,毫无人烟的模样。 门中望去,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如同言父言母那般。 “二狗儿,村里的青壮都去何处了?” 二狗闻言摇了摇头,回道: “俺也不清楚,爹爹说,到了言大哥这个年纪的人,都想去外边看看,这样想的人多了,村子也就没了人,然后在外头的人都想在外边,这样想的人多了,村子也就没了。” 二狗一脚把石子踢飞老高,砸到卧着打鼾的老黄狗身上,闹得老狗直嗷嗷,二狗躲的远远的,又补上一句: “言大哥算是常回村的人了。” “是吗……” 言安也是祭祀与年节才回,一年回村的次数也不过两手。 “那二狗吃过豆糕吗?就村尾每年只卖两回,而且从来不叫卖的那家。” “那当然,甜滋滋的,好吃嘞!” 二狗眼睛一亮,颇有高谈阔论的架势: “也不知那豆糕是金子还是银子做的,卖得可贵了,但是我爹有面,每次都能捞给俺尝尝,就算俺不想吃,俺爹也硬买来给俺吃呢。” 记忆中,二狗爹就是李拐儿,按理说应该叫他应该叫李二狗的,但李拐儿一直不肯给二狗取个完整的好名字。 或许是贱名好养活,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言安立刻想到了那个可怖的怪物。 【吞名之诡】 现在看来,二狗并不完全清楚那豆糕特殊之处,言安心中暗道,下一刻,二狗却像是埋怨的嘀咕着: “俺爹说,吃了豆糕就不会生病,言希生病估计就是没吃豆糕,不过言大哥,你们家里就买得起一块豆糕吗?我看我爹吃的时候言大哥爹娘都不吃,就言希吃。” “二狗知道那豆糕用什么买的不?” 二狗摇了摇头,意料之内的表现。 李拐儿是村里唯一的村医,可是他平日极少出门,来历也是不明。 有的说李拐儿是犯事的烛阳仙官,被废了修为,来村子避风头的,有的说是某位偷学内门功法的弟子,虽然侥幸入了练气境的医修,但是被流放到凡人的村里。 总而言之,李拐儿好似突然出现在村子一般,并且左右绕不过“修为”二字,定然是有相当的道法傍身。 就是不知道真本事能有多少,假把式又有几分了。 言安本想离开言家后,就直接撇下二狗与言希,运步法离开这古怪的村子,但想到昨夜言希的话,加上难以延伸的魂识。 他心中隐隐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如此简单的离开这村子。 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言安沿着泥土小路一直走了许久,这既是去村医李拐儿的方向,也是出村的方向。 然而脚下的黄泥土路,延伸得极远,仿佛没有了尽头,但李氏宗医那桃木牌匾,还有龙飞凤舞的小诗,依旧在原地。 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蒙尘。 二狗小跑着抢在言安前头,一把推开了自家大门,用村里方言嚷嚷道: “老豆,有人来看病了!” 躺在摇椅的李拐儿,正悠哉悠哉的磕着炒豆儿,被二狗一嗓子吓掉了好几颗。 “没大没小的!” “唉哟!老豆你别打脑袋啊,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打傻了没人养老。” “用不着你养老,活祖宗!” 一老一小拌了几句嘴,随后白布被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撩起,目光自然而然的扫过言安,在触及言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撇撇嘴道: “啧,两个活祖宗,齐活儿了。” 李拐儿也不管言安,鼓捣了一阵,言安不禁开口道: “李大夫,小妹言希染了风寒,来求一副药。” 李拐儿抬眼瞧了一下言安,指了指腾出来的小床,待言希躺在上边后,李拐儿伸手把脉,片刻后,审视了言安一番,开口道: “不像,不像啊。” 言安心中咯噔一下,本以为李拐儿看出了自己并非原身,李拐儿却是接着道: “她这不像是风寒啊。” 言安松了口气,然而李拐突然直勾勾的盯着言安双眼,冷不丁的吐出一句: “倒像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 “大夫这是何意?难道……” 言安话说一半,只见李拐儿摆摆手,打住了言安的话: “你既然也是个修士,我就同你说个明白了,这无名的村子你进来,就甭想走了,它就跟个小妖精一样缠着你,吸干你才会罢休。” 言安一惊,没想到李拐儿如此直白: “还有东西没交予我罢?把它给我,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当然,你也可以试试硬闯能不能走出这个村子,你若能证明自己可以走出去,我李拐儿以名字发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狗也掀开布帘窜了出来,满是好奇的问道: “爹爹,你们要出去哪里啊?” “言希她哥说要出去买糖人玩,等言希好了给她,别找你爹我要嗷,找你言哥。” 二狗扁了扁嘴,眼巴巴的看向言安。 言安索性答应下来,踏出了院门。 “狗儿,你也别盼着你言大哥能给你带回来糖人了,看着吧。” “呸,言大哥比老豆你厉害多了。” “呵呵。” 李拐儿不由冷笑,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的,都巴不得离村子越远越好,到头来,一个都走不脱。 他命贵怕死,可不会违逆那些大人物设下的局。 鬼打墙了…… 言安眉头紧锁,他尝试了半个时辰,不仅连魂识也没办法探测出道路尽头,光靠步法也不能逃出。 蹲在路边的二狗歪了歪脑袋,看着再次出现的言安: “言大哥,你不是去买糖人了吗,怎么从这边回来了。” “忘带银两了。” “好叭。” 言安思索片刻,除却魂法步法外,他便只剩虚雷引了。 试试罢。 第46章 沉渊之地 二狗百无聊赖的拨弄虫蚁,本还任人摆布的小蚁,忽而全部停了下来。 随后,所有虫蚁的细长触角,开始极其混乱的互相触碰着,躁动不安的蚁群随即四处逃散,似乎在传递某种可怕的信息。 日光消隐 天色昏沉 二狗甚至连地上的虫蚁都看不见,大地昏暗阴沉,他不解的抬起头,却发现方圆几里居然都被乌云覆盖。 此刻正值午时,却似夜来风雨。 黑云之中不时有奇光涌现,紫金雷电宛若游龙狂舞,飓风吹得沙石乱走,老树摇摇欲坠,百草尽数折腰。 轰! 方才万里晴空,此刻平地惊雷! 紫金游龙化作擎天巨柱,直坠小小无名山村,某种笼罩小村千百年的力量,将紫金游龙层层消解,无形巨手不停的剥离紫金游龙的鳞甲。 晦暗天地,散落着无数紫金雷芒,如同白日陨星。 这紫金雷龙若有肉身,恐怕早已经鲜血淋漓,可即便如此,紫金雷龙下坠之势,依旧不曾减弱半分。 狰狞爪牙,要将阻碍统统撕裂,只是转瞬之间,就突破了小村的隐形穹窿,从九天之外,落到一名头戴墨色斗笠、手执墨色长剑的修士之身。 紫金之雷环绕在墨剑上,言安一身筑基气息全部展露,元魂与灵力彭湃不止。 蹭! 下一刻,原地只残留着焦黑痕迹,言安的身形已经出现在几十里之外。 出来了! 言安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灵力,哪怕逃出生天,仍然心有余悸。 两次虚雷引合为一次激发,果然破开了无名村的幻阵。 或许,只是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不敢小觑这幻阵抑或禁忌,若是一次虚雷引没能离开小村,势必会引起布阵大能的注意,那么自己必然再也无法施展第二次虚雷引,遑论逃出无名村。 脱困后,言安也不敢停留一刻,即刻运转步法往安置程月明的酒楼去,他提前布下了隔绝探知的阵法,没想到如今成了自己的庇护所。 “布雨司,有只虫子跑出去了,速速处理干净。” “这不是那王行舟的道契吗?这人可不能清扫了,让他乖乖回来便是了。” 言安早已经融入喧闹人群,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等等,自己出来是要做什么的?” 言安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忘了自己在此地要做甚,可是一转眼,看到不远处晶莹剔透的糖人,他立刻明白了。 他是给二狗和小妹买糖人的,言安转身去糖人摊贩,买了两个糖人,伸手摸出两个铜板递给小贩。 这是…… 言安目光一紧,发现右手掌心中刻着极深的六个字,那是只有他认识的文字: 阿尔兹海默症 这是前世老年痴呆症的另一种称呼,这是自己刻上去的? 自己为什么把这几个字刻在掌心,难道是为了避免自己忘记什么?可是为什么不直接去刻老年痴呆症,反而绕了一圈。 难道,自己是在提醒,老年痴呆这四个字不能直接记录吗? 言安立刻联想到了序号20的异能,健忘症/痴人! 直觉告诉言安,此刻就该回村。 可眼下的推断告诉他,他的目的绝对不仅糖人,他忘记了重要的事情,而这个事情正好与买糖人具有一定共通性,所以自己出来了。 但在出村之后,触发了健忘症,导致自己忘记为何出来,反而自圆其说的又要将糖人带回去。 那么,只有出来是他的目的。 言安刚欲动作,忽而浑身一颤,眼中清明再次消失。 “果然,愈是聪明之人,愈是麻烦。” 话音刚落,言安就如同痴呆一般,举着两颗糖人走回了村子。 【滴!】 【检测到剧情:欺世者与盗名者,剧情难度:???,本次剧情评分开始!】 踏入禁忌内,随后记忆回笼,言安脸色由呆愣瞬间变得铁青,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攥着糖人。 被耍了! 此刻,这两个糖人仿佛就是那位幕后大能留下来的警告一般,格外扎眼。 “言大哥,你买糖人回来啦!” 二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打个雷的功夫,还没下雨,言大哥就回来了。 二狗很是没有眼力劲,凑到言安身前扒拉着两个糖人,言安由着他拿去。 李拐儿掀开布帘走出,忽然一僵,看到自家儿子舔糖人舔得不亦乐乎,脸色一阵发红发紫,难以置信的看向言安: “你居然真的出去了?!可是你为何还要回来?” 言安不打算告诉李拐,只是一脸平静的拿出木匣,问道: “二老要我把这匣子交给你,还说二狗以后可以出村子了,这里面,装着什么?” 李拐儿沉默片刻,看到二狗难得一见的笑容,心中松动,叹息道: “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 果然,这小村跟那【吞名之诡】离不开关系,言安已然揭开了部分迷局: “这木匣中,便是藏了一个所谓外乡人的名字罢?欺世盗名,真是好手段。” 李拐儿有些讶异的看向言安,他没想到言安在短短一日,就知道了村子的隐秘: “村中人生来便被困在村中,你们外乡人是不会懂的,既然你能出去,想必也被盗换了名字罢,你是谁?” “我就是言安,或者说,言安是我自己的一部分。” 李拐儿嘴角一抽,不再纠结言安身份: “说吧,你想要知道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入夜之后又是什么东西在主宰此地?豆糕又是什么?” “这里是沉渊之地,至于这是何意,我也不知,我来此地之前,此名便已经持续了上百年,甚至更为久远了。” 李拐儿看着二狗,目光逐渐深远,好似在回忆什么: “入夜,就是进入沉渊之地的蚀梦,那个豆糕,我们修士称之为玉律津,一年之内若是没有玉绿津护体,便只能任由吞名诡怪吸食元魂,然后便是记忆,时间一久,连名字与存在都会完全消失。” “入夜之后,只有修士才能清醒吗?” “对,除了修士,那些凡人入夜之后要么沉沉睡去,要么化作【夜人】,这是凡人由灵魂深处化作的奇物,夜人千奇百怪,哪怕毫无修为,杀力也远超白日,足以对抗夜间诡物侵扰,但已经完全沦为了守村人。” “那也只是凡人罢了。” “哼,你在蚀梦之中,与凡人何异?” 李拐儿不以为然,继续道: “凡人一觉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若是在蚀梦中死去,那么他们只会在某日清晨,发现自己的至亲抑或至爱再也睁不开眼睛,毫无征兆,无法违逆。” 第47张 玉绿津 看来,言希的确是因为在蚀梦中被自己杀死,才致使今晨陷入半死。 “那豆糕,用什么买?银两与灵石我这也有些,虽然不多。” “哼,你真以为,玉绿津是什么路边摊随处可见豆糕吗?在这地方,玉律津就是命,哪怕你有再多的银两与灵石都买不到。” 李拐儿瞪了言安一眼,继续道: “灵元,玉绿津要用修士体内的灵元来换取,当然,也不怕告诉你,以你现在筑基初期的灵元,估摸着不出三日就会完全沦为凡人,到时候,一旦入夜,你就只能任人宰割。” 李拐儿这话摆明了,就算言安想要用灵元买来豆糕,那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言安体内的灵元远超同阶修士,哪怕在这沉渊之地,也能源源不断的汲取灵力,在体内生成灵元。 但所谓玉绿津,不过是赖以苟活之物,这并不是言安的目的,而且说不定吃了这玉绿津,他便再也离不开沉渊之地了。 “你可知沉渊之地的幻阵禁忌,是何人布下的?” 李拐儿闻言,颇为诧异的看了看言安,很是郑重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试图看出言安的过人之处: “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你一介筑基期修为就能够走出沉渊之地,属实让我意外,但奉劝阁下一句,此前并非没有过外乡人出入此地,最后无一例外,都永远留在了此地。” 言外之意,就是让他安分守己,李拐儿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这做出玉绿津的修士,就是个外乡人,名唤梁好名的金丹期修士。” “梁好名……” 言安沉吟片刻,又道: “这大抵是真名罢,金丹期修士又何惧吞名之诡。” 李拐儿点点头,不再言语,言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妹,将木匣交予李拐儿: “这名字,给你了。” 李拐儿接过木匣,手上微微颤抖,郑重其事道: “收钱办事,我会照顾好你妹妹,但最多保她三日,凡人到底还是需要玉绿津续命。” “也好。” 虽说言安对言家并无亲情可言,但他愿替原身做些补偿,斩除余念。 “对了,还有一个办法拿到豆糕,不过此前没人试过。” “什么办法?” “抢。” 李拐儿摸来一根旱烟,悠悠点燃,一口吐尽这些年积郁在心之事: “该说与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差这么一点了,梁好名这个人,最好斗殴取乐,毕竟被困此地如此之久,不找些消遣,早就疯了。” “……” “不过如今看来,倒是不远了,只因为这人搏斗,每次都要自闭法力,独用拳脚功夫与人斗狠,拳拳到肉,次次都要打得体无完肤才好。” 言安思索片刻,自认有些功夫,索性头也不回的离去,准备找打。 这一趟不算白来,毕竟确定许多心中早有的猜想,入夜的确是入梦。 既然是入梦,那不知自己掌握不久的异能黄粱客,能否让自己开辟出一处独立掌握的梦境。 但昨夜入梦时,自己毫无察觉,并且带来的伤痕无法恢复,可见蚀梦的层次远在普通黄粱客之上。 或许,蚀梦本身就是多种异能/道法的结合。 思绪万千之际,已然到了梁家院前,院中传来磨练刀剑的霍霍声。 此前,原身也买过豆糕,只可惜原身残存无几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梁好名此人的画面。 这名字,让言安不由得想起前世,那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 “在下言安,前来求赐玉绿津,用灵元换取,还望梁前辈予以方便!” 一阵叮当哐啷的声音响起,半晌后,院内传来一道极不耐烦的女声: “已经过了时候,玉绿津不卖!” “在下愿与梁前辈切磋一二。” “哟呵?” 闻声而来的,是位长发马尾的女将,单手拖着一杆长枪,通身暗红,好似沾染了过多鲜血浸透而至。 修长挺拔,神态自若,眉目如画,英姿勃发,处处都流露出不同寻常的飒爽风度。 梁好名,居然是位女子? 霎时间,潜藏的记忆全部涌回,原来原身的镖师功夫,都是经过梁好名指点的。 梁好名嗜酒,但酒品上佳,从不撒疯,常吟道: 未饮太白樽中酒 谁人敢称酒中仙 或许是画面冲击太大,原身将其藏在了心底深处,此刻言安回想起来,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你是……言安?” 梁好名皱了皱眉,长枪不知从何处挑来青铜酒樽,酒樽撒下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你是个被替换了身份的外乡人罢?原主的修为可没有如此醇厚,毕竟你身上岁月痕迹太短了,这么短的时日,薄酒儿郎可酿不成烈酒悍将。” “在下,的确是外乡人。” 难得看到如此坦诚的外乡人,梁好名也不由得高看一番,饶有兴致道: “你是要与我切磋是吧?还想换取那玉绿津?” 哪怕脑中残忍的画面,不断冲击着言安神经,但他仍旧是不卑不亢的抱拳: “正是如此。” “好!有胆量!” 梁好名摩拳擦掌,尽管她感觉到眼前的言安也不过是个筑基小辈,但长久没有活动的筋骨,已然耐不住寂寞了。 只见梁好名随手丢了几个绿团,言安抬手接住。 “这玉绿津可以消解蚀梦伤痕,你且将手上伤势治好,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我欺你有伤在身,其次,我也不会用修为压你,你若是想用道法,大可自便。” 梁好名好话说尽,自然是准备放开手脚打一场了。 言安点头,服下玉绿津,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游遍全身,只不过运法走过一个周天,掌心那狰狞伤口,已然痊愈。 “小子,来罢!” 梁好名将长枪倒插入土,抱臂环胸,等着言安出手。 言安见状,抬手召来雷甲,随后又是燃起四重煅手,脚下步法一并就绪。 他的身形蓦然消失。 半柱香后,言安被梁好名制服在地,灰头土脸、鼻青脸肿。 “虽然没能尽心,但你这小子属实是抗揍,不错!” 梁好名夸奖一番,心情大好,又给了几团玉绿津: “你若是不怕丢脸,之后每日梦醒,来这找我,你若是在蚀梦中能来到我这里,胜过我,我便告诉你如何永远摆脱此地。” 梁好名说得极为诱人,但言安知道,她在蚀梦之中毫无顾忌,只会更疯更强。 “经此一战,受益良多,晚辈日后会来讨教。” 这小辈言辞恳切,不像骗人,梁好名不由得期盼明日梦醒。 待言安将玉绿津带回,已是黄昏。 李拐儿目瞪口呆,他自认见多识广,没想到今日被一个筑基修士屡次刷新。 如此多的玉绿津,这得要多少灵元? 李拐儿看言安这模样,虽然鼻青脸肿但都是些皮外伤,气血旺盛,灵力充沛,脚步依旧稳扎稳打,不见半分虚浮,不像是被取过灵元的样子。 可这模样,也不像打赢了,李拐儿只能斟酌一下问道: “你这是,被姓梁的看上了?” “算是……吧。” 言安擦了擦鼻子,目光躲闪。 第48章 再度入夜 “我这小地方,可用不着如此多的玉绿津。” 李拐儿话虽如此,但心里终归是舍不得这玉绿津,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 “今夜借住一夜,多余的玉绿津就当我在此借住的费用了。” “那敢情好,只要你不出我家大门,不去招惹那些诡物,我还是可以保你平安无事的。” 言安运法疗伤,他可不敢拖着一身伤在沉渊之地入睡,今夜,必须弄清一些事。 残阳斜照,黄昏坠晚。 夜色逐渐浓郁,阴寒气息随之弥漫,天地间,仿佛匍匐着一头黑色巨兽,收敛森寒獠牙,急不可耐却又安静的等待时机。 在恢复伤势后,言安便立刻运转黄粱客进入睡梦了。 白日梦创造出来的梦境中,施术者本身灵力术法不会有丝毫限制,与此同时,白日梦根本无法对梦中人造成肉体的实质伤害,唯有少数针对元魂的法术,可以生效。 言安目前施展的黄粱客,单论范围足以覆盖李拐儿整间泥瓦房,但是并没有将房屋外的事物幻化出来,五感比之蚀梦,也相差极多。 正当言安想要运转体内灵元,扩展白日梦的笼罩范围时,巨大的压力骤然袭来,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他能看到白日梦的颜色急速褪去,转瞬之间,黑白两色直接笼罩了言安的身躯。 灵法皆失,言安再次进入蚀梦,以凡人的身份。 看来,白日梦并没有铸造出自己能够掌握的梦境,以方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蚀梦将白日梦完全覆盖了,亦或者白日梦被逼退进而潜藏在了更深层内。 身旁,作为夜人的言希没有醒来,如李拐儿所说那般,言希被杀死一次之后,她的就已经被吞食了一部分了,只不过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不算太晚。 白布帘被挑起,李拐儿提着一把生锈柴刀就走了进来,见言希安安静静的躺着,不由得疾首蹙额: “果然是没醒,那这就麻烦了,应该是昨夜被吃掉了一部分,不过依理来说,今夜那诡物应该还要来,毕竟一体容不得多魂。” 看到言安扫过一眼自己的柴刀,李拐儿收了收: “你可别打我这东西的主意,要想带防身武器进入蚀梦,必须极为熟悉它的形状与感触,如同手足般自然,你要夺走也用不了几时。” 言安摊开双手,尝试着回忆自己常用的那样武器,片刻之后,感觉手中一沉,再次睁开眼却是李拐儿给他扔了个锄头。 “短短一日,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然是前所未有了,日后再想着带入刀剑,学跑先学步。” 言安掂了掂锄头,这种武器对他来说足够自卫,并不足以改变局势,不过还得多加练习才好。 “只需要觉得手中有,手中便会有?” “大差不差,不过多少人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带进来的也是虚有其表罢了,毕竟外物并非生来就有,自然也带不走。” 李拐儿慢悠悠的拖出一把摇椅,随手摸出烟杆,问过言安不用,自顾自的抽了起来,美滋滋的吐出一口云雾: “在梦里抽,即不花钱也不伤身,何乐而不为。” 言安不再言语,提着锄头,慢慢往紧闭的大门走去。 慢慢一推,打不开,猛然发力,还是纹丝不动。 果然,无论多大力气,这梦中通向外界的门还是打不开。 “费这力气做什么,我在这待了十几年都没跨出过院门,安心待着就行,这梦里能做的事可多了去。” 李拐儿悠哉悠哉的劝了一句,头也没回的继续抽去了,还嘀咕道: “可惜好酒都在姓梁的那儿,摸不出来那瓶逢年过节才能喝的男儿泪。” 言安并未回话,转身看向窗外,那些猩红的眼睛如幽幽鬼火,盯着每一个梦中人。 “梁好名也走不出来吗?” “她嘛,我也未曾见过,大抵也是没走出来过的,否则梦里找人比试拳脚,可比外头好多了,修士变作凡人,各凭本事。” 村子完全被夜色笼罩,圆月朦胧,言安眯起眼,他没有闲心思赏月,而是发现,那圆月之所以朦胧,是因为有许多丝丝缕缕的黑色流鸿,遮住了月。 这些黑色流鸿好似雨,但却是缓慢不停的上升着,最后融入黑色天幕。 这些黑色流鸿,他在斩仙台被黑潮侵蚀后也见过,难道这蚀梦也是黑潮的一部分? 白日之时,言安的潮域之诡的确与沉渊之地产生了共振,但时有时无,也就没有过多考究。 若这蚀梦也是黑潮之中,那么定然有界碑的存在,只可惜现在身处蚀梦,系统又无法带入梦中,谈何共鸣脱离。 这样看来,这蚀梦并不简单,或许并不仅仅是黑潮,还杂糅了其它事物。 “李大夫,你看这是什么?” 李拐儿循着言安示意,向窗外看去,一脸嫌弃言安大惊小怪: “哦,你说这些黑雨啊,就是我们元魂的一部分,没有玉绿津或者灵气护体,就会被这些黑雨带走自己,至于是带走记忆还是名字,全凭天定。” 这黑雨足足有千百道,也就是至少整座山都被蚀梦笼罩了,不止这个小村。 若是不能从内打开,言安便要尝试睡在门外了,虽然是极其危险的事,但若能让黄粱客影响蚀梦,那也大可一试。 言安盯着大门,既然李拐儿说今晚会有诡物到访,他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只要确保的确是在黑潮之中。 “李大夫,今夜这诡物到访,光凭这锄头柴刀能杀掉吗?” “杀?这诡物是杀不死的,只能暂时制住然后趁机取回言希被吃掉的部分,你莫要被它碰到,否则就算它一次只吃一人,也难保你不会被吃下。” 李拐儿瞪了言安一眼: “再说了,如果光凭你我二人肉体凡胎,就能杀死一个诡物?那村子里边这么多人子孙后代,早就堆死那诡物了,杀字真是异想天开?” 果然,杀不死的诡,言安心中隐隐有了眉目,沉渊之地的确是黑潮与某些东西结合产生的。 但不知为何,这诡物似乎远比不上方留年这个吞名之诡,不仅只能吞下一人,论杀力和手段也远不如方留年。 莫非,方留年正是在这群诡物中培育出来的? 有人在刻意制造诡物?!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言安打思绪,俩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大门。 第49章 诡敲门 “那诡物来了。” 听到敲门声那一刻,李拐儿便拿好柴刀站在门旁: “这诡物吞了他人的一部分后,就会遵循这一部分行事,但他们的目的,终究是要吞食,你可莫要掉以轻心了。” 言安颔首,将锄头握在手里,随后轻巧的甩了甩,举重若轻。 尽管这锄头根本不趁手,但李拐儿一眼就看出,言安肯定是个锄地的好手,就凭他那架势,没耕几年地那是万万做不出来。 咚咚咚! “我……是……言希” 敲门声再次响起,愈发剧烈的同时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一团糊的骨肉,不停的搅动着。 果然,门外的诡物并非方留年那般等级的吞名诡,但这学人打精怪模样,仍旧是让人汗毛竖起。 “快些开门让它进来吧,这鬼声音听着怪瘆人的。” 李拐儿说着就要打开门闩,言安伸手制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李拐儿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李大夫,既然凡人会化作夜人,夜人又是由元魂深处念想所化,那除了诡物,应当还有俩人会来寻找言希。” “你是说……” 李拐儿松开手,蹙眉思索片刻后,略带迟疑道: “言家二老?” 言安点头,一个吞名诡还好说,若是言家二老来了,那他们根本无法抗衡,今夜他不是来替言希找回自己的。 “那这门,开是不开?” “开,当然要开,但不是现在。” 言安话音刚落,大门猛然一震,倚门的李拐儿差点就栽倒在地。 “希儿,快跟爹娘回家!” 砰砰砰! 此刻已然不是敲门,而是拍门!每一次都带着巨大的力量,似乎要将门硬生生的砸烂撞开。 这巨力仿佛无穷无尽,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而那扇原本坚固的木门,此刻却显得脆弱无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被摧毁。 李拐儿不敢迟疑,立刻死命抵住大门,浑身上下都在使劲。 “言希,快出来!” 坏事了,这俩人果然来找言希。 居然真是言家二老,李拐儿认出了二老的声音,愣神之际,大门又是猛烈一颤,李拐儿浑身巨震,差点摔了下去。 他没想到,平日里和和气气、轻声细语的两位老者,在蚀梦中化作夜人后,力气大得惊人。 那敲门声如同黑夜惊雷一般,每一下都仿佛要将这扇木门给敲碎了似的。 震颤如此剧烈,以至于整个房屋似乎都在随着拍门而颤抖着,李拐儿的心也随这一声声惊雷颤抖。 每一次敲门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勾起一阵阵恐慌和不安,李拐儿的心都在跟着门上窜下跳。 而如此生死攸关,言安居然还有心思去鼓捣着什么,居然直接将锄头给拆了,木棍从下边抵住门闩,又把锄头巧妙的卡在门缝和木棍之间。 李拐儿急得冒汗,大声吼道: “言安,你在做什么?!它们就要闯进来了,快来守住大门!” “再等等!再等等!” 拍门声愈发急促,木栓逐渐裂开,言安朝李拐儿吼道: “开门!” 说罢,言安立刻跑到言希身旁,而李拐儿也应声躲开,没了李拐儿的支撑,木栓直接崩裂,而那锄头借着破门的巨力,居然将木棍狠扫而出。 嘭! 两道黑影倒地不过一息,触地之际就直直的立起躯体,吞名之诡向言安飞扑而来。 然而言安却在此刻瞅准时机,一把扛起言希,侧身避过诡物,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地冲出门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门外,飞也似的逃出,足足好几丈远。 二老与吞名诡物立刻跟了上去,仿佛嗅到血腥的狼群一般,全凭本能追赶。 大门破裂,一片狼藉。 李拐儿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言安,你才是活祖宗……” 二老的可怕之处,言安深有体会,若不是撑到天亮,他必然已经葬身人腹,遑论如今再加了个杀不死的潮诡,三个言安也不可能正面抗衡。 他沿着泥泞小道一阵狂奔,周围猩红的眼睛亮起许多,数目多到令人毛骨悚然,此刻却并未袭击言安。 这一切都在言安测算之内,大门无法从内打开,只能由外打开。 而这些诡物并不会直接攻击从大门逃出的人,反而如昨夜一般,会杀死想要从窗户逃脱的人,否则二老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抵达李拐儿门前。 眼前熟悉的房屋愈来愈近,言安拼尽全力大吼道! “梁前辈快开门!陪你练武的来了!” 大门猛然打开,梁好名一眼就看见了言安身后,那两个夜人和一个诡物,伸手一把就将言安扔回院中。 “好小子!真有你的,今夜就让你找上门来了,还给我带了三个陪练!” “是不是特别够意思!” 言安喘着气,也不忘调侃: “两个活的留口气!另一个随便揍!” “吩咐谁呢?” 梁好名颇为不爽的回了一句,手上那杆血红长枪可是毫不啰嗦,干净利落的向吞名诡捅去。 言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用所向披靡和风姿绰约形容同一个人,但眼前的梁好名的确做到了。 殷红长枪走如蛇侵,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枪头抖动之间,好似化身为灵动的红信毒蛇,让人难以捉摸其攻击方向。 梁好名使的并非大开大合的枪法,而是干脆利落的杀招,虽然此刻稍有收敛,但却有沙场之上,万夫莫敌的气势。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哪怕言家二老的巨力加上吞名诡的鬼魅身形,三者合围更加棘手,但也奈何不了梁好名。 三者的攻势纵然凶猛无比,哪怕言安也不敢夸口撑过十招,但三者却始终无法突破梁好名的防线,反而被她巧妙地化解于无形之中。 梁好名面色潮红,却并非力竭,而是前所未有的爽快,长枪猛戳再扫,一招一式之间豪放不羁。 余光忽然瞅见酒坛悬飞至顶,原来是言安甩来的美酒。 “好小子!” 梁好名畅快至极,枪舞如风,将那酒坛打碎,美酒如明月清辉洒落,梁好名将之尽数纳入口中,慨叹道: “好酒!好酒!” 言安不由在心中暗叹,梁好名果真还有余力,自己若是想要胜她,怕是比徒手制服二老加一诡更难。 如此说来,梁好名那一身武艺,定然也是同期独步,只不过言安居然未曾听说过这么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实在可惜。 第50章 胜人者 破晓时分,言安在李拐儿家睁开眼。 脑中尽是梁好名所用的枪法路数,两手也不禁随之比划了一招半式,纵然梦醒,言安仍旧不得不慨叹一番。 这般杀伐果断的招式,到底要在沙场上磨练多少岁月? 将二老制服后,梁好名只是在梦中再次点拨一二,言安就夺回了言希的一部分。 纵然吞名诡并不能直接杀人,但在食人的怪术诡法上,简直防不胜防,若非它吞去了言希的一部分就不能容纳他人,那简直就是无法抵御的存在。 毕竟就算是梁好名,也只能利用言希去限制这诡物,根本不敢有直接接触。 言安虽然身负潮域之诡的体质,但也不敢贸然接触,毕竟骗不过梁好名的眼睛,何况蚀梦中有没有潮诡体质也未可知。 整夜酣战后,言安对于制敌与杀伐的运力更为精妙,制敌用七分力气,就绝不会浪费到八分,杀人要用十分力气,如今只需要八九分。 显然更上一层楼。 “活祖宗,你终于醒了。” 门前传来李拐儿的声音,看到言安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由得心惊胆战: “我说言弟啊,以后做大事能不能与我打个商量?你这一声不吭的扔下我去鼓捣那个破锄头,又突如其来的带着言希冲出门,我这一百个胆都要在梦里吓死。” 李拐儿此刻仍然心有余悸,言安却是不以为然道: “打了商量,你就顶不住了,事以密成,说了就怕李大夫你泄气,到时候我们都得交代。” “不打商量也罢,就是这般骇人之事,日后还是少做些罢,不然我梦中吓死,极有可能失禁,若是让他人发觉,我李拐儿一世医名,还怎么见人。” “死也不怕怕这个?” 言安干净利落的捯饬好,又问道: “言希醒了吗?可是与二狗可是去学堂了?” 李拐儿摇头,手中的烟杆拿起又放下,如今可不是在梦外,二狗待会还会回屋里头: “今日学堂先生休沐,言希与二狗去见书湖旁,择菟草花玩了。” “那便好。” 说来也怪,这教书先生被困在此地比李拐儿还久,更是个境界不低的儒修,却始终遵循道义十年如一日的教书育人。 尽管教的都是些浅显易懂的文章,但从未收受束修,生活简朴,比梁好名简直是南辕北辙,也不知是何用意。 言安向来习惯以恶意揣测他人,但若真要对这教书先生捕风捉影,那也都是些莫须有的罪名。 只不过,此人不为钱不为名,难免会叫人不怀好意的揣测,人心如此。 防人之心不可无,井水不犯河水便好。 “言弟上哪去?” “找梁前辈习武。” 李拐儿闻言一乐,调侃道: “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自打从仙牢逃出后,许多诡物都超出了言安的意料,就连沉渊之地这种特殊的存在,也是第一次深入。 看来,不能全然依赖前世的经验了。 依目前来看,沉渊之地应当是此界的元魂和黑潮对抗,进而产生的一种极其独特的秘境,并且会在入夜时出现。 就像,一个清醒梦。 不过既然是在黑潮之中,那么就一定会有界碑的存在,只是不知道这界碑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 地铁站,黑山,甚至是人。 或许梁好名知道,毕竟她说过只要在蚀梦中胜过她,就告诉自己如何脱困。 知之而不为,看来梁好名也有她自己的打算,这个村子中的人都不简单,言安不会轻易托信任何一人。 言安步伐不停,心念沉入系统。 【目前剧情:欺世者与盗名者,剧情难度:???剧情评分中……】 【反转剧情:0,10分/次】 【探索剧情:0,5分/次】 【剩余剧情分:19】 “检测探索剧情。” 【检测中……】 【目前无剧情可探索】 果然,系统也无法在沉渊之地直接指引出界碑,言安虽有些失望,但也在预料之内。 这个杂糅了许多东西的小村,独独少了人气,毕竟都是些留守老人与留守儿童,青壮少见。 言家二老照旧升起炊烟,言安路过院前瞧见言希活蹦乱跳的,便转身离去。 有一事,言安始终未能明白,为何言希并非修士,入夜变成的夜人并不扭曲如言家二老,甚至倒吊在房梁,如同夜蝠。 言希身上藏有非同寻常的秘密,大抵只有原身才知道,只可惜言安并没有寻到相关的记忆。 梁府比之其它村舍,可以说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了,在这山村之中格外引人瞩目。 “梁前辈在否?” 言安扣着梁府门前的门钹,只不过梁府上下照旧只有梁好名一人,多不了仆从。 “这还未到辰时呢,小兄弟便等不及了?” 朱红大门应声而开,言安踏入梁府。 “昨夜目睹梁前辈英姿,寤寐思服、辗转难忘,只求能有前辈十之一也好,习武向来一日之计在于晨,还望前辈莫要怪罪言某叨扰。” “咱左右不过是个带兵打仗的,读过的书不多,听不懂你们读书人那一套套的好话,不过咱言出必行,指点你习武也好与我多打几个来回。” 言安瞧着梁好名披头散发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但又惊艳于她那未经梳妆自成画的容貌。 步履矫健,身姿笔挺,干脆利落的撩起及腰乌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 “咱以前带过不少兵,不敢说都是悍勇如将,但临阵杀敌、以一敌二,那只是家常便饭了,你是个好苗子,咱现在教你的你要牢牢记住。” 梁好名说这话时,格外的平静,与初见和比试的时候,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她似乎想要述说许多,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如同念旧老者一般道: “以前咱手下,有个小将,专使匕首和短刀,这两样东西,在大刀长枪的兵营里头根本不入流,所以这小将此前仅是止步在百夫长,便没能再进。” 梁好名甩了一下长枪,抬手招来十数不同兵器,一齐抛向言安: “来,胜我!” 第51章 自胜者 言安挑了一把剑,这也是自己接管原身记忆前,较为趁手的武器。 份量尚可,言安横剑身前,随后步法与魂力齐动,身形随寒芒一同闪向梁好名。 梁好名侧身欲避,却看到锋芒一转,长剑如峰回路转般向自己横砍来,此刻她眼眸锐利如鹰,两指一伸,将长剑牢牢钳制! “剑者重仪态,矫健有余而杀力不足,十分功夫不能完全发挥,剑乃百兵之君,力更强者可破。” 言安直接将长剑弃了出去,眨眼间就把握了宽刀,身形疾突而去。 “刀者,百兵之师,最擅正面劈砍,以力破敌,比之剑流更适合杀伐。” 梁好名白手接刃,哪怕两手空空的贴着刀背,也不见丝毫脱力,反倒是言安因收力不及,被梁好名借势甩飞了几步。 “势大则力沉,招式难收,便容易露出破绽,寻常刀者终究只是个人勇武,可敌一,难胜百。” 言安翻身卸力,抬脚一踩,地上红缨枪落入手中,腾空而过,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跃步暴扎! 威势极大的同时,此招更饱含一往无前的锐意。 此刻,梁好名的神色也不由严肃,双手染上一层淡淡的银灰色,目光百转千回,锁定流星一般的枪头。 在这! 梁好名徒手架住长枪,随后猛然发难,双手擒住枪身,三步并做两步,陡然拉近了距离。 言安眼眸紧盯梁好名架势,见其要把握长枪,即刻翻手猛转,枪身旋扭,梁好名脱手,但不过半尺就要贴至言安面门。 言安已来不及收枪阻拦,梁好名也是点到即止,笑道: “枪乃百兵之王,但短于近身,扫枪挑枪缺乏伤人手段,终究还是个短处。” 言安颔首同意,又将铁斧铜锤认真的武了几招,很快便悟到了两者短处: “斧者短于近身,锤者难于功势,如此来说天底下也没有全然完美的兵器。” 梁好名深感孺子可教也,言安是她迄今为止遇过最有自知之明者。 悟性绝佳者数不胜数,但勇而不莽,智而不盲,屡败而不馁,只有言安一人。 正因他能深刻的意识到自身短处,取他人所长补自身之短,对其而言轻而易举: “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耙,皆是外物,十八般武艺也皆是杀人技,但人不止十八般,所以人无需拘泥于一种兵器。” 言安抛着袖珍小匕,若有所思。 梁好名见言安已有准备,退出十几丈远,语出惊人道: “来,杀我!不要有所保留,尽你最大的杀意,把我当作仇敌一般,杀我!” “……那便得罪了。” 言安闻言,心下一沉,眼中杀意毕现。 蹭!蹭!蹭! 地上的武器同时振飞悬空,红缨枪被言安一脚踢出,如银星刺破长空。 手中旋出两把早已藏好的短匕,顺势手握接匕,欺身向前。 梁好名单手擒握红缨枪,随后极快的拨草寻蛇,将短匕从言安手上震落,随后旋身一扫,挡下了一回。 言安侧身踏枪,手中仅剩的匕首,朝着梁好名的命门,如飞梭突刺。 梁好名以常人无法收回的枪势,硬生生将飞刀扫落,言安早已握住铁剑,向着她的首级横抹而去! 剑鸣不断,短兵相接的声音屡屡回响,不知不觉间言安居然与梁好名交战了一个时辰之久。 梁好名也惊诧于言安进步神速,就在昨日言安害在她手上走不过半个时辰,如今自己哪怕是一个时辰也拿不下他了。 一夜观摩,一朝点拨,短短一日言安就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杀人之道。 “好,就是如此,胜一人与杀一人,寻常将士可能觉得相差不大,但对那小将与你而已,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梁好名终于将言安制住,抹了把臂膀上的血迹,瞬息恢复,又继续道: “那叫什么来着,食只好李,妙到肚子里。” “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正是此意。” 梁好名爽朗一笑,挽起额前长发: “对你们二人而言,胜一人仅能用出六成功夫,若是报以杀心,则能用出八九成甚至是十成的功夫,因为真要杀一人,绝不会拘泥于武器之形,只要无所不用其极,就能无往而不利。” 言安颇有感触,他的师尊诏山道人,曾经也说过: “莫要拘泥于形体,莫要拘泥于过往的自己,哪怕向来如此,也要立异,圣人有言: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成于我而不必限于我。” 不必拘泥形式,这样吗。 言安右手煅痕燃起,手间幻化出一柄墨色长剑,随后,身形百变,时而化作长刀时而变为短匕,十八般武器,随心所欲。 若是入夜,便是全靠自己心中信念,心中有即是有。 对,他不必拘泥于自己,不必拘泥于当下境况。 前世今生,皆可为用,他心中最熟悉的事物,绝不仅仅是十八般兵器。 言安手中的长刀逐渐融化,随他心意变幻无穷,梁好名看得眼花缭乱,总觉得言安右手那神秘纹路,好像似曾相识。 难道是上百年前消失的,神匠山? 若是神匠山,梁好名不敢多想,那古宗的底蕴,绝非她能揣测的,若是这小子身上真有神匠传承,那要杀掉那人,也更有把握。 “这小将叫听刀客,当初还是个练气期打毛头小子,如今还活着的话,该与你修为相当了。” 梁好名想起往事,忍俊不禁,笑着开了一坛酒自顾自的灌起来,随手递给言安,如同军中将士般热络。 “言安,不瞒你说,我教你武艺是为了杀一人,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出去了。” “猜到了。” 听到言安的回答,梁好名也不意外,继续道: “那人不仅在村中,也在梦中,他的元魂就是界碑,我杀过他许多次,却无法捕捉他的元魂,哪怕剁碎喂狗,入夜后,他依旧保有金丹期的修为并且现身见书湖,而我一无所有,根本奈何不了他。” 重生吗? 言安思索着,他的确知道有一个名叫刻舟求剑的异能可以无限无条件的复活。 无比的棘手,言安绝不想与这种几乎等同于不死不灭的修士交手。 不过这小舟只能承载一人。 “金丹前期吗?若是你我二人联手,也并非毫无胜算。” 梁好名叹了口气,突然没了酒兴: “在这地方,入夜就会失去所有道法仙术的手段,要想在梦中和现实都杀死它,简直痴人说梦,况且仅凭你我二人,单独哪一个都无法在夜里胜过它。” “不,有办法。” 言安斩钉截铁道: “既然入夜后无法杀死它,那么就在白天杀死它。” “白天?莫要异想天开了,言安,念在你醒悟早的份上,我可以教你武艺,但他可是金丹修士,你若是在白日被他杀了,那便万事皆休了,我要杀他,也需拼尽手段。” 言安并未说话,只是抬手搭上了梁好名的肩膀,下一刻,梁好名瘫在摇椅上,倒头就睡。 “?” 梁好名满眼疑惑,她身上的灵力和境界俱在,却有一种在蚀梦内才有的迷幻感。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所能掌握的梦境,一个在白日之中以我为主的世界,你可以称它为……” “白日梦。” 第52章 痴人 沉渊之地灵气稀薄,缺少炼符灵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言安本就不被天道接纳,无法正常破境,来到此地后,修为更是难以寸进。 不能修炼,那便练体习武,一日不够就百日,百日不够就千日。 言安从来不惧岁月,只怕蹉跎。 日升日落,时过境迁。 若言安记得不错,他已经在沉渊之地待了九百八十七日了。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度年如日。 每日辰时,保准挨上一顿打,被梁好名喂拳当早点。 如今,单凭武艺,他已然能在蚀梦中与梁好名打个平手,只可惜境界如铜墙铁壁,没有丝毫的突破。 他也始终未能胜过梁好名,终究只是打个平手。 还记得平手那日,俩人皆是力竭般躺倒在院落中。 梁好名难得的没有饮酒,如画的眉眼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言安,我曾在沙场独战千人,也在雨夜以血洗地,但从未试过以泪洗面。” “身上痛可忍,心中痛难忍。” “言弟,容梁某人冒犯,称你一声弟弟,在我军中,称兄道弟,那便是将你视若亲人的意思。” 梁好名静静的看着言安,只是看着,她也总会想起听刀客,那个小将。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你不止皮相那般二十出头,你的心思总是深沉,你的目光总是内敛,看起来比姐姐我这个活了上百年的人还要老。” “人活百年,心有千岁,都是世事无常罢了。” “哈哈,那言弟,可会想家?” “我也时常问月,可是故乡月?明月不答,我亦无言。” “啧,文邹邹的,我可不信你在家乡也是这般文邹邹的模样,怕不是要被乡里人追着一条街打。” 梁好名歪了歪脑袋,倚着红缨枪: “言弟,若是天下太平,你会中意何种女子?” “未曾想过,若是能遇见梁前辈这般,已然是上上签。” “倒是会说好话,喊声姐姐来听。” “姐姐。” 言安不会含蓄,少了几分逗弄趣味,但她也不恼。 梁好名眉开眼笑,月色都稍逊一筹,随后轻轻在言安额前落下唇香,悠悠一叹。 言安不解何意,毕竟心不在此。 经过九百多日的掌握,言安已然能将刀剑带入蚀梦,在白日梦中,他更是能够让自己的实力完全引入,不过金丹初期的梁好名却是没什么办法,只能保证八成修为。 不过这并不足以让言安心定,这近千日以来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居然真的把那样东西带入了蚀梦中。 制胜法宝,就在掌中! 言安激动得不能自已,从蚀梦中醒来依旧是眉飞色舞。 “哟,这么高兴。” 梁好名推开门,毫不避讳的取了言安的茶盏倒酒喝,含笑调侃道: “看你这心旷神怡的模样,莫非是梦到了相好,颠鸾倒凤了一番才醒?” 言安垂下眼帘,收起了情绪: “梦里只有刘拐儿和你,我倒想做做其他的梦,倒是梁前辈在此地待了如此久,没想过男女之事吗?” “如你一般,未曾想过。” 梁好名向来不避讳谈论此事,她晃了晃酒樽,看着清酒,目光幽深: “言安,不得不说,你与我有些方面极为相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是吗,也不见得是坏事。” 言安清楚,这几年他用玉绿津,让二老乖乖就范,得以熟知夜人的特性,每次探索几乎在生死边缘,甚至利用言希,完全确认了沉渊之地并不存在完全的潮诡。 沉渊之地,其实是一处黑潮与修仙界的战场,而战斗,就发生在蚀梦中。 白日属于现世,入夜则是黑潮主导,那些不死不灭的诡物,全都是曾经的村民,非夜人者都会被黑潮吞食,化作这些诡物。 失了名字,没了人性,便要在无尽的年岁中,不停的找到一个名字。 而夜人,便会永生永世,困在蚀梦与沉渊之地中,以此对抗黑潮。 这一切,梁好名都看在眼里,她惊异于这毫无人性的手笔,也嗅到了一丝非同小可的谋划布局。 言安不会想这么多,他的目标从来只是脱困,在那几个幕后大能的布局中,彻底走出此局。 他言安绝不是棋子,千日谋划,只为今朝,但他也不会眼高于顶,妄想一步登天。 跳出棋盘,放眼此局,看清棋局,才能掌握棋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便是真义。 沉渊之地足足有三位金丹修士,除却梁好名外,她要杀之人,也是一位金丹修士,不过却是个有姓无名的怪人。 姑且称为周某人。 而那教书先生,姓岑名修远,修为深不可测,但多年以来,与梁好名和周某人相安无事,大抵也是个金丹期的修士,若想镇压梁好名,少说也是金丹中期。 受言家二老所托,言安此行除了试探陈夫子的立场,还须将言希和二狗跟随岑夫子之事打点妥当。 毕竟在二老眼中,言希并无习武天分,不能走言安的路,好在有岑夫子青眼相加,言希有了习儒道的机会,哪怕不能踏入修道一途,也算是有好归宿。 李拐儿的医馆依旧是陈旧但整洁,木栅栏做的门边,两句小诗仍在,却是换了字: 只愿世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蒙尘。 “李大夫,这医联怎么换了字?” 白布撩起,李拐儿看见言安,不由一笑道: “言安呐,你说这医联吗?的确是换了,此前是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蒙尘。” “后来呢?” 李拐儿笑了笑,看着言安的目光与平日截然不同,饱含着医者的怜悯仁慈: “后来啊,我发现世上不止人间疾苦,众生皆苦,并且我一人也改变不了什么,便只能一厢情愿的只愿了。” 言安避开了李拐儿的目光,这让他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并不喜欢,只能随口附和道: “李大夫所言极是。” “言安,我知道你要走了,你与梁好名千日磨刀,终归是要有结果罢?” “嗯。” “也好,言安,我本名并非李拐儿,叫李正元,也算个顺口的好名罢?” “李正元大夫,言某记下了。” 李正元由衷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本陈旧的医书和一道刻字古朴“宙”字的羽令。 “这是公衡万法令,宙字令,待到对付周某人的时候,你们会用得上。” 言安眸光震动,接过羽令。 公衡万法令,世上唯一能与太殊千机策齐名的法令。 “至于这医书,只是李某短短此生撰写下来的浅知拙见,还望言弟替我赠予有缘人。” 李正元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沉默半晌,只是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包好的油纸: “言安,日后二狗换了名字出去,可能就不记得我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这东西,替我交给他。” 言安接过油纸,又问道: “此后,二狗应该叫什么?” “公衡礼。” 第53章 说梦 时节已然入冬,银装素裹,接连数日的大雪,飞鸟无踪,闲人无迹,见书湖已然没了初见时的绿意。 三年以来,学堂念书的学子,课后时常会在见书湖边择花玩,如今,花草尽数埋在了寒冷细雪下,也不见了择花的人。 言安头戴墨斗笠,独步见书湖。 山色昏暗,深云蔽日,湖面尽数被寒沙覆盖,堤岸不过一横之迹,湖心亭也只是渺小的一点。 天地,云水,皆白。 言安心中万分慨叹,惆怅不知寄何处。 【滴!】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 言安脚步一顿,虽然系统现在出现有些煞风景,但自从进入欺世者与盗名者剧情后便沉寂多日,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弹出。 随即,他心中暗念道: “兑换探索剧情次数,确认使用。” 【已消耗5点剧情分,兑换并且使用探索剧情!目前剩余剧情分:14】 【本次探索剧情:湖心亭看雪】 白茫茫的世界中,的确能看到远远的一点湖心亭,不过一无石桥去往亭,二无小舟渡雪。 言安沉默片刻,信步踏上湖面,湖面仅仅泛起一道涟漪,便再也没有波澜。 路过的书生,只看到见书湖上,一八尺男儿,戴玄色斗笠,负手观山,毫不在意脚下薄冰,信步而行。 湖边四周未看到足迹,踏雪无痕,真乃神人。 言安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听到一阵吟诗长歌声,悲寂如斯,仿佛寒冬行人,迷失在他乡无月夜。 却见小亭近在眼前,一须髯皆白的老者与一提炉烧酒的小童。 白须老者盘坐毡上,抚琴弹奏,丝毫不为外物所动,低吟道: 寒风习习 冬雪凄凄 我竟何故 与世迷离 浮生若梦 为欢几何 庸人自扰 俗人自碑 俯仰天地 无愧于心 疑我问我 见我知我 皆我 言安无意打搅,如寒松静默的站着。 悲凄不在,只是阐述,老者的吟唱并无魂法波动,却比歌唱家更能抚平心湖。 难得的,久违的,宁静。 “小友,何不入亭一叙?” 温醇的声音,老者朴素常衣,微扬的白眉下,双目满含笑意,如澄澈心镜一般倒映着言安。 “那便打搅了。” 言安心中微动,步入亭中,拱手道: “在下言安,见过前辈。” 白眉老者含笑不语,颇为欣慰的点头,随后屈指一点,温酒自热炉中飞流而出,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酒樽承载,落入言安手中。 热意落入掌心,言安既没有感触到何种异物入手,这掌中的酒也绝非幻觉,鼻间萦绕的醇香,证明这的确是上好的佳酿。 “小友可唤我一声岑夫子。” 岑夫子见言安手中的酒,就是无樽也稳如泰山,心中欣慰甚多。 这便是那位教书先生? 言安不由得打量了一番,岑夫子毫不避讳他略带冒犯和猜测的目光,泰然自若的书画着不知何处的景色。 尽管言安心思隐藏得极好,但在岑夫子面前,不过是小儿藏食罢了。 “那言某便斗胆唤一句岑夫子了。” 言安顿了顿,目光移向岑夫子那黑白水墨的画作,只能看到几点墨落在纸上,并无其它景物。 “夫子这是在画何处?” 岑夫子悠哉悠哉的指点水墨,又落下一点浑黑: “画小友的心乡。” 言安指尖一颤,面色如旧,又问道: “夫子如何看出言某的心乡?” 岑夫子看着手下画作,不由惊叹,旋即缓缓答道: “并非老夫看出,而是小友说出,正如小友手中那望乡酒一般,小友故里,真是大美之地。” “……夫子此话怎讲?” 言安透过手中浊酒,依旧看不出端倪。 “老夫并不知小友自何处来,只是偶然窥见了那方天地的一角,这望乡酒正是由小友心中故乡所酿,若是小友想重回故乡,且饮下这望乡酒。” 岑夫子气定神闲,惊诧转瞬即逝,不过还在回味言安心中那方世界。 “至于周某人之事,老夫不会掺合三位的因果,老夫既受李正元与二老所托,会将言希与公衡礼带出村,余下的,就看尔等如何走了。” 不知为何,言安在岑夫子面前根本生不出半分反抗之意,这酒,的确是充满了前世的气味,扑鼻桂芳,五味杂陈。 况且如岑夫子所说,他也的确想再看看故乡。 望乡酒吗? 言安好久没有回家了,好久好久,他透过浑浊的望乡酒,目光并未被阻拦,看到了好运好运的地方。 温酒入喉,暖意绵绵。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过往种种攀上思绪。 神游三千里,故乡仍在。 那时家家升炊烟,户户明灯火,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喧闹。 生死离别也从未哭过的言安,眼前渐渐涌上一片白雾。 “好啊言,你怎么哭了?” 少女歪着脑袋,抬手想替言安拭去泪水,却被言安先一步擦去: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你们 。” “不是哥们,搞什么煽情!快点去参加全线会议嗷,再被发现后台挂着,又得被队长拉去陪练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却是一片空荡荡的街道,冷清惨白的路灯下,言安仰头闭目,任由雨水打湿异能者总部的制服。 陌路屋檐,不庇他乡之客。 几度风雨,只欺难支独木。 年少时手握珍宝而不知,一意孤行的追求一生,却发现早已拥有,只是未曾珍惜。 谁会记住无名者? 死于寂静潮水之中,葬在黎明到来之前。 只有自己记得了,只有自己记得大家和这真切的一切了。 如山高的奇楼异阁,满目流光溢彩。 万里远的悬空栈道,千里只在一瞬。 似渊深的城池堡垒,头顶山川湖海。 巴掌大的灵巧盒子,承载天地学问。 远看天,乘云盘旋的不止飞禽,还有千奇百怪的神舟母舰。 再望山,高耸入云的不止古树,还有形形色色的铁塔银峰。 世间轰隆作响的不止雷霆道法,更有摧山蒸海的氢原二弹。 那方世界虽有异人道法,但凡人无需依靠,也可飞天遁地、摘星换月。 好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就该彻底忘记的梦。 可言安自始至终,都不敢忘记,他会牢牢抓住那个世界,守住镌刻在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细小痕迹。 无字的书,无光的火。 他的存在,就是世界的证明。 再度睁眼,天地依旧。 岑夫子静静的看着言安,看到言安手中那一捧浊酒已经清明,不由叹息道: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小友所走的道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为天地所容,绝非人力可达呐。” 言安不语,只是站起身来,拱手道别。 最为可悲的,不是失去了什么,而是失去之后一无所知,还以为向来如此。 可悲的孩子。 岑夫子看着言安背影,轻声喃语: “莫说相公痴,安有痴似相公者?” 第54章 周某人 【本次探索剧情:湖心亭看雪,评分s,获得剧情分9分,突出表现:莫问归期,额外获得9分】 【额外获得一次万法映照机会】 【剩余剧情分:32分】 【已兑换一次反转剧情】 【剩余剧情分:22分】 言安提前兑换了一次反转剧情,哪怕此战准备充分,他也不会轻敌。 这三年间,他无数次想要确认周某人的元魂所在,但无一例外,只有在蚀梦中才能感觉到见书湖有某样事物,会与潮域之诡的体质产生共振。 在白日梦中,系统也无法探索到界碑相关的剧情,眼下,唯有联手梁好名去杀死周某人这一条路了。 “那两个孩子呢?” “岑夫子带出去了,他也让学堂休沐了三日。” “好,那放开手打罢。” 梁好名扎好马尾,一脚踢起长枪,翻手甩出半弯红月。 “让我们去会会他。” 言安颔首,收敛了万法令,只是刚踏出院门,梁好名忽然停住了脚步,神色凝重的看向道路尽头,语出惊人道: “言安,李大夫出事了。” “前辈如何知道的,是靠玉绿津吗?” 梁好名心虚的避开了言安的目光,脸色有些不自然,言安没有多问,即刻运转步法往李大夫住处去。 大堂一如往日的井井有条,李拐儿静静的坐在躺椅上,还在摇晃,却没了气息。 炒豆子散落了四五颗。 梁好名轻叹一声,拂过李正元脸颊。 言安面色阴郁,二人都没有料到周某人居然会杀上门来,看来他也察觉到了掌控之外的事。 【咚咚咚!】 系统与界碑的共鸣出现了,言安好李正元的尸首,向梁好名道: “周某人出现了,就在见书湖。” 梁好名微微点头,抬手握住言安,下一刻俩人出现在湖心亭中。 周某人看到湖心亭两人,露出一抹调侃的笑: “二位真有闲情逸致。” 梁好名不顾其它,红缨枪直指周某人: “说罢,想怎么死。” “不劳二位动手,我自裁就是。” 周某人嘴角上扬,眼中饱含疯狂: “二位也不必生疑,我周某人即是沉渊之地的界碑,若是有胆,尽管来罢!” 血染红了见书湖,意料之外的结果,但俩人的脸色,反而愈发凝重。 言安眉头紧锁,心中暗道:周某人果然聪明,他并未打算在必输的局面下,透露任何底牌,此举自裁,更是反将了一军,将战书甩到了言梁二人脸上。 他要在蚀梦中,一战定生死,然而他有重生的倚仗,言安与梁好名并没有。 周某人取走李拐儿性命,必然达成了某个目的,难道是李拐儿身上定然有周某人忌惮之物,让他迟迟不敢动手。 莫非是那公衡万法令? 不对,光靠一个公衡万法令,筑基期的李正元只能自保,还不足以让金丹的周某人忌惮如此久,甚至冒着被梁好名察觉的截杀风险,亲自上门除掉李正元。 此前李拐儿不曾告知,难道他做出了什么动作,让周某人狗急跳墙了? 或许,昨日出村的二狗和言希身上,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李拐儿宁愿冒死也要送俩人出去。 眼下已然来不及追问死者,言安即刻运转魂法,熟悉的魂力在见书湖扩散开来。 梁好名见状没有抵抗,只是随之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身处言安的白日梦中。 周某人现身了,毫发无损的站立在见书湖上,手中握着一把白色的短匕。 “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将整个见书湖也带入梦境中。” 周某人饶有兴致的看向言安: “我一直好奇,那与蚀梦相似的神通怎么会出现在筑基小辈身上,虽说远不如蚀梦,但也足以证明你这小辈身上有某位大能的传承,而二位修为仅有八成多,我依旧是十成十的金丹前期。” 周某人目光睥睨,哪怕是对梁好名也不屑一顾。 “花言巧语,浪费口舌罢了。” 言安不怕周某人挑拨离间,若是梁好名真想杀人夺宝,那也不必等到今日。 梁好名并未说话,猛然扎到周某人面前的枪尖代替了言语。 白刃与红缨枪迸出满天火花,见书湖激起滔天巨浪。 紫雷滚滚,轰然砸落! 与此同时,数十枚飞针破开水幕,每一根都是直取周某人命门。 金丹前期的魂压全现,红缨枪燃起血色火焰,梁好名长发飘荡,如天火烧云,满天赤红之色。 血烧云! 枪势猛然爆发,哪怕是周某人也未曾见过梁好名这一招。 原来打从一开始,言安与梁好名就没打算试探,更不会留有余力。 “梁好名,几十年的交情,你竟然还藏得了如此狠手!” 周某人张狂大笑,招式狠戾,白刃能与红缨枪抗衡,显然也是一件下品灵器。 密不透风的白刃将飞针尽数挡下,紫金雷电被金丹期魂压冲散,根本无法伤及分毫。 但随着梁好名短暂的破开防线,一枚碧蓝飞针陡然刺中周某人手臂。 寒晶飞针?! “言小子,好手段!” 周某人浑身气势暴涨,圆形的血幕将梁好名逼退,旋即张口吞下。 这小子,居然能避过自己金丹期魂力的探知,将寒晶飞针藏在如此多的攻击中,显然也有金丹期的魂力。 养魂仙器! 周某人狼贪虎视般看着言安,仿佛在看一件人形至宝。 随即,他毫不犹豫的割下已然结成冰的手臂,浑身散发出惊人的生机。 手臂眨眼间恢复如初,周某人额头裂开一道血缝,黑白分明的竖眼,紧盯言安。 “前辈过奖了。” 言安面色如常,手心却渗出了冷汗。 没想到,虚雷引与神工鬼斧同时运转,攻伐手段使尽,居然毫无用处,最后还是靠着金丹期元魂把握寒晶飞针,才伤了他一个手臂。 若是刚才自不量力的近身搏斗,怕是早已成了肉泥。 风玄符! 九重山符! 来去自如符! 没有喘息之机,三道上品符箓齐出,梁好名的身形随着来去自如符,破开了血幕禁锢,红缨枪再度刺向周某人。 九重山随后而至,重重压下,红缨枪趁势死死钉住周某人。 言安的煅手中,赫然是一把泛着金属光泽的沙漠之鹰。 这是言安前世最熟悉的配枪,也是三年以来,他在梦中唯一幻化出来的武器。 嘭! 在风玄符的助力下,子弹瞬间击穿了周某人额前眼珠,留下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周某人瞪大了眼睛,双目中还保留着死去那一刻的惊奇,以及困惑不解。 杀掉了吗? 可是元魂呢,为何没有察觉到周某人元魂的气息,甚至连系统也毫无反应。 言安喘着气,几息之间杀招尽出,已然耗费了他的全部灵力,梁好名用了三道上品符箓,短时间内怕是也无法再调用那般庞大的灵力了。 咕咚咕咚…… 见书湖下,庞大的阴影搅起无数暗流,梁好名眸光一凝,步法再动,极速的身形带走了言安。 轰通! “啧,真是失策,没想到你居然有足足三道上品符箓,而你手中又恰好有一锤定音的法器,不过可惜……” 湖心亭湮灭在巨大的水柱中,周某人施施然走出,饶有兴致的看着言安手中那把金属法器,颇为惋惜道: “蚀梦之中,周某不惧任何杀器。” 【滴!】 【检测到未收录异能!】 【异能序号2:刻舟求剑】 第55章 痴人说梦 最坏的局面出现了。 梁好名未曾在蚀梦中杀死周某人,言安也就无从得知,杀死周某人后,如何能确保他的确死在了蚀梦之中。 因为一枪未能杀死周某人,言安的信念动摇,手中的沙漠之鹰,也彻底变作了废铜烂铁。 序号2的刻舟求剑吗? 言安扔掉了沙漠之鹰,开始压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元,运转最后的手段。 他对这个排在第二的异能无比熟悉,也正是因为熟悉,让他生不起半分继续攻击周某人的念头。 找不到刻痕,无论杀死周某人多少次,周某人依旧会在他认定的小舟中“重生”。 更何况他一介筑基修士,又如何能敌过金丹修士。 周某人的确死过,活过来的是过去的周某人,是时间长河中捞出来的周某人。 而这个刻痕,既能是物,也可以是象。 甚至是一道念。 如今看来,周某人的刻痕大抵是见书湖抑或蚀梦中的见书湖,还远不到一道念的地步。 之所以如此熟悉,是因为这个异能就是队长所拥有的异能之一,但也正是队长所展现出来的强大,让言安知道了刻舟求剑的致命弱点。 梁好名的神色,前所未见的染上了一分颓然,但她依旧紧握手中红缨枪,没有丧失斗志。 金丹前期巅峰的境界,更是有所松动! 就当言安,他都以为这是系统安排的狗血剧情,让梁好名临阵突破时。 天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而白日梦也逐渐被蚕食,压抑沉闷的气息再次充满了见书湖,天地山海被剥夺了所有的颜色,仅剩昏暗的黑白。 梁好名的修为,转眼间就消失殆尽,变作了凡人武者。 毫不意外的,梁好名被仍旧是金丹期的周某人一剑封喉。 登时,血涌如柱,梁好名瘫倒在地,痉挛的四肢难以自抑的捂住咽喉,想要阻止逐渐流失的温热。 “梁好名,我很佩服你,一介女流能做到如此地步,心性坚韧,远超我等,不像李正元老老实实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但你太像我了,太像了。” 周某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阴鸷狠戾充满了痛恨,痛恨自己: “但你真以为天助我等?” 周某人并没有即刻取了梁好名性命,颇为痛快的看着她垂死挣扎,蚀梦之中,临死的恐惧是最为真实的。 她不甘的看向言安,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粘糊声响,最后,她的眼底仅剩下悔恨内疚。 与一滴泪。 周某人转身向言安走去,灰暗的蚀梦不断压迫着白日梦,他不紧不慢的等着: “言小子,不得不承认,你手段之高明,道法之诡异,远超寻常筑基修士,是我低估了你,但也仅止于此了。” 言安依旧不语,待蚀梦压到身前,终于抬手祭出一道律令,玄秘的时间波动即刻笼罩了梦境。 紫色的律令悬浮眼前,无形无迹的波动仿佛一张蛛网,牢牢黏住所有事物。 公衡万法令?! 周某人瞪大了双眼,此刻的时间被无限的放缓,他根本无法动弹。 而这一瞬间,言安并没有动手,他不确定贸然出手会不会打破时间桎梏。 更不会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一个山穷水尽的筑基修士,可以杀死一个毫发未伤的金丹期修士。 哪怕周某人表面上毫无防备。 言安心神沉入系统,脑海中忽然响起岑夫子的话语: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言安醍醐灌顶,仿佛被灵光贯通,他第一次,主动的拨动了系统的力量,仿佛极短的掌控了系统一瞬。 【系统,使用反转剧情!】 【反转剧情使用成功!本次剧情由欺世者与盗名者,反转为……】 【痴人说梦】 【剧情难度降低为s,剧情评分开始!】 【万法映照使用成功!】 【获得29号异能:健忘症/痴人!】 言安看着环绕自身的黄白两道异能: 序号29异能:健忘症/痴人 序号20异能:白日梦/黄粱客 他的元魂开始主导两道异能,痴人与白日梦两股法力在体内不断的纠缠融合,前所未有的事物正在诞生。 时间过得极快又仿佛极慢,梦中一刻仿佛一日。 痴人说梦,可成真。 言安蓦的睁开眼睛,他的双目之中神光流转,自成天地。 就连周某人,也惊骇于言安的气息。 但言安并未对他动手,反而是看向梁好名。 还好,留有一口气。 下一刻,梁好名的血肉极速回流,逸散的生命气息,也在不断的恢复。 这是……痴人的法力?! 周某人对这股法力再熟悉不过,这正是布雨司大人的权柄之一,但不过筑基前期的言安怎么可能有这等道法? 可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言安忘记了梁好名受伤的事实,并且不止如此。 那具周某人的尸体也在逐渐复苏,而活着的周某人,他的身体在极速淡化,某种不可违逆的力量让他无法继续前进,他的时间痕迹在慢慢停滞。 言安忘记了白日梦的限制,同时在梦中做到了忘记周某人死去的事实,扭转了生死的禁忌! 周某人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那个死去的周某人逐渐苏醒,可二者的身影都在模糊消失。 言安话语淡然,此刻宛如天地诏令。 “过去的人和事,不应该留在现在,更不应该决定未来。” 愈是想要回忆,就愈发沉沦在痴人的影响中,白日梦与痴人,两者相互,完全掌控了梦中的事物。 白日梦中的痴人,即是主宰! 周某人震惊的看向言安,他的双眼中分明透露着祂的影子。 周某人终于醒悟,他此刻已经不在蚀梦之中,他在扁舟中留下的刻痕,并没有被白日梦与痴人抹去,而是他这把不该存在于当下的“剑”,正在被当下排除在外。 因为周某人未死,那么死过的周某人就会继续待在现在小舟上,而过去的周某人此刻也待在小舟上。 这正是刻舟求剑的致命弱点,小舟只能承载一个人。 但是现在,两个周某人同时出现了,时间长河掀起轩然大波,将他们拍碎,散落的元魂剥离下来。 最后,俩个周某人的身形都化作一点可怖的猩红,好似蚀梦的眼,永不瞑目,却只能永远停留在过去。 “李拐儿那狗贼,他这么贪生怕死,居然真的把公衡万法令交给了你!” 周某人的声音狂笑不止,凄厉破碎,久久不散: “言安,你是王行舟的终道契书,此后的路,竭尽所有去证明他是对的……” “否则,我会从蚀梦中爬出来,夺回我的一切!” 直到蚀梦完全被白日梦覆盖时,周某人的痕迹,也就完全消失在白日梦中,只留下来做为界碑的元魂碎片。 梁好名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幕,随后,长舒一口气。 此刻,她不得不正视言安,这个只是筑基期的小辈,既没有轻敌,也没有仗着一身道法强大与周某人斗法,反而是以种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做到了此事。 看着言安手中的界碑,梁好名还是难以置信,言安居然真的做到了,她数十年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然而言安心知肚明,周某人留在小舟上的刻痕仍然存在,若是他能将过去与现在合二为一,那么他或许就会重现梦中。 到那时,他的强大,或许会超乎这个修仙世界的常理。 第56章 离开 梧桐叶上三更雨,惊破梦魂无觅处。 夜凉枕簟已知秋,更听寒蛩促机杼。 梦中历历来时路,犹在江亭醉歌舞。 尊前必有问君人,为道别来心与绪。 李正元之墓 言安在墓碑前倒了一杯茶,沉默不语,他与李正元相交不深,却第一次在这么个素未谋面之人身上,没有感受到半分恶意,亦或半分出卖牟利之心。 据他所知,李正元并不喜欢喝酒,虽然偶尔举烟杆子,但他从不在孩童前取出。 他甚至可以说滴酒不沾,毕竟行医最忌四不。 如《正元杂论》开篇所说,行医四忌: 不诚,不净,不严,不清。 不诚则损医德 不净则失医果 不严则生医患 不清则悖医道 凡人百年,再度回首,来时路未必能写就此一书,天生我李正元八尺长躯,立于天地之间,不可辜负。 虽无成仙缘,却有济世心。 百年后,只求能将此医书留存于世,以借后人鉴,不可全信,需加以批判。 若能解惑,实乃鄙人之幸。 诸多医理,洋洋洒洒写满了厚厚的一本黄纸书,言安时常翻阅,也能窥见不少前世才有的医术。 小到散寒解暑,大到人体内五庙七窍的涵养育气,着重点明了清净之要,比许多医馆还要详尽。 言安本是修道之人,寻常疾病不侵,对医术一向无甚涉猎,但不得不说,李正远此书让他升起不少兴致。 此前针灸通脉,还有神匠门学,都与这《正元杂论》有不少暗合之处,可叹天下人杰所见略同。 言安也希望,此后能亲手把此书托付医道良人,将李正元这份济世心传承下去。 梁好名,也在蚀梦之后,顺利突破到了金丹中期,但她还未准备好离开沉渊之地。 她被困沉渊之地时,正值两国交战,战事吃紧,梁好名本打算破釜沉舟,借沉渊之地诡异,分股剿杀敌军。 沉渊之地是梁好名最早看出怪异,并且掌握部分蚀梦法则,可以说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未曾想,梁好名的副将,同乡老友,居然是敌国安插的幻术法修,不仅泄露了计划,还设计将梁好名困在此地,而那名听刀客也是她拼尽灵力,才得以送出。 后来,梁好名被李正元所救,二人因此结识,梁好名也欠下李正元恩情。 所以李正元年年都有玉绿津,毕竟是梁好名精纯灵元所化,寻常人想要在沉渊之地活下去,就少不得灵元抵御。 当然,拥有潮域之诡的言安除外。 而今梁好名离军数十载,两国战事怕是早已结束,而她,估计已经成为人人唾骂的逃军之将。 无颜再见乡中父老。 “不过言安,蚀梦之中,你说过往之事不该决定未来。” 梁好名目明如月,曾经话语中若有若无的醉意不复存在,自那一战后,她戒酒了: “我亦深以为然。” 曾看遍十万大山,立于群山之巅,如今怎么会甘心屈居小小村庄。 曾踏至万人之上,俯瞰江山无限,如今怎么会甘心俯首昏暗蚀梦。 她梁好名,是举国瞩目的镇北侯,是万人敬仰的红缨将军。 纵使离别,未曾互道去处。 但言安深知,终有一天,他会在某处云山之巅,再见梁好名。 到时肆意谈笑,风生水起。 拜别二老,尽管沉渊之地与蚀梦之中尚有许多诡谜,那猩红之光,仍然扎根心底。 但言安清楚,这绝非现在的自己可以揭开甚至触及的存在。 如今,也该正式踏出村庄了。 周某人的界碑无形无影,如元魂般不可以物而论,但只要记忆之中存在周某人蚀梦中死去的痕迹,那么,就有随时踏出沉渊之地的能力,更像是烙印类型的界碑。 言安站在泥泞小路上,仍然记得那次强行用虚雷引闯出的场景,那人在现实中,就能用痴人的能力完全覆盖他人思想,已经与自己的痴人说梦无异。 若是再次发生,他只能用痴人说梦,尝试对抗,毕竟那般层次的痴人,已经超过了金丹前期的魂力。 信步踏出,周遭好似毫无变化,但言安往后一看,李拐儿的招牌已经离得很远了,大抵有十几里远。 言安不敢轻举妄动,魂识展开,一步一步的沿路离去。 “布雨司,此人你还是放出来了。” “专心画你的画,少管闲事。” “承认吧,你也很好奇不是吗,王行舟的终道契书,窃夺吾神权柄的贼子,前世今生之人,言安,他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 “……不好奇。” “真不好奇?” “不好奇。” “哈哈。” 看来,那位大能放过自己了。 言安走入热闹的街市,一路提心吊胆,终于松了口气,收回魂识。 虽说此地没有什么强大魂识,但若是不小心窥探到了他人之秘,自己一个筑基修士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以一敌百。 小三年过去,程月明不知还在不在,言安索性放慢了脚步,感觉三年以来这街市还是毫无变化,莫名有些奇怪。 “客官,您又来了啊?” 卖糖人的小贩笑着打了个招呼,直到言安看到那熟悉的糖人,方才惊觉。 此地居然未过三年,甚至远远不到一日。 言安即刻运转步法,在小贩惊讶的目光中,身影消失在远处的楼阁。 天字阁 二号 感觉到程月明的气息,言安一把打开了房门,女子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灵鉴书画,从始至终都未曾抬眼看过言安。 还未等言安开口询问,程月明便道: “你出门之后,还没多久就回来了,估摸着就个把时辰这样。” 言安目光一凛,看向远处被群山环绕,笼罩在乌云下的沉渊之地。 “月明也没有到处乱跑哦,当然信不信由你。” 程月明补了一句,言安心里话都被程月明说了出来,自然也无话可说,便道: “动身罢,去镜玄仙境,” 程月明摇了摇头,看向言安坚定道: “不行,现在不能去境玄仙境。” 言安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是不太擅长与孩童心性的人打交道,但程月明终归是不同的,只能耐着性子问道: “为何不能去?” “你去了会死的。” 第57章 再见孤月 “你去了会死的。” 程月明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今日吃过早点了一般。 “虽然我也死在那个地方,但是你应该不想。” 言安手上收拾的动作顿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程月明。 自己居然会死在仙境之中吗? 而且程月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想死在镜玄仙境中? 程月明晃着脑袋,啃了一口糖人: “我想要再很多地方死一遍,不过那是我的事情。” 言安皱了皱眉,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对于自己会死这个事情,还是抱有怀疑。 以自己如今的手段,虚雷引一动,他自认为哪怕是金丹前期修士,也有六七成的把握逃遁。 更何况是在仙境之中,他还有一个金丹前期,不死不灭的潮诡温含章。 然而这种情况下,他居然不敌他人,甚至未能逃脱而被斩杀? 难道是元婴大能? “我为何会死?” 程月明扁扁嘴,叹了口气: “你太高看自己了,也因为这个,你去了会被吞食元魂,然后那人就把你的镜玄仙境抢走了。” 言安思索片刻,虽然出乎意料,但程月明口中之人,想必就是通玄道人了。 只是言安对有人居然能瞒过自己这个仙境之主,进入镜玄仙境这个事实,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依程月明所言,自己甚至会死在通玄道人手中,死在一个金丹后期修士手中吗? 言安只感觉一阵心悸,看来,自己一路走来太过顺遂了,投机取巧下侥幸与他人合力斩杀过两名金丹修士,就自以为如今的自己能匹敌金丹修士。 他太过自大自傲了,仗着温含章与镜玄仙境,竟然敢与通玄道人试探周旋。 因此反倒被击杀,全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言安此刻,也不得不摒弃脑中所谓匹敌金丹修士、自命不凡想法了,这只会让他死的更快、死得更不明不白。 言安怕死,但是更怕没人记得那个消失的世界,他不想后人站在世界废墟上,口中说出的是: “这个野蛮原始且落后的文明,最终消失在黑潮之中。” “因为这些未开化的旧人类,并不依靠原始武力和异能,而是被上层权贵所划分为三六九等,被迫极度依赖智能机械与碎片信息生活,以至于丧失了创造力和反抗力。” “他们被迫忘记了初心,艺术被分尸成无数肢体尸块,文字被数字统治,知识被认识囚禁,生来就在框架中的他们,没有超人的毅力与非人的手段,就无法打破这个落后文明设下的牢笼。” “他们,如同待宰羔羊,我们不同,我们可以力破妄,以法破局,以道逆天。” “任何压迫任何不公,都将在力中颠覆,纵使此后再有,也会不断的颠覆,不断的上升!” 那个他活过的世界,成为了前车之鉴,成为了错车之轨,成为了被吃下的堑。 而言安,只能站在空荡荡的街道,默默注视这个荒凉无望的世界,最后孤独的走向失落中。 若是此次没有程月明提醒,自己一意孤行的话,大抵已经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如那位文道大能所言:弱小和无知从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但言安看事看物,向来两面,通玄道人重伤,想必是使铜钱术那一伙人追杀所至。 而他能突出重围,强闯镜玄仙境,那他身上定然也有相当的秘宝。 若是能在两方甚至借六符门之手,搅弄风云,那未必不能从中牟利,甚至极有可能夺得通玄道人手中,那能够破开抑或偷渡镜玄仙境的至宝。 毕竟,言安绝不想每次陷入黑潮,都只能被动寻找界碑,他必须掌握绝对的生机,才会深入黑潮,探索那一列载满异能者总部成员的地铁。 既然如此,言安下定决心,但也不忘顺口问一句程月明: “此行吉凶如何?” 程月明摇头,没有回答,良久之后,嘟囔了一句: “真把我当算命的了,摆摊算命还要收钱呢。” 看来,世纪唱片幻化人形,依旧有着异能最原始的限制,并不能畅所欲言。 不过既然通玄有伤在身,镜玄仙境的出入口——镜湖,肯定有设下的埋伏,需要先去掌控镜湖大阵的六符门,探探虚实。 “孤月长老,有人求见,带着您的内阁令牌。” 镜玄仙境外,六符门中,一声传唤打破了孤月楼许久的孤寂。 自张易与常玉莲死后,孤月楼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两位爱徒死去,伤及了孤月楼的根骨,更伤及焦孤月的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镜玄仙境再次被外人强行闯入,焦孤月虽明了其中利害,却也因看守不利,被革除大长老之名,落位成外门长老。 光从名头上看,可谓是重罚。 此刻听闻传唤后,女子也不由恍惚了片刻,随后,温婉的脸上浮现一抹诧异与含蓄的悦色,旋即蛾眉微蹙,眼波流转之中思虑万千,润泽的双目格外动人。 是方留年吗? 不,大抵不能是他,若是方符师,来人定然会报上名号 不过,能拿到门内交给方留年信物,想必也是位挚交,毕竟六符门在炼符一道也算是小有名气,内阁令牌不至于被当作廉价物品,随手相赠。 还是要去见见的,毕竟与方符师相关。 念及此,焦孤月拂袖起身,乘着一片月辉之云,落下孤月楼。 不见方留年的话,便没必要如何修饰面容了,焦孤月心想。 只是焦孤月不知,如她这般女子,如白日梦月,本就是一道绝美之景,又何须外物过多装饰,本色即是绝色。 孤月楼下,只见一位长身玉立之人,头戴墨色书冠,身姿如松,看起来是位儒生。 儒生身旁,则是一位气息平平的凡间女子,容貌年轻娇俏,俩人站在一起,如同兄妹。 焦孤月落在来人身前,温缓扫过俩人,开口问道: “敢问阁下二位姓名?” “周览天下书,不劳无用心。” 儒生拱手行礼,颇为谦逊却不造作道: “在下,周不劳。” 周不劳挽起一旁的女子,继续道: “这位是小妹周不平。” 焦孤月看着眼前这相貌平平的儒生,总觉得气度不凡,似曾相识。 “在下焦孤月,孤月楼主,亦是六符门外门长老,阁下持方符师令牌,孤月冒昧一问,阁下与方符师可是好友?” “留年与在下乃患难之交,此令牌也是方兄亲手赠予我。” 外门长老? 周不劳眼中疑惑一闪即逝,他记得此前焦孤月是大长老,若是因为陈年旧事,未免太过。 周不劳立刻察觉到,此事十之八九与通玄道人有关,只不过以焦孤月如今处境,怕是也不能轻易道于外人。 或许,能通过黄粱客去到他人梦中,探访其中玄机。 第58章 我梦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焦孤月将周不劳安排在方留年此前所住的院落中。 尽管周不劳是借令牌参阅六符门、研习炼符技法,但实际上他也在观察六符阁内的修士气息。 六符门中有三位金丹修士,门主符华乃是金丹后期,内门大长老乃是金丹中期,还有便是金丹前期的焦孤月。 以自己金丹前期的元魂,焦孤月的梦境可以一观,但往上就容易被察觉,六符门主符华更是不敢窥视分毫。 “言……周不劳哥哥,这客室房子黑乎乎的,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程月明顶着周不平的面容,仍旧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莫要用其它名姓唤我。” 周不劳皱眉,尽管这院落有提前设下的元魂禁忌,能防止修士探查,但此行无论是言安还是方留年,这两个身份都会引来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被揭穿了总不是好的。 何况方留年此名已经被吞去,自己想要借方留年之名获取便利,说不定会引起焦孤月疑心。 “那你去内室睡罢,宽敞,打开窗就有月亮照着,今夜我还有事。” 周不平闻言嘟嚷了一句: “不陪就不陪,都是睡觉做梦吗,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们这些修士真是奇怪。” 这是知道自己要用白日梦? 周不劳有些诧异,世纪唱片的能力在程月明身上,貌似比想象中尚要高深一些,这种类似预言又类似猜测的话,对程月明本身好似并无负担。 既然如此的话…… 周不劳突然灵光一现,他掌握着白日梦的世界,能否让程月明在梦中动用世界唱片的能力,并且在一定程度是减少甚至免去负担呢? 白日梦本身,就能最大程度的将梦中人的修为以及道法复刻,纵使自己不过是筑基修为,但加上与痴人联合的痴人说梦,未必不能一试。 见周不平抱出棉枕,脸被遮住,只露出两个眼睛,乖乖的等着周不劳发话。 “咳咳,你去吧。” 周不劳轻咳两声,脸上有些赧色,暗道这小女人,分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偏要让自己说出来才好吗? “哦,不过我睡得浅,半夜要是有人偷偷进门我会醒的哦,如果他还要拿走我的什么东西,我可是会吓得一晚上睡不着的。” 周不平一脸人畜无害,甚至有模有样的打了个哈欠,周不劳没法子,正了正神色改口道: “在下需借姑娘一缕发。” 白日梦想要复刻他人术法,必须得有一定条件,周不劳目前必须通过触碰血脉相连之物,才能将他人一并带入白日梦中。 这发丝就是最好的,不仅连结元神,还日夜受血脉滋养,观人发丝之态,可知其气血与元魂如何。 神清气爽者,乌发如瀑,飞流直下 日夜操劳,思虑过度者,轻则众林围出地中海,重则三缕留风吹,发少不胜梳。 瞧她那狡黠的笑,周不平分明是知道他要借用发丝的,不过周不劳本想随处收集一两丝便好,但离体过久,也会误了白日梦的效力。 如今说白了,反倒松了口气。 “那好,我给你点。” 周不平嘻嘻一笑,伸手捻下几根发丝绕到周不劳手上,如过家家一般。 “呀!你的手好冷!” 周不平被冻得缩回了手,有些不解: “你怎么越来越冷了?” “是吗?” “对啊,还是以前那个暖。” “……” 见她沉默不语,周不平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也不知言安有没有把话放在心上,只能抱着棉枕进了屋。 半晌后,魂识感觉到屋内气息平稳,周不劳掌握一缕青丝,随后闭眼进入梦中。 只觉得一阵昏暗过后,眼前便突然出现了白茫茫一片,寒冷刺骨,偶然点缀着几簇火苗,唯一的暖意。 周不平的梦境,好似不太寻常,若是真如孩童心性,这梦境未免太过寒冷,太过寂寥无人了。 风吹刮骨,周不劳也不禁往火苗靠近,方才回暖了一些。 “言安,你是来找我的吗?” 周不劳诧异的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其它人影,但的确是听到了谁人的声音。 “我在这,这簇火就是我。” 周不劳眼中满是晃动的火光,虽然不能驱逐寒意,但的确微微暖了。 “这是月明的梦吗?” “这是我们的梦。” 火苗蹿动着,周不劳耳旁又传来声音: “言安,你的梦真冷。” 程月明似乎有些丧气,火苗也随之暗淡了不少。 她本以为言安梦中会有好玩的,结果冷得厉害,要不是她的梦是个火苗,早就被冻死了。 这静谧冷冽的天地,就是自己的梦? 不,周不劳已经很久没做梦了,这应该称之为自己的心境。 可是,这里为什么如此空荡。 好似少了什么,可这段时日,周不劳并没有发觉少了什么。 细细想来,潮息入体后,他无时无刻不在用普罗斗笠压制潮息侵蚀,潮息的影响也在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失去什么。 最为显而易见的,便是温度罢,其次就是他相较于刚见程月明时,的确寡言少语了许多。 并非刻意沉默,只是无话可说。 在万类宗那些时日,言安已经习惯了沉默以对,多言必失,他深有体会。 只是关心一二,他就被众弟子认为是在追求柳芳甸,只是透露出半分离宗之意,就被孔悠悠逼得自剖金丹。 虽说言安早有察觉万类宗的古怪之处,但自以为有一人可以倾吐心声,未曾想万类宗上下早已病入膏肓,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他人剥皮喝血,吞丹食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此行周不劳没有打理心境的意思,遂向火苗问道: “你在梦中能否看到日后之事?” “这个嘛……” 火苗晃了晃,似乎在尝试什么,随后一道声音传到周不劳耳边: “貌似不行,或者说现在是不行的。” “此话怎讲?” “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好像是因为言安你现在太弱,梦中世界太空。” “……” 周不劳一阵失语,的确,世纪唱片的能力是需要诸多条件支撑的,一个完整的世界便是其一。 但若想在白日梦中开辟一个完整世界,对现如今的周不劳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不过,程月明此话是否意味着,复映了绝大部分世界的镜玄仙境,可以使用? 周不劳思索片刻,忽而想起前世的确有过类似的异能叠加实验。 世界干涉实验。 第59章 世界干涉计划 世界干涉实验,是前世异能者总部主导的一个世纪级异能实验。 世纪级实验,代表着实验的影响不仅仅限于全世界本世纪,而是包括了全世界的全世纪,包括世界的过去和未来。 这是第二个世纪级实验,第一个则是举世皆知的【掷骰子实验】。 世界干涉实验,简而言之,就是由世纪唱片异能者去观测镜子世界异能者创造的镜中世界。 当时的异能界,主流有两种猜测。 其一:镜中世界可以被预知,并且走向与主世界一致。 其二:镜中世界不可被预知,并且走向与主世界不一致。 实验进行之前,这两种猜测就在异能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对两种猜测,异能者分立未两个派系。 光镜派和暗镜派 光镜派以当世异能量级第二者,掌握异能序号17的矩阵世界/万算,世界最大民间异能者联盟盟主——温万通为首。 暗镜派以当世异能数量最多者,掌握了二十七种异能,号称生物智能极限者,第一位研究异能叠加——王化为首。 两派立场不同,冲突不断,从一开始的口头争锋,到舆论战争,再到流血事件的发生,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随后,在两派几乎要全面开战时,棱镜干涉实验终于开始了。 当时很多人不解,为何两派只不过是观点不同,就会产生如此大的冲突,不惜流血牺牲,也要证明自己的立场才是正确的,才是真正的真理。 暗潮涌动之甚,几度需要当世异能量级第一的队长进行调停。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开创性实验。 值得吗? 也太愚蠢了吧? 又不是原始社会,还在靠拳头讲道理? 普通人绝大部分都是这个想法,只有极个别者与上层建筑,察觉到了异能圈真正的动荡原因。 次世界计划。 这是抵抗黑潮失败的必要后备,尽管异能者总部没有公开,但在异能圈内,这个计划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做好斗争失败的准备。 这个悲观的消息,并不适合公布在全世界,只适合给第一线的异能者,坚定信念。 异能扭曲情感,黑潮剥夺人性,面对不死不灭的潮诡,每一个异能者都将清晰的认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 实验开启当天,言安同队长一并等候着结果。 与众多急不可耐、来回踱步的异能者不同,两人神色自若,平淡得仿佛在聊日常烦琐小事。 “这么说,队长之所以不站队,不仅仅是因为避免影响过大,还因为队长本身就不认同两者中任一观点吗?” 面对言安突然抛出的猜测,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当世第一异能者,只是颇有兴致的挑眉反问道: “你不也是吗?作为从不会缺席任何拱火事件的乐子人,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对这次实验进行任何表态。” 言安靠着身后光滑的合金镀层,伸手垫住脑袋,不置可否道: “谁说的,我可没有否认两派的观点,我可是大力支持呢。” 队长眼中意味深长: “你也没有认同,如果时不时给温万通和王化互相透底,这也算支持的话,那确实是大力支持了一番,毕竟这至少推动了棱镜干涉计划的上线。” “所以,队长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想看到什么。” “切,没劲。” 言安再次碰了一鼻子灰,尽管他早有预料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想知道这位第一位也将是最后一位的异能者队长的想法。 “言安,在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平淡的话语仿佛巨石,在言安心中落下巨大的涟漪,言安呼吸一滞,佯装怒意: “好啊,兄弟跟你心连心,你对兄弟用门清。” 异能序号47:门清 (对某样事物一清二楚,如果作用对象是人,那么其心思将会一目了然) 队长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 “我说过,我绝不会对人类读心,这会杀死某个有可能存在的世界。” “好好好。” 言安算是知道了,不可能在队长这里诈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能继续等着消息。 出乎意料,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 世界干涉实验的结果,与两个派系的完全不同,也可以说完全相同。 因为两派的观点,只是干涉实验结果其中之一。 世界既可以被预知,也不能被预知。 走向既与主世界相同,又不同。 所谓变量,在于世纪唱片异能者的观测状态,若是观测,那便是可以预测,并且走向一致。 然而,一旦观测停止,那么世纪唱片就无法预测,并且走向同样变得混乱不堪。 前后,内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位全知全能的存在,只是设下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就让全世界束手无策。 当认知不能认清,当真理无法统一。 人们首先会恐慌,随后会以超乎寻常的毅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一个无光的答案。 这也正是人类的伟大之处——比恐惧更胜的勇气。 当时,在实验结果公布之后,除了言安与队长,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一度陷入了空前绝后的恐慌。 好比当你照镜子的时候,镜子中的确是你的镜像,但当你转过身去,看不见镜子时,镜子里照出的就不一定是你的背影。 正是这个实验意味着,所谓的过去现在未来、平行世界,甚至自身存在的世界,极有可能是某位更高纬度的观测者,随意一瞥而确定下来的。 所谓想当然,在看不到的地方,绝非理所当然,而是诸多的绝无可能。 某些主世界困扰千百世纪的难题,在其眼中,或许如同常识一般。 他们会说:本来就是这样 未知的答案,或许早已成为真理。 但真理,究其根底,仍旧是观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理本身就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观点。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言安心中有了棱镜世界计划的雏形,也走上了与众多同伴渐行渐远的道路,甚至到最后,刀剑相向。 异能之间的叠加,远远不止是相加那么简单,只要在特定条件下,辅以得当的数种异能,得到的结果远超单一异能所能发挥到极限。 或许就拥有了一窥真理的能力。 譬如棱镜世界计划,譬如痴人说梦。 第60章 意求长生 周不劳脑中浮现过去种种,大致有了合理运用世纪唱片的方向,将黎火留在了心境之中,让其开辟这方冰天雪地。 随后元魂退出了白日梦,盘膝而坐,内视己身。 被困沉渊之地三年,不仅没有因此损伤筋脉,反倒让他的基底更为牢固,应当是潮域之诡在奏效。 然而周不劳明白,自己以潮息和普罗斗笠铸就的基底,哪怕无时无刻不在吸纳天地灵气,但始终不能依靠功法正常突破。 周不劳取出王行舟留下的魂戒,自从获得虚雷引后,这魂戒仿佛进入了沉寂,没有了灵力禁忌,连元魂禁忌也感受不到。 但周不劳推测,这魂戒上应当是烙印下了另类的禁忌。 譬如时间禁忌或者空间禁忌,前者必须将魂戒置于过去抑或将来某个时刻,后者则是需要到达某处地方。 不管是二者之间哪种,周不劳目前也难以做到,只能暂且放下。 除此之外,周某人说过,王行舟将自己视若终道契书。 终道契书,这四字周不劳闻所未闻。 这几日除却修炼,他就是在孤月楼中翻阅六符门古籍,六符门建立已有百年,收录的古籍不算少,但也并未查阅到与之相关的记载,只有一篇《道契书》看似有瓜葛。 但周不劳翻开一看,脸色大变,旋即如同摸到烫手山芋一般,迅速将之塞回其中。 他怎么会想到,这《道契书》居然是幅春宫图,一打开就是满眼肉色,关于契书的内容尽是房中秘术,直让周不劳目瞪口呆。 “周道友?” 温婉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周不劳闻声望去,原来是焦孤月,遂拱手道: “孤月长老,多日未见。” 此刻周不劳脸上红晕还未褪去,焦孤月看着那本突兀的书籍,瞬间了然,笑道: “儿女情乃寻常事,周道友无需如此遮遮掩掩。” “……呃” 周不劳哑口无言,正想辩解之时,焦孤月抬手抚好散乱的书籍,往事浮现眼底。 “周道友,此前方道友来去匆匆,孤月未能与其道明一些事,不过如今,孤月也有一些前尘往事,想与道友说道。” 周不劳只以为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刚想开口婉拒,却看到焦孤月眼中,没有半分旖旎的目光,尽是坚定的求道心。 周不劳心中一颤,不由点头。 于是,焦孤月温声细语,娓娓道来: 焦孤月曾经,也先后与几位凡人或修士结为道侣,男女皆有,遑论神仙精怪。 第一位,是在孤月尚为凡人时。 那时她总听爹爹将其仙神妖鬼,还有许多志异怪谈,对那时的她而言,既有趣又是那么遥不可及,好似在听神话传说。 尽管如此,年幼的孤月还是无法避免的产生了向往——对世间山水与仙家门派的无比向往。 但偏僻落后的村子,并没有任何修仙宗派设立的验灵台,她在失落中等待,等待有人能带她走出村子,游山玩水。 她的第一任道侣,在那时应该叫丈夫,就是在这种情况出现的。 刘河生,邻村地地道道的、靠山吃山的山农。 那夜,她为熟络许久的张河生,缝制贴身衣物,不小心落了红。 于是,郎情妾意的二人,也在床榻上落了红。 二人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算得上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刘河生,没办法带着焦孤月游历世间山水,他的根始终在那座不大不小的山里。 于是,二人和离了。 刘河生,这个老实巴交的人,愣了半天只说出区区几字: “累了就回家,我不在孩子也在。” 那时焦孤月还为刘河生孕育了一儿一女,但是刘河生并没有强留焦孤月,也没有接受焦孤月几次三番想要留下的丰厚银两。 刘河生说焦孤月比他更需要盘缠,于是孤月不再留恋,走出了乡村。 只是没能走多久,便被一伙仗着山野精怪的山匪,劫去了钱财,全靠她机敏过人,方才脱困。 不过没了盘缠,只能就近找了个村落,做起了绣娘生意,边营生边边打听验灵台。 那时,焦孤月已然四十余岁,算是年近半百了,众多邻里都无法理解她这般折腾。 焦孤月的第二任,是位游历各地的江湖郎中,名唤易天青。 易郎中长得并不算俊俏好看,但身上总带着一股医者仁心与江湖侠气,这是最吸引孤月的地方。 当时焦孤月已然不在年轻,也算不得风韵犹存。 但她可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绣娘。 于是二人结为夫妇,此后,易青天并没有忘记当初的海誓山盟,他带着焦孤月走出了村子,二人夫唱妇随,一路走到了设有验灵石的宁还乡。 宁还乡除却验灵台,还有还乡台,算是十里八方都知晓的名乡。 然而,辗转百日,苦等许久,验灵石却检测出焦孤月没有灵根。 哪怕焦孤月早已过了最佳的仙龄,但这一结果仍旧如同晴天霹雳。 焦孤月怔愣许久,不敢相信那向往的一切成为了过眼云烟,易青天却不离不弃的宽慰着她。 最终,她解开了五十年最大的心结,却并没有忘记那些心底深处的风景,只希望来世能有半分仙缘。 但是,造化总喜欢弄人。 绣花宗的一位长老,知道了这宁还乡有一位家喻户晓的绣娘,便亲自拜访了已然年过半百的焦孤月。 那时,焦孤月亦是第一次知晓,无灵根亦可寻道求长生。 而易青天,虽比焦孤月年长,相貌却比她更为年轻,是因为他有金火土三灵根,从未修行,也无意寻道。 那日焦孤月随绣花长老离去,易青天挽留三次未果,叹息道: “为夫虽然没有成仙寻道的志向,但也断不会像乡野癞子一样死缠烂打,你放心去罢,河生喜欢孤月,但刘河生是刘河生,焦孤月也终归是焦孤月。” 于是,焦孤月不再连流,别离凡间。 易青天不知道,倘若他再开口,焦孤月定然回头。 哪怕平日里要强好面子的焦孤月,早已泪流满面。 第61章 非我所愿 焦孤月的第三任,已然可以称之为道侣。 邱处,是她的师尊,也是绣花宗的大长老,名号绣山先生。 邱处虽然位高权重,二人相处之时却总是小孩模样,尽管焦孤月练气入体后,已然恢复了几分年轻容貌,但以邱处的容貌来看,他的确更像是焦孤月的后辈。 不过邱处年岁已然一百六十一,焦孤月知晓他满身失落与伤痕。 邱处是需要焦孤月的,但他不只需要一个。 后来,二人去圆月秘境历练,焦孤月获得传承圆月心魄,邱处为了一位修炼月华心法的女修,竟以二人多年感情和绣花宗地位要挟,不惜各种威逼利诱,想要夺得焦孤月手中的圆月心魄。 “孤月,你一介女流,离了宗门又该如何处世?何况你即将筑基,你完全用不上这圆月心魄,借人一用又何妨?” 邱处苦口婆心,笃定了焦孤月不敢放弃绣花心法,笃定她离开宗门便孤苦无依,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焦孤月并未言语,她知晓终有今日。 于是,在邱雨眠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焦孤月断然背上叛宗之名,带着圆月心魄离开了绣花宗。 离开绣花宗后,焦孤月断然舍去一身绣花宗法力,重修月法,摸爬滚打经历百年,在寿元将尽之时,以圆月心魄筑基。 自此,天宽地阔,山明水秀。 她焦孤月,也在寻觅圆月大道时,与常柳衣结为道侣。 那时月下花前,常柳衣无意闯进了焦孤月的道宫,二人一见如故,相聊甚欢。 在那之后,常柳衣完完全全的走入了她的小小天地,与她相处的每日每时,二人互诉衷肠,情意绵绵,从肉体乃至元魂都无比契合。 哪怕二人已然分离几十年,焦孤月仍旧刻骨铭心,但她从未后悔。 因为,焦孤月道心始终如一,她为此还修炼了符箓,常常闭关,抑或远走百里以拜师学艺,于是她的炼符技艺精湛。 常柳衣修为止步不前,加上她不能与常柳衣日日相伴,二人生出越来越多的嫌隙,时有口角。 不知何时,两颗曾经炙热的心,早已相隔甚远,暖不了彼此。 两位神仙眷侣,就此分离。 在此之后,焦孤月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或是浪荡公子,逞口舌之快,焦孤月一剑枭首。 或是仙家子弟,寻门当户对,焦孤月婉言相拒。 或是完美情人,藏口腹蜜剑,焦孤月敬而远之。 直到那一日,她遇见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儒,同样没有灵根,儒心寻道。 盛终南,冠绝同辈的儒道修士,与十大奇峰终南山同名,他无愧此名,不仅在短短百年内修炼至筑基后期,更是在当年的万山辩中,拔得头筹! 他盛终南,是有望立教称祖的读书人。 身长八尺,如峰玉立,纵使盛终南立于诸多筑基后期甚至金丹真人中,也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好似将以往完全翻篇,才得以遇见此一人。 焦孤月破天荒的,开口想与盛终南结为道侣。 出乎意料的是,盛终南婉言谢绝: “非终南有意辜负佳人,而是在下并不需要道侣,无论双修抑或仅仅相伴。” 焦孤月并未死心,如他这般人,对焦孤月而言实在是太过新奇,她继续开口道: “我修炼圆月道法,又有心魄,可为你稳固心境,对以文墨入道的读书人,可谓是裨益无穷。” 此言一出,不少心怀叵测的目光,都转向了焦孤月。 “在下无意于此。” “我乃四品炼符师,可为你炼制诸多保命符箓,亦可以符易物,亦可腰缠万贯,可解你忧患,让你心无旁骛的讲书修炼。” 登时,满堂寂静,一位身怀至宝的四品炼符师,简直是百年不遇,满堂筑基甚至金丹修士的目光,无比火热。 “在下无意于此。” 盛终南仍旧是恭恭敬敬的拱手,不卑不亢的模样,既没有落了焦孤月的面子,也让其它修士不敢丝毫小觑自己。 “也许……” 焦孤月不信,她不信世上居然有这么一位读书人,能有如此纯粹的本心: “也许你我来世缘分未尽,今生注定再次相见,道友如此毅然的一口回绝,就不怕错过前世今生修来的缘分吗?” “孤月道友所言,不无可能。” 盛终南此言,仿佛坐实了周遭那就要脱口而出的嘲讽之言一般,但他神色自若,双目依旧清明: “但终南不怕。”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只道盛终南是刻意欲拒还迎,否则何必如此多言多语,还能是顾及焦孤月颜面不成? 盛终南并未理会堂下窃窃私语,面色如常的看着焦孤月。 焦孤月依旧不死心: “修道讲究平衡,阴阳调和本就是天经地义的真理,何况自古以来,男女结缘,无论仙凡都是人人认可,道友身为读书人,理当顺应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吗?” “天地无缺,盛终南生于天地间,亦当无缺。” 盛终南话毕,四方俱寂。 此后,天地之间的单身修士,不再为人所奚落讥笑,反倒成了持身证道、一心一意的大道楷模。 焦孤月,感慨万千,感悟极深。 自那以后,焦孤月不再整日闭关,而是走遍天下,淌过千山万水,去了许多它道秘境历练。 凭借四品符师的身份,她入依镜玄仙境而建的六符门,成了外门长老。 在此间,她碰巧见了邱处,绣花宗已然被全宗血祭,正是邱处在圆月秘境中偏袒的那位女修所为。 而可以说是罪魁祸首的邱处,为了修练邪道功法,居然挥刀自宫了,也是应了他的名字那样,邱处无机。 而后,焦孤月寻到了常柳衣之处,她身在练气期,迟迟无法突破,寿元无多之际遇见了一位双修功法的修士。 而那个负心郎,在一夜颠鸾倒凤后,抛弃了常柳衣,常柳衣诞下一女,甚至不知其生父姓名,索性与母同姓。 临终时,她将其托付给了焦孤月。 焦孤月将其带回六符门,收为亲传弟子。 后来,她回到了宁还乡,却并没有找到易青天的后代,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墓碑。 易青天之墓 下面是一行小字,小到像是墓主觉得不会有人察觉那般: 永记爱妻焦孤月,若有轮回,愿相伴。 破天荒的,焦孤月入道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心境震动。 第62章 人祖传 焦孤月在易青天墓旁,同样立下了一到衣冠冢,又留下了自己的一缕青丝作葬。 诸多伴侣中,她自认亏欠易青天最多,这位痴情的苦命人,甚至不惜等她一个又一个轮回。 而焦孤月,却不会再留恋于他,甚至要在此了却前尘。 祭拜之后,焦孤月登上了宁还乡的还乡台,她望见了刘河生的子子孙孙,望见了刘河生的诸多来世。 或是皇权富贵,或是生如虫蚁。 或是教书育人,或是纨绔子弟。 短短两百年,刘河生已然经历了好几世轮回,或许他面目全非,音容不复,但焦孤月仍旧能在还乡台的幻境中,一眼认出这个人。 这个真正的凡人。 她孤月曾经,也只是个凡人。 一路走来的诸位道侣,无论好坏是非,都让自己获益良多。 旁观完刘河生的轮回后,焦孤月缄默不言的枯坐着,枯坐在还乡台上。 许久,许久,转眼一年又一年。 她的思绪无时无刻不在起伏,她的心境时时刻刻都在激荡。 刘河生的生死离别,在她的元魂中盘旋不去。 易青天的痴情苦命,在她的心肺中摧残不止。 邱无机的寡廉鲜耻,后来咎由自取。 常柳衣的两心相悦,最后形同陌路。 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酸涩苦痛。 焦孤月游离在七情六欲之中,她的心境屡次三番的几近崩溃,甚至已然有了大大小小的缝隙。 但她仍旧紧咬牙关,撑起支离破碎的心境,再度冲击瓶颈。 支离破碎的心境,也在缝缝补补之中变得愈发坚韧,愈发厚重坚实。 她既接纳了生离死别,亦不会忘记痴情人心,咎由自取会有,形同陌路也可能。 人生何止千百种,人心难作一处解。 盛终南呢? 焦孤月无法评价盛终南,他的道心如他一般不容置喙。 但盛终南也并非没有道侣,而是盛终南口中的道侣,从不涉及男女情爱之事,也并非是一位修士或者凡人。 而是一本古籍,以及古籍之中的那些神话传说。 有一位凡人,他生在夕阳落下的地方,住在极北的高岭,他什么都能看到。 他看到天下人苦于生死,苦于妖魔鬼怪作祟。 于是这位凡人只身站在极北高岭,指着天地说: “天下大道仙凡皆可修,地上玄黄人人皆可争!” “天地大同!” 自那一刻开始,天下再无灵根之说,天地万物皆可得道,也皆可成道! 水可成道,火可成道。 财可通天,穷极为仙。 剑开天,笔入神,十八般兵器,千百样道契。 孤月得以月入道,再也不受所谓灵根的桎梏困扰。 焦孤月想起,她曾经,不正是向往这些神话传说,才踏上大道的吗? 于是,那一日,还乡台上,一位筑基修士仅靠心境,打破了筑基重重枷锁,踏至金丹之境。 周不劳听过,也从众多古籍里瞻仰过这位至人的身姿,他放弃成仙机缘,散道天下所有凡人,让人人皆可成他而超越他。 他是众多凡人成道之心,尺躯立于天地之间,却敢叫天地一新。 诸多踏上修仙路的凡人,都以这位至人当做永世道侣,或者大道先师。 但比起这些,周不劳更为敬佩的是焦孤月以心境结金丹。 寻常修士,甚至诸多大能,都是先修炼至假丹境,再磨练砥砺心境,踏入金丹。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甚至已经成了几乎所有修士墨守成规的法则。 焦孤月看似简单的先后倒反,实则其中艰辛,远远超乎想象。 “孤月长老那位道侣,可是人祖?” 焦孤月欣然颔首,眼中满含超脱凡俗男女之情的大道信念: “儿女情乃寻常事,大道争才是百家气。” 说罢,焦孤月伸手取来一本古籍,郑重其事的交到周不劳手中。 《人祖传》 “此书诸多宗门皆有收录,孤月也时常翻阅,阁下既是方道友挚交,想必如方道友一般,自有成仙之志,自有天崩地裂不可改的道心。” “在下定当体会个中深意。” 周不劳接过《人祖传》,翻开来看: 苍风白马瘦,长海叶扁舟 这十字好似入了心,恍惚之间,却见一缕发丝留在了扉页中。 周不劳神色淡然,此回终于有办法进入焦孤月梦中了。 说是入梦,其实是入心境。 修士筑基后早已无需入眠,但仍然需要调理内息,平和心境。 拜别孤月,周不劳借着焦书中留下的一缕发丝,缓缓闭目入梦。 此回,不再是冰天雪地了。 皎皎空中孤月轮,月夜群晖,天地盛满了银波,枝头花间流转不止。 春台留我赠春枝,绿水依君怜绿池。 绿池之上凭空悬着一座水阁,娇好身形斜倚水阁中,自成绝景。 孤月心境,真是极美。 周不劳漫步在水上,没有去惊扰水阁中的佳人。 绿池中,正倒映着近日发生,令焦孤月印象深刻之事。 原来如此,通玄道人果真是有至宝可破除仙境禁忌,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他人的协助,才让通玄避开追杀,强行闯入了仙境。 那么按理来说,寻常的阵法禁忌定然是拦不住通玄道人手中至宝的,周不劳也就放弃了心中布阵困人的想法。 再踏步,便遇到了元魂禁忌,好在周不劳的元魂底蕴比焦孤月稍为深厚,动用痴人忘记禁忌,就不至于惊扰了焦孤月。 随着痴人说梦发动,禁忌消失,周不劳看到了六符门诸多隐秘。 镜湖大阵掌权者,已然转交雨露阁,而追杀通玄道人那伙修士,居然与烛阳仙官密不可分。 开阳宗与雨露阁素有恩怨,烛阳仙官此前只会将镜湖大阵交予中立的六符门,如今交予雨露阁,摆明了是镇压开阳宗的势头。 开阳宗胆敢与玉露阁争功,想必身后也有能与烛阳仙官对抗的靠山。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隐匿在各种东西中的神秘老爷爷】 【本次剧情难度:d】 “哟,有客人啊?” 老而不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周不劳如临大敌,探出魂识扫过四周。 “呵呵,你这后辈,不错,元魂远超修为也罢,居然能掌握黄粱客,出入一名金丹修士的心境,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后辈。” 周不劳一惊,刚想退出梦境,却发现已然身处异地,早已不在孤月梦中。 杵着拐杖的老者,自水雾中走出,灰色衣袍褴褛筚路,与寻常讨食老者无异。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王行舟的终道契书,熟人啊,快快请坐,哈哈,” 老者乐呵呵的捋顺白须,一抚衣袖,明明样貌毫无变化,但整个人,忽然之间就变得仙风道骨起来,与方才可谓是天壤之别。 毕竟是见后辈,得体总归是好,还得要些颜面的。 第63章 三违界 转眼之间,周不劳已经与老者对坐,四周皆是蒙蒙白雾,看不清其它。 “老夫名号三七居士,你既然是王行舟的终道契书,也算是我的半个好友,你可以叫我三七兄,若是不肯,便唤我居士。” 周不劳诧异,虽然不知是敌是友,但按理来说,三七居士这个年纪和道行,不应该自称师叔辈吗? 毕竟这种世外高人的桥段,周不劳也见过不少。 依此话来看,三七居士与王行舟似是旧交,也不排除其知道普罗斗笠与魂戒存在的可能,但周不劳不信。 他不信世间如此多的机缘,全让自己碰上了。 思索之间,周不劳不经意的看向老者。 这终道契书真是古怪。 不过这个三七居士还挺好面子的,见他这个后辈还特意换了一身行头,一下便从村口老头变成了隐士高人。 周不劳心思活络,下一刻却戛然而止。 “我是老了,不是死了!” 三七居士吹胡子瞪眼,没好气的甩了甩衣袖道: “我可告诉你,你在这梦中所思所想,老夫一清二楚,不过点不点破在我,想不想在你。” 周不劳心里咯噔一下,拱手作歉道: “晚辈无意冒犯,居士见谅。” 见周不劳言辞恳切,三七居士的脸色缓和不少,老神在在的捋了捋白须,板着脸瓮声瓮气道: “岁数不过百年,心性虽远超寻常结丹修士,但终归稚嫩,未能循序渐进,欸,这天道喜欢拔苗助长,也是无法之法。” “居士教训得是,只不过在下心中,尚且还有疑问。” “关于此地?还是关于终道契书?” “都有。” “呵呵,你这小辈倒是求知欲盛,不过这并不算一件好事。” 三七居士眼底并无笑意,只是语气平淡的继续道: “这么着吧,老夫也问你两问,你若能答上多少,老夫也回答你多少,如何?” 周不劳思索片刻,点头道: “居士请讲。” “你小子呢,不仅是王行舟的终道契书,身上居然还有镜玄仙境的气息,这于理不合,老夫我的第一问,就是你是否此界人?又到底是何方人士?” 啧,这些老东西果然没一个省油的。 周不劳垂眉,敛起眼底思绪,他不怕三七居士说的能看清思绪,因为据自己的推测来看,眼前这老头在诓骗自己。 他能读心,但必须有视线接触,否则他也没必要问自己,只管把话头引过去就是,自己心底自然会告诉他答案。 方才的动作,也恰好证实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他也可以抛砖引玉,不必全盘托出,点到即止。 “诚如居士所言,晚辈并非此界人,乡土也难以言明,不过此物可代表晚辈故乡。” 周不劳幻出一把枪,沙漠之鹰,这是由神柯与普罗斗笠创造出来的。 三七居士细细观摩片刻这古怪物件,冷硬的表面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既不像寻常法宝,反而有些像万华城的造物。 三七居士抬头看向周不劳,道: “小辈,你去过万华城?” 周不劳摇头,直言道: “万华城?小辈未曾到过,甚至未曾听说过。” “这是天外天的气息,你和那个小辈同属于三违界吗?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周不劳心中惊诧一闪而过,没想到三七居士没有察觉出普罗斗笠的气息,反倒先认出了神柯抑或沙漠之鹰造物的本身。 “三违是何意?” “这是另外的问题了,不过老夫可以替你解答,就当扶持故交的遗孤了。” 三七居士抬眼看向周不劳,继续道: “违天命,违人心,违地和,此乃三违,寻常界域只违其一或二,三违界人,不可用寻常规矩相待。” “原来如此。” 结合师尊与前世种种,周不劳大抵能明白这一番话,只是这么说来,这世上不止他一个穿越者,甚至,可以说是有好几个界域的穿越者。 还有那所谓的万华城,或许就是这些穿越者的聚居地。 “你既答我,老夫便替你解答一问。” 三七居士继续道: “此地亦是梦境,不过你可知道黄粱客为何会叫黄粱客吗?” “黄粱一梦,皆是客。” “正是此意,有道是:黄粱梦中谁识我?一枕邯郸皆是客,人人都说梦,其实不过是心境的各种体现罢了,而你我二人便是偶儒他人心境的客,只不过有些是不速之客,有些是上门之宾罢了。” “依居士所言,不速之客就是那些不请自来之人罢?” “呵呵,也可以这么说。” 三七居士一捋长胡: “后生,第二问你提的不小,老夫要问你相当之事,事关天机之问。” 说罢,三七居士伸出剑指,抬手一挥,将漫天白雾猛然斩开一道口子,似乎切开了某些久久笼罩的事物。 “老夫暂时斩开了黑潮窥探,接下来你尽可畅所欲言,老夫要问你的是……” 三七居士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一凝,看向周不劳身后。 “你们在聊什么?” 周不劳身后,程月明正满是好奇的看着两人,眼中满是好奇。 程月明的出现,出乎俩人意料,周不劳分明没有带着她入梦,并且这方天地已然是三七居士执掌,按理来说,程月明更加不可能进入。 “老头,你这地方真好看,我可以在这里死一遍吗?”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等周不劳开口,三七居士已经满是疑惑的开口问道: “这女娃儿,莫非脑子不好使?” “晚辈……也不好评说。” 周不劳也不清楚,程月明本身作为世纪唱片,如此神通,有些副作用也正常,何况她并没有真正死过。 “这女娃儿,可不简单呐。” 三七居士低声叹道,随即看向雾蒙蒙的天际,摇了摇头: “看来今日,不好问道了。” 周不劳不知所以然,但也没有蠢到去跟三七居士拗,只能拱手行礼,准备离开三七居士的心境。 “莫急,小子,你可是想要复界?” “……” “这条路可不好走,不仅要复辟天地大道,更需复辟万千气象,辗转古今,也不见得几人能成,短短复界二字,不知多少顶天立地的仙人倒在路途,你可认为自己能比肩万古以来的仙尊神帝?” “晚辈不知,但晚辈已然走在路上,也从未有过足以回头的道理。” “好呐!” 三七居士忽而大笑起身,白发白须,无风自动,不过七尺之躯,却恍若九天之外的仙人。 “让老夫我试吧试吧你!” 第64章 春秋大梦 “老夫,送你一场春秋大梦!” 元魂神像:山川大敌 (异能序号14:灵魂领域/元魂神像) 金光高楼巍峨矗立,灿灿星河自高楼的八方檐角,直落如瀑,五色流光若幻。 三七居士化作一尊无比巨大的法相,上破天雾,掩藏在云曦之中,下不见底,唯有支柱天地的两座山。 “小辈,此刻你在老夫心境之中,老夫短暂赋予你金丹境后期的修为,你可无所顾忌的动用王行舟道法与镜玄仙境之力,至于能有几成,全看你的悟性与心性。” 九天之外传来的声音,仿若超脱了世间的仙人谕令: “复界之路,如同绝地登天,你若要逆天而行,那便做好举世皆敌的准备,我所化作的,便是集此方天地山海道痕,幻化而成的山川大敌,你可以将老夫看作,此世间最长的河与最高的山。” “这样吗,难怪不能尽收眼底。” 周不劳缩地成寸,身形瞬间飞跃出九百里高远。 眼前,正是高山长河,方才还巍然矗立的金光楼,此刻只是高山的小小一点,仿佛白昼中掠过的小雀。 而方才如瀑布般直落的星河,只是长河极小极小的支流,自周不劳看来,这星河比梁好名庭院前那条小溪还要小得多,就是参天大树,亿万绿叶之,一片叶的一根脉。 山河湖海,天地无声。 然而如此山河,还须仰望三七居士化作的仙人。 山川大敌当前,直叫人生出渺小无力之感,双手空空,苍白无力。 然而,周不劳面色自若。 他未曾闭目,眼中流动照映体内如幻似真的滔滔灵元,那颗幻梦金丹,不仅随着他的筑基之底垒砌出万丈高楼,甚至加以精粹和层层相叠,使得周不劳此刻的梦丹,远远超乎了金丹修士的极限。 这棵梦丹,有如琉璃玄镜,比他此前自剖的那颗更为透彻,并且其上虽无半分法则的纹路,却散发着镜玄法则之威。 复映万物,类比万法。 冥蛛老鬼的金丹,因其修练的是献祭生灵、炼化灵魂之法,所以饱含怨煞之气; 温含章修炼孕育万物的水法,满溢大母生息,如水般,虽万变,却不离其宗; 而他此前的金丹,是由神匠山鬼斧神工两道功法炼成,其上镌刻着鬼斧神工的法则纹路,借用这些法则,他能将鬼斧和神工的道法,发挥出九成以上的威力。 而周不劳此刻的金丹,毫无波澜,比之镜湖更要平静如水,亦毫无特殊之处。 他伸出两指为剑,划开右手,右手的血肉被剖开,却是流出滚烫赤红的岩浆。 此时此刻,相隔千日,神匠山的至臻至简的传承,煅天手,其上的九道煅痕借由三七居士的心境,全然亮起! 霎时间,水雾蒸腾,磅礴的至纯火元骤然爆发,九道赤色红霞围绕在周不劳周身,他的气势,直接冲破到金丹后期顶峰! 九道红霞,仿佛浴火重生的金凤皇龙,仰天长啸,抒发着被困几百年的怒意,永不磨灭的火烧云,将阴郁之气一扫而尽! “好好好!” 三七居士化作的巨像,不由传来阵阵欣慰的喝彩: “未曾想到,今日还能见识到几百年前早已失传的煅天手,不过后生,你若是以金丹后期巅峰的修为,只能出金丹前中期的实力,那便太过丢脸喽,哈哈哈。” “金丹期?” 周不劳胸中一点浩然气,心有灵犀的放声大笑: “晚辈不敢止步于此!” “好大的口气呐!” 三七居士大笑,心中喜悦至极,愈发欣赏这个王行舟选定的后辈了,能有这般缜密心性,没有傲气却从未失去傲骨。 八尺长躯,独立于山川大敌前,竟有开天辟地之姿。 古今多少修士,败于他的元魂神像:山川大敌之前者,数不胜数。 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也有天纵奇才,但在山川大敌之前,只能匍匐于地,甚至那些化婴期的老东西,都只能跪地求饶。 他三七居士虽然与王行舟师兄,同习山海道义,但王行舟重在载人,他三七居士却重在威势。 若是王行舟元魂神像之意,在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他三七居士元魂神像之意,就是在于重峦叠嶂、排山倒海的威势! 三七居士的元魂神像,便是要让其中的人,感受太仓一粟,感受泰山一草。 然而周不劳,从未受制威压,哪怕有着超人之负担,也有相当的超人之毅力恒心。 此子,凡人之躯,天人心性,此等前程绝非可以估量之度。 尽管这只是梦幻假象,但周不劳全身心都在感受着,这难得的机会。 通天贯地,道法合一,镜玄之妙,玄之又玄。 不论此后是否能再度跻身金丹期,此刻的心境,必然有益于破镜结丹。 这颗梦丹,绝非表面所看的那般毫无可以为用的法则,而是包含复映之力,以镜玄仙境凝结的金丹。 既然如此…… 九道红霞窜入周不劳身内,他以身作为锻铸材料,全身上下,每一处体肤,每一根毫毛,每一缕念,都被煅烧融化。 周不劳整个人,已然化作了一摊清澈透亮的湖水。 “这是……” 三七居士眼中惊疑不定,没想到这后生居然还有这般手段,不惜以自己为煅材,只为在这虚幻梦境里,去尝试自己所能触摸到的极限。 但终归还是止步于此了,金丹后期巅峰已经是三七居士给予的极限,这后生在自己的心境之中,便是在自己的天地。 身在天地间,又如何能突破天地桎梏? 周不劳亦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桎梏之感,好比一个蜗居低矮房屋的巨人,只能蜷缩着身子,无法真正舒展四肢。 哪怕想要打破这小小屋子,也受限于没有空间施展拳脚,大大削弱了气力,想要从内到外的破开这小屋子,比从外到内,要花费几倍有余的气力。 周不劳清楚,无法再从此处天地借到半点气力了。 那便,靠自己! 此刻,痴人说梦再度运转! 第65章 一心求真 踏遍大山之前,并非事事算到,绝非每一步都踏在想过无数遍的路途。 而是心中一念生:我要观山 于是人便踏上第一座山 览尽湖海之前,并非面面俱到,绝非每一滴都落在必将要汇入的水面。 而是心中一念生:我要看海 于是人便踩进第一条河 人心,有时险恶难测,有时又单纯得令人诧异,让人心惊,包括自己也会问: 为何仅凭一时兴起,就能翻过如此多难熬的坎坷困境,淌过如此多的激荡险阻。 圣人说: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 人生于天地间,习于学舍,纵使能登大雅之堂,但终究无法在一隅之地,窥见天地的壮阔美妙。 但圣人所说,就应该人人奉为圭臬? 绝非如此。 问我本心,他言安走到今日,心中支撑自己的,始终是一股求真意,为证那方天地曾经存在的求真意。 是啊,很简单的念头,言安自始至终都是为了真假的真,只要那个世界是真的,那他便是真的,回家的希望便是真的。 谁也无法抹去,谁也无法曲解,存在过便是存在过,当所谓大能,做出所谓抹去了它的存在时。 那便已经证明,它的确存在过。 于是,春笋砥破了层层黑暗,挣脱了重重泥沼。 此刻,周不劳的气息,仿佛压抑了数百日寒冬的笋尖,终于抵达了春日。 破土而出! 痴人说梦,其妙无穷。 周不劳忘却了身处三七居士心境,忘却了自身的金丹是假物,将梦幻金丹彻底化作真正的金丹。 于是,梦幻金丹照出了言安的面容,但不仅是言安,还有队长、希儿与异能者总部和前世的世界。 丹田之中,浓郁的真元沸腾着,升腾化作万千气象,笼罩着金丹,金丹散发出来的生机愈发浓郁,其上的纹路逐渐清晰,纹路似乎在朝着某个既定的方向,演化着。 三七居士惊诧万分,他认得这气息,这是痴人的气息,那个可以依靠忘却来换取得到的绝妙道法,但此子身上的气息,绝不只是痴人这么简单。 周不劳,居然将黄粱客与痴人结合,做到了在虚中求实,在假中求真。 以此来看,他周不劳是要突破了此方天地的限制,用真正的金丹,与元神相合,再借由神匠山门的煅天手将元神与金丹凝炼,通化神柯之轨,以此成为元初之婴,凝结元婴! 这小辈如此魄力潜能,堪当大任! 或许,世间真会因为他,天翻地覆。 三七居士心境震动,连带着山川大敌都震颤起来,他心中不由浮现王行舟的音容笑貌,那个向来随心所欲,随性而行的渺苍宗大师兄。 天地将倾,往来不复。 在诸多先贤大能作壁上观时,只有他王行舟毅然自缚神通,放弃他那数不尽的锦绣前程,看不见大道路途,摘下渺苍宗的道冠,脱下化神境的鎏金道袍。 舍身自囚仙牢,抵神换得口含天机,只为这方天地博得一线生机。 为了这一线生机,从未动过卦书占卜一道的他,用百年,算尽天机人心,将他此生所有的心思,都倾付在这一线生机上。 师兄,你的眼光终于好了一回,好在是最后的一回。 不似那万类宗的余孽,借着你亲传的山海道意,兴风作浪,不知坏了多少因,又结了多少坏果。 此刻,三七居士看着周不劳,眼中满含欣慰之意,但更多的却是敬佩,万分的敬佩。 他二十岁的年纪,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在练气期寿元用尽前,突破到筑基呢,遑论碎丹重修这等事。 单论天分同阅历来说,这后生比之许多同辈都要高,也算是惊才绝艳之辈,然而这些比起他的心性来说,不过尔尔。 能走到这一步,三七居士对周不劳来回经历的事,也了然于心。 只不过,酝酿许久,周不劳的气息始终盘旋在盲婴期,未能破开清明,真正的达到元婴期。 “后生,想要在此地成婴,单凭你这痴人说梦还稍稍欠缺一丝契机,你此前未曾凝结元婴,自然是不知道这一丝契机意味。” 三七居士了然一笑: “能成盲婴也是不错了,后生,快些出手罢,再等下去,就要日上三竿了。” 周不劳闻言,停下了不断冲击元婴瓶颈的真元,颔首道好。 旋即,他两指化剑,直指此方境界无边无际的天。 轰隆隆! 平地一声雷,方圆百里之内,白日的光芒如同妖鬼压境,以极快的速度被灰暗的世界吞噬殆尽。 乌云翻滚,摧压金光高楼,道道紫金龙蛇游隐在黑云之上,仿佛在酝酿着一番可怖的攻势。 就在此时,周不劳心内,虚雷引三字忽然精光大盛,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擦去了积淀了无数岁月的灰尘一般,绽放出本该有的熠熠辉光。 紫虚神雷引 只是这五个字完全显现的那一刻,周不劳打心念也同时被更改,霎时间,天地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完全剥夺。 暴虐可怖的紫金雷电,在这五个字完全显现之时,也变得极度内敛,但是一丝紫雷蕴含的威势与杀力,居然远胜此前的所有。 “喂,三七老头,你当真是要在这心境里挨上一记紫虚神雷?” 正当凝神观法之时,三七居士的心境中传出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无妨无妨,只是师兄的关门弟子,外头不过是一个筑基小辈罢了,吃他一记紫虚神雷又如何,更何况,师兄来了,老夫我也不见得怵他。” “你尽吹罢,在这心境中待了这么多年, 本事没长多少,胆量倒是大到包天了。” “有你在不是,这紫虚神雷劈下来,不见得能将我俩同时灭喽。” “好啊,你说的!到时候这小辈将心境捅了窟窿,我可不会帮你补上!” “呵呵呵,以咱俩的交情,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做甚。” 泄露的话语,周不劳的心中已然没有去顾及的余心,他的眼中只有矗立在面前的山川大敌。 哪怕信念坚韧不拔,但周不劳也不由得感叹自己是如此的渺小,但比之如此,他见过更为壮丽的景象。 环宇内外,星河滚烫。 比起这些,山川大敌也算不得什么。 第66章 紫虚神雷 昏暗世界中,所有事物都被完全剥夺了颜色,只有残缺不全的轮廓,隐约勾勒出一幅晦暗不明的山海绘卷。 金色高楼黯淡无光,漫天的瀑布流水倒挂天际,风雷激荡,云水乱舞。 这片天地之间,唯有一人凭虚御风,踏空而立。 在他的周身,九道红龙盘游,一身金光无比璀璨,手中一柄墨色器物,眨眼间闪过百千兵器的模样。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让身处自身心境的三七居士严阵以待,真正让山川大敌都感到心惊胆颤的,是层层黑云中,那无法掩盖的数百道紫金雷电。 数百道凝炼至纯的雷火灵元,散发着足以媲美元婴一击的威势。 紫虚神雷,乃是太古神话时期诞生。 《神雷真经》中有所记述:北一,南二,东三,西四,此大数之祖也,中央则为五焉。 雷者,得天地正气,聚四方真义,可谓之五雷正法。 相传,紫虚乃是天地正中心一片福地的称谓,蕴含九九之数,其中诞生的事物都是虚实同体,心念则有,心忘则无。 而紫虚神雷,则是由雷祖,在紫虚之地的雷池,与紫虚雷鲸赤身搏斗,破解其虚实同体,取得鲸皮。 雷祖用虚实鲸皮捞出半边雷池水,再由禁悬石握住闪电,而后默监囚禁雷鸣,将雷池水和闪电和雷鸣,三者一同捶打祭炼百日有余,换得第一缕紫虚神雷现世。 紫虚神雷诞生在紫虚物中,亦是虚实同体的雷法,可惩戒邪魔,破除虚妄,亦可赋予虚者以实,实者以虚。 周不劳能感受到,在此地时,自己的金丹所能引动的紫虚神雷,远比筑基期的自己多百倍不止。 甚至因为盲婴的存在,他的元魂对头顶相隔十万八千里的神雷,仍旧有着密不可分的强烈共鸣。 周不劳很清楚,紫虚神雷一旦劈落,那么他就能主宰事物的虚实真假,甚至能将眼前这座无长无高的山川大敌,全盘否定。 周不劳目不斜视,高声道: “前辈,若是你这座山川大敌,被我一雷劈得化作了虚物,当如何?” “好小子,口气真大!哈哈,真有你那半位师傅王行舟当年的样子。” 三七居士朗声笑道,心中感叹这后生居然能如此快的掌握紫虚神雷真意。 “放开手来!” “好!那便得罪了!” 周不劳话音刚落,双目之中渐渐充斥着金紫两色,九道红龙齐齐飞出,拖出九道赤虹冲入云霄,和紫虚神雷汇为一体。 轰隆隆!轰隆隆! 紫虚神雷落! 霎那间,三七居士的心境景象,宛若天崩地裂的末日,紫虚神雷所及之处,通通化作了虚物,没有耗费半分雷元,就被神雷给 那座金光宝塔,甚至未来得及绽放金光自保,就已经成为了泡沫幻影,被神雷毫不费力的戳破,崩裂成了一堆残碎金片。 无长无高的定义,被改写,乌云咽下了破碎的金光宝塔,黑蒙蒙的一片盖住了整座山顶,吞吃不断,仿若饕餮巨口,食用着极其罕见的美味。 “老东西,你还不祭宝!” 三七居士心境之中,传来一道慌张愤怒的声音,但它并没有得到回应。 此刻,三七居士满脸正色,双目紧紧盯着那坠落的紫金色穹窿,以及紧随其后的乌黑天穹。 不对,这股气息不对,这绝不仅是紫虚神雷的气息,这些密布的事物,根本就不是乌云。 而是黑潮! 但也远不如黑潮那般可怖,只是具备了黑潮的诡异道法:偷天换日,改写万物 山川大敌没有被劈得焦头烂额,反而是寸寸缩减,但也并非消融,而是山川大敌本身就该是这般大小。 于是,在黑云一路庇护下,紫虚神雷居然携着九成有余的威势,朝三七居士劈来! “这小子,居然是用三道潮息作为基底筑基的,看来,这一辈真的出了个了不起的变数。” 三七居士脸上不见半分惧怕,反倒是面色不改的捋捋白须。 可他这又是如何稳定基底呢?这条道路本就不为天道所容,何况周不劳直接接引了三道潮息筑基,此方天地法则,绝不会容许这般异类存在。 莫非,是师兄那顶斗笠? 难道这小子,居然炼化了普罗斗笠,借此压制三道潮息,最后成型?! 正当三七居士稍有眉目之际,耳边一道怒吼突然炸响。 “老东西,你要死啊!” 这一声中气十足,哪怕是周不劳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支离破碎的金光宝塔底下,忽然飞窜出一具小兽般的白骨躯体,状似犬,却有森然利齿,爪如虎,却又无锋无芒。 古怪的是,这白骨小兽腹中,居然生着一颗通体碧蓝的晶石。 这是,活的万祸虎? 周不劳很是惊诧,却见这万祸虎只是张口一吐,万千祸水便同时涌出,不仅把乌云冲散,还将紫虚神雷抵用了大半。 被化为虚物的祸水,成了漫天甘霖,在乌云破开后的晴空照射下,散出许多绚烂无比的彩霞。 然而,余下的三成紫虚神雷,却是结结实实的劈在了万祸虎和山川大敌上。 没有天崩地裂的浩大声势,也没有山崩海啸的后果,只是静静的消隐,无比庞大的山川大敌,仿佛尘土般被拭去。 几息之后,山川大敌已经完全隐去了全部身形,周不劳与三七居士,再次回到了那座小小亭子。 程月明不知何时没了影子,三七居士身前,则多了一只白玉簪子,碧浪刻虎,云水纹路极为雅致。 “小子,你得去宣城祁山看看。” 周不劳一怔,看向三七居士,下意识的问道: “为何?” 三七居士叹了口气,拂袖起身,来回踱步了许久,才说道: “老夫不知师兄与你说了多少,是否透露了天机,但你既然能将普罗斗笠炼化,想必也是选择踏上了师兄给你的道路,老夫便借由此机,与你说道一二。” “……” “炼化黑潮此道,是为天道、地义、人心所不容的,不仅有悖天地道义,更是诸多修士的道敌,不能完全把控本心的修士,在天道影响下,就会对你生出没来由的敌意,哪怕本来相安无事。” 第67章 万祸虎 【本次狗血剧情:神秘老爷爷,剧情难度d,评分s,获得剧情分5分】 【突出表现:山川不敌,额外获得9分】 【剩余剧情分:36分】 “很多时候,只是明哲保身,那是远远不足以在这世道中活下去的。” 周不劳沉默不语,他分不清那些人与他为敌是否是受到天意影响,也不想分清。 好比万类宗上下,他只想杀之而后快。 “居士所言极是。”周不劳良久只蹦出这六个字,却见身前那只白玉簪子,变得愈发模糊起来,不由开口问道,“这簪子是不是要消失了?” 三七居士低头瞧了一眼,摆摆手道:“不打紧,那虎儿接你一记紫虚神雷,顶多休息几日便好。” 谁知,就俩人说话间的功夫,那白玉簪子动弹了一下,居然变得更加透明起来,甚至露出了内在碧绿一点,青翠欲滴,充满了生机,也充满了危险气息。 三七居士皱了皱眉,万祸虎在平日的心境里,对付那些诡物耗费大量祸水,也只需要休息几刻就能再度生龙活虎,虽说极少时候会保持簪子状态,但也是面对极少的元婴老鬼心境才会有。 难不成,这后生刚才那一记紫虚神雷,已经超脱了心境之虚,真正有了元婴期的本质? 不太可能,毕竟他的大部分修为都是自己赋予的,哪怕他突破到盲婴境,也是以那颗梦幻金丹为基础,都是海市蜃楼,怎么可能成真? 三七居士抬手拂过簪子,只见那簪子变得愈发煞白,从白玉模样化作了白骨,三七居士脸色一变,抬手掐出两道法诀,这才让白骨簪子重新变得凝实起来。 居然能伤及万祸虎的根源。 万祸虎可不惧寻常攻击,刀劈剑砍,奇术异法,对万祸虎来说都是可以为用的祸水罢了。 这小子,凭着痴人与黄粱客的结合,居然能伤及万祸虎的本源。 “小子,你这招叫什么?” “前辈说的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三七居士眉梢一扬,心中细细品味了这四字一番,不由得笑赞道:“倒是个好名字,怎么得来的?” “道法黄粱客,在晚辈故乡中,名为白日梦,痴人则健忘症,晚辈是取二者的精华部分,结合而成,居士见笑了。” “好小子,真是谦虚了,你这痴人说梦道法,对虚实真假法则的领悟,怕是已经深刻入骨,一记虚假的紫虚神雷,居然伤及了老夫这万祸虎的本源呐。” “多亏此前一位同道言传身教。”周不劳想起那个将自己把控在掌心之中,愚弄命运而差点偷天换日的方留年,低声道,“可谓是刻骨铭心了。” “呵呵,你这话说得,心里头好似很惦记这事呐。”三七居士收起了白骨簪子,这回怕是得养半月有余了,也不知自己这把老身子骨能不能抗住蚀梦潮劫。 “言归正传,你既然接受了王行舟的传承,再度踏上了修仙道路,筑基后若想修为更进一步,就必须解开师兄予你的魂戒上第二层的禁忌。” “而那第二层禁忌,就是空间禁忌,位于宣城祁山中的空间禁忌。” 闻言,周不劳心中并未感觉到高兴,抑或是丁点的期待。 反倒是一阵心惊。 自仙牢后,自己所经历的几乎一切事一切人,与王闲的约定也好,程月明的出现也罢,再到如今心境中的三七居士。 这些人都在将他往宣城的路上推,就好似他被人算计得万无一失,无论周不劳如何挣扎,但最后,为了种种原因,终究都会不偏不倚的踏上宣城这条道路。 不过冥冥之中,似乎也有一双大手在阻拦自己的脚步,或许是烛阳仙官、或许是仰光神教,当然还有【吞名之诡】方留年。 有的是想要自己的命,有的是想要自己的名。 然而,前后两者,无非都是证实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宣城之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事关烛阳国运,涉及黑潮,甚至波及了仰光神教——那群可以潜藏在任何地方、任何宗派的疯人。 “敢问居士,以我如今的修为,能否在进入宣城后,全身而退?” “呵呵,你小子倒也机敏,如此快就察觉出了危机。”三七居士顿了顿,手中幻化出一片玉简,继续道,“这句话,若是别人在老夫面前询问,哪怕是金丹修士,老夫也不敢断言他有一丝活路,但如果是你这个后生的话,会有一线生机。” “……” 周不劳默然,三七居士这话,摆明了告诉自己,若是去到宣城,定然凶多吉少。 如此一来,想要自保,在能够用镜子世界召出温含章之前,他必须将温含章这个金丹期潮诡带在身边了。 “你这后生,与此方世界最大的不同,除了来自三违界,就是身负神匠山传承,这个早在几百年前就消失的宗门,老夫知你心中绝不会信,毕竟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这性子与你那位老乡倒是极像。” “居士说的是?” 三七居士笑着摇头,抬手招来白雾: “时候也差不多了,毕竟搞出这么大动静,焦孤月和那姑娘,在外头等着你呢。” “那晚辈,便告辞了。” 周不劳利落起身,毫不留恋的拱手,尽管腹中还有诸多疑问,也只能暂时咽下。 三七居士欣然颔首,叮嘱道: “小子,金丹修士的心境,绝非你所设想的那么简单,不论你信不信老夫,但念在师兄的份上,老夫都要帮你一把。” 说罢,三七居士手中的魂法玉简,已然落在周不劳手上。 “这是?” “尽管你有痴人说梦傍身,但元魂也不过堪堪金丹初期罢了,这卷修炼元魂的秘法,乃是老夫在心境之中,潜心打磨数百年写就,这功法路子不同寻常,你若信不过,大可借灵验法。” 说话间,三七居士有意避开了周不劳的双眼,似乎不再需要窥探他的内心了。 “晚辈谢过居士授法。” “呵呵,日后若是得闲,可以通过那本人祖传,念:苍风白马瘦,长海叶扁舟,与老夫闲谈一二。” 原来是因为这十个字,周不劳颔首:“晚辈记住了。” 心境慢慢被蒙蒙白雾笼罩,周不劳带着满腹疑团,离开了心境。 还未睁眼,便听到了院中嘈杂声,带着几分胁迫的陌生话语: “在下也只不过奉命行事,还请孤月长老莫要为难在下。” “周不劳乃是孤月的贵客,几位想要带走他,仅凭奉命行事四字,绝无可能!” 第68章 来者不善 “绝无可能!” 焦孤月斩钉截铁的声音,将刚睡醒的周不平吓了一跳,她揉着眼,却发现周不劳早已醒来,侧身立于门后,蹙眉静听。 “哥,你在偷听他们说话吗?” “嘘。” “噢。” 周不平低低的回了一句,竖起耳朵贴在木门上,却什么也听不到。 “孤月长老何必如此不识抬举!六符门宗主敕令都在眼前,还要拒令不遵!” 焦孤月摇摇头,语气恢复了如往日一般的温缓:“宗主之令,还不足以让孤月唯命是从,前宗主特许,焦孤月自成六符门中门。” “嚯!门中门,好大的口气。” 开阳宗的筑基修士,故意装出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害怕神色不过片刻,旋即冷笑一声道: “早就知道你焦孤月不会听宗主令,不过除了这六符门调令,我等还准备了一样东西,长老若是让我们拿出来,怕是孤月长老面子挂不住。” 焦孤月心中有股不祥征兆,但也暂时想不出何种令法,能让他们有这等底气,神色自若道:“诸位尽管拿来一看便是。” “呵,孤月长老真是如传闻那般,是符师里不可多得的铮铮铁骨。” 说罢,周不劳只感觉一股莫大的禁忌,直接掐断了他的魂识探查,让他再也听不到外头的话语。 周不劳皱了皱眉,一个筑基修士绝不能使出此等元魂禁忌,应当是用了极其少有的中品元魂禁令。 不对,开阳宗几人,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后期,绝不可能发现自己的魂识探查,又怎么会主动用出元魂禁令。 难道,这中品禁令的气息,是某种极品法宝自带的? 周不劳心神一震,若真是如此,那这法宝品阶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了上品。 只有元婴期修士,才能祭炼出自带魂禁的上品法器,这也是为了防止其它修士未经自己的心意,就能动用法器。 开阳宗能够拿出上品法器,那便意味着其身后,是位元婴大能在把控大局。 周不劳立刻想到,利用镜玄仙境之中死去之人的身份,搅弄风云,再加上自己拥有镜玄仙境,知晓通玄道人的位置,未必不能设下局中局。 可是转念一想,曾章还活着,如今极有可能回到了开阳宗,若是自己借用那些死人的身份,无异于贴着曾章的脸说: “我方留年就在这,换张脸改个名,你能奈我何?” 这未免太过轻视他人了,只要曾章抛出这个疑惑,料想是个神智清醒的修士,都能一眼看穿。 只是不知为何,仰光神教那群人,总能够识破自己的装扮,莫非是他身上留下了什么只有仰光神教那群人才能察觉的事物。 思来想去,周不劳只能想到那三道潮息筑成的基底。 如今借用方留年好友之便,也终究会让曾章起疑。 分神思索之际,门外的魂识禁忌终于隐去,周不劳再度探出魂识,焦孤月的声音传来: “没想到小小开阳宗,居然能攀上有元婴大能坐镇的宗门,只不过孤月并未在院中落下多少阵法,几位也应当知道。” 焦孤月此话,差不多是在告诉周不劳,速速从后门离开,这样哪怕开阳宗要不到人,也绝不会如何为难焦孤月。 焦孤月这番态度,与此前相比,可谓是天上地下。 周不劳也不禁好奇,到底是那个宗门的法器,能让焦孤月如此忌惮。 闻焦孤月此言,先前那位开阳宗弟子压抑着怒气道:“孤月长老这是何意,莫非长老早与方留年串通一气?你就不怕大人怪罪下来!” 眼看师兄底气十足,几个嚣张跋扈的开阳宗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另一位开阳宗弟子,甚至帮腔作势,厉声开口道:“师兄尊称你一声长老,那是看在六符门的面子上,你一个女人,能在如此年纪结成金丹,当上六符门长老,想必也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还在这自视清高?!” 此话一出,门外顿时一寂,随后一声石破天惊的惨叫,响彻云霄。 “啊啊啊!!!” 那名出言不逊的开阳宗弟子,捂着满溢鲜血的口舌,咿咿呀呀,如同初生孩童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焦孤月淡淡道:“敬你非惧你,若是认不清你我修为差距,也不懂礼节,孤月也不介意替贵宗清理门户。” 其余开阳宗弟子愤愤不平,却被为首者拦下。 能来传话办事,绝非愚笨之人,他清楚开阳宗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筑基弟子,得罪一个金丹修士加上五品符师,于是只能忍气吞声道:“还请孤月长老,让我等请出那位方留年好友,到宗内做客。”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来者不善】 【剧情难度:难度过低,无评级】 【剩余剧情分:36分】 难度低,相应的剧情分数也少,这回更是没有评分了。 也罢,再少也是分,积水成渊,积土成山。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周不劳打定主意,抬手拉开门闩。 “几位道友好雅兴,清晨来做客,早起莫非晚,还请恕周不劳有失远迎。” 周不劳颇为客气的拱手行礼,这让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许多。 看着焦孤月眼中满是担忧,一道魂音传来:“周道友,为何不离去,开阳宗不是什么善类,绝非问话这么简单。” “长老无需担忧,在下自有打算,不过舍妹就暂且托付孤月长老了。” “既然道友早有打算,那孤月也不便多劝了,孤月会替道友照顾好周小妹的。” 二人只是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开阳宗那位传话的筑基修士,也察觉到了。 此人实在是狂妄自大,但只要到了我们开阳宗,任你本事再大,还能让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翻了天不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孤月长老还远没有周道友这般清楚。” 那人发泄了一下郁愤,正了正神色,看向周不劳: “在下开阳宗亲传弟子杨林,奉宗主之令,请阁下到宗门一坐。” 说罢,身后几人上前,就要在焦孤月面前将周不劳架走。 几个筑基修士,在焦孤月一介金丹长老面前大放厥词,毫不在意惹怒六符门长老的下场,看来这六符门宗主,也是个软骨头。 “不劳几位费心劳力,周某这就随几位上路。” “那便好。” 周不劳心中细细计算着,开阳宗与玉露阁世有恩怨,想要挑起祸乱再简单不过,只是绝不能让他人渔翁得利,免得又生事端。 “阁下便是方留年的好友罢?敢问阁下姓名?”杨林语气客气了许多,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有礼,自己也不好发作。 “在下周不劳,不劳而获的不劳。” 第69章 开阳宗 开阳宗几人,驾着一轮大日圆盘,往镜玄仙境百里外的一处灵气宝地,飞驰而去。 周不劳盘坐在圆盘正中,几名开阳宗弟子围着他,旁人若不知内情,还以为是开阳宗某位亲传弟子渡劫晋升,而几人正在为周不劳护法呢。 时常有法器飞掠而过,有时开阳宗几人会视而不见,有时会停下日盘,迎着来者发出几道密令。 周不劳可不管旁人如何,毕竟这灵气愈发浓郁,应当是离开阳宗不远了。 他必须速速参悟心境中三七居士给予的魂法玉简,等会入了开阳宗门,指不定有什么法子对付自己。 心神下沉,周不劳能看到识海中漂浮着一块翠绿玉简,虎兽纹路镌刻其上,又衬以诸多道痕映射,显得格外不凡。 周不劳停顿了片刻。 那位三七居士,并非是没有利用自己的可能,尽管此前在心境中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三七居士口中道出的身份,也就是王行舟的师弟。 也足以支撑他相助周不劳,但,这也全是三七居士一面之词。 只怪他周不劳见识不多,若是能打听到王行舟的生平事迹,必然不会如此被动。 细细探测,这魂法玉简并没有异样,周不劳也不再犹豫不决,将其彻底纳入魂海 融入魂识。 “师兄,我们就这样让他打坐修炼?”一名弟子看着周不劳从容打坐,反倒不淡定起来。 “师尊说了,我们这趟是请客,又不是拘禁囚犯,”杨林顿了顿,看向气息平稳的周不劳,思索道:“不过这人看来实在是古怪得紧,多多留心总归是不错的,回宗后即刻给曾章与师尊发送密令,报上此人的一举一动。” 言罢,杨林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人不知是在修炼功法还是静坐休养。 真要说来,此人实在怪哉,若是周不劳在修炼心法,以他杨林筑基后期的元魂,怎么会看不穿这不过筑基初期的小子。 若是静坐休养,这也未免太过镇定了,毕竟开阳宗依靠拓日神功——镜玄四国第一的攻伐神功,可谓是威震海内的名门正派。 当年镇潮一役,开阳宗的上一任宗主开阳真人,一力镇压封锁十多具潮诡,甚至借由拓日神功,将半诡化的玉露阁长老,直接灭杀,立下了赫赫战功。 要知道,即便只是半诡化的修士,虽然不至于不死不灭,但也是生机无穷,何况那还是个半诡化的金丹修士。 当时,六符门,开阳宗,御风宗,三派的三位金丹真人出手,诸多符箓阵法,甚至动用了三重七转大阵,才为开阳真人创造出斩灭之机。 一战成名。 开阳宗的名头,在依靠镜玄仙境而建立的诸多门派中,可谓是首屈一指。 尽管她们玉露阁不认,但事实如此,也由不得她们承不承认。 再说三月前开镜玄仙境,开阳宗虽然折损了一名金丹长老,但玉露阁更为惨烈,为了争夺一件仙境秘宝,金风和玉露两位修炼双修功法的金丹道侣,同样是玉露阁举足轻重的两位长老,居然被当场斩杀。 带回来的两具尸首,居然有着极其纯正的水灵功法气息,那玉露阁便万万不可能祸水东引,迁怒到其它宗门的头上。 只不过,据从仙境逃出的曾章口中,开阳宗内门,都知道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金风玉露两位金丹长老,极有可能是死于潮诡之手。 要知道,潮息具有极其可怖的侵蚀与传染性,莫说丧生其手,只是稍稍沾染一丝潮诡气息,那也是无比棘手的事。 而玉露阁带回尸首此举,无疑是引人遐思的。 尽管玉露阁已经对外宣称,两位长老的尸首已经妥善处理,甚至将几件金风玉露二位长老的本命法器,拿去拍卖,但也没能完全打消外人的疑虑。 不过杨林觉得,玉露阁不至于蠢到想要圈养两个潮诡,还是金丹期潮诡。 从古至今,潮诡,只有食人杀人之理,绝无为人所用的道理。 不过一时半会,几座热得仿佛烈日当头的赤红铁塔,渐渐显现在眼前。 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一阵又一阵的炽烈火元,让大日圆盘颠簸了一阵。 “师兄,到了。” 杨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眼前十数座铁塔,余光只见周不劳无动于衷,仍旧是闭目养神般。 哼,待会烈火焚身,看你如何自持。 随后,大日圆盘直接飞入铁塔林内,霎时间,剧烈无比的火元升腾起来,就算是日日修炼拓日神功的开阳宗弟子,也不由得紧锁眉头,淋漓大汗流下又被蒸尽,只能像受刑一般紧咬牙关。 杨林喘息不止,花费了几息平复体内剧烈的烧灼感。 他杨林可是亲传弟子,修炼的是宗主亲传的完整版拓日神功,当然与寻常弟子不同,不过看其他人都如此煎熬,那周不劳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杨林只等着听见周不劳惨叫出声,随后开口奚落,冷嘲热讽几句。 然而,终究会让他失望了。 只见周不劳岿然不动,吐纳自如,一身修为甚至更加深厚了一些。 这些火元,对于煅手来说,不过是些勉强能够下咽的干粮罢了。 至于灼烧之痛,更是几近于无,当初周不劳的师尊,诏山道人亲自为周不劳刻下九道煅痕,每一道都是深入骨髓、刻入元魂的极痛之苦。 尽管诏山道人煅法早已炉火纯青,但该受的苦痛,该磨练的心智,他绝不会偏袒他的关门弟子,从而让他少受半分罪。 更何况,九道煅痕,足足是九九八十一日的灼烤凌迟,并且在此八十一日中,周不劳不仅要运转鬼斧神工,保持绝对清醒,还要逆反人性,敞开元魂和脉络,接受每一毫厘煅痕的祭炼。 比起这些来说,火元炙烤之痛,不及万分之一,经过剖丹之后,更是漠然视之。 此子,临危不乱,浴火不退,居然能有这等心性,也难怪师尊钦点此人,果真是有过人之处。 第70章 入虎穴 此刻,杨林心中对周不劳的看法,不自觉间,竟有所改观了。 本以为他能走而不逃避,甚至开门自投罗网,定然是个自视甚高、狂妄自大的同辈,但如今看来,周不劳似乎只是不惧。 不惧开阳宗,更不惧险恶用心。 日盘落在第一座铁塔前,满身火甲的把关修士,拦住了几人: “几位何事过关?” 杨林赶忙跳下飞盘,摸出过关令,又开口道:“在下内门亲传弟子杨林,这是宗主过关令,在下奉宗主之命,前去请方符师之友周不劳,来宗做客。” 周不劳瞧了一眼,才发现这把关修士居然能个金丹前期,想必是有一定份量的长老前来把关。 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能让开阳宗动用金丹长老加严把关,想必是觉察到宗门内部出了问题,又或许是预防他人混入宗门。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升级:本次剧情由来者不善,升级为……】 【登堂入室,剧情难度:a】 【剧情评分开始!】 果然,开阳宗并不简单。 “这事,我也知晓。”把关修士审视着来人,淡淡开口:“阁下,就是方符师好友周不劳了罢?” “正是在下。” “不过,我觉得你不像呐。”说话之间,把关修士金丹期魂压,尽数铺展,朝周不劳猛然轰压,“我看,你就是方留年!” 寻常筑基修士,在金丹突然施展打魂压之下,心神震动,极有可能吐出真言。 何况这把关修士也是精明,并非询问周不劳,而是下了定论,说他就是方留年,无形之中,又给周不劳添了一分压力。 周不劳眉头紧锁,没有用元魂抵抗,只是守住心神,金丹期魂压尽数倾泄在身,碎星岩石都塌陷了几寸。 杨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奈只能开口劝了一句:“长老,这位周道友,是宗主钦点的上宾,还请……” 把关修士只是淡淡点头,并没有看杨林一眼:“啧,看来你不是方留年,方留年可是五品符师,寻常魂压可奈何不了五品打炼符大师。” 把关修士语气倨傲,斜觑一眼周不劳:“不过我看你这皮囊,不像原装,易容了罢?” 周不劳听闻此言,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饶有兴致的看向把关修士: “易容?” 周不劳淡笑一声,伸出手,缓缓抚过自己的面容,随后…… 刺啦! 整张脸皮,从上到下,被周不劳自己全部都撕下来,露出两个鲜血淋漓的眼眶、清瘦的面颊肉以及丰满的头骨。 “来,摸我骨,识我相。” 把关修士吓了一跳,根本不敢伸手去触碰那些裸露在外的血肉,更何况那些沾满了殷红的脸颊骨。 众弟子倒吸一口热气,过关铁塔格外的安静,开阳宗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寂静,周遭只剩蒸腾的火声。 众弟子看着周不劳露骨的面容,不由得退了半步。 莫说邪修了,哪怕是潮诡,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怎的,杨林觉得格外的口干舌燥。 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道: “长老,易容术再怎么出神入化,也无法改变骨相,我看他的骨相与方留年的并不相同,就让我们过关罢。” 把关修士逐渐回过神来。 的确,如杨林所说,寻常易容术再怎么改易容貌,也无法改变骨相。 他不敢再盘算什么,也全然忘记了曾章嘱咐的试探,将几人放过关。 周不劳面无表情,将面皮贴回脸上,随后运转魂法,血肉慢慢黏合起来。 杨林看着周不劳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生怕下一刻,自己的面皮就如同一张纸那样滑落下来。 周不劳的骨相,正是言安的骨相。 之所以敢如此做,是因为他笃定杨林不会知道,此前方留年的样貌就是假的。 所以,他们根据方留年样貌所看出来的骨相,自然也是假的,至于知道言安身份的曾章,定然不敢告知开阳宗其他人。 暴露言安的身份,无异于暴露自己仰光神教的信徒身份。 不过周不劳也有法子过曾章那一关 。 杨林几人将周不劳带到了一座黑塔前,随后掐了十几道法诀,打开了诸多禁忌,这才簇拥着周不劳,一阶一阶的,最后打开了一扇厚重的石门,走入铁塔下的暗室内。 暗室狭窄幽暗,但因为火元极盛,并没有如何潮湿,反倒布满尘土,显然多年没有动用。 周不劳坐在石榻上,杨林几人留下些许疗伤丹药,便离开了暗室,不过依气息来看,仍旧留在不远处。 魂识只能笼括暗室,铁塔完全压制了魂识的扩散,也隔绝了传音术法。 这开阳宗,真是自相矛盾,一方面说自己是宗主钦点的上宾,一方面处处都是阶下囚的待遇,想必是内部出了乱子,这才各自为政。 大抵是仰光神教那些异徒,在上次镜玄仙境之中,留下了蛛丝马迹。 好巧不巧,周不劳服下丹药疗伤时,立刻在暗室之外感觉了熟悉的气息。 正是死里逃生的曾章,在外面逗留了一时半会,杨林打开了暗室石门。 “我问你,方留年去哪了?” 曾章紧紧盯着周不劳,似乎只要看出一丁半点的破绽,就会立刻暴起。 可让他失望的是,无论自己的魂压在这小小暗室内如何外放,周不劳就如同避重就轻一样,不为所动。 果然,三七居士的玉简魂法有用,至少曾章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身份。 掩盖那三道潮息后,仰光神教那群疯子也看不出自己的身份了。 “方兄向来便如闲云野鹤,来去自如无所羁绊,从来不会告知他人,不过……” “不过什么?”曾章急不可耐的开口追问道。 眼见曾章上套,周不劳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在下与方兄关系匪浅,自然是有办法联系上的。” 【吞名之诡】拿去了方留年的名字,反倒帮周不劳洗去了嫌疑,毕竟再他们看来,一个顶着方留年的相貌,甚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人,更应该是方留年。 “速速说来!” 眼见曾章心急如焚,周不劳更加断定了心中猜想,此人怕是因为仙境之事,被开阳宗顺藤摸瓜,快要查到身上了。 如今,差不多逼得狗急跳墙了,周不劳也正好利用一番。 第71章 食相典 听完周不劳的话,曾章眼底忽而掠过一丝狐疑,思索片刻,不禁反问道:“我怎知此事真假?” “何必知道真假?”周不劳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曾章如此愚笨,“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只要你去做了,那些人为防万一,也会当假为真。” “可是……” 曾章的话语渐止,心底刚升起的疑惑似乎被什么事物轻而易举的抹去了。 周不劳魂识一动,随着痴人触碰,曾章脸上的迷茫神色稍纵即逝,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 尽管只是利用一个筑基修士,周不劳也不敢掉以轻心,能用上的保险手段,就绝不会吝啬。 不过让他人忘却情绪,貌似会在其心中生出迷惘,时常使用,怕是会影响道心甚至将其变成痴傻迷惘之人。 “此事迟则易生变,在下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不算什么大事,阁下不做,想必室外的各位弟子,也不介意替自家宗门出谋划策。” “……周兄所言极是。”曾章沉默片刻,诚如周不劳所言,此事也只能算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奈何开阳宗为了排除异己,甚至会择机用上搜魂秘术,他曾章也在其中之一。 念及此,曾章直恨得牙痒痒。 只怪最近宣城那伙人动作太大,甚至闹出了不少人命,那群疯子,此前也只不过是用凡人做材料,现如今,居然盯上了修士。 或许,他们早有动作,只不过事到如今才被人揭露。 致使如今,就算是有人力保曾章,但开阳宗这么多的弟子与长老进入镜玄仙境,却只有他曾章一人全身而退,再加上陨铁矿洞的潮诡迹象。 不论如何,曾章也洗脱不了嫌疑。 凭什么就他曾章呢活着出来,论实力不过是个筑基法士,论背景,他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子。 这般人,若非气运通天,那便是身上藏有高人赠予的保命符宝法器。 毕竟连开阳宗的上三塔弟子李良,都是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李良师傅可是出了名都护短,绝不会对这个亲传弟子吝啬保命的宝贝。 二人谈话间,石门忽然开启。 门外守着的杨林,朝曾章使了个眼色,曾章心领神会,起身拱手:“那在下便谢过周兄了,日后再见,定当重谢。” 周不劳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回话。 石门合上,周不劳尝试探出魂识,尽管艰难,但的确挤出了丝丝缕缕。 于是周不劳细细听着两人的谈话,先开口者是杨林: “玉露阁的内阁长老也来要人了,气势汹汹的,甚至是坐上荷叶仙舟来的,架子摆得可忒大了。” “哼,我看多半也是为了陨铁矿洞那件法宝,毕竟他们折损了两个内阁的金丹长老,还是修炼金风玉露双修功法,此番前来,怕是绝不会想空手而归。” “不过这周不劳,宗主也不会轻易交出去是了。”杨林言罢,看了一眼暗室,昏暗的石光折下重重阴影,周不劳眼底的思绪被全然掩盖,叫人看不出端倪。“周不劳此人心思深沉,怕是不在宗主之下,曾兄可不要全然托信于他。” 尽管杨林不清楚二人谈话内容,但多年以来的行事经验,让他下意识的去提防周不劳这般人。 看似无所事事,最是图谋深重。 曾章点头同意,毕竟他也需要时间去印证那件事的可行与否,在此之前,她绝不会与开阳宗撕破脸皮。 “的确,周不劳此人不简单,但他能安安分分的来到开阳宗,想必是不会想着加害我等的,毕竟这悬石铁塔,哪怕进来的是金丹修士,也是插翅难飞。” “难说,此前就让那裘家的余孽逃出去了,尽管是看守失利,但也证明金丹后期的魂识足以渗透石门,” 随着二人说话声渐小,应当是走远了。 悬石吗…… 周不劳收回魂识,闭目思索,没想到在使用了三七居士给予的修魂功法后,自己的魂识居然强大到可以媲美金丹后期,但他却全无发觉,大抵是因为这功法的确邪性得很。 周不劳进入心境之中,再度参悟起那枚玉简上的魂法。 此前,只是在大日圆盘上稍稍参悟,他便能感觉出这名为《食相典》的功法,不同于此前他修炼或见过的任何元魂功法。 三七居士只说他这修魂法,与寻常路子有所不同,可没说居然是这般路子。 好比杨林带他入暗室后,甚至无需周不劳运转功法,或者动用潮息的生机,修补自己的面容。 这《食相典》,就已经自发的通过偷食记忆中人的皮相,将周不劳的面容直接焕然一新,甚至吃掉了一些事物。 就是记忆的相,那个浮现出来的面相,尽管只用作修补周不劳的面容,但周不劳记忆中的此人,其面容,居然完全消失了。 好在是个死人的面相。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食去了那人的脸相,这食相典修炼元魂的法子,倒像是邪修妖修的功法 。” 大日圆盘上,周不劳初步领悟后,只能说这《食相典》的路子确实诡异而不同寻常。 见吾《食相典》者,须知:食万相而心神不乱者,方可坚守本相。 以此,不论灵根优劣: 道心坚韧不拔,风吹雨打而不动者,为入门资质。 道心始终如一,山摇地动而不退者,为中等资质。 道心睥睨世间,天塌界灭而不惧者,为上等资质。 然,此三者,皆非修炼吾典最佳人选。 以此,须先知:潮诡为死者,死者不可再死也,心神亦不可乱也,本相虽万变而不离其宗也,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无感。 堕诡者,方能驾驭万相而持本心,方能食万相而养本相,以此,诡者方为修炼吾《食相典》的绝等资质。 最为可疑的是,这功法甚至掺杂着前世人的话语,应当是有穿越者的手笔。 生活,生与活,两者的反义词都为死。 死者为一,死者为大,死者为终。 欲练此典,必结死茧。 真真是振聋发聩,不过,这也不足以让周不劳觉得这《食相典》是邪魔功法,真正让他惊诧不已的是,《食相典》更深层的修魂心法。 第72章 忒修斯之船 果然,周不劳便是《食相典》所说的绝等资质。 人祖传心境之中,风雷激荡,满塘湖水翻涌不已,花草横流,久久不能平静。 三七居士手上微微颤抖,任他千算万算,也如何都算不到,他的师兄王行舟居然真的做到了。 师夷长技以制夷,他借助黑潮,居然真的造就出此等绝地通天,惊世骇俗的异类。 三违界的天外来客 万魂迁的规则法器 普罗笠的唯二传承 食相典的绝等资质 甚至,还有那人才有的痴人说梦…… 既然周不劳也修成了痴人说梦,这便意味着,这个后生,骨子里其实也是个极尽冷漠的痴人。 修炼食相典后,保不准他会做出何等癫狂惘然之事,如今传来的反应,看来免不了一番惊天的动乱了。 说不定,这条路,真的只有他周不劳能走下去。 三七居士摩挲着手中白骨簪子,这小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逆天之举,希望是将许多因果给彻底了结了才好。 此前,三七居士心有顾虑,还不想把万祸虎交给周不劳,毕竟这后生身上的祸水来源若是不足,即便将这白骨簪子给他,也是饿坏虎儿罢了。 如今看来,倒是让虎儿少了一顿饱餐。 …… 周不劳参悟《食相典》许久,有些不明所以然。 除却换他人相为自己所用,借此遮蔽魂识查探,正式修炼之后,食相典也能够彻底吞食他人的记忆,化为己有。 并且,食相典小成之后,甚至能轻而易举的拆解大妖大仙的肢体,化为己用,发挥出肢体几成的威力,全靠修炼者心性修为,不受制于肢体主人的禁忌限制。 但这强大到近乎异想天开的一切,有一个无可忽视的前提条件。 识本相。 随后,便是一段玄之又玄的字词。 万相千变,食他人面相为易事,让其双手奉上,却是难事。 强扭的瓜不甜,强食的相有缺。 若非心甘情愿奉上的脸相,则会稍有缺憾和遗漏。 念及此,周不劳心中理所应当的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是死人的话,当然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万相入腹,滋养本相。 屡屡吞食与缝补,直至难辨本相,临终之日,当有一问: 万相非我?本相非我? 此话之意,应当是告诫修士:修炼食相典后,元魂掺杂诸多事物后,我还是我吗? 周不劳思索片刻,忽然记起来,这与前世的一则哲学问题倒是极其相像。 忒修斯之船 一艘能够在海上航行上百年,并且永不沉没的船只,在绝对充足的资源与条件下,船只在百年来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 只要一块帆布破裂,它就会被更换,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拆下代替,以此类推,直到整艘船只的所有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 由次,问题显而易见了:最终上岸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它已经不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就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前世来说,周不劳定然会大胆否认。 毕竟那时从未经过百年岁月,见识阅历远不足以让自己,感觉到上百年上何等岁月,以至于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艘船在每一块零件都至少被替换一次时,就是一艘全新而不同的船。 可,应该怎么称呼这艘船呢?每一个船员豆依旧觉得这是我的船。 就好比。 人,从呱呱落地开始,他肉体内的事物会不断的生老病死,也会不断的吞食再生。 他的灵魂,也会不断的遗忘,不断的牢记,此后一生肉体与灵魂都在不断失去与不断修补,直至生老病死之际,不论肉体与魂灵,都已经与初生之时,有着天壤之别。 但最后,回首来时路,人们还是会以这样自称:我。 以今喻古,元魂者可谓是四方之国,不断的修补,疆土也在不断扩张,尽管有得有失,有胜有败,但仍旧是此一国。 至此,周不劳豁然醒悟。 所谓修炼修心,亦如忒修斯之船,时刻都在失去,也时刻都在修补。 凡为我所有,皆是我。 于是,大日圆盘上,周不劳放弃了传统的元魂功法,那些笼统而模糊的心法。 转而以元魂化为四方国,守上则易失下,守左则易失右,唯有以国之中,统御四方,才能够做到张弛有度,掌控自如。 凡可为我所用者,皆来者不拒,不论是妖魔鬼怪,还是仙神诡异,都是食补之粮。 只是,周不劳看向自己的心境,一片冰天雪地,无所依靠,无所适从。 这种荒芜之地,怎么建立起来国度。 嗒嗒…… 心境之中,那一簇黎火,安静的开辟着冰天雪地,仿若黎明的曙光一般,与冰天雪地几乎融为一体。 周不劳怔愣在原地,忽而释然一笑。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借由黎火和食相典,周不劳的心境即刻开始翻天覆地。 仿佛心门忽然被打开一扇,由上至下的醍醐灌顶,让周不劳不由得浑身发颤。 暗室之中,独自顿悟。 在顿悟之中修炼功法,可谓是一时足以抵百日,周不劳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顺畅。 正当周不劳沉浸修炼之际,声声魔音穿脑入耳,纵使《食相典》本身就是诡法,不存在走火入魔一说。 但也吵得周不劳心境差点崩裂。 “道友,可是后悔出头了?那焦孤月也是个红颜祸水,为美色冲昏头脑,也不过是匹夫罢了。” 杨林看周不劳闭目不语,一时皱眉,一时平静,面色变幻不定,只觉得他是后悔在六符门内强出头,索性出言试探。 “……” 周不劳没有看杨林,而是扫了一眼石室,他方才太过沉浸修炼,忘记了这石室之中没有布下禁忌,何况在他人底盘修炼,本就是大忌。 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这密室,莫非谁都能来去自如?包括那曾章?贵宗戒律真是宽广自由。” “周道友,莫要想太多了,宗门的戒律可保护不了你,你也别想着拿曾章的事情威胁于我。” 周不劳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寒意凛然:既然律法保护不了我,那自然也保护不了你。 第73章 一言九鼎 周不劳动了杀心,若是杨林这般人从中作梗的话,可以说是防不胜防,毕竟他与曾章关系匪浅,也有可能知晓仰光神教内幕。 放任不管,迟早会坏事。 只不过,周不劳不能亲自动手,略微思索一番,心中便想好了对策。 尝试了几次改易容貌,以周不劳如今的元魂底蕴,面对寻常金丹期修士,足够以假乱真了。 奇怪的是,为何此前自己以方留年之名从镜玄仙境出来之后,仍然在六符门中逗留了几日,为何那时没人上门找麻烦。 反倒是在走镖之后,各大宗门的人才蜂拥而至。 事到如今,周不劳也幡然醒悟。 依他的猜测,几大宗门如此折腾,想必是是因为程月明的关系,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世纪唱片的关系。 开阳宗、玉露阁、仰光神教等,背后都有宣城仙官或者其它势力的授意,但走镖货物的真正所在,却是有所隐瞒的。 与此同时,各大宗门既奈何不了躲在仙境之中的通玄道人,也不知那件走镖的至宝到底是何物。 在这等情况下,只能尽可能的发动布下的眼线与爪牙,搜罗每一处镖局的痕迹。 毕竟,单凭世纪唱片,这个预知未来的逆天道法,就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修士或者宗门,为之一振。 或许诸多镖局都有余党,被请到了开阳宗内,只是到他周不劳这里,就是打着方留年的幌子罢了。 看来,程月明的确是个烫手山芋,不过她身上应当是有大能留下禁忌,能将其完全化作了凡俗女子,这也致使各宗门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 如此一来,周不劳稍稍捋顺了些,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砰…… 石门被一脚踹开,震落满地尘土,来者是个膀大腰圆、气势雄浑的武夫。 “呦呵,是个体法双修呐,你就是那个撕破脸皮的修士,叫周不劳是吧?”武夫也没有半分金丹真人的架子,抬手将一枚复元丹抛给周不劳,“真有种啊,哈哈,不过这种事情光凭摸骨可解决不了。” 复元丹并没有动手脚,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中品,周不劳收起复元丹:“心存疑虑者无可挽回,只是图一个方便罢了,总不能等着贵宗长老动用搜魂术法。” 闻言,武夫不由赞赏的高看许多: “倒是实诚敢说,那咱也开门见山了,之前从仙境出来,咱就想直接登门拜访了,奈何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下来,加上焦孤月有心庇护你那位兄弟,便没能问成。” “咱是李良师傅,姓杜名武,李良这小子呢,天生好勇斗狠,但心思缜密,至少比咱这当师傅的细心,绝对不至于去一趟仙境就尸骨无存,听曾章那小子说,李良死在了矿洞里,是因为宝物出世,混战而死。” 说到这里,杜武顿了顿,随后斩钉截铁的吐出三个字: “咱不信。” “……” 周不劳并未言语,他不知道杜武是在旁敲侧击,还是的确为李良之事而来。 杜武呲牙咧嘴的笑着,随即说道: “咱问你一件事,你给个准信,咱可以保你不被搜魂。” 不被搜魂? 坦白而言,周不劳的确动心了,他也没把握自己能否靠着食相典,撑过诸多针对元魂与记忆的秘法,何况只是回个话罢了,真假与否,都可以斟酌一下。 “阁下所言当真?” “那当然!”杜武一拍石桌,整个暗室都抖了抖,“就凭咱杜武这名字,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信义,那可是真金白银也抵不过的名声。” “好,你问罢,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咱问你,李良的死,是不是仰光神教那群狗东西搞的?” 这是何意,难道杜武知晓自己就是方留年吗?周不劳一时间思绪万千,而杜武只是紧紧的看着他。 既无杀意,也无算计,只有一股深深压抑的心绪,如同烈火欲焚天。 杜武,的确只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但那些人口中,已经问不出来了,或许李良这个弟子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但是,杜武不这么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只要他杜武还有一天喘气,那他就绝不会任由任何人或非人,草菅人命。 “是。” 杜武盯着周不劳看了半晌,毫无征兆的说道:“嗯,你说的真话。” “真人如此武断,你我素不相识,仅凭一面之词就信过,未免太过草率了。” “凭直觉,信不?”杜武脑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除了练拳,就是吃酒,好在他的直觉一直好用,“你跟外头那些家伙不一样,他们瞅着冠冕堂皇,可没一个憋好屁,你比他们实诚,上下分得清,开口就不会放屁。” “前辈……过奖了。” “咱会保你的,不过咱还想问问,李良的尸首,还能不能找回来?” 周不劳摇头。 “……” 杜武见状,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但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坐着发呆,“行吧,那咱就走了。” 干巴巴的撂下这句话,杜武一拍大腿,没有为难周不劳的意思,直接走了。 但周不劳看到,杜武那半边石桌,有五个粗大的指坑,极深极深。 这可是悬石,光靠坚韧与硬度,就能在天底下排在第五的奇石。 “周道友,宗主有请。” 周不劳被带离了暗室,与此同时,开阳宗主日立真人——程昱,正与几位长老商讨对策,以应付玉露阁来使。 “周不劳此人,绝不是方留年,据弟子曾章查探,方留年就在靳叁角中,借拍卖行会卖出了三道上品符箓,除却样貌,也再三确认过,那符箓的确是出自方留年手笔。” “的确如此,不过他持有方留年才有的六符门令牌,二人定然关系匪浅,他那小妹周不平,我探查过了,只是个凡人。” “那便不用理会,当务之急,是玉露阁有那位大人撑腰,我们没法自己审问,但也不能让玉露阁的人带走,他们这群老东西,如果狗急跳墙,将周不劳彻底灭杀,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便一起审,将玉露阁那几位请来,我等一起见证,对这些镖师们一一用秘术搜魂,就从周不劳开始。” 随着程昱话落,诸多长老皆是附和。 正要拍板定案时,大堂外,一名抱臂环胸的武夫,声如洪钟道: “咱不许。” 第74章 一言不合 “其他人咱不管,但今天,周不劳的魂不能搜。” 众人无需回望,便知道来人是杜武。 一个金丹前期的修士,竟然有底气当众唱反调,更为怪异的是,开阳宗十一位金丹长老,包括宗主程昱,都没有出言辩驳。 “既然杜武开口了,那周不劳便不做搜魂了,只需上问心台便可。” 程昱终于开口,杜武落座,没有反对。 这煞星,真不好伺候,程昱不由得在心里擦了一把冷汗。 杜武,好似并非开阳宗人,哪怕是开阳宗宗主程昱,也不敢忤逆这武夫的意思,纵使程昱的修为比杜武高出不少。 此后,玉露阁几位长老,一同落座。 而被各种由头“请”来的镖师们,也逐一来到铁塔围城中。 四面八方,铁塔银锋,诸位金丹真人纷纷端坐尖顶,周列如麻。 十几尊虚幻法相盘膝而坐,遮天蔽日的华光笼罩了方圆十里,目所能及之处,皆是层层叠叠的篆文,五光十色,玄妙莫测。 有的金光巍峨,一道纹路就好比一道山脉沟壑,纵横极深。 有的波光潋滟,极为美艳,好比仙子下凡一般,容貌倾城。 有的如日中天,万华皆引,如同十日同时汇聚,不可观瞻。 每一座法相,顶天立地,开辟出了自为一方的天地。 一时间,锋铁如剑,满堂萧索。 仅仅是一缕逸散的魂压,就将灵气冲淡不少,叫人难以喘息。 众多镖师大多是练气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中期,毕竟都是死里逃生,几大镖局的中流砥柱,都被屠戮殆尽。 见此景象,众镖师都不由得双腿发软,如剑天人,几欲拜服。 周不劳自然是毫无感觉的,但他依旧摆出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免得太过出挑,惹人惦记。 然而,并非人人都如周不劳那般,懂得明哲保身,重压之下,有一个筑基修士昂首直面诸位金丹真人,仰视漫天法相。 真是后生可畏。 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只见他眉头紧锁,显然也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诸位前辈,将我等强掳至此,莫非只是为了耀武扬威?” “聒噪!” 程昱目光一扫,那出头的年轻镖师立刻爆作一团血雾,只留下一团白色光团。 抬手一招,白色光团落入法相掌心。 随即,程昱毫不犹豫的动用了搜魂秘术,只见其掌心涌起可怖的冰蓝火焰,瞬息包裹了光团。 嗤! 霎时间,一圈又一圈的光晕,以那白色光团为中心,不断的扩散开来。 如此激烈的元魂震荡,其中的无边苦痛与极深凄厉,就连周不劳都被沾染了一丝。 搜魂秘术,莫说是这些不过练气筑基的修士,哪怕是金丹老鬼,被搜上一遭,都得元魂大损,境界暴跌。 然而,程昱的搜魂,远不止搜寻记忆如此克制,看他的手法,显然是要将元魂深处的痕迹与烙印,全部窥探,方才作罢。 在此过程,元魂不仅极为痛苦,甚至还有可能会被磨灭。 眼见此景,众镖师脸色煞白,甚至有几人想要自尽,却被魂压强行震碎了经脉,无法逆转灵力自爆。 于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出乎意料的是,这第一个镖师的元魂,仍旧残留着不少,居然得以转世。 随后,就是玉露阁长老出手,名唤玉溪真人的金丹中期修士。 开阳宗应当是与玉露阁说好了,一人一位轮流搜魂,以免互相猜忌隐瞒。 玉溪真人只是抬掌,塔下几十个修士便面如死灰,如同将死之人。 周不劳忽然感觉周身一轻,身体不受克制的朝玉溪真人飞去,只不过才离地,又被送了回来。 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将周不劳完全遮蔽,那人周身气势如虹,仿若泰山立于前。 程昱也是脸色阴沉,在杜武开口前,质问玉溪真人:“我与道友说过,周不劳此人不能碰,阁下此番是何意?” 玉溪真人抬手掩唇,浅笑一声,淡淡回应道:“我看这小郎君气度不凡,运气稳固无比,心生喜爱罢了。” 玉溪真人最善采阳补阴的功法,不仅圈养了一整个国家,还时常与烛阳仙官勾结,只要物色好了苗子,开启灵根之后,便以灵石买入。 资质从高到低,由几到百灵石不止,玉溪真人的财力,可见一斑。 此人可谓男宠无数,但无一例外,都是用尽手段拔苗助长到筑基修为之后,便将其修为全部吸取榨干,甚至连寿元也不留多少。 而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男宠,也早已断绝了灵根,不剩几年寿元。 以此,玉溪真人的修为,可谓是与日俱增,尽管只是金丹中期,但底蕴深厚,寿元绵长,哪怕在玉露阁,也是肆意妄为。 但程昱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抢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道友未免太过肆意妄为了。”程昱脸色铁青,“此前未曾与你说明,周不劳是杜武保下的。” 玉溪真人闻言,花容失色,佯装惊讶道:“原来是杜道友点名要的人,实在是小女子有眼无珠了,还请杜道友勿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呸。”杜武啐了一口,毫不留情的破口大骂:“你算什么货色?也敢要挟咱,咱今天就要跟你一般见识又如何!” 玉溪真人笑脸一僵,无比的难堪。 本来只是奉宗主命令,前来试探这杜武打份量,本想着给他留个台阶,好让双方都下得来台。 没想到杜武一个金丹前期的体修,居然敢对自己大放厥词。 玉溪真人恼羞成怒,冷声道:“你一个金丹前期的体修,莫要以为有所倚仗,就能为所欲为了!” “哼,以为咱会稀罕那个名头?也就是你这般道心不坚,走些歪门斜路的人,才会时刻依附身外物,跟老先生说的一样,蛇蚹蜱虫!” 玉溪真人眸光狭长,如刮骨弯刀:“你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来!咱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正好最近窝火得很!” 杜武踏出一步,双拳紧握,虎躯一震。 登时,拳意喷薄而出,通天彻地的劲气贯穿了铁塔,直冲云霄! 第75章 凡夫拳 “咱没有师傅,咱也不识字,但是……”凡人杜武,跪在山门台阶,面前是一位粗布麻衣的老先生。 “咱力气大!” “看出来了,所以你要把这石阶掀了不成?还有你这为何把烛阳官差打了一顿?那几人都算是废了呦。” “路遇不平事,心中就有郁气,这口气不吐不快,唯有打出来,才能舒坦!” “呵呵。”老先生长眉一弯,扶起跪在地上的杜武,“打拳的时候倒是威风,而今被追千百里,逃到我这私塾前,才会想着避避风头。” “嘿嘿,天底下谁不知道,先生是个读书明事理的好人,只要咱占理,他们就不敢在老先生的地方撒野。” “倒也说得不错。”老先生透过云层,看向山脚下,淡声道“今日起,杜武便是我百川书院的弟子了,诸位若无求学之意,便请速速离开罢。” 三息之后,几道无比强横的气息离开了终南山,而百川书院,多了一个练拳的学生。 “凡夫俗子,也可在天下行侠仗义,也可在世间,平不平事。” 他杜武,是百年以来最纯粹的拳修,也是百川书院独一的武夫。 杜武身后法相,玄甲内敛衬金盔。 手持玄黄宝简,单臂撑天,另一手五指相握,一拳递出。 虽如怒目金刚,却只是怒意滔天,不露凶色,只是怒斥世人不争,怒斥天地不平。 威势庞大而不压迫,叫人不敢抬头,又想要抬头。 反观玉溪真人的云雨法相,生怕被比下去那般,雌雄莫辨的美人妖娆展露,风采飞扬,就连眼波都有惑乱人心的功法。 但周遭的金丹真人都心知肚明,比之杜武的怒目金刚法相,玉溪真人的云雨法相,只能算是个空有流光溢彩的外表,无甚内蕴的特殊含意,两者对本行大道的悟力深浅,可谓是天差地别。 此时与杜武的怒目金刚对峙,显得太过苍白无力了,哪怕云雨美人明明比怒目金刚还要高上几尺,却只能畏惧瑟缩着,叫人看不起。 “我说一个金丹前期的武夫,怎么有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倚仗着有至宝在身,无甚真材实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看到那玄黄宝简后,玉溪真人面露忌惮神色,色厉内荏道,“有本事,你就不用他人赐下的宝简,小女子倒要看看,你一个金丹前期的武夫,如何叫妾身跪地求饶。” “哼,咱不用这宝简,凭双拳,也照样能打得你跪地求饶!” 说罢,杜武即刻将宝简收回魂戒,气息进而内敛了几分。 玉溪真人见状心中一喜,自以为杜武的气息是跌了下去,心中暗道:果然是个只会使武力的无脑莽夫,稍稍用个激将法,就将奠定好的胜局葬送,蠢笨至极。 随后,那云雨美人抬手轻摇,一道碧水横波,朝杜武荡漾而去。 杜武心府清明,默念老先生教诲。 老先生不通拳,说话却中听,他说: 今日两手空空,也敢五指相握,脚踏众仙脊骨,一拳叩开玉京门 。 书生不敢高声语,我辈拳惊天上人。 老先生很是中意杜武这个徒弟,尽管杜武可以说是大字不识几个,但依旧破天荒的将他收了做徒弟,虽说只是挂名,各种上品灵宝符箓,也是毫不吝啬。 而这玄黄宝简,就是老先生送给他的拜师礼,还专程去了青牛庵,请了一位大儒给他题字。 不过杜武从未用过一次,他人或许因此不清楚这玄黄宝简的作用,但杜武对此心知肚明。 二人剑拔弩张,玉露阁几人无动于衷,开阳宗的长老也只是关注着程昱。 程昱冷眼旁观,神色漠然,叫人看不出心绪。 真是愚蠢至极! 他心中暗自冷笑,这玉溪真人,见识还是太过短浅了些,只知道这玄黄宝简是个了不得的法器,却不知道这玄黄宝简对于杜武来说反而是个负担。 玄黄宝简,虽说是那老先生给杜武的自保手段,但也仅是能保住三魂不死、七魄不散罢了,论攻伐,毫无用处。 玄黄宝简的真正用途,是让与杜武为敌者清楚,杜武身后站着的,是百川书院,是天底下第一位夫子,终南山的首席仙师。 到此时,知晓宝简真意者,自然会知难而退。 并且,宝简身为书院之宝,本身与杜武的拳道并不能相辅相成,老先生反倒有意让其压制住杜武的部分拳意,也是借此锻炼杜武太过一往无前的锐利道心。 过柔易损,过刚易折。 老先生一番良苦用心,杜武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但他向来嫉恶如仇,是非分明。 徒儿李良之死,他只会怨运,毕竟开阳宗也折损了一位长老。 但金风玉露二者之事,已然透露了迹象,玉露阁这些人,漠视凡人性命,不仅用以喂食妖诡,甚至炼化人魂,借此做操纵金风玉露二者的手段。 开阳宗也好不到哪去,勾结万类宗,行剖丹食魂之事,数不胜数。 只可惜,他杜武没这个能力。 此时,杜武卸下了玄黄宝简,程昱清楚,若是无人阻挠的话,玉溪真人必死无疑。 怒目金刚并未动手,反而是杜武朝着玉溪真人一拳轰出,碧水横波瞬间被打散。 轰隆隆! 哪怕身处百丈铁塔,这一拳居然给人虎啸山林之感,杜武的拳劲刚猛无匹,破开碧水横波之后,仍然携着极强的杀力轰向玉溪真人。 玉溪真人连忙祭出云雨法相抵挡,然而只是短短一息的接触,云雨法相居然节节败退,被震退十几里远。 云雨法相霞光暗淡,怒目金刚稳坐云端。 肉身硬撼法相??! 玉溪真人惊恐的看着杜武,她如何能料到,杜武居然有这等底蕴。 不过是一次出手试探,她便知晓了,杜武这个金丹前期,实际早该是金丹后期了,却不知用了何种道法,一直压制着自身修为,让其表面看来仍然是金丹前期,可元魂底蕴和灵元储存,几乎等同于金丹后期。 “咱没有不打女人的死规矩,咱只知道,凡来问拳者,全力出手,就是最大的敬意。” 第76章 先生说过 玉溪真人脸色难堪,嘴上仍旧不饶人:“哼,空有一身蛮力罢了,只会说些虚话,你还想杀我不成?” 玉溪真人说罢,往身后看去,却见程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而玉露阁几个金丹长老,则隐隐被阻隔开来。 “程昱,你这是什么意思?!”玉溪真人这回是真的慌了,程昱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出一手驱虎吞狼打计策,这摆明是早有预谋。 而杜武,可能真不惧杀她的后果。 若是杜武把玉溪真人杀了,玉露阁就会再次损失一位金丹中期的内阁长老,那么对开阳宗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杜武来说,却根本不算是一件好事,甚至百害无一利。 老先生说过,上苍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 但他杜武,既不是上苍,也不是君子。 何况刚收的弟子被害死也罢,居然连一具完整的尸身,也寻不到,更叫杜武寒心无比的是,依附镜玄仙境建立的几大宗门,都是些食人骨血的妖怪。 单看这玉溪真人,都是个为害一国的邪魔国师。 唯独六符门,尚算清流,但依照六符门门主那软弱无能的性子,估计也被威逼利诱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此时此刻的杜武,既想要为民除害,也想要杀人泄愤。 只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契机,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玉溪真人。 如今正好,她动了周不劳。 杀玉溪真人,无疑会惹得一身猩,指不定就要被卷入世纪唱片的漩涡谜团中。 但杜武不想这么多。 他一个练凡夫拳的凡夫俗子,见了这些道貌岸然的吃人鬼,没必要想这么多。 能杀一个是一个。 怒目金刚忽而起身,塔下的诸多镖师包括周不劳,顿感一松。 怒目金刚,居然顶着足足十六位金丹修士的魂压,直起身来。 周不劳看着那个顶天立地的武夫,有些触动,他并不想让如此纯粹的人,被计谋变作杀人刀。 金刚双膝微弓,侧步架身,小山般的手缓缓握成拳,就好似练武打凡人一般,平平无奇的打出了第一拳。 嗡…… 方圆十里,不知怎的,忽然就寂静了一瞬间,周不劳只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嗡声,像是无数根绷紧的弦,同时抵达了将要破裂的极致,但箭在弦上,只能发出颤抖的哀鸣。 记得,老先生收杜武为徒后,也未打算教其杀伐之道,毕竟本身只是个读书人,论起打打杀杀,更擅长坐而论道。 平日里,老先生会动动嘴皮子,给杜武提点一二。 “杜武,此前虽是因为逃官,背井离乡远游千百里,但也可称之为游历四方,老夫看你这一套拳法,形意上乘,就差一个呼之欲出的名。” “名?啥名字?”杜武不解的挠了挠头,“难道咱打拳还要取名吗?咱就想着打而已,取个名喊出来那种事,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欸,此言差矣,天底下万般事物,有名则灵,名乃留世之根,更是先天一气的本,有了名,才能心中所念,拳意所至,比之前单纯用蛮力,更要得心应手。”老先生乐呵呵的笑着,“何况,又没叫你喊出来,心里念着就是了,念得自己信,才能打出来想要的拳。” 杜武皱眉,有些吃力的咀嚼着老先生的教诲: “先生说的是,只是咱也不知道怎么取名,咱爹娘不识字,咱也没念过书,也是先生教过,咱才识得几个大字。” “无妨,名不需要如何惊才绝艳,只需要念着心顺,你且按自己的心意,随意起个名。” “这样吗……”杜武想了想,“爹娘说,咱小时候出生,就是紧紧攥着拳头的,那咱这第一式,就叫做问世。” “问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名字。” 凡人拳的第一拳,就叫问世。 正如婴儿降世,寂静之后,便是声震世间的嚎啕之声。 呜哇! 问世一拳,掀起惊动了天地的罡风,千百道呼啸声同时炸响,众人哪怕是没有与这一拳正面对抗,也能感觉出来,这一拳所饱含的拳意,乃是初生问世,也必要惊天动地的一拳。 玉溪真人紧咬牙关,全力运转体内功法,此前榨来的灵力,全部动用。 玉溪真功! 薄薄的云雨雾气,立刻布满了云雨法相的身前,怒目金刚与云雨法相之间,足足弥漫了有十几尺厚的云雾。 随后,巨拳一层又一层的破开云雾,尽管一开始势头极盛,一往无前的扎进了云雨水雾之中,但片刻之后,巨拳掀起的罡风还是极其显眼的滞阻起来。 尽管玉溪真人脸色苍白,但心中还是极为侥幸的松了口气,好在杜武后劲不足,这云雾刚好克制此种刚猛拳法。 就在玉溪真人念头升起的那刻,一个大手忽然破开云雾,狠狠地掐住了玉溪真人纤细的脖颈。 霎时间,浑身经脉全部封锁,就连云雨法相,也在顷刻之间消散殆尽。 玉露阁几位长老,眼含怒意的看向拦路的开阳宗长老,根本没有办法绕开,只能厉声怒喝: “杜武,你不能杀她!” 有的则是苦口婆心,权衡利弊: “杜道友,玉溪真人乃是我玉露阁内阁长老,身负玉溪真功,又身兼阁内授法的大阵阵眼,还请杜道友手下留情!” “咱有的是力气,就不怕尔等手段!”杜武单手擒着玉溪真人的脖子,厉声道,“周小子说话坦诚,不像你们这些,只会憋在肚子里成坏水,今日,谁都不能动他!”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5分\/次】 【剩余剧情分:36分】 周不劳神色微动,心念道: 【兑换并使用】 【消耗5分,兑换并且使用成功!】 【本次探索剧情:先生说过】 【人祖传书录,三七托梦诀】 【剩余剧情分:31】 周不劳脸色一黑:这话什么意思?狗系统就会打谜语! 骂一声狗系统,真不算错怪他,毕竟本身就是狗血剧情系统。 就当玉溪真人要被捏碎之际,周不劳心中一点灵光乍现,高声呼喊道: “先生说:苍风白马瘦,长海叶扁舟” 那是三七居士留给他的话,也是人祖传开篇第一句。 杜武脸色一变,立刻放开了气息奄奄的玉溪真人,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周不劳身前,面露惊诧道: 你是,师兄? 第77章 书院真言 师兄? 什么师兄? 这回,不止周不劳,在场几十位筑基镖师和两大宗门的金丹长老,统统都摸不着头脑了。 情况急转直下,就在方才,杜武就要捏碎玉溪真人脖颈的,这会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甚至还喊一个筑基小辈师兄? 而那几个义愤填膺的玉露阁长老,眼带谨慎,还有些不明就里的盯着杜武与周不劳,玉溪真人正在吞服丹药调息,死死盯着俩人,眼中闪着怨毒的光。 程昱眼中阴晴不定,算计又变,只知道周不劳此人是完全动不了了,恐怕是留也留不住。 毕竟跟百川书院沾上关系的,都不简单,不是他们一个开阳宗可以动的。 “没想到,在这小小烛阳国的也能遇到咱百川书院的同窗。”杜武出乎意料的兴高采烈,“咱就说难怪了,在下边的时候一看到就觉得如此投机,原来是咱的师兄,不过咱看师兄这副面孔倒是生分得很,咱好像没怎么见过?” 杜武熟络得极为突兀,甚至让周不劳几乎招架不住,他在心中斟酌了一番说辞,这才慎重的开口道: “前辈太过抬举在下了,在下并未拜入百川书院,也并非前辈的师兄,只是曾在他人口中听过这十字罢了。” “欸,此言差矣,就算小兄弟没有拜入百川书院,能开口说出这话,也算是半个书院学生。”杜武哈哈一笑,仿佛早有所料,“不过,依咱来看,小兄弟的确有可能是在未能深知书院的情况下,被书院的某位师叔收入了坐下,敢问小兄弟是何时听到这话的?” 杜武这般肆无忌惮的谈论书院,甚至让周不劳都有些心惊,思忖道:莫非杜武被玉溪真人影响了心智? 见周不劳如此小心翼翼,杜武不由得咧嘴大笑,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家书院后生的肩膀说道: “咱看你这提心吊胆的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实话于你说来,若非书院弟子,是绝不会记得这一句话的,按老先生的话来说:苍风白马瘦,长海叶扁舟,这句话十个字乃是赞百川书院的真言,设了天地玄机,文不能辨,口不能传,心不能记,只有书院的学生才能烂熟于心。” 周不劳闻言一惊,不由问道:“前辈此话当真?” “不信?不信你便问问旁人,诺,就他吧。”杜武拎小鸡儿似的拎来一个镖师。 周不劳汗颜,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在杜武手里,没有丝毫还手的想法,也难怪就连开阳宗主都如此忌惮,索性开口就向那镖师说道: “……兄台,你可记得我刚才所说?” 镖师怔了怔,呆在了原地,很是不解。 “就是……十字罢了” 那镖师只觉得两人是在拿他寻乐,但碍于杜武,他只能很是配合,皱眉似乎在努力的回想,半晌后,终于是摇了摇头。 在他的印象之中,二人每次说到某一处时,二人的话语就都化作了无声,甚至连辨认口型也做不到,遑论记住。 又找了几人,甚至写下来,但要么是根本认不出来,要么是胡诌一番,皆是如此。 周不劳也不由叹道: “果真玄妙……” “咱就说嘛,书院真言只有咱书院的人才晓得,那你就是书院新收的弟子,”杜武喜滋滋的拍了拍周不劳肩膀,“咱终于不是辈分最小的了,杜武也是有小师弟的人喽!” “师兄说的是。” 周不劳点头附和,松了口气。 真是意料之外的展开,不过按杜武口中说来的话:王行舟与三七居士,大抵都是那个百川书院中的弟子,只不过以两位前辈修为与年纪,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与杜武同辈。 三七居士也说过,自己应当称呼他为三七兄,那按理来说,自己应当是杜武的师叔,但周不劳可不敢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再说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论辈分论到一个足以媲美金丹后期的拳修头上。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的确不是评辈论份的时候。 “还没问过,师弟是从那位师叔口中听到书院真言的?” 好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不劳迎着杜武期盼的眼神,颇为无奈的开口道: “在下,是从三七居士口中得知。” “三七居士?” 杜武在心中默念三遍,回想许久,皱了皱眉。 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倒是没听说过这位师叔的名号,咱还自以为活了几百年,书院里的人应该是全部认齐全了才是,不过这番游历,的确是有许多隐世的前辈师兄,果然呆在书院坐井观天实在是不好,哈哈。” 没听说过? 周不劳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心中暗道:没听说过也好,也算是少了一些操心事,免得杜武不高兴,随便找个由头给自己喂拳。 以杜武的功力,稍不留神,自己都是一顿好受。 【滴!】 【本次探索剧情:先生说过,评分s,获得剧情分9分,突出表现:咱各论各的,额外获得9分】 【额外获得一次剧情反转机会】 【剩余剧情分:49分】 周不劳盘算着,若是按这个势头,大抵很快就能达到99分了,到时又能进一步深掘系统的能力,不禁喜上眉梢。 杜武看周不劳高兴,也跟着乐。 众长老面面相觑,最后一齐看向程昱,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间,场面安静得很是古怪。 不过还是程昱打破了沉默,毕竟身为开阳宗主,正事还需继续: “他乡遇故知,实在是可喜可贺,这厢请来的贵客,正好也是百川书院门生,此乃我开阳宗之幸呐,接下来也该办正事了。” 程昱笑着打了个圆场,将自己强掳之事摘得干干净净,也无需顾及玉露阁面子,毕竟百川书院摆在这,不论他玉露阁有何种胆量,也绝不敢动周不劳半根毫毛。 “开阳宗主所言极是,不过……”玉露阁一位长老忽然开口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周不劳闻言蹙眉,嗅到一丝危机。 但程昱无法推拒,依着刚才针对玉溪真人的局面,此时也不好不答应,他只能顺着道:“但说无妨。” “玉露阁,想请周道友做客阁中。” 第78章 又入虎穴 程昱才放下的心,此刻又悬了起来,只能寻了借口道:“长老此番相邀,未免太过唐突仓促,玉露阁又是所为何事?” 既然周不劳也是百川书院弟子,那么开阳宗的话,已然算不得数。 以此,就全看周不劳的意愿如何了。 只要玉露阁有诚意,或者他周不劳感兴趣,那么周不劳极有可能借机脱离开阳宗的掌控。 程昱自然是做贼心虚的,他心中对宗门如何“请”来的这些镖师,一清二楚。 难免会怕周不劳报复。 “唐突仓促与否,全看周道友意愿。”玉露阁长老纷纷收起法相,飞身落到周不劳面前,颇为恭敬的或拱手、或欠身行礼,为首者恭声道:“在下余生意,玉露阁长老,见过二位书院门生。” 方才受辱于杜武,如今却能以大礼相邀杜武同窗。 能屈能伸,此女心胸宽广,心计亦不可谓不重。 周不劳恭声回道: “诸位玉露阁长老,实属折煞晚辈了,此次前来开阳宗,本就是为诸位长老提供方便,再去一趟玉露阁,亦无不可。” “那便是极好的。”余生意言语谦恭温缓,似乎能在无形之中安抚人心,转而又向杜武赔罪道“此前玉溪真人冲撞了道友,只怪她初来乍到,不识泰山,还请杜道友莫要见怪。” “见不见怪,这个不好说。”杜武一点也没有顺着台阶说话的意思,“不过咱也没时间在这耗了。” 余生意颔首,并未多说,毕竟是玉溪真人冲撞杜武在先,既然杜武不把玉露阁看在眼里,自己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前辈这是要去何处?” “此次,咱本就是来历练的,接下来本该是去奉元国的,没想到出了岔子。”杜武语重心长道:“师弟,这事咱也不好帮衬你,此前保你不被搜魂,是咱个人的意思,此后若是再同你去玉露阁,那就是带了私心了,虽说咱的确很想帮衬一下咱的师弟。” “前辈好意,在下心领了,这是在下自己的的因果,自会了去。” “好嘛,咱看还是生分,连一声师兄都不肯喊,不过无所谓,咱认你这个师弟。”杜武顿了顿,继续道:“李良虽然只是咱的徒弟,算不得书院的门生,但也是咱认准的好苗子,可惜死在了仙境之中,外头没法招魂,咱得进去找到李良,好生问问。” 杜武也要去镜玄仙境吗? 周不劳看着眼前这个粗犷武夫,沉默了片刻后,郑重其事道: “前辈,此去仙境,还请多多留心,莫要过多倚仗护体道法。” 杜武闻言咧嘴一笑,抱拳道别:“好师弟,咱记住了,后会有期!” 周不劳拱手回礼,温声道: “后会有期。” 二人道别后,玉露阁顺势将周不劳请出了开阳宗。 杨林看着乘舟离去的周不劳,脸色很是难看,只能盼着曾章那边能有所获,至少要求来宗主打庇护才好,毕竟冒这么大的险。 几乎就是得罪了焦孤月,甚至六符门。 出得龙潭,又入虎穴 不过,这也尽在周不劳掌握之中。 花费无法估计的时间与心力,用计谋去去取得一个宗门的信任,周不劳显然没有这闲工夫。 若想让他人为己所用,最快的办法,那便是让其有利可图。 而后,互为刀俎,互为鱼肉。 小小筑基修士,当然无法入眼,但一个五品符师,足以让一个宗门心动。 玉露阁的修士,既没有见过神匠山的炼符技法,也没有目睹方留年与常玉莲在法坛上的新题比试。 他只要稍稍改易定脉飞针的走线,那便足以与方留年撇清关系,再度拾起五品符师这个身份。 玉露阁阁主——玉无缺,此刻高座在青玉台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周不劳,不得不说眼前这符师的技艺,远超寻常五品,假以时日,必能达到六品宗师的水准。 不过如此献技,定然是有其因。 “说罢,你要什么?” “开阳宗亲传弟子杨林,要他的命。” “啧,这可不好办,毕竟是亲传弟子,也不好伪造,我玉露阁还不到与开阳宗全面宣战的地步。” “如今,开阳宗正在搜寻宗内安插的仰光邪教徒,将杨林灭杀后,大可将之推到此人的好友曾章身上。” “是吗……”玉无缺轻笑一声,冷不防的开口道“曾章此人,想必也是与周符师有些过节罢?” 不愧是一宗之主,几句试探便猜到了周不劳想要一箭双雕的意图。 “诚如玉宗主所言。” 玉无缺只是淡淡扫了周不劳一眼,周不劳身形弯曲,怦然一声单膝跪地,腰杆都几乎要被威压折断。 这是来了个下马威。 尽管被借刀杀人,让玉无缺心中极为不爽快,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周不劳的算计极高。 玉露阁与开阳宗向来不对付,玉无缺不介意派人,甚至亲手杀掉几个开阳宗后辈。 “周符师的炼符技法,可谓是独树一帜。”玉无缺解开了魂压,将两道符箓收在掌心,颇为满意的收入魂戒中,“不过,据我所知,阁下那位好友方留年方符师,也是一位五品符师,小小烛阳,居然能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日,突然冒出两位五品符师,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在下与方兄师出同门,平日也有相互讨究炼符技法,如此罢了。” “哦,能敢问二位师出哪处山门?哪处高宗?毕竟据我所知,周道友只是近日才拜入百川书院的。” 周不劳眼神渐冷,一字一顿道: “无可奉告。” “好一个无可奉告,百川书院的人果然一个个都自恃清高,傲得很!”玉无缺好似根本不将百川书院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便请道友走一走我这问心台。” 玉无缺一声令下,眼前便陡然升起一座玄冰高台,凄冷的寒气裹挟着冰露,逐渐向周不劳逼近。 这寒意似乎不是寻常的冰冷,而是一种足以凝结魂元的寒冷,更为怪异的是,周不劳居然感觉无法将违心话说出口。 我乃女儿身 周不劳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我乃玉无缺之父 仍旧是一片死寂,周不劳的心沉了下去。 “如何,想必你也知晓问心台的玄妙所在了罢?” 第79章 不速之客 周不劳脸色铁青,身体因彻骨的寒意微微颤抖着,虽然他心底早已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玉露阁能有这种手段。 事实如此,周旋在两大宗门之间,无异于与狼共事,与虎谋皮。 只是如此一来,他反倒被玉无缺抓住了把柄。 不开口?显然是不可能的,问心台渗透的寒气已经侵入了元魂心境,那些轻浮虚假之物已经被冻结,唯有真心实意的话语有足够份量脱口而出。 玉无缺看得颇为满意,他打从心底享受这种主宰他人的感觉,何况眼前这是一位五品的符师。 借由问心台,玉无缺不知钳制了多少人为己所用。 “问心台,可以封锁虚言假意,唯有真话可以脱口而出,不过周道友乃我玉露阁的贵客,我自然不会太过为难,去问些难以启齿的话。” 周不劳一言不发,压下心底异样。 此前留在心境之中的黎火,居然抵御住了问心台的寒气,那些封锁的心计,再次融化浮现。 好险! 周不劳本还想动用痴人说梦,让自己心底认假为真的,看看能否脱口而出,但极有可能会被拦在嘴边。 此刻,玉露阁众人都以为,周不劳如同此前所有人一般,认命了。 毕竟问心台这等好东西,益处无穷,不多加施用也是说不过去。 玉无缺施施然开口,胸有成竹般问道:“你是何人?” 周不劳嘴唇动了动,一字一顿道: “在下周不劳。” “我就知道你是方留年……等等。”玉无缺顿了顿,难以置信的看向周不劳,“你居然真的不是方留年?” “你与方留年是何关系?” “同门师兄弟。” “来此何意?” “买人性命。” “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 一连三问,玉无缺怔愣在原地,眼中惊疑不定的看向周不劳。 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谁也未曾料到周不劳的心思居然如此单纯。 玉无缺转而看向余生意,眼中疑虑并没有消解: “余长老,你这问心台,莫非是阵法出问题?” “容我再看看。” 周不劳此番回应,让余生意都不禁怀疑自己,哪怕这是个操纵了几十年的阵法,但也难保有所遗漏,又恰好让周不劳钻了空子。 然而,令余生意失望的是,问心台的阵法完好无损,甚至运转自如。 “阁主……”余生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回道,“问心台阵法并无错漏之处,本身也是正常运转,周不劳所说,句句属实……” “绝无可能!” 玉无缺大手一挥,将余生意的意见打了回去。 玉城心中叹了口气,玉无缺自从那一战败给裘盛后,道心受挫性情大变,不仅变得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也不复潇洒不羁,愈发的阴晴不定,唯利是图。 玉露阁上下,再无敢违逆玉无缺者,反而是此前暗行龌蹉勾当的玉溪真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玉无缺冷哼一声,断然道:“给我打开他的心境!” “这……” 玉城犯了难,他本来上以上宾之礼请来周不劳,如今却将其当做阶下囚般,肆意动用手段窥探内心,哪有此等道理。 玉无缺厉声呵斥:“余长老,莫非你已经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还不动手?!” 余生意不敢多言,只能在心中致歉,随后手中法诀打出,问心台再动。 周不劳的七情六欲,在几息后,全部被拉升到极致。 玉无缺没有黄粱客的道法,问题台也不是什么修炼元魂的法宝,他们用的办法,是最为残忍且不计后果的办法。 闭门不出,那就硬生生在他的心境中,撕开一道缺口。 周不劳眉头紧锁,紧咬牙关,血丝渐渐渗出。 玉城不忍见他受罪,抬手一挥就让周不劳陷入了沉睡,随后元魂随着打开的心境缺口,向内探去。 良久后,余生意面色古怪:“阁主,此人的心境,恐有蹊跷,还是莫要拜访的好,只怕会迷失其中。” 尽管玉无缺习惯于践踏他人心境,但周不劳心境给他的感觉,十分奇怪。 既不是极度危险,亦非让人流连忘返。 而是宁静祥和,远超此前问心台上所有修士的平静。 玉无缺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一个筑基小辈的心境,如何才能让自己迷失其中。” 随后,在几位长老护法下,玉无缺来到周不劳身前,闭目探出魂识。 余生意无奈叹气,也只能为其护法。 无人察觉,周不劳紧闭的双眼,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瘆人的弧度。 再睁眼,玉无缺已经幻入周某人心境中。 不对…… 玉无缺只是醒来的一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修为,居然全部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在问心台主宰的心境中,玉无缺向来能够保有金丹修为,以此自保无虞。 然而还未等他解开心中疑惑,余光却见一顶黑色斗笠,闯入视线。 居然还有其他人? 周不劳愣在原地,种种迹象,都是状况之外。 还未等他回神,斗笠客手中的墨剑,陡然刺穿了玉无缺的胸膛。 不痛不痒,墨剑抖落一片血雨。 玉无缺颤抖的伸出手,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客翻手戴上斗笠,随后身形在雨林之中几个闪烁,消失不见。 随后,潮声渐起。 玉无缺大汗淋漓,心有余悸的环顾四周,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方才是在做梦吗? 怎么可能?! 身为金丹期修士,玉无缺早已经无需入睡歇息,只需要打坐便能恢复心神。 难以揣测,无法理喻。 这周不劳,到底是何种怪物? 玉无缺擦了擦额前冷汗,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尽管这有失颜面,但若是继续留在此地,自己的心智极有可能会毁于一旦。 于是,他如往日一般,闭目运法准备脱离周不劳的心境。 然而,一介凡人怎么可能动用魂法。 几度尝试无果,玉无缺不由心悸,心底滋生出惧怕之感。 再次睁眼,还是这片冰天雪地。 不对…… 玉无缺浑身都在颤抖着,四肢毫无修士的麻利,而是哆哆嗦嗦的,僵硬的转过身 他看到了眼睛 一只窥探的眼睛 那是讳莫如深的觊觎,一个世界对另一个世界的觊觎。 第80章 莫要窥视 玉无缺癫狂般大笑不止,手中紧紧握住两颗黑白分明的带血眼珠,那瞳孔之中仍旧倒映着此方心境的模样。 寒冷刺骨,昏沉压抑,古怪的钢铁高楼七扭八歪,随意插入大地。 玉无缺的双眼布满血丝,为了逃离那个眼睛,他已经朝着一个方向,徒步走了十日十夜,不眠不休,跋山涉水。 他不知何时才会结束,他只知道身后那道毛骨悚然的视线,依旧存在。 一路走来,玉无缺不仅未曾看到半分属于烛阳国的影子,目所能及处,皆是此生几百年都没有见过的光怪陆离。 他心中已然确定,周不劳不是属于此方世界的人,而是界外人。 只不过单凭如此,也不算极其罕见,让玉无缺崩溃的是,周不劳的心境之中,全是潮诡。 数不尽的潮诡 以人之貌,食人血肉,噬人魂魄 五指塞入口舌,嘴里生出肢节,凡是触及灵元,那空洞的眼眶中,就会透出邪异无比的贪婪神色。 十日光阴,道法全无,他只能像凡人一样奔逃,从未合过眼,生怕再度睁开,又是更深的无间地狱。 “救命……” 玉无缺浑身一颤,有如惊弓之鸟,双目紧缩,瞬息闪身躲入了树梢之上。 他已经太久未听过人言了,一路走来也不敢轻信任何话语。 循声望去,只见一座琉璃小亭中,骨瘦嶙峋的女人低声呜咽着,怀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女子双目凹陷,五指却是浮肿不堪,襁褓中的婴孩一直吮吸着女子浮肿的五指,直到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救……”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玉无缺胸腔震动,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头从未见过的潮诡,似鸟非鸟,长嘴尖利如勾,双爪扭曲尖锐,仿佛吊杀禽类的利器。 诡鸟怪叫一声,双猛然爪钳制住女人的臂膀,尖嘴一下一下的凿着女人的后脑,直至开裂,击穿,然后将其内红白之物,吸干食尽。 女人至死都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孩,而在女人倒下的那一刻,玉无缺也彻底看清了她的脸,那是玉溪真人?!! 玉无缺呼吸一滞,也是这一顿,诡鸟的尖嘴便出现在了他的脑后! “虚雷引!” 天穹之外,一际紫金雷电疾驰而来,将诡鸟劈成焦炭,随后一道墨色飞梭而来,一把无锋的墨剑猛然洞穿诡鸟,青黑血肉四处迸溅,眼前独留刺目的紫金雷电! 斗笠剑客,将天际虚雷牢牢执握! 紫金雷电散去,毫无锋芒,墨剑剑身裂而不散,似有血光迸裂,浑身不见分毫剑意的灵动,唯有暗含的可怖杀意,以及那诡异跳动的裂隙中,一颗转动的眼睛。 玉无缺手脚并用,涕泗横流,狼狈的哀求和逃离着。 随后,周遭无数黑暗钢铁建筑中,骤然亮起起数百道可怖的血色瞳孔,狰狞可怖的面容,嘶吼着向剑客袭去! 雷煅金山! 紫金雷芒有如天降恩典,将污秽之物涤荡而净,鬼斧神工的巨力,同时将诡物拦腰截断,遮天蔽日的暗黑血云,豁然开朗! 轻鸿挂雪犹似燕,群峰绝顶天中天! 斗笠剑客脚踏雷山之巅,身披蓑衣,手执无锋无芒的墨剑,脚踏百丈紫金虚雷。 恍若天神……真天神也! 玉无缺愣在原地,似乎是惊异,似乎是敬畏。 这是那个小辈……周不劳……? 玉无缺呆呆的看着周不劳,墨剑砍下玉溪真人的头颅,随后掀开襁褓,看着那哭闹不止的婴孩。 婴孩毫无知觉,遵照本能,食饮玉溪真人的骨髓。 周不劳眼中沉寂,长叹一息,随即缓缓看向玉无缺,只道: “我的世界里,不应该有客人。” 玉无缺怔怔的看着他,又失魂落魄的看向手中的点星辰。 “我是客?” 周不劳淡淡道:“我们的世界已经被黑潮覆灭了,烛阳也会覆灭,天初地始,万潮仰光,仰光神教会加快这一进程,很快,用不了百年。” 烛阳将要覆灭?百年之内? 玉无缺难以置信,偌大的烛阳国,还有那些不可一世的烛阳仙官,居然也无法阻止一个躲躲藏藏的邪教? “你太过狂妄自大了,随意出入他人的心境,难道你真以为,世间人人都如同表现看来那般单纯?任你摆布?” 周不劳望着渐渐被灰暗笼罩的天际,手中的墨剑再度萦绕虚雷紫芒,烁烁金光。 “或许,我应该给你个不轻不重的教训。” 诡鸟嘶叫着,尖利的鸟喙被周不劳一剑斩成两断,翅膀也被撕下,躯体七零八落的分隔开,这些潮诡是杀不死的。 正当玉无缺转身欲逃之际,身后却传来了令他更为胆寒的话语: “那就让你,经历我所经历过的。”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玉无缺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哪里还有半分玉露阁主的样子。 或许就在刚才,在心境外的他,正居高临下的主宰周不劳命运,谈笑自若。 如今,却毫无尊严的乞求生还的希望。 周不劳无动于衷,嘴边的弧度在玉无缺看来,是如此的骇人可怖。 “多说无益,让我送你一程。” 他掌中抛出一簇白色火焰,点燃了玉无缺的身躯。 玉无缺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如同火烧画卷一般,灰烬之后,就是一个无比阴暗且孤寂的世界。 眨眼间,玉无缺消失不见。 周不劳——或者说是暂借了周不劳身份的言安,他收起了黎火。 此处心境,是言安两世结合杂糅而成,割裂感无处不在,寻常修士入内,只会被污染心智,若是没有极其坚韧的道心,无异于自寻死路。 自黑潮诡物现世后,哪怕是异能者总部与外国恩泽协会,世代恩怨纠葛,也不得不携手抵御黑潮侵蚀。 但毫无用处。 潮诡本来只以人型现世,可玉无缺踏入周不劳深处的心境,却发现,潮诡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异化着,人鸟异兽,直至灵兽。 甚至是历史,也早已被改写。 言安本来被磨灭了许多意识,在系统之中沉睡,如今却因为问心台的侵入,再度苏醒过来。 第81章 真言鸟 这种苏醒是短暂的,他需要把握好。 言安细细探查了一番心境,这段时间周不劳做得不错,走在既定的道路上,并且比他设想的做得更好。 他抬手招来黎火,那分明只是一小簇的白色火苗,却在眨眼间迎风暴涨,化作了一阵浓白云雾,弥漫在冰天雪地之中。 黎火乃是希望之火,乃是燎原之火。在周不劳无法化用之前,只能先用来为他开辟好心境。 言安下意识的想到:真是大材小用。 旋即,他忽而自嘲一笑,周不劳不就是自己吗?自己过分的苛求自己,并无好处。 凡我所有,皆我所值。 残存的往事中,他忽然记得那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世界的心灵风暴。 自那一阵狂风之后,全世界近乎九成九的人开口,只能说出真话。 从一开始的污言秽语不断,再到舆论机构瘫痪,只用了短短一个月。 所有的虚假的一切都被推翻了,异能者也开始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中。 可这种时候,说谎者的存在反倒显得弥足可贵了。 因为真话并非真理,不仅因为个人的认知存在误差,因此不能将之用来探索世界打基本原理,反而暴露了许多血淋淋的事实,有时候人吃人,并非需要摆在餐桌上大快朵颐。 他们只需要顺势而为,只需要坐享其成 一开始,他们本想找个说假话的,糊弄一下底层人,没想到他说的比真话还真,因为他们找的人,刚好是当时还在道馆中隐藏真实身份的队长。 他们忘记了,有些人在心灵风暴席卷之前,口中的就是真话,他们生来就不必虚与委蛇,哪怕威逼利诱。 群情激愤,情况愈发不可收拾。 于是,他们竭尽全力去解除这一场心灵风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重构了当时的世界框架,最终还是保留了极少数只能说真话的人。 后来,这些只能说真话的人被流放到各个世界,他们统一称为:真言鸟 直到那时,人们才终于发现,真假的界限在经过口中后,就会变得模糊。 不怀好意的人,就会利用片面的真,这比纯粹的假更具杀伤力。 绝对的真理,可以推动文明。 相对的真话,却会带来谬误。 玉无缺亦然,言安认得这个气息,他就是一体两魂的真言鸟。 所谓问心台,大抵就是用他的血肉魂魄变化而成,也只有玉无缺能这么坦然,在没有黄粱客的情况下进入他人心境。 不过经过这回,那道潜藏在他身体里的魂魄,应该又要醒来了。 念及此,言安忽的就释然了,希望之火也是如此,不论真假,只是希望二字正好承载着所有人都想看到的未来,渺茫的未来。 这片天地太冷了,也太过单薄了,放眼望去尽是如履薄冰,言安本想给周不劳树立许多高楼大厦、许多崇山峻岭,然后驱使他追寻攀登。 人的一生,何必处处皆要高潮迭起,又并非是一篇仓促潦草的文章,何必处处皆是峰回路转,又并非是一座以色事人的骚山。 修仙,无非是一人走无数人的路。 到头来,回首望去,也只是一条路。 周不劳太过坚韧了,甚至让言安都忘了他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一条从未有人成功的复界之路。 他索性放宽心,让黎火在这片天地,自由的变化出一些本该有的事物。 草长莺飞,车水马龙 天高地远,云淡风轻 心境在黎火的打造下,会潜移默化的改变周不劳,至于好坏,全由他自己定夺。 …… 待周不劳再度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白玉床榻上,手下的触感异常温润,让他不由得缩回了手。 周不劳能感觉到,自己的元魂正在被滋养着,并且随着功法的运转,这股温润解乏的感觉,愈发明显。 这居然是一整个养魂玉。 要知道,一块拳头大小的养魂玉,就已经是出价三千五十的上品灵石,如此也经常有价无市。 自己躺着的,几乎是一床养魂玉。 震惊之余,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气息紊乱的人,正是从周不劳心境中逃出的玉露阁主玉无缺。 玉无缺两眼赤红,死死盯着周不劳,语气平静,却难以压抑眼底的惧怕和疯狂: “你见过裘盛?他在哪?!” 周不劳皱了皱眉,不知道玉无缺为何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跟此前高高在上的玉露阁主判若两人: “他死了,死在斩仙台里,不过黑潮已经吞噬了斩仙台。” “那他的魂魄呢?!” “阁主何不亲自去找?” 周不劳忽然心神一阵恍惚,脑海中猛地涌现出一阵极度渴望,猛地站起身来。 玉无缺见状,立刻跳出十几步远: “我不想知道你身上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去阻碍你的道路,此前做的交易,现在仍然作数,但我说过,玉露阁目前还必须与开阳宗维持表面的和气,所以玉露阁不会亲自动手,但会替你择好时机。” “什么时机?” “七日之后,镜玄仙境会再度开启,届时我会保证杨林与曾章二人到场。” 七日吗…… 不知为何,周不劳总觉得魂不守舍,眼前莫名的恍惚,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能看到身后的养魂床。 怎么回事? 愣神之际,玉无缺再度开口:“不过你也甭想到处转悠了,你这元魂和心脉都受了重伤,还得去一趟雨润庭,调息疗伤。” 周不劳诧异,怎么玉无缺一下子又跟换了个人似的。 天旋地转,周不劳修道后,头一回感觉到如同凡人一般的晕眩感,超乎了所有魂法的庇护。 眼中的世界,十分怪异,自己将前后都收入眼底,只隔了两道模糊的界限。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脑后。 并非记忆的圆润,而是凹凸不平,往上挪去,蓦然一阵刺痛传来,视线也随之模糊了一部分。 良久,身后传来玉无缺古怪的声音: “道友,你这回,可真长脸了!” 周不劳闻言一惊,甩出镜法,赫然看到镜中的后脑,长了一张脸。 那是一副陌生的五官,丹田不适感接踵而至,紧接着真元溃散,周不劳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筑基潮息的平衡,被打破了。 第82章 雨润庭 雨润山,乃是烛阳宝地,地处鸳鸯二河与烛阳边疆,成宝盆势,聚拢诸多灵气。 雨润庭中,景致大多以山水亭台为主,又衬以烟柳和眉枫,风吹叶落,又被景观阵法变为洋洋洒洒的点缀,如诗如画。 可谓是:清庭垂枫,溪柳相交。 周不劳信步踏入雨润庭,随处可见茏葱佳木与烂漫花草,灵韵充足。 亭台之间有假山坐落,怪石嶙峋、山势险峻,颇有自然而成的鬼斧神工之美,主亭四方汇出一带清流,从雨润山的林木深处流泻于岩石缝隙,穿庭绕院。 再进数十步,坦而宽之,豁然开朗。 脚下踏水,眼前就是一道水廊,水廊两向飞楼插空,亭台楼榭抑或雕甍绣槛,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水廊两侧,则是诸多亭台楼阁。 最为巧妙的是,每一座亭台顶上,都有雨水倾泄四方,好似水晶珠帘逶迤流落,还有的临水阁道是由莲叶铺成的,踏上去还会漾起一圈涟漪,不过周不劳脚下仍然是踏踏实实的感觉。 玉润庭拥山怀水、钟灵毓秀,虽然离镜玄仙境甚远,但也不失为一块风水宝地。 也正因如此,有些路痴的周不劳,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龙润庭前,说明缘由,侍卫便放周不劳进了内院。 内院与外边并无差别,只不过一踏进门槛便就听到一阵悠远的韵律,然而门槛以外却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愈是靠近庭主府,便愈是清晰,应当是在指引自己的脚步。 这清心养神的曲调,好似在哪里听过,周不劳无端生出几分闲适,潮息失衡的感觉平复了许多,心中也没了迫切和急躁感,步伐渐渐放缓下来,细细聆听这难得的琴音。 好似不近不远处,有人抚琴低吟。 那人的指尖在山间流水中起落,如鱼儿般虚实幻变,潜跃无常。 幽幽琴声荡漾,蕴含古筝笙箫之意,余音绕梁连绵不绝,又似幽涧滴泉那般清冽空灵,每一道琴音都是玲珑剔透,听得周不劳极为舒缓。 随后,琴音汇聚成河溪,流水潺潺。 以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团团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间或夹杂庭院的鹿鸣和鸟叫,真是好不动听。 抚琴弹筝,还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看来玉露真人也是位有闲情逸致的丹修。 不过周不劳最先见的,不是玉露真人或是雨润庭里的主事,而是前来服丹养伤的玉溪真人。 “周不劳?”玉溪真人蹙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谁准你进雨润庭的?” 周不劳默不作声,微微侧步,准备路过这个蛮不讲理的妖妇。 修为都是双修来的,心性也是极差,举手投足如同淫邪妖魔,竟不自知。 “擅闯雨润庭,不论何人,我都有权将之就地灭杀。”玉溪真人冷哼一声,“你若再往前踏出半步,我就叫你血洒当场。” 周不劳充耳不闻,一步踏出。 蹭! 魂压骤然释放,直冲周不劳,而他只是原地不动,言语淡然: “真人为何如此易怒?莫非是因为近日事事不顺?” 眼见周不劳无动于衷,根本像之前那样受元魂压制,玉溪真人只觉得颜面扫地,惊怒交加之际。 周不劳面色自若,言语平和: “还是玉溪真人未能完全消解杜师兄的拳劲?如此想来,真人心中郁愤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在下就算技不如人,也不会恼羞成怒,迁怒他人。” 既然玉溪真人怨有所指,那周不劳也不会客气,如今不仅有五品符师和百川书院的份量,玉溪真人真想动他,还得看看这是在谁的地盘。 “你!” 玉溪真人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却还是不敢动手。 事实证明,玉溪真人虽蠢,但欺软怕硬已经刻入骨髓,仿佛本能。 此刻妖媚全无,徒留愚蠢且无能的怒气。 周不劳煞有介事的摇头叹气,只留给她一道背影,仿佛在说:谅你也没这个胆量。 怨毒目光如芒在背,周不劳毫不在意,兜兜转转就走到庭主府。 周不劳拱手行礼:“劳烦姑娘禀报一声,就说周不劳有要事求见阅涧真人。” 侍女欠身回礼,随后进去片刻后就出来了,软语道: “道友请随我来。” 周不劳一路跟随女子进了庭主府,远远的就闻到沁人心脾的茶香。 阅涧真人,乃是烛阳国中唯一的六品炼丹师,坐拥整座雨润福地,虽然与玉露阁明面上是相互交好,但有心人心知肚明,玉露阁不过是雨润庭的附属宗门罢了。 见到阅涧真人,容貌出尘脱俗,身姿淡雅朴素,透着草药之感。 “在下周不劳,久仰真人大名。” 阅涧真人头也不抬,捣弄着药草:“不必多礼,所来何事?” 嘴上客气是一回事,该尽的礼数周不劳绝不会少,拱手道: “不瞒阅涧真人,言某这里有一味极其珍贵的上品药材,想托真人将其炼制成丹。” “嗯?”阅涧此刻才抬眼,看着眼前的筑基修士,心中并无波澜,大抵也是个喜欢夸下海口的小辈罢了,“呈上来罢。” 周不劳取出一盒平平无奇的木匣,将其呈到案桌上,沉声道: “此乃离原草。” 阅涧真人闻言,有些惊诧,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缓缓打开木匣,见里面躺着一株十分普通的野草,也并未发怒,身为炼丹师,她自然知晓离原草的隐匿天性。 只不过眼前这一株小草,未免太过寻常了一些,哪怕五百年的离原草,她也能一眼看穿,若是眼前这珠小草,真是离原草,那孕灵年份,该是极为可怕的。 “夫子若是不信,大可验验这离原草的草灵。” 阅涧真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用验灵这种会损坏草药灵性,致使丹力损失的办法。 她魂戒中取出一盒萤白粉末,抬手轻捻一指,缓缓撒到那小草上。 浮光幽幽燃起,仿佛野火生,没有半分奇特之处。 阅涧真人芳面上刚露出半分失望神色,下一刻便被惊得瞠目结舌,颇为失态。 第83章 鱼和熊掌 只见那株小草生机勃发,迸出一个萤绿光团,萤绿光团以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极速扩展。 火元被全部隔绝开,周不劳只觉得眼前一绿,体内忽然被灌入了浓郁的生机,元魂一轻,差点就要被这股浓郁的生机吸引得破体而出。 好在周不劳的元魂底蕴深厚,不至于如此轻易的就被外力牵引。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置身于一片绿色汪洋中,汪洋无风起浪,细细看去居然是无数层叠的绿叶组合而成,足足上千棵树汇聚在小小一室。 阅涧真人亦难掩动容神色,抬手抚过这绿色汪洋。 离原草,火烧不尽,念又生。 至纯的生机牵动元魂,元魂难以自抑的随着汪洋沸腾涌动着,阅涧真人眼中难掩惊讶震颤,甚至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好半天才宁心静气。 旋即,却是眼中一黯,不由想到:当年在朱明仙境中,若是有这一株仙草护体,或许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至少,无缺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世事无常,事事有缺,无缺二字本就毫无可能,自己早就料到了,迟早会有今日。 枯木花落秋期死,偏偏来日又逢春 但阅涧心中明了,枯木纵使再度逢春,也不会生花,人非离原草,可以年年岁岁如此生机盎然。 阅涧真人指尖轻点,玄妙的药理,此刻化作了肉眼可见的道法。 定灵! 绿色汪洋片刻退去,千万华光尽数收敛在阅涧真人手中。 周不劳平复元魂的激荡,发现再度回到了雨润庭中。 此刻,阅涧真人眼中思绪全然收敛,但仍然是面露温和悦意,又有些许惆怅。 没想到,这离原草,还是一株上千年份的离原草。 进入朱明仙境之前,她与无缺苦苦寻求多年无果,只可惜寿元不足再等下一次朱明仙境开启,无奈踏入仙境,落得如今双魂共体的下场。 如今,却是一个筑基小辈,拱手送来。 阅涧真人手中那株小草,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个模样。 通身幽蓝,形如野火,雀跃不止,一眨眼又变成了一节翡翠绿枝,平平无奇的模样。 周不劳心生好奇,不由开口问道:“方才那东西……是离原草?” 阅涧颔首,温声解释道: “那小草模样并非离原草本相,只是众多变相之一,离原草本相藏在春日,方才我用换春散,让其误以为春日已至,这才展露了片刻的本相。” 只是离原草化作本相时,是一片偌大的森林,一棵树便代表离原草一年,因此春日前后最是炼丹师找寻离原草的最好时日。 “这株离原草,若为主药可炼制上品屈火丹,若为辅药,可炼制上品还春丹。”阅涧真人将离原草归还木匣,继续道,“上品屈火丹,服用后天下异火不侵,可滋长传统木灵根,不过我看小友并非传统修士,而是以它法入道,身上并无灵根。” “在下,的确没有灵根。” 提及此,周不劳苦涩一笑,他的先天极品火灵根,早已被斩仙台磨灭,何况现在以潮息筑基,再也容不下传统的灵根修炼法门了。 阅涧真人并未多问,又道: “上品还春丹,可肉白骨,还生魂,若是小友是以这株千年离原草为引,那么可以拨乱反正,引动体内灵元,循环往复,足以延年益寿,我看小友基底不稳,灵元虽然深厚却汹涌不止,长此以往,必会损伤经脉以至修为再难寸进。” 果然,阅涧真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窘境,毕竟是炼丹大师,周不劳并未感到意外。 只是他既想要离原草避火效用,也想要平衡潮息基底。 两者不可兼得吗? 周不劳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取舍,但转念之间,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若有两株千年离原草,可否请真人将屈火丹与还春丹,各炼一枚?” 周不劳此话一出,就连阅涧真人也不由露出半分惊诧: “你有两株千年离原草?” 旋即,她便知晓了周不劳心中所想: “不,你是想入镜玄仙境罢?” “正是。” 阅涧真人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难道小友不知,此前仙境入口的镜湖大阵失控之事?也是,毕竟你初来乍到,不知此事也是应该,金丹修士尚且不能夸口自保无虞,小友不会凭着筑基修为,就自认能够在镜玄仙境中来去自如吧?” 为何不敢,有何不敢,在自己家中来往当然是来去自如的。 “晚辈不敢,但晚辈愿意一搏。” 周不劳思绪藏在心底,万万不能让阅涧真人看出自己就是镜玄仙境之主。 “……我辈修士,的确当如此,于死局中博取一线生机,于绝境中博取一丝希望,既然你开口,我自然不会拦你,毕竟这离原本就是你的。”阅涧真人说罢,忽然道:“你如此信得过我?就不怕将离原草带来后,反被我据为己有?” “阅涧真人仁善之名,妇孺皆知,何况,玉阁主说。” 阅涧真人手中动作一顿,垂下眉眼,低声问道:“他说什么?” “我说:凡我所失,皆非我所有,凡我所求,皆受其所困,无缺生来无所有,亦当去追求无所求。” 周不劳没有回头,瞥见了阅涧真人眼中掠过的惊喜,和潜藏极深的惧怕。 玉无缺正是察觉到了离原草的生机,这才寻到雨润庭来。 只是此话说罢,玉无缺与阅涧真人四目相对,沉默良久。 不知怎的,周不劳总觉得自己不该在两人中间横着,索性往旁边挪了挪。 终究是阅涧真人先开口:“无缺,你回来了吗?” 玉无缺点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何种模样,但我清楚,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摆脱那人的机会了。” 阅涧真人不语,取出一枚丹药,交给周不劳: “既然是玉无缺让你来了,那阅涧自当尽全力而为之,这枚丹药,可以保你七日不受乱魂所扰,放心进入镜玄仙境罢。” 周不劳接过丹药,没有迟疑的服下。 【滴!】 【本次剧情:登堂入室,剧情难度a,评分a,获得剧情分5分】 【突出表现:无】 【剩余剧情分:54分】 灵元平复,七日后,即见分晓。 第84章 先下手为强 此次开启镜玄仙境,只有十个时辰。 通玄道人躲在镜玄仙境之中,就是料定了开阳宗与玉露阁,这些金丹长老不敢随意进入仙境,毕竟其中有着同等修为的镜像。 修为太高不行,太低也没办法探明通玄道人的情况。 “这样,你我二人,各从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中挑出人选,如何?” 玉无缺笑着对程昱摆摆手: “如此一来,难免会有心偏袒,未免有失偏颇,不如这样,你从我玉露阁中挑出一名亲传弟子,三名内门弟子,我同样从贵宗挑出一名亲传弟子,三名内门弟子,如何?” 众长老面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有些出乎意料。 周不劳面色如常,倒是料到了。 毕竟玉无缺说过,会将杨林和曾章送入仙境之中 众人商议之后,只能依照玉无缺所说,互相挑出人选,进入仙境。 尽管听起来很是荒谬,但在眼下这种紧要关头,也是可行之法。 而杨林作为亲传弟子,曾章则是作为内门弟子,不出意料的都被玉无缺选中了。 只是周不劳刚踏入仙境,耳边就传来了有些煞风景的声音: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一网打尽。】 【本次剧情难度s,评分开始!】 周不劳皱了皱眉,但没有停顿,因为曾章果然抽身离开,马不停蹄的独自往仙境深处走去。 正是因为在暗牢之中,周不劳向曾章透露的消息。 不能错失这个机会,既然玉无缺不好出面杀,那就让死人来杀就是了。 食相典将周不劳的样貌变幻,粗矿的五官逐渐浮现,骨相也随之改易,矮小半分。 正是李易。 李易紧随其后,跟着曾章钻进了一处矿洞之中。 正好,省得自己还要费心去掩人耳目。 “姓曾的!”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曾章身躯猛然一僵,随后转头。 只见早已死去的李易,站在身后。 李易后撤半步,吐纳渐渐稳定,墨色长剑提平肩。 曾章认得这起手式,正是玉露阁的基础剑术:灵泽剑术 而灵泽剑术第一式,正是以快刀斩乱麻换形而来的急剑。 手挽剑圆,磷光密布。 曾章只是回头愣神的功夫,李易已经杀到了跟前,尽管狼狈避过,他的脸上被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创口。 横砍,斜挑,疾穿,背刺…… 剑尖袭来的方向十分刁钻,曾章应接不暇,身上立刻多了十几道伤口,尽管曾章能看出李易的灵泽剑术仍然生疏,但先人一步所带来的优势足以弥补了。 再这样下去,必然会葬身此地。 曾章惊怒交加,猛然爆发灵力,架住了李易一刀,随后极速撤走,定稳身形。 这数十招下来,自己疲于抵挡,灵元都用去不少,反观李易,仍旧生龙活虎。 “你不是李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你可知道我是开阳宗内门弟子!” “那又如何?” 周不劳为了这次机会,不仅在七日内不眠不休的研习玉露阁剑法,还炼制了十几道上品符箓,若不是材料欠缺,他定然会见面就甩出几道上品符箓,杀了曾章。 但如今不行,后头或许还有个通玄道人要对付。 可惜,凭借基础剑术还不够杀死曾章。 索性,李易再度握剑,剑尖奇异的寒芒一闪而过,三尺长剑连同七尺人身瞬间消失在原地,虚幻的身形周身一丈区域溅起阵阵水花,挽剑成游龙。 玉露阁内门剑式:泽涛覆地 碧蓝水元,荡漾而开。 曾章眼中,只看到李易的墨剑化作了水中虚影,他手中墨色翻飞,魂法游离,凝聚的水元犹如蛇蝎,死死缠住住自己的长剑。 叮…… 金鸣声起,剑尖相抵。 明明是金属利器相撞,曾章却觉得手上一阵绵软无力,如同陷入泥潭般虚软无力,难以自拔。 李易的刀锋,眨眼间融化,犹如流水一般轻巧滑落,曾章佩剑的整个剑身,随着墨色流水,寸寸崩裂。 然而,就在墨色即将渗入曾章虎口,阵阵诡异的歌谣忽然传来。 曾章的致命歌谣发动了,但是李易仿若未闻,身形没有丝毫受限。 “你不是李易?!” 曾章甩出一道符箓,如同那日在矿洞一般,身形一轻,飘出十几步远。 周不劳怎么可能再让他轻易逃走,只是抬手一招,镜像立刻化做岩壁,封锁退路。 果然,只靠七日的功夫,断然是敌不过曾章这般自小练习的童子功。 李易收起了攻势,曾章压力骤然缓解,抬头却看到眼前的李易长吁一口气。 呼…… 随即,他缓缓将长刀横于身前,步法清明坚决,眼中紫金雷芒骤现! 神工·虚雷甲! 轰隆隆! 紫金雷电覆遍全身,此刻,李易的身形的就如同在暗夜中的萤火虫般,无比的显眼,一举一动都在水元中划出道道弧光。 “你是言安?!还是周不劳?!” 终于,曾章认出了周不劳,但他根本来不及逃跑。 仙境之威,已然施加在他身上。 “言安,你不能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仰光神教的祭礼!还有神匠山灭门的真相!” 周不劳毫无动摇,全力远转灵元: “杀了你,我照样有办法知道。” 周不劳这一刀,比先前都慢,极慢,已经慢到无需魂识,只用肉眼都能看清所有动作的地步。 但刀身不再划出水波,他彻底舍弃了玉露阁的招式,毫不保留的用出虚雷引。 紫金雷电将灵元完全隔绝,形成一带耀眼无比的紫金弧光,宛若平地升起一道紫色长虹,悬架于茫茫暗夜之中,触目惊心。 嗤…… 无声间,尘嚣尽起,周不劳讲地面踏出数道裂缝。 咚! 曾章眼睁睁的,看着黑刀携着令人绝望的雷霆,砍向自己的脖颈。 嗤…… 曾章第一次切身体会,什么叫千钧伟力,有如泰山压顶,甚至犹有过之。 而如此厉害的杀招,周不劳用起来眼中非但没有杀气,反而全是决然之感,只有一去不复返之意。 尘埃落定,灵元散去,曾章的身体被虚雷煅烧成了灰烬,元魂则被周不劳抓在掌中,随后食相典直接吞下。 仰光神教,他并不在意,然而神匠山灭门的真相,却是周不劳一路走来的执念。 第85章 曾章记忆 随着食相典运转,灰白的丝线从周不劳指尖生长,丝丝缕缕无比奇特的元魂法力,攀附上曾章的元魂,随后将其完全笼罩。 再强烈的元魂激荡,在食相典面前都如同鸿毛落湖,激不起半分水花。 古怪的是,曾章的元魂,比寻常筑基修士要虚弱得多。 仰光神教中,因为接触黑潮,或多或少染上蜕化的特性,进而肉体生机暴增,但对于元魂,并无作用。 曾章的魂力,不进反退,好似有什么东西正日夜汲取元魂养分一般,让其堪堪维持在筑基水平。 周不劳蹙眉,留了个心眼,提前发动了白日梦,将自己纳入心境之中。 自那次问心台后,他的心境借由言安之手,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剧变。 和风细雨,清朗如此,再也不复那番冰天雪地。 尽管言安未来得及留下什么,就再次陷入了沉睡,但周不劳也能猜出,是其借用黎火为自己开辟了心境。 心境稳固,则元魂不易受外物侵扰,再借由食相典,想必如今的自己,真正的足以出入金丹修士心境,而不被发觉。 曾章一个筑基修士,自然不足为虑。 随着魂识被层层剥下,周不劳开始翻看曾章的记忆,他口中所谓的神匠山灭门真相,还有仰光神教的祭礼,不论真假,或许都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周不劳没有耐心去感慨细看,毕竟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曾章生于烛阳一处落魄人家,五岁逢大旱没了父母,双亲临终之际,用尽家底才托付到一处吃得上饭的人家,当养子。 十二岁,觉醒了下品火灵根,弟弟则是中品木灵根,于是被养父母卖到了开阳宗,凑了五块灵石。 十四岁正式练气,而后便是按部就班的修炼,意外的是,一个下品灵根居然在外门比试上夺得前三名,曾章借此拜师内门长老名下,成为内门弟子。 本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一生,为何会误入仰光神教? 正当周不劳继续往下看时,猛然惊醒。 不对。 曾章的记忆不对。 周不劳又是粗略查探一番,确定了曾章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此刻,周不劳终于知晓曾章的元魂为何虚弱了,因为曾章的寿元早已耗尽,他的实际年龄,远超筑基修士的寿元,所以他的元魂才会呈现出勉力维持的表象。 为何会知晓曾章年纪远超寿元,是因为周不察觉到,曾章的记忆跨度,极其远。 上一刻还是牙牙学语,下一刻便已经被卖入开阳宗,随后,便是三四年才有几次的记忆切片,按次数来,曾章自觉醒灵根之后,便出现了几百次的记忆断层 若是凡人,大可归结为懵懂所致,但修士的记忆,从不会缺漏。 曾章元魂残存的记忆,不过三十年,但据周不劳推测,记忆断层其间包含的空缺年份,至少有两百年。 而这两百年,曾章记忆中居然毫无印象,好似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只留下残缺不全的碎片。 以前不清不楚,如今死不瞑目。 周不劳从他觉醒灵根后,第一个记忆断层开始缓缓推进。 此刻,记忆中的曾章,不过刚刚觉醒了下品火灵根,此等资质,自然是没有宗门前来收取,养父母也负担不起曾章弟弟,也就是他们亲生骨肉的拜师费,二人便商量着将曾章卖给开阳宗。 此刻,才从山上打猎回来的曾章,静静的趴在门外,听着二人三言两语,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他强撑起笑,打开门: “阿妈,新鲜的山鸡,你看!” 少年满身泥污,头发还夹着黄黄绿绿的杂草,抱着不该有的希望,试图让养父母回心转意。 但养母视若无物般,越过少年,笑着安抚一无所获的小弟。 养父抽着旱烟,没看他一眼。 少年没了力气一般,放下山鸡,安安静静的躲回狭小的柴房,坐在小木凳上,趴着矮桌,不声不响的流泪。 周不劳借着黄粱客,站在窗边,四处查看试图发现仰光神教的蛛丝马迹。 渐渐的,抽泣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沉闷无比的憋笑声 周不劳不明所以,曾章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莫非是小小年纪,顿悟想开了? 抬头一看,却发现曾章正直勾勾的盯着窗户,或者说,盯着窗户外窥探的周不劳。 周不劳心中一凛,回头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出现在记忆中,再看向柴房,曾章已经消失不见。 连带着不知所踪的,还有把柄柴刀。 咔嚓! 咔嚓! 屋内,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好似生锈的刀具,正在一下又一下的剁着骨肉。 不对劲。 直觉告诉周不劳,仰光神教的痕迹或许就在门后,但本能,却一直驱使他离开。 周不劳干咽了一口,强压下心中不安,猛地推开房门。 嘭! 原来,曾章正拿着柴刀杀鸡。 只不过,他身边那满满一盘鸡血,好似太多了些。 嘀嗒……嘀嗒…… 温热的水滴,落在周不劳鼻尖,心中的不安极速放大,抬头往上看去。 曾章养父母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如同屠宰过后的猪狗,挂在房梁上。 “嘎嘎嘎!” 曾章双眼极其凸出,嘴角咧出一抹无比瘆人的弧度,发出阵阵的怪笑。 周不劳只感觉颅内轰然炸开,随后本能驱使着自己极速退走。 曾章提着柴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怪异的笑容夹杂着杂乱尖锐的声音: “嘎嘎嘎!” 果然有古怪! 周不劳下意识的运转功法,却发现三道潮息居然毫无动静,仿佛臣子见了君主,根本生不起任何反抗的意愿。 雪上加霜的是,周不劳的脑后,再次浮现出那副五官,随之而来的,内心涌起极度的饥渴感和违和感,几乎就要截断了周不劳最后的念想,彻底陷入质疑自我的漩涡中。 然而,这是在周不劳心境之中 还不等柴刀砍断周不劳的脖颈,他的手中就多了一把古怪的人武器,浑身漆黑却泛着光泽。 曾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周不劳能掏出这东西出来。 砰砰砰! 第86章 普罗众生 弹匣清空,曾章应声倒地,瞪得溜圆的眼睛中,尚且残留着几分不解。 【滴!】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是否消耗5分探索分支剧情?】 没死透? 周不劳听到系统的声音,下意识打觉得没有好事发生,又给曾章补了几枪。 失温的躯体动弹了几下,再也没有了任何生还可能,但是系统提示仍还在。 周不劳无奈,心中念道:兑换并使用 【使用成功!本次探索剧情为……】 【食忆之妖】 【三千大道不容我身,我食大道骨血,天经地义。】 【九天仙人也惧我名,他言无人知我,岂有此理?】 曾章双目涣散无神,手中那把殷红无比的生锈柴刀,不知所踪。 旋即,周不劳感觉脑后阵阵颤动,古怪的笑声自身后响起: “嘎嘎嘎!” 那把柴刀,居然握在他自己手里。 遮天盖地的阴寒诡气弥漫开来,周不劳能察觉其中裹挟着元魂之力,甚至有着极其磅礴的因果气息,与痴人说梦如出一辙。 强烈的压迫,让记忆世界分崩离析。 周不劳拿着柴刀的半身,不受控制的倒退,踏入了其中一个记忆残片中。 这是开阳宗外门比武现场,众弟子看着突然出现在比武台的怪人,全然呆愣在原地。 这怪人,居然一前一后,长着两张脸。 台上还在比武的曾章,不明情况,胸膛猛然破出几个大洞,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副五官,随后一如此前般,倒地不起。 周不劳拿着柴刀的手,只是缓慢抬起,轻轻的落下。 嘭! 在场的弟子和长老,足足七百余人,顷刻间断成两截,身首异处。 周不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这怪物操纵自己的身体,进行单方面的屠杀。 他能感觉到,那副五官,随着这七百人的死去,再度凝实了一分,因为身后的视线再度清晰了。 它睁开了眼。 周不劳本以为在曾章记忆中,所有人只能依照既定的轨迹或事件,步入未来。 但这【食忆之妖】,不仅能改变记忆中事件的走向,甚至全然不受限场景,将曾章记忆中的事物,随意携带,并且使用。 【食忆之妖】抹杀了一个场景,自身便壮大一分,周不劳能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失去对身躯的掌控。 而痴人说梦,只能夺得一半身体,却无法镇压叛变的三道潮息。 随后,比武台被打破,七零八碎的记忆切片再度显现,周不劳无法阻止,继续倒退走入曾章下一个记忆切片。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怕不是就要被这【食忆之妖】彻底占据身体。 周不劳一咬牙,直接用去了唯一的剧情反转。 【使用剧情反转!】 比起不明不白的死去,周不劳只想死在复界的道路上。 【反转剧情使用成功!】 【本次剧情由食忆之妖,反转为……】 【普罗众生】 难道是普罗斗笠吗?! 可是普罗斗笠早已被神柯和煅手炼化,作为稳固三道潮息的前提,此刻三道潮息已然被【食忆之妖】掌控,该如何让普罗斗笠再度掌控三道潮息? 情急之下,周不劳只能想到一个办法,索性不再犹豫,放手一搏! 而【食忆之妖】在一瞬间,彻底掌控了周不劳的躯体,一刀两断,它肆意的屠戮开阳宗内门长老,哪怕是程昱,也被其一刀分为两半。 随着记忆切片一个接一个陷入灰暗,那副五官愈发清晰,那是个极其美艳的女子,眉眼如画,眼含秋波,却杀人不眨眼。 周不劳完全舍弃了身体的掌控,转而全力运转痴人说梦,去忘记,忘记那把柴刀的存在。 【食忆之妖】举刀的动作一顿,并不是因为眼前已然没有活物,而是因为柴刀的锈迹正在变多,几乎就是几个呼吸,柴刀就已经完全锈蚀,徒留一个木柄。 果然,【食忆之妖】停止了进食,但他的双手中,正在幻化出更为锐利的餐具。 周不劳一刻也不敢停歇,随即去寻找普罗斗笠的身影。 那一抹无形的黑色,在体内游走不定,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普罗众生? 普罗众生,皆望一赎! 众生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都在渴望着一个救赎。 唯一的救赎,就是希望! 周不劳立刻引动心境中的黎火,代表着希望的黎明之火,感应到这一团白色火苗的气息后,躁动不安的普罗斗笠,立刻环绕着白色火苗,上下飞舞。 白色火苗,也随之攒动。 一黑一白,仿若太极双鱼,开始自发的旋转游动。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无比温和中庸的力量,将三道潮息,一一盘扣下来。 【食忆之妖】再也无法动作,身形如同古早的记忆一样,被做旧,随后逐渐模糊。 周不劳脑后那一张脸,也再度沉寂消失。 曾章的记忆世界,轰然破碎。 再度回道心境中的周不劳,瘫倒在地,疲惫不已许久的元魂,终于能够歇息。 因祸得福的是,自己对黎火的掌控,再度深入了几分,三道潮息应该没有了再度平衡崩坏的可能。 随后,在食相典下,曾章的全部一切,都被周不劳获悉。 所谓神匠山灭门的真相,只是曾章记忆中一个小小的片段,那是一位宣城的仙官,不经意谈及的,这个五百年前惨遭灭门的世外大宗。 只言片语,周不劳根本无法知晓神匠山到底是否存在世上。 而仰光神教的祭礼,模糊不清,只是提及来黑潮相关的字眼,就没了线索。 周不劳默默记下祭礼,随后变幻做曾章的容貌。 在食相典的伪装下,哪怕有人用秘法看透骨相,也无法发觉异样,谁又会知道曾章的皮囊和骨相下,却是周不劳。 此次前来,也是答应了玉无缺,削减玉溪真人的爪牙——玉溪真人的亲传弟子,乔庄。 说是亲传弟子,不过是个资质更好的炉鼎罢了,不过乔庄仗着亲传弟子身份,在玉露阁中作威作福,也有一段时日了。 说来也是好笑,自那次问心台醒来后,玉无缺不知怎的,居然对自己敬而远之,甚至发现了些许惧怕的迹象。 周不劳也不想被玉无缺指使,但是看在阅涧真人的面子上,便答应了。 毕竟能两枚上品丹药,要再找一名六品炼丹师,可不容易,更何况不是每个六品炼丹师,不会杀人越货,反而阅涧真人这般实诚的才是极少数。 第87章 杀机暗涌 通玄道人修炼的迷玄功,最是擅长隐匿身形,掩盖气息,只是小成,便可以做到眨眼间遁形百里。 若是全力施展,便可叫人只看到一点不可企及的身影。 哪怕是在神通各异的金丹修士之中,通玄道人仅凭金丹前期修为展现的遁术,其踪影之神诡莫测,也是独树一帜。 “通玄道人的迷玄功,大成之时能够感知到方圆十里内的杀意,这也是最为棘手的地方,所以,还请诸位谨记,我等此行绝不是为了剿灭通玄道人,尽管其早已重伤。” 余生意作为唯一的筑基长老,也是维系镜湖大阵的阵法长老,与几十位亲传弟子和内外门弟子,一同进入了镜玄仙境。 扮成了曾章的周不劳,此刻正好返回镜湖旁,杨林皱了皱眉,低声责怪道: “你要取那东西也何必猴急?若不是我开口言明,余生意早就疑你了,毕竟他是玉露阁的长老。” 拥有曾章记忆的周不劳,当然知晓杨林所谓何事,杨林之所以帮助曾章,也是为了帮助曾章洗脱仰光神教的嫌疑。 “李良的佩刀我拿到了,只要把它交给杜武,想必宗主不会再追究仰光神教之事。” 杨林心中本还有疑虑,怀疑眼前的曾章许是通玄道人棋子的可能。 不过此话一出,就打消了他的疑虑。 通玄道人困在镜玄仙境之中多日,定然不可能知晓开阳宗近况,更不会知道开阳宗之所以严查仰光神教之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死去的是杜武弟子李良。 若是其它弟子,随意糊弄便是,甚至有可能秘不发丧,就这么任其变为孤魂野鬼。 “那就好,不过你答应的灵石,出仙境之后,半块也不能少。” “好好好!” 周不劳模仿着曾章的语气,极为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杨林这才放下心来。 “此前劫镖,正是因为通玄道人隐藏了修为,以金丹前期的实力现身,这才导致劫镖的两个金丹中期修士,全部丧命于通玄道人之手。” 余生意仍旧不厌其烦的叮嘱着,毕竟眼前的弟子都是玉露阁的有生力量,除却几名探寻仙境机缘的散修,哪怕是敌对的开阳宗,他也不想看着其中任何一个人死在仙境之中。 “所以在此之前,还请诸位牢记两点,此乃性命攸关之事,亦是此局成败所在。” “其一,镜玄仙境中所显化的镜像,绝不会拥有比自身更高的修为与法宝,你们可以自行斟酌出手夺宝,还是敬而远之,这是仙境本身的机遇,也是阁主默许之事,不过此前若是已经在仙境之中灭杀了镜像,或是被镜像灭杀的人,便不会再有镜像。” 玉溪真人的亲传弟子乔庄,想也不想就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若是遇见修为比自身高,或者法宝有别于自身携带的,那便极有可能是通玄道人布下的棋子?” 余生意点点头,不甚在意乔庄这番目无尊长的模样,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玉露阁开阳宗几名弟子,无意间,目光好似在曾章身上顿了顿,补充说道: “当然,若无必要之事,千万不要独自深入仙境,若是不小心死在镜像或者通玄道人手中,我也无从知晓,只能算是天数如此……诸君一定要慎之又慎,没了性命,万事皆休。” “其二,牢记我等要务,并非要正面对抗通玄道人,只需要寻及蛛丝马迹,随后立刻通过各位手中的传音符,直接传音阁主大人与开阳宗宗主,镜湖之中,阁主大人与开阳宗宗主都留有手段。 “传音若至,魂识即刻就会察觉,并且两位大人会以最快的速度施展遁术,前来斩杀通玄道人,在此几息之间,还请诸君尽力隐匿气息,莫要惊扰了通玄道人,更不能散发出一丝一毫的杀意,如果察觉杀意,就算通玄道人的修为十不存一,也绝非尔等筑基的实力,可以与之匹敌的。” “以往开启仙境,各国仙官与各域散修都会纷至沓来,但能获取镜像机缘者,不过十一之数,死在镜像手中之人,也有十一,诸君,切莫急功近利,一切需以性命为首。” 余生意语重心长,如同长辈般不厌其烦的强调莫要贪功求名,众人自然能感受到良苦用心。 但总有例外,乔庄向来好高骛远,仗着玉溪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以及筑基巅峰的修为,便自诩金丹之下第一人,对于筑基后期的余生意,自然更不放在眼里。 如今听到余生意这话,只以为他是在含沙射影,脸色一沉,就要计较一番。 “乔师兄就莫要跟他一般见识了,他不过是个寿元无多的老东西,乔师兄还有大好前程,只要师兄夺得镜像丹药,顺利结丹,此后有的是时间和手段除掉那些碍眼的人。” “哼,这老东西……。”乔庄冷哼一声,“我看他整日摆出这副老好人模样,心里就不痛快,不过是个筑基期的老东西,凭着一点阵法混吃混喝,实在是玉露阁蛀虫。” “师兄说的对。” 还是玉露阁弟子好言相劝,乔庄这才没有发作,毕竟也不是第一次顶撞余生意,他早就看这个玉露阁的蛀虫不顺眼了,空耗阵器去糊弄阁主。 真是愚蠢而不自知。 周不劳缓缓收回了目光,心中思虑道:看来不用自己动手,乔庄也会自寻死路。 与此同时,杨林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清是乔庄后,不由得皱了皱眉。 乔庄正冷笑一声,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开阳玉露,水火不容,代代相传。 “诸位,如若十个时辰之内,没有寻到通玄道人踪迹,那便回到镜湖脱离仙境,老夫随时在此恭候。” 几名散修率先离开,各自运转步法,闪烁间就消失在仙境深处。 散修向来如此,独来独往,果决远不是宗门弟子可比。 乔庄见状,自然是不甘示弱,身后跟着几名玉露阁内门弟子,转头向杨林与曾章二人冷笑道: “二位,可别有去无回呐!” 第88章 车火阵 此刻沉下心神,做为仙境之主的周不劳,也发现了仙境中的异样。 仙境复映的镜像,并不会聚集,而他却发现,就在离镜湖不远处的一座山脉中,居然藏了十几具镜像。 那是一处极其隐秘的山谷,不论是开阳宗或者玉露阁弟子,哪一方修士贸然闯入,以如此恐怖的镜像数量,足以将任何一方全部剿灭,哪怕是乔庄和杨林两个亲传弟子。 那些独来独往的散修,反倒是更容易脱身。 想必是通玄道人的手笔,周不劳并不打算提醒杨林,毕竟他本就打算在仙境之中了解后患,还需施以手段将杨林与乔庄引到此地。 改易仙境地形,对于才筑基的周不劳尚有难度,得全力施展才是。 念及此,周不劳心神微动,开始调用仙境中的镜像。 “曾师弟,你猜通玄道人会藏身在何处?” 杨林的话语将周不劳拉回神,周不劳思索片刻,他自然知道仙境中有几处无法探查的禁忌,障眼法是有可能,毕竟连自己这个仙境之主也无法确认通玄道人真身所在,定然是动用了某些手段。 随后,以曾章的语气揣测道: “通玄道人能隐藏修为,自重重算计中脱逃而出,想必极有心计,狡兔都有三窟,此等人若是有心藏匿,绝不是我们这些筑基修士可以找到的。” “师弟所言极是,但空耗多日,想必通玄道人已经知道,再这么消磨下去不过是困兽之斗,我们虽然无法让其轻易现身,但也可以让他知晓,仙境开启了。” 的确,通玄已经知晓仙境有主,空耗时间在仙境中,短时间内无法突破,那便无异于等死。 此时,通玄道人知道仙境大开,尽管他知道这是守株待兔之计,但也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奋命一搏。 程昱和玉无缺俩人,也是认定了通玄道人会趁机脱逃,才会守在镜湖外,只等着通玄道人现身。 只看谁先打破局面了。 杨林如此想着,余光却见曾章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杨林循着曾章的目光看去,只见迎面而来的,也是“杨林”和“曾章”,甚至连跟随二人的弟子,都一毫不差。 这些镜像,自然是周不劳调用来的。 杨林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镜像杨林却又进几步,几乎就要踏入一剑之内。 曾章脸色一变,不敢轻举妄动,低声向杨林问道: “师兄,是战是退?” 说话之间,镜像又进一步,已然避无可避了。 杨林脸色接连变幻,随后功法运转,厉声道: “车火应战!” 一声令下,开阳宗众弟子同时施展出开阳宗阵法绝学——车火阵。 霎时间,炽烈的火元腾起,滚滚焰浪幻化成一座庞大的战车,直冲镜像。 镜像却是直接用出了车火阵的守势,变幻出一座火焰山。 火车一去不返的撞向焰山,登时激起滔天热浪,杨林脸色一变,车火阵的守势对于攻势有着天然克制作用,不仅修士消耗的灵元更少,还可借由山崩之势,发起车火阵的第三势——海势。 果不其然,崩塌的火焰山朝着杨林等人席卷开来,目所能及,皆是赤红一片,仿佛坠入火海之中。 滋啦…… 滋啦…… 痛苦的哀嚎淹没在火海中,车火阵被破后首当其冲的三位弟子,立刻被烧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短短一个照面,杨林等人完全陷入被动之中,镜像仿佛早有所料,步步胜过杨林。 “师兄!在这么下去都会死的!” 曾章艰难的抵御火海,杨林借由凌空符短暂的逃出火海。 “变阵,转为风动势!” 曾章咬咬牙,立刻运转灵力,将剩余的几名师弟聚拢,形成风动势。 呼! 狂风大作,火海被鼓动飞起,龙卷火风居然留出来一片空地。 “再变阵,转为登云势!” 杨林落入风眼之中,一手破开炙热的火焰龙卷风,一手掐起登云法诀。 乘风登云! 旋即,众开阳宗弟子,借由风力居然真的踏入了半空中,躲开了火海的吞噬。 只是还未等众人缓一口气,镜像赫然发动了车火阵的最后一势——焚川势。 镜像掐出的法诀如出一辙,毫无偏差。 巨量的的水元,混入火海之中,阵阵白蒙蒙的水雾,蒸腾而上。 杨林惊愕失色,焚川势不仅对阵中各修士元魂掌控,有着极其严苛的要求,哪怕快一步或者慢一步,都会导致阵势崩坏。 更为反常的是,焚川势法诀,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修习,这些镜像之中,有好几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结成焚川势法诀。 难道镜像能够共享道法? 简直闻所未闻! 此刻已经由不得杨林多想,镜像施展的焚川势已经升入脚下,烹煮之感传来,他看到见曾章的双腿已经泛出熟肉之色,其他人也面目扭曲,显然承受着剧痛。 “师兄!来不及了,你们先走,我用移山符压住他们!” 曾章大吼,双目通红,显然已经达到了极限。 “快走!” 杨林只来得及甩出移形符,身形闪出几十里外,随后就看到一座矿山,凭空出现在火海之上。 遮天蔽日,山河失色。 杨林知晓,这是上品移山符,随心念就可以发动。 宗主程昱特地给予内门弟子的,每人一道上品符箓。 本是用于保命的符箓,虽说不能镇压通玄道人,但也可限制片刻,以此才有时间动用中品移形符,毕竟上品符箓随心念触发,关键时刻必然出其不意。 但是此刻,曾章已然来不及脱逃,那座矿山悬在火海上,也压在他的头上。 轰!轰!轰! 整座山直压而下,几名同样没来得及动用移行符的弟子,连同曾章一起,被压入火海之中。 若是杨林迟疑片刻,没有动用移形符,想必也已经葬身火海。 巍峨矿山耸立在火海之中,残存的雾气缭绕在山腰上,仿佛世外仙山。 只有杨林才知道,这些雾气并非仙气,而是足以让筑基修士毙命的火瘴。 第89章 落井下石 “一群蠢货!几个筑基法士连个筑基中期的镜像都杀不了?!你们修的是法术还是体术,一个个都用剑砍什么?!” 乔庄气急败坏,几乎就要指着鼻子怒骂。 正在跟镜像缠斗的内门弟子,敢怒不敢言,此前分明就是乔庄再三吩咐,让他们绝不能伤及镜像身上的符箓和宝器,他们才如此畏首畏尾,不敢用出术法。 哪怕此刻只是围攻两个镜像,没了玉露阁引以为傲的术法,都显得束手束脚。 “六个打两个,三打一杀个镜像都那么费劲,要你们何用?!” 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子哪里这么憋屈过!干!” 一个筑基中期的法士忍不住了,抬手就轰出一道碧蓝晶柱,镜像本就应付着两人的围攻,此刻抵挡不及,当即就被碧蓝晶柱轰碎了半边身子。 镜像碎就碎了,可几人发现那碎落的镜片里头,正好有一枚魂戒,魂戒受到术法冲击解开了禁忌,顿时白光一现,七零八落的宝器和符纸,漫天飞舞。 法士根本来不及停手,眼睁睁的看着几张符箓被晶柱撕成了碎片,一些脆弱的宝器也随之崩裂,灵光消散,变成废铜烂铁。 只有一个小鼎模样的宝器,因着本身的坚硬,硬生生的抗下这道晶柱,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居然敢损我宝器?!”乔庄瞪大了眼睛,怒意上头,直接掏出一根冰结长鞭狠狠地甩向那名法士。 啪! 只是一鞭子,就让出手的法士倒地不起,不停的哀嚎着,只见其身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并未渗出血来,反而有一股寒气冲刷着伤口,将其折磨得痛不欲生。 乔庄根本不去管那人,赶忙捡起了那个小鼎,原来是个普通成相的炼丹炉,他又摸出了自己的炼丹炉,细细检查一番,这才确认镜像身上带着的炼丹炉毫无损伤。 “再给我杀了那个,麻溜的!”乔丹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的法士,啐了一口,“还有你,装什么,霜寒两鞭才能死人,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让你挨上第二鞭!” 那人挣扎着爬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远转功法抵御寒气,气息跌宕起伏,显然被一鞭伤及根基。 “啧,一鞭子都扛不住,玉溪长老挨十几下也觉得欢快。”乔庄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却发现天色突然变暗。 只见一堵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片峡谷,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抬头,居然看到天际上,有一座陨铁矿山?! 矿山之下,数名开阳宗弟子,乘风立于火海之上。 乔庄抬手拭目,目光长远,看清了矿山下正是那个与杨林一道的内门弟子,曾章。 下一刻,山塌地陷,整座陨铁矿山居然破开火海,压着数位开阳宗弟子,就这么坠落火海之中。 轰然落地! 脚下土地剧烈的震颤着,无匹的罡风将刚站起来的法士,又一次掀倒再地。 “哎呦!” 那筑基法士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双目紧紧盯着陨铁矿山。 他不禁想起上古时期,某位炼道大能用整座陨铁矿山,锻造神兵的故事,几乎可以说是与眼前景象别无二致。 不过山中没有宝光现世,反倒是灰瘴缭绕在陨铁山脚下,腾至山腰,仿佛造了一座仙山出来。 乔庄皱了皱眉,开阳宗那一伙人怎么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莫非是通玄道人出手了? 不可能,大抵是某个倒霉的弟子,触动了通玄道人留下的手段。 毕竟通玄道人绝不会轻易现身,单已经有人烧了一道传音符,将此事告知余生意。 一道流光划过铁山,飞向镜湖,片刻厚又是一道流光返回,余生意只是叮嘱了稍安勿躁,并未知会守在镜湖外的两位宗主。 乔庄见状,计上心头,心中暗道这些老东西不来正好,杨林几人苦战一番,这时候想必只剩下几个残兵败将,兜里保命的法宝大抵还有,毕竟没看到杨林的身影。 “跟上,去瞧瞧开阳宗那些败狗。”光是想着杨林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乔庄九不由得心情大快,阴鸷一笑: “仙境外面可以相安无事,仙境之内可九生死难料了,如今还有通玄道人可以作为掩饰,杨林,若是你手头没有存货,那就等着贵宗主来收尸吧!” 几人旋即踏上法器,向着陨铁矿山坠落的山谷飞去。 …… 与此同时,一名头发花白的散修,也注意到了远处传来的动静。 席卷而来的烈风抹去了血迹,散修脚下除了两个镜像的残躯,还有几名练气修士的尸首。 而他,同样不过是练气后期罢了。 散修收起掌中金元,若有所思。 散修身上的法宝不多,哪怕有镜像复映也不过区区几样。 观此情景,开阳宗几人应当是和通玄道人的手段恶战了一番,还被逼出了不少保命的手段。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不要过去顺手摸走几件符箓或者法宝? 但是如今的自己只是散修,若是招惹了开阳宗,没有靠山,怕是逃到边城也不好使。 犹豫之间,却见几道碧蓝弧光先先后飞向陨铁矿山。 玉露阁的人吗? 片刻之后,散修风卷残云的摸走魂戒,一把火烧去满地狼藉,运转步法向碧蓝弧光追去。 移山符般来的矿山横在崖谷之间,火瘴久久不散,再也没有动静。 看来,曾章凶多吉少了。 一时间,杨林身旁只剩四名开阳宗弟子,他心底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没有追寻通玄道人的踪迹也罢,可是此次不仅没有得到镜像机缘,还平白无故的折损了几名弟子。 就这么走出仙境,杨林怕是不好交差。 犹豫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却刺耳的声音: “哟,这不是开阳宗亲传弟子,杨道友吗?几时不见,竟然混到如此地步了?” 乔庄踏水而来,虚伪的扯起笑,目光不善的盯着杨林几人。 一二三四……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只留这四个残兵败将,就别怪我落井下石了! 第90章 后知后觉 矿山压下后,周不劳隐匿了气息,悄悄藏身矿洞之中。 眼下,还得寻到温含章。 咚咚咚 咚咚咚 胸膛起伏剧烈,潮域之诡的体质,让周不劳轻而易举的辨明温含章所在位置,只见双目漆黑的女子藏于怪石中,全身上下与死者没毫无区别,气息尽无,几乎就要与矿山融为一体。 正是守在矿洞多日的温含章,方才连同整座陨铁矿山,都被移山符带了过来。 “过来。” 温含章闻言,直接撞破假山,走到周不劳面前。 …… 潮诡怪力,实在惊人,一个剑修变化为潮诡之后,肉体强度都远超陨铁了。 周不劳心中稍稍安定,纵使身处仙境,变幻了容貌,但只要想到某处潜藏着一名金丹后期的大能,周不劳就难以放心,好在现在有了这么一尊金丹期潮诡坐镇。 七日中,周不劳又提前备下了十几道上品符箓,其中有足足三道移形符,足够自己脱困了。 不过,只要周不劳想,他所能发动的上品符箓,就绝对不止自己身上的十几道。 毕竟玉无缺说过,不能让乔庄活着离开。 但这些都不是最后的手段,周不劳心神下沉,再度打开系统,赫然是几行光字: 【本次狗血剧情:一网打尽】 【剧情难度s,剧情评分中……】 【剩余剧情分:49分】 嗯? 反转剧情机会兑换呢? 周不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赶忙询问系统道: “反转剧情兑换呢?” 【本次剧情暂不支持兑换反转】 冰冷的声音没有丁点感情,周不劳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此前在曾章记忆中,遭遇【食忆之妖】的袭击,他生死关头用了最后一次剧情反转机会,虽说没有任何剧情分奖励,但好歹借助黎火,再度稳固了体内潮息平衡。 当时本想着手握接近半百的巨款,后续哪怕没有反转剧情,也能够兑换,万万没想到此次居然无法兑换了。 可这s级难度的剧情,不论是【吞名之诡】还是【食忆之妖】,切身体会过的周不劳一清二楚,数次死里逃生都证明了s级剧情杀机重重,要想全身而退,绝非易事。 更何况,一网打尽四个字,摆明了是通玄道人即将要血洗仙境,此时无法兑换反转机会,才真让周不劳慌了神。 不过,周不劳很快便稳住心态,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说到底,要用反转剧情,也只不过是最糟糕的情况,如今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想必是不会到那般地步。 周不劳后知后觉,这段时间真的太过于依赖系统了,只是一次理所应当的意外,险些让自己六神无主,差点打乱计划。 好在现在醒悟,为时不晚。 就在此刻,矿洞之外,再度传来了修士斗法的动静。 “杨林!贼杀才的!你敢动我的脸!” 乔庄怒火中烧,捂着脸上被划出的一道血口,对于以色事人的男宠来说,无异于取他性命。 “怎么,玉溪真人不是早就玩腻你了吗?不如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进入仙境?” 杨林嘴上逞强,实际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破碎,脚下已经被寒晶冻的失去了知觉,若不是开阳宗的拓日神功向来克制玉露阁寒气,他这双腿怕是已经保不住了。 毕竟以少敌多,只是依靠开阳宗的阵法,方才勉强打了个平手。 只不过斗法之际,杨林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笼罩了这一路。 为何先自己一步的乔庄没有遇到成群结队的镜像,反倒是他们直接和这群开阳宗镜像打了个照面。 若说这是凑巧,那也只能算是勉强,曾章与几名内门弟子死后,玉露阁几人赶来也可以说的通,毕竟移山符动静太大,引来谁都有可能。 但为何,为何曾章几人死后,幸存的自己与他人,恰好在运用了开阳宗阵法后,能与乔庄几人僵持不下。 好似,有人故意为之,既想将他们聚拢在此地,又不想他们速速离去。 难道是通玄道人? 不应该…… 通玄道人乃是镖师出身,不可能如此熟悉开阳宗内门的阵法,也没有缘由为了几个筑基小辈,耗费这么多心思。 是谁能如此熟悉开阳宗阵法?又能在暗自搅动风云? 杨林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随即一切都想得通了。 曾章,有问题! 杨林目光骤寒,厉声呵道: “乔庄,住手!你还没发觉吗?!我们都被曾章耍了!” 哪知乔庄冷笑一声,得意道: “没想到向来自诩聪明的杨林,死到临头也只能想出如此拙劣的计谋,还拿一个死人滥竽充数,也不怪你,我早在百里外就用秘法看到了,曾章已经葬身山下,原来,你也只是故作高深罢了,要死了照样会怕!” 说罢,乔庄攻势愈发凶猛,一下子就甩出两道中品符箓,轰向开阳宗弟子维护的阵旗,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该死,这卖沟子的根本没脑子! 杨林气恼不已,怒意差点上头,旋即当机立断放弃维持阵法,毫不犹豫的抛下开阳宗弟子,头也不回的扎进矿洞之中。 乔庄哪里会多想,立刻带上两个玉露阁弟子追杀进去。 只是踏入矿洞后,乔庄脚步一顿,并非察觉到杨林那一番话的问题,反而是面露喜色。 这矿山中,有神女的气息! 错不了,就是继承御川仙境的神女! 乔庄强压下心中震动,刚想运转秘法找寻神女的痕迹,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一名内门弟子栽倒在地。 周不劳眸光一凝,他藏在暗处,自然能看清这动手之人。 既不是开阳宗弟子,也不是通玄道人动了手脚的镜像,而是一名散修。 这散修杀人无比老练,一招毙命,下手如此麻利,全然透出经过千百杀伐的狠辣。 露出的些许面容稍显苍老,眼神锐意无比,狠戾则是深藏不露。 似曾相识的面容,但似乎是因为两者气息天差地别,修为也是不同,周不劳也不敢断然认定这散修就是记忆中那人。 第91章 折辱 一击得手,那散修即刻隐入暗处,再度蛰伏。 周不劳隐藏在镜宫之中,饶有兴致的拨弄了一下镜面,洞穴的气息,登时就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乔庄寒毛倒竖,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就这么没了? 杀个鸡,鸡都要叫唤两下,何况这是个活生生的筑基修士! 乔庄不傻,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才更加慌乱:此人对于人体命门的熟悉程度,恐怕无异于庖丁解牛! “无耻鼠辈!尽会使些下作手段!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出来一战!” 无人回应,压抑得喘不过气。 然而愈是慌乱,乔庄就愈是难以察觉周遭其它修士的气息,驳杂无比的阴影,更是无法辨认散修的藏身之处。 骨碌碌…… “在这!” 乔庄手中早已凝结的巨型冰锥,立刻朝着某一处刺去,迸裂的冰块混着碎石,四处飞溅,岩壁都裂开一道巨缝。 镜宫中的周不劳哑然一笑,真是经不起逗啊。 哗啦…… 尘土下并没有预想中的尸体,反倒是俩人身侧的阴影中,猛地飞出两把利刃! 叮!当! 霜寒长鞭将两记飞刀尽数挡下,乔庄纵使慌乱,但本身筑基后期的魂识依旧能让他先人一步。 “动手!” 乔庄抬手甩出几根冰锥,另一名弟子同样甩出一根晶柱,霜气袭人,狭隘的矿山洞穴登时被寒意充斥。 咚咚咚! 冰锥插入岩壁,这散修的步法无比精妙,几乎是只隔了毫厘,却将三道冰锥全部避过,身形好比雨燕避水,极为矫健。 长刀擦着冰柱,护住臂膀,电光火石之间又是手起刀落! 咔嚓! 血涌如泉,无首的身躯直挺挺的倒地。 前前后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两个回合之内,这散修毫不心慈手软,接连取下两名玉露阁弟子的性命。 更为可怖的是,这散修如此轻而易举的灭杀两名筑基初期的弟子,修为甚至不如任何一名内门弟子,只有练气后期的修为。 乔庄被喷溅得满脸鲜血,此刻还在震惊于散的杀伐果断,余光就看到森然寒光向前推进,再过半寸就要触及面门! 华光平地起,空穴忽来风! 心念即发,居然是一道上品的风动符。 怪风席卷而来,将散修猛地掀飞,乔庄恼羞成怒,一个练气后期的散修居然逼得他用去了一道上品符箓! “好一个无耻鼠辈!居然浪费我一张上品风动符。” 乔庄抬手就甩出霜寒,长鞭扫过的地方,就连带起的风都凝结成一道冰线。 散修刚被怪风狠狠的拍在墙上,此刻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下意识的侧过身,臂膀随即就被冰结长鞭刮出一道血口,豁然血流不止。 刺啦! 随着脸上的遮容法布撕裂,散修被迫露出了真容。 刘成?! 尽管周不劳早有猜测,但还是感到难以置信,这散修居然真是龙虎镖局的刘成! 此前他筑基中期的修为,却因为自己借用系统,惨败于崖中洞,不仅心境破碎以致修为暴跌,还将最后打逃命符箓交给了自己。 当时,刘成已然不复筑基境界,徒留一丝灵气,死死含在口中。 想起往事,周不劳很难不为之动容。 如此绝境下,刘成不仅逃过了铜钱道人的追杀,甚至再度踏上了修仙一途。 要知道,周不劳虽然在沉渊之地待了近乎三年,但外界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 也就是说,自龙虎局走镖被铜钱道人劫道后,只过了半月左右的时日,刘成便重振旗鼓,凑齐了灵石进入镜玄仙境,以此再寻机缘重新筑基。 或者说,刘成从来没有重振旗鼓,因为他本就没有偃息旗鼓。 心境破碎,境界全无,这等打击可不是仅靠短短十几日,就能恢复如初的,何况刘成如今已经练气后期。 这只能说明,刘成从未想过认命,他始终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 虽然境界跌退,但刘成这个老镖师,可不是这些宗门子弟可以比拟的。 刚才那一鞭,乔庄显然是冲着咽喉命脉去的,刘成若是没有下意识的侧脸避过,可能已经咽喉割裂,当场毙命。 生死拼杀中,真正能够逆转局势的往往不是早就做好的准备,而是经年累月刻入骨髓的举措。 只能说刘成走镖多年,在搏命关头,对于时机的把控和下意识的举动,都是极为毒辣的。 尽管如此,乔庄的霜寒大抵是附着了寒毒,刘成的臂膀,慢慢爬上几道触目惊心的紫色脉络,他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变得苍白起来。 乔庄面露喜色,脚下一踏,只见原本坚实无比的山土,居然如同湖面一般荡开涟漪,刘成一惊,立刻避开来涟漪,鱼跃般跳到一块巨石上。 只是后劲明显不足,身形一滞。 霜毒虽说没有办法伤及本身,但却能让其躯体逐渐僵硬,如同陷入冻土。 刘成很快就被这诡异水法困住,脚下仿佛踏入泥沼,任凭他如何奋力挣扎,在寒毒的侵蚀下,也无济于事。 乔庄狞笑着,手提霜寒,一步一步逼近无法逃离半步的刘成。 “说!你这无耻狗贼,为什么要帮杨林逃命?难道你是开阳宗弟子?开阳宗什么时候多了你这号杀人如麻的畜生,我怎么毫无印象。”乔庄自以为胜券在握,便开始厉声喝问起来,丝毫不在意两名内门弟子的死,“我乃玉溪真人亲传弟子乔庄,你若是知晓我师尊之名,我可饶你一命,与你签订主仆契约。” 刘成嗤笑一声,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如此蠢笨之人的手里,既然他在仙境之中决定动手,那就是要杀人灭口,绝不会有归顺的意思。 什么玉溪真人,什么亲传弟子乔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杀了就是机缘,败了就是一死。 周不劳若有所思:看乔庄这模样,身上果真还有不少保命东西。 当然,杨林也并没有逃出,而是被周不劳改易了地形,将二人隔开了。 以杨林的性子,要么毫无退路,要么有利可图,否则他绝不可能与他人缠斗。 毕竟还有通玄道人在暗处虎视眈眈。 刘成忽然想起来,玉溪真人,这不正是那鼎鼎大名的摄阳仙子吗? 旋即,他看向乔庄,容貌俊美,唇红齿白,瞬间明了二者的关系,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鄙夷和同情。 纵使刘成一言不发,这种目光还是如同两把烙铁,狠狠地烫穿了乔庄的外壳。 第92章 天命枉我 “你这是什么眼神?” 乔庄恼羞成怒,拖着手中长鞭,抬手就是不由分说的一扫。 嗒! 刘成腹间立刻多了道狭长的伤口,剧痛难忍,他不由得浑身一颤,粗布衣衫逐渐被冷汗浸透。 但他仍旧一声不吭,双目之中反而多了几分快意,早有所料的快意。 你看,我就知道你是这般模样。 “你什么意思?!”乔庄面色骤然变得无比阴寒,当即就要伸手剜去刘成双目,却忽然一顿,冷笑连连。 刘成心中不由一慌,本以为乔庄是发现了自己的动作,却见乔庄狂笑道: “不能这么便宜了你,我要寻到你的妻儿老小,然后将之先奸后杀,就让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是怎么死的!” 刘成本还有些忌惮,听到乔庄这番自以为是打狠话,终于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他刘成走镖多年,向来孤身一人,父母早已逝去,何况妻子儿女。 这乔庄的手段,未免太过肤浅了,还自以为是何等的穷凶极恶,殊不知在他人看来,都是些凡人手段。 终究是个男宠罢了,就连折磨仇人的手段都离不开那些腌臜之事。 “你?!!” 乔庄仿佛遭受到奇耻大辱,他仗着玉溪真人,在玉露阁中向来是作威作福,哪怕顶撞长老,也不过受训。 恨他的有,憎恶他的更是不计其数,乔庄早已习以为常,但是,从来没有人,敢用如此轻蔑的态度对他! 乔庄怒意喷涌,破口大骂: “我屮你全家的!我屮你全家的狗奴才!” “狗东西!凭你也配这样看我!” 霜寒一鞭接着一鞭的狠狠甩出,要不是每一鞭都要动用体内真元,乔庄早已打得刘成四分五裂了。 直打得他气喘吁吁,真元耗尽,颓唐坐在地上。 “呵呵,你这皮糙肉厚的狗东西!就是不一样,寻常人最多只能抗扛我两鞭,你居然足足挨了我五鞭,呵呵,狗东西!” 乔庄看着面色如同死人一般刘成,狂笑不已,心中郁愤却没有半分舒解,只因为刘成小指还在动弹,随后缓缓竖起。 乔庄面目再度狰狞,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刘成小指飞射而出。 明明是血肉所成,却发出锐利无比的破空声,尖啸着刺向乔庄头部死穴。 这正是刘成的绝技,千游刃! 小指陡然刺穿了乔庄脑门,一注红白之物喷洒而出,乔庄张大了嘴,双目逐渐涣散,扑通一声,后仰倒地。 练气期的灵气,虽然不足以支撑千游刃化身为兵,但在榨干全身经脉的情况下,全部倾注一根小指中,足以达到他筑基期的一击了。 刘成挨了五鞭霜寒,本就虚弱无比,此刻灵力尽失,浑身上下都没法动弹,只能倚靠着岩壁,急促的喘息。 他没办法去确认乔庄是否死去,自己已然耗尽了手段,也没有了力气,既然乔庄连心念都没来得及触动上品符箓,想必千游刃,已经将乔庄击穿了。 只可惜,寒毒没办法及时清除,顶多再过半个时辰,他就要被侵蚀全身,没有办法运功解毒的话,依旧致命。 咯吱……咯吱… 一阵牙酸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玉露阁中,一颗琉璃水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蓦然出被一根指节击穿,随后光芒暗淡,砰然碎裂。 乔庄本已经倒下的身躯,仿若鬼魅一般支起,逐渐消散的生息居然再度凝聚! 阴寒无比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此刻的乔庄不复俊美容颜,浑身浴血,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狗东西……你真以为……亲传弟子有这么好杀吗?!” 时候到了…… 身在镜宫的周不劳见状,抬手轻轻划过镜面,刚才还在鬼打墙的杨林,转头就看到了一丝光亮。 乔庄仿佛恶鬼现世,额头鲜血淋漓,却已经不见了那个黑洞洞的小孔,他再鬼门关走了一遭,气息反倒再度攀升,等到回归玉露阁,十有八九要挤身结丹境界。 更何况,只要找到了那位大人嘱托的御川神女,他乔庄,就可以将玉溪这个贱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不!哪怕是整个玉露阁,他都可以踩在脚下,碾成渣滓! “哈哈哈!狗东西!我要你和那个贱人,和整个玉露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成耳边嗡鸣不止,恍若未闻,他心头一颤,无奈的摇头叹气,旋即伏低了身子,状若癫狂的大哭大笑。 果然…… 天命亡我!天命枉我! “哈哈哈,言安,你说的不对,我一直都该输!我刘成就该输!哈哈哈!” 一人欣喜若狂,一人悲痛欲绝。 两人还未平复,循声而来的杨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踏入了二人所在的洞穴之中。 乔庄敏锐的察觉异样,转头看向杨林,眼中全是防备。 死过一次,他的心境可谓是天翻地覆,再也不会小觑任何人。 而杨林只是微微一扫,立刻就明白了眼下的境况。 眼前的乔庄尽管修为有所攀升,但气息虚浮不堪,显然是刚刚经历一番苦战,两名弟子的尸体尚有血流,看来是被偷袭了。 只是杨林没料到,居然是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练气修士,将乔庄逼到了这份上。 不过,饶是杨林机关算尽,又怎么会料到这一切背后,都有曾章打影子,而他更不会料到,曾章就是周不劳,周不劳,就是镜玄仙境之主。 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杨林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闲庭信步一般,慢慢向乔庄走去,含笑道: “哟,乔道友也在这?莫非是来追杀杨某的?” 乔庄冷哼一声,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纵使面上强装,也难掩心虚的举动: “我只是来陨铁矿洞中寻求机缘,与你何干,奉劝杨道友安生一点。” 终究还是太过愚蠢了,尽管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悟得几分真意,也不过是个毫无心计的蠢货罢了。 就这等人,还不足以让他步步为营。 杨林心中不由嗤笑,索性再也不作过多的掩饰,冷然直言道: “容我大胆猜测,乔道友的借生石,已经用了吧?” 第93章 拓日神功 乔庄五指微微发颤,尽力掩饰着心中的惧怕,强装出沉静的面容,缓缓开口道: “呵,杨道友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就被逼到用去借生石吗?” “那又为何不会,我还真就觉得,你已经用去了!” 杨林话音未落,眼光陡然变得锐利,手中一团炽烈的火球已经轰向乔庄面门。 乔庄手上笼罩一层水波,徒手接住了来势汹汹的火球,随后一把捏碎。 崩裂四散的火星中,一个通身燃烧的陨铁箭矢,疾速破开黑烟,向他的脖颈射去。 乔庄看清箭矢的那刻,大惊失色,毫不迟疑的动用大半灵力,将之幻化成一道无比厚实的壁障。 燃烧的箭矢锐意无前,壁障仅仅是抵挡了片刻,就被烧成滚热水气,乔庄最后只能心念动用风动符,借风避过箭矢。 箭矢毫不停歇的插入陨铁矿石,砰然中发出剧烈声响,随后整个剑身都被融化,只剩下通红的箭簇。 可想而知,乔庄若是没有避开这一箭,想必已经成了一滩沸腾的血水。 “真是没想到,开阳宗主居然将获炎弓都交给了你,为了此次仙境之行,贵宗主真是舍得啊。”乔庄为了躲避箭矢,冠发皆被狂风吹乱,满身尘土,难掩狼狈神色。 若是以往,无比在意自身容貌仪态的首席弟子乔庄,定然会细细梳理一番,避免在他人眼前失了面子。 “怎么,乔道友要对镜梳妆一番吗?此处正好有些花黄,要不要贴上?” 杨林开口讥讽,理所当然的以为乔庄本性难移时,却见乔庄手起刀落,无比干脆的割去了满头长发。 “碍事东西,不要也罢。” “哟,看来乔道友不怕失宠了啊。” 杨林虽然出言调侃,面上却不由得带了几分正色。 看来,经历过一番生死的乔庄,的确不能等闲视之了。 不过终究难逃一死。 杨林冷笑,右手仿佛神匠山的煅天手一般燃起两道刺目的熔岩痕迹,但是光论凝聚的火元,就远比不上周不劳的煅手,何况是其中的道法底蕴,天壤之别。 “杨林,你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你真以为我如果在仙境之中有个三长两短,玉溪真人也不会追究?!” “哈哈哈!” 杨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着乔庄的鼻子,肆意嘲弄道: “道友莫怪,在下实在是忍俊不禁了!没想到乔道友最瞧不起,最恨之入骨的玉溪真人,居然成了救命稻草,如此违心之言,难道阁下的道心就不会蒙尘吗?” 乔庄退无可退,杨林也无意再和他纠缠,手中汇聚起前所未有的浓烈火元,乔庄如临大敌,从魂戒中化出两道防御符箓。 随着他一抬手,乔庄也立刻激发符箓。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杨林居然猛然拍向印堂,将火元全数灌入双目之中! “你当真以为,拓日神功的作用,仅止于此吗?” 杨林双目灼灼,火光内蕴,莫大的威压随着他的注视,猛然施加在乔庄身上,乔庄完全承受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此刻,杨林的双眼再无黑白两色,尽染天日一般的黄白两色。 异能序号54:金乌一号/拓日神火 “今日,我便教教你,拓日神功为何能称为镜玄四国第一的……” “攻伐神功!” 两道极致炽烈的日光,如同两轮皓日汇聚而射下的独二凝视,洞穿云霄,直破烟尘抵达大地。 霎时间,日光充斥整座陨铁矿山,点燃了整个昏暗的洞穴,就连洞穴外还在乱战的两方弟子,都不由向洞穴中侧目。 目光所及,如同直面烈日焚化,陨铁都被融化成一摊铁水。 乔庄几乎祭出了身上所有的防御符箓,层层壁垒叠在身前,每一道光障或者岩壁或者水镜,都是他轻易不会用出的手段,现在却被杨林的一眼,全部逼出。 酣战中的俩人,并没有察觉到身中寒毒的刘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镜宫之中,周不劳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刘成,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为有此一举。 当时矿山崩塌,碎石砸在刘成身上,定然会将其毙命,但本在镜宫中冷眼旁观的周不劳,居然鬼使神差的,出手将他救走。 “咳咳!” 刘成猛地咳出两口血红冰渣,显然血脉都已经被寒气侵蚀。 欸,好人做到底吧,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带着系统这个变数,刘成说不定早就掌握了世纪唱片,从此修仙大道如坦途了。 寒毒对于神匠山弟子来说,甚至不如寻常的风寒,以己身为炉,每日所需要吸纳的火元,就足以消融百年玄冰。 周不劳右手第一道煅痕微亮,抬掌覆在刘成胸膛。 “噗!” 刘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随着游遍全身的暖意,生机逐渐焕发。 周不劳却是脸色凝重,只因为刘成的经脉已然全部断裂,显然是寒气冻结后,煅天手融化业难以复原的伤势。 欸! 周不劳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掐得刘成张口,随后运化法力,将一枚上品复元丹渡入他体内。 丹药刚化开,周不劳就后悔了,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向玉无缺讨来的,唯一一枚上品复元丹。 亲传弟子都没有的待遇。 复元丹药力化开,刘成哪怕昏迷中也在自发炼化,不得不说求生欲极其强烈。 随后,刘成艰难的睁开双眼,渐渐醒转过来。 眼前,是一座残破不堪的琉璃宫殿,纵使残破,却依旧美轮美奂。 刘成看清了眼前人,咧嘴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连忙拱手道谢: “在下刘成,万谢道友救命之恩!” 周不劳不由得调侃道: “道友笑得真命苦。” “是啊,我本就是这么命苦。” 刘成自嘲一笑,却见周不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想起乔庄和杨林二人,他不由担忧道: “道友此去何为?外头并不太平,我等散修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收拾残局罢了,谁人不可?” 全力施为之下,拓日神火居然将整个轰得几近矿山崩裂,乔庄立于山下,浑身是焦黑伤痕,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杨林正要将其灭杀,却见陨铁矿山摇摇欲坠,一副将要崩塌之相。 要知道镜玄仙境中的事物,在将要覆灭之时,都会化为镜片,整座矿山化为仙境镜片,好比金丹杀招。 杨林只能选择运法躲避,乔庄则面如死灰的待在原地,一副等死的模样。 下一刻,一道黑色身影,悄然出现在矿山之巅,随着崩塌碎裂的矿山翩然落下,于漫天如星璀璨的镜花中登场。 帷幕渐起,他莞尔一笑: “二位,在下没有来早罢?” 第94章 万般因果 一点墨色入镜华,有如仙中鹤立侠。 天地本无尘,奈何山有影。 来者身负墨色斗笠,腰配墨剑,满身侠客之气,与周遭格格不入,宛若误入仙境中的一名凡人,一名本该脚踏江湖的侠客。 然而,掩在墨色斗笠下的面容,却让在场的两人惊骇不已。 乔庄瞪大了眼睛,痴呆一般看着眼前面容幻变不止的人。 那掠过的数张面容中,他看到了熟悉的曾章,最后定格容貌无比陌生,但依旧却能从碎落的镜片中,窥见倒映出来的数种面容。 不仅有早已死去的曾章,也有那名五品符师周不劳,还有曾在六符门一鸣惊人的方留年。 乔庄心中无比惶恐,明明眼前人就只有一张脸,却被仙镜照出如此多的面貌,难道是食人的妖魔?! 杨林面色难看,淌着熔火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早该死去的人,然而无往不利的拓日神火目,却难以伤及周不劳分毫。 随即,杨林也发现了碎落镜片中照出的数种面容,自此片刻,他幡然醒悟,哑然失笑道: “原来,周道友就是曾章,真正的曾章,应该在进入仙境,贸然决定孤身去取李良佩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罢?从始至终都是你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如你所言,的确如此。”周不劳满是欣赏的看着杨林,抬手再度变幻了面容,纵使被看穿,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此人倒是有几分真本事,不如乔庄那个酒囊饭袋,周不劳缓缓摘下斗笠,手中墨剑也随着变幻出十八般兵器的模样。 乔庄早已山穷水尽,杨林也是为了确保必杀,底牌尽出,此刻与之交战,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道友此刻现身斗法,难道想跟我与乔道友同归于尽,让他人捡了便宜不成?” 乔庄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应声附和道: “符师大人,诚如杨兄所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何况你是我玉露阁座上宾,你我二人就是半个师兄弟,何必自相残杀?” 纵使两人威逼利诱,周不劳仍旧是一言不发,手中拖着一杆墨色长枪,身形愈发模糊。 杨林目光阴沉,看来周不劳根本就不想同他们迂回,铁了心要在此了结二人性命 他着实没能料到,周不劳居然有改易山体的幻术,又或许,是他预先布下了阵法。 事到如今,杨林还是不敢去面对心底那个无比可怕的设想。 光是设想,就耗尽了杨林底气。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此刻在二人面前的,就是一位处于仙境之中的仙境之主,这就好比两只虫蚁直面一方天地的主宰。 试问真相若是如此,他能如何反抗? 哪怕周不劳只是一个筑基初期。 周不劳身形极速掠至乔庄眼前,朝着头颅就是一记拖枪横扫,缠绕的紫金雷电迸发出极其锐利的杀意。 乔庄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随后就发现并非是心中感受,而是整个头盖骨都被紫金雷电削去了大半。 “啊啊啊啊!” 乔庄惨痛无比的尖叫着,下一刻就被墨色长枪直接捅穿了胸膛,虚雷在其体内肆虐横行,不过片刻就让躯体化作了飞灰。 元魂藏在一道隐蔽的水波下,刚想遁逃而去就被食相典拆吃入腹。 乔庄,终于死得不能再死。 连周不劳都不由感慨,这些宗门的亲传弟子还真是不好杀,不计得失、重重手段,只为留得青山在。 毕竟修仙不同儿戏,没命万事皆休。 上品符箓极多,哪怕躲过心念激发,能够在措不及防下将其一击毙命,也有借生石护体,就算借生石用去,也还有遁魂手段。 周不劳若是小觑这些亲传弟子,妄想凭借一己之力,就灭杀杨林和乔庄,必然会因为托大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不仅杀不干净,还会暴露身份,甚至镜玄仙境也难以保下,比起区区两颗上品丹药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如今乔庄耗尽了上品符箓,甚至借生石也因为刘成用去,最后再由杨林把他逼上穷途末路,这才保证了现在周不劳一击必杀。 杨林眼睁睁的看着乔庄被灭杀,却始终无动于衷,他心底十分清楚,与其耗费力气救一个毫无再战之力的临时盟友,不如自己尽可能的恢复灵气。 “周道友为何要踏入仙境?若是为了仙境之中的机缘,我自可助道友一臂之力,若是为了发掘通玄道人的踪迹,在下也绝不会夺取道友打功劳。” “在下的确别有目的。”周不劳抬手甩了一圈长枪,眨眼间就变为了短刀,“不过杀你,也只是顺手而为。” “找死!” 杨林冷然抬手,足足燃起五道赤红痕迹,火元再度沸腾。 “你这是,煅天手?”周不劳刚出口,就摇了摇头:“空有其表,想必是拙劣的模仿产物罢了。” “熔炉手乃是我开阳宗世代相传!”被辱及师门,杨林此刻也怒极反击:“我师祖拜师学艺,开宗立派,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小人妄议?!只会背后使手段,想必一身功法也难登大雅之堂!” 周不劳闻言,莫名一阵心悸,模糊不清的画面一闪即逝:“那便来试试罢。” 周不劳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同样燃起五道煅痕,火元并未沸腾,甚至连杨林激起的火元,也同样沉寂下去。 这并非争夺的结果,而是主动的臣服。 杨林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盯着周不劳,喃喃自语: “原来,师祖说的人就是你……” 短刀带起紫金弧光,周不劳眸光一凝,将杨林枭首,出乎意料的轻易。 元魂纳入食相典,周不劳并没有将其吞噬殆尽,总觉得事有蹊跷。 稍稍平复了气息,他环顾四周后,踏上崩塌的山顶。 “在下既然已经替前辈扫清忧虑,前辈又何必继续避而不见?” 元魂传音浩浩荡荡,目的明显的朝着一处平平无奇的小山谷涌去,那正是此前周不劳探查出来的地方,藏有十几具被动过手脚的镜像。 片刻后,一尊宏伟法相,徐徐显化。 法相自山谷之中拔地而起,就好似开山之祖,无比的宽阔伟岸,庞大的身躯镌刻着数百道玄妙法则,难以窥探理解的真义,深埋其中。 法相云雾缭绕,叫人看不清真容,却见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自九天之外,悠悠传来: “小辈,你做得很好。” 第95章 尽皆吾身 迷玄功施展下,通玄道人能洞悉任何人的杀意。 不过,眼前这个筑基小辈,非但对自己没有半分杀意,其言语中,还有借斩杀俩人之实,以做投名状之意。 身处幕后,通玄道人自然认得,方才周不劳斩去的两名筑基修士,正是开阳宗和玉露阁的亲传弟子。 这小子易容术了得,心计也是深沉,尽管修为只有筑基初期,凭借那可怖雷法和手法的加持,实力却是堪比筑基后期。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既然他有心献力,自己又何必推拒。 “小辈,你做得很好。” 周不劳抬眼望去,通玄道人的法相占据了整座山谷,一道看似褒奖却暗含威压的魂音传来。 看来,通玄道人也没能看穿食相典,周不劳最怕这些金丹后期的老妖怪,将自己的金丹元魂看穿。 此前时有担忧,不过在修习了三七居士给予的食相典后,周不劳也能察觉出自己的元魂被众多驳杂的元魂拥护掩藏。 恰好,曾章乔庄这些人,也都只是筑基修士罢了。 “小辈,你既然有心弃暗投明,那我便赐你一番造化。” 说罢,魂压直下,周不劳很是配合的装出战战兢兢模样,任由通玄道人将一道魂印强行塞入自己的魂识中。 话说得好听,所谓造化也不过是道同生共死印,周不劳自然知晓,筑基修士炼化金丹真人的魂印,的确能够提升修为,但如字面意思,此后元魂就会同生共死,这是无法斩断的联系。 索性,让乔庄的元魂来受这道同生共死印罢。 周不劳闭目,佯装炼化魂印,实则沉入了心境之中。 杨林未免死得太过干脆了,干脆得周不劳都以为这是程昱,或者某位幕后人刻意设计出来的。 所以周不劳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让食相典将他的元魂直接吞食。 心境之中,杨林蓦然醒来,看着眼前的春日暖阳,良久,慢慢的舒出一口气: “这便是死者的世界吗?没想到我还能有此幸事。” “虽然你的肉身已经死了,但这并不是死者的世界。”周不劳毫不留情的打破杨林的幻想,而后随意坐下,方才还空无一物的世界,忽然多了一条小舟,周不劳正好坐在小舟一侧:“这是我的心境。” 杨林淡白的身形,随着小舟摇晃,有些诧异但并未失望,只是慢慢的坐在周不劳对侧,低声道:“是吗?那倒也是个不错的葬身之地。” “谁说你会死的?” “我不该死吗?”杨林淡然一笑,“杀了我罢,毕竟我知道你如此多底细,何况我的命数就到这了。” 此时的杨林,心中早已经彻底丧失了求生念想,仿佛是某种与生俱来的使命,让他心甘情愿的走上断头台。 周不劳皱了皱眉,天色随之变得昏暗,仿佛将要入夜,他冷冷开口道: “命数就到这了?什么命数?谁人定下来的命数?倘若我偏不杀你呢?” 一连串的质问,并没有让杨林惧怕,此刻他仿佛换了个人般,某些背负很久的东西,早已经随着肉身消亡,被甩得一干二净。 “古人言:命数自有天定,我的命数自然就是天意定下来的。” “可笑至极!” 周不劳显然有些愠怒,但杨林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心绪变幻,只觉得一缕寒风吹过,拢紧并不存在的衣裳,自顾自的说道: “因为师祖有言,开阳宗所有的一切都是借来的,是偷来的,所以也终有一日会物归原主,倘若那人现身,我等就应该顺应天意顺应时势,归还所有的一切。” “师祖本不应该习得那门秘术,所谓拜师学艺,也只是偷师窃艺的美称罢了,宗主和长老心知肚明,开阳宗每一个亲传弟子也心照不宣。” 周不劳只觉好笑,怎么这些修仙界的人都如此固执,如此认那所谓的天道命数,他心中最为不喜这番说辞,总以为是蠢人自以为是的借口。 但杨林是个聪明人,至少周不劳一直觉得他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连杨林也要用如此拙劣的借口为自己掩饰吗? 念及此,周不劳的语气都不由得冷了许多: “你又如何知晓那人是谁?又为何觉得我就是你师祖口中的那位?” “因为周道友的煅天手,道韵最接近师祖所施展出来的。”杨林说罢,自嘲一笑,摇头否认,“是我失言了,哪有父亲像儿子的道理,应该说是师祖侥幸传承下来的几分道韵真意,只有周道友施展的煅天手,其中的万一。” 周不劳蓦的又想起什么,好像是捕风捉影,好像是确有其事,疑惑与不安,同时涌现心头。 夜色无边,河水变得冷冽,小舟在茫茫黑夜中缓慢前行,周不劳逐渐看不清杨林的身形了,只有一团白色的模糊的雾气: “子虚乌有之事,就凭口口相传的话,你就要心甘情愿的赴死?” “周道友很多疑,这点也和师祖说过的一模一样。”杨林坦然自若,并没有回答周不劳的疑问,“我的命,也是幼时修炼拓日神功延续的,拓日神功是我的一切,但这只是开阳宗诸多绝学其一,这就好比开阳宗的一切,也只是取自你的一部分罢了。” “杨道友,在下的故乡中,有这么四个字……”周不劳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两手空空,“这四个字叫:人定胜天,在下故乡中的人们,相信天道酬勤,也相信世间大公无私。” “天道未必酬勤,世上总有不公。”杨林摇了摇头,任由寒风如刀,呼啸割过,“在下不识得什么人定胜天,在下只知道天命难违。” “这就好比,任我杨林如何作怪,如何唱戏,就算穷极一生,也无法触及人定胜天四个字,也无法知晓天道真面目,因为我这一生不值得落墨。” 周不劳之所以对杨林动杀心,只是因为觉得杨林知晓得太多, “周不劳,杨某还要感谢你,若是没有你,杨某这一生本该一笔带过的,正因有你,我才得以占上短短篇幅。” 杨林双臂张开,往后倒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沉入水中。 天底下最公平的,就是每个人都不知足,所以每个人都会死去。 孤舟在寒风凛冽的夜间飘荡,尖锐的冰层磕破了脆弱的木板,孤舟悄无声息的往下沉沦。 周不劳默然无言,任由静谧的冷河逐渐蚕食小舟,浸没身体。 船梢坠入水面溅起一圈水纹——这是冷河最后的波动,今夜过后,空荡荡的小舟将随着一切没入冰封的湖底, 杨林没有死,但这个无人落墨的故事,终将无人知晓。 第96章 器灵 周不劳睁开双眼,通玄道人的法相已经消失,自己则是身处一片黝黑洞穴中,四周岩壁上布满了咒文,那是元魂禁忌。 利用乔庄元魂炼化魂印后,一股深厚的灵元也随之哺育到周不劳身上。 周不劳只感觉身心舒畅,自身修为也水涨船高,顺利的突破了筑基初期瓶颈,切实的踏入了筑基中期。 因祸得福?也不算是。 毕竟周不劳取巧,自己完全不需要承担同生共死印。 黑暗之中,忽然燃起一道火光,通玄道人温着酒,火光照亮了面容,是个中年修士的模样,天仓饱满,地阁圆润,两颐肉厚,浓眉大眼长得颇有福相。 “醒了?” 通玄道人抬眼瞧了一下周不劳,随后屈指一弹,给周不劳飞去热酒。 周不劳稳稳的接下杯盏,通玄道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似是疑惑,随后皱了皱眉,极为不满道: “寻常筑基初期的修士,只要受我这一道魂印,少说都能进阶至假丹境,保底也得是跨越了整个筑基大境界,而在你身上,居然仅仅提升了一个小境界,还是筑基初期到中期……” 糟了! 周不劳闻言,心底咯噔一下,递到嘴边的酒杯一顿,几乎就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狡辩时,通玄道人却是自顾自的喃喃道: “莫非是老夫受了重伤,修为底蕴也损失了不少?这小子的底蕴也比寻常筑基修士要夯实,一来二去自然如此。” 周不劳面色自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通玄道人还是气不过,忿忿不满道:“不过你这小辈也真是给本真人开了眼,胃口也忒大了!” 呃…… 周不劳刚喝下热酒,差点就被通玄道人这一番话呛到了。 纵使通玄道人不能直接看出异样,但周不劳炼化同生共死印后,如此反常的修为提升,他不应该察觉到什么吗? 通玄道人反倒替他说话,居然三言两语就给周不劳圆过去了? 周不劳哪里见过这般人,一时间根本难辨真伪,顾不得炼化温酒散开的灵力,一脸正色的开口道: “在下自幼修习宗门养魂功法,穴位经脉比寻常筑基修士更为开阔,气府丹田中能够容纳的灵元自然也多上几分。” “果然如此!我就说……咳咳”通玄道人故作高深的捋须,却摸到一手肉,只能顺势摩挲下巴,“本真人的魂力,那可是大补……深厚至极,也怪你个小辈肚量大,小心贪吃嚼不烂!” 周不劳心中一阵汗颜,他能看出通玄道人正在极力装做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暂且不论遣词造句抑或自称,光通玄道人这刻意为之的动作与亲和的面相,就很没威慑力。 还有,肚量大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但周不劳还是违心的应和一句: “真人功力之深厚、魂法之玄妙,实乃小辈平生所见第一人,哪怕是开阳宗主程昱和玉露阁主玉无缺,也是拍马不及。” “那是!” 见通玄道人脸色稍稍缓和,周不劳连忙趁热打铁,继续说着违心话: “在下早就久仰真人大名,各大宗门弟子更是口口相传两句真言:不见真人真面目,道法通天意通玄,眼见庐山真面目,不过身在迷局中。” “那是!那是!” 通玄道人极为受用,连连点头,随后又赏了周不劳一杯灵酒。 周不劳受之有愧,但也不会客气,毕竟是对修为有益的灵酒。 “谢过真人赐酒。” 通玄道人心花怒放,大手一挥: “俗礼就免了,你也无需如此拘谨,放开了喝,真人管够。” 周不劳含笑满饮,通玄道人开口问道: “小辈,你姓甚名谁?” “在下姓周,周全的周,名不劳,不劳而获的不劳。” “周不劳吗?”通玄道人默念几遍,又道,“名字倒是顺口,处事周全也是不错,但是这不劳而获可不是什么好话。” “真人教训得是。” 周不劳不疾不徐的饮酒,通玄道人看在眼底,也不心疼。 也罢,既然给周不劳这小辈种下了同生共死印,也就不必时刻提防了。 毕竟自己在这仙境之中寂寞如此久,难得有人可以说说心里话。 “话说,程昱和玉无缺,是不是正在镜湖外守着我?” “正是,并且还设下了三重五转的困龙阵法,不过真人道法通玄,想必不足为惧。” “当然,困龙阵不过是三流阵法,就算叠加了三重,每一重都有五转,本真人也可一指破之。” 通玄道人胸有成竹,完全不把这三重五转的困龙大阵放在眼底,显然所言非虚。 “那两位单打独斗,也绝不是本真人一合之将,眼下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外头还有十几具镜像给我们把守着,你且放宽心,先同真人我说清道明。” 周不劳心底一惊,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通玄道人本身就是一件破除禁制的灵器?! 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为什么世纪唱片没有交给修为最高的通玄道人,反而是落到了龙虎局手中。 通玄道人本身是灵器所化,就算修为极高,道法也是力压群雄,但他还是如同所有器灵一般,有一个无比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难以学会心计。 他难以理解修士之间的尔虞我诈,最好也仅仅是做到了人人皆会的隐藏修为,做不到周旋到底,也无法全身而退。 难怪,一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可谓是元婴之下第一人的通玄道人,居然会栽在金丹修士都屈指可数的烛阳国。 不过铜钱道人那伙劫镖的人,显然也是不敢托大,主力都在攻伐通玄道人。 毕竟大家都以为真正的货镖——也就是世纪唱片,如此珍稀之物,理应在通玄道人手中,万万没想到世纪唱片,居然交给一个镖头仅是筑基修士、名不见经传的龙虎局。 也是因此,开阳宗与玉露阁才敢如此明目张胆,打开镜玄仙境,大肆送入弟子,借此为饵,引他主动现身。 第97章 前尘往事 “劳小子,想什么呢?” 周不劳收回思绪,笑着说道: “在下只是好奇,如真人这般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过往该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也不妨说与你听听。” 通玄道人笑了笑,杯盏一顿,酒意慢慢酝酿出百般滋味:“本真人在凡俗间也有个姓名,唤作汤海枝,那时本真人并非修的迷玄功,而是一同诸多向往剑仙神姿的修士一般,修的剑道……” “那为何真人会改修迷玄功?” 通玄道人吹胡子瞪眼,不悦道: “劳小子,莫要打岔,听我说完!” 那时,汤海枝只是个练气剑修,拜入落剑山中,修炼落剑道。 落剑山,时常半边风雨半边晴,汤海枝初来时,时常称奇。 新阳雨落,浮光跃金。 那浮金碎影在眼前飘荡起伏,随着落剑山的阵法运转,聚拢化作了一道身影。 落剑山山主——许雨桐,长发及腰,身着纹金的丹红大褂,头戴九琉道冠,腰系阵剑,恍如一阵轻风般,还未察觉便已出现在汤海枝身前。 “汤小子,练得如何了?” 汤海枝挠挠头,面色羞赧,尽管他是被师尊诓来落剑山的,但他知道师尊的确有不世剑材,但他自己怎么也不能开悟。 练剑练剑,对他来说可谓是与日俱增的煎熬,许雨桐似乎也看透了汤海枝的想法,她无奈摇头: “罢了罢了,你既然无心练剑,师尊便带你游游这落剑天。” 许雨桐抬手祭出佩剑碧霄,汤海枝只觉得身形一轻,自己就踏上了碧霄。 碧霄抖了抖,汤海枝身形不稳,差点就掉了下去。 碧霄不喜欢他,汤海枝自然是知道的,单也没法,落剑山就几个弟子,几位师兄都能御剑,唯独汤海枝迟迟学不会。 “碧霄,莫要使性子,载他一程罢。” 许雨桐安抚了一句,碧霄立刻沉静下来,汤海枝心有余悸的站在上面,随着许雨桐踏入云间。 汤海枝也是第一次,见到掩藏在云雾中的落剑山,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剑山。 落剑山是为山水华庭,这里的剑桦通身碧玉通透、高耸入云,每一处枝桠都是一柄未开刃的好剑,枝头上更是绝世宝剑。 师兄们修到金丹后,都会从枝头取走以自身精血养育的宝剑。 汤海枝的树头,只有一个小小的剑胚。 许雨桐一言未发,带着汤海枝步入水墨剑山。 要说这水墨剑山,也是绝景,不过那用上品玉石刻成的雕塑更加惹眼。 察觉到汤海枝的目光,许雨桐言语间不由得带上了笑意: “那是冯戚冯老儿的雕像,用北境温剑玉刻的,这老头生平无甚爱好,就好一面子,他那佩剑归鸿倒也的确给他挣足了面子。” “听舟十三式,望剑如归鸿?” “正如此言,当年冯老儿一人一剑,只可惜再怎么无敌也追不着心上人,只能远望心上人的佩剑听舟,盼着有朝一日能如鸿归来。” 许雨桐轻点墨山,云雾缭绕间,那山缓缓化作了一名女子剑仙,美得不可方物。 “这便是那位女剑仙,莫听舟,她是剑仙之中最艳丽的一笔,男子皆折服,女子皆仰慕。” 汤海枝一脸正色道:“徒儿知晓,师尊也以听舟仙子为楷模,不过徒儿觉得师尊比听舟仙子好看!” “你小子倒是说得好听,不过听舟前辈可谓是容貌与剑道双绝。”许雨桐顿了顿,目光悠远“当今剑修,怕是唯有那位辞剑仙……” 许雨桐声音消散在山间,汤海枝也未能听清楚,倒是有些好奇,为何这一路过来都未见到一条河流。 落剑山中落剑河,落剑河中罗剑仙。 这可谓是人尽皆知的,汤海枝总以为落剑河是在山的另一边,尽管未曾见过也时常憧憬。 “师尊,这落剑河是在何处?” “落剑天是心中天,落剑河也是心中河,你念它,它就会在。”许雨桐自知这小徒儿悟性不高,补充道:“闭眼默念。” 汤海枝听话的阖上双眼,默念落剑河。 不知怎的,魂识渐渐沉寂,他的心中居然勾勒出一番前所未见的光景。 “抬头。” 汤海枝闻言一惊,睁眼抬头。 只见天际苍穹,流淌着一条眼望不尽的澄澈长河,浩浩荡荡的奔赴鸿日,而此前落剑山中的雨水,竟都是精纯无比的剑气凝成。 难怪师兄师姐在山中修仙一日千里,原来是每日都沐浴在剑气之下。 反观自己,简直是个榆木疙瘩。 “古往今来之剑仙,其以剑问道时都会在落剑河留下一缕剑气,纵观古今,千千万万的剑仙都在此此留下了剑气。” 两人御剑抬高百丈,许雨桐取了一缕汤海枝的剑气汇入落剑河中,又道: “不过这落剑河本是在青山间蜿蜒,后来剑气愈来愈多,地上早已承载不住了,师尊我便同诸位剑道前辈要了道灵风,灵风将落剑河托到了天上,便成了如今模样。” “也就是说,这落剑河承载了有剑道以来的所有剑仙剑气?” “可以这么说,不过有一人例外。” 许雨桐顿了顿,见汤海枝的剑气完全汇入了落剑河,但是长河沉寂许久也未见反应,便继续道: “辞剑仙——秦许,他不仅未留有剑气在落剑河,也不知以什么手段,居然取了一支落剑河的支脉流向他,此后只要落剑河在,他的修为便能与日俱增,也是诸位剑仙前辈所允……” 许雨桐话未落,落剑河突然吹起阵阵无匹罡风,掀起滔天骇浪,遮天蔽日中,诸多剑气汇成一股冷冽的杀意,已将汤海枝牢牢钉在了原地! “诸位前辈这是为何?!” 许雨桐惊诧莫名,她从未见过谁能引起落剑河如此敌意,哪怕是奸佞狡诈之辈,只要能进落剑河,这些剑仙前辈就都会赏一缕剑意,可如今怎会对自己的徒儿如此? “器灵异端!脚踏两船!不可入道!” 话音落下,那滔天巨浪随即就化作一柄波光粼粼的巨剑,极速向汤海枝刺去。 许雨桐还欲阻拦,却发现落剑天的法则全部加诸己身,浑身上下,更是被万钧剑意牢牢锁住。 只是刹那间,那巨剑剑气已然全部倾泻在汤海枝浑身上下。 汤海枝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巨剑直直刺入他的眉心。 第98章 似曾相识 预想中的血雾漫天没有出现,汤海枝仍旧呆呆笨笨的杵在碧霄剑上。 而他的眉心,却有黑白两道气息,两道气纠缠不清,似乎交战许久,半晌后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分别盘踞汤海枝的左右手,各自化作了太明与太阴。 太阴乃是汤海枝宝气所化,太明乃是落剑河中的前辈所化,此刻传出魂音: “雨桐,此子日后由我等看管……” 许雨桐破去身上巨压,向来温婉的她已然七分愠怒: “诸位前辈,我这徒儿是为落剑河所认可,也是在下特意请来,太叔前辈莫非是觊觎我这徒儿一身的灵光宝气?” 许雨桐向来直言直语,当初她也是看中了汤海枝一身灵光宝气,借汤海枝来落剑山聚拢宝气,以此孕育宝剑。 不过汤海枝与落剑山相辅相成,聚集宝气,宝剑也会反哺于他,许雨桐也尽心教导,可惜汤海枝并非剑才。 但如今,这太叔剑仙,居然想要占据汤海枝的一身宝气,暂且不论居心何在,汤海枝本身便是宝器的器灵,若是自身的宝气呗他人练去,无异于折损寿元。 何况,她向来清楚,太叔世家吸纳财气宝气的功法,从不会顾及器灵本身。 “师尊息怒。” 汤海枝心中没了底,他并未感觉有何异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这么安慰自家师尊。 “当时那太明剑意,就是一位太叔姓的剑仙所化,太叔世家以财气入道,咱也没想到那名元婴剑仙居然是个铜钱剑。” 通玄道人隐去了自身是器灵的事实,自以为很是巧妙的掩饰过去了,不过周不劳早有所料,也将原貌还原了出来。 心中还是不由腹诽:通玄道人诓骗他人的本事,也太过拙劣了。 “劳小子,你可知道太殊千机策?” 通玄道人的表情,显然就是一副速速请教本真人的模样。 周不劳何止知道,此前王闲就赠予自己一道策令,如此说来,王闲或许与太叔世家有些渊源。 但周不劳很识相,顺着通玄道人的话头开口问道: “太殊千机策吗?小辈只听说过,传闻太殊千机策每一道策令都有解万难之法,只可惜未曾得以瞻仰,难道真人见过?” 通玄道人洋洋得意,欣然开口道: “这太殊千机策,乃是北境太叔世家传承的神器,相传呢,这太殊千机本身乃是太叔世家一位化神先祖所化。” 人祖之后,万法皆成,万道皆有。 那时,最为鼎盛的无异于钱权二字。 太叔付,乃是当世第一的富贾。 于是,他变成了新纪初,第一位以财气入道的修士。 太叔付入道后,祭炼万贯家财,踏入化神境,以自身化神境修为全部底蕴,创下太殊千机策,并且太殊千机策以血脉枷锁为限制,让策令的真容,只能由太叔家主代代相承之。 太殊千机策分为天,地,玄,黄,先后一共四品阶的策令,不论品解,本身都是以解决持有者的困境为主。 策令祭出,那便是遁天入地,请神化物,圣器神术,无所不能。 得益于太叔血脉人才辈出,太叔家主精益求精,太叔千机策千百年间平步青云,愈发出神入化。 当今的太叔世家家主,百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元婴后期,太殊千机策也得益此人,玄妙更在其祖太叔付之上 不过,自太殊千机策现世以来,地、玄、黄策令都有现世,唯独天阶策令从来没有记载。 相传,天阶策令有倒因为国、偷天换日和逆转乾坤之大能,《万华志》中有录: 太叔付,并非太叔血脉世祖,但能掌握太殊千机策者,早已另起族谱,尊其为祖。 付以财气之道,入得化神境,彼时不过九百余岁。 付以秘术创太殊千机策,分之为天地玄黄四品,黄策玄妙莫测,玄策神机千变,天地二策,只出其一便足以撼世。 太叔付曾于燕图国化用太殊地策,地策之威,燕图泱泱之国,顷刻幻灭,世间相关文书、记载亦或器物,全然消隐之,世人只知有一大国名为燕图,却不知燕图几载与历任国主,何况燕图遗物。 后世燕图故土,由烛阳国,取而代之。 与此同时,镜玄仙境现世。 “镜玄仙境依烛阳而生,坊间都说烛阳国乃是燕国后人所建,而镜玄仙境就是燕图国的镇国宝物,以此烛阳才能长久的把持镜玄仙境。” 通玄道人顿了顿,意犹未尽道,“依本真人看来,绝非如此简单,毕竟镜玄仙境之主,从未在世人面前现身,世人都知道,这仙境之主那便迟早是化神,而烛阳怎么可能会藏着这么一尊化神靠山不用?反而……” 周不劳心中清楚,镜玄仙境自然不是烛阳国所有,这是那镜湖大阵受其所控,但他不知为何,总感觉莫听舟三个字分外耳熟: “真人真知灼见,在下佩服,斗胆问一句,那位听舟仙子,真人还晓得多少?” “哈哈,食色性也。”通玄道人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当初本真人亦是好奇这位仙子的真面目,时常打探,也在许多修士的执念遗念中,有幸一睹芳容,怎么说呢……” 媚而不俗,艳而不妖。 丹凤眉眼水波粼粼,一颦一笑楚楚动人,摘花手纤细白皙,如若玉藕,腰肢盈盈一握,迷煞了人。 佳人如此,美得不可方物,娇花艳霞在她面前都得自惭形秽,举手投足间,那番楚楚不凡的气质,更是难以言表。 曾有才子为听舟仙子作诗曰: 朱唇玉面颜含羞,素手拈花眼波流。 千娇百媚杀人骨,绕指柔情英雄墓。 “可惜了,本真人终究未能一睹真容,劳小子,很多事情不会尽如人意,大多时候无能为力。” 汤海枝眼中满是怀念,悠悠抬头远望,目光穿过了坚实的岩壁,看到了落剑山的天空: “抬头一片苍茫月色,漫天繁星皆入我眼,在落剑山的日子,本真人才是真正的自在逍遥,说句实在话,本真人一点也不喜欢烛阳这个地方。” 第99章 跗骨蛆 汤海枝怅然若失,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杯,无奈的笑笑。 不知什么何时开始,自己口中居然也会挂着这些大道理了,可是细细想来,这些所谓的大道理,之所以口口相传,也都是当事人深有体会,颇有感触,才会脱口而出。 通玄道人不再言语,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太急着向他人倾吐心声了,这可和他通玄道人的身份不符。 在小辈面前,还是得适时的维护一下颜面的。 周不劳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这是等着自己开口呢,索性满是好奇的问道: “还请真人容在下多嘴一问,真人既然不喜欢烛阳,那为何要在烛阳建立镖局?”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那道太叔世家剑气的意思。”通玄道人满脸无奈,抬起手来,只见其掌心中,浮现一道白色荧光,那荧光游走不定,被通玄道人逼出体外后,又迅速逃回其体内。 通玄道人皱了皱眉,眼底的痛苦神色一闪而过。 周不劳若有所思,这东西怎么和前世那个臭名昭着的异能,如此相像? 异能序列52:寄生虫/跗骨蛆 寄生虫异能,不仅能让异能者本身幻化成数种形体,虽然无法盗用幻化形体的特性或者异能,但是可以依据异能者所需,根植他人身体,汲取各种养分。 不仅能吸取宿主生命力,还能逐渐吸取宿主的异能、记忆,甚至命运。 这个异能之所以臭名昭着,是因为宿主本身根本不可能主动摆脱寄生虫,并且外部手段也不能将之拔除。 寄生虫的生命在主动脱离前,几乎就是是与宿主绑定,并且它还能在无形之中影响宿主的言行举止,但宿主本身却无法察觉。 可谓是百分百无解的异能,致死率也高达九成,剩下的一成是在被长期寄生中,并且吸取的是生命力以外的事物。 不过,在言安出现后,这些数据直接断崖式下跌。 他用了一个极为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寄生虫自愿离开宿主。 刚好周不劳具备了条件,就是不知在这方世界还能不能用。 这么想着,周不劳开口道: “真人,这太明剑气莫不是在蚕食你身上宝物的宝气罢?并且时常会阻碍你与宝物的心念交流,自身还会日益壮大?” 通玄道人闻言眉梢微挑,有些出乎意料的看向周不劳: “好啊劳小子,本真人也是没想到,你年岁不高,懂的倒不少,确实你说的一点没错,不过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通玄道人似乎起了疑虑,但周不劳一副喜不自胜的小模样也不像作假,随后就如其它小辈一般谦虚道: “真人谬赞了,晚辈也只是在翻阅古籍时,偶然所见。” “无需太过自谦,适时展露才华,比时刻收敛锋芒,更能引动变数,进而掌控局面。”通玄道人打消了疑虑,不自觉又说教了一句,心中有些无奈,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个前辈修士了,“不过,既然你晓得这东西,应当也知道它的名字罢?” 周不劳佯装思索片刻,略有迟疑的开口: “应当是唤作……跗身蛆?” “八九不离十了,不过这东西是唤作跗骨蛆。”通玄道人抬手甩出一道法诀,貌似在加强阵法,随后继续道:“想当初,本真人在落剑河获得这道太明剑气时,可谓是欣喜如狂,还以为是天大的机遇,只可惜本真人不如师尊独具慧眼。” “不过,之后几年,本真人四处游历也是知晓了此物真名,这东西字如其名,就是跗骨之蛆,或许一开始还予你几分好处,但时日一久,就本相毕露,时时蚕食他所需要的资粮,本真人身上这道太叔世家的剑气,正是以宝气财气为食。” “小子,不管你信与不信,本真人都要告诉你,这世间的所谓大能传承、洞府遗迹和仙神机遇,十之八九都是跗骨蛆所化,或许在早些时候尚有裨益,但只要时机一到,它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反噬其主,夺取觊觎许久的东西,或是性命,或是元魂。” “你扪心自问,倘若你度过重重灾劫,经历无数生死,最终修为通天,然而驰骋一生,纵横一世,到头来却并非是因寿元耗尽而身死。 “此时,你是会心甘情愿献出全部身家法宝,等待所谓有缘人继承你的衣钵,毫不费力的获得你拼搏一生的功法宝物,寄希望这位有缘人将你的传承发扬光大,最后只搏得几句虚言假语……” 通玄道人顿了顿,双目紧盯周不劳: “还是以灵宝与功法相诱,设下生死换命的大局,以待借尸还魂?别样重生?重走来时路,让这世间再次响彻自己的名号?!” 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周不劳浑身一颤,满眼的难以置信,通玄道人这番话太过颠覆,向来镇定的他,甚至做不到以平常心对待。 重活一世,再来一次…… 这对于将死之人或是已死之人,该有着多大的诱惑。 那些犯过的错不会再犯,那些走过的歪路不会再走,迎来些死前尚有一线机会的悔恨之事,统统会有转机。 借前生黯淡,铸今世荣光。 甚至如今的周不劳,也算是别样重生。 “我……” 通玄道人摇了摇头,打断了周不劳的话语,叹了口气道: “本真人业不想坏你道心,不过世间还是有仁德如山的仙人,愿为世人留下传世之宝,沧海遗珠,但本真人所见过的,仍然是夺舍跗骨者居多。” 周不劳心有余悸,想起食相典,的确如同通玄道人所说,自以为的机遇和身份不明的梦中人,或许,那位三七居士真的对自己有所图谋。 至于传言中的百川书院,他也不清楚其中到底是鱼龙混杂,还是真正的有教无类。 不过,单看那位杜武前辈,也远远算不得心怀叵测之人,甚至可以说对自己有恩。 至于李良那把佩刀,周不劳决定还是带回去给杜武罢,尽管此事让他人知晓,便有可能被猜出自己在仙境的谋划,但周不劳终归是因为杜武,才免去了搜魂之苦。 就当还个恩情。 第100章 困兽犹斗 “来了。” 通玄道人看向峡谷上方某处,忽而掐指算了一卦,卦象自留心中,他面色不改,向周不劳问道: “劳小子,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本真人是继续躲藏着好,还是搏一搏?” 这一刻终究还是到了…… 周不劳没有躲避通玄道人的目光,坦而言之: “晚辈以为:禽困覆车,他人做囚犹有生机,自困樊笼无可救药。” “是啊,困兽犹斗,何况人乎?”通玄道人会心一笑,抬手撤去迷阵,傲然负手直面无数道恶意目光。 众多散修、数十名开阳宗玉露阁弟子,统统紧盯通玄道人,眼中不乏贪婪,显然程昱和玉无缺开出的条件,远超风险。 霎时间,近百道传音符同时显现,陨铁荒山开出火树金花,一时间蔚为壮观。 “他就是通玄道人?” “通玄道人身边站着的是谁?” “你是瞎了还是记性真不好,是那个五品符师周不劳啊!” “聒噪!”通玄道人一声令下,周遭的声音全部被遣散,鸦雀无声下,他的身形骤然出现在陨铁山巅,“本真人只限三息,三息之内,生者自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退避三舍,陨铁矿山周遭直接被清空。 “小子,上来。”通玄道人搭着周不劳的肩膀,随后二人腾空而起。 哟,本真人没想到,劳小子还是个五品符师。 劳小子深藏不露啊?受了本真人的同生共死印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只是短短片刻,周不劳心中就闪过无数应付的话语,但通玄道人既没有调侃,也没有威逼周不劳交出几道上品符箓保身,只是负手踏空,信步而行。 “小子,本真人行事之前总会卜卦,却不会全然信卦,你信吗?” “不信。” “哈哈,本真人亦是如此。” 通玄道人遁术极妙,周不劳根本没有察觉风动山移,仙境的出口——镜湖,却已经到了眼前。 “劳小子,不懂了吧,这可是本真人的看家遁术——山就我。”通玄道人颇为自得的捋了捋须髯,相隔甚远,就朝着余生意喊话道: “喂,内看门老头,去喊你家那两位真人吧,本真人可不想在仙境里头斗法,尔等也不想这镜湖再有闪失罢?” 余生意如临大敌,颤颤巍巍的捏出一道传音符,流光来回之间,余生意便退出了十万八千里。 “倒是个识相的。”通玄道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对周不劳说道,“劳小子,本真人此前收下你,本想让你探路来着,只是如今想来,何必多此一举,万般局面本真人自可应对。” 说罢,通玄道人就要踏入镜湖大阵。 周不劳远远观望,既然通玄道人没有强逼他入镜湖,自己也没必要以身犯险。 果然,就在通玄道人全然踏入镜湖那一瞬间,两股磅礴的魂力骤然迸发,七重七转的镜湖大阵与三重五转的囚龙阵。 同时运转! 湖面之上,每一滴水,居然都亮了隐藏深处的咒文,整个镜湖完全被玄妙的阵轨咒文照亮,通玄道人脚下的镜湖,已然变成了耀眼沸腾的油灯。 蔚为壮观的景象之下,是与之相当的浓烈杀机。 哪怕七重七转的镜湖大阵不是为了囚困通玄道人,但逆转仙境的威压,也尽数施加在他身上。 而困龙阵化出的五道金锁,将通玄道人的头颅和四肢死死缠绕。 “你们两个小辈,杀心太重了,本真人早在十里外就嗅到了。” 通玄道人不以为意的开口,哪怕一丝一毫的杀意,也别妄想躲过迷玄功的探查。 镜湖大阵威压激荡,水面再度翻涌其无边巨浪,然而倾倒而下,通玄道人却是毫无波澜,一看就是落在了空处。 果然,通玄道人的身体,随着五道的困龙锁的收紧,崩裂化作漫天萤光,散落在镜湖的湖面上。 周不劳扫过水滴中亮起的阵轨咒文,他从未见过如此缜密的阵法,就算自己的金丹元魂,也没有发现任何阵轨咒文,看来,的好生研究一番阵法之道了。 “哈哈哈哈哈!” 通玄道人笑声四起,肆意如此。 他不知何时已经脱离镜湖范畴,脚踏着四象八卦阵,手持迷离宝伞。 “没想到二位如此客气,为了本真人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二位再不现身,就休要怪本真人宝伞无情了!” 通玄道人话音刚落,一道锐利剑芒便抹过他的脖颈,赫然是玉无缺的道剑意。 嘭,通玄道人又如方才一般,化作萤光消散了。 通玄道人极为不屑的声音,自玉无缺身后响起: “你们这些晚辈,实在不知礼数,下手怎能如此阴狠?!不闻不问就要杀人?!” 通玄道人话音未落,却见头顶与脚下骤然变得无比炙热,火烧云降下,赤红火海烧起,直逼而去。 拓日明炎降! 四散的火焰将镜湖点燃,不可思议的火焰居然将湖水再度融化了。 通玄道人眉头一皱,终于撑开了手中的迷离宝伞。 随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向四周弥漫开来,通玄道人周身景象尽数扭曲,就这么毫发无损的破开火海。 火海尚未散去,身侧又传来一股凛冽刺骨的寒意,玉无缺的剑气杀到了眼前。 一剑斩首,通玄道人又是诡异的消散。 玉无缺没等萤光消散,手中一团玄晶冰刺疾速凝聚,轰然爆开。 嘭! 漫天玄冰,果然如玉无缺所料,通玄道人凝结身体的速度愈来愈慢,只要一直将他杀灭,不用多久他便再也聚不起来了。 一直旁观的周不劳面色不改,却清楚通玄道人其实只是勉力应付二人。 因为同生共死,一直在颤动着,这是牵动了命脉的伤势、危急性命的表现。 杀了他,潮诡没有杀意,通玄道人不可能感觉到,只要时机得当,以温含章的修为完全可以杀了他! 到时候,你就能主宰破境灵器,甚至得到通玄道人身上的全部隐秘! 在镜玄仙境之中,哪怕是程昱和玉无缺联手,也不见得能留下你! 快,动手! 周不劳! 你还在犹豫什么?! 动手! 时间好似静止了,周不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啊,自己有什么理由犹豫? 他谋划如此之久,不就是为了在仙境之中有所得吗? 难道就因为区区片刻的谈心,就要放弃自己一步一算计、一步一谋事的成果? 镜湖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面色苍白的温含章,单手捅穿了通玄道人的胸膛。 第101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好小子!” 通玄道人肆意大笑,胸前渗出的血染红了长袍,猎猎狂响,他眼中全是赞赏之意,浑身气势却骤然拔高,怒意滚滚。 “本真人虽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但这鬼东西,的确是在你杀意浮现后,才突然出手将本真人重伤。” 金丹后期的魂压全然施展,通玄道人居然短暂的压制住了程昱和玉无缺,而温含章也被其震退数十里,倒飞砸落在一座山头。 周不劳并没有受到魂压,他也十分清楚温含章身为潮诡,绝不会一击就被压制,但他不敢传出魂音驱使温含章。 纵使通玄道人没有半分杀意,也让周不劳不敢轻举妄动。 “本真人就算将你当场格杀,也不过损失些许魂力罢了。”通玄道人撑开宝伞,想借此延缓灵元流失,但收效甚微,一股阴寒无比的潮息,在伤口盘旋不去。 “白眼小儿!你可知道你身上有本真人的同生共死印,本真人若是身死,你的元魂就会彻底破碎,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通玄道人恨不得将周不劳千刀万剐,自己分明与他敞开心扉、相聊甚欢,为何这些修士总会在自己献出的真心上,狠狠地捅上几刀! 程昱闻言,思索片刻,随即就在心中理清了来龙去脉:周不劳定然是先用计取得了通玄道人信任,又能乘其不备,借用玉无缺早已准备好的的手段,重伤了一番通玄道人。 这器灵果真是榆木疙瘩,百年以来都毫无长进。 周不劳哑口无言,额头却突突直跳,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只见玉无缺冷眼旁观,语气平静对周不劳说道: “周道友勿忧,且安心退去罢,本阁主答应你的条件绝不会食言,出仙境后,阅涧真人会为你炼制好丹药,并且这同生共死印也会替你祛除。” 这一刻,周不劳恨不得将玉无缺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股滔天的怒意,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通玄道人法相再度显现,迷离宝伞将镜湖为中心几十里的山谷,全部遮蔽! “迷途难返!” 【滴!】 【检测到剧情难度提升至s+级别!本次剧情由“一网打尽”提升为……】 【十死无生】 系统机械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周不劳只觉口干舌燥,脑中程月明的劝诫再度浮现。 “你去了会死的。” 他真是太过自大,太过急于求成了。 是啊,凭什么自己就认为,一个金丹后期修士,会被一个只是自己操控的潮诡给偷袭至死。 自己未能掌握温含章的特性,就妄图将之作为底牌,真是太过天真了。 终究还是实力太弱了,若是自己有金丹期的修为,在这仙境之中,又岂会沦落到这番田地。 如今,再多的不甘与悔恨,都没用了。 周不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迷离宝伞笼罩的世界,被一寸一寸拆解,所有物相分崩离析,只留下纵横交错的光迹。 周不劳无法动弹,哪怕是开阳宗主程昱,也只能勉力施放几道防御符箓,勉强保护己身。 唯有玉无缺,面色不改,哪怕是在通玄道人不遗余力施展的魂压下,依旧岿然不动。 本命玉剑被裘姓刀客打碎,他自金丹后期跌回金丹初期,那时他剑心受损,意志消沉,整日沉迷刀剑之论,修为毫无长进。 再之后,他误入黑潮之中,被三违界的异魂附身,险些被占据身体。 但也因此,玉无缺元魂大伤,在与三违界的异魂来回拉锯之时,自身的记忆遭受波及而被撕开缺口,过往记忆也被异魂的记忆拆乱缝补。 玉无缺甚至一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所谓的穿越者,还是玉露阁的阁主,又或者是那位曾在几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金丹剑修。 自那以后,玉无缺不仅言行举止都被不同程度的异化,他的一身修为也因为过往认知难以发挥,只有往日七成不到,玉露阁甚至落魄到和开阳宗平起平坐。 玉无缺思绪千回百转,想当初,程昱只是见他,也需拱手行礼,退避十里。 如今,却分庭抗礼,于天生傲气的玉无缺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不过多亏周不劳,他得以短暂醒悟,从万千杂乱不堪的思绪中,拔出己身。 此刻幡然醒悟,心中意念节节攀升,玉无缺周身,一股毫不弱于通玄道人的气息,激荡而出! “剑开华山式!” 放眼望去,几道碧玉巨剑穿云而过,仿若天河倾倒,因而碧水流淌,波光粼粼,辉芒遍洒云端。 九天之外玉剑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玉无缺傲然屹立,放声吟咏道: 玉剑穿云碧水流,道剑无锋亦开山! 身无双心魂归外,天河倾倒势破千! 玉无缺心念通达,只觉得一身剑意前所未有的鼓荡,纵使本命剑碎,也无法束缚他的剑意,更无法让他止步不前。 剑破斗云,气意凌霄! 此剑既出,就是要山崩地裂,就是要仙人俯首! 迷离宝伞和碧玉巨剑,两股气息互相冲击之下,身处两者之间打周不劳,居然恰好解开了一身重压,但是看玉无缺这架势,显然是收不住了,这巨剑可不像会顾及他人安危的模样。 即刻调用灵元,只见他右臂上逐一燃起五道煅痕,神匠山的古法也随之运转。 神工·煅体 五道炽热岩浆,自煅手流淌而出,周不劳整个右臂随岩浆凝结,变作皲裂的山岩表皮,随后,他毫不犹的自掏胸膛,整个手掌破开了血肉,猛地握住怦怦直跳的心脏。 熔岩透体,极速窜入四肢百骸,周不劳的躯体登时四分五裂,每一道血脉,甚至就连骨隙处,都源源不断的渗出炽热无比的岩浆。 与此同时,玉无缺已然驱使着第一道碧玉巨剑,自天边坠落。 巨剑仿佛天地的一根支柱,此刻突然被拆下,并且朝着持握巨伞的法相倒去。 程昱脸色苍白,连忙现出法相抵挡,周不劳则是气息下沉,整个人已经与熔岩土石毫无二致。 第102章 仙人斗法 程昱小小一尊法相,在通玄道人和玉无缺压制下,可谓是孩童般大小。 三人同为金丹修士,不过是两个小境界的压制,就让程昱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毕竟,程昱和斗法的两位,相差的不仅是修为,更是法宝、心境与神通,种种底蕴的巨大差距。 因为开阳宗的传承,正如杨林所言,在不断的失传和遗忘,玉露阁却是在屹立的几百年间,不断壮大。 玉露阁不仅有雨润庭的扶持,并且在金丹修士中,尚有假说,其身后还有一尊庞然大物,涉及了御川仙境和化神修士的存在。 所以,哪怕拓日神功对玉露阁功法稍有克制,但在以剑道为主、水道为辅的玉无缺面前,程昱仍然是直不起腰。 一剑之威,通玄道人的宝伞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剑气,但仍旧有一成剑气逸散。 纵使一成的剑气,也足以让程昱法相艰难抵挡,火士法相的玄光,都被剑气直接削去许多,显然耗费了不小的气力。 但通玄道人的迷途难返,却是直接将程昱的法相拆成了细丝,程昱迷瞪的站在原地,好似丢了魂。 而周不劳的躯体,随着剑气余威直接就四分五裂,炸成一摊岩浆,随后又被通玄道人的迷离功法,拆解成无数碎块。 但他本身就是毫无生气的岩石,转眼间又就迅速聚拢,血肉模糊之下重新塑成了人形。 程昱借助破障丹醒来,将周不劳的变幻尽收眼底,可谓是目瞪口呆。 此前二百年,他都未曾见过此等绝妙的法术,无需正面抵挡玉无缺的剑气,也不必借助丹药破除迷障,而是借助化形,将剑气和迷障完完全全的避过。 此等神通,居然是在一个筑基小辈的身上? 程昱心底怒意横生,转眼间又闪过贪婪的念头:这小子虽是百川书院的门生,但只要其在仙境之中死去,到时候无尸无魂,那些以理服人的书呆子又怎么能为难自己? 周不劳也是知晓,他在此用出神匠山功法的会引起其它修士杀人夺宝的心思,但他更不会暴露镜玄仙境这个底牌。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相较之下,通玄道人毫发未伤,抖了抖宝伞,向玉无缺道: “剑意不错,剑势倒是弱了些。” 玉无缺闻言,冷哼一声,随即魂戒白光闪过,两枚上品丹药直接扔进口中。 修为奇迹般恢复至金丹后期,他的法相也终于显现。 那是与通玄道人的白雾法相,旗鼓相当的剑仙巨人,剑仙法相抬手握住两道碧玉巨剑,将碧水寒意加诸剑身上,两柄本就无比庞大的巨剑,此刻在碧水环绕之下,更是无比骇人。 通玄道人神色凝重,居然收起了剥离此界的迷障术法,如临大敌的运转全身灵元。 双剑合璧,势大力沉,缓慢却势不可挡的劈斩而下。 周不劳和程昱毫无还手之力,还未斩下就双双伏倒在地,罡风重压,俩人脚下都炸开几道裂隙。 程昱脸色极其难看,他一个金丹修士,居然和一个筑基小辈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跪伏在地,以如此丑态沦落为天上俩人斗法的看客。 难道金丹前期在金丹后期面前,真就如此不堪?! 通玄道人全力驱使法相,山巅一尊与日同高的白雾巨人,举起双手,妄图接下另一尊巨人的合壁双剑。 眼前景象,真如剑开华山。 噌—— 然而周不劳的熔岩躯体,直接被剑气碾成无数块碎石,熔岩四溅!裂口处渗出的,全是滚烫炽热的岩浆,甚至将周遭碎石一并融化吞入才能勉强维持。 程昱缩在一道碧绿龟壳之中,双目紧盯周不劳。 如他希望那般,理应没有生息、变成了烂泥的周不劳,再度滚烫起来,那流动的岩浆之中,分明还有无比浓厚的气息。 气息之稳,相比程昱犹有过之! 而山前,白雾法相徒手接住两道巨剑,身形逐渐下沉,未不见巨剑有顿止的意思,抬起又是劈砍。 轰!轰!轰! 没有刀剑相接的金鸣之声,有的只是震耳欲聋的山崩地裂。 法相的宝气,随着一剑又一剑的劈砍,逸散在仙境中。 直至两把巨剑崩裂,化作漫天雨水,法相已然沉至谷底,如同大地一般满身裂痕。 周不劳刚想运法逃遁,却发现身前站着的正是那身高不足七尺的中年道人。 “劳小子,这次本真人就不骗你了,若不是本真人有伤在身,这使剑小辈还真不是本真人的对手。” 通玄道人笑了笑,他浑身浴血,却仍旧稳稳的握着迷离宝伞,站在面目全非的周不劳身前,头也不回的甩给他一道玉牌: “要走便走,同生共死印,就用这道策令祛除罢。” 抬头仰望,余下的三把巨剑,居然正在缓缓聚合。 玉无缺这一剑,怕是扛不住了。 此刻,周不劳才幡然醒悟,原来,【一网打尽】和【十死无生】,说的一直都不是通玄道人,而是玉无缺。 程月明口中夺取了镜玄仙境的,更不是通玄道人,而是玉无缺。 鬼斧·阴息 周不劳再度运转神匠山古法,鼻间呼出出阵阵阴寒之息,寒气和熔岩交织,居然在周不劳的身体上燃起星星点点、绿得发寒的尸鬼之火。 随后,绿色火焰将周不劳全然包裹,那些熔岩也随之并拢,此刻的周不劳,仿佛一个披着鬼火甲胄的石头尸体。 这是鬼斧·阴息和神工·煅体的结合,也是周不劳在神匠山内,用以苟活的最后手段。 通玄道人从怀中掏出一枚冥金小鼎,小鼎随着魂法注入暴涨数十倍,将周不劳通通纳入其中,自己却并未步入其中。 他清楚,小鼎在此等剑势下,只能保全一人。 碧玉巨剑毫不留情的砸下,冥金小鼎直接寸寸崩裂,通玄道人的法相更是尽数破碎,气息悬弱游丝,就要现出器灵本体。 通玄道人见状,释然一笑。 果然呐,自己一个散修,还是比不过这些修仙世家呐。 可怜自己纵横半生,居然会在镜玄仙境中,如此潦草仓促的结束此生,只怪自己有眼无珠,愚笨不已。 通玄道人哈哈大笑,眼中却满是哀叹。 本真人,果然只是旧时代的老古董,如今啊,该是这些后生小子的天下了。 第103章 落尘的器物 “神匠吾道,炼百世不易之器,铸千岁不变之机,纵然如此,百炼之器却不若百炼之心,言安呐,你可明白?” 彼时不过十二三岁,仅仅练气期的言安挠了挠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山主,吞吞吐吐的回道: “徒儿不知……哎呦!” 言安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叫唤,未来得及抱怨,耳旁就传来神匠山主又怒又叹的声音:“这也不知,那也不知,真是丢我神匠山门的脸,诏山也不知这么教你的,明明是个悟性绝佳的好苗子,如今怎么就变成榆木疙瘩了?!” 山主颇为恨铁不成钢,当初要不是门主看在诏山难得有意收徒,怎么可能让他挑走了这块绝世好料,没想到如此多时日过去,好料子就这么被糟蹋了: “你可知道我神匠山门,乃是这五百年来炼器煅道的第一门,你师尊更是当今世上至人之一,哪怕是那些北境世家,都得称你师傅一声煅圣人……” 言安扁了扁嘴,胡思乱想,对于山主的教诲只是边进边出,水过鸭背。 山主看着山门年纪最小的接衣弟子,又气又笑,但也着实不能拿言安怎么样。 毕竟接衣弟子与本尊无异,何况落魄峰离这他的秀灵山可不远,到时候诏山道人眼见言安被欺负了,抬手就砸个火鼎过来,他的秀灵山可有一顿好受。 与此同时,秀灵山外,一朵小云忽而被拨开,好似被风吹过,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山主无奈摇头,叹了口气。 好嘛,也亏这落魄峰上下就几号人,这老道是真能顾得过来。 随后,诏山道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秀灵峰中,显然刚收起锻炉就赶了过来,默不作声的看了言安一眼,又望向山主。 “咳咳……” 秀灵山主被盯得不自在,轻咳两声,旋即就说道: “罢了罢了,今日还有正事,既然是本山主来为你主持开光器礼,那我就给你一样的东西练练手罢。” 说罢,山主手中顿时多了两块玄钢,平平无奇,仿佛路边随手拾起的石头,就用来糊弄言安的开光器礼了。 那时言安修为低微,此前只是专心修炼神匠鬼斧功法,并未习得锻铸之术,自然不晓得这两块乌黑的怪团团,却是世间少有、能够自发孕育器灵的玄钢。 诏山道人翻手就夺来玄钢,也不看山主黑着脸,掂量片刻,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将其交到了言安手上。 “这位落魄峰主,你就这么硬抢?!本山主话还没说完呢!”山主嘴角僵硬的抽了抽,诏山这老东西还是这么我行我素,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山主面子。 诏山道人脸色古怪,反问道: “我说师弟啊,这两块玄钢,不就是给小言安作开光器礼的吗?你这又是训戒又是说教的,小言安可没功夫听你论道,再说了,小言安是我落魄峰的人,你若是想找人说话解闷,大可破例,再收个弟子。” “本山主有的是知心解忧的弟子!就不劳落魄峰主操心了!” 山主直气得牙痒痒,就因为比诏山道人晚开口一刻拜师,自己就这么被他凭着师兄的身份压了大半辈子,好几百年! “师弟莫不是觉得我抢了个好苗子,所以心中郁闷,难以舒解罢?” “好你个落魄峰主!这两块胚子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虽说只是给你那宝贝徒儿练练手,但若是炼坏了这两块上好的灵器胚子,本山主可不会再给了!” 言安偷看了一眼秀灵山主,又看了看他的师尊诏山道人,心中想到:师尊今日可是难得多说了几句,看来师尊和秀灵山主交情不浅。 就是不知为何,秀灵山主刚才明明还在夸他师尊上煅圣人来着,怎么师尊到了,反而又摆出一副极为不待见的模样,就差把师尊扫地出门了。 言安不晓得两人的故事,只能一知半解的等诏山道人发话。 “徒儿,莫要听他瞎胡说,这灵器胚子秀灵山主可多的是,尽管按你心中念想去锻造,不必拘泥于贵贱之类的外物。” 言安小心翼翼的抱着两块玄钢,很是乖巧的点头,毕竟自己得了便宜: “嗯嗯,徒儿谨记师尊教诲!” “既已送到言安手上,那师兄便替我这徒儿谢过师弟了。” 诏山道人说罢,当即带着言安飞去,身后只传来秀灵山主气急败坏的呼喊: “姓梁的,你就会倚老卖老!” 将两块玄钢带回落魄峰后,言安当即闭关炼器。 既然师尊说了不必顾虑太多,那自己就放开手去造了! 他胆子倒是极大,居然想着用前世一个名叫莫比乌斯带的东西,去打造一件不用破开障壁,就能够进入障壁之内的法器。 可谓是异想天开了,然而,第一块玄钢炼依照言安想法,经历了七日才最终炼制出炉。 这东西,既不像法宝,也不像灵器,外观只是个奇奇怪怪的钢圈,不过却是个扭了一半的麻花模样。 言安甩了甩,钢圈毫无动静,向其注入灵气,依旧没有反应。 甩出一道龟壳符,钢圈砸在龟壳上,依旧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言安终于是认命了,这东西看来不能用做法宝了,但也实在是有些丧气了,随手就要把钢圈扔到山间埋着,就当用玄钢去养落魄峰了。 “留着罢,找个地方摆着盛灰也好,毕竟是你的第一个锻物,也算是对此方天地的第一次求索。”诏山道人开口了,眼神游过言安手中模样奇怪的玄钢,目光微动。 言安闻言,也收起了钢圈,随手将其甩到墙上挂着了。 “师尊,这胚子是不是被我做坏了?难道徒儿一开始就想错了?” 诏山道人摇了摇头,开导道: “徒儿,世间知量不尽,远境无穷,人人都有绕路之时,而那些多走的路,并不是错路,而是独你一人的必经之路。” “言安,哪怕暂时陷于泥沼,也莫要轻言放弃,虽然万事不止开头难,但日日垒土积石,终有成山时。” “神匠吾道,知量不尽,远境无穷。” 第104章 神匠吾道 如今,跪伏在巨剑威压下的周不劳,想起往事,不由得心中恍惚,低声喃喃道: “吾自悟道时起,便知世间知量不尽,远境无穷,神匠吾道……神匠吾道……” 周不劳出神入定,许久许久,似乎已经变成了高龄老僧一般,毫无杂念。 而众多散修,看着那座飘逸绝尘的剑仙法相,胸腔震动如擂鼓,心中皆是万分的惊异:传言独步金丹同期,力压同辈剑修——那位口口相传的玉剑无双的剑仙,居然是真的! 难道,此前剑心破碎,性情大变都是为了布下今日碾压两位金丹真人的局面? 散修不知真相,也猜不到玉无缺性情大变是因为异魂共生,只看表面的话,玉无缺此刻的剑意和修为,都已经达到了往日的巅峰,甚至比力战裘盛之前更为极致。 此前的一切,极有可能是假象。 但实在是没想到,玉露阁主居然如此深藏不露,本命剑破碎后,都能筹谋隐忍数十年,甚至强行改变自身孤傲睥睨的性子,变得喜怒无常,只为了迷惑开阳宗主。 今日,玉无缺若是能顺利将通玄道人拿下,并且顺手斩杀程昱,那依镜玄仙境建立的诸多宗门,维持了如此之久的局势恐怕会天翻地覆了。 不仅玉无缺能重振剑仙声名,玉露阁也会迎来空前绝后的盛景,甚至独霸镜玄仙境也未尝不可能。 甚至,就连宣城里边,那群烛阳仙官也得重新掂量一番玉露阁的份量了,毕竟玉露阁出了位心性了得的金丹剑修。 尚能站立的玉露阁弟子,看到宗主威风凛凛的法相,尽皆欣喜若狂,余生意更是一改往日的痛心疾首,老泪纵横,喃喃自语: “少阁主,你终于回来了,玉露阁后继有人!老奴哪怕死也瞑目了!” 唯独开阳宗众人,几乎面如死灰,看向法相时,更是人人都羞愧难当,恨不得将一身开阳宗衣袍直接扒掉,披在散修尸首上。 因为他们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宗主,此刻正如一条死狗般,四肢着地,毫无风度且极度狼狈的卧倒在碎石堆中。 那小小的火人法相,在剑仙面前根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虫蚁。 哪怕只是金丹前期,但宗主也是一位实打实的金丹真人,为什么会与玉露阁主和通玄道人相差如此之多?! 还不如跟那五品符师一样,变成一摊烂泥算了,至少没脸没皮,别人认不出来。 真让人羞愧不已,纷纷掩面。 借助镜湖之水,剑仙法相愈发凝实,巨剑威势毫不减弱,手持碧玉巨剑,将通玄道人的白雾法相,由顶至底,从上到下的劈斩成两半! “如若要有人上人,本仙便是人上人,如若要有天外天,本仙即是天外天!” 迷离宝伞随之撕裂,失了神通,通玄道人不避不让的站在周不劳身前,居然想要以身硬抗此剑。 此刻,周不劳看得真切,通玄道人任由胸口处的潮息扩散,已然彻底放弃了生还的念想。 玉无缺双目骤冷,寒意涌现。 “找死! 小鼎现出薄薄的金色屏障,却也只是抵挡了短短一瞬,就要寸寸崩裂的小鼎。 正如方才的白雾法相一般,小鼎再也支撑不住,被剑仙法相直接斩开。 玉无缺负手站在剑仙法相头顶,立于错落起伏的山体,眼底尽是压抑的疯狂,面色却依旧如同寒霜。 哪怕知晓周不劳被通玄道人种下了同生共死印,他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架势。 周不劳心中一沉,看来,玉无缺不会为了阅涧真人的约定,就顾及自己的生死。 那自己,又何必再跟他逢场作戏,毕竟自己本来就不想同玉无缺联手,只不过碍于阅涧真人那两枚上品丹药罢了。 心念通达,魂法周然! 只是这一刻,周不劳就祭出足足五道上品符箓! 通玄道人一惊,余光中能够认出其中两道符箓,都是防御符箓的两大公认顶峰: 层山叠嶂符! 太极化劲符! 两道符箓横在通玄道人身前,剩下三道则是环绕着两人,似乎聚拢着什么。 周不劳手中,一道刻着小小“玄”字的玉牌策令,已然用出。 知量不尽,远境无穷 见川遇海,旦慕同深 踏山登峰,旦慕齐高 耳边嗡鸣不止,仙法临头。 霎时间,波光四起,剑气不断的涤荡这片土地,层山叠嶂和太极化劲抵挡了片刻之后,通玄道人肉身在接触剑气的那一刻,已然全部溃散。 哪怕周不劳早已化为没有生息的阴尸之体,也同样被搅成烂到不能再烂的肉泥。 奈何不住这不断冲刷着土地的剑气,超过三寸的事物,全部被削成碎屑,一缕逸散的剑气,就让筑基修士当场魂归天外。 许久后…… 镜湖终于偃旗息鼓,湖面散落许多法宝和符箓的残片,古树被连根拔起,湖边只剩下光秃秃的草地,水中没了悠哉的鱼儿,只有许多渴饮血迹的湖蛛。 哐当…… 宝伞碎片下,一个古怪的钢圈向一摊烂泥滚了几圈,但还是力竭了,咕咚一声,落在尘土之中。 剑仙法相手捧玉无缺,将其稳稳放在镜湖边上,他抬手招来那古怪钢圈,不禁皱了皱眉: “这就是通玄道人的本体吗,宝气倒是浓郁,就是模样太过古怪了,有污本仙的剑仙气质。” 吐出一口血气,玉无缺的修为再度跌回了金丹中期,随手抹去唇角血迹,又想起刚才通玄道人被偷袭后那番话。 方才那鬼东西,莫不是潮诡? 还有通玄道人那同生共死印,到底是真是假,周不劳如今就是一摊烂泥,生死不明的粘在各处岩土表面上。 玉无缺心有疑虑,却碍于周不劳心境中的可怖景象,迟迟不敢对这滩烂泥使用探查魂识的手段,哪怕自负如他,也不敢再度触及周不劳的元魂心境。 【滴!】 【本次升级剧情:十死无生,剧情难度s+,评分s,获得剧情分9分】 【突出表现:瞒天过海!额外获得剧情分9分】 【剩余剧情分:72分】 【首次完成s+难度剧情,额外获得一次万灵映照机会!】 第105章 声名水上书 林深添水润,雨落见人疏 碧柳垂髫,照水梳妆,烛阳十四州有嘉木君子,亦有如柳美人。 雨润庭中黛瓦青砖,染着水墨的味道,石桥与白墙上总题着各家诗作,既有烛阳丞相所题的:云行雨布,九江之皋。 也有公衡太尉之叹:风雨泊成烟,袅袅入青天。 抑或是某位多情才子留下的: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庭主府中小亭立,一案一桌又一椅,亭外雨如丝,亭中有美人。 切云冠束发,额阔而明,身着质朴的藏青竹纹衣,又披栗灰锦袍,纵使衣裳淡雅朴素中透着草药位,也难掩雨润庭主——阅涧真人出尘之姿。 阅涧真人挽起衣袖,拾起木杆缓缓磨开留衣香,待用手捻过而不觉时,方才引火焚香,取出书卷。 悠悠袅袅的白烟萦绕在小亭中,雨润庭中毛毛细雨,难掩秀丽河山苍翠欲滴,不过在阅涧真人面前,终究只是绿叶。 景色一般秀美,佳人万种风情。 江南十四州景色再好,久看亦会生厌,阅涧真人这么个好人儿,往这亭台水榭中一站,倒衬得景色格外怡人起来。 “风雨泊成烟,袅袅入青天……”阅涧真人焚香观书,念了几句,眼前一亮,心中暗叹公衡世家那位,才情甚高,此句也实在妙绝。 常人只道烟雨落江南,公衡太尉却说风雨成烟直上青天,好仙的诗句,只是读起来便觉得心中飘然,如步月登云,玉宇琼楼。 好久未曾读过如此仙的句了,阅涧真人不禁伸出手,缓缓摩挲着,只通过这短短十字,好似与这位烛阳太尉会晤寒暄着一般。 听闻公衡太尉才高行洁,蔼然可亲,不仅有运筹帷幄的秒计,亦有兴国安邦之良策。 公衡世家实在人才辈出,文有位及太尉的,武有公衡万法令,这可是足以比肩太殊千机策的灵宝。 “真人在赏书?”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阅涧真人思绪,抬眸看了一眼来人,“嗯,是在读公衡太尉的诗。” “听说,公衡世家最近又添新丁,是个名唤公衡礼的男孩。”玉无缺掀起衣摆,坐在阅涧真人对侧,“那小孩可不得了,听说是天医星降世,可惜公衡世家修的权道,更看中命中仕途,不过这天医星降世,就算不能位极人臣,想必也能风生水起。” “不说这些了。”阅涧真人合起书卷,关切问道:“无缺,镜玄仙境之行可算顺利?” 玉无缺点了点头,将一个古怪的钢圈放到石桌上: “此物就是通玄道人的本相,虽然宝气十足,但是不知道怎么化用。” 阅涧真人心底闪过一丝熟悉之感,并未说出,而是问起那个小辈: “周不劳呢?有没有带回离原草?” 玉无缺闻言,脸上浮现一抹怪异神色: “这你要问它了?” 随后,玉无缺侧身露出身后那一摊烂泥,阅涧真人诧异道:“这是周不劳?” 见玉无缺点头,阅涧真人起身走到烂泥前,伸指探入烂泥中,倒也不嫌弃。 这是……神工鬼斧的气息?! 登时,阅涧真人心中思绪翻涌,玉无缺看她毫无动静,淡漠开口道: “真人可要小心些,周不劳元魂心境极其不堪,可莫要被沾染了。” 阅涧真人无言,抬手就从取来一根柳枝,伸入绿泥之中,魂法流转中生机盎然,似乎引导着什么。 玉无缺见状,一向冷漠的面色却是有些不悦起来:“真人居然为了一个小辈就用去一根柳枝?” “既然本真人答应了他,那便要信守诺言的,何况他又并非是罪大恶极之辈,救人一命对我的修为也有裨益。”阅涧真人说罢便不再言语。 绿糊糊似的烂泥,在逐渐聚拢,玉无缺冷哼一声,收敛起不悦之色。 想他玉无缺,也最多用过半截柳枝,阅涧这回为了一个小辈,居然如此舍得。 念及此,他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酸涩翻涌的感觉叫人实在是不好受。 “劳小子醒醒!” “外头有人给你送宝来了!” “你再不醒,本真人就把这柳枝插你脑袋上!” 周不劳昏昏沉沉的,一直下坠的意识被柔和的事物牵住,好似一段柳枝,本想着难得好好歇息一番,耳边某个声音实在聒噪,吵得不行。 “别吵了,这就起。” 周不劳艰难的睁开眼,却发现通玄道人拿着一根柳枝在自己头上摆弄。 “本真人就说嘛,你这小子没这么容易死的。”通玄道人乐乐呵呵的,又很是好奇的开口,“劳小子,本真人倒是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敢在玉无缺眼皮底下干这种事情,不得不说,你小子心思实在缜密,可惜那道玄阶策令了。” 周不劳拔下柳枝,摇头道:“没什么好可惜的。” “嘿,你这小辈,什么叫没什么好可惜?!”通玄道人板着脸,“那可是玄阶的太殊千机策!镜玄仙境都没法复刻出来的极品灵宝!不过说到这个……” 通玄道人顿了顿,在周不劳身边绕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你小子居然是镜玄仙境之主,可你的确只是个筑基的修为,不过单凭你敢在玉无缺眼皮子底下复刻我的本相,这个胆量都是极了不得!你小子修的是胆道?” 周不劳沉默着,待通玄道人说罢,深吸一口气道:“我修的是神匠之道,乃是落魄峰诏山道人的关门弟子。” “本真人就说……”通玄道人满不在乎的表情忽然一僵,茫然失措,双手颤抖到近乎失语: “你……是言安?” 周不劳点点头,沉默半晌,还是开口问:“师尊他,还活着吗?” 通玄道人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 “祁山有墓,墓上书:此地长眠者,声名水上书。” 第106章 独舟蓑衣孤 寒风料峭难折一枝梅香,蓑客余生斟满了半斗江湖。 诏山道人说过,倘若这世间晦暗不明,教有话之人噤若寒蝉;逼有义之人恩将仇报;叫有病之人无药可治。 那便在心中燃一次不灭的野火,烧尽这天地的桎梏。 “我师尊是这天地间难得的青山。” 言安如是说着,少女眼里闪着光,止不住的点头。 诏山道人并未言语,轻轻牵着少女血污泥染的手,交到周不劳手中。 “此后,她便是神匠山的人了。” “徒儿明白。”言安紧紧握住少女的手,渡法替她疗伤。 诏山道人负手独面众人,神色自若:“董家血脉命数虽已尽,然此女董悦简,今日命不该绝。” “道友,你我都知道这董悦简乃是潮诡之体,今日这小畜生能手刃董老爷子,他日未必不会对道友你下手,何况一介女流,哪里能当得上神匠山弟子,工匠之流哪有女子的事?” 长须老者貌似颇有威信,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 “那是他罪有应得!” 董悦简稚嫩的脸上血迹未清,声音却是清晰明了,没有半分颤栗,毫不怯懦的反驳道,“为何女子生来便要低人一等,此武不宜它招不传,甚至只因生得好看些,便要被尔等掳去做那炉鼎,玩弄至死,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之士、有名之师,我看十之有九都是些腌臜玩意。” “大胆妖女,还敢口出狂言!” 老者厉声呵斥,董念恩竟被震得有些发懵,诏山道人轻点太阳穴,稳住了董念恩翻涌的气血。 “诏山道友,你当真要带走小畜生?!你难道忘了当年潮诡肆意屠戮,生灵涂炭之景。” “向某只知念恩未曾滥杀无辜,今日只不过是手刃了一众入魔的牲畜。” 老者怒不可遏,咄咄逼人道质问:“董家上下老小六十九人,当真个个该死不成?!” “潮息气透肾体,董家有老无小,那些孩童究竟真是及笄之年还是稚子皮囊,诸位难道分不清楚?” “姓梁的,你不要太不识抬举了!”剑修早已拔剑出鞘,怒斥道:“不过是这小畜生的一面之词,董老爷子予吾等厚恩,今日便是报答之时,本看在神匠山的面子上与你说明内情,没想到你铁了心竟要护这异畜,那便休怪吾辈刀剑无眼了!” “来便是了。” 诏山道人神色自若,诸多修士居然无一敢上前的,只因诏山道人乃是元婴之体,更是承着落魄仙山的气机,何况神匠山最擅炼器炼符一道,他身上指不定有何等的法宝。 毕竟,诏山道人出师以来,未尝一败。 董悦简颤抖着身子,双目黝黑,显然是被潮息侵入了身体。 “异畜!我今日便要取你性命!” 年轻男子声嘶力竭,剑锋寒芒直指董念恩,眨眼间已闪至董念恩面门,董悦简眼神发狠,五指一掐便是杀招,一身怪力言安根本拦不下。 眼看就要见血之时,诏山道人竟是双指擒住长剑,抬手就镇住董念恩体内的潮息。 男子双眼含泪,指着董悦简破口大骂:“董悦简!尹儿她可曾薄待你半分,你竟然连尹儿都不放过!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痛下杀手,恩将仇报!猪猡牲畜!狼心狗肺!” “你居然还念着董尹儿?阁下可知你双亲为何无故气尽中堂,可知城南王家夫妇为何失踪,可知灵兽灵禽为何碎骨荒野,董尹儿年纪轻轻便有金丹修为,怎会看上你这粗野武夫,还不是图你一身血气魂元,不过如今看来你也没几年好活了。” 董悦简冷笑一声,又道: “是,董尹儿未曾薄待于我,我亦是第一个送她去投胎转世,她死前还念着你的名字,你待如何?怕是还未结丹就要死于亏血顽疾。” “你!你!” 男子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灰暗,他的尹儿明明昨日还与他私定终身,谁知今日?! 言安适时的补刀:“阁下与那董尹儿若真是苦命鸳鸯,何不现在就随她去了,免得黄泉路上无人做伴。” “你们?!啊啊啊!” 男人目眦欲裂,手中聚力,一掌轰向灵台,吐出一口虚浮无比的精血后轰然倒下,当真是去了。 言安吓了一跳,众多修士也随之杀来,董悦简只觉得耳边嘈杂不已,下一就眼前发黑,倒头昏了过去。 醒来时卧在小舟上,董悦简明明身在雨中,却没有被淋湿。 “师尊,悦简醒了。” 言安给董悦简喂下复元丹,诏山道人披着蓑衣,未曾回头: “人言与尔语,孰真孰假?” “……” 董悦简眼神一暗,只低声回答到: “都是真话,董家所予恩惠是真,食人血气亦是真。” “除董老爷子以来,董家已然无人记得血中带着黑潮之息,本道人算出今日会有潮诡现世,未曾想你一人担下了所有。” “潮诡草芥人命,无法灭杀,异畜董悦简行此惨绝人寰之举,总比董尹儿手刃至亲后化为潮诡好听得多。” 董念恩这么说着,眼中却淌下两行泪。 董尹儿不该生在董家,更不该护她周全。 董尹儿至死也在让董悦简跑远些,却未曾想自己会杀了她。 “你杀了董尹儿,便要替她承受董家的业障罪孽,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悦简知晓。” “梁某代山门收徒是为了结因果,此后本道人会授汝化息之法,助你缓解潮息的侵蚀,入山门后,你就拜入雨润峰罢。” 言安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五味杂陈。 “七代百世的黑潮之息,师尊,若是你今日未来,整座西城岂不是都要……” 言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董家那炼狱一般的景象他是不愿再回忆了,难以想象整个西城要是都被潮诡杀绝…… 诏山道人摇了摇头:“言安,莫要太过小看金丹潮诡了,莫说西城,半个杞国都要尸横遍野,某只是算得今日潮诡出世,藏在杞国董家也是孤主心慈才告知于我。” “师尊这是又去找问客斋孤主了?!” 言安也顾不得师徒礼仪,诏山道人面对质问,只是风轻云淡道: “些许寿元罢了。” “好好好,师尊寿元无量!” 言安看诏山道人又摆出这副模样,气得不行,双腿一盘,躲远了生闷气。 董悦简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也就是说你们今日本不会来董家吗?” 言安瞥了董悦简一眼,没好气道: “是啊!” “可是为何?”董悦简不解,“这杞国百姓本就与你们毫无瓜葛。” “门就在眼前,推开便是,优柔寡断不过自寻烦恼。” 诏山道人顿了顿,继续道: “悦简,不妨放开些。” 董悦简一知半解,似乎听懂了此前言安说的话。 梁轩心中簇拥着永世的野火,他为每一座山燃起,他宽厚的脊梁便是青山之山。 董悦简怎会相信,世间有如诏山道人这般人,最后竟也会化作祁山那覆雪的白骨。 第107章 认主 “不论你是言安还是周不劳,本真人都要与你说清楚,神匠山,的的确确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灭门了……” “言安,已经过去了整整五百年了……” 通玄道人看不透周不劳,某种足以比肩迷玄功的功法,讲他的窥探全部挡在周不劳的皮囊之外,但他信,眼前人就是言安。 与其说通玄道人不得不信,又或者说他自诞灵之日,就在预想着有朝一日,得见自己的造物主。 如今得见周不劳,再次目睹神匠山的鬼斧神工,却是已经过了五百年的光景。 周不劳一言未发,手中握着一截柳枝呆呆发愣,通玄道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言安,或许你该责怪本真人一句,当年不该在诞生灵智后,便早早的离开了神匠山。” “言安……你若是真过不去,那就大哭大闹罢,这是在你的心境里,别人看不到,本真人也不会四处宣扬的,实在不行,你骂我也好,本真人绝不置气。” 通玄道人心急如焚,周不劳愈是这般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就愈是怕,他能察觉到此处心境的震动。 那是一阵,极为隐秘的悲恸。 好比春日景色依旧,却无人知道一只鸟儿在树洞中死去,一颗种子在湖水中腐烂。 极其深刻的心绪,就算忘记,也有痕迹留在骨髓之中。 许久后,周不劳摇了摇头,他忽然记起队长曾经说过:“时代在向前跑,我们终将是那个被撞倒的人。” 而他的师尊诏山道人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所以,他现在开口说:“前辈,在下不喜欢破口大骂,更不喜欢停留在过往,受其所扰,在下只知道,许多地方要去,许多事要亲眼看见,许多人心里仍然记得。” “只是这些,在下就不该驻足,天底下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一切都会过去。” “你小子……”通玄道人感慨道,“你们神匠山的人呐,果然都一个样。” 王行舟魂戒的第二层禁忌 诏山道人的墓碑 还有此前的烛阳仙官 太多的隐秘,都与宣城有关,周不劳也不得不相信,宣城祁山中,真的有某人或者某事在等他。 “前辈,在下还是想问问。”周不劳顿了顿,“那祁山究竟是什么地方?” “祁山本真人也曾去过,但却没有察觉什么异样,或许只有身为神匠山弟子的你,踏入了山中,才能真正知晓真义。”通玄道人思索片刻,又道: “祁山,就是你们的前赴后继之地。” 神匠山这地方,人人炼得目光如炬,目所能及必是力所能及。 为此,他们夜以继日,因为他们深知时不我待,神匠山虽然灭门,但它,仍然在延续,它仍然在传承。 它是亘古恒常的,也是前仆后继的,岁月的河流中永远能窥见它的身影,或许,神匠山并不只是神匠山。 譬如当年,通玄道人记得言安用另一块玄钢铸造的法宝,也是古怪模样,那法宝诞生的器灵,依稀记得是位女子,这位一路向北的女子,或许也会和言安相遇。 “这柳枝,是真人予在下的吗?该当如何用之?”周不劳用柳枝戳了戳额头,并没有什么作用。 通玄道人哭笑不得,摇头道: “这柳枝是外头的人送来的,大抵是为了调和你受损的元魂,本真人估摸着,能把这柳枝强行塞入你的心境内,此人的元魂怕是已经到了金丹后期圆满,或许你可以试试与其通传魂语。” 哪怕周不劳只是待在心境中,他也能大概感知,自己的肉身怕是早已体无完肤了。 就算如此,周不劳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肉身,纵使有神工煅体和鬼斧阴息的加持,他在玉无缺的全力一剑之下,肉身已经是七零八落,支离破碎了。 远比不上杜武这般纯粹武修,能以肉身硬撼法相。 这柳条,应当是某位前辈给予他的生还之机,周不劳随即放出魂识,尝试与这柳枝建立魂语联系。 果然成了,周不劳随即传出一道魂语:“在下周不劳,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等待了许久,几乎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当周不劳以为那边不会有回应之时,一道熟悉的魂识传来。 “是我,悦简。” “原来是阅涧真人,真人救命大恩在下铭记于心!来日定当回报!”周不劳顿了顿,未等来阅涧真人回应,继续道,“敢问阅涧真人,在下的肉身如今还可否为用?” “已经是用不得了,你且将碧妆柳在你心境中栽下,以此调理好元魂,我会替你备好肉身。” “真人大恩,不劳记下了。” 周不劳说罢,收回魂识,眼下不仅将碧妆柳栽下,还得让通玄道人躲开之后阅涧真人有可能的探寻。 见周不劳收回了魂识,通玄道人开口问道:“劳小子,如何?” 周不劳点点头:“这碧妆柳是阅涧真人送来的,她还在为我塑造肉身,如今,还得让真人想法避过阅涧的探寻,毕竟在下的心境还不稳定,不是久留之地。” “这好办。”通玄道人毫不犹豫,“本真人认你为主就是了,这样你的心境就不会排斥本真人了。” 周不劳有些惊诧,旋即摇头:“真人太过折煞晚辈了,何况真人若是认在下为主,还会会因为在下的修为束手束脚罢?” “无妨,本真人实力本就十不存一,不瞒你说,我倒怕你小子嫌弃呢,哈哈,不过本真人本体的神通可是未曾折损分毫!”通玄道人说罢,将那古怪的玄钢圈化出。 玄钢圈落入周不劳手中,他看着这模样古怪的东西,颇有感触,毕竟这是自己在这世界的第一个造物,没想到会生出器灵,还是个修炼到了金丹后期的器灵。 “可惜那太殊千机策被你用去了,同生共死印一时半会解不了,不然你小子还真不用受制于我。” 周不劳尴尬的轻咳两声,若是让通玄道人知道,那同生共死印完全不会影响到自己,怕不是会气得冒火。 第108章 屈火还春 “周不劳,本真人……愿认你为主,你可愿接下?!”通玄道人板着脸,毫无征兆的笑了笑,不复严肃道,“其实也不算什么认主,这叫物归原主。” 周不劳却是目光坚定,摇头道: “天地孕育万般生灵,各有其主,周不劳不愿接下,但在下愿与真人借同生共死印,缔结盟友之谊。” 通玄道人笑骂道:“说这些做甚?天底下哪有法宝不认主的道理?本真人不过是诞生了灵智,终究是个器物罢了,认主不过是迟早之事,我看你这小子就是看不上本真人,若是一个。” “容在下斗胆反驳,这回是真人你错了。”周不劳是周不劳,却仍旧是言安,而在言安心中,始终燃烧着一道赤红之火,那红火说: “世上没有奴隶。” “你小子……”通玄道人声音有些颤抖,重重一点头,“真是大言不惭,日后本真人找个俏丽大姑娘,看你如何把持。” “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国倾城亦白骨,凡有灵智之物,在下为用,但绝不为主。” “好!本真人记着了。”通玄道人不再言语,放开心神。 周不劳引动魂识,由通玄道人借助同生共死印,将本体稳固在周不劳心境之中。 只这一刻,周不劳的心境进一步扩大,元魂也随之壮大起来。 “这是?” “这是本真人的本源魂力,此前你炼化同生共死印后,修为达到筑基中期,但是元魂并未受益,此刻我放开了魂印,自然会逸散本源魂力,快运法吸收罢。” 周不劳点头,随即运转食相典,同时将碧妆柳栽下,借此稳固元魂心境。 片刻之后,他的元魂完全吸收了通玄道人身为器灵的本源魂力,居然直接突破了金丹前期的迷障,元魂先一步踏入金丹中期。 “呵呵,你小子胃口一如既往的大。”周不劳自然晓得,通玄道人说的是此前仙境之中的事。 “咱修的迷玄功,无需改易面容,只要本真人想,他人是记不清本真人相貌的,你若是能感悟到,对你的元魂也是有裨益。” “晚辈在此谢过真人。” 通玄道人摆摆手,示意继续与阅涧真人沟通,周不劳随即传出一道魂音: “真人,在下已然栽好碧妆柳。” 阅涧真人收到魂语后,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将玉无缺送走了。 玉无缺纵使面上不快,但也不敢忤逆阅涧真人的意思。 随后,周不劳睁开眼,只是醒来就看到阅涧真人蹙眉:“你的元魂突破了?本真人居然看不出你的深浅。” 周不劳面色不改道:“都是倚仗阅涧真人赐予的碧妆柳,这才能有所突破。” 周不劳避而不谈,阅涧真人也没有追问,顺着台阶下: “你的元魂本就不稳,还是不要轻易突破得好,免得根基不稳,你的肉体是为无缺所伤,本真人虽用玉藕给你重塑了肉身,单伤势根深蒂固,光用离原草做两枚丹药疗养怕是不行,还须辅以一定的医理调养。” 周不劳闻言,思索片刻,取出一本泛黄打医书: “还请真人过目。” “正元杂论?”阅涧真人接过医书,魂识翻阅,眸中闪过一瞬的惊为天人,“此书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可以为用,那你便在此住下罢,本真人即刻炼丹。” 周不劳诧异,但还是将两颗离原草交到阅涧真人手上,开口问道: “真人何急至此?不妨让我寻得试药的人选再来如何?” 阅涧真人摇摇头,只道: “勿用他人,且由我来试药罢。” 周不劳一惊:“世人皆知,是药三分毒矣,何况是此等元魂之药,真人贵为雨润庭主,大可不必如此呐!” “本真人向来如此,不必多言。” 阅涧真人言语间已然不容异议,周不劳执拗不过,只能妥协。 “七日后,来此地找我,在此之间你先用这枚固魂丹维持罢,莫要再作突破了。” 阅涧真人关切的话语,周不劳未能听懂深意,只是愈发自叹不如:阅涧真人果然是公认的仁爱之师。 七日后…… 阅涧真人神色有些憔悴,手中两个琉璃七彩的光匣,装着一红一白两丹药,丹香扑鼻而来,周不劳只是闻到,就觉得心神安宁许多。 “红丹乃是屈火丹,白丹乃是还春丹,先服白丹,再服红丹,辅以这碗药汤,便能根治疾痛了。” 阅涧真人说罢,深深的看了周不劳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 周不劳有些窘迫,自己哪里有本事偿还这阅涧真人种种恩情,单凭此前为她炼制的十几道上品符箓,还不足以两清。 但阅涧真人终于什么也没说,将《正元杂论》交还后,拂袖离去,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孤寂。 周不劳即刻闭关,依照嘱咐先后服下还春丹和屈火丹,在一口干了药汤。 丹药入口即化,暖流寒气先后冲入脑中和经脉,迅猛无比的一荡,让周不劳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屈火丹阴寒无比,还春丹不仅要催生周不劳残破的躯体,还要顾及屈火丹,显然心有余力不足。 此刻,那碗药汤发挥了作用,不仅祛除了屈火丹多余寒气,还将还春丹的功效进一步提升。 碧妆柳汲取了两者药力,进一步拔高甚至抽枝发芽,周不劳的心境也愈发清朗。 昼夜交替,光影交错,周不劳如同雕塑一般盘坐入定,内心的韵律在不断变换,直至暗合天地机理,生息愈发盎然。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周不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明舒畅,再度醒来时,满地的血污和淤黑痕迹。 抬手化去污秽,周不劳终于有心思查看狗系统了。 魂识之中,是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字幕: 【本次升级剧情:十死无生,剧情难度s+,评分s,获得剧情分9分】 【突出表现:瞒天过海!额外获得剧情分9分】 【剩余剧情分:72分】 【首次完成s+难度剧情,额外获得一次万灵映照机会!】 万灵映照对象及消耗: 通玄道人 10分 言安 10分 汤海枝 9分 玉无缺 9分 程昱 6分 杨林 5分 曾章 3分 【目前仅可映人照己】 第109章 隙中驹 万灵映照对象及消耗: 通玄道人 10分 言安 10分 玉无缺 10分 汤海枝 9分 程昱 6分 杨林 5分 乔庄 4分 刘成 4分 其它……3分 【目前仅可映人照己】 鎏金文字飘荡在眼前,仿佛在勾勒风的模样,周不劳站在无边的水墨川上,脚下荡起阵阵涟漪。 碧水临渊酌江清 春风作剪柳渐新 群山半岫一剑开 晓光暮影共徘徊 碧柳妆清江,清江绕群山,群山拥绝峰 “系统此前倒不是这般模样,难道是因为那两枚丹药?还是因为心境的变化?” 周不劳透过系统的鎏金文字,抬头向后望去,眼中峰峦如聚。 只看见云雾缭绕之间,十万青山高低起伏绵延至远处,在尽处簇拥一座绝峰,一座神光隐现的绝峰。 它高耸入云,沉默的指向天穹中,那一轮烧着滚滚金火的烈日。 烈日贯通晓霞,数道灼灼辉光,与绝峰交相辉映。 最为令人惊叹的是,烈日之下,也就是群山之上,二者之间,居然淌着一泊刀剑林立、浊如浑墨的锈湖。 那座绝峰,正是刺破了这锈湖,才在十万大山中突显出来,显得如此的不凡。 真是绝景。 周不劳心中不由感叹,但还是多疑的问了系统一句: “系统,这地方是怎么一回事?” 【本系统会随着宿主收录的异能,逐渐丰富内涵,这些景色,其本质上是宿主心中道法/异能具象的体现。】 “嚯,那我周某人可真是厉害。” 晨光熹微,雨水丝丝缕缕的落下,周不劳方想带上斗笠,却发现黑色的普罗斗笠不知何时已经将他护住。 系统没能早来,周不劳心中本还可惜自己不能复映王行舟的道法,毕竟他是自己所见所有的修士中独一位的化神,当得上地界的巅峰。 如今,看到普罗斗笠,周不劳只是会心一笑,旋即开始细看鎏金文字。 汤海枝? 周不劳回想一下,记起来了,这是通玄道人的凡名,就是不知道系统为何将通玄道人和汤海枝分开,两者消耗也是不一样。 “足足有三位金丹期修士吗?” 周不劳陷入沉思,一分剧情一分货,他自然是晓得这个道理的,何况复映的机会少有,那些分数消耗少的修士,自然不会在周不劳考虑之内。 所以,虽然同样是金丹真人的程昱,因为只消耗区区六分,加上通玄道人与玉无缺斗法之事的表现,理所应当的被周不劳剔除在外了。 那便剩通玄道人、言安、玉无缺了。 三人都各有神通,言安自然不必说,通玄道人的迷玄功,玉无缺的绝顶剑气,周不劳对两者都极其感兴趣。 但目前来说,有了虚雷引后,自己并不缺乏攻伐手段,反倒是肉身强度,可谓是极其羸弱。 已经是接玉无缺一剑就要趴倒,站起来都会双眼发黑的程度。 若不是有通玄道人的太殊千机策,还有几道上品符箓护体,估计早就归西了。 周不劳心底绝不希望,下次遇到金丹修士跑也跑不掉,还要被剁成肉泥。 所以,出于各方权衡来说,选择通玄道人作为复映对象,无疑是最好的。 论遁术,通玄道人能从众多金丹中期与后期的修士中逃遁,还能察觉杀意,甚至有着能不破镜玄仙境就偷渡其中的手段,保命方面算得上独步金丹期的存在。 论神通,七重七转的镜湖大阵加上三重五转的困龙阵法,也奈何不了通玄道人,甚至玉无缺与程昱同时出手,都要被他的“迷途难返”一手镇压。 若不是玉无缺打不过便磕药,胜负还需另当别论。 不过,周不劳现在手握72分巨款,距离那99分只差些许剧情分。 “系统,99分是不是能指定获取映照对象的指定异能或者其它神通?” 【剩余剧情不足,本系统无法回答】 “这么铁面无私?好不容易在s+难度剧情里活了下来,就不能透露一些安慰?” 【……】 【请宿主先达到99剩余剧情】 “行,你这狗系统还是老样子。” 周不劳无奈,本以为这次完成s+难度的剧情会获得特殊关照,没成想就抠抠搜搜的给了一个万灵映照。 不过,运气好的话,此后自己身负虚雷引和通玄道人的遁术,金丹期怕是没有人再能留住自己了,何况通玄道人修习的功法,自己也大可厚颜讨教一二,指不定几日就练得炉火纯青,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用像黎火一般,还需没日没夜的参悟才能有所掌握,狗血系统终究是授人以渔,并非授人以鱼。 但是,若运气不好,这次万灵映照把通玄道人的器灵之身复映了,跟自己的潮诡之体冲突了怎么办? 或许,自己就如同前世那群空军部队说的一样,已经过了新手保护期喽,不能指定终究是个麻烦事,但愿剩余剧情分达到99后真的可以随意指定罢。 思量周全,那便开始。 周不劳将通玄道人四字握入掌中,深吸一口气:“映照对象选择通玄道人,开始映照!” 【万灵映照使用成功!本次万灵映照消耗剧情分10,剩余剧情分:62】 【映照开始,本次映照对象:通玄道人】 【映照中……】 随着万灵映照开始,周不劳只感觉脚下的水墨川,正以自己为中心,泛出一圈比一圈激烈的涟漪,转眼之间,已然成为巨浪。 随后,一股无形的伟力,自川中化为一道黑洪涌出,黑洪直入天穹,将雨势再度扩大,落入了十万大山之中。 而十万之一,也就是其中一座山的山顶,在雨水的浇灌下,逐渐生出一匹白色的烈驹。 白驹脚踏万千大山,身形在崖谷中穿梭不定,周不劳细看之下,居然没有一滴雨水能够落在白驹身上。 眨眼间,白驹便来到了周不劳面前,本来桀骜不驯,在山雨中奔驰的白驹,在周不劳面前却是无比的驯服,温和的嘶鸣。 周不劳想也没想,翻身上马。 【已获得通玄道人映照:隙中驹】 第110章 永不言弃 【隙中驹:日落如初升,时时是旭日,时时是残阳。 他欲在光阴长河中,寻找一道能够窥见山门的缝隙,于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柳暗花明中悟出的绝处逢生之术。 在百年光阴的冲刷之中,唯有变是一成不变,唯有动是不可撼动。 可惜,白驹过隙,他却未能再回山门。 他说: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夕日一去朝阳暮,光阴难留隙中驹】 好一个隙中驹,好一个白驹过隙,好一个望极天涯不见家。 周不劳心中酸涩,就连通玄道人在光阴长河的天涯中眺望几百年,也未能找到山门,为何自己还是不相信神匠山已经灭门。 周不劳扯起缰绳,白驹四蹄奋力,在川上肆意踏水奔行,白驹跑得飞快,快得那些沉重的悲恸追不到背上的人。 片刻后,静候了十几日的通玄道人,终于等到周不劳闭关结束。 还未开口询问,周不劳就先问道: “通玄前辈,在下还要去一趟镜玄仙境,将那潮诡带走,还有一名旧交也还在仙境之中疗伤,前辈可否同去?” “好,本真人跟你走一趟。”通玄道人看着周不劳的精气神,恢复得极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周不劳并未在雨润庭多做停留,匆匆谢过阅涧真人后,孤身离去了。 周不劳翻手祭出一道乘风符一道匿形符,通玄道人见状也乘着一个白驹跟随,看来隙中驹正是通玄道人的遁术。 两人在匿形符下,朝着镜湖遁去,周不劳正思索怎么开口请教,通玄道人便传来了一道魂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劳小子,本真人在仙境之中,不是算了一卦吗?你想不想知道那卦象是什么?” “在下可以不想吗?” “……咳咳”通玄道人被周不劳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呛了一下,随即板着脸,“你这话说得,本真人这也是在传授你真本事,毕竟本真人的四象八卦可不仅是卦象,更是阵法。” “噢?那还请真人细细说来。” 说道阵法,周不劳立刻来了兴致,毕竟这是自己的短处,通玄道人当即就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当时,那卦象是为风雷益:此卦是由下震上巽组成,震即为雷,巽便是风,风雷激荡,寓意着上者使下者得益,整体上是一个上上卦。” “风雷益乃是风雷两层之意,震雷主变动,巽风主顺势,两者结合犹如风吹树林,变动不已,此卦之意便是求动非静,所以本真人当时并未继续窝藏,而是逆势求取,搏得了一线生机。” 周不劳听得云里雾里,通玄道人见此情形不由感叹,果然他的造物主也只是凡人起始的修士,并非资质逆天的妖身传世,也有不擅之事。 通玄道人遂给了个台阶:“总之那一卦,是大吉之象。” 周不劳撇撇嘴,想起那日仙境之中通玄道人说的话,摆出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前辈不是说不信卦吗?” “哈哈,当时强敌环伺,四面楚歌,你让本真人如何去信?不过如今想来,你小子就是本真人的大吉之卦。”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镜湖十里内,周不劳见状收起乘风符,看向通玄道人。 通玄道人心领神会,属于法宝本相的玄妙波动,在其周身波荡。 莫比乌斯环,是可以在不破坏或者横跨环带边缘的情况下,让单向行进的物象可以同时触及内外两面的环带。 此刻,通玄道人就是讲镜玄仙境的一部分变化为莫比乌斯环,随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两人就再度进入了仙境。 不过,周不劳是想知晓通玄道人本相法宝的能力,才有这一出,他作为仙境之主,当然是可以不经过镜湖进入仙境的。 仙境已然被肃清,开阳宗和玉露阁的弟子尸首,都已经被收殓。 但是那些死去的散修,身上的法宝符箓被人摸走也罢,居然连金丹和元魂都被蚕食了不少,只剩下四肢不全的残躯,永久的留在了仙境之中,无人问津,无人收殓。 与万类宗一模一样的手笔,看来杜武口中说的没错,开阳宗早与万类宗勾结。 他们都有名有姓,只是此后无人记得。 无人记得吗…… 周不劳不动声色的运转仙境,将仙境中所有散修的尸首聚在一处,随着食相典的运转,这些散修的姓名,一一记在了周不劳心中。 通玄道人老神在在的捋着长须,静静等候着。 镜湖之外,无人知晓仙境之中打故事,只知道那日,镜湖泛起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涟漪。 此后,那些本该被遗忘的散修,忽而就在世间各地不时的出现了。 都是后话了。 眼下,周不劳再度踏入镜宫之中,刘成看到来人,连忙起身。 通玄道人没看刘成一眼,进来后九一直盯着破碎的镜宫,啧啧称奇: “这就是仙境之主的能耐吗?可惜你小子只有筑基修为,远远不能真正发挥出这镜宫的作用。” 周不劳没有回话,由着通玄道人四处研究破碎的镜宫,希望冥蛛老鬼没有伤及镜宫的命脉罢。 “刘兄恢复得如何了?” 刘成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运法行周天无比滞涩,显然是伤到了经脉,只可惜我身上没有疗伤丹药,没法根治,不过带我出了仙境之后,接几桩活,应当能换来复元丹暂时维持经脉不断。” 接几桩活? 以刘成如今的气息,还能活着已经是不错了,还想动用灵元? 周不劳也能听出来,刘成这是在自我安慰罢了,但还是不由心生敬佩。 刘成直到如今的境地,居然还未放弃修仙一途,想必,其心中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坚持。 周不劳也想伸出援手,但也无可奈何,自己又上哪去找第二枚还春丹呢?就算是离原草他也只是侥幸得到,何况是第二枚还春丹。 以他如今的能耐,还不足以用镜玄仙境复映上品丹药,但周不劳绝不会任由刘成这般胸怀大志,心性坚韧者一步步跌入深渊。 这般人,若在正道成仙,那就会是道心坚韧如一的大能,若是入魔成邪,那必然会是极其可怕的超世大魔。 第111章 备战 周不劳二话不说,从魂戒取出一枚复元丹和一枚续脉丹以及三道上品符箓: “刘兄,这两枚丹药和几道防身符箓你且收下,在下……” “不可。”周不劳话未说完就被刘成一口回绝,他义正言辞道: “如此珍贵的丹药和符箓,刘某受之有愧,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我已经欠周道友一条命了,不能再受道友如此大的恩惠了,生而有缺者尚且奋力谋生,何况刘某并非残废之人,四肢健全,又岂能倚靠他人善意施舍苟活!” “刘成!这并非是我的施舍。”周不劳肃然正色,“周某绝不会做无利可图之事!这丹药与符箓,是在下觉得,以刘兄坚韧不拔的心性,日后定能加倍偿还。” “所以,刘兄不必自作多情,难道在刘兄心中,在下是见不得疾苦的菩萨心肠?若是刘兄真这么想,那便是大错特错,周某从头到尾都是个唯利是图的修道人。” 刘成被周不劳说得一阵羞赧一阵释然,但还是没有收下,他再怎么天资卓越,再怎么心性过人,难道还能比肩眼前这位仙境之主吗? 再仙境之中,他早就想到了,周不劳就是镜玄仙境之主,就是不知为何仅有筑基初期…… 不对,几日不见,他的气息厚重且深不可测,显然是又有了突破,大抵是到了筑基中期。 但能绕开镜湖大阵,随意出入仙境,以筑基修为改天换地,变幻仙境地形,甚至再仙境中开辟出镜宫这独一方小天地。 除了仙境之主与化神大能,无人能有此能耐。 通玄道人见状,终是开口:“晚辈,你且收下罢,我算了一卦,看你机缘不浅,但是命数极危,若是你不收下劳小子的东西,日后最好的下场,怕也是只能沦为凡人,庸庸碌碌过完此生,再也无法遇到那些福缘。” “刘兄就不必客气了,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稀世之宝。”周不劳见刘成露出破绽,立马将丹药符箓塞进他怀中,“除此之外,我还要请刘兄帮个忙。” 周不劳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郑重其事的交到刘成手上: “刘兄,还请带上这本医书,去宣城找一位名唤公衡礼的人,就说是故人所托。” 刘成接过书籍,其上规规矩矩的写着四个大字《正元杂论》。 周不劳!你为什么要助我至此?! 刘成双目紧盯周不劳,似乎要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出来,又像是要将眼前的恩人深深刻入内心。 但他不再言语,重重一抱拳。 周不劳欣然点头,打开了仙境,刘成转身踏镜中,身形消隐。 刘成走后,周不劳忙不迭的开口问道:“通玄前辈当真替刘成算了一卦?是何卦象?吉凶如何?” 通玄道人佯装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小子,你真当老夫算卦伸手就来?推衍天命、透露天机,可是要折损寿元和修为的,寻常人可不配本真人算上一卦,也就是为了给你小子帮腔罢了。” “原来如此,前辈教训的是。”周不劳悻悻点头,通玄道人手中悬着镜宫碎片,状似无意道: “劳小子,既然你也要去宣城,为何不让他与你同行,也能更好照应不是?” “刘成不是从众之人,何况他的伤容不得再拖下去了,而我还有账要算。” “谁的账?” 周不劳目光一沉,一字一顿道: “开阳宗,一个不留。” 开阳宗算是得了万类宗的真传,腌臜之时一件不落,杀人夺宝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剖丹食魂更是毫不手软。 通玄道人看到周不劳取出一道令牌,眼熟得很:“小子,你怎么有万类宗的令牌?” 周不劳手中,正是从冥蛛老鬼处夺来的万类宗令牌。 “算是偶然所得,在仙境之中杀了万类宗一位金丹前期的魔修。” 既然开阳宗攀附万类宗,那么这令牌肯定能有用处,先去打探一番,也能清楚万类宗给程昱留了什么手段。 随后,周不劳闭目,用潮诡之体感应到了温含章的位置。 通玄道人再次见到这鬼东西,还是心有余悸,不敢贸然接近,凝神道:“小子,这东西是潮诡罢?” “不瞒通玄前辈,这的确是个潮诡,还是个金丹期的潮诡。” “嚯,你小子,难怪那天敢给本真人来上一下,原来是有此等后手。” 地界可没有能一眼辨出潮诡的办法,加上温含章身上有周不劳的手段,通玄道人也只是有七八成的猜测。 周不劳开口道:“含章,此后你也需听从通玄道人吩咐。” 温含章双目漆黑,脖颈僵硬无比的扭向通玄道人,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咯吱声。 通玄道人底气不足的避开目光,尽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问道: “小子,你这东西当真听话?” 周不劳看惯了潮诡,可不晓得通玄道人的难处:“听话的,就是不知其真正的杀人法则是什么,但她绝不会对我不利就是了,前辈何不试试?” “呃……那好,本真人便试试。”通玄道人还是不敢盯着温含章漆黑的双眼,随口说道: “敢问姑娘芳名?” 温含章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通玄道人蹙眉,周不劳知晓原因,补充了一句: “道人还请莫要问她与人有关的事,潮诡并无身为修士的意识,你尽可让她走走跳跳。” “好,那你往前走一步。” 蹭! 温含章一步跨到通玄道人身前,通玄道人眼皮一跳,当即退后一步,甩出一把长剑:“接好,耍几道剑招。” 温含章却是直接握住剑刃,二话不说就比划起剑法来。 通玄道人看着眼前一幕,啧啧称奇: “一个金丹潮诡,加上本真人,的确能够动一动开阳宗了,莫说开阳宗,任何一个没有金丹后期坐镇的宗门,一个不死不灭的金丹潮诡,就足以将其覆灭。” “前辈所言极是,但开阳宗与万类宗有所牵连,晚辈不敢掉以轻心,在下会尽力发掘出这潮诡的能耐,毕竟不死不灭,再次也能当个挡箭牌用,这几日,还请通玄前辈多多指点。” “那是当然……” 通玄道人一阵汗颜,这劳小子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 第112章 灭门(一) 以周不劳如今的元魂,寻常金丹修士根本无法察觉心境入侵的迹象,哪怕是通玄道人修炼迷玄功,魂识逼近盲婴境界,也只能隐约察觉。 周不劳改易了面容,借用万类宗的长老令自由出入开阳宗,施展痴人说梦,可以说是肆无忌惮的窥探开阳宗上下的隐秘。 虽说是为了探寻机关利害,但周不劳还是不免知晓了开阳宗做的龌蹉之事。 首当其冲,便是两个长老与玉溪真人勾结,不仅为其物色男宠,还将开阳宗根基经脉受损、修为倒退的弟子,一并送去,任由玉溪真人榨干最后的真元,变作枯尸。 这些开阳宗的弟子,不少是接下了本宗的委托抑或课业,探寻仙境与遗迹,在其中与敌对势力拼杀,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也伤到了经脉根基,修为难以再进分毫。 无一不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最少也有汗马之劳,算得上对开阳宗赤胆忠心。 但他们的父母,却被蒙在鼓里,不少人还在家中盼望着他们荣归故里,抑或是只期望着再见一面。 只可惜,哪怕将尸首扔到眼前,他们都认不得了。 开阳宗崛起之迅速,也正是因为这些弟子前赴后继,可谓是血肉浇筑的盛况。 其次,便是盗基剖丹之事,开阳宗拢共十一位金丹长老,包括此前坐化的两位,整整十三位金丹长老,其中居然有十一位长老是从他人血肉中剖出金丹自用,进而结丹。 其中两位,则是因为功法并不能够直接化用他人金丹,方才用了三百六十位筑基修士的真元,凝结的金丹。 是岁大日兴,开阳人食人! 更有将虐杀凡人取乐者,种种恶行,简直令人发指,哪怕是通玄道人早有所闻,也不由悲叹。 “真是些猪狗不如的畜牲!” 周不劳强压怒火,如今还须要探明开阳宗有无元婴老祖,旋即心神凝聚,魂识下沉探入那些暗室。 除却自己那日待过的,还有一间暗室,不过开阳宗老祖已然坐化,只是位金丹修士。 短短三日,周不劳就对开阳宗的机关利害了如指掌,哪怕是隔绝元魂探查的机关,只要将其全然堵截,那便再无逃脱可能。 既如此,那就做最后准备了。 周不劳炼制了足足二十一上品符箓,还特意悄悄找了程月明,可惜没有问出什么,未免惊动焦孤月,周不劳只是在离开时用传音符报了平安。 是日,风清气爽,正是肃清风气之时。 “三重雷阵……一重炎阵……还有一重绝灵阵,五重六转,不过如此。” 通玄道人只是一眼,就将开阳宗的护宗大阵看穿,并且一一道明。 “这雷阵与炎阵虽然是灵元阵法中的上品阵法,但是各自为政,这绝灵阵只能隔绝筑基修士的窥探,对金丹修士来说,不过一层纸糊的东西,环环相扣做不到,只能勉强算是护宗阵法……” “小子,你觉得这布阵师是什么水平?” 周不劳思索片刻,回道:“大抵是有四品阵师的水准?” 通玄道人微微诧异,随后点头:“没想到你还对阵法还有所涉猎,此人的确是个四品末流的水准,不过在本真人看来,六品之下都是纸糊玩意。” 周不劳却无奈摇头,不无感慨: “说来惭愧,晚辈只是从散修支离破碎的记忆中,看到一个三品阵师的阵法,像这般精巧绝伦的五重六转大阵,也是晚辈生平第一次接触,实在不敢对这布阵师的实力妄下断言,也只是猜测罢了。” 周不劳心知肚明,这阵师,十有八九是了余生意同胞兄弟余生义。 当初入梦探查,余生义可谓是开阳宗独一股的清流,自开阳宗前宗主追随至今,余生义既没有借长老之权,谋取私利,更没有同流合污,去做那些盗基剖丹之事。 余生义对开阳宗罪孽一清二楚,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因为余生义不肯接受剖丹,自身天资又远不能修炼达金丹境界,所以才迟迟没有凝结金丹,寿元也早已不剩几年。 “还请前辈为我清理漏网之鱼。” 通玄道人捋须点头,在周不劳离开后,脚下四象八卦阵,几息之间就笼罩了整座开阳宗,断绝了所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通玄道人抬眼,看向天穹之上,摇头轻笑:这小子,实在是有魄力。 天色转眼变得阴沉无比,开阳宗二十六座铁塔火光黯淡,就连拓日阳炎都黯然失色,方圆十几里,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时辰,怎么天都暗了?” 余生义一晃神,就看见天黑了下来,叹了口气,看向天时计,喃喃自语道,“真是老喽,而今都能睡糊涂了。” 午时? 原来不是入夜了,而是乌云压顶,利雨将至。 余生义眉头一皱,随后,一阵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正在练功的开阳宗弟子,纷纷停下,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 “下雨了?不该啊,开阳宗如此浓郁的火元,已经几百年没有下雨了。” “下什么雨?真久无雨了。” 天地间,诸多弟子只能看到天色变得愈发灰暗,更为可怖的是,那滚滚乌云中居然有紫金弧光翻涌不止,仿佛龙公震怒。 下一刻。 紫金狂雷轰然砸落!竟将开阳宗的主塔由上到下,劈成两半! 整座主塔的筑基修士被一击灭杀,两位金丹前期的长老,被一股可怕的元魂镇压,甚至没能反抗,直接被虚雷劈成焦炭,一时间都失去了运法能力。 程昱灰头土脸,眼见诸多弟子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脸色极其难看,一股无比强横的魂压,如同天威一般,横压而下。 抬头望去,遮天蔽日,满目灰暗。 来人凭虚御风,头戴墨色斗笠,腰配墨色长剑,周身环绕着数十道五色流光,定睛一看,那每一道流光居然都是一等一的上品符箓?!! 程昱看得心惊肉跳,但仍旧是怒不可遏的厉声呵斥道: “你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居然敢到我开阳宗撒野!失心疯了?!” 他朗笑一声,目光如同墨剑一般,无锋无芒,却寒意凛然。 “在下周不劳,来取诸位性命。”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斩尽杀绝!】 【本次剧情难度a+,评分开始!】 第113章 灭门(二) “何方宵小在此口出狂言!” 上三座高塔之一,烧着阳炎火的魁梧壮汉从中破塔而出,衣袍凌乱不堪,腰间尚且淌着几分血迹,壮汉怒目圆睁,看到来人面貌那一刻却不由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日抓来的小符师周不劳?胆敢败老子兴致!今日,就把你的姓命给老子留下来!” 周不劳一言未发,手中法诀掐出,环绕其身的红绿两道流光,登时激射而出! “去!” 上品降炎符与上品乘风符,火海与狂风同时降下,两者极速汇聚成火焰龙卷,把开阳宗弟子烧得惨叫连连。 至始至终,周不劳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那魁梧汉子。 “狗娘养的!” 汉子咒骂一声,怒发冲冠,烈火狮虎的双头法相拔地而起,抬起比三人还宽的利爪向周不劳狠狠拍去。 利爪划出道道光迹,带起无比浓重的血腥味,显然是杀招。 鬼斧·游蛇 周不劳身形如同鬼魅捉摸不定,那虎爪虚影猛然落空,还未等他定身,程昱动手了,掌中一只耀眼的金色烈火鸟,也振翅向周不劳扑去。 “诸位长老,与本宗主生擒此人!” 他可不傻,周不劳绝不是蠢莽之人,胆敢前来挑事,想必做足了准备。 何况,程昱在仙境中见识周不劳那玄妙无穷的功法,硬接玉无缺全力一剑都能安然无恙,修为甚至不退反进,显然身怀秘宝。 程昱对此早已垂涎已久,刚好自己受伤不轻,既然周不劳送上门来,那自己没什么道理拒绝! 小子,你那一身秘法,本真人笑纳了! 随后,金丹长老齐齐出手,法术的气机直接锁定了周不劳,定然无法轻易避开。 周不劳目光一凝,随即雷声轰鸣,他的身形竟出现在一名旁观的长老身后。 于此同时,乌云之中,一道粗如古树的雷霆朝着周不劳劈落。 周不劳身形一隐一现,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名长老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庞大的魂压定在原地,硬生生吃了一记雷劈,已然失了反抗能力,以肉身接下随之而来的十几道法术。 一名金丹前期的长老,当场陨落! “诸位在看什么?还没完呢!” 周不劳冷然一笑,食相典直接吸来这金丹长老的元魂,但是并未食用,而是将其化作一枚锐利魂刃,直指那狮虎法相。 神工·化刃 痴人说梦之中,周不劳知晓,这狮虎法相本尊名号红老鬼,日夜以阳炎淬体,肉身强度极其可怖。 但他有一隐藏极深的命门,也是因其沉迷异样的双修,元魂极其虚浮,只要周不劳能由命门击中他的元魂,一击足以毙命。 此刻,怒火中烧的红老鬼,只来得及将双臂架出,想要硬接魂刃,未曾想那白刃随着周不劳的魂识运作,稍稍偏离了半寸。 噗嗤…… 正中命门,红老鬼瞪大了双眼,临死之时满脑都是困惑不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命门所在? 程昱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不再妄想生擒此人,厉声喝令道: “诸位长老,现出法相,灭杀此獠!” 整整九尊金丹真人法相,全然显现,魂压如天倾,碾碎周不劳好比碾碎枯叶一般轻而易举。 甚至不少被波及的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炸成了团团血雾,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周不劳当场碾死 血雾弥漫之间,他们瞪大了双眼。 周不劳岿然不动,神色自若。 程昱分明记得,此前搜魂之时,周不劳根本承受不住魂压,难道他都是装出来的?! “诸位长老!列车火大阵最后一式!拓日天阶!” 虚雷引的乌云被打散,九大法相身上的拓日阳炎,在此刻汇聚成一座赤色长阶,层层叠叠,仿佛踏向天日。 周不劳毫不退避,一步踏上台阶,纵使举步维艰,气息仍旧平稳。 苍穹上轰隆震响,九道法相异口同声,恢宏之音如同天河坠落。 “见我诸仙!不可昂首!” 巨力压迫着周不劳,好似有千万只手擒住他的头颅,用万钧气力,逼他下跪,逼他俯首称臣。 但周不劳又是一步迈出,身躯挺直。 “见我诸仙!卑躬屈膝!” 乌云盖顶,摧天彻地的赤焰雷锋,一道道向攀登长阶的人砸去,试图将他始终挺直的脊骨压弯,将他的骨气彻底磨灭。 周不劳面不改色,再度调用了五道流光,青黄白紫橙,又是五道上品符箓祭出,只是符箓的法术还未完全成型,就被烈日逐一轰碎。 滔天热浪,吹得周不劳衣袍猎猎作响。 “见我诸仙!不可气傲!” 梵音贯耳,长阶逐渐变得黯淡无光,诸多金丹魂压引来了烈日阳炎,上苍之上,似乎可怖的事物正在积蓄力量。 天地一线间,唯见赤地千里。 周不劳的身躯依旧如松挺立,滚滚紫金雷霆环绕周身,喧嚣炸响,在九人汇聚烈日阳炎的时候,魂念一动。 “温含章,动手!” 正当上苍汇聚庞大的阳炎时,一道娇小的身形忽然闪道九大法相身后,极其巨大的反差让人难以察觉。 面色苍白的娇小女子,手中握着一道阴冷血红的铁索,整个人带着铁索,猛然扎入九大法相中。 “诸位真人,安敢视我双目?!” 周不劳手握一杆黑色长枪,枪身缠绕着噼啪炸响的雷霆,随后奋力一掷! 势如破竹的紫金虚雷,将滔天烈焰狠狠撕裂,破开无数层阶梯,却见九尊法相竟然只剩下七尊。 两副躯体下坠着,显然已经没了生息。 周不劳脚踏雷霆,将余下的上品符箓全部甩出,众多庞大的法书虚影显现,温含章借势再度发难。 模糊的身影,麻木的神色,殷红的铁索,落在程昱等人眼中,无异于阎王的勾魂使! 顷刻间,这些金丹长老仓惶失色,纷纷祭出对付妖物邪祟的法宝,然而温含章毫不畏惧这些东西,眨眼间就掏出金丹,带着血肉一并吞入腹中。 填满了整片天空,苍穹之上,熊熊烈火。 “是他在操纵那鬼东西!”程昱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全力驱动火法,将浑身的阳炎汇聚掌中,“诸位与我速杀此人!” 一连七道拓日阳炎,汇聚为灼灼金焰。 “倒有几分样子了。” 周不劳无动于衷,不闪不避。 号称异火榜第十的拓日阳炎,足以焚尽修士的所有,哪怕是金丹都能烧成飞灰。 然而,就是此等异火,也煅烧了将近十息才散去。 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形,轻描淡写的拍拍衣袖,将烟尘拂去。 第114章 灭门(三) “区区异火,也妄想烧尽离原草?” 周不劳泰然自若,服下了千年离原草炼制的屈火丹,莫说是寻常火法,哪怕异火榜第十的拓日阳炎,也无法接近周不劳周身三尺内。 此前逃避火法,也只是为了借刀杀人。 “火法不侵的离原草??!!” “这小辈居然有离原草傍身?!” “这怎么可能?” 众长老脸色极其难看,离原草最为克制他们开阳宗的拓日神功,可以说,在周不劳面前,他们已经没了攻伐手段。 “不可能,他定然是在虚张声势,用了什么符箓法宝,诸位莫要被他骗到!” “真假与否,一试便知。” 周不劳双目黑白分明,古井无波,随后看向一名相貌妖艳,身材火辣的长老。 欲生烟,金丹中期修为,修炼的功法乃是以拓日神功为基础,再配合媚术,两者相辅相成,只消一眼就能让男子欲火焚身。 方好试试,同为金丹中期元魂,自己在黎火、食相典和玉妆柳等法宝的加持下,需要多久摆脱媚术。 欲生烟眼波流转,不停的搔首弄姿,周不劳心生疑惑,这人怎么还不用媚术。 既然没用,那周不劳索性直接动手,一剑送她归西。 “周不劳,还要妄造杀孽?!” 循声望去,居然是一个筑基老者。 余生义一步向前,脚下随之浮出十几道赤色阵轨,再一步踏出,阵法中竟直接升起一青灰色小鼎。 这鼎煅炉,程昱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开阳宗师祖传承的宝器——沉冤炉,居然是交给了这么一个寿元将近的老东西? 程昱又惊又怒,但仍然极力压抑道: “余长老,你血气轻浮,气息不稳,想必是寿元无多?如此强行催动沉冤炉,还不如交给本宗主 “程昱,时至今日还不悔悟?” 余生义苦笑,不再理会程昱,手上法印一出,青灰的小鼎随之覆满寒霜,依靠着阵法汲取死去弟子魂元,霎时间就变作一座青山大小的巨型炉鼎。 鼎炉隆隆震响,不再是拓日阳炎,而是饱含着极其寒冷的冰雪。 寒炉雪,北境炉乡中的极寒之物。 周不劳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开始严阵以待起来。 “沉冤昭雪!” 鼎炉的纹路浮光流转,登时,数十寒晶遍体的冤魂腾跃而出,面目狰狞,尖啸怒吼,仿佛要将所有人撕碎!令人不寒而栗! 余生义只是随手一招,那些冤魂便迎风暴涨,纠缠不清的身躯探出鬼爪,带起凛冽的寒炉雪,向周不劳疾速扑去! 只是近身六尺,周不劳便心生寒意,但他却只是叹息。 果然,如杨林所说,开阳宗的一切不过是神匠山的一部分。 周不劳右手,燃起了五道熔岩煅痕。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抬手,居然将冤魂直接抓在了掌心,随后熔岩滴落,将冤魂全部融化。 阴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开阳宗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煅……煅天手?! 果然,一切都是借来的,离原草、煅天手、鬼斧神工,此子,天生就是为了覆灭我开阳宗。 余生义神色恍惚,口中喃喃自语,程昱却是趁机直接夺过了沉冤炉,耻笑道: “果然,你个筑基的老东西,哪怕宗门至宝在手,也根本奈何不了他。” “你?!” 余生意还未说完,就被程昱一脚踹入铁塔之内,碎裂的岩石砰然四溅。 这位筑基的长老,纵使奄奄一息,双目却依旧死死盯着周不劳右手,最终,两行老泪落下。 随后,程昱直接驱使沉冤炉,毫不犹豫的朝周不劳撞去,沉冤炉飘着凄冷白雪,至周不劳头顶,倒扣而下。 周不劳沐浴在白雪之中,斗笠全然隔绝了阴魂,右手煅痕燃到了第六道,鼎炉也在此时将他完全笼罩。 程昱不由一怔,开阳宗的熔炉手怎么可能开到第六道煅痕? 师祖相传,五道便是极限了! 咔嚓! 沉冤鼎在众目睽睽之下,裂开一道极小的裂缝,随后就是第二道第三道…… 呲!呲呲!嘭! 青灰巨鼎轰然炸裂,程昱只觉一口气梗在喉头,难上难下,腹中的金丹,已经被那妖诡女子捏在手里,抛入口中。 程昱死不瞑目,坠落的身躯被尖利的铁塔刺穿。 “他……他……真的是筑基修士吗?”死期将至,有人声音颤抖心境崩塌,有人始终不愿接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这些所谓的天才,凌驾于诸多凡人之上的仙人,此刻显得无比狼狈。 还有人相约来世:“来世,我们还要结为道侣!” “啧,谁说你们还有来世的?” 周不劳可不管这么多,抬掌一吸,直接将俩人的魂魄送进食相典,化为了养分。 【滴!】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百炼天途】 【本剧情无需消耗剧情分探索,将在半柱香后自动开启!】 “余生义,你可知,百炼之器不若百炼之心,百炼之术终究只是手段,你若悟得这百炼之心,此世间便是你的锻炉!” 之所以背离兄长,选择开阳宗,便是因为神匠大道。 余生义脑中,响起师祖往日教诲,那碎裂的沉冤炉也随之明灭不定,周不劳未能探查的最后一间暗室,悄然打开。 “神匠吾道……神匠吾道……” 不属于余生义的气机迸发,他眼中精光乍现,周身气机陡然攀升,随后,早已破碎的沉冤炉,居然化作几道青灰光迹融入了余生意的体内。 余生义的境界,居然就这么达到了金丹后期大圆满,周不劳甚至觉察到,他身上那道气机,其魂力居然达到了盲婴,显然只是余生义的肉身,导致修为没来得及跟上。 周不劳蹙眉,并未贸然出手,而是甩出了一道传音符。 “吾自悟道时起,便知世间知量不尽,远境无穷,神匠吾道,便是要进此不尽,穷此无穷,神匠吾道,众妙之门!” 百炼天途! 星火烁烁的大道席卷二十六铁塔群脉,若是此时俯瞰开阳宗,定然会觉得震撼。 百炼天途,如同一条红色巨蟒,蜿蜒起伏的盘卧在二十六座铁塔之中。 灼灼烈火,烧之不尽。 并非煅烧万物,而是燃烧寿元。开阳宗弟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弱冠少年转眼间就变为了两鬓斑白的老者。 “为吾开阳宗不世伟业,便值得老朽赌上这早已黄昏的性命,周不劳……” 余生义披头散发,白须飘飘,一身染血衣袍猎猎作响,抖落一片细密红雨。 “汝当血祭!” 第115章 如数奉还 寿元在流失…… 周不劳能感觉到,吐纳之间流出的都是逸散的生机,他的双手,也在缓缓攀上褶皱的纹路,不过比起黑潮,还是要差些。 “好久没看到百炼天途了,没想到,开阳宗还是有一招半式,完全从神匠山继承了下来。” 周不劳不由感叹,他奈何不了这般燃烧寿元的魂法。 百炼天途只有元婴期修士才能施展,这是元婴汲取天地万物生机的体现,好比与金丹二者之间寿元的多少,活物与死物,正是元婴和金丹两者汲取生机的根本差距。 哪怕是金丹后期修士,都无法逾越的寿元鸿沟,余生义借助师祖附身,居然以盲婴境界就施放出了百炼天途。 对金丹后期以下的修士,百炼天途可谓是绝杀之招。 但周不劳清楚,余生义的肉身和元魂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多的生机,只要他停下汲取生机,那便是他的死期。 可是,就凭周不劳,如何能阻止得了余生义呢?符箓已经用完了,虚雷引已然动用了两次,传音还未回来。 此刻的余生义,已经化作了一团血肉相连的巨人,浓郁的生机混合着沸腾的血气,极其的令人作呕。 蠕动的肉手朝周不劳抓来,下一刻,一道白芒闪过,半截肉手化为星星点点的灵光,周不劳流逝生机的迹象戛然而止。 “眼前血肉皆是幻,脚下天途亦非真。” 浑厚的吟诵入耳,真假难辨的道法随之充斥天地,恢宏的白雾法相腾云驾雾,坐落眼前。 异能序列59:唯心主义/迷玄功 “劳小子,退下罢。”通玄道人的魂语传入周不劳脑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东西已然不是你能对付的了,下次传音大可早些,免得本真人担心。” 周不劳点点头,没有逞能,既然通玄道人已然施展法相,那眼前的余生义,显然就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了。 全身心去操纵温含章,替通玄道人创造机会。 “本真人说,烈火熔炼乃是幻,天顶雷云才是真,开阳宗当降下隔世之雨。” 于是,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足足百年未曾落雨的开阳宗,第一次迎来了雷雨的冲刷。 雨水不少,并且来得突然,许多没来得及睁眼的人都被涤荡干净,露出了皮囊下的森森白骨。 这就是唯心主义吗? 金丹后期的修士用出,已然可以匹敌周不劳记忆中的资深异能者,甚至在异能作用程度这方面,通玄道人掌控得更为精妙。 百炼天途并没有消失,独独对周不劳和温含章失去了效用,并且这降雨是借助了虚雷引的雷云,一来一回,消耗的灵元把握也是极其刁钻。 当初,在镜玄仙境之中,通玄道人果真没有用出全力,只是被外物束手束脚。 随后,通玄道人手掐法诀,溅出的雨水落在法相上,目所能及处,皆是迷蒙白雾。 天穹隆隆作响,粗大无比的肉手将驱散了白雾,向法相脖颈掐去,丝丝缕缕奇异的法力在肉手表面流转不止。 还未触及白雾法相,肉手就再度消解成漫天灵光,此后,就算余生义如何动用庞大的肉身,都已经无法接近白雾法相。 “本真人也没功夫陪你空耗,尽快将你了结了罢,迷途难返!” 随后,肉山被亦真亦假的剥离,百炼天途也随之慢慢消散,空余枯黄潦草的几撇写在开阳宗地面,仿佛两个以地为纸,进而写就的大字。 周不劳抬头望去,肉山寸寸崩解,在真真假假中或是掉落,或是消散,温含章则在下方大口大口的撕扯,而后吞食,一身修为居然有所松动。 随后,哪怕余生义使尽浑身解数,神通齐出,就连那开阳宗的阳炎全部调用,也没能伤及通玄道人本体,只逼得通玄道人的法相消损了一寸都不到,甚至连本命法宝都未用上。 迷玄神功,虚实真假,在通玄道人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不愧是迷玄神功,不愧是金丹后期大圆满的通玄道人。 “后生,何必苦苦挣扎,开阳宗已然无可救药,你怎么会不清楚?” “难道通玄前辈,当初在镖局覆灭之时也是束手就擒?晚辈想来,大抵不是吧。” 通玄道人无言以对,余生义也知晓,凭他一己之力,又如何挽救早已病入膏肓的开阳宗?他只是不愿,不愿开阳宗世代开拓的百年基业,就这么葬送在他的手上。 可是,就连他与师祖残魂所施展的百炼天途,也不若通玄道人的一丝通玄神威。 良久,通玄道人叹气道:“余生义,你比你兄长更重情义,却走错了路,倘若你是我镖局之人,大抵有许多话能说,本真人倒真想问问清楚,你可当真是对开阳宗忠心耿耿,还是装了一辈子,装到了老。” 余生义抬手拭去唇角血迹,却怎么也理不顺杂乱无章的胡子:“前辈高看余某了,余某若是真能装一辈子,又何必不装给玉露阁看,倒也能够讨得一番好前程不是……哈哈……” 余生义看向周不劳,忽而想起师祖说过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啊,开阳宗本就是侥幸得来、有意偷来的一切,周不劳这小辈,正是那个前来讨债的人。 “周道友,你神匠山的传承,老夫代开阳宗祖代谢过,而今如数奉还!” 随即,二十六座铁塔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拔地而起,余生义耗尽了最后的魂力,化为凡魂转世。 铁塔消融褪去伪装,居然是二十六道煅天手的道痕,二十六道赤焰陨石,自百丈高处向周不劳坠落。 周不劳右手燃起阵阵热意,抬起右手逐一接住赤焰陨石,随着二十六煅痕融入周不劳体内,他右手的煅痕,居然增加到了三十五道之多。 【本次剧情:斩尽杀绝,剧情难度a+,评分a+,获得剧情分6分】 【突出表现:如数奉还!额外获得剧情分5分】 【探索剧情:百炼天途,完成!】 【获得剧情分3分】 【剩余剧情分:76分】 第116章 莫拿缘分作托辞 剩下的几个金丹长老,经历了温含章的威慑以及百炼天途和迷玄功的洗礼,早已经没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周不劳闲庭信步,准备逐一清理。 “周道友,别杀我,我知道宗门宝库和各长老的私财,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将开阳宗百年积蓄,一一奉上!”年老色衰的老妇作出一副玉软花柔的模样,自以为楚楚可怜的向周不劳献媚。 可她现在一身污秽也罢,满脸的沟壑随着面目表情拉扯,上下涌动,倒是让周不劳一阵恶寒,“前辈这是老糊涂了?搜魂之后在下照样一清二楚。” 当即,周不劳一掌就拍碎了老妇的灵台,抽出元魂喂进了食相典,顿时对开阳宗深藏的秘密一清二楚。 “好东西的确是不少。” 心境中没能细看的东西,如今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周道友!还请手下留情。”一名长老拖着干瘪的皮相,毫无尊严的趴伏跪地,皱巴巴的开口哀求道,“我与周道友曾有一面之缘,道友可还记得?” “你是那日守塔的长老?”尽管脚下之人面目全非,但周不劳还是认出了此人,“为何我要手下留情?” 那长老咬咬牙,似乎是豁出去了:“我兄长乃是万类宗门徒,你可识得孔悠悠?我兄长与这位元婴大能素来交好!阁下若是放我一条生路,我即刻就为阁下引荐!” “噢?万类宗。”周不劳面无表情,但没有即刻将其杀死,而是顺着往下问道“那敢问阁下可识得万类宗柳芳甸?” “识得!识得!”那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止不住的点头,几乎痛哭流涕一般想要抓住周不劳的衣摆“柳芳甸就是我的堂妹,我乃是柳家宗族柳昌!祖上乃是柳如烟大帝!芳甸的血脉正是相承如烟大帝!” “原来如此,大帝血脉,看来阁下的修为倒是实打实的好。”好在周不劳有耐心,否则真就浪费了这么一具大帝血脉,只是仙帝早已是太古传说,这人血脉不知稀薄到何种程度了。 周不劳踢开了柳昌的手,脸上看不出喜怒:“那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万类宗出了一个欺师盗宝、侮辱柳芳甸还叛通妖诡的弟子?” 柳昌灰头土脸,连忙爬起来:“道友说的是言安罢?此人早已死在斩仙台了,那地方被黑潮侵蚀,孔悠悠也是拼着折损寿元才重伤出逃,言安金丹被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修为,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也就是说,孔悠悠还活着,是他一口咬定言安死了?” “孔悠悠的确在闭关疗伤,不过据说那黑潮之中有一件提灯秘宝,只有他才清楚具体方位,所以道友大可不必多虑,孔悠悠前辈定能恢复修为,到时候莫说一个开阳宗,哪怕玉露阁都由道友予取予夺!” 难怪万类宗没有亲自出面,看来当初自己给他指了一条极其险恶的道路,让他重伤到难以现身。 那便问清楚了,懒得逐一搜魂了,省得瞧见些脏东西。 “孔悠悠重伤正好,那万类宗并不清楚我的去向了,算是好事。” 柳昌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两条唇皮不停的发抖着: “道友……此话何意??” “此前你不敢摸我骨相,你若是稍稍胆子大些,也不必现在还蒙在鼓里,说不定半道我就被万类宗剿杀了,来我亲口告诉你。”周不劳掀开一角脸皮,露出了言安的相貌,五官如同妖诡一般虚实结合, “我,就是言安。” 柳昌肝胆俱裂,悔恨交加,竟是直接吓得直接晕厥。 “啧,怎么越活胆子越小了。” 周不劳还未说完呢,他可不是什么万类宗言安,而是神匠山落魄峰关门弟子言安,他只认神匠山一个师门。 剩下几人,周不劳就不必多语了,一一喂了食相典,耗费的魂力恢复不少,只可惜多了许多驳杂的记忆和魂力,随之身上的戾气也重了许多。 现在看着系统,少得可怜的分数,也不由得摇头。 果然,剧情难度低,相应的剧情分数也是少的很 ,走个过场的探索剧情更是少得可怜,只有那区区三分,都不够花的。 周不劳又心疼起来,这一战可是用去足足二十一道上品符箓,但想想搜刮而来的资源,已经足以炼制几十道符箓,以小博大不能算亏,随即就释然了。 还有便是这二十六道煅痕了,这确乎是超过周不劳的预料了,自离开山门后,周不劳就没想过还能刻下煅痕了,也做好了煅天手停留在九道的准备,毕竟只有他的师尊诏山道人可以为他刻下煅痕。 从通玄道人口中得知师傅仙逝,周不劳便彻底打消了修习煅天手的念头,谁曾想,来开阳宗一趟,直接让他的煅痕数量毫无痛楚的达到了三十五道——这是神匠山金丹圆满才能有的数量。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待周不劳搜刮干净之后,通玄道人抹平了开阳宗,也抹去了三人来过的痕迹。 通玄道人动用遁术隙中驹,带着周不劳眨眼到了六符门。 焦孤月早早便在庭院等待,一席清月绣星纱,姿态端庄,看到周不劳那一刻心里便如同泉水一般,涌出诸多想说的话。 道友此去何处? 道友故乡何在? 道友可是故人? 但周不劳行色匆匆,焦孤月终究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只是将一本古籍捧来: “周道友,带上这本《人祖传》,或许它能为你解答一些困惑。” 周不劳接过《人祖传》,顿了顿,嘱咐周不平好好收着,借口代方留年,收去了留在庭院之中的陨铁假山,随后摸出一枚魂戒: “对了,这枚魂戒便交给孤月长老,些许灵石,聊表寸心,就当是舍妹给的。” 焦孤月推拒再三,终是收下了,她没有想到,正是这枚魂戒让她成了唯一知晓开阳宗灭门真相的人,也因这魂戒,踏上了一条从未设想的道路。 此刻,焦孤月一无所知,只是望着将要离去的周不劳: “世人皆在大风中,聚散岂会由你我,万望周道友一路平安。” “孤月长老这话说的不对。” 周不劳摇了摇头,他向来不喜欢天注定,不由自主这等说辞: “事在人为,莫拿缘分作托辞,但愿你我宣城祁山再见!” 焦孤月微微一怔,旋即轻笑着目送周不劳远去,她心中已然明朗。 第117章 蛛丝马迹 “开阳宗被灭门了,这事你知道不?” “咋能不知道?”小二甩了甩头巾,露出幸灾乐祸的笑,“那曾章之前总来我咱们这儿饮茶,我还想这几天怎么不见,昨天送货的时候,就听玉露阁的弟子说了,开阳宗上到金丹长老下到杂役弟子,一个都没留!” “此话当真?” 店小二此话一出,许多饮酒的食客都不留痕迹的放下杯盏,就差竖起耳朵听了。 “如假包换,没看见这几日,玉露阁那边可是张灯结彩,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打,这还没到祭日节呢。” “全都死了?这也不该啊,开阳宗可不是寻常金丹修士坐镇的宗门,传承了几百年还是有些底蕴在的。” “管他呢,多半是被仇家围剿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恐怕没那么简单,当时是有修士探查过的,有覆盖半日的迷阵,而后迷阵解开,开阳宗就被夷平了,就算开阳宗树敌不少,但没听说哪家有这么大的能耐。” “看来是有盲婴的大能出手了,否则干不了这么利索,你们说谁能有这能耐?” “或许不必有这能耐,只要请得动不就行了?还记得开阳宗在六符门绑来的那个五品符师吗?” “你是说周不劳?” “对!那可是五品符师,上一个五品符师还是宣城那位大人,凭着一道上品的烛明绛辰符,就让烛阳拥边城五十年,以那周不劳打分量,想请一个盲婴修士动动手指,还是绰绰有余的。” “的确,毕竟这些符师,一个个虽然修为低微、武力也不高,但是在人脉这方面还是极为深厚的,你还别说,那周不劳区区筑基修为,能打得过俺不?” “怎么,你还想动五品符师?” “你可别乱说,就是切磋切磋!” “得了吧你,我看你就是嫉妒那些符师的地位,说白了谁不眼红呢?要是我有五品符师的能耐,我第一个就忘本,大把大把的捞钱和灵石,还要给那些瞧不起我的修士落井下石!”店小二说到这声音低了许多,“把那些个鼻孔朝天的修士符师都扔去囚仙牢那边,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水深火热!” “啧,想不到你个店小二这么崇仙媚道!” “崇仙媚道怎么了?当初你母亲要是崇仙媚道一些,你现在就是仙家子弟,妥妥的仙二代,怎么着也比莫名其妙死了强,死状还怪难看。” 店小二还在七嘴八舌的与人攀谈,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修士将杯中一饮而尽,随后拂袖起身,几步走到店小二身前,颇为客气的拱手道: “这位小二哥,我家少爷有请,可否借一步说话?” 言罢,一块银锭就塞到了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跟着中年修士走上了阁楼,径直走入一间天号房内。 “少爷,人给你带到了。” 待中年修士发话后,店小二这才敢抬眼看向案桌的两位。 映入眼帘的是个俏丽的姑娘,正一颗一颗数着芸豆吃,稚气未脱的模样。 姑娘身旁,则是一位样貌寻常却气度不凡的青年人,约莫二三十的年岁,但是气息深厚扎实,显然是位修道之人。 这点眼力,作为店小二还是有的。 “关于曾章和边城的事,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这位阔绰的少爷,居然直接就拍出一块灵石,店小二两眼顿时就看直了,手疾眼快将灵石揣入囊中,喜笑颜开道: “边城啊,那地方可不太平,不过最近世道都不太平,听说那边好些判官不知怎的就没了影,而且那地方的人都变成潮诡那些怪东西了,可瘆人了,嘴巴张得老大,全是些奇形怪状的,像是什么千足虫一样首尾连在一起,浑身上下长着眼睛……” 周不平扁了扁嘴,不由得皱眉瞪了店小二一眼:“莫要说了,听着怪恶心的,我都没胃口了。” 周不劳也止住了店小二滔滔不绝的势头,看来边城已经彻底被黑潮侵蚀了。 除此之外,不过他展开魂识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其他的异样。 那就是曾章,他作为仰光神教信徒绝不会毫无意义的作出经常性的举动,联想到此前曾章说的仰光神教祭礼,或许真的能查到一些的线索,这才请这店小二上来。 “我只问你曾章何时何地,饮的又是什么茶,其它的莫要多说。” “嘿嘿,客官说的是。” 随后,店小二将曾章在茶楼做过的所有事情,小到欺男霸女,大到约战玉露阁弟子,全部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为了让周不劳觉得没有亏钱,店小二自然是添油加醋了一番,不过对于有食相典的周不劳来说,凡人口中的真假,他一眼就能看出,一番话下来,倒是抓住了几个反复出现的字眼。 店小二走后,通玄道人有些疑惑,开口问道:“劳小子,你这是要去探一探那曾章的老巢?” 周不劳点点头:“我在曾章的元魂中瞧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但是他的记忆残缺不全,应当是被设下了禁忌,需要某些特殊的事物才能解开,事关山门,我得去看看。” “也好,本真人其实也有猜想,五百年前的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只怕是触及了某些事物的本源。”通玄道人捋须思索着,“若有危急迹象,即刻传音于我,莫要莽撞行事中了陷阱。” 周不劳点头,周不平却是嘟囔了一句: “刚才那个人说你坏话欸,他后面还会把你卖了呢,你不把他杀了吗?” 周不劳手上动作一顿,先与后天差地别,但在世纪唱片口中,两者没有分别。 但周不劳不会这么轻易动手,只是甩出一道如影随形符,随后便离开了。 从店小二口中得知曾章的举动后,他也按着曾章的举动,点了一碟半咸半甜的芸豆,一盏秋末的酥油茶,甚至刻意翘起了二郎腿,将细枝末节都仿照得分毫不差,才将油茶一饮而尽。 热意传入腹中,周不劳时刻注意着曾章元魂的记忆,随后,一阵熟悉却不知来处的吟诵声再度传来: 黑潮之声,颂我真言 默雨之迹,拜我真章 …… …… 天初地始,万潮仰光! 第118章 怪异的兄弟 随着恢宏颂词的念诵,周不劳的心境中居然生出无数根黑色触须。 那些黑色触须极为怪异,根本不知其来处,毫无征兆的从四面八方冒出,随后贪婪的吞食着心境中的事物,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 臃肿的躯体,八条人类的四肢,白骨一般的脸庞,咯吱咯吱的响动,更为瘆人的是,那赤裸裸的骨血白肉,居然在阵阵扭曲后,化作了曾章的模样??! 甚至可以说是分毫不差,周不劳心惊肉跳,只是片刻之间,这个诡怪的蜘蛛就以极其不合常理的扭动,冲向碧妆柳。 周不劳眉头紧皱,即刻调用黎火朝着怪蛛烧去,蛛身直接被烧去了大半,发出无比刺耳的尖啸,垂死挣扎一般蹬着四条蛛腿,极其令人作呕。 黎火将其一把烧去,周不劳脸色铁青,怕是再慢点就要守不住心神,被这怪蛛占据了心境。 仰光神教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 但周不劳能确定,这并非是仰光神教刻意针对他设下的圈套,而是一种极其隐秘的验身术。 因为就在蜘蛛死去那一刻,曾章的记忆解开了,那些好似被蛛网包裹成茧的记忆,也全部打开。 一时间,破开的记忆如同洪水涌来,不仅有仰光神教祭礼,还有烛阳仙官的身影。 只是廖廖几笔代过,但显然这位仙官位高权重,掌握着不少的隐秘,甚至还是仰光神教几大祭司之一。 曾章属于仰光神教最底层的教徒,并没有资格受祭司的直接命令,那几个鲜少出现的字眼,都出自一位被曾章称为雨护法的修士口中。 布雨司、绘神司、封雾司…… 显然,这三位祭司都是远在曾章这个教徒之上的存在。 曾章屡屡来茶楼,正是因为这位雨护法将他的记忆抽丝剥茧,制成了蜘蛛茧。 唯独留有茶楼的印象,只要曾章开口向店小二要来芸豆和酥油茶,那么顺着习性下去就能听到仰光神教的颂词,进而由那怪蛛解开元魂内的蜘蛛茧。 熟悉的手段,如同前世一般,难道这些教徒就是前世那些疯子? 不太可能…… 随即,周不劳收敛气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远离茶楼往某处去。 飞身踏到村落院墙上,周不劳衣袖蹁跹却无一丝声响,身形矫健、步法轻盈飘忽,仿佛一只鸟儿。 踏到一处院子的檐边,一眼就看到了同为仰光神教徒的两个练气修士,此刻,俩人正在收拾一些香火和纸钱,身旁还有几篓不知名的肉类,鲜红欲滴。 他们这是要去祭祀? 周不劳细细观察片刻,发现其中一人时时刻刻念叨着什么,隔如此远,不用元魂窥探也听不清,但也怕这些疯子能够察觉,只能靠曾章的记忆猜测。 周不劳眼中闪过白芒,黎火的视野笼罩了眼前俩人,在黎火的视野中,周不劳不出所料的看到俩人的元魂幽幽显现,掺杂了一丝诡异的的黑红色。 随后,一层厚厚的虫茧,打消了周不劳继续窥探的念头。 还好,没有用元魂贸然接触,否则惊动这两个虫茧藏着打东西,下场还真不好说。 片刻之后,俩人便收拾好祭品,离开了院落。 曾章的记忆并没有这段,周不劳心中疑虑纷杂,虽说这小院看起来像是二人的居所,家具置办得完备,显然也有不小的消息价值。 但事发突然,摆在他面前的显然只有跟上去这一个选择。 不远处,俩人的身形已经飘远,已经容不得周不劳犹豫。 旋即,周不劳施展步法,风息荡漾,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哥,我怎么感觉有人跟着我们?”肖实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晃了晃脑袋。 “什么有人没人的?”肖诚白了自家傻弟弟一眼,又道:“你就是吃多白肉才会变得疑神疑鬼的,那种呆瓜玩意吃了会影响咱们元魂,说你又不信。” “可李大婶刚刚还夸我机灵呢,我宰她们的时候可利索了!” “你听他们瞎说,你之前可比现在麻利多了,这些人类最是阴险狡诈,李大婶是怎么哄骗我们父母去祭日的你忘了吗?笑里藏刀都是看扁他们了。” “好吧……” 肖实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草垛,歪着脑袋盯了许久,直到被肖诚一巴掌拍醒,才悻悻的跟上自家哥哥。 待俩人走远后,周不劳才从草垛中现身。 看着远去的肖实,周不劳微眯起眼。 没想到,两个练气期居然能察觉他一个金丹期的元魂,甚至连他早已炉火纯青的鬼斧游蛇步,也能看出风吹草动,这些教徒的元魂警觉性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难怪此前曾章和张意,能够屡屡看破他的易容术法,好在如今有食相典的伪装,倒是不至于被仰光神教之人一眼看穿。 此后周不劳更加小心,足足远离俩人十几丈远,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用食相典的变换了容貌。 肖诚肖实俩人,一路远离人群,走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废弃府邸,周不劳只觉得这宅邸好像似曾相识。 方圆十里已然没有人家安居了,此地仿佛发生过什么极其惨烈的故事,导致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肖实拖出一筐鲜肉,难以包藏的腥臭液体渗出,流淌在堂前,奇怪的是,这些液体并没有随着地势流向低处,反而是慢慢的汇聚在一起。 肖诚则是扫去周遭纸灰,为这筐鲜肉腾出足够宽敞的土地。 荒废府邸生不出野草闲花,能看出来俩人经常来祭祀,只是为何他们俩人要来如此偏僻的大院祭拜? 这俩人的修为尚且低微,不太可能是在主持仰光神教的祭礼,但的确是在为什么东西准备着,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周不劳一时间也难以理清心中思绪。 嘭! 院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两道声音同时回响在周不劳耳边!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昔日重现!】 【本次剧情难度a,剧情评分开始!】 第119章 往昔重现 嘭! 周不劳立刻屏息敛神,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肖诚肖实俩人也吓了一跳,肖实一口气上不来,脊梁骨居然猛地凸起一块,好似被什么异物从内到外打了一拳。 肖诚看到了来人后,松了口气,拍了拍肖实的脊梁,不由怨声道: “护法大人,你这一惊一乍的做甚,害得我弟弟差点让刚吃的饭溜出来。” “你们修习结茧功,喜欢生吞凡人血肉做养料我不管,但是……”带着玉露面具的护法扫了一眼俩人,“该说你们是蠢货,还是该说你们脑子也结了茧,被人跟到老巢了还没有发觉吗?!” 周不劳眸光一凝,数道符箓同时准备激发而出,只是雨护法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也始料未及。 只见雨护法看着屋檐后的阴影,口中传出沙哑的声音:“曾章,出来罢。” 周不劳犹豫一瞬,随后从阴影中现身。 “曾章?你居然没死?”肖实张大了嘴巴,呆呆的望向眼前的人。 “曾章,你果然没死,也是,毕竟你有祭司大人恩赐的音律神通,这么轻易就死了反倒是意外。”肖诚作为兄长,心智显然更为成熟,只是微微惊诧,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不屑道,“这次算你略胜一筹,下次我们兄弟俩可不会这么掉以轻心了。” “十块灵石。” 周不劳毫不犹豫的伸手,只是这一刻他便迅速代入了曾章的身份中,而曾章向来喜欢与肖家兄弟打赌,这十块灵石便是曾章与兄弟二人的赌约。 “你等着!” 肖诚极其肉疼的给了十块灵石,肖实则是不满的撇嘴:“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了,都怪哥哥!” “开阳宗之事我知晓了,既如此你便重新准备罢,祭司大人不会怪罪你的,此后会予你另外的身份”雨护法只是淡淡扫了曾章一眼,“既然你来了,那便去将后院的阵法布置完整,此前仙境之事耽搁了时日,祭司大人已经等不及了。” 周不劳面不改色的颔首,转身往府邸的后院走去,好在此前肖实发觉之际,他就用食相典变作了曾章的样貌。 “等等……” 周不劳脚步一顿,降炎符落到袖中。 雨护法缓缓走到周不劳身后,轻拍一下周不劳肩膀: “你的阵盘。” “谢过护法大人。” 周不劳不留痕迹的收起符箓,接过雨护法递来的阵盘。 刚才摸骨手接触的位置,的确是曾章无疑…… 雨护法看着周不劳离去的背影,心中一丝疑虑始终无法消解,但仰光教徒岂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替换的,光凭祭司大人留下的记忆茧,就足以防患于未然。 索性,雨护法不再顾忌其它,着手准备环生灵阵。 后院处,周不劳走过杂草丛生的雨廊,路过一处干涸许久的枯井,循着曾章的记忆之的阵法轨迹,开始完善阵法。 这是什么? 周不劳的魂力被遏止在一处假山中,他抬头看向离自己几尺高的岩隙,那是大阵边缘的位置,寻常阵师是不会太关注阵眼之外的地方的。 周不劳迟疑片刻,手中一道化岩符悄悄扩大了岩隙,抬手抹过凹凸不平的表面,阵轨随之浮现…… 这处的法门貌似不太对劲,百会之后接的居然是玄冲? 周不劳心中疑惑,以曾章的记忆和最基础的阵法要理来说,百会之后绝不可能是衔接玄冲的。 尽管这只是极小的一处错漏,但对于覆盖了整座荒宅府邸、足足几十亩地大小的阵法来说,这小小的差错,足以让阵法的运转偏移既定的效用。 雨护法身为五品阵师,应当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周不劳让自己的魂力完全渗入阵轨之中,尝试着沿着阵法轨迹走下去。 “百会,玄冲,奇经……” 哪怕有曾章这个三品阵师的经验加持,周不劳的阵法造诣,并不足以让他想通百会后为何接着玄冲,只能将这阵轨记在脑中,准备事后悄悄研究一番。 “曾章,你在做甚?!” 周不劳浑身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镌刻几道阵轨。 “你管我做甚?”周不劳慢慢下了假山,从容不迫的拍拍手上的灰尘,看着肖实淡淡回道:“雨护法准备启用大阵了?你们怎么就有空来后院闹腾了?” “嚣张什么……”肖实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周不劳,冷哼一声道,“雨护法让你去下一处布置,此处由我照看!” 肖实说罢便插下一道阵旗,又眯着小眼打量了一番周不劳,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再打什么主意,瞧见周不劳刚刚用化岩符消解的那块假山,立刻不依不饶道: “你怎么将这假山弄坏了?这环声灵阵可是至关紧要,你胡乱磨蹭,损坏了阵轨该如何?” “我一个三品阵师,轮得到你一个二品阵师教训?你若是觉得有损阵轨,大可让护法大人来此地一观便是。” “你!哼!等我什么时候得到了祭司大人的恩赐,我看你怎么嚣张!” 肖实咬咬牙,由着周不劳拂袖而去。 居然是环生灵阵?!周不劳脸色凝重,他听说过这早已失传的禁忌阵法,能够扭转生死、自成天地的阵法。 但曾章的记忆受破茧的影响,本就是残缺不全的,周不劳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半柱香后,三人再次来到堂前。 让周不劳头疼的是,雨护法并没有多说半句的意思,极其干脆利落: “记住,找到真正的黑潮之种,把它带到那口井边!” 随后,阵旗光芒大盛,阵启! 随着各处阵轨逐一点亮,无声的轰鸣在魂海中炸响,一阵剧烈的元魂灵荡向周不劳席卷而来! 尽管周不劳早已做好十足的防备,可这元魂灵荡,竟直接透过了周不劳设下的层层禁忌,循着阵法的运转,像一缕清风般畅通无阻的闯入了自己的魂识中。 突然被异物入侵魂海,那怕元魂强盛如周不劳,也不禁陷入了一瞬的恍惚之中。 等元神平复之时,周遭景象却让周不劳呆愣在了原地。 算不上天翻地覆亦或是变化巨大,只是当他看清了所处环境之时,却是实实在在的让周不劳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前还是杂草丛生的庭院,一转眼已经林茂草丰、繁花似锦,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而那本来早已干涸的湖塘,此刻便是碧波荡漾,甚至能看到几尾锦鲤和飞鱼在其中游水嬉戏,此前破败不堪的府邸,好似通通翻新了一般——雕梁画栋、琼楼玉宇。 此刻的府邸,俨然已经是另一番春秋。 第120章 入局 不,大抵不能是翻新,此处仍旧是那处破败的宅邸,只不过是因为环生灵阵回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光阴。 修为还在,周不劳松了口气,随即看向身旁的湖水,温顺低垂的眉眼,一身小家碧玉的打扮,看着就让人生出几分亲近的感觉。 而且湖面女子的神情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竟然不像是幻境,好似自己已经置身其中一般。 不对,他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肉身依旧是原先一具躯壳,看来这环生灵阵并不是简单的迷阵,也不是将元魂回溯。 周不劳并没有在意自己化为了女子,想必是雨护法动用了某些手段,让他们四人都变为了不知多少年前,曾在这座宅邸中生活过的人。 眼下,还得搞清楚这到底是何人府邸,还有雨护法口中的黑潮之种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碧衣丫鬟看到周不劳,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挽着周不劳的衣袖,哭丧着脸:“小姐啊,老爷说过的,不能再让你和那剑修私会了,你可放过奴婢吧。” 周不劳忽而浮现不详之感,但还是如寻常沉入爱河的女子一般,哀怨叹气道:“为何不能,他分明是爱我的!难道就因为他修为低微,爹爹就瞧不起他吗?那我宁愿舍去一身修为,同他们一刀两断!” “小姐,这可不乱说!”丫鬟赶忙捂住周不劳的嘴,诚惶诚恐道:“小姐贵为董家千金,又是西城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他一介练剑的散修,怎么配得上小姐!小姐可不要为了一时冲动,舍去国公老爷的基业和长生大道!” 董尹儿?! 周不劳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与此同时,一颗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五年前董国公府灭门,全府上下,可没有一个活口,虽然周不劳不清楚在环生灵阵中死去,会不会在现世也死去,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应当还有些许时日,现在,自己应该是身处五百年前的杞过西城的董家。 莫非,烛阳五百年前就是杞国?而烛阳的祁山,实则是杞国杞山? 一时间,周不劳思绪无比纷杂,就这么由着丫鬟搀扶着回了闺房,思索之际,却见一只玉蝶翩然落在了案前。 周不劳方想抬手撵走,定睛一看,这玉蝶的双翼上居然刻着诸多小字。 四顾无人,抬手拢住玉蝶,只见那双翼颤颤,几行小字浮现: 子曰君子配淑女,愚夫岂敢攀高枝 时值薄纱拢明月,雾开如见梦中人 惊醒难再亦难忘,寂寥凄凄冷心房 变做莹蝶捎我情,思来想去翼不停。 嗯…… 周不劳很难评判,但此人的文思实在是太过寻常,可以说是狗屁不通,还颇有些闺中怨夫的滋味。 周不劳只是念了一遍,也不由得觉得浑身不自在,阵阵不适。 余光掠过镜面,不得不说,董尹儿生得实在是好看的,怎么会与一个散修纠缠不清 等等…… 子时惊变,愚雾寂思? 子时井边,逾误即死? 周不劳向来多疑,若这真是那剑修送来的情书,绝不可能有此等暗示,毕竟坠入爱河之人,心思极为缜密,必然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寻相爱的蛛丝马迹。 这藏头情书,绝不是多想。 这剑修,十有八九就是那仰光神教的三人之一。 若是这般顺水推舟,岂不是意味着,今夜就是董尹儿和那剑修私定终身的时候? 明日就是灭门之时?! 周不劳垂下目光,思绪仍旧:董尹儿虽然死得晚一些,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必须去会一会, 天色已晚,周不劳随即起身,刚到门前却被门外的来客抢先一步,敲响了房门。 周不劳手上动作一顿,并没有开门,而是坐回屏风后,低声道: “进来。”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周不劳余光不留痕迹的打量来人。 此人眉眼间与董尹儿有几分相似,身上能看出常年习武的痕迹,大抵是董尹儿某位兄长,周不劳不动声色,装出一副郁气不解的哀怨神色: “兄长来做什么?父亲不让我去见他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禁足不成?” “尹儿,爹爹他只是心急了些,他还是最疼你的,你有意中人二哥也高兴,只是那剑修有什么好的?光练些唬人的假把式,怎么比得上二哥那些兄弟,都是血里来火里去的大丈夫!” 周不劳一言未发,自称二哥的男子嘿嘿的赔笑:“二哥给你带了万华城的首饰,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周不劳闻言,有些别扭的点点头,却恰好没有引起二哥的怀疑,憨厚的二哥很是宠溺的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琉璃宝盒,随后从中取出一串璎珞。 “来,二哥给你戴上。” “……” 二哥将手中的璎珞穿上,小心翼翼的给自家小妹戴上。 周不劳浑身僵硬,不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动作,而是因为那璎珞上的古怪图案。 正是异能者总部的标志。 “咱尹儿天生丽质,这首饰倒显得配不上了。”男子颇为满意的夸赞了一番,见自家小妹神情恍惚,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心中狠狠地招呼了那剑修祖宗十八代,随后低声道:“那二哥就不打搅了,尹儿早些歇息,莫要太过劳神苦思了。” 待男子离去后,周不劳死死攥着那古怪的首饰,收入囊中后,打开了房门。 现在离子时尚有半个时辰,还来得及。 周不劳立刻动身,循着布阵时记下的府邸布局往后院古井走去。 刚到院门,却见其内昏暗无比,就算动用灵力也无法看破。 不对,有幻阵。 周不劳隐匿身形,悄然踏入后院,双目骤缩。 满目残肢断臂,后院早已血流成河。 哀嚎惨叫无法传出幻阵,遍地的红黑之物仿佛人间炼狱,周不劳一眼就看到身披甲胄的男子,已然倒在血泊中,浑身伤痕,插满了箭矢。 周不劳震惊之余,却发现那名死去的披甲男子正是董尹儿二哥,那被利箭扎成刺猬的身躯一阵扭动,居然再度站起身来。 随后,男子化作一头四不像的异兽,猛然扑进人群之中。 纵使一兽难敌诸人,却丝毫没有力竭倒下的意思,不仅一身生机愈发浓郁,就连竖瞳中也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深邃漆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异兽身上竟然生出好几蔟树木根系一般的肉须,有意识的不停汲取血肉,伤势不断恢复。 反观董府众人,节节败退,如此下去所有人都要被屠戮殆尽,化为异兽养分。 第121章 反将一军 潮诡之体在咚咚作响,周不劳能够断定黑潮之种就在附近。 看来,这环生灵阵要么就是将四人完全带回了五百年前,要么就是将五百年前的景象再次复现。 并且,这环生灵阵已然超出了寻常幻阵抑或迷阵的范畴,而是如同雨护法所说,能够将五百年前的事物,带到当下。 只不过,这机会定然十分紧迫难得,否则也不会让区区 环生灵阵中,若是没有阵师信物,就会永远迷失在阵中,不断的重复着五百年前的故事。 自己的信物,大抵就是二哥送来的奇异且突兀的首饰了。 等等……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 时间不对 董尹儿二哥不过刚送来首饰,前脚刚离开自己后脚就踏出了房门,怎么可能在自己一路运转步法,来到后院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呢? 何况,董府灭门是在董尹儿与剑修私定终身之后,在周不劳记忆之中,他与师尊也是灭门之日的申时才到董府。 也就是说,董府灭门的契机被人提前触发了,并且送来首饰的二哥,与眼前死去后变为潮诡的二哥并不是同一个人! 糟糕。 周不劳暗道不妙,转身退至墙角,刚想逃离就对上了一双黝黑的眼睛。 “董尹儿,你要去哪?”“二哥”嘴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中反握着一把匕首,闪出冷利的寒芒,“尹儿刚才看到了什么?” 周不劳脊骨一阵发寒,转念一想,立刻捋清楚了当下处境: “你是肖诚还是肖实?” “二哥”似笑非笑的盯着周不劳,语气透出一抹古怪和不满: “凭什么告诉你?” “你是肖诚。”周不劳说得斩钉截铁,而后根本不看“二哥”惊诧不已的神色,看向后院众人,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片刻后,周不劳的目光落在毫发未伤的董国公身上,断言道:“想必董国公就是肖实罢?你们兄弟俩倒是有些运气傍身,居然化为了如此紧要的人物。” 董尹儿二哥,或者说肖诚,此刻满脸打讶异神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兄弟俩太蠢罢了。”周不劳用着曾章一贯的轻蔑语气,“就算你俩体质特殊身为异类,比我先一步醒来,还将大半的潮息聚集在后院,但依旧是太过愚笨了。” “你什么意思?”肖诚心知肚明,曾章所说的句句属实,他与弟弟之所以修炼结茧功,就是为了能够先曾章一步,破开层层虫茧醒来,没想到被曾章一眼看穿也罢,似乎所做的努力都要打水漂了。 “只可惜,哪怕你们提前触发了董府的灭门契机,也注定要无功而返了,因为董尹儿二哥身上的,并非是黑潮之种。” “不可能!”肖诚咬牙切齿,“你绝对是在混淆视听,我都无法占据此人躯体,怎么可能不是黑潮之种,你们这些人类修士真是太过狡猾卑鄙了,为了功劳,居然不惜编出怎么个理由出来!” 混淆视听? 周不劳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的潮诡之体可不会混淆视听。 黑潮之种就在这附近,但并非是在董尹儿二哥的身上,虽然周不劳也只能通过潮诡之体的共振,模糊的判断出黑潮之种范围,的确无法一击即中,但这也足够将董尹儿二哥排除在外了。 依肖诚的反应来看,自己的猜测的确是对了,这些异类倒是经不起诈。 那潮诡已经杀到了董国公面前,接下来的话,就该肖实动手了。 周不劳眸光微凝,董国公,应当说是肖实,在那怪物厮杀到眼前三尺内之时,果然动手了! 肖实将手中拐杖猛然砸落,后院中的景象登时被割裂成两半,无数到缝隙爬满了地面,并非是岩石的崩裂,而是环生灵阵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无数散发光辉的阵轨,从缺口之中喷薄而出,耀眼的白芒照亮了整个宅邸,也照亮了肖实欣喜若狂的脸。 阵轨将肖实与潮诡笼罩在内,身为阵法信物的拐杖不断迸发出涟漪,扩大了环生灵阵的缺口,进一步将二者剥离阵法。 然而,肖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潮诡并没有随他离去,而是直接撕烂了董国公的躯体,将权杖踩成了齑粉。 阵法缺口消失,肖实大抵也回到了五百年的府邸之中。 眼下,董国公残缺的肢体被甩出十几丈远,因为手掌断裂而四散的五指,一枚玉扳指脱离了手指,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几圈,居然正巧陷在了逃命仆从的靴底。 那仆从莫名摔了一个踉跄,立刻爬起身来慌不择路的往庭院外跑去。 正当此人将要脱离自己视野,变为一缕残缺的记忆时,周不劳当机立断,手中法诀一掐,山门秘法已然成形。 鬼斧·游魂渡! 肖诚还未搞清楚状况,本以为肖实已然得手,却见身旁的董尹儿忽然间浑身一软,就这么倒在了地上,怒骂一声: “该死!这曾章又在做什么?!” 周不劳的元魂已然附着到仆从身上,眼前模糊的景象也随即变得清晰,颠簸的感觉让他知道这人仍然在逃命。 蓦地,太阳穴突突直跳,漆黑的锐物忽然从难以防备的角度,向自己激射而来,周不劳下意识的便要运转步法躲闪,转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完全无法影响此人。 而此人本只是个练气修士,慌忙逃窜之下根本来不及防备,头颅直接被洞穿! 霎时间,剧烈的元魂激荡席卷全身,纵使周不劳承受过元魂剥离的痛苦,但身处环生灵阵中,根本没有肉体的防卫,就这么活生生的经历了一次死亡,此刻竟也让他头疼欲裂、几欲晕厥。 与此同时,玉扳指竟然又神奇的被另一人接手,潮诡之体还在咚咚作响,周不劳根本没有等元魂平复的时间,再次附身到另一位下人的残魂中,而此人却是被斩断的横梁砸到,当场毙命。 仿佛刻意逃避一般,玉铜钱再次滚到另一位修士手中,周不劳也随之再一次的附身残魂,这人虽为灵兽,但不过几回合便被潮诡身上的肉须制住,拼命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肉被吸食殆尽,最后化为一张极其干瘪的毛皮。 第122章 幽会 一道又一道元魂,一次又一次附身。 只这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周不劳几乎将王府中每一个人的死法,全部从头到尾的切身体会了一番。 每个人临终弥留之际的心绪,全部刻在了骨血深深烙印在周不劳元魂之中,好似一场无比严酷的折磨,甚至让周不劳一度想要放弃。 每当此时,周不劳连动用其他人的元魂替罪都做不到,只能硬生生的撑过去。 尽管他与董府中人毫无瓜葛,但周不劳的元魂已经被残魂的执念影响,临死前种种激烈思绪:悲痛欲绝的,撕心裂肺的,茫然不知的…… 一波又一波的元魂激荡,让周不劳几欲元神涣散,但他没有停下,仍旧死死追寻着玉扳指的踪迹,直到一人死在了水井边,将那枚玉扳指落到了水井上。 骨碌…… 玉扳指仿佛有灵,不管不顾的向井中滑去。 周不劳元魂出窍,伸手便要将玉扳指把握,然而,玉扳指如若无物一般穿过了周不劳的手掌,径直落入井底。 随后,在潮诡的践踏之下,五重五转的阵轨全部浮现,环生灵阵随之再度运转。 雨护法的声音在耳边冷冷响起:“你们还有两次机会。” 话音落下,周不劳已然坐在了闺房中,手中还握着玉蝶。 这是,回溯了? 周不劳皱了皱眉,下意识看向手中的玉蝶,却发现那情诗已然变了,不过依旧点明了一处幽会地点。 亥时 观雨亭 周不劳展开元魂,并无异动,而且此前被破坏的董府已然完好如初,魂识试图向董府之外延伸,但都是一片虚无。 令人发怵的虚无,好似完全脱离了光阴长河的感觉,全身束缚的悬在半空,没有任何的着落。 周不劳只能打消了避战的念头,既然手中还有信物,还能脱离环生灵阵,那就不到暴露身份的时候。 毕竟那肖诚肖实两个筑基后期,雨护法更是金丹中期,加上仰光神教那些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周不劳也不敢妄言以一敌三。 眼下,先去会一会董尹儿的情郎罢,毕竟这玉蝶应当是雨护法的手段。 周不劳遵照约定,坐在亭中等候。 直到过了亥时许久,身后才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尹儿,你来了?” 来人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居然不是雨护法吗?那玉蝶又是谁送来的? 周不劳并未开口试探,来者虽说不是雨护法,但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诡物,正是与董尹儿私定终身的剑修,那便走一步看一步。 “尹儿,你真的来了。”看到董尹儿,剑修的声音中带着惊喜与几分羞怯,二话不说就想要牵起董尹儿的手“尹儿,你决定好了吗,前些日子我便打点好了。” 周不劳不着痕迹打避开,剑修口中说的应当是私逃出府的事情。 只不过这番郎情妾意的话听来,让周不劳实在是如坐针毡,遂拂袖起身来,背对着剑修。 还好今夜月色朦胧,这里也种了许多眉枫树,枫叶多了,便将董尹儿的面容层层掩饰起来,叫那剑修看不清她的心绪。 但若是剑修进前一步,执意要握住董尹儿的手,那该是何等的尴尬境地。 周不劳是心乱如麻,一时间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一言不发的僵在原地,佯装在心上人面前的小小幽怨。 “陈郎怎么来的这般迟?” 陈姓剑修连忙赔笑道:“尹儿怪罪得是,都怪我,路上为了避开眼线,实在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见到尹儿,看在你家郎君就要娶你的份上,好尹儿就消消气罢。” “我看……”周不劳顿一顿,破罐子破摔道:“陈郎怕不是有了其它的相好,先与呐狐媚儿缠绵了一番,这才让我等到这般月冷茶凉。” 陈姓剑修愣在当场,眼底闪过一抹心虚,嘴上却是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尹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一片痴心日月可鉴,你却如此玷污这片真心,真是叫人心寒!我的尹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刻薄了。” “那还不是怨你,二哥拦着我,我也早早候着了。” 念及此,陈姓剑修叹了口气:“国公爷就是不看好我一介散修,更看好那太叔世家子弟,凭什么我等散修百年寒山苦练,比不过他三代经商?” 周不劳只觉得此人意有所指,随口附和了一句:“那倒也是。” 陈姓剑修又道:“大浪在即,尹儿也不必守着董府了,我已打点妥当,明日便能乘飞舟去北境。” 周不劳听到这,却是提起几分精神。 大浪在即?难道是大浪潮吗? 前世的大浪潮时代,短短十年之间就不知死了多少异能者,何况是普通人,若是在这修仙界出现大浪潮,纵使各大修士比起异能者更有自保的余力。 但若是平凡百姓,其境地怕是会比前世的普通人更为惨烈。 毕竟,当时异能者总部,依据自己的计划设立了不少据点,以此辐射保护了许多普通人,反观如今的修仙界,不仅对黑潮知之甚少,修士与凡人更是隔着鸿沟,前者绝大部分都会对后者冷眼旁观。 或许,正是因为五百年前经历了浪潮冲刷,才致使自己的诸多经历出现断层。 “好罢……”周不劳佯装不舍的叹气,随后又道,“总归是待了几十载春秋,欸,只怪这世道。” “尹儿消气了便好,这飞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尹儿该如何谢我?” 只听得一阵衣衫窸窣之声,周不劳浑身僵在了原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何必如此饥色?日后有的是……” “日后自然归日后,尹儿不必担忧,小声些便是了。” 周不劳:“……” 他的脸色僵硬,眼看上品降雷符就要随着心念,将这陈姓剑修劈得外焦里嫩。 那陈姓剑修忽然换了张脸皮,收回了作祟的手,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噗嗤一声笑道: “没想到你居然能忍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出乎本护法的意料。” 周不劳心中愠怒也不敢发作,根本不知道这位雨护法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仰光神教这群疯子,真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眼前人真的是雨护法面具之下的真容? 眼前的女子不过及笄年华,明眸皓齿、笑意盈盈,与外界那位雨护法的形象可谓是天差地别。 第123章 回溯之雨 “看什么呢?这只是本护法易容之后的样貌。”雨护法收起了笑容,语气与面容都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眼底透着若有若无的狡黠。 周不劳虽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是这群教徒怎么可能有正常的,毕竟他们时常接触潮息,都会在不同程度上被侵蚀。 修士被侵蚀后,躯壳也会随之出现不同程度的蜕化,大抵不可能会保留如此美好的面目,或许脑后就藏着另一副五官。 多留心总归是好的。 周不劳挡开了雨护法略显暧昧的姿势,顺带着不留痕迹的抚过脑后——并没有凹凸不平的触感。 “曾阁下真是不解风情呐。”雨护法颇为可惜的咂咂嘴,随后道,“就这么急着办正事吗?” 周不劳皱了皱眉,这雨护法怎么变了样子就没个正形了,虽然曾章记忆中并没有雨护法面具下的真容,但平日里可不会是这般吊儿郎当的形象。 “是又如何?” “是也没用,因为眼下还不用着急,你也急不了。”雨护法看向远处的灰暗虚无,那是董府之外的世界,“董府的回溯还未完成,你贸然前去寻找黑潮之种,只会落入黑潮之中。” “为何?难道是环生灵阵出了问题?”周不劳顺藤摸瓜,既然雨护法拦着,那他也不介意多探探仰光神教的真面目,毕竟他这个渎神者,颇受这些教徒的“追捧”。 “环生灵阵怎么可能出问题?”雨护法似是反问,却没有让周不劳开口,边平静的继续道,“你应当已经探索过了罢?董府之外的世界。” “董府之外吗?我确实探过,不过是一片虚无罢了。” 雨护法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果然,我就晓得你不晓得的模样: “那不是虚无,而是雨,布雨司大人落下的一滴雨。” 一滴雨?! 闻言,周不劳眼中不由得浮现一抹震惊之色,那片令元魂都发颤的空洞,居然是一滴雨吗? “莫非是元婴大能的元魂神象?” “虽说并非如此,但也不能完全否认你的说法。”雨护法赞赏的点头,“我教金丹修士可成神教护法,并且得到祭司恩赐,而你曾章是个例外,在筑基期就得到了祭司大人赋予的音律神通,坦白来说,你便是内定的护法。” “我晓得。”周不劳平静的回道。 “看来你习惯锋芒毕露了。”雨护法只是挑挑眉,她也不敢对曾章如何,“金丹修士都有护法之名,但元婴大能却并不一定能够成为祭司,虽说恩主青眼有加的几位祭司大人都是元婴大能,但这几位祭司的元魂神象却是绝对凌驾于任何一位宗门元婴修士之上的。 众所周知,金丹修士的法相在诞育元婴之时,需要炼化所修大道的道痕,将其完全镌刻在法相之上,随后凝聚天地生机,再由金丹吸收,法相也随之不断收敛内蕴。 两者形成表里或者说内外,也就是两道截然相反的运力,金丹饱含天地生机破茧而出,法相掌控大道法力,哺育新生。 两者必须表里如一,内外调和,才能诞生出真正的元婴,否则,只要心性和大道有一分一毫的偏差,都只能止步盲婴之境,永无明日。” 周不劳细细咀嚼,若有所思的点头。 “元魂神象乃是真正的元婴,所展现出来的元魂具现,也是元婴修士掌握的大道体现,可以说,面对元魂神象,就是面对一条仙神大道。” “也就是说,祭司大人的回溯之雨,便是他所修炼的大道,但这大道,纵观千百年也没有同道的修士,莫非这是祭司大人独创的大道?” “你这话说得。”雨护法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毕竟祭司大人的确没有独自开辟一条大道的能耐,索性避而不答,“这上恩主大人的神迹,唯有得到恩主的赞誉和赏赐,才能凌驾于此界天道,恩主的赞誉如雷贯耳,如雨涤尘,恩主的赏赐,如……” 周不劳脸色一黑,打断了雨护法:“说人话。” 雨护法颇为不满,撇嘴道:“若不是你侥幸得了祭司大人的赏赐,本护法可不会惯着你,这般蛮横模样,对恩主大人的赞颂之词都没有。” “恩主大人是放在心里的,可不是光靠动动嘴皮子就行。” 雨护法哑口无言,这曾章怎么变得愈发的牙尖嘴利起来了,“那我与你说来,布雨司所有的恩主赏赐,就是光阴神迹,而他的元魂神象就是回溯之雨。 你我皆知,寻常的雨,从天上落下,啪嗒的落在地上,就没了踪影,但光阴神迹所展现的回溯之雨不同,它既没有来处,也是自下而上,汇入黑幕之中的。 回溯之雨不同于寻常的元魂神象,也不是属于此界的寻常时间大道,时间大道需要受到天道道制衡,各方面都束手束脚,而祭司大人却不会受限天道。 回溯之雨,乃是恩主诞下的、不属于此界的光阴神迹,有着超脱天道约束的光阴法则之力,与祭司大人的雨润金丹结合,进而诞育出的神迹。 回溯之雨的每一滴,都可以走出一位不在当下的祭司大人,这就是祭司大人元魂神象的第一个威能。 在回溯之雨中,我们能够取回过去时间中的任何的事物,无论生死,也无论其是否存在于当下,哪怕百年前早已死去的人,都能取来,哪怕是某个元婴的上一刻,也能够借由雨滴,让两者同时存在当下。 周不劳心中震惊无以复加,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就好比镜玄仙境,虽然其能够复映并且带出死物,但有生之物绝对不行。 除他周不劳以外,仙境之主都意味着早晚的化神修士。 然而哪怕是化神的言安,在此界天道的桎梏下,也只能将复映的死物带出仙境,而复映的镜像,就必须与本体决一生死,最后只能有一人走出镜像。 因为,天道不允许同源共存,不允许两个本就是一模一样的灵物存在,哪怕是因为所处时间稍有差异、或者两者只是镜像本体的区别。 第124章 无处不在的注视 天道所不容许的,就是失衡。 失衡即是走向混乱的开端,而光阴长河的失衡最为可怕,几乎可以说,一旦一方世界的光阴长河被逆反打乱,那也就意味着此方世界崩坏的开始。 “而在回溯之雨中,不仅先后可以同时存在,昼夜也能够颠倒,这便是凌驾于此方世界天道之上的神迹!” 说到这,雨护法眼中满是狂热之色,潜藏深处憧憬与渴求,也不禁展露出来。 周不劳低头垂眉,藏起思绪。 难道,斩仙台黑潮之中,那道撑着黑色雨伞的可怖身影,就是布雨司?而那些自下而上的黑色刘鸿,就是回溯之雨? 一滴回溯之雨就能有如此威能,而那布雨司所掌握的回溯之雨,可是无数之数,甚至还在不断的产生着。 周不劳不敢设想,若是布雨司亲自出手,自己该当如何抵挡,那种先后共存,凌驾于世界天道之上的光阴神迹,或者说时间法则。 无力感蔓延开来,周不劳甩掉这些为时过早的思索,随后却不禁想到:莫非仰光神教的每一个祭司,都在不同的方面破坏这方世界的平衡? 利用失衡引起崩坏,这的确比直面天道与无数修士为敌更好。 不得不说,仰光神教选择的的方向极为正确且巧妙,同样的,也无比棘手。 眼下,绝不能暴露身份,与仰光神教明着作对,但也不能束手待毙,等着 保有曾章这个身份,无疑是目前最好的打算,毕竟他有曾章的元魂记忆,也能通过食相典做到几乎完美无缺的易容,包括曾章的骨相。 但曾章的恩赐——致命歌谣,这个排在56号的异能,周不劳并没有掌握,若是这些仰光神教徒一时兴起,想要比较各自的恩赐,那自己恐怕就会深陷泥潭,无异于再度将自己剖开示众。 索性,他转移了话题。 “也就是说,此方世界虽是环生灵阵幻化而出,但却是依靠祭司大人才能带走黑潮之种?”周不劳看向雨护法,却见他又变回了陈姓剑修的模样,看来快到时候了。 “的确如你所说,虽然环生灵阵逆转光阴的威能已然算得上惊人,其不仅仅需要灵肉祭祀,还必须辅以五重灵阵,但想要真正的取出黑潮之种,还需要依靠祭司大人的元魂神象。 不过这阵法门槛也是极为苛刻,甚至连一个金丹后期都不容许存在,所承载的修士太多也会崩坏,你我加上肖诚肖实兄弟二人,正好抵达极限。” “肖实的信物已经用去,怕是已经回到了五百年之后罢?”毕竟是周不劳亲眼所见,他并不清楚雨护法能否洞悉董府,此话也有试探的意思。 “的确,我能感觉到肖实的离去,不只是因为信物,也有我的手段,当然你身上还没有。”雨护法并不愚钝,她听出了周不劳话中的试探之意,“肖实太火急功近利,失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遗憾的告诉你,黑潮之种已然不是那枚玉扳指,总而言之,黑潮之种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它汲取了董府百人百世的轮回,也汲取了董府中的所有的物象,它可以是一棵草,也可以是一片叶子,但它离不开活物,必须依附其上。” “所以肖实变作董国公后,立刻将府中人聚而杀之。”周不劳顿了顿,“这是雨护法的主意罢?” “的确如此,不过今非昔比,黑潮之种已经再度变幻,让本护法给你些许保证。” 雨护法说罢,袖袍无风自动,上下翻飞间竟从袖里现出几十道长条签子,签子并非是寻常的木签,而是某种兽皮制成的签子。 上尖而下平,呈现出由浅变深的黑褐色,外形都是类似箭矢的模样,看不出差别。 “话说回来,你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祭司大人赐予我的权能罢?”雨护法言语之间不乏得意,毕竟身为金丹修士,她比起筑基的曾章更能发挥祭司大人的恩赐。 “来,抽一签。” 雨护法说得恳切,周不劳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扫了一眼悬浮眼前的签子,伸手取下一道皮签,定睛一看,是龙飞凤舞的“上签”二字。 异能序列74:抽签 “是个上签,你运气倒还不错,肖实手上是个平签,对他毫无用处,对我来说也只是能够感应其所在罢了,而肖诚则是个下下签,反而影响了他的运势。” 的确,周不劳能感觉到,肖诚肖实兄弟二人与黑潮之种,就差毫厘之间,毕竟谁能想到董国公手上戴着的玉扳指,就是黑潮之种。 可惜他们没有周不劳这般纯正的潮诡之体,无法感应到黑潮之种的位置。 随后,毛皮长签化作一道黑色光迹,直接没入了周不劳体内。 周不劳皱了皱眉,只觉得好像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没有恶意,但却是四面八方,无所不在。 好似皮猫。 …… 子时已到 董府的第二次屠杀,开始了。 血月箫杀如赤红之瞳,本该寂静无声的黑夜却时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其间混杂着哀嚎惨叫与利器相击声,片片血雨中落下几柄残剑破刃。 这次不仅是潮诡,就连周不劳和肖诚也加入了屠杀之中。 风雨凄厉,残骸铺地,整个董府都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朦胧血色。 董府的修士如同将死的困兽,不断的从各处倒下,有的粉身碎骨,有的坠入湖中,残肢断臂挂在树梢。 而周不劳所过之处,只能看到修士躯体瘫软后仰,露出喉头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线。 肖诚出手狠辣,招招毙命,只寻他人命门出刀,但也无法一击毙命,时常因为收不住力道浪费灵力。 反观周不劳,只用一把墨色短刀,与符箓互相配合,不论多少人皆是一击必杀,如同老农过田,身后之人尽皆伏倒。 他眼中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全然看不见分毫怜悯之心。 那潮诡无心恋战,只顾着肆意吸收满天的生机与元魂,毕竟这是黑潮的吞食本能。 第125章 自辟一路 “祭司大人说过,黑潮之种会勾动人心之中最为灰暗的往事。” “是吗。” 周不劳淡淡吐出两字,并未多言,雨护法心底纵使有百般忠告,也只能烂在肚里,只再提了一遍: “那信物上有我的手段,你不必直接把握黑潮之种,只需要催动信物便可,何况还有我的签运护身,想必对如今的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雨护法没有说出,信物的确能够隔绝黑潮之种的侵蚀,但只要曾章催动信物,那么他就会彻底沦为黑潮之种的外壳,替黑潮之种抵挡五百年的光阴冲刷。 而她公衡玦,自然就能坐享其成。 当然,肖实也并非回到了五百年后,而是彻底消失在了五百年光阴长河之中,居然想带着那个潮诡一同回去,真是愚蠢至极。 布雨司大人可不会在意,区区两三个教徒的牺牲,只是理所应当,轻而易举得来的东西都别人剩下的。 毕竟祭司大人说过,不论如何,只要能将黑潮之种带回五百年后,那便是下一任的布雨司,能够继承回溯之雨的神通。 只要能在光阴长河之中逆流而上,那她公衡玦就算是女子身,也必定能够实现困在心中上百年的执念,破界重生!只在眼前! 眼下,只要等后院那两位,替她破开前路的最后一道障碍。 “姓曾的!” 肖诚气喘吁吁,身上早已遍布伤痕,但反观周不劳依旧游刃有余的模样,只能咬咬牙吼道: “到底要杀到什么时候?!” “找到黑潮之种前,杀就是了。” 周不劳借着董尹儿躯体的掩饰,不断变幻手中墨刃,长短自如,手下亡魂早已不计其数。 哐当当! 周不劳长枪把董二哥钉在墙上,魂识捕捉到一丝异响。 余光扫去,在染血的供桌下,周不劳看到了董悦简。 董悦简满含恐惧绝望的泪水,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 周不劳也随之发觉,在她眼中,自己应当是董尹儿的模样罢,董尹儿昨日还是董府中倍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今日就如同被潮诡附身一般,根本不顾及半点血脉亲情,操起屠刀大开杀戒。 此刻,周不劳心中震颤,猛然记起董悦简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异畜董悦简行此惨绝人寰之举,总比董尹儿手刃至亲后化为潮诡好听得多。” 董悦简稚嫩的脸上血迹未清,声音在周不劳耳边如此清晰明了。 周不劳终于明了,随后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供桌前,庞大的阴影将桌下的董悦简全然吞没,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绝望,怔然的哭泣着。 然而,周不劳只是以董尹儿的面貌,给董悦简留下了一道符箓,她的脸色隐藏在夜色之中,阴晴不定: “走远些。” 黑潮之种不在董悦简身上,但她也被潮息侵蚀了,只有诏山道人能救她。 周不劳没有停驻,他若是在此地遇上了五百年前的言安和师尊诏山道人,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好在已经杀到了最后一人,周不劳闪身上前,抬手碾碎了符修的头颅,迸溅的红白之物逸散出泛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雾气。 随着周不劳接触黑色雾气那一刻,无比熟悉的呓语在耳边响起。 肖诚也愣住了,明明身处府邸,耳边为什么会传来潮汐回荡的声音。 雨护法看着两人一动不动,不禁蹙眉,没想到这黑潮之种居然如此可怖,能够将两人同时制住。 “要功亏一篑了吗?” 纵使万般不甘,雨护法见状也只能准备再度回溯,用最后的机会搏一搏,然而,却见周不劳手上的动作未停,缓慢而坚定的朝着黑雾之中推进。 周不劳身上的上签起作用了,但收效甚微,几近于无。 灰暗而绝望的往事依然浮现,周不劳就如同独自行驶在黑暗海面的小舟,他深知,有一部的自己,已经埋葬在了黑潮的死寂之中。 那些灰暗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蚕食他的心性,无时无刻不在淹没他的气息,但永远无法吞没他心境中那一丝白色火苗。 亦如脚下的道路,没有前人的开拓,也终将汇向伸手不见五指的灰暗之中,但他周不劳,便是炬火。 无需天命垂怜,我自辟蹊径,定要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哪怕与此方世界的天道背道而驰! 周不劳伸出手,将黑潮之种牢牢把握! 曾章居然?! 肖诚还未能回神,就当雨护法都认为两人已经失败,准备回溯之时,就连曾章将要被心中的沉闷苦痛击倒之时。 黑潮之种,已然把握在周不劳手中! “这小子竟然真的成了?!” 雨护法即刻放开魂识,无声的魂语激动万分的呐喊: “快用信物,将黑潮之种带回去!” 周不劳一言未发,没有听从雨护法的魂语动用自己的信物,而是一把夺过肖诚手中信物。 两个信物同时催动,自己的心念也随之传出,雨护法暗道不妙,根本来不及动作天火便已然降下! 呼~ 火海凌云,照亮了黑夜,以及董府的尸山血海。 董悦简站在周不劳身后,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就在刚刚,她手中的上品降炎符化作了天火落下,将眼前的董尹儿和董二哥全然笼罩在内。 天火烧尽,地上只留下一堆白骨灰烬,董尹儿杀了董府上下,她董悦简,也亲手把董尹儿杀了。 而五百年后,那座荒凉凄清的董府,一道人形毫无预兆的显现,正是已经回到了当下的周不劳,抬手就用去一道上品传音符。 肖实消失了,肖诚也不见了。 果然,那所谓的黑潮之雨,其实只是异能刻舟求剑的叠加体现罢了。 作为序列第二的异能,其种种表现,周不劳可比雨护法清楚得多。 布雨司的境界,应该是做到了一个信物便是一条小舟,但尽管如此,也绝对不能违背刻舟求剑的原则,单凭一个信物是绝不可能让自己与黑潮之种两者都回来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怪雨护法再三叮嘱他不能接触黑潮之种,要先催动信物才可取走黑潮之种。 不过,那雨护法,应该也借助信物回来了。 “你果然不是曾章。”熟悉的声音自阴影中传出,雨护法并未带着玉露面具,而是用着那张明艳动人的女子脸庞:“让我猜猜,曾章脸下的那位会是谁?” “不必猜了,我便是周不劳。”周不劳泰然自若,根本不把身兼祭司恩赐的金丹教徒放在眼里。 上品传音符转瞬即逝,哪怕是元婴大能的遁术也不见得能截下。 雨护法看向消失在天际的流虹,不由得蹙起蛾眉,随后却是粲然一笑: “接下来我打算将你就地正法,然后取走黑潮之种,再全力施展遁术,逃脱阁下搬来的救兵,成败与否,容我抽上一签!” 雨护法手中飞出一道皮签,她看到签上字样后脸色一变,笑意渐冷,身形也随之变为四散的灰线: “看来今次不宜恋战,周道友,日后我再来与你讨回……” 雨护法话音未落,如同蛛网离散的身形却是猛然一滞,她目光凝重,看向远处极速蔓延开来的白色雾气。 “阁下既然为难本真人的小友,不给个交代就想走吗?” 声未至,术已达,虚实真假的法术再度显现,属于迷玄功的大道气息压得雨护法单膝下跪,明媚的笑容却是一成不变: “小女子倒是不敢,不过今次实在没看接待通玄前辈了。” “哦,是吗?” 通玄道人左袖负在身后,抬起的右掌缓缓压下,雨护法的身躯也随之变得半真半假,虚实结合。 “通玄老头,别欺人太甚了!”雨护法全力施展法相,暂时破开了通玄道人和周不劳的魂压,腰间飞出一道紫色律令! 通玄道人目光一凝,周不劳也认出来这道似曾相识的律令。 公衡万法令? 随即,两人的魂压同时落空,雨护法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真是没想到,此人身上居然有公衡万法令,还是一道宇字令,直接就跳脱了我迷玄功的掌控,魂压也落在了空处。 ” 通玄道人看向空无一人的陷坑,转眼看向周不劳: “本真人算了一卦,看来你已经取到了一样足以奠定局面的东西,接下来的路,就让你独自走了。” “通玄前辈要去往何处?” “天机不可泄露,呵呵。”通玄道人笑了笑。 周不劳索性没有挽留,重重一抱拳,郑重道: “通玄前辈,山水再会,后会有期!” 第126章 赶赴宣城 水路入宣,需过渊江。 渊江水远,连结各都,商船络绎不绝。 烛阳商业极盛,与北境太叔家也是有所往来的,商船规模与日俱增,泊在渊江之上煞是引人瞩目。 “注意着点!” 管事的正训斥着伙夫,见伙夫点头哈腰的赔不是,趾高气昂的训道: “你们这些凡人就是毛手毛脚的,这里边的东西磕碰着了,莫说那银钱,你这条贱命都得赔了!” 伙夫连忙俯首点头,又搬起许多,直到精疲力尽才能歇息,不由向身旁人抱怨道: “欸,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就是了。” “啊?” 话刚说完,身旁人屈身暴起,迅速弹出几枚银针,直接撂倒了两名侍卫,随后就在伙夫目瞪口呆中,往船舱里倒了一泼火粉,扔下一道下品降炎符,转身离去。 随着轰隆巨响,船舱之中立刻腾起了熊熊烈火。 主船的王主管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察觉了火势:“快用降雨符护舱!” 无人回应,耳边只有声嘶力竭的喊杀和火烧船木的,身后发出沉闷扑通声,一回头只见一众侍卫已经躺倒在地,喉间银针若隐若现。 只有一位楚楚动人的女子,缓缓的拢手抽回了银针。 王主管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思索对策,那女子已经杀到了跟前。 忽而身前剑光凛冽,雷芒闪烁间女子已然身首异处。 周不劳正欲将那缕残魂收入食相典中,却不知那里飞来一道白火,将这人的残魂烧了个干净。 不等周不劳追去,又是一船舱燃起熊熊烈火,眼下只能先解决这些人了。 神工·借雷 周不劳手中虚雷凝聚,元魂却传来一道魂语: 小友,这些人身上带着雷硝石,莫要再使用雷火之法了。 周不劳随即一征,尽管不知这魂语从哪来传来的,却也马上收了雷法,转而用鬼斧阴法将这些叛乱的伙夫劈倒在地。 果不其然,随着伙夫的倒下,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随之弥漫开来。 不消片刻,周不劳已经将伙夫杀得片甲不留,只是那些货物也在火中,还好主舱的留着。 周不劳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刚干回老本行护镖,就被人劫了道。 正当王主管也放下心时,忽而天穹之上虹霞滚滚,凝成数道赤炼,居然是数十道中品降炎符! 天降流星火雨! 灼热滚烫的流火从天而降,宛如一张奇大无比的火焰巨网,就要点燃硝石。 周不劳身旁是手无寸铁的周不平,港口则是无数凡人,一瞬间的犹豫。 噌! 七谕真言令·凝光! 周不劳还未祭出符箓,魂识便察觉到一股磅礴的法力悄然扩张,刹那间,天地失色,混沌无光。 神工·天眼! 周不劳双目一凝,除他以外,周遭金丹以下的修士都被牢牢的定在了原地。 只见一名玄衣道士,剑未出鞘,只是随手将几道法印打入天穹流火之中,又给江边的人布下几道屏障…… 下一刻,凝结的法力消失,那遮天蔽日的流星火雨,就这么在王主管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化作飞灰,湮灭殆尽。 劫后余生,王主管连忙向周不劳道谢,话语中仍然心有余悸。 “主管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尽了本分,要谢还得谢那位高人。” 王主管循着周不劳的示意,转头看向那一身素衣道袍的道士。 这时他才想起来,此人是不久前随舟访山的道士,泊船时便登山静坐,日落时却也能准时现身。 “方才那流火灭却,并非周某所为,而是仰仗这位高人出手,方能化险为夷。” 王主管却是浑然不知的模样,竟然连这道士何时出手的也不知晓,周不劳眼中显而易见之事,在王主管看来竟是未曾发生。 “副舱都是些寻常货物,只有这主舱是公衡……大人早些时候托在下办的……” 说到公衡二字,王主管压低了声音,不再多说什么,火急火燎的吩咐伙夫,收拾满船的狼藉。 周不劳也只好作罢。 侧弦上,那道士正倚剑盘坐,闭目养神,看着像是在歇息。 四下无人,周不劳抱拳道: “在下周不劳,多谢道长出手相助,敢问道长道号?” 中年道士不为所动,气息渐渐平稳甚至还有断断续续的低微鼾声,但周不劳还是察觉到一丝游荡的血气。 周不劳细细看去,发现道士须髯下有硝烟残灰和血丝,显然为了应付方才局面,也有些许吃力。 道士鼾声依旧,压低了斗笠,背过身去根本不理会周不劳。 天色晦暗不明,一场流星火雨腾起许多烟尘,应当是要下雨了。 周不劳见状,只是留下了上品避雨符和复元丹,带着周不平回船舱避雨。 周不平倒是难得透口气,硬要跑到船头吹风。 没了通玄道人庇护,加之入宣道路天贼四起,周不劳不敢贸然御剑赶路。 不过几日劳碌奔波下来,周不平并无半分怨言,翻山越岭时气息平稳,竟也能不远不近的跟着周不劳,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此时难得上了船,索性由着她玩玩,毕竟有那位道长。 船梢渡河不过几里,黑压压的乌云迎风四起,雷声也无便落下倾盆大雨。 周不平在船头被吹得东倒西歪,远远的喊道: “不劳,好大风雨!” 周不劳戴上墨色斗笠,负手立在狂风骤雨之中,滴水未沾。 “不平,少做感慨。” 第127章 留灯 商船顺水行舟,恰好路过一处江边小镇的千灯会,放缓停舟,准备歇息一夜。 渔光点缀着天灯,天灯映入湖中,与莲花灯相得益彰,影影绰绰之间好似入了另一番世界。 明灯千里,穿山入海。 华灯耀耀,照着周不劳的面容,目光幽深如许,他望着络绎不绝的人流,神思不知在何处。 周不平盯着他入了神,都是这人明晃晃的模样。 “不劳哥哥,有人夸过你好看吗?” 周不平面色微动,不置可否:“为什么这么问?何况这副面容初生不久,并没有几人见过。” “我看的是真实的你噢!”周不平旋即歪头,看向远处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道士,“他也好看,不过没有你好看。” “是吗……” 那道士须发油光可鉴,衣袍都是褶皱和尘土,脸色黑黄,只是靠在船边就像个灰扑扑的乞丐,怎么也算不得好看二字。 周不劳皱了皱眉,但周不平并非世纪唱片的异能承载者,她本身就是世纪唱片,周不劳也无法前世的经验,用在她身上。 但周不平口中的话,无一例外都是千真万确的话,或许早已过去,或许即将发生。 殊不知,周不平口中的好看,并不只是样貌。 河中万灯星如海,点火入目照渊江。 船下热闹喧哗,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捧着手中的河灯,小心翼翼的放入渊江之中,万分虔诚的祈愿着。 周不劳看着无动于衷的周不平,倒是有些意外,她的心性有时像寻常孩童,有时又相差甚远: “要去点盏莲花灯祈愿吗?” 周不平摇了摇头,看向周不平格外的认真道:“他们说,莲花灯是用来纪念亲人故旧、承载孤魂的,我没有亲人。” “……也罢。” 周不平认死理,以世纪唱片看来,她需要维持自己世界的秩序,不会去做毫无缘由的事情。 周不劳乐得耳根清净,回首看去,却见那道士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处。 船头,那道士盘膝而坐,双目微阖,手中道家法印时隐时现,吟诵之音低沉不清。 周不劳心中微动,双目之中罩上黎火视野,随即就看到几道青冥的字体悬绕在道士身边,时隐时现。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万千河灯渐渐散出点点微光,随着一阵灵风汇入道士的灵台之中,那青冥色的字体愈发清澈,消去了许多杂色。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道士伸手淌进水中,感受着波光粼粼的渊江之水从指间流过,随后,磷光又从他指尖流出,随着江水重回到河灯中。 周不平呆呆的看着道士,她看到了一些以往的事: 那道士,就在这渊江上,结识了一位水生水养的女子。 女子一回眸,便与他四目相对,他只觉得女子眼中好似也有一盏盈盈河灯,就这么直直的闯进道士眼中,驶入他的内心深处。 月色碎成了银漪涟涟,他也不由得征征的伸手,女子稳稳回握。 “万里,此行山高路远,我能给你的不过碎银几两,怕你受累,但更怕你后悔。” “为什么后悔?” “后悔自己被儿女私情牵绊,未能寻到自己心中真正的道义,你与我说的道义。” 杨万里不由一愣,心灯摇曳,早已想好的说辞烟消云散,沉默许久: “啊莲,你可知修道亦需修心,今日我一去就不知归期,怕你口中所说的并非真心实意,若是这清心曲过后,你开口挽留,我便依你。” 杨万里执笛,双目阖上,神思悠悠。 温和灵力化作幽幽笛声,万籁俱寂,只余悠远笛鸣游荡四间,好似有一股清风吹过四肢百骸,一呼一吸间便是柳梢枝头,新绿再开。 一曲毕,阿莲水灵的双目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甚至还握起杨万里的手,眼中满是温柔徐徐的爱意: “愿作渊江水,送君千万里。” 只这一刻,杨万里心中的不舍就全然化作了不渝的念想,他永远的记得此处有一位名唤阿莲的女子,如夜明灯。 他杨万里不去区区一介布衣道士,直来直去惯了,阿莲予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舍了,只是看着她,就让人忍不住亲近些、护着些。 没成想,此去经年,落魄不堪的道士重归故里,再也见不到阿莲。 谁人言路慢?迢迢不知归。 杨万里又捞起一盏莲花灯,将七喻真言令附着其上,祝其成真。 周不平看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明明就是两心相悦、万分难舍,最后为什么还是放手了? 她不解的向周不平问道: “哥,爱是什么?” 周不平闻言,便知道她定然是又看到了什么故事,但这一问,倒是难住了他。 爱是什么? 他想起小希,想起老王夫妻俩,周不劳这么想着,便这么说了: “是你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糗事,看向身旁一如当年的人,颇感侥幸的笑。” “这样吗,不懂。” 周不平还是不懂,为什么杨万里和啊莲会分开,但她没法跟周不劳说,毕竟随意剧透可是会刮损世纪唱片的。 “王主管,还有几日到宣城?” “两日后便能到宣城的港口,到时船队也会停下歇脚置办些东西,补些船火。” “也好。” 周不劳买下一盏无字的莲花灯,徐徐写下言安二字。 他只是忽然想起,言安好似与世纪唱片一样,无亲无故,这盏灯就当替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往,留下一些痕迹罢。 周不劳转身离去,并未看到一个道士捞起了那盏灯。 船夫陆续回船,周不平折腾一天,也慢慢有了睡意,好在平日里乘船远行,此刻将就着吵闹也尚能入眠。 风雨不止,奇异的鸳鸟却能穿过雨幕风险悄无声息的进入船舱。 那小二真是贼心不死,胆大包天。 周不劳并没有出手,只是如往常一样设下几道禁忌,闭目沉入心境之中。 【本次剧情:昔日重现,剧情难度a,评分s,获得剧情分7分】 【突出表现:自辟一路!额外获得剧情分7分】 【剩余剧情分:90分】 第128章 灾劫将至 周不劳再度站到了水墨川上,此刻,他身旁的白马正低头饮着川水,雾气蒙蒙的躯体也随之凝实。 临行之前,他将跗骨蛆祛除之法告知通玄道人,作为回报,通玄道人竟然将毕生所学全部交予了周不劳,莫名有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感。 但问起去处,他含笑不语。 只不过,周不劳没有器灵之体也没有唯心主义/迷玄功,大部分都只能算是的经验和教训,除却隙中驹的部分。 隙中驹,与其说是遁术,倒更像是一种玄妙的步法。 寻常遁术需要调用全身灵元,将躯体化为接近各自遁术的意象,譬如金丹修士最为推崇的鹰掠术,就是通过将自身灵元外化为雄鹰之姿,进而达到雄鹰掠地的遁走速度。 与之类似的,还有鱼跃术、鸟潜术和虎行术,但隙中驹不同与寻常遁术,甚至可以说是不同周不劳所见过的所有遁术。 隙中驹并不是灵元外化,而是将灵元内变,让施术者本身变成虚幻白驹。 比起遁速,隙中驹自然是比不过首屈一指的鹰掠术,但周不劳有虚雷引,不需要隙中驹拥有何等迅捷的遁速。 隙中驹真正让周不劳刮目相看的,是它那无处不可去、无隙不可过的神通。 可以说,通玄道人之所以能够屡屡脱逃几大金丹围困,甚至以身犯险,步入诸多五重困阵之中,就是因为身负隙中驹,他有此自傲的资本。 只不过隙中驹的玄妙神通,那是对于金丹后期的通玄道人而言,周不劳如今不过筑基中期,根本没法做到通玄道人那般,在诸多困阵之中来去自如,从容不迫。 起先如此,周不劳还有些许惋惜,但随着他深入摸索通玄道人的传承,却发现隙中驹并不需要灵元外化,只需要内变己身,就能将那白驹的虚实之力化用一部分。 也就是说,只要元魂对灵元的掌控精妙入神,甚至能够将其与步法结合,做到飘忽不定、来去无踪。 但寻常筑基修士,哪里能有这般强悍的元魂之力,就算身负隙中驹,也只能够坐拥至宝干瞪眼,至少要度过重重磨练,达到金丹期才能够一窥隙中驹真容。 然而,身负遁术隙中驹的,偏偏是他周不劳,偏偏是是他一介剖丹重修的周不劳。 周不劳金丹中期的元魂,想要驾驭一部分的隙中驹,简直就是探囊取物,一番化用下来,只隙中驹作为步法来说,甚至足以比拟鬼斧·游蛇,并且更为捉摸不定。 真要与人争斗,周不劳身负隙中驹,怕是十几个筑基修士,都无法摸到周不劳的衣角,哪怕他不主动出手。 云雾缭绕之间,高低起伏的十万大山依旧簇拥着尽处的绝峰,神光隐现。 滚滚金火的烈日,锈湖滚烫,白驹在其中穿梭不止,待周不劳扯起缰绳,方才嘶鸣一声,让他翻身下马。 周不劳在系统中驰骋了一番,才看向眼前的鎏金字体。 【剩余剧情分:90】 “还差九分吗……” 自夺取黑潮之种后,周不劳便清楚自己势必要开启指定映照,就在这几日。 仰光神教所谋划的冰山一角,就已经足以打破正邪平衡,一个布雨司就能够瞒着修仙界的天道,让此界时间失衡。 据周不劳在曾章的记忆中探知,除了那位在斩仙台见过署名的绘神司,还有至少两位元婴的祭司:掌潮司和封雾司。 也就是说,只是曾章所知道的,仰光神教展露出来的底蕴,便是四位元婴祭司,拥有不同的恩主之赐。 “除了这绘神司,掌潮,封雾,布雨所对应的貌似都是各自的恩赐,组合起来也与黑潮极为相似。” 涨潮,起雾,下雨…… 周不劳心神一震,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极其毛骨悚然的猜测。 难道,仰光神教这群疯子想要造出人工黑潮?! “这群疯子!” 周不劳怒骂一声,换位思考,自己若是这群极度信仰黑潮的修士,绝对也会走上这条制造人工黑潮,以示恩主神迹的道路。 “不行,绝不能让黑潮为人所用!” 若是真有谁人能够掌控黑潮,哪怕只是削弱了几成的黑潮,也不会改变其侵蚀现世,改写现实的诡异能力,而其中诞生的潮诡,也极有可能继承不死不灭的特性。 不死不灭,哪怕是在修仙界,也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 “还有一人,能够解答此事。” 周不劳手中现出一本古籍,正是焦孤月所赠予的《人祖传》。 元神进入书中,周不劳只感到一股熟悉的暖意荡漾在周身,再度睁眼,就来到了三七居士的界域。 暖日的辉光撒下,周不劳沐浴其中,仿佛身处旧日前世。 “如何,这暖意像不像你的故乡三违界?”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小亭,早已斟满了一盏茶:“老夫还以为,你这小子再也不来找我谈心了,为此还大哭了一场。” 周不劳无言,不过看到三七居士还是老样子,他就放心了,但也没跟三七居士对视: “晚辈前来,是有一问请教。” “说来听听。” “关于仰光神教,居士可曾听闻?” 三七居士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乐呵呵的饮下杯中茶水,清了清嗓: “老夫自然是知道的,你要问的,是不是那些祭司所谋之事?” “正是。” “那老夫便告诉你,仰光神教所欲以人力掌控黑潮之事,千真万确,并且早已有了成功迹象,可以说一步之遥。” “差什么?”周不劳明知故问。 三七居士瞪了周不劳一眼,继续道: “胆识过人,果断决绝,老夫从未想过这些词汇可以形容一个三违借的人,你愈发卓逸不群,也愈发深得老夫之心,神匠山果然人杰辈出。” “其树知根,我亦明源,神匠山与三违界都是不劳的故乡。” 三七居士负后的手微顿,看向周不劳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世间无汝所不能,老夫深信不疑。” 周不劳不禁露出诧异神色,随即就感觉暖意消退,已然回到了船舱之中。 这三七居士,果然不简单。 如今也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借用曾章的身份,打入仰光神教内部,抽丝剥茧,将这群疯子的想法彻底扼杀。 与其让雨护法破曾章的身份,不如自己先指认她为叛教徒,毕竟只要黑潮之种在他手上,主动权也就在他手上。 不过,周不劳也清楚,这些设想在获得曾章的致命歌谣前,都是纸上谈兵。 眼下,还得凑齐最后九分,才能够真正的以曾章身份,反客为主。 第129章 姜太公钓鱼 “看来没法子安稳的去到宣城了。” 周不劳睁开双眼,眸光发现那个奇怪的鸳鸟依旧在外头扑棱翅膀,遂从指间弹出一道隐秘的雷弧。 那就用这两位来试试。 “赵大哥,你说宣城那帮官爷,让我们盯着这人做什么?”李小二脸色煞白,只觉得嘴里苦咸无比。 平日里都在酒馆中走动,鲜少登船,若不是赵大哥出了足够的价钱,他绝不会背井离乡,暗中跟着周不劳走如此远的水路,这一连几日的漂泊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 “拿钱办事,知道这么多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赵出不以为意,若不是他看在李小二头脑精明、干活麻利,他绝不会带上这个不过练气初期的店小二。 连运法行周天都做不到,也难怪他水土不服。 赵出依旧紧盯着周不劳所在的船舱,此人不过筑基中期,自己的魂识居然无法洞穿他布下的禁忌障壁,果然是不简单的。 “咱也不是内个意思,只是想着周不劳这人背景不明,身手不凡,很有可能是某些宗门之弟,或许也可能是世家公子。” 赵出闻言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这个聒噪的李小二,心底不自觉的有了几分火气:“你的意思是就此打住?让我赵出空手去见那位大人?” “不不不!李某绝无此意!”李小二赶忙摆手否认,继续解释道,“小的并不是让赵大哥空手去见官爷,而是想着赵大哥既然晓得了周不劳去处,就无需如此尽心竭力的跟着了,只管报上去便好。” 赵出嗤笑一声,冷冷道:“你真以为我只是为了盯着周不劳的?你猜今次王氏商船入宣,为何请了如此多的修士看护?” 李小二愣了冷,想起此前暴乱中烧去的不少船只,里头藏了极多的陨铁,已然超过了边城门面所有矿脉: “难道是因为这船上的陨铁?” “王家长子王闲你认识罢?” “认识,烛阳富可敌国的王家,长子修财气成为烛阳最年轻的金丹修身,王闲此人谁人不认识?” “那我便实话告诉你。”赵出回头继续观望着,“这商号便是王闲最近的手笔,也不知他从哪里撬开这么多陨铁,陨铁可是上好的灵兵载体,再如何隐秘也惊动了国主和那位大人……” 赵出不再多说,冷冷道:“再说下去,就不是你的小命能值的了。” “赵大哥说的是。”李小二冷汗直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出卖的一个修士,居然牵扯着整个烛阳国,他只是贪财了点,绝不想为此丢了性命。 半晌后,那人布下的禁忌终于消去。 “赵大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李小二突然开口。 赵出闻言皱了皱眉,但也没有直接开口责骂李小二,还是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意外发现的确有一股禽肉的炙烤味。 “的确,还挺香的,应该是那姓王掌舵的开小灶了……等等?!” 赵出猛地站起身来,拼命催动着鸳鸟的系命子,毫无回应。 “我那么大个的鸟呢?” 赵出顿敢不妙,转身欲走,肩上却被一股极其蛮横的力道压得动弹不得。 “辛苦二位护送在下一路,想必二位已经好久未能安心歇息了罢?何不吃炙肉饮美酒,犒劳犒劳自己?” 赵出脸色难看,抬头看向李小二,却见李小二身上飞出一只黄符,落到周不劳手中。 “你她妈的蠢货!!”赵出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李小二肝胆俱裂,浑身颤抖着伏倒在魂压之下,他根本不知道,周不劳是何时将这道如影随形符钟在了自己的身上。 “江南水乡,可是个好葬处,我看两位都是修士,一身血肉富含灵气,刚好给王主管养鱼。” 周不劳并没有急着杀掉俩人,如影随形符中他也清楚,这两个不过是受人指使,知道的并不多。 他在钓大鱼。 说话之间,赵出猛然挣脱了钳制,双目如同禽鸟一般,散出刺目光晕。 四目相对,周不劳毫无避开的意思,就这么被光晕笼罩,但他双目清明,没有半分恍惚之感。 没用?!赵出掌心渗出冷汗,眼前这怪物到底是不是筑基中期?!难道周不劳隐藏修为了? 不可能,幻灵瞳绝不可能看错,他就是个筑基中期!只是有宝物傍身罢了!对,就是这样的。 赵出说服了自己,强压下心中恐惧。 “哟,原来是幻术啊。”周不劳直接用食相典吞去了李小二的元魂,自然知晓了眼前的赵出是个小有名气的幻术师。 一双幻灵瞳洞悉修为,眨眼入幻,在筑基修士之中,赵出可谓是难逢敌手。 但很可惜,他遇到了周不劳:“一个筑基后期的幻术师,也敢出来哗众取宠?” “你说什么?!”赵出额头青筋暴起,“别以为侥幸破了我的幻术,我就奈何不了你,终究是个筑基中期的毛头小子,既然幻术无用,那我便看你如何破解幻阵!” 话音落下,赵出口中吐出一阵血雾,几乎同时,四面八方同时爆出阵阵血雾。 “小子,在血煞幻阵里等死罢!” 【叮!】 【检测到狗血剧情:困阵!】 【本次剧情难度d,剧情评分开始!】 可怖的血气灵包裹了整艘商船,周不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倒是没有料到赵出能召集来这么多幻术师,而李小二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周不劳眼前白芒一闪而逝,随之跌入一片红雾弥漫的天地中。 周不劳翻手打出几道雷火符箓,雷火交加之下,又补上几记疾风,可此方天地仍旧红雾霭霭,没有半分动静。 周不劳沉思片刻,看了眼整艘船都笼罩在不见尽头的红雾,转而向某处走去。 “七喻真言令·唤灵,破幻仙,来!” 魂法掀起阵阵灵荡,一道虚幻仙影浮现,却只见其摇头否认,旋即消散在空中。 杨万里不悦的甩了甩衣袖,他本在船头好好的打坐练功,莫名其妙就被拉进这血雾幻阵之中,实在是气人得紧: “道长,此方天地并非只是简单的幻阵所成,而是附着了几重血道的阵法,寻常的破幻手段怕是没有用武之地。” 第130章 雾中恶鬼 杨万里拔剑出鞘,看到破雾而来的人后没有收回木剑,只是解去道法。 他并未直接否认周不劳的话,自然而然的试探道: “原来如此,道友是阵师?” “只是个三品阵师罢了,这血幻阵法少说有四重五转,在下业无能为力。”周不劳无奈摊手,目光掠过道士腰间的剑鞘。 来对了。 “的确,小道也觉得布下这血幻阵,少说得有四品阵师的水准。”杨万里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大阵极其宽广,居然将整个王氏商船笼罩在内。 红雾中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血气也愈发浓郁起来。 “看来容不得拖沓了。”杨万里利落的收剑入鞘,向周不劳说道: “道友,贫道可否托信于你?” “在下也被是困阵中,道长若是信不过我,大可留下手段。” “……不必了。” 四目相对,中年道士只看见周不劳眼中一片坦荡,便不再犹豫。 “道友,接下来贫道安危,便全权交予你了……” 周不劳闻言神色一凛,郑重其事的点头应下。 “七谕真言令·借宝!” 杨万里掌心现出七彩法印,手中随之缓缓浮现,通身晶莹剔透的青冥玉笛。 周不劳一眼认出来,这笛子果真是某个世外道宗的颇具威名的法器——翠玉笛。 破阵无迹苍云手,入幻循音翠玉笛。 周不劳若有所思的看着,心中对于道士的身份,已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杨万里手执玉笛,双目微垂,神思似乎进入了翠玉笛中,气息渐默无声,魂法却循着翠玉笛镌刻的玄妙纹理,逐一运转。 周不劳五指逐渐模糊,身形也随着笛音的起伏变得浅淡,好似一点墨水滴入江湖之中渐渐化开来。 这是要沉入更深层的幻阵了…… 周不劳闭目,再睁眼,血雾已经完全隔绝在身外,元魂能感觉到几道气息,看来已经将血幻阵阵师收入其内了。 此刻周不劳也不禁暗叹,这翠玉笛果真是不同凡响,竟然能在幻阵之中让布阵师陷入幻境。 这就好比在水里淹死一条鱼一般,看似简单,实则完全逆反了主次,只能说翠玉笛的能耐不可谓不大。 “在下周不劳,敢问道长名号?” “山野小道罢了,没有名号,在下杨万里。”杨万里不知怎的,本该波澜不惊的日子忽然有了意外之事,自己居然久违的有了些许兴致,提了提精神: “周道友,这几个阵师我倒是有所耳闻,有两位四品阵师乃是宣城人士,看来烛阳仙官中某位大人物,并不想让你顺利入得宣城。” “倒是舍得下本钱。”周不劳不由点头,顿时一股灵元流淌周天,一股属于金丹修士的元魂将几人牢牢锁定。 尽管杨万里同为筑基中期,但他掌握着翠玉笛,也能察觉出,这位表面上修为与他平分秋色的周道友,并不简单。 “道长,能否将眼前血雾驱散,在下担心雷法会被这些阴邪之物削弱。”周不劳手中凝聚出六道紫金雷光,各朝一方。 杨万里点头,随即剑舞成风:“七谕真言令·请神。” 离散的火元骤然升腾,随着木剑舞动仿佛野火燎原,杨万里令道: “天明道子,速来退邪!” “天明得令……” 老态龙钟的声音盘旋在耳边片刻,仙影缓缓现身,纵然只是虚幻,却也让周不劳感到了一丝仙人的威压。 天明道子拂尘半摇,满天血雾顿时被燎天之火通通焚尽。 天明火烧之中,仿佛有极多的阎罗厉鬼凄厉哀嚎,周不劳抬手甩出手中的雷针射向几个方位。 “嗯?血幻阵师修炼阴邪功法,周道友为何不使阳雷?” “我倒不是想杀他们,生擒最好。” “能几位阵师皆是筑基修士,还有两位筑基后期,道友可不要太过轻敌了。” 若是其他人,杨万里定然会不屑置辩,心中只断然认定是狂妄自大的小辈,但周不劳不同,自己根本看不出他的深浅。 随即,血雾之中传来几声闷响。 两人顿时如同身陷泥沼,并非脚下土地化作了泥沼,反而是他们的躯体正在化柔。 周不劳从容不迫的抬手,在杨万里惊诧的目光中甩出两道上品定神符箓,两人的身形即刻稳固。 杨万里惊愕不已,此人随手就是两张上品符箓,如此阔绰豪横,莫非是王府子弟? “道长借火,周某去会会那几位。” “当然。” 杨万里一甩衣袖,口中念念有词道: “七谕真言令·唤灵,云母借风!” 狂风骤起,周不劳脚下蓦然升腾一阵磅礴气力,随即身形踏风,直入云霄。 “那小子来了,拦下他们,只要半柱香即可!”赵出吼道,红雾之中随即飞出两道身形。 与此同时,隙中驹发动了,周不劳的身形刹时变得无比鬼魅,在疾风的助力下,已然无法捉摸。 周不劳手中惊雷灿烈,紫金雷芒直接洞穿了两道血尸的躯体,金绝雷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向赵出。 赵出甚至来不及动用符箓,整个人直接就瘫倒在地上。 周不劳刚想吸纳元魂,余光瞥见一道阴寒冷光,眨眼间就送到了面门。 墨剑挡下,身后血雾又席卷而来,头顶细密银针扎落,身侧又是两个血尸。 看来,这几位是根本不顾赵出性命,只想着夹击将周不劳一举击溃。 嘭! 红雾腾腾,周不劳身形极其飘逸,不可思议的躲过夹击,他的手中甚至抓着赵出半拉脑袋,并且食相典已然将其元魂吞入。 周不劳挑了挑眉:“几位原来是宣城的贵客,还请恕周某有失远迎。” 铛! 墨剑与一顶花伞相撞,竟发出一股金鸣之声响彻耳边。 随后,来人的身躯被雷电劈得焦黑,周不劳再度吞下其元魂。 “霍,城中阁,诸位想必就是阁主大人的手下罢。” 血尸猛然暴体,骨刺向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射开,显然是为了拖延时间。 然而,周不劳甚至没有挥剑抵挡,身形如同不可触摸的鬼魅,竟然直接穿过了无数打森白骨刺,直接出现在一位阵师身后,毫不迟疑的一剑捅穿。 墨剑渗出殷红鲜血,染红周不劳衣衫,此刻,他就是雾中恶鬼。 第131章 一步之遥 “凭什么?!一个筑基修士!凭什么能把我们逼到如此地步?!” 血幻阵师嗅到血气,顿时变得无比的狂躁难安,身为血幻阵师,居然在自己布下的幻阵之中被别人拉进了幻阵,这无异于摸黑到他面前,狠狠地抽了他俩耳光。 如此颜面扫地也就罢了,他们六位血幻阵师,居然被一个不过筑基中期的小辈,在幻阵之中杀得四处逃窜,手段用尽,十招不到就折损了四人! 四个四品阵师,那可是成堆成堆的灵石才能培养出来的,就这么轻易的被这个小辈给杀了? 甚至连遗言和求饶都没有?! 求饶? 周不劳可不管这么多,凡对自己有所图而先不敬者,就是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告诉你们家主子,摆正位置,再来与我交涉!” 事到如今,这两个血幻阵师真是彻底慌了神,他们只不过是奉分阁主的命令,前来盯梢这片货物,没想到这赵出居然惹了这么一尊活阎罗。 那筑基后期阵师一咬牙,怒吼道: “还在犹豫什么?!没了命还谈什么” 没想到,自己与还未恢复多少修为便遇到修为如此可怖的筑基小辈。 七谕真言令他便难敌,加之这招数变幻莫测的年轻修士,剑法与雷法皆是狠厉决绝。 她早在赵出被杀之时就萌生退意,毕竟这小辈能如此随意的抛出两张上品符箓,轻易的解决她引以为傲的沼幻术,就足以证明眼前这周不劳无论是底蕴、武力还是道法,都远在他们任何一人上。 恐怕,只有少阁主能够与之匹敌。 “变阵!” 阵芒亮起,周不劳直接被一股巨力弹飞出几丈外,紧接着,他看到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直到第五重阵法亮起! 这血幻阵竟然是五重大阵!并且阵轨互相衔接通络,灵气运转居然达到了五转! 五转,那便意味着在阵法本身威能上再翻上五番! 刚刚还遍布红雾的商船上,转眼间就变得澄澈清明,并非消散而是内敛其中,化作一颗极其凝实的血色巨团! 一名镖师飞身踏出,手中长剑寒光凛然,一手持剑一手甩出凌云符,脚下踏着云雾,身形闪烁已经离地极高,朝着血团一剑劈下! 然而,长剑还未触及血团,余下的血尸便携着阴火轰到他头顶,镖师仗剑想要硬抗阴火,直接被结结实实的劈了一道。 身形顿时倒飞而出,如同断线风筝般重重砸落渊江。 从五重大阵形成到筑基镖师被击溃不到半柱香功夫,王主管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救助波及的伤员。 血肉蠕动之中,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正在酝酿。 这是什么?!周不劳凝目看去,血团中渐渐凝成巨大的龙首,尽管龙角残缺,但幽蓝阴火萦绕,庞大的威压让人胆战心惊。 血幻阵变阵后,笼罩商船的血雾便完全消失,此刻晨曦大明,江边船上,数百人都万分惊骇的看着王氏商船那头庞然巨龙。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难道是烛阴龙?!这不该在烛阴山那头的吗?!” “怎么回事,我动不了!” 修士动弹不得,江边的凡人更是被龙威碾的匍匐在地,惊慌失措,脸上的血色在飞速的消退着。 周不劳自然清楚,这是血龙的龙威,尽管只有百分之一,但要制住凡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滴!剧情难度即将升级……】 剧情难度升级吗,对应的剧情分应当也会变多,但是这血龙是汲取凡人生机成型的,若是让它成型,想必会让不少凡人甚至练气修士血气耗尽,当场气绝身亡。 但是仅凭d级难度的剧情,真的能够获取足够的剧情分吗? 只是这一瞬间,周不劳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但在旁人看来,不过一瞬。 下一刻,周不劳的魂念已经传至杨万里处: “杨道长,这是血幻阵的最后一变!” 血幻阵最后一式,幻血召灵。 无需多言,杨万里手中木剑即刻挥出一道狂风,随即登台行法,道袍翻飞不已,居然有种的意思。 手中魂法随心而动,木剑脱手腾空,剑尾甩出柔若残阳的青绿弧光,微弱的青光不过一指来长,转眼就暴涨十几丈高! 杨万里身后的散修见状,神色各异,却无一例外的纷纷祭出手中阵器。 “杨道长!我等助你!” “七喻真言令……齐贤!” 杨万里手掐剑诀,袖舞如龙,数十道流光阵器随着木剑盘旋翻飞,灵犀一指,木剑金光大盛,瞬间笼括整个商船。 木剑法器汇做金龙,昂首吼啸,奋不顾身的朝着血幻巨龙撞去。 怒龙相撞,震响翻江倒海! 杨万里剑指巨龙,余下的剑潮直直向五重大阵涌扑而去。 虽说阵器已经消耗大半,但余下的还有十数,重整旗鼓,再度撞向烛阴龙影,然而阵器竟在接触到血龙一刹那便如雪遇烈阳般,无声消融。 五重大阵吸收阵器后阵芒愈发强盛,血龙也携着幽蓝的阴火蠢蠢欲动,双目就要点睛! 血盆大口张落几道阴火,居然直接将王主管布下的三重龟甲阵破开,阵中商士眼看就要被湮灭在阴火中,绝望之际,一道黄符忽然飘到了几人面前。 一堵无比厚实的城墙,立地拔起! 轰隆隆! 城墙屹立不倒将阴火尽数挡下,王主管劫后余生看向救命恩人,不禁老泪纵横。 被调侃了大半辈子的亏本王,终于在周不劳这做了一笔赚钱买卖! 然而,烛阴龙凝实的身躯只是被撞散处已到缺口,金龙已经如同流星入海般消失,许多阵器也纷纷坠入渊江。 “失败了?” 众人眼中流露灰暗的失望,却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喝: “天雷召来!” 神工·化雷! 周不劳厉声喝令,天穹之中随声轰下一道紫金虚雷,冲破了九霄云外,威势无匹的坠落到周不劳身上。 金绝雷身转眼间便凝聚成型,紫金电弧噼啪作响,周不劳眸光锐利,一身灵元鼓荡不已,此招远超先前所有的威势,俨然是必杀之招。 万众瞩目之下,周不劳化为一道身披紫金鳞甲的墨色雷身,拖着一串耀眼夺目的流光符箓,纵身没入烛阴龙体内! 紫金雷电将尽,十几道炽烈的火柱冲天而起,将烛阴龙浑身上下洞穿,随即熔化! 生死危局,转瞬扭转! 烛龙虚影土崩瓦解,周不劳立刻暂开魂识搜寻,只见两张毫不起眼的人皮纸,正在 若是不知内情的,怕是就放过了,但周不劳食取元魂候,一清二楚。 这是城中阁秘术:血遁术,临危之际可以强行燃烧精血,化作皮纸飘飞千里,作为逃命秘术可谓是一等一的绝技。 周不劳对此一清二楚,但就凭这所谓的血遁术,岂会是虚雷的敌手? “二位,就给我留下罢!” 金绝雷枪破开黑雾,二人的的身体已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去,不仅对周不劳金丹中期的重压视若无睹,更是如同无比轻盈的薄纱。 但比起周不劳的金绝雷枪,终究是慢了几分。 两个残兵败将化作的人皮纸,瞬间就被雷枪烧成了黑灰。 【滴!】 【本次狗血剧情:困阵,剧情难度d,评分s!获得剧情分3分】 【突出表现:格杀无论!额外获得剧情分5分】 【剩余剧情分:98分】 【距离开启指定映照仅剩余1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周不劳:“狗系统!我**你**?!” 第132章 余情未了 周不劳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众人只看到那位仗义的仙侠,灭了邪魔歪道之后怒斥不公,为了宣泄愤慨,还将漫天血气打散。 这下子,不仅让修士凡人流失的血气补回体内,机缘巧合,还使得几位凡人莫名就引气入体了。 死里逃生已然是鸿运当头,居然还误打误撞有了仙缘,这全都仰赖这位仙中侠士,世间仙人哪有如此侠义心肠! “跪谢仙人赐道!跪谢仙人赐道!” “仙人大恩大德,福寿无疆!” “祝道友仙途无疆!” 江边众人对周不劳几乎顶礼膜拜,声声赞颂振聋发聩,周不劳此刻回过神来,赶忙收敛了心绪,面容恢复了古井无波。 只是利落的抱拳回礼,就已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多称颂此起彼伏,周不劳不由得干咳几声,缓缓退下。 王主管感激涕零,忙不迭的将灵石魂戒塞到周不劳手中,又毫不吝啬的将珍藏多年的温剑玉塞到周不劳怀中。 “周仙师深藏不露!都怪我这老眼昏花看不清仙人真容,若有慢待,还请仙人大人有大量,万勿计较!王家定然重谢周仙师!” 周不劳因为一分之遥失魂落魄,根本笑不出来,只能板着脸接过,恳切的道谢: “不过是一群小贼罢了,在下身为护镖镖师,自然会尽心尽力。” 此话毫布作假,在王主管看来,周不劳已是罕有不为名利所动的镖师,心中不由得暗自泪流,感概世间竟还有人如此! 周不劳这番应付下来,抽身而退,看到杨万里早已一改往日胡子拉碴打模样,好歹是收拾捯饬了一番。 不得不说,杨万里的确算得上风流俊逸,尽管身穿一身青蓝道袍,却因其眉目愣是添了几分锦俊郎的意味,戴青碎玉随着衣袂飘飘摇摇,只是低眉抚剑,就有万般碧柳不及的风流倜傥。 诸多江边的女子,皆是芳心翼振,口口相传,说这天底下又多了一处可赏的绝景。 周不劳正百无聊赖的摇着扇子,余光瞧见了杨万里,随即收扇轻敲,眼底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 “道长,你为什么瞧不上王主管安排的差事呢,王家身傍北境太叔世家,富贵自然是不必说。 再者万里大哥修为是同辈翘楚,相貌也当得上俊朗无双,若是有了王家做靠山,修道一途一帆风顺那是可以预见,名垂青史更是犹未可能,要我,可抵不住王家这般赠宝献殷勤。” 周不劳擦了擦手中的温剑玉,这可是渊江水才能养出的温剑玉,瞧这起伏不定的纹理脉络,一看就是上乘品。 只可惜杨万里不受礼,不然他也能顺口好好讨要一番王主管的好东西。 周不平在一旁看着,她也不懂,这好东西都送上门了,怎么还有不要的道理,但她觉得,杨万里在遇到周不劳后,他的一生愈发好看了! 鸯紫绶带被风吹得悠悠荡荡,杨万里只是负手而立,听到周不劳的话只是无奈轻笑一声,拇指缓缓摩挲着阿莲留下的玉佩。 若是阿莲在的话,定会不满,又是可惜又是气鼓鼓的说教他: “要是我啊,这温剑玉和槐木香我是肯定收下的,差事做不做是一回事,但面子肯定要给足王家的,说不定日后也能攀上些许好事。” 阿莲喋喋不休,他也不恼。 如今阿莲却是在江边远远看着他,杨万里也不能相认。 这是阿莲的第九世,若是杨万里再度与她相认,想必也会早夭。 他们说红颜薄命,但杨万里一清二楚,都是天命作祟。 好在阿莲前几世记忆并未复苏,尚未能认出杨万里,阿莲每一世性子都活泼可爱,遇事不先想着如何解决,倒想着找人唠唠,有时唠着唠着就忘了。 那时,阿莲会在灶前生火,身高八尺的的杨万里虽然与小灶台属实不配,但却听着阿莲闲言细语,心中恬淡惬意。 灶火升起,小小的屋中添了几分暖意,窗前贴着红彤彤的年饰,恍惚间好似真的回到了那时,杨万里从未想过能重温年关将至的惆怅安稳感。 此前杨某孤舟飘零半生,此后只愿与此一人同渡余生。 短短余生,再过一年,再过多年,俩人只能形同陌路。 世间之事最忧别离,与阿莲分别至今春秋不知过了几十载,触目伤怀,船头江水尽染秋色,拂去残花,余香仍满身。 此刻,杨万里目光掠过一人,他的心中实在是怀念极了。 周不劳也循着杨万里目光,不留痕迹的看向某人。 第133章 前世情今生孽 客从渊江来,恩泽重如山。 燃灯有千盏,芳德流万渠。 薪火难为继,抱水送君子。 江边人家盛情难却,周不劳只好下船修整半日,毕竟商船被城中阁搅得四处开裂,需要停下修整一二,自己刚耗去不少符箓,也需补上一些。 佳节适游园 灯会 不知是有意无意,杨万里也恰好被周不劳拉着下船,一下又和去了,于是便只剩下杨万里牵着周不平观赏游园灯会。 “不平,想必不用说你也知道,若是能让哪位与杨道长结情缘,哥便答应你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周不平慢悠悠的走着,她自然记得周不劳的叮嘱,不过两人本就会相遇,但是她也看到了两人无可奈何花落的错过。 如此意义非凡,周不平随意找了借口就让杨万里好好准备了一番,从冠裳上就看得出来。 杨万里一身玄色道袍,衣襟上青绿的竹叶纹滚边,连着衣襟雅致的忍冬纹,与头上典雅得体的道冠交相辉映,羊脂白玉簪更是衬得杨万里颇有风范,极其瞩目。 腰间贴着玉佩,又添了几分贵气,可谓是赏心悦目的君子。 “那便是杨道长吗?” “怎么有人能这么好看。” “可惜杨道长早已不近俗情,已然百年没有道侣了。” 不少女子犯着花痴,目不转睛的盯着杨万里看,转而见到周不平这个少女,又诧异不解起来。 但杨万里只是牵着周不平的手,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 “那孩女娃不会是道长的女儿吧?” “不像,道长虽说玉树临风,但也不像那位周恩公一样风流倜傥,刚才我还看到他与一位女子搭话呢……” “杨道长,好多人在看你哦。” 杨万里沉默不语,由着诸多欣赏或是妒恨的目光,慢悠悠且坦荡荡的走着。 这是百年的时间,怎么可能走不稳当。 他曾经温顺和宽容,也让许多女子深陷其中,但如今,并无必要。 渊江的游园灯会,沿着江边都是一路五光十色的花街,直到一处人来人往的小亭,周不平才停下脚步。 “杨道长,可以陪不平看看吗?” 杨万里遂驻足观望了一会,亭中一老一少两道士,一身简朴的道家衣裳看着就很显眼,旁边只立了一个牌子:对对子 周不平骨龄不大,正是好热闹的时候,杨万里遂走入其中。 “这位……道长,可有兴致试试?” 年轻道士见俩人观望了片刻,并不识得杨万里这一身谁家的道袍,遂拉拢一番。 “阁下规则如何?”杨万里开口问道。 年轻道士随即介绍:“上联已出,诸位在一柱香内对出下联,而后由家师对诸位的下联评出上中下三品,最高品可得家师亲赠的万华城造物。” 周不平也在一旁巴望着,杨万里随即看向亭内,看到了老道士怀中那枚奇异造物,顿时有了一些兴致,点头示意自己也要试试。 年轻道士见状,取了身后一份空白纸联与笔墨,恭声道: “请。” 亭中已经几位公子哥提笔写着了,有的正对着空联紧锁眉头,不知如何起笔;有的已经闲坐一旁,似是成竹在胸,余下的便是修修改改,一片涂鸦。 上联空悬在亭中,书道: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 杨万里思索再三,提笔写下:长春开花日花开春长。 待时辰一到,老道士绕亭巡视一圈,皆是摇头不语,只评了寥寥几个中品,看到杨万里落笔的下联,眼前一亮,评出上品。 那老道似乎来了兴趣,来到杨万里跟前便要现场作对,同为道士,杨万里心中自然对道家前辈十分敬重,遂颔首答应。 俩人席地而坐,相对而望,只见老道士缓缓抚着杂白长须,慢悠悠道: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杨万里沉吟片刻,朗声道: “春赏百花冬赏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老道似乎有些惊诧,一息后又道: “君昔临此境,想诗韵满怀,月落手中樽。” “卿来依旧在,驶江舟入目,松立青山头。” 老道连出两对,杨万里亦接两对。 老道眼中水墨流光时隐时现,枯坐在原地半晌,只见其缓缓起身,清明无迹的双眼紧紧盯着杨万里,开口道: “荒山何处招故魂,香草还生三里村落。” 杨万里凝神静气,思索再三道: “长江此岸留旧人,碧水应得九歌咏心。” “好,甚绝,妙哉!” 白须老道抚掌大笑,又叹三声妙绝,将万华城造物交予杨万里,拂袖而去。 杨万里不明所以,看向一旁的年轻道士,年轻道士淡笑道: “师傅他老人家以笔开天,以墨悟道,修的是古来文圣——篆愁仙君的篆仙道,他老人家为求篆仙机缘,向来居无定所,云游四海,广布桃李,如今得道长会晤,修为不久便会更上一层楼,只是水到渠成事。” “会晤二字杨某不敢当,不过依阁下所言,尊师可是不久后便要离开烛阳?” 年轻道士点点头,继续道: “在下亦要随师傅去了,然还有一事在下不明。” “何事?” 年轻道士笑道:“道长才华横溢不虚,但诗中情意绵绵,神情亦是情深中人,敢问道长可是有意中人了?” 杨万里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年轻道士会问这个,沉默半晌后,开口道: “确有此事。” “是否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吗……” 杨万里不自觉的环顾四周,而周不劳恰好将阿莲转世带到了此处。 于是,冥冥之中,俩人四目相对,同样的神思恍惚。 “天地为鉴。” 年轻道士循着杨万里的目光看去,接触到阿莲转世时,轻声笑道:“看来道长已有意中人相伴同游灯会。” 杨万里不置可否,年轻道士顿了顿: “家师向来随性,还请道长谅解。” 杨万里行道家礼,只道:“无妨,你我有缘再会。” 年轻道士拱手回礼,笑道: “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杨万里闻言,却是摇头: “前世情,今生孽,你我皆知天尊最忌纠缠不清。” 第134章 七星烽火 寒风呼啸,周不劳在风中凌乱,总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多事了。 杨万里拂袖离去,走出几步,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见到阿莲。 “杨道长!” 周不劳看到杨万里回头,连忙喊住,却发现阿莲转世已经离开了,杨万里诧异的看了眼周不劳,见他没了后话,旋即转身离开。 其实周不劳清楚,她与他都回头了,只是恰恰一先一后,就此错过。 头一次,周不劳觉得无能为力,明明两人相爱几世,却还是各分东西。 这天意真是比狗系统还狗! 周不劳想到体内还有天道道痕,不禁一阵恶寒,行至人声鼎沸处,借此消解方才的失意,撮合不了就任他们去了。 垒土几丈的高台下,围满了男女老少还有不少修士,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的样子。 “周镖师?!” 熟悉的声音听得出喜出望外的心情,周不劳徇声望去,原来是王主管,王主管花钱定了一处看热闹的好地方,正朝着周不劳招手。 “杨道长呢?” 王主管没见到杨万里随口一问,周不劳正膈应着,没好气道: “不晓得,爱去爱来由他。” 王主管察言观色,立刻就放下这壶不开的水,转而向周不劳说起高台上的烽火祭,乐呵呵道: “周仙师,此乃烛阳传统:燃星火,寓意居安思危,又有来年红红火火之意,烛阳镇北将军当年就是在这点锋台上大放异彩,要说我烛阳儿郎,何人不景仰镇北将军风姿,若是能够亲手点燃这七星烽火,那便是无上的光荣。” 周不劳开口就道:“有赏吗?” “呃……当然是有的,极其丰厚。” 周不劳这才点点头,继续问道: “为何称为七星烽火?是要点燃七座烽火台吗?” 王主管点头又摇头,撺掇着周不劳上点锋台试试,就连周不平也支持 别人也罢,周不平开口那就不同寻常了,周不劳也有些好奇,便顺水推舟的登上高台。 点锋台高出地面十几尺,视野极开阔,哪怕夜中寒风料峭,也能眼望几点薪火,东家向周不劳介绍道: “此地北上便是宣城,宣城东过便是祁山百里,北上百里则是烛阳御敌的天堑钟山群脉,南跨渊江便是边城的定军山,七座烽火台便在几座山间落着,七座烽火对应北境七星,所以又名七星烽火,而烽火台上都有事先派去的人点了薪火示意。” 东家示意周不劳看向远处,周不劳自然看得清楚,但却更好奇什么神弓与利箭能跨百里之地。 “咱家用的弓和箭自是上上品,先说这箭矢,箭身用的是凤栖梧木,箭镞用的是锻钢陨铁,虽造价不凡,但亦物有所值……” 东家说完了弓箭锻材,仍旧在不停的吹捧着,听得周不劳脸色一冷,东家只能客客气气的省去大半客套话,战战兢兢道: “十灵石一箭。” 周不劳眺望远方,黎火中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便伸手道: “先上十旦弓来一支试试。” 鬼斧·吹风 周不劳挽弓,没有瞄准烽火台,而是晃悠半天朝着天际射出第一箭,像是不小心脱手而出一般。 箭矢被阴风持续吹高,直到没入夜幕。 “这人怎么射的这么偏?” “就是,光高也没什么用啊。” “这……” 东家虽然肉疼,不过他消息比旁人灵通得多,知道周不劳是能随意使出十几道上品符箓的符师,自然不会缺钱,便帮腔开脱道: “公子这是不小心失手了罢,此箭便当作给公子试手了,你看如何?” 周不劳摆手道:“无妨,算进去罢。” “好嘞。” 白赚一支箭钱,东家当然是喜笑颜开,周不劳拨了几下手中的弓,逐渐熟悉了大概力道,随后便是第二箭。 箭羽携着利风,向着较近的烽火台疾驰而去,十分精准的点燃了烽火。 周不劳熟悉了些,又连续上二十与三十石弓,紧接着便是第三与第四箭。 羽箭呼啸而去,分毫不差的落入定军山烽火台。 台下看客一转风头,赞叹不已,夸赞英雄出少年。 除却第一箭外,周不劳倒是一箭不落,第七箭上到百石弓时,也只剩下两座烽火台。 周不劳望着北方,那极其小,小到只剩一点的红光,皱了皱眉道: “这百石弓,怕是也远远够不着那钟山烽火台罢?” “公子好眼力,这百石弓确实够不着百里外的钟山烽火。” 东家从华贵的长匣中取出一柄弓,其上宝光四溢间,一眼便知其不凡,东家也是颇为自得道: “此乃百石风神弓——穿云,穿云虽有百石,只是因持弓者最多挽至百石,除镇北将军那一箭外,至今都无人能将穿云射出五百里之远。” “镇北将军神力,我自是不及。” 周不劳说着却取了穿云,毫不迟疑的将箭矢架在穿云上,触及穿云弓魂,那玄妙的脉搏仿佛有生命一般,让周不劳都不自禁深吸一口气。 神工·鹰目 神工·九牛 神工·二虎 周不劳手上魂法齐附,竟然真的将穿云神弓拉之百石,双目中充斥锐利神色。 但是看了半晌,周不劳只是摆着架势,迟迟没有动作,这让看客和准备试手的人都不耐烦,觉得周不劳有意如此、是为了引人注目,忍不住催促道: “阁下还在看什么,此时不射,是要我等吹风?” “道友若是不行便下来罢。” “此人真是信口开河。” “挽弓不射,婆婆妈妈做甚。” 他可不是什么早射之人,周不劳凝神静气,丝毫不受他人言语的影响,还在等那一刻。 就在东家也顶不住压力,准备出言相劝时,不远处的天穹竟然坠下一颗银星,冷冽的弧线在夜空中分外显眼。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箭?!” 而目力好些的修士已经看出了,那正是周不劳随意射出打第一只箭! “那竟是此人的第一箭?!” “他要做甚?!” 周不劳等的就是此刻! 第135章 为此庆贺 痴人说梦,发动了。 周不劳忘却了距离和时间,几百里外的景象瞬间拉至眼前,目光已然落到第一箭的箭矢上。 从首至尾,每一根细微的翎羽分杈,每一处将要崩裂的碎屑,都在周不劳眼中变得一清二楚,箭矢以极缓的速度下坠着。 他甚至能看到,凤栖梧燃烧后,还在不断的生出绿皮,但远远比不上燃烧的速度。 这一刻,手中的穿云仿佛与周不劳心神合为一体,任何机会,那怕是万分之一的刹那都被他牢牢把控。 神工·借风 嗤咻! 箭矢剧烈的破空声在众人耳旁炸响,在众人万分惊异的目光中,周不劳手中的第七箭离弦出手了!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阵风。 东家虽然也被现身的第一箭震撼了,但还是有些不解,喃喃自语道: “他这便出手了吗?不该吧。” “谁能说的准呢,这几百里距离。”王主管虽说见过周不劳身手,但射箭终究不同于此,他心中忐忑,极目远眺着两道愈发接近的光点。 是啊,这般距离凡人不可及,哪怕是筑基巅峰的武夫都不一定能射达,何况周仙师只是个筑基中期的符师。 “此箭不仅要远,更要准,光有个势头和冲劲怎么行,选不对方向,那就是完全白费力气,成则天意如此,败则人力难为。”说话者是个筑基武夫,深谙箭道,对身旁好友侃侃而谈: “依我看来……第一箭想要借势飞升,相隔如此远,必须将此箭的力道与角度把握得炉火纯青,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仅要飞越这四五百里,还得后劲足够,才能点燃钟山烽火台,我看,他没有什么指望。” “我观不然,此人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似作假,况且此箭蓄势实久,应当不会轻易落空。”武夫好友开口,又道,“你可能没有察觉,方才此箭上离弦时,我便感觉到附着了风元,后劲应当是足的。” “嘿!”武夫较起劲来,“我就赌他射不中,押五颗灵石!” “啧,你还来劲了,才不与你赌。” “我就知道你不敢!”武夫冷哼一声,说罢就将五颗灵石拍到开设的赌盘上。 赌盘上,几乎有上百的灵石堆成了一座惹人注目的小山,当然,这些都是押周不劳点不燃烽火的,但是有两颗灵石,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是一个道士和女娃下的注,一人一块。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晓了周不劳的念头,不看好的居多,就算看好之人也不会押上半点财物,那两块灵石,在他们看来也是图一乐罢了。 毕竟近百年间,除了镇北将军就再也没有年轻人能点燃七星烽火了。 七星烽火,更像是烛阳延续的希望之火,只能由后生继承的一国烛火。 但无人敢断言,也无人知晓周不劳此箭为何在此时此刻离弦,但似乎不少人都料定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最多是招摇一番,输的好看罢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所有人口中都绕不过的最大难题——相隔几百里,在周不劳眼中形同虚设。 他们只能看到,一只纤细的流矢穿破了万层夜空,正以前六箭都远远不及的速度,向第一箭飞驰而去! 其速度之快,居然在夜幕中刻下了入木三分的一笔白墨。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七箭与第一箭在空中不偏不倚的汇合,就如同两颗流星相撞。 嗤! 一阵极其灿烈的火星,短暂的为夜幕点上了明睛,第一箭借力折向更远处,一刻不停的疾驰而去,第七箭则是拐了个弯,成功点燃较近的烽火台。 那受了力的第一箭,以穿云逐电之姿遥指百里外的钟山! 箭羽拖出一道白得刺眼的光轨,光轨在极快的速度下被凝滞在夜幕中,经久不消。 瞬息万变,看客皆是瞠目结舌。 箭矢以不可阻挡之姿,掠过万千山河,急速升高的火温,在飞至半途时,就连凤栖梧做的箭身也受不住炙热,化作火炭,凤栖梧渐渐剥离出点点火光。 此刻夜幕,仿佛星孛陨落,神迹降世! 只留下一截锻钢的箭镞,横飞数百里,直入钟山! 箭镞擦过火石,在钟山烽火台上种出火树银花,就算远隔几百里依旧灿若星辰,蔚为壮观! 待火光褪尽,众人屏息敛声,只见几百里外的钟山烽火台,悠悠燃起一簇细如火苗的红光,在呼啸的寒风中摇曳不止,仿佛就要熄灭,而台下众人都知道这火苗再也不会熄灭。 此刻,那招摇的火苗,便是周不劳胜利的宣告! 周不劳轻描淡写的收回法力,将穿云递给一旁呆愣的东家。 “这……” “他做到了……” “我没看错吧?五十年都没能续上的七星锋火,居然被一个筑基小辈点燃了?” “没看错,不过你欠我五颗灵石!” “你还叫唤上了?看我动不动你!” 片刻沉寂之后,台下高声喝彩,众人欢呼雀跃,声浪翻涌着,此起彼伏一阵接一阵,淹没了某人杀猪一般的嚎叫。 杨万里也不由得刮目相看,虽说自己用一半身家赌周不劳能中,但也只是为了给周不劳讨个好彩头,顺带给周不平找点乐子。 说起周不平,虽说只是短短半日相处,但他总感觉这女娃不同寻常,似乎天底下没什么东西能勾起她好玩的天性,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此刻低头看向周不平,却发现这孩子竟然难得的流露出几分欣悦。 “不平是觉得开心吗?” “嗯……不知道,好像是。” 周不平虽说早已看到了结局,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感动,好似见证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但眼前的一切,比起周不劳波澜壮阔的一生来说,不过是小小插曲罢了,自己本不该有什么感觉的。 然而置身其中,周遭千呼万唤,众人将苦难和悲伤种种抛之脑后,都为同一件事笑逐颜开,欢天喜地的庆贺着。 比起自己看到的、既定的悲剧,周不平觉得,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那一夜 钟山再燃星火 熠熠生辉的烽火辉映在黑色天穹,时隔多年,七星烽火将再次庇佑烛阳。 第136章 动乱 宣城之中,有一处金碧辉煌的空中楼阁,极为华贵,甚至有与烛阳皇宫一较高下的意思。 山迎渊水水绕山,雾罩天阁阁锁雾。 楼阁四下,虹霞悠悠荡荡,萤鸟时高时低的飞着,懒懒的拍拍翅膀,落在树梢上顺着翼羽,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树下灵湖,水中的鱼儿也悠哉悠哉的甩着尾巴,只是溅起的涟漪慢慢汇聚到一处,竟掀起一股巨浪。 巨浪席卷了树梢,偃旗息鼓后,湖面散落许多羽毛,树上没了萤鸟,水中依旧只有悠哉的鱼儿,和一丝淡淡的血迹。 城中高阁,生杀另掌。 此阁便是城中阁,哪怕仙官大臣,也不敢轻易走近三尺内,关于威严一面,倒是与皇宫不分高低。 湖面还未平静,怒喝忽然响起,血色逸散在灵湖中。 “姓王的没一个好东西!尽会使些奸诈把戏!当日在边城,我就该让李九儒一并将王闲杀了!” 说话者,乃是城中阁少主余辰。 这南方水乡男子,大多样貌温和,这位少阁主也是这般,并没有没有尖锐刻薄的棱角,生得倒是温润君子的模样,但其眉宇之中全是怨毒神色,一眼看去就让人如鲠在喉,胆战心惊。 余庆不由腹诽其这少阁主:明明是你中调虎离山计不说,还偏要跟公衡家新贵公衡礼过不去,跑到别人地盘上耀武扬威,劝又不动,说又不听,那几针没能扎醒你也是憾事。 但余庆开口,却是另一番说辞:“王闲此人擅用诡计,少阁主为人光明磊落,自然是落了下风。” “你说的是!不过我还是气不过,现在就想取弓射了他!” 余辰愈说愈激动,然而余庆自知王家早有示好公衡家的迹象,若是作为少阁主的余辰再去找公衡礼麻烦,无异于把公衡家推向王家。 何况那几个血幻阵师还没消息,眼下容不得余辰胡闹。 “少阁主,事到如今,私人恩怨还要暂且放放,毕竟王家家大业大,虽说我们有万类仙宗倚靠,但也不能……” “可你当初说的什么,天医星转世?不足为惧!”余辰愠怒打断,质问道:“到头来公衡礼借医权两修,修为增长神速,我前去探查还被王闲联合,给本少阁主来了一出瓮中捉鳖……呸!虎!” 余辰啐了一口,又自顾自的生闷气去了。 不如此,你阁蠢钝如猪的怎么能同增长修为?余家同修权道,本就要与人争,你余辰天天沾花惹草、看戏听曲,还整日做一步登天的春秋大梦!真想问问你到底是不是阁主亲生的?! 余庆哪怕心底肆无忌惮的谩骂,口中却依旧安抚着余辰: “是在下之计有遗漏过失,王家如今势头正盛,我等何不先避其锋芒,等到少阁主点燃七星烽火,声名鹊起不是易如反掌?” “那是当然,想我日日苦练弓法,百步穿杨,我爹都对我另眼相看……” 余庆一夸,少阁主又振作了不少,滔滔不绝的翻起了自己近日的辛苦准备。 目光短浅、有勇无谋倒也不失为容易控制的好处,余庆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 思索间,一只鸯鸟忽然飞来,余庆皱了皱眉。 鸳鸯二鸟,向来形影不离,他将二鸟借予赵大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眼下却只回来一只鸯鸟。 余庆心底隐隐有不妙的感觉,避开了余辰独自查看来信。 片刻之后,余庆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周不劳!竟然能将六个筑基血幻阵师全杀了!” 居然还带了话,什么摆正位置,凭她一个五品符师?! 尽管有些份量,但宣城绝不缺年轻的五品符师。 余庆压下心中怒火,周不劳定然是有意将鸯鸟放回来。 然而,渊江此役依旧是疑点重重,为何周不劳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想出对策,血幻阵还未成型就被破除,光凭他周不劳是万万不可能,余庆无论如何也不信。 难道,是此前失踪的世纪唱片? 不应该,虽说通玄道人与周不劳兄妹待过几日,但通玄道人绝不可能轻易将如此至宝交出,何况通玄道人早与兄妹二人分道扬镳,极力逃遁,显然另有所图。 难不成还有谁人能有神通,居然将两位五品阵师,四位四品阵师一网打尽? 余庆思索间,心中忽而浮现一道身影,他忽然想起,渊江之上有一位道士! 流云道袍,丰神含韵。 虽然只是有所耳闻,但那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的气质却让余庆印象深刻。 杨万里吗? 不无可能,毕竟身负苍云手和翠玉笛,身为齐真门传人,想要击溃那几个血幻阵师不算难事。 但杨万里不是销声匿迹了吗,道心消沉许久,难道就为一个周不劳就敢和他城中阁作对? 林廊鸟语,流水淙淙,余庆思绪万千,难以理清。 “庆儿,那几个阵师都死了吗?” 余庆闻言一惊,下意识拱手行礼,余光悄悄看向灵湖: “见过阁主大人。” 灵湖水活而清,竟然现出一道人形。 水中人算不上英俊,鼻梁高而耸,粗黑浓眉聚如群峰,一双鹰眸炯炯有神,横添了几分霸气。 须髯齐整合衬,身宽体阔,纵有高官尊爵之姿,也不乏武夫之威。 仰观日月落青冥,旦见飞鸟引孤鸿。 岁载春秋难载愁,心念江山不念卿。 城中阁主从未以真身示人,湖面意象只是幻化而来。 “回话。”湖中人冷漠开口。 余庆硬着头皮说道:“回阁主,那六位阵师……全死了。” 湖中人微微阖目,面无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只见其漠然一瞥,竟然在水中随手折下了一稍柳枝,柳枝在其手中化作丘鹰,破水而出,掠过宣城上空,往祁山的方向飞去。 诏山老道,如今局势,已然不是你我可以左右,与其空耗光阴,不如坐而观之,你我都应当顺势而为,何必垂死挣扎。 第137章 各怀鬼胎 自打周不劳点燃七星烽火后,渊河便开始不太平起来。 寒天腊月里居然艳阳高悬,凄冷月光与日同辉,单是渊河中也是异象频现,或是一夜之间徒生奇冰,断隔江水,或是某刻江底下居然有灿若繁星的游动火焰。 此等征兆,不知是祸害还是祥瑞,一时间众人皆是惶惶不安,附近人家都换了地方淘洗衣物,临江人家也举家迁徙,离渊江十几里地远。 短短三日,就已然人迹罕至。 谁人知道此处三日前还是灯火通明,沿江三里的灯会庆典。 此后,灵兽也不时赶来拜访,也不少修士特意前来探寻,本以为是至宝现世,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不过,今日格外的热闹,方圆百里的灵兽都齐聚渊河河畔。 正午辰时,渊河水中忽然蹿出几道凌厉金光,而后并非如同前几日一般消隐,而是在积攒灵元一般,灿灿金光愈加凝炼,巨大的威压甚至将河段截成了两面水中瀑布。 金乌当空,高悬渊河之上,霎时间金光大盛,丈宽的水柱涌出而出,这般势头仿佛直指天穹。 片刻后又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待灵光灵光散尽,金乌已然化作一条威风凛凛的金鳞小龙,明明是仰天长啸之态,竟口吐人言: “小爷我出来喽!” 小金龙一甩尾巴,顿时便化作一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锦衣华服、玉带银冕,不过却是赤脚踏在湿润的草地上,煞是惹眼。 “大好河山呐,大好河山呐!” 袁景深吸一口气,眼中波光粼粼,一挥手便荡出涟漪般的阵阵灵元,略施魂法便将方圆百里的生灵系数感知。 “很好,恢复了大半的法力,这下倒是不用愁着不敌那些老妖怪了。” “敢问阁下可是渊江水神?” 瞻仰风光的修士此刻恭敬的开口,袁景淡淡瞥了一眼来人,洞穿了某些想法,随意抬指一挥。 包括开口之人,前来瞻仰的所有修士都死绝了。 “几百年过去,这些人类修士依旧是煞风景,心思龌龊得很。” 袁景收敛了魂法,眼中精芒也渐渐消失,眨眼间便化作了普通人模样,只是那身锦绣衣裳依旧贵气逼人,袁景似乎并没有这个意识。 “这般美妙绝伦的天地灵元,甚是想念啊,也不知是哪位后生点燃了烽火。” 袁景从怀中摸出一片金鳞,指间元魂随着心念融入其中,难以名状的魂桥连通了渊江里外两方天地。 “大哥,我出来了。” 金鳞中的魂语有些微弱,但依稀能辨认出几分断断续续的回应: “……记得……命系子。”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办事岂有不妥的道理?” 袁景顿了顿,又道: “你先歇着罢,到时候我亲自带着命系子来找你。” 袁景清楚,大哥为了送自己出来,几乎将半辈子的修为都搭上了,那些冥渊之火估计将大哥的魂元烧灼得更厉害了,他得赶紧找到大哥的命系子,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诏山老道手中。 “未曾能想到七星烽火竟在此时点燃来第二次,好在这回筹备充分,积蓄已久,不至于像上次一般错失良机。” 袁景有些感慨,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已经聚了许多的灵兽,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绝美的鸳鸯双鸟,两只鸟儿仅是看了一眼便飞走了。 又是来打探消息的。 袁景撇撇嘴,索性就翘起二郎腿,让灵兽们逐一将这五百年内的情况和诏山老道的下落报上来。 “什么?诏山老道死了?” 袁景难以置信,诏山老道可不是寻常凡人修士,当年能从大哥手中赢来命系子,其修为神通定然是世间第一等,这般人居然已经死了五百年了? 尽管袁景不信,但事实如此。 “死了吗,消息断了啊……” 袁景犯了难,如今这方土地,是建立凡人烛阳国,为国主刘昭所统。 不过那些穷凶极恶的旧神早已陨落,他也不必担心会被再次封困在黑潮之中,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而此次点燃七星烽火的,是一位名唤周不劳的符师。 “周不劳?诏山老道说过,他的徒儿会点燃七星烽火,不过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关门弟子是个姓言的,诏山道人也有算错的时候。” 袁景心中疑虑未消,正盘算着今后的行程呢,身后树荫之中,悄无声息的抖落一片绿叶,眨眼间便化作了一位出尘脱俗的白眉老书生。 袁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便看到了老书生,谈不上疏远,也没有多欣喜,只是面色淡然道: “岑夫子,你这消息倒是一如既往的灵通,听说你如今是木落仙境的境主了?” “天道厚爱罢了,如今袁公子脱困,才是今日最值得庆贺之事。” 木落仙境之主,元婴期圆满的上仙,如今该称呼岑夫子了,袁景自认不是其对手,但看岑夫子并未想要为难自己。 “袁公子如今可是要寻兄子命系子?” “对昂,夫子肯定有消息罢?” “在下不才,能为道友引路。”岑夫子伸手引下一枚玉叶,继续道:“命系子便在烛阳祁山书院的祁山之中,祁山也是诏山道人墓土所在,公子可以乘舟北上,或是驭使代步法宝亦可,不过这木灵替,还请袁公子收下。” “木灵替?还下了这么多阵法?” 袁景接过岑夫子的玉叶,挑了挑眉,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岑老头,你拿本公子当什么人?你的替罪羔羊不成?” 岑夫子轻笑一声,摆摆手说道:“道友且收下罢,关键时刻能助你一臂之力。” “你既然用木灵替,肯定留了手段,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出了,岂不是小爷遭殃?” “此等木灵替凝炼了精血魂元,偷天换日不成问题。”岑夫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物亦是公子寻到命系子的机要。” “有意思……”袁景抛了抛手里的玉叶,饶有兴致道:“行,我先带着。” “老生言尽于此,祝公子一路顺风。” “行,您老慢走不送。” 岑夫子微一鞠躬,身形化作绿叶飘落。 袁景看了眼一旁的鹿王:“小鹿王,你带我去找个船家罢。” “是,公子。” 袁景随手点化了鹿王,助她化形为绝世美人,又在上船前顺手搞了把心怡的宝剑,买了些好酒才不紧不慢的踏上商船。 袁景负剑站在船头,望着涛涛江水一碧万顷,心中豪情万丈,剑芒携着碧波,很是潇洒的挽了个剑花。 “醉是秋水潋波滟,醒是刀光叠剑影。” “快哉!快哉!” 第138章 试探 旷野百里风吹尽,穿林渡河藏暗香。 竹林中晦暗朦胧,漆雨似墨,两道身影在其间上下翻飞,一前一后,相互追逃着。 剑芒刺目,风如刀刮。 柔弱的女子衣衫不整,绝美容颜还挂着几点泪珠,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剑客紧随其后,抬剑便是狂风乱舞卷起凄冷雨点,凌厉的剑气卷起雨滴,直取女子咽喉! 铛!铛!嗤! 袭来的剑芒被女子的飘带裆下,斜落的雨划破女子衣衫,顿时春光乍泄。 “救命!” 剑客依然紧追不舍,居高临下的追杀着女子,只等其耗尽飘带。 剑客身形不似一位游历江湖的侠客,蓑衣之下反倒是华贵锦衣,斗笠拦下飞雨,周身腾起一股白蒙蒙的热气。 “桀桀桀!小美人,你跑不掉的!”剑客发出一阵阴邪笑声,“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乖乖束手就擒吧!” 随后,剑客极速逼近,不停的出手将飘带全部斩断,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一剑。 该死,那小子怎么还不出手?! 剑客似乎在等着什么,但眼看女子就要逃出竹林,只能硬着头皮斩出一剑。 铮!嗤! 一道紫金长雷砸下,晃晃天光之中,剑客瞪大了眼睛,并不是被雷劈的,而是被雷的。 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绝世美人就这么被紫雷贯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周不劳皱了皱眉,要杀就杀,这人说这么多话做甚。 “多谢道友出手相助,在下袁景!”袁景立刻掩下目中思绪,拱手道谢。 周不劳只是点点头问道:“袁道友剑术一绝,敢问贵宗高门?” 才怪,这人的剑术和演技一般拙劣。 “一介散修罢了,并无门派。”袁景粲然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在下周不劳,那女子举止怪异,居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之中,一看就是妖兽化形,袁道友也是被其魅惑了,万不得已才演出这场戏罢?” “正是正是……好险,多谢周道友出手相助。”袁景牙都要咬碎了,也只能吞下。 周不劳看去,方才那女子果然不见了,现出了一具焦黑的鹿形。 “袁某来此,也是为了探索五百年前神匠山的遗宝。”袁景扯开了话题,他必须得弄清楚周不劳的身份。 “此地有神匠山遗宝?” “或许有,因为此地定军山,曾是神匠山的诏山道人与妖族之王斗法之地。” 周不劳目光微动,淡淡道:“哦?说来听听。” 袁景余光时刻关注着周不劳,清了清嗓子,语气忽然变得深沉绵长: 话说五百年前,烛阳并未建立,此地乃是杞国,那时人妖不合,为夺天道气机,两族大战一触即发。 杞国边疆,冥旗悬而高挂,妖煞之气席展百里,大军绵延不绝眼望难尽,金枭黑虎两尊妖兽之首化作的北莽妖族号角,犹如骇人怒兽般时刻准备喧啸。 血色高阳,腾浮不落。 定军山间,无处不弥漫着一股萧杀气息,覆于黄沙之上,游于山野之间,凡有灵识生灵无不俱退百里,哪怕灵智未开的野兽也本能的颤抖着四肢,哀嚎着逃窜。 “诏山道人一身修为可都是天材地宝养出来的,浑身上下,就连那头发丝可都是大补之物,要是能尝尝他那肥肝儿,再将他那活儿剁下……定是大补!” 牛角莽汉只是说着便已然垂涎欲滴,两盏溜圆的黑灯中,流露着赤裸裸的掠夺欲,一身虬结的肌肉加之半裸的魁梧身材,浑身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痕,只一眼便知其嗜杀成性。 “好你个乌腱,跟了主上多日还是如此愚钝,这些猴修道士最宝贝的就是元婴和法器,你倒好,净是贪吃好淫。” 乌腱哼哧了一声,犟道: “钦公,不是咱家说你,咱家就这样,主上都不嫌弃咱家,你倒天天罗里吧嗦个不停,母牛叫春都没你这么聒噪。” 符钦公不气反笑,轻抚山羊须道: “你这犟牛儿,罢了,到时将诏山道人那元婴做成法器,定是仙品的上等宝贝,这回定叫那岳灵老儿眼馋手痒,呵。” “做成什么法宝,说来给俺听听!” 符钦公斜瞥乌腱一眼,摇摇头,含笑不语。 “符老头你说不说,不说俺回头就把你那炼器炉子给拆了嗷!” “你若是敢,主上帐内便要多张牛皮毯。” “符老头,又搬主上来压咱家!” 乌腱气得干瞪眼,仿佛就要将符钦公给生吞活剥了似的,符钦公方要言语,身前的瘦削身影却开口问道:“钦公,定军山地脉走势是如何了?” 符钦公倏忽间便换了副样子,恭恭敬敬道:“秉主上,定军山地脉走旱火且势颓,几日后更是地热走水祸,此间便是最利吾族攻克定军山之时。” “如此甚好,这几日便有劳钦公了。” “老夫定然心力皆尽,助主上成不世伟业。” “嗯。” 待那瘦削身影转身走远了些,符钦公这才稳了稳内息。 “主上这血气太吓牛了,呼……” 乌腱拍了拍胸脯,喘了口粗气。 “裘家向来如此,何况是吾族至妖,裘升主上。” 符钦公眼望那瘦削背影,心中不禁感叹:天佑吾族,出此王尊。 北莽妖族裘家一脉单传,代代皆是妖主。 只因其血脉传承无妖不骇,裘家长子成年便会噬父杀母,如此便得以将上代的妖力全然继承,代代如此,妖力亦是愈发蛮横。 而如今的裘家之子裘升——其不仅是太初大妖獠猖的转世,更是兼具妖尊至圣的元婴修为。 北莽妖族中最令人胆寒者,谈之无不色变。 裘升体态单薄,好似定军山风再吹猛些便叫这尊大神回了北莽,妖军中莫不是膘肥体壮、虎背熊腰之辈,除却一些半途投靠的狸妖狐妖,就只有裘升这般瘦弱了。 可那滔天的妖气,却能让人妖皆退避三舍。 乌泱泱的妖族大军,裘升一人为首,万夫不当。 第139章 诏山崩(一) “乌腱,你我皆知这人族向来有三圣五仙之说,位列其中的几乎都是化神期大能,而这诏山道人虽是元婴修为,却是……” 乌腱听到一半,心直口快道:“这诏山老道就是五仙里头的吧,不过听说他的事后,咱家倒也是佩服了,冠以仙名倒也是理所应当。” “不……”裘升摇头蹙眉,神色格外的凝重:“诏山道人乃是三圣之一,世称——煅圣。” “啊?三圣之一,那岂不是跟咱家主上差不多了?这诏山道人的修为不是才元婴后期吗?也就跟符老头过两招的吗?” “牛儿这般认也没错。”符钦公抚着山羊胡,不紧不慢道:“只论诏山道人的修为当然不足为俱,若是能入其三尺以内,牛儿未必不能生擒了他……” “那俺现在就化出元神,一角将什么向山远给掀飞了去,然后再把这定军山给它犁平!咱家就看还有谁能拦住主上。” “你这牛儿,怎生如此心急,诏山道人定然是近身不敌,但你又如何能近其身,你可知诏山道人这般大气运者,浩然护体,妖神莫近,心怀不轨则神通尽失,何况其掌握了神匠山全部四字令,据传还有着五字真言,拥有的仙品符箓更是数之不尽,千里杀人不在话下。” “那咱家这不是还好好的,难不成这诏山道人那什么浩然失灵了?还有他那仙品符箓怎么也不用了?” “好你这牛儿,天地浩然正气,到你这还能失灵,真真是……”符钦公哭笑不得,解释道:“你可知诏山道人将那百世潮息封在了自己体内,血气大伤,经脉阴寒,受潮息侵扰之苦?” “咱家知道,跟这个有关系?” “此乃其一,还有其二,你可知定军山地脉走旱火势颓有何影响?” “啊?这……俺不知道……” 乌腱挠了挠头,符山公见入了耳,又继续道:“旱火乃阳极,阳极克阴,潮息这般极阴之物见阳必然相互冲斥,且定军山修士惯于山养水阴,其内息必定多有紊乱,此乃其二。”符钦公翻手现出一枚卦盘,其上天雷地火滚滚不息,不时有劈山之象。 “天象异动难测,老夫七星卦卜出此役诏山道人九死无生,若是主上那般境界定然能察觉诏山道人气运已然萎靡,因果之弦亦是逐渐崩毁,虽有浩然护体,但此天下已然容不下此人。” 符钦公说完看向了裘升,见其颔首示意断然道: “天时地利,诏山道人皆失,人和则不足为俱,主上的气机已然盖过了诏山道人,正是如此,我等才能神通俱在。” “……” 乌腱浓眉拧在了一起,显然他直来直去的脑子容不得这些东西。 符钦公呵呵一笑,不再言语,不怕这牛儿一时半会想不开,就怕这牛儿听不进。 裘升揉了揉眉心,神色自若。 符钦公所言非虚,诏山道人于人界的气运与因果弦已然崩溃,但有一道扎眼至极的赤色红弦却愈发壮大,仿佛天地上的一柱敬山红香。 那杳无尽头的红香两段,就连自己这化神境的元神也难以探查。 不过,纵然如此,此役他裘升仍然立于不败之地。 ……临行前…… “钦公,符阵一道,修至大成便可炼神入化、请灵遁形,我等不必急于一时,再说这诏山道人命数已尽,用不着百年自然会化作一捧黄土……” “主上。”符钦公打断了裘升,“倘若百年之内我未能大成,主上,到哪时我妖族可还有振兴之机?” “……”裘升沉默不语,符钦公是他最为敬重的妖族前辈,也是从小到大最为关照自己的人,眼睁睁看着符钦公去死,他做不到。 “主上,天地将变,浪潮汹涌,若是我妖族不能在中州占据一片立足之地,那等待吾族的,只有淹没潮中,无人铭记。”符钦公言语平淡,却透出一股悲凉之意,妖族世代居于浪潮边境,已然消失了许多。 符钦公隐隐记得,与自己同辈的老东西不该只有两三人,那些死去的老友,大抵被黑潮吞去了。 走到今日,哪怕眼前无血无光,也要搏一搏! 妖族可以战死,但绝不能屈居待毙! 如今,身在定军山前的符钦公念及此,也不由得一笑,低声喃喃道: “吾族存续之机,吾族存续之名……” 符钦公出神许久,似乎已经入了定,眼前火光冲天,狼烟四起。 “钦公?” 裘升见符钦公没动静,方欲点醒,一旁的乌腱倒是急了: “符老头!主上叫你呢!” 符钦公被乌腱这大嗓门一喊也回过了神,才发现自己失态,微一拱手后继续道: “乌腱,如今是何情况了?诏山道人那七重九转阵法可真是有两处阵眼?” “当真是,一个在定军山地脉之源,一个在大概地势最末处,两个阵眼得隔了五百一十里。” “七重九转,这可是七重九转的阵法。”符钦公不由感叹,“如此阵法竟然也能做到百会、玄冲与岷道相接无碍,向山远的阵法造诣当真是震古烁今,如此一来,我等不得不在一个时辰内同时破了这两处阵眼。” 裘升眉目一撇:“军中能破此阵眼的唯钦公与我,但于我而言半个时辰也需全神贯注,诏山道人此法便是将我与钦公给分隔两地绊住,然此阵弱我族修为与血气,亦是非破不可,当真是好手段。” “那他趁你们破阵的时候偷袭咋办?” 乌腱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咧嘴就朝符钦公嚷嚷道: “符老头,你行不行?” 符钦公瞥了眼乌腱,训道:“你这牛儿,我有百炼神符护体,自然是无碍,再说人族此行唯有诏山道人的修为值得我等忌惮,到时你护好主上便是。”符钦公说罢便幻出寻阵盘,探训半晌后道:“主上,定军山地脉处的阵眼灵元驳杂,阵轨该是最多的,老夫可自去破之。” “……” 裘升直直的看着符钦公,脸上阴晴不定,好似望尽了符钦公心底的算盘,但他终究是没有说什么,符钦公微一拱手: “事不宜迟,老夫带人便过去,乌腱,这寻阵盘可要替老夫好生保管。” 说着却将整个储物戒给了裘升,未等乌腱问清楚缘由便化作长虹,穿破了天际。 裘升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第140章 诏山崩(二) 乌腱这傻牛儿不明就里,但还是跟上裘升主上准备寻机问问。 符钦公循着阵轨,不消片刻就找到了地脉处的阵眼,吩咐几名妖族大将护法后,便开始运法破阵。 几名妖将严阵以待,周遭灵元一滞,符钦公的身形已然消失。 眼前出现了层层叠叠的阵轨虚影,犹如盘龙大阵一般将符钦公围困,此刻,他的元魂已经沉入七重转阵法独有的内景当中。 玄冲三叠…… 九转翻了九番的威力也罢,居然还在针眼处定下如此精妙的法眼。 符钦公只是初入其中,便惊诧不已,要知道这玄冲三叠,非七品符师不可为,并且还得耗阵师好大一番精气,何况这是七重九转都玄冲三叠,世上能有此手段的大能怕是屈指可数。 这般人,居然不以阵道入化神吗? 神匠山果然俊杰辈出,不枉自己想方设法学来一身神匠山本领,也不知自己那徒儿能否将神匠山的道法传承下去,皮毛也好。 虽然未曾想到向山远会下如此手段,不过此地地势之末的阵眼灵元稍纯,应该不会为难了主上。 符钦公花了半个时辰才破了阵眼,只是一睁眼便察觉了不对劲,方圆十里内竟没了那几名妖将的气息。 “久仰钦公,今日得见,梁某幸甚。” 符钦公心中一凛,回身望去,只见一袭青黄道袍的修士抹去剑上余红,随后便朝自己拱手行礼。 “尔便是人族煅圣吗?”符钦公打量着眼前平平无奇的符阵道士,“你这煅圣人倒是深藏不露。” “圣人不敢当,只是会些打铁手艺。” 诏山道人熟络的与符钦公攀谈,不明情况的旁人还以为这是久别重逢的故旧,只是俩人周遭的浓郁杀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你来晚了,阵法本公已然破除。” “无妨,梁某本就不指望这大阵能奠定局势,何况你妖族还有妖王坐镇。” 诏山道人形只影单,独有一身煅意如虹贯日。 “梁某此行是为杞国,亦为人族,不过你我师从神匠山,算得上师兄弟,师弟其实有一事未能想明?” “何事?”符钦公不介意拖些时间,他并非是诏山道人的对手。 “当年符钦公欺师盗法一事,当真没有妖族胁迫?” 符钦公目光骤冷,神情明灭不定,一字一顿道: “老夫所为如何,自然容不得尔等小辈置评,小辈,出剑罢,要老夫看看这煅圣你当不当得!” 诏山道人单剑与符钦公过了几招,却是直接弃剑不用了。 “怎么瞧不起本公,还不祭出你那常青点血双剑?!” “并无此意,只是梁某今日的双剑只能位一人出。” 说罢,诏山道人一步向前,脚下骤然浮出道道阵轨,再一步踏出竟直接升起了一鼎通红小炉。 这鼎煅炉,符钦公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神匠山世代传承的宝器煅山炉,沉冤炉也是自己仿照其炼出的。 没想到,诏山道人居然将它带来了。 符钦公叹了口气,压下心绪:“汝血气阻滞,奄奄一息,想必是体内的潮息已经深入骨髓了吧?如此强行催动煅山炉,却不用你的双剑,难道你当真以为老夫会败在你这小辈手上不成?” 诏山道人淡淡一笑:“不劳钦公担忧,行是不行,不试试如何能知深浅?” “好你个小辈!”符钦公踏空而立,脚下阵法亮起,一鼎覆满寒霜的煅炉从阵法中悬出。 “这便是沉冤炉吗?”诏山道人看在眼底,他清楚符钦公当年叛逃之时另有隐情,就如同这锻炉一般。 神工·化龙! 寒铁锻炉凝聚四方灵元,炉上镌刻的纹路浮光流转,登时一条寒晶遍体的小龙腾跃其中,符钦公只是随手一招,那小龙便迎风暴涨,那小山般的身躯便探出龙爪,带起凛冽罡风朝向山远抓去。 小龙气势汹汹,然而近身不足六尺,便被煅山炉给熔了,诏山道人抬手化出一座赤金小山朝符钦公压去,寒炉一鼎撞塌,那小山崩碎中又变作了巨猿。 符钦公勉力化去攻势,煅物如幻,万物形神兼备,这就是锻圣人吗? 看来诏山道人,当真是神匠山第二位修成百炼之术的真正传人,师尊当年如何也不肯与他说清道明的百炼之源,如今却被一个小辈学去了。 符钦公只觉一口气梗在喉头,难上难下,而那巨猿只一伸手,便将寒炉给紧紧捻在手中。 气血攻心之下,符钦公竟是吐出一口心头精血,染红了衣袍,元婴后期境界直皆跌落至初期。 神匠山有言:百炼之器不若百炼之心,百炼之术终究只是手段,若悟得百炼之心,世间便是锻炉! 符钦公气息内敛,周身气机却是再逐步攀升,诏山道人只是默然矗立,并没有打扰符钦公的最后一博。 神工鬼斧四字真言:煅吾为器 随后,诏山道人手中的的煅山炉应召轰然破碎,化作精光融入了符钦公体内。 符钦境界再回元婴后期,诏山道人甚至觉察到符钦元魂已然踏入化神,只是修为还未跟得上。 他并未出手搅断符钦的顿悟,反而将沉冤炉好好护住。 这东西,日后还有用。 “神匠机要:知量不尽,远境无穷,神匠吾道,便是要尽此不尽,穷此无穷,神匠吾道,众妙之门!” 百炼天途! 此刻,天上地下,尽皆熔融。 灼灼煅火,烧之不尽。 所有的一切都在熔化,苍云在缓慢的变作白色烂泥,整座定军山眨眼见就被消去大半的山头,从此矮了祁山一截。 “为吾族存续之名,今日……” 符钦公气血如笼罩整座定军山,庞大无比的法相挤满天穹,恢宏之声响起。 “弑圣!” 第141章 诏山崩(三) 定军山雨水不少,只是这回来得突然。 少年将军利落的抽回长剑,溅出的妖血落在盔甲上,目所能及处,唯有他和手中的正罡剑还站着。 其他人与妖,都化作了一摊血肉烂泥,浇筑着定军山。 双脚陷入了山中,需要时时抬脚,否则就是自陷泥沼,不过此时已然不需要了。 天穹之上隆隆作响,合抱粗的紫雷将整个山头煅烧得焦黑如碳,丝丝缕缕奇异的灵元在树中流转不止,却让树木不再熔化。 这是诏山道人的仙法,眼下符钦公的百炼天途已然消散,空余形状各异的石林生在定军山中。 少年将军抬头望着,天穹之上悬了两颗不定的星辰,明灭可见。 片刻之间,同时坠在了定军山崖顶。 符钦公解数使尽,神通齐出,就连那百世潮息也被地势调了七八成的实力,那曾想只逼得诏山道人的命格削了一寸,甚至连两把本命剑都未能用上,谈何弑圣。 煅浊溯清,铸晦成明,煅化神通于诏山道人而言不过一念之间,天地万物皆可为用,果然不愧是煅圣。 就连他符钦公舍命铸就的百炼天途,也不若诏山道人的煅道半分。 天地为念,万物随心,好一个天地为念,好一个万物随心。 “诏山小辈,你我若是仕于同道,大抵有许多话能说,钦某倒真想问问清楚,你可当真是煅道至圣、山骨野火,还只是装了一辈子的仁德圣贤。” 符钦公抬手拭去唇角血迹,却理不顺杂乱无章的须眉。 “不过,诏山小辈,你若是真的能装一辈子,倒也是真圣贤了……哈哈……” 符钦公忽而想起那傻牛儿说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没想到牛儿的话也有不假的时候,就该干他娘的世道! 诏山道人并未言语,双目古井无波,好似两汪清泉。 符钦公声息渐弱,阖目微鼾。只觉周身浑浑融融,沉沉入睡。 诏山道人沉默许久,其实他晓得符钦公是为了整个妖族存续,才会盗走神匠山门的圣器。 但符钦公至死,也没说出口,在钦公眼中是非分明,偷盗是真,功永远不能补过。 此方天道,应当好好谢谢钦公,否则大浪潮来临,妖族灭亡的开始,何尝又不是各族灭亡的开始。 少年将军记得,那一日,北莽妖族的符钦公手段尽出,却被向山远一一化去,那百炼天途将血肉熔炼,却是生出了许多郁郁葱葱的参天之木。 修士与妖族的血肉,共同浇灌出的一座青山绿水。 “钦公福佑北莽妖族,亦护佑了万万生灵,梁某素来仰慕之,若非你我生不同族,道不同途,大抵会是忘年之交,毕竟妖族那几位无名的前辈,梁某都有交情。” 两袖崖风微寒,诏山道人取杯倒酒,并不是饮酒祛寒,而是望着眼前的木碑土冢。 “此次未能推杯换盏,实乃憾事,梁某若有来世,定然当面敬钦公一杯。” “钦公,得酒应长歌,梁某不送,长歌代我远送……” 定军山高 寒烟不胜 羌笛幽咽 百战难归 谁问故乡圆月 几经圆缺 愿君往 潮上天 悲歌不须归…… 长歌奏崖松,高风和江湖,一壶烈酒划出几道清明痕迹,煅山金鼎碎片散落一地,月辉澄澄,寒酒烁烁。 诏山道人脱下青衫,覆于厚土之上。 待到妖王裘升骑者黑牛赶到时,诏山道人正盘坐于定军山山崖之上,身后正是符钦公的坟冢。 乌腱双目赤红,牛角崩裂,法相真身骤然显现。 一头比拟定军山的玉角黑牛,目如两轮红日,浓郁的血气妖力直冲云霄,蹄下的定军山都在震颤着。 “诏山老道!今日老牛我就要取你的项上人头,祭奠符老头!” “高风吹云烟,离人散筵席,二位不必感伤心怀,钦公自有去处。” “放你狗娘的屁!” 乌腱牛蹄一蹬,万均之力崩山碎石,摧山裂地,只要碰上定军山,那便是山崩地裂。 而诏山道人站在定军山前,不避不让,黑色巨牛在近入诏山道人周身三尺之时,停滞不前。 奋蹄迈步,哪怕踏的脚下大地皲裂,业难以寸进。 “你这牛儿,一身血气驳杂却浓郁得足以冲散浩然气,想来杀了不少人罢。” 诏山道人抬手一招,一柄青冥长剑自掌心飞出,毫不留情的一剑,瞬息出现在乌腱那黑牛法相脖颈内。 噗! 法相轰然破碎,但乌腱并未受伤。 裘升出手拦下了这一剑的余威,手中利器竟散发着比黑牛还要骇人的妖气,诏山道人认得这噬主无数的妖刀——蛟骨。 刀柄是蛟龙之爪做成,刀刃则是那蛟妖的脊骨磨合蛟牙而成,二者再由龙血浸透,合而为一。 然蛟龙冤魂尤在,加之龙血滋养,本身已然有元婴大妖的修为,怨气更是甚之。 世代刀主,无不死于其刃下,如今这磅礴妖气,已然不知吞了几位元婴境的大妖。 “乌腱,你且带人去攻下阵中城池,诏山道人此人由吾灭杀。” 裘升此令显然是用了魂法,乌腱纵然被杀意冲昏了头脑,但四个牛蹄子仍然不可抵抗的迈向破阵中的城池。 常青度我空山性,点血照吾赤丹心。 诏山道人眉心渗出一点心头血,眨眼间变化作一柄朱红长剑。 常青点血,双剑齐出! 顿时,一股滔天煅剑热意,拔地而起! 这定军山的天穹豁然破开,妖气全部散去,皇皇天明,如日方升。 此刻,神匠山中人和无数剑修,一同遥遥望向定军山的方向,无数宝剑似在哀鸣,又似叹仰。 就连蛟骨刀身也是颤颤巍巍,裘升也不由得叹道: “不愧是点血、常青两大煅圣宝剑,如今合壁当真是有不世之威,不过今日,诏山道人,汝之命格,吾为妖王,必然将你本命双剑两断于此!”裘升妖气鼎盛,目光比言语尚要冷冽: “无人能护你!” 诏山道人面上毫无惧色,朗声笑道: “青山染我丹心血,当是锦绣添花,来!” 第142章 诏山崩(四) 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求战。 裘升自认便是这般人,他的元魂早已步入化神境界,加上蛟骨妖刀,寻常元婴后期豆接不住他的一刀。 然而今日,诏山道人却以元婴后期圆满的修为,让他明了人族煅圣,是何等令人叹仰的存在。 常青点血,双剑齐出。 金鸣千里,落剑成河! 煅道与剑道同修至大成,浩瀚煅剑意如虹贯日,诏山道人一步生一阵,七步踏出已是七重九转大阵,再一步再出便成了八重九转的仙阵! 煅道所赋予他的煅圣威仪,已然超乎人界世间的所有大道。 天下已然容不下他的大道,所谓煅圣之名号,只是天下人给他的上等桎梏。 但诏山道人这般人,又怎么会需要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来约束己身。 诏山道人呕心沥血布下诸多大阵,裘升纵然有通天之能也免不了见血。 衣袍破碎,须发皆染,狼狈万分 然而裘升刀意愈发决绝,一刀即出,定要两断,视死如归的刀技,让诏山道人同样心生敬佩,他很难想象这个骨龄不过半百的妖族之王,是怎么有如此断然的刀意。 刀剑拼杀,阵芒耀耀,万千道华光照彻定军山,恍若白昼。 诏山道人剑势恢宏,如远山之高,穿云破晓,直入天外之天。 哪怕裘升有着历代北莽妖王的修为,一时间竟也奈何不了他。 此人的圣人气运,当真是可怖,可惜今日他的命数早已如日西斜,何况,他裘升又何尝不是天命傍身之人。 “哈哈哈哈哈!” 裘升张狂无比的大笑,鲜血淋漓不见皱一下眉头,蛟骨刀刃全部逆挑而上,仿若极恶蛟龙吐露全部的尖锐利齿! 裘升那一身血气也随之暴涨,随后蛟骨刀身爬上几道狰狞煅痕,裘盛体内骨下居然破体再生出一副枯骨,而那枯骨俨然是被蛟龙冤魂所附体,此刻两大妖仙威势巨盛,向山远的神色也愈发凝重。 “阁下煅剑之道,乃裘某平生所见唯一能当此天下第一等,不,是独一等,哪怕是天底下再过惊才绝艳者,在阁下面前都得俯首称臣,纵然如此……” 妖族之王大赞向山远,话语中不乏惺惺相惜之意,只是下一刻,刀身寒芒突现指向诏山道人: “汝当死!” 噗呲! 蛟骨一刀透体,妖王出刀之快,就连诏山道人早已布下的阵法都未能发动。 或者说,裘升的刀已然不是挥出,而是就这么出现在了诏山道人的胸腔之中。 诏山道人神色一征,旋即又迎来蛟龙百骨的穿刺,眨眼间便给他浑身上下穿透了上百个血窟窿。 然而诏山道人的伤口并未渗出血来,反而是蛟骨的刀身被煅得通红,那烧灼如针刺的感觉很快便传到了裘升虎口。 裘升还欲在诏山道人体内搅碎金身,下一刻,一股前所未见的浓郁阴气却将他轰飞三丈远。 百世潮息绝不容他人染指向山远,而蛟龙枯骨也被烧成了飞灰。 飞灰落地成河,潮息所过之处,蚀出道道陷坑,裘升眸光一凝,血气开始攀升,身形也随之一寸一尺的壮大。 妖王的元魂神象吗? 诏山道人顾不得恢复伤势,手中连续几道法引打出,以钟山地脉起势,以一身修为做笔,居然画出数道仙品符箓: 大道仰光符! 神机万华符! 承天造化符! …… 九道仙品符箓在定军山地脉处汇俱,神光隐现中,裘升看见了无数出玄妙无穷的阵轨脉络,裘升法相的躯体也被一丝丝柔韧无比的气机拉扯崩裂。 而他根本无法动弹,熟悉又陌生的恐惧感充斥了他的意识。 还未来得及完全显化的元魂神象,已然再割裂之下寸寸崩裂,数不尽的气机切开裘升的躯体,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只能任由这一股缓慢却势不可挡的崩坏,在全身上下四面八方的进行着。 每一根经脉、每一丝妖力、每一缕血元,甚至连他的化神元魂都在割裂崩断。 裘升张不开嘴,只能看着诏山道人七窍流血却依旧泰然自若的维系着此等符阵,而诏山道人于太古的因果线已然只剩一弦。 诏山道人紧紧含住口中命系子,哪怕数百年修为顷刻间消失殆尽,也要将妖族之王绞杀与此地。 少年将军只记得,那日满天华光化作了勃勃生机,注入定军山中。 融化的树木纷纷抽出新枝绿芽,就连那怨煞之气也消融了大半,此后百炼天途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头也不回的通往祁山。 常青剑折,点血封鞘,落魄山的诏山道人命数已尽,妖族之王裘升却也从此不知所踪。 弥留之际,董悦简找到了他。 诏山道人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困倦,自己好似迷登的睡了过去,恍惚间听见了那女娃儿哭天抢地的声音,好似自己就要踏上黄昏路一般…… 好似,不假。 诏山道人这么想着,四肢百骸的剧痛复而席卷而来,他却只是征征的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祁山。 “悦简儿,替我守着边城,守着这儿的好酒和好人……” 听闻师尊的声音,董悦简一惊,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惊喜又后怕,只能强扯出一张非常难看的笑来。 诏山道人苍白的脸上忽而浮现一抹润红,好似酒已入喉,烧得董悦简心里发烫,眼眶湿润。 “将我……葬在……祁山,我想……看着书院。” 董悦简含泪点头,随后与定军山的将士互相搀扶着,把诏山道人一步一步送向祁山山巅。 书院中人默然矗立两旁,任由定军山的将士穿过书堂,将一路白雪化为红土,定军山将士就这么走出了一条赤色大道。 一条由定军山通往祁山,由战地通往书院的赤色大道。 定军山山风寒酒烈,那淌进喉里滚烫的江河,是诏山道人最后的温度,就好似他人说这是他这辈子淌过的浑水一般。 “手边有酒,便是极好的……” 诏山道人嘴边噙着笑,眼中的温晃目光开始逐渐涣散,轻笑道: “此世间,梁某来过。” 只可惜,还未曾见到言安徒儿醒来,未能看到徒儿负手矗立与浪潮之上。 支撑他走到今日的,便是心中深深刻印着的,明灭不定的“难观沧海”四字。 此生难观沧海,来世定要看看。 诏山道人的煅痕飘出,还未等董悦简反应过来,煅痕便化作一道贯天虹光,将诏山道人弥散的魂元拢于其中。 “难观沧海”缓缓化作鎏金隶书的“潮天一同”四字。 祁山虹霞腾云,远跨千里遥接渊江,煅圣神路铺展开来,诏山道人的元魂破天飞升。 祁山之巅,锻圣遗躯永远坐守于此。 第143章 逝者安息 “诏山道人啊,倒是在古籍上见过,应当是位人物。”周不劳神色平淡,让人看不出心绪。“神匠山听起来也是个好地方。” 就……就这? 察觉周不劳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袁景闻言也只能干瞪眼,本想着借此试探一番让周不劳露出破绽,没想到毫无用处。 而且奇怪的是,袁景向来引以为傲的洞心术法,居然无用了。 他在周眼底看不出任何思绪,难道这周不劳是特意修炼了什么魂法不成?自己居然看不透他的心思。 亦或者,这周不劳真的与神匠山门毫无瓜葛?但是诏山老道可没算错过,毕竟他一生测算不过十数。 九道应验,就差此一。 “是啊,这神匠山,那可绝对是个好地方!宝贝多得很。”袁景生硬的接了一句,随后举起酒葫芦饮了一口,半是认真半是试探道: “听说这神匠山,可是千千万万修道者纵此一生,也难以寻求的宝地,横财遍地,仙宝漫山,灵兽神丹,啧啧啧,人人都说那是个好地方。” 袁景说得再绘声绘色,周不劳也是不为所动,余光见周不平盯着酒葫芦,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周不平蔫呼呼的脑袋。 “可到底怎么样,周道友就不想亲自看看吗?不平姑娘也不想看看吗?” 周不平闷头赶路,根本不想搭理袁景。 周不劳更不用说了。 袁景见状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很是自来熟一般找周不劳搭话: “周道友,这神匠山,你到底想不想跟我去瞧瞧看?莫要怪我未跟道友说过,诏山道人定军山一役可是用了不少神匠山独有的密宝,那可是失传了五百年的至宝!如今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脚下。” “五百年前的残宝早就风化了罢?此间来者不胜其数,剩下的都是敛息之宝,袁道友是有神通探寻灵宝不成?”周不劳颇为无奈的摊手。 袁景见他接话,嘴角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哎,我倒是真有!” 袁景说罢,余光审视着周不劳,果然察觉到他手上动作一顿。 有戏! 要在定军山探宝吗? 百炼天途之后,那些人妖两族将士,以及诸多助阵散修的尸骨血肉,应当同样化作了定军山罢。 要说如今的定军山,实际上当是一座世间最为高大宽阔的坟墓了罢? 只可惜黑潮吞去之后,他们尽皆变得无名无姓,连自家师尊诏山道人,那位人族三圣五仙之一的锻圣,也仅仅留下了一个梁姓罢了。 神匠山灭门,杞国也不复存在,烛阳国建立在尸骸之上,将其取而代之。 师尊仙逝后五百年,此处战场定然有不少人前来祭拜探访,当然也会有不少修士深挖山内,为一己贪念去寻找上古至宝。 五百年前光阴长河冲刷,此地还会留下什么东西吗? 或许真的有师尊留下的宝贝呢?这一趟也刚好路过此地,袁景虽说不能全信,但也并非不能利用。 周不劳作为诏山道人关门弟子,比袁景更熟悉山门之宝自然不用说,何况必要之时将温含章放出来,依靠虚雷引和隙中驹,金丹修士奈何不了自己。 师尊身上的至宝,除却常青点血两把无双宝剑,还有浮影阵盘、仙品符箓、转生灵湖和锻圣命格。 似乎还有一枚不明品阶的命系子。 周不劳对此一清二楚,也的确很想将师尊的遗物找出来,毕竟他心底仍然存有一线希望,时至今日,周不劳仍然没能真正接受神匠山灭门的事实。 毕竟黑潮之下,谁也不敢妄言真假。 除非,周不劳抵达祁山书院,亲自攀登上祁山之巅,亲眼目睹师尊的遗躯。 周不劳明白,他绝不想为一己私欲,去扒开定军山中森森白骨这些将士修士,是与自己的师尊一样,不仅仅是为了杞国的存亡,更是为了人类的存亡。 死后被打搅安息也罢,五百年之后还要被自己这神匠山弟子撅坟,实不应该。 “为了一些残缺灵宝,不应当打搅此地安息的英灵。” 袁景自以为五百年至宝诱惑力十足,正自信满满的等着周不劳开口请求,没想到却是等来这么一句话,还有周不劳头也不回就离去的背影。 “欸?周道友?”眼见周不劳已经走到了定军山的山腰,袁景赶忙追上: “等等袁某!” 定军山景色不错,山水都是极好的,许多过路旅人经常会来此地避暑歇脚。 朝时落雨暮时霞,一际渊虹若芳华——说的便是这定军山脉。 若是袁景口中说的是实话,那么这定军山的风景,其实是由师尊与诸多杞国将士浇筑而成的。 看来,五百年前那场大浪潮,要比自己前世所经历的还要惨烈。 毕竟,这些修士所掌握的不止异能,更有数不尽的神通仙法,光是一个金丹修士就有崩山裂地的能耐。 那些元婴老鬼想必也有通天本领,虽说不会人人都有如师尊诏山道人的神通,但也绝不会比寻常 依前世来看,布雨司这种元婴大能,不会仅限于单一异能的使用,而是有着一定的异能叠加能力。 当初在沉渊之地,金丹期修为的周某人只能够造出一条小舟,而元婴期的布雨司却是一滴水就是一次刻舟求剑。 但具体能做到何种程度,周不劳也无法轻易揣摩,他也不过是曾经的结丹期。 或许,异能者中,唯有队长能够掂量一番仰光神教各大祭司的能耐。 不,是各大祭司联手,才能够有称量队长的资格,单一异能的叠加,和无数异能的叠加,量级的区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当世第一的异能者,并非浪得虚名。 “周道友,身后那位何许人也?贫道看他跟了道友一路了。”杨万里远远就看到一个陌生公子哥,亦步亦趋跟在周不劳身后。 看其衣着华贵,不像是深山密林中的老实人家。 “哦,你说袁景袁公子啊,大抵是宣城某位公子哥罢,隐姓埋名来此,也不知是图在下的什么,想方设法的搭上关系。”周不劳毫不在意的继续登山,“他想跟着便让他跟着罢,袁景公子知道的不少,杨道长可是要同往宣城去?” 杨万里摇了摇头,既然阿莲的事已经了结,那他心中便没有什么牵绊了。 “在渊江来往商船停驻许久,只是未能了去夙愿,而今此间事了,贫道要赶赴边城继续修道。” “是吗……” “定军山景色实在好极了,能与周道友同临山巅,再看一遍也算不负此行了。” 第144章 绝非过客 轻鸿挂雪犹似燕,云中绝顶天中天 定军山山峰,神光仙华若隐若现,此前在山脚看去,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山影壮丽巍峨,在晨曦中静静矗立,仿佛沉默了千百年,满山绿意盎然,又好似是身披绿衣仙袖的母神,站在天地间注视着大地厚土。 山腰处,云海翻腾,白雾缭绕,犹如蓬莱仙境白绿交错,各色仙花灵草竞相绽放,浩瀚云海之中徒增几分绚烂颜色。 山巅之处,耳目空明,白雪生辉。 苍茫曦光穿透过万古云霄,洒落在定军山巅之上,铺展一片金黄流沙,此刻仿佛金衣渡身,熠熠生辉,壮美之景令人屏息。 俯首望去,山间树木苍翠欲滴,山脉蜿蜒起伏,宛如一条永世沉眠的巨龙。 山脚如春,山巅却是落了雪,木里梅花在这雪中明艳得傲人,那花蕊又偏偏缀着点点绽青,好似一位铮铮傲骨的青衫修士,独立风雪中。 周不平爬着木里树,有些吃力,但只要看一眼树梢嵌着的木里花,那招人模样,总觉得配上杨万里才行。 毕竟,没有杨万里,她也看不到除周不劳外如此精彩的一生。 风雪很紧,周不平被吹得摇摇晃晃,但好在已经爬了上去,含着一口气,使劲伸手便才能堪堪勾住木里梅花瓣,只是在接触到那冷冽花瓣的一刹那,周不平晃了神。 就是这一瞬恍惚,便抵不住风雪,周不平登时被凤吹歪了身子,脚下直接踩了空。 周不平紧紧护着怀里的木里梅,嘭的一声摔在雪中,留了个重重的句号。 但并未察觉什么痛楚,一抬头,原来是周不劳早早护住了自己,身下雪地居然荡漾着软乎乎的触感。 看到杨万里将她扶起来,周不劳收回了痴人说梦的法力,雪地再度变得冰冷僵硬。 “怎么这般孩童心性,寒冬腊月的,起了兴子就要爬树。” 杨万里嘴上做呗,语气却是丝毫没有责骂的意思,反倒含笑将周不平带到身前,替她一一拂去了身上的落雪,细细理好衣摆。 刚挽起袖子,他便看到周不平手中那蕴着灵光的木里梅。 “赠君木里,愿君莫离。” 周不平脸上洋着明媚笑意,眉梢都带着几分欣喜。 “呵呵,真是个讨喜的孩子。” 杨万里心中暖意延绵,只叹不枉与周道友登上这山。 周不劳见此情景会心一笑,什么天道天命都无所谓了,至少杨万里真心实意的笑过。 随即,定军山忽而一震,只见山顶处现出一道熟悉的光泽,周不劳认得那是仙品符箓的辉光。 而袁景正沐浴其中,转眼间就将辉光全然拢入体内,一股磅礴纯正的地脉气息轰然席卷定军山,将那丈厚积雪都消融了。 一股春意,盎然在钟山间。 袁景吐息良久,再睁开眼就看到周不劳三人都站在了眼前,周不平则是万分新奇的盯着袁景看。 这个人,不对,这条龙的一生居然改变了一些。 “怎的了?”袁景不自在的开口。 “无事,只是觉得你好像精神了许多。”杨万里看不出来端倪,不过周不劳倒是发现了一些: 袁景一身气息拔高了好几丈,并且刚才那仙品符箓的辉光只是内敛,应当是正在受用之中,估计是真的有什么寻宝的秘术。 但周不劳并未后悔,哪怕自己错过了什么仙品符箓、天财地宝或者宗门传承,那也只是他选的,不会怪罪他人,包括此前做决定的自己。 周不劳望去,却发现自己已然看不清云雾曦光了,他愣在了原地。 天顶上,好似站着许多人,他们比肩而立,他们借着周不劳的眼睛,得以窥见后世之景。 只是余光掠过半刻,周不劳好似已经在此方世界过了百年。 刀光剑影,夜明如昼。 百千河山,神仙中人。 时而穹光乍破,泄出万顷天河;时而星辰变幻,化作千里浪滔;时而八方风雨,唤出百地长春;时而踏雷御风,天下人间,尽收眼底! 抑或…… 仙人斗法,山河破碎! 符卷如帘,日月失色! 剑如长虹,势若龙腾! 不尽…… 悲欢离合,难以言衷。 喜怒哀愁,山中云散。 “徒儿,你不是这天地的变数,却势必会将这天地搅得天翻地覆。” “你个三违界的小辈,可要稳稳当当的一路走下去,莫要辜负我们这些老东西拼了老骨头给你开出的道路。” “言安也好,周不劳也罢,老夫在你身上看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希望,纵观光阴长河,你的身前河海涛涛,你的身后肆意横流,先人后辈尽皆倒下,唯独你,一直再逆流前行。” “石火之身,再赐真名。” “常青点血,助我徒儿”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大而浩荡的剑意自心中涌起。 常青点血,再现世间。 周不劳回过神来四处寻找,只是恍惚看到山顶茫茫白雪中,数道身形似乎向他投来了赞许和欣慰的目光,眨眼间就消散。 “周公子在看什么?” 周不劳摆摆手,只道是有了顿悟。 下山分别之际,周不劳拱手道别,杨万里却并未回礼,笑道: “我总觉得,你我定会再见,或许就在不远的时日。” 二人望着青山,重重叠叠如同海浪,而那渊江水却蜿蜒不止,穿山入海。 “贫道此生与他人的缘分,大多是朝生暮死,唯独与你,绝非泛泛之交……” 杨万里遥指江水,朗声笑道: “你我当如渊江水,生生不息。” 周不劳神色微怔,含笑点头。 “定军山虽寒,但这地方酒好,日后若是相见,定与道长畅饮定军烈酒。” “于道各笃力,千里自同风!”杨万里身形飘入云雾: “周道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周不劳脚踏实地,鬓边好似有山间的清风拂过,快意万分。 第145章 漩涡 “周某与舍妹大抵会在宣城待三日,办完事就要去祁山书院,袁兄有何打算?” 周不劳语气有些无奈,袁景这个狗皮膏药真就啥也不做的跟了一路,也没有什么好坏,但周不劳向来不喜聚群。 何况温含章也得时刻注意,毕竟本身是个潮诡,就算有食相典的掩盖,也得提防某些大能的神通探查。 相貌平平的女子埋没在人群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凡人。 周不劳举起茶盏收回视线,在这茶楼中也正好打探消息,李九儒的存在已然说明仰光神教渗入了烛阳仙官。 “祁山书院?没听说过,不过小爷我想去的地方还没人能拦住。”袁景颇为自傲的抬起下巴,磕了个咸果,继续道,“刚好咱也想学些先贤至圣的大道理了,在下也会前往书院!” “……随你。” 周不平捧着一块豆糕,吃得正欢,那腮帮子圆鼓鼓的像个木仓鼠。 周不劳倒了杯温茶放在周不平面前,耳边依旧听着说书先生,那说书先生口中的大将军应当就是烛阳国的镇北将军宫年顺,又有个名号叫“北平公”。 这会儿,是说到镇北将军“百士俘万卒”的故事了,只见那说书先生神色凛然,手中案板一拍,声音玄奇无比的带上了险峻和肃杀: “念及此,大将军断然率军中百数精兵夜潜敌营,此行若是不慎被御兽修士觉察,那大将军将要面对万人之众的围袭。” 那说书先生功力深厚不假,又用上了音律神通,几句话便将众人带入那夜的千钧一发之刻,大堂安静些许,不少人屏息静待那说书先生开口,只见其继续道: “是夜,大将军仅率筑基百人 过那必经之地,头顶几丈处就是悬崖峭壁,大将军密令那百人廉息静气,准备急行军速速通过这是非之地,谁知变故徒生!” 说书人尾声拔高,然后戛然而止,众人的心也被那声音悬在空中: “忽而!暗夜之中火光一闪,一点连成一行,一行化作一片,满山的火明晃晃的挡在眼前,往前便是山火嶙峋,往后也是漫天红光——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就连那崖上竟然也埋伏了千人之众,将军危矣!” 如此引人入胜的话术,让周不劳都生了几分兴致,捏着手中的花生没有动作,周不平见机悄悄顺走吃下。 “奉元国敌将驱马赶到,见大将军没有了退路,张狂大笑,唤降道:哈哈哈,将军时至今日,便无需垂死挣扎了!乖乖归降我主,由我美言几句,兴许还会留将军做我奉元国的部将…… 那敌将话音未落,头顶惊雷炸响!” 说书人醒木一拍,堂中就像一同落下惊雷般巨响,雷声未歇,说书人紧随其后: “当机立断!摆阵迎敌! 却见那漆黑夜色,被一道通天银索竖劈成两半,霎时,列缺飞火!霍闪流星!轰隆雷声在兵卒耳边炸响,粗如梁柱的闪电竟然凭空轰落!将那奉元敌将劈成了炭尸! 列缺仙境显神威,大将军巍峨法相再度现世! 一将百卒,对阵万兵埋伏!” 此时众人翘首以盼,都等着说书人开口讲述后话,那说书人却淡然自若的端起杯盏吩咐伙计讨赏。 周不劳喝了口早已凉透的茶水,看来这说书人暂时不准备继续说道了。 方欲起身离开茶楼,却见人群之中走出几个虎背熊腰的武夫,看到周不劳后,便头也不回的向他走来,气势汹汹,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周不劳心底咯噔一下,莫非是城中阁那帮家伙?没想到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在宣城最热闹的茶楼之中抓人。 周不劳牵起周不平,立刻运转隙中驹步法飘忽离去,那几名武夫见状直接就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起来。 但运转了隙中驹打周不劳,可不是这些筑基修士能够触及的。 一转眼,周不劳就已经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茶楼之外了,众人对于突然出现的修士早已见怪不怪。 周不劳松了口气,刚想迈步,身后却响起一道声音: “道友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啊?” 这些人,果真不简单,周不劳回头看向来人,诗画扇宝遮住了面容,一身锦衣华服却没有侍卫。 周不劳没有掉以轻心,因为来人身后居然跟着一名金丹修士,只是这人的身形让周不劳莫名有几分熟悉。 “阁下遮遮掩掩的,怎么还先开口问起我这散修来了?”周不劳没有多客气,也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是一个金丹修士,某些神通不足以威胁自己,但却能召来大能。 来人不急不缓的走上前来,啪的一下收起扇子,露出一张熟悉的笑脸。 王闲?!他怎么找到这儿的? “哈哈,这回总算是唬到言……周道友了罢?”王闲立刻改了口,但周不劳还是听到了那个字,显然王闲是晓得自己的真正身份的。 这着实让周不劳有些意外,毕竟自己是有食相典的掩盖,王闲显然也没有动用任何破幻的法宝仙术,那便是通过收集的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 但王闲说得如此肯定,显然知道的远超周不劳想象。 看来王家的确手眼通天,至少在这烛阳国境内,哪怕是边城偏僻荒凉地,王闲的消息也远比其它人灵通。 “周道友,你这脱身功夫可真是炉火纯青啊!让我一阵好找!”袁景边说边看向周不劳身边那一脸富贵相的修士,“欸,周道友是碰到老相识了?何不引见一二。” 王闲定睛一看,此人身上宝气流光,可不下于他这个修财气的,登时就有了结交一番的意思。 周不劳还没想好说辞,王闲便露出一副极为好客的笑容: “在下王闲,此前就与周道友相识,算是多年故交了,阁下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想必也是出身名门,尊姓大名?” 袁景被这一阵好话夸得舒坦,重要的是王闲话语诚挚,他也能看出王闲真的有意结交一番,端起世贵架子开口: “在下袁门二子,袁景。” “霍,原来是袁世子,王闲久仰。” 一来一去,二人竟然这么聊起来了。 好一个王闲,这嘴皮子实在是厉害。 周不劳没了法子,只能任由王闲将袁景一并请到府上。 第146章 身不由己 周不劳前脚刚踏进王府,还未来得及坐下与王闲谈话,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什么圣旨?七星烽火的圣旨吗?” 周不劳诧异,自己这点燃七星烽火不过几日,宣城都已经满城皆知了吗? 难道这七星烽火,真的是极其至关紧要的东西,那为何没有世家子弟登台。 入宣片刻,诸多试探接踵而至,周不劳晓得自己已然身处漩涡之中。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炙手可热!】 【本次剧情难度a,剧情评分开始!】 周不劳本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系统的提示响起,一旁也王闲摇了摇头,解释道: “周贤弟有所不知,这七星烽火对于烛阳而言,便是国运延续之机,点燃烽火之人便是将军命驸马身,这在宣城之中乃是妇孺皆知的事。” 其实王闲也有些意外,本以为烛阳国主会传诏令宣意,没想到竟然直接下了圣旨。 不过城中阁那位少阁主,听说为了点燃七星烽火准备了许久,本想着压轴等最后一日登台点火,没想到第一日就被人抢了去。 这圣旨,十有八九也有城中阁的授意。 声势排场也忒大了,从宫里一路护到王府之中。 就是大半装腔作势的人按规矩被留在王府之外,只有一位公公和两名带刀侍卫到了周不劳面前。 “绪明皇帝诏曰:周卿……” 公公端着架子,啰啰嗦嗦一大堆,后边的无怪乎皇家颜面,两三句能说清的事,偏要连篇累牍,周不劳也懒得听了。 周不劳和王闲就在原地鞠了半天躬,等那公公叨叨完一堆东西后,周不劳才恭恭敬敬的上前“请旨”。 公公还端了好一会架子,王闲立刻笑盈盈的上前,不知给那公公塞了些什么,好言好语的,这才送走。 周不劳恍然大悟,原来这公公是在等着自己“贿赂”,美其名曰迎圣钱,难怪那公公脸色不太好看,周不劳还以为是宫刑留下的弊病。 “周道友真是……” 王闲哭笑不得,还好公公已然离了府,不然要是听到这番说辞,指不定闹出什么。 拖家带口的跪请圣旨,周不劳一想到这场面就觉得麻烦,好在王府威望不小,就连烛阳国主刘昭也不敢怠慢了王家,底下的大臣将军都老老实实的守着规矩。 要不说富可敌国呢,只可惜王家家主并未在宣城之中,未能得见这位财气通天的大人物。 该说不说,这烛阳圣旨也是值得收藏的玩意,全是用冰蚕丝裁出的,手艺绝妙那只是基本,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圣旨旁边的手柄用的居然也是上品的祁山黄玉。 看上去煞黄煞黄的,手感倒是不错,滑溜溜的,还有着聚灵的作用,对于修炼一途颇有益处。 但对周不劳没用,他的修为靠打坐去吸纳灵气可没法突破。 “给。” 随手将圣旨卷起来递给王闲,王闲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周不劳毫不在意的模样有些惊异道: “周道友这是?” “于我无用,便交给王兄了,也算得上一件宝贝。” 王闲郑重点头收下,这圣旨的确对他的财气深有裨益。 午时前便有来动静,本来是抬着轿子来迎周不劳进宫的,周不劳开口婉拒,还找了个极为好听的由头: “在下一介草民,面圣何须八抬大轿?便是一步一步走去才显周某诚心,亦不负圣上之意。” 那宦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当下就夸了周不劳好半天的尊帝崇礼,不过最后还是取了折中的法子,派了几名筑基侍卫护送着周不劳进宫。 但周不劳是怕轿子动手脚,城中阁的嚣张气焰他是晓得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侍卫倒是无所谓了,毕竟周不劳一个人也没办法大摇大摆的进宫,索性在几人簇拥下一路穿过数道红墙,直抵内庭宫门。 还未进去便听到鼓乐齐奏之声,宫门一开便看到里边一众冠冕堂皇的王公贵胄,纷纷对周不劳这位筑基小辈侧目而视。 没见到国主刘昭,倒是看见了端坐次位的王闲,满含笑意的招手。 筵宴开始,先不论场面如何,规矩倒是颇多。 不能正视国主刘昭不说,还得一一呈报祥瑞消息。 “陛下,点燃了七星烽火的,便是这位周不劳周郎君。” 宦官领着周不劳面圣,这才能正眼看看这位烛阳国主——绪明皇帝刘昭。 四目相对之下,周不劳心中古井无波。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特别之处,修为也仅仅是金丹期。 端坐龙椅上的刘昭神色如常,淡淡道: “周卿虽年少,但已然有了不下少将之名,卿之武艺与身手,朕虽不曾见过,但能点燃七星烽火之人,必是难得的将才,不输当年镇北将军。” 刘昭顿了顿,向一位烛阳武将道: “李护军,镇北将军如今在钟山可还好?” 中年将军闻言,便欲离席行礼,刘昭摆摆手示意他入席便可,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眉宇间尽是大将风范,一身轻便冠裳也难掩凛然正气,瓮声瓮气开口: “圣念护佑,将军一切安好,大将军远在钟山亦会感念圣上之恩。” 刘昭点点头,又关切了周不劳一番,依葫芦画瓢的谢恩,规规矩矩的回了席,坐在王闲身旁。 宴席酒肉都是王宫贵族来凑,袖舞翩翩的宫女一道一道呈上来,依着观赏性极好的流水小阵,花样倒腾了挺多,就是不知道味道什么样。 公衡世家献的一道“寅虎鸣山”倒是很惊艳,用不知什么珍禽的肉雕出一只白虎来,嵌套了好几个观赏阵法竟造出腾云驾雾、虎啸山林之感。 只是此刻,周不劳忽然想到,烛阳国不是严令禁止食用生禽吗? 第147章 诸国来朝 不止烛阳国,名门正派大多会严令禁止食用灵兽仙禽,只有邪魔歪道才会噬食血肉灵气,以此追求修为的突飞猛进。 但私底下,无人知晓。 “这是邻国进贡的肉禽,并非是灵兽,虽然席上不少武将都是兽灵出身,但也是食肉的,以前如何如今变成人还是如何。” 王闲恰如其分的开口解释,周不劳了然于心。 有趣的是,刘昭进茶、进酒、进馔时,阶下与宴者都要叩头行礼,被赏赐茶、酒、馔时,还要叩头谢恩。 这么折腾下来,尽管珍馐美馔,周不劳也没法吃香喝好了,王闲倒是有条不紊的品酒夹菜,看样子倒是无所谓的,可能是早已习惯了。 一来二去,周不劳很快也腻烦了这些繁琐规矩,好在新奇东西不少,光是“七仙女下凡”这些奇舞就能勾起他的兴趣。 七位仙女轻盈飘逸的从天而降,衣抉飘飘间尽显绰约风姿,七彩衣带,交相绘出极美的虹彩。 仿佛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轻盈地踏过云端,如同晨曦中的露珠滑落绿叶尖,窃得一时光阴,降临凡间。 彩衣误落人世间,风华万顷秋纱恬 美则美已,稍逊风骚,可惜没有什么将军舞剑的祝酒项目。 舞毕宴罢,接下来就是各国使臣向烛阳进贡了,宦官按着名册上照本宣科。 “奉元国皇子赵季庸,献上十斗丹金,十石雪银,十斗漱玉,上品灵兽宫雕,时令粮若百石。” 灵兽宫雕,其四方檐角的虎形兽雕口中各衔着一颗品相上乘的天明晶,宫殿正中则是由汉白玉雕刻成的烛龙,烛龙盘护着南明离火种。 离火种的四周燃着浮游不定的南明离火,让白玉烛龙看起来栩栩如生,从下望去,这烛阴神龙南明离火萦绕其身,隐隐中竟有腾飞之势。 周不劳倒是认出来了,毕竟城中阁那伙人血幻阵变出的也是这烛龙。 “朝项国将军梁居安,献上七斗丹金,十二石雪银,十斗漱玉,雪蝉衣五件。” 五件雪白仙衣,薄如蝉翼,只是相隔几尺周不劳都能感到那股寒意。 …… “夜郎国大将耿喧,献上半斗漱玉,一石良品五羖羊皮,四石时令粮。” 夜郎国明显有点寒碜,周不劳看到席上不少大臣将军,都不约而同的瞥了眼几乎在末席的某位年轻将军,不过那年轻将军依旧面不改色,坦然受之。 周不劳正疑惑不解时,王闲很有眼力劲的低声解释道: “夜郎国寸土尺地,城池不及烛阳十之一,何况赤地占了大半,自然献不了什么珍物。” 原来如此…… 周不劳心生好奇,悄然附上魂法,刚想探探这夜郎国大将耿喧的底,还没动手就被王闲抬手止住。 “耿喧修为,不下镇北将军!” 周不劳心中惊诧不已,夜郎这种小国竟然有修为足以企及北平公的存在?! 王闲说罢收回了手,似乎在让周不劳自己决定是否试探,周不劳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安分些好,这筵宴上高人可不少。 周不劳只用余光看了眼耿喧,是位面如冠玉的少将军,不像烛阳大将那样威风凛凛,举杯慢品间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 周不劳收回目光,没发现耿喧饮完杯中酒后,冷冷的斜觑了他一瞬。 筵宴将到尾声,此前一言不发耿喧忽然起身请礼道: “启禀烛阳圣上,按章程三日后便是武艺礼比,在下有一议。” 身旁宦官将日程展开,刘昭瞧了一眼,点点头道:“确有此事,耿将军是有何提议?” “在下提议,让贵国少年俊才也参加武艺礼比,如此更能彰显贵国鸾翔凤集、人才辈出,不知烛阳国主圣意如何?” 刘昭没有露出一丝意料之外的表情,而是转头向国师公衡央问道: “国师意下如何?” 公衡央闻言拱手行礼,开口道:“文武礼比本是各国使臣献艺,让我烛阳俊才参加怕是于理不合,不过……” 公衡央顿了顿,看着耿喧道:“即是耿将军提议,破例一次亦无不可。” “如此,朕便破例一次,允了。” 周不劳暗叹公衡央不愧是老狐狸,本来是耿喧以大国颜面相逼,公衡央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化解了,话里话外还变成了耿喧无理取闹,不明事理。 不过,周不劳隐约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这时,耿喧并没有接刘万辰的话茬,而是继续道: “说到青年才俊,席上正有一位。” 周不劳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樽。 “耿将军说的是周卿罢?”刘昭转眼看向周不劳,“不知周卿意下如何?” 果然,周不劳这才发觉这伙人是在拿自己开涮,不由心底腹诽,真是蝇营狗苟。 但是烛阳国主开口,周不劳也没法推拒,只能收敛无奈心绪,坦然行礼道:“陛下圣恩,草民万分荣幸。” “甚好。” 刘昭说罢,转身又封给周不劳一个使君的官职,似乎是在安抚他。 周不劳恭恭敬敬的谢恩,看不出情绪。 好你个刘昭,好你个公衡央,居然敢拿我当枪使,周某记住了。 筵宴结束后,刘昭先行一步,公衡央半梦半醒的跟在其后。 周不劳正准备离去,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块玉佩。 回头一看,竟是奉元国皇子赵季庸。 赵季庸像个没事人一样溜走了,只剩下周不劳撰着玉佩,面色凝重。 好啊,一个个的都盯上他了。 周不劳当然不会蠢到当场处理,出宫后才取出玉佩,用元魂查探是什么隐秘。 并没有什么惊天之秘,只是廖廖几个字罢了: 今夜亥时末,客殿东墙,邀君一会。 这奉元过皇子,是当他傻子吗,这么明显的圈套,周不劳怎么可能会去。 【检测到可探索剧情:奉元质子!】 【本次剧情无需花费剧情分探索】 【剧情难度:无】 【剧情评分开始!】 无难度?那不就是白送吗,刚好差一分就能开启指定映照了。 嗯…… 周不劳打定主意,先不去找王闲,他倒要看看这赵季庸搞什么鬼。 第148章 奉元质子 亥时末 宫中客殿 说是客殿,其实完全不在烛阳宫殿划地之内,而是如同寻常府邸一般,甚至比某些七品小官还要寒碜。 看来,就算强大如奉元国,送来的质子照样只能战战兢兢的活着。 倒也方便了,周不劳借着使君的身份就能出入这客殿,如约而至可不是给这奉元国质子面子,而是看在系统的份上。 毕竟是这人先下的套。 奉元国皇子赵季庸,看外表年纪不过弱冠之年,正在宫墙檐上慢悠悠的酌酒自饮,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周不劳魂识探查过去,也是诧异,这奉元国皇子居然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或许是用了什么秘法,但可能性不大。 其一是周不劳的黎火,能看穿任何金丹期修士的修为,哪怕是通玄道人,没有动用迷玄功的话,周不劳也能轻易洞穿其金丹后期的修为。 其二是赵季庸作为质子,既没有接近烛阳皇室的作用,也无法代表奉元国,其份量根本无法暗中策反烛阳大臣,不可能带着什么特殊目的前来烛阳。 念及此,周不劳平静开口道: “殿下邀周某至此,所为何事?” 赵季庸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宫墙上栽倒下来,见来人是周不劳,悻悻笑道: “周使君来了啊,喝酒不?”赵季庸说着喝了一杯,啧啧称奇的道:“言使君不试试吗?上好的酒。” 这回,周不劳的元魂直接明目张胆扫过赵季庸,发现他身上果然毫无灵元波动,奉元国皇子竟真是个凡人。 “殿下倒是有兴致,据周某所知,奉元与烛阳向来不和,此番特意邀周某来此,怕不是为了饮酒看月这种闲事罢?” 赵季庸毫不在意周不劳的冷漠,反倒是眉开眼笑的回道:“使君大人聪明绝顶,但季庸邀周使君来此,的的确确确只是为了结交一番。” 其实,周不劳已然清楚了赵季庸的目的,只是为了活命罢了。 眼下又见赵季庸这乐呵的模样,周不劳语气也放平了些,继续道: “那是为何?”赵季庸左顾右盼一番,佯装神秘道:“实话告诉你,小爷我是来当卧底的,专门刺探烛阳内情。” “堂堂奉元皇子来做细作,莫说烛阳的绪明皇帝和诸位大臣武将,就连周某这一介草民也不信。” 赵季庸狡黠一笑,说道:“你来,他们不就信了。” “何出此言?”周不劳顺着台阶下。 “一个敌国的皇子,一个能点燃七星烽火、却不知身世的少年俊才,三更半夜在宫墙幽会,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呢。” 周不劳:“……” 的确,只有这样,像赵季庸这种敌国质子才能勉强活下去。 但赵季庸说得太过……呃。 赵季庸见周不劳不说话,倒了杯酒,赔笑道:“使君大人,何不上来与赵某共饮好酒?” 周不劳自知中了套,也不恼,翻身上墙夺去了赵季庸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本次剧情:奉元质子,难度无。】 【评分无,获得剧情分1分】 【突出表现:无】 【剩余剧情分99】 【检测到宿主剩余剧情分达到99,狗血剧情系统升级中!】 “味道如何?”赵季庸开口。 周不劳淡淡开口:“上品,但不像是烛阳的酒,烛阳天气温冷,酒没这么烈,殿下从奉元带来的?” “猜对了,奉元都是酿这种烈酒驱寒用的……这可是父皇御赐的呢。” “是吗?” 周不劳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赵季庸都有些心虚了,周不劳这才笑道: “倒也不错。” 吓死小爷了。 赵季庸拍了拍胸口,他总感觉被周不劳看穿了,长舒一口气,又问道:“三日后的文武礼比,周使君怎么说?”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赵季庸笑道:“嘿嘿,周使君果然洒脱不羁,不枉我赵季庸交这个朋友。” “贫嘴。”周不劳终于一笑,对着赵季庸晃了晃酒樽,“再来些。” “好嘞,使君大人。” 明月高悬 烈酒入喉 坐在宫墙之上,四下寂静无声,周不劳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久都没有过这般快意的日子了。 待周不劳回到王府,王闲早早在书房点灯候着了。 周不劳环顾四周,礼数不落:“王公子。” “言弟,此处没有外人了。”王闲开门见山道。 “还是唤我周不劳的好。”周不劳想起【吞名之诡】,依旧心有余悸,还是不以真名示人好些。 王闲尽管诧异,也没有多问,索性开口便以周不劳相称:“周贤弟,那批陨铁已然验过了,的确是与外界毫无二致。” “那便好,不枉我费这么大力气。”周不劳点点头,思索着是否要将自己便是镜玄仙境之主告诉王闲,以后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毕竟王闲也立下了道心誓,信得过。 但周不劳还是没有开口,王闲又继续说道,“今日公衡家新贵公衡礼,周贤弟可是识得?” “算是故人之子。”周不劳知道这就是李正元的儿子,王闲应当是知道了一些沉渊之地的消息。 王闲了然点头,娓娓道来: “太古志有言:人魂乱而不医则须臾卒,躯体贵如千金却也有奇法可塑,魂乱至死者形神俱灭焉。 非有通世之能不可回天,元魂乱而不医则神智失,神失而不梳者均性情大变,数刻妄言呓语,数日筋脉尽毁,活逾月者百中无一,然而最后,尽皆亡命。 能医人魂者足称魂医,能梳魂通脉者尊为魂太常。 公衡礼此人,不仅年纪轻轻就登上了魂太常之名,更被降星阵照出其天医星转世的事实,可谓是炙手可热。” “天医星转世吗?”周不劳倒是有些好奇,这天医星转世是李狗儿本身所有,还是公衡礼所有。 此前的剧情【欺世者盗名者】,周不劳就晓得盗名者指的是公衡礼。 那么这欺世者也会存在,并且定然意味着一场更大的谎局,欺世之谎。 第149章 钱权两道 “而今公衡礼不过是稚童,虽有公衡家权道开智,但修为也方方筑基,正是最好结交的时日。” 王闲缓缓摩挲茶盏:“但公衡家教条向来严厉刻板,仅靠我王闲打名头是没法连络感情了,所以王某想借周道友之手,替我送些薄礼到公衡礼手上,权当庆贺筑基。” 周不劳闻言一惊,并不是因为王闲的请求,而是因为公衡礼的修为。 沉渊之地纵然过了三年,但李二狗在离开之前可还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如今不过是半年功夫,竟然就筑基了? “没想到,短短时日,公衡礼都已然筑基修为了。”周不劳不由得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欸。 听闻周不劳的感慨,王闲笑道: “贤弟不必郁郁在心,这钱权两道向来是如此的,并不如同寻常灵根修士抑或其它大道那般,需要日积月累的吐纳灵气,感悟大道,钱权两道,只要能够引动足够的财力或权力,那么修为也会水涨船高。” “话虽如此,但你有所不知,我跟这孩子待了三年,可以说看着他长大,忽然开智修道踏入筑基,不得不慨叹一二,这钱权两道真是得天独厚。” 王闲笑着摆摆手:“欸,实则不然,就好比我王闲,一身财气看似丰厚,一身修为却只能堪堪维持在金丹前期,此前因为旱涝之灾,世家产业亏损了极多,我的修为还倒退回了筑基。 钱权两道的修为,来得快,去得也快。 并且境界也难以稳固,稍有不慎,就是天翻地覆,好比公衡家主公衡央这般,位极人臣、一国之师,也不过金丹后期,我爹太叔则也是靠着几乎遍布整个烛阳,以及打通了奉元的生意,才堪堪凝结元婴的,几乎就是举国之财力。” “太叔则?”周不劳挑眉,“王兄身上有太叔世家血脉,却是随母姓了吗?” 王闲脸上浮现一抹羞愧神色:“说来也是笑话,我并非随母姓,身上也没有太叔世家的血脉,太叔世家并非血脉相承,而是依靠财会商会选拔而出,只有聚拢的财气达到一定地步,才能冠以太叔之姓。 此前父亲名讳便是王则,成为烛阳国第一富贾,达到金丹圆满,才从商会中得以换姓太叔则。 换姓太叔,一直都是修财气者的抱负与不说之秘,至少我是这样的,毕竟我父亲就是太叔世家中人。” “任人唯贤唯能,在我看来不算笑话,倒是实打实的好手段。” 周不劳倒是清楚了,太叔世家,本质是各国首屈一指的富强联合起来的商会,看来财气大道的商贾,出乎意料的同舟共济,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呵呵,贤弟不嫌弃便好,毕竟人祖之前我们这些商贩就是下九流,哪里能妄想修道成仙,而今有贤弟帮衬,想必我王闲也终有一日能以太叔闲示人。”王闲笑了笑,这次周不劳带回的陨铁,帮他彻底验证了自己的大胆猜想,也不枉自己和御川境的温含章抢那镜湖神水。 若是能够借此扳倒城中阁,想必周不劳也是极其乐意看到的。 “对了,贤弟应当城中阁那伙血幻阵师交过手了罢?” 见周不劳点头,王闲没有保留,坦言相告:“城中阁,便是万类宗在烛阳国留下的祸根,也是万类宗左膀右臂。” “猜到了。” 周不劳早有所料,却看到王闲神色极为严肃,立刻意识到了城中阁的不简单。 随后,王闲将收集而来的城中阁隐秘,毫无保留的说出,自然也包括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譬如那少阁主余辰的金丹,其实是某个小宗门的宗主,灭门剖丹得来。 并且,还用了某种秘法,将整个宗门炼成了人不人诡不诡的东西。 李九儒,就是城中阁的属下。 再者就是关于城中阁阁主余昧,神龙见首不见尾,貌似拥有某种元魂神通,没人能记得此人的面貌。 周不劳眼眸低垂,【吞名之诡】和【食忆之妖】,两者都能做到,若是余昧真的掌握了其中之一的诡异能力,那便极有可能是仰光神教的护法,甚至祭司。 那便十分棘手了。 可惜系统还在升级,还没办法完全以曾章的身份试探城中阁。 这狗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周不劳心中腹诽。 “这城中阁,明面就如此腌臜,背地里果然是干天诛地灭的勾当,死有余辜。” “欸,其实钱权两道也不干净,宣城遍地都是生意,却没有干净又能挺直腰板的营生,在下当初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想要闯出一片天,如今为了修财气,哈哈。”王闲自嘲一笑,又道: “仙牢之中,贤弟曾于我说过“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所谓德馨之人,身居陋室也能谈笑自若、闲云野鹤,少时自认有点笔墨,德行也不差,如今这模样想必少时的王闲见了,也是避之不及。” 周不劳深以为然,自己的意志又何尝不是这般曲折呢。 练气时被师尊赏识,想要改天换日,志向顶天立地;筑基时自以为天命加身,无所不能;金丹更是目中无人,自命不凡。 而今,在洪流之中拼尽全力,只为了看一眼不敢认清的现实罢了。 世事难料,就好比周不劳本只打算在宣城中待上三日就拜入书院,如今却被几大世家裹挟,难以脱身,只怪自己修为不够罢了。 “那便不多说了,我即刻登门拜访公衡家罢。” 周不劳准备动身,王闲点头,将一枚魂戒交给他,并道: “之后的文武比试,贤弟若能有公衡家的助力,想必也能顺遂许多。” “那便托王兄吉言了。” 周不劳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第150章 拦路石 勾心斗角的屋舍罗列齐整,青灰色的页岩长街旁坐落各种各样的茶坊酒肆,有时会看到挂着名号的饭庄和钱庄。 钱庄大多是“王”和“余”的名头,就是富甲一方的王家和城中阁余家。 饭庄倒是挂着“杨”和“宫”的名头,应当是大将军与手下开的,像是什么“杨名天下”或者“仙宫廷宴”,还有王闲提过自己便是东家的“溢香园”和“玉膳堂”。 权势滔天的公衡家,居然少有摆在明面的户头。 宣阳街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同游园灯会一般热闹极了。 尽管人来人往,但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回头看向,这在见惯不惊的宣城,实在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袁景本就生得俊俏风流,一身富贵公子哥吸引了不少女子的瞩目,只是但那公子哥太过妖异的双眼,让人不敢再多瞧几眼,好似带着莫名的威压,如同面对灵兽先祖,发自内心的胆颤心惊。 但周不劳这位点燃七星烽火的,除却好奇欣赏之人,却有许多隐秘目光在其身上停留了片刻。 周不劳有意收敛却无奈被认出,袁景则是寻死觅活的要跟出来出风头,主要是,周不平点头了。 那便代表有袁景的用处。 周不劳思索之间,袁景却忽然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抬眼看去,却见一筑基修士仗剑而立,面色不善,冷冷开口道: “你就是点燃了七星烽火的周不劳?” 袁景看了来人一眼,周不劳风轻云淡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修士。 “正是在下,阁下所为何事?” “何事?我倒看看你一个筑基修士凭什么你点燃七星烽火!” 年轻修士说罢,铿锵一声,宝剑出鞘! “嗯?” 周不劳刚想试试宣城修士的能耐,袁景却抢先踏出一步,手疾眼快,双指竟然直接夹住了利剑: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家少爷过招,让本……护卫试试你!” 周不劳无奈的看了袁景一眼,不过他要出手自己也乐得清闲,没有必要在文武礼比之前出手。 “你这力气挺大哈,想必劈柴一流,可以给我家少爷当个伙夫。” “你?!” 年轻修士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似乎相信了袁景的话,但眼中流露出奇怪神色,应当是打谈过周不劳消息,但是却不知道半路杀出来的袁景其来历。 剑法一转,立刻抽出宝剑再次劈出,这一下四周看客都跑得远远的,除却一些筑基修为的还在看好戏。 “来,给小爷我松松筋骨。” 袁景不以为然,年轻修士抬手便是自己最为拿手的剑招。 “剑疾!” 艳阳下的宝剑绽出耀眼金芒,一息间直直的向袁景打项上人头掠去。 噔! 袁景轻巧的将剑刃擒住,虎口劲气溢出分毫,竟想就这么将那锋利的宝剑直接一折两断。 年轻修士脸色大变,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抽回,但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命剑发出“锵”的一声悲鸣,便连同着剑身和诞育中的器灵一并折陨。 年轻修士眼中登时萌生退意,但眼中却没有看到半分惶恐之意,这让袁景心中有了些许好奇。 袁景随手召来佩剑,饶有兴致的笑道:“这迅剑术法我倒是会几招,也是以往那剑客巴不得送上门的,自诩剑术第一流,好久没使也不知是否生疏了。” 袁景微一抬手,挂剑于身前,沉声道: “剑极·无痕。” 凌厉的剑气骤然爆发,仅仅一刻的剧烈威压便让年轻修士汗流直下,下一刻,那凌厉剑意居然急转直下,瞬息收敛成一道极细的银光,眨眼间便洞穿了年轻修士的天灵盖。 年轻修士直挺挺的倒下,天灵盖那小小的孔洞却冒出一缕细细的红烟。 周不劳皱眉,没想到袁景居然会直接动手杀人,比城中阁那帮人还要目无王法。 袁景却是看着那红烟,仅仅是思索一瞬手中便要施展困魂术法,可就是那犹豫的片刻功夫,那一缕红烟已经窜入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三七那小子的把戏吗?三七这小子是死后被人夺宝了不成?让这般身家保命功法流传于世。” 转念一想,大浪潮后,便再也没什么能威胁到三七小子的事物了,三七那身形无定的术法以及改易面容的神通。 若非半步化神大能,否则三七想要脱身而出,还没人能拦住。 “莫非是三七得了失心疯?” 袁景实在想不到什么情况三七会将这身本领外传,他眼中精光浮现,视野中几个看客的元魂带着极致纯粹的血色,他认得这是三七那小子的神通——血遁术的表征。 “神色自若,言行举止间不见阻塞,反倒如同正常人一般自如,看着也不像是被三七胁迫,更像那诡东西……” 袁景心中疑虑未消,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一群人围住。 是城中阁之人,他们虽然震惊于袁景方才展现的实力,但并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只因为少阁主给出的条件,可谓是极其诱人:只要能获得周不劳一点血肉甚至一丝汗毛,就能换取一颗唤灵丹,生擒周不劳甚至能获得一颗金丹后期修士的金丹! 一位筑基后期的城中阁修士,便是围困修士中最拔尖的,他再也忍不住,准备出手迅速解决了袁景交差。 那人闪身便是一柄雷霆长枪刺去,袁景嘴角含笑,淡然道: “正好拿你试试手……” 抬手之间,雷霆长枪在袁景面前消融殆尽,他只手便将那人的头颅牢牢锁定,剧烈的魂法直冲那修士的天灵盖。 修士并没有如何剧烈的挣扎,而是神色木然的由着袁景抽离魂元,眼神逐渐涣散。 随着一阵红雾的抽离,修士的身躯彻底失去了生机。 周不劳看在眼中惊诧不已,这袁景看来并不简单,竟直接抽出了血遁的元魂。 更令他心惊的是,袁景居然当着众多城中阁修士的面,捻起这缕元魂放进了口中。 而后像个没事人那般,淡淡的瞥了一眼刚赶来的烛阳将军李擎。 周不劳见状神思百转,袁景的手段与食相典可谓是一模一样。 果然是血遁诡术! 这般黑潮的妖邪术法,如今竟然是随处可见了? 呵,真是荒谬。 袁景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时间竟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相比于这样的三七,他更希望三七已然身死且跌入轮回。 没想到,三七这小子居然也会用这般下三滥手段,曾经,他可是最为痛恨黑潮诡怪的,不共戴天也不为过。 第151章 到访 见袁景出手如此果断决绝,李擎收起了出鞘的刀剑,不由深思。 这剑修的招数…… 可并不仅仅是迅剑术,而是大将军的剑极九数,并且单论精湛程度的话,这周不劳的小侍卫,居然比练剑百载的镇北大将军还要高一筹。 况且听他刚才说,这剑极九数还不是他的主修术法,而是某位剑客赠予的。 何等的荒谬? 看这点燃七星烽火的晚辈,周不劳。 神色自若,毫不慌张,不像是富贵世家出来的子弟,比起城中阁那余辰,不知道强上多少倍,显然这侍卫所言非虚。 李擎其实早早就看到了周不劳,但以方才那公子哥表现的实力来看,俩人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他很好奇周不劳的底细。 此人来历不明,竟以筑基中期修为做到了当年镇北候金丹期才做到的事情。 观其一身气息,平平无奇,但是能让这么个剑招超然的剑修,称他为少爷。 索性按兵不动,暂且观望。 高远处的茶楼,公衡家大公子公衡阶,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公子,这城中阁的修士使剑的路数我认得,这是奉元国的迅剑术法,在下以为他极有可能是奉元探子,奉元竟能让城中阁为其卖……命,想来也是酬劳丰厚。” 卖命二字对于拥有血遁术的修士,那可太过于轻巧了,公衡阶不甚在意道: “这些人仗着血遁术,向来都视自己与他人的性命如草芥,滥杀无辜的同时也毫无人性的作贱自身性命,稍有钱财的生意都能哄抢而尽,卖国求荣也无甚好奇怪的,倒是这个周不劳和袁景……” 公衡阶说到这,不由一笑: “就连王闲这个见钱眼开的,都没有透露周不劳一丝一毫的消息,那便证明了其身份大有来头。” “说来也是,就王闲此人,向来是没有他不知道的,只有价钱不够的,如今居然撬不出周不劳本分背景,想来是早于王闲有过交集。” “是啊,周不劳着实有趣得紧,若是我只有筑基修为,那七星烽火想必是无可奈何的。” “怎么会呢,大公子权倾朝野,言定胜天,区区七星烽火大公子筑基中期,也定然远超此人。” 公衡阶面无喜色,摇头道: “你太过小看七星烽火了,为何相隔五十年未有人点燃,不仅是因为年轻一辈再无镇北将军那般人物,更是因为烽火乃烛阳国运化身。 若想延续国运点燃烽火,能只能是身负超脱一国中大气运者,否则余辰这东西早就金丹期了,为何还需要准备如此久,就是为了收拢气运。 除此之外,你也太小看周不劳了,我能看到他的权运极大,足以比肩礼儿,并且同礼儿一般,他的权运是依附己身的,并不是如同我们公衡家一般,依附烛阳,这也是为何父上要极力养护礼儿的原因,只有挣脱烛阳国运,我公衡世家才能渊源流长。” “……属下受教了。” 公衡阶环顾四周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总觉得有人在窥视自己。 周不劳收回了魂识,以他如今魂力,不是专修元魂的金丹修士,还无法察觉自己的探查。 这公衡阶居然能有所察觉,看来这公衡家的确是能人辈出。 不过,周不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未免觉得有些蹊跷。 城中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聚众,何况如今不仅仅是城中阁,公衡家和皇宫那位将军也在看着。 想到前不久的遭遇,那位雨护法身负公衡万法令,显然与公衡家有所联系,周不劳只觉得事情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城中阁中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袁景可是能无视血遁杀人,李擎见此情景方才出来解围。 周不劳朝李擎拱手,不紧不慢道:“有劳将军解围,晚辈惶恐。” “使君大人客气了,日后的文武礼比还需仰仗使君,护卫使君大人,只是末将分内之事。” 二人客气一番,待李擎离去后,袁景嬉皮笑脸的开口: “公子,这李将军只是做了个微不足道的顺水人情,这么客气?” “你我才是外人,客气是应该的。” 周不劳没有多说,往公衡府去。 终于登门,公衡家侍卫并没有盘问为难俩人,反而来了个管事慰问,客套一番就便带着二人去偏殿歇息。 只道公衡礼尚在习书。 周不劳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一时半会,袁景也没办法离开,不过倒是没有什么能拘束的,索性四处看看。 公衡阶远远看着两人,吩咐道“这俩人莫要慢待了。” “谨遵公子吩咐。” 袁景没一会便觉得无聊了,前几日见过的新鲜事物实在不少,公衡府邸都是华而不实的玩意,很败他兴致。 “喂,小木头,你会说话不?” 木雕只是摇头晃脑转身,温顺说道:“公衡礼大人予我灵元,授我人言人行,在下自然是可以的。” “给小爷唱个曲儿听听?” “……在下无能。” “还是个木头疙瘩,真是无趣。” “在下无能,深感歉疚。” 袁景摇摇头叹息一声,百无聊赖的踢开身旁的凳子,走到窗前看落叶。 神工·差风 周不劳抬手差遣灵风理好物件,毫不在意袁景的闹腾。 袁景斜觑周不劳一眼,看着那脸上极为不合年纪的沉稳,撇撇嘴: “这小子真是沉得住气的,该不会是不知道得罪城中阁的下场吧?” “干小爷什么事,哼。” 袁景的声音渐渐隐去,身形一下就消失在所有眼线之中。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大院墙头上好像坐着个奉元皇子,一身华服边斟边饮,好不惬意的模样。 袁景可是挺久没沾酒水了,如今还分外怀念大哥酿的烈酒,这么想着,袁景索性直接跳窗去找那人讨些酒喝。 赵季庸正颓唐饮酒,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既定的命轨早已变换。 第152章 龙行无定 袁景飞身踏到墙头,一把夺过赵季庸手中的酒壶,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 还没等赵季庸反应过来,袁景就已经将酒一饮而尽,甚至还意犹未尽的把酒壶倒了几下。 赵季庸瞪大了眼睛,有些错愕的看着守离。“昂?看啥呢?不就一壶酒而已吗,小爷赔你就是了,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 袁景被赵季庸这眼神看得莫名心虚,这人的性子怎么这么像大哥,受了委屈也不见吭声,就会用这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好似这样就能挽回什么似的。 而且这人的体质,霍,不简单。 赵季庸接过已经空了的酒壶,只是呆呆的看着没有说话,低着头也看不清脸。 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把眼泪憋进了心底,袁景最怕的就是这样,大哥也这样,怎么都不说话,他只能干着急。 现在不一样,赵季庸可不是大哥,他没有醒悟之前只是一个区区凡人,袁景有的是办法让赵季庸开心。 “小皇子,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那壶酒就当跟小爷交个朋友,成不?” 赵季庸眼中依稀还有水泽波光,神色却已经开始欣喜起来: “阁下当真?” “当真,小爷说话算话。” 赵季庸本想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但碍于坐在墙头的姿势不便,只能微一合手,泪眼汪汪的含笑道: “在下赵季庸,阁下是?” “渊江坐,平观鲸,本公子叫袁景。” 赵季庸默念几遍,笑道:“渊鲸,袁景,阁下的名字真有韵味。” “那可不。”袁景顿了顿,又问道:“赵季庸,是何季何庸?” “这……”赵季庸思索片刻,随手捡起身旁的红砖,在墙头写下“季”和“庸”。 “赵季庸?啧,这名字真难听,即是次位又是平庸。”袁景毫不客气的批判赵季庸的名字,赵季庸闻言只是苦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看来你的父皇母后不太待见你,我爹娘也是不太管我。” 上千年的囚禁,倘若他们肯出手,又如何会让他与大哥在那鬼地方被困上千年,日日忍受潮息侵蚀魂火之痛,直到麻木,直至化为黑潮的诡物。 好在七星大阵已成,大哥有足够的法力抵御潮息侵蚀。 加诸在大哥身上的那些禁锢,那般可怖的力量,唯有重新寻回命系子,才能让大哥得以脱离苦海。 “袁公子家乡在何处,离家往烛阳,是为去祁山书院求学吗?” “水生水长的渊江人。”袁景顿了顿,“祁山书院上什么?好像听说过说过。” “祁山书院,算是烛阳的仙宗罢,虽然有城中阁的手笔,但主要还是公衡家维护推崇,所以许多外乡人都会前来书院求学修道。” “城中阁?”袁景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周不劳说过他要去的就是祁山书院,不过有城中阁修士掌权,周不劳怕是不好进去:“城中阁那些让,元魂异于常人,烛阳国主居然没有清除这些异类,还让其在祁山书院教书育人吗?” “这……城中阁其实也有些正直人士,并不是一无是处。” 袁景嗤之以鼻:“什么正直人士?本公子看来潮息这东西可不管人心好坏,染上了就是诡怪,何况还用那诡物的术法用来纠集因果和灵元,说是伤天害理也不为过,不过听你口气好像是习以为常了?” “的确,血遁术由万类宗传授城中阁,早已遍布大江南北,在烛阳更是随处可见,祁山书院与城中阁算是最多的所在。” “这些小虫子可烦了,难以灭杀,想要剿灭也要费些气力,按你这么说还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真麻烦。” “袁景说的是,血遁修士不死不灭,我等亦是无奈之下才与其握手言和。” “不死不灭?” 袁景白了赵季庸一眼,似乎有些嫌弃赵季庸的学问太过短浅。 “不死不灭的是潮诡,这些东西不过是极其低劣的防制,若能将其主元魂以煅元食魂的术法吞食,你口中不死不灭的血遁修士不过是开胃小菜。” 赵季庸瞪大眼睛,尽管自己从未听说过这般道理,可当他与袁景对视后,无论任何事物,只要是从袁景口中说出的,他自然而然都会深信不疑,奉为圭臬。 “烛阳尚武,没有修为的皇子,怕是活不过满月罢,你并非烛阳皇室吧?” “公子明察秋毫,季庸佩服。” 虽然袁景心直口快,但赵季庸难得有人说说话,也不介意这些事情,继续道: “季庸是奉元的皇……质子” “奉元临近南疆边城,习武定然不少,你这几天在这皇宫中定然怠惰,养出不少赘肉了罢,脸上不见半分风霜雨雪,反倒是红润有光。” 袁景说着,还上手捏了捏赵季庸的发胖的脸颊,似乎对手感还是满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那种体质,当真是奇妙。 “阁下与赵某一位好友颇为相像,随性又洒脱,只是那日分别,赵某便知与其再无交集,当真让赵某怀念。” “像小爷我?谁?能有我帅?” “若是以烛阳的眼光评判,当然是季庸的好友更胜一筹,若是以我奉元亦或世俗对俊美男子的评判,公子世间无人可比。” “那你为什么都不会多看我几眼?” “呵……赵某无心于此。” “没心情,不开心?我带你去找你那朋友?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周不劳。”袁景一愣,忽然笑了起来。“走,我带你找他去。” “找谁?” “周不劳呗,还能有谁?” “阁下莫不是在说笑,这深宫大院,便是这那高逾几丈的厚墙,便将我这没有半分修为的身子牢牢困住了。” 赵季庸知道,他现在只是砧板上的肉,待某日奉元与烛阳交战,他必定是最早的弃子,或许卒于深宫大院,或者死在荒郊野外。 如今看来,他没几日好活了。 “啰啰嗦嗦,婆婆妈妈,你就说去不去?!” “能见一面也好。” “行。”袁景伸手搭在赵季庸肩上,“定神。” 龙行无定·循迹! 古老的龙威一闪即逝,俩人眨眼间就消失在墙头,端来午膳的侍女大惊失色,汤碗撒了一地。 身在暗处的影卫惊慌失措,反应过来后立刻发出传音符。 第153章 啊玄姑娘 森严皇宫之中,烛阳国主刘昭正于大殿批阅奏折,忽而龙袍上的九爪金龙微微游动了半厘,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啪嗒! 毫笔落地,刘昭手上仍在颤抖,墨水染花了奏折,他怔然看向大殿外某处,烛阳国主极其少见的失态,喃喃道: “龙威吗?” 城中阁的灵湖之中,平静无风的湖面,没来由的掀起一道涟漪,自湖心向四周猛烈扩散,掀起前所未有的巨浪。 就在要打破堤岸桎梏时,湖中现出一道模糊人形,抬手镇下了灵湖。 “居然是渊江真龙,看来余辰错过天时并非没有道理,气运相差太多了,那周不劳连真龙都能召来。” 王家府邸,王闲正在有条不紊的安置陨铁精矿,忽而浑身冒出金光,紧紧的指向公衡家的方向。 “什么动静,难道是有什么天财地宝出世了吗?这个方向,莫非是周贤弟?” 王闲未运法平复身心,反而即刻将魂语穿进一处阴影之中,那阴影蠕动片刻,随即就极速遁去。 赵季庸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眼前一瞬间的光景错乱,待白光消散之后,等他再次睁眼看清时,已然身处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中。 而附近并没有看到周不劳的身影,只有一个身形相仿的年轻修士,正靠在门测敛息静气,似乎辨听着什么。 “咳咳,这周公子也不如本公子万分之一俊俏,你这眼光?” 赵季庸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很是诧异的开口: “周不劳?不,这人并非周兄。” “怎么不是了?!你在质疑小爷我的术法吗?” “赵某并无此意,只是那人实在是并非周兄,只是身形有些许相仿罢了。” “这样吗?” 周不劳故作不知的打量了一会,随后笑了笑,神秘兮兮的说道: “赵皇子,我抬手一挥便能将周道友脸上的伪装化去,只要你开口,我就办。” “这……不好罢,这位道友看着貌似在做什么事。” 赵季庸犹豫不决,他诚然是想见见周不劳的,但眼前人若真是周兄,那九不应该打搅他。 只是几息功夫,周不劳察觉到什么,悄无声息的回头,一眼便看到了身后的赵季庸和袁景。 袁景这么将赵季庸带来公衡府了? “谁在外面?” 周不劳心中一惊,迅速隐去身形,袁景带着赵季庸紧随其后。 只有公衡礼开门后,对着空荡荡的院子不明所以,方才家主说察觉到了某种特殊的元魂波动,可这也没什么异样。 索性转身回去,将禁忌又加固了几分。 “周兄!周兄!等等季庸。” 周不劳确认没人追上来后,这才停下了步法运转,眉宇间全然是冷漠。 “赵某唐突,不知周兄正……忙着,赵某为此深感歉意,还请周兄万勿怪罪……这位是袁景袁道友。”赵季庸有些手足无措,他真没想到袁景能带他见周不劳。 “无妨,周某只是前来探访旧友,赵殿下何事前来?” 周不劳清楚,光靠赵季庸可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公衡府,多半又是袁景的主意。 不出所料,袁景嘻嘻一笑,附耳在周不劳边低声道: “周公子,这赵季庸可不是凡人,他这种体质,凡人可是生不出来的,定然……” 周不劳若有所思,但眼下也不是处理赵季庸的时候,索性让他俩回避。 两人离去后,周不劳还未做下,门外便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周道友,公衡礼来了。” “请坐。” 门扇应声而开,周不劳斟茶作礼,公衡礼拘谨的坐下。 公衡礼认不出周不劳,但周不劳却是看得清楚,那个曾经贪财贪玩的李二狗,已经变成了张弛有度、得体大方的公衡礼了。 “那位刘姓散修,可将医书带来了?” 公衡礼闻言心中一凛,当即就清楚了周不劳的身份,也想明白他不好以言安的面目示人。 自刘成带来父亲的医书,公衡礼心中已然清楚,但还抱有一线希望,而今周不劳就坐在眼前,并无悲喜。 斟酌片刻,公衡礼还是开口问: “那位郎中……还好吗?” “李郎中已经去了。” 周不劳没有掩饰什么,公衡礼只是沉默了片刻,忽而觉得自己并不想出来了,并不想离开村子了。 如今的他,甚至没法开口喊李正元一声父亲。 “那梁姐呢?” “她回去了,或许会再见。” “是吗……倒是好事。” 公衡礼神色微振,周不劳随即把王闲的筑基礼交到他手上,公衡礼知道这是王闲借周不劳的名头示好。 但就算王闲不送,光凭周不劳站在这,他就愿意鼎力相助。 公衡礼难得敞开心扉,和周不劳聊了许久许久。 周不劳也理清了来龙去脉,离开了沉渊之地后,岑夫子便将公衡礼交予国师公衡央修习权道,带着言希离开了宣城。 在公衡央的指点下,公衡礼将权道功法修炼至筑基初境,却因为掌权心性不足,境界便止步不前。 随后,就遇到了浑身是伤的刘成,他将那本《正元杂论》交给公衡礼后,从未习医的公衡礼居然一点即通,短短几日就成了钦封的魂太常,还根治了刘成损毁的经脉,助其一举突破到筑基期巅峰。 眼下刘成正准备结丹,也离开了宣城游历四方。 周不劳若有所思,竟然公衡礼愿意相助,那么铲除城中阁就更有把握了。 至于袁景,还是太过随性了,毕竟现在的事态复杂,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如今的烛阳说不定还那些老妖怪活着。 毕竟万类宗可不止孔悠悠一个元婴。 二人谈话间,丝毫没有注意屋檐下的阴影正蠕动着,在周不劳离开后一同远去。 阴影瞬息跨越千里,回到了王闲身旁。 将听到的与王闲一一道来,谁知王闲干咳两声,连忙压下心底不好的念头,他可不敢对周不劳不利,那可是在化神修士神念中立下的道心誓言。 这回纯属无意冒犯。 “周道友曾是世间俊才,如今亦是世间第一流,王某只当坦诚相待。” 默念好几遍后,王闲这才缓过气。 心中不由思索,没想到公衡礼并非是公衡家血脉,此人曾经与言弟同在沉渊之地,如今元魂改易,就连一身命轨也受到了影响吗? 王闲思绪纷杂,阴影缓缓化作一只纤细柔软的的手,握住他,王闲醒悟。 是啊,这公衡礼与啊玄姑娘很像。 未曾悟道,亦从未悟道,而是以他人的功法修炼入道,没有血脉的限制。 用阿玄姑娘来衡量,公衡礼其实早已不在人世,活着的人只是李正元之子。 但是天医星转世又是怎么回事,公衡礼不知其父亲所修的大道,又怎么能踏出天医星这一步。 王闲思绪忽然被打断,阴影传来几分凄清和无奈的情绪,魂语有些落寞。 啊玄不如公衡礼幸运,倘若日后真如木落仙人所言,总会有啊玄的名字呗彻底遗忘之日。 到那时,哪怕啊玄固然也有得道成仙之志,也不得不面对漆黑的黑潮,甚至变成其中的……诡物。 王闲握着漆黑冰凉的阴影,很是温柔的揉捏半晌,轻叹一声道: “众生皆困于皮相,但又何苦困于皮相呢?” 王闲将阴影揽进怀中,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儿。 他知道让啊玄坦露心迹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他早就做好了接纳啊玄过去任何事的准备,可没想到,只是看见啊玄那一瞬间的脆弱和迷茫无助,心中还是止不住心中泛起的阵阵疼痛。 第154章 文武礼比 宫宴后 皇宫内庭 绪明皇帝刘昭一身真龙黄袍,端坐于高堂之上,堂下烛阳群臣与使君正襟危坐,刘昭含笑举杯道: “诸位使君,众爱卿,与朕同饮。” “谢圣上。” 群臣众口一辞,谢恩饮酒。 “依着往年的章程,今日便是到文武礼比了,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文礼总是吟诗作对未免太过无趣,众位爱卿有何提议?” 朝中文武臣子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名白须文官缓缓行至堂前拱手作揖礼,周不劳认得这白髯老者,他是城中阁的人——余杭舟余尚书,只见余杭舟不紧不慢的说道: “启禀圣上,小臣提议,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刘昭闻言含笑接到:“哦,如何反其道而行之?余尚书不妨说来听听。” “先人多是触景生情,以文写景,寄情于景,为何我辈不可反其道而行之?以诗作画,以词化意,以文构景,这般不仅得以品味先人诗中意境之美,又彰显我辈后生不输先人之姿。” 刘昭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堂下诸臣道: “余尚书所言颇得朕意,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刘昭这话,哪里还容得下他人反对,堂下的使君和文臣武将只得齐声附和道: “臣等附议。” 刘昭淡笑颔首,又道:“即是余尚书提出来的,便由余尚书出题罢。” “臣遵旨。” 余杭舟沉吟片刻,对堂下使君朗声道: “便以千古绝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为题即兴作画,一柱香内各位使君可随意发挥将之呈现出来,力求博得众望所归。” 余杭舟说完便向刘昭请示,刘昭自然是欣然应允。 宦官点燃香火,各国使君分列庭中,开始以自己的理解作画。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这绝句的意境颇为深远,想要从纸面上表现从来恐怕不足以,周不劳沉思片刻,决定用阵法来绘制这景观。 周不劳打定主意后,手掐法印凌空绘制阵轨,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夜郎将军耿喧也开始作法布阵。 一柱香尽,其它人规规矩矩的山水画,自然比不得周不劳和耿喧俩人的阵法作画有看头,一番评比淘汰后,就只剩俩人的画作在刘昭面前。 “夜郎将军请启。” 耿喧神色傲然,随手一挥,三重五转的阵法运转而出。 耿喧的阵法精巧,辉光璀璨夺目,红彤彤的晚霞下的湖面晕红,湖上游着成双成对的野鸭。 耿喧负手道: “此画重在孤鹜二字,却并非孤独寂寥,诗中此等景致在下认为当与此生挚爱同赏,这才得以无憾今生。” “甚好。” 刘昭淡笑评道,又示意周道: “周卿呢?” 周不劳翻手运转阵法,灵元汇聚间,一幅从未见过的景观浮现在众人面前。 同为三重五转的阵法,但与耿喧的意境截然相反。 灿烈无比的残阳下,孤鹜竟然如同鸿雁一般在天穹盘旋飞舞,天际下仿佛连结着江水一般,而晚霞恰好把秋江分成两半,一半红若云霞一半青冥如烟。 “古来多情儿郎,痴情才女数不胜数,更是有不少口口相传的风流佳话,耿将军所作亦是将此可歌可泣之情体现得淋漓尽致,将孤鹜之情渲染得极好,周某自认不若,然而……” 周不劳话锋一转,又道: “然世间不仅唯有人,亦有灵生之万物,元育之诸魂,人间爱恨情仇能载几岁如梭光阴?悲欢离合能耗几斗笔墨纸砚?依我看这山高水长,天地悠悠才是与世长存的人间难得。” 周不劳有自知之明,这番慷慨陈词当然不是他能达到的境界,他也只是困于人世的俗人而已,底气也不如耿喧那么足。 只是烛阳重武,习武将军是明显多于弄墨文臣的,并且兽族化形的武夫将军,大多对所谓的情情爱爱嗤之以鼻,为了占据主场优势周不劳不得已说些取巧的话。 “好!甚妙!” 众人尚且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时,耿喧早已回过神来由衷赞叹。 他本以为周不劳空有名头,那七星烽火也是投机取巧点燃的,没想到真的有几分真才实学,且不论这景致如何,单是这阵法功底就毫不逊色于他耿喧分毫。 耿喧潇洒拱手,笑道: “周小兄弟字字珠玑,阵法亦是妙绝,耿某甘拜下风。” 周不劳受之无愧,毕竟这阵法底蕴可是他在曾章的元魂基础上,通宵达旦的准备了几日来的。 景观功夫绰绰有余,如此一来,周不劳在诸国使君中先拔头筹。 第155章 速胜 接下来便是武艺礼比,刘昭起驾同众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军营校场。 周不劳本以为各国使君切磋,比武校场应当和寻常军营校场差不多,在怎么也不过是大些的比武台。 没想到,国师公衡央大手一挥,竟然让定军山脉的一座山头,飞悬在军营当中。 一时间天昏地暗,遮天蔽日的巨山,悬在头顶,余杭舟施展轻羽符将众多使君和大臣武将飞身落入山中。 我不就山,山就我? 这就是权道的能耐吗? 尽管周不劳从王闲口中得知,权道的能耐便是号令万物,如今亲眼目睹,还是觉得出人意料的震撼。 仅仅是金丹后期的权道,就有号令大山的能耐,若是元婴甚至化神境界的权道,莫不是翻手为天覆手为地,摘星换斗想必也不在话下了。 于是,众使君比武之地,就变成了囊括了大半个定军山的场地。 余尚书立于山头,洋洋洒洒的宣读,又再次提醒到: “各位使君,点到为止。” 周不劳不知余尚书是否话里有话,不过耿喧的比试结果倒是不出他的预料,毫不费力的击败三位烛阳附属国的使君,无人能逼他用出成名绝技。 步天歌。 赵季庸倒是没有上场,他虽是使君,但也同时是奉元国皇子,再加上他本身没有修为也就免去了武艺礼比。 也好,免得赵季庸暴露他的体质。 “烛阳使君周不劳,对阵朝项国使君梁居安。” 周不劳的第一场,便是对上了筑基后期圆满的一位将军。 梁居安使枪,威风凛凛,周不劳不由得想起某位同样使枪的女将军。 将军可识得梁好名? 周不劳本想开口一问,但看梁居安面色冷漠,大概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况且,梁好名说过,当年觊觎她的将军之位者,就是害她困在沉渊之地几十年的罪魁祸首。 眼前人与梁好名所说的,毫无二致。 二人静默对峙,彼此眼中都是刺骨寒意。 赵季庸看着眼前情况,心中不由得为周不劳捏了一把汗,这梁居安可是出了名的沙场猛将,一杆长枪出神入化,他奉元国也颇为头疼这梁家枪。 身为烛阳将军的李擎,亦是不太看好周不劳,毕竟两人境界有差距,厮杀的经验也有差距。 只可惜第一场就对上了。 刘昭端坐皇位,手指不时的敲着,还是对国师的断言难以相信,毕竟国师没开口之前他只希望周不劳莫要输的太难看。 公衡央闭目养神,毫无赏战之意,王闲神情自若,还有功夫喝茶。 天地寂静之时,梁居安翻手挽枪,撤步猛踏,身形如同鹰鱼猛跃而出! 疾驰的枪身环绕着锐利的金元,枪尖凝聚着令人胆寒的精光,犹如金龙利齿直越众多草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周不劳狠厉刺去。 贯星枪带起的破空声轰然炸响,没有人能想到梁居安抬手就是杀招,此前梁居安比试从未有过这般开场,都是点到为止,也也无人知晓梁居安的真正实力。 嗤!铛! 灿烈的金光消融在幽火中,贯星枪一往无前的势头的戛然而止。 隙中驹打鬼魅身法发动了。 周不劳不知何时,身形已经到了梁居安的身后,仅以一手便擒住了贯星枪,腰身纹丝不动,像有着几十年扎马步经验的老师傅般牢牢定在原地,连同着气势汹汹的梁居安也被钉在原地。 果然是梁好名的枪术,周不劳当然清楚其强弱所在。 梁居安扭枪逼得周不劳脱手,旋即又是一记回马枪暴扎! 然而,周不劳单手持枪,哪怕枪头再近半寸就能刺破他的脑袋,但他面不改色,仅是偏头淡淡一眼,便让还欲动作的梁居安呆若木鸡。 那一瞬间,梁居安如坠冰窟,因为这人眼中的自己仿佛已是一件死物。 他从未见过这般危险的眼神,几十年年来从未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这种将刀尖藏在毫无波澜中的冷漠眼神。 他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头狼,一头无比危险的野兽。 那是在军营考核之中,一头通身墨色的狼被当作射艺考核押到堂中,极度骇人的竖瞳绽放着野性的血光,尽管四肢被紧紧锁住,但他仍然能感觉到脖颈间的凉意,梁居安忘不了这种感觉。 而现在的周不劳,就像那头狼一般,但相比于那头无法威胁到自己的墨狼,周不劳浑身上下不仅没有任何束缚,更藏起了自己的爪牙。 梁居安不能轻举妄动,他没有暴露自己的全部实力,也知道现在看似淡然自若的周不劳,随时可能暴起一击让自己咽喉撕裂,气息断绝。 烛阳使君想杀他,只需要考虑事后顺口的说法和些许抚恤金。 但周不劳持着贯星枪,一步一步向梁居安走去,没有如何的激动,只是散步一般自然。 他向梁居安横陈贯星枪,双手奉上。 “梁使君,承让。” 周不劳拱手行礼,梁居安回过神来,一股莫名的火气直冲心头,但他没敢发作,只是面无表情的接过贯星枪,指尖却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 他果然是放那个贱人回来的小贼! 居然对自己的枪术一清二楚,看来那个贱人在沉渊之地就勾结了这个外人! 此刻谦恭有礼的周不劳,在梁居安眼中无异于俯低了身子的悍狼,所有的让步或者放低姿态,只不过是为了掩藏獠牙抑或伪装利爪,只消猎物片刻走神亦或放松警惕,立马一跃而起,咬断咽喉。 等周不劳离开时,梁居安手心早已渗满了冷汗。 他终于知道,躬低身躯的狼要比张牙舞爪的狮虎更加危险。 梁居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周不劳根本不在意自己背后的势力,那又如何,为了抱住自己的位置,杀他有何防? 梁居安慢慢走远的周不劳,眼神渐渐染上阴鸷。 “就这么……结束了?” “身为筑基中期的周使君,居然在三招之内擒服了朝项国的将军吗?” 第156章 锋芒毕露 周不劳安然无恙的胜出,这场比试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迅速,尽管电光火石间暴露了梁居安一部分实力,但众人也知晓其仍然有所隐藏。 不过,就是如此,诸多使君不由高看了周不劳几分,某些不好的念头纷纷打消。 梁居安诚然是在隐藏实力,可这周不劳显然更加深不可测。 尽管是在宴席之上半路杀出,但不仅拿下了文比头筹,众人瞩目间,居然又将身经百战的梁居安制服了。 本以为烛阳国主刘昭只是戏言,没想到这声名鹊起的小辈,居然真的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实力。 方才那一记贯星枪,在场的筑基修士没有任何人胆敢断言全身而退,更何况周不劳是直接擒拿了贯星枪。 “李将军,我还是第一次见梁居安露出这副表情,简直比生咽五谷轮回还要……哈哈哈!” “嘿嘿,也是头一回见梁居安这狗东西被欺辱却不敢还手,这心里头真是畅快,没想到这小辈修为稍次,实力与手段却如此之强劲。”李擎不由一笑,看向周不劳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真有大将军当年的风范。 刘昭心中大石落定,也终于是停了手,顿坐片刻,回首看向国师大人。 公衡央仍旧是老僧入定,刘昭并非上信不过国师公衡央,但他见周不劳年纪轻轻,怎么看也没有胜过梁居安的资本。 这一输,加上那位红樱将军再度现身的消息,指不定朝项国气焰会嚣张盗何种程度,如今倒是安定下来了。 梁居安败下阵来,与耿喧擦肩而过: “耿将军,别掉以轻心了,这周不劳可不简单,他那步法分毫不差,可不像是筑基修士能够掌握……” 二人的谈话逐渐化为魂语,赵季庸伸长脖子也没听到,一名负伤的使君走了一路,血迹被风沙和尘土掩盖,脸上尽是隐忍和不甘。 某个不知名的小国罢了,无人在意。 赵季庸看在眼里,动了恻隐之心,摸出一枚丹药准备给此人疗伤。 “可是重良国岳定军将军?” 岳定军闻声抬头,见上奉元国皇子,恭恭敬敬的抱拳: “末将岳定军,见过奉元赵殿下。” 不卑不亢,话语之中并没有因为伤痛的颤抖,中气十足。 岳定军脊背上浸染了灰红的血迹,满是刀剑劈砍的伤痕,赵季庸触目惊心,将金创药塞到岳定军手中: “这是疗伤药物,还请将军收下,只当是见面所赠的薄礼。” “殿下恩情,末将受之有愧!”岳定军坚决推拒。 “我与将军有缘,何来有愧一说?” 岳定军只是沉声道:“殿下贵为奉元皇子,万万使不得与我一小将交集,如此恩惠在下受不起。” “这……” 赵季庸犯难之际,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重良与奉元友好往来多年,这桩恩情可是两国系带,岳将军为何不收下?” “周道友!”赵季庸眉开眼笑。 周不劳清楚,岳定军应当是心中对他人眼线有所顾虑,但只要有他这个奉元国的使君在场,也就没法给岳定军扣上反叛的帽子了。 不过他也看出来,岳定军有扎实的练体基础,虽然外伤严重,但只要不伤及性命与修为对他而言都只是擦伤,这般皮肉疼痛都不及沙场种种狠辣手段半分。 “周使君所言极是,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岳定军索性不再推辞,坦然收下赵季庸的金创药,看着岳定军如此熟悉老练的包扎疗伤,显然是对大伤小伤的处理都非常熟悉了。 “恕末将冒昧一问,周使君可是出身烛阳世家?毕竟使君底蕴如此深厚,竟能越阶擒拿梁居安。”岳定军也不怕丢脸,坦然开口道“在下虽同为筑基后期,但却不是梁居安一合之敌,想必在周使君手下也走不过三招,末将心中实在好奇才出此一问” 在岳定军印象中,周不劳这般修为高强的年轻人就该是宣城大家的少爷,想必是没有受过皮肉之苦的,没有厮杀经验,同阶自然是不敌他们这些将军。 如今看来,却是岳定军自己以貌取人了,不过此前他也确实没听说过宣城中有位叫周不劳的公子,如此修为实力,算是完全颠覆了他的衡量标准。 本以为周不劳就算是刘昭钦点,还点燃了七星烽火,但他再怎么厉害,也最多与梁居安打个不分高下。 要知道,梁居安可是除他长姐外,梁家百年难遇的天才中人,是不过百岁就当上朝项镇国将军的少年英才。 如今,却被周不劳两招生擒,这可比直接将其打趴下要难,毕竟需要完全先梁家枪法一步,才能如此气定神闲的拿捏住。 “周某乃边城人士,入宣求学,幸得国主赏识而已,并非世家公子。” 竟是散修?! 岳定军心中一惊,双眼不着痕迹的打量周不劳,心中思绪万千,周不劳倒是大大方方的让岳定军打量了个遍。 岳定军敷好伤药,周不劳又用符箓魂力将其一身旧伤剔除,十分隐秘的顺手将其旧疾处理好。 能交好一个使君,将来对付万类宗,就多一分底气。 紧锣密鼓,容不得闲言细语。 周不劳再度起身,迎战各国使君。 赵季庸索性站起身来,一直给周不劳呐喊助威,一点没有奉元国皇子的架子。 一连五场毫无败绩,周不劳尚且没有用出神匠山功法和诸多异能。 并非是这些将军太弱,而是人情世故罢了,毕竟他们都是烛阳的附属国使君,没有蠢到去抢烛阳使君的风头。 但有一人例外,也是让周不劳有些始料未及。 那便是夜郎将军,耿喧。 此人从头到尾同样毫无败绩,并且都没有人能在耿喧手下走过五招,也就意味着周不劳连耿喧的成名绝技都没有看到。 在这种情况,周不劳便和耿喧对上了。 旷野无边,耿喧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种立于天地间的气势,他缓缓拔剑出鞘,负剑傲立道: “周使君,请。” 尽管未曾亲眼目睹,但周不劳知道耿喧的成名绝技:步天歌。 第157章 扶摇境主 “国师大人,此战胜负,如何?” 公衡央未开口,五指之间神光流转,半晌之后终于缓缓睁开双目……看向周不劳。 胜负如何吗? 王闲也悬着一颗心,若说梁居安不敌周不劳他有所预料,那么当耿喧的步天歌对上周不劳的鬼斧神工。 他也不得而知,倘若只比境界,显然是金丹后期修为的耿喧更胜一筹。 法相一出,金丹之下皆为蝼蚁,哪怕周贤弟保有金丹元魂,但也仅仅是能够有生还余地罢了,根本没有为敌的可能。 但毕竟是文武礼比,此次为了照顾周不劳这个小辈,公衡国师用权道大能,限制住了金丹与筑基境界的差距。 “周使君,莫说本将军欺你,”耿喧言语之中不乏傲气凌人,“我会摒弃一身金丹期的神通,只用筑基中期修为,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哦?是吗。”周不劳语气淡然,耿喧正以为周不劳是个徒有其表者,方要夸他识相之时,周不劳继续道: “如此也好,免得将军太过难堪。” “呵呵。”耿喧冷笑一声,也不恼,他有着必胜的把握,宝剑飞鞘而出,稳稳落入其手中。 霎时间,诸般金火灵气入风汇聚! 此刻,前三日与王闲的谈话,回荡在周不劳脑海中: 步天歌乃百年前的上仙丹元子所创,丹元子可谓千古奇才,不仅同修丹华道与星宿道,更是将丹华、星宿两道臻至后世无人企及之地,不仅手握天丹炼制法门,更通晓星辰命理。 而步天歌,便是集丹元子星宿道于内的功法,其形缥缈若风,其势悠扬婉转如歌,变幻莫测间尽显星宿流转之意。 步天歌中首位便是三垣,其次便是二十八宿,耿喧主修三垣,二十八宿并不精通。若是真出二十八宿,周贤弟随机应变即可。 三垣代表步天歌三种境界,起手无章无法,凝四方灵元,不拒来者——是为天市垣。 天市垣优在其力,无所不用,虽来势汹汹,然不过纸老虎,击其一点,持之以恒即可破之。 周不劳同样取出墨剑,按照王闲的话找准一点,闪转腾挪间将耿喧的天市垣破解。 耿喧轻笑一声,眼中不乏欣赏之意,然而手上剑势陡转,不复杂乱无章,反而一板一眼起来。 “起手如布阵,用剑似方圆,以规矩度剑法,结均衡裁决之态者——是为太微垣。” “太微垣优在其动,斩钉截铁,势如破竹,所以切忌正面对抗,多以巧劲破之。” 鬼斧·鬼影 周不劳墨剑极速挥舞,身形鬼魅化作模糊虚影,竟是要与耿喧拼速度与力道。 刚开始,周不劳尚且能平分秋色,甚至隐隐有压制太微垣的意思,但随着耿喧身形愈发迅捷,墨剑果然落了下风。 好在周不劳及时以巧破势,将耿喧的太微垣挡下。 “周使君,看来你很清楚本将军的步天歌。” 眨眼间俩人已过百招,耿喧见僵持不下猛然架开,两人相立大山首尾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哼,只会出奇取巧,侥幸结丹也会再度败在我手上,如今便让你认清罢。” 耿喧再度抬剑,剑势变作舞剑动天,与此同时,东方紫气由天星降落,渐渐凝聚于剑锋之上,剑尖紫光大盛。 来了,紫薇垣。 紫薇垣,耿喧罕见用出手,就连王闲也难以说清道明。 只晓得,紫薇垣下,死过三名金丹前期修士,重伤两名金丹中期修士。 周不劳本想静观其变,仅仅是紫薇垣他自认有办法应对。 然而,耿喧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周身气势如瀑布冲刷,剑光突入天穹,黑夜中漫天星光犹如天河涤荡剑身,耿喧手中长剑宛若重获新生,寒光凛然间仙光乍现。 “此剑真名……” 耿喧手中魂法抚过剑身,眉宇间消退了几分冷冽,眼中含着一丝柔情。 “百岁春秋。” 百岁春秋?! 周不劳不仅是听说过这百岁春秋,更知道煅铸出这把上品灵剑的,正是自己神匠山落魄峰的大师姐。 但眼下容不得他分心去想其它。 只见耿喧祭出百岁春秋,剑意勾得天地间狂风大作,灵元翻涌不止,天象大乱。 众人膛目结舌,赵季庸目瞪口呆,就连王闲也紧紧盯着踏空凝光的耿喧。 只有国主刘昭面容肃穆,坐立难安。 看着耿喧周身神光缭绕,举手投足间引领着天地间的风元,他心中浮现出此前从未有过的想法:难道耿喧便是扶摇境境主?!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此刻耿喧身上的灵元波动刘万辰再熟悉不过,那正是来自扶摇仙境独有的气机。 他早该发现的,自上一任扶摇境主陨落之后,扶摇仙境便随其销声匿迹,而步天歌恰好便在此时闻名于世。 两者现世如此机缘巧合,应当会有不少人将二者联想,但之所以刘昭难以置信,是因为那前扶摇境主与丹元子不和,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任谁也想不到前扶摇境主会将扶摇境交予丹元子。 以前任扶摇境主的实力,若非其自愿,绝不可能有人能够继承,二人不合或许只是表面。 真真是人心莫测、难辨真假。 如今看来,扶摇境之机要利害,定然是被丹元子藏在耿喧身上,那便极有可能就是在这步天歌之中。 这些年来耿喧实在隐藏得太好了,不露半分身为扶摇境主的痕迹,甚至用的招式都是跟风元毫不沾边。 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曾经还以为是步天歌有事半功倍的神效,如今看来只是这小子身怀奇遇罢了。 如今时日,的确该展现实力了,只是没想到耿喧会借文武礼比示威。 刘昭压下去脑中混杂念头,毕竟周不劳身兼使君之职,现在代表的可是烛阳,若是输的太惨,岂非有失大国颜面。 但耿喧身怀丹元子的步天歌功法,如今又兼具扶摇仙境相助,光凭筑基中期的周不劳如何应对得了。 刘昭眉头紧锁,几欲出手,身后却传来熟悉的魂语: “陛下,稍安勿躁。” 第158章 此战必胜 国师大人?! 刘昭一惊,环顾四周却早已找不到的公衡央的影子,只能用魂语回应道: “国师大人在何处?” “莫要声张,陛下且看便是,周使君定不会叫你我失望的。” 但耿喧造出的声势实在好大,紫薇垣真机和一丝扶摇仙境之威显现。 百岁春秋一剑之威,便叫这小小定军山动乱不休,灵元激荡之间掀起阵阵历风,所过之处就连参天树木都被连根拔起,眼看就要殃及定军山地脉。 余尚书见状翻手掐出几道法决,袖中飞出几幅中平符箓,符箓悬空燃起,化作几重魂法禁忌,罩住整座定军山,这才堪堪稳住局面,也算是保住了定军山地脉。 宣城百姓与山下的将士,听闻如此大的动静,看到校场中除了耿喧这个霸连十几年文武礼比之首的将军。 再看到与之交手的,竟是位看着只有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不禁纷纷侧目。 刘昭同样看向山中人,他在璀璨星光之下显得何其渺小,但周不劳面无惧色,哪怕山崩于前,他照样一步踏出! 神工·锋芒 神工·步阵 神工·破云 鬼斧·啸风 鬼斧·屈尊 鬼斧·同心 墨剑横挂于身前,脚下浮现出三重九转阵法,身形闪烁间同时幻出数道法印,剑身随之叠出层层禁忌。 刘昭双目一亮,只觉得周不劳此刻的功法似曾相识,仿佛在某本古籍上看过。 “雷来!” 一声令下,虚雷引运转到极致,夜幕蒙上了更为浓重的黑,轰隆雷声不绝于耳。 一道磅礴无比的紫金雷电,在烛阳国主刘昭、奉元皇子赵季庸、渊龙袁景和大半宣城百姓的眼中。 势如破竹、毫无阻塞的破开了耿喧凝聚起来的星光天幕,仿若一柄只出现在天地一刹那的紫金巨剑,势劈压在头顶的大山! 紫金虚雷坠落在墨剑之身,霎时间雷法威光加诸三尺长剑,墨剑之势有如天劫! 众人目不能及处,公衡央将校场中俩人的比武尽收眼底,国师身旁站着的,正是渊江真龙袁景。 公衡央神色肃穆,袁景依旧没有正形,笑嘻嘻的开口: “国师大人,您觉得周不劳胜算能有几何啊?” “大抵……四成。” 公衡央微微蹙眉,倘若周不劳真能将这一剑使出,耿喧就算是扶摇境主,平分秋色也并非不可能,可以说事实就是如此,此刻耿喧身上的灵元波动公衡央再熟悉不过,那正是来自扶摇仙境独有的气机。 扶摇仙境,那同样可以说是化神境界的保障。 纵使难以胜过耿喧,但周不劳也绝不会输多少,身负那位大能的紫虚神雷引,哪怕眼下只是虚雷引,但也绝不输于扶摇仙境。 毕竟,那位大能也是实打实的化神境。 只要出剑,那也不会输的太多,毕竟是一个筑基修士对阵一个金丹修士。 袁景闻言,嘿嘿一笑: “看来,那天的确瞒过了你们,就连呢也算不出来,周不劳此战必胜!” “什么?!” 国师公衡央少有的失态。 当此刻众人都以为,周不劳已经将剑势推至顶峰之时,他的右手燃起三十五道赤红灼目的煅痕,与此同时,痴人说梦发动! 周不劳忘记了右手人形,随后,在煅手的玄妙锻造之中,他的五指化作了坚实如铁的龙爪! 龙威自龙爪中迸发而出,剑气随着龙威彻底化为紫金龙影!剑势破顶攀升! 无需镜玄仙境,我也能无敌同境! 刘昭的龙袍再度隐隐翻动,他心中的震撼早已无以复加:周不劳这一剑,竟有那日宣城惊现的真龙之威?! 王闲也认出来这是袁景的龙势,心中疑惑不解,袁景何时传授给周不劳此绝技了? 他有啊玄姑娘,居然也没能洞察到袁景向周不劳教授龙威的迹象。 片刻后,啊玄姑娘的魂语传来: “啊闲,我觉得袁景并没有亲身传授周不劳,或者应当说,没有言传身教,而是在梦中或者说心境之中提点的。 那日我只看到周不劳短暂闭目,以为他是打坐修炼却没有聚引灵元,当时只道是他的神匠山功法特殊,没有向你说明。” 原来如此…… 王闲也不怪啊玄姑娘,毕竟他那几日都忙于安置陨铁精矿,分身乏力。 只是他未曾料到,周贤弟居然能在梦之修习龙威,除却梦道修士,他还未曾听说过谁人能够在梦中修习功法。 周不劳亲口说过他是神匠山弟子,此后看来也确有此事,辅修梦道,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况且,他还活用阵法将此剑之势再度推高七成有余,当真是阵法双绝,天纵奇才! 周不劳手中墨剑化作紫金巨龙,怒啸天顶紫光星目,一人一剑其势滔天,意欲吞没耿喧扶摇境步天歌之威。 扶摇境气机萦绕耿喧周身,随即化作寸寸凝光,百岁春秋剑身绽出浩荡剑意,耿喧居高临下,周不劳剑指天人! 两股庞大的剑势相撞,源源不断的法力与灵元冲刷着此方天地,只不过刹那便将企及的一切化作齑粉,俩人周遭落下的禁忌瞬间崩裂,好在余尚书及时补上几道,才防止了余威伤人。 此时比拼的就是俩人底蕴的深厚,只可惜周不劳用不得仙境的手段,只能依着自身修为硬接这一剑。 俩人竟就如此僵持不下,耿喧正面被牵扯了大半魂力,一时间怎么也寻不出紫金巨龙的破绽,当下便欲分心将元魂布在其中,那知眉心骤然现出一点墨色,心头蓦地一跳,魂法出现紊乱的迹象。 随后,阵阵风迹勾勒着什么…… 眼看法相就要现出,耿喧运转法力强压下体内仙境法力,额前一片冷汗,而剑势早已溃败,佩剑从空中坠下直直的插入身旁。 紫金巨龙掀起阵阵尘土,狂风大作! 烟尘笼罩中,耿喧已然力竭落败,衣袖也遮掩不住手心浓郁的墨色,似乎就要从五指的缝隙中溢出。 周不劳飘然落地,明明是大获全胜,可他脸上没有半分喜色,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159章 王府长子 在旁人看来耿喧只是后劲不足,但周不劳察觉到了耿喧的异样,仅仅只是一瞬,不过食相典所能感应到的,绝不会有错。 耿喧手中墨色已然褪去,筋疲力尽之下只能靠着佩剑强撑身体。 周不劳走到耿喧身前,漠然旁观半晌。 墨色长剑毫无锋芒,在耿喧眼中却是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力,头顶传来周不劳清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耿喧,此二字可是阁下真名?” 耿喧抬头看了一眼周不劳,似乎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见周不劳眼中的自己倚剑半跪,似初生羔羊一般虚弱。 一个金丹修士,居然在筑基修士面前孱弱成如此模样。 耿喧的瞳孔中,泛着黑色漩涡,那是风元灵光,还有黑潮的潮息。 而周不劳置身其中,仿佛一件死物。 (耿将军,你这模样真是卑劣啊,连隐藏潮息都做不到吗?) 周不劳的魂语在耿喧耳边响起,耿喧怒极反笑,冷哼一声: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弱冠之年的皮相,魂力却远比金丹修士瀚浩,修为之高亦是诡谲无比,就算你修的不是邪魔歪道,亦是行了些夺舍取魂的卑劣手段,想必也是某位夺舍老鬼吧。” “是又如何,将军此番模样,实在更让人贻笑大方。” 周不劳只觉得好笑,你耿喧不也是披着而立青年的皮囊,却身负扶摇仙境还有他人苦修数百年亦难以企及的实力? 耿喧话语中几分义正言辞,几分妒火中烧,他听得清清楚楚。 “你配不上百岁春秋。” 周不劳分得清局势,当下的情况容不得耿喧逞口舌之利,他也不会自讨没趣的暴露潮息的迹象。 眼下,国师公衡央和王闲等人没有动手除去这半个潮诡,应当就是在看周不劳的态度如何。 “若不是你身上有扶摇仙境的气息,周某不介意在此地将汝斩杀,替天行道的名头周某不屑用,但斩尽杀绝,在下向来是乐意之至,但是扶摇仙境选中你,那你便是某位化神在此局落下的棋子。” 周不劳收剑入鞘,气势随之收敛,他斜觑耿喧一眼,淡然道: “今日周某不杀你,烛阳国也不会为难于你,那位化神真君大抵不会让潮诡来左右局势,想必你也只是傀儡,你应当感谢自己尚且保有人性。” 周不劳远远的望向公衡央与袁景,魂语同时传向两人: (今日不杀) 周不劳说完,抬手取走了百岁春秋,拂手散去硝烟,众人唯见周不劳傲然立于山崩地裂之中。 耿喧已然是不敌。 百双目,千道光,汇聚在周不劳身上。 整个宣城都寂静来许久,余杭舟这菜颤颤巍巍的宣判: 武比 周不劳胜! 周不劳早在文试先下一城,最后文武礼比的结果,便是烛阳使君周不劳毫无疑问的拔得头筹。 往年皆是平分秋色,镇北将军胜在武,耿喧胜在文。 而今,周不劳文武兼备,力压耿喧与各国使君,成为几十年来独一的魁首! 一时间,宣城沸腾,百姓欢呼雀跃! 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名头居然在一日之间响彻烛阳国土。 耿喧强撑着黑潮侵蚀的痛苦,向国主刘昭请罪告退,路至半途就被夜郎国几人抬回了国中。 而周不劳,自然是万般嘉奖。 一番封赏还不够,听闻周不劳要去祁山书院,刘昭还亲自下旨,封了个正儿八经的名头,还特遣了伴读等等…… 周不劳打道回府,跟王闲提及文武礼比之事,却发现王闲可比他清楚,那怕是细枝末节都是如此。 话已至此,周不劳早已心知肚明,既然王闲能全程观摩他与耿喧的比武,想必也已然得知耿喧已经被潮息浸染。 但王闲也有些诧异:“扶摇境擅长循用风息,以此窥见灵元与元魂的痕迹,每一任扶摇境主都可借此知晓世间万物气机,耿喧居然没有察觉贤弟的元魂不同寻常之处吗?” 周不劳心知肚明,在普罗斗笠和食相典的掩盖下,金丹期的耿喧哪怕身为扶摇仙境之主,也还不足以看穿,非是元婴修士这般细如毫厘的元魂才能察觉。 毕竟普罗斗笠是化神大能的手段,而赠予周不劳食相典的三七居士,虽然因为寄宿在《人祖传》看不穿修为,但应当也是位至少元婴大能,食相典更是专攻伪装易容的魂法,扶摇境加上耿喧的份量还是不够看。 “王行舟留下的手段罢了,不过王兄将同我说这些,海推心置腹,就不怕周某是他人口中的奸佞卑劣之辈,用的尽是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 王闲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王某虽是一介商民,但游历时也好交四方友,不论出身年岁如何,广结道义相合、意气相投者,遑论扬名四海、正气凛然者,就算是世人眼中的妖邪之辈亦有不少至交好友,何况周贤弟乃是超世之人,自然要坦诚相待。” “王兄豁达大度,能言善辩,自然不缺四方好友。” “性情中人最易为人所用,我行人间不过百来载春秋,却已身心俱疲,所谓名门正派从来不缺两面三刀的宵小。”王闲眼中闪过许多往事,一一消散: “而世人避之不及、甚至恨不得提刀相向的‘妖魔鬼怪’,当然也不乏抱诚守真之人,纵然极少,但也值得王某在日后更多考量道心与品行,而非他人的只言片语。” 王闲说罢,向周不劳坦然一笑,又道:“更何况,那位大人的眼光,我信得过。” “……” 周不劳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是富可敌国的王府长子,而不是屈居在仙牢中的落魄阶下囚,他远远低估了王闲的心胸,这般豁达不愧其财源滚滚。 第160章 七大仙境 “国师大人,如何?” 袁景嬉笑着看向国师公衡央,看到周不劳如所料那般得胜,还让公衡央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儿失算,他自然是得意。 袁景之所以来到定军山,是因为感受到了定军山与祁山呼应,本只是打算来探查一番异动,没想到被公衡央逮住了。 “是老夫失算了,没想到神匠山的遗孤能有如此能耐。”公衡央早就算到,七星烽火与与渊江真龙遥相呼应。 而烛阳龙脉此前就有异动,只是没想到真龙会伴在周不劳身旁。 如此也罢,这周不劳居然还是五百年前力挽狂澜的神匠山遗孤。 神匠山,哪怕是一个诏山道人,都对人族有着不可磨灭的恩情。 而今这周不劳小辈,理应得到人族的至礼相待,只可惜,浪潮之中,人心惶惶。 “是啊,小爷我也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神匠山的人,只是可惜了,他周不劳注定孤影独行。”袁景心中五味杂陈,他本以为周不劳与神匠山毫无瓜葛,也希望如此,没想到却是他一人背负五百年,独辟大道。 “只不过,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尚未可知,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道路,自古以来都没有出过他这般存在。” 依诏山道人所言,周不劳前世其实并不存于人界,而是在三违界之中,而今又结合了黑潮之息,却没有像耿喧、三七和潮诡那些人一般受潮息浸染,而是将潮息为己所用。 也就让周不劳的真元,达到了远超筑基修士,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断的地步。 但也因为此道独一,天理不容,也不知其提升修为,有什么能够借助的。 公衡央大抵是不知道这些,袁景也不想多说,毕竟五百年前,公衡央也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修士罢了。 大哥说过,七大仙境同聚之时,有望开辟异世之路,倘若此界倾覆在即将来临的浪潮之中,那公衡央也没有必要知晓。 若是没有,那便由周不劳开口,那时只有他能够声震世间。 公衡央听闻袁景所说,心有所感,言语不乏慨叹道: “龙君所言极是,传统灵根修炼之道已然是逆天而行,结丹万中无一,化丹成婴更是凤毛麟角,周不劳所走的道路,怕是比城中阁主还要颠覆。 那人虽然整日呆在灵湖之中,但其不会错过七大仙境,想必早有谋划,此番之后他又得知扶摇境主便是耿喧,再加上耿喧沾染了潮息,他不会坐失良机,如此,离七大仙境重聚又进一步。” “看来,国师大人打定主意了?”袁景收起了笑意,难得平淡的问道。 公衡央白须随风飘动,淡淡道:“我这把老骨头了,搏一搏又何妨,有礼儿在,便有公衡世家在。” “七境境主,木落仙人岑夫子隐居在始祖森林,玉虚君神踪不定,朱明境和青蚨境更是不知其主,耿喧也不待见烛阳官僚,国师大人又当如何?” “朱明青蚨只是时机未到,木落仙人诚心以求自然见得,玉虚君虽在边城,也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耿喧虽身染潮息,但也不失为爱国将士,他会答应的。” 袁景沉默不语,许久后只能祝愿公衡央马到功成,宽慰道: “他日,七大仙境若能理解国师大人的的苦衷,想必也会有心结交。” “何来苦衷二字,自作孽罢了。”公衡央坦然说道,他早已活够了年头,审视过往种种,都是自己的手笔,他清楚,亦清醒。 “平日不见国师大人有知己,又没有能解忧思之人,心中念想不露半分,郁郁而终时岂不是要悔过半生?” “消愁解闷……”公衡央目光依旧平和清亮,“那是凡人要做的事,我有我求。” “国师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袁某还有一事相问。” “龙君旦说无妨。” “祁山书院的祁山之上,当真是有诏山道人之墓。” 公衡央闻言叹息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袁景说:“有些事,并非回避就能够混淆真假的,不见得为了谁好。” “小爷明白,只是身不由己啊,毕竟我大哥可是很敬重诏山老道的。” 也奈何不了,被七情六欲左右,最后落得不光彩的下场,大概这就是大哥的命了。 日后再说罢。 袁景身形渐渐淡去:“那便如此了,不过跟你说好,日后祁山书院,只当我与周不劳是寻常学徒就好。” “……那是自然。” 袁景一族乃是渊江水神,周不劳又是延续烛阳国运之人,怎么可能平常相待。 说到底,什么修士,哪怕公衡央他自己也还是困在恩怨情仇中的凡人,心中难免会斤斤计较,心结难解。 袁景化作一阵青烟,转眼回到了王府。 周不劳与王闲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俩人目光迎接下,袁景悻悻而归。 “二位,真巧,能在在这遇见!” 袁景的踪迹其实能够瞒住两人,但却瞒不了温含章和啊玄姑娘,袁景看到两人这副模样,也清楚他们肯定是知道了,自己与公衡央的相会。 但必然没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周不劳没有戳穿,直言道:“耿喧身为扶摇境主之事已经人尽皆知,我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袁景闻言眉头微蹙,半信半疑道:“你说什么?” 王闲一愣,按理说袁景与他们同仇敌忾,应该摊开来说的,难道有所顾忌? “袁兄,古书记载七境齐聚是开启异界的契机,更是躲避大浪潮的最佳时机。” 这俩觉得自己是仙境之主? 袁景心中不由一乐,脸上一本正经的点头附和道:“七大仙境虽是异界渡口,但也是黑潮侵入之缺,当初潮诡来往人界,也是因为仙境缺口,是该居安思危。” 周不劳皱了皱眉,王闲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 七大仙境,周不劳也是从王闲口中得知,这是除了镜玄仙境以外的,七大人界仙境。 朱明,青蚨,列缺,木落,御川,坤仪,扶摇。 七大人界仙境,还有镜玄仙境,这个与黑潮同时现世的仙境。 七大仙境之历任境主,都曾经踏至化神境界,这一人界至高境界。 烛阳镇北将军,威名赫赫,为烛阳开疆拓土,可以说是依靠列缺仙境。 但保佑烛阳平和百世的,却是横贯数国的渊江仙境——御川仙境。 第161章 始祖森林 而边城靳三角巨擘玉虚真君,便是坤仪仙境之主,据说已达半步化神境界。 其次便是木落仙境之主,岑夫子,那个完全无视沉渊之地大阵,以及痴人都无法影响丝毫的教书先生。 青蚨境主,则是北境太叔世家之主,亦是太殊千机策的掌权者,财气通天的元婴大能,相传五百年前,曾经在杞国的手中买下了未来的烛阳国。 时至今日,烛阳仍旧奉太叔世家为首。 相比之下,耿喧作为扶摇仙境之主,实在是不够看了。 哪怕有步天歌、百岁春秋和扶摇仙境,同等修为,也远不是周不劳的对手。 以周不劳所知,七大仙境之中,就剩御川仙境之主和朱明仙境之主,未曾现世。 当然,周不劳身为镜玄仙境之主,并不算在七大仙境之内。 值得说道的是,妙音坊话事人妙音娘子时隔十几年,也再度现身宣城。 周不劳身处漩涡,纵使胜过了耿喧亦是深感无力,毕竟动起真格来,他也必须依靠温含章才能制服耿喧。 但温含章作为纯粹的潮诡,没有办法作为底牌,只能作为鱼死网破的手段。 七大仙境之争,浪潮局面,还远不是自己所能够左右。 次日 天刚蒙蒙亮 周不劳就收拾好行李,带着周不平和袁景前往祁山书院。 本来王闲打算派车送他们一程,但周不劳婉言拒绝,王闲无奈妥协。 但刘昭派人找上了门,居然是李擎这个将军来送,听闻周不劳要去书院,士兵也来不及操练,马不停蹄的赶来。 送路依旧不必,但李擎说什么都要交给周不劳使君文牒和刘昭钦赐的腰牌,鎏金的牌面刻着“烛”字,烛字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阳”形字体,那笔画与如今烛阳大相径庭。 不过就算不尽相同,周不劳也能认出,这应当是五百年前杞国文字演化而来。 腰牌边上镶着古典雅致的纹理,握在手中的分量恰恰合适,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周不劳收下了,毕竟是自己卖力气才赢来的,必要时刻也能用用,应当能解决不少麻烦事。 安置妥当,周不劳乘上飞舟,向祁山书院驶去。 飞舟驶入始祖森林,哪怕运转周不劳浩瀚近似无限的真元,也无法破开头顶的绿色障壁,只因为始祖森林中每一颗树木都是高逾百丈,遮天蔽日。 哪怕,周不劳只是路过外围。 人祖传中有记载,始祖之地,森林先于人族诞生。 始祖之地本是荒山漠海,浪潮致使诸神陨落后,神体入土,历年朽而成灵,以天为盖以地为棺,铸成诸神之灵柩。 …… 此后,凡入此境者,无一生还。 …… 日久,人迹罕至。 …… 灵柩之地脉与万千生灵,皆得天道独厚,亦得厚土独眷,万物欣欣向荣,便以木众而成林,巨木接壤之地,外延之,又进而成森。 后人遂尊其为始祖森林。 大浪潮之后,始祖森林已经成为木落仙境的居所,曾经也有许多修士想要探索五百年前大浪潮的真相,或是找寻陨落大能的遗迹和传承。 但无一例外,那些进入始祖森林深处的修士,哪怕是元婴期,要么就是永远的迷失在森林外部,要么就是侥幸深入几丈,随后就被某种力量排斥而出。 任何生灵,对始祖森林的探索都被阻挡在某道明确又模糊的界线外。 这次周不劳为了循近路,方才驭使飞舟从照片苍翠之海的浅滩路过。 飞舟颠颠簸簸的,只是为了越过众多粗壮树杈,气浪掀过,落下几片宽阔如人的枯黄树叶。 砰! 树叶砸落,毛发浓密且粗壮的兽蹄,将其一脚碾碎。 浑身覆盖着棕黄毛发,头顶尖锐犄角的巨型熊兽,紧缩的瞳孔正望着飞舟,狰狞的獠牙被粘稠的口水湿润,仿佛磨好的利刃一般闪烁幽深寒光。 其身后是体型种类不一的各种野兽,粗略估计不下二十头,有的已经初具人形,有的仍然四肢着地——但他们眼里都带着浓烈的欲望。 他们都知道,飞舟之中有大餐,那是五百年都未曾出现过的龙气! 每一头野兽都垂涎欲滴,那久违且鲜美的味道,让兽群之中不时传出低沉沙哑的嚎叫亦或难耐的嘶吼,在熊兽的带领下,某种隐秘的震动传导至树梢。 只等一片树叶碰上飞舟,就能将它震翻落地。 周不劳本是在闭目养神的,毕竟与耿喧一战对真元的损耗属实不少。 只是飞舟行驶着,周不劳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他居然听不到云雀或者叶鸟的声音,就连极其活跃的萤鸟,也没了生息。 吐纳之间,传来某种震动。 神工·魂檐 周不劳盘膝坐下,元魂在魂檐高台的四角呈辐射状展开,庞大的魂网借势展开,探视的范围,竟堪堪覆盖了方圆上百里里才到极限。 要知道,这是魂识时刻散发的探测,并非针对某一处某一人的探测,而是将四面八方掌握的探测。 百里之广,远超筑基修士,已然达到了金丹后期元魂的强度,直逼大圆满。 魂檐其实是周不劳根据前世的网络,自创的二字令。 虽然无法精细入微,但也远远足够发现那匍匐在阴影中的凶兽,周不劳扫过这些蠢蠢欲动的野兽,收回了元魂。 “嘿!”袁景拍了拍周不劳肩膀,见没有唬到,开口说道,“那几个小兔崽子要不要本公子出手收拾了?” 袁景清楚那些妖兽为何而来,但他更想让周不劳出手,看看那老头是不是如同传言一般,始祖森林之中,无所不在。 周不劳无奈:“用不着袁公子操心,只是个灵智初开的熊崽子,领着一群皮毛瘙痒的小动物而已,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城中阁的手笔,我顺手收拾了就好。” 周不劳话音刚落,便出了地龙车,隙中驹的身法,让其神不知鬼不觉间就站到了最高的树梢,在阴影之中淡淡的注视快要按捺不住的兽群。 手中幻化出利剑,玄紫的雷线环绕在墨剑剑身,并且逐渐变得凝炼。 虚雷引虽然杀力足够,但声势过大,周不劳并不打算打草惊蛇。 何况林间飞鸟不少,保不齐有城中阁此前用的鸳鸯二鸟,速战速决便是。 一头独角熊精和几个野兽,狡熊是以皮糙肉厚闻名的。 不过皮毛再厚、龙角再尖锐,也是个妖兽性子罢了,不会掩藏妖魂中的贪婪之意。 隙中驹动了。 剑身上萦绕的紫雷,悄无声息的在空中划出一道纤细的电弧,飘零的树叶还未落地就瞬间燃成了灰烬。 头顶落灰了? 狡熊看到灰烬,满是兽性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圆点,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紫黑色的弧光,致命的雷电和巨大的威压展现出赤裸裸的杀意。 第162章 木落上仙 这一招,哪怕肉身强度,足以媲美筑基圆满炼体修士的狡熊,也绝对经不住! 会死的! 狡熊的棕毛全然竖立,这般神速他已经无法躲避,只能用命来接! 没想到活了上百年,却因为贪念龙气葬送了性命,几百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绝望的死地,毫无生机可言。 狡熊怒目圆睁,血盆大口如同深渊,似乎想要发出怒吼,却没有半点声响。 也没有热血四溅,也没有紫雷贯体,有的只是一阵风吹过。 风止后…… 周不劳隙中驹的身形,模糊不清,却很是奇异的定格在原地。 像前世相机拍到了极速移动的物体,停顿片刻后,周不劳立刻闪身,跳回了同样静止的飞舟上。 并用元神笼络四周,他面色苍白,因为他发觉温含章也无法行动。 周不劳手中紧紧握着墨色剑柄,魂识一刻不停的扫视着四周,直到看见兽群也像画一般凝固在林中阴影下,飘落的叶子也定在空中。 袁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周不平则是发现飞舟停后也探出个脑袋,额头忽然碰到了什么,抬头一看,竟然是一片悬在头顶的叶子,饶有兴致道: “真稀奇,不平知道,但没见过。” “回去待着!”周不劳严声,他总觉得是某个势力怀疑周不平的身份了,哪怕有分道扬镳的通玄道人作为掩护。 “如果情况不妙,袁景,你带着周不平遁走便是,我……会跟上你们。” 周不劳眸中紫金跃动,准备引动虚雷,只要他能不被一击毙命,那他就能…… “好久不见,周小友,袁公子。” 万物静默如大梦初醒,避世脱俗的白眉老者一语点醒梦中人。 老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缓缓抚着柔顺的长美白须,藏着淡然的笑,周身漂浮着萤绿的白芒,显得出尘圣洁。 “晚辈见过岑夫子!” 周不劳立刻收剑回鞘,言语满是尊崇敬重的拱手行礼。 那日若非岑夫子点化,他周不劳必然无法走出沉渊之地,而今更是知晓岑夫子身为木落仙境之主,他也无法平常相待。 “小友无需行此大礼,倒是老夫要先给周小友和袁公子赔个不是,这些孩儿灵智未成,贪图血气旺盛的躯体,属实是本性难改。”袁景向岑夫子使了个眼色,岑夫子立刻心领神会没有点破: “老夫管教不严罪过也,让公子和小友见笑了。” “木落上仙言重了,我等也并未有和损失,只当是见礼了。”周不劳恭敬客气。 袁景却是满不在乎的开口: “现在如何,岑夫子莫非是要请我们到仙府做客?” 袁景,貌似不太待见木落上仙。 “袁公子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呵呵。” 木落仙人笑笑,也不气,他自省确实不是世人心目中悲悯众生、心怀天下的木落仙人,他通星象、知天命和因果,救人大都是为自己与林中生灵。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定然是不会趟浑水,五百年前渊江水神就是如此,扶持周不劳与公衡礼也是如此。 袁景知道,当年的事木落仙人也只是明哲保身,理所应当而已。 毕竟木落仙人占着始祖森林自给自足根本不需要外界如何扶持,况且木落仙人的仙资已有千年,所以就算自己如何的不待见木落仙人,也不会说记恨他。 不过现在是那兽群先生歹念,袁景自然不能退让,遂摆明了态度。 “公子何必……老夫这番可是来赔礼的。” 袁景不信,也不能拿岑夫子怎么样,毕竟以木落仙人的修为,五百年过去说不定还有什么神通,再说自己还拿着木灵替。 岑夫子抬手,两片绿叶无风自落,直到两人手心。 “小友,还请多多看照周不平,书院之中可不太平。”木落上仙身形飘渺,话音未落就已经散成萤光消失了。 “切。” 袁景不屑一顾,“没想到半路跑出来个护短仙人,还送了点宝贝打发,姓周的,你说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周不劳点点头,方才的事顶多也就算木落仙人唐突了,虽然木落仙人确实护着那群凶兽,但还在情理之中,不由问道: “这护短仙人怎么说?” 袁景闻言一乐,世人都敬他木落上仙如同那救人济世的活神仙,只有那么几个人晓得,岑夫子是把这天命星象拿捏得死死地,不做对的只做有用的: “这就很难说的清,不过当年的木落上仙可是因为自家灵兽的事,把某个修仙国度连根拔起,以至于如今那世家没落到销声匿迹了,不过出了耿喧怎么个人物。” “夜郎国?倒是没想到。”周不劳思索着,袁景继续道: “烛阳当初只是夜郎国附属,夹在杞国边疆罢了,惹了木落老头,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就靠个耿喧撑着,不过经你在文武礼比一搅合,怕是又要变天了。” 仙人仙人,说到底和伟人、圣人一样脱不了一个“人”字——终归都是个人,人呐,就除不了人性,免不了人情。 利己是人,无私是人,公私合谋也是人; 善中藏恶是人性,恶极有善是人性,善恶徘徊仍是人性。 或许,岑夫子远比世人所见,还要隐藏得更深。 周不劳百感交集之际,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响起一道声音: 【叮!】 【狗血剧情系统升级完成!】 第163章 祁山书院 【昭阳作闸断我头,抱水为薪焚其身】 【日冷似月煅凄骨,夜明如昼奉鬼神】 【唯一不变,只有变化】 【狗血剧情系统2.0】 【诚挚为您服务!】 周不劳眼前一亮,来得正好。 省得整日被城中阁的人牵着鼻子走,只要获得致命歌谣后,就相当于有了曾章这一层身份,不论是出入城中阁,还是打探仰光神教的消息,帮助都不小。 “周道友,你觉得如何?” “咳咳,世事无常罢了。”周不劳干咳几声,袁景随即摊手: “是啊,当年知道真相的就几人,除此之外所有修士都以为夜郎国是气数已尽、再无仙缘,享了这么多年荣华富贵终于是到了头,如此庞然大物就这样被时间消磨殆尽,木落仙人的手段就是如此。 虽然如此,也不能说他所救的每一个人都予他有利,也对穷途末路者施以援手,但他绝不是那种宁为大义而神陨道消、不入轮回的仙人,相反,他比人更懂得人性。” 周不劳倒是抓住了关键:“这么说,木落上仙不是由人修成的?” 袁景颔首:“对,他本是一颗活了极其久远的古木,早已凝灵化形,不知何时成了木落仙境境主,至今已有千年,他是元婴大能这一点不假,但上万年前他是什么、又如何占了始祖森林,谁又知道呢,始祖森林无人涉足,无人知晓当年隐秘。” 或许,无需探寻始祖森林,明日赶到祁山书院,登上祁山,便能真正知晓五百年前的真相了。 …… 人界东大陆南部 祁山书院 祁山书院,坐落于烛阳国都宣城以北的地域,地处始祖森林边境,占地甚广。 祁山书院如其名,占据了整座祁山,也囊括了烛阴山大半,同时将渊河中游大半地段笼络,北上与烛阳至北境的皇都主道接壤,再上南下则是宣城,东去便是钟山。 可谓:四通八达,畅行无阻。 临安学院取现世学府规格,拥有完整齐全的分类将之粗略分武道与法道两院。 其中法道学院分为五属: 玄铁,木落,龙润,阳景,岩峰 五属其下均有三至四个庠序,甲乙品级者凤毛麟角,故合而为一个庠序,称上序,犹言上庠;丙丁品级则为通序,犹言通庠。 武道学院亦分五属: 重奇,鸿羽,凡彻,灵庄,桓钧 重奇与鸿羽主修器,前者重力,后者重巧。 灵庄与桓钧主练体,前者练柔,后者练刚。 凡彻器体皆修,门槛也更高。 武道庠序设立规矩同法道,但烛阳国武道学子较多,庠序设立更多。 法道鲜有明、暗属,不设立 武道鲜有意、形属,不设立 祁山书院楼阁亭台罗列俨然,屋檐舍角的纹饰皆有杞国的痕迹,但大体上又与烛阳崇尚兽灵的风气相呼应——羊角虎骨、龙身豹尾。 既充满烛阳的特色,又有杞国纹理,即古典雅致也做到了入乡随俗,有着自身独特鲜明的风格,却不会因为太过奇异与烛阳国风显得格格不入。 飞楼阁一间书室内,青年讲郎正讲授着阵术义旨,他身着祥云流纹点缀的青衫,头戴盘角羊兽样式的方正冠帽,举手投足间衣袖轻舞似有春风拂动,眉目含笑点头赞扬回答的学生,清朗的声音响起: “阵法,一解行阵布法,二解通阵知法。” 青年讲郎右手伸出,掌心散出莹莹辉光,抬手拂袖,辉光便凝成一个小巧玲珑的阵法,随着奇妙的纹路开始运作,四周完全不透风的墙壁竟然缓缓吹来阵阵凉风,带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和春草繁花的自然香气。 清风穿堂,甚是舒爽。 堂下的学子被这春风吹得神清气爽,甚至还有人探出手来感受这温柔的风要吹往何处,青年讲郎神色悠哉,惬意一笑: “此阵名为‘问春风’,问春风虽为阵中下品,却囊括了最基础的行阵布法,并且问春风的义理也是最为精妙的‘牵引’,也就是说,问春风成阵后不需要再借助外部法力或者魂力,如若条件允许,此阵可以存在好几年。” “温先生,条件允许是指什么条件?” “这个嘛……”温茂行笑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要看某位阵师大人,会不会在某天挑个良辰吉时,把问春风的阵法脉络全部拆了,再鼓捣研究个遍了。” “哈哈哈!” “哈哈哈,老师放心,宫祺她一定会拆的,而且还安不回去。” “哈哈哈哈!” “你胡说!”宫祺脸色微红,嘴上争辩道:“温先生若是不许,我是绝不会乱动的,而且……” 宫祺忽然又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一个字了,温茂行哪能不知道这小阵师在打什么鬼主意,于是顺水推舟道: “而且什么?” “而且……咳咳……”宫祺咳嗽两声,正色道:“就算我拆掉了那些阵法的脉络,最后不也是好好的吗,我又不是害它坏了还不理的,对吧?” “对对对……” “得了吧你。” 堂下与宫祺相交好的同窗又开始起哄,一副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宫祺一个人一张嘴怎么辨得过他们,最终还是温茂行替她解了围: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宫祺行事或许欠缺些许考虑,但他的果断不可否认,‘格物致知’亦是这堂践行课的真髓。” 温茂行看着宫祺那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心里颇为喜欢,抬手将“问春风”的阵图递到宫祺手上,淡淡笑道: “这‘问春风’为师便赠予你了。” 宫祺那可是喜不自胜,要是有尾巴的话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至于那条件……” 温茂行将手负后,悠悠一句: “宫祺下次课作篇文章,同为师与各位同窗一一道来罢。” “啊?!” 宫祺苦着脸,她是最不愿意呆在书房写东西了。 “怎么了?” 温茂行回问,脸上仍然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宫祺见自家先生这般模样,知道是不好推脱了,虽然应下了但没有示弱,他心里清楚自己要花好些时间钻研了。 温茂行抬手一挥,案桌上的东西便全部收整好了: “今日践行课便到此,散学!” 说完便一拂袖,板板正正的对着堂下学子拱手作了个揖,堂下学子也起身还礼,齐声送道: “先生再见!” 待温茂行不疾不徐的走出学堂后,那些个学子才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宫祺和她那一众好友,聚在一旁打着趣,大多是羡慕宫祺能得到温茂行如此看重,不过宫祺姓阵天赋摆在那儿。 第164章 书院闲事 但某个学子却在角落里和同窗说着闲言碎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轻视:“不过是区区下品阵法还在那儿显摆,我看这老师也就这样了。” “啧啧啧,一股子醋味,某人至今还位过二品阵试,姓温的怎么都是个四品阵师,还是咱们书院最年轻的四品。” 身旁的学子接过话茬,那人就吃激将法这套,更来劲了:“老子嫉妒个屁,随便一个课业奖励,都不止他一个区区下品劣等的阵法了。” 声音抬高了几分,也没顾着自己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方才课上挪挪宫祺的人这会还在,愤愤不平刚想上去理论几句,就被人拦住了。 回头一看正是宫祺,宫祺看着他摇了摇头,沉声道: “不可。” “为何?!” 宫祺看着愤愤不平的好友,在好友手中慢慢比划了几下,他先是一愣,看着宫祺确认了一遍,然后握了握拳头没说什么。 那两人应该是没有发现什么,走出学堂的几步路仍然旁若无人的对温茂行评头论足:“你就嘴硬吧,分明是嫉妒,还欺软怕硬罢了,人要是和东渊温家扯上关系,还轮得到你嚼舌根?” “你还替他说起话了!” “那是让你长点脑子,祸从口出!”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了,先前宫祺拦住的学子忍不住开口: “宫祺,你可是温先生最得意的弟子,就这么由着他俩说先生的坏话?!” 宫祺看那两人走远,确认其听不见后,慢条斯理的给好友解释道: “你我都知道,城中阁这些人入学祁山学院是不需要经过试炼的。他们无一不具有修法的天赋,并且异人都是分在寻常的通序,这能证明什么?” “能证明什么?” “东臣啊东臣,你就是缺点心眼,你连异人分于通序都知道了,答案岂不是显而易见?” “哪有啊?” 宫祺略微无奈的看着杨东臣,一一列举:“他们一不尊师重道,二不顾旁人且我行我素,如若无人,还有最重要的该是你没留意:除却一些特殊课程外,城中阁并没有太多约束,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随意选取修学的课也,我问你:方才那两人你此前可曾见过?” “未曾见过,是随意出入的?”杨东臣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所以嘛,城中阁的人便由他去了,你平日来都记些什么东西?” 宫祺话题一转忽然调笑道:“不会全是龙润和灵庄里的姑娘吧?杨兄~” 杨东臣向来直性子,哪里禁得起宫祺这样调笑,当下振声反驳道: “杨某自小立志,要像宫将军一般为烛阳开疆拓土、平逆斩反,做个顶天立地、成不世之伟业之好儿郎,封侯拜相当是其次,欢爱之事更是次之,这般东西怎么可能让杨某乐不思蜀?” 等杨东臣发表完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宫祺面无表情浑身都已经对杨东臣这雄心壮志免疫了。 看来是丝毫没有受扰乱,谁让她平时就已经听腻了,却没想到杨东臣接下来竟然打她个措手不及,张口就问道: “宫祺,你爹不是近日便要回来了吗,怎么也不见你高兴些许。” 宫祺心头一颤,脑中关于父亲寥寥无几的印象忽然就浮现在眼前,父亲连年在外征战,连幼时宫祺的满月酒都顾不上,她只记得父亲成日蹙起的剑眉,和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容。 只要手里握住天罡剑,他便是一人之下的猛将,高不可及的肩膀似乎挑起了整个家甚至整个烛阳的希望。 但他总是高高在上,无法触及。 就算在家中,也是一板一眼的维持着家主的威严模样,对宫祺而言宫年顺根本不像是父亲,更像是烛阳的镇北大将军。 那个人心所向的大将军,他可以是烛阳每个人的守护神,却独独不能是自己家人的丈夫或是父亲。 宫祺对此心知肚明,但也再没有办法将宫年顺视作父亲。 “我平日就很高兴了,还要我抚掌大笑、欢呼雀跃不成?再说我不是一心向学嘛。” “拉倒吧你,我还不知道你……” 宫祺笑着应和喋喋不休的好友,心里默默想到:或许等爹爹回来,城中阁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东麒大哥近日如何了?” “啊……噢,你说大哥啊。” 杨东臣不太习惯宫祺有时跳跃的思维,尽管两人青梅竹马,打小便相交甚笃,但宫祺这过于多变的言语,有时还是会让他反应不过来: “大哥他还是那副老样子,论他作甚?” “这不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东麒大哥了吗?时常会念的。” “你想膈应我就直说,不过我说……”杨东臣神色微动,“宫祺,你是不是中意我大哥?” “并没有。” 宫祺皱了皱眉,她虽然身为女儿身,但也有自己的志向,要为烛阳开疆拓土,先立业后成家。 “那就好。” 杨东辰似乎松了口气,又拿课上的事打趣宫祺,宫祺自然是大言不惭的接受了这个默认的名号,两人还约好了明日到宫府上一起研究这“问春风”。 之后二人便各自去上课了,毕竟杨东臣是修的武道,课程不可能与修法道的宫祺毫无二致。 温茂行并不知晓这些,他作为专讲阵法的夫子,午后便没有其它课程要教授了。 但他也没有能悠哉游哉的闲逛,往日是要去做些小工牟些铜币,今日是要完成学院纳新仪典的事情。 听说是为了陛下钦封的年轻使君,名唤周不劳。 第165章 观山阁老 “东位是祭酒大人为九数,东位左下……应当是观山阁老,为九数。 东位右下便是余尚书,为七数,北位国师大人和周使君七数,南位李将军五数,西位杨将军……” 温茂行望着面前的阁楼,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他正站在学院开学仪典举行的地方——观山校场,面前的观山阁将会是祭酒大人、国师大人、使君大人和各将军观赏纳新仪典的台场。 “嗯?朝门……这里可以改改。” 温茂行右手散出暖光,驾轻就熟的驭使着魂力,对那新校场上的阵法进行最后的调整和完善。 温茂行身为四品阵师,却只负责校场中的装饰阵法,说白了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比较花时间。 他也没觉得大材小用,乐得清闲。 只需要把那些个花里胡哨没什么威力的阵法一一摆上就是了,但因为还要降低阵法本身的破坏力防止造成事故,这就得修改修改行法轨迹了。 到时候运阵,看上去赏心悦目即可,只要撑得起场面,那便是大功告成了。 至于观山阁上的护阁阵,亦或是其它招运的阵法,那不归温茂行管,他也管不着。 那是观山阁老的事情,阁老资历比温茂行老得多,威望甚高。 他老人家脾气虽怪,但行阵的手法也确实高超,烛阳国公认的三位阵法大家中他便是其中之一,在阵法造诣上,可以说观山阁老是除了国师大人外第一人。 观山阁在祁山书院之前,便在这儿了,好似与祁山一同存在了几百年。 观山阁老也是如此。 起初,众修士只知道,观山阁中有一通晓阵术灰袍白须的老者,并且行阵布法的功力十分高超,不下于国师公衡央,许多世家大族为了交好,便提着诸多仙宝登门拜访。 但无人知晓老者真名,怕失了礼数便派人是打探老者的底细。 后来只道老者姓王,世家人便先入为主称呼他为“王阁老”,慢慢的也就传开了。 既然祁山正对着观山阁,阁中又住着一位姓王的老人,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干脆就默认老者叫王观山了。 慢慢的王观山三字,也被老者默认并传了下去,到如今,王观山已经成了观山阁老的名讳。 你若是唤他一声王阁老亦或王观山,他便有可能回头搭理,至于可能与否,却是要看他心情,若是喊他老王之类的,老者大抵不会答应,不过这也难说,毕竟没人唤过。 温茂行向来敬重王观山,只因他常常向王观山请教阵术义理,观山阁老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了。 那些时日,温茂行也毕恭毕敬的尊称老者为“王阁老”或者“观山先生”,后面互相亲近了些,两人便也不太拘谨小节,所以温茂行就唤一声“王先生”。 有时研究阵法太过尽兴,以至于完全忘了礼数,这时温茂行甚至会拍着肩膀,笑着说道“王伯”,王观山自然是不理睬他,仍旧自顾自的鼓捣各类阵图,有时也会板着脸教训道: “五百年前,可没人敢如此。” 温茂笑着打哈哈,可以说他能够在祁山书院任教,是离不开王观山的举荐。 抛开地位和修为不谈,王观山就是个矮胖墩圆的老头。 但不知道是天生与否,旁人从皮骨相和面容上,完全看不出王观山年纪几何,元魂既没有衰退迹象,修为也看不出深浅。 表面看来年岁与国师大人相近,但两人的模样相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国师公衡央完全就是个迟暮的老者模样。 观山阁老四字虽说老气横秋,但王观山给人的感觉,更似深不可测,哪怕他是灰发白须,但也不屑于倚老卖老,反倒如同年轻修士一般,喜吟诗,弹唱。 漫途萧萧真月色,云烟碧落雨成烟。 秋虹荡尽千帆过,未曾许我再少年。 …… 一别终南三改火,踏尽天涯红尘惑。 依然与风作春温,不笑多情笑痴嗔。 …… 御游凌空十三山,紫授玉带配金衫。 半点星破半穹天,无人得我真知言。 …… 王观山总是独自望着祁山,低声唱着许多百感交集的字眼,仿佛不是自娱自乐,而是给某位老友听。 温茂行听不出其中深意,他人只觉得是些无病呻吟的陈词滥调。 温茂行本也觉得王阁老是个怪老头,后来才发现,人实在是不可貌相,王观山的行事作风可与其面貌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对眼便与人为善,看不上便是爱搭不理,甚至有时还是敦敦教诲的慈祥长者,下一刻再见,却是拒人千里的模样,那个待人冷漠、孤僻厌世的老东西,根本无法和昨日的王观山联系在一起。 他对人人都是如此,外人都说观山阁老如何的反复无常、道貌岸然。 但温茂行知道阁老他老人家是个冷面热心的主,平时特别爱护书院学子,对那些稍微通灵有心智的兽物,也是视若己出。 但观山阁老脾气怪仍是事实,温茂行心里清楚王观山的为人,也无法反驳。 脾气虽怪,但阁老行事可靠。 不然祭酒大人也不会将祁山事务,全权交给王观山看管处理。 祁山,可是书院立身之本,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地脉蕴灵更是远超定军山抑或烛阴山,区区小山,却能够媲美钟山群脉。 但山上寸草不生,是真正的荒芜之地。 有人说,那是仙骨堆成的尸骸山。 有人说,那是妖血浇灌出来的黄皮。 有人说,那是一座五百年前的山,应当消失在五百年前的山,却不知道为什么苟活到了现在。 第166章 温家兄妹 “百会之后便是扣龙芩……” 温茂行慢悠悠的,走一步看一步,大抵是已经差不多完工了。 再次逐一验查了校场中到观山阁前的所有阵轨,他的差事便是到这儿了,随着温茂行挥手,所有的阵法便没入了地下,四品以下的阵师还看不出端倪,他这手伏隐布阵术也是观山阁老教的: “如此便好了吧。” 温茂行环顾四周,确认没有遗漏,刚准备着收工回家给含章带些好吃的或者去黄叔家吃饭,转念一想观山阁上貌似也是有些小动作的,他记得祭酒大人吩咐了,要弄些新花样。 虽说这开学仪典年年有,但这次恰巧就碰上周不劳周使君拜访书院,要说寻常使君哪怕是将军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但周不劳此人不一般,竟是以筑基中期的修为,胜过了各国使君,包括那位夜郎国大将军、金丹真人耿喧。 据说,这人还是扶摇仙境之主。 如此雄厚的资本,虽说是同以筑基修为对阵,但周使君能胜出,实在是出乎意料。 耿喧此人,非金丹修士不为惧,踏入金丹之后,则需敬其为绝峰。 周使君所为,可谓是壮举。 诸国文武礼比,自大将军后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由烛阳夺得魁首。 开口说要拜访书院,算是把书院的祭酒大人也惊动了。 最后,祭酒大人干脆邀请一众烛阳国名贵都来观赏纳新仪典,实际上,这次仪典也是周使君的庆功宴,一举两得,这也是祭酒大人如此重视此次仪典的原因。 等校场布置完后,便要封锁校场,也就是说,温茂行只有今日一次机会看到观山阁上新添的阵法,前几日忙活人多,现在四下无人,瞧上几眼师傅的阵法应该无伤大雅。 这样想着,温茂行就心安理得的站到了阁前,观山阁已经有些年头了,花了好几日的功夫修缮才有如今模样,看上去古香古色、恢宏大气,但墙角不起眼处些许灰黄不一的痕迹还是透出了沧桑。 人是进不去的,但想必这观山阁外头也有些东西,温茂行把掌心附在墙上,魂识便开始往整面墙蔓延,肉眼不可及的阵法轨迹被魂力探得一清二楚,温茂行知道如何隐藏阵法自然也知道如何让其显现,但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探不清楚。 这是什么? 温茂行的魂力被遏止在一处岩隙中,他抬头看向离自己几尺高的岩隙,那是阵法边缘的位置,一般人是不会太关注阵眼之外的地方的,但这处的法门貌似不太对劲: “百会之后接的竟是玄冲?” 温茂行心中疑惑,但也觉得观山阁老肯定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找来一把梯子搭在墙上,让自己的魂力完全渗入岩隙。 “岷道,百会,玄冲……” 温茂行几乎用了近七成魂力仍然探不出之后的阵轨,但自己也想不通百会后为何接着玄冲。 “温茂行,你在这做甚?!” 忽然被人喊全名,温茂行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栽倒在地上,好在随身用了浮云符,身形晃了几下便稳住了。 “没什么,温某只是听说王阁老也有布置观山阁的差事。”温茂行慢慢的下了梯子,从容不迫的拍拍手上的灰尘,淡淡回道:“所以来参拜学习,余大人找温某有何事?” 来人是临安学院的符师余庆,虽然就职位说他是和温茂行平起平坐的,但架不住余潭背后有城中阁撑腰,并且余潭便是负责此次仪典最后交差的,气势上自然压力温茂行一头。 “你最好是……” 余庆边说边眯着小眼打量了一番温茂行,又瞧了瞧温茂行刚刚“观摩学习”的那片墙头,发现温茂行没有什么不对劲后,仍然不依不饶道: “你负责的校场事宜可准备齐整了?再说这观山阁上的阵法至关紧要,你胡乱磨蹭损坏了该如何?” 真是鸡蛋里挑骨头,温茂行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本正经的交差: “温某所负责校场与阁前的阵法皆事毕,已复查过三番,观山阁上的阵法温某亦未曾动过分毫,余大人若是不放心。” 温茂行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庆平日里与温茂行没有交集,但城中个对书院先生了如指掌。 这温茂行一无显赫家世,二无过人的修为,只有阵术有些底蕴。 余庆便没有浪费心思:“做好了便速速离开,莫药逗留,校场本符师会与阁老重新查验一番,到时若是出了差错,你我都担不起。” 余庆并非刻意找茬,讨不到好处只能教训一番占嘴上便宜,倚仗城中阁,他向来是不会嘴短。 “那便有劳余大人费心了。” 温茂行自然也不待见余庆,但还是拱手作揖给足了面子,毕竟他可得罪不起这些大人物。 温茂行头也不回的走了,今日因为交差时间比往常晚了点,温茂行边走边凝神想着某事。 也没看到自家小妹温含章,早已在门旁等着他了。 温含章可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哥哥,便向着思绪出神的温茂行招手喊道: “哥哥!” 温茂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抬头一扫果然发现了啊妹,笑着回道: “含章!” 温茂行快步走到温含章面前问道: “怎么来学院了?” 自家啊妹平时都是呆在家中的,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啊妹是否一直如此。 不过他回家后,啊妹都是早就烧好了饭等着自己了,也不知啊妹今日怎么有功夫大老远过来探望自己。 温含章无奈的轻叹,解释道:“你不记得啦?黄叔让我俩上他家吃饭,申时末便上齐了菜,现在都酉时中了,本想等你,但闲着没事便来找你了,顺便看看书院,毕竟几日后我也要来了。” “哎呀,瞧我这记性,黄叔他们该不会……” “黄叔没说什么,只是叫我同他们一齐吃晚膳,就黄婶就埋怨了你几句,不过黄婶已经温了饭菜等你回去。” 温茂想心中一暖:“黄婶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倒是。” “几日后便开学了,含章想好要去那个分院了没?” “还没,哥哥觉得我去哪好?” “嗯……这要看你了,重奇中的习武郎君最多,要是啊妹喜欢俊秀小生也可以考虑鸿羽。” “哥!” “哈哈,好好好,哥不逗你了,要我说这武道灵庄法道阳景……” 兄妹俩边走边聊,慢悠悠的往简陋的小家中走去,天边的晕光模糊俩人相依相伴的身影,黄昏的斜辉落在前路。 残阳斜晖,兄妹俩依偎往前。 第167章 指定映照 渺若沧海,浩如云烟 山河入眼,天中之天 周不劳睁开双目,心旷神怡,看清身处之地后不由得扬起眉梢。 狗系统升个级又换样子了? 不过片刻之后,周不劳便发现了,系统并没有变幻。 自己仍然是在水墨平川和十万大山,只不过他已然不在水墨川中,而是到了一处能够看见堤岸的山边。 川上起了浓雾,极目望去,也只能看清一道模糊的堤岸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又或许是靠近了,周不劳总觉得那悬在锈湖上的烈日,好似并非是太阳或者皓日,而是某样…… 只是盯着看了几息,周不劳双目便渐渐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他不由得别开眼,回避辉光。 周不劳如今离十万大山更近了,他能预料到,只要重新踏入金丹期,他或许就有了攀登那座绝峰的资格。 如今,倒是没法想这么多。 周不劳看向眼前的鎏金字体,之前被袁景打断了思绪,还没能看清狗系统升级之后的文字: 【昭阳作闸断我头,抱水为薪焚其身】 【日冷似月煅凄骨,夜明如昼奉鬼神】 断头焚其身?煅骨奉鬼神? 周不劳沉吟几遍,品不出深意,但光看这四句的字眼,绝不是什么好事。 甚至,可以说是字字透着荒唐和诡怪。 昭阳怎么会变作闸刀断头?水又怎么能变成薪火,谈何焚身? 至于日冷似月煅铸凄骨,或许是某种功法所至,但这凄骨又是何物? 夜明如昼也并非没有可能,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周不劳就能做到夜明如昼,只要几道火照符就好。 不过真正的夜明如昼,或许并不止是光亮之说,更是皓日之说,那么最后两句完全就是偷天换日、逆转乾坤之事。 这种整顿天地的大能,周不劳如今还没办法做到,或许系统的反转可以做到,但仅靠周不劳如今筑基中期的修为,卷入了这等剧情里,恐怕没办法活命。 【唯一不变,只有变化】 这倒是好理解,前世今生都有所印证,黑潮之下,浪潮之中,所有的事物都在剧变,一成不变只能等来死亡的结局。 【狗血剧情系统2.0】 【诚挚为您服务!】 【恭喜宿主!剩余剧情分首次达到99分!】 【额外获得一次指定映照机会!】 【剩余剧情分:99分】 居然送了一次指定映照?这狗系统真是难得懂事一回。 周不劳毫不犹豫: “来,开启指定映照!” 【指定映照开启中!正在检索系统已收录异能……】 【检索完毕!】 霎时间,山摇地动! 周不劳只看见,身前掩藏在白雾中的十万大山,正轰隆巨震,整片水墨平川都泛起了史无前例的巨浪。 随后,一座十丈高的矮山,由顶至底裂开数道谷隙,山顶骤然喷发处一道赤红如熔岩的虹彩! 矮山焕然一新,如同赤焰火山。 随后,五光十色的虹彩齐齐绽放!十万大山向天喷发,几十道各异虹彩,将几十座山体披上目不暇接的神仙色彩。 或是金甲银盔,或是盘龙卧虎。 又有雪山天穹轰隆巨响,九天惊雷如在耳旁! 周不劳一惊,还未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天翻地覆! 低云游雷,朔光夺目,无声嚎鸣。 白雪不见,群山伏首,又出现诸多乌乌泱泱的黑云,黑云幻山幻云,但不管何种模样都高高压在几十丈高。 黑云之下,则是一望无际的旷野,以及青黄相接的低矮草地。 暗云压山脊,唯留一线曦晨穹光,层叠云翳之中,雷藏如蛟。 “夫龙之变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龙,乘时变化,犹如大丈夫之能屈能伸也,龙之为物,生于天地之间,亦有包藏天地之能,正如时势造英雄,英雄亦可改天换地,再造乾坤伟业!” 周不劳心中一惊,这声音是言安? 可又似乎不止言安,反而是因为自己太过熟悉,一时间难以置信。 待偃旗息鼓后,十万大山已经不复此前灰蒙蒙的模样,反而是被几十座仙神鬼怪的山,衬得格外壮美。 周不劳若有所思,随后调动其痴人说梦的异能,与此同时,一座白雾大山和一座漆黑大山,一同现出黑白玄光,直入天穹,透过锈湖和烈日后,注入周不劳的身体。 果然如此。 周不劳总算是清楚了,这十万大山或许就是世间异能/万法的化身,而自己能够引动的大山,便是自己拥有的异能。 其余亮起却无法引动的,应当就是致命歌谣、财气和刻舟求剑这类收录的异能。 随后,系统果然现出几十道金光,如同周不劳所想那般,正是至今为止收录的异能。 【请从已收录异能中指定映照!】 周不劳毫不犹豫,伸手把握住一道悬在身前的鎏金长字: “选择异能序号56:致命歌谣/冥声,开启指定映照!” 【指定映照开启!】 【本次映照对象:万法序列】 十万大山震动不已,一座风尘仆仆的大山抖落了尘土,镂空的巨大山洞,再度发出阵阵摄人心魄的玄妙音律。 【致命歌谣/冥声,映照中……】 祁山书院行程不远,袁景大概半个时辰就看到了那显眼的高楼,这与宣城富丽堂皇的楼阁区别很大,是一座雕花刻兽的巨大钟鼓楼。 此刻夜幕低垂,却见钟鼓楼里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更衬其美,庄重典雅、古朴大气的气质摄人心魄。 最高的钟鼓楼顶,悬空挂着一个巨大西式的摆钟,指针上是镂空的花纹,周边还有飞禽走兽的雕刻修饰着。 哪怕相隔甚远,袁景一眼就看到,那摆钟中心处居然嵌着一颗养魂玉,足足有一人合抱宽的养魂玉! 霍,真是财大气粗。 上次自己见到这么完整的养魂玉,还是在大哥的寝宫,不过大哥貌似把它当作饰品用了。 “使君大人,祁山书院到了!” 第168章 接引贵客 袁景一本正经,见打坐中的周不劳毫无反应,颇有兴致的围着禁忌转了一圈。 他总觉得周不劳身上有秘密,某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秘密,就连诏山道人都没有知晓全貌的秘密。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说明白,他也就没有打搅禁忌中的周不劳。 片刻之后,周不劳悠悠睁眼,只见祁山书院祭酒——江纪庭,正含笑相望。 好一个美人! 周不劳哪怕阅人无数,也不由得为江纪庭的美貌驻目片刻。 风韵绰约,体态饱而不臃,仪态万千,身材可谓是极其曼妙。 不过也只是片刻,周不劳恭敬拱手: “在下周不劳,久仰纪庭真人。” 江纪庭颔首轻笑,也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周不劳一眼,便亲自带着三人游览书院。 祁山学院的学堂与住所,是由竹林草木完全分开的,樟树和楠阳木将学堂、教楼围了起来,只余了四面与八方的偏门和正门。 学子与先生的住所,便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学堂的四周,各分院特有的地标建筑——院府,便坐落在本家院属的中心。 单就周不劳此刻所在的阳景而言,院府便是阳景宫,阳景宫算是除了祁山书院的主府最为宏伟的建筑了。 四方檐角各蹲卧着虎形兽雕,兽雕口中各衔着一颗品相上乘的天明晶,阳景宫殿正中则是由汉白玉雕刻成的烛龙盘护着南明离火种。 离火种的四周燃着浮游不定的南明离火,让白玉烛龙看起来栩栩如生,从下望去,这烛阴神龙南明离火萦绕其身,隐隐中竟有腾飞之势。 周不劳一眼认出,这阳景宫居然是烛阳皇宫的格局。 也不怪阳景宫如此高调,因为这宫主便是国师大人公衡央,也是公衡世家的权道第一人。 公衡央行阵布法的本领,可谓是冠绝烛阳古今,其政绩丰碑更是数不胜数,被国主钦赐国姓封为国师,但却拒不受姓,只领国师之封,说是权势滔天不为过。 在烛阳国的地位,只有镇北大将军能与公衡央平起平坐的,但烛阳国崇武,所以人们更加推崇大将军宫年顺。 法道其余分院的院府分别是木落轩,玄铁台,龙润庭,岩峰堡。 木落轩之主便是太叔则,烛阳国富甲一方的大商贾,财道元婴大能,极少现身。 玄铁台之主王观山,亦为观山阁阁主。 岩峰堡不在烛阳境内,而在祁山周。堡主白东钧,听闻自烛阳建国之初便随太祖征战,听闻其年岁,甚至长于观山阁老王观山。 龙润庭与岩峰堡一般,离书院甚远,是在边城境地。 庭主阅涧真人,乃是出身五百年前的世外大宗,也是烛阳国第一位魂太常,无论医术还是炼丹术,在烛阳都是无人能出其右。 世人皆叹仰阅涧真人,称其为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武院的院府,就简单得多,并且都设立在祁山书院之内,堂府四周。 武院外形上大致相同,都是些方方正正的武堂,分别为:重奇堂,鸿羽堂,凡彻堂,灵庄堂,恒钧堂。 堂主大多是烛阳国身居高位之人,比如武师长李擎,便是重奇堂堂主,亦是镇北将军的头号部将兼二品的骑军都统。 鸿羽堂堂主刘万辰,同时是二品的护军统领。 刘万辰本没有刘姓,只名万辰,烛阳历史记载中,刘万辰作为将领已历任烛阳五代国主,战功赫赫,遂赐国姓。 灵庄堂堂主刘云珵,乃是镇北大将军的发妻,亦是如今的烛阳国主刘昭的皇亲,烛阳国公主。 恒钧堂堂主余庆,从二品闲散官职,五品符师,城中阁副阁主。 凡彻堂堂主余某某,从二品通政使,城中阁阁主,真名不知。 夫子和讲郎的住所,便在各自院府的地盘中,不过比院府多围了些眉枫,又用清幽的墨竹隔开了各家居所,保证了住所的宁静又不失雅致。 该说不说,这祁山书院的住所还是挺有格调的。 学院里头也是纤陌交通,家中优渥的先生学子们当然可以自备骏马雅轩,或是搭乘每日固定时辰停靠在院府附近的地龙车。 再不济,便是城中阁造的陆舟,虽然看上去就是个大块疙瘩,不过细微处的做工倒是十分精巧,嵌着的晶石貌似也不仅仅是修饰作用。 为了迎接周不劳这位使君,江纪庭出手自然阔绰。 书院只有夫子独有寝舍,其余都是两人一间,而周不劳,则是独有一间楼阁。 这是府主才有的待遇。 书院的楼阁少说两层,次阁供给自家的灵兽歇息,主阁便作自己的居所,周不劳所有的便是三层楼阁。 祁山书院当然不可男女同住。 周不平并没有什么异议,一路过来心情倒是不错的,待江纪庭安排妥当后,便直勾勾的盯着言路慢,心中巴望着周不劳能带她出去玩玩。 周不劳无意了解祁山学院,现在也就大概未时而已,他只想去祁山一趟,便答应了周不平。 祁山书院有教无类,瑞兽灵宠有许多,许多半化形或化形的的灵兽也能时常看到,这些灵兽都会缠着袁景,半是好奇半是敬畏的问东问西。 这灵兽化形倒是神奇,完全化形的与常人无异,修为也有筑基圆满,比起妖兽化形倒是轻松许多。 或许是因为,灵兽血脉中无法磨灭的联系和本能,让他们对袁景这个贵公子,产生了难以自抑的好奇。 踏入院府阳景宫,宫中有不少装扮奇异的异类,并且旁若无人的谈天论地,周不劳眼中白芒闪过。 黎火的视野中,一眼扫去竟然有三四成的城中阁修士,都修习了血遁术,阴森森的元魂飘荡在五彩斑斓的元魂中。 像是活在现世林立高楼,游荡在五彩霓虹灯下的幽灵。 仅仅是阳景宫,便有几十数的血遁修士,那由城中阁掌权的恒钧与凡彻两个武堂岂不是更多。 如此算来,这祁山书院少说得有上百近千数的城中阁修士。 到时烛阳国真要剿灭城中阁,祁山书院怕是安宁难再。 让周不劳奇怪的是,阳景宫屋顶那片观光圣地,竟然没有任何人存在,看来那天明晶和南明离火,不仅仅是用来装饰的。 周不劳神思几转,得想法子去祁山一趟。 第169章 意外交手 贸然闯入是不可能的,周不劳此前就用魂识扫过,祁山四周,都是五重七转的阵法禁忌。 以他目前四品阵师的水准,还没有办法悄无声息的破除。 何况,那祁山前的楼阁中,似乎有一位金丹后期的修士驻守着。 以此来看,想要强行闯入祁山,大抵是没有可能。 直接开口呢? 怕是不太可行,师傅若是真给他留下了什么,必然不会 加上祁山有王行舟魂戒的空间禁忌,到时候绝不可能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撇清关系,脱身更是毫无可能。 哪怕有着隙中驹和虚雷引的加持,周不劳也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够从祁山书院众多金丹府主手中脱逃。 明面来看,至少有两位金丹修士在祁山书院之中,公衡央以及那高阁中人。 周不劳思索之间,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宫祺扫过榜单,有些诧异道:“前几日还有纳新仪典的任务,现在怎么没了?” 榜上大多是些给夫子打下手的活,或者是研究阵法的纹路,不过也有不少都是同一人的名号——阳景宫的宫主公衡央。 委托者的名号都会浮着淡红的火光,只有公衡央除外,其名号留下了一个悠悠燃着湛蓝火焰的“央”字,分外的扎眼。 公衡央的委托,大多数有极其丰厚的灵石酬劳,也有将阵法符箓当作报酬的,不过这些阵法宫祺都见过。 寻常委托对他来说,都差不多是些没什么大用的小阵法,像是龟甲符箓的原型“龟甲阵”和威力不大的“雷落”和“炎降”阵,还有更无用的观赏阵法“聚雨”和“起风”。 唯有署名“央”字的常驻委托,如“革新阵法、阵图和符箓”和“回收良品雷元晶、火元晶”之类的委托一直挂着。 杨东辰撇撇嘴:“早结束了,几日后就是纳新仪典。” 除却常驻委托,其他的都是一旦有人接下,便会被温火燃尽,若是在事先规定的时日里完成不了,便又会重新挂到榜上。 也会适当的增加酬劳。 “行罢,就是平时的任务报酬,未免也太少了,加上城中阁赋税,比起以前甚至是多劳少得了。”宫祺不由得吐几句怨言。 “最近人太多了呗,堂府发布的任务都被抢了,去其它院府看看吧。”杨东臣枕臂,毫不在意,他只要学绩达线就好。 宫祺饶有兴致看着公衡央的委托,发现有很多收取矿晶元石和制符原材的活。 看来这公衡家主也是个精明人,想得也长远,就是比起那位太叔则要稍差些。 单凭学院学子的能耐,确实干不出什么大事,但那些学子背后的家族,无一不是富得流油,除了真心去山上采矿的,那些白来的才是主要。 太叔则便是瞅准这点,联通了烛阳以外的世家,进而将财气更上一层楼,达到了元婴境界。 不过如今,都是其子王闲在打理木落轩的事物。 宫祺点点头:“那倒是可惜了,去观山阁看看,接了任务,说不定还能去祁山里头捡些灵石。” 周不劳闻言,神色微动,不着痕迹的跟随二人走向观山阁,周不平出乎意料的安分,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 方才那二人说要去观山阁试试,这么说的话观山阁九成也有榜单,那上面应该会有能够进入祁山的委托。 “东臣,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宫祺的直觉极为敏锐,哪怕周不劳有意掩饰,也被其注意到了。 “哦,你说那两位啊……”杨东臣并未回头,“应当是某位学弟,正好,观山阁前空旷。” “什么意思?” 宫祺话未说完,杨东臣已经率先出手! 只见他猛然转身,一双鹰眸牢牢锁定周不劳,而后侧身一蹬,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把握利剑,眨眼间便闪至周不劳尺远处! 臂肘青筋暴起,朝着周不劳毫不犹豫就便一剑劈下! 杨东臣使剑犹如用刀,如此野蛮的剑式虽破绽百出却是攻敌所必救,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动手,哪怕是筑基后期也讨不到好。 宫祺还没来得及阻拦,赶忙运转步法想要拦下,毕竟东臣这一剑下去,眼前这个筑基中期的学弟定然非残即伤。 然而,下一刻他神色骤变,惊异不已。 周不劳没有依剑抵挡,仅仅伸出了两指便止住了杨东臣的剑势。 感受着指剑传来的巨力,周不劳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这位……” 杨东臣心中暗叹,手上动作却是毫不留情,甚至未等周不劳开口,立刻抽出长剑撤步,又是一剑横砍。 这一击力道更甚,周不劳虽然从容接下,但依旧不悦,燃起九道煅痕! 铛! 杨东臣侧身勉强挡住,手中剑柄剧烈颤动差点就要脱手,惊异于此人铜皮铁骨的同时,还没等他缓过劲,身侧又是一阵寒意,手还在发软却只能赶忙招架。 观山阁上,一道矮小的身影正在淡漠注视着二人争斗,背着手踱几步,又默默换了个位置,摩挲扳指的玉石。 宫祺也没有出手,他一眼就看出这筑基中期修士的拼杀经验极为可怖,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碾压杨东臣。 被突然偷袭后,不仅没有被带入了杨东臣的攻势中,反而两招破解,让杨东臣只能进行被动的防守,甚至连防御也是毫无章法可言,只是一味的用蛮力抵挡。 倘若此人动真格,东臣必输无疑。 现在的情形,是东臣仍然不懂得变通,或者说没法变通。 宫祺心中暗叹,杨东臣可不是寻常的筑基修士,他修习最为纯正的不动明王身,更是杨将军之子,日夜练武,实力与修为都是远超常人的夯实。 但杨东臣最擅的,可不是剑。 兴许还有转机。 宫祺这么想着,随后就看到杨东臣猛然后退几步,气势顿时如冲天长虹般高涨,鹰眸骤冷,虎躯贯体一震: “学弟当心了!” 第170章 胡闹 话音未落,一柄阔刀,便随着辉光出现在杨东臣手中。 带着阔刀的杨东臣速度并不快,周不劳甚至能看清阔刀粗粝的刀身,但那一身磅礴的气势却让周不劳不由得刮目相看。 此人不简单,能有沙场气,怕是某位大将之子。 周不劳的刀剑招数强在多变,所谓刚柔并济也。 杨东臣自知无法抵挡其攻势,手中法力攀附刀身,随着玄妙的感知舞刀,身上竟翻起极其庞大的刀意。 见状,周不劳终于是取出了墨剑。 刀剑相抵,锋芒全无。 金光闪烁间,杨东臣居然又是连连砍下十几刀,宫祺单凭眼力,就已经开始跟不上了二人了,运转目法,方才看清了俩人激烈的交手。 或者说,杨东臣激烈的攻势。 因为从始至终,此人都只用一把毫无锋芒的墨色长剑,就将杨东臣每一刀,尽数挡下来。 看样子,极为游刃有余。 不到眨眼的功夫,杨东臣再度停下。 那少女百无聊赖,宫祺倒是正看得起劲,见杨东臣停下,心中嘀咕道:这是决定认输了?还没有到一百个回合吧,况且东臣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主。 俩人就这么对峙着。 随后,竟然同时开始动作,周不劳持剑运转游蛇步法,杨东臣单手拖刀,俩人齐齐朝对方冲去,周不劳身形显然更快。 铛!铛!锵! 连过三招,最后一下是周不劳墨剑砍在杨东臣身上的声音,结结实实的一剑,居然没能在其身上留下伤痕。 练体术吗? 周不劳只一剑,便知晓眼前这人修习了某种体术,以自己如今的修为,不展露真功夫的话,要破开这体术还真有些麻烦。 不过,但这是从外到内而言,毕竟就算是顶级练体功法,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金刚不坏、无懈可击。 眼看杨东臣仗着铜皮铁骨,就要和周不劳鏖战到底,周不劳皱眉,厉喝到: “胡闹!” 此刻,隙中驹和虚雷引同时发动! 宫祺什么都没看清,只模模糊糊的看到紫金光影,再一回神,杨东臣已经被那筑基中期的修士单手擒住了。 什么?! 杨东臣浑身动弹不得,他浑身酸软无力,某种可怖的雷法游走在体内,他引以为傲的不动明王身,甚至无法施展。 如同待宰羔羊,杨东臣张大了嘴巴,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如此也罢,向来寂静的观山阁,居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汝欲何为?!” 天际忽然响起一声喝斥,声音威严无比却是苍老又空洞,周不劳的脚步随之一顿,并不是他想停,而是他根本动不了。 霎时间,风雨俱寂,灰袍老者的身形在空中缓缓显现,灰发灰眉灰须,甚至身着一身灰袍。 本是平平无奇的老头,此刻却在无形中便生出一股高深莫测之感。 灰袍老者踏空而至,手中展开魂法玄奇无比,某种道法从他手中缓缓展开,并覆盖整个观山阁前地界,被笼罩其中的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周不劳能看到,灰袍老者负手走到自己身前,缓缓打量了一番,又来到杨东臣身旁轻捋灰须,摇头叹息道: “嗟,果真是不中用。” 灰袍老者话语里万分嫌弃,手中却是干净利落的运转魂力,将杨东臣牵引至身前,指间轻点杨东臣身上几个穴道,而后一掌摁在他的胸前。 杨东臣通体一震,体内的紫金雷光也渐渐平复,口中吐出一口瘀血。 灰眉老者伸手幻出一颗丹药,趁着杨东臣吞咽时塞进他嘴里,他身上的新伤旧痕随着丹药化去开始渐渐恢复。 “周使君,久仰大名。” 灰眉老者抬手撤去桎梏,并没有对周不劳动手。 周不劳松了口气,还好这灰袍老者并非来者不善,只是替杨东臣化去紫金雷元。 灰袍老者走到周不劳面前,淡淡道: “阁下的雷法倒是玄妙,比起大将军的列缺神雷,犹有过之。” 老者话音落下,身边几人都恢复了行动能力,杨东臣愧疚的低垂着头,不敢反驳老者的责问。 想来宫祺没能听到老者的话,灰袍老者将杨东臣交给宫祺。 宫祺见杨东臣一身伤势,倒是没有哭哭啼啼,细细探查一番,这放下心,连忙拱手给周不劳赔不是: “此番实在是我等过错,学弟……” “你当真以为他无事了?这几日他只能养伤了,你负责照看好他,想必你也是乐意效劳的。此物在他心力交瘁之时用,用法如何他醒来后会告诉你。” 灰袍老者打断了宫祺的话,将一颗珠子递到宫祺手上,看着难以置信的宫祺,摇了摇头。 这周不劳倒是机敏,没有直接引动虚雷,那便是要隐藏真面目。 料想那几个老东西也注意到了,若是让他们也找到把柄,估计就要顺藤摸瓜了。 灰袍老者沉吟片刻,又抬手屈指掐算半晌,终于是有了计较,如若周不劳真如自己猜想那般,那这杨东臣也并非必需保下不可。 仪典阵法还算顺利,如今未见江纪庭发觉那便是不差了。 若是公衡央那老东西再犯浑,那可怪不得他出手了。 老者步伐轻缓,不紧不慢的在周不劳眼中走向周不平,两手隐在粗布袖袍中,便是身形墩矮,被周不劳居高临下的俯瞰,神色也淡然自若,那双明目清亮且富含神韵,颇有抱朴含真之意。 周不劳双手魂法不敢停歇,倘若此人一语道破了周不平的真实身份,那他也只能拼一把了! 他也没想到,这人无刀无剑,一身气势收敛近无,看上去只是个花甲年纪的凡人,却有如此能耐。 杨东臣心有余悸,此刻也是同宫祺一样屏息静气,不敢开口发出半点声音,他没想到只是一时兴起的切磋,居然会完败在一个筑基中期的学弟手上。 如此也罢,居然惊动了观山阁老了! 要知道,当初观山阁老只是一句,便叫祭酒大人也没有异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观山阁老独占整座祁山。 所幸王观山并没有点破,或许也是没有看出周不平的身份,他只是审视周不劳良久,叹息一声: “周使君,你远不如那位威风。” 周不劳不解,但冷哼一声道:“在下不知前辈口中所谓何人,但想不到贵书院待客之道就是如此,仗势欺人就罢了,还以老欺小。” 王观山没有理会周不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直把周不劳看得心里发麻。 第171章 足够的份量 王观山不再抛出一个魂戒,周不劳虽有疑虑,但还是稳稳接住。 “这些,足够吗?” 周不劳闻言魂识试探的触及魂戒,并没有禁忌,随后,脸上露出惊诧神色,显然是因为老者出手之阔绰。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不得不说这祁山书院的夫子手段高明,既护住了那两个学生,也没有让他落了面子。 不过周不劳清楚,刚才那耍刀的并没有杀意,可以说是切磋,但周不劳可没有耐心陪他过招,便用上了虚雷引。 尽管周不劳为了掩饰身份,并没有直接引动虚雷,只是调用了一丝虚雷之力。 但他也是没想到,这些书院学生哪怕练体了,也这么不抗揍,听老者的话,显然是伤的不轻。 宫祺也赶忙扶着杨东臣站来,满眼歉疚和敬畏的开口: “使君大人,我等不识泰山真面目,无意冲撞了大人,并无恶意,只是我这好友平日里好斗……” “免了。” 周不劳淡淡道,他本就得理又得利,要是不饶人的话,真动起手来,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 何况,这两人看起来背景雄厚,否则眼前这老前辈也不会出手相助,但没有报明身份显然是识大体的。 宫祺松了口气,这才报出姓名: “在下宫祺,这位是杨东臣,方才仰仗观山阁老出面,我等才没有酿成大错,日后使君大人若是抬爱,尽可到府上拜访。” “嗯。” 周不劳不咸不淡的回应,随后,江纪庭才姗姗来迟,虽然她早已看在眼里,但还是细细询问前因后果,又给了周不劳许多好处,这才算息事宁人。 “如今按章程,国师大人已然为纳新仪典准备好恩泽礼,就在主府之中,还请使君大人赏光。” 周不劳自然得给面子,何况引起了这位观山阁老的注意,祁山暂时进不去了。 索性几人一同前往主府。 祁山书院的主府肯定是气派的,雕梁画栋、勾心斗角这些自不必说。 这楼中的盘龙阁才是奇观,阁楼冥暗之中掩藏赤色,又以烛阴山采集凝炼的寒银琢磨出烛阴龙形,其上纂刻校训戒规。 龙身辉光如银河流溅,通往一条凌空架出的琉璃阁道,便像是龙身绵延至四方廊道之中,而阁道上的丹漆灿亮夺目,从下盘旋而上,直欲腾飞入云霄。 如此,便作飞阁流丹,那颜色鲜活逼眼,张扬而无所忌惮,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盘龙阁从下望去,竟是无所依托的凌空架起,实是巧夺天工。 周不平一进来,就被盘龙阁给吸引了目光,眼巴巴的瞅着阁上雕刻的银龙,要不是周不劳牵着,说不定就走不动道了。 厅堂中各院新招的弟子不下百数,加上那些来看热闹的得有不少,但主府占地极为宽广,仍然是显得阔绰宽敞、明媚堂皇。 各院府之主,除却那几位时常不在书院之中的余阁主、太叔则和阅涧真人外,可以算是齐聚一堂。 新招的弟子分列,加上院府的冠裳样式各具特色,倒是分明得很。 周不劳坐在江纪庭同侧,放眼望去各院的冠冕倒是五彩斑斓,各有各的特点。 其中,属阳景宫与凡彻堂二者,最为鲜艳张扬,毕竟是国师大人和城中阁阁主的院府。 随后,玄铁台最为平平无奇,像是寻常百姓家中稍正式的服饰,不过人数不输其它院府,甚至排得上前五。 并且玄铁台每人的小冠上,均镶嵌着一颗云邈珠。 云邈珠是由云邈石磨成的,云邈石通体幽暗,却有云似的白芒在其中飘扬,传说是染了烛阴龙息化成,还有涵养元魂的奇效。 奈何云邈石能如人般迁徙,并且行踪飘忽极为神出鬼没,没有行内的大师那是绝对找不到,周不劳曾经也试过,但无一例外都是两手空空。 王闲正悠哉悠哉的品酒,本来就是代父亲撑个场面,见周不劳盯着云邈石,又想起方才俩人冲突,低声笑道: “说来使君大人可能不信,这玄铁台每一颗云邈石,都是台主王观山自己亲手到烛阴山上凿挖出来的,也是他亲手打磨成云邈珠,玄铁台每一届都如此,要是这几百年的云邈石都拿去贩卖,恐怕王观山早已家财万贯了。” “……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贤弟,方才之事我也听说了。”王闲用上了魂语,显然郑重许多,“想必贤弟出手定然有因,但王观山此人,绝对是一位值得结交的良师益友。” “……” 周不劳不会偏信任何人的一面之词,但王闲除外,他立下了道心誓,不会害自己。 但还是有待商榷。 公衡央早已踏空立于盘龙阁前,冠冕齐整,面容肃穆,甚至连衣裳袖口和衣襟都沿着裁缝一丝不苟的折起,连冠冕都是更为严肃正式的梁冠。 梁冠上便是卧虎与盘羊,衣上绣着流云七彩麒麟,手持三尺法器,好不威风。 周不劳认得这个法器——墨首驭龙尺。 似剑无芒,墨首成锋。 有诗曰: 北冥鲲鹏铸墨尺,柄落三分驭天龙。 说的便是这墨首驭龙尺,传说是以金翅大鹏雕的冠翎与北冥鲲之角炼成,尺下三分金光潋滟如水,琉璃般光滑如镜,余下七分漆黑如北冥之渊,寒锋不显藏于暗处。 周不劳眼神一黯,这墨首驭龙尺,是秀峰师叔的法器。 此次前来,他只想前去祁山,揭开五百年前的真相,心底没有半分开启书院生涯的想法,更不想触及那些逝去的人与事。 其实王观山,也让他觉得熟悉,但并非是五百年前的熟悉。 那个灰扑扑的老者,本来以他的衣着在平日里是最不起眼的,但现在人人都是锦罗玉衣,在光鲜亮丽的簇拥下,观山阁老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这也怪不得他,哪怕王观山冠裳齐整得体大方,但实在太朴素了,在这花枝招展的众人中,显然是引人注目的。 玄铁台之主,观山阁老,王观山。 的确如传闻般朴实无华,任许多目光眼色轻蔑鄙夷,或是尊崇敬重,王观山依旧是双手拢袖,岿然不动。 此刻,只有一位女子站在王观山身旁。 柳眉低垂着,目光温和,面容看去比王观山年轻多少,比起江纪庭的绝色可能显得黯然失色,但本身却叫人忍不住亲近。 王闲开口道:“那位是北平公的发妻,烛阳国主的妹妹,灵庄堂主刘云珵。” 王观山本身便不高,刘云珵头戴冠冕气势就比他矮了好几截,此刻在刘云城身边,像是家中年长的伯伯一样,慈祥和蔼,摆明了一副低眉顺眼、好欺负的敦厚人模样。 第172章 看穿 王观山如此低调内敛,但书院之中也属玄铁台名声最好。 灵庄堂纳新,反倒不如玄铁台,可能是因为只招收女子的缘故。 灵庄堂甚至不及阳景宫的半数,更别提城中阁掌权的凡彻堂和恒钧堂了,不过都是奔着城中阁的灵石和权势去的,都是些趋炎附势者,而且还有不少是余家的本家子弟。 于是,就能看到其它学院师生都是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只有王观山教诲弟子们几句后,便和自己的弟子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干什么了。 所幸有刘云珵带着灵庄堂弟子,书院最为低调的两个院府走在一起,倒也活络许多。 毕竟,哪有修士会拒绝老好人呢? 只不过,王观山并非是彻头彻尾的烂好人,此人猜不透、摸不准。 观山阁老送礼极其大方,阳景宫上那几块上乘天明晶,便是他送的。 木落轩、灵庄堂、重奇堂、岩峰堡等等,几乎所有府主,都与王观山有交情,不过除了王闲巴不得招财进宝,其它府主大多只是与王观山客气一二。 只因摸不准王观山脾性。 便拿鸿羽堂主刘万辰来说,二人上百年的交情,可谓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 但有一日,刘万辰心血来潮:王观山平日里只穿件青灰色的袍子,虽然身宽体胖但依他看还是单薄,还得来件像样的法衣,这样才撑得起场面。 于是,刘万辰自祁山后头,亲自杀了几个畜牲再凿了几个宝矿,还动用自身的权力,请来烛阳首屈一指的工匠,特地炼制七天七夜给王观山作了一件上品的宝衣。 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毫无缘由,甚至没有言语,后来不知为何王观山主动疏远,刘万辰虽然是个粗汉武夫但人也不傻,更不会做些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俩人便渐行渐远了,到如今见面只是点头无言,形同陌路。 百年交情,说没就没。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过现在看来两人确实不待见,眼神都没碰到一起过。 这边周不劳还在神游天外,公衡央已然手持驭龙尺,开始作法。 只见其宽袖慢舞,手中魂法运作自如,白光萦绕间,公衡央稍抬掌,便将墨首驭龙尺浮在自己身前,墨首倒置,金铗朝天。 金铗随着魂力注入而流光溢彩,映照得厅堂辉煌灿烂,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那金光若萤火般,纷纷落入盘龙阁的银龙中,银龙仿佛吃了什么大补之物一般,龙鳞舒展,龙首昂扬,梁柱粗的龙身一摇,竟然直接从阁墙上腾飞而出! 银龙将阁道盘环几阵,化作雨滴,银辉纷纷扬扬落到所有人身上,众弟子都闭上眼感受这难得的仙缘神恩。 周不劳除外,这些东西对他没有益处。 这便是“祥龙化雨”了吧,不知听谁说这东西有“点化开智”的效果,但明显是以讹传讹了。 周不劳没觉得自己变得聪慧了,周不平也依旧是满眼新奇的模样。 这经脉倒是暖洋洋的舒服,气息也通透不少,直直的呼出一大口浊气。 周不平看着漫天的银辉,不明就里,一不留神还被自己呛到了,伸手想接住银辉,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周不平抬头看向周不劳,委屈巴巴的。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天道恩泽。” 这么说着,周不劳却是拢了一袖银萤,缓缓放到周不平掌心。 周不平这才喜笑颜开,周不劳倒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银辉含有的灵蕴虽少,但对于凡人修士来说都是有益之物,周不平居然没有半分受用的迹象,莫非…… 身处高位的公衡央,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也没说什么,仅仅是一眼掠过,对各院府主说道: “各位,行衣冠正礼罢。” 公衡央作为阳景宫之主,便是第一个行礼的,说是正衣冠,但新弟子也不敢衣衫不整就来沐浴。 所以这礼节,实际是为了留下各院府的法印,这才是最重要的。 弟子烙下法印后,府主便可通过法印确认弟子的大概位置,凡事都方便不少。 周不平肯定是不能受这法印的,于是周不劳不动声色的运转魂力,在周不平掌心留下食相典的法力。 公衡央老态龙钟的走来,果然开口要为周不平这个凡人留下法印,周不劳默许,周不平也没有推拒。 只是,当公衡央触及周不平的手,忽然怔住了片刻。 周不劳也察觉到公衡央的异样,只见其的双指指搭在周不平脉搏上,眼中是难掩的震颤。 稍纵即逝,公衡央很快便恢复如初,问道:“孩子,你家乡在何处?” 公衡央声音低沉,稳如磬钟,听不出半分紧张。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不劳就觉得公衡央貌似心境震动了。 难道,他发现了周不平的身份? 周不平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只是依照周不劳吩咐回答道: “边城。” 公衡央面上波澜不惊,但周不劳已经感觉到有一丝外泄的震动了。 他拥有食相典和黎火,对于查探元魂传来的心绪,可以说比金丹后期修士都要敏锐。 周不劳不自觉的蹙起眉头,思绪早已波涛翻涌,尤其是在公衡央的目光透过周不平的双眼,仿佛要将其彻底看穿的那一刻。 不得不承认,周不劳,慌了。 第173章 凿心之蚓 漆黑的山谷中,零零散散的土瓦房突兀的亮起一间,透过窗户看去,是位老妇人正给自己的孩子整理着衣裳。 “好了阿娘,又不是去当官。” 年轻男子这么说着,却还是老实顺从的低下头,让母亲能够着衣领处的褶皱,低垂的侧脸充满了男儿的硬朗,此刻却是柔和万分。 老妇人苍老的脸上堆满了笑,又拍了拍男子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咱家央儿就是当上国师,那也是足足有余的,娘也不意外。” 老妇人满含欣慰,又嘱咐道: “今晚就别担心挑肩的事了,那边的脚夫都帮你担着呐,你啊,就安安心心的去认识书院的大伙儿罢,娘知道你这心都不在家里了。” “嘿嘿。” 公衡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笑道:“阿娘,来年央儿一定娶个孝顺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让阿娘抱孙子。” 老妇的脸上皱纹笑得聚在一起,赶鸭子似的道:“好了好了,我儿子呀,那也是俊后生,到时候人家不嫌弃咱就行,可别别挑三拣四的,去吧去吧。” 公衡央昂首挺胸的踏出房门,自考上祁山书院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天地如此的坦荡宽敞。 每一条道路,都有恰好盛开的燕梅;每一次眺望,都有正当时候的景色。 这么好的世间,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为了今晚的纳新宴,他特意换上了父亲给他置办的衣裳,这身衣裳可是前些年关时裁剪的。 合身就好,就先不论得体二字了。 公衡央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祁山书院学院,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山野村夫也能踏入书院之中,更没有想过,他这个没有灵根之人也能修仙悟道。 是啊,谁说只有仙家能够遨游天下,只要有一颗求道心,凡人也可摘星揽月。 前几日,还有位灵庄堂的刘姓女弟子主动找他搭话,虽然问的是关于言师弟的事,但也证明自己并非让他人唯恐避之不及不是? 倘若真的孤家寡人了,有朝一日,能和父亲一样,为了保家卫国冲锋陷阵,那也是不错的。 待功成名就之时,自己大概也能如烛阳的将军一般,胯骑骏马、腰挂宝剑,风风光光的在宣城中走上一遭吧? 到那时,娘亲亦不用住在这漏雨的破瓦房中了,搬去宣城住去,哪怕是外城也好。 “啊!你们干什么!” 公衡央正神游天外时,前面不远处小巷里传来女子惊慌的叫声,他知道村里最近不太平,毕竟这儿离宣城太远,还流窜着一伙山匪。 “住手!” 几名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着一名娇弱女子动手动脚,没成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气势汹汹的呼喝,那伙流匪顿时就愣在原地,那头子将女人甩开,头也不回的嚷嚷道: “你谁啊?” 一转身,就看到一个周身凝气的少年武夫,显然是修道士,几名流匪底气忽然有些不足起来,嘴硬道: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放了她!” 那流匪头头见岳定军并不想,给身旁小弟使了个眼色,几人慢慢的向岳定军围了过去…… 公衡央一身不动明王身内功,哪里是这群混迹街头巷尾的流匪能比的,不出意外,三两下便被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之际还不忘撂下狠话。 公衡央收拾了混混,循着低声的抽泣找到了瘫软在地的可怜女子,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关心道: “姑娘,你没事吧?” “……托公子大恩。”女子含泪,犹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娇躯一软就要倒在公衡央怀中,柔声细语: “小女子谢过恩公了。” 公衡央耳尖红得发烫,他哪里试过这般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不过眼下这位女子也实在是没有力气,索性…… 公衡央敞开了怀抱,小心翼翼的将女子护在怀中。 噗…… 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响,利刃毫不动摇的捅进深处,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公衡央唯一干净得体的衣裳,刀柄在寒冷的风中冒着丝丝白雾…… 公衡央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腰间的匕首,一掌将女子推开来。 女子下刀的部位十分刁钻,不仅正中不动明王身的罩门,还将公衡央的行动遏制了大半,刀上的诡异法力甚至,凝滞了自身灵元的运转。 好在公衡央每日当伙夫,身强体健,单单体魄也远超凡人,硬撑着剧痛,抬手打出一记擒虎拳,却被女子鬼魅一般的身法轻易躲过。 公衡央趁着喘息之际拔出匕首,月光下的锋芒闪着阴绿的颜色,显然是淬过毒了。 “上品化骨散,没有副作用哦。”女子娇俏一笑,很是贴心的给公衡央解释: “本想将你直接撂倒的,没想到小瞧了未来的国师大人。” 公衡央听不懂面前这女子说的话,什么国师大人,什么未来,他只觉得眼前事物层层重叠又模糊不清,脚下软绵无力,一个踉跄撞到墙上,激起不少灰尘。 一行人蒙面人身着夜行衣,从黑夜中悄然出现,女子向为首男子娇媚笑道:“喏,日后有活还可以找我。” 为首的蒙面人点点头,抬手递给女子一袋银币,女子笑吟吟的接过,步履缓缓,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几人牢牢将岳定军禁锢,强烈的药效让公衡央无力的垂下头颅,他的意识正在缓缓消沉迷散。 对不住了,国师大人。 蒙面人眼神决绝,手中魂法凝结,如今可没有人能替他承受了。 嗤…… 诡异的魂法渗入公衡央体内,一条黑色的细蚓随之破开公衡央头颅,钻入脑内。 他的灵台被一寸一寸的啃食,就连元魂也正在被蚕食,经脉更是极速枯竭干涸。 剧烈的疼痛让公衡央清醒着,他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灵元正不可阻挡的逸散着,视野中和腰腹丹田处,一片血迹,他再也运转不了法力。 残缺的灵台,腥甜粘腻的怪异感,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公衡央宛如落网的狮子,却无法发出悲愤嘶哑的怒吼,只能瞪大了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人。 蒙面人似乎被公衡央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顿,赶紧命令几人加紧束缚岳定军。 蒙面人撬开公衡央染血的双唇,将手上细白的粉末倒入公衡央口中,随着一阵剧烈的挣扎,他的七窍流出丝丝红线,就连眼中也流下两道血迹淌湿了衣襟。 仿佛枉死恶鬼。 “没有人看到吧?” “您大可放心,祁山书院纳新,附近的人都去了,没人注意到这。” “那就好。” 蒙面人看到公衡央嘴唇颤动,似乎有话要说,他想了想,还是俯身凑近: “放过……我娘……” 蒙面人良久无言,默默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支帖,向方才开口的人吩咐道: “把这给他娘。” “这可万万使不得,您不知道这附近有伙匪,专门乘夜撬门偷盗。”那人顿了顿,又道:“您不妨给小人收着,小人家中养有看门犬,亦有办法让他娘俩温饱无忧。” “也好,便给你吧。” “行,您看这……” 男子向蒙面人谄媚的笑着,伸手向蒙面人讨要报酬,蒙面人冷哼一声,丢给男子一袋银币。 “小人谢过恩公。”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凿心之蚓!】 【剧情难度s+,剧情评分开始!】 第174章 惊天之局 祁山书院 纳新宴 堂中舞女衣袖翩翩、舞姿轻盈,堂前弟子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各院新弟子齐聚一堂,同席共饮。 【滴!】 【检测到狗血剧情:凿心之蚓!】 【剧情难度s+,剧情评分开始!】 怎么回事?! 周不劳猛地回过神来,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老宫怎么不喝酒?没酒兴吗?” “……无事,有些困乏而已。” 周不劳强压下心底的错乱感,余光不留痕迹的扫过周遭。 这还是祁山书院吗? 身旁开口的人,与王闲颇为相似,但观其修为却只有筑基后期。 方才,公衡央与周不平四目相对,他也感觉到了元魂震动,还未来得及反应,再回过神已经到了这地方。 居然还是个s+难度的剧情?! 难道是公衡央触及了世纪唱片的某种法则吗?又或者是周不平刻意为之? 这跟刻舟求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脑中一团乱麻,王则狐疑的瞧了老周一眼,看他心不在焉的晃着杯中酒,对着满桌山珍海味却没有动一筷子。 不对啊,老周可是出了名的酒蒙子,怎么今天可以敞开喝,反倒没动静了。 王则其实也没什么胃口,自从没权到公衡央一起修炼财气后,他也挫败不小,如今加上老周闷闷不乐。 整个人也不自在了,心事重重的,这让王则也开心不起来。 王则脸上笑嘻嘻的朝老宫做手势,示意他过来,周不劳见状凑到他身边,只见王则低声开口道: “老宫,你看我从盘龙阁中取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东西?” “诺,这个。”王则从储物戒中召出一本古籍,颇为宝贝的递给周不劳,继续道: “这古籍上面记载着权道的功法,原是给老央的谢礼,谁成想他失约了,明日再去找他罢。”王则说罢,嬉皮笑脸道: “本想着我和他官商勾结,再加上老宫你随便当个大将军,烛阳,不,就渊江水流过的地方就没有咱三做不了主的事! 没想到,老央这个倔驴,就是要跟你一起习武,偏要保家卫国,跟他那个都没回过家的老爹一样,啧……” 天下云云,伏罩此间。 山海褴褛,道心如一。 周不劳喃喃自语,念着古籍上的字,他从未见过如此宽广的意境,仿佛迎面吹来一股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身心舒旷。 这不仅是权道,更是某种为国为天下的大同境界。 权柄权柄…… 等等,周不劳忽然惊醒,随手打开了手中的魂戒,其中果然有一柄墨尺,放到手中细细观摩。 这是墨首驭龙尺吗?怎么不太像。 “宫师兄,你觉得如何?” 王则一本正经的问道,看他没反应,又见到那墨尺,佯装愤愤不平道:“好啊,你们一个两个这么照顾老央,还记得你有我这个师弟吗?” 周不劳闻言,恳切道:“贤弟家中,肯定是不缺钱能买到的东西,宫兄着实不知送师弟什么,只能祝师弟来年顺遂如意,心想事成了。” “嘿,师兄有心意就好,不想云云就知道吃吃吃。” 王则说的是一个年轻女娃,把脸吃得鼓鼓囊囊的,一手捏住软软糯糯的团子,一手举着香喷喷的烤肉,递给周不劳。 周不劳愣了愣,笑着接下。 刘云珵打了个饱嗝,问道:“宫大哥,公衡师兄还来嘛?” 周不劳望着澄清的月亮,想起系统的剧情心中莫名沉寂,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不会了。” “哦……” 刘云珵扁了扁嘴,有些难过:“本想让公衡大哥也试试的,难得吃到好东西。” …… 阴暗的小巷中,偶尔路过的人也不会察觉到那阴暗的世界中藏着什么事物。 躺在半凝固的血泊中,他看着不远处学院中明亮的灯火,那里的人正举杯斟酒,肆意谈笑。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内功护体 ,公衡央的身体渐渐涌上一阵刺骨的寒意,他想起父亲离开的那个冬至,那冰冷的手掌与现在一般寒冷,父亲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 母亲的泪怎么也止不住,还有怎么也合不上的,那双眼。 …… 宴席上,周不劳忽然看到,姗姗来迟的年轻余庆,俯身在某人耳旁说着什么,那人嘴角渐渐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颇有些自鸣得意的样子。 国师大人,这回可没人能救你了。 周不劳眉头紧锁,确认了下来,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几十年甚至百年前的书院。 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该怎么回去,周不劳忽然想起【吞名之诡】方留年留下的皮影说过: 程月明,也就是世纪唱片,被某位修士动过手脚。 难道,自己这一路走来书院,是被人算计好的?! 余庆看见宫年顺脸色阴晴不定,脸上笑容慢慢浮现,又想到公衡央那即将到来的下场,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周不劳注意到了余庆的神色,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又不禁看了眼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内心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不对,不对,这不对……” 刘云珵只听到低声呢喃,随后周不劳猛的站起身。 一旁不明就里的王则吓得一激灵,刚想开口问怎么了,人就已经走出几里地了。 余庆看着突然离席的宫年顺,嘴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王则慌了神。 歌舞仍旧,酒乐升平。 第175章 妙音娘子 周不劳步法运到极致,元魂搭建起来的魂檐捕捉着百里的濒死气息。 尽管脸色惨白,但他一刻也不敢停歇,不要命的扩展魂识。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某人设局,那便意味着自己从遇见程月明开始,就已经陷入了他的五指山中。 得到世纪唱片 点燃七星烽火 赢下文武礼比 踏入祁山书院 最后,将程月明带到公衡央面前。 这一路的顺风顺水,其实都是在程月明身上留下手段的那个幕后大能,所铺好设下的大局! 周不劳双手冰冷,掌心尽上冷汗。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但周不劳并没有丧失理智,他经历过太多了,哪怕死局也无法让他垮下。 找到了! 周不劳的魂识果真发现了端倪,书院之外正有一道残息,尽管气若游丝,但在周不劳足以媲美金丹后期的魂识下,终于险之又险的捕捉到了。 穹雷怒震,紫金破天,周不劳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动用了虚雷引! 轰隆隆! 书院之中的酒宴被这雷声惊动,众舞女惊慌失色,诸多弟子一同看向书院外,惊疑不定的看向那道破开黑幕的紫金神雷! 王则凝神思索,余庆惊惶不安,刘云珵狼吞虎咽。 别来春半驻庭盼 请君入我游止园 温酒未怯迎冬暖 新人不胜倒春寒 随着虚雷散去,周不劳身形已然出现在一处偏僻山野小村中,只是刚落下,熟悉的歌声在身旁流动,周不劳步履减缓,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一袭明艳动人的红衣,在这昏暗的巷子里很是惹眼。 “小郎君,好久不见。” 红衣女子见了周不劳,眉梢微挑,道: “这次你可来晚了。” 妙音娘子怎么会在这? 不,应该说,南斗星君怎么会在这。 王闲与他透过许多底,包括当初在仙牢之中出手相助的那位元婴修士,正是眼前的妙音坊妙音娘子,但这只是她的明面身份。 妙音娘子所需,不止音律之道,还有南北星斗的生死道。 这也是她为何能够抑止潮诡,寻常的歌唱家异能,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许是妙音前辈早到了。” 既然妙音娘子知晓自己的身份,却没有动手的迹象,那周不劳也没有停下的必要。 他径直扶起倒地的公衡央,冰冷刺骨的躯体,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周不劳手中仍然极力运转法力,稳住公衡央的脉搏。 “小郎君这么着急,也不正眼看看妾身。” “救人要紧,即是南斗星君来了,想必公衡央还有一线生机。” “呵呵,你个言小子,看来王家公子给你说明白了,那小子真是一如既往的无孔不入啊。” 妙音娘子乐呵呵的笑着,红袖也随之飘忽不定,忽然一脸正色道: “你就不怕妾身替北斗收了他?” “北斗星君虽然神踪莫测,但一条人命这种小事,还是不会劳烦南斗大人的。” “你倒是考虑周全,不过这只是其一。”妙音娘子低眸,看了眼气若游丝的岳定军,摇头叹道: “此魂阳气鼎盛,命轨曲折,与我所修的重明道极为契合,我倒是想把他收了,只可惜,偏偏是小郎君你拦路。” 妙音娘子眼中不无遗憾,但还是点明了局面: “此次生死局,你便是他的破局人。” 周不劳颤抖的双手忽然顿住,听了妙音娘子这番话,心底不由生出些许希望来: “三魂已失,七魄未定,我该如何?还望妙音前辈提点一二。” 日月转,生死急,山崩川竭是非离。 星河迫,光阴极,天翻地覆古今迷。 妙音娘子再度低吟浅唱,居然毫无道理的刻入周不劳脑海中,无法忘记。 “你身上不是有那个尺子吗,那东西能缓些时日,至于如何续上公衡央的命,怕是要等某人了。” “谁?” “还能有谁?”妙音娘子掩唇轻笑:“天医拱照,可作良医,吉星熠熠,盖以救世。” 周不劳思索许久,只能想到天医星? 可当下的天医星还未现世,难道是公衡礼吗,公衡礼如今指不定还等着李家某位祖先呢,还是想不清楚妙音娘子这话什么意思,一抬头便被妙音娘子堵了回去。 “天机不可泄露,妾身只能言尽于此。” 周不劳点头,他知道,妙音娘子能出现在此地并且给予他莫大的帮助,已然是天大的恩惠,所要违逆的因果,或许远超自己的衡量。 “言某明了,不过到了烛阳这地方,星君何不多留几日。” “妾身可不是闲云野鹤,来这当然是有正事,助你只是顺势而为。”妙音娘子嗔怪一声,随后眼眉正色道:“你可莫要拐弯抹角的打听,要是妾身漏了风声,北斗星君可是要唯我是问的。” “小人不敢。” “哼,你有什么不敢的,你与王闲都随太叔则那个精明性子。” 妙音娘子唉声叹气,想起太叔则就恨得牙痒痒,这老滑头,居然发死人财。 她恨不得能给姓太叔的一点苦头吃,本想着言安能好些,没想到久别重逢,居然也想着套自己的话,真是不可貌相。 “言某唐突,妙音前辈莫怪。” 妙音娘子有些意外,言安可是很难从他口中听出低头认错的意思,就算是字面上的歉疚,那语气也绝非这般诚恳。 念及此,妙音娘子心中一软:“你们男人真是……欸,念在你心有悔意的份上,妾身便不计前嫌,大度送你一程罢,你这副模样,被余家那位看到可留不住,且先稳固他的元魂。” 周不劳点点头,而公衡央似乎恰好恢复了一点意识,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口瘀血。 “别说话。” 周不劳掐着公衡央下颚,摸出一枚圆润丹药,硬塞到公衡央口中,运转煅元化开了丹药。 “啧啧啧,言小子你可真舍得。” 妙音娘子当然是识货的,这丹药的可是供不应求的复元丹,看纹理已经是十足的火候了,评为上品绰绰有余。 不过在她的印象中,周不劳可没有炼制上品丹药的本事,八成是王家公子或是某位前辈给他防身用的。 如今倒好,上品复元丹——这般有价无市的宝贝,随手就用了。 妙音娘子心里替言安惋惜了一番,随手施法罩住了巷子,遮蔽了世纪唱片改写的生死因果。 第176章 求生欲念 公衡央的元魂,正奋力挣脱着困住自己的躯壳,周不劳不仅要压制躁动不安的元魂,还要分神维护他微弱的脉搏。 复元丹药力发挥之际,周不劳即刻取出那个乌漆嘛黑的短尺。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秀灵峰师叔的墨首驭龙尺,那么它便应当有权道神通之一。 与国共运…… 妙音娘子设下的禁忌,隔绝了绝大部分灵元波动,世纪唱片改写现世的能力仍然在撕扯抢夺着元魂,未知的空间,将周不劳与公衡央囊括在内。 音律神通:余音绕梁 妙音娘子取走了俩人的声形,寂静渐渐凝成团,玉埙拢聚了所有声音。 玉埙轻飘飘的落在妙音娘子手中,小小的岳定军与言路慢映在埙上,惟妙惟肖。 音律神通:妙音远播 妙音娘子身形飘乎,如同无法捉摸的乐声一般,倏忽间,玉埙便连同妙音娘子一并消失。 暗巷中零星的血迹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消一次雨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察觉。 从书院中姗姗来迟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地的空旷,心中骇然。 玉埙中的公衡央慢慢睁开眼,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但眼前的世界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明显不是正值开冬的祁山书院,更不是自己身下冰冷生硬的泥土。 “醒了?” 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公衡张了张嘴想回话,喉咙却是一阵刺痛,七窍也腾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炽热感,仿佛在帮他回想起此前的遭遇。 “喝下去。” 手中被塞了一壶冷清事物,他对以宫年顺样貌出现的周不劳无比信任,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七窍中的灼热感渐渐消退。 “好些没?” 宫年顺近在咫尺的脸,让公衡央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点头。 还好顶替了宫年顺的样貌,省事多了。 周不劳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公衡央的眼珠子跟着滴溜转,才道: “还好你神智清醒,在解决你身上的问题之前,你怕是要在此地待上一段时间。” 公衡央强撑着痛楚,开口问道: “宫兄,我这是……” “被人下了毒,七窍俱毁,三魂七魄已经流失离乱了,现在勉强保住了七窍,元魂我也无能为力,莫说回祁山书院了,你想离开这地方都难。” “现在是几时?” “大概亥时?我也不记得了。”周不劳凝神想了想,又摇摇头,继续道:“贤弟莫要担忧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如今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有些飘忽。” “那行,复元丹还是有用的。” 尽管不是时候,但公衡央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宫兄是如何找到我的?此地离书院可是有几十里。” 周不劳手上一顿,随意劈下木柴,没有用煅手,而是用雷火点燃,极力装作漫不经心的回道: “王则告诉我的,见你不在席上,我便问他你家住何方,随口便说了。” 不得不说,公衡央此刻就已然展现了当官的好苗子,谨慎到近乎多疑: “……宫兄……知我有难?” “不知,只是心有所感,云珵也一直念叨着公衡老弟。” 公衡央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滋味,看着忙来忙去的宫年顺,不知怎的,他就是感到一丝异样,若有若无的异样。 “此地,是何处?” “应当是某位前辈的玉埙里头。” “前辈?玉埙?那位前辈就如此信任我俩吗?就这么进到如此至宝中。” “顺水人情,就算我不说,公衡老弟也能猜到不是,不过这只是能开辟一方天地的器具,谈不上至宝。” “宫兄见识甚广,在下敬服。” 公衡央心知肚明,能驾驭这般空间至宝的修士,其元魂和修为之雄厚,已然绝非他能想象得到的。 虽说他与宫年顺私交甚笃,但宫年顺想要请动这般修士,想必耗费了一番心力。 公衡央心中酸涩,如此大恩,自己一介废人又该如何偿还。 一时之间,怎么也做不到与宫年顺称兄道弟了。 “宫……兄,也不知我这般称呼你还合不合适,但在下实在不知你的名号,也不知那前辈是何方神圣。” 宫年顺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 “我可没什么名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宫年顺,公衡老弟要是给我想了什么道号法号,那感情好。” “……” 宫年顺愈是装糊涂,公衡央心中便愈是过意不去,也不再多疑。 毕竟,他本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若不是宫兄相救,他早已成为孤魂野鬼。 “宫兄花费如此力气救我,可我如今只是废人一个,此前种种恩情……在下日后怕是无以为报,只愿做宫兄百世耕牛。” “救了便是救了,命都没吊住,就想着以后了。”周不劳将一碗灵汤递给他,没准备让公衡央如何感人肺腑的大作感慨,顿了顿,继续道: “公衡老弟知道是谁下的手罢?” 公衡央没想到,宫年顺三言两语带过了如此大恩,但还是乖乖的,将遇袭过程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早有准备的计谋,加上横跨了前后年岁的谋划,还有那诡异的【凿心之蚓】。 但是公衡央的心脉并没有毁坏,否则他早就魂归故里了,那这凿心到底是凿何处又是什么心呢? 这么说,他们该是准备许久的,没想到,他们能将祁山书院与公衡央的家境摸得一清二楚的。 联想到宴席上姗姗来迟的余庆,周不劳不难猜出幕后主使。 还是绕不开世纪唱片,还有城中阁。 周不劳心底发麻,就算他与公衡央都知道是城中阁手笔,那也无可奈何。 他现在,连公衡央身上的【凿心之蚓】都不清楚是何作用,又怎么做到反客为主,更何况破解局面。 这个古今同造的死局。 不过眼下,必须提起公衡央的求生欲念,不能让他轻易的死去,否则真的万事皆休了。 第177章 声东击西 先让公衡央的思绪跳出必死的念头,周不劳思索片刻,开口说话:“公衡老弟,你可晓得南北斗星君?” 公衡央提起一点精神,仍然是有气无力的回道:“听说过,但只是听过:北斗注死,南斗注生?是吗?” 周不劳点点头,继续道:“方才便是南斗星君出手相助,不过,日后若是遇见自称北斗星君的白袍老道,定要避开。” “为何?” 公衡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宫年顺说的白袍老道和南北星君有什么关联。 “白袍为披麻戴孝的素衣,不喜荣华富贵、不慕功名利禄者,着之,而这世间只身白衣为送丧者,便是北斗星君。” 周不劳正色,继续道: “师兄已与南斗星君沾上因果,日后来还因果的,可就不一定是南斗星君了,只因南斗星君与北斗星君命轨相连,南斗星君是为死里逃生者的境遇,但要是见了北斗星君,可就是有人要没命了。” “如此说来,的确是避之不及。”公衡央这么想着,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日后会亲眼所见,甘愿赴死。 周不劳叮嘱道:“公衡老弟,你先在这地方安心养伤,有事唤我便是,我在外头听得到。” “明白了。” “对了。”周不劳刚想离去,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王则在盘龙阁淘来的那本古籍,交给公衡央: “老王让我交给你,权道的功法,闲暇时可以看看。” 公衡央自知灵根已毁,自己如今无异于修为尽失的废人,苦笑道: “我还能练吗?” “怎么不能,当然能,这权道可不需要什么灵根,值得一看。” “……” 公衡央哑口无言,他没办法向宫大哥说清自己的境况,他觉得,自己就应当安安静静、无人问津的死去。 自己现在的模样,根本不值得宫大哥耗费半点心力。 灰心、丧气和颓唐,诸多灰暗念头充斥着公衡央内心,他不觉得世间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法,但现在只要宫年顺一说,他便觉得就是如此,就该这样,自己已经完全没了半点主见。 周不劳见状,若有所思,虽然他不清楚如今的青年公衡央是何心性,但以王则和宫年顺的眼光,绝不会和一个风吹就倒、再起不能的墙头草称兄道弟。 难道【凿心之蚓】的作用,就是影响他人的心性吗? 周不劳怎么想着,脑海中忽而传来了妙音娘子的魂语,再回头看了眼公衡央,将一柄乌漆嘛黑的短尺留在他身前,便转身跳出了玉埙。 妙音娘子已然不在,自己身处在熟悉的楼阁中,淡淡的辉光萦绕在身旁,抬头便看到了一盏南明离火。 妙音娘子这是把自己,直接送到了书院的阳景宫吗。 看天色大概只过了一个时辰,书院晚宴大抵已经结束了。 奇怪的是,目所能及居然没有一个新老弟子的身影,王则也还没回来。 案桌上放着阵法教籍,字里行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注解,最后一笔极为潦草,应当是还未来得及写完,就匆匆离去了。 周不劳对于这些基础的阵理术式,可以说是十分熟悉,就差几笔就写完,是因为什么让这人如此匆忙。 案桌边上放着小巧的檀木盒子,半开的盒子已经没了丹药,但依旧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似乎有某种清心宁神的效用。 上品丹药无疑。 如今贵重的丹药没有随身戴着,反而毫不犹豫的吞服。 周不劳眉头紧锁,系统显示里剧情难度s+显得无比扎眼,更让周不劳觉得无力。 但系统状态词条没有更新,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反转机会和分支剧情,也应该不会有剧情难度的变化了。 不知算不算好消息。 周不劳只能尽所能的冷静,妙音娘子带他来到此处,肯定是有她的意思,或许再向自己传达某种讯息。 【凿心之蚓】 心性…… 丹药…… 周不劳灵光一闪而过,随后痴人说梦的法力运转,他忘记了s+的剧情难度,也忘记了内心的消极心绪。 随后,万分的舒适惬意袭来,身体也渐渐放松。 【滴!】 【本次剧情难度降低为a+】 果然,起作用了。 周不劳放平心态,立刻从系统的显示知晓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剧情难度降低。 好,那现在便去找城中阁,想必余庆还没有走远。 周不劳推门而出,却迎面撞上慌慌张张的王则,王则瞪大眼睛,失声问道: “宫兄,你怎么在这?” 周不劳赶忙询问来龙去脉,但王则心有余悸,平日里能说会道,如今在【凿心之蚓】的影响下,直接变成了结巴。 但从王则口中的零星话语,周不劳也勉强拼凑出来他走后发生的事。 宴席上长虫钻心,无人幸免,并且药石无医。 而今的书院,已然成了城中阁的地盘。 那余姓的修士,不知以何种诡异的手段,居然将长虫投入弟子的体内。 短短时辰已经被全部染指, 书院……城中阁……黑潮诡物,诸多种种仿佛指向着某地。 周不劳蹙眉思索,忽而心中一惊! “难道是……祁山?!” 周不劳暗道不妙,一把取走王则的飞行灵器,极力催动,向祁山疾驰而去。 祁山中,硝烟弥漫,黑雾层层。 不时有狠戾刀光破开雾气,间接夹杂着几束枪首寒芒。 黑雾之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不断的袭向未来的烛阳大将——李擎。 交手百余合,李擎仍然不落下风,虎口擒住来人长枪,毫不犹豫的一刀劈下! 嗤!崩! 来人的头颅与面具皆被一分为二,却不见任何脑浆之类的事物。 面具摔落,白骨森然。 那副白骨一般的脸庞,正发出咯吱咯吱的瘆人响动,更为骇人闻见的是,那赤裸裸的骨血白肉,居然在阵阵扭曲后,化作了宫年顺的模样??! 第178章 祁山困阵 周不劳疾速飞至祁山,还未到祁山百里之内,魂识已经察觉到了十几道近乎凝结显现的魂法禁忌。 祁山其内的景象与气息,已经被禁忌完全隔绝开来,就连修士术法赖以为生的灵元也被全全排外。 今时今日,观山阁与观山阁老都不在。 周不劳落到祁山禁忌前,眉头紧锁,手中显现一层白色微光,缓缓覆上禁忌。 嗤! 一阵魂元灼痛猛然袭来,周不劳吃痛的抽开手来,眼中尽是惊异。 又是环生灵阵! 但是这显然不只是寻常的阵法,还加上了隔绝气、元、灵三生的阵法,这是将所有生灵必需的根基,一并革除的死囚禁忌。 五重九转的禁忌大阵。 除非有事先准备好的续命生源,否则入此阵内,被预先埋伏的修士围攻,只能是九死难生,哪怕是金丹修士也必死无疑,何况周不劳这般不过筑基的修为。 只是,修为不过其一。 周不劳手中魂诀一掐,那日在王府中让他吃尽苦头的绝技再次用出。 鬼斧·游魂渡…… 周不劳的意识剥离而出,肉体随之盘腿席地坐下,崖居天·神柯透体而出。 没有五品阵师的水准,周不劳只能以身犯险进入阵法。 阵法脉络与符箓脉络殊途同归,若是平日里,他定然会细细研究透彻,定然有把握将五品九转大阵破除殆尽。 但是如今,城中阁显然不会给周不劳那个时间。 对公衡央动手,或许是调虎离山,也有可能是其目的之一。 但祁山之中的诏山道人墓,定然是城中阁的最终目的,就好比董府的黑潮之种。 既然如此,他就以五品符师的手段魂术强行融入这阵法禁忌,再由内而外强行破开一条生路! 祁山只外一人独对重关,祁山之内一人血雨腥风。 眼前的诡物,和真正的宫年顺可以说是分毫不差,李擎疏忽之下,宫年顺就能以极其诡异的手法拔出长枪。 李擎眉头紧皱,掌中用了八分气力,眨眼间就把手中长枪崩裂粉碎。 “你不是宫少将?!你是何人!” “宫年顺”一声不吭,手中白骨缓缓变作银骨长枪,毫不犹豫的就是一枪袭来。 比之武夫宫年顺,诡物化作的宫年顺能毫无顾忌的扭曲自己的骨肉,没有任何的体法限制,但论杀力与枪劲,这诡物比起真正的宫年顺甚至更胜一筹! “宫年顺”目色全然如黑,枪枪直指李擎要害。 李擎这才惊觉,倘若只论武力,少将宫年顺绝不会在自己之下,而李擎比宫年顺唯一缺的,便是一颗悍不畏死的修武之心。 所以而今的“宫年顺”,便能够将李擎死死打压。 几息之间,李擎早已是浑身浴血,而他在“宫年顺”身上劈下的每一道刀痕,不过片刻便会消失不见。 妖邪至极! 李擎步下一沉,一股无匹的刀意迸发!将“宫年顺”震飞了好几丈远! “力劈东岳式!” 李擎倒擎大刀,浑身气力尽数迸裂,刀芒既出,如辟天长虹! 轰隆震响,祁山赫然崩出裂谷,李擎便要赌这一刀,将这邪物形神皆灭! 黑雾阵阵,其中气息几乎陨灭消隐,李擎虎口流血,随着刀刃滴落黑雾之中,吞没殆尽。 大抵……是死了? 李擎眉头不展,魂识全开,缓缓向着黑雾之中走去,然而下一刻,他的下腹忽然传来一阵凉意,热血喷涌而出!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腹中的骨刀,缓缓转向身后,那张脸,就这么眼睁睁的从“宫年顺”变作“李擎”?! 怎么回事,魂识居然无法察觉? 李擎被身后骨刀透体而过,胸膛血流如泉涌,却见身后那张脸,同血泊中倒映出来的自己一模一样。 而这并非令李擎最为惊惧的,最让李擎所感到恐慌的,是眼前的“李擎”肚中焦黑不已的大洞,那正是硬接下了自己方才那一刀力劈华山式的证明。 可那诡物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见丝毫痛意,反而在血元逸散后,双目中流露出异常古怪的兴奋。 “李擎”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李擎体内的骨刃猛然凸出几道尖刺,他要将李擎从内到外搅碎,细细饮用这丰裕的血元灵力。 然而,李擎体内,一股更为磅礴无比的巨力猛然将骨刃绞断! 嘎吱嘎吱…… 令人骨髓发寒的声音,在李擎体内毫不间断的响起,李擎竟全然不顾体内经脉与灵根的所在,将一身刀意灌入了胸膛,活生生将体内诡物的骨刃一刀两断! 噗嗤! 李擎闷哼一声,一手将骨刃抽出,连带着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猩红,一手抽出手中的灵刀常丘,向“李擎”狠劈而去! 铛! “李擎”倒退十几丈远,李擎方欲将手中断掉的骨刃捏碎,却见身侧的“李擎”另一只手又化作了骨刃,带起一阵呼啸锐利的罡风,向自己的脖颈狠刺而来! “恶畜!”李擎怒目圆睁! 轰!彭! 刀意轰然炸开,李擎七窍流血,唯有一双虎目狠厉无比的刮杀着眼前恶畜! “呸!” 李擎啐了一口血沫,随手抹去了唇边凝结的红迹,毫不犹豫的捏碎储戒,直接吞下了十几颗疗伤补元丹药,也不论是何品阶。 而那截断掉的骨刃,如同爬虫,只不过几息之间就蠕动到了“李擎”身前,随着万千蠕动的血肉触须,完好无损的接续在了“李擎”的断肢之上。 这无比诡异的一幕,饶是李擎这般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不由得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不死不灭的妖孽,哈哈……” 李擎肆意狂笑,心中清明不已,只要能除去这为祸世间的诡怪妖孽,今日死在此地又有何妨?! 双目之中,精茫暴涨!刀意贯月! “天刀瀑落式!” 夜月银霞横!刀坠即天明! 常丘激鸣不已,整个刀身也随之愈发锋利,映出一道模糊的灵体,俨然是在绝境中孕育出了刀灵的雏形!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这一刀,如图天月为兵之威,银辉力压炎日,天地无光之势! 浩瀚刀意如同天顶明月,辉光如瀑,毫不停滞朝着“李擎”全数倾泄而去! 所照之处,尽数化为齑粉! 第179章 拼死一战 眨眼之间,“李擎”就被辉月长河涤荡全身,瞬息就成了千百块废骨烂肉。 迸发的黑色血气,将四周土地燎得荒芜没有生息,唯有无数黑色诡异的肉块,还在不停的蠕动着,百千触须互相黏合连结,似乎还保有强悍到恐怖的生命力。 “大人,要动手吗?” 余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山中景象,那四分五裂的“李擎”若是以修士来看,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哪怕是金丹修士,被粉碎至此也回天乏术。 但余庆不慌不忙,轻描淡写道:“勿要自乱阵脚,只此伤势远不足以灭杀半潮诡化的他,且由他再多吸纳吸纳,护持心神,不要被那虫子影响了心绪。” “大人教训的是。”旁人点头哈腰,闭目之后又道:“那宫年顺还在破阵。” “五品阵师布下的五重九转大阵,谅他一介毛头小子也奈何不了,况且如今的王观山还不知在哪处仙境中,安心喂养就好了,等大人掘开诏山老道的坟墓,取出黑潮之种就没有公衡央他们活命的余地了。” 余庆话音刚落,“李擎”那碎成了百八十片的肉体便缓缓汇拢在了一起,李擎见状拖着常丘宽刀,缓缓走近。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宽刀落地,仿佛剁碎肉泥一般,李擎拖着鲜血淋漓的躯体和大刀,不知疲倦的劈砍着模糊的黑色血肉,但半潮诡者仍然在以缓慢而又令人绝望的速度恢复着。 而李擎,却因为囚死禁忌,一身伤痕难以完全恢复,就连运气也凝滞不已。 余庆中觉得可笑至极,李擎啊李擎,可惜你不是烛阳世家中人,只是一介山野冒出来的护军将领,命贱就怪不得我。 夜深了,安静逝去吧。 几息之间,半潮诡已然全部恢复,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化作的“李擎”,再此刻也缓缓抬起了骨刀…… “天刀瀑落式!” 沙哑粗粝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李擎的双耳,它居然要用出李擎的成名绝技。 “竖子!安敢辱我!” 李擎勃然大怒,前所未有的怒火随着灵气袭涌全身,千百股无比凝炼的刀意,急速汇聚。 余庆看在眼中,不由一笑:呵呵,就是要这样多喂些招数才好。 李擎浑身的刀意灌入灵台之中,不断的爆发血丝化作刀气,他就是要以命搏命! 常丘悲鸣不止,还未显现的刀灵,沾染了血气就只能化作煞气,附着在刀身之上,一生只为了杀伐,只为了吸食血气存活。 一刀祭出,毫无半分此前的威势,更没有任何泄露的法力灵元。 其中包含的,仅仅有杀气,纯粹无比凛冽无比的杀意! 此前所未有,无比赤裸的杀意! 刀者,杀伐之器也,重不在威势,而在乎其杀意。 李擎作为用刀刀宗师,自然深明其道。 他一开始就在掩藏自己的杀意,从未将真正的杀招使出,而是用唬人的威势与法术去掩盖那杀意。 只为了让潮诡模仿不了,也破解不了这弑杀的刀! 大刀最为基础的劈砍,李擎练了成千上万次,练了成千上万日。 这一刻,全然凝合! 哪怕杨祈已经是这番妖邪模样,将诸多知觉剥离自身,但他,还是从这一刀中感觉到了熟悉的胆寒。 而那种无比纯粹的杀意,却让他兴奋不已,眼中猩红愈发浓郁! 半诡见状,右手化作宫年顺的长枪,左手化作了李擎的大刀。 皆使出两者的成名绝技,向早已魂法枯竭如土的李擎杀去。 锵!嗤! 骨刀与骨枪只不过抵挡了片刻时间,就常丘全数破开!粉碎! 半诡那诡异的身体,却以无法形容的姿态扭成一团,将李擎这刀尽数吞没,随后缠上李擎的毫无防备的四肢。 腹下化作的血盆大口,转眼间就要将李擎生吞活剥! “来!” 李擎狂笑不止,大喝一声,双臂迸出道道滚烫鲜血! 此刀既出,他便不再留有退路! 无匹的杀意拔地而起,囚刃做刀,斩无所破之物,那诡异血肉化作的狰狞爪牙,瞬息被绞碎,崩裂的灵元比任何刀剑更加狠戾!决绝的死意比任何刀剑更要锐利! 呜! 常丘刀身寸寸尽断,疾速的绞灭让杨祈也难以反应过来,只是呼吸之间,心口处便被破开了半身大的口子。 也是这一瞬间,李擎看到了那个在心口处一闪而过的黑虫。 诡异无比的气息,他从未见过,却并没有觉得陌生,好似交过手一般,或许是在将来交过手。 当下已然不容李擎再作多想,身体每一处的剧痛都让他清醒,此等妖邪将会对世间造成何种玷污,他李擎要将这妖邪之物彻底斩杀在此。 怒目渗血,肝胆欲裂! 没了常丘,他便用这血肉之躯,以己身为刀刃,承载从生以来的每一寸刀意! 李擎双目迸发前所未有的怒意,不再畏惧任何事物,他只感觉到手中握着常丘,眼前站着死敌! 哪怕只我一人站着! “大风歌!” 前所未有的狂风怒吼着,呼啸的刀意将筑基后期的瓶颈轰然打破,金丹还未凝结就被全然献祭! 举世无匹的刀意,骤然化作一场无形的怒号狂风,要将这诡物!连带着烛阴山中所有妖魔鬼怪一并肃清! “大胆!” 余庆双目之中满是震惊,怒喝一声,他此时终于觉察出来,李擎虽然远比不上宫年顺的武力。 但无论是至始至终如一的刀意,还是此刻赴死的决意,都已经足以比肩未来的烛阳镇北大将军! 谁能想到,那位低调行事,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护军,居然能有如此心境。 余庆也远远低估了李擎修为,然而此刻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那拔地而起的狂风暴雨,带着掀翻烛阴山的气力,正在愈发壮大! 然而半诡的双眼瞪得极大,已然不是常人,扭曲的白骨,夹杂着诡异的黑色血肉,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空洞的双眼望着眼前极速凝聚的灵元和极速消散的血气。 它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怪异的场景能出现在一个人类身上。 铁山坐海符! 余庆身前幻化出一道金色符箓,随着身旁人手心的火元,化作一团耀目金球,眨眼飞驰至李擎头顶,从巴掌大暴涨至半个祁山一般大小的金色铁日,化作一座铁铸高山!镇压降下! 崩!轰!轰隆隆! 李擎猛地一口血气喷出,他早就料到这山中还有他人在驱使这妖邪之物,可他从未想过这人居然还有如此神通?! 李擎早已是强弩之末,更何况头顶的铁山已然将他压的单膝跪地。 “贱命死种!乖乖去死不行吗!乖乖成为恩主养分不行吗?”余庆死死的盯着倒在地上的李擎,怒声咒骂,“本来能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你偏要如此!” 疾雷崩山! 正当余庆准备了解李擎之时,天际神光忽闪至祁山,却见一人脚踏紫雷,如同紫金巨柱轰然撞在铁山之上! 第180章 李擎之死 五重九转大阵,已然被破,汹涌的灵元再次回涌到祁山之中。 濒死的灵草灵木开始复苏,哪怕修士可以借助灵气疗愈伤势,但修士面对半诡近乎不死不灭的特性,哪怕只此一个,也足以让其绝望。 余庆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耳边狂风喧嚣不止,一道身影带着无匹的紫雷便直接撞向铁山,颤栗的嗡鸣遍布了整个祁山。 来人腰间一柄平平无奇的墨剑,脚下踏雷腾空,一股玄妙莫测的气息萦绕周身。 来人竟是宫年顺?! 不对,这不是列缺神雷,这是那年轻使君周不劳的雷法! 这小子怎么会一起来了?!阁主在世纪唱片身上的手段,分明只有他们这些有着潮息的人才能回溯至此时此地?! 余庆心中震颤不已,极目远望,却见紫金雷电劈过的铁山毫发无伤,果然比不得宫年顺打列缺仙境神雷,看来这周不劳意外占据了宫年顺的位置,也不见得是坏事。 余庆正要缓下一口气,目光中却看到那紫金雷电,几息之间就将铁山覆盖,比石山还要迅速。 铁山坠落的势头戛然而止,却见周不劳抬手一道符箓打出,那铁山居然向着余庆倾倒而去,带着满山的紫雷! “副阁大人小心!” “荒唐!” 余庆大喝一声,止住了随从要带他逃命的势头,极力压抑和平复着激荡的心境。 呼…… 余庆长舒一口气,此前种种,周不劳已然超乎了他的把握,不论是阵法造诣,还是今日的行符妙法,借雷御铁。 哪怕自己三百年的修行,也难以有得周不劳这般出神入化的术法,此人绝非同辈修士可以比拟的。 可他,偏偏要拦在阁主的恩泽大道前! 镇雄符! 戮仙符! 屠鸿符! 三道金血光芒迸射而出,余庆一连祭出三道上品符箓,磅礴威严的金血之光将雷铁巨山包裹其中,铁山紫雷湮灭,三道威势莫明的法印缓慢却难以抵挡的飞向周不劳。 “宫大哥!” 周不劳闻言回头,便看见了已然不成人形的李擎,纵使拓土将军已然濒死,却也能听出分明的笑意。 坦荡如砥,在脑海残缺的宫年顺记忆中,李擎是极少笑,他向来沉默寡言,哪怕周不劳此后所见,他也只是规规矩矩的守护着烛阳国,毫无声名。 此时笑起,让周不劳心神颤动。 “此后种种,与我再无瓜葛,宫大哥我始终羡慕你,时时能够挺身而出,替我向刘云珵道个歉,十九年前,是我退却了。” “今日,你我都站出来了。” “是吗,我李擎也能和宫将军相提并论了吗?” 李擎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充沛的灵气再度进入经脉之中,但他没有疗愈身体,也没有选择吸纳灵力,因为自己的躯体和元魂已经被潮息侵蚀了。 灵魂与心志不再贫贱,站起一次,那就已经远远足够了。 已经真真正正的活过了。 就没有必要苟延残喘下去了。 随后,李擎便将最后一丝转世为人的希望——那一缕没有被污染的元魂,化作了一道魂音传给了周不劳。 周不劳怔冲在原地,脑中轰隆炸响!宛如九天惊雷! 人造潮诡?!黑潮之种?!诏山之墓的异动?! 周不劳没有片刻犹豫,第二道虚雷引动了天上穹隆,紫霄云巅的金雷呼啸而起! 哪怕周不劳只剩这一次虚雷引,哪怕用去了便没了最后傍身的保命手段,也决不能让这人造潮诡,与黑潮之种结合! 国师公衡央生死不明,护军大将李擎业已经死去…… 事已至此,周不劳已经没有了后悔退却的余地。 此意已决,此剑当出! 神工·丛云剑! 这是周不劳所能用出的三字诀中,杀力最高的一诀,也是最为耗费灵元 墨剑变作小山大小, 必须要借助虚雷和符箓,以雷霆手段将这个人造潮诡斩尽杀绝!如此邪祟,决不能放其生路! 上品·镇江符! 上品·定山符! 上品·截渊符! 上品·困龙符! 上品·驻海符! 余庆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周不劳居然能如此轻易的用出五道上品镇压符箓,要知道他方才用出的三道上品符箓,已经是城中阁奉为至宝之物。 况且,周不劳用出的,还是极其少有的镇压类符箓,这远比寻常上品符箓更难炼制,早在五百年前就随着某个神山宗门的灭门而失传了九成。 如今,周不劳却是一连五道! 然而这五道上品符箓齐出,居然不是要挡下自己的那三道法印,而是朝着半诡镇压而去。 这小子不想活了吗?! 余庆从未想过周不劳能果决至此,然而云丛之中伸出一把破云的墨色巨剑,已然携着紫霄金雷朝着半诡镇杀而去! 半诡被钳制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眼看就要被坎离紫雷劈作飞灰,一个血色小鼎却牢牢护住了半诡。 御血成疆! 余庆脸色苍白,他手心的墨色和血色极速攀上面容,血遁术抽去的修为,让潮息再度找到了吞噬这具躯体、彻底占据余庆元魂的机会! 血疆黯然失神,好似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神通,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金鼎,太阴太明剑气透……透体而过? 僵持之际,三道杀力极强的法印,已经将周不劳浑身刮得鲜血直流。 一道娇弱身形,挡在了周不劳身前。 第181章 往事不可追 二十九年前 北境 并州 为连结七星烽火大阵,点燃烛阳国运,烛阳少将李擎率兵十万,奉国主之命,前往并州常丘乡,夺取北境圣器“点星辰”,与常丘羌族血战多日。 常丘羌族极擅御兽,驱狼驾虎,甚至灵兽妖精也不在话下。 然李擎虽年少,但早已久经沙场三十载,一身刀法更是狠戾,几番来回,双方互有胜负,相持不下,境况惨重。 天气愈发寒冷,李擎也知晓,若是在寒冬前未能取下点星辰,手下几万将士,甚至他自己,极有可能葬身此地。 然而这一切,在冬至前有了转机…… 那一日,李擎背水一战,将所有的兵力压在此战之上,烛阳日渐西颓的国运已经呈现出杞国的景象,不日就要成为下一个覆灭再那片土地的国家。 为了接续国运,他必须带回点星辰。 只记得残阳如血,身边的将士倒了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的尸身,或是被妖兽啃食殆尽,或是填满了沟壑。 羊角低呜 天地狭小 远行前要长饮 这一口酒 要比草的日子悠长 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白狼山不会哭泣 今夜 它的风 比远方更远 比长沙更长 月色莽莽 羌歌悠怅 白狼山不会孤独 今夜 它的风 悠长……悠长…… 李擎听着这陌生的他乡歌遥,眼中泛起几分迷惘,放眼望去,方圆十里唯有他一人仍然站立着。 周遭皆是赤地,血流漂橹,炼狱当间。 染血的剑脱手落地,李擎抬眼望向身前不远处的女子,纯白如花,在这方天地间出现得突兀却让人忍不住怜惜。 “木合塔尔。” 女子笑意真切,红彤彤的脸颊泛起一抹更深的红霞来,如千百年酿造的美酒一般,让人心醉不已。 “我的名字,它的意思是,自由热烈。” 李擎望着,大漠紧紧裹住风沙,风沙缓缓掠过木合塔尔的脸。 木合塔尔走近了许多,歪着头,笑意不减,她伸手在呆愣的李擎面前摆了摆,见其丝毫不为所动,饶有兴致的问道: “怎么?将军也会被风沙迷了眼?” 李擎脑海空白,心中话脱口而出:“姑娘可曾婚配?” “你这人!”木合塔尔嗔怪的瞪了一眼,随后眨了眨眼,很是狡黠的说道:“姑娘我并未婚配,将军若是有情,小女我可无意。” 木合塔尔说罢,见李擎茫然无措,又道:“将军是从何处来的?” “不记得……” 李擎不知怎的,脑中只盘旋着木合塔尔的歌声,许许多多,都被带去了,他好似忘记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了。 “那便好。”木合塔尔莞尔一笑,随后道:“我生自并州,白狼山古族。” 女性的美,包容而博大。 民族的美,自由而热烈。 在哪以后,李擎仍然是这样给刘云珵说起:“木合塔尔,她是一个民族的女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烛阳,但我不后悔。” 在李擎眼中,木合塔尔是他永远深藏心底的眷念。 木合塔尔,她生在北境冻土之中。 李擎曾经想过,这般贫瘠的土地要如何才能生养出如此富饶的灵魂,她的生命中,涵盖了太多太多。 后来他才发觉,这方土地怎么会是贫瘠的,澄澈的湖泊倒映纯粹的天空,纯粹又热烈的灵魂怎么会是贫瘠。 木合塔尔带着李擎回族疗伤,嘱咐李擎千万不要越过那棵奇特的树。 那是一颗托生树,结下的果实包含着一股玄妙无比的力量,木合塔尔每日都会精心打理他的枝桠,哪怕是一滴浑浊的雨露,一只意外来访的虫儿,也需尽数抖落下来。 可每当李擎问起,这棵树从何而来时。 木合塔尔便只是静静的看着,眼里满是熠熠生辉的期盼。 那是李擎还未曾知道,她的眼睛便是他追寻已久的北境圣器之一,点星辰。 他更没有料到,木合塔尔,便是常丘羌族的圣女,亦是羌族御使兽灵的命脉。 十年,春秋往复, 不知不觉,李擎在常丘的时日,已有了整整十年。 可每当入夜,他还是难以入眠,手心残存的刀剑疤痕,喉间弥漫的腥臭,手心刺骨的灼痛,还有总是一闪而逝的…… 尸山血海 无一例外的惊醒,他的妻子——木合塔尔也无一例外的为他递来安神汤药。 李擎总是抬头望天,在他的记忆中,过往的天空似乎并非这般模样。 湛蓝,澄澈,一尘不染。 他记得故乡的天空,灼热而晴朗。 木合塔尔是常丘羌族的圣女,初来时,李擎得知圣女要与他成婚,也是惶恐。 可后来,朝夕相处,朝暮相对,李擎也慢慢爱上了她,木合塔尔如同常丘的草原,广袤无垠,她总是包容的,总是纯粹的。 她每日都会照料那棵托生树,那是承载着羌族命脉的圣树。 只要吃下托生树的果实,羌族人便能获得御兽驱灵的力量,并且熟络无比,仿佛与生俱来的那般。 玄妙莫测,李擎也时常渴望着能一试其味。 可李擎爱木合塔尔那熠熠生辉的眼睛,只要木合塔尔看着托生树,眼中便全是期盼:“它总会与我叙旧,白狼山上的风光。” 李擎听不懂这些,但木合塔尔总与他说,她会牵着他手,如同山风一般吹过常丘,拂过每一道山岗。 她会哼着乡谣,与他一道看落日夕阳。 木合塔尔见到每一位羌族人,总会扬起那抹恣意的笑。 她会笑着同每一位见到的人招呼,也会爱不释手的揉捏那些兽灵温软的皮毛。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擎与木合塔尔过得平和却幸福,他以为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她与他也的确悠哉悠哉的度过了十个年岁。 第182章 星辰错 而如今,天翻地覆。 只因为阴差阳错之下,圣树上本该是羌族族长的果实,被李擎吃下,霎时间,无数前尘往事如同无数破土而出的季草一般,肆意疯涌。 李擎手中紧握长剑,直指朝夕相处的妻子木合塔尔,凄声厉气道: “妖女!你还骗我到什么时候!” 木合塔尔轻声一笑,又轻轻哼唱起白狼山的乡谣来: 羊角低呜 泪水全无 …… “住口!” 李擎双目赤红,身后一片血地,倒下的羌族人皆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圣女木合塔尔。 李擎忽而看着手中长剑,惊怒不已,将长剑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最趁手的武器根本不是剑!是刀,是让他纵横沙场几十年的宽刀! 他被眼前的女人骗了整整十年,烛阳也在颓败边缘撑了十年!而今这乱人魂识的诡音已然不起作用,他要杀了这个妖女! 木合塔尔只是淡淡的笑着:“李擎,那些安神汤药的确如你想的那般,就是用来抹去你的记忆,可你我夫妻情分整整十年,你仍旧只愿离去吗,重新提起你的刀,杀人灭国。” “妖女!还在妄言!” 李擎再也不愿每日醒来,都要压下心中那股深深的恐慌无措,他要这个妖女将他的一切都还回来! 托生树上最后一颗果实,那本就是为你留下的,为了让你记起曾经的一切。 木合塔尔不愿坦白,只是开口道:“倘若我说,我的眼睛就是你要寻找到北境圣器点星辰,你待如何。” 李擎心中巨震,紧紧的盯着木合塔尔的双眼,那是点星辰! “来,挖去我的双眼。” 木合塔尔看着李擎,双目依旧澄澈,李擎分明想伸手,可整整十年的情分,让他哪怕想起他是烛阳的拓土大将李擎,心中也不忍对木合塔尔动手。 “圣女大人!” 院外传来一声惊呼,看来羌族的人已然发现了异变。 木合塔尔深深的看了眼,那院中渐渐枯萎的托生树,被摘下最后一颗果实,它也要死去了。 随后,木合塔尔将自己的双眼剜下,把那鲜血淋漓的双目,交给李擎。 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李擎不禁心惊肉跳。 他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腥风血雨了。 却也来不及多想,哪怕是拓土大将,也没有把握胜过如此之多的羌族御兽师,更何况是如今的李擎。 在挟持木合塔尔后,李擎狼狈逃走。 托生圣树一日便完全枯萎的枝桠,空洞的树心,呜呜的吹出木合塔尔曾经的话语: 每每哼起乡谣,我都会想起白狼山。 十年,光阴虚度。 李擎壮似疯魔,手中紧紧握住两颗黑白分明的带血眼珠,那瞳孔之中仍旧倒映着男人之前的模样。 惶恐,颤栗,惊慌失措。 李擎早已身心俱疲,他的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逃出常丘后,他已经朝着烛阳的方向走了十日十夜,不眠不休,跋山涉水。 却未曾看到半分烛阳的影子,只有残破不堪的荒村,还有…… 潮诡 浪潮一般的潮诡 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潮诡 十年蹉跎,修为大减,李擎一路奔逃不知多远,十个昼夜从未合过眼。 “水,我要喝水……” 李擎闻言浑身一颤,他已经太久未听过人言了,循声望去,却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低声抽泣着,腹部却是异样的臃肿。 女子一直吮吸着自己的五指,嘴角溢出源源不断的血迹,她在喝自己的血。 “水……” 女人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李擎却是猛然捂住了嘴。 只见女子的心口处,猛然炸出成千上万条细小的黑色蠕虫,尖锐的小齿密密麻麻,让人胆寒,尖嘴只不过眨眼就把心脏和皮囊下的血肉吸食得一干二净。 随后极速的四散开来,直到女人倒下的那一刻面朝李擎,他也彻底看清了华衣女人的脸——刘云珵?!! 李擎呼吸一滞,也是这一瞬间,无数黑色蠕虫的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天罡,来!” 天外一际锐利白光飞梭而来,一剑截断了黑色蠕虫,没有任何血肉迸溅,天地之间独留刺目的剑光! 随后,白色剑芒被红缨虎一手把握! 好剑! 天罡剑寒芒隐现,剑身镌刻烛阳国神龙——烛龙,浑身灵势惊人,显然已经孕育了剑灵,达到了中品灵器的范畴。 只是这一会功夫,地面便再度冒出无数黑色蠕虫,蠕虫极速汇聚,变成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虫,狰狞可怖的血盆大口着向虎将撕咬下! “列缺神雷!” 虎将厉声喝令,随后赤红的雷芒有如雷罚世间,将漫山遍野的黑雾破除,天罡神剑将巨虫全部贯穿,渊暗溃散! 红缨盔虎威将,手执天罡剑,毫无惧色的直面晦暗不清的天地! 李擎满目含泪,声嘶力竭:“宫大哥?!是你吗?” 宫年顺并未回应,而是自顾自的抱起刘云珵,毫不介意她一身污秽,运法度化。 此刻,这位神威虎将眼中哀恸,长叹一息,随即缓缓看向李擎,苦涩道: “李擎,你来晚了。” “大哥……你莫要拿我取乐……”李擎失心疯一般大笑着,他捧着手中两颗带血的眼珠子,“我没有来晚,你看!我取来了点星辰,我们现在就回烛阳点燃七星烽火!” “烛阳已然覆灭,世道大乱,所见之地已然尽皆潮诡。” 烛阳覆灭? “怎么……怎么可能?”李擎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身为烛阳皇室的刘云珵的的确确死在了他的眼前。 “十年间,我几次寻你,却未能得见,在此之中,我亦得知许多。而我要同你说的是木合塔尔——她并非羌族的圣女,而是白狼山古族之人。” 宫年顺望着再度被灰暗笼罩的天际,手中的天罡萦绕列缺神雷的雷芒,“或许,你能从那颗圣树找到些许线索。” 潮诡如同浪潮汹涌而来,李擎早已经没了任何勇气,转身欲逃,身后却传来了令他更为胆寒的话语: “你并非吾所熟识的李擎,吾亦并非你所熟识的宫年顺,点星辰,或许将你带到了不属于你的世间,困局需自解。” 李擎惊诧回首之际,却见宫年顺手心挥出一道列缺迅雷。 “待我送你一程。” 迅雷行! 李擎的身形瞬息即逝,已然随着列缺仙境的神雷遁飞千里之外。 宫年顺叹了口气,虽然这方天地的所有皆与他无关,但对刘云珵,他始终有愧。 刘云珵腹中女婴并非宫祺,而是她与奉元皇子赵季庸所诞。 十年之间,常丘羌族潮诡现世,哪怕是烛阳与奉元两大敌国,也不得不结姻,共同御此等妖邪。 而赵季庸的千年难见的体质,正是促使两国联姻的关键所在。 第183章 天上星 眼前单薄的身躯,在三道金印之下显得无比的孱弱,却仍旧挡住了三道上品符箓幻作的杀招,也护住了周不劳。 半诡被死死镇压,丛云雷剑化作一道弥天穹光,明如白昼,周不劳此一击,堪比金丹修士的法相之威! 李擎的刀气只能将其碾碎,而周不劳的虚雷却是直接将半诡烧作黑灰!紫金雷电涤荡着半诡的阴寒气息,也将满山将要化为潮诡的蠕虫尸首变作灰烬。 那是在【凿心之蚓】的影响下,昏沉死去的书院之人。 周不劳已然失了所有气力,堪比百位筑基修士的灵元被完全掏空,浑身脱力的大口喘息着。 黑色蠕虫不断向周不劳涌来,却不敢接近他的周身,因为木合塔尔站在身前,她看着周不劳,目光温缓,双眼并不空洞,依旧闪着温暖的光: “你便是李擎说的那颗星星吗?” 周不劳愣在原地,他并未见过这位温柔的女子,但不知道是因为宫年顺残缺的记忆还是心底的隐力,他居然下意识的觉得眼前人可以托信。 木合塔尔只是挥挥手,金印便散做漫天星光消失。 “不对……”木合塔尔双目微弯,满是好奇的凑到周不劳身前,“你不是烛阳的天罡星宫年顺,你这颗星星太耀眼了,简直不像是是一颗星星的光芒。” 周不劳愣在原地,看样子她分明知道自己不是宫年顺,可为什么还要舍命相救?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周不劳的黎火能看清眼前女子的元魂,正在极速逸散着,她应当是用了某种透支元魂的手段,才能出现在祁山此地。 天空一道将星陨落,木合塔尔心有所感的抬头望向天际,眼中满是寂寥: “啊擎也落下来了吗?” 是啊,白狼山的大家,也是随着常丘羌族一同逝去的,星星都会坠落的,仇恨这种东西,就像一张饥饿贪婪的巨口,需要很多本能够熠熠生辉的星星去填补。 眼前漫天黑色蠕虫,已然化作一阵遮天蔽日的黑色浪涛,头顶一片澄澈无比的墨色天空,将星辰全部遮蔽,每一只黑虫都呲出狰狞的利齿,巨大都阴影笼罩着两人! 木合塔尔闭目,落下两滴泪。 星辰斗转,绝日东升。 北境圣器又现,却是十九前早就随着常丘上的苍风黄沙消失的点星辰。 难以言喻的法则之力撕破黑暗,周不劳依靠着抵御剧变,祁山却难以抵抗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千星辰随着号令不断闪烁,一颗宛若烛火的星辰,朝着祁山缓缓坠落! 流虹光迹美轮美奂,干涸的古井填满了寒霜和烈火,白昼与黑夜随着星辰同时降临在祁山之中。 黄土被寒霜掩盖,化作血地,高耸入云的树木,眨眼间被烧作灰烬,悬崖之上的瀑布也变做了冰土,周不劳眼前的祁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划为黑白、寒暑两边。 “点星辰·绝念??” 余庆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与阁主早预料到逆反天命会招来许多变数,没想到居然会召来北境圣器点星辰的宿主。 荒芜的祁山草木愈深,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死气同时显现! “点盏天地,皓月西沉。” 低语在耳边响起,一座遮天蔽日的身形爬上了祁山,乌云压顶,黑白两界。 如同烛火一般的龙目,分居祁山的黑白寒暑之中,庞大的龙身正处分界。 两颗摄人心魄的烛火竖瞳,缓缓看向黑色巨虫。 这是星辰幻作的烛龙星相,那日,不过是血幻阵法还未凝结的烛龙虚影,就让系统差点变作s+剧情难度,一道血幻虚影就足以比肩【吞名之诡】和【食忆之妖】。 眼前召来的烛龙星相,便是烛龙的分化之一,虽然远不及烛龙本体,但也具有了真正的龙形。 而今,烛龙所要面对的,便是同为s+级别的【凿心之蚓】。 龙息起伏,仅仅是一丝烛火便足已焚灭筑基修士。 与此同时,诏山之墓处。 六重九转阵轨骤然升腾,法力化作点点星火,星火连做流光,点燃了大阵灵元。 月华照遍凄冷土,祁山不见含冤骨。 行川入海,只慕同深。 诏山开日,旦求无悔。 诏山,我走到今日,不知你是否算到。 冷冽的幽火裹挟着流光,豢出道道玄妙莫测的痕迹,余阁主盘坐于阵眼,一身素衣无风自动,面容竟是一片云雾。 余阁主挥刀割开五指,五滴血落下悬于阵中,而后手掐经脉,倒逼出一口心头血。 赤色汇做一滴血玉,飞向诏山道人的坟墓之上,一道虹桥顿时搭在俩者之间。 余阁主只觉一股磅礴魂力袭来,霎时便能将他的人魂撕碎咽下,但他却只是祭出手中的丹药,强忍剧痛缓缓调息。 余阁主看着阵眼,眉头紧锁。 尽管自己目眩神迷,但心中仍旧默念还未到时候,诏山这老家伙,可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将黑潮之种拱手相让。 虹桥仿佛血脉一般相连生死两者,随着阵眼开始一阵紧接着一阵的搏动,余阁主也咽下了一颗血色丹药。 四体百骸源源不绝的涌出血元,将虹桥的脉搏不断壮大,余阁主的魂元也渐渐汇聚而后朝着阵眼的坟墓中奔去。 就当血元翻腾之际,护阵的禁忌忽然被破开,来者手下三尺,寒芒毕现,一剑便想对穿了余杭舟,余阁主蓦地睁眼,险险避过这一剑。 “袁景?!” 余阁主蹙眉,却见袁景身后一片狼藉,守着阵的修士全然倒伏在地,哪怕是两名金丹期的剑修也已经没了生息。 却只见袁景笑而不语,剑犹滴血。 城中阁主心头巨震,一个周不劳被卷入就罢了,他完全没想到袁景为何也能被卷入世纪唱片之中。 渊江水神真龙,以他的神通,自己根本无法遏制。 不对,余阁主立刻察觉到异样,以袁景的手段,完全不需要大费周章的破禁,除非他的龙行术用不成了。 鹰眸冷竖,心头松缓。 这是木灵替的气息,眼前的袁景不是那头渊江龙的本体。 第184章 绝境死地 烛龙与黑虫缠斗之际,木合塔尔也拦下了余庆几人,周不劳立刻赶往祁山之巅。 “哟,来了啊。”袁景一剑就斩破了涌来的黑虫,满是装出的意外,笑道:“我还以为周公子死了,赵季庸还特意让我来给你收尸呢。” 还未见到祁山之顶,周不劳就听见熟悉的声音,眉梢抬起,立刻便看到了袁景嬉皮笑脸的看着自己,满是瞧不起的挑衅之意。 真是欠揍得很。 不过此刻,周不劳却是释然的笑了,他不想追究袁景为何在此地, 余阁主看到袁景眉间一点丹砂,心口镶嵌着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这是袁景那条渊江龙的命系子。 虽说是木灵替的化身,但是有了袁景的命系子,也绝对是棘手无比。 “渊江龙!君即不义,臣何愚臣?烛阳国运如日西颓,你何必固守烛阳旧土,何况当初的七星烽火大阵,烛阳不取点星辰反倒来取你渊江龙脉,你这番不就是自掘坟墓?!” “老东西叽里呱啦说什么,我家赵皇子说你不好,我便要抽你。”袁景皱眉,他可没有大哥那些花花肠子,但既然赵季庸这般体质都现世了,那就没必要固守渊江或者烛阳了,天地大得很。 余阁主说话间悄悄恢复着灵力,趁机摸出怀中传音符箓飞出密信。 那知袁景一身气势暴涨,旋即飞快掷出手中剑,剑身现出道道龙形纹路,龙焰瞬息便将那密信湮灭在半空。 “老不死的,这么看不起我?”袁景挑了挑眉,“在小爷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余杭舟脸色铁青,袖中连续甩出几道上品符箓,而后一火烧尽,暴乱的灵元术法猛然席卷了两人。 余阁主眼中决绝,既然走到这一步,他就从未给自己留下后路,他要用自己的步履踏踏实实的丈量这天下,绝不能断送再度化形的机会。 下一刻,阵眼奇光大盛,灵元纷纷朝着阵眼涌去,袁景手中灰不溜秋的石头将四周的灵元全数纳入体内,而袁景的龙气也水涨船高。 望着围过来的护卫,袁景缓缓将周不劳护在身后,只道: “赵季庸说过,此人间,当有你的一席之地。” 周不劳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当初你说赵季庸体质千年不遇,却没有和我说清道明,他到底是什么存在?” “他就是天命。”袁景指了指老天,却是用魂语说的:用你们修士的话来说,赵季庸便是鸿天神视体。” 周不劳闻言一怔,袁景少有如此谨慎的时候,这个鸿天神视体他未曾听闻,但必然是远非寻常修道体魄可比。 剑意大盛,凡袁景龙吟所过之处,皆是一刀两断。 无人是袁景一合之将,俩人很快便冲杀到大阵之内,谁知前脚踏入诏山大墓,前所未见的阵光轰然炸开,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俩人死死困住。 “龟甲阵所化——上品玄武阵,尔等插翅难飞。” 余阁主说罢,身后忽然飞出一个面容扭曲的男子,那男人拔剑出鞘,一身诡异气息陡然暴涨,只一息间,白骨刀尖就刺到了袁景面门,袁景抬手挡下一剑,龙吟震颤将男子的骨刀两断。 余庆也随之赶到,目光不经意看向脸色苍白的城中阁主,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随后握紧了手中剑,护在余阁主的身前。 “这半诡居然恢复得如此快?!” 周不劳并未想着能将其灭杀,可是在星辰陨落和虚雷灌体的情况下,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已然超乎修士的范畴。 如此也罢,这半诡和余庆能跟来,想必那位点星辰之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念及此,周不劳手心渗出细密冷汗,他心底有一个极坏的设想,只能暗暗祈祷不要发生。 半诡轰碎了手臂,躯体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雷伤,脸上却未见吃痛的神情,反而聚齐法力又是一拳轰向袁景,袁景哪怕抬剑抵挡仍被震飞十几丈远。 周不劳皱了皱眉,看来并非是虚雷没有效用,而是这半诡对创口不管不顾,想靠其恢复力消磨虚雷,只不过这同样会将半诡的能耐限制许多,至少没法模仿袁景的龙形。 “袁兄小心了,半诡这东西的生命力已然与潮诡无异,待虚雷耗尽,它便有可能将你的招式一一化用。” 余庆此时也来到了余阁主身旁,抬手运功替阁主调整内息。 “阁主,恕我来迟,方才那点星辰的宿主实在是不好对付。” 余阁主缓缓吐纳,淡然道: “无妨,木合塔尔活不过今日,她的命数已尽,点星辰今日便会易主。” 余庆一愣,又道: “就在今日?” 城中阁主点点头,没有多做解释,余庆却还是不敢相信,毕竟一个堪比金丹圆满,还有圣器点星辰傍身的修士,居然会在阁主口中轻描淡写的死掉? 半诡如今功力,能不能拦住赵季庸也未可知,不过他早已备好万全之策。 半诡已然放弃寻常刀法,四肢全然化作了锐利无比的骨刀,朝着周不劳飞扑而去。 “你这东西,怎么生得如此丑陋,真是污了小爷的眼。” 袁景微蹙眉头,若不是他现在只是借助木灵替来到祁山,他早就将这半诡碾成飞灰了。 不得不说,城中阁利用世纪唱片这一手段的确避开了观山阁老、公衡央、袁景等诸多不利因素,为其谋划创造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袁景一剑飞挑便削掉了骨刃,身侧猛然一拳袭去,半诡抵挡不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或许它根本不想抵挡,只是在用身体硬接袁景的攻势,它抓起地上的断肢,朝着袁景奋力掷去,锐利无比的骨刺携着罡风向袁景刺去,袁景稍一侧身险险避过。 千钧定! 余庆甩出一道符箓,千钧之力登时将袁景重重压倒在地。 而余阁主早已等候多时,手掐剑诀幻出道道数百道飞剑从天而降,袁景刚发力挣脱钧力,根本躲闪不及飞剑,躯体直接被穿出几个窟窿,死死钉在山岩。 随后,一道被黑色蠕虫遍布、无比庞大的龙形躯体,攀上了祁山之顶。 两颗黑如浓墨的死寂圆珠,仿若在祁山升起的两轮死寂日月,吐息之中已然变作阴寒无比的潮息,流淌整座祁山。 【凿心之蚓】沸腾,黑色寒潮席卷。 周不劳四肢百骸顿生麻木之感,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第185章 盖棺者与掘墓人 【滴!】 【检测到剧情难度上升!】 【本次剧情由凿心之蚓,上升为……】 【盖棺者与掘墓人!】 【剧情难度s+,评分开始!】 绝境吗? 寒意袭涌而来,烛龙的吐息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浪淹没祁山,周不劳独自一人站在祁山之巅,口干舌燥,心中却没有半分退却认命之意。 走到今日,死了这么多人,却只是在他人坐庄的局中兜兜转转。 “没希望了吗?李擎死去,公衡央或许还在玉埙之中感悟权道,点星辰宿主召来的烛龙反被【凿心之蚓】操控,生死不明,如今袁景也不是敌手,就连系统也没有任何的反转机会出现,真是看不到一丝半点希望的绝境啊。” 周不劳眼看天际最后的曦光湮灭,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 “真是一丝渺茫的胜算也没有啊……” 生为两世之魂,周不劳多次设想过,当自己面对必死必输之局面时,自己到底会是何种的心境,何种的面目。 或许自己会因悲愤交加而面目全非,怒斥天地的不公!咒骂他人的算计!痛恨自己的愚蠢! 或许自己哭天喊地,跪地求饶,再以极其难看的死法为自己的一生画上句号。 后人看到,摇头叹息,真是可悲。 又或许…… 但是人生没这么多或许,只有身临其境的经历过,才会发现,都是一定。 他一定是平静的。 当真正的置身于死地时,周不劳才发觉自己反倒出乎意外的平静,他既没有队长那般瞬息扭转的能耐,也没有总部对于异能者的最后庇护,更没有翻江倒海的神通道法,甚至连自以为的金手指系统,也没有半分反转局面的机会。 没有了这一切的一起。 此前的【吞名之诡】与【食忆之妖】哪怕手段尽失,也有系统的反转兜底。 如今,当他真正的面对s+难度的剧情时,真正的面对黑潮诞生的不死不灭【凿心之蚓】时,他才发现,没有了那些侥幸和吊着的希望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反而没了半点害怕。 毕竟前世,他早就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走了太久。 他曾经拖着满是血的身子游荡,也曾经在高楼之中俯瞰呼啸凛冽的寒风,也时常踏足幽寂无声的黑暗深渊。 他身上背负的亡魂,时刻准备将他送到悬卦的绳索亦或呼啸的高楼。 只要他站着,俯视着,时刻都有人在他背后将他推入深渊,时刻都有人在无底的悬崖呼唤他的名字。 他们怒吼着,咒骂着,嘶叫着! 言安,你真该死! 破碎的画面,晕厥的事物,胆寒的恐惧,终日敲打他的灵魂,让他不得安宁。 惶惶不可终日,惴惴不安余年。 但如今,他不惧,他平静,他心中似镜湖之水没有波澜。 一路走来,为己为人也好,所有人都博上了一切,事到如今,他这个人人痛恨的反派人物,又何必吝啬这条半人半诡的性命。 袁景正苦于飞剑袭扰,眼前却突然飘出一道符箓,随着飞剑割裂,陡然化作一堵黄色高墙,将所有飞剑尽数挡下。 周不劳拔起无柄长剑,扶起袁景。 袁景的躯体虽然被贯穿,却没有流出丝毫鲜血,反倒是掉落一堆木屑。 “周公子,缓过来了?”袁景的声音如同木锉,沙哑古怪,看着黑色烛龙满是苦恼和惋惜,“小爷大意了,不过这头老龙就这么杵在这,我也没办法了,可惜没法带你活着回去,赵皇子又该唉声叹气了。” 袁景惋惜不已的看着周不劳,却发现他居然没有半分异色,心如止水,仿佛眼前的景象是什么小蛇攀岩。 见状,袁景自嘲一笑,自己什么时候连一个小辈都不如了,索性重振精神,抄起龙吟剑再度上前。 “周不劳,不得不说,你比本公子年轻时强多了。” “是吗。” 周不劳内息自闻,眼中波澜不惊,看着山脚,喃喃道: “他来了。” “谁?” 袁景凝目望去,同样看到了山脚下亮起的一道恢宏金光,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权道·驭死 涟漪不断的从金光中漾起,所过之处掀起一阵奇异的灵息,立刻波及了围困周不劳与袁景的玄武阵。 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金线,由山脚至山顶极速蔓延,就连周不劳的魂识也是到山腰之处才发觉。 两人周遭的那形似龟甲的巨大禁锢,竟然纷纷“活”了过来,仿佛真正的玄武一般化作巨大的龟壳,随后伸出四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腾云而去。 只不过飞至半空,被黑色的烛龙一口吞入腹中。 只不过眨眼间,魂元禁忌与阵法便通通消失,袁景眼睛瞪的溜圆,公衡央这小子怎么现在就有权道的神通了? 却见公衡央手握黑色短尺,身形算不上伟岸,一瘸一拐的攀上山顶。 “宫大哥!请恕臣弟来迟!” 公衡央伤势未愈,不过周不劳却看出他完全摆脱了【凿心之蚓】的影响,心底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意,全靠个人意志,就摆脱了种种负面心绪,坚韧不拔已经注定了来日的顶天立地之局。 只可惜,都见不到了那一天。 看到黑色烛龙,余庆目露喜色,余阁主却蹙起眉头:这烛龙,不对劲。 公衡央越过赵季庸俩人,看向周不劳。 公衡央现身的这一刻,半诡浑身颤抖仿佛陷入了莫大的恐惧,下一刻却猛地绷紧了身体,四肢骨刃极速旋转,四道白骨狂风刮向公衡央。 袁景立刻抽剑上前,双手合十居然牢牢的接住骨刃,接着双臂上劲一折,硬生生将骨刃掰断,随后便是毫不迟疑的刺回,骨刃将杨祈透体而过。 龙炎! 炽热龙炎借助骨刀,立刻窜入半诡的四肢百骸,半诡的躯体登时四分五裂,骨隙处甚至源源不断的喷出炽热无比的火焰。 袁景再是一拳轰出,半诡的躯体登时四分五裂炸成一摊烂泥,却又迅速聚拢,血肉模糊之下缓缓塑成人形。 万钧定! 余庆不给袁景继续拆解的机会,万钧巨力加诸其上,周不劳和公衡央毫无还手之力的摔倒在地,山岩轰然炸开几道裂隙! 第186章 汐圣法相 潮诡之体咚咚作响,周不劳的灵元恢复哪怕不足金丹修士,也绝非筑基修士可比。 他身躯一震,强行破开了钧力。 反观袁景只是身形一沉,未见顿止又是一拳轰向半诡稀烂的躯体。 只不过几拳的功夫,半诡已经变作了毫无生息的烂泥,然而烂泥之中猛然突起数根骨刺,措不及防下,袁景又被牢牢的钉在骨刺之上。 潮息借机侵蚀袁景躯体,然而他伤口处渗出的却是滚烫炽热的龙炎,将潮息通通排除在外。 公衡央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却依旧呲着大牙看向周不劳,没心没肺的笑道: “宫兄,我是不是帮了大忙!” 公衡央虽说摆脱了【凿心之蚓】的影响,但周不劳觉得,他貌似乐观得有些过头了。 眼前这愈发庞大的黑色烛龙,可容不得他们乐观。 “算是吧……”周不劳有些诧异,为何那烛龙没有动作,难道城中阁主有办法控制半诡,却无法控制【凿心之蚓】吗? 若是真是这样,也算不得好事,比起为人操使的恶兽,尚能对其主动手,若是一条没有桎梏,全凭凶性本能的疯犬,杀伤力显然更为巨大。 更让周不劳忌惮的是,那位看不清样貌的城中阁阁主,一直没有动用神通的迹象,仿佛在刻意积蓄灵力。 袁景浑身沐浴在龙火之中,却仍旧稳稳的握着长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道: “二位要留便留,要走便走,可得抓紧时间啊,莫要搞兄弟情深那一套,眼下可没有那个功夫。” 鬼府酆都! 余庆再度出手,方圆十里掀起阵阵阴寒之气,将酆都中的阴魂包裹其中,一个个披着熔岩甲胄的阴魂向袁景等人扑去。 周不劳立刻却腾升一股活焰 从怀中掏出一枚冥金小鼎,小鼎随着余潭魂法暴涨数十倍,将那阴魂通通纳入其中,片刻后余潭的身上也多了一副熔岩甲胄,只是更为耀眼。 袁景见状只是笑了笑,未曾想到自己赠予故人的义礼竟会流落到此地,真真是缘分未尽。 袁景提剑宛如修罗杀神,剑气所至,龙吟所过,什么妖魔鬼怪,枯骨喽啰,皆成其剑下火灰,哪怕是一拥而上,也根本伤不袁景分毫。 木灵替乃是异体同心,借由命系子他的修为更是此地道境界最高者。 除了那不知深浅的余阁主。 袁景以金丹修为横扫鬼兵,周不劳更是用墨剑屠鸡宰狗。 袁景眨眼间已经杀到了余庆面前,余庆亡魂直冒,然而剑未穿透头颅,却被某种无形的伟力一寸一寸的摁了回去。 余阁主目光阴寒,脸色极其冷峻: “渊江龙,诏山之事与你无关,本阁主给你最后的劝诫,离开这是非之地便是。” 说罢,余阁主居然直接取下了手中的魂戒,毫不犹豫的向袁景抛去。 “上品移形符三道,我自认城中阁从来没有交恶渊江水族,此前若有冒犯,日后本阁主会亲自登门请罪。”城中阁阁主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只要你今日离开祁山,不再插手此事,本阁主允诺,你甚至可以带着周不劳离开。” 公衡央有些不解,周不劳不由深思,难道真的有其它的异动? “哟,老家伙认怂了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你如此维护这人做什么?”袁景手上接过魂戒,毫无顿止的甩给周不劳,嘴上不依不饶道:“要我看,这东西的心思可不干净啊,你怎么不杀了他。” “……” 余阁主沉默不语,尽管看不清他的神色和心思,但周不劳还是发觉,袁景的话显然动摇了他。 或许,袁景作为渊江龙,有什么洞穿人心的法术。 此前还以为袁景是仙境之主,没想到他居然是渊江水神真龙,可惜本体无法降临在此地祁山,否则局势还未可知。 其实余阁主就发觉余庆异心,但余庆在大墓开启前尚有作用,他沉默并非是因为动摇了,而是在积蓄着,权衡着。 袁景见其不再言语,握紧了剑,便是摆明了立场。 “渊江龙,既然你执意出手,那本阁主也别无他法。”城中阁主身形虚幻,转眼间就飞到了祁山之巅: “今斩孽龙,普天同庆!” “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袁景如剑出鞘,龙吟冲天! 周不劳随即甩出最后的所有符箓,衣袍随狂风乱舞,如同虎啸! 天穹之上,怒涛汹涌! 云雾之中仿佛在酝酿一场灭世海啸! 城中阁主法相现世,相隔万里,四国修士无人不识,诸多讳莫如深的存在纷纷侧目,惊异于不该存在此时此地的法相。 汐圣法相的鼎鼎大名,杀仙镇国,拜除天地,哪怕袁景祭出十九道龙炎怒火,也不过堪堪抵住一浪之威。 法相浪潮席卷,犹如天河倾倒,向着十九道龙炎化作直直倾落! 两者相撞,飞火流星四处迸射,第一道龙炎居然只抵挡了不过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轰!砰! 一重浪,二重浪,无匹巨浪携着刚猛五匹的飓风,毫无滞涩的粉碎十八道龙炎! 然而最后一道龙炎,结合了周不劳的虎啸法术,形成了龙虎相,方才勉强抵御。 然而这仅仅是三道浪的威势。 十九道龙炎崩塌消散,漫天水色随之飞降祁山,方圆百里,瞬息淹没在火海之中。 黑色烛龙贪婪吞食着水火,毫无施虐众人的迹象。 “尔等妖邪。” 半空之中,汐圣法相愈发凝实,古老威严的梵音震响祁山: “妄惊天人?!” 余阁主怒目圆睁,赤红有血,祁山吹起大风迎合汐圣法相起势。 汐道之威,竟齐天地,日月同辉亦不足其半分壮观。 烛阳这片天际沉寂了百年之久,今日却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喧嚣。 滚滚长江,涛声不绝,汐圣法象似要将烛阳国土通通淹没! 谁能想到呢,一个深居简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城中阁阁主,居然是绝顶一世一代的汐圣真人! 大道齐天,汐声证道,世间又有几人。 第187章 开墓见宫 “老弟,替我顶住!” 公衡央闻言,握着手中黑色短尺毫不犹豫的挡在周不劳身前,驭使着方才感悟的权道与袁景一同抵御汐圣法相。 周不劳立刻抽身而退,他没有继续耗费力气的打算,城中阁耗费如此心力,定然是为了师尊墓中的黑潮之种。 既然禁忌撤去,他必须先一步找到师尊大墓的入口。 周不劳脚下一踏,进入祁山此前被落下的禁忌中。 此刻放眼望去,只见一具白雪皑皑的琉璃骨相,盘卧在道道阵轨中,周不劳一脚踏碎城中阁的血囚魂阵法。 他虽然不清楚城中阁此举何意,但眼下能够做的他绝不会错过,束手待毙不是周不劳的风格。 有句老话,叫瞎猫碰上死耗子。 还有句话,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踏过阵轨残骸,便看到枯骨实际是盘卧在一块巨大石座上,这是功德镇山座。 能立下这镇山座的人,便是后代奉出一山的丰荣,这祁山可是烛阳国山,傍着祁山书院、宣城和渊江,虽说不是世间第一高山,但绝对是气运齐天的仙山。 有资格盘卧镇山座的,无一不是名垂千古的圣人,何况祁山的镇山座。 周不劳伸手擦去石座上的残雪,刻有寥寥数语。 诏传万山来,便知万山高。 诏求生无憾,便知死无悔。 诏山圣德,煅圣仪天。 福荫人族千秋万代,煅圣永世哉。 周不劳注入灵力一无所获,哪怕魂识毫厘不放的探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果然,以师尊的性子,绝不会轻易的让陵墓被他人所掘,何况只是藏有黑潮之种的地方。 汐声阵阵,周不劳思绪急转。 袁景和公衡央撑不了多久,他必须两人败阵之前找出陵墓。 若是师尊的话,他必然不会拘泥于表象与物形,他所有的,是锻圣之道,他是天底下独一的神匠。 周不劳认定,师尊的墓绝不在此处。 必然是藏匿于某物内,并且这仅仅是第一重防护,师尊最擅长的,便是物幻形移。 周不劳脑中神光乍现! 赌一把! 周不劳翻手一抬,王行舟的魂戒如同白色流光激射而出。 既然魂戒第二重空间禁忌在祁山,那么身处不同的时间之中是否能够解开? 心中猜疑,但周不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犹豫,将所剩无几的灵元的注入,再度由金丹中期的元魂牵引入内…… 魂戒的空间禁忌…… 解开了! 周不劳心中震动,只见细密的金丝以魂戒为中心,向祁山四周蔓延开来,玄妙无比的神匠技艺,渐次显现! 以石碑为基底,一座由金色丝线交相辉映而织就的金色宫殿,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现在几人眼中! 师尊的陵墓居然在魂戒之中? 百炼神宫,天地玄黄。 余阁主面色大变,毫不犹豫的挥出一道滔天巨浪掀开二人,身形化作一道水柱极速朝宫殿遁去! 周不劳来不及多作感慨,先一步踏入百炼神宫,只是前后一步之遥,眼前却是风云必变,雷火共坠。 神宫六重九转的大阵,引动宫殿的穹顶雷火坠落! 天神宫,乃四宫之天,通体由杞国的天明晶堆砌而成,诏山道人以神匠记忆将锻九重融入其中,此刻,周不劳身旁皆是滚滚流淌的熔岩和劈啪作响的雷电。 脚下,则是坠云之顶。 若心志不坚,袒露半分怯意,则永坠无底云渊,永世不得成仙、永生不入人间道。 周不劳目不斜视,根本不在意这些外物如何,哪怕脚下空无一物,强烈的失足感不断的涌上心头。 但他深陷绝境,无暇畏缩。 穹光透过脚下云朵,直入诏山道人在宫殿锻造出的九重天,滚滚流云,罩住千万大山,千万大山踏于足下。 似曾相识的场景,他不只一次踏足十万大山。 云上天中天,山巅万万年。 周昊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只走了不过几步远,他居然将延续千百年的烛阳疆土,在足下一一丈量而尽。 地生宫,竹林成海,枚叶如锋。 眼望不尽的竹海中,分为寒暑黑白两色,唯有找出阴阳竹可破此宫。 周昊沉下心神,并没有放开元魂,而是将右手的煅痕燃起,毫不犹豫的将竹林陷入火海之中。 他晓得,这是秀灵山主的考验,元魂不会发觉这些竹林的异样,毕竟阴阳竹并非是竹子本身的区别,而是二者的煅理区别。 可以说,这片竹林中每一颗都可以成为阴阳竹,只要周不劳以煅火为息同时烧出阴阳双竹。 但周不劳没有这功夫烧制两颗竹子,他必须在同一颗竹上锻出阴阳平衡,只要火候到了,不无可能。 煅火开始攀附宫中的一颗翠竹,黑白两色浸染着翠竹,随后竹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矮下。 叶子重新收回变成嫩芽,芽尖消失,退变成老旧的竹鞘,竹鞘由枯黄变得嫩绿,再由嫩绿融入消失。 百丈绿竹眨眼间化作一颗竹笋,而后隐没土中,消失不见。 竹海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海,周不劳此刻正立于碣石崖边。 玄海宫,碣石沧海,吟诗以对。 周不劳脑也不转,飞速吟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诗中大气,似乎还回荡着浪声,二者相歌相和,万分激荡,玄妙无比。 待沧海洪波涌起之时,周不劳毫不犹豫的跳入海中。 再回过神来,已然身处黄祖宫。 太古祖龙——黄帝,也是渊江水神真龙的父神,此宫正是取黄帝精血所成。 祖龙宫中,无声无息,金碧辉煌的龙宫一片死寂,没有半点生息。 周不劳一转眼,便感觉天旋地转,一股巨力直接撕裂了景象,将他推往了一处从未见过的世界。 江南水乡,游船画舫,数之不尽。 碧水映天,青云浮波。 周遭诸多百姓皆对他视若无睹,诧异之际忽而听闻曲声阵阵,周不劳循声望去,却见岸边立起一庄戏台。 台上戏子云云,妆若仙人,开口一唱便是妙音流转,如上宫仙子,绝尘艳艳。 第188章 诡烛龙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 集地之灵,降甘风雨。 各得其所,庶物群生。 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维予敬拜皇天之祜,薄薄之土。 承天之神,兴甘风雨。 庶卉百物,莫不茂者。 既安且宁,敬拜下土之灵。 维某上日,明光于天下。 乞天地为鉴,督言监行; 祝词以践,降福于民! 伏惟尚飨! 戏子妙音颂唱,如此敬神崇皇的祭祀之词,却是在戏台唱来,颇有怪诞和突兀之感,二者本就不该如此相配。 与日同寿 与月白首 戏曲接近落幕,周不劳思绪不清,正想凑近些看看,却是脚步一顿。 他若有所感,既然如此突兀反常,那必然是要做出比这戏词更为怪异之举,就如同祖龙黄帝死于蛇蛟那般怪异。 此方大戏,应当也是因为黄帝之死,才造就的如此荒诞大戏,为龙属所不齿。 月上枝头,与天白首。 周不劳回首望天日,沉吟片刻后将衣袖一卷,乌云裹挟皓日,霎时戏台黯淡。 再是一拢,一弯不在此时此刻的明月吊在一颗枯树枝头。 看客不见周不劳,只见风云莫测,枝头忽见明月,不由得瞠目结舌,惊叹不已。 戏台之上却是曲声依旧,月辉落地,好似皑皑白雪。 铛…… 音融声消,水袖渐隐,戏幕一落。 皎皎明月却是龙光大盛,耀眼炽热的赤金焰火覆遍圆盘,玄黄宝丹暗藏其中。 “煅圣诏山,荐血轩辕。” “渊江真龙,命系天下。” 周不劳并未迟疑,踏着灵风直接身入烈火明月中,伸手执握住那一颗玄黄宝丹。 登时,一股磅礴无比的古龙威压席卷四面八方,竟直接将百炼神宫的抽回了祁山的景象之中。 周不劳手中,正是由命系子和潮息共同化作的黑潮之种,比此前在董府之中的黑潮之种更为强盛。 “周不劳!你果然是神匠山后人!”城中阁阁主目光炽热,紧紧盯着周不劳手中的那颗黑潮之种。 一身道法毫无保留的运转,身躯化作一滴水珠,朝着周不劳手心钻去! 几乎是同时,袁景也已经察觉到了大哥的命系子气息,尽管无法使用龙行无定,但他的身形变为游龙,速度比起城中阁阁主居然犹有过之。 余庆暗道不妙,血遁发动,随众人只察觉祁山震动,【凿心之蚓】控制的烛龙,动了! 一只庞大无比的黑色龙爪凌空现形,正当余庆欣喜之际,那龙爪居然直接将城中阁阁主与袁景一视同仁,全部拍飞! 随后,爪如巨印,向周不劳缓缓降下! 无数的黑色蠕虫落到周不劳身上,瞬间就将他完全吞没! 龙爪碾碎百千古树,崩裂磐石,将周不劳的人形直接掐爆! 耀耀灼华,如天日之崩,黑色烛龙与黑潮之种融为一体,铸造出元婴潮诡! 大黑封山,诸光皆晦,风低如语。 诡烛龙只是张开一只眼,却叫几人脚下的土地直接变幻了模样。 夜色如蒙,雾雪靡靡。 纷乱的白,杂乱的黑。 灰暗的海面上闪着幽蓝的光,周不劳的脚下站着的,不知是否能被称之为土地,只是某种杂乱迷离的事物。 目光尽头,只有模糊的蓝黑色光影,双眼看不清任何事物。 好似站在岸上,又好似站在潮中,与整个世界若即若离,随着海潮漂流驶入世界尽头的灰蒙一片中。 原来脚下是一块漂浮的陆地,可身旁却是异世的船边围栏,闪亮的不锈钢栏,好似插在这灰暗世界胸膛的一把钢刀,万分突兀且令人充溢着将死一般的不安。 橙光逐渐暗淡,雪花在愈发灰暗的世界中继续如约飞舞着。 周不劳伸开五指,黑蒙蒙的雾气迅速缭绕其上,他俯身看向幽蓝色的海水,却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 空洞的瞳孔,凄冷的眉宇,漆黑的五官还有唇边渗出道道死气。 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但他确乎已经死了? 不,他没死,这是潮域之诡的体质,让他以这副模样残留在世。 谁也不清楚状况时,余阁主已经再度幻化出汐圣法相,朝着诡烛龙的睁开眼中飞去! 金丹后期的元魂全然铺展,笼罩了诡烛龙的躯体,哪怕是周不劳,在清楚了城中阁阁主的意图后,都不由一惊! 他居然想用血遁术的联系,驾驭这由吞噬了黑潮之种和烛龙的【凿心之蚓】?! 公衡央将要在祁山溺毙之际,一个阴冷的手忽然将他救起,眼中倒映的浑身漆黑人形将他吓了一跳。 “公衡老弟,全力感悟驭龙尺,待我去找点星辰之主!” “宫……大哥,你没死?!” 周不劳没有回话,纵身跳入灰色的海中。 点星辰的作用,便是驭使天上星辰,现在必须让点星辰宿主召来天医星,彻底激发公衡央的权道!让其与烛阳国运绑定! 公衡央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握短尺,开始感悟其中的运力。 周不劳不断的下潜,终于在极底,看到一个熟悉但残破不堪的身影。 木合塔尔满身淤泥,黑色蠕虫钻破了她的皮肤,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周不劳张嘴,没发出声音,木合塔尔缺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魂语: “恳请前辈降下天医星!” 木合塔尔没有动作,沉默许久,周不劳心急如焚之际,却发现两颗耀眼的明珠落到他的手中。 一如十九年前,她交给李擎。 “抱歉,此前帮了倒忙,这便是圣器点星辰,心念所至,星辰所动。” 周不劳深深看了她一眼,即刻回游。 木合塔尔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低声哼唱着故乡的歌谣: 李擎,在白狼山上,我们一起看过比月亮更耀眼的星星。 可是,这片土地不认识我,它不认识十九年前的我。 李擎,我好害怕看不见,虽然祁山现在黑乎乎的一片很像白狼山,可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羊角低呜 天地狭小 远行前要长饮 这一口酒 要比草的日子悠长 歌声呜咽 泪水全无 白狼山不会哭泣 今夜 它的风 比远方更远 比长沙更长 月色莽莽 羌歌悠怅 白狼山不会孤独 万千黄沙攒动 让我一直醒来) 木合塔尔低声哼唱着乡谣,闭上了空洞的眼睛,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身躯在海底渐渐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殆尽。 第189章 神迹现世 公衡央汗如雨下,他的伤势未愈,此刻想要催动驭龙尺简直痴人说梦。 但宫大哥都能为了书院、为了烛阳豁出自己性命,自己何必保留! 正当他将欲力竭之时,蓝黑的海面猛然破开一道巨柱。 “天医星!给我下来!” 周不劳声嘶力竭,点星辰的不断的旋转上升,天际之中,星辰闪烁,随后一颗苍绿之星向公衡央落下! 星孛降世! 公衡央一身伤势眨眼痊愈,墨首驭龙尺连结烛阳国运,权道大能让公衡央即刻步入金丹境界! 墨首驭龙尺真身显现! 尺下三分金光潋滟如水,暗黑之中仍然光滑如琉璃仙镜,余下七分漆黑如北冥之渊,寒锋不显,藏于暗处。 神工·步阵! 周不劳随着心念画出阵轨,身形随之冲入诡烛龙的竖瞳之中。 “助我!” 公衡央当即了然,没有多问就全力催动墨首驭龙尺,灵元以公衡央为中心,如狂风卷起,整个祁山的灵元都在几息之间被掏空! 还不够!还不够! 公衡央心中无声的嘶吼着,哪怕早已被灵元撑得七窍流血,与天医星的疗愈之力相互损耗、相互拉扯。 此刻,袁景一同握住了驭龙尺。 城中阁阁主早已分出一缕魂元,时刻注意着周不劳举动,此刻看见周不劳向烛龙眼瞳中冲来,怒不可遏,当即就要以金丹后期的魂力将周不劳的元魂灭杀! 然而,他的那一缕元魂撞上周不劳的元魂时,被粉碎的却是他自己! 噗! 余阁主吐出一口心头血,满是愕然的睁开双眼,看向周不劳? 什么时候,他的元魂居然足以媲美金丹后期了?这怎么可能?短短几个月他不仅修为重回筑基,元魂甚至比此前更胜一筹?! 然而已然没有余阁主分神的余地,周不劳残破的身体,已经没入了另一只诡烛龙的眼中,登时,某种毫不弱与自己的强大引力将诡烛龙的神念抢走了大半! 荒谬!荒谬至极! 城中阁阁主目眦欲裂,也顾不得什么损伤和后遗症了,血遁术全力运转,一尊小小的汐圣法相覆在他的皮相之上。 局势再度扭转,余阁主牵动了更多的恐怖的漩涡在烛龙右眼成形,鲸吞蚁噬,黑色蠕虫飞速聚集着。 周不劳呈现颓势,但他岿然不动,自己还有决胜之机…… 黑潮之种! 周不劳不再犹豫,当即将董府之中带出来的黑潮之种,张口吞入腹中! 黑潮之种接触到周不劳的元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庞大漩涡,随着骇人的元魂激荡扩散而出,连眼眶都承受不住第二个黑潮之种的引力,眼眶向内凹陷轰然爆鸣,裂开无数道缝隙! 墨首驭龙尺 黑潮之种 潮域之诡 普罗斗笠 四力合一,共比城中阁阁主! ……? 城中阁阁主心中一黯,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放弃了争夺。 就在此刻,所有的【凿心之蚓】通通汇聚到周不劳所在的眼眶之中,某种极其可怖的威压轰然爆开, 万虫噬心之苦,万蚓钻心之痛! 黑雾翻腾化作缕缕墨色痕迹,数不清的墨迹纠缠着周不劳的身体,噬魂灼骨,锥心刺骨,渗透元魂,明明剧痛缠身周不劳却喊不出一个字。 他失去了一切表达痛苦的能力,那前所未有的痛楚已然烙印在了他的元魂中。 他在滔滔不绝的苦痛之中无声哀嚎,然后窒息,却无法用晕厥去逃避,因为元魂托着肉体,让他无法在苦海中淹没,周不劳清醒着承受一切。 他的意识几度陷入溃散边缘,但都被黎火给拉了回来,但反复的折磨和失落已经让他分不清现实了,周不劳只觉得好累好累好累,由心至身的疲惫。 …… 啊言,希儿在家里等你哦。 言老弟,这样就不行了?当初怎么跟我吹嘘来着?天大的事都得挺过去! 小师弟!日后可要多回山门看看! 徒儿,师傅只愿你平安喜乐,可惜天道从来不会留情。 周不劳,给我醒过来! 潮域之诡的震动咚咚作响,黎明之火在迷失的黑夜之中,烧出了极致的光点,那一点连成一线,一线又化为一片,一片又变作漫天! 一息辗转穷极夜,意取黎火天下明! 周不劳,睁开眼,给我踏破这黑夜! …… 看着黑色烛龙愈发壮大的气息,袁景的心沉到了谷底,那狰狞的龙头,早已看不见周不劳抑或城中阁阁主的身影。 他们二人本在一左一右的竖瞳之中,然而此刻的烛龙已然没有了眼瞳,硕大的眼眶徒留令人作呕的蠕虫。 袁景松开了手,公衡央却没有放弃驭使诡烛龙的意思 “放手吧,已经没有希望了,周不劳已经死了,葬身龙腹!”袁景冷嘲,见公衡央不为所动,甚至讥讽道,“难怪你们这些人类修士死得如此轻贱,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蠢货!” “你别管我!” “你走不走!” 袁景手中紧握着移形符,厉声怒斥,他不能让公衡央不明不白的死在这。 目所能及之处皆是翻腾若龙的雾霭,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沉寂得容不下一丝声响,黑白交界融生出灰蒙蒙的雾气,袁景伸手欲触碰灰雾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慢慢变得黯淡,仿佛不久便要与灰雾融为一体。 “……” 袁景下定决心,猛的抓住公衡央的臂膀。 “你想干什么?!放开!” 公衡央顿感不妙,袁景一言不发,但是祁山却再度震动起来! 黑色烛龙忽而振翅高飞,摆脱了众人的法术桎梏与墨首驭龙尺纠缠,黑色之中仿佛在诞育着什么,黑色的羽翼竟然在破晓的光辉下变得灿烈动人。 金黑羽翅一扫,魂力灵荡化作滔天巨浪向山体蔓延流淌,大地颤抖不止,天地顿时变得忽明忽暗。 金羽中藏着雷火,向祁山落下一场绚烂夺目的流火星雨,顺势将【凿心之蚓】全然挫伤,诡尸当场破碎消失,连绵不绝的灵荡很快便将黑雾冲散。 晨光破晓!风雨皆净! 苍风卷起阵阵黑沙黄土,祁山的孤鸟惊鸣长咽,黄黑沙暴之中,玄金烛龙之上,赫然有一名修士负手而立,身姿傲然! 黑黄的尘沙,扬起百丈环形高墙,突兀的神辉在高墙内愈演愈烈,此刻,驾驭【凿心之蚓】的神迹,在祁山显现! 墨色斗笠之下,超绝之姿,驭龙之势! 绝世的神迹! 袁景只看清周不劳的面容,下一刻就已经随着移形符幻出祁山,唯有挣脱的公衡央与祁山万千生灵,瞻仰此刻的神迹。 周不劳的面容千变万化,身体随着玄奇的灵力踏空。 【滴!】 【本次狗血剧情:盖棺者与掘墓者,剧情难度s+,评分s+!获得剧情分10分!】 【突出表现:神迹现世!额外获得剧情分10分】 【剩余剧情分:109分】 【首次完成s+难度剧情!】 【额外获得指定映照+1】 【无疆神殿开启!】 第190章 刹那永恒 “周使君,走神了?” 国师公衡央的声音响起,周不劳涣散的眼瞳缓缓聚拢,他怔怔的看着面前老态龙钟的公衡央,有些出神。 “无事。” 回来了? 四周依旧是书院的阳景宫,甚至连周遭的人都没有变过。 “使君大人应当是在文武比试过于操劳了罢……”公衡央不咸不淡的关心几句。 旁人却是无比惊讶,周使君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国师大人破天荒的开口说这么多话,居然还有关心的意思。 周不劳看着身旁的周不平,她那水灵灵的眼睛无辜的眨巴着,似乎并不知道周不劳方才经历了什么。 巨大的落差和荒诞感,充斥着身体 。 要说没有落差,那是不可能的,周不劳看来那仅仅是上一刻发生的事,他的元魂,他的肉体,他的一切都记得。 【凿心之蚓】和诡烛龙,点星辰和黑潮之种,公衡央还有袁景…… 只是幻觉吗?可系统的界面仍然显示着方才的字体。 活着就好。 周不劳心中浪潮汹涌,在旁人看来却只是格外的沉默而已。 他的修为,也步入筑基后期了! 可四下没有异动,显然在他们看来自己并不是突然突破的,而是早就以筑基后期的修为来到了祁山书院。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为师者,授业解惑也,周使君何不在书院阳景宫潜心研习一番,对于使君的阵法造诣也有益处,使君意下如何?” 周不劳挑了挑眉,江纪庭这话是不想让他这么早离开书院啊,光一个书院,那是留不住自己的,但是公衡央五品阵师的身份的确让他心动。 “也好,那便打搅了。” 周不劳欣然应下,江纪庭颔首轻笑,周围的府主也随之恭维起来。 公衡央轻捋白须,远远望着周不劳,目光之中藏起一丝莫名心绪。 临安十方贺。 是祁山书院给新弟子的十日贺礼。 冠礼过后便是十方贺了。 届时,各院府都会莅临观山阁前,观赏十大院府在观山校场的贺礼。 第一日是阳景宫之主公衡央所祀的“天明贺”。 “天明贺”是字面意思,求祈此后十日的晴天,为接下来的院府祭和新弟子游览书院奠基,除此之外阳景宫还会在这日,摆出许多珍稀的雷、火属的矿晶和一些下品的阵法图、法术符箓廉价出售。 当然其它院府弟子也可以享受到,都是书院中人,为了让新弟子留下好印象,亏些银子也无伤大雅。 这“天明贺”说是做法,其实就是布下三重七转的避雨放晴阵,而且是笼括整个祁山书院的大阵,整整持续十日。 布阵期间换了好几回的辅阵师,但独独公衡央自己一人,从头到尾都在台上布设阵轨和灵法,手中的魂决都未曾停过一刻,其阵法道行和元魂深厚可想而知,何况那以祭坛为中心,覆盖了整个祁山书院的大阵。 消耗的灵元可不是一星半点,恐怕比得上小宗门的护宗阵法了。 不过阵法日后的维持,还是得靠着天明晶灵元的,天明晶平日里储备的火元就只有这一年一度的“天明贺”才用得上了,平日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那是万万动不得的,就算遇到什么事要用了,那也是只有江纪庭和公衡央能动。 阵法一成,乌云散尽,万里晴空。 竟真的在这梅雨时节,活生生抢来十日的晴天。 第二日为鸿羽堂的“剑仙贺”,是刘万辰的主场,祁山书院皆是在观山校场举行演武,剑仙贺也不例外。 不过书院是给足了刘万辰面子,本来天明贺之后,应该由龙润庭的阅涧真人,先求祈风调雨顺的,如今他抢在了阅涧真人前头,这是当初各退一步的结果。 剑仙贺当日,甚至连烛阳国主刘昭都驾临观山阁国师大人和周使君等权贵,一同观赏刘万辰主祀的剑仙贺,可谓是排面十足。 并且这日,依旧也是有许多下品的符箓和极少的中品符箓在鸿羽堂中市易,也是比外头便宜不少。 也就是这日,周不劳终于是见到城中阁之人了,得益于此前的诡烛龙,隔着十万八千里,但周不劳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血遁术和黑潮的气息。 周不劳眼神晦暗,他不清楚城中阁为何还能留在今日,难道当初的事只有几人记得? 世纪唱片这次事发突然,他也完全不清楚此前的事到底是董府那般,还是极其特殊的一次。 剑仙贺一开始,校场上漫天宝剑,剑身上奇光异彩的宝气在校场中划出道道绚烂的流光,惹得围观的弟子纷纷鼓掌,赞不绝口。 剑阵中使剑的都是年轻的英俊男子或是面容姣好的女子,他们飞身进入剑阵在其中凌空飞舞,足尖轻点剑身便如彩蝶般纷飞其中,绫罗绸缎随着她们的身形如霓虹般飘扬。 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不愧为一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演武。 剑仙贺毕,台下掌声雷动,纷纷叫好。 观山阁上端坐主位的刘昭很是满意的抚掌而笑,刘昭也拍手称快,江纪庭也一改平日的端庄模样,看上去是十分得意于鸿羽堂的剑仙贺,露出了称心如意的笑容。 周不劳不为所动,只待第三日。 第三日 重奇堂的“阔武贺”。 重奇堂之主,却不是李擎了。 第191章 十方贺礼 而是一名从未见过的将军,听人说他是杨家枪法第一人,又是力压金丹同境的绝世天骄,种种威名,唤作扬威将军。 扬威将军带着重奇堂的武师扎扎实实的来了个演武,场面恢宏大气,真是不愧男儿本色,虽然百来号人少有修道天赋,依旧声势浩大,不乏肉身相搏,拳拳到肉。 重奇堂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魁梧壮汉,声势震天撼地,满是男子气概。 但周不劳默然无语,内心万分惆怅,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将军,毫无感念,他多想问问所有人,问问他们是否还记得李擎此人,那个沉默寡言而内敛却勇武过人的汉子。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望着天上的将星。 第四日,为龙润庭之主阅涧真人所司的“润雨贺”,意在风调雨顺、百病不侵。 阅涧真人远道而来,做法时芳容被白色轻纱遮罩,白皙的手腕缠着翠绿的柳条,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能从言行举止中看出阅涧真是个世家贵女,并且气质与书院众人也是完全不同。 同时,阅涧真人也是烛阳屈指可数的五品丹师之一,更是国师大人亲自请来,教导天医星公衡礼的师傅。 很难想象的是,如此清新脱俗,淡雅出尘的奇女子,居然是太叔则的道侣。 以王闲来看,他的父亲太叔则,就像是每夜都在钱堆中滚过几个来回一样,抱着金枕头睡在银两,每每想起太叔则那盘算的眼神王闲就浑身发抖,是个笑着就能把你宰得干干净净的人,就他这样,这还说公衡央是个老狐狸。 不过想起此前的事,周不劳晓得王则其实也是很舍得的。 估计是好友之间互相打趣罢了。 不过王闲说,自家父亲说这话表情可不像是装的,周不劳想着,难道太叔则还在公衡央手上栽过跟头不成? 想想就解气,周不劳回忆起在前日那番遭遇,王则居然没帮上多大忙就没了影,如今还是想给他那油光可鉴的胖脸,狠狠的来上一拳。 第五日,则是为岩峰堡堡主,白东钧所司的“厚土贺”,意在地灵人杰,祝愿祁山书院的地脉繁荣兴旺、源远流长。 白东钧是个谢顶的老半仙,修为道行无人知晓,周不劳居然也看不清,不过他没有动用黎火,毕竟在场道行高深者不少。 白东钧长须如雪,眉若弯月,眼中清明若无波古井。 作法的时间最短,半个时辰不到,但百年来都没有任何弟子或府主敢质疑白东钧是滥竽充数的,只因他是整个烛阳唯一能炼制上品符箓的六品符师。 每日炼制的符箓能达九九之数,可以说是烛阳符师第一人。 第六日为木落轩的“生灵贺”,意在消灾解厄、生生不息。 但太叔则这个正主依旧不在,便由其子王闲代为祭祀了。 往日的生灵贺,作为王家家主的太叔则要么借口在外经商,要么就跨国通贸,自打王闲能够主事后,更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跟周不劳见过的王则,如出一辙。 第七日,凡彻堂“地道京城贺”。名字奇怪,出场更是别致。 城中阁阁主并不会露面,都是由副阁主余庆代贺。 余庆身穿大褂,抬着一桌子的东西吊儿郎当的上了台,开口便是一句: “咱凡彻堂不表演,咱撒币!” 说罢,竟然真的当众撒起了大把大把的灵石,其中还掺杂了不少数目的符箓。等他撒完币了,地上是一点不剩,毕竟还在天上就被人捞了去,于是余庆就开始在上面讲单口相声: “唉,您猜怎么着,咱老京城就没有马路,哎~全是地道,那叫一个地道!” 余庆有模有样的嘬口茶水,又继续道: “早上溜边喝完炒肝,咱就爱整这么一出——打地道战,晚上吃的那是个百年老卤煮,不够一百年不吃,那味道叫一个美,真是盖了帽了……” 有地方京城的腔调,又夹杂烛阳其它地方的话,都是溜边说的。 第八日恒钧堂,依旧是余庆主持的“强身健体贺”,总之,这个城主阁的副阁主向来每个正形。 城中阁献上的贺礼没一个正经的,花销这方面倒是大度,快赶得上阳景宫了。 第九日灵庄堂刘云珵“云野贺”。 这日的人最多,已然赶上了阳景宫与鸿羽堂那日,不过全是一群男弟子,因为灵庄堂大多是女子,能同镇北将军发妻、烛阳公主刘云珵一起演武的,都是实打实的美人。 个个身姿婀娜,楚楚动人。那刘云珵更是位倾国倾城的佳人,抬个手都把台下的男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周不劳也着实大饱了眼福,不过这刘云珵确实美貌惊人,让周不平都眼巴巴的喊了一整天的“仙女姐姐”,他可不知道刘云珵的年纪都能当他奶奶了。 刘云珵是宫年顺的发妻,按理说宫年顺应该至少捧个场的,只可惜这位大将军还在边城征战。 看刘昭的表情,也没有鸿羽堂那日的剑仙贺丰富,也是同前几次那般走个过场,不知道是不是连看了好几日,磨掉了心情。 亦或许,刘昭并不关心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妹妹。 刘云珵也如其它府主一样完成了演武,过程中没有什么异样,不过结束时却不经意的望了眼观山阁上的刘昭。 刘昭正举杯饮酒,也不知有没有看到。 这几日,周不平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丝毫没有受到前些天的影响。 但周不劳却是寝食难安,他得想办法查清周不平身上的异样,必须在最后一日前。 越是临近最后一日的“观山贺”,周不劳心中便越是不安,总觉得风雨欲来。 第192章 盖棺者的定论(一) 【本次狗血剧情:盖棺者与掘墓者,剧情难度s+,评分s+!获得剧情分10分!】 【突出表现:神迹现世!额外获得剧情分10分】 【剩余剧情分:109分】 【首次完成s+难度剧情!】 【额外获得指定映照+1】 【无疆神殿开启!】 周不劳再度踏入系统之中,睁眼之际眼前正是神光隐现的绝峰,抬头望去,烈日当空如浩大金轮。 但他内心平淡,或许是因为驾驭了【凿心之蚓】的缘故,他已然生不出太多情绪。 “开启无疆神殿。” 【无疆神殿,开启中……】 尽管点星辰没有带回来,但系统给予的收货却是货真价实的,这一次指定映照他早已有了想法,如今还不到用的时候,那便看看这【无疆神殿】藏着什么罢。 绝峰之上的锈湖,随着周不劳的注视闪耀出无数星星点点,星火拢在水幕之中,有种别样的玄秘之感。 星火洒落在绝峰之巅,彻底照亮了这片五光十色的山脉。 第一点星火坠落,如笔墨划过白纸,仿佛在勾勒着什么,笔画之间携着某种凌驾在人界之上的古老力量,将锈湖与绝峰笼罩在恢宏与肃穆中。 锈湖此刻愈发庞大,仿若别样的天穹,笔墨勾勒之间,一座充斥着威严的宏伟古殿若隐若现气息。 乌云盖顶,紫金交错,天地息声! 神殿中频频出现的断续痕迹,仿佛开启了通向无疆神域的古老通路,每一缕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神殿逐渐在星火勾勒中成形,巍峨耸立在锈湖之下,绝峰之巅,刻满了难以言喻的符文与轨迹,流淌着苍老古远的气息。 透过缝隙,似乎能看到无疆神殿之中还囚困或者居住着某些早已绝迹的古老神灵,身姿伟岸而威严,不绝的伟力向其汇聚。 身姿各异,或俯仰在星空之间,或静卧在镜湖之上,或腾飞在神殿之顶。 然而此刻,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的注视着这个人族,这个散发着诸多混杂气息、跨越无数光阴岁月再度打开神殿的人族。 一个可悲的人族修士 一个可敬的战士 没有喝彩 无人知晓 煎熬苦等 你曾在百年前拯救了烛阳国,但此方世界甚至不知真名,毕竟这些盛名都由烛阳将星所承载了。 你曾亲受过万虫凿心之苦,但此方天地甚至不允你身,天地无你容身之地。 背负无望之光,护持无光之火,埋藏无火之名。 “吾等应当知晓你的真名……” “言安。” …… 观山贺是天明贺所庇护的最后一日,周不劳出来时,就能感觉到这被压抑了九天的水元,仿佛就要祁山书院落下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雨,冲刷干净那些趁虚而入、占山为王的火元,让他们这些新弟子清楚谁才是祁山书院之首。 王观山为人古板,自然不会整出什么新鲜花样,并且又是最后一日,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所在。 意外的是公衡央竟然在观山阁中,作着寻常的修士装扮,相比前几日随意许多。 一袭朴素的白衣,腕上用灰带束紧衣袖,黑色的腰封只箍着,不像宣城中人一般定要挂些贵重玩意,今日他连冠冕都只是个小冠,干练利落。 公衡央,似乎改变了些许。 此时刘昭正望着慢吞吞的王观山,眉梢微扬饶有兴致的淡笑着,公衡央抬手缓缓捋顺颔间的白须,严肃的五官难得舒展,看上去也是悠然自得。 王观山今日倒是穿得挺隆重的,十三梁冠冕和云邈石发髻,一身玄紫色深衣随风轻摆,手中端端正正的持握宝剑,宽敞的衣袖配着微胖的身形看着很是喜庆。 走起路来倒是稳稳当当的,上台时也是缓缓迈着步子,脸上虽然有了正色,但不知为何还是眉头耷拉着,就像是被江纪庭暗中威逼利诱一番,再被学院的阵师押着上来了一般。 少言寡语,性情孤僻难料,让周不劳根本不敢相信那日出手的会是他。 想来若不是凭他那绝顶的行阵、炼器本事,可能这玄铁台早就没有弟子了,不过这玄铁台的阵师与夫子也是少得可怜。 王观山登台行法,衣摆无风自动。 手中魂法随心而动,宝剑脱手腾空,剑尾甩出刺眼的弧光,王观山身后的阵师运转早已布下的阵法,又纷纷祭出手中宝剑。 王观山手掐剑诀,袖舞如龙,漫天宝剑在王观山佩剑的盘旋翻飞。忽尔灵犀一指,阵眼金光大盛瞬间笼括整个校场,数柄宝剑如金龙抬头般穿过大阵,眨眼间竟然幻化成一片剑潮。 剑潮如同流星入海般纷纷落入四面八方的山脉中,林中萤鸟扑棱着翅膀追逐剑影,像是幻化的剑影拖着一串耀眼夺目的虹彩。 台下的弟子可谓是大饱眼福,拍手叫好,江纪庭欣慰的看着这些年轻子弟,抬手挑了一壶美酒,替刘昭与各府主斟满杯盏,自己也是一饮而尽。 观山贺意在阴阳调和,蕴养山脉的矿晶陨铁。 周不劳虽然不清楚这对山脉有什么深远影响,但能感觉到剑影周围的金元、火元浓郁了几分,更别说直接受了剑潮的祁山山脉。 “贤弟,明日一定要去祁山看看,兴许除了师尊的大墓还有好东西。” 周不劳点点头,他也有这个打算。 王闲说罢,看着昂首运法的王观山,有些疑惑的看了眼王观山身后的弟子。 这观山贺都进行到一半了,王闲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温茂行作为玄铁台的阵师,竟然没有同王观山一同行这观山贺。 但接下来王闲就没有时间去想温茂行为何缺席了,只见剑潮将尽时,观山阁中白光大盛!五束幽蓝火柱冲天而起! 刚刚还万里无云的观山校场,转眼间黑云压城,雷电交加! 轰隆雷声中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正在酝酿,王观山立马反应过来,抬手便布下三层龟甲阵护住校场中的弟子,飞身踏剑欲直入观山阁。 铛! 阵芒亮起,王观山居然直接被震飞出几丈外,紧接着就是六重冲天光环亮起! 竟然是六重大阵! 第193章 盖棺者的定论(二) 观山高阁完全被大阵束缚在内,然而公衡央却在阵法成形的一瞬间,就已然脱身观山阁外。 他抬手一握,就这么将王观山的身形定在原地,安然无恙。 见此情形,周不劳还是忍不住叹气。 这一天天的,就没有消停过,不过这么多金丹修士在场,就连系统都没有提示,想必不需要自己出手。 王观山魂法一转,余下的剑潮直直向六重大阵涌扑而去,虽说已经消耗大半,但余下的剑影还有百数,如此滔天剑潮以势不可挡之恣直接撞向六重大阵,预料之中的崩坏破阵并没有出现…… 剑潮竟在接触到阵芒的瞬间,便如春雪遇烈阳般消融! 六重大阵吸收剑潮后,至少六转的阵芒愈发强盛,居然直接跨越至七转,乌云与天雷携着幽蓝的火蠢蠢欲动。 被困在观山阁的几人倒是不慌不忙,江纪庭伸手一招,佩剑飞出剑鞘疾速在大阵上砍了几道,大阵却纹丝不动。 随后轻点剑身,她那手中的宝剑顿时变得寒光凛然,飞身而出,一手持剑一手布下凌云剑术,脚下踏着寒霜,身形闪烁便是朝着大阵一剑劈下。 纹丝不动,这回,几人都变了脸色,唯有周不劳面色如常,甚至有些兴致缺缺。 王观山挥舞宝剑,剑锋还未触及大阵,天雷便携着阴火瞬息轰到王观山头顶,他本想仗剑想硬抗天雷,就这么直接被结结实实的劈了一道阴火天雷,如断线风筝般重重砸道观山校场台上,阴火与残雷还在不断摧残着他的身体。 从六重大阵形成到王观山被击溃不到半柱香功夫,玄铁台的夫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救助台中伤痕累累王观山。 还没等他们靠近,大阵又引动天上落下几道阴雷,最靠近王观山阵师直接被余威震飞了出去,余下几道直接将王观山布下的三重龟甲阵破开。 眼看阵中弟子全部湮灭在雷火中,那阴火天雷就要劈到弟子头上,一堵赤红的城墙立地拔起挡在了众弟子面前。 轰隆隆! 城墙屹立不倒将天雷尽数挡下,周不劳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公衡央,方才抬起的手此刻才缓缓落下。 权道神通,似乎太过无所不能了。 公衡央步法缓缓,却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众弟子身旁。 头顶滚滚天雷渐渐凝成巨大的龙首,残破的龙角之间紫雷和黑火萦绕燃烧,庞大的威压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竟然是烛阴龙?!这不是在烛阴山那头的吗?! 众多弟子和夫子骇然失色,盯着狰狞可怖的龙首,迟迟不能回神。 王闲也面露忧色,转而看向周不劳,却见他兴味索然的模样,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观山阁外的龙首。 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淡然,甚至可以说是百无聊赖了。 王闲有些懵圈,想开口问他,却怕周不劳沾上没必要的怀疑。 不过这天上烛阴龙残魂,可不会给众人这样的闲情逸致,张口便是一道龙炎,磅礴的龙炎裹挟着至纯的火元铺天盖地的向众人袭去,如此猛烈的攻击仿佛在刻意的针对什么。 公衡央须胡飘扬,衣袍在元魂法力的作用下猎猎作响,双掌推出同时发力。 权道·驭疆 公衡央身上散发着权道玄法,随着心念两堵赤红高墙再次拔地而起,如山般高的阳赤垣,这次竟然直接与龙炎同归于尽,灿红的辉光将乌云笼罩的观山校场点亮了片刻,而后就是一道亮到刺眼的紫黑光芒。 原来是空中的烛阴龙正在积蓄阴火和天雷,巨大的雷火灵元在黑洞洞的口中聚拢,没等王观山缓过劲,龙须飘渺,足有人宽的血盘巨口吐息便又是一记龙炎雷火! 这次的威力比先前强了十倍有余,直直的冲着公衡央袭去。 王观山如临大敌,手中的黑珠闪烁,抬手就想与龙炎雷火对轰。 谁知眼前寒芒一线闪过,这龙炎竟然直接被斩断在王观山眼前,刚刚还摧枯拉朽的雷火,现在化作了点点萤光消散在空中。 “既然有伤在身,便退下罢。”公衡央淡淡的碾碎龙炎,王观山不无担忧道: “可国师大人……” “退下,将书院夫子与弟子带走。” 王观山只能乖乖点头,手持几道移形符箓退到众人之中。 公衡央随手布下的土墙,竟如坚不可摧的堡垒般,将龙炎全然挡下。 周不劳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如今的公衡央光论气息,就比此前更为深厚,想必他的元魂已经达到了盲婴境界,否则以他的元魂在黎火和食相典的加持,不会看不出。 “也多亏国师大人脱逃得及时,不然一时半会出不了那破阵,可就坏事了,殿上的南明离火种也蠢蠢欲动,似乎是因为这烛阴龙有所招引。” 公衡央点点头,王观山将诸多弟子安置好便收回了手中法力。 王闲心中却是疑惑不解,观山阁事变刚现,这阳景宫的南明离火种便异动,莫非烛阴龙心有灵犀不成? 忽而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如炸雷般贯穿双耳,王闲忽然见到周不劳仿佛遭遇剧痛像一般皱了皱眉,仅仅是一瞬间而已,但王闲还是发现了。 此刻,周不劳心中震动不已,因为他能感到脑后一阵蠕动,那副五官居然被龙吟再度引动了,甚至要在众目睽睽下浮现。 “阁老,还请去阳景宫取我驭龙尺。” 公衡央说罢,身形闪烁瞬息就到了半空之中,王观山立刻动身前往阳景宫。 烛阴龙的巨角雷光凝结,水桶粗的紫黑色天雷直接轰向公衡央,他手中的灵器阵盘脱手飞出,竟在空中就汇出龟甲阵。 就这么硬生生的挡住了天雷,两者猛然相撞,强烈的白光模糊了眼前一切,周不劳的胸腔也随之猛然震动起来。 潮域之诡竟要失控了?! 第194章 盖棺者的定论(三) 星火四散飞射,公衡央也难以顾全,眼看就要伤及无辜时,周不劳用隙中驹,居然直接脱出了六重阵法,随后袖中飞出数道流光,都是中品的防御符箓。 众人只看到周不劳身形飘忽,直接出现在校场中心,符箓被炎火烧尽,剧烈的灵光瞬间笼罩观山校场。 层层禁忌将观山校场团团包围,周不劳翻身甩出墨剑,翻手掐出神工决,紫金雷法神通便化作一柄紫金巨剑,直直指向天上的龙首。 只这一剑,既将龙角斩断,断角处冒着滋滋的阴冷雷火。 烛阴龙首发出似人非人的怒吼,一口龙炎吐向紫金巨剑,哪成想紫金巨剑直接化作满天虚雷将龙炎轰散,烛阴龙身上的阴雷和赤火被虚雷烧得四处炸裂,迸射的雷元和火元烧的愈发猛烈,风一吹就将整个巨型龙首烤了起来。 吼呼! 呜呜! 龙首痛苦的闭上竖瞳,血盆大口中不断发出骇人的吼声,强烈的龙威让人不寒而栗。 公衡央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却没有浪费机会,趁着周不劳斩剑的间隙,即刻将手中的针盘扭转,旋即诸多术法由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诸多灵法轰击,只为在烛阴龙狂乱的龙炎中开出一条路。 但这可是烛阴龙残魂,不少城中阁弟子心存侥幸的想捡些便宜再走,毕竟这龙气可是独一无二的稀罕物。 哪成想,前方一堵赤阳垣直接被烛阴龙首一道龙炎打破,余下的阴雷直接将那城中阁的血遁修士劈了个正着,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躯体就变成了黑灰,只余下一缕血色残魂逃出生天。 剩下的龙炎余波,也将那些贪心之辈烧得不轻,被搀扶着才万分狼狈的逃出了观山校场。 周不劳手中握着墨剑,看了一眼天上狰狞可怖的龙首,沉声道: “观山阁主貌似不太对劲,国师大人不该带着陛下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呢?” 周不劳不理解公衡央的权衡,但按理来说国主刘昭的安危才是首位。 但公衡央貌似并不如何看重刘昭,甚至可以说是一视同仁。 公衡央没有开口解释,神色淡漠的盯着天空的焦黑龙首。 他为师百余载,就算来祁山书院的初衷并非是为了教书育人,但书院早已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他,比起早已无法进益的权道,心中更为敬仰为师者的天职,师德二字也是他的毕生难忘。 周不劳自知是劝不动公衡央的,却没想到公衡央手中一翻,直接现出两道灵法四溢的符箓: “这是九成上品南明离火符和十成上品的坎离阳雷符。” 坎离阳雷? 貌似是某种克制阴邪的雷法,不过这南明离火符可是好东西,周不劳将两道符箓一一收好: “国师大人是要我用这两道符箓,将这孽畜收了?” “使君有办法近身,便由你斩龙,方才那玄妙步法应当能够再度施展罢?”公衡央并没有命令的口气,倒让周不劳听得顺耳。 “……行。” 周不劳说完便转身而去,那烛阴龙首见周不劳再度前来,发了狂似的喷吐龙炎,丈宽的焰火裹着阴雷轰向他。 周不劳还出来时,这烛龙残魂只是胡乱袭击学院弟子,此时不管自身处境,拼着命仍然要伤道周不劳。 如此显而易见,周不劳当然也知道了烛阴龙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心念一动,魂力控着墨剑直接刺向阴雷火球,手中又掐出剑诀,毫无阻碍的碾碎了那火球。 正要两符合一,将这孽畜灭杀。 周不劳身前却毫无征兆的出现人形,袁景拦在了周不劳身前,伸手就欲将符箓把握在手中。 刘昭看得心急如焚,紧要关头周不劳居然被袁景拦住,气得不行,厉声斥责道: “袁景!你拦着周使君做甚?!” 周不劳也以为袁景不明情况,解释道:“这烛阴龙可是要伤人的,此时不杀它,待大阵壮大,烛阴龙没了限制,出了观山校场必会殃及宣城无辜!” 袁景目光纠结万分,心中下定主意,手中法力运转凝结对着周不劳抬手便是一掌。 周不劳哪里料到袁景忽然出手,直接被气浪震退了几步,冷声道: “袁景,你作甚?!” 还未等袁景开口,天上的烛阴龙已经摆脱了墨剑的纠缠,一口龙炎将墨剑狠狠压退,朝着刚欲动身的周不劳倒轰而去。 墨剑可没有剑灵护主,那灼灼的龙火将墨剑灼的炽热无比,通红如血。 周不劳目光一凝,右手泛起熔岩一般的裂痕,徒手接住天边疾驰而来的墨剑,随后左手雷芒如刺,五指握成拳,一击将墨剑身后的龙炎打散。 直接抗着龙炎周不劳也不好受,上衣被烧毁了大半,久经磨练的臂膀和伤痕累累的胸膛直接裸露而出,好在没有透出潮域之诡的迹象,周不劳冷声道: “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这孽畜?” 有公衡央在,袁景对他没有威胁,周不劳决不能让这烛阴龙扰动黑潮之种。 袁景自知无法脱身,心中愈是担心周不劳便愈是破绽百出,情急之下怒声道: “今日谁都伤不了它!” 袁景根本不管不顾,挪移幻形,趁着周不劳应付烛阴龙天雷时,眨眼间便跳入烛阴龙的口中。 嚯呜! 悲愤的龙吟如雷贯耳,烛阴龙首竟然不顾残存的虚雷睁开了两颗巨大的竖瞳,瞳孔被虚雷烧灼得中泊泊流出“鲜血”,“龙血”落到地上直接将页岩石校场腐蚀出一个大洞,冒出丝丝黑烟。 龙首那血盘大口一张一合,竟然是口吐人言,声音洪亮却雌雄莫辨,宛如折断的箫声般,沙哑得发麻: “渊境……” 魔音贯耳,这声音能够扰乱心智! 周不劳回过神,那庞大的龙首竟开始向祁山飞去,凭那速度,根本来不及在它去到祁山前便将它斩杀。 周不劳立刻运法追去,没有察觉公衡央目光掠过他凹凸不平的脑后,神思沉底。 第195章 盖棺者的定论(四) 提灯引火上阴山,雨夜带刀不带伞。 话说回来,周不劳还是第一次在当下的时刻,踏入祁山之中。 魂戒第二道禁忌已然用去,再次踏入祁山并不会重复解开,第三道禁忌却是在金丹期修为了。 祁山位于观山阁之后,却与烛阴山的山脉接壤,因此两山景象相近,都是了无生息之地。 烛阴山乃是烛阴龙神陨之地,残魂聚集了不少的雷火灵元,祁山也是如此,越往里边走那雷元和火元便愈是浓郁。 林木并不葱茏,大多是些扭曲怪异的丛林和草木,枝干吸附了许多雷元,在渐小的雨中串出丝丝紫黑裂纹,星星点点的火光时隐时现。 眼前的灵元甚至接近雾状,就周遭的水汽团团聚拢起来,周不劳上次见到如此浓郁的灵元,还是在秀灵山的灵湖上,这般纯粹浓郁的灵元就,连元魂都在难以自抑的接近它。 潮域之诡也愈发震响,吞食灵元几乎成为了本能。 走近一看,是一块不小的云邈石。 云邈石奇珍无比,还通人姓,这么主动的暴露自己的位置,就像是献身一般,周不劳下意识觉得,这云邈石透着诡异。 然而,眼前熠熠生辉的流云和如此浓郁的灵元不假,与王闲口中价值连城的云邈石毫无二致,若是能取得一块,想必对于压制黑潮之种大有益处。 不过目所能及之处,并没有找到其它云邈石,难不成这云邈石是脱离了亲族?又或者,这是袁景故意抛出的缓兵之计? 周不劳踌躇不决,不由得想起王闲与他交代过的事,也是关于王观山之于祁山云邈石的话。 …… “周道友有所不知,这云邈石不仅是蕴养元魂的上佳药材,更是上品灵器孕育器灵的关键,不过我手上没有活的云邈石了,死的则会大打折扣。” “活的?一块石头还分死活?” 王闲点点头,继续道:“这也是王观山开诚布公而言:云邈石外形虽为有棱有角的石头,且触感也与普通石头无异,但这只是它们的障眼法,其本身是以孕育灵胎进行繁衍的灵族,奈何其滋养元魂的能力与育灵功效太过卓绝,已经致使许多贪婪之人用尽各种各样的手段。 强取之,豪夺之,巧挟之,总之这云邈石要是没有灵智,就是没有灭族也难以留存至今,这灵胎和迁徙只是其中之一,最为感人的还是云邈石中的年老者,会为了种族延续从而主动献身。” “那玄铁台……” 周不劳刚想问王观山那些玄铁台历代弟子冠冕上的云邈石来历,又怕身旁王观山听到,于是乎就这么说了不清不楚的几个字。 王观山就在二人席边,倒是不介意二人谈论这些无所谓的事,便淡淡开口道: “玄铁台冠冕上,当然也是那些老石头,年幼的云邈石不仅会惑人心智,还能勾起灵物的邪心,无论是兽人或者修道者,而云邈石中的年老者反倒‘一无是处’,灵韵大多渡给了后人,自身能续命的灵元早已没了威胁,如此没有私心的生灵,真是让我这老不死的即感慨又敬佩。 这倒是与修道者恰恰相反,修道者愈是年老便愈是畏首畏尾,心狠手辣,惧怕自己百年千年的道行一朝消散,只因为他们更懂得天道的无情,也更为渴望真真正正的长生不死。” 想来王观山是不介意此前的摩擦,周不劳喜闻乐见,随声应和道: “修仙者中也有好些‘老石头’,周某亦很是敬佩他们。” 王观山不反驳也不赞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又模棱两可的说道: “周使君说的是,不过他们本也是自愿献身的,若是不用,反而让有心者愈发觊觎,渴者不思源,饥者不忌婪,也犯不着太过悲悯。” “阁老所言极是,容周某多问一句,这活的云邈石又该怎么去寻得呢?” “我与它们说好了,每年布施剑元后都会去祁山中取些云邈石,今年玄铁台新招弟子少了些,去年剩下的够用了……” 王观山的言语中有些寂寥,似乎藏着叹息,周不劳听着也能感觉到遗憾的意味,但观山阁老又像是在怀念以往的繁盛。 “小友若是想取些云邈石入药用,那便在十方贺礼后去罢,他们会现身吸取剑元养,大概也到时辰了。” “什么时辰?” “呵呵,这便要使君大人亲自去到祁山一探究竟了。” …… 王观山只这般说,如今自己就在祁山之中,眼前便是云邈石,看品相也是不错,大抵是个年轻的石头。 周不劳想起王观山口中的老石头,如此一来自己那荒谬的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它们本可长命千岁…… 周不劳蹙眉深思,王观山先前便道明了利弊,这年幼的云邈石确实动不得,可这灵元着实是少有的珍贵。 难道自己要错过眼前这番机缘不成,况且来祁山书院,本不是为了修习,空手而归也太令人失望了。 往后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可是自己将这青年云邈石带回去,亦是坏王观山阁老的规矩。 周不劳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云邈石,眼中阴晴不定,难以思量。 山河静默,四下无人,风歇雨止。 晶莹的雨珠在云邈石上折射出诡异而惨白的光芒,周不劳手中的墨剑在月光下闪着奇异的流光。 此情此景,突兀且古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在了不合时宜之地,做着极其不合时宜的举动。 然而周不劳心中天人交战,紧紧盯着眼前的云邈石,神思动荡,似乎根本没去想自己为何会放弃追击,转而盯着云邈石。 他的脑后,一副五官正变得愈发清晰。 第196章 问心(一) 浩渺长天覆白地,万里凌霜盖碧海 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飘渺的寒雾中藏着什么危险亦或是机遇,终年不化的积雪又埋了多少尸骸,无人知晓。 然而在这冰天雪地最深处,竟然有着一片眼望无际的冰海,海面上漂浮着大到一庭、小至鱼目的冰块。 此地北境,此处方海。 冰海中心那突兀的色彩格外扎眼,一身碧衣的女子翩然起舞,引雪霏霏,整个海面上的雪花,都随着舞姿而跃动,几道灿然的水柱,自海面涌出,裹住雪花环成百千种优美雅致的形状。 或花,或木,或流火作月。 神工·凝光 水柱瞬间冻结在空中,极致纯粹的水元素没有呈现出冰晶的杂质,而是无比的晶莹剔透,只能看见圆滑润泽的边,更令人叹服的是,水柱裹起的雪花竟没有分毫破损。 鬼斧·灵息 雪花棱角分明,竟开始无风自动。 如花含苞,如木展芽,让诸多凝滞的冰雕都带上了活物的美,既是锦上添花又是画龙点睛。 日光折散,玲珑七色,女子在辉光之下如披七彩羽衣,她轻盈飘逸,如天上仙灵腾空而去。 霞色纷呈,云雾缭绕,她仿佛彩鲤游弋在万千神山仙谷。 这般登峰造极的美,美得天地都为之动容,美得日月都为之失色。 足以悦神之礼! 女子舞姿终于止歇,水袖随着云淡风轻的一挥,冰海霎时飘起漫天的冰花,每片冰花滞空,全然镌刻着“神匠”二字。 大美! “小师弟,如何?” 言安闻言终于回过神,有些憨傻的嘿嘿一笑道: “不如师姐美。” “油嘴滑舌。”玉琼芳掩唇轻笑,语气虽然嫌弃,柔和的目光却满是爱怜。 呜~ 呜呜~ 空灵悠远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是一群游弋在方海中的渊江鲐群。 “它们来了。” 玉琼芳踏出一步,脚下升起一块丈宽的冰莲,她牵起言安,施施然向渊鲐群走去 渊鲐群中,众多渊鲐都簇拥着那头庞大显眼的渊鲐王,渊鲐王见两人走近,貌似特别欢腾,鳍部都把海面扑腾得翻起了浪,脑袋上软软的一团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迷离梦幻的感觉,言安莫名觉得有些醉醺醺的。 渊鲐群为二人打开缺口,围成一个碗状等着两人走到中央,甩甩尾巴,围着冰莲游了起来,不时发出短促急迫的呜咽,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那香味也慢慢的浓郁起来,渊鲐王绕着两人顺着游了九圈,又逆着游了九圈最后停在王上面前,圆嘟嘟的唇部一开一合,竟然口吐人言: “仁慈强大的人族上仙,我代表我们部落感谢您的悦神舞,恳请您为我等赐灵。” 听起来瓮声瓮气,但还是能明白。 “你想要本真人赐宝?” 渊鲐王犹豫了一会,看着环绕四周的族人说道:“是的,小王已至九千年岁,若是修为在毫无突破……” “若是毫无突破,那么大浪潮之后你就会归于大道,所以你想要本真人赐灵,好让你能再苟活几千年吗?” 玉琼芳冷冷的打断渊鲐王,她自然清楚这些妖族的心思,奇香并没有影响她的思绪。 渊鲐王隐忍到底,低声下气道:“还请仙人赐福。” “你这鱼精活了这么久,想必也知道赐灵会耗费本真人的部分修为,你说,我不给至亲挚爱,为何要给你这鱼精?” “这……” 渊鲐王也没有把握,能拿出什么足以打动眼前这人族修士的至宝,他的魂附空间中最为珍贵的,便是那根犀王的角,但那可是他为万年大劫准备的——如果有这个机会。 “我愿献上千年的犀王角。” 犹豫再三,渊鲐王还是决定开口一试。 “嗯?”玉琼芳起了点兴致,眼神悠悠的看着渊鲐王,语气淡然,“呈上来让本真人瞧瞧。” 渊鲐王活了近万年,他遇到过的那些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简直不计其数,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甚至连背国灭族都能做得出来,那肮脏堕落的元魂他现在回忆起都会觉得恶心。 人族的寿命,对渊鲐而言太过短暂,可以说是稍纵即逝,那些生杀予夺的权力和名扬天下的声望,对渊鲐王来说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此虚妄的欲望产物在修为和寿命面前那是根本不值一提。 但人族有一点,他很敬佩。 那就是人族之中的德高望重者,总是言出必行、说话算话的,渊鲐王也很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他认定,眼前能够跳出悦神舞的修士也是其中之一。 渊鲐王运转魂力,他头顶的空间慢慢出现一圈圈水纹似的波动,随着涟漪扩大,空间水波中心慢慢冒出尖锐的纯白巨角,巨角逐渐露出了全貌。 无比光滑的表面,散发着古老神圣的纯白光泽,锐利的尖端闪着致命的寒芒,末端的切口竟然诡异的平整,磅礴的威压就算已经是一件死物也让人喘不过气,游动的渊鲐群也停了下来小声呜咽着,还有个别年幼的渊鲐竟然害怕得瑟瑟发抖。 “噫~呜~” 渊鲐王发出低沉悠长的鸣叫,声音中带着万分的悲壮和缅怀,显然为了这犀王角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渊鲐群平静了下来,他们忘记了害怕纷纷开始回应渊鲐王的号召: “呜~” “噫~呜!” 渊鲐群慢慢停下了共鸣,渊鲐王盯着冷漠的上仙观察了会,发现这人对族人的共鸣居然罔若未闻,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这让他的信心有些受挫败,这样都无动于衷的话那得到赐福的希望是十分渺茫。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玉琼芳皱眉,温雅的面容愠怒,除了山门的人,她不允许他人这般打量自己。 渊鲐王庞大的身体猛的沉下一截,它只感觉头部重得抬不起来,魂压好似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抱歉,无意冒犯仙人。” 王竟然被如此欺辱,还低声下气的道歉?! 渊鲐群中不少的年青渊鲐都为族王愤愤不平,这个人族修士凭什么让王屈尊降贵? 几十条庞大尾鳍拍打着水面,巨浪烈涛溅起十几丈高,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第197章 问心(二) “莫要聒噪!” 渊鲐王的魂语在族群内激荡,立刻平复了骚动。 “呜呜~” 年青渊鲐弱弱的回应,渊鲐王慢慢的扫视了一圈渊鲐群,才回过身,巨大的尾鳍不知是不是有意,掀起一道丈高的浪来,把渊鲐群中那几个小年青冲得七仰八歪的。 “呵呵,你倒是会拿自己人生气。” 玉琼芳似笑非笑,渊鲐王如若有神情定然是怒不可遏,但千百年来,他早已练就出一颗最为理智清醒的心脏,他比绝大多数人族还要能忍: “不知用这犀王角换一次赐福,上仙意下如何?” 犀王角缓缓飘到玉琼芳面前,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精妙绝伦的至宝,言安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叹。 玉琼芳却直接伸手,破除了犀王角上的魂力禁忌,白光随着魂力禁忌的破除黯淡了几分,之前恐怖的威压也消失不见。 “上仙这是同意了?!” 渊鲐王的喜色难以自抑,他既然破除了魂力禁忌想必是答应了!看来自己成就妖仙也有望了。 “赐福?” 玉琼芳低声呢喃,不以为然,这犀王角入手一片冰凉,却带着奇怪的温度,掌心传来极其剧烈的灼烧感,越接近尖端,这种深入元魂的灼烧感越强,魂力探入其中竟然寸步难移。 太过浓郁致密的天精地华,连她盲婴的元魂都无法渗透,不愧是犀王角,这般至宝当得上独一无二,但想要赐福? “这犀王角我要了,但赐福……” 渊鲐王身体蔓延出一圈圈波纹,他在等上仙的最后答复。 “本真人不会给你。” “仙人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这犀王角还配不上本真人的赐福。” “啊……”言安很有眼力劲,赶紧缩到师姐的身后,玉琼芳不以为意道: “你这犀王角上,沾了含冤而死的丧魂,灵性已然没有那么温和,给常人用,甚至会因此患上离魂绝症,本真人若要除去这丧魂,便会耗费大半灵力,你说值不值?” 渊鲐王强压怒火,瓮声瓮气道:“仙人可是要出尔反尔?!” 玉琼芳眉梢微扬,含笑吐出四字: “你当如何?” 天河倾! 九千年的经验告诉渊鲐王,此刻应对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及时止损。 遮天蔽日的水元,夹杂着凌厉的妖魂之力形成滔天巨浪,宛如银河落入凡间,而周围的渊鲐群也随之应召,每一头渊鲐都发动了自己最为强悍的攻击。 方才那一记甩尾,原来是渊鲐王在用特殊的水波向族人传递消息,他在等玉琼芳最后答复之时,便已经准备好下下策。 “放肆!” 玉琼芳目光微凝,眼前密不透风的攻击在竟在瞬间悬滞,滔天巨浪缓缓流动,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这与木落仙人在始祖森林时如出一辙! 渊鲐王小山般的身躯动弹不得,放大的瞳孔中透露着恐惧和悔恨,他所有的视野都被浓郁的碧蓝魂力占据,至今已有九千年的记忆从未记载过这样浩瀚的魂力,这已经不是金丹仙人的范畴了,这是元婴之魂! “你这鱼精甚是有趣,区区八千年犀王角便想换本真人的悦神赐福?” 玉琼芳笑着说道,言语中寒意更甚。 若不是言安在这,她不介意把这些渊鲐就着方海炖鱼汤,但是师尊说过,此次前来是要为小师弟铺路的。 那便忍忍。 “小师弟在这莫动。” “……啊……好。” 玉琼芳摸摸言安的脑袋,欣慰的颔首。 随后,堪比元婴的魂力急速聚拢,不可失见的弧线接入渊鲐王脑袋上的白团。 魂桥既成,无声的谈判就此开始,或许并不能称之为谈判,没有筹码的渊鲐王,注定只能单方面接受玉琼芳开出的条件。 …… 玉琼芳:鱼精,本真人给你一个谈条件的机会。 渊鲐王:哈哈哈,你们人族,都喜欢通过施舍来展示自己高人一等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玉琼芳:呵,这样更好……我手上有方海龙主的完整龙蜕和玉虚君的一片副壳。 渊鲐王:什么意思? 玉琼芳:龙蜕能助你化仙渡劫,玉虚君的龟壳……能保你度过大浪潮。 …… 沉默,良久的沉默。 (玉琼芳不明白,难道这渊鲐王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者说这渊鲐群还有余地? 没有,浪潮之下,尽是绝地。 想要保存血脉,玉虚老头那乌龟壳就是它最好选择) (这根本不值得犹豫。) 渊鲐王:你如何保证我能活过浪潮? 玉琼芳:嗯?你就想问这个吗?那老乌龟名号许多,坤仪仙境之主,能保证吗? 渊鲐王:仅我一人吗? 玉琼芳:你似乎太过贪心了。 渊鲐王:上仙不觉得,你这般做法太过…… 玉琼芳:太过什么?残忍还是冷漠?这只是对你而言,九千年来你应当清楚,比起种族的延续,个人的性命微不足道。 渊鲐王:小妖斗胆一问,难道神匠山就人人有此觉悟?难道神匠山中人就不会苟且偷生?! 玉琼芳:是! (哪怕没有语气和神情,渊鲐王都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斩钉截铁的气魄。) 渊鲐王:我……不信。 玉琼芳:渊鲐王,你太过在意自己九千年的经历了,所以你会忘记,在万万年的光阴中,种族与个体的崛起,都在轮回交替。 此次浪潮后,每一个人都将熠熠生辉。 渊鲐王:这是贵宗诏山上仙的卜算,还是神匠山的布局,又或者,是上仙口中轮回交替的必然。 玉琼芳:这是轮回的必然。 渊鲐王:真是可悲啊,种族的延续必须牺牲个体的性命,太平天下尚能一睹繁星满天的奇景,可若遇见浪潮,繁星便会坠落在深渊之中,成为了抗洪的基石,璀璨星河再也不见,残存的光热,做了唯一的火种。 人族,妖族,魔族……沧海一粟,没想到面临此等绝境,你我皆是如此。 玉琼芳:潮天大同之日,终会来的。 第198章 盖棺者的定论(五) 渊鲐王:潮天大同?谁?是某位人族修士还是某位妖仙,抑或是举一族之力?上仙难道不觉得,任由谁促成这一局面,任谁做了这潮天共主,都无法免于侵蚀吗?恕小王直言。 一日,一年或许不会。 倘若是千年,万年,万万年呢? 光阴长河永无止境,单凭个体与种族的意志如何抗衡不眠不休的黑潮? 玉琼芳:你错了,这绝不会是个体抑或种族的牺牲,而是大千世界、亿万生灵的觉悟。 渊鲐王:荒谬,荒天下之大谬,纵观人界无数之年,哪怕是最为古老的古籍,都未曾出现过此等景象,凡有灵,必有欲,凡有欲,必不可能天下大同。 玉琼芳:那便从此开始,有。 渊鲐王:……空话连篇,我不信。 玉琼芳:你会相信的,当那一日到来。 渊鲐王:呵呵,真是豪言壮语,希望在本王死前能看到这一日……上仙的另一个条件是什么? 玉琼芳:另一个条件,是要你在方海等两个人。 渊鲐王:上仙指哪两个? 玉琼芳:其一便是我师弟言安。 渊鲐王:这?! 玉琼芳:不行? 渊鲐王:行行行! 玉琼芳:到时言安不一定会认得你,但你若是胆敢起什么歹意。 (玉琼芳的元魂分出一道,凝聚成一颗碧水圆珠,浮在渊鲐王的命系子旁) 玉琼芳:让一个成仙不足千年的妖仙身死道消,本真人还是能做到的。 渊鲐王:……上仙所说的第二人呢? 玉琼芳:时机成熟你自然就会知晓,你若是答应便需要等上少则百年,多则千年,但这对你此后的寿元来说,不过尔尔。 渊鲐王:小王答应上仙! 玉琼芳:如此甚好,我会从神匠山派出应雷法宝和破魔法宝助你渡劫,之后的事,你自己知道怎么做。 渊鲐王:小王谢过上仙赐福,千百年后愿能见证那日。 …… 待二人谈妥,渊鲐群仍旧未能动弹,漫天水法仍然悬在头顶,玉琼芳可不管,踏上碧水离去。 “师姐,为何你明明可以直接取了犀王角却还是要留下宝物给渊鲐王?” 师姐虽然温柔,但言安知道那是对神匠山自家人而言,出了山门,她向来是不会顾及任何人颜面,此刻一人定夺了局势。 言安便一直都有这疑惑,现在师姐心情好便问了。 玉琼芳没有直接道明,眨了眨眼,绕着弯子说道:“小师弟,世间皆以规矩度量而成方圆,但世间万物又没有本身便是规矩方圆者,人不是,兽不是,花花草草更不是。 规矩并非天生地成,而是由生灵所定,其度量的亦是生灵心中的方圆,满心功名利禄者,自以宽欲其心难定,心难定则方圆不成,方圆不成者或许会因此而得一时的蝇头小利,但长久下去必会招致祸乱,处处徒生事端,自取灭亡罢了。” 言安似懂非懂,很是配合,一脸崇拜的看着玉琼芳,玉琼芳也很是满足的享受着小师弟的仰慕,但还是不习惯用这么正经的口吻对小师弟说教,便随口补充道: “说白了就是要守规矩。” “嗯嗯。” 雨琼芳轻轻抚过言安发梢,轻声道: “小师弟,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你身旁了,也一定要守规矩,无论是国法亦或是行规,但有些‘规矩’守不得,必要时撇开就是了。” “那是什么规矩?”言安不解。 雨琼芳面上一本正经,却悄悄伸手晃悠起来,淡然开口: “到了,就知道了。” …… 到了吗? 周不劳看着眼前的云邈石,扪心自问,当年师姐所说的规矩方圆之论,他一字未忘,可如今为了他渴求的魂力,为了压制体内异变的黑潮之种,他必须要取得一块云邈石。 若是取了这年幼的石头便是没有守王观山的规矩,可若是没有取这云邈石,诺大的烛阴山他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说不定以后都遇不到云邈石了。 那师姐呢?他会用这来路不干不净的云邈石炼制而成的丹药吗? 师姐不会也不需要,而他纵使需要,却也不会。 周不劳收剑入鞘,放下了执念,心中惋惜默然叹到:罢了,再去其它地方看看,这几日还是能找到其它云邈石的。 周不劳转身离去,可没走几步,眼前竟然又出现那块熟悉的云邈石,周不劳蹙眉不语,绕开了云邈石。 谁知那云邈石就像是缠上了他一般,没走几步便又出现在面前,而且还生怕周不劳不知道他那充裕的灵元似的,每次都在自己旁边聚集了十分浓郁的灵元。 可周不劳早就下了决心不动它,索性换个方向准备继续寻找袁景的踪迹。 这样就放弃了,呵呵,就和当初一样。 耳边忽然掠过这怪异的声音,瓮声瓮气听不出来情绪,不像是人言却能听出其中之意。 真是个懦弱无能之辈,难怪当初会为了避祸做出此等事。 周不劳心中不由得起了点火气,抬手便拔剑出鞘,外放的魂识也随着心绪出现了些许波动,那声音又出言嘲谑: 你应该感到惭愧,自取灭亡者,背弃世界苟且偷生者,真是卑劣又自私。 雌雄莫辨的声线渐渐变得尖锐,语气中也带上了然和轻蔑,周不劳想起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时的自己毫无倚仗可言。 那声音却以为自己的激将法却了作用,便又怪笑讥讽: 你该忏悔自己的无能,可怜虫。 第199章 盖棺者的定论(六) 眼前的人族,神色被阴影笼罩,周身散发着莫名骇人的气息,本以为这话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想到周不劳抬起头来,眼中毫无愤怒,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你学得挺像的,可是有一点你学不来,他的位置。” 周不劳的墨色剑尖,直指那云纹浮动的石头,手心溢出丝丝紫金雷光,冷言道: “你于我而言只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分量,但他说的话足以影响到我。” 似乎上意识到自己做的无用功,云邈石的游光忽然暗了下去,周不劳本以为这云邈石是放弃了,没想到那云纹疾速浮游,一股巨力忽然将自己震开。 迷蒙的雾气渐渐腾起,周不劳无法控制的站在原地,直到身体被迷雾笼罩,白蒙蒙的一片透着诡异和阴寒。 他的脑后,那副五官愈发清晰——极其美艳的女子面容。 周不劳毫无察觉,某种来自深处的事物引动着隐秘的改变,诡化悄然进行着,此刻他魂识被压制在方圆几丈内,手中的墨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看似风平浪静的雾气却在慢慢侵蚀他的魂识。 这蚕食元魂的术法,观山阁老向周不劳告诫过。 云邈石是以察觉他人元魂异动,来施展相应魂法的,要想察觉他人元魂异动,自身也一定会显现探查元魂的魂力,周不劳的双目盈裕白光,再次化用黎火。 视野中还是一片浓雾,不过周不劳已经知道了云邈石隐藏魂力的窍门,金丹期的魂力足以将雾气抽丝剥茧般分割开来,随后,果然发现了其中门道。 也难怪寻常的元魂探查发现不了,这云邈石竟是将魂力分作无数的细丝,进而融入了雾气中,有了浓郁的灵元作掩护,那微不足道的魂力,当然难以察觉。 周不劳探明了云邈石的位置,不给云邈石反应时间,便直接甩出几道紫金虚雷将其困住。 本以为这云邈石有多棘手,没想到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石头,虚雷形成的牢笼将云邈石紧紧囚禁其中。 周不劳皱眉,他隐约觉得现在好像不是时候,尽管云邈石十分珍贵,但也不应该这个时候耗费时间,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痴人说梦似乎在运作…… 痴人说梦在运转吗? 没有,痴人说梦没有运作…… 周不劳的神色几度变幻,最终沉入迷惘之中,剑眉似乎变成了柳叶眉,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属于女子的艳丽。 他依旧毫无察觉,负剑冷言道: “你即有灵识,想必也知道煅元灼魂的手段有多痛苦,你可能还没有感受过那种生不如死又求死不得的感觉。” (来就来,我会怕你们这些人族的下三滥手段?) 周不劳轻笑一声,手中虚雷分出一道直接穿进云邈石中,那云邈石的纹路瞬间变得光芒激荡,寥寥几道云纹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不断的翻涌着一层层赤红的云霞,周不劳耳边也没有了尖锐恼人的声音。 待红色云霞平静下来,那云纹已经黯淡了许多,周不劳耳边又出现那瓮声瓮气的话语: 有本事……灭杀了我 呦,只有屁大点本事,嘴倒是出乎意料的硬。 周不劳指尖雷法运作,不屑道: “怎么?还想试试?方才不过半成的功力你便差点支撑不住,我想只要再来一次你便受不住了吧,然后灵识就这么消散在这荒郊野岭,再度变为一块冷硬石头。” 哼……那你为什么没动手……是没胆量……还是吓唬石头。 那不似常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听就知道是在硬撑着,周不劳其实早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如今这云邈石落到必死无疑的境地还出言相激,不是一心求死还能是什么。 周不劳当然不能遂了它的愿,又想起来王观山说过云邈石会献身以护族群延续,心中已经明了了七七八八。 不过,这石头并非年老者。 “你愈是激怒我,我便愈是好奇你是不是本就是来求死的,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让你如愿以偿,利用你将你整个亲族钓出来,岂不是更好?” 云邈石的声音戛然而止,看来是被言路慢给唬住了,沉默良久后又出声道: 亲族早已不在此地……你……不可能找到他们。 “呵,我既然能在这个时辰来祁山,为什么不能依着你无意识的残魂,进而用秘法寻到你的亲族?” 那年幼的云邈石灵万万没想到周五有这种手段,如他所说,周不劳竟然能挑他们亲族的祭灵日来到祁山,也说不定真的有那种手段。 周不劳倒也想有这种手段,这样找云邈石就不会这么麻烦,食相典可以动用,但云邈石没了天精地灵孕育的灵识,本身的功用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看样子,他确实唬住了这小石头。 (你想要……什么) 这小石头虽然倔,但也终于是认栽了,周不劳不紧不慢的开口: “你为何一心求死?” 我代母亲献祭了,母亲便能活下去。 “献祭?你这年岁不大,如何能献祭?” 周不劳心中早已猜到,但还想多多盘问其它,元魂忽然发现了身旁有异动,剑身一旋便对准了一块隆起的土堆,土堆中慢慢拱出一角熟悉的流云纹。 渐渐的,流云纹的整个身形出现在周不劳面前——云邈石,而且是整整两块! (娘亲?!) 小石头很是激动,看来那云邈石其中之一便是这小石头的母石,那小石头话音未落果然有声音开口求情了。 (少侠手下留情。) 这声音比小石头要阴柔些,周不劳也发现垫在下方的云邈石浮着幽光,幽光渐渐凝成一个娇艳女子的样子,那楚楚可怜的含泪眼眸,衬着柔弱的声线能让这世间大半男子都忍不住心生怜香惜玉之情。 周不劳可不觉得这是石灵的本形,如此魅惑人心的女子形象,八成是与云邈石探查元魂的能力有关,不过这对周不劳没有什么作用,一颗扭曲的种子,正在将他多余的情感点点蚕食。 第200章 盖棺者的定论(七) 那石灵化身俯低身子,侧身将脆弱的脖颈现出,发梢垂落,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又低声下气的恳求道: (小儿向来不懂事,少侠生得如此风流倜傥想必也是仁厚之人,为赔小儿无意冒犯少侠之罪,妾身愿献出族先代之灵,如今除了维持魂识所需的灵元便在也没有多余了,还请少侠留小儿一命。) (娘亲……) 那小石头疑惑又震惊还想说什么,不过身旁的母石似乎将它封了口,那石灵又向周不劳献出了口中所说的先代之灵。 周不劳用剑身掂起那云邈石,审视了几遍没有发现异样才伸手取过。 入手是一片凛冽清凉之感,元魂也趋之若鹜般向云邈石聚拢着,这云邈石的云纹十分繁杂玄妙,比起眼前那小石头的寥寥几笔多多了,就连那母石的纹路也比不得。 依观山阁老所说,这样子的年岁确实比眼前这两块石头要久。 周不劳掂量着手中的云邈石还想问些什么,那老石头忽然就开口道: (少侠是观山阁老派来的吧?) 周不劳挑眉,这石头被族人出卖居然还有心思开口,看来这献灵不简单: “何出此言?” (普天之下,只有观山阁老知道这个时辰我族举行献灵。) “……” 周不劳无言以对,他可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只不过是王观山建议他在剑礼之后来祁山而已。 (少侠且带老夫走罢,他们两个年岁太小了,尚且不能精准把控自身与外界的灵元,到时坏了少侠的正事就不好了。 老夫虽然灵元微薄,但对蕴养元魂之道可比他们熟悉得许多,少侠也定然知道其中厉害,取我为用之才是上策。) 这老石头说的话确实在理,依王观山的规矩,这两个小的他是不会带走了,不过这老的都送到手上了,周不劳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云邈石可不是烂大街的陨铁矿晶,而是有价无市的至宝。 “也好,那你就跟我走一趟吧。” 周不劳不想再生事端,带着老石头迅速离开了迷阵,鬼使神差的向深山中走去,心中还在琢磨着王观山说的话,周不劳愈想愈觉得有些地方难以解释。 依方才云邈石的言行举止,看它们不止是有灵智这么简单,更可能是有了人性,既然有了人性,它会这样心甘情愿的任人宰割? 有了人性可不止是仁善这么简单,更多的是自私自利与贪生怕死。 倘若真如王观山所说,这般牺牲是为了种族延续,那也能勉强说的通,可云邈石本身的寿命便也不短,要是那些个老辈都有这样的想法,就相当于上层断代了,没了前辈的经验和引领,年轻一辈的云邈石,它们不是吃枣药丸? 难道是因为生存环境太过苛刻吗?还是说云邈石的天性真的是如此无……私? “渊境……” 周不劳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竟是直接站在了原地,他的脑海中,烛阴龙的吼声愈发响亮激荡,他却无法动弹。 某种元魂深处的枝芽,正在疯狂的生长着、纠缠着! 他脑后的五官,双目如画,此刻徐徐的睁开了双眼…… 空洞无神,漆黑如夜。 咔嚓……咔嚓…… 诡异可怕的变化在周不劳身上进行,几道阴雷和龙炎忽然朝着他轰去。 然而女子翻手一变,四周的金丹期魂力随之翻涌如涛,双手幻变生出幻影,手中魂法同行祭出墨剑,墨剑黑光笼罩了烛龙的所有攻击,竟然全部吞噬殆尽。 “你是谁?竟敢行此夺舍之事!”袁景此刻终于现身,他与周不劳虽有隔阂,但决不能看着他被夺舍,尽管他心里也没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连烛龙也完全没了威风,竖瞳中充满惊惧,几乎就要腾云逃飞。 然而,周不劳身形飘渺,眨眼间已经到了烛阴龙身首,剑身虚雷缭绕,一剑砍下! 铛! 竟然直接将烛阴龙首的角砍断了,身形还无比鬼魅的落回原地。 袁景眼见此景,也不禁瞠目结舌,心中大受震撼,但毕竟是见多识广的渊江水神,很快便回过了神。 若不是那截断龙角被虚雷煅烧成灰,他根本不敢信,眼前这不知道是周不劳还是谁人的一击,竟然能与自己用了龙法神力的本相神通相提并论。 虽然烛阴龙本身毫无防备,袁景当然不知道,周不劳手中其貌不扬的墨剑,是普罗斗笠借助神柯所化的,也不清楚书院先前那一番搏斗,已经给烛阴龙落下伤痕,已经将龙角的根基破了三成。 “言安已经睡了,现在没有人会打扰你我二人。” 女子的声音带着阴森幽暗之感,仿佛百丈黑暗深渊之中传来的回声,她的五官尚未完全凝聚,双目却射出骇人的漆黑之色。 这般诡异,让渊江水神内心都不由得升起几分惧怕。 “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渊江龙,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女人手中有如寒风吹拂,轻而易举的将某样隐藏的食物取出,看着此景,袁景的眼中那是全然的震惊和骇染。 这女人?!居然透过了潮域?! 女人可没时间和他闲聊,奉上手中泛着银光的珠子: “渊江龙,这便是他的命系子。” 袁景大喜,眼中依旧带着警惕,他此行就是为了大哥的命系子,此前在世纪唱片之中错失良机,如今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内心很难不动摇。 一边是朝夕相处、血浓于水的大哥,一边只不过是几面之缘的人族修士。 第201章 盖棺者的定论(八) 生者长久迷惘 死者沉默以敬 无日无夜 无光无热 亢长曲折的回廊,墨色的雨滴渲染着整个世界,昏天暗地。 身后电闪雷鸣,身前世界溺毙雨中,狭小的回廊中,雷光照亮了惨白的面容,周不劳倚靠着墙壁,渐渐睁开了眼。 嘶…… 四肢百骸传来的钝痛,让周不劳不由得皱眉,自从修道以后,这种普通人才有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更何况,脑中还不时席卷来沉沉的疲倦感觉。 这很奇怪,并且十分罕见,毕竟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摆脱了肉体的存在,但也依旧逃避不了这种来自极深处的困意。 说来也是可笑,周不劳一个金丹真人的元魂,加上黎火和食相典的辅佐,竟然还能天天被人抽脱肉体、剥离元魂。 又或者说,这些作用在周不劳元魂的手段,已经远超金丹修士能够抵御的极限了。 “这是在哪里?” 周不劳倚靠在昏暗的雨廊之中,耳边穿过幽寂的风,扭曲的雷电几度划破世界,浑浊的视野中,诸多身形时隐时现。 周不劳记得,他刚刚还在犹豫是否要取走云邈石,没想到一转眼就到了这鬼地方,但在与黑潮之种争夺躯体的过程中,他早有预料了,所以此刻除了疑惑并没有半点慌乱。 但是预料归预料,这种元魂层面上的剥离,他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对策,取用云邈石也是为了壮大元魂,与黑潮之种争夺身体的掌控权。 现在看来,自己好像是失败了。 周不劳摸了摸后脑勺,那副妖异美艳的五官不见了,或许现实中自己的躯体已经在用后脑勺面对他人了。 说来也是……好笑。 周不劳莫名的笑出了声,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的诙谐,但是也没有办法,系统没办法唤出,魂戒不在,普罗斗笠消失,法术神通和异能全部没了动静。 周不劳清楚,自己的处境很是尴尬,对自身所有的东西居然没有多少掌控感。 只有自己一路修炼而来的元魂,在被黑潮之种侵蚀以前都保持着清醒。 雨水落在掌心,冷冽透骨。 不像是假的,但周不劳却是有一种十分遥远疏离的感觉,没有陌生,反而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游荡在某种回忆中的一道视线。 “这地方,好像是前世的风格。” 周同学艰难的撑起身体,手边的墙壁传来的是冷硬的金属质感,明明是左右上下都是这种白茫茫的金属,本该是缝隙的地方变成了模糊的水气,阴冷潮湿的雨雾在不断浸染着回廊内部。 身后明明一直雷光闪烁,周不劳耳边却听不到半点雷声,只有一直不断的风声,还有一股熟悉的潮汐回荡的声音。 身前漆黑一片,那些白色金属只延续到几丈远的地方,就突然停止在那个光滑到诡异的切口了,整个回廊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截断了。 脚下也是这触感,但是却有几道纵横交错的金属杆件,那头顶呢? 这是……连排座椅? “想起来了,这个地方应该是斩仙台那截地铁。” 周不劳此刻,站在那半截被王行舟斩断的地铁里,只不过地铁已经从上到下完全翻转了过来。 一转眼,他就看到了熟悉的站台名称,暗渊。 没有标明暗渊的方向,好像是已经抵达了这个站台……? 周不劳若有所思:这是落入了回忆里吗,不过跟此前被【食忆之妖】带入曾章记忆的感觉不同,【食忆之妖】给周不劳的感觉十分真实,介入的记忆仿佛正在发生并且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样。 而现在,周不劳始终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薄雾,这明明是自己的回忆,所以不可谓不奇怪。 薄雾飘动在眼前,将周不劳和过去的事物隔开了,王闲和温含章不在,已经变成潮诡的裘盛也不存在了。 后面明显不是什么好地方,前边也绝对不是好去处,周不劳把手伸向紧闭的地铁门口,尝试着强行破开。 嘎吱……咯吱 地铁门已经被黑潮做旧了,发出极其刺耳的摩擦声,透过薄雾,能看到连接处已经已经是锈迹斑斑了,好像再受点力气就要完全散架的样子。 但是就算如此,周不劳也没法打开,哪怕只有丁点的缝隙,他也可以尝试使用隙中驹穿过,但是就是一点缝隙也没有。 然而下一刻,门动了。 某种不该产生的异变产生了,明明是在过往的回忆之中,这铁门却从外部受力被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潮湿的水雾涌了进来,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走了进来,因为在周不劳眼前的,的确是一团初具人形的水汽。 “徒儿,还不到出站的时候。” “你是什么东西?” 周不劳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五官,心中震惊万分,眼底不由得泛起戒备和杀意,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之意 “言徒儿,不记得为师了?” 水汽只是搅动了一下,然而周不劳却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不是落在周不劳身上,而是看到了更深处,那个名叫“言安”的影子。 “师尊?” 周不劳半信半疑的开口,他不会轻易的就相信眼前这团东西是诏山道人,但是既然塔先开口了,自己也不介意顺着搭话,这样至少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你不信我。” 水雾的声音依旧平淡。 周不劳蹙眉,这东西的魂力很强,能够突破食相典的伪装,穿透黎火的掩护,直接窥视到自己的元魂,目前来说,现在的局面完全是它可以主导的。 但又想要自己相信它的话,莫非是对自己有什么图谋? “在下并非此意,只是家师早在五百年前已然仙逝,阁下如此模样就想以家师的名号取信于人,未免有些折辱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