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恋朝暮》 第1章 垃圾桶里捡小孩 岚丘镇一直都是个小地方。 有些年头的街头巷尾里人群来来往往，看见的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 镇子里各家各户的故事早已经成了他们老生常谈的话题，话里话外，有唏嘘，有惋惜，有鄙夷，也有厌恶。那些好的坏的词儿早就在不同的时间里从他们的嘴里滚了一遍又一遍。 今年的岚丘尤其热。 几棵老榆树分布在不同的角落，灼眼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面上，连影子都安安分分地扒在地上一动不动。 滚滚热浪从水泥地上透过薄薄的鞋底板传到脚心，总感觉下一刻鞋子就会化开。 裴榆有些害怕。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扶着记忆里的墙壁，一步一步往前走。 裴榆今年才刚满六岁，可是她看不见的时间已经快一年了。 一年前裴阿婆因为车祸死了，她也看不见了，也是从那刻起，她没有了家。 巷子里有一群哥哥姐姐，他们霸占了阿婆留下的家，每天只让她睡在一个小角落里。他们会时不时掐她，打她，甚至会因为她看不见，一次又一次地耍她，乐此不疲。 隔壁王阿姨把她送过孤儿院，可是在那里面也会被大孩子欺负，他们会抢她的饭，扯她的头发，骂她是瞎子。即便告状他们都只会说“都是小孩子的玩闹，不打紧”。 所以她不停的哭闹，最后被送了回来。 回来她还有地方睡，哥哥姐姐心情好的时候不会打她。 后来她听说集镇区人多，也许会被好心人领走。 所以她记熟了路，每天都坐在那里，希望有好心人带走她。 可是，没有。 她依旧每天来这里，争取那点微弱渺茫的希望。 垃圾桶里的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猝不及防地钻进裴榆的鼻子里。 她罕见的露出一个笑，然后坐在了垃圾桶旁。 她的头发并没有绑好，碎发被汗水沾湿，黏在额头上，黏糊糊的。小脸在太阳的照射下被晒得通红。 抬头空洞地望着面前的路，听见脚步声她殷切的望向对方。 可惜，依旧没有一个人肯为她驻足停留。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水泥地的温度变得越来越高，热气像一根根银针扎进她的皮肤，又烫又疼。她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汗水也浸透了她的衣裳。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擦干额头的汗水。 裴榆站起来，娴熟地垫了两块砖，弯腰翻起垃圾桶。 天热的缘故，垃圾桶里丢的东西不多，她更卖力地朝里探身，想翻些吃的，这样她才不至于饿肚子。 然而一个用力过猛，她整个人连带着鞋子都栽了进去。 —— 下午三点，正是热的时候。 梁辽刚从药店出来，手里勾着个黑色塑料袋，漫不经心地往家里走。 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皮肤偏白，黑衣黑裤倒是衬得人笔直修长，头发不长不短正好搭在眉骨处，眼皮微微耷着，一双黑漆漆的眼没什么温度，眉浓鼻高，精致的下颌线正把人衬得干净利落。 十七八岁的少年本该是朝气蓬勃，肆意张扬，然而眼前的少年脊背上都是盛不住的颓靡，灰败，看不出一点儿生气。 他不知不觉也到了集镇，终于换了只手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插着兜，机械式地往家走。 “救，救命……” 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稚嫩且小。 梁辽终于肯抬头，朝声源处看了看，却只看见了垃圾桶，声音却还在继续。 他双脚不听使唤的朝垃圾桶走了过去，微微俯身，看见了垃圾桶里倒挂着的小人儿。 小姑娘看起来还不大，身子都在发抖，不停地蠕动着，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钻进他的耳朵。 这十六年来没积善也没行德，就当是临死前做了回好人。他把垃圾桶里的裴榆抱了出来。 小姑娘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沾了些垃圾，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怯生生的，看起来害怕极了，却是没哭，只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他没那么好心，看了她一分钟就打算走。 小姑娘这会儿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声音跟蚊子似的:“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梁辽没说话，俯身拿出了挂在她胸前的牌子，翻着看了看，然后敲了敲，声音没什么温度，“你叫裴榆？” 裴榆点了点头，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循着声音抱住梁辽的腿，终于放大了声音，“哥哥，你能带我回家吗？” 少年懒洋洋地拉起裴榆的手臂，把她头发上的香蕉皮取下来，“走吧，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 裴榆充满希望的心再一次沉入海底，翘起的嘴角也慢慢放了下来。 原来，只是送她回家么？ 她嗫嚅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有人送回家，也是好的。 裴榆对这条回家的路十分熟悉，她摸着墙，一点一点往回走。 不知为什么，原本平坦的路上多了不少石头，她一个不小心就快要摔在地上。 好在后面的哥哥及时出手，拎着她的脖子把她安安稳稳放在地上才避免她脸着地的下场。 “谢，谢谢哥哥。”她磕磕巴巴地说。 哥哥真好，要是可以跟哥哥回家就好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梁辽蹙了蹙眉:“走路不知道看路？” 怕惹哥哥不快，裴榆垂头搓着手，一个劲儿地解释:“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看不见……” 少年这才正眼看面前的小孩儿，这才想起她一直是扶着墙壁走的，漆黑的瞳孔也是空洞的，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原来，是个瞎子。 “不用道歉。继续走吧。” 裴榆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往前走。 梁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看着小姑娘的次数倒是多了。 裴榆磕磕绊绊地爬楼，终于算是到了家门口。 “你到了，我走了。”梁辽交代完毫不犹豫地转身。 “哥哥！”裴榆像是着急的鸡崽子，一把扑向梁辽，紧紧抱住他的腿，可怜巴巴地抬头，“哥哥，可以带我回你的家吗？” “不能。”梁辽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用力扒开裴榆。 “为什么？” “我忙着去死。”梁辽颠了颠手里的塑料袋，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话音刚落，大门被打开，里面的一群人呜呜啦啦扎堆在门口，大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稍微小一点的看起来和裴榆差不多大。 为首的染了个黄毛，打开门就推搡着裴榆，“哟，今儿回来这么早？怎么？没人要你啊？” “谁会捡一瞎子回家？也只有她傻乎乎地每天往那儿跑。”紧跟在后面的女孩儿化着轻浮的妆，附和黄毛。 “打死你打死你，这屋子就是我们的啦，瞎子活该没有人要哈哈哈，孤儿院都嫌弃你，要是你跟阿婆一起死掉就好啦。” 小孩儿拿着一把玩具枪，挥舞着打向裴榆，嘴里的恶言恶语不断输出，惹地里面的一群小孩儿闹哄哄的笑，不断附和。 裴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群人在骂她活该。 梁辽把裴榆抱着放在了旁边的楼梯上:“在这儿坐好了。” 随后侧身一把抓住小孩儿的玩具枪，漆黑的瞳仁这时候有了一丝变化。微微俯身，暗幽不见底的眸子散发出骇人的寒意，他说的极慢，却格外有压迫感:“你再说一遍。” 第2章 她也很想有个家 小孩儿没料到这个一直事不关己的大哥哥会突然帮那个小瞎子。他黑着一张脸看着他，手里还握着玩具枪的另一头，看起来极其不好惹。 他尝试着抽回梁辽握在手里的玩具枪，然而纹丝不动。 双腿不禁打了个颤，咽下嘴里的唾沫，又想起来这里还有这么多人，蓄足了力，试图把玩具枪夺回来，边拽还不忘记瞪圆眼冲他叫嚣:“你放手，凭什么要帮这个小瞎子说话？” 梁辽倏地松手，小孩儿来不及反应连连后退几步，最后跌坐在地上，玩具摔成碎片，他揉着自己的屁股开始哭。 “你凭什么对他动手？” 黄毛见自己人吃了亏，立刻冲出来质问。这里这么多人，他当然不能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梁辽还没说什么，黄毛已经撸了袖子，看起来是想要和他一决高下。 他淡淡地瞥眼，伸手捉住了他的右手腕狠狠一折，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接着就是一阵哀嚎。梁辽紧接着伸了伸腿，手上稍稍使劲，黄毛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看样子极其狼狈。 “还打么？” 梁辽收回了手，对着这里的一群人一一扫过。声音不大，却没由来的让人害怕。 他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费力，甚至连另一只手上勾着的黑色塑料袋都只是微微晃动。 脸上泛着不屑，压根就没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不，不打了。”地上的黄毛揉着自己的手腕，匍匐着起身，连连应声。 后面的一群人见事态不妙也立刻噤声，一个个跟鹌鹑一样缩在门口。 “还不想走？”梁辽此刻隐隐有些不耐。 一群碍事的东西，耽误他去死。 “走走走，这就走。”黄毛立刻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屋里剩下的几人也紧跟着离开。 人群散去，这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对门的门忽而打开，一个看着有些精明的女人走了出来。脸上笑意更甚。 女人眼睛在裴榆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梁辽身上。 镇子里总共没多少人，再加上她又爱打探消息，所以对梁辽清楚得很。 她望着少年笑了笑:“裴榆这些年也遭了不少罪，现在有你养，也算是苦尽甘来。” 梁辽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女人精明的脸，他这些年摸爬滚打，一看这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嘲讽着开口，“谁说我要养她？” 少年人高身长，浑身散发着阴森冷郁。王婷笑意僵在脸上，也没想到这少年会来这么一句。 她接着开口:“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给口饭吃就高兴的不得了，又不能亏了你。” “是么？你怎么不养？还住你对门呢？”少年环手而立，明明没说什么，就是让人无端从里面听出了鄙夷。 王婷没想到这少年这般油盐不进，在他这里也找不到快感，索性破罐子破摔:“哼，不识好歹，养她可是便宜你了。” “便宜我？是怕这小拖油瓶赖上你，急着甩掉吧。”梁辽似笑非笑，语气平静。 王婷突然涨红了脸，是被戳破心思的尴尬。但她才不会在一个孩子面前落了下风。 “你这生来就不干净的人，没人嫌弃你就不错了。这瞎子陪你，当真是可以了。” 她气冲冲说完这句话“嘭”地一声关上门。 楼道里只有那道关门声在一道道回响。 梁辽攥紧了手里的袋子，久久没有动静。 楼梯上的裴榆顺着方向拉住了梁辽的裤子:“哥哥？” 少年这才回过神把裴榆推进了她的家:“进去吧。” 小孩儿几乎是一进门又转身抓住了他的裤子，脸上小心翼翼又暗藏着希冀:“哥哥，你可以来我家坐坐吗？” 梁辽垂眸盯着她，脸上还有进了垃圾桶留下的脏兮兮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的没眼看，头发比鸡窝好不了多少，抿着唇抬头望着他。 他迟迟没有说话，裴榆攥着衣角的手在不停的冒汗，他还是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低下头，慢慢松开手。 “嗯。” 在希望即将破灭的刹那，少年答应了她。抬脚迈进了她的家。 梁辽进去了坐在沙发上，匆匆扫了几眼里面。 那群小孩儿把这儿造地不成样子，衣服，玩具，还有零食袋子等都乱糟糟地分布在家里的每个角落。 屋子还算透亮。 陈设摆放有致，桌子和柜台上都盖了一层布，看得出来，从前是有被好好爱护的。 “哥哥，喝，喝水。”裴榆捧着装着水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朝里面推了推。 只不过，她放错了地方，也推错了方向。 梁辽看着那个玻璃杯，因为女孩儿的动作里面的水还在晃荡，偶尔几滴水会沿着杯壁溢出来，落在杯底。 她还站在那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梁辽看了看脏的不成样子的裴榆，默了半晌才开口。 “知道了，你去洗个澡吧。” “哥哥，你可以多待一会儿再走吗？” “嗯。” 梁辽捏着玻璃杯的杯口，垂眸看着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裴榆才挪着步子拿衣服去了浴室。 她不想要哥哥离开，从来没有人会护着她，从来没有人会和她说这么多的话。 这个哥哥，是第一个。 他要是能带她回家该多好，她也很想有个家。 坐在沙发上的梁辽，把塑料袋里的头孢和酒拿了出来，盯着两样东西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半晌那杯他喝了一半的水。 最后还是把两样东西装进了塑料袋。 算了，还是回去死吧。 总不能死这儿指望裴榆给他收尸。 东西刚收好，裴榆就出来了。 她洗了头发，只不过还在滴水，衣服套在她身上，都没有穿正，也不知怎么穿的，鞋子也是一样一只。 开了门哒哒哒就往他这儿跑。 “哥哥。”裴榆试探的叫他。 “头发擦干。” 少年的声音还在，裴榆这才松了口气，又拿来了毛巾擦着头发。 梁辽抓起了塑料袋就往外走。 “哥哥。”裴榆的耳朵格外敏感，听见一点动静就要上前抓住梁辽。 只不过，这一次少年躲开了。声音冷冽。 “谁是你哥哥？别乱攀亲戚。” 裴榆一个站不稳就磕在地上，膝盖和地板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让他意外的是，裴榆没有哭。她坐了起来，声音急切，“哥哥，你能不能带我走？” 被勾起了兴趣，梁辽看着面前的小孩儿。 “跟着我？可没有好日子过。” 少年的声音冷漠且不近人情，没有丝毫的温度。看起来并不是个好人选。 可是裴榆心里有声音在告诉她，跟着这个哥哥，她就有家了。 她不想过孤零零的日子，她不想被欺负。 昂着头，她空洞无光的眸子里闪烁着泪花，看起来是个可怜见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颤音。 “没关系的，带我回家好不好？” 第3章 哥哥不太喜欢她 梁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就走。 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小姑娘跟着下楼的声音。 少年腿长，步子也跨的大，也丝毫没在意后面人的死活。 裴榆用心听他的步子和方向，紧赶慢赶地想要跟上他。 可是她太小了，步子小，鞋子也不跟脚，太着急还跑掉了一只。 傍晚的阳光存在感远比不上中午，但是水泥地还是一如既往的烫。裴榆的脚心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又忍不住抬起来，脚指头蜷缩着，烫地她小脸皱了皱。 可是她不敢耽搁太久，怕找不到哥哥。 她分辨出少年的方向，连墙也不扶了，暮暮朝朝地一路小跑。 晚间是那一群小孩最活跃的时候，他们整日无所事事，总喜欢在街头巷尾到处蹿，累了就霸占裴榆的家。 今天他们被赶了出来，一直在外面晃荡。 也看见了一前一后跟着出来的梁辽和裴榆。 任由裴榆怎么着急，梁辽愣是没回一次头。 看样子，是没人要这个小瞎子喽。 黄毛的身上现在还在疼，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害他丢了面子，他是一定要找裴榆出这口恶气的。 他先是随手捡了一把小石子，“哗啦”一把丢在了裴榆的面前。 来不及反应，裴榆没穿鞋的脚被硌得生疼，另一只穿了鞋的脚踩上了石子，左右晃动，人一个前倾摔倒在地。 手臂和脸上都刮伤了不少地方。 “哥哥……” 她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石子，一遍又一遍地揉眼睛，通红的可怕，然后继续往前走。 执着的想要找到他。 “小瞎子，没有人会要你的。略略略……”先前那个拿玩具枪的小孩在一旁嘲笑她。 黄毛大概是觉得不解气，站到裴榆面前，伸手用力地掐她，一下又一下，面目狰狞，嘴里还一直说着不堪入目的话。 裴榆捂着自己的手臂不断后退，张嘴想要反驳，最后还是闭了嘴。 没有人会帮她的，哥哥也跟丢了，她没有家。 肯定是她太没用，哥哥才不肯要她。 她搓着自己的手，把头埋得很低，湿润的眼蕴着一摊眼泪，不敢哭出声，也不敢让它掉下来。 “怎么，上午没被打够？” 少年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出现，让黄毛一群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没，我，我们跟她闹着玩呢。”黄毛连连解释。 也不知信没信，梁辽暗嗤一声，“是吗？” “是是是。”黄毛说完转身就走。 衣领突然被人拎起来，把人放在了裴榆面前。 “让你走了吗？” 少年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寒恻恻的，让他一时间不敢动。 梁辽看着地面上光着脚的小女孩，“裴榆，掐回去。” 裴榆愣了一瞬，然后哆哆嗦嗦地伸手掐黄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着，看着就没使什么劲儿。 少年的眉头拧的有些紧。这小姑娘怎么又笨又傻，机会都放她面前了还不知道还手。 “你没吃饭？不知道使劲儿？” 好听的声音里还叫还夹杂着斥责与不满。 裴榆腮帮子鼓了鼓，伸手用力掐了一把黄毛的胳膊。 只是梁辽还是不大满意。 轻啧一声，然后自己伸手掐黄毛。少年手劲大，手下从不留情，几乎是用了十成的力气，疼的黄毛忍不住龇牙咧嘴，跪地求饶。 “滚，别让我再见到你们。” 梁辽松了手，冷眼看着他们。 黄毛抹了把眼泪，仓皇地带着一群人跑远了。 “哥哥……” 一旁的小姑娘突然扑过来，抱住他整条腿，哭的正伤心。 隔着那层裤子还感受到她正在流的热泪。 “行了，不许哭了。吵。” 梁辽只觉得有些头疼。刚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放慢了步子，小姑娘依旧没有跟上来。 他才折了回来，刚好看见她又被欺负的场景。 一开始也没想帮。帮了一次又不能帮一辈子，还自找麻烦。 只不过看着她那可怜惨了的样子，他还是帮了一把。 垂眸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她也低着头，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裴榆还算听话，停止了哭声，一只手用力揉着自己看不见的眼睛，还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他扒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开。 小姑娘生怕他丢了，上前攥着他的裤子，亦步亦趋紧紧跟着她。 “哥哥，可不可以让我跟你回家？” 小姑娘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她，只是这次明显没什么底气，声音弱的跟蚊子似的。 梁辽脚下顿了顿，依旧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往家走着。 裴榆咬了咬唇，攥着他裤子的手愈发用力，小碎步的频率都是从前走路的好几倍。 梁辽耷着眼看她，两只鞋子一只早就不见了踪影，还有一只在那堆石头里躺着。这会儿光着脚踏在水泥地上。还算白，但是现在有些红。 约摸是被烫着了，两只脚本来在地上，实在受不了还会提起脚心在小腿上搓一搓。 他觉得裴榆大概真不是个聪明的，烫成这样也不肯松开攥住他的手。 看这用力的小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抓住了她的命根子。 梁辽没赶她，不过也没多大的善心。 他加快了步子。 七走八拐，最后沿着一条极其蜿蜒的小巷进去，顺着窄窄的楼梯爬上五楼就是他的家。这层只有他一户，昏暗的楼道口沿着缝隙长出了不少青苔。 到家的时候正好六点半。梁辽在门口再次扒拉开裴榆，进了屋就躺进沙发里。 这屋子比裴榆住的地方还要老旧。许多陈设上面都积了灰。沙发早就破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洞，露出里面的黄棉。电视也是好多年前的样式，不开灯的屋子暗的不成样子，只有透过大门落进来的一丝光亮，连椅子都没有几把。 全然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裴榆站在外面，绷直了脚，小步挪动着，想要慢慢跨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 梁辽的声音喝止了她跨了一半的脚。 她蹲在门框处，抠着自己的手指。茫然地望着里面。 裴榆吸了吸鼻子，哥哥好像不太喜欢她？ 梁辽再一次把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把头孢一颗颗全掰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用牙齿咬开了那瓶酒的瓶盖。掩眸看着手里的东西。 会难受吗？有多难受？ 应该会很快乐吧！ 他仰头正要把药塞进去。 “哥哥！” 裴榆一声急切而短促的哥哥过去，打断了他的动作。 梁辽眸光一暗，看了看手里的药。 “什么事？” “我是不是有家了？” 第4章 那就慢慢毁了她 梁辽这才抬头看她。小姑娘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门框处，跟只看门的小狗儿一样。 绷直了脊背，用那双看不见的眼望着他的方向。 少年的眼睛一寸寸往下挪，小姑娘光着的脚丫写满了不自在，脚指头不断抠着地，抱着手臂的两只手也不安分，一直抓了又抓。 她的衣服看起来并不合身，藏青色的布不知道被搓过多少遍，已经有些发白，全身上下也数不清有多少个补丁，袖子也是一截长一截短，露出一截细白的胳膊。 本就没几两肉的胳膊上全是大块青紫。 他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右腿的裤子卷了好几道，小腿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不少破了口子的伤痕。脖子处的痕迹用心看也还是能看出来。 看起来像是被人掐过。 难怪刚才不吭声，原来是习惯了。 “哥……” 见梁辽迟迟不吭声，裴榆追着开口。想到他那句“谁是你哥哥？别乱攀亲戚”又悻悻闭了嘴。 双手不停的绞着衣服，勒的手指发白，心脏还一直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要是哥哥把她赶回去怎么办？ 梁辽收了眼神，看着手里握着的那瓶酒。 另一只手里的一把药丸有些粘手，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这两样东西。 “嘀咚嘀咚……” 房子里只有一颗颗药丸掉进酒里的声音。 细微却尤其清晰。 梁辽把酒瓶拿在手里晃了晃，最后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裴榆，跟着我吃了上顿没下顿，可不一定能活到明年。” 少年转身走了两步，后腰靠着沙发，一只腿弯曲着。回应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深意。 裴榆像是得到了大赦，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动作又急又快，一个不当心还在门框上磕了一下。 手里揉着脑袋，嘴倒是张的快。 “哥哥，我吃的很少的！” 明明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只是从她的声音里还听出几分高兴。 小姑娘最后一个音还没说完，肚子先咕噜两声叫了起来，声音还不小。 听的一清二楚。 反应过来有些丢脸，小姑娘闭紧了嘴，揉着自己的肚子，还往门框处藏了藏。 她真的吃的很少。只是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到东西，今天翻垃圾桶也没有找到吃的，所以有点饿…… 她真的没有说谎，哥哥不会觉得她是骗子吧？ “哥哥，我没有……” 她动了动嘴，话说了一半怀里突然被丢进了一个东西。 裴榆抱着东西僵在那里不敢动。 梁辽嘴角忍不住一抽，看她那样子还以为他把她怎么着了。 少年慢悠悠跨着步子站到她面前。感觉到人走过来了，裴榆控制不住往后退了退，更是一动不动，整个人像一座雕塑。 “怕我？” 少年忽而轻笑，脸上不似先前那般骇人，只不过裴榆看不见。 裴榆忍不住心慌，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又疯狂摇头，头发都被她甩炸开了毛。 “既然怕我还非得跟着我？” 这儿的人见着他都绕道走，狗都不爱往他身边凑。偏偏她还不知好歹地非非要跟着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爹。 “哥哥，是好人。” 裴榆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紧张，捏着手里的东西，包装袋发出刺耳的声音，顺着打开过的口子，她好像摸到了里面的东西。 是面包？ “好人？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好人？” “裴榆，想跟着我也不知道想个靠谱点儿的理由。” 少年稍微动了下身子，换了条腿支着地，继续抱臂靠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裴榆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右脚，没有再说话。 心里还是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哥哥，面包是给我吃的吗？” 站的有些久，她好像闻到了面包的香味，肚子又开始叫起来，嘴巴里疯狂分泌着口水。 “不是，给狗吃的。” 面包是昨天开了没吃完的，早就硬了，但是家里没什么其他能吃的东西。不给她也没狗来找他要。 “谢谢哥哥。” 小姑娘反应极快，脸上立刻就挂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有些泛红。撕了面包就大块往嘴里塞。 嚼的速度都跟不上她塞的速度，可见饿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腮帮子鼓地不能再鼓。 梁辽这会儿才真觉得她不是一般的笨，完全听不出好赖话。 小姑娘人不大，吃的还不少。剩下来的小半面包全被她吃完了，中间因为吃的太快被噎了好几次。 “哥哥，我会做很多事情的，我会洗衣服，会扫地，还会做饭。我可以帮你的！” 小姑娘口腔里混着最后一口面包，掰着手指头，边嚼边和他保证。 虽然吐字不太清楚但梁辽还是听明白了。 他双手撑着沙发靠背，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姑娘，淡淡地开口。 “是么？” “嗯嗯！”小姑娘重重点头。 梁辽也不客气，把人领到了卫生间。 把有些年代的瓷盆放在裴榆面前，还翻出了许多年没用过的木制搓衣板。甚至贴心的把洗衣粉放在了她旁边。 “东西都在这儿了，洗吧。” 小姑娘没有犹豫，伸手摸了半天，费劲搭着板凳拧水龙头放水，只是水龙头有些老旧，她做起来有些费劲。 她劲儿小，水放多了还端不住，“哐当”一声水撒了一地，把她整个人也浇了个全透。 倒是没抱怨，又开始重新放水。 “洗着吧，不洗干净不许睡觉。” “洗完了去门口睡。不许进屋。” 梁辽交代完她洗了个澡，转身去阳台站了一会儿。仰头看着这片暗灰色的天，不见月亮，只有燥热的风窜来窜去。 想到了今天买的东西，竟然没死成。他眼神变了变，也懒得管正在洗衣服的小拖油瓶，转身回屋睡觉。 半夜，梁辽被惊醒。额头密密麻麻冒了一层汗，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死么？要是昨天死掉该多好。 打开手机，才半夜两点。 推门一看，卫生间早就安静下来了。用手机打光一看，里面还是密密麻麻的泡沫，衣服完全没拧干，还有大片脏地方没洗到。 也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儿怎么可能洗好衣服。 他三两下把衣服重新搓了一遍。放在架子上。 走到门口，小拖油瓶真是实诚。蜷成一团缩在门口，夜里温度有些低，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时不时还挠一下痒。 他从屋里找了床毯子搭在她身上。 他想不明白，明明一身的伤，又是个瞎子，既被人欺负也没人要。 怎么就这么希望有个家呢？ 不是含着希望吗？不是想要跟着他吗？ 那就跟着他，从希望到绝望，慢慢毁了她。 第5章 小拖油瓶还算乖 墙角缝里湿腻腻的青苔正悄无声息地生长，月光透过楼梯间里四四方方的小窗落在裴榆身上。 洗衣服打翻了水，小姑娘身上到现在还是湿漉漉的。她抓了抓身上的毯子，睡得正香。 梁辽连毯子把人放在了沙发上，转身回了房间。 —— 第二天六点半，梁辽准时睁眼，裴榆还没睡醒。 沙发上的人儿还是小小的一团，长睫耷拉着，小脸一半埋在毯子里，还算安分。 洗漱之后，梁辽才出了门。 小镇里住的大都是些老人，楼梯间里能听见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一楼的住户守在水壶前，摇着蒲扇，盯得认真。 只不过看见梁辽都飞快地挪开眼。 梁辽顺着昨天的记忆去了一趟裴榆的家。 裴榆跟着他走的时候压根就没关门，到现在也还是那个样。 有些意外，昨天那群小孩儿今天居然不在。 他在门口瞧了瞧，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卧室，只不过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小孩子的衣服堆了一床，廉价的化妆品和一堆玩具枪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翻了翻，没找着裴榆的衣服。 最后仔细找了找，是在一间杂物间里发现的。 杂物间又小又窄，还格外的矮，他站进去只觉得压抑。还没有灯，连床都没有，只有地上一层薄薄的褥子。 在旁边的椅子上发现了她叠的好好生生的衣服。 衣服也不算什么好衣服，和她身上的那套差不多。但总好过没有。只能找了个塑料袋全打包带走。 临走前，枕头下面有一张照片和串着红线的平安扣。 时间太久，红线都褪色了。 梁辽默了一瞬，还是把这两样东西也塞进去了。 拿好了东西，他绕道去另外一条街吃早点，边吃边刷手机，最后看了看余额，总共就剩下两百来块钱。 少年指尖来回滚动，最后按灭了屏，塞进兜里，大口解决了碗里的粉。 最后扫码喊了老板。 “再来一份粉，打包。” 他是嫌小拖油瓶麻烦，非要跟着他，可也不能真让人饿死在他这儿。 梁辽提着粉和衣服到家的时候，门正是开着的，小拖油瓶正坐在门槛处，两只脚并地整整齐齐，双手捧着脸，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看来是还没睡好。 跟只看家的狗儿一样乖觉。 不等他开口，裴榆先听见了动静。 她立即站起来，面色紧张。 “哥哥！” “我没有进屋，我睡在门口的，不要赶我走。” 小拖油瓶的声音一开始还很大，说到后面越来越没有底气。 她自己是没有进屋，可是早上醒来就是在沙发上，哥哥会不会觉得她在说谎，是个坏孩子？ “嗯。拿去换上。” 梁辽没心情跟她解释昨晚是他把她弄进去的没怪她什么之类的破话，只把那包衣服塞进了裴榆手里。 自己大步一跨，把粉丢在桌子上，大刀阔斧地坐在了沙发上。 裴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后知后觉摸着手里的袋子，她认得，是她的衣服。 所以，哥哥是出去给她拿衣服了？哥哥接受她了对不对？ “谢谢哥哥。” 小姑娘一口一个哥哥那叫一个甜，脸上都是甜滋滋的，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 裴榆换好衣服出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乖乖地往梁辽身边靠。 少年面色不耐，轻啧一声。口水都冒出来了也不知道去吃。 “早餐在桌子上，去吃。” 裴榆又是一声清脆的谢谢哥哥，然后转身摸索着。 没有声音，她的预判并不准。一会儿被椅子绊一下一会儿整个人撞上墙，屋子里噼里哐当的声音就没断过。 梁辽冷眼看着她，也没有要帮的意思。 最后摸了十来分钟才算吃上嘴。 “不用给我留。我吃过了。” 看着小姑娘摸着拿来的碗他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出言打断了她。 小拖油瓶这才肯安安分分地吃粉。 最后连一滴汤都没剩。 小姑娘吃完了又找了半天垃圾桶，把垃圾丢在里面才松了口气。 哥哥明明就是好人，给她拿衣服，还带回了照片和平安扣，还会给她买早餐。 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了，七月份温度升起来也快。 八九点的太阳已经有些摄人。 梁辽拿了个麻袋，站在门口。裴榆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活像座雕塑。 “裴榆。过来。”他叫她。 小姑娘迈着小碎步殷勤地走向他。 “哥哥？” 她昂着头，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我这儿可不给吃白食。跟我出去捡塑料瓶。” “好。”小姑娘应地干脆利落。 裴榆一手抱着麻袋，一手拽着梁辽的衣服，还穿了双不跟脚的鞋子，哒哒哒地跟着下楼。 梁辽把她往有垃圾的地方带，用不着开口，她跟觉醒了血脉似的，立刻就动手翻起来。 一个接着一个，头发被汗水浸了一遍又一遍。小姑娘只是不断用袖子摩擦着脸，明明已经在喘气了，脸被晒得通红，也不喊累。 “裴榆，我回来要是发现塑料瓶少了就把你装麻袋给卖了。” 少年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暗幽幽地开口。威胁性十足。 裴榆攥紧了手里的麻袋，“我知道了哥哥。” 梁辽看着她，漆黑的眼里映着她忙碌的身影，忽而一动。整个人匿在不远处。 把她丢在这里会怎么样？他恶劣的想。 没过多久，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发现了裴榆手里的袋子。 看了看她后面的东西，又看了看四周，露出贪婪的笑。 “小朋友，你把袋子里的东西给阿婆，阿婆用糖跟你换好不好？” “不换。”裴榆摇头，把塑料瓶往怀里紧了紧。 “乖，听话，给阿婆。” “不给。”她抱着袋子转身想跑。 老太太见她想跑，一把抓住麻袋不肯撒手，中气十足地开口，“你给我。” “不给不给。” 裴榆抓得紧紧的，小脸涨的更红。 老太太用力一推，裴榆撒开手，撞在了垃圾桶上。瓶子也散落一地。 她又哭着上前一个个捡瓶子。边哭边捡，吸引了不少路人。 老太太有前科，又见小姑娘哭的可怜，大都来谴责老人，还好心的帮她捡瓶子。 那人只能灰溜溜地逃了。 裴榆抱着怀里的麻袋，哭得更伤心了。 任由路人怎么问，她都只摇头说少了少了。 小姑娘几乎是要哭晕过去。梁辽才肯现身。 “裴榆。”他懒散地开口。 小姑娘再次撒开袋子，抱住他的腿。 “哥哥。” 一抽一抽地说。 “哥哥，少了一个，别卖阿榆，阿榆明天捡很多个，别卖阿榆好不好？” 少年低头，小姑娘一手抓着他的大手，一手抱着他的腿，几乎是挂在他身上，昂着头，正哭得伤心。 可见是真怕他给她卖了。 她嗷嗷的哭声让他心烦，人看了指不定怎么说他。 提着她的后颈放地离他远了一步，他才出声。 “知道了。” “拿好袋子，先回家。” 第6章 小拖油瓶怕被卖 裴榆听了梁辽的话立刻就拖着麻袋跟在后面。 生怕晚了一步就没有家。 这几天天太热，年久失修的水泥地都炸开好几处，路面也不太好走。 尤其对于裴榆来说。 先才来的时候她都拽着梁辽的衣服，才没被摔着。 这会儿梁辽大步往前跨着，压根就不管她的死活。 麻袋里的塑料瓶虽然不重，但体积尤其大，她拖着还有些费劲。尤其是不平整的地面，一个不注意就绊一跤。 裴榆也执拗，从头到尾就没打开过袋子。 梁辽的步子太快，她常常跟不上他。 每每听不见声音了，小姑娘就昂着头，一个劲儿地叫哥哥。听不见声音就急得不行。 只有梁辽轻飘飘的一声“嗯”她才慌里慌张拖着袋子跟上去。 梁辽静静地看着这小萝卜头，跟着他的日子可算不上好过，也不知道怎么就赖上他了。 一路无风，还是热。树上的叶子都不肯晃一晃，只有巷子里两边的老楼映下的部分阴影，但是那股子闹人的热总让人觉得心里烦躁，贯穿了整条巷子。 小姑娘跟在梁辽身后，哼哧哼哧拖着袋子。一路上只有麻袋和地面的摩擦声，有些刺耳。 上楼时裴榆鼓足了气，又拉又拽，袋子才堪堪上了几步台阶。刚歇一口气又滚了下去。 小姑娘只好哒哒地重头再来。 梁辽一直在楼梯间里冷眼看着。小姑娘不会梳头，乱糟糟的，像前些年镇子里出现过的乞丐。 沾过汗水的头发贴在她的后脖颈，额前的热汗顺着发丝往下滴，呼吸声也急促起来。 衣服又厚又闷，紧紧贴在她身上。看着就热得不行。 忙活了半天麻袋还是回了原地，梁辽终于动身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上去。” 小姑娘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梁辽懒得理她的废话，这样的日子久了看她还觉得他好不好。 上楼把那堆塑料瓶塞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梁辽上厨房倒了杯水猛灌一口。 转头就看见蹲在门口的小拖油瓶。 也不知她的汗水到底有多少，蹲了这么一会儿就湿哒哒地滴了一地。格外显眼。 小姑娘舔着干燥快要裂开的唇，微微喘气，粗糙的袖子疯狂地擦着自己的额头。 原本白嫩的皮肤被搓的红的吓人。 明明是个瞎子，偏偏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梁辽不悦。 “为什么不进来？” “哥哥，不让进屋。”裴榆咬唇，怕惹他不开心，声音说的极小。 梁辽一顿，看了她半晌才开口。 “你过来。” 看着像是紧张，还是一步步挪到了梁辽面前。 她提着小孩儿的衣领，把人放在了阳台处的一把椅子上。 手里的水稳稳塞进小姑娘手里。 “喝吧。别说话，我嫌吵。” 省的渴死在他这儿。 小姑娘乖乖点头，把那句“谢谢哥哥”活生生咽了下去。 她好像很好养。 头发还在滴水，两只小手捧着玻璃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还会满足地舔舔唇，也不管他看不看，喝一口就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梁辽转身从房间里搬出了个电风扇。 扇子也是很多年的老东西了，外面的一圈都掉了漆，也不知是不是被老鼠咬的，里面的一片扇叶还缺了一块。 通了电风还很大，只是一直在嘎吱嘎吱地响。 热热的风吹来，裴榆才反应过来哥哥是在给她吹风扇。 忍不住揉揉眼睛，她有点想哭。裴阿婆死后，再也没有人给她吹风扇。 眼见着小姑娘又要哭，梁辽不耐烦地把她喝完水的杯子放了回去，离她远了些。 人给带回来了，饭也给吃了，电风扇都给吹了，还哭什么？他可没哄小孩的好脾气。 “哥哥。” 小拖油瓶突然站起来又在叫他。 “干什么？”他连头都懒得抬，低头划拉着手机。 没听见她接下来的声音，梁辽成准备抬头，看见了抓着他手臂的一双手。 不自量力地想要拉他走。 他也生出几分好奇，跟着她走。 小姑娘把他按在了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吵人的电风扇传来一阵阵不算凉快的风。 “哥哥吹风。”裴榆抓着他的手，又是一个讨好的笑。 有些意外，没想到小拖油瓶这么好心。 一个“嗯”字算是给她的回答。 小姑娘因为他这一个字打开了话匣子。开始邀功。 “哥哥，我昨天洗好衣服了。没有偷懒。” 梁辽抬眼看着阳台上的衣服，阳光刚好晒在衣服上，这时候刚好起了一丝风，几件衣服挂在上面微微晃着。 是早上出去的时候他晾上的。 想到昨天晚上卫生间里的场景，梁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忘了告诉她，就她这本事，出去给人洗衣服是要挨打的。 简直乱七八糟地没眼看。 收回眼睛，看见的就是小拖油瓶殷昂着的脑袋，渴望得到肯定又还带着些许的小心。 “还行。”梁辽到底还是没打击她的信心。 怕她又抽抽搭搭的哭。 裴榆因为这一句话高兴地不得了，小嘴立刻叭叭说了一堆。 “哥哥，你的衣服我都可以帮你洗的，我还会干很多活儿。” “我可以捡好多好多的垃圾来养你。” “我可以做到的。” 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掰着手指头一口气说了好多以后。 她这时候没再滴汗，只是湿了的头发粘成一绺一绺的。看得出来，还热的没彻底缓过来。 “裴榆，早上一碗粉八块，回来麻袋给我弄破了，两块。以后记得要还我。” 梁辽不动声色地看她，一字一句地跟她算账。 果然，小姑娘收住了机关枪一样的小嘴。抿着唇，正思考什么。 梁辽以为她又要哭，正打算回房间。 反正不管她愿不愿意，都是要还的。 不想小姑娘突然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哥哥，你放心，我会还的。” “行啊，我等那一天。” 不免诧异，梁辽还是很快开口。 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又一遍，裴榆终于开口。 “哥哥，我会听话，会干活儿，这里可不可以是我的家？你能不能不要卖掉我？” 小姑娘埋着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梁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紧张。 他突然一笑，闹了半天，小拖油瓶还是怕被卖。 梁辽一直不说话，裴榆几乎快要崩溃。整个身子都快要僵在那里。竖着耳朵想听又害怕不是那个答案。 终于，在她的手指快要扣烂的那一刻，少年不疾不徐的声音幽幽出来。 “可以。” 第7章 难得做一回好人 听见回答，裴榆猛的松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捋平了手里皱皱巴巴的衣服。 她上前抱住梁辽，眼眶又一次红了，看不见的瞳仁没有丝毫的变化，但说话的一字一句都尤其认真。 “哥哥，阿榆有家了。” “阿榆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梁辽被她整个人都抱的紧紧的，小姑娘抓着他，就好像抓着全世界。 她还真是孝顺。长得也可爱讨喜，要是胖一点儿，就是个可人的糯米团子。 脾气也好的不得了。倘若看得见，想必是极其招人喜欢的。 哪里还能赖上他？ 会对他很好很好么？如果他会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还会这样吗？ 想起来，还真有点意思。 他现在也懒得听她嘴里一连串的好话，扒开她关上房间睡觉。 捡来的小拖油瓶一天天跟个喇叭似的，吵的他头疼。 其实他睡得也不踏实，会不停地反复地做梦，变着花样折磨人。一直醒着但就是没有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哐当哐当的响声。他才迫不得已出来。 一推开门就看见小拖油瓶拿着个扫把认真地扫着地。 他没出声，拧着眉继续看她。 小姑娘看不见，一块地都反反复复扫好几遍，末了还要用手去地上摸一摸确认是不是干净了。 从他的眼睛看过去，扫帚倒比她的手还要干净些。 千辛万苦扫完了地，她又屁颠屁颠地拿来撮箕，一手一个把灰往里面扫。 只不过事儿没办成，扬了一屋子的灰。 自己也被呛地不行。疯狂咳嗽。 梁辽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眯着眼看她，正是生气的前奏，只不过裴榆看不见，还一门心思地扫地。 “你在干什么？” “哥……哥哥，我扫地。” 少年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裴榆立刻丢掉了手里的东西，转过身规规矩矩地站着。 察觉到梁辽情绪不同寻常，小姑娘颤颤巍巍地开口。 “对，对不起。” 认错倒是积极。 梁辽吐了口气，把裴榆提到一边，捡过地上的东西三下五除二扫完了地。 回头一看，小姑娘还傻站在那儿，搓着手，一脸歉疚。 看了看她的手，最后闷着脸拉着裴榆去卫生间洗手。 就着水一点一点给她洗干净。 洗完手出来梁辽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一遭。这才发现太阳都下了一半的山了。 依旧没有风，云层被染了半片的橘红。居民楼的窗子里都恰合时宜地飘来阵阵香味。 这才想起一天快要过去了。 他带着裴榆出了门。 绕了两三条街，最后在一家饭馆里点了两碗蛋炒饭。 他不怎么饿，也迟迟没动筷子。这么些年饥一顿饱一顿，对吃的也没什么欲望。 半晌没听着动静，才发现裴榆还端端正正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筷子，愣是没动。 “怎么不吃？”他奇怪。 刚刚听着吃饭明明嘴翘得比天高，捧着饭他都感觉下一刻口水会从她嘴里流出来。这会儿竟然没动。难不成是嫌难吃？ “等哥哥一起。”裴榆捏着筷子，不免紧张。 她没有听到哥哥的声音，心里有些着急。又不敢开口，只能等着。 没人会等他一起吃饭，小拖油瓶倒是第一个。 她在讨好他？ “快吃。” 抽了筷子把碗里几块大的鸡蛋挑给小拖油瓶，梁辽才挑了饭往嘴里送。 小姑娘这会儿一点都不客气，埋头一口接着一口。 梁辽速度快，吃完了就起身去结账。 “哥哥。” 听见她的动静，裴榆忙放下筷子站起来，下巴上还沾着几粒饭。 “我去结账，你吃你的。” 怕她哥哥哥哥叫个不停，梁辽可算解释了一句。 小姑娘这才安安心心地吃饭。 听到付款十六元的微信提示，裴榆默默盘算着，加上这碗饭，她已经花了哥哥十六块了。 不能花多，不然会拖累哥哥。 解决完晚饭，梁辽又带着裴榆往另一条街上的超市里赶。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远吃饭？” 裴榆一直拉着梁辽的衣服不撒手。纠结再三，还是问了。 明明在第一条街的时候她就闻到饭馆的香味了，还比这里热闹，为什么偏偏要来这么远呢？ “哦，因为他们嫌我不干净啊。”梁辽顺嘴说。 裴榆不知道他指的“不干净”是什么，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不由得抓紧了梁辽的衣服。 在她看来，哥哥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荚香味，很安心，像家的感觉。 “哥哥很干净。比阿榆都干净。”裴榆苦思冥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词儿，这是她觉得最好的话。 哥哥应该不会难过了吧？ 小拖油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童言无忌，但确实让他愣了一瞬。 没想到她蹦出来这么一句。也没和她执着这个问题。 但是，心情莫名有些好。 到了超市。里面有些黑，梁辽带着她走了进去。 捡着日常的盆毛巾和洗漱用品买了些。这儿的东西有不少都积灰了，他找了找，从里面找出一个还算新的牙刷，一并塞了进去。 正准备结账，旁边的小孩儿拽着大人的衣角使劲闹着。 “我要喝旺仔，要喝旺仔，要吃糖，不给买我就不回去了。” 是个小男孩儿，正在地上边哭边打滚。 耍赖做了个十成十。 “不许哭，看见那个人了吗？他会杀人。再哭小心他拿刀砍死你。” 是个老人的声音，威胁小孩儿。 说来效果的确不错，这话一出那人就不闹了，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大人回家去了。 “哥哥。” 裴榆扯了扯梁辽的衣角，总感觉哥哥有点不太对劲。 刚刚那个人，说的是哥哥吗？ 可是哥哥不会杀人，明明就很好啊！ “嗯。” 思绪回笼，梁辽把手里的东西递向收银台。 在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板旺仔牛奶和几个糖放过去。 “这些一起算。” 提着东西回到家。梁辽把放东西的位置告诉了裴榆。 裴榆这才发现，哥哥的东西都是买给她的。 她会很珍惜的！可是她又花了哥哥好多钱。 晚间，不知名的鸟儿和一堆虫鸣在外面叫。梁辽把旺仔牛奶和糖放进裴榆手里。 “给你的。” 小姑娘一遍遍摸着手里的东西，可见是喜欢。 “谢谢哥哥。” 梁辽面色不善，这小拖油瓶天天除了“哥哥”就是“谢谢哥哥”，难不成没有别的话了？他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不过也懒得和她多说。 裴榆把东西平均分了一半递给梁辽。 “哥哥也吃。” 少年挑眉，“我不爱吃。” “哦。”小姑娘悻悻地放回袋子里。 爬上椅子抱着一瓶旺仔喝的正开心。小脚丫子还一晃一晃的。 她还真容易满足。 他也得难得做了一天好人。 似乎，效果还不错。 第8章 耍她跟逗狗似的 小姑娘很快就喝完了一瓶旺仔，眯着眼舔了舔唇角，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 摸着塑料袋半天，还是忍住把东西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扶着桌子探着脚下来，然后凭着直觉，蹑手蹑脚地走向梁辽。 “哥哥！” 小姑娘又一次扯着他的衣角，微微仰头，顶着一张笑的跟花儿似的脸看着他。 梁辽无言，眼睛又看不见一天天望着他做什么？ 他把人往外推了推，“进去洗澡。” 卫生间里的水哗哗响起，不知道小拖油瓶碰到了什么东西，偶尔发出一声“哐当”的声音，不过没有听见小姑娘的哭声。 夕阳渐渐更浓郁，阳台窗边铺开了一条橘金色的花带，边边上泛着弱光。 外面的光线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钻了进来，罩在少年的头顶。 良久，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吐了黄棉的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修长的手指划拉着屏幕里的照片。看得出来，那是一张有些年代的照片，画质模糊，但面容还算清晰，和梁辽很相像。 放大又缩小，梁辽盯着照片看了有一会儿，最后按灭手机，重新塞进口袋。 他抬手按着眉心，回头看着阳台，阳光照在生了锈的铁栏上，中间有两根细柱子被铁丝捆着，仍然有些歪斜。 他好像看见了六年前的她。 “哥哥。” 一声清脆的声音唤回了他。 梁辽这才回头，看见了站在卫生间门口局促的小姑娘。 换了一身黑青色的衣服，还是不合身，袖子破了好几个洞，套在脚上的鞋子大的不成样子。 梁辽有些无语，她就没有些好衣服了吗？这土的不能再土的衣服现在的老太太都不爱穿。 到底是没说什么，他冷冷地出声。 “过来。”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站到他面前。他再次认真看着她。 之前的伤并没有好转，原本青的地方已经变紫，看起来更触目惊心。这几天天热，原本擦伤的地方变得更加严重，在化脓，有些溃烂。 他忽然有了个坏主意。 起身把人按在沙发上，“坐好。” 回自己房间翻翻找找，最后找了红花油和酒精出来。 搬了把椅子跨步坐在裴榆正对面，打开红花油往小姑娘伤口倒去。 他的动作不算轻，小姑娘吓得直往后缩。 少年有些不悦，强制把她的手拉了回来，语气也不算好，“上药，你躲什么？” 这话一出，她果真不躲了。 “谢，谢谢哥哥。” 还挺有礼貌。 抹了药梁辽给她按着，这才发现小拖油瓶伤的不止一星半点，甚至连后背和大腿上都有不少的伤痕。 她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被人打么？ 抹完药，他接着处理伤口。 酒精沾上她的皮肤，小姑娘忍不住“嘶”的一声，伸在他面前的手臂都在发抖。 疼么？梁辽勾着唇，眸光闪烁。给她洗伤口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望着裴榆凶巴巴道，“不许动。” 他还故意延长了时间，不想让这小拖油瓶好过。 磨蹭半天，他终于丢了棉签，懒洋洋道，“好了。” 小姑娘捧着自己的手臂，低头轻轻呼着，还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他觉得好笑，这不是怕疼么？ 突然间怀里钻进一个小团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断断续续地说:“谢谢哥哥。” 裴榆紧紧拽着梁辽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眼泪汪汪，哭的一抽一抽的。 她不知道原来有家是这样的感觉。哥哥会给她擦药。在这之前，有段时间她的伤比这还严重，那群哥哥姐姐故意绊倒她，膝盖磕了一个大口子，会流好多好多血，可是没有人帮她处理伤口，最后过了很多天才好。 现在她有家了，哥哥会给她处理伤口。 梁辽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吓了一下，以为是被他欺负了疼的，没想到嘴里还嚷着“谢谢哥哥”。 团子在他的胸口拱了拱抽抽噎噎地哭。 “别哭了，睡觉。”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梁辽终于开口打断了她。 裴榆这才磨蹭地起身，揉着眼睛，转身摸索着往门外走，“好。” 看着即将走出去的小人儿，梁辽疑惑，“你去那儿做什么？” “睡觉，哥哥说不让进屋睡。” 想到昨天，裴榆抿唇保证，“哥哥我不会进屋的。真的。” 梁辽后知后觉想起昨天的话。没说什么，起身拎着小拖油瓶的后衣领，放在了自己床上。 “以后在这儿睡。”他关上灯转身出去了。 裴榆钻进被窝里，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盖住了她一半的小脸，枕头上还有哥哥的味道，她觉得很安心。 闭上眼睛，渐渐睡过去了。 …… 次日，梁辽按着自己的脖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吐了口气，看手机发现才五点半。他起身去了阳台。 沙发又小又窄，他的一双腿压根儿没地方放，脖子和肩也睡得疼。 天外还只是微微亮，灰蓝色的天还夹杂着一丝冷意。楼下隐约能看见几个提着篮子去赶集的人影，一两只鸟落在栏杆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再往远处看去，三两户的炊烟缓缓升起，飘在空中突然散开了。 看了没多久，梁辽看了一眼还睡着的小拖油瓶，转身出了门。 提着早餐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又顶着鸡窝头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等人。手里还抱着昨天的麻袋。 “裴榆。”他叫她。 “哥哥！我今天可以捡很多塑料瓶。”小姑娘高兴的回应。 “那走吧。”他给小姑娘塞了个包子，领着人出门。 小姑娘以最快的速度吃完早餐。干劲十足地开始翻垃圾桶。 一个接着一个，麻袋里的塑料瓶渐渐多了起来。 看着一脸认真的人，梁辽叉着手幽幽开口。 “裴榆，那个瓶子里有一堆蟑螂。” “啊！” 小姑娘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伸着手把瓶子拿的离自己远了些。 “这瓶子丢了你就别回家了。”梁辽还在拱火。 小姑娘小脸皱成一团，一脸的痛苦。也当真没撒手。 找到垃圾桶，翘着手拧开瓶盖，快速地把瓶子倒过来，用力向下倒着。 “哥哥，干……干净了吗？”小姑娘声音还在发颤。 “没有。” 于是裴榆接着甩。 小姑娘一次次地确认，也不知道过多久，梁辽才兴致缺缺地说可以了。 然后他就无聊的看着裴榆捡塑料瓶。 小姑娘说到做到，今天的确捡了不少，还忍不住向他邀功。 话里话外都是说她有用，让梁辽别赶她走。 小姑娘力气小，拖麻袋也费劲，却依旧不肯放弃，勤勤恳恳地往家走。 梁辽看着小团子，无声勾唇。 塑料瓶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他耍裴榆就跟逗狗似的。 好玩有趣还蠢。 第9章 刻了牌子才有家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今天比前两天好一点儿，一上午都有风。 只不过温度还是照例很高，所以依旧很热。 梁辽今天没帮她。 裴榆吃力地拖着麻袋上楼，终于在进门的那一刻时松了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撑着地面的手臂还在发抖，大口地喘着气。 少年默不作声把瓶子放进昨天的那一堆旁边，倒了杯水递给裴榆。 看着她累得不行的惨样，他依旧不慌不忙地开口。 “今天的麻袋也破了，两块钱。” “我记得的，哥哥。” 裴榆重重点头，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水。 心里默默加上昨天的钱。白净的脸微微皱成一团，这么多钱，她以后可怎么还呀？ 她的手还没缓过来，抱着水杯都抑制不住发抖，里面的水一直左左右右地晃。 小脸浸着汗，耳朵热的通红，正捧着水杯往嘴里送。 见她水喝的差不多了，梁辽才把她提到阳台的椅子上，开了风扇吱呀吱呀地吹着。 梁辽转身进了厨房。灶台上有他早上买回来的排骨和米。蒸好了米开始准备葱姜蒜。 拍蒜的声音一响就把阳台上的小姑娘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回头，发现他不说话又慢吞吞把头扭过去。 梁辽发现了，小拖油瓶有点意思。 排骨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裴榆轻轻嗅了嗅，嘴里的唾液像泉水一样往外冒。 想到这样不对，她又垂了头，忙着扯扯自己的衣服。 “裴榆，过来吃饭。” 少年叫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好。”她顺着声音爬上了椅子。 面前已经放好了米饭，一个勺子塞进她的手里，“吃吧。” 她点了点头，一手抓着碗，一手握紧勺子，埋头狂扒米饭，连头都没敢抬。 桌子很小也很窄，梁辽坐在她对面，手指轻扣桌面，一下重一下轻，瞥眼看着面前的小拖油瓶。 “排骨你不吃？” 见她一直不抬头，梁辽问她。 “我，我不爱吃。”裴榆嘴里揣着米饭，囫囵地回他，依旧没抬头。 少年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吃。”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点头。下一刻这块排骨被啃地干干净净，安安稳稳地放在碗旁边。 “谢谢哥哥。” 忙里偷闲，裴榆道了谢。然后紧接着埋头干饭，和刚才如出一辙。 梁辽扯着嘴角，垂眼瞧她。头埋得低，头发也垂进碗里，像个鹌鹑。 把小拖油瓶的头往上扒了扒，接着给她夹肉，命令她，“吃。” 他夹一块裴榆吃一块，第二碗饭的时候裴榆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梁辽也没再勉强她。他一清二楚，小拖油瓶哪里是不爱吃，分明就喜欢地很。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小拖油瓶是怕他嫌她难养，重新给她丢回去。 裴榆吃完了饭，乖乖坐在椅子上。梁辽快速解决完了午饭。洗完碗再抬头看，小姑娘端正坐在椅子上，脑袋一点一点。 她怎的天天这么困？ 把人放在沙发上，梁辽坐在阳台上出神。 那天他想死，所以家里其实什么都没了。今早才又买了回来。 小拖油瓶看着瘦不拉几的，那手臂还没阳台的栏杆粗，脸上也没几两肉，看着就像个小乞丐。 非得跟着他，总不能把她养死了。 “哥哥……” 小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嘴里一直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到时候死在她面前，或者拉着她一起死她会有什么反应。 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梁辽就没什么困意了。坐在椅子上盯着之前投了头孢药丸的酒看。 没过多久，裴榆就醒了。 “哥哥。”小姑娘扒着沙发探出脑袋，茫然的望着。 “过来。” 小姑娘屁颠屁颠跑过来，站在他面前。 他起身翻出了个凳子，把小姑娘按在上面，摸出梳子开始给她梳头。 少年没干过这档子事儿，绷着一张脸，手起手落过分的僵硬，没成想小姑娘头发乱的离谱，越来越难梳开，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嘶-” 裴榆身子一抽，忍不住发出声音。怕哥哥不开心，她又立刻恢复原位。 梁辽拿着梳子悬在空中的手一顿，看了看她毛茸茸的头顶，僵持半晌才开口。 “我尽量轻点，你忍忍。” 后面还算顺利，两人沉默着梳好了头。 想着她的年纪，梁辽最后还是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不长也不短，正正好，稍微有些一高一矮，不过也无伤大雅。 紧接着把早上买来的发圈给她套上去。 看着她头上的两朵大花，梁辽罕见的沉默了。 大红花很显眼，还有一层金色的边。 又怎么不能算好看呢。 裴榆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伸手摸摸头，转头望着梁辽，声音雀跃。 “哥哥，你扎的头发真好看。阿榆喜欢。” 小姑娘的声音跟玉珠子一样，一颗颗往外蹦，声音忍不住上扬。可见没说谎。 “你看得见么？张口就好看。”看着那不忍直视的头发，梁辽深感无语。 “好看的，哥哥扎的最好看。” 她的头发永远都是乱的，没有人给她扎。但是今天哥哥给她扎了。还给她戴了花。她摸着脑袋，吸了吸鼻子，揉着即将滚出泪的眼睛，忍住想哭的冲动。 梁辽挑眉，觉得她那头花好像也还能看。然后转头换了个话题。 “裴榆，以后你自己去捡塑料瓶。” 小姑娘抬头，一愣一愣的，忙拉住他的手，“捡完瓶子我还可以回来吗？” 从前那些哥哥姐姐也让她捡瓶子，但是捡完也不让她回家，这个哥哥会让她回来吗？ “可以。”顿了顿，他接着说，“记得路么？” 裴榆挠了挠头，小脑袋过了一遍路线，然后点头，“记得的。” 她习惯了记路，跟着哥哥走过两次也记得差不多了。 “嗯。”听见她说记得，梁辽也不多说什么。 没办法，他明天得去挣钱，要不然靠她捡瓶子两个人都得饿死。 裴榆取下脖子上的牌子，捏在手里，斟酌着开口，“哥哥，可以给阿榆写个牌子吗？” 这样丢掉了阿榆也能回家。 梁辽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 思虑再三，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可以。” 砂纸在木牌上打磨的声音穿透在屋里，一遍又一遍，终归于寂静。然后是敲敲打打的声音。大半个小时过去，梁辽重新把牌子塞进她手里。 “做好了。” 裴榆摩挲着牌子，小心翼翼地辨认。 想到什么，她突然抬头。 “哥哥，写你的名字和电话了吗？” “没有。”都写家了，还写那玩意儿干嘛？ “可不可以加上？” 小孩儿问的很小心，但能听出来藏在祈求语气底下的执拗。 梁辽还是松了口。 “麻烦。” 他刻好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重新塞进小姑娘手里。 裴榆一点一点摸着牌子上的印记，她现在还不能认全，但是依旧捏的很紧。 刻了牌子才有家。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梁辽。” “哥哥你的名字真好听！” 梁辽冷笑。好听么？难道不应该是恶心？ 第10章 孽种竟然还活着 凌晨四点，梁辽准时起床。卧室里的裴榆蜷着身子，连头带手一起埋进了被子里。 薄薄的被子伴随着呼吸一鼓一鼓，他伸手把小拖油瓶的脸从被子里拽出来，然后掖好被子关门出去。 大夏天的捂那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想憋死自己。 漆黑一片的卫生间里，里面的灯泡还是老式的用手拉亮的那种，一根线吊在空中跟着晃。 灯泡上落满了灰，一层层的，开了灯也不怎么亮，像是罩着一层雾。 面前的镜子也还是很多年前的，挂在墙上，碎了一角，右上角的钉子略显松动，镜子偶尔发出一阵响声。 头顶昏黄的灯光撒下，打出少年精致优越的轮廓。刚睡醒的几根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深黑色的眼死死盯着镜子，面色沉冷。 少年稍微一动，暖光照射在他的侧脸上，小山峰似的鼻梁镀上一层金光，昏暗的灯光眼藏不住少年的惊艳。 梁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而一笑。 喃喃自语，“长得可真像啊！” 叹了口气，他低头捧了把水疯狂揉搓自己的脸，然后洗漱完出去。 厨房里是昨天晚上他睡觉前煮的粥，现下彻底凉了。 他舀了一点吃了正准备离开。 还是转身又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找了个罩子给罩住。 还是别饿着那小麻烦精。 出门的时候，整栋楼整条街都是安静的。 大门紧闭，四下无人。 天空仍是灰蓝色，像一块块黑棉团在空中，不见一丝光亮。只有醒着的一只大黄狗一路盯了他许久，然后匍匐在地上冲他狂吠。 还有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又一声的鸡鸣声。 梁辽加快了步子。 走到工地的时候正好五点。他去找了负责人。 “梁辽啊，现在这钱不好赚，我们其实已经不需要人了，我是看你可怜昨天才答应收的你。” 一个满脸褶子的中年男人端着搪瓷水缸，里面的热茶正冒着热气，男人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不慌不忙地吹着气，紧接着抿了两口茶，发出一声刺耳的呲溜声，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 “您想说什么？” 梁辽打断了他，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 褶子男人面色一顿，叹了口气，佯装为难地开口。 “你看，人我是把你招进来了，这工钱就没别人那么高了。” 梁辽眼神一变，依旧不动声色地开口，“多少？” “五毛钱一袋。” 男人喝着茶，然后看着梁辽的脸色。 “你做不做。”他一直不动，男人有些沉不下气了。 梁辽死死看着他，拳头不自觉收紧，吐了一口气，“做。” 男人顿时笑开了花，话也多了起来，“这就对了嘛，左右也就是几毛钱的事儿，离了这儿一时半会儿可没人要你。” “你也知道，你这不干不净的人镇子里都不愿跟你共事，也就只有我好心，才肯收留你……” 他越说越起劲，全然没注意到少年渐渐冷下去的神色。 梁辽冷笑，转身朝货车走去。 镇子里最近一年正在搞建设，说是要新修医院和学校，有好几条路也破的不成样子，正打算一并翻修，算下来还是个大工程。 汽车拖过来还算好的，要是用船运过来还要远些，至少得多扛一路。 这里工资都是日结，只不过离家有点远。这几天正是招工的时候，他昨天早上还专门过来了一趟。 确定说好的八毛一袋，今天就压了他的价钱。一袋水泥一百斤，也不知道他要扛多少袋才能把那少的三毛钱的差价补回来。 要是从前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饿死也无所谓。可是现在不行。 家里的小拖油瓶还等着吃饭。 他把衣摆扎进了裤腰，爬上货车，弯腰，上背，迈步，放好。动作流畅顺利，一气呵成。 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没有发育成熟，背影单薄，人也瘦，水泥一袋接着一袋，几乎是不怎么休息，速度也丝毫不减。 少年抓着水泥袋，弓着身子一步步迈着步子往目的地走。汗水一部分顺着发丝一滴滴滚进灰尘里，另一部跟着脖子没入衣服里，留下一道道鲜明的水痕。 他几乎是用透支身体的方式，咬着牙，迈出了自己的每一步，过重的负荷他的双腿在微微打颤，手臂也不复从前有力。 放好了被上的这一袋，他扶着水泥低头喘气，掀起衣襟猛擦了一把脸。在自来水管前捧了一把水灌进嘴里，干燥的喉咙才得到缓解。 用凉水抹了一把头发，梁辽回身准备接着扛。 “哟，这不是梁辽吗？” 一个纹着花臂的少年带着两个小弟挡住了他的去路。面露挑衅。 “让开。” 他皱了皱眉，一群碍事的东西，耽误他挣钱养娃。 “不让。”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还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是差不多的年纪，身高看起来差不多高，梁辽稍微冒了点头，但是对面的人明显比他壮实。 知道自己的优势，花臂少年一点儿都不怕，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梁辽，五毛钱的水泥好扛吗？啧啧啧，也是，肮脏的人挣钱都是打折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大哥说的是。”后面两个混混认真地充当气氛组，积极附和他的话。 梁辽忽然抬眸，凌厉的眸子如深海里的剑刃，顶顶烈日下冷冷盯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孽种竟然还活着。”花臂少年被他吓得一激灵，依旧梗着脖子。 梁辽收回眼神，迈开步子换了个方向走。 “竟然敢无视我。” 花臂少年被激怒，一把抓住梁辽的肩膀，想要来个过肩摔。 不聊梁辽一个侧身，钳住他的手腕，把人用力一扯，抬腿顶向他的腹部。 他下手尤其狠，疼的花臂少年哇哇叫，引来了一群人。 “梁辽，住手。”褶子男人立刻开口制止。 梁辽扔了他的手臂，花臂一个没站稳又滚出了好几米，捧腹痛的在地上直打滚。 “梁辽，我收留你给你开工钱不是让你来闹事的，今天工资减半。”褶子男做足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起来难十分生气。 旁边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隐隐又听见了“孽种”“还不如养条狗”之类的话。 地上的花臂笑开了花，觉得肚子都没那么疼了。谁让梁辽当初替沈瓒把他打的那么惨，差点儿见着他太奶了。 这口恶气不出他就不叫王二狗。 听了这消息他乐得不行。 不过梁辽听了还是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接着开始扛水泥。 第11章 又傻又蠢又真诚 下午五点半，梁辽终于收工了。 他今天一共扛了一百二十三袋，褶子男人东扯西扯，给他当一百二算了。扣了一半，总共到手三十块钱。 日结都给的纸币，三张皱巴巴的十元。 沾满灰的双手接过钱，塞进兜里才折返回家。 傍晚比凌晨热闹。操着浓重口音的大爷大娘扯着嗓子说话，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家家户户都冒出缕缕炊烟，还有不少人在粗壮的榆树下打牌。 还能听见输了的人拍着大腿发出的哀叹声。 穿着薄衫的老太太摇着蒲扇，站在老道上拉着家常。 葱绿的榆树叶遮住了下坠的夕阳，缝隙里透出丝丝缕缕橙黄色的光，落在少年的满是灰尘的脖颈上。 梁辽一言不发地往家走。 到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裴榆没在家。只有老旧电风扇对着桌上的稀饭呼呼啦啦吹着。 他灌了自己两杯水，陷进沙发里，闭着眼躺在沙发里。 回来的一路上他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强撑着回来，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力气。 也懒得去找那小拖油瓶。 迷糊中听见推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小姑娘拖麻袋进来的声音 她今天捡了一天？ 裴榆用力把塑料瓶推进房子里，坐在地上摸着领口的牌子长吐一口气，然后把瓶子拉到那一堆塑料瓶旁边。 杂物间不大，瓶子却占地方，现在已经快堆满了。 做完这一切她挠了挠头，爬上桌子。也不知道是守着电风扇还是守着稀饭。 “裴榆。”梁辽没睁眼开口叫她。 “哥哥。”小姑娘循着声音，又从椅子上下来，一步步跑到沙发面前。 仰着脸，颇为神气地开始了她的讲述。 “哥哥，我今天捡了一整天瓶子。比昨天还要多很多呢，肯定可以卖多多的钱。” “阿榆是不是很厉害？” 小姑娘边说更是昂了昂头，翘着嘴角，一双手也不肯落后地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下巴处不知道蹭到了什么，黑乎乎的。极其难看。 “去洗手间把你的下巴好好洗洗。”梁辽有些嫌弃。 “哦。” 小姑娘搓着手，乖乖照做。 出来的时候脸上干净了不少，但还是有点脏。梁辽在面前的桌子上拿了两张卫生纸，略显粗鲁地给她擦干净了。 “谢谢哥哥。”垃圾还没丢，小姑娘的谢谢又蹦出来了。 “嗯。” 他重新躺回沙发里闭目养神。 想到什么，裴榆离开这儿把桌子上的稀饭小心翼翼地端了下来，还贴心的给他拿了勺子。 “哥哥。”裴榆把碗伸向他。 梁辽一睁眼就看见怼在他面前的一一碗稀饭，以及小姑娘伸地太久微微颤抖的手。 “哥哥，我尝过了，没坏。” 裴榆又把碗朝他面前送了送，不过有些偏离方向，差点儿怼到沙发背上。 “嗯，我没力。你吃吧。” 梁辽还是不想动。 “不可以的，哥哥累了一天要吃饭的。” 裴榆还是不想放弃，阿婆说了，工作一天会很累，不可以不吃东西。 梁辽蓦地坐起来，蹙眉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她的手这时候抖得更厉害了。他总共跟她认识没两天，这人怎的管的这般宽？ “我不……” “哥哥要是很累，阿榆可以喂你的。” 梁辽刚话说到一半被裴榆及时打断，他立即闭了嘴，懒散的躺进沙发里。 “行啊，你喂我。” 听到这话裴榆突然松了口气，舀了一勺子往前送。 “哥哥。” 她找不准准确的位置，只能开口叫梁辽。 看着快要送到鼻子处的稀饭，梁辽微微抬头，张嘴。 裴榆绷着的脸这才舒缓起来，勺子放进碗里，把冒汗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接着喂。 少年有意为难她，看着她就是不动，甚至还往后躲一躲，然后眼巴巴看着她伸手在那里一动不动。 最后看她实在举不动了才吃了进去。 折腾两下小拖油瓶梁辽也没再继续，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碗，一口气吃完了。 要是真指望小拖油瓶喂他，估计早就饿死了。 裴榆摸着重新塞回来的空荡荡的碗，心里高兴地不行，吃了饭哥哥就不会死掉了。 “哥哥真棒。”她学着裴阿婆从前夸她的样子夸哥哥。 “以后哥哥好好吃饭，阿榆捡塑料瓶养哥哥，我们都会活的很好的。” 裴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梁辽能听见，稚嫩的声线里藏着对未来最美好的期待。 他没忍住笑了。是嘲笑她不自量力还是觉得她天真？梁辽心里不太清楚，只是真觉得好笑。 裴榆抓紧了手里的碗，在面前站了有一会儿，没听见梁辽的声音。转身去厨房洗碗。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里适应的特别快，也不害怕，可以用那双手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流水哗啦啦地响，裴榆踮着脚尖仔仔细细的洗着碗，一脸的认真。确认真的洗干净了又小心翼翼地爬上椅子，把碗放进去。 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站到梁辽旁边。 也不说话，就跟个小哑巴似的站在那儿。 裴榆心里像一团毛线一样横七竖八地缠绕着，动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然后又开始卷自己的衣服。想开口说话又怕哥哥嫌烦。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没忍住问，“哥哥，你很累吗？” 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空气。 “嗯。”梁辽随意一应。 “哥哥，我会按摩的。” 裴榆来了兴致，又开始讲述她从前的光荣事迹，“从前裴阿婆身体不舒服都是我帮按的，阿婆夸我技术可好了。” 她的眉毛一弯，双手还在空中比划，极力推销自己。 梁辽看着卖力的小朋友，也不打算客气，“行啊，那你按吧。” 小姑娘试探的伸出手，按梁辽的小腿。 哥哥的腿和阿婆的不太一样，阿婆的皮肤松松垮垮，上面还有不少的伤痕。但是哥哥的不一样，哥哥的腿是紧实的，有力量的，比阿婆还能给她安全感。 小姑娘蹲坐在地上，按着他的小腿，力道还行，看来是没说谎。 梁辽也是可着这个免费劳动力薅，捏完了腿还要她捶背，连肩头也不放过。 小姑娘额头又开始冒汗，手也渐渐没了力气，还是不吭一声，接着捶。 梁辽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施舍般地开口，“行了。” 小姑娘这才坐在地上边擦汗边揉着自己的手腕。 “你很累？” “不，不累。”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 “我还可以按” “哦。明天再说吧。” 少年把手垫在后颈处，又闭上眼睛。 小拖油瓶又傻又蠢真又诚，还挺好玩。 第12章 恶劣地想丢掉她 扛水泥的第四天，温度比从前还要高个几度，骄阳似火，透过白云焦灼皮肤。 工地上有人中了暑，大部分人不断捏着自己的衣衫，试图让微弱的风缓解极致的热。 汗水不断滚进眼睛里，梁辽有些睁不开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褶子男人也热的没办法，临近中午提前让所有人下了工。 梁辽回到家先上上下下洗了个冷水澡，然后躺在沙发上。 小拖油瓶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热死在外面。 他搓了一把头发。歇了十来分钟起身开始做饭。 这几天连着喝了几天的稀饭，裴榆给他按腿的时候还能清晰听见她肚子的叫声。 他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带了肉和菜，天气热，家里没冰箱，再放下去估摸就坏了。 刚好饭菜做的差不多了裴榆终于拖着袋子回来了。 今天捡的尤其多，袋子被塞的鼓鼓囊囊。她用两只手使劲捏住袋口才不至于让瓶子掉出来。豆大的汗顺着头发“吧嗒吧嗒”滴在麻袋上。 装的太多，袋子看了一半在门框处。 扯着袋子僵持了半天才勉强弄进来，刚喘上一口气又忙着拖到杂物间里去。 没歇上一分钟，她又拿着扫把哼哧哼哧开始扫地，勤快的像个小陀螺。 “别扫了，赶紧洗个澡出来吃饭。” 她是嫌活的太久了吗？想要累死自己？又厚又糙的衣服裹在她身上，还在滴水。颜色都变了。 “哥哥你回来啦？”裴榆抱着扫帚扭头，眉梢悄悄上扬，突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 “嗯。”他忙着洗手里的锅没再搭理她。 裴榆抿着唇，移步到厨房。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苹果，上面还有汗水。拿出来擦了擦，捧着手递出去。 “哥哥，这个给你。” 梁辽抬头看着她手里红彤彤的苹果。色泽诱人，个大饱满。没有开口。 裴榆抱着苹果的手又在冒汗，咬紧牙关又朝前伸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上一轻，她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听见少年好听的声音。 “哪儿来的。” “楼下阿婆给的。” 前两天捡塑料瓶的时候阿婆就叫住她，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虽然她有些话听不太懂。 但是阿婆很热情。 见她热的满头大汗还用蒲扇给她扇风。今天还塞给她一个大苹果。 “你不吃？”梁辽捏着苹果，挑眉看她。 “想留给哥哥。” 小拖油瓶心好。 “嗯。” 见梁辽收下，裴榆高兴的拍自己的手。 “以后有好吃的，都留给哥哥。” 她说的认真，梁辽觉得有意思。 还真是尊老。 小姑娘转身进了卫生间。 梁辽看着手上的苹果，勾了勾唇，用手用力擦了擦，咬了一口。 啧，还真甜。 楼下阿婆？他没什么印象。这里的人和他都没什么交集。从他们嘴里听的最多的话，就是“孽种”，“去死”之类的话。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认同他们的话。 辽郁昭都这么说，不是么？ 不过小拖油瓶倒是招人喜欢，来这儿没几天都有人给吃的。 也是，小姑娘白白净净，说话也好听，换谁不喜欢？ 没一会儿就啃完了苹果。他扔了个抛物线，苹果核完美的落进沙发旁边的垃圾桶里。 盛了两碗饭，直接端起把盘子里的肉倒了一半进对面的碗里。 小麻烦精天天磨磨唧唧地不肯吃，还是塞她碗里省事儿。 洗完澡的小姑娘看着还像个干净人。 餐桌上一人捧着一个碗，认认真真扒碗里的饭。梁辽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青菜。 肉和汤汁浸透了每一粒米饭，在光线的照射下饱满又诱人。 裴榆抓着勺子，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又快又香。 “哐当……哐当……” 杂物间里的瓶子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掉，滚进客厅里，没一会儿就散了满地，还有几个滚到了沙发下面。 看着一屋子的塑料瓶，梁辽有些头疼。 再不卖了去家里塑料瓶要成灾了。 “裴榆，吃完饭跟我卖塑料瓶去。” “好。”裴榆正揣着一口米饭，含含糊糊地应声。 塑料站在小镇的最东边，梁辽他们住在靠西边的位置，所以距离着实是不近。 再加上两人单靠一双手其实拿不了多少。 来来回回跑了三趟才算是把家里的塑料瓶都清理干净了。 塑料瓶八毛一斤，在家里看着堆了一满屋子，其实也没多少。总共才卖了十五块钱。 梁辽把钱丢给了小拖油瓶，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他暂时不想回家，也没有说话，一直在周边打转。裴榆也不问他什么，只是紧紧跟住他。这里的路她不太熟悉，只能紧紧的拉住梁辽。 天色渐渐沉下去了，阳光照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没有白日里强烈。他穿过一条老旧破败的小巷。 这条巷子里都是些老旧地不能再老旧的屋子。也不知道风吹雨晒了多少年，随处可见掉落的墙皮，惹眼的红砖，还有很多垮了屋顶的只剩一条横梁。 不堪一击的危墙下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乞丐，像稻草堆的头发和只剩一半的衣服。你来我往的嚎叫着。眼睛里迸发着不怀好意的光。 裴榆感知到不一样的环境，往梁辽旁边靠了靠，汗毛忍不住倒竖，浑身上下透露着不自在。 她咽了咽唾沫，神经兮兮地开口。 “哥哥……” 梁辽没搭理她，顺着街道走到了头。 是一块开阔地地。不远处有几座不大不小的山峰。铺天盖地的绿，看不清到底有什么。 梁辽一直看着前方。 承受过的恶意再次席卷而来，握紧拳头的手隐隐发颤。 他恶劣的想要丢掉她。 这样小的小姑娘，丢在这里一定活不下去，看她哭着想活下去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他和她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养她。天天耽误他去见阎王。 察觉到衣服在被往下扯，他低头看她。 小姑娘手指绞着他的衣服，一脸焦急，头发一颤一颤的。 良久，他叹了口气，牵上小姑娘的手，顺着回家的路走。 他想到了中午小姑娘捧着送给他的苹果。 又大又甜，她留给了他。 没必要这样。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深深浅浅地挪动着。 裴榆不知道，是她的那个苹果救了自己一命。 第13章 坚定不移的维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辽觉得小姑娘回去的步子轻快了不少。 来的时候他走一步她挪一步，生怕跟丢了，这时候走在路上她都撒开了手，还有空去翻垃圾桶接着捡塑料瓶。 梁辽放慢了步子，和她拉开了距离。低头伸脚踢着面前的石头子，偶尔抬眼看一眼裴榆。 一路上终于起了点风，劲风穿过衣襟，消散着身上的热意。 走着走着就到了楼下的巷子里。 到了熟悉的地方，裴榆步子迈得大了些，抱着瓶子大大方方地走着。 “小榆，快过来。” 看着欢欢喜喜的小姑娘，涂佩兰摇着扇子叫她。 她天天没什么事儿爱坐在门口，每天都看见路过去捡瓶子的裴榆，可爱还是个小正经，她心里喜欢。 只不过前几天天天走两步就被绊一跤。她听着都疼，不过小姑娘竟是一声没吭，爬起来继续走。 和她说了话才知道，小姑娘眼睛看不见，不过她还是喜欢逗逗她。 “阿婆！” 小姑娘听着声音就认出来是今天给她苹果的老人，循着声音屁颠屁颠跑过去。 “小榆今天没拿袋子啊？”老人笑眯眯地开口，拿了毛巾给她擦着泛红的小脸。 “刚刚和哥哥去卖瓶子了，装了一部分在哥哥手里呢。”裴榆弯着腰用一只手抱住瓶子，腾出另一只手朝刚刚过来的方向指了指。 哥哥？涂佩兰顺着小姑娘的方向看，竟然是梁辽。 如她所言，少年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提着袋子，里面约摸装了一小半。 涂佩兰眼神一闪，加快速度摇着手里的扇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把裴榆拉进了门里。 她长叹一口气，想起之前小姑娘嘴里嚷着的哥哥，还以为是谁呢，闹了半天那个哥哥是梁辽啊。 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看着小姑娘一脸茫然，粗糙的双手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开口。 “小榆啊，梁辽不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些。” 裴榆小脸一耷，用力摇头表示不赞同，“阿婆，哥哥是好人，很好的人。” “小榆乖，你信阿婆的，梁辽真算不得好孩子。” 涂佩兰试图跟她解释。说话间抬头朝少年处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他黑的摄人的眸子，天杀的，比她前些年养的纯黑的小狗崽子还吓人。 想着又拉着裴榆往里走了两步。刚好隔绝了投过来的视线。 想当年她也觉得梁辽可怜，没爹又摊上个讨人厌的妈，日子过得凄惨还没有尊严。 只不过偶然一次她见到了八岁的梁辽拿着一把比他人小不了多少的大砍骨刀跟他妈干仗，就在这条街上，被人控制住了都还要扑上去咬他妈一口。 跟头小狼崽子似的，谁都不敢再招惹他。 后来也不负众望，下了学十几岁每次从外面回来都是一身血。 小榆跟着他可得吃亏啊。 “不对。阿婆，哥哥真是好人，他让我有家了，给我擦药还给我肉吃，哥哥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裴榆撇嘴，还是觉得阿婆说得不对，一定是阿婆没见到哥哥的好，所以觉得哥哥不是好人。 一一数着梁辽为她做的事。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涂佩兰有些诧异，“真的假的？” “真的！”裴榆边说边掏出挂在脖子上的牌子给阿婆看，“哥哥还给我刻了牌子呢。” 涂佩兰拿起来对着光眯眼仔细看起来，还真没错，是这个地址。 难不成，梁辽改性啦？ 她又试探的看了看外面的人，还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薄水泥片。 黑发黑衣，垂头把玩着，突然“咻”的一下放了出去，旁边的三根草被生生折断在地。 他抬头，眸子幽幽的看向这儿。 涂佩兰再次收回眼，走了进去，拍着胸脯，吓得不行。 再看一次她这老心脏都受不了，亏她还以为梁辽改性了。 低头，小姑娘已经把牌子完完整整地挂了进去，开开心心的什么也不知道。 得亏她看不见，要不然哪里受得了梁辽。 “裴榆，还走不走？” 等了半晌还没见人出来，他有些不耐烦。 “来了来了。”裴榆昂头应着，然后跟涂佩兰招手，“阿婆，哥哥叫我呢，我走了哟。” “你……” 话还没说出口，小姑娘已经走到了梁辽旁边。 她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开口，“阿榆，过得不好来阿婆这儿。阿婆养你。” 先不说梁辽到底是不是个好人，他自个儿都才十六岁，哪里能养活一个比他还小的娃娃？ 她拍了拍腿，边扇扇子边摇头，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 裴榆把塑料瓶都丢进袋子里才拍了拍身上，拉下卷上胳膊肘的袖子，然后拉着梁辽往家走。 比他还像个主人。 看着高兴坏了的小萝卜头，梁辽拍了拍她的脑袋，“裴榆，刚刚阿婆跟你说什么了？” “阿婆说哥哥是好人，要我长大了好好孝顺哥哥。” “是么？”梁辽看着她眯了眯眼。 “就是这样的，阿婆还说他们都喜欢哥哥。” 裴榆低着头，刚说完就抿了抿嘴，还听见哥哥轻轻笑了一下，心里有些没底，伸手去抓梁辽的手。 看着试探的牵住他手的裴榆，梁辽心里忍不住冷笑。 小拖油瓶惯会说好话哄他，只不过他们会说他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八成还是让裴榆离他远些之类的。所有人都默认为他是个坏种，他从不反驳，因为他自己也打心底这么觉得。 只有这傻不愣登的裴榆，一个劲地觉得他是好人。 他听力好，刚刚他们说的话其实都听见了。 也听见了她着急且不遗余力的维护。 说起来有些可笑，十六年来唯一一次被维护还是因为这个被捡来的小孩儿。 刚一进家门，裴榆就迫不及待地把卖瓶子得来的钱塞进梁辽手里。 少年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裴榆把他的手往外推，煞有介事地说，“卖瓶子的钱，都给哥哥，阿榆养哥哥。” “他看了看手里的钱，然后重新塞进她的口袋里。” “拿着吧，攒多了再给我。” 小拖油瓶顶着太阳辛辛苦苦这么多天挣的钱，还是她好好留着吧。 她养他？少说也是十五年之后的事。 第14章 怀里揣着一只狗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照旧分工合作。梁辽每天早上做好饭就去工地，裴榆每天捡塑料瓶。 大多数时候都在晚上见面，梁辽每天都累的要死，躺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小姑娘还算有心，巴巴地跑来给他捏腿捶肩，勤快的不行。 绕在梁辽旁边乐呵呵地分享每天的日常。 这天早上，裴榆醒来屋里照旧没有人了。她洗漱好爬上桌子熟练的吃完了饭。 然后拿好了袋子出门。 今天不像之前那般闷热，有风，还比较大，吹的她衣服都鼓鼓的，头发也被吹的在空中摇。 她挠了挠脖子，干劲十足地开始翻垃圾桶。 正当她翻得起劲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这边靠近，为首的扯着嗓子喊。 “我妈今天给我给了十块钱，咱去吃冰棍去啊，我请客！” “好耶好耶，壮哥威武……”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开始附和吹嘘他。 领头的人更加自豪了，举着钱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一群比他小一点的孩子们绕在他周围，又是一声声哄闹。 裴榆认得，那声音是之前霸占她家的哥哥姐姐的。 打听见声音的那刻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全身紧绷，立刻躲在垃圾桶旁边，捏着袋子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哟，这不是小瞎子吗？怎么缩在这里啊？” 黄毛一眼就注意到蹲在垃圾桶那儿的裴榆，变了方向趾高气昂地站在她面前高傲开口。 被发现的裴榆打了一个激灵，没有搭话，整个人都往垃圾桶后面再退了一步。 “裴榆，你听不见我们大哥说话吗？” 见黄毛面色不悦，旁边一个稍微小一点的刚染的黄毛立刻跳出来指责她。 另外一个看起来比裴榆稍微大一点的男生立刻会意，拉住裴榆的手，用力把她拽到了黄毛面前。 “哥哥们好。”裴榆脚趾扒地，慢慢抬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黄毛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他弯了弯腰，“小瞎子，你的好哥哥怎么还天天让你捡废品啊？” 黄毛延长了声音，弯着眼，脸上写着嘲笑。 “哦～一定是你的好哥哥嫌你是个瞎子不要你了。” “哥哥不会不要我。” 裴榆忽然站起来，一字一句地开口，郑重有声。 “是吗？你说是吗？” 黄毛哈哈一笑，随机扯住一个人问，后面的人摇头附和。 说完几个人又哈哈一阵大笑。 裴榆转身想走，却被人用力推了回来，换了个方向依旧如此。 她心里有些着急，抱着麻袋站在那儿不再动。 黄毛吹了个得意的口哨，捡了一大把石头，对着裴榆“呼啦”一把打下去，大大小小的石头落在裴榆身上，然后弹跳着落地。 一把接着一把，裴榆只能低着头，却不敢挪动一步。黄毛用了不小的力气，当靶子似的全部砸在她身上。 她疼的有些站不稳。 不是预想中的反应，黄毛有些恼怒，扔了石头直接上手掐她的手臂，后面的人一哄而上，后背，肚子，以及腿都是一顿掐。 她还是不敢动，咬着唇整个人抖动地更加厉害，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往下掉，发出翁里翁气的声音，“别，别打我。” 一群人好像得到了极致的快感，说了几句没意思然后就簇拥着离开了。 她抹掉眼泪，开始闷着捡塑料瓶。 不知道是第几个垃圾桶，在旁边好像听到一阵“嗷呜嗷呜”声。 裴榆匍匐在地上，伸着双手在地上一点一点试探，摸一下还贴在地上听声音。 终于，她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毛茸茸的，软软的，是只小狗。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捧起来，小狗不大，在她手里“嘤”了一声。身子还在抖。 站在这里半天，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丢在这里舍不得，带回去哥哥应该不会同意。 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先把它带回去。 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拽着麻袋，裴榆今天走的格外艰难，也格外小心。 不过怀里的小狗很乖，一直很安稳地和她到了家。 她把塑料瓶放进屋里就抱着小狗坐在门框上。 小狗偶尔动一下，发出一声嗷呜。 摸着它毛绒可爱的小脑袋，裴榆整张小脸都写着“怎么办”的愁。 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上终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裴榆渐渐圈紧小狗，心里忍不住紧张。 “你坐在门口干什么？” 梁辽有些意外，小拖油瓶往日都是在家里，今天怎的还坐在外面了。 这儿又没风，总不能是乘凉。 “哥哥。”裴榆弱弱叫了一声，心里没什么底气。 梁辽搭着眼皮看她，“你手腕怎么了？” 小姑娘手腕处有一块淤青，他记得昨儿还没有的。 裴榆心虚地扯着袖子，不想给哥哥添麻烦，“没什么，今天摔了一跤。” “哦，以后小心点儿。”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径直迈进去。 “哥哥。”裴榆急着叫住他。 “怎么了？” 然而小拖油瓶不说话了。 他这才仔细看过去，原来怀里揣着一只狗。 小狗崽子是土黄色的，耳朵边上有点发灰，鼻子眼睛都是黑色的，探着脑袋，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正一眨一眨看着他。 “想养？” 不用说都知道她想的什么。 裴榆迟疑地点头，“可以吗？” 他勾唇嘲讽，“你养得起吗？” 自个儿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还养狗。 是指望它以后养她的老吗？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梁辽的话，怀里的狗突然一缩，裴榆安慰地摸着它的头，还是不想放弃，“哥哥，可以从我的饭里匀一点出来给它，可以吗？” 梁辽冷哼一声，坐在沙发上瞧她。 还真把自己当它妈了，饭都匀给它。 他倒要看看她一瞎子能不能养活。 “行啊，那它由你全权负责。” 小姑娘脸上立刻展了笑颜，捏着小狗的一只前爪，朝梁辽挥手，“快说谢谢哥哥。” 少年懒得搭理，转身去厨房喝水。 吃晚饭的时候裴榆果真从自己饭碗里匀了一部分，专门剪了个大点的塑料瓶底当小狗的饭碗。 还特地做了个窝，放在门口的转角处。摸了它好半天，自言自语跟它说了不少话。 梁辽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小拖油瓶记得给疼的地方擦药，洗了个澡就躺在沙发上睡了。 第15章 它是什么颜色的 裴榆早上起床的时候，梁辽已经不在了。 想到昨天的小狗，她速度快了些。 穿好衣服去摸它。 小狗很乖，昨天晚上都没有怎么叫，一直都很安静。安分地躺在纸盒子里。 裴榆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小狗用它湿湿的鼻头蹭她的指尖，打了个滚，轻轻嗷呜地叫着。 她极为小心地捧在手里用脸蹭了蹭，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放回窝里去洗漱。 洗漱完才发现哥哥今天没有留饭。 她揪着衣服站了一会儿，然后一点一点在厨房摸索。她会用电饭锅，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哥哥姐姐都是要她煮的。 找到了米，她在水池里洗了洗，然后装好水插上电饭煲，听见“滴”的一声她才擦干净双手，松了口气。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做好这些，裴榆又拿来了麻袋准备出门。 只不过在门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身子还缩了缩。想到昨天的哥哥姐姐，她心里还是有些怕。 可是她要捡瓶子卖钱，这样才能还清哥哥养她的钱。 又蹲在地上摸了一阵小狗，裴榆终究还是磨磨唧唧地出门了。一路上都在心里默念不要遇到他们。 只不过她的运气一向不好，而那群人好像是摸准了她一样，今天竟然是守在那里等她。 他们夺了她的袋子，让她帮他们扇风捡东西，她倒不觉得什么，不打她就好了。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恶意，临近中午，她还是被他们围在墙角轮流掐了一番。 身上很疼很疼，她把头埋进手臂里防止脸受到伤害。 过了好久，那一群人才胜利式地离开。 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裴榆才敢动，捡回袋子开始不吭声地捡塑料瓶。 今天捡的不多，只有一小袋，惦记着锅里的粥裴榆拖着袋子往回走。 到家的时候梁辽依旧不在，她把电饭锅的盖子掀开，然后抱着小狗坐在椅子上。 小狗是什么颜色的？裴榆有些好奇，她看不见。 思考一下，她决定带着小狗去找楼下的阿婆。阿婆会告诉她呀！ “阿婆！” 裴榆在涂佩兰门口伸着脖子喊。 “哎哟，小榆这会儿怎么来了？吃过饭没有啊？”涂佩兰刚吃完饭，拄着拐正往门口走。 “没有，不过我煮了饭的，阿婆你快看。” 裴榆简单答了话，把怀里的狗抱着往外伸。 涂佩兰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狗，忍不住惊呼，“你上哪儿弄的小狗崽子，要阿婆帮你养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脸上洋溢着感染人的笑，“我捡的，哥哥答应让我自己养了。” “梁辽答应你养？” 涂佩兰不禁起疑，梁辽会让她养着狗崽子？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对”，想起来这儿的目的，把小狗的头望着涂佩兰的方向，“阿婆，快说说小狗是什么颜色的。” 涂佩兰眯着眼睛把头往前一探，试图看清，然后摇着扇子兀自开口。 “啊呀呀，小狗崽子吗，看起来不大，身上还是圆滚滚的，嘴筒子也短，耳朵大小也正好，看起来是个看门的好狗。” 裴榆听完抱紧了正在动的小狗，站在太阳底下一直没动，还在回忆刚刚阿婆说的话，有些奇怪，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阿婆说的她怎么一点儿也没听懂？ “裴榆。” 忽然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近不远，正好能听见。 裴榆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哥哥。 她忙转过身，惊喜的开口，“哥哥。” “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去？”大太阳底下的，也不怕给自己晒死 “哦。”小姑娘抱着小狗讷讷地垂头跟着梁辽的步子走。 涂佩兰见状还是摇摇头，看梁辽刚才那凶巴巴的样，小榆嘴里夸他的话她是一点儿都信不来。 这边两人刚进屋裴榆把狗重新放进窝里，蹲在它面前，撑着下腮叹了口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的声音不小，感觉整个屋子都跟着她的心情暗了暗。 “小小年纪你叹什么气？”梁辽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坐进沙发里按了按眉心。 “哥哥，我拿小狗下去给阿婆看，想问它什么颜色，阿婆说了一堆我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我是不是永远都看不见它的样子啊？” 裴榆抠着纸箱子，声音越说越小，一眼看出情绪不佳。 梁辽极少见到小拖油瓶这样，她大多数都乐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没想到还是会难过。也是，看得见看不见总是有区别的。 朝小姑娘望过去，她小小的一只，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摸着小黄狗的头，背影有点发颤，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梁辽眼神一暗，“你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蹲在那儿的裴榆全身忽然一僵，全身的血液好像在慢慢凝固，小脸变得煞白，一只手不受控制的抠着自己的脚脖子，四处飞溅的鲜血像水一样冲进她的脑海里。她看见了四分五裂的裴阿婆，她害怕。 “裴榆？”没得到回应，梁辽再次开口。 小姑娘这时候转了过来，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拽着他的衣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哥，裴阿婆没有了，好多好多的血，好疼好疼。” “醒过来阿榆就看不见了，裴阿婆就不在了。呜呜呜……” 小拖油瓶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说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反倒盖过了说话的声音。低头一看，小姑娘黑黑的发顶在他胸口一阵蹭，仰起头顶着一双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巴巴望着，一副可怜样。 一时沉默，梁辽最后伸出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生硬的哄她，“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明明能猜到她从前过得不如意，还是硬生生扒开伤口瞧了。 她说的无厘头，但是他听清楚了。小姑娘是在那场事故中看不见的，醒过来，没有了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能看见世界的眼睛。 裴榆摇了摇头，哭声小了，却还是埋在他胸口。 “不是好奇狗崽子长什么样子么？我告诉你。”梁辽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循循开口。 这话果然对小姑娘起作用，挂着一脸的泪珠巴巴地问。 “真的？” “嗯。” 仔细看了看那只小趴狗，梁辽慢慢开口，“它全身上下都是土黄色的，只有耳朵是灰色的，脸上有一个小黑点，鼻子嘴巴也是黑黑的。现在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你。” “那哥哥觉得它好不好看？” “丑。” 裴榆揪着小脸，丑可怎么办？养养会不会好看？ “那它叫灰灰好不好？变灰了就不丑了。” 第16章 她穿上了新衣服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只不过两只通红的眼睛总让人忽视不了。 裴榆想起什么，突然站起来，指着厨房，“哥哥，我煮了粥。你快去吃饭。” 梁辽这才发现电饭锅里正冒着丝丝热气。 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小拖油瓶竟然会煮饭。走过去一看发现还是有点问题。水放少了，稀饭有点干。 不过也能吃。 他炒了个鸡蛋，然后盛了两碗粥，一人一碗吃着。 昨天忘记跟她说了，今天不用去搬水泥，桌子上给她留了个面包。 她能干，回来粥都煮好了。 吃完饭，又是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热，没有风。 破旧的电风扇又在任劳任怨地吱呀转着。风吹在裴榆滚了大汗的小脸上，边吹还边用袖子擦汗。 梁辽把一旁的塑料袋塞给她，“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你带过来的别穿了，热死了。” “给我的吗？”裴榆手里拿着那包衣服，有些不敢相信。 “不想要也可以给别人。” “要的要的，谢谢哥哥。”小姑娘跟护鸡仔似的抱住衣服，甩着头生怕要给别人。 梁辽勾唇。他老早就看她的衣服不顺眼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又破又老，布料款式看着还是上世纪的。每天都给她热的不行。 前几天没什么钱也谈不上给她买。这些天手上宽裕了点儿，这才能给她换两身看的过眼的衣服。 裴榆一只手摸着塑料袋里面的衣服，小心谨慎，一点一点感受着。布料滑滑的软软的，是她从前没有接触过的。 她突然又有点想哭，“谢谢哥哥，哥哥你太好了，从来没人给我买过衣服。” 裴阿婆捡到她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腿脚也不便，挣不来钱，还经常生病，能把她养活都不错了。 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帮阿婆，衣服很贵，阿婆买不起，只能用自己的衣服给她改来穿，所以一直都不太合身。 阿婆还在的时候就有很多哥哥姐姐笑她，只不过她都没有说。 可是现在，她有新衣服穿了。 梁辽把她的头发捋到一旁，放轻动作给她抹了眼泪，不算安慰地安慰她。 “行了，别哭，以后有的是新衣服你穿。” 裴榆点了点头，但还是在抽抽搭搭。 一个衣服而已，看她那欢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她买了个世界。 “裴榆，我以后晚上可能会回来很晚，饭……” “哥哥你要丢下阿榆吗？阿榆可以不穿新衣服，不要丢下阿榆……” 裴榆听见他的话顿时就慌了忙站起来解释，把衣服放在一旁以示决心。原本就是憋着的眼泪这时候怎么也关不住了，簌簌往下掉，擦都擦不干净。 “没说要丢下你。”梁辽听见她咋呼的声音就头疼，他话都还没说完。 怎么哪儿都能扯上给她丢了的话？ “我找了个兼职，有些远，晚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饭中午会给你做好，要是一个人害怕可以去下面阿婆那儿待着。听懂了吗？” 待他一字一句讲完，裴榆这才收住了眼泪，抽搭着点头，“听，听懂了。” 原来哥哥不是要丢她。 这件事梁辽心里盘算了有些日子了，工地虽是日结，到底不是个长久之计，况且他们还压他工资。找个兼职工资稍微高点儿，还能有余钱干点别的。 只不过他在家的时间明显就会少很多。 —— 当天晚上开始裴榆就欢欢喜喜地穿上了新衣服，裤子裙子都买了不少，她穿着坐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大都是短袖，和七月的天气适配。 但是裴榆还是把她自己的开衫衣服套在了外面。胳膊上有伤，她不想让哥哥发现。 虽然那些人还是会欺负她，但是她已经不觉得疼了，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兄妹两人进进出出，大都是安排好了自己的节奏。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是星期天。 梁辽找的兼职是个饭馆，老板家里今天有事儿休息一天。是以他从工地结束就直接回了家。 家里没见着小萝卜头，狗崽子还在，他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 与此同时，站在自家门口的涂佩兰心里有些着急。摇着蒲扇的频率比从前都快了不少，一直在门口打转，四处张望着。 她叹了口气，今天早上小榆出去了就没回来。每天中午小榆都会跟她说话的，今天怎的这么奇怪，她总觉得不对劲。 “不会是……不会的不会的。”她捏着蒲扇喃喃自语。想着想着倒是比从前更急了。 前些天看见小姑娘胳膊上的伤，一问她就说是摔的，昨儿她看见她腿上也有，看起来就不太对劲。 摔也不能摔成这个样子啊。 仰头看了看裴榆住的五楼，她咬了咬牙，拄着拐上去。 喘着粗气敲开了门。 梁辽开门的时候还以为是裴榆，没想着一打开竟是涂阿婆。 “您有事吗？”他们从来就没有交集，总不能平白无故来找他。 涂佩兰看着少年冷冰冰的脸又忍不住被一吓，缓了好一阵，“你怎的天天这般吓人。” 好在没一会儿就缓过来了，继续开口，“小榆今天中午怎么没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要不你去找找？” “没回来？”梁辽皱眉。 “是啊，昨儿我看着她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堆伤，该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吧？这小地方有些孩子专欺负人……” 听到后面想到什么，梁辽面色一沉，“唰”一下拔腿就往下跑，“我去找她。” 望着眨眼消失不见的梁辽，涂佩兰拍了拍胸脯，“这大小伙子怎么这么快？” 知道裴榆捡垃圾的地方，梁辽直奔那个方向去。 脚下的地面热的灼人，梁辽飞快的扫视着每个垃圾桶，都没见着小孩儿的身影。 他沉住心继续往前走，顺带观察着每个垃圾桶。里面没有塑料瓶，裴榆应该是捡过了的。 想到什么，他又提腿往裴榆从前的家里跑。 左翻右找，里面完全没有人，只能又回了她捡垃圾的地方。 “哈哈哈哈，你今天怎么不跑呢？” “你看她还护着衣服呢。真是笨的要命。” …… 他听见了那群小孩儿的声音。梁辽心里有了个不太好的想法。只觉得全身都在发麻。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循着声音往里走，是一条很短且不易发现的巷子。 他跨着大步子冲进去，“你们在干什么？” 第17章 哥哥像神仙一样 和他一贯孤清不带感情的声线不同，少年此时的声音凌厉骇人，蓦地让人心一惊。 有几个胆小的男娃子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看救星般地望着黄毛。 黄毛心里有一瞬的惧意，随即给几个玩得好的使了个眼色，几人不动声色地聚到一起，挡住了后面的人，然后才装作无事人般地转过身来。 壮着胆子迎上他利如薄冰的眼，“我们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在这儿聊天。” 梁辽的拳头不断握紧，太阳光的照射下青筋鼓起，像一条盘旋蜿蜒的蛇，在皮下渐渐蔓延开来，迈着极具压迫感的步子走向他们，似笑非笑地开口，“是么？” “就是如此，你赶快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对面的人离得越来越近，黄毛顿时着急起来，高呼着让他离开。 梁辽突然笑了笑，握紧的拳头响了响，突然抬手打在黄毛的鼻子上，随后拽着他的衣领扔到一边。紧接着扒开后面围着的一群人。 然后，他看见了被人逞在地上，被塞住了嘴，绑住了手脚的裴榆。 小姑娘本就空洞的眼睛里在此刻变得更加呆滞死寂，只有滚滚的热泪，抑制不住地滑落。 梁辽顿时觉得浑身充血，站着的脚步生了根，沉重的迈不出一步，握紧的拳头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他发出一声低吼，然后跨着箭步把地上的人儿捞进自己的怀里。 手忙脚乱地给她解开身上的束缚。轻轻抹去了脸上淌着的热泪。 他拍着她的背，强压着声音宽慰她，“裴榆，没事了，没事了。” 裴榆紧紧环住梁辽的脖子，埋在他的锁骨处，游离的神魂渐渐回归。她以为她要死掉了，他们掐地她好疼好疼，头还磕在了砖头上，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和灰灰了，可是哥哥来救她了。 哥哥像神仙一样。 彻底回神，她伏在他的胸口，委屈地呜咽着。 “哥哥，衣服，新衣服坏了。” 梁辽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外面套着的丑衣服被丢在了一旁，身上的衣服也被故意剪坏了几个洞，破的不像样子。 她天天当宝贝的衣服就这样坏掉了。 梁辽把她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没关系的，哥哥再给买，坐在这儿等我。” 安顿好裴榆，梁辽眼神一变，浓墨似的眼里蕴着化不开的冰，忽然一闪，他快速从地上捞起一块板砖，气冲冲地朝黄毛走去。 他们一开始还在欣赏裴榆落魄的反应，这时候回过味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梁辽才意识到不对。 下意识想要四处逃窜。 梁辽手起手落，逮住了为首的黄毛，拿着板砖就朝他的后背拍下去，转头碎成两半，黄毛立刻倒地蜷着身子哀嚎。 他扫了一圈人，冷冷地开口，“我看谁敢走？”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模样太过骇人，一群人竟真的没人再跑，都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梁辽揪着黄毛的衣领，一路拖拽，最后把人抵在墙上，膝盖毫不留情地捅向他的肚子。眼见人要倒地，一个扫腿，把人又踢出几米远。 黄毛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满嘴鲜血，看着惨不忍睹。 梁辽没有住手，挑着稍微大点的几个接着又是一顿揍，疼的几个人在地上哭爹喊娘，直呼不敢。 他轻蔑的瞧着地上的一群人。 “想打架？来找我啊，左右我是个不要命的，乐意跟你们干到底，看谁先死。” “我他妈的捡回来的小姑娘，每天累死累活的养她，你们倒是欺负上了，我弄死你们信不信？” 看着倒在地上离他最近的黄毛，梁辽忍不住又踹了一脚，爆了粗口，“你他妈的找死，我干死你。” 裴榆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着急，忙扯着嗓子喊，“哥哥，我想回家。” 梁辽面色一顿，收住了脚。转身抱起地上的裴榆，“走，带你回家。” 把人放在沙发上，梁辽找来了红花油，一言不发地给她擦药。 越擦他的面色越沉重，小姑娘全身都被掐的青紫，还被摩擦了不少红痕，没一块儿好地方。 裴榆有些害怕这样的哥哥，轻轻开口，“哥哥，我不疼的。” 听见这话梁辽就气不打一处来，下手狠了点儿，疼的小拖油瓶一阵龇牙咧嘴，抱着手臂往后缩。 “不是不疼？躲什么？” 裴榆强忍着痛不出声，乖乖伸手让梁辽抹药。 叹了口气，梁辽才保持冷静开口。 “他们欺负你多长时间了？不许撒谎。” “好长好长了，阿榆记不太清。”裴榆知道自己做错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榆抿唇，低头。 “不想给哥哥添麻烦。” “你现在不是在添麻烦？”少年的声音凉地不能再凉，似是带着嘲讽。 “对不起。”小姑娘无措地回答。 两人无言，梁辽认真给她擦完药，收拾好东西他重新坐在裴榆对面。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裴榆，你记得自己为什么非要跟我回来吗？” 裴榆绞着衣服，惴惴不安地照实回，“想有个家。” “家是做什么的？” 裴榆罕见地沉默了。家是做什么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每个人都有家，所以她也想有个家。她不想一个人。 “家是在你受欺负的时候能替你出头，是在你被针对时最大的底气。换句更直白的话，你既然非要跟着我，就要在自己受到欺负的时候能够想到让我帮你出气，不而是自己舔伤口，明白吗？” 裴榆慢慢点头。 梁辽吐出一口气接着说，“我如果想丢掉你，在你第一天去捡瓶子的时候，在那天卖塑料瓶的时候，我都可以丢掉你，可是我没有。” “裴榆，我没有说不要你，你不能自己先放弃你自己。” 他一开始的确想丢掉她，想着她活着死了，被欺负还是被捡走都和他没关系。 可是真正看见她被欺负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过不去。 他挣钱给她吃肉，给她买衣服甚至答应她养狗，不是为了看见她一身伤的。 小拖油瓶捧着一颗真心给他，唯一的苹果都要塞给他，他哪里又能拽着她进深渊呢。 他捏了捏小姑娘受惊的脸，“裴榆，哥哥挣钱给你买更多的衣服，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一开始他想要她和他过一样黑暗的人生，现在想要她像月亮一样，永远高悬枝头，明亮璀璨。 第18章 床底掏出一把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巷子里人烟稀少，只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讲着话，最后达成一致协议，气势汹汹地朝一个方向走。 裴榆昨天晚上睡的一点都不舒服，躺在床上稍微动一动就疼，盖上哥哥的被子安慰自己都没有用。 她揉了揉眼睛，决定起床。 客厅里还没有声响，看来哥哥还没有起床，她放轻了步子，在卫生间里轻手轻脚地洗脸刷牙。喝完了梁辽给她买的最后一瓶旺仔牛奶，裴榆拿好了袋子准备出门。 “你干什么去？”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裴榆一颤，忙站了起来捏了捏手里的麻袋。 “不，不干什么。”她总觉得要是说去捡瓶子哥哥会生气，只支支吾吾地答。 梁辽这才从沙发上坐起来，头顶上翘着几根呆毛，脸上还有些朦胧。直到看清了小姑娘手上拿的东西才彻底清醒。 “呵”，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也当真的被她气得不轻。 昨儿被打成这个样子，今天天还没亮，就想着出去捡瓶子。 他静看着裴榆，陡然加重了语气。 “过来。” 小姑娘一阵慌乱，把袋子往灰灰的窝里藏了藏，小步走到梁辽面前。 少年把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虚的模样狗崽子都能看出来，现下有些无语，“你还知道藏？” “哥哥。”裴榆搓着手，闷着声音叫他。 他没吱声，起身去洗手间搓了把脸，然后拿了红花油给小姑娘擦药。 一夜过去，昨天泛着乌青的伤现下已经变紫了，大块大块的紫色在小姑娘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骇人。 看着抹了药反光的皮肤，梁辽出声叮嘱。 “双手别碰抹药的地方，万一碰了不能光手拿东西吃知道吗？” “我知道了哥哥。”裴榆站的正，重重的点头。 “以后不用去捡瓶子了，你就在家好好待着，跟你那狗崽子玩，要是无聊就去下面找阿婆。” “可是哥哥，阿榆想做对哥哥有用的人。” 阿婆从前说了，不管干什么都要勤快，要能干，要不然没人会喜欢。 “我不需要你对我有用。” 她这小脑袋瓜子一天天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净装些没用的东西。 “可是……” 裴榆刚一开口，门外响起了一阵阵急切短促的敲门声，一声大过一声，听起来更像是要砸门。 梁辽脸色一沉，把裴榆推到了里面些的位置，“站在这儿不许动，我去看看。” 说完又把小狗崽子塞进了旁边的柜子里，开了一条小小的缝，然后才打开门。 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堵满了这一层的楼道，为首的一个泼辣女人把自己的孩子往前一推，叉着腰就开始一顿数落。 “梁辽，你个狗杂种，把我家孩子打成那个样子，果然是活该没爹没妈的。” 少年低头觑着她面前的孩子，是个个比黄毛稍微小点儿的孩子，有脸有些肿，是被他捶的，如果没记错，后背和胯那儿的伤应该也不小。 楼道口没有灯，只有屋子里吊着的一盏绵白色的光漏了一点儿出来，照出了一群人的影子。 少年面部隐匿在暗处，嘴角却出其不意地勾出一个弧度。 看来，还是打的不够狠啊。 女人的口水唾沫在空中飞溅，指着对面的少年愤愤不平，身后的一群人时不时来上一句附和，他这儿倒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在一群人愤懑不满的目光下，梁辽迎上他们的眼，幽幽开口:“说完了么？说够了么？” 正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梁辽突然转头，“裴榆，过来。” “哥哥。”小姑娘哒哒地跑过来用力拉住他的裤腿，似乎是怕他冲动做些什么。 他眉头稍扬，拍了拍她的肩，“先下去找涂阿婆。等会儿来找你。” “可是哥哥。” 梁辽这时候敛了声音，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开口，“听话，下去。” 裴榆突然被吓得一激灵，颤颤巍巍松开手，一步一回头地下楼。 看着小姑娘一步步下楼，堵在门口的人竟都让了道，一时间都没再开口说那些难听的话。 估摸着小姑娘下去地差不多了，梁辽环住手，睨着眼看面前的一帮人，“我家小姑娘被打成那样儿还没找诸位麻烦，倒是麻烦先找上我了？” 裴榆今天穿的裙子，手臂和脖子上的伤口极为显眼，显然面前这一堆“讨说法的家长”是看见了的。 后面几个大人交头接耳开口，似乎也觉得自家孩子不太对。 片刻，面前的泼辣女人展示着自家孩子的伤口，“她那儿也就是看着吓人，我儿子可是都见血了。我不管，你得给我个说法。” 梁辽冷笑一声，“看着吓人？要个说法？” “对，本来也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家云强可是全家的宝贝疙瘩，受不得一点儿委屈的。” 泼辣女人越说越起劲，更是觉得自己宝贝儿子受了大委屈。 不想下一刻梁辽对着男孩就是当胸一脚，惯性使然男孩儿向后面飞过去一连砸了好几个人。 他使了大力气，男孩儿摔在地上一直喊妈妈。 “天呐，啊！我的云强，云强你怎么了。”女人立刻尖叫一声抱起地上的孩子，放在后面些的位置又上前。 “你个杂碎，竟然敢欺负我孩子，我跟你拼命。” 女人尖叫着，挥舞着手朝他扑过来，他稍微一侧身，女人扑腾趴在地上扶着肩痛苦的嚎叫。 梁辽迈脚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您儿子也就是看着吓人，您说是吗？” “我家小朋友是没爹没娘，可是她有我。” “她被掐的全身青紫可以不出声，我不行。您知道的，我从小就受不得委屈。” 此话一出，地上的女人突然打了了个哆嗦，她爬起来对着后面的一群人说，“这还有没有人能治他了，把咱孩子打成这样，以后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呢。” “对，我家孩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不能放过他。” “是，我家孩子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伤……” “哎哟，我家小宝一直是个好孩子，怎么就遭了这大的罪！” 梁辽冷眼瞧着，俊脸一凛，突然快步进房间，从床底翻出那把大砍刀。 铁片划在地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格外刺耳，也尤其吓人。 一群人看着这把刀都脸色一变，默契的除了嘴。 梁辽抬手把刀往桌子上用力一砍，刀身嵌入木桌子里，瞬间出了几道大裂。他摸着铁炳，不要命的开口。 “讨公道？来啊，我这刀多少年不见血了，反正活着没意思，大不了一起下地狱，那一定很有趣。” 说完他的目光幽幽看向女人，“姨，您说是不是？” 第19章 关于砍刀的故事 众人的思绪都在那一瞬间被拉回到八年前的夏天。 那一年辽郁昭还没死，梁辽还有母亲，只不过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年的夏天远没有今年热，从远处刮来的风都带着丝丝凉意，从不同角落里生长出的几棵老榆树会跟着风摇摆，岚丘的每一处都散发着缓慢舒适。这个家里，只有辽郁昭和梁辽两个人。 五楼的屋子里总是会爆发女人大喊大叫的声音，不断有东西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霹雳哐当的声音在这几年里就没有断过。 曾有好事者专门爬上去看过，破碎的玻璃遍布到地上每一处，仅有的家具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屋狼藉，不堪入目。女人不断数落着她对面的男孩，满嘴污言秽语，似乎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有人试图劝架，可是只会被女人用力赶下去，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上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平静的午后，金灿灿的太阳普照大地，小镇的每一处都迸发着活力和希望。 五楼的声音不断放大，一开始只是摔物品的声音，后来是女人尖锐的谩骂声，细细听还能听见像皮鞭一样的物品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惊心动魄，令人咂舌。 后来，他们看见了那个娇弱的女人把八岁的梁辽拽上了阳台，揪着他的后衣领不断推着他往墙上撞。 梁辽的神色始终如一，没有表情，眼里凉地像深海里的冰。 鲜血顺着额头滑落，滴入眼睛，又顺着其他方向滑到脸上，看着十分惊悚。男孩始终不动，任由女人咒骂动手。 她大概有些筋疲力竭了，拽着梁辽一下没拽动，自己反而撞到了栏杆上，本就不结实的围栏瞬间变得松散，她险些掉下去，极致的求生欲，她抓住另一节栏杆快速爬了上来。 “是你，是你想要我去死对不对？我才不会死，最应该死去的是你，是你啊！” 女人好像被触发了最深处的机关，拉着梁辽想要把他推下阳台。 一向没有反应的男孩儿死死抓住她的手，她从地上猛的捡起一把水果刀，疯了似的不断划向她的儿子。 最后是因为自己体力不支才让梁辽揪住机会爬了上来。 彼时，辽郁昭昏倒在地，梁辽浑身是血，血液滴答滴答落在辽郁昭绝美的脸上。 梁辽墨色的眸子里是无尽的深渊，死死盯着地上的女人。 就在第二天早上，八岁的梁辽不知道上哪儿弄来了一把大砍刀。比他人小不了多少。 那时他脸上身上还带着血，拖着一把刀直奔家的方向。 刀刃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把镇子里的老人吓得掩上了家门。 最终的结果不知道是怎么平息的。辽郁昭最后还活着，梁辽也活着，只是那把砍骨刀上见了不少血。 众人都猜着是辽郁昭的，不过没有人去证实。 一晃八年过去了，这把刀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仅是出现，还被当初那个想提刀弑母的梁辽放在了床底下。 在白晃晃的灯光下，铁刀闪烁着寒光。 一群人看着这把刀后背一个劲地冒冷汗，连连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敢先开口。 他们是想讨个说法，不是想来丢命。 要论不要命的狠劲儿，谁都比不过梁辽。 眼见他们不出声，梁辽取下砍刀握在手里，突然一声嗤笑，接着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家孩子是乖孩子？乖孩子能霸占别人家房子睡别人家床，能给人家屋子造的一团糟，乖孩子能一连十来天逮着我家阿榆欺负，捆住手脚供他们取乐。” “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蓄意为之我相信你们心里都有数。” “不是想讨公道？行啊，大不了同归于尽。” “说说，还讨吗？” 一群人渐渐沉默了，泼辣女人搂紧了怀里的孩子，谁也没有再出声。 梁辽觉得讽刺，他们看的跟宝贝疙瘩似的孩子整天不知道归家他们就不找？他才不信。 不用想都知道是默认了他们的行为，觉得裴榆反正没法儿告状，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裴榆是好欺负，他可不好惹。 他忽然走近那个小孩儿，低头看着他，“说，想要什么说法？来。” 小孩儿疯狂摆头把头埋进母亲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嚷嚷着要回家。 “看在你年纪小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女人找补了一句，然后哄着怀里的孩子，“我们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后面一群人没了主心骨也都跟着离开了。 梁辽扯了个笑，关上了门，把抽屉里藏着的小狗崽子重新放回了窝里。转身提着大砍刀上了阳台。 这些年他时不时就把刀拿出来磨一磨，自从裴榆过来了倒是从没拿出来过，太久没拿出来现在已经有点生锈，在阳光的照射下锈迹斑斑。 他拿出了阳台角落里的磨刀石，开始对着太阳磨起来。 一道道磨刀的声音扩散在空气中，生了锈的铁刀开始渐渐发出亮光。 锋利的刀照射下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他抚手摸上了刀刃，鲜血开始蹭蹭蹭地往外冒。 他抬头看着那两根歪掉的栏杆，这才几天过去，它好像变得越来越糟糕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在某一刻，不小心地掉下去。 然后摔的粉碎。 他也想起了那个午后，他的妈妈想要杀了他。 大概他真的不配来这个世界上，所以连母亲都觉得他恶心，想要他去死。 可他偏不想她那般如意。 所以爬了起来，第二天他拖着这把刀，想要砍死她。 可是他的母亲在那一天突然变得很安静，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着泪，她很美很沉静，捂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看见他拿着那把刀吓得声音直发颤，央求他放下刀，别伤了自己。 他怔在那里许久没有动，渐渐松了手。 辽郁昭就是在那一刻冲过来夺过了他的刀，他快速反应过来朝另一头跑。他的母亲用了十成的力气把刀扔向了他。 很险，刀刃划过他的大腿，上面沾满了他的鲜血。 “哈哈哈哈，你真好骗，你应该去死……哈哈哈哈” “你个恶心人的东西，我才不是你妈妈。” 梁辽忽然觉得全身发冷，沉浸在过去，耳边是辽郁昭永不停止的谩骂，眼前是漆黑看不见希望的地狱。 第20章 腐烂过后的阳光 “哥哥……” 他沉浸在那片没有阳光的天日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死死笼罩着他，他喘不过气也翻不过身。 它压着他，想要他去死。 可是一道脆生生的声音落进耳朵里，有人在叫他。 他倏地回神，手里的大砍刀被晒得有些发烫，他紧紧握住它，烫手的触感唤回了他的思绪。 又有人在叫他，“哥哥，你在吗？” 梁辽这才朝门口看过去，大门开了一条缝，裴榆正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张望着叫他。 梁辽磨了磨嗓子，最终开口，“在。” 在门口扒着门仔细听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裴榆心里有些慌，这时候听见他的声音才松了口气。朝阳台走去。 “哥哥，你没事吧？”刚刚那一群人好凶，哥哥会不会受欺负？ “没事，他们都走了。” 裴榆捏紧的双手蓦地松开，擦了擦手心的汗，方才扬起一个笑，“哥哥，阿婆让我叫你去吃饭。” 话到嘴边梁辽突然一顿，有些意外，“叫我去吃饭？” 小姑娘点头，上来拉住梁辽的手，“快下去吧，阿婆等下都急了。” 少年依旧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抽开手，“我不去了，你去吃吧。” “可是阿婆叫你一定要去。” “那你告诉她我真不去。” 话刚落下，一道沧桑的声音越来越近，“哎呀呀，你这小伙子怎么跟新姑娘一样，就知道小榆请不动，非得让我亲自来。快快快，下去准备吃饭了。” 说话间，涂阿婆已经走到梁辽面前了，自然也注意到了他面前的刀，愣了一愣然后只当做没看见。 “我真不去，谢您了。”把裴榆往涂佩兰怀里一推，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老人瞪了瞪眼，抬起手里的蒲扇往梁辽头上轻轻一敲，响但不疼，“你这孩子怎么死倔呢，我这腿脚五楼是真不好爬。” 接着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拉着他的手交代裴榆就往外走，“小榆跟上，去阿婆家吃饭。” “噢噢噢，好。”小姑娘忙点头回答，跟在后面手慌脚乱地关门。 任由老人拽着手臂，梁辽一路上都没吭声，也没反应。他看着老人已经发了皱的皮肤，鼓鼓的血管被一层薄皮盖着，老人的手掌也粗糙，但有温度。 出神间就已经跟着老人进了她的家。 涂阿婆生活一向简单，儿子儿媳长年在外，孙子跟着她在这边上学，不过暑假去了他爸妈那儿，现在就她一个人。 把梁辽按在椅子上她就继续忙活菜了，裴榆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阿婆后面，软软地问她问题，嚷嚷着要打下手。 时不时说的话还逗得阿婆哈哈大笑。 梁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去去去，你坐那儿还差不多，知道位置么？别帮倒忙。”老人腾出手赶他，还给他塞了一个苹果。 他正想把苹果塞给裴榆又被老人制止了，“今早她吃两个了，再给她都要吃不下去饭了。” 裴榆闻言在旁边一连点头，“对对，阿婆给我吃了很多。” 她掰着指头在心里数着，除了苹果，阿婆还给她吃了西瓜，葡萄，还有枣子，吃的饱饱的。 少年拿着苹果走到一边，用衣服擦了擦表皮，大口啃起来。 汁多甘甜，好吃。 吃饭的时候涂阿婆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一直忙着给裴榆和他夹菜，塞不下了还要塞，嘴里还念叨着，“今天盐放多了点儿，你们将就着，改天再给你们做，我做饭可是一绝。儿媳妇儿都夸过呢。” 裴榆边吃边捧场，“阿婆做的真好吃。” 涂佩兰一听笑得更开心了，又给他们一人加了一大筷子肉，“多吃点，我就说你哥哥一十几岁的孩子做饭哪能好吃，以后多来阿婆这儿吃饭。” 裴榆抿了抿嘴，埋头干饭没有搭话，其实哥哥做的很好吃。阿婆做的也好吃，但是她更喜欢哥哥的。 有家的味道。 吃完饭生怕他们没吃饱似的，又给梁辽裴榆和梁辽一人塞了一块西瓜。 临走的时候梁辽塞给涂佩兰五十块钱。 老人脸色当场就变了，给他推回来，“你这是干什么？在我这儿吃顿饭还能要了你的钱？你有这闲钱还不如多买点肉给小榆补补，瞧瞧这瘦的跟皮包骨似的。风一吹就得倒。” 话说到这份儿上梁辽也不好再塞钱，他少和镇子里的人打交道，更多的也是接受的恶意，突如其来的友好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 把钱塞进口袋里，他很认真的道了谢，“阿婆，谢谢您。” 涂佩兰摆了摆手，“道谢就不必了，把你家里的大砍刀收好喽，可别误伤到我们小榆。” 然后推搡着让他俩赶紧走。 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涂佩兰叹了口气，“都是可怜孩子。” 她从前也的确对梁辽有偏见，可是他对小榆也真不错，自己过得不如意还能替她出气，把人养的也干净。 他小时候过得比这还惨也没人说帮一把。其实，他也是个好娃娃。 回去的时候风渐渐停了，两人走在路上，耳边不断有居民的交谈声。 裴榆觉得哥哥心情不太好。但是她不知道原因。 她偷偷伸手，试了好几次才准确的抓住梁辽的手。 软软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指，梁辽低头询问，“怎么了？” 裴榆思考了有一会儿，然后才糯糯的开口，“哥哥，我也没有爸爸妈妈。我是裴阿婆在垃圾桶里捡来的。” 哥哥不开心，应该是因为早上的那些话吧。 梁辽想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小姑娘在安慰他。指的是早上那个女人说他活该没爹没妈的事。 小姑娘心好，又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只能用她自己身上的伤来安慰他。 他抽出手指，握紧了小姑娘软软的手。 “嗯，但是你现在有哥哥了。” 小姑娘听见这话开心的不行，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是的，我有哥哥，我不是一个人了……” 是的，都有了。 裴榆从前那些黑暗的，腐烂的，受伤的日子都不会再有了。 第21章 想要它好好长大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来到了八月中旬。太阳依旧烤着这个小镇，热得连狗都趴在阴凉地上吐着舌头喘着大气。 裴榆这些天一直过得很无聊，哥哥不让她去捡塑料瓶，还跟楼下阿婆打了招呼让看着她，所以这些天她都没有再去捡塑料瓶。 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那一扇老风扇和她作伴，然后就是抱着灰灰自言自语。实在无聊了就去楼下阿婆那里，阿婆常常给她讲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 中午的太阳正大，透过阳台照了一半进屋子里，把阴暗的客厅照地亮堂了不少。老旧的电风扇还在卖力的工作，裴榆昂着脸，汗水从发间滑落，用手捋了捋紧紧黏在脸颊上，她伸了伸脖子，用力感受着这仅有的热风。 “咔嚓”一声，大门有所松动，紧接着就是一串沉重的脚步声。 小姑娘偏过头，试探的开口，“哥哥？” 梁辽先是去厨房灌了一口水，稍稍缓解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然后才掀起衣服擦汗。 听见她的声音小姑娘绷着的小脸瞬间舒展开来，颠着步子站在梁辽身后。 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肉和菜都还剩了不少，看来小姑娘没吃多少饭。刚一转身，看见了裴榆昂着头巴巴地看着他。 这些天温度一直居高不下，涂阿婆在泡沫箱里种的丝瓜藤都蔫了，人吃饭自然也是没什么胃口。 但是裴榆这些天竟还长了些肉，脸也比从前圆了一点，他伸手捏了捏，随意开口，“怎么了？” 果然小孩儿的脸就是不一样，软的，嫩的。 “哥哥不要去扛水泥了，太热了，会把哥哥晒死的。”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看起来是真担心他。他觉得有点好玩。 接着一本正经地开口，“晒死了多好啊，可以赔很多钱，阿榆能得不少钱，长大都不用发愁了。” 用力跺了跺脚，小姑娘突然像离弦的箭一样抱住他，嘴里还在嚷嚷，“快说呸呸呸，哥哥活的好好的，会比阿榆还活的长。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梁辽突然一愣，他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去死”“短命”“恶心”，倒是第一次有人想要他长命百岁。 裴榆见他一直不动还以为哥哥真的怎么了，抱着他眼泪哗哗流，埋在他身上都有点喘不过来气。 少年把她扒开了些，“活着呢，快撒开。” 小萝卜头止住了哭声，只不过还瘪着嘴，哼哼唧唧就是不肯撒手。 僵持了一会儿，梁辽再次开口，“快撒开，我一身的水泥灰。” 她要是再多抱一会儿全身都能变得灰扑扑的，变成个泥孩子。 裴榆这才不情不愿地撒开了手，就站在离他不远的距离，死活都不肯走。 梁辽热了下饭菜，然后把裴榆抱上饭桌。 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姑娘一直闷闷不乐。 梁辽这时候也没多问她，给她夹了两筷子菜，“吃。” 捧着满满当当的饭碗，裴榆舀着米饭一口接着一口，心情有些低落，只觉得碗里的肉都没有从前香了。 直到梁辽洗完了碗，裴榆还是撑着小脸一脸的苦相。 有这么难过么？ 到底什么事儿能给六岁的裴榆苦成这样。 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敲着桌子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裴榆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疑问，“哥哥，我不要很多很多钱，想要哥哥和阿榆都能活的好好的。” 梁辽默然，原来不高兴是因为他的那句话。 “可是如果我真的晒死了，你会有很多钱，过得也比现在好。” 梁辽觉得是个人都会盼着他死，毕竟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屋子里有些静，裴榆摇了摇头，声音坚定，“可是我想要你在。” 少年靠在椅背上仰头，微微一哂，他捡了个有心的小姑娘。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宽着她的心，“放心吧，哥哥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听见梁辽的保证，裴榆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哼哧哼哧抱着刚才匀出来的饭去逗灰灰。 梁辽躺在沙发上打算眯一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他快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听见了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着急地嚷着，“不要死，你吃饭，吃饭呀……” 说完又抽抽鼻子，听起来是擦了眼泪的声音，然后低声抽泣。 这下他也睡不着了，坐起来望着门口蹲着的小萝卜头道，“怎么了？” “哥哥我吵到你了吗？” 大约是蹲的太久了，转得太急一时没蹲住，“咵”的一下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正要掉下来。 眉头一沉，他起身把小姑娘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 “说吧，怎么又哭？” 裴榆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什么，下一刻又闭上了。到底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梁辽往地上看了看，只有那只小狗崽子趴在这儿。 他肯定的开口。 “跟这小狗崽子有关？” 迟疑一瞬，裴榆擦了擦眼睛里又冒出来的眼泪，最终点了头。 咬了咬唇，然后才磕磕绊绊地说“灰，灰灰几天不吃东西了，会，会不会死掉？” 她发现好几天了，灰灰每次都不吃东西，趴在那里一直不动，不管她怎么叫它它都不回应，一直睡在一个地方。 它从前可欢了，会蹦蹦跳跳的，快乐的舔她的手心。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会死掉。”梁辽说的很中肯。 裴榆一听这话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一颗一颗刚好都砸在小狗崽子的背上，有气无力的狗崽子用力抬了抬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姑娘也看不见。 摸着盒子里的小狗，裴榆把动作放得很轻，轻轻把小狗仔抱在怀里，抱着它蹲在角落里掉金豆子。呜呜咽咽地说了一句，“可是我不想要它死掉。” 少年没说话，转身又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生死有命，它本来就小，活不下来很正常不是么？没饿着它，也没让它受伤，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养小拖油瓶还不够，难不成还要给它治病？ 总共也没养几天，死了就死了，大不了小姑娘难受几天，压根就没有什么治的必要。 觑了一眼地上的小崽子。 灰黄灰黄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他坐在那儿一直没有动，只有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哭声。 她可真能哭，少说半小时了还没打住。 最终还是起身开了门，冷着脸开口，“不走？” “去哪儿？”小姑娘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可怜可怜。 “给你的灰灰看病。” 第22章 妹妹长得真好看 因为他一句话裴榆的心登时大起大落的，立刻抱着灰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哥哥说真的吗？” “不治就算了。”梁辽作势要回去。 “治治治！哥哥快走吧。”生怕梁辽反悔，裴榆抱着灰灰就往外走。 梁辽无奈，关门跟上。 楼下的水泥地正是晒得最热的时候，刚一站上去热浪扑面而来，根本就不适合出门。 裴榆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抱着狗崽子就匆匆往前走。生怕去晚了小狗崽子就没了。 梁辽站在原地不动了，看着越走越远的裴榆叫她，“裴榆，你跑那么快，知道位置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瞎子。 裴榆脚下一顿，对哦，她不知道位置。 然后立刻巴巴地往回跑。 她穿的还是他的拖鞋，又大又不跟脚，跑的太快突然就掉了一只，小脚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小脸立刻皱成一团，猛“嘶”一口，两只脚在地上来回折腾，最后还是一个没站稳，哐当一下倒在地上。 心好的不行，到这地步还记得怀里的狗，愣是护地好好的。 梁辽觉得无语，把地上的小姑娘扶了起来。她这时候两只脚都光着站在地上，烫的脚指头小动作不断，时而踮起时而绷着。 手臂和脚腕处还有和水泥地摩擦出现的血痕。看着有些疼，不过她没吭声。 把捡回来的鞋子放在她面前，“穿鞋。” 穿上鞋子，裴榆脸上的痛苦才消散，然后讨好的望着梁辽，“谢谢哥哥，灰灰有没有受伤？” “好着呢。”梁辽声音扬了扬，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但是裴榆压根就没听出来。 看着她怀里还睡着的狗崽子，梁辽不大高兴，“就这么想它活？” 这大热天的，他们顶着大太阳给它去看病，它倒好，窝在怀里睡着了。 裴榆抱紧了怀里的狗，“它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少年拍了拍她的后脑，跨步往前，“走吧，给家里的一份子看病。” 岚丘只有一家兽医院，还特别远。看病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兽医。 裴榆他们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到的时候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好在小狗崽子没多大的问题，就是肠胃弱，再加上天气热胃口更不好。开了点儿药就让他们回去了。 走出兽医院，裴榆跟在梁辽后面，小声说，“哥哥，我以后会赚钱还你的。” 其实如果不是她捡回灰灰，哥哥也不用花这个冤枉钱。 梁辽看了看她怀里睡得正香的狗，“不是说它是家里一份子？哪儿能还要你还钱。” 两人一路走了没多远，梁辽突然停下脚步，“裴榆，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跟着我去兼职的地方？” 面色窘迫，“我不记得来的路。” 她平常一向记路的，但是今天一心都放在小狗上面了，还摔了一跤，根本就没记路。 “那就跟着我去吧。” 中途梁辽上药店买了瓶碘伏和棉签塞进口袋里。直接带着她去了饭馆里。 说是饭馆其实更像大排档，这里什么都做一点儿，口味也还不错，每天人来人往来这儿吃饭的人一直都不少。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也不是本地口音，说起岚丘话还有些蹩脚，不过足以和顾客交流。 夫妻俩过来这边没几年，也不知道梁辽的那些事儿，当然也没人提他那档子事，所以他才能找着一份工作。 老板人好，见他带了妹妹还专门给搬了一个小桌子和椅子，塞了不少糖。还说吃什么就让梁辽拿，不收钱。 小姑娘不怯场，叫人都甜滋滋地，把两个没孩子的人哄得开心的不得了。 梁辽正在门口跟裴榆交代话，里面突然出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单手自然地搭上梁辽的肩，“我说辽哥，怎么才来啊？我这可是替你顶了不少时间。” 梁辽睨了他一眼，“明儿我补上。” 他和沈瓒都是在这儿做兼职的，基本上都是一人半天，每次他来沈瓒就下班。 “嘁，谁在乎你那三四个小时。”沈瓒暗嗤一声，觉得他怪没意思的。 眼睛一瞟，看到了他背后端正坐着的小姑娘，跟瓷娃娃一样，皮肤又白又嫩。身上还放着一只小狗。 他没忍住上手掐她的脸，“辽哥，你上哪儿偷来的娃娃啊。” 被一双硬手捏住了脸，裴榆觉得有些疼，往后面一挪，对面人的手还是没撒开，她疼的“嘶”了一声。 梁辽“啪”一声拍掉了他的手，把他往旁边踹了踹，“拿开你的脏手。” “呵，怎么了你这么宝贝，我就捏就捏。手感真不错。”难得有梁辽宝贝的东西，他可得好好玩玩。 裴榆有些被他吓到了，求救地叫梁辽，“哥哥……” 少年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说了让你别弄她别弄她。” “疼疼疼，你撒手，不碰，不碰行了吧。”沈瓒咧着嘴大呼。 看了他一眼梁辽才撒手，“你今儿晚点回，帮我看着点儿她，她眼睛看不见。” 沈瓒挠了挠头，有些可惜，“看不见啊，不过妹妹长得真好看。” 从口袋里摸出刚买的碘伏和棉签，一同丢给了沈瓒，“她手上和脚上有点擦伤，你给她把药擦了。谢了。” “噢噢噢好。保证完成任务。” 又交代裴榆别乱跑，梁辽才进去了。 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他下手真的重，他面签一伸过去小姑娘就往后缩，抿着嘴一脸的视死如归。 不是吧，他能比梁辽下手还重？ 终于在第三次裴榆往后缩的时候，沈瓒忍不住了，开始自我怀疑，“我下手很重吗？” 他下手明明很轻了好吗？ 裴榆点了点头又摇头，然后干巴巴地找补，“不，不疼的。” 沈瓒顿时黑了脸，还不如不说！ 好不容易抹完，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妹妹你说说是我下手重还是梁辽下手重？” 裴榆皱着眉想了半天，然后还是很中肯地说了一句，“哥哥很好。” “艹，我不信。肯定是你护着他。”沈瓒摔了棉签对着裴榆又是一阵输出。 就梁辽那个德行，哪里好了？ 裴榆正想反驳什么，突然听见一阵乱哄哄的吵架声。还有摔盘子和拍桌子的声音。下一刻就听见梁辽的声音，“沈瓒，带着她先回家，她脖子上有牌子。写了地址。” 第23章 希望她平安长大 好在沈瓒该正经的时候还是十分靠谱，听见梁辽的话他一手拎着小狗崽子的后脖颈，一手横夹着裴榆整个人，得了话就开始往前冲。 一路狂甩两条街才放下速度把裴榆放在地上，小狗崽子也才塞进她怀里。 扶着旁边的院墙正吐着气。 太久没这么刺激了，今天可把他累坏了。 歇了两分钟他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个妹妹，正想开口安慰，扭脸却看见了一脸痛苦的裴榆。 扭成一团的脸写满了难受，还抱着狗往后退了几步。 他费这么大力把她弄到这儿来，她苦着个脸是怎么回事？ 心里有些窝火，说话更是愤愤不平，“跟着我出来有这么难受？垮着个脸干什么？我可是比你梁辽哥哥还好看。” 裴榆本想着反驳他，但是脚板心实在被烫的没法子，他又一直没发现，只能指着自己的脚底，“我的鞋子没有了。” “啊？”沈瓒猛拍大腿，这才注意到小姑娘的脚。 嫩白的脚上这会儿沾满了灰，不自在地左右换着放在地上。 把裴榆放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他颇有些尴尬地开口，“妹妹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鞋子。” 过了好一阵沈瓒才匆匆赶来，手里拎着一双不太合适的拖鞋，怀疑地放在她面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拖鞋是你的？” 穿上鞋子的裴榆脸顿时舒展开来，然后点了点头。 盯着那双和梁辽脚一样大的拖鞋，沈瓒扶额，“梁辽对你这么糟？鞋子都不给买？” 裴榆摆头，立刻出声解释，“买了的，我没有来得及换。” 哥哥明明对她很好的。 “好吧，牌子呢？” 裴榆把脖子里的牌子拿了出来。 沈瓒感慨了一声远，然后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家里走。 …… 进屋后裴榆给沈瓒倒了一杯水，然后两人就无聊的一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口上。 沈瓒是个自来熟，当然也是好奇得很，开始跟裴榆聊起来。 “你跟梁辽怎么遇上的？” “垃，垃圾桶。”裴榆声音不大，好在沈瓒听清了。 垃圾桶？垃圾桶里能捡这么可爱的娃娃？他改天也去捡一个。 “然后他就把你带回来了？” 裴榆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头，嗡嗡地说，“我，我跟着哥哥回来的。” 沈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小姑娘赖上梁辽的，他就说嘛，梁辽怎么可能主动把她带回家里。 他又看了一眼这屋里，简直家徒四壁，妹妹跟着他可真是受苦了。 后面沈瓒又嘀嘀咕咕问了不少问题，小姑娘偶尔答一句。 裴榆抻了抻自己的衣服，然后挺直脊背望着阳台。 他好奇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小姑娘的确没有反应。瞳孔一变不变。 有些可惜，“妹妹，你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裴榆突然觉得脊背一麻，整个人一点点定在那里，脑海的画面一瞬间拉回到去年那场车祸上，满眼的鲜血是她看见的最后的画面。 血意凝固，她的脸渐渐失了血色，苍白无比，直挺挺的背突然弯了下来，舌头一直在嘴里打转，“我，我，因为……” “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冷冽的声音响起，裴榆一点点拉回思绪。 沈瓒看了他一眼，用力一拍大腿，“哎，你回来这么凶做什么，别吓着妹妹了。” 似笑非笑，把刚买的菜丢进开了裂的桌子上，“是么？我吓着她了？” 被记忆笼罩的小姑娘猛的回神，冲向梁辽，中途被椅子绊了好几跤，最后用力扑进梁辽怀里。 抽抽噎噎的开始哭，“哥，哥哥，都，都是红色的，红色的。” 看着还在他身上蹭的小姑娘，梁辽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又用那双大手拍着她的背，“哭什么？我在这儿。” 然后拧着眉看沈瓒，毫不客气，“你跟她说什么了？” 小姑娘平时都是嘻嘻哈哈的，肯定是他说了什么。 “苍天，我什么都没干，我就问她为什么看不见。”沈瓒举着手，嚎着给自己证明清白。 梁辽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扫腿踹过去，“谁让你多嘴问的？” “哎哟，我那是好奇……”瞥见梁辽那双眼，沈瓒默默闭了嘴。 他自觉的拿着菜往厨房里走，“行了行了，我的错，我做饭行了吧。” 梁辽把裴榆放到椅子上，搬了一把挨着和她坐着。 裴榆不断的揉着眼睛，吸着鼻子。 “哥哥，你有没有受伤？”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往后面一藏，随即坦然开口，“没有。” 她不相信，她一直记得血的味道，像狗一样在梁辽身上嗅了又嗅，“可是我闻到血腥味了。” 把她按在椅子上，梁辽才不紧不慢地说，“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真的？”小姑娘还是半信半疑。 “真的。” “好吧。” 砧板上传来剁骨头的声音，裴榆心里惴惴不安。 拉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句认真的开口，“哥哥，你不要受伤，不要流血，好好长大。” 摸了摸她的头，梁辽忽然一笑，觉得小姑娘有点意思，“嗯。” 后面传来沈瓒的叭叭声，“你俩的温馨时刻结束了嗷，赶紧来吃饭，大热天的可给我热死了。” 今天裴榆困觉早，吃完饭没过多久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实在撑不住了就上床睡觉了。 “你还不走？”看着沙发上躺着的沈瓒，梁辽忍不住赶人。 “好说歹说也是我做的饭，我歇会儿还不行？” “随你。”梁辽对着阳台坐着，懒得搭理他。 “今儿怎么回事？” “吃饭酒喝多了闹起来了。”梁辽掸了掸衣服。 “我隐约看见王二狗了。” “是有他。” “他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沈瓒也难得正经起来，仰着头躺在沙发上。 “妹妹的眼睛怎么回事？” “去年车祸，瞎了。”想到小姑娘害怕的脸，他多补了一句，“别在她面前提这事儿。” “哦，我今天多话了。” “梁辽，你说你养她干嘛，又看不见，估计得拖累你。” 沈瓒也不是嫌弃裴榆，只不过像梁辽这样，拖着一六岁的裴榆，这辈子都看不到头。 他是嘴嗨说也要捡一个，可真捡着了他也不会养。 即便他比梁辽有钱，也不愿意。 梁辽想了想，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只落得一句，“希望她平安长大。” 第24章 以后做你儿媳妇 裴榆早上起床的时候脑子里还是懵懵的，坐在木板做成的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抓着被子的手微微收紧又放开。 最后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才爬下床。 洗漱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免不了害怕，可能是昨天被问到伤心事，夜里做了一场梦。 梦到了裴阿婆，梦到她在大榆树下坐着给她纳鞋底，笑咪咪地说“阿榆要快快长大，长大就幸福了……” 眼泪开始往外沁，她想裴阿婆了。 抽抽鼻子，裴榆走出卫生间。梁辽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桌上给她留了粥。 裴榆三两下喝完了一碗粥，然后在转角处摸灰灰。 可能是昨天吃了药，它今天精神不少。小姑娘的手一伸过去它就站起来嗷呜嗷呜叫，摸着碗里的饭也只剩下一半了。 裴榆摸了摸它的小爪子，心想，它开始吃饭了，应该不会死了吧。 小姑娘看完狗就坐在阳台口上发呆，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阳光照在她皮肤上是热热的。还会有鸟叫声。 没待上多久，她就带上门去楼下涂阿婆家了。 刚一进门，听见里面一群叽叽喳喳的声音。 稍作纠结，还是忐忑地张嘴，“阿婆……” 里面一群人因为她的一声突然安静下来，都齐刷刷地望着她。虽然她看不见，但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落在身上的视线。 她突然有些害怕。刚想着缩回去就被突然跑过来的人拽过去了。 “你长得好好看，是住在这里的吗？” 说话的是一个有些漏风的小男孩，说话的音调都和涂阿婆有些相似，声音雀跃，是见到同龄人的欢喜。 裴榆点了点头，“嗯。” “小阳你别吓到小榆。”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裴榆稍稍放下心来，双手被阿婆粗粝的大手拉住，心里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涂佩兰紧接着拍了拍裴榆的肩，拉着她的手握住徐正阳的手，“这是阿婆的孙子，昨天他爸妈刚把人送回来。” 紧接着又对徐正阳使了个眼色，“快跟小榆打个招呼，小榆眼睛看不见，你比她大点儿可要保护人家明白吗？” 徐正阳亮晶晶的眸子这会儿有些惋惜，但还是拍着胸脯，“奶奶你放心吧，我肯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 涂佩兰闻言笑着弹了弹他的脑壳，“你这半吊性子，最好是说到做到。” 小皮孩儿吐了吐舌头，“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好啦。” 老人呵呵一笑，又转身跟儿子儿媳说起话来，还拉着裴榆的手。 不是别的，夫妻俩工作忙，就是不放心徐正阳一个人回来这才抽出时间跟着回来一趟，这会儿正准备走呢。 本来夫妻俩因为徐正阳这个皮猴儿就天天头疼，这会儿看到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也是喜欢地不行。 尤其是涂阿婆的儿媳妇，忍不住把头上的发卡也别在小姑娘的头上，摸摸头又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夸赞，“小姑娘长得真水灵，招人稀罕。” 裴榆很少感受到这么直接热烈的喜欢，大多数面对的都是老人的夸赞，所以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低了头，只不过在他们不曾发现的角落里，慢慢伸手拉住了对面女人的衣角。 旁边看热闹的徐正阳跳着拍起手来，“妈妈你这么喜欢她，以后长大了我讨来给你做儿媳妇好不好哇？” 女人戳了戳他的头，“你这小娃子，也不知道害臊，人家小榆哪儿能看上你？” 徐正阳撇嘴，颇有几分不服气的架势，“我怎么了？学校里有好多人夸我长得帅！” “你可得了吧，你顶多算能看。” 在母子俩你来我往的拌嘴中裴榆渐渐放松下来，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原来，这就是有母亲吗？ 没过多久夫妻俩就走了，院子里也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涂佩兰一直在忙活手里的杂事，又急着准备中午的饭。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梨就让他们自己在院子里玩。 吃完了梨，徐正阳觉得无聊。伸手在裤兜里摸了好一阵，然后掏出几颗玻璃球。 在地上凿了几个小洞，百无聊赖地开始打玻璃珠。 手心里滚着几颗玻璃珠，他看了看撑着脸的裴榆。 小扇子似的眼睫扑闪扑闪，小脸又白。她真的看不见吗？ 带着狐疑走上了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姑娘还是一动不动。他低低叹了口气，这么好看的妹妹为什么会看不见？ “怎么了？”察觉到身边有人，又一直没有说话，裴榆有些奇怪。 徐正阳甩了甩头，把玻璃珠塞进她手里，拉着她蹲在地上。 “没什么，我们一起玩弹珠吧。” 手上被突然被塞进几个圆滚滚的东西，很滑很圆，她捏在手里迟迟没有动。 她一直没反应，对面蹲着的徐正阳有些着急，“你快玩呀！可好玩啦。” 裴榆把手上的玻璃珠轻轻放到地上，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嗫嚅着说，“我看不见……” 徐正阳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头，又把玻璃珠塞进裴榆手里。 “那我们加大难度好啦，我闭上眼睛，这样看谁滚进去的多。” 裴榆攥着手里的玻璃球，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好呀。” 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裴榆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打出去的珠子到底滚到了哪里。 于是捡珠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徐正阳身上，小男生在阳光下一跑一会，累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蹲在裴榆对面，他搓了搓手里的珠子，有些恹，好有些羡慕，“小榆，你手法好准哦，比我还多投进几个呢。” “真的吗？”裴榆有些小高兴。 “对呀。”徐正阳照实点点头，闭上眼睛，她的确比他厉害很多。 裴榆抿着唇笑。 徐正阳望着她出神，她皮肤白又嫩，在阳光下照的更吸引人，身上的衣服也干净，除了刚刚在地上抹了珠子的手沾了灰，全身上下都干净好看。 嗯……和他们的语文老师一样好看。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衣服才穿了一上午现在已经变的灰扑扑的了，甚至还因为贪玩破了一个洞。 徐正阳有些疑惑，不都是这么大吗？怎么她这么干净？ 裴榆还沉浸在被夸的喜悦当中，坐在椅子上笑的有些傻气。 耳边突然飘进来一个声音。 “裴榆。” 第25章 如果她可以选择 梁辽其实是先回了一趟家的。家里没有人，他又才这回来找。 不用猜也知道她在这儿，只不过往日中午都回去的早，倒是不想今天在这儿待了这么久。 瞥眼就看见了小姑娘坐在椅子咧嘴笑着，跟个傻子一样，旁边还有个小孩儿。叽里咕噜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梁辽抬腿走进去，看着小姑娘乌漆嘛黑的手皱眉，“回去吗？” “回！” 裴榆立刻站起来，顺着声音小跑向梁辽。 牵着她的手腕，梁辽掀开门帘，看到了厨房里还在忙活的涂阿婆，“阿婆，我带着她回去了。” “哎呀呀，都快吃饭了还走什么？阿婆做了不少菜，都差不多了，一起在这儿吃。” 末了，想起梁辽的脾性又补了一句，“你也在这儿吃。” 紧接着拿着锅铲就把梁辽按在了旁边的小椅子上。转头又忙着炒菜。 话说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再说要走。 裴榆还任由他把着手。 指头上裹着黑色的灰，指甲缝里都是，比他盘水泥的手干净不了多少。 越看越碍眼，把小姑娘牵到了外面，打了肥皂，眯着眼，一点点给她洗干净，连指甲缝里也没放过。 “怎么玩的这么脏？” 听到梁辽问起，小姑娘这会儿昂着头，难掩兴奋，打了沫子的手还在空中比划着，声音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哥哥，刚刚玩了玻璃珠，我打进去了好几个呢，是不是很厉害？” 小姑娘张着脸，不像最开始那几天一样怕他，反而挨得很近，像是一个正在求夸奖的好宝宝。 梁辽给她擦着手，还是用心地在夸，“是很不错。” 她像没听过好话一样，缠着梁辽说尽了好听的话，“哥哥哥哥，我最喜欢你啦。” 少年没有多说什么，拍着身上的灰，转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下一刻小姑娘就紧跟着挪到了他旁边，像个摘不掉的小尾巴。 徐正阳站在一旁，一只手抠着自己的腚，一双眼睛就那么直剌剌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他想和小榆待在一起，但是碍于梁辽又不敢上前。 关于面前的这个大哥哥，他有些发怵。 从前他都是在街上看到过他，听奶奶和周围的邻居说他不是好人。尤其是隔壁的老奶奶，和他说过好多次，这个人会杀人，会打架，还说他不太干净，让他离他远一点。 心里着急，要是坏人的话小榆受欺负怎么办？也顾不得她能不能看见，展臂高呼，“小榆，你快过来。” “怎么了？”裴榆仰着一张茫然的小脸。 徐正阳急得额头都在冒汗，又不敢直说，只能一个劲地招呼她。 “哎呀，你快过来。过来就对了。” 犹豫半晌，裴榆乖觉地跟梁辽打了个招呼才慢吞吞过去。 “什么事呀？” 徐正阳立刻把她的手臂一扯，藏到了自己后面，戒备的看着梁辽。发现少年只是幽幽望着这边，也不说话。带着裴榆往后面退了几步才转过身，附在她耳边悄摸开口。 “小榆，你离他远一点。他会伤到你的。” 裴榆闻言立刻皱眉，摆头表示不同意，然后极其认真地和他解释，“你说的不对，哥哥是很棒的人。” “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大概是她太过于坚定，徐正阳没忍住张大了嘴，刚卷起来的一阵风刚好灌进他漏风的牙齿里，他呆愣地回神。 心里有些动摇，但还是觉得阿婆告诉他的不会有错，“可是他小时候差点杀人。都是隔壁阿婆告诉我的。” 裴榆觉得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但最后还是直挺挺且认真地告诉徐正阳，“我相信哥哥。” 好像所有人都对哥哥有恶意，可是她从来没有见到哥哥伤害过他们。她才不会因为他们的话去讨厌自己选的家。 她会永远站在他那边。 伸开手，她摸到了徐正阳，绕开他重新回到了梁辽旁边。 小姑娘蹲在他的脚下，声音听起来比他还委屈，“哥哥……” “怎么了？” 捡回来的小姑娘也太娇了，动不动就吸鼻子。 “哥哥，我相信你的。只相信你。” 小姑娘捏着，鼻头通红，感觉再多说一个字都要哭出来。 “知道了，你又哭做什么？” 裴榆这时候有种被戳穿的尴尬，只能干巴巴地反驳。 “我才没有。” “行，你没有。” 不远处的徐正阳站在原地纠结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直愣愣看了梁辽好一会儿，狠下决心，蹲到了裴榆旁边。 梁辽这时候松了背，靠在椅背上，看着蹲在脚边的两个小东西，收回了眼神。 打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那小男生想看他又不敢看的眼神，还一直瞟着看裴榆。估计是怕他怎么着了她。 他也就看着他，怕他又没那个胆儿。 其实他很清楚他在怕什么，那些关于他的传言在岚丘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对于小孩儿来说。 怕他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他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怕他，就不会有人来招惹他。 除非不要命。 他也不在乎裴榆会不会受影响，她迟早会听见，会知道那些恶心的一切。 没过多久，涂佩兰就喊吃饭了。 依旧热情，一双筷子在他们三个人碗里游走个不停，自己倒是没怎么吃。梁辽从刚开始的不习惯已经到适应了，裴榆依旧很可心地夸涂阿婆的饭菜做的好吃。 乐得老人合不拢嘴。 只有徐正阳，看见自家奶奶和所谓的坏人这么和谐，都有些怀疑人生了。闷着扒着碗里的饭。 吃完饭梁辽就去饭馆接沈瓒的手了。 裴榆本想跟过来但是被他按在那儿了。 昨天这儿闹了一场，今天也不一定安分，还是小心点儿好。 “弄弄你身上的血。”沈瓒不知道什么时候卸了围裙，扔给他一卷用了一半的纱布。 “谢了。” 他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缠起来。 沈瓒慢悠悠地跟过来，“怎么，还瞒着你的好妹妹呢？” 大热天还穿个外套，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了。 “嗯。” “啧啧啧，也是得亏你能忍。换我早龇牙咧嘴了，巴不得妹妹来心疼心疼我。” 听他这语气还有些可惜。 梁辽勾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是么？下次你试试。” 耸了耸肩，沈瓒还有些不平。 “你的好妹妹眼里只有你。她估计都记不得我。” 梁辽不置可否。 过了好一会儿，沈瓒最后走的时候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如果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放不放手？” 第26章 凭什么要给别人 梁辽没有回答沈瓒的问题，对方觉得无趣，“嘁”一声拎着瓶水走了。 就好像当真只是闲来无事的一番话。 少年也懒得多想，扭头就开始忙手里的活儿。 不想刚端着盘子进去就看见老板娘抻着头问她，“梁辽，小姑娘今天没来吗？” 脚步一顿，还是回应了，“她在家。” “好吧，还以为能见到白白嫩嫩的女娃娃呢。” 老板娘垂下头，勾着看手里的菜单，看起来很有些不开心。 梁辽一直都知道小姑娘招人喜欢，就是没想到这么招人喜欢。 黑眸一动，高挺瘦削的身影静默一刻，随即接着忙活手里的事儿。 饭馆门口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烤着串儿的滋啦声和人们哄闹喝酒的声音融为一体。酒杯的碰撞声和聊天打诨的声音越来越大，写着大大的烟火气。 梁辽的耳朵里不断灌进声音，经过又出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过去，直到太阳埋进云层，天边染上一层粉霞，他才拖着步子往回走。 他没有立即回去，从饭馆绕到了另一头买了一卷凉席和一些菜。 客厅里的沙发不大，又厚又硬，伸着的脚要么露在外面要么踢到黄棉里面，每天都睡得极其不舒服。买卷凉席在地上打地铺的效果估计都比沙发好不少。 回去的路弯弯绕绕，几棵粗壮的老榆树底下还有老人拖着冰箱摆的摊。卖绿豆汤和西瓜汁之类的，都是老人自己在家做的冰上后拖出来卖的。 梁辽买了一杯绿豆汤勾在手上。 有了前车之鉴，这会儿回家的时候他提前往涂阿婆院子里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正和那小孩儿玩的不亦乐乎的裴榆。 照例喊她，“裴榆，回家了。” “好的好的。”小姑娘耳朵好使，立刻跟涂阿婆打了招呼，直奔梁辽。 闻到了安心的肥皂香，裴榆紧紧地跟在梁辽身边，踢一踢路上的石子，然后兴冲冲地分享今天的快乐。 “哥哥，今天徐正阳教我写字了，我会认字了。” 裴榆一脸神气，又忍不住想要把知道的都告诉哥哥。还哇啦哇啦地讲了一堆其他的。 想到什么，裴榆蹙眉，忍不住上手抓梁辽的衣服，“哥哥你今天没有受伤吧？” 看着那双抓着他衣服的黑乎乎的手，他突然有些头疼。 “没有。” 裴榆点头，“那就好，哥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少年看着两个小辫儿已经散掉的裴榆，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和那个小孩儿玩的很开心吗？” “哥哥，你说徐正阳吗？”小姑娘嘿嘿一笑，“很开心呀，阿榆有朋友了。第一个朋友！” “哥哥，他长什么样子啊？”裴榆有些好奇，他说自己长得帅，他妈妈又说他难看。 到底是什么样子？ 稍作沉思，梁辽很官方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小孩儿模样。” 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好吧，哥哥喜欢他吗？” “你觉得开心就好。” 一比他小十来岁的小孩，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要不带坏裴榆就行了。 一路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家。 进去裴榆就忍不住抱起地上的灰灰，又嘀嘀咕咕跟它也说了不少话，听的小狗的头都往下一点一点的。 只不过小姑娘不知道，依旧越说越兴奋。 梁辽把狗放回狗窝里，然后牵着裴榆去洗手。 要是她能看见，一定会发现他从始至终脸上都没有好脸色。 这么脏？到底在玩什么？土吗？还是抠了土灶？ 擦干净了手才把那杯插好了吸管的绿豆汤塞进她手里，“喝吧。” 接着进厨房开始忙活今天的晚饭。 傍晚依旧不是很凉快，绿豆汤也有些化开了，杯身都是些水。 小姑娘捧着闻了闻，依旧不敢相信，“哥哥，这是给我的吗？” “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叫裴榆？” “谢谢哥哥！”小姑娘加高了尾音。 乖乖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捧着绿豆汤喝的认真。 小姑娘约摸是玩累了，今天吃饭速度都快了不少，还多添了半碗饭。 洗了碗梁辽坐在阳台口闭目养神。也没管裴榆在做什么。 裴榆在客厅里摸索了一圈，最后才发现哥哥在阳台口。 她站到梁辽身后，伸出手给他捶肩，“哥哥，这样可以吗？” 六岁的小姑娘力气并不大，好似两把小锤子交替着落在梁辽的后颈处。 “还不错。” 他也没叫停，小姑娘坚持了不短的时间，刚喘了口气又屁颠屁颠要给他捏腿。 她一天天的哪儿来的这么多力气？不嫌累么？ 敲了敲旁边的椅背开口，“行了。坐这儿。” 大概是没收住，梁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吓人。 裴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哥哥要骂她，心里七上八下也没等到他下一句话。 过了很久，她的手被人捡过去，指尖被人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她一开始吓得颤了颤，后面才反应过来，哥哥在给她剪指甲。 梁辽速度快，怕剪到她的肉，还特意给她留了一小截。所以没多大会儿就给剪完了。 钥匙在手上过了一圈，然后由他丝滑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裴榆还没从惊喜里缓过来，呆愣愣地坐在那儿。 摸着自己短短的指甲，裴榆又认真的给他道谢，“谢谢哥哥。” 虽然哥哥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爱说话，但是他现在对她比从前更好了。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反倒是梁辽听见她的话有些嫌弃，“你一天天的除了这句话就不会说别的了？” “天天谢谢，我听的头都大了。” 裴榆努了努嘴，“那好吧，下次不说谢谢了。” “嗯。”梁辽拍了拍她的头。 没待上一会儿，裴榆就困得不成样子了。 趁着唯一清醒的时候洗了个澡回房间睡了。 月光漏进屋子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一场梦，裴榆突然扒在门缝里叫梁辽，还带着哭腔，“哥哥，别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丢下你。”他宽声安慰。 模糊中裴榆点了个头，“晚安。” 是今天徐正阳告诉她的，他每天都会跟爸爸妈妈说晚安，她没有爸爸妈妈，跟哥哥说也是一样的。 梁辽仰着身子，把那只受了伤的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淡白色的月光照在他恰到好处的下颌上，夜色笼罩，他的眸子好像更深了些。仅有的光线打过鼻梁骨，阴影落在他隐在暗处的半张脸上。五官轮廓衬得更加立体明晰。 像造物主精雕玉琢出来的一件工艺品。眉宇间带着少年特有的狂，还有其他人缺少的淡。 稍微动了动，他忽然想明白了。 他能养，在养，也养得起裴榆。 小姑娘既选了他，又凭什么要给别人？ 第27章 她永远会是拖累 日子就这么悠悠晃着，裴榆这些天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除非梁辽回来，否则基本上都待在涂阿婆那儿。 徐正阳每天都想着不一样的游戏，院子里两人玩的咯咯大笑。玩累了涂阿婆就给两人煮甜汤，或者一人抱一块大西瓜蹲在门口啃。 裴榆常常吃的很慢，但是徐正阳吃得快，经常啃的满嘴都是，还蔫坏地骗裴榆脸上也是，经常还要涂阿婆来骂他两句才肯安分。 但是今天，裴榆一直在家里。 涂阿婆的弟弟生日，姐弟俩隔得远，昨天晚上就带着涂正阳赶路了，原本还想带上裴榆的，但是考虑到不太安全只能作罢。 裴榆吃过饭就抱着灰灰坐在客厅里，电风扇开始呼啦呼啦吹着。 琢磨着这几天徐正阳教她写的字，裴榆从头到尾都很认真地在地上划拉着，虽然会脏手，但是她都学会啦。 凑近灰灰的耳朵，裴榆忍不住分享，“灰灰，我会写字啦，好几个了呢。嘿嘿……” 小狗耳朵动了动，趴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啪嗒”一声响，原本就是艰难工作的电风扇这时候彻底不动了。扇叶在稀稀拉拉转了几圈之后彻底停了下来。 先是重新按了一遍开关，又拍了拍电风扇，还是没有反应，索性拔了插头再插上，只不过它依旧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裴榆吐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发愁。天气实在热的过分，扇子本来也不算凉快，这时候什么都没有，坐了没多久裴榆就开始出汗。 黏腻腻的湿感裹着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旁边的小狗好像也热的不行，喘气的声音也很大。 仔细想了想，她决定回一趟原来的家。 那里还有一把小风扇，还可以用，而且她搬得动。 这样灰灰就不会热到了。 还记得那里的路，一路都摸着有些烫手的墙，顺着记忆找到了家。 从盒子里摸到了钥匙，终于打开了门。 里面是一片寂静，她突然松了口气，那一群哥哥姐姐没有再霸占她的家。 她从她之前睡觉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电风扇，试了试风还很大。不自觉弯了弯嘴角，抱着电风扇正准备出门。 提着菜回来的王婷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向来是看见了谁都忍不住说两句话，这会儿自然是开了口，“哟，小榆回来了啊？过得怎么样啊？” 阿婆刚死去的那几个月，王阿姨还是给她吃过两顿饭，但是上次她说哥哥坏话，裴榆心里一时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好是坏。 点了点头，还是露出一个笑，“哥哥对我很好。” 提起那个少年，王婷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我可不想知道他好不好。”看到裴榆抱着的东西，她扬了扬眉，“你抱着扇子干什么去？” 裴榆咬唇，支支吾吾答，“扇子坏了，我，我回来拿扇子。” 王婷闻言笑的更大声了，“我就说他也只有这么点儿能耐。你跟着他也是可怜。” 她精明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嘲弄，望着女孩儿的眼睛里满是瞧不起。 想起那个少年这时候更是不屑。那天在她面前不还很能么？也不过就这样。 看来裴榆跟着他过得也不怎么样。 裴榆不喜欢她刚刚说的话，绷着脸反驳她。 “不是的，哥哥很好。”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婷把她理解为嘴硬。 裴榆正想着走，又被王婷拉进家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来王姨这儿坐坐。你成成哥哥和瑶瑶姐姐都在家呢。” 她家里还有空调，到时候就知道谁家好了。 她从前也是动过收养小姑娘的念头的，她家成成腿脚不太利索，脾气又暴躁，十岁了也不去上学，这样下去以后肯定讨不着媳妇。要是把裴榆养着，以后就是她儿媳妇。 只不过她是个瞎子，以后估计也好不了，还要吃不少粮食，她实在心疼也就没管她。 谁想着最后被梁辽捡回去了。 不过让她和成成多见见，以后也方便成事儿。 还没来得及反应裴榆就已经被王婷推进去了，还直接推进了卧室里。扑面而来的凉气缓解了心底的燥热。她不太敢动，抱着电风扇站在角落里。 “裴榆，你怎么回来了？”先说话的是王婷的小女儿，比她大两岁，叫杜星瑶。 “回来拿东西。”裴榆闷着声音回答。 杜星瑶看清她怀里的东西只是个电风扇而已，有些不屑，“这个破东西有什么好拿的，哼。” “有用的，有用的。” “也就只有你，什么都没见过，觉得什么都是好的，破电风扇送给我我都不吹。”床上的杜文成像大爷似的开口。 他比裴榆大四岁，自从没去学校后就每天躺在家里，一身的肉堆在身上都快起褶子了。 裴榆隐约还记得一年前的杜文成，很凶，她隔着墙都能听见他摔东西发脾气的声音。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也不反驳，有些不太敢动了。 杜星瑶站在床上插着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裴榆。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漂亮裙子。 是鹅黄色的，上半部分像绸缎一样好看，下面最外面一层是用纱做的摆，还勾着几朵好看的花。 想到前几天出去看上一条裙子，还没有裴榆身上的好看，央了一个多星期妈妈都没有给她买。说要把钱留给哥哥。 可是明明她都好几年没买裙子了。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瞎子都穿的比她好？ 越想越生气，她跳下床抓住裴榆，“你的衣服是哪儿来的？” 裴榆更加害怕了，把电风扇往面前挡了挡，隔开杜星瑶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的裙子，“哥哥，给我买的。” “哥哥？” 杜星瑶知道她嘴里的哥哥，是个很坏很恶心的人，爸爸妈妈都这么说。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裴榆买这么好看的衣服？ 裴榆又看不见，瞎子才不配穿！ 一步步逼近，命令一样开口，“你快脱给我！” 裴榆用力推开她，“这是哥哥买给我的。” 杜星瑶被推在地上，气得不行，站起来又要上手。 后面躺着的杜文成慢悠悠开口，“妹妹你别管她，她这样的拖油瓶，又是个瞎子，谁能一辈子养她？” “过两年那个恶心人的东西不要她了不就随便你玩了？” 妈妈早就跟他说了，裴榆以后是他的人，还是等以后他来欺负好了。杜星瑶就别来凑这个热闹了。 杜星瑶突然就想通了，跟着附和，“也是，瞎子看不见，只会永远是个拖累。” “就像我喜欢洋娃娃一样，过两天就没人喜欢她了，又会被丢回来，也没有好看的衣服穿，没有饭吃。” “如果有更好的人，那个人肯定就不会要裴榆啦。” 第28章 如果会一直这样 裴榆突然觉得自己心口一滞，快要喘不过气来。杜星瑶数落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 抱紧怀里的扇子，她突然一个转身，快速摸索到门把手推门而出，紧接着迅速推开王婷家的大门，迈着极快的步子往家里赶。 不似来时寂静，这时候一路上有了不少声音。 老人蹒跚的脚步声，孩童扔着石子的声音，还有男的女的聚在一起拉家常。听着声音大约已经是下午了。 裴榆渐渐找回神，不敢分心的往家走。 憋着一口气，一路上都没有歇一会儿，最后直接回到家里。 她重新插上电风扇，扇子很矮，她和狗并排蹲着，吹着风。 杜星瑶和杜文成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她脑海里，哥哥最后真的会嫌弃她吗？她真的会永远看不见，成为一个拖累吗？ 她搓了搓脸，手心里立刻裹上一层汗。她垂着头，蔫蔫的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 这边在饭馆里工作的梁辽正帮着收摊，沈瓒也在，说回家闹心，干脆在这儿坐了一天。老板家里老人生病，今天这时候也就收了摊。 沈瓒向来是个没话也要找话的人。搬着手里的桌子嘴上也不肯闲下来，“辽哥，等会儿吃饭去啊？” 少年向来干脆，“不去。” “怎么？又打算回去守着妹妹啊？” 梁辽这人真是奇怪，从他刚开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每天冷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去死。跟长在家里似的，见都见不着。 捡了个宝贝妹妹终于算是出来了，也仅限兼职，平时也是一点儿人影都见不着。还是一股子丧郁气，跟快死的老人一样。 来吃饭的不少漂亮妹妹盯着他那张脸看，胆子大点儿的跟他搭个话，一开口就是死啦死啦的，把人活活吓跑了。 啧，真是白瞎一张好脸。 东西收的差不多了，梁辽正在门口裹他的伤口。 沈瓒扫了他两眼，有些意外，“还藏这么严实？” 伤都快好了还藏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惜命。 “嗯。” 梁辽向来话少，不过不耽误沈瓒吵。叹了口气，他自顾自地骂，“快开学喽，不想上那该死的破学。” 少年裹纱布的手一顿，没接他的话茬。沈瓒也猜到梁辽是没上学了，没话题只能闭了嘴。 没过上多久，沈瓒突然一拍大腿，“辽哥，妹妹是不是要上学啊？不过她能去吗？” “那可要花不少钱，你能养活吗？”沈瓒说着也有些狐疑。他这么多天是挣了点儿钱，就那么都掏给捡来的妹妹，能乐意吗？ “跟你无关。”把纱布塞进口袋里，梁辽毫不留情地走了。 沈瓒攥了一把头发，觉得这人奇怪。他这么大个人跟他说话，就这么走了？ 气不过，还是嘟囔了一句，“无趣，实在无趣。” 梁辽到家的时候看了一圈才发现在地上的小姑娘。 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小红电风扇，在地上呜呜转着，小姑娘蹲在地上，都看不见她的脑袋，裙子扫在地上，看起来兴致不高。 他给自己灌了杯水，然后喊蹲在那儿的小可怜，“裴榆。” 裴榆扭头，小幅度开口，“哥，哥哥。” 声音不似前几天欢快，今天是怎么了？ 放下杯子，把小姑娘从地上扯起来，眼角红了一块，又瘪着嘴，看起来很是伤心。 “说说，受欺负了？”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小姑娘别过脸，还是不肯说，“没有。”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梁辽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不想说算了，跟我出去一趟。” 来不及反应，裴榆已经被他牵着出门了。 左一圈右一绕，最后在去了一个大超市。 今天路上裴榆很奇怪，跟得很紧就是不说话，反正就是死死拉着他的衣服。 没办法，只能拖着这个小尾巴买了一遍东西。 他拿了些本子和笔，还拿了个橡皮擦，然后就是买了些饼干之类的，临了买了一整箱旺仔。 冰箱里有很多雪糕，他买了一个塞进小姑娘手里，“吃吧，吃完了就别苦着一张脸了。” 裴榆捏着手里的雪糕，一直没有动，手上不断有化下来的水，反应过来才慢吞吞地咬着。 一路上还是紧拉着梁辽的裤腿。 哥哥什么时候会不要她？ 到了家之后，梁辽才问电风扇的事儿。 “家里的坏了，我就回去把小的拿过来了。”小姑娘手里还拿着刚吃完的雪糕棒，杵在那儿说。 少年眉头微皱，“坏了？” 扒开裴榆抱着他的手，围在电风扇面前检查。 一时没摸准头绪，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起子和扳手，一点点下开了检查。 里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连接的线有些脱落，找来胶布重新缠了两圈，通上电扇子又重新开始乌拉乌拉转。少年紧接着把地上的盖子也安上。 一顿忙活下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坐在地上，裤子上沾满了灰，汗珠子顺着发尖一颗颗掉进灰里。抹了把脸，一抬头，看见小姑娘还拿着雪糕棒站在那儿。 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像是生怕他怎么着了似的。 极其无语，他站起身来重新把电风扇打开，拍了拍手。 拆了一瓶牛奶塞进裴榆手里，“先喝着，我这就去做饭。” 裴榆也不说话，就是格外黏他，呆头呆脑地就是要跟着他。搅和地他头疼地紧，怕一个转身撞着她或者是一锅热油泼在她身上。 赶也赶不走。 好不容易赖赖唧唧地吃完饭。 梁辽躺在沙发上，裴榆这时候又有些我犹豫了。 哥哥会很累，她过去会不会招人嫌？ 还是少年先叫的她，“你过来。” “哥哥……” “想去上学吗？” 小姑娘耷拉的耳朵这时候终于有了变化，人也突然立起来。 “上学？”是不太敢相信的语气。 “对，上学。”前两天天天嚷嚷着学了新字，应该也是想的吧。 “可是我看不见……” “你就说你想不想去？” 裴榆点了点头，“想。” 如果她去上学，哥哥暂时应该不会丢掉她。 “裴榆，看不见也没关系。你能学到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要是实在跟不上，就……多吃两碗饭。” 小学是有中饭的，应该是不会饿着她。 裴榆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还是忍不住问，“哥哥，如果我一直看不见怎么办？” 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笃定的开口，“你会看见的。” 会看见吗？裴榆忽然有些期待。但她心里清楚，估计是不可能了，如果想看见，会花很多钱。她不想哥哥花那么多钱。 如果哥哥不会丢掉她，看不见也没关系。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第29章 她也有人送上学 因为上学这件事，裴榆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或许是潜意识里认为哥哥暂时不会把她送走，所以脸上的笑都真诚了许多。 第二天阿婆就带着徐正阳回来了，裴榆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真的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上学了？”徐正阳瞪大了眼睛，表示十分惊喜。 裴榆歪了歪头，还是笑的很开心，“我不知道，可能吧。” 知道了她即将去上学，徐正阳也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跟她介绍起自己幼儿园时的好朋友，大概率也会在一个班。 这边的裴榆也是越听越起劲，时不时还会发出自己的疑问。两个人意外的和谐。 时间倏地一过，一晃就到了八月三十一号，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 上午在涂阿婆那儿待了一上午，哥哥中午没回来，午饭也是在那儿吃的。下午回了家抱着灰灰一直在沙发上坐着。 想到明天会去学校，她有些紧张。小时候因为裴阿婆没钱，一直拖着没上学，后面好不容易上了一年幼儿园，结果眼睛看不见了。能不能活下去都不清楚，更不用提上学了。 看不见，真的可以去学校吗？ 梁辽拎着布袋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撑着小脸的裴榆。倒也不是愁，像是紧张和害怕。 “怎么？怕了？”他把袋子放在椅子上，坐在裴榆旁边。 小姑娘伸手就开始拽他的衣服，“哥哥……” 从布袋里把东西拿出来，顺手放到小姑娘的腿上，“猜猜，是什么？” 小姑娘试探的摸上去，一开始还不敢确认，反复摸了形状，最后难掩惊喜，“哥哥，是书包，是书包么？” 今天徐正阳给她摸了他妈妈给他寄回来的新书包，很大一个，摸起来很好。 她也有书包了么？是哥哥给她买的！ “嗯，喜欢么？” “喜欢喜欢。”小姑娘抱着书包点头，手指轻柔的再一次感受着手里的东西。翘起来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哥哥，它是什么颜色的？”裴榆有些好奇。她想象不出来它究竟有多好看。 “黑色和粉色的，上面有棕色小狗的图案。” 裴榆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咧着嘴笑。 “我喜欢这个书包，谢谢哥哥。” 少年捏了捏小姑娘的脸。不甚在意道，“嗯。” 欣喜过后，小姑娘还是觉得紧张，说话都露怯，“哥哥，我，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怕……”她小声地说了一个字，后面的内容却是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梁辽也不催她，反而开口，“怕他们觉得你看不见？” 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梁辽把身子都倚在沙发上，微抬头，看着有些年头的电视机出神。 他想起了他读书的时候。下学好几年了，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学过什么内容了。只记得每个人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那时候明明年纪都很小，可是有人会骂他是恶心人的杂种。 辽郁昭不给钱，他也没办法买文具，只能捡别人用剩的笔头。后来他十岁那年辽郁昭死了，他磕磕绊绊读完了小学。从那天起再没去过学校。 因为他不想顺辽郁昭的心，在想怎么活下去。 抬手拍了拍裴榆的背，“裴榆，我读书的时候，有人骂我杂种。” 小姑娘满脸写着惊愕，缓慢的抬头。 梁辽反而笑了笑，“后来听说他生了一场病，死了。” 说来也是运气，他这样肮脏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反而他死了。 裴榆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最后又悻悻地闭上了。 少年摸着她的头发，“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的问题，任何时候都不要从你自己身上找问题，明白吗？” 这一次，裴榆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哥哥。” “受了欺负记得告诉我，哥哥打架厉害，给你出头。” 小姑娘舒心一笑，“好。” 本以为会睡不着的晚上，因为梁辽的几句话她睡得很香。 早上八点，梁辽带着裴榆出了门。 顺道买了两个包子塞进小姑娘手里，带着她往学校赶。 学校离他们也有些远，走过去要大半个小时，小姑娘一路上啃着包子，揣着鼓鼓的腮还不忘记和他说话。 新修的学校还在打地基，一时半会儿还建不起来。原本的学校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一排矮平房，墙皮都掉了一大半，远远看去都褪了色。 跟门口保安说明了情况，梁辽继续牵着裴榆走进去。 顺利找到办公室，敲了敲门，少年低沉的嗓音在门口响起，“老师。” 教裴榆的是曾经带过梁辽的女老师，十分认真负责，所以他还算放心。 老师姓吴，听见声音立刻过来牵住裴榆的手，“这是裴榆？以后就跟着老师上课好不好？” 裴榆没想到老师这么温柔，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好。” 梁辽昨天特地过来跟校长老师说明了情况，小镇子里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交了钱立刻就同意了。现在也没有什么要叮嘱的，梁辽就打算走了。 第一次离家里这么远，暂时还记不太清路，裴榆有些害怕。 “哥哥，你晚上会来接我吗？” “嗯。” 得到回应的裴榆立刻松了一口气。乖乖的站在老师身后。 吴老师有些意外。镇子里的幼儿园都是回家吃午饭的。上了小学都是在学校里，她带过很多届学生，一年级大都会因为长时间见不到家长苦恼一番。 小姑娘看不见心里会更加敏感才对，没想到她竟没有闹。看起来还很乖。 牵着裴榆的手去了教室，“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同学，她叫裴榆。眼睛看不见，你们多照顾一下。” 说完鼓励地拍了拍裴榆的肩。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捏紧书包带，“大家好我叫裴榆，榆树的榆。” 下面一阵嘈杂，直到徐正阳带头鼓掌才热闹了一番。 最后在徐正阳的强烈要求下，成功和裴榆成为了同桌。 裴榆也松了一口气。 今天暂时没有上课，主要是熟悉环境。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外面都有家长不断送学生进来。还能清楚听到大人的叮嘱声。 裴榆端正了坐姿，没忍住咧了咧嘴。 她也是有人送上学的！ 第30章 突然理解了梁辽 人都到了差不多了吴老师就组织发书，还介绍了其他的任课老师，一上午也就差不多了。 在学校吃了午饭，裴榆吃的很干净，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没有哥哥做的饭好吃。 下午学校又组织开了一个开学典礼，后面剩余的时间交给小朋友们自由活动，互相熟悉了。 在陌生的地方裴榆总是有些怯意，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动。徐正阳一开始还念叨着和裴榆说了不少话，后面看见了自己的幼儿园朋友，正好他们在叫他。 徐正阳看了看，旁边的裴榆，有些犹豫。 最终指了指裴榆，问了那几个人，“可以让她和我们一起玩吗？” “可是她看不见诶，怎么一起玩？”一个胖乎乎的小女生发出疑问。 “为什么要带她？她又看不见。说不准受了伤还要我们负责呢。”另外一个小男生蹦出来拒绝。 旁边还站着另外两个人，看起来也不太同意。 徐正阳有些犹豫了。反而是裴榆推了推他，“你去和他们玩吧，很久不见了，他们应该很想你。” “那你。” “我有点困，想睡觉。”说着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徐正阳挠了挠头，终于还是走过去了。 裴榆的小脸埋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摸着脖子上的牌子，上面被刻出的印记摸起来依旧明显，她莫名的心安。 临近放学的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小女生走近了她，把一颗大白兔奶糖塞进她手里，“裴榆，我叫蒋清清，这颗糖送给你。”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一说完就挠着头跑开了。 裴榆听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她回来的声音，慢慢握紧了手里的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时间再晚一些，渐渐有家长来接人了。裴榆已经背好了书包，乖乖坐在座位上等哥哥。 “裴榆，要不要跟阿婆一起回去？” 涂佩兰来接徐正阳，看见小姑娘还坐在那儿巴巴地等着。 裴榆迟疑一瞬，最终还是摆摆头，“不用了，阿婆，哥哥答应了会来接我的！” 如此涂佩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徐正阳就走了。 教室门口不断有家长叫名字的声音，她侧耳听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收拾书包，然后奔向自己的亲人。 眨眼的功夫已经走了一大半的人了，裴榆攥着手里的牌子，不安地垂下头。 哥哥要是不来接她怎么办？哥哥会不会不要她？ 越想越难过，小姑娘把头埋地更低了，感觉下一刻眼泪就要沁出来。 “裴榆。”希望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出现。 裴榆突然抬头，奔向门口，中途还撞到了好几下，“哥哥！” 抓住梁辽的衣服，感受到他这个人的存在，裴榆才彻底放下心来。 梁辽伸手把取下小姑娘的书包，顺手挎在自己肩上，揉了一把她的头，“好好走，我身上都是灰，我们回家了。” 他看得清楚，小姑娘眼睛还是红的，应该是等了很久，怕又被丢下。 没办法，今天工地上非让干一整天的活儿，要不然就不给工钱。来不及回家，他现在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是一层厚厚的灰，连头发缝里都是。 裴榆不管这些，还是把梁辽抱地很紧，连走路都走的磕磕绊绊的。 “她的哥哥好脏啊！” “对呀对呀，她哥哥好像是阿婆说的会杀人的人。” “她的哥哥不干净，不要这样的人。” …… 周边传来小朋友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他们自以为声音很小，瞟着眼看向裴榆和梁辽，实际上又尖又细，一字不落地进了他们的耳朵。 裴榆攥紧了手，想要上前解释，结果还反应过来就被梁辽拉走了。 两个人磨磨蹭蹭走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梁辽把饭煮上了就去卫生间洗澡了。留下裴榆一个人在客厅和狗玩。 门还没有关，突然门口一阵哐当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还很大，裴榆抱着灰灰往里面挪了挪。 有些害怕地望着里面喊，“哥哥……” 卫生间里只有哗啦啦的水流声，他并没有听见。 裴榆站在那里腿有些发麻，想动又不敢动。 地上躺着的人突然睁开眼，吊儿郎当地开口，“小阿榆，过来扶哥哥一把。” 一句话说完还在喘着粗气，听起来感觉下一刻就要死了的模样。 裴榆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家蹭了一顿饭的哥哥？ “你是哥哥的朋友吗？”她不确定地问。 因为空余的时间里哥哥并没有提到过他。 沈瓒扬了个唇，小妹妹还挺谨慎。 “是啊，快来扶我一把。” 虽然梁辽没承认过，但是也不影响吧。他现在可是除了这儿就没地儿去了。总不能死在外头吧，大热天的，能给人熏死。 小姑娘放下狗，一咬牙还是上前拉他。 沈瓒另一只手扶住门框，终于是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躺进沙发里。 撒开手，裴榆只发现手上滑腻腻的，是血的味道。 她全身都在发抖，颤着声音说，“你，你流血了。” “嗯。”沈瓒闭着眼睛，他知道自己伤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没力气。 裴榆摸到了他的伤口，轻轻给他吹着，“吹吹，吹吹就好了。” 她做着许多在他看来没有意义的事。也不想开口劝阻。 卫生间的梁辽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沈瓒浑身是血地躺在他的沙发上，他捡来的妹妹在给他吹伤口。 看着他们倒像是亲兄妹。 少年冷笑一声，“裴榆。他是你亲哥？” 要不她跟着他去过得了？ 小姑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摇头，蹑手蹑脚走到梁辽旁边，“哥哥，他好像受伤了？还很严重。” 梁辽：……我又不是瞎子当然能看见他一身血。 没吱声，他在家里翻出酒精和纱布扔给沈瓒，“赶紧包了，滚回去。” 沈瓒扯了扯嘴，撑开一半眼皮，“留宿我两天，暂时回不去了。” 他哪儿能知道上学路上还能碰上王二狗？带着一群人围堵他，拖回来给他打得半死。 沈家在凌市是一等一的世家，十二岁之前他生活的很幸福，父母恩爱，受人艳羡。十二岁那年他妈死了，他爸要再娶，然后把他赶回了岚丘镇，跟着外婆一起生活。 没给他一分钱。他妈还算有心眼，小时候就给他塞了不少。但是他一分没动，所以纯靠自己挣。也正是因为挣钱的路子和王二狗结下了梁子，算是过不去了。 “给钱。”梁辽没抬眼，拧了毛巾给裴榆擦手。 “你掉钱眼里去了？” 梁辽不起波澜，“我得养孩子。” “艹……” 少年转身进厨房炒菜。 坐在沙发上的沈瓒开始裹伤口，他忽然有些想他妈了。 虽然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 “喝水。”小姑娘突然捧着一杯热水递给他，神色十分认真。 接过水，蓦地笑了。 梁辽为什么要养她的问题在此刻有了答案，他突然理解了。 第31章 裴榆第一次打架 沈瓒看起来伤的不轻，实际上也是真伤的重。两条手臂上的累累血痕压根就不算什么，右腿上有一条贯穿整条小腿的伤口。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 这几天反正也什么都不能做，索性直接待在梁辽家里。白日里一个人待着打游戏，晚上裴榆回来了两个人就唠嗑。 每天晚上准时给梁辽交钱，过得跟自己家里一样。 裴榆除了第一天上学是梁辽送的，后面几天都是跟着涂阿婆的，和徐正阳一起上下学。 这天周三，裴榆跟涂阿婆告别之后就回了家。 哥哥照例没回来，只有那个受了伤的人还在。 “小阿榆回来啦？”沈瓒关了手机，瞥眼就看见了回来的小姑娘。 裴榆点了点头，一声轻“嗯”，把书包放进房间里。 还没放稳，想起一阵敲门声，接着就是沈瓒的声音，“小阿榆，出来哥哥教你叠飞机。” 是他正倚着墙叫人。他待在家里太无聊了，还是和裴榆玩会儿吧。 这几天裴榆和沈瓒已经很熟悉了，和梁辽不太一样，沈瓒话多，不熟都能给他聊熟了。 再加上梁辽回来的又晚话又少，所以裴榆和沈瓒也亲近不少。 “可是你昨天已经给我叠了好多了。”还是她到处给他找的纸，最后一个也没飞起来。 “今天哥哥在家特地研究了，保准能飞起来。” 裴榆撇嘴，还是不太相信，只不过还是给他摸了几张没用的废纸，“那好吧，你折吧。”说是改动，其实也就是裁小了纸张，把飞机弄小了点儿。 塞进裴榆手里，沈瓒有些得意，“摸摸，是不是和昨天很不一样？” 仔细从头摸到尾，裴榆一开始不出声。耐不住他一直问，只得干巴巴一句，“比昨天小……” 沈瓒表示不满意，“只是小么？今天肯定能飞起来。” 哈了口气，用力朝阳台一扔，飞出不到半米就施施然落在了地上。 “飞出去了吗？” 沈瓒快速把地上的飞机捡起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飞了，飞得可高了。” “你骗人。” “就是飞了，你又不信。” “我都听见你捡东西的声音了。” “那又不一定是飞机。”沈瓒还是不死心，这么丢脸的事不可能是他做的。 “那你给我摸……” 梁辽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大一小在客厅里吵吵闹闹，幼稚的要死。小姑娘立刻反应过来，“哥哥，他手里是不是飞机？” 少年看了一眼他手里捏成一团的纸，“是。” 果然，小姑娘有了底气，“你还撒谎，哥哥都说了。” “得得得，我的错。” 谁知道想装个逼没成功，小姑娘耳朵忒好使了。 梁辽又忙活着去厨房做饭。 裴榆抱着一瓶旺仔和沈瓒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裴榆，我都在这儿待了三四天了，你怎么不叫我哥哥啊？” 小姑娘叫梁辽的时候，软软糯糯的，很是可爱。要是叫他也一样很好听。 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吵着要他妈给他生个白嫩的妹妹玩，说也想被人叫哥哥。 只不过十二年妹妹没生出来，他妈倒是先死了。 不对，他爸不是又结了么？估计儿子女儿一大堆了。 裴榆咬着吸管，“不想叫。” 短短三个字让沈瓒十分不服气，跳起来替自己鸣不平。 “为什么啊？我可比他做哥哥称职多了好吗？” 小姑娘还是摇了摇头。 “不想叫。” 只有哥哥才是她的家人。他不算的。 沈瓒不服气，接着推销自己，“你看看，我又可以陪你玩又能折飞机，比你看的跟命根子的哥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沈瓒继续，“要我说，你哥挣钱累死累活的，要不你直接跟着我吧，我养你。” 大不了把他之前存的钱都拿来养她呗。 “沈瓒。” 厨房里一道阴沉沉的声音灌进来，手里还握着那把锃亮的刀，暗幽幽地盯着他。 这眼神莫名让沈瓒打了个哆嗦，“怎？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滚？” “后，后天。” “嗯” 少年低着头，继续和没事人一样砍骨头，只不过声音大了好几倍。 赖在他这儿也就算了，连他捡来的妹妹都要拐。 裴榆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咬牙跟在梁辽的后面，扯着衣角，再也不敢搭沈瓒的话。 …… 直到第二天上学，梁辽都没有和裴榆说过一句话。 反倒是下午，正是饭馆最忙的时候，他接到了吴老师的电话。说裴榆在学校跟人打架，情况有些严重让他去一趟。 眉眼突突一跳，他按了按，请了假去学校。 人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里面又是一阵闹，推开门，裴榆像是杀红了眼，一只手紧紧拽着对方的衣领，顺着手臂用力把人往后推，按在地上狂揍。 大概是这一下来的太及时，一时没人拉开，人被打的有些严重了才被分开。 小姑娘红着眼站在那儿，愣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跨步进去，“老师。” 吴老师这时候真是有些头疼，朝他点了点头。 看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人，他又开口，“裴榆。” 小姑娘还是愣在那儿，脸上挂了彩，嘴角青紫，看起来也是有些严重。 他再次耐心地开口，“过来。” 裴榆这才扑进他怀里，小声又怯懦，“哥哥。”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泪水粘在他的脖子上，滚进衣服里。 对面小孩儿的家长姗姗赶来，抱着就是一顿输出，“我孩子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怀里的小姑娘被吓得一颤，梁辽轻轻拍了她的背，放在地上，“我在这儿，你说说为什么要动手？” 从前被掐的全身青紫都不出声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去打人。 裴榆抱住他的手，眼泪还在库库流，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他骂哥哥……” 那天梁辽来接她之后，他们就开始看不起她，说她没人要所以才会和梁辽住一起。 一开始她也不想动手，可是他今天骂哥哥，很难听很难听，所以她最后没忍住。 听见这个理由梁辽愣了愣神，最后拍了拍裴榆的肩，径直走到小孩儿面前，“你说了什么？” 本来小孩儿就怕他，加上他冷冷的声音更害怕了，躲在大人身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人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孩子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恐吓他……” “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 “是么？”他还是看着那个小孩儿，“你说说，到底说了什么？” 最后是那个给裴榆糖的小女孩儿站出来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是他先骂裴榆的，骂了很多天。说她是瞎子看不见，今天先是骂了她，然后朝她吐口水，最后还骂这个哥哥裴榆才动手的。” 她就是觉得这个男生很坏，明明裴榆很好，为什么要欺负她？ 后面的徐正阳也冒出来作证。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他还扯裴榆的头发。” 梁辽突然笑了一下，看着大人，“教不好小孩儿可以让别人来教，省的祸害别人，您说对不对。” 好在那大人也不是完全不讲理，也都没说什么，最后都带着人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裴榆心里一直很害怕。 “哥哥，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很棒。” 她想起刚刚她说的“他骂哥哥”，突然勾了勾唇，原来也会有人为他出头吗？ “裴榆，因为我，遍体鳞伤，值得吗？” 小姑娘很认真也很坚定，“值得。” 梁辽突然想到昨天，沈瓒问小姑娘要不要跟着他的时候他狭隘地阻止了她的回答。 他得到的善意太少了，小姑娘人好，所以他不想她跟沈瓒走。 他是他们嘴里最不堪的那种人，如果能把裴榆好好养大，算不算他的功德？ 第32章 她有最好的朋友 裴榆脸上的伤离嘴太近了，梁辽不敢给她上药，怕她吃进去。手臂上有几道指甲印，他给她上了一些药。 小姑娘一脸茫然，也不懂，就杵在那儿任由他摆弄。 整个过程最不淡定的就是沈瓒了，一看见裴榆的伤恨不得跳起来，说要给妹妹报仇。 不过碍于他那还不利索的脚，最后也没能干个什么。 第二天早上梁辽起来地依旧早，不过没去工地。昨天裴榆在学校这样，他还是送去比较好。 等人起床了快速下了一碗面，然后带着人就送到学校了。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没睡好，耷拉着头，话少，更是也没什么精神。 快到学校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 梁辽疑惑，“怎么了？” “哥哥，老师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从前裴阿婆在的时候都和她说要做个好孩子，要听话不能打架也不能和别人发生矛盾，好孩子才会被人喜欢。 梁辽半蹲在地，手肘撑在膝盖上，“裴榆，喜欢你的人会一直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人对你来说就没有意义，明白了吗？” 其实最开始他也想要被人喜欢，可是后来发现。只要他是辽郁昭的儿子，只要他们都知道那些故事，就永远不会有人搭理他。 后面他就觉得无所谓了。 小姑娘抠了抠书包带子，纠结片刻点了点头。 她还是照例进教室坐在座位上。总是能很清楚地听见一阵蛐蛐声。 大概都是些“她哥哥好凶啊”“我们不要和她玩了”“她打架也好用力”之类的。 今天的徐正阳也异常安静，坐在旁边不出声。她试探地戳了戳他，“徐正阳？” 徐正阳刚张开嘴准备说话，突然想到什么又闭上了嘴。还把头扭向另一边，什么话也不肯说。 裴榆抓了一把头发，突然有些泄气。他记得哥哥的话，如果是别人她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她把徐正阳当朋友的…… 朋友，也会不喜欢她吗？ 还没有上课，没过多久，又有人叫徐正阳。 这时候他没有犹豫直接就过去了。 “你还要和她玩吗？她昨天打架可厉害了！”说话的小孩儿声音不大，还带着怨气。 是第一天那个本就看不惯裴榆的小孩。 “我……”徐正阳抬着一张小脸，有些难为情。 他知道是别人先说裴榆的，可是她打架了，就是坏孩子。 “你要是还想和她玩，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哼。”那个小孩推开徐正阳的人，用力哼一声。 过了大约两分钟，徐正阳看了看坐在那儿的裴榆，然后看了看走到另一边的朋友，最后还是选了后者。 “我和你一起玩。” 过一段时间，等裴榆不打架了，他再和她玩也是一样的。心里想着还朝她那边看过去，她就坐在那儿，也不说一句话。 忽然觉得自己做的好像也不对，但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们拉走了。 声音渐渐远去，裴榆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在自己手上。越来越难过，甚至哭地肩膀都在颤抖。 整个教室里有不少人看见了，但是都没有人上前。 依旧是昨天给她作证的小女孩儿，从书包里掏出所有的糖，全部塞进裴榆的手里。 “不要哭了，我和你做朋友，我的糖都没你。” 手上满满当当塞了一把，裴榆有些不可置信，还抽抽噎噎的，“谢，谢谢你。” 蒋清清抿唇一笑，自来熟的抱住她的手臂，“那我们算朋友了吗？” 朋友？裴榆一时有些呆愣了。 蒋清清又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迫不及待的开口，“对呀裴榆，我才不会和徐正阳一样，我只和你玩。一辈子都只和你玩！” 打架才不一定是坏孩子，她喜欢裴榆，想和裴榆做朋友，就接受她的一切。 蒋清清动作一直麻利，转头就和吴老师说要换座位，坐到徐正阳的位置。 吴老师面对这些小事一向好说话，想到裴榆看不见女生也方便些就同意了。蒋清清动作快，立刻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等着徐正阳挪位置，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徐正阳不大愿意，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磨磨蹭蹭被蒋清清催了好半天才离开。 一屁股坐上裴榆旁边的位置，乐得她一上午都合不拢嘴。 中途有不少人来找蒋清清玩，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她答应了裴榆只和她玩的，所以只做她一个人的好朋友。 下午放学的时候徐正阳难得开口，“裴榆，我们一起回家吧！” 蒋清清挡在裴榆面前，“你和别人玩去，我们裴榆不需要你。哼。”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很不喜欢徐正阳。 “可是……”徐正阳还想争取一下。 裴榆拉住蒋清清，对他说，“你自己回去吧。哥哥会来接我的。” 眼看徐正阳真的走了，蒋清清才重新拉着裴榆坐下来。 贴在她身上就开始央求，“裴榆，你去我家玩吧！明天再回家好不好？” 裴榆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开口了。 “可是我哥哥……”她不确定哥哥会不会答应。 “我跟你哥哥说。” 好在没过多久，梁辽和蒋清清奶奶都来了。 蒋清清兴冲冲跑到梁辽面前，“大哥哥，今天裴榆可以去我家住一晚吗？” 梁辽颇有些意外，“你家里人同意吗？” 蒋清清立刻跑去和自己奶奶讲，蒋奶奶很是开心，立即就答应了。还怕梁辽不同意，特意过来说情。 “裴榆，你想去吗？”去不去主要也不是看他。 “我……可以去吗？”裴榆迟疑。 “可以，但是明天要回家。” 裴榆好不容易扬了个笑脸，“谢谢哥哥。” “那我明天上午来接你。” “好！” 说完蒋奶奶带着手牵手的姐妹花乐呵地回家了。 因为裴榆，蒋奶奶特地多做了几个菜，桌上都一直在跟裴榆夹菜，还一个劲地说，“就当自己家一样，我们清清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小姑娘满足地眯了眯眼，“谢谢奶奶。” 蒋奶奶也喜欢这小姑娘，“快吃，吃完了给你们切西瓜。” 晚上两个小姑娘躺在一个床上，蒋清清话很多，两个人一晚上听着蝉鸣，叭叭叭说了不少话。 今天晚上，裴榆想许个愿望。 希望哥哥和蒋清清永远都存在在她的生活里。 第33章 哥哥有新妹妹了 和蒋清清待在一起的时间裴榆很快乐。家里还有她的爷爷奶奶，两个老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只惦记着给她们弄好吃的。 一大清早蒋爷爷就宰了一只鸡，蒋清清和裴榆一人一只鸡腿，两个人啃的嘴上都是油。 咧着嘴都开心的不行。 梁辽来接她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两个老人热情，非要留着吃了午饭再走。还跟梁辽说了不少话。 知道这是捡来的妹妹更心疼了，还说让梁辽带着裴榆多来玩。 有了涂阿婆的先河，梁辽这时候明显得心应手起来。跟老人话也多说了几句。 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就带着裴榆回家了。走的时候蒋清清还拉着裴榆的手一脸委屈，两个小姑娘又抱在一起说了些悄悄话。 一到街上裴榆就十分熟练地拉着梁辽的衣服，小嘴又没忍住开始叭叭。 “哥哥，我有朋友了，最好的朋友！” 小姑娘走路都是蹦跶着走的，可见是真的开心。 “不是才认识一天么？” 裴榆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依旧很确定，“可是我觉得她会是我永远的朋友。” 徐正阳会因为其他朋友纠结犹豫，可是蒋清清不会，她说和她玩，就真的只和她玩。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梁辽把刚买的鹅黄色遮阳帽戴在小姑娘的头上，小小圆圆的，看起来有些可爱。 “和她待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 蒋清清家离他们家也有点远，路上还是很热，这会儿太阳正顶着头晒。裴榆甚至觉得鞋子有些烫脚。 她渐渐有些走不动了，梁辽也放慢了步子。 两个人走到了超市里，梁辽拿了两根老冰棍，撕开一袋的包装塞进裴榆手里，“快吃，要不然化掉了。” 冷气扑面而来，单是握在手里就觉得凉快，她舔了一口，凉凉的，还是甜的。 超市门口的大树下正蹲着一个小女孩儿，看起来和裴榆差不多大，这会儿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裴榆他们。 只不过梁辽没注意到，牵着裴榆的手继续往回走。 树下的小女孩儿揪着地上的草，眼见着两人要走远，终于下定决心，一鼓作气跟了上去。 “哥哥，能不能也带我回家？” 她看见那个哥哥给旁边的妹妹买了雪糕，她能不能也跟着他回去？她以后是不是也有好日子过了？ 梁辽看着又一个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有些脏兮兮的，头上还插着两根稻草，衣服还算周正，但是已经很脏了。仰着脸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他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多小孩儿缠着他？ “让开。” 捡裴榆一个都够脑袋疼的了，还再来一个？他当牛做马也养不活。 小姑娘拧着脸站在那儿，没有出声，依旧是不肯退一步。 梁辽皱了皱眉，牵着裴榆换了个方向绕过去了。 走出好几步，裴榆松开手偷偷在身上擦了擦汗，又忙不迭抓上，深深吐了一口气，她才稍微平息下来。 刚刚她的心跳的好快，她有些害怕。 只是还没过上一分钟，后面的小女孩儿再一次跟上来了，小心翼翼地站在面前讨好地说，“哥哥你带我走吧，再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 她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也没有地方睡觉，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梁辽冷嗤一声，刚想说“你会不会死跟我又什么关系”，转念一想，突然换了一句话，“叫什么名字？” “白希。” 梁辽瞥了一眼，丢下一句，“哦，跟着吧。” 他带着裴榆在前面走，白希跟着在后面走，步子有些乱，但还是紧紧跟着。 裴榆一直张着耳朵听，后面的人没有再说话，可是她更慌张了。只能又抓紧了梁辽的衣服。 到了家里，梁辽从箱子里拿了瓶牛奶塞进裴榆手里转身进了厨房。裴榆抱起地上的灰灰坐在厨房门口的椅子上，埋头捏着灰灰的肉，张着耳朵听声音。 跟着进来的白希还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理她，她也很尴尬，只能打量着这个家里。 里面看起来很普通，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扫了一圈，看见了桌子上整箱的旺仔牛奶，她咽了咽唾沫，然后又看见了坐在那儿的小姑娘手里的旺仔，她还没有开。 是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她可不可以喝？ 她谨慎地走到小姑娘旁边，“可以把旺仔给我喝吗？” 犹豫半晌，裴榆捏住手里的旺仔，最后还是忍痛割爱递了出去，“给你吧。” “谢谢你。”白希声音雀跃，插上吸管就开始吸。 到吃饭的时候，白希又可怜巴巴地问可不可以吃饭。 梁辽给她盛了一碗饭，但是没有夹菜。让她坐在一边自己吃。 但是裴榆看不到，心里一团乱麻，难过的紧。 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梁辽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小姑娘碗里，“快吃饭。” 到底是裴榆如上刑一般索然无味的吃完这顿饭。 下午梁辽要去饭馆，终于主动说让白希跟上。裴榆也趋步想要跟上，但是被梁辽拒绝了。 让她不要出门，好好待在家里。 大门被关上，他们的步子渐渐听不见了，裴榆心里着急。抱着灰灰就忍不住吧嗒吧嗒哭起来。 那个小姑娘看得见，可以帮哥哥做好多事，也不是拖累。哥哥……哥哥应该会留下她。 可是，可是她想哥哥只是她一个人的哥哥。 哭的正是伤心的时候，门口有人敲门。 “哥哥！”小姑娘迈着小碎步开心的开门。 开锁的声音一响，就是沈瓒得意洋洋的声音。 “小阿榆，见着我开不开心。” 裴榆默默瘪了嘴，垂着头又回沙发上坐着了。 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哭的正可怜。沈瓒顿时就急了，“小阿榆怎么了这是？哭的这么伤心？” “呜呜呜……”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小姑娘哭的更伤心了，一声大过一声。 沈瓒没遇着过这种情况，一时急了，“你，你别哭，跟哥哥说，哥哥给你做主。” 见小姑娘没反应，他抹了把脸蹲在地上，“我给你带了饺子，要不你边吃边说？” 小姑娘猛的扑进了他怀里。 “哥哥，哥哥要有新妹妹了呜哇呜呜……” 什么？梁辽？新妹妹？又捡了一个？他怎么净捡妹妹呢？ 裴榆这么可爱，为什么还要捡别人？ 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得他难受。 用力一拍桌子，“走，哥哥带着你去讨说法。” 第34章 只会有你一个人 “真的？” 小姑娘仰起头，脸上还挂着十分明显的泪痕。 “真的，保证带你去。”沈瓒拍着胸脯保证。 “那快走哇！”裴榆已经等不及了，潜意识里已经觉得自己的哥哥被抢走了。把狗放进窝里就要往外跑。 “你先回来。”沈瓒按了按脑袋，把溜出去的小姑娘逮了回来。 “怎么了？”揉了揉眼睛，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 沈瓒进厨房拿了双筷子插进保温桶里塞到裴榆手上，“饺子吃了。” 好歹是他大老远送来的呢。 沈瓒塞进他怀里就去门口守着了，最后还是以裴榆吃饺子告终。 对于小姑娘来说饺子有些大，一口塞不下。大概是为了见梁辽，她吃的很快，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吃的差不多了，沈瓒给她倒了杯水，“好吃不。” 小姑娘点头。 他笑了笑，腿还没好全，牵着小姑娘的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走，看看什么样的小姑娘要抢我们小阿榆的哥哥。” 一到饭馆沈瓒就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梁辽这时候正忙的热火朝天，店子里今天小孩儿多，他也认不得到底哪个是裴榆口中的“妹妹。” 一开始他也没拉着裴榆上前，搬了两把椅子跟小姑娘在这儿坐着。 反倒是正忙着的梁辽一个抬眼刚刚好看见了门口坐着的两人。 沈瓒带着她来做什么？ 又忙了一阵，他才抽出时间过来。 沈瓒正翘着二郎腿，不知道跟小姑娘说的什么，两个人一来一回看着还挺和谐的。他都把裴榆藏家里了他还阴魂不散，没好气地说，“你带她过来干什么？” 沈瓒偏了偏头，声音吊儿郎当的。 “辽哥，给我看看你新捡的妹妹呗。” 少年皱眉，“什么新捡的妹妹？” 把裴榆连人带椅子往这边挪了挪，沈瓒仰在椅子上，“别介，刚刚捡的小孩儿呢？我们小阿榆因为这事儿在家里哭的老伤心了。” 这会儿梁辽终于知道他说的什么了。看了看藏在沈瓒后面的裴榆，眼睛还是红的，手不停的攥着沈瓒的衣服，又是捏耳朵又是挠痒的，一看就在心虚。 哭了么？因为今天的小孩儿？ 没理会沈瓒的话，直接对着后面的人开口，“裴榆，你过来。” 后面的裴榆慢慢撒开手，走到梁辽旁边，仰着头小声道，“哥哥。” “你都有新妹妹了，还对她这么凶干什么。要我说你直接把她给我得了，你养你那个新的去。” 话说着他就起身牵着裴榆的手，“走，跟你前哥哥说再见。” 裴榆咬着唇。从前裴阿婆总说做人要大度，有好东西要分享，不能自私。可是她就是不想哥哥还有别的妹妹。哥哥是不喜欢她了吗，所以才有别的妹妹。 越想越难受，她慢慢地往沈瓒声音的方向退了两步，哽咽着开口，“前哥哥再见。” 那边看好戏的沈瓒带着裴榆已经往其他方向走了。 梁辽一个转身把裴榆重新拎回自己面前。 眼眶明明红地不成样子，一张脸上从头到尾都写着不情愿，就是不愿意开口给自己争取一下，当初缠着他要跟他回家的劲儿哪儿去了？ 他也当真是被气笑了，“谁他妈是你前哥哥？” 这什么称呼？也亏得她叫的出来。 小姑娘一本正经又委委屈屈地吐出一个字，“你。” 看着还在偷摸抹眼泪的裴榆，梁辽简直觉得浑身气血冲顶，头发都气的快立起来了。 小没良心，他累死累活挣点儿钱养她她倒好，前哥哥都冒出来了。 沈瓒恰合时宜地冒出来，扒拉开两个人。 “诶诶诶，你欺负小孩儿做什么，我还好奇你的新妹妹呢？” 梁辽挑眼往旁边望了望，沈瓒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小姑娘正缠着吃饭的一桌人，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他们很开心，给她分了不少吃的。 梁辽冷眼看着，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他本来就没想着再养一个，他又不是慈善家，她爱咋咋。但是沈瓒天天打裴榆的主意，正准备捡了送给他。结果这人今天没来兼职。 带过来了也就没有理她了。她自己倒好，跟吃饭的人打成一片了，哈哈大笑，吵的他头一突一突的。 沈瓒收回眼神。 “行吧，你的新妹妹很欢乐，旧妹妹就归我了。” “站着。” “还有什么事？” 梁辽取下围裙丢给沈瓒，重新把裴榆拉过来。 “接下来交给你了，那新妹妹是给你找的，别天天打裴榆的主意。” 沈瓒脸色一变，“我是个伤患，凭什么要我帮你打工？” 梁辽摆了摆手，抱着裴榆就走。 “我得哄妹妹。” 路上梁辽一直抱着裴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裴榆搂着他的脖子，埋在胸口不漏一点儿缝。 走了一条街，梁辽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衣裳湿了，小姑娘的眼泪流了他一身，仔细点儿还能听见她的抽噎声，吸着鼻子肩膀一颤一颤。 想到刚才梁辽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前哥哥么？你哭什么？”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只顾埋头哭。 好不容易到了家，坐在沙发上也是疯狂揉眼睛。 本来就看不见，还揉？ “行了，再揉眼睛都掉出来了。” 裴榆突然抱住梁辽的胳膊，“哥哥。” “裴榆，你不喜欢她，对吗？” 从那个小姑娘说要跟他们回家开始，裴榆的情绪明显就不对了，是紧张，是害怕。 明明那瓶旺仔牛奶她不想给，可是她依旧没有拒绝那个小姑娘。即便她很不开心，很不喜欢，依旧没有和他说一个字。 裴榆沉默着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儿，又有些害怕地开口，“哥哥，阿榆不是拖累，不要丢掉阿榆好不好，不想要新妹妹，哥哥只要阿榆一个好不好？” 梁辽眼睛一沉，“谁说你是拖累？” “杜星瑶姐姐。” 梁辽不认识什么杜星瑶。但料想肯定说了难听的话。 小姑娘本来就怕没有家，即便这段时间好了点儿，心里总是不确定的。 “裴榆，你不是拖累。你就是哑了残了，对我来说都不是拖累。” “这个家里，除了我，只会有你一个人，明白吗？” 裴榆突然哭出声来，抱着他又是一顿输出。 “哥哥，哥哥……阿榆只要哥哥。” 她比所有人都害怕没有家，那天梁辽肯要她，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35章 可以来我家玩吗 从下午开始，裴榆和梁辽两个人一直坐在客厅里。梁辽一直看着阳台，小姑娘一直抓着他。大约是今天哭的太累了，小姑娘坐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天色渐暗，梁辽起身去房间里重新掏出那把砍骨刀。 幽幽暗光下依旧很亮，见血一定很漂亮。摸着刀刃，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睡多久，裴榆有些热，翻了个身就彻底清醒了。在旁边摸了摸没有梁辽，她有些着急，连忙跑下来。 “哥哥！” 重新把刀塞进床底，梁辽走了出来，“怎么了？” 小姑娘揉着眼睛，声音还有些模糊，“我以为你不见了。” 梁辽摸了摸她的头，“不会。自己玩，我去做饭。” 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些吵，但是对于裴榆来说异常安心。捡来的灰灰这两个月长大了不少，也活泼。这时候大概也来了精神，颠着爪子围在裴榆脚边吐舌头。 小姑娘抱着它，摸着它茸茸的毛，灰灰不断摇着尾巴舔她的手指，一人一狗玩的好不自在。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厨房里的梁辽这会儿忙得不可开交，开门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裴榆身上。 打开门站了接近半分钟，才传来徐正阳拧巴的声音。 “裴榆，奶奶做了糖糕，让我给你送过来。” “真的吗，那谢谢阿婆啦。”裴榆倒是没什么其他的反应，乐呵地伸手去接。 看了看手里的糖糕，徐正阳边递过去边开口，“裴榆，这是你家的小狗吗？” 他指的是地上的灰灰。 裴榆点头，“对，它叫灰灰。” “它真可爱。”徐正阳夸了一番，然后邀请她，“裴榆，明天，你能去我家玩吗？” 徐正阳其实很喜欢裴榆，他还是想和裴榆一起玩。 只不过小姑娘没有立即答应，蒋清清都没有和其他人玩，她和徐正阳一起玩是不是不太好？ 突然的安静让徐正阳有些着急，上前拉住裴榆的手，“裴榆，奶奶说你好多天没有去吃饭了，刚好也让我叫你，你就答应我吧。” 涂阿婆对裴榆很好，最后她还是答应了。 “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留下一句高兴的话，徐正阳咚咚下楼的声音格外轻快。 晚上裴榆躺在床上的时候，闻到了被子上暖洋洋的味道，即便很热，即便是在夏天，可是这样的味道就是会让她很安心。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不知道，今天梁辽把被子都拿出去晒了一遍，把床单也换成了暖黄色的。和小姑娘的适配度极高。 —— 早上床头的窗户不断有鸟叫声，扑腾着翅膀站在窗沿上交头接耳。 床上的裴榆翻了个身，搓了一下耳朵，最后不情不愿的坐起来了。拖着步子刚洗漱好就发现门响了。 是徐正阳。 拉着她整个人就往下狂奔，一边跑一边念叨，“奶奶今天蒸了包子让我来叫你……” 果然，刚一进院子就是扑面而来的香气，还有涂阿婆夹包子时被烫到发出的嘶溜声。 一看见裴榆就笑眯眯开口，“小榆来了啊，快来吃阿婆做的包子。” 边说还念叨着，“你哥哥走的太早了我的包子都没蒸好，你走的时候带两个回去。” 裴榆腼腆一笑，然后点了点头。 涂阿婆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一只小奶猫，徐正阳这几天正感兴趣地紧。拉着裴榆的手轻轻摸上去。 “裴榆，摸起来是不是很舒服，它可有意思了，一摸就打滚……” 细细感受下来，和灰灰的手感的确不一样，小猫更软，叫起来声音细细的。真的如徐正阳所言，一摸就在地上翻肚皮。裴榆觉得很神奇。 徐正阳见状舒了一口气，裴榆肯摸小猫，答应和他一起玩，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两个人蹲在地上研究小猫异常和谐，门口却迎来一阵骚动。 一个小男孩一进院子里就扯着嗓子喊，“徐正阳，我们来找你了，一起出去玩啊！” 一行共有四五个人，没走几步就站在了徐正阳面前。 “你怎么还在和小瞎子玩？”出声的是昨天叫徐正阳过去的那个人，现在在这里见到裴榆，一点儿都不开心。 他的话让徐正阳有些不舒服，“你不要这么说她。” “本来就是事实。” 裴榆不太喜欢对面的几个人，只能往后挪了挪。 不想对面的人还在继续，“徐正阳，不是说了不许和她玩？你还要不要和我们做朋友了？” “要，可是……”徐正阳皱着眉，总觉得他的话不太对，“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玩的。” “可我不想和她一起玩。” 后面几个人及时的附和。 “对啊，我们也不想。” 厨房里听到动静的涂佩兰拎着锅铲出来，叮嘱徐正阳，“小阳，照顾好小榆，你们一起玩别让人欺负了她。” 训不了别人孙子还不能训自己孙子吗？小阳这都是交的几个什么朋友？ 徐正阳连忙抬头，“哦，好。” 这时候几个人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凑到一起给裴榆找不痛快。 “裴榆，你去给我倒杯水……” “裴榆，你去帮我捡一下玩具……” “裴榆，你快来抓我们啊……” 他们像存心捉弄她似的，一个要求接着一个要求提。 徐正阳有些看不过去，基本上都是他做的。他就是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太喜欢裴榆？为什么不能很和谐的一起玩？ 在院子里待了一个多小时，都有些无聊了。 “要不我们出去玩吧！”有人提议。 “好啊好啊，比待在这里好玩多了。” “一起吧我也要去。” “徐正阳，你去不去？” 最终徐正阳带着裴榆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 镇子里的人大都认识，也不担心走丢。一群小孩儿街头巷尾地乱窜是常有的事。 涂阿婆也是十分放心，只说让他们早点儿回来吃饭。 裴榆其实有些害怕，因为他们走的很快，还会放轻脚步声她分不清他们的方向。她突然有些想回家。 徐正阳在旁边的树后面看着裴榆，想到他们刚刚的话，有些怕，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第36章 好像回不了家了 离开徐正阳的家之后一群人在巷子里乱窜，还专门找的那种小道儿，许多都是裴榆没有走过的方向。 一开始她紧紧跟着徐正阳，必要时还拉住他的手，以防自己走丢。 后面也不知是谁提起来要玩捉迷藏，还让裴榆来找人。她小声拒绝却没有人搭理她。又跟徐正阳说了一次他还是没有理。 有些烦躁，但裴榆还是照做了，因为一直绕了太大的圈子，她已经记不得回家的路了，只能跟着他们。 他们把她推到一棵大树下，让她数到二十就开始找。 她默默站在那里，一群人一哄而散。她迈着步子小心的试探每一步，这里的路大都崎岖不平，坑坑洼洼，一不注意她就会摔一个大跟头。她找不到他们。 每当她停在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些人就会故意发出一些声响吸引她，等她迈着步子往那边走的时候又快速藏起来。 如此以往，乐此不疲。 阳光投射到皮肤上的温度渐渐不似先前高，方向也变换了几个角度，蝉鸣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可是她依旧找不到他们。 “裴榆，你怎么这么笨啊？一个人都找不到。”一群人实在藏不住了，终于主动冒了出来。 “我，我想回家。”她抠着旁边的树皮，求救般地开口。 “回家？这还早的很呢！哼，我们才不要回去。” 小男孩觉得她扫兴，讨厌的冷哼一声。 裴榆只好把希望放在了徐正阳身上，“徐正阳，可以带我回家吗？我哥哥要回来了。” “徐正阳！”见他正在犹豫，旁边的男生看着他开口，“你忘记我刚刚跟你说的什么了吗？” 这时候裴榆已经害怕的在发抖了，她回不去要怎么办？哥哥回家发现她不在怎么办？ 徐正阳挠挠头，又看了看裴榆，最后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挪开眼睛望向天空。 小男孩儿哈哈一笑，“裴榆，徐正阳可没时间送你，你真要回去就自己回呗。” “你这么笨，要是回到家估计都要明天了吧！” “哈哈哈哈……” 裴榆两只脚并地拢了些，脚指头还在鞋子里不安分的乱动，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实在害怕。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 “我，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她自己找不到路，兴许还会走丢，哥哥就更找不到她了。只要能回去，晚一点也没关系的。 料想到裴榆会这么说，小男孩又骂了她一句，“胆小鬼。” 定睛一看突然发现她手里握着个木牌，扬了扬头，“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快拿来给我！” 裴榆握住木牌往后藏了藏，“没，没什么。” 小孩儿的好胜心被激起来，裴榆越不给他就越想要，一个上前就把裴榆的东西抢过来，“你给我。” 拿在手里仔细一瞧又觉得没意思，上面刻着地址和联系人，一点儿也不好玩，嘭的一下摔在地上，“真没意思。” 木牌撞在水泥地上的声音传进裴榆的耳朵里，她几乎是要哭出声来，爬在地上一点点摸索，“我的牌子，牌子……” 那是她回家的路。那是她能找到哥哥唯一的方式。 小男孩儿看着她满地爬的恶趣味突然上来了，又伸手捡过地上的牌子，挑衅她，“你快来啊，在这里，来拿啊！” 正当裴榆磕磕绊绊跑过去伸手的时候他又扔到了对面人的手上，对面的人又开始叫她，“裴榆，在这儿！快来拿……” 反反复复，裴榆不断在他们几个人之中游走，可是一直没有拿到那块牌子。她蹲在地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还给我，把牌子还给我……” “哼，就不给你！”小男孩拿着牌子在手里晃悠着，一脸倨傲地看着着急的裴榆。 看着地上哭的可怜的裴榆，他转头叫了另一个人，“徐正阳！” 突然被叫到的徐正阳听着裴榆的哭声，最后还是朝小男孩走了过去。 小男孩把牌子放到徐正阳手上，“交给你啦，不许让她那么快拿到。” 牌子不大，他拿在手里看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榆哭的很可怜，她还看不见，要不就还给她吧？ 刚送出一半的手又被小男孩推了回来，“不许给她，你忘记刚才是怎么说的了吗？” 就在这时候，裴榆突然深吸一口气，朝徐正阳跑过去，“徐正阳，你快还给我！” 一个踉跄，徐正阳被推得没站稳，后退好几步后摔倒在地，手上的牌子也因为惯性被抛向空中，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裴榆疯狂的在地上找，却被旁边看戏的一行人抢了先，一个抢步从地上捡起摔破成三小块的木牌。转身把其他两块抛给另外两个人，“拿好了。快跑。” 于是几个人又开始在巷子里乱窜，裴榆在后面疯狂追。跑着跑着发现跑到了那条最破旧的小道上，穿着破烂的乞丐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抓着自己的头发，眼睛闪烁着光芒。 几个人突然止住脚步，有些害怕地看着前面的人。 裴榆气喘吁吁地叫他们停下，快要赶上来。 愣了一瞬，那些乞丐们已经有往这边走的趋势。小男孩先带头把手里的木牌用力丢了过去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后面的两个人紧随其后。 “快跑，快跑！” 三个人拔腿就往回跑，只有裴榆还在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他们返回途中看见了后面跟着跑过来的徐正阳，“快，快回去。” “可是裴榆还在那儿……” 几个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裴榆，可是他们没有勇气再回去了。 “他们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吧？”一个小女生害怕地回答。 相互看了一眼，都罕见的沉默了。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做什么，可是他们害怕…… “快走吧，回去。”还是那个小男孩先发了言，拖着徐正阳往回走。 “啊，救命，救命——”小姑娘尖叫的声音传出来。 徐正阳频频回头，“裴榆还在那儿……” 小男孩也突然害怕起来咽了咽口水继续，“快走，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否则我们都会被打死的……” 他们渐渐远去，不再能听见裴榆的声音。 这边的裴榆听到了一群人围绕着她的声音，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她拼命地呼叫，可是没有人过来。 牌子已经找不到了，她好像……回不了家了。 第37章 她差点死在那儿 徐正阳觉得自己是被硬拽着回来的，直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条街，他才勉强找回了一点感觉。 “别说漏嘴了啊，徐正阳，裴榆早就自己走了听懂了吗？”一群人再次忍不住叮嘱。 那里虽然人不多，但是万一有个路过的裴榆就得救了，如果被自家人知道，肯定少不了一顿打，想到这里都忍不住摸了摸屁股，他们可不想挨一顿打。 再说了，裴榆又没有爸爸妈妈，自己走迷路什么的本来就有很大的可能。 “你记住了，我们走了。”几个人把徐正阳往前推了推，都各自跑回自己家了。 天已经很有些暗了，各家各户闲聊的声音都开始大起来，烟囱里的白烟袅袅，一缕缕飘向空中，最终化为云烟。 徐正阳站在回家的路上，后背一层接着一层的冷汗，垂在两侧的手有些发抖，还记得刚刚裴榆在喊救命。 可是他害怕…… 站了很久，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人般往家走，只不过鞋子拖拽在地上的声音异常明显。 “回来了？今天怎么出去玩这么久？快和小榆来吃饭。”刚走到门口，涂阿婆赶忙招呼。 “奶奶……”徐正阳看着地面，有些心虚。 涂佩兰这才抬头看过去，只有自家孙子一个人。 “小榆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徐正阳绞着自己的衣服，快步往里走，“她回家了，我不饿，不想吃饭。” “可……”涂阿婆话还没说完，徐正阳一溜烟就没了影儿。 摇了摇头，“小阳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过了不到五分钟，梁辽出现在院子里，“阿婆，裴榆人呢？” “小阳说她回家了啊？怎么？没人？” 梁辽觉得不太对劲，“她没回去。” “我问问小阳。”涂阿婆擦了擦手往屋里走。 梁辽在外面站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没出来，越想越不对劲，他干脆跟了进去。 只看见涂阿婆站在房门外，“怎么了？” 涂佩兰愁眉不展，叹了口气，“小阳把门锁了，进不去，问话也不答”，接着又用力拍门，“小阳，你快开门呐，小榆去哪儿了？” 少年眸子一凛，让涂佩兰往旁边站，低声一句“得罪了”就侧着身子去撞门。 “哐当！哐当！”两下，房门被砸开。 门页打在墙上回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扫了一圈，徐正阳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少年上前用力一拽，“裴榆呢？” 被子突然被扯在地上，徐正阳眼珠子狂转，缩着一团，“她，她回家了，对，自己回家了。” 旁边的涂佩兰一看他就在撒谎，拿着放在旁边的晾衣架就打在他身上，“快说实话！” 徐正阳抱着头缩起来，哭着开口，“我，我真不知道，不知道。” 梁辽这时候已经没了耐心，直接上手拽着小孩儿的衣服把人拖到了地上，“我问最后一遍，裴榆人呢？” 少年面色阴冷，提着小孩儿面前的领子悬在空中，浑身迸发着冷意，手臂上的青筋一点点鼓起，仿佛见到了八年前孤注一掷的梁辽。 吓得涂佩兰在一旁用力拍大腿，直呼，“徐正阳，你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这一下把本就怕梁辽的徐正阳吓得更不行了，顺着裤子液体就往下滴，大声哭喊着，“在乞丐那儿，一群乞丐那儿……呜哇，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梁辽听了只觉得自己天灵盖都要被掀起来，把徐正阳丢在地上夺门而出。 几乎是用了他最快的速度冲向镇子里的那个角落，也是第一次觉得岚丘这么大。 他甚至不敢想，不敢想裴榆在那里会成什么样。 赶到的时候，裴榆正被他们像球一样踢向天空，旁边的几个人正在拍手叫好。 梁辽猛冲过去，滑跪在地上，接住了即将掉在地上的裴榆。 “哥哥？”小姑娘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服，用极小的声音叫他。 裴榆有些晕了，她刚才拼命地想跑出去，可是无论哪一个方向他们都会把她抓回来，知道她是在找牌子，又用碎掉的牌子来逗她。然后又很坏的踢她。 最后像玩玩具一样把她扔向空中，比赛谁能接住她，可是没有一个人接住。 反复好几次，她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好像是哥哥。 “嗯，在这儿。” “哥哥，牌子，我的牌子碎掉了。”裴榆忍不住哭起来，她的牌子碎掉了，没有家了。 梁辽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一小块木牌，抱着她加快了步子，“带你去医院，哥哥回家了再给你做。” 他抱着小姑娘，步子匆匆地冲进医院。医生从头到尾来了一遍检查，小姑娘被吓得不轻，全身上下多处淤青，左手骨折，伤地有些重。 小姑娘躺在病床上，没过多久就开始哼哼唧唧，眼泪就没有断过。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身上的脏东西，然后看着她白的过分的脸，巴掌大的脸写着极致的惊恐。 剩下一只好的手一直拉着他的衣服，说了不走也不肯放手。 “哥哥，他们欺负我……” 想到今天，裴榆觉得好难过。她好像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欺负她？她也很想看见，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帮她说一句话？ 梁辽摸着小姑娘的头，“裴榆，我都知道，相信我好不好？” 小姑娘红着眼狠狠哭了一场。 直到没什么精力了才昏睡过去。医院很多年头了，装修设备都不好，蚊子一个接着一个，绕在裴榆身边嗡嗡响。 看着睡熟的裴榆，梁辽放轻了声音给她赶蚊子。 思量片刻，他叫来了沈瓒。 “怎么回事？”沈瓒的腿还没好全，也是瘸着来的医院。 来的时候梁辽没说具体的事儿，这时候一看见裴榆就忍不住叫起来，“怎么回事儿？妹妹怎么变成这样了？” 梁辽起身，“说来话长，你在这儿看着她会儿。” “你干什么去？” 看着梁辽那张带着杀气的脸，沈瓒觉得有问题。 “给裴榆出气。” 沈瓒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梁辽这时候看着太吓人了，“你别乱来。” 少年看了看病床上的小人儿，然后冷笑一声，“她差点儿死在那儿。” “沈瓒，我得替她讨回来。” 第38章 一个都别想好过 在医院折腾一番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芽状的月亮挂在天边，白金色的光笼罩周围的一层云，几个不甚明亮的星星不均匀地分布在空中。 夜风轻拂，蝉鸣不止，带着少有的凉意。 安稳如水的夜，一切都格外安静，可是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晚上。 披着月色，梁辽先是去了那条老破街。这一块儿没有路灯，走近点儿隐约能看见乞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梁辽一个猛冲把地上的人重新拽起来，抡起拳头打在那人的脸上，在地上打了个转把人扔向后背的墙上。猛的发出一声闷哼，后面的人一哄而上。 少年被团团围住，凭着一双空拳，把人按在地上打，用脚踩住后面扑过来人的脚，一个回旋，把人倒翻起来重新扔在地上。 …… 一阵搏斗，地上一片的人蜷着身子，哀嚎声此起彼伏。 少年半跪在地上，额头见了血，顺着鬓角滑落，一颗接着一颗滚落掉在地上。 稍作喘息，他扶着墙站起来，拍掉了身上的泥土，阴着眸子回了家。 阴冷沉寂的屋里，像辽郁昭刚死时一般了无生气。推开房门，少年从床底下掏出那把大型的砍骨刀，太久没有见光已经落了灰，他吹了口气，摩挲着擦掉上面的灰尘。 拿在手里颠了颠，提着刀把冲着出了门。 整个镇子里都已经灭了灯，只有涂阿婆家里亮地晃人眼。 带着刀来到门口，看见了正急得不行的涂佩兰。 他拎着砍骨刀放在涂阿婆的门口，吓得老人颤了颤。 别过眼找回神智，涂佩兰关心地问，“小榆……怎么样了？” “在医院，左手骨折，多处擦伤。”梁辽的手掌按在刀把上，掌心不断摩挲。 涂阿婆拍着大腿跳起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这可怎么办呀！真是作孽，作孽……” “阿婆，您对阿榆好我都清楚，这刀我今天不带进您家里，但是这账，我还是要算一算……得罪。” 撂下这句话，梁辽直奔下午的房间。 徐正阳这时候一直心神不宁的，一会儿躺在地上一会儿又站在床上，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梁辽一进去就给了他一脚，把人从床上踹了下来，还滚了两米。 他弯着腰捂着腿，“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他不该扔下裴榆的……明明她都向他求救了。 从地上再一次拖着徐正阳，拧着他的手腕，“你一句不该就完事了么？” “徐正阳，我今天要是去晚一点儿她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成杀人凶手了。” 徐正阳捂着脑袋，双腿乱踢，“我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故意的，是刘志，是他的主意……” 梁辽把他再次扔在了地上，凉着眼看他，“带我去。” 徐正阳抹着眼泪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红着眼一直再哭却不敢哭的大声。 后面的梁辽拖着那把大砍刀，刀刃在水泥地上划出的滋啦声就好像回到了八年前，清冷的月光照着地上的划痕分外明显。 没过多久，徐正阳停下，指着面前的门颤颤巍巍地说，“就，就是这里。” 梁辽上下看过去，大门紧闭，一片漆黑，看来睡得很安心。 满是暗色的夜里，梁辽的唇角勾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睡着了吗？他是怎么睡得下去的？ 少年低头，握紧手里的刀，抡起来砸向关着的大门。 “铿，铿，铿——”一下接着一下，饱经风霜的大门在砍骨刀的手下不经一击，三刀下去，大门早已被砍得不成样子。 家里的人披着衣服姗姗来迟，“啊——你这是干什么？” “哎哟，我的天呐，怎么就摊上这个杂碎了呢！” 刘志的奶奶对着大门外就是一阵喊。 梁辽对准客厅的桌子又是一刀，方正的桌子立刻变成两半。 微微偏头，漆黑的眼幽幽地看着他们，“刘志呢？” 这时候刘志奶奶明显有些害怕，“我们家阿志睡觉了，你这是干什么？” 门口早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梁辽充耳不闻。 取下刀重新握在手里，“让他赶紧下来，晚了，刀就不知道砍在谁身上了。” 刘志奶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瘫倒在地，还是旁边的爷爷踉跄着爬上楼，“刘志，刘志……” 梁辽坐在椅子上，脸上还贯着血，看起来像个活阎王，正死死盯着楼梯的方向。 没过多久爷爷就拖着刘志下来了，放到了梁辽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辽看了看刘志，身上还穿着睡衣，拎着刀扔向他，小男孩儿吓得闭上眼一动不敢动，刀在空中大了个旋，贴着他的耳边划过去，嵌入后面的墙壁里。 “睡了？刘志，你睡得着吗？” 刘志这时候拽着爷爷的衣服就开始哭，“爷爷，爷爷……” 老爷子一看就知道自家孙子肯定做了什么事，狠下心把人往前面一推，“你说，做了什么？” 刘志抱着爷爷的脚，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哭声。 “我，呜呜哇……呜呜……” 梁辽起身走过去，一脚踹在小孩儿的胸口，“你有脸哭？” “欺负裴榆很好玩是么？觉得她是瞎子无所谓是么？想故意耍她让她死在那儿？” 站在一旁的奶奶忽然上前抱住刘志，反驳梁辽，“不过是个孤儿，没爹没娘的，受了欺负也不光是我们阿志的错……” 梁辽忽而笑了一下。上墙拔下刀，重新把刘志抓过来，踩着他的手腕，提着刀放在他脸前晃，一公分的距离要落不落下来，“裴榆是没爹没娘，可是有我啊，您孙子今天要是死在这儿也是他活该你说对不对？” “你！” 刘志奶奶刚一开口就被旁边的爷爷堵住了嘴，按到了身后。 他知道自家孙子是个什么德行，这些年被惯的没边儿，平日里也欺负人，肯定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人才找上门来，“是刘志的错我们应当赔偿，还是不见血的好。” 梁辽手里的刀偏了偏，贴着刘志的头皮落在地上，斩断了不少的头发，抬脚又把人踹出门外。 “下次，刀落在你脸上。” 说完抽出刀，“徐正阳，下一家。” …… 这一天晚上，不断有人家发出尖叫声，漆黑的夜灯光再次亮起。梁辽照着刘志，一家一户找了过去。 刘志是主犯，他下脚用了力气，后面的多多少少还是收着了，饶是如此，他们也被吓得不轻。大门被毁得稀烂，他们的名誉，在镇子里也别想要了。 讲道理只会把小孩子的过错稀里糊涂地揭过，可是他不想要那样的结果。 那群小孩高低也得在医院躺几天才行。 那群引着裴榆出来戏耍她的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第39章 不想她和他一样 夜里走完这一遭，已经快凌晨四点了。梁辽拿着那把刀回了家。找了块抹布好好擦了擦刀刃，最后又一次塞进床底下。 锅里煮上粥，他在杂物间翻翻找找，找出来几块木板。月光下对比了一番，挑出一个稍微好看点儿的。 拿了工具就开始在阳台上刻牌子。 夜鸣不止，不远处的榆树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漱漱的响声。窝里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哒哒地跑过来舔梁辽的手。 小狗崽子眼里亮晶晶的，只能看出对世界的好奇和欢喜。 梁辽拍了拍它的头，拎着它的后脖颈坐在自己旁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五点，电饭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梁辽拍了拍手，把刻好的木板装进兜里，起身装好粥去医院。 凌晨的医院悄无声息，只有两盏摇摇晃晃的白炽灯在头顶上挂着。 推门进去的时候，小姑娘还是睡着的，倒是沈瓒站在窗口望着外面。 梁辽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有些疲惫，“她怎么样？” 沈瓒还是站在窗户前，“夜里醒了一次，嚷着找你，好说歹说才让她睡了。” “嗯。”梁辽掏出裤兜里的牌子放在她枕头旁边。 那边的沈瓒吐了口气，也搬了把椅子坐了过来，顿时打了个激灵。 “你就不能管管你脸上的血？大半夜看着怪渗人的。妹妹要是能看见估计能被你吓个半死。” 血迹早就干了，糊在脸上像一层皮一样，更显得可怖。 少年往后一靠，并不怎么在意。 “忘了。” 沈瓒看了看裴榆身上的伤，还是觉得有些惨，倏地挪开眼。 “今天动静闹得不小，在镇子里都闹开了。” “我故意的。” 沈瓒拢了拢衣服，靠在墙上。 “何必呢。” 他大概是有些冷血，这事儿在他看来梁辽做的有些过了，出气归出气，也不必不要命的去，骂一顿要点儿赔偿也就过去了。 为着个捡来的妹妹闹成这样，多多少少还是不划算的。 小妹妹是招人稀罕，但也没到这地步。 谁知道养大了是不是白眼儿狼。 梁辽睨了他一眼，“我乐意。” 眼睛最终放到了床上的小人儿身上，紧闭着双眼，小脸上睡着都是害怕，看起来就缺安全感。 他只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他还不会打架，也是整天被人欺负，用石头扔他，言语辱骂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试过跑，也试过跟辽郁昭告状，可是都无果，辽郁昭骂他活该，最好死在外面。他就被困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一年又一年，最后发现，只有拳头最好说话。 把他们打的跪地求饶，顶多就只会在背后骂他几句，他已经记不得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了。 可是裴榆跟着他，不能让她跟他一样。至少她的童年，一定要过的比他好。 “粥放这儿了，等会记得让她吃，我得走了。” 在水池里放了一捧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梁辽就出了医院大门。 病房里的沈瓒看了看粥，叹了口气摇头，“得，这又是我的事儿。” …… 裴榆睡到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哥哥还是不在，心情有些低落。 一伸手，她摸到了一个木牌子。 “这是什么？” 沈瓒给她盛好了粥，“你哥给你刻的回家牌。” “快把粥喝了。” 裴榆左手动不了，沈瓒给她端着，裴榆用右手舀着喝。后面医生进来又给她用了些药，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沈瓒闲不住了，又不知道上哪儿弄来的废纸，一张一张开始叠飞机塞进裴榆手里，两个人一下午玩的还算快乐。咯咯咯的笑声就没停过。 一直到晚上，夕阳漫天，几只鸟儿飞过，天色看起来恹恹的。 病房突然被推开，涂佩兰带着徐正阳走进来。 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放在了床头，看看裴榆又看看自家孙子，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瓒见状默默去门口守着了，这一会儿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裴榆其实知道是涂阿婆和徐正阳，但是双手一直攥着被子没有说话。 “小榆，你看昨天这事儿闹得，的确是小阳不对，阿婆带他来跟你道个歉。” 说完伸手推了一把徐正阳，小孩儿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撞到床上，好不容易稳下来又磕巴着开口，“裴，裴榆，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么做的。” 说完飞快看了一眼裴榆然后又低下头，手里捏着自己的衣服，昨天被打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不禁有些害怕。 裴榆低着头，还是没有说话。 涂佩兰知道昨儿肯定是伤着裴榆了，小姑娘信任徐正阳才跟着出去玩，哪儿能想到遇上这事儿。 “小榆，阿婆也不是让你非得原谅他，原不原谅是你的事，道歉是他该做的。” 话音一落，梁辽就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直接略过了两人，“裴榆，今天怎么样？” 裴榆摇头又点头，拉着他的衣服才肯说话，“哥哥，我好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摸了摸她的头，“再住几天带你回去。” 侧着身子又看了看杵在那儿的徐正阳，对涂佩兰说，“阿婆，知道您好心，但是我们阿榆暂时应该不想看见徐正阳。您带着回吧。” 涂佩兰叹了口气，牵着徐正阳的手，“那行，我们就先回去。” 两人一走裴榆突然松了一口气，拿着牌子问，“哥哥，这是你给做的新牌子吗？” “嗯，新刻的。” 听到一样的答案，裴榆才彻底放下心来。摸着牌子重新挂在了脖子上。 没过多久，蒋奶奶带着蒋清清也过来了。 胖乎乎的小姑娘一进病房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裴榆，呜呜呜……我好想你。” 小姑娘见到好朋友难得开心，忙拉住她的手，“清清你别哭呀。” 旁边的蒋奶奶看着自家孙女哭笑不得，忙打岔，“行了行了，清清快别哭了。小榆快来喝鸡汤，特地在家给你炖的。” 鸡汤炖了许久，鲜香可口，裴榆喝着脸上笑眯眯的，“谢谢蒋奶奶！” “好了好了，小榆赶紧好起来上学，清清今天都我说好多遍想你了。” 蒋清清觉得有些没脸，扯着袖子跺了跺脚，“奶奶！” 然后又给裴榆塞了一把糖，“快吃糖，吃完就好了，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了。” 蒋奶奶笑着又给梁辽和沈瓒一人盛了一碗，“你们也喝，小榆喝不完都浪费了。” 当了半天守门神的沈瓒终于活了过来，捧着碗也不客气，“谢谢奶奶，这汤真好喝。” 梁辽看了看手里的汤，还冒着热气，金黄色的光泽飘着诱人的鲜香。床上两个小姑娘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也弯了弯唇，“多谢奶奶。” 第40章 是一辈子的朋友 裴榆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星期，蒋清清隔个一两天就忍不住要过来一趟，以至于小姑娘不是那么无聊。 沈瓒在这儿是翘了课在这儿陪着小姑娘的。反正他不爱上学，去不去都一个样。 今天是裴榆出院的日子，小姑娘手上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看起来有些好笑。身上的伤虽然还有痕迹，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听见可以回家，裴榆今天格外高兴，坐在病床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一遍遍的问沈瓒哥哥什么时候来。 终于在天黑的前一刻，梁辽来了医院。 “哥哥！”小姑娘听见动静，立刻跳下床奔向梁辽。 “站好。”梁辽把小姑娘扒开，检查着东西。 裴榆被扒开也高兴，“哥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嗯，回家。” 一旁的沈瓒终于动了动，“行了，你们回家我得回学校了。得亏我没捡着个妹妹，不然人能疯了。” 梁辽挑眉，有些意外，“不是给你送了个么？” “别提了，第二天就送福利院了。” 想到那个白希，沈瓒的脸上都写着抗拒。 他一开始也真想养来着，结果那小孩儿太贪心，吃了饭就找他要吃的喝的，还说要买漂亮衣服。 要是认识时间长也就算了，关键就认识第一天！他可养不起这尊大佛。第二天就送走了。 梁辽没有再问，把眼睛放在了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一簇一簇，像两扇轻轻的羽毛，瞳孔又黑又大，只是无神。 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外走，梁辽眸子突然暗了下来。前两天问过医生她眼睛的问题，这边治不了，得去市里，估计要花不少钱。 只能暂时放着。 一回到家小姑娘就自在了许多，即便是一只手不能动也要抱着灰灰稀罕一番，小狗崽子最近长了不少肉，也比从前更活泼，这会儿见着小姑娘尾巴翘上了天。 太久没见，裴榆捂着耳朵给它说了好多话。 晚饭做的排骨，小姑娘啃地很开心，一只手也影响不了她干饭的速度。啃到后面，小姑娘嘴角冒着油，突然抬头，“哥哥，我明天想去学校。” 夹菜的手一顿，梁辽有些诧异，“明天就去？” 小姑娘点头，“我想去。” “也行，我明天送你。” “好！” …… 早晨的学校已经开始吵起来了。梁辽跟吴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吴老师告诉她，那几个人在学校也被狠狠批评了一顿，暂时也没有再闹事。 小姑娘点点头，推开门进去。 最开心的莫过于蒋清清，推开桌子就跑过去跟裴榆来了个熊抱，“啊！裴榆，你终于来了！” “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裴榆被她这一下吓得不轻，突然又反应过来回抱她。 吴老师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拍了拍桌子，“好了，都回座位坐好，我们准备上课了。” 一群人渐渐安静下来，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徐正阳坐在裴榆的斜后方，从她一进来他就一直望着她，只不过裴榆不知道。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裴榆了，上次去医院她也没有和他说话。 两个小姑娘上课都是手牵手，看得徐正阳更心塞了，叹了口气倒在桌子上。 上午一晃就过去了，下午他们有一节体育课。 太阳还是比较大，体育老师讲了几句就把时间交给他们了。蒋清清拉着裴榆找了一个阴凉地。 蒋清清一直是个闲不住的，在地上扫了两眼。捡了树枝和爬着的长草，开始自顾自地编起花环。 “裴榆裴榆，你猜它是什么颜色的？” “绿色！” “不对，枯黄色。你看一堆草都热死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没过多久蒋清清就编好了。 伸手戴在裴榆头上，“送给你！” 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向裴榆，忍不住夸她，“你长得真好看。” 裴榆很白，眼睛其实也很大，眉毛是弯弯细眉，鼻子也秀气，一眼看过去跟奶奶嘴里说的瓷娃娃一样好看。 “真的吗？” 裴榆忍不住高兴。 蒋清清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脸，然后又有些低落的看着自己的肉手，“不像我，全身都是肉。” 邻居家的哥哥一直嘲笑她，说她长得胖。她有些难过。 裴榆拉着她的手，并不认同她的话，“可是蒋清清，你比其他人都好。” “我喜欢你。” 从来没有一个人那么真诚热烈地想要和她做朋友，蒋清清是第一个。她明明有很多颗糖，可是可以自己一个都不留全部给她。 除了哥哥，就只有她对她这么好。 蒋清清的小情绪一直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见裴榆夸她又咧着嘴笑了，“真的吗？嘿嘿嘿！” 旁边站了许久的徐正阳已经纠结了快一天了。他想去找裴榆玩，但是又害怕她不原谅自己。 他那天只是觉得明明他先认识的裴榆，为什么会被蒋清清抢走，他想要裴榆只和他玩。 刘志也说这不公平，所以他很生气，不想理裴榆了。可是他并不是想伤害她。 站的脚都有些发麻，徐正阳还是主动去找裴榆，“裴榆，对不起。” 从蒋清清知道裴榆受伤的原因后，更加不喜欢徐正阳他们了，这时候跟护崽子似的挡在裴榆面前，“请你离裴榆远一点。” “我，对不起，我是……”徐正阳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不肯离开。 吸了吸鼻子，他最终鼓起勇气，“裴榆，我们还能一起玩吗？” 裴榆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你有朋友的。” “我已经不和他们玩了！”徐正阳着急的额头都在出汗。 “可是……”裴榆有些迟疑，还有些害怕。 “哎呀，你离我们远一点！”蒋清清看不下去了，拉着裴榆换了一个地方重新坐下来。 突然蒋清清冒出一句话，“裴榆，我们两个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从前也交很多好朋友，可是他们也说她胖，跟其他人说不喜欢她。只有裴榆不会。 她会夸她。她不想裴榆有比她好的朋友。 裴榆眉眼一弯，用那只被固定住的手握住蒋清清的手，“好，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第41章 哥哥可以陪我么 回去的时候照例是梁辽来接，只不过来的有些晚。 她觉得蒋清清走了好久，哥哥都还没有来，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只不过梁辽一开口她脸上就长出了花儿，不知道比刚才开心了多少倍。 梁辽照常拿过她的书包挎在肩上，小姑娘拽着他的裤子紧紧跟着。 走了一段路，梁辽觉得不对劲，停下拉住他的衣服，“哥哥，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嗯，我们暂时不回家。”梁辽迈着步子继续走。 “那我们去哪儿？”裴榆有些好奇。 “到了就知道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反正哥哥不会卖掉她。 梁辽走的大都是小道，在巷子里弯弯绕绕，裴榆已经分不清方向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绕到了一条主街上，耳边的声音渐渐多起来，听着一排都像是买东西的声音。 梁辽忽然止住脚步，“到了。”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接着就被梁辽拉着进了一个店子里。 他扫了一圈店子，然后望向迎过来的店员，“有没有卖手表的？”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能打电话的那种。” “有的。”店员很快就拿了一个过来，是个藕粉色的表带，整体外观看起来也还不错。 梁辽拿在手里划拉着摆弄了一阵，最后戴在裴榆手里试了试，还挺合适。 又问了些详细的问题，听起来也没什么大毛病，梁辽也觉得可以，“多少钱？” “五百九十九。” 刚报价，裴榆听着打了一个颤，扯了扯梁辽的衣服，“哥哥，我们走吧。” 没有搭理她，梁辽把表往前一推，“包起来吧，要了。” “好的。” 结完账出来拉着梁辽不肯动，“哥哥，太贵了，我们不要了吧？” 戳了戳她的头，梁辽一本正经道，“退不了，快走了。” 小姑娘重重叹了口气，走路的步子都沉重了不少，嘴里还忍不住念叨，“太贵了哥哥，阿榆以后要还不起了。” 算上住院和吃饭的钱，她已经欠哥哥好多好多了，再加上这个手表更还不起了。 梁辽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他之前说的让还钱的事，小姑娘记得还真牢，把手表拿在手里研究，“不用你还。” 本来就是说着唬她的，哪儿能真要她还钱。再说了，真要还钱算都算不清。 “可是……”裴榆努了努嘴，还是觉得很贵。 “行了，我的电话号码已经给你存进去了，以后打开按这里就直接打出去了知道吗？”梁辽抓着小姑娘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告诉她地方，转移开了她的注意力。 “我记住了哥哥。” 把手表戴在小姑娘的手腕上，忍不住又叮嘱一句，“以后遇到麻烦先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得到保证，梁辽才带着小姑娘回了家。 路程远，到家的时候天都黑的差不多了。这些天天热，梁辽把小狗崽子放到了阳台口的暗处，活动空间也稍微大点儿。 裴榆正蹲在那里给它挠痒痒。 简单做了饭，两个人很快就解决完了晚饭。裴榆洗了个澡就乖乖回房间睡了。 梁辽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过了半天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遥控器，调小声音打开了电视。 电视很迟钝，发出一阵滋啦滋啦声，过了好久才勉强恢复正常。梁辽一直盯着电视，全然在走神。 一集不知道讲什么的电视剧放完，梁辽到底还是烦躁地关了电视。 捡裴榆那天买的酒还在，只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里面已经变成空的了，瓶身上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此刻正稳稳地立在电视机旁边。 半分钟之后梁辽移开了眼，从卫生间里端出来一盆水，还翻出一瓶消毒水，坐到了坏掉的栏杆前。 忽的起了一阵风，吹过梁辽的头皮，他想到了辽郁昭。 消毒水倒进了水盆里，他一遍一遍浇上自己的手臂，揉搓，洗刷，一次又一次，永远没有止境。 皮肤渐渐开始发皱，灼伤，手臂上分布着可怕的痕迹。可是梁辽依旧没有停止。 “从骨子里带来的肮脏，你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梁辽。”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呢？” “你该被世人不齿，唾骂，永远都别想有光明的日子。” …… 辽郁昭的声音很平常，甚至没有波澜起伏。可是从耳边到脑海，一直都挥散不去。像噩梦一样死死困囿着他。 他终于停下动作，仰头望着天，很黑，没有星星，除了死一样的黑，什么也看不见。 抓着盆沿，是说不出的情绪，“梁辽，你知道的，洗不干净的，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眸子渐渐变得冷冽，他用力一掀，盆子“哐当”一声打翻在地，里面的血水滋滋落在栏杆上。 静谧的夜，只有栏杆上不断发出的“滴答滴答”声，梁辽静静看着，忽而有些想跳下去 跳下去，他不存在，就不恶心了。对吗？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阳台边边上，俯身望去，高，应该会死的很惨。 正要迈步，后面传来一声不太清楚的声音。 “哥哥。” 他回头，小姑娘醒了，穿着睡衣站在沙发那儿，还在揉搓着眼睛。 看了看地上的盆，梁辽放轻了声音，“吵醒你了？” 裴榆摇了摇头，又朝梁辽这边走了几步，仰头说，“哥哥，我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了。” “还有血。” 梁辽看着自己的手臂，味道很大，血还在滋滋往外冒，看着十分渗人。他也没有接小姑娘的话。 裴榆没忍住怯生生地问，“哥哥是用消毒水来洗手了吗？” 他并不打算解释，索性默认了她的话，“嗯。” 小姑娘很真诚，扑上来抓住他的手，当宝贝似的摸着他的手，“哥哥很干净的，不用洗。” 少年不动声色抽出手，把裴榆往房间的方向推了推，“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抿了抿嘴，小姑娘往回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哥哥，我睡不着，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说完又倒回来拉着拉着他的手回了房间。 迅速地盖上自己的被子，给他腾了好大一块地方。依旧拉着他的右手不肯松手，央着他讲故事。 手臂上的血流到小姑娘的手上也不肯松手。 梁辽看着那只抓的很紧的小手，不怎么专心地开始，“从前有个人，过得很不太好……” 耳边小姑娘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她睡着了。 梁辽抽回自己的手，手臂上的血没流了，只是固着在上面的气味依旧难闻。 他还在苟延残喘地活着。 第42章 她本身就是好人 大概是小时候的环境使然，裴榆对人的情绪感知一直比较敏感。 后面的几天小姑娘每天晚上都找了理由，让梁辽在旁边，有时候是讲故事，有时候是聊天，再不然就嚷着手疼，总之就是不让他一个人待在外面。 虽然那天哥哥说是在洗手，可是她还是觉得害怕。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好几天都没有散去。 她觉得哥哥一定很疼。 明媚热烈的夏天竟是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九月中旬下了一场雨，关于高温的记忆渐渐模糊，天气一天天转凉。弹指之间就到了国庆。 工地上的事儿告一段落，梁辽几乎全天都在饭馆里。 这些天也很少把裴榆放在家里，基本上都带着。 国庆第一天，早上七点。梁辽买了两个包子塞给裴榆，带着她去饭馆。 放了小长假，也有不少外地的都回来了，饭馆这几天也有的忙。 裴榆很好带，放在那里就会有小朋友和她说话，所以也不缺伴玩，别人塞给她点什么东西都攒在兜里，回去的时候一股脑塞给梁辽。 终于走到了饭馆，梁辽照旧交代一句，“坐在这儿，要吃什么就叫我。” “我知道了哥哥。”小姑娘摆了摆手。 上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梁辽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管她。倒是这儿的老板娘一直喜欢裴榆地紧，时不时还要抽出点儿时间就要逗逗她。 连轴转了几个小时，梁辽抹了一头的汗，给小姑娘倒了杯水，“喝水。” “哥哥你热吗？阿姨给了我电风扇，给你吹吹！”小姑娘仰着头，打着石膏的手还不能动，用另一只好的手小电风扇举着要给他。 电风扇不大，刚好裴榆能握在手里，更多的时候也是拿在手里玩，是老板娘特地给她的。 “不用，你自己吹。”梁辽伸手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哦，好吧。” 梁辽给她挪了个晒不到太阳的位置，转身又折进去了。 “梁辽，你妹妹心真是好。”见他进来了，老板娘笑吟吟开口。 “是。”小姑娘被掐都不知道还手，可不就是心好么？ 老板娘看着裴榆的方向，又有两个小孩儿来找她玩，三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直在哈哈笑。 看着裴榆她真是越看越喜欢，“梁辽，我前两天跟你说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梁辽收拾桌子的动作一顿，折了块抹布继续擦桌子，“不了。” 前几天老板娘特地找他说了裴榆的事，说他养一小孩儿也难，他们可以养。接过去肯定都是按能给的给最好，还提出可以支付这几个月养裴榆的钱。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也就是那时候他才明白沈瓒那天一句“如果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放不放手？”是怎么来的了，老板娘早就有了这个意思，只不过没明说。 怎么见得老板娘他们养着就是更好的选择？如果他们后来有孩子了呢？如果裴榆受欺负呢？想来他们也做不到不顾一切地替裴榆讨公道。 老板娘还是不肯死心，她也是真喜欢那小姑娘，“梁辽，我们可以给她治眼睛，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初中可以让她去市里读书。” “也不一定要你立刻回答，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梁辽没有再说话，卖力收拾着餐盘。她还是不想把小姑娘送出去。 他想方设法也会给她治眼睛，也会想办法把她送出去。 只不过小姑娘想要爸爸妈妈，不知道会不会想跟他们走。 晚上带着裴榆回家，门口蹲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大半个月没见的沈瓒。 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丧，站起来懒着开口，“能在你这儿待两天吗？” “付钱。”梁辽头也没回，开了门就带着裴榆进去了。 浑浑噩噩地跟着进来，沈瓒顺势就躺在了沙发上。 梁辽给裴榆拿了个面包，坐在阳台上想着白天的事。 沈瓒的情绪很不好，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给人一种快要碎成玻璃渣一样的感觉。 裴榆觉得他的叹息声和从前裴阿婆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从前阿婆是因为钱难受，他是因为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面包也坐在了沙发上。 斟酌着开口，“哥哥，你心情不好么？” 听见裴榆吱声沈瓒忽的眼睛一亮，“小阿榆终于舍得叫我哥哥了。” 捏着手里的面包，裴榆没有说话。 下一秒又听见沈瓒蔫儿下去的声音，“是啊，哥哥心情极度不好。” “为什么呀？因为钱吗？没关系，你要是没钱吃饭可以来这里的，哥哥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裴榆两腮鼓了鼓，愈发有了底气。哥哥从前都没有把她赶出去，所以肯定不会对朋友见死不救。 沈瓒往后靠了靠，“不是钱的事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 沈瓒说到一半眼眶就红了，也说不下去了，红着眼睛难受极了。 小姑娘把面包塞给沈瓒，“哥哥，不要哭了，我请你吃面包。” 沈瓒觉得丢面子，别过脸干巴巴反驳，“我没有哭。” “我听见声音了。”裴榆小声嘀咕。她哭的时候也这样。 “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瓒看着小姑娘，又看了看手里的面包，闷着撕开咬了一口。 边嚼边说，“我失恋了。” “失恋？”裴榆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喜欢一个女生，她要成别人的了。” 因为家族，他和时清黛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直到十二岁，他回了岚丘，很久都没有见过她。 中考他拼命考上了乌市最好的高中，因为他知道她肯定在那儿。他常常看着她，却没有再说过话。 就在上个月，听说时家给她换了联姻对象，两个人一起上下学。他看见了，她也看见了。 他突然发现，没了沈家家世的优势，他连和她见面都很难。 “妹妹，我什么都没了。”母亲没有了，父亲也跟没有没区别，从小长大的青梅，也要成别人的了。 “哥哥，她不一定是别人的。你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就放弃了呢？” 她眼睛都看不见了也没有放弃，所以后来她才有了家。 裴榆的话醍醐灌顶，沈瓒突然想了，是的，还有很多年，他和时青黛有很多种可能。 一直坐在阳台上的梁辽也接了话，“没出息，十年之后等她成了别人家妻子你再哭也不迟。” 还以为他天塌了，裴榆在这儿哄了半天，闹了半天是因为青梅。 裴榆赞同地点头，接着宽慰他，“哥哥，你要相信自己。” 梁辽转过头，也不怪老板娘喜欢裴榆，小姑娘本身就是很好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去温暖每一个她在乎的人。 第43章 想治好她的眼睛 那天之后，沈瓒再没出现在这儿。裴榆每天就是上学放学，有空的时间里一直跟着梁辽。 入了秋总觉得时间都过得快了些，老榆树入了秋叶子也有些变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过着。 时间飞驰，秋冬凛然而至。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但是裴榆看不见，所以从今天开始她就彻底放假了。 晚上依旧坐在座位上等梁辽。 手边突然被塞了一块小饼干，那人什么都没有说，反而听到了着急跑开的脚步声。 裴榆捏着手里的东西，抿了抿唇，最后装进了书包里。 她知道是徐正阳塞给她的，一开始她也并不清楚，后来是蒋清清撞见了告诉她的。隔三差五就塞一块，也不说话，然后跑开。 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很少待在涂阿婆那里了，即便是在那儿也不怎么跟徐正阳说话，当然也很久没有一起玩过了。 还想着，就听到了哥哥叫她的声音。 她摆了摆头，然后奔向梁辽，少年牵着她的手走着。 “哥哥，徐正阳给我塞了好多块饼干。”她不知道怎么办，还是想跟哥哥说。 “他在向你求和。”梁辽一听就明白了。 小孩子尚且没什么能力，能做的也就是塞塞吃的，道个歉。算起来，他也很久没有从小姑娘嘴里听见那小孩儿的名字了。 小姑娘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纠结。梁辽继续，“你自己好好想想。” 小姑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垂着头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裴榆就把这事儿忘了差不多了，转而和地上撒欢的狗子玩起来。 小狗崽子这几个月长大了不少，性格也欢，土黄色的毛变得更深了，似乎还有些发黑，两只眼睛滴溜圆，最爱和裴榆一起玩。 没过多久，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裴榆抱着狗，有些疑惑，“哥哥？” “别怕，在那儿站着。”他自顾自开了门。 是他上午买的床垫，冬天实在是有些冷，总不能一直睡地上。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把沙发往另一边挪了挪，床垫放在地上。 师傅们放完就走了，梁辽顺带关上门。 小姑娘试探的往下摸了摸，像床，哥哥是要铺床吗？ 小姑娘兴致勃勃，“哥哥，我帮你铺床吧！” 没等梁辽反应，裴榆兴冲冲跑到房间的衣柜里翻了翻，抱出一床厚厚的褥子。看着有些为难她，把她小小的人遮的严严实实的。 梁辽看着感觉她下一秒能摔地上，赶紧伸手接过来放在床垫上。 小姑娘突然有些不高兴，“哥哥，我可以的。” “那你弄。”梁辽不想和她白扯，索性就交给她了，转身自己进了厨房。 听见哥哥交给她，裴榆猛的松了口气。高兴的摸了摸旁边蹦着的狗子。 捏着褥子的一角，费劲的从一边铺到另一边。看不见总会有很多弊端，比如时不时磕在椅子上，分不清长和宽。好不容易铺好了一次又发现全部弄反了。 只能坐着唉声叹气，挠了挠头，最后又哼哧哼哧重新开始。 梁辽都嫌烦了，小姑娘倒是不然，很有耐心，最后铺的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找的，拿了一床浅粉色的床单，上面还印着两只可爱的大兔子。 本来是买给她的，不知道现在怎么就到了他床上。真想给它换了。 大功告成，小姑娘拍了拍手，迈着小碎步跑过来邀功，“哥哥，我铺地好不好？” 梁辽又认真看了看，褶子都没有，可见是费了不少功夫，还是别换了。 “还不错。” 小姑娘高兴的咧嘴，“哥哥，以后你的床都交给我铺好了！保证铺得好好的。” 梁辽拿了几颗糖丢给她，“行，交给你。” 有了新床，晚上果然不一样，就是第二天一早发现旁边躺着那只狗。嘴筒子都快杵着他脸了，没忍住给了它一巴掌。冬天的雾很大，阳台外面都是罩着的，完全看不清。 起床洗了把脸，在衣柜里翻出一件棉袄，拉着还没睡醒的裴榆就给她套上。 小姑娘冷的打了个激灵，“哥哥，冷。” “快穿上，我们等会儿要出去。” “去饭馆吗？”小姑娘懵懵地问。 “不是。” 裴榆拢了拢衣服，也没有再磨蹭，立刻起来刷牙洗脸。迷糊中就跟着梁辽出门了。 外面的冷空气突然钻进了她的脖子，整个人都清醒不少，打了个激灵，拢了拢衣服继续跟着。 直到上了车，裴榆才觉得奇怪。 “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去市里。” “去市里做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 裴榆至此也没有多问，撕了颗糖塞进嘴里。还不忘记开一个给梁辽。 她举着手，都有些酸了哥哥都没有动，“哥哥，你吃呀。这个糖最好吃了。” 小姑娘伸出来的手还在往前探，梁辽最终低头含在嘴里。 “哥哥，是不是很好吃？” 少年禁不住拧眉，齁甜，腻得慌。 ，不知道转了道车，裴榆精神都有些萎靡了。终于算是到了。 梁辽看了看导航，最后叫了一辆车去医院。 小姑娘一进门就愣住不动了，医院的气味很敏感，那天涂阿婆就是进了医院，她再也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 她心里还是觉得害怕，“哥哥，我们来这儿干嘛？” “给你治眼睛。”这半年攒了一些钱，知道还不够，但能先来看看也是好的。 万一情况恶化就糟糕了。 “可以不用……”她嗫嚅着嘴，想要拒绝。 少年打断了她的话，“到你了，我们快进去……” 一套流程下来做了不少检查，查出来是脑子里的血块压迫到了视觉神经才会看不见，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但是最好尽早手术。 但是算下来，他还缺钱。 摸了摸裴榆的头，带她去医院门口买了块小蛋糕。 小姑娘拿着叉子小口吃着。 突然仰起头喂他，“哥哥，好吃的。” “你吃。” 小姑娘低头自己吃着，梁辽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裴榆突然拉着他的衣服，“哥哥，没关系的，看不见也没关系的。” 少年垂眸，小姑娘一点儿也不贪心，也不多要。有什么就吃什么，还会主动帮他做事。 “裴榆，会让你看见的。” 小姑娘眼睛生地好看，要是看不见该多可惜。 裴榆摇了摇头，“哥哥，我们回家吧！” 第44章 她会不会爬出来 梁辽没有立刻带着小姑娘回去。反而是一高一矮地在大道上走着。梁辽不开口，裴榆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乌市和岚丘不一样，一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高楼耸立，每一处都透露着繁华。路上行人步履匆匆，快节奏地拖着他们前进。 凛冬两旁树上的叶子也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树干伸着手，试图挡住冬日的寒气。可惜于事无补。 两条街过去，梁辽渐渐放慢了脚步，七穿八拐，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广场，在左转绕了一条道。 四周都是极致的高楼，投射下的阴影罩住了整条街。梁辽一时没有动，望着最高的那一栋出神。 楼与天接近，灰色的玻璃贯穿着整座大楼，在冬天极弱的阳光下也能散发着光，它俯视着他们，极致庄严。 少年的思绪飘回很多年前。那时他还很小，那年辽郁昭还算正常。虽然会打他，事后又总会抱着他哭一场，会给他上药，不停的道歉。 记得五岁那年辽郁昭收拾了许多东西，带他来了乌市。来找他的父亲，可惜人没有见到，最后被公司的一群人围着嘲讽了一番，被灰溜溜地赶了出来。 那天回到岚丘已经很晚了，她的母亲开始抱着照片没日没夜的哭，再后来辽郁昭就开始没日没夜地骂他，打他。 他勾着唇看向地面，似有些嘲讽。 再抬头，公司门口停下了一辆车，男人从车里出来，旁边的女人挎上他的胳膊，两人姿态亲昵，迈进了公司大楼。 他认得那个男人，是他所谓的父亲。嘴边漾起一抹不知名的笑。 也不知道地底下的辽郁昭看见这一幕会不会气的从坟里爬出来。 “滴滴滴——滴——”后面的鸣笛声越来越近，但是梁辽跟听不见似的。 裴榆有些心急，用力拉着他的衣服往旁边拽，一个踉跄，裴榆跌倒在地，梁辽微微晃了晃。 “走路不长眼啊……”耳边还能听见司机的谩骂声。 少年这才缓过神，从地上把裴榆拉了起来，拍着她身上的灰。 “哥哥，刚刚有车……”梁辽不说话，裴榆心里忍不住打鼓，不确定梁辽是不是生气了。 “嗯，你做的很棒。” “我们现在要回家吗？” “回。”梁辽牵着小姑娘的手，顺着原路折回。 冬日里的夜来的总是早些，还没走到车站天空就已经暗下来了，两个人紧赶慢赶刚好赶上最后一班车。 车里没什么人，很空，一路颠簸，回到岚丘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潜意识里他并不想回家，所以梁辽没有立即回去。 去了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然后给小姑娘买了点吃的。弯弯绕绕，最后到了一个不算广场的广场。 地面铺着的水泥早就破了皮，几根杂草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从里面钻了出来，健身器材也上了锈，有几个老人还在上面锻炼着，一动就发出刺耳的声音。 旁边有两个滑梯和一排扎好的秋千。这会儿还有两个贪玩的小朋友正在玩。梁辽推了推裴榆，“那儿有秋千和滑梯，要不要去玩会儿？” 裴榆拉了拉滑下来的链子，摇了摇头。 哥哥好像不开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在这里陪陪他吧。 梁辽看出来她其实是想去的，继续推她，“你去吧，等会儿回家我叫你。” 说了两三次，小姑娘才缓慢的拖着步子过去了。 看着她终于过去了。梁辽吐出一口气，开了瓶酒坐在木椅子上猛灌了一口。仰头看着，星星还很亮，也很满。 沈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拿了旁边的一瓶，坐在他旁边喝着。 “怎么？检查结果不好？眼睛还能不能看见？”喝到一半，沈瓒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带她去看眼睛了？”梁辽有些意外，他记得早上也没见过他。 沈瓒耸耸肩，“嘁，一打听你去乌市了，除了她的眼睛也没什么别的可能了。” 少年默然，看着对面玩滑梯都紧张兮兮的裴榆。想到今天的检查结果，梁辽的心情莫名又沉重了几分。 他一直不说话，旁边的沈瓒急了，“怎么了到底还有没有的治？别一辈子都是瞎子吧？” 她才六岁，要真好不了这一辈子得多难过。 梁辽又灌了一口酒，捏着酒瓶，“能治。” “能治就好，没瞎就好。”沈瓒松了口气，倚身躺在靠背上。 过了会儿，他又接着说，“是因为钱吧？” 思来想去，也就是这个原因了。这半年梁辽虽然一直在挣，但到底还一直在花钱，也挣不了多少，更何况小阿榆治眼睛钱也要花不少。 “嗯。”梁辽搓了一把头发，有些头疼。 “拿着吧，给她治。”沈瓒把一张银行卡放到他面前。 “这钱是小时候家里给的，我妈快死的时候也给我弄了不少，肯定够的。” “我也不想用，拿在手里也是吃灰，给她治吧。都拿过去，到时候剩多少给我拿回来就行。” 这次梁辽没拒绝，拿了卡塞进兜里，“算我借你的，一定还你。” “行。” 沈瓒喝完了手里剩下的半瓶，扯着嗓子，“小阿榆，快过来。” 小姑娘猛地回头，从滑梯上下来，小跑着奔过来，掩不住脸上的兴奋，“沈瓒哥哥！” 她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哟，小阿榆还记得我，看来飞机没白折。”沈瓒没忍住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沈瓒摸了摸裤兜，然后握成两个拳，“小阿榆，左手右手选一个！” 裴榆摸了摸，最后指着右手，“这个。” 打开手，是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夹。 “是发夹诶，看来我们小阿榆运气不错。”边说边卡上小姑娘的头发。 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裴榆有些惊喜，“是送给我的吗？” “对啊，怕我们小阿榆把我忘了。”沈瓒耷拉着腿半开玩笑地说。 不料小朋友倒是一脸认真，“不会的，沈瓒哥哥。” 沈瓒哥哥和哥哥一样，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的。 “行啊，后天我表妹他们要过来，小阿榆一起过来吃饭吧，你沈瓒哥哥请客。” 边说边摆手换方向走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到时候来接你。” 第45章 希望裴榆能看见 早上裴榆还没有睡醒，但是客厅里的灰灰一直嗷嗷叫，甚至还在门口扒拉爪子，还伴随着嗷呜嗷呜的声音，听起来好不可怜。 被窝里的裴榆像虫子一样蠕动了一番，最后终于还是坐起来了。极具反差感的温度让她整个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快速穿好衣服，裴榆才打开了门。 灰灰一见门开了就往她身上扑，摇着尾巴好不欢快。 裴榆费尽心思把狗扒拉开去卫生间刷了牙，再出来的时候刚好梁辽开门进来。 把东西丢进小姑娘的手里叮嘱，“买了包子，趁热吃。” 刚出锅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小姑娘拿着烫手来回颠了好一阵，塞进一口在嘴里又忍不住嘶溜，烫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看着她一系列的操作梁辽觉得好笑，“你吃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小姑娘嘴里还忙着哈气，没时间回答梁辽的话。 好在冬天温度低，没多大一会儿就凉了不少，小姑娘咬着包子，还特别好心的给灰灰分了一个。 狗子龇着大牙，口水早就流了一地，三两下就吃完了。 一旁的梁辽有些嫌弃，这大黄狗怎么看起来傻不愣登的。 阳台口突然自来一阵风，灌进裴榆的脖子里让她忍不住缩了缩，灰灰也往她这边靠了靠。 摸着自己冰冷的脸颊，裴榆苦着一张脸，“哥哥，怎么这么冷啊！” 梁辽看了看阳台，“门坏了，风就钻进来了。” “啊？那灰灰一定很冷。”裴榆摸了摸狗，觉得她可怜。 过了一会儿裴榆跑进房间，翻翻找找拿出来她从前穿过的衣服，然后又跑到客厅摸出来一把剪刀。一会儿拿着衣服在狗子身上比，一会儿又拿着剪刀摸着衣服琢磨怎么下手。 梁辽看她一会儿也不无聊交代了一句“别剪着自己”然后就出门了。 冬天了，他该挣钱还是得挣钱。 一上午裴榆做废了两件衣服，不是剪错了就是剪多了，每一次灰灰都套不进去。第三次她很小心，一点一点来的，最后终于是勉强给灰灰套上去了。 穿着衣服的灰灰高兴的在地上发了两个圈，于是一人一狗窝在沙发上发呆。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裴榆拖着步子去开门，结果打开之后并没有人。她觉得奇怪，挠了挠头又回去了。 如此几次，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小姑娘有些烦了。推开门忍不住生气，“谁呀？要不就说话啊？” 徐正阳看着皱着小脸的裴榆忍不住打磕巴，“裴，裴，裴榆。” 小姑娘有些意外，“你有事吗？” “我……”徐正阳深吸了一口气，“我今天生日，你能去我家玩吗？” 裴榆拉着门把手的手更不安分了，扣来扣去，也没有回答。上次就是因为去他家里玩，然后差点回不了家，虽然说在学校里刘志他们不怎么为难她了，但是她还是有些怕。 裴榆张了张嘴，想关上门，“算，算了吧。你和刘志他们玩吧。” 看着快要关上的门，徐正阳伸手一推，一口气都不带停的，“别，我早就没有和他们玩了，裴榆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今天还叫了蒋清清，她也在，在我那儿等着你呢。” 听到蒋清清也在，裴榆有些动摇了。 就是这时候，徐正阳鼓足了劲儿，拉着裴榆就往自家家里跑。 “裴榆！”蒋清清正逗着猫，看见裴榆蹦起来高呼。 “清清。”直到她扑过来，裴榆才放下心来。 涂阿婆又从屋子里拿了不少东西塞在裴榆手里，“小榆快吃，阿婆都给你留着呢。” 涂阿婆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裴榆依旧很喜欢她，“谢谢阿婆。” “行了行了，你们玩。”涂佩兰摆摆手，自己进屋了。 蒋清清家里没有养猫，乍一见只猫心里喜欢的不行，拉着裴榆一起摸了它半天。徐正阳也围在那儿，还悄眯地跟裴榆说小猫的颜色，还吐槽它在家干过的坏事。 裴榆这时候也放松下来，听的认真。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间过得也快。 中午涂阿婆做了不少菜，裴榆和蒋清清嘴都甜，把涂佩兰哄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让她们多吃。 一直到下午，涂佩兰让徐正阳去冰箱里把蛋糕拿出来分了。 两个小姑娘并排坐在椅子上，蒋清清拿着小石子丢在地上，“阿榆，我觉得徐正阳有时候也挺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裴榆有些奇怪。 之前那次受伤之后蒋清清就很不喜欢徐正阳，每次都让他离裴榆远一点，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觉得他好起来了。 “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找过我好几次，问你能不能原谅他。还给我也塞了好多东西，也没有和刘志他们玩了。” 蒋清清搓了搓手，徐正阳经常一个人傻傻地看着他们，她觉得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裴榆，你要原谅他吗？不原谅也没关系的。”反正她蒋清清只和裴榆好。 裴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才好没多久，还能很清楚地记起之前的疼痛，但最终还是笑了点头，“我觉得徐正阳也挺好的。” 其实那天他一开始也是打算把牌子还给她的，一开始也只有他对他好，还有涂阿婆，都很好。 就在这时徐正阳从里面跑出来了，手里还握着蜡烛，“裴榆，蒋清清，来吃蛋糕呀！” 空着的一只手拉着裴榆就往里面走。 五颜六色的蜡烛插上了蛋糕，三个小孩儿一时都在发呆。 “快许愿，许愿啊！”涂佩兰觉得好笑，推了推徐正阳。 “对，快许愿。” 徐正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分钟后睁开，亮晶晶的眼里写着开心。然后用力吹灭蜡烛。 “切蛋糕喽。”涂佩兰招呼着，给三个人一人切了一大块。让他们捧着去院子里吃。 “徐正阳，你许的什么愿啊？”蒋清清忍不住好奇。 男孩儿看了看裴榆，然后吃着手里的蛋糕，“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那就不说了吧。”虽然蒋清清有些失落，但是也没有强求。 不想旁边的裴榆突然抬头，嘴角上还沾着奶油，十分认真地说，“徐正阳，愿望都会实现的！” 小姑娘的声音轻盈，却有着一股必成的坚定。 徐正阳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也坚定起来，“一定要实现。” 因为他今年的新年愿望，是希望裴榆能看见！ 和好之后的三个人异常和谐，蒋清清偶尔和徐正阳拌嘴，惹得裴榆一直抿着嘴笑。 晚上天刚有暗色，蒋清清就回家了。没过多久梁辽也回来了，刚好看见院子里的裴榆。 顺带把他接了回去。 “哥哥，我今天玩的很开心。” “原谅徐正阳了？”其实梁辽并不是很意外，小姑娘心好，想来也不是记仇，不和他玩也只是害怕罢了。 “嗯！他其实很好的！” 梁辽敲了敲小姑娘的头，“是你很好。” 第46章 哥哥长什么样子 这天晚上裴榆睡得很香，一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多年后，她长大了，那时候她和哥哥换了大房子，蒋清清和徐正阳也还在她身边，她很快乐，她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了。 早上她难得多睡了一会儿，穿好衣服起床的时候梁辽已经不在了，桌子上还有给她买回来的烧麦，现在还是温着的，她照例给灰灰分了一半。一人一狗吃完了早餐裴榆就在沙发上琢磨起自己的手表来。 前些天她有一次划拉错了，放出了音乐，于是这也成了裴榆平日里没事消遣的一部分。听得有些久了，裴榆又和狗子玩握手的游戏，情绪不断高涨。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沈瓒气喘吁吁地推开门，“走啊，小阿榆，哥哥带你去吃饭。” “可是哥哥……”裴榆有些心动但是没有立即答应。 她要是跟着沈瓒哥哥去了，那哥哥就只有一个人了。 沈瓒一看她那要去不去的神情就知道在想什么，连连保证：“放心，你哥哥也会去的。今天有好多哥哥姐姐们陪你玩。” 做完保证，沈瓒抱起小姑娘就往外跑。 也难怪他说梁辽会去，因为他们选的地方就是梁辽做兼职的位置，也就是那个饭馆。 “梁辽，快看，我把妹妹拐来了。”沈瓒还抱着裴榆，没忍住跟梁辽嘚瑟。 少年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从他手里接过裴榆放在地上，好好整理了一下她脖子上乱糟糟的围巾，接着叮嘱她：“有什么事儿就叫我听见了吗?” “我知道的，哥哥。” “行了行了，跟着我能出什么事儿？”沈瓒就看不得他们兄妹情深的样儿，忙撇开两人。 找了个地方坐着。不到半个小时，人都陆陆续续来齐了。 主要是沈瓒几个舅舅的孩子，一个大他一岁的表姐，两个小他一岁的表弟表妹。表姐还带了一个朋友，朋友还带了个男朋友，纹了一手的花臂，一说话就是污言秽语，他有些不悦。 但好歹也没说什么，尽量堵住了裴榆的耳朵。 后面跟来的就是几个高中同学，也有人带了自己的青梅，那些他都见过，也就乐得一起。 沈瓒一上来就让她们点菜，然后俯身问裴榆想吃什么。 小姑娘什么都不挑，最后也都是沈瓒拿的主意。 后续的上菜自然都落到了梁辽手上。他闷不出声地一件件上着。 只不过上中间一道菜的时候在裴榆面前放了一瓶旺仔牛奶，点了点还在出神的裴榆，“记得喝了。” 裴榆都还没反应过来，对面有男朋友的女生炸了，突然站起来，“凭什么就她有旺仔？我为什么没有？” 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脸上化的妆很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几岁。这时候站起来显得更无理取闹。 梁辽本来就没打算搭理她，把奶直接塞进裴榆手里就转身了。 结果那人还不依不饶，猛一拍桌子，“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梁辽这才懒散地转身，“怎么？有事？” “我说你凭什么只给她给旺仔？”旁边沈瓒的表姐伸手去拉她却被躲开了，依旧咄咄逼人。 梁辽抱臂站在那儿，上上下下扫了对面人一眼，冷不丁嗤笑一声，“她是我妹妹，你是个什么东西？” 沈瓒这时候也冷了脸，“你再叭叭就滚出去，别怪我不给面子。” 气地女孩儿跺了跺脚，故作伤心地抹着眼泪，坐下来在男朋友怀里撒娇。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恍若身边没人，到后面竟然还抱着啃了起来。 一桌的人都只觉得没眼看。沈瓒刚好扫到正抱着旺仔喝的正香的小姑娘，昂着头喝的开心，也什么都没看见。 吐出一口浊气，沈瓒第一次觉得裴榆看不见也挺好的。 省的脏她的眼睛。 作妖的人平静下来，气氛一时之间都还不错。 还有一小半的菜没上齐，一群人也不着急吃饭。聊天的聊天，玩游戏的玩游戏。 沈瓒也时不时低头问裴榆需要什么。 这倒是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沈瓒的一个同学觉得奇怪，“沈瓒又不是你妹妹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他整天在学校除了在意那个时青黛其他的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怎么莫名照顾起一小朋友了？ 沈瓒擦了擦手，“没什么两样，和自己妹妹差不多。” 听着听着一堆人对裴榆都来了兴趣。 “妹妹，你几岁啦？” “小妹妹想吃些什么呀？” “小妹妹长得真好看！” …… 一群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嚷着，大都是友好的声音，把裴榆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埋头悄悄红了脸。 “去去去，别吓着妹妹。”沈瓒拉着裴榆的椅子离自己近了些，笑赶开他们的声音。 “我们这也是觉得她好看有意思嘛……”众人觉得奇怪。 “妹妹，你快看哥哥，哥哥帅不帅？”有一个跳脱点儿的人忍不住开口问。 毕竟，没有什么比得到小妹妹的夸赞更棒的了。 沈瓒立刻睨了他一眼，“她看不见，你别问些馊问题。” “啊，好吧，抱歉啊。”少年挠了挠头，尴尬中夹杂着不好意思。 好在没再在这个话题上持续，几个人立刻就扯到别处了。 沈瓒的那个表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别人换了位置，坐到了裴榆旁边。还给她塞了一个糍粑，“妹妹快吃，我觉得可好吃了。” “谢谢姐姐！”裴榆没有多想，小口咬着手里的吃的。 表妹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转过头，眼睛锁定在梁辽身上。 少年人高腿长，冬天穿着厚衣服也掩盖不住他有劲的身材，皮肤偏白，额间的碎发刚好打在眉骨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直接贯穿进她的心里，薄唇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整张脸都长在她的心尖尖上。 还有刚才给小妹妹拿牛奶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让她一时挪不开眼。 她好像喜欢上他了。 眼睛还舍不得从梁辽身上挪开，她小声和裴榆道：“小妹妹，你的哥哥长得真帅！” “真的吗？哥哥长什么样子？” 裴榆一直看不见，当然也不知道梁辽到底长什么样子。听到大姐姐这么说，她突然也有些好奇了。 “真的。”表妹忙不迭点头。 “很帅么？到底有多帅？”裴榆有些想象不出来哥哥的脸。 苦思冥想之际，梁辽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这么好奇？你自己来摸一摸就知道了。” 第47章 你觉得有意思吗 梁辽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把正在好奇的裴榆吓了一个激灵。身子僵在原地，慢慢抻直了，讷讷地开口，“哥哥……” 没有立即和她搭话，少年把剩下的菜全部上齐之后搬了把椅子，卡在裴榆和沈瓒中间的缝里坐了进去。 “很想知道我长什么样？”梁辽懒洋洋地倒了杯水，这才不慌不忙地接着问裴榆。 “有，有点想。”裴榆拢了拢衣服，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 她也是真的想知道哥哥到底长什么样。 “行啊，摸摸看。”梁辽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脸上。 被冷空气裹挟的手指突然附上温热的脸，裴榆惊地缩了缩手，然后鼓起勇气又搭了上去。 她的手很小心，一点点描摹着梁辽的面容。 哥哥的额头饱满圆润，垂下来的头发很硬，扎着她的手指，顺着把手落在他的眉骨上，眼窝轮廓在手下极其清晰。鼻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手上，给人一种真切感。鼻子、嘴巴，最后小心且认真的摸完了他的整张脸。 双手触及到的每一处都很好，哥哥一定长得很好看！ “摸完了？能猜出来长什么样？”梁辽略微垂眼，看着旁边的小拖油瓶。 裴榆蜷了一下手指，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哥哥长得一定很好看！” “摸出来了么你，就说好看。” 小姑娘刚刚伸着手一块一块地摸他的脸，根本就不敢完全把手放在他脸上，谁知道到底摸出来了没有。 “哥哥就是好看。”小姑娘执着的开口。 梁辽不禁哂笑，稍稍抬头望向了天。 旁边的沈瓒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跑出来从裴榆身后探身过去，“小阿榆猜猜我长什么样？” 说完把着小姑娘的手，一点一点摸着他的脸。 “怎么样？”沈瓒忍不住好奇裴榆会给出来个什么答案。 裴榆仔细在心里想了一下，最后的答案也十分中肯，“沈瓒哥哥也好看！” 这话听的沈瓒心花怒放，把裴榆抱起来转了个圈，“哈哈哈，妹妹这话我爱听！” 说完又从旁边给她塞了瓶酸奶，“小阿榆快喝。” 裴榆呵呵傻笑一番，然后低头开始琢磨起手里的酸奶盒。 旁边沈瓒的一群同学也来了心思，一个个凑上来问裴榆能不能摸出来自己长什么样。 一直坐着没动的梁辽陡然挑眼睨了过去，神色不善。几个胆小的人都悻悻闭了嘴。还剩下一个胆子稍微大点儿，嚷着要过来。 梁辽看着渐渐靠过来的人，眸子越来越沉，不动声色把裴榆按在自己身后。 “去你的，滚回去。”沈瓒踹了他一脚，“你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点子数？” 他跟裴榆这么多天才混熟了，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被踹的人尖叫一声，捂着腿跳来跳去，有些委屈，“我这也是想逗逗妹妹……” 最后瞥眼看梁辽和沈瓒的神色都不好，又跑回位置上了。 梁辽重新给小姑娘把帽子紧了紧，起身欲离开。 小姑娘及时拉住他的衣角，“哥哥……” 沈瓒顺势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行了，辽哥，坐下来一起吃吧。你不在妹妹估计又要发愁了。” 扯着他衣服的裴榆也不客气，立刻点了点头。 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梁辽好生答应，“我跟老板说一声。” 速度很快，裴榆一瓶酸奶还没喝完梁辽就重新回来了，不用说当然是坐在小姑娘旁边。 “菜齐了人也齐了，都吃吧。”沈瓒捏着筷子招呼着众人。 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几个男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天来，女生们讲话也小声。还有先前跟裴榆夸梁辽的女孩儿也还在一直找机会和她搭话。趁着不注意偷偷瞟向梁辽。 少年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怎么在意。剥了几个虾放在裴榆碗里，再要不然就是夹些其他的菜给小姑娘，偶尔还偏头询问两句，自己没吃多少小姑娘碗里倒是满满当当的 夹完菜就靠在哪儿，隔绝了小姑娘和其他人。 对面之前索要旺仔牛奶的女孩儿眼睛也不自觉的放到了那个少年身上。趁着夹菜或者是盛饭的时候偷摸看过去，然后又迅速收回眼睛。 盯着碗里的饭许久没有动，不过片刻，深冬里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还能清楚地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小玲，你怎么了？”周健觉得自己的女朋友有些奇怪，关心地拍着她的背。 许玲飞快看了一眼梁辽，少年眉眼锋锐，冷峻带着十分强烈的距离感，鼻梁高挺，面容立体，她好像要陷进去了。 咽了咽口水，许玲摇了摇头，“没什么。” 又看了看旁边跟街溜子似的周健，默默叹了口气，她好像要重新恋爱了。 没过多久，周健去了卫生间。 不用顾及，这次许玲索性大剌剌盯着梁辽。 少年觉察到视线明显不悦，直接戴上了帽子。 他这一动作更是勾的许玲失了魂，直接朝他走了过去。来回看了一圈，最后把目标锁在裴榆身上。 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裴榆碗里，“妹妹，这个好吃，你多吃点儿。” “她不吃。”少年皱了皱眉，把她夹的东西重新挑了出去。 许玲面色一僵，换了一阵才接着开口，“是不喜欢吗？那吃这个鱼吧。” 话音一落，梁辽直接把裴榆的碗推了出去，换了一只新碗，重新夹了菜，连眼神都没给许玲一个，敲了敲正在发呆的小姑娘，“裴榆，好好吃饭。” 许玲被他接二连三的举动憋的涨红了脸，最终鼓起勇气，“我，我喜欢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梁辽放下筷子，双腿耷拉在面前，玩味般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然后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请你离我远一点。” 然而许玲还是不想放弃，“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死皮赖脸有意思吗？”话落梁辽偏了偏头，对着脸色不好的周健就是一句话，“你女朋友不好好管管？看好了别乱喜欢人。” 许玲整个人更僵硬了，慢慢扭头有些怒气的周健，最后不甘心地看了梁辽一眼，回了座位。 桌上一群人面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少年恍若无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裴榆的椅背，看着出神，忍不住冷笑。 “喜欢吗？要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不是会跑的远远的。” 第48章 哥哥会谈恋爱吗 因为许玲闹出这一档子事儿，气氛陡然有些沉默。旁边几个吃瓜的人眼珠子来来回回在他们几人身上流转。 只有裴榆，吃的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沈瓒扫了一圈，最后还是活跃起气氛来，几个同学也是你一嘴我一嘴，桌上一时又是一片哄闹声。 见裴榆吃的差不多了，旁边又来了客人，交代小姑娘一句，梁辽起身去忙活了。 沈瓒几个表弟表姐开始聊起天来，裴榆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聊，小腿悬在空中，像扑腾不停的蝴蝶，一晃一晃的。 周健心里憋着一股气，这会儿推开椅子就气冲冲地走了。许玲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往梁辽的方向看过去，最终还是咬咬牙留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她拿出镜子重新补了个妆，然后坐在之前梁辽坐过的椅子上，低头离裴榆近了些。 拍了拍裴榆的头，低声开始询问，“妹妹，你哥哥叫什么呀？” 裴榆觉得有些奇怪，哥哥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姐姐，但她还是没有说什么。照实回答她的问题。 “梁辽。” 许玲偏了偏眼神，放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眼尾上挑，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 弯了弯唇，她又接着哄小姑娘，“小妹妹，姐姐等一下可以去你家坐坐吗？” 裴榆愣住了，去家里吗？ 哥哥应该不会答应的吧？ 小姑娘鼓了鼓腮，最后摇头，“对不起姐姐，不能带你回家。” 许玲一愣，“为什么？” 旁边人的香水味有些刺鼻，裴榆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依旧拒绝了她，“就是不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裴榆的话惹怒了她，许玲脸上的笑渐渐敛下去了，连声音也淡了几分。 “我想去你家。” 裴榆还是摇头，只不过这次没有再说话，还往另一边挪了挪。 许玲的心情本就不好，这下因为小姑娘的举动更不开心了。 语气也格外不好，“为什么不能去？我就要去。” 瞥眼看见了裴榆面前喝了一半的旺仔牛奶，心里顿时来了起，“啪”的一下，拍在地上，裴榆听见声音要捡地上的东西。 “姐姐，你还给我。” 许玲出了口恶气，心里还是不平，用力用脚一踩，还剩一小半的牛奶全滋在裴榆的脸上，顺着脖子灌进了衣服里。 她蹲在地上没有动，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睫上还挂着两小珠旺仔牛奶，有些可怜。 旁边沈瓒的表妹离她们最近，连忙把地上的裴榆抱到了自己椅子上，拿了纸巾边安慰边给她擦脸。 “哼，你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要不是因为梁辽，我才不想搭理你。” “惹人嫌又讨厌，以后一定把你赶出去。” 许玲环着手，说话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说把谁赶出去？” 梁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眸子里浸着寒光，直直地射在许玲身上。 吓得她一个激灵，立刻扬起小脸，双颊泛起红晕，“梁辽，我今天想去你家。” 说完还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飞快绞着手。 梁辽突然轻笑了一声，扛起椅子朝她的腿扫了过去，许玲来不及反应摔倒在地，匍匐在地上哀嚎，梁辽紧接着扬起桌上的一杯水冲她的脸泼了过去。 “你他妈离她远一点儿。我现在把你丢山上去你信不信？” “啊！我我我……”许玲尖叫一声，然后抹了一把脸狼狈的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远处正在跟表弟聊天的沈瓒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忙赶过来，“怎么了？” 梁辽没搭理他，正拿了毛巾给裴榆仔细擦着脸。 还是旁边的表妹从头到尾说了一番。沈瓒面色也难看，忍不住跟表姐吐槽，“姐，你这交的什么朋友？” 小阿榆好不容易来吃他一顿饭，还给弄成这样。 梁辽重新给她扎了头发，裴榆有些害怕，没忍住扯了扯他。 嘴里忍不住委屈，“哥哥，我很惹人嫌吗？” 少年手上一顿，接着开口，“你不惹人嫌，也不讨人厌。” 过了几秒，又补上一句，“也不会把你赶出去。” 小姑娘这才把刚酝酿出来的泪憋回去，咧着嘴又开始笑。 重新给小姑娘弄好，另一边有客人在叫，梁辽把她交给了在一旁的表妹，转身过去忙活了。 表妹给裴榆塞了几颗糖，还没忍住捏了捏她的小辫子。 梁辽的身影不时出现在眼前，表妹看着有些出神。 梁辽长得很帅，有很多人喜欢也是应该的，他的脾气好似不怎么好，可是她还是会被吸引。 “姐姐，你在看什么？” 表妹回神，揉着她的头，“在看你哥哥。” “哥哥？”小姑娘歪着头重复着两个字，好像不明白她的话。 戳了戳小姑娘的手，表妹动了心思，“小妹妹，你的哥哥有女朋友吗？” “女朋友？”裴榆摇摇头，“没有，哥哥身边没有女生的。” 表妹眼神亮了亮，看向梁辽也大胆起来。 “哥哥要是有女朋友了会住进我们家里吗？”裴榆不太清楚，也有些好奇。 “对呀，以后你的哥哥会结婚，你就有嫂嫂了。” 裴榆忽然有些害怕，“那我还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不一定，你可能会自己住了。” “可是哥哥说不会赶我走的。”刚刚哥哥都说过的，她会永远跟着哥哥的。 表妹摸着她的头忍不住笑，“可是你哥哥以后会谈恋爱，会有自己的家，那个时候你就多余了呀。” 多余吗？裴榆默默垂下了头。她不想变成多余的那一个。 时间晃地很快，沈瓒带着一群人也走了，本来也要送裴榆回家，但是她拒绝了。 她要在这里等哥哥。 天色暗地差不多了，冷风习习，梁辽给她紧了紧帽子，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回走。 “哥哥，你会谈恋爱吗？” 梁辽有些意外小姑娘会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哥哥要是谈恋爱了阿榆还可以和你住一起吗？”裴榆攥着梁辽的手，有些着急。 看出小姑娘急得不行，梁辽又没忍住起了坏心思，懒散地开口，“那得听你嫂子的啊。” 还一个劲地唬她，“她要是不让你住那你就得一个人了。”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裴榆有些迷茫，要是真要一个人，她又要去哪里？ “那得看你未来嫂子喜不喜欢你。不喜欢你，兴许真就把你丢出去了。” 第49章 贴贴就不会冷了 听了他的话，裴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睫耷着，看起来不太开心。最后吐出一口气，跟着梁辽格外紧了些，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凛风呼呼吹着，白亮的天也已经变成了灰黑色，梁辽迈步走地快了些。 阳台口坏掉的玻璃门还没来得及修，凛冽的北风从阳台口灌进来，遍及到屋里的每一处，边边角角都浸着凉意，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大黄狗听见他们的动静忙不迭从窝里爬起来，还穿着裴榆给他剪的烂衣裳，欢快的摇着尾巴，围着两人打转，嗷呜嗷呜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裴榆刚取下帽子，外面的风将好卷过她的头发，冷地她戴上了一张痛苦面具。对着手哈了哈气，然后用力搓了搓，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才找回一点温度。 脚下的灰灰还在绕着她转圈，突然停下在旁边打了个喷嚏，嗷呜一声，听着格外可怜。 它是感冒了吗？ 对了，它天天只能在客厅里，还漏风，肯定会很冷。 摸了摸灰灰的头，裴榆转身摸索着去了房间里。柜子的最里面还有她之前的旧衣服，摸着翻了出来，又在旁边杂物间里翻出来个大点儿的纸盒子，把衣服重新垫了进去，放在一个稍微吹不到风的角落里才舒了口气。 抱了灰灰一会儿，小狗子挣脱了她睡进心窝里，裴榆开心的咧嘴笑了。 杂物间里还有哥哥翻找东西的声音，裴榆摸着墙壁一点点落脚进去。 梁辽一转身就看见了离他越来越近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开口赶她，“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本来就看不见，别到时候又摔得鼻青脸肿。 小姑娘不退反进，愣是挪到了他的脚边。 鼻头冻得通红，吸了吸鼻子，小姑娘哈了口热气，用力搓了搓，“哥哥……” 手里还捏着一个麻袋，梁辽垂眸看旁边的人，“怎么了？” 小姑娘这时候不止鼻子，手都被搓的通红，是很冷吗？ 裴榆伸着手，然后又踮脚，结果发现还是不够，她又用力够了够，“哥哥你下来一点。” 梁辽弯了腰。 她小小的手突然贴在他的脸上，很小，但是温热的，小姑娘眯着眼笑得开心，他有些愣住了。 趁着她再搓手的时候梁辽站起身，看着她的动作觉得奇怪，“你这是在做什么？” “哥哥冷，阿榆给贴贴就不冷了。” 裴榆偏了偏头，灰灰刚刚都冻得打喷嚏了，她的脸也冻得有些疼，哥哥穿的比她还少，肯定也很冷。 用手贴一贴，哥哥就不会冷了。 梁辽看了一眼阳台，风精准无误地灌了进来，吹的门窗正发出响声，寒气一点一点占据了整间屋子。 重新把帽子给裴榆戴上，把小姑娘放在了外面的沙发上，“我不冷。你乖乖坐这儿别乱动。” 说完又扎进杂物间里继续翻东西。 裴榆在沙发上撑着脸，莫名的认真。 直到她都有些困了，梁辽才拿着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电暖炉放在她面前。 太久没用，上面积满了灰，他拿着个干毛巾擦了擦才重新通上电。 还好，没坏。 屋子里到现在还没开灯，电暖炉热得快，没多一会儿温度就起来了，小姑娘脸上映着暖红色的光。 面前突然有了温度，裴榆欢喜地伸出手指，忍不住雀跃，“哥哥，是暖和的欸！” “嗯。”梁辽说着把电暖炉调了一个稍微好点儿的角度。 不想裴榆突然起身，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了沙发上，还特别好心的把窝里的狗也拖了过来，两人一狗都映着仅有的暖光。 小姑娘翘起嘴角，看起来十分满意，“这样，我们就都不冷啦！” 少年没有笑，只是低头看着旁边的小孩儿，狗子趴在沙发上，两只前爪搭在小姑娘的腿上，脖子被她的手紧紧抱着，眯着眼睛倒是享受。小姑娘时不时捏捏它的狗耳朵，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他仰头躺在沙发上，几根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沙发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滴滴答答走着，梁辽去了厨房，晚上好歹还是得做点什么吃。 刚拿出两个蛋就听见裴榆在叫他，似乎有些着急。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怎么了？” “哥，哥哥，好像冷了……” 冷了？这是什么话？放下手里的活儿看过去才发现，是电暖炉熄了，暖光一点点暗下去，屋子里又变得格外阴冷。 梁辽走过去拔了插头，坐在地上拆开来一点点看。 裴榆抱着灰灰，有些担心，“哥哥，你别被烫到了。” “嗯，我知道。” 只是小姑娘好似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依旧自顾自地接着说，“烫到了会很疼的。” 小姑娘笑脸皱成一团，“要是不认真上药还会留疤，就不好看了。” 梁辽这时候也没有再和她说话，认真琢磨着地上的东西。电暖炉试了几次还是无动于衷，看来是真的退休了。 叹了口气，少年坐在地上抡了把头发。 门口又响起敲门声，灰灰十分给力地跑了过去又在门口打转，裴榆及时跟上，小心谨慎地打开了门。 “小榆啊，你们怎么不开灯呀？”一开门涂佩兰就注意到黑乎乎的客厅，摸索着打开了灯。 一进去里面的冷气扑面而来，冻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往里一瞧才发现坐在地上的梁辽和地面的一片狼藉。 “哎呀呀，你这孩子怎么坐在地上？”涂佩兰一看心里着急，起身去拉梁辽。 少年顺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阿婆。” 涂佩兰里里外外扫了一遍，最后才问，“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 “没有。” 少年沉稳的声音盖过了小姑娘稍显轻快的调子。 涂佩兰忍不住皱眉，“到底吃没吃？” 裴榆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也不说话，一个劲地掏自己的兜。后面跟上来的徐子阳凑到裴榆身边，把一个暖手宝塞进小姑娘的兜里。 热气笼罩了她冰冷的手指，裴榆冲徐子阳弯了弯眉眼，“谢谢你！” 徐子洋拍拍胸脯，“不客气。” 两人都不说话，涂佩兰也是猜出来了，不由分说领着两人就下楼，“我那儿还有现成的饭菜，都跟着我回去吃吧，也省的你们自己做。” 梁辽这次也没拒绝，等他做好了裴榆估计都要饿死了。 小姑娘捧着碗吃得香，连掉在桌上的饭粒也没放过，吃着还不忘记夸涂阿婆做的饭好吃。 惹得涂佩兰一阵心疼，连连又给她盛了一碗饭。 “明天我旧时的好友家杀猪，离这儿不远的村子里，你们俩明天跟着我一起去吧。” 本来涂佩兰就是去说这事儿的，结果看着他们没吃饭就到这时候才有空说。 “您带她去吧，我有事。” “哎，你看你这孩子……”涂佩兰也猜到他要去兼职，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临走时，涂佩兰嘱咐裴榆要早起。小姑娘高高兴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她步子迈地也大，嚷着很想家里的床，要快点回家睡觉。 仰头看着五楼的阳台，梁辽沁出一丝不算笑的笑，这样的家，她还真不嫌弃？ 第50章 想要哥哥也吃到 裴榆不知道梁辽心里在想些什么，自己想到明天可以跟着出去玩心里就忍不住开心。进屋了抱着灰灰转了个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 躺进沙发里，裴榆撑着脸，“哥哥，杀猪是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没有。” 他从小就在这儿，哪里见过那些。 “哥哥你好不好奇？”裴榆有些兴奋。 “不好奇。”他好奇这个做什么？ 裴榆捏着自己的脸，眼睫微动，“可是我有点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明天跟着涂阿婆去了就知道了。” “也是！”裴榆从沙发上蹦下来去了卫生间洗澡。 里面的流水哗啦啦响，外面的冷风冷不丁钻进来，不断拍打着梁辽的脸。 小姑娘一出来又被冻了个哆嗦，磨蹭半天干巴巴憋出一句,“哥哥你晚上睡觉小心一点，冷风吹了会头疼。” 没听见他说话，裴榆又跑过去，抓着床垫想要把它推得离阳台远一点。结果东西太重，她努力了半天依旧纹丝不动，自己反而涨红了脸。 梁辽有些无语，把小姑娘塞进房间里，“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睡觉。” 小姑娘兴致极高地朝他挥手，“那哥哥晚安！” “嗯。” 冬天的月光有些冷还很暗，屋子里的梁辽坐在床垫上，只能照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少年垂着头，似乎是有些颓丧，手里把玩着之前修电暖炉用过的螺丝刀，不过片刻，把东西放在了床头，上床睡去。 …… 第二天涂阿婆来的格外早，才凌晨五点。梁辽才刚醒就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 一开门就看见精神抖擞的涂阿婆和一脸困意的徐正阳。把人请进了屋，梁辽才去房间里把小姑娘叫起来。 虽然很不愿意地揉搓着眼睛，但小姑娘哼哼唧唧几声也还是痛苦的起来了。 半小时之后，涂阿婆带着两个小孩儿出发了。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梁辽冒着最后一丝月光去了饭馆。 外面的冷风一吹，裴榆和徐正阳两个人彻底清醒了，拉着小手悄摸讲着话。裴榆还时不时和涂阿婆也搭上几句话。时间过得倒也快。 他们是走去的，时间少说也花了大半小时，直到裴榆小腿有些发酸，涂佩兰才长舒一口气，“到了。” 主家阿婆姓闫，立刻招呼着和两个小孩认识。 裴榆和徐正阳异口同声，“闫阿婆好！” “好！好！”闫阿婆拢了拢他们，忙招呼着他们进去。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些零嘴儿，一股脑塞的他们都装不下了。 闫阿婆只有一个儿子，早年间结了婚在大城市打拼，只把孙子留在了家里，比裴榆大两岁，招呼着一起玩。 从涂佩兰嘴里得知裴榆看不见的消息后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让自家孙子好好照顾裴榆。三个人异常和谐。 太阳刚从东边冒了点儿尖儿，杀猪的人骑着电动三轮拉着锅到了门口。一鼓作气地摆好了杀猪用的锅和其他东西，还不时地和主家交谈。 裴榆知道了杀猪要用到不少东西，脑子里还长出了各种各样的刀，当然都是闫阿婆的孙子给她描述的。 她蹲在门口听的津津有味。 “他们要去抓猪了！我们要不要也去看？”闫家小孙子难掩兴奋，搓着手提议。 “你看见过吗？”徐正阳没见过，想要再确认一下。 闫庄摇摇头，“奶奶从前都不让我看。” “那……”徐正阳有些迟疑。 “我们今天偷偷地看。”眼见着杀猪的人去后院了，闫庄忍不住催促，“快去啊，要不然就看不到了。” 说完就抓住裴榆的手。 “我，我看不见……”裴榆有点想拒绝。 “我给你描述就好啦！”闫庄这时候正在兴头上，全然没听进去裴榆的话。 直接就拉到了猪圈口，眼巴巴地瞅着里面。 只见一人拽住猪的耳朵用力往外拖，另一人抱着猪的身子也往外拽。耳边是不间断的猪叫声，吓得裴榆往徐正阳后面缩了缩。 大概是临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猪的四只脚一直在地上打滑，耳朵被拽的通红还是在用力挣扎。突然一声大叫，用力甩了甩头，两百多斤的猪突然奔向旁边看热闹的三个小孩儿。 闫庄大叫一声，吓得拔腿就跑。徐正阳也死死抓着裴榆的手朝另一边跑，猪从裴榆身边擦过，然后听见“嘭！”的一声。 是猪自己撞到了墙上，几个人立刻逮住猪拖着去了门口。 不远处还有闫阿婆训斥闫庄的声音，徐正阳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裴榆，你，你没事吧？” 裴榆摇了摇头，“没事。” 徐正阳瞥眼看去，小姑娘一脸镇静，要是她能看见，一定会被吓得半死。 想到刚刚奔向他们的猪，徐正阳立刻甩头，拍了拍胸脯才缓过来一点儿。 后面他们倒是很安分的坐在了门口，旁边两个人一边看一边跟裴榆描述整个过程，一开始她还感兴趣，后面也就恹恹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有些困了。 一直坐到中午，太阳升起来了，光打在他们身上，照地人暖洋洋的。涂阿婆一直在给他们帮忙。 没过多久，就有人热情的招呼他们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也是他们三个小孩坐在一起，涂阿婆坐在她的旁边，专门给她夹菜。 徐正阳告诉她，这里有排骨有瘦肉，还有新鲜的猪血，看起来很好吃。 涂佩兰给小姑娘夹了不少肉，拌着饭吃，只不过小姑娘没有之前吃得香。 “怎么了？不好吃吗？”涂佩兰低声问小姑娘。 裴榆摇头，舀了一大口米饭，“好吃的，好吃的。” 裴榆最后吃了一大碗米饭，但是碗里还剩下很多肉。 放筷子的时候，她皱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阿婆，碗里剩下的这些我可以给哥哥带回去吗？哥哥还没有吃过新鲜的猪血呢。” 她想要哥哥也吃到。 涂佩兰这才放下筷子惊呼一声，她怎么把梁辽给忘了，小姑娘碗里的肉原来都是给那小子存着的。 也真是她心好，走哪儿都记得那个哥哥。 跟老朋友说明了情况，后者十分大方地装了一大碗肉和猪血，包好了让涂佩兰给人带回去。 涂佩兰把菜放在小姑娘面前，才让小姑娘吃完了碗里剩下的肉。 这一举动还惹得桌上的人忍不住逗她，又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吃的她有些发撑。 临走时已经是傍晚，跟主家挥了挥手，涂佩兰才带着两小孩儿离开。 怀里抱着给哥哥带的菜，裴榆忍不住欢喜。 第51章 如果就死在这里 裴榆今天不在家，梁辽出门也比以往早。 天还是灰色，他就已经出了门。走出楼梯，外面浓雾笼罩，一圈又一圈裹着岚丘，完全看不清路。 出来的太早，路上没有灯，雾里似乎都带着暗色，他先去买了两个馒头，不急不忙的绕了个路才去饭馆。 解决完早饭，转过最后一个角刚好到了通往饭馆的最后一条街。隔得很远还能听见老板摩托车发出的声音。 他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声略带嘲讽的笑，“梁辽，你那死去的妈有没有给你托过梦啊？” 那声音尖锐且长，言语之间是满满的不屑，看样子十分期待他的反应。 只不过少年没有回头，依旧固执的往前走，看起来比之前还快了几分。 男人敛了脸上的笑，站在那里继续扯着嗓子开口，“怎么？我的好外甥连舅舅也不肯叫一声？” 紧接着追到梁辽前面，看戏似的看着他。 梁辽停下步子，正眼瞧着面前的人。 男人大约三十八九岁的年纪，满是寒意的冬日里竟穿着一身全套西装，精致地与岚丘格格不入，一双和辽郁昭一样的桃花眼，只不过看向他是依旧是掩藏不住的恶意。 少年锋锐的眼看向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与嫌恶，“你也配？” 说完不再过多停留，侧身换了条道继续走。 旁边的小弟见状反而急了，弓着身子询问他的意见，“老大，现在怎么办？” 男人拍了拍手，眼睛微闪，“急什么？当然是先去看我的好姐姐喽。” 对着梁辽离开的方向轻笑一声，男人才朝辽郁昭坟的方向走去。 这边的梁辽没多一会儿就到了饭馆，老板已经开好了门，他照例开始一天的工作。 冬天的饭馆其实不怎么忙，偶尔来个一两桌客人，收拾起来也简单。 下午三四点一直都没什么人了，老板早早说要关门，梁辽收拾好最后的桌子就往回走了。 快到家时，他突然被两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拽住手脚，一路拖着他去了之前那处开阔的平地，能看见山峰的地方。 他们把他扔在地上，面前站着辽璋，正望着那片山峰。 梁辽站起身来，芒光射向那片山峰，想要离开。 男人突然转过身，直直地逼问他，“你为什么去乌市？” “有事。” 好似发现了什么，辽璋继续讽刺他，“是想去找你父亲吗？可惜，没有人会认你。” 他低下声音，用疑惑的声音问他，“梁辽，你觉得自己恶不恶心？” 少年攥紧了拳头，眸色狠厉，突然一声轻笑，对上他的眼睛，“那你呢？你又有多干净？” 梁辽的眼型和辽郁昭一点都不像，但是从底部透出来的神色却是一模一样，活像另一个辽郁昭。 辽璋突然就炸了，他跳起来指着梁辽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说我，我是你舅舅！你从血液到皮肤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肮脏。你该替你妈去死。” 少年依旧看着他，半晌喉咙里发出一声嗤笑，“是么？” 看了一眼山头的方向，眼睛再次落到辽璋身上，“谁家好舅舅觊觎自己的亲姐姐啊。或者说，其实你更希望自己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么？” 脸上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只有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我姐到最后也没跟我撕破脸，反倒是你，她一心可是想要你去死。” “都是你欠她的，都是他们欠她的。” 想到死去的姐姐，辽璋越来越生气，对面少年的脸和那个人越来越像，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 突然用力一推，招呼着后面的一群人，“给我狠狠打。好好给姐姐赎罪。” 一群人团团围住梁辽，一人一个抓住手腕，其他的几个人对着胸腹就是一顿猛踹。感受到少年顽强的挣扎，突然一个翻身把人死死按在地上，踩着脖子一拳接着一拳，似乎是不解气似的，对着肚子又是一轮。 少年匍匐在地上，辽璋觉得差不多了才摆了摆手，“算了，还是别让我的好外甥死了。留着一口气别恶心我姐。” 而后慢悠悠站在梁辽面前，用脚踩着他的手腕，“梁辽，没有人知道我有什么心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脏。” “被人唾骂鄙夷的也永远只会是你。” 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他突然弯下腰，“哦，对了。你说你在乎的那个小姑娘要是知道你的身世，还会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说完招了招手，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人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梁辽缓了半晌才强撑着爬了起来，扶着旁边的墙壁，拖着步子一步步走。 脚下和墙上留下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走了不到十米，突然一阵晕眩，梁辽直直倒了下去。 嘴角还溢着血，他缓慢地眨着眼睛，他好像看到了辽郁昭的脸，一晃而过，他看见了裴榆。 她要是知道那些事，估计真的不会在跟着他了吧。 突然想着，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其实也不错。 沈瓒和涂阿婆都不会放任小姑娘不管。 血好像还在流，眼皮有些累，他好像睁不开了…… —— 裴榆欢欢喜喜抱着菜回了家，发现哥哥还没有回来。 只有灰灰听见声音欢快地打了个圈。 把菜放在桌子上盖好，裴榆就坐在沙发上等哥哥了。 但是半小时过去，哥哥还是没有回来。从前哥哥回来的都很早的。 她打开电话手表就给哥哥打了电话。 嘴里的话早早就想想说了，但是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哥哥都没有接。 为什么不接呢？ 裴榆在沙发上动来动去，忍不住心急。 终于，她还是决定出去找哥哥。 灰灰这次也紧紧跟着她。 一路上寒风不止，裴榆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哥哥工作的饭馆，但是大门紧闭着，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开门，叫哥哥也没有人答应。 她又给哥哥打了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摸了摸灰灰，然后开始找哥哥。 边喊边走，她的脸都冻地有些僵硬了，好想哭，哥哥为什么不回家？ 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穿过一条又一条的的小巷，回去叫了涂阿婆分头去找，还是没有找到。 裴榆腿有些发酸人也有些麻木了，还是在继续找。 嗓子都哑了也没有听到哥哥的声音。 眼泪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她抹着眼泪，“哥哥，哥哥……” “旺旺……旺旺……”灰灰突然开始叫，拉扯着裴榆的衣服往另一条路上拽。 然后停下又叫了两声。 是在这里吗？ 裴榆又昂着头叫，“哥哥，你在这里吗？” 模糊中用力睁眼，梁辽恍然间看见了小姑娘的身影，还有一旁着急的大狗。 “裴榆……” “哥哥！”小姑娘寻着微弱的声音扑了过来。 滑跪在他旁边，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抱着他死也不肯撒手。 “哥哥，阿榆带你回家。” 第52章 她走了多远的路 裴榆抓着梁辽的手，想要用力把人拖起来。可是梁辽整整大了她十岁，即便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少年也纹丝不动。 少年只穿着一层薄外套，裸露在夜里的皮肤很凉很冰，没什么温度。也不说话，只有鼻头散发着微弱的呼吸声。 裴榆哈着气搓手，把两只搓热的手附在梁辽的脸上，脸上的凉意和手上的温度中和，摸起来才没有那么冰凉。一次又一次，裴榆的小手不断搭在他的脸上，也不断给梁辽像冰似的大手上哈气，试图得到他的回应。 少年依旧没有反应，裴榆着急地推着他的身子，“哥哥，哥哥你醒一醒，阿榆带你回家，我们回家睡觉好不好……” 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盘旋，可怜兮兮的抽泣声，梁辽觉得有些吵。 小姑娘滚烫的的眼泪吧嗒吧嗒滴在他的手心，他费力地抬手拉了拉她。 小姑娘感受到动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梁辽的手，“哥哥！哥哥，哥哥你醒了吗？用力站起来，阿榆带你回家。” 少年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用手搭在裴榆的肩上，半跪着试图爬起来。 深吸一口气，被当做拐杖的裴榆已经禁不住在发抖，好在几分钟过去梁辽终于颤颤巍巍站起来了。 她连忙抓住梁辽的手臂，一点点挪着步子。 没迈一步，梁辽身上的伤口就撕裂一下，鲜血浸透了衣衫，濡湿了一大片，脖子上和手臂上的伤痕也再次裂开，鲜血汩汩而下，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 全身上下都弥漫着血腥味，但是梁辽依旧乱着步子走着。 大半条街过去，梁辽终于是撑不住，直挺挺倒了下来，刚好压在了裴榆身上。 小姑娘还死死抓着他的人，大声叫他，“哥哥……” 只是梁辽没有力气去回应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裴榆才爬出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到一分钟又爬过去紧紧抓着梁辽的手，眼泪汩汩不止地流。 手上传来黏腻腻的湿感，裴榆用力擦着，可是擦也擦不干净，越来越多，血的味道越来越重，心里越来越没底，裴榆用力揉着眼睛。 脱下身上的棉袄盖在梁辽身上，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起身，“哥哥，我会回来救你的。” 拔腿就跑，小姑娘一不注意连着摔了好几个跟头，每次爬起来又继续跑，连墙都不扶了，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直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梁辽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全身上下都写着疲惫和累，睡了很长的一觉。 再次睁眼，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空气中只有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想来是在医院。 没死么？ 手上还挂着水，身上大大小小包了不少地方，旁边还放着小姑娘临走时裹在自己身上的藕粉色棉袄。 没过多久，小姑娘突然推门进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放在床头就抱着他的手开始哈气。 其实很没有用，但是她乐此不疲。 小姑娘身上包括脸上都是一脸的灰，还穿着单衣裳，眼睛肿的像两个大核桃，手心里还凝着他的血。 他动了动手，“裴榆。” 脸上洋溢着惊喜，嘴里立刻念叨起来，“哥哥，你醒了？要不要喝水？哪里疼？我去叫医生姐姐！” 梁辽叫住了即将跑出去的人，“回来。” 她这时候听话，给他倒了水又乖乖守在他面前。 扯着旁边的棉袄塞进小姑娘手里，不容置疑，“把衣裳穿上。” 裴榆点点头，麻利的穿好了衣服。 “我怎么来的这儿？” “是涂阿婆，我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阿婆，跟她说了，她让人把哥哥送到医院来的，刚刚才回去。” “哦。” 梁辽还是偏头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姑娘。全身上下都很狼狈。 一个瞎子跌跌撞撞，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回家没见着他找出来，也不知道她走了多远的路。 小姑娘突然伸手抓住他，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哥哥，你疼不疼啊？” “不疼。” 小姑娘哭的这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受了伤。 裴榆摇头，突然趴在他身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哥骗人。肯定很疼，阿婆说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肯定很疼。”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梁辽再次解释，“我真的不疼。” 她不知道，他没有痛觉，从来就不知道疼是什么样子。所以真的不疼。 昨天到底也只是因为没力有些晕，爬不起来而已，真的不疼。 可是小姑娘不相信，在他面前蹭了蹭，“哥哥流了好多血……呜呜呜……” 门口突然三两下敲门声，裴榆还没来得及去开就看见了推门进来的沈瓒和涂佩兰。 看着醒来的人涂佩兰松了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饿不饿？” 正哭着的裴榆突然站了起来，抱着刚刚带来的饭盒塞进梁辽手里，“哥哥快吃，有肉还有猪血，快吃快吃，吃了血就回来了。” 手上的饭还是热的，旁边是着急的小姑娘。 旁边的涂佩兰倒是忍不住笑了，“快吃，阿榆昨儿还准备从自己嘴里给你省呢，这是特地给你带回来了。一路上嚷着要给哥哥吃，高兴的不得了。” “你醒了我得先回去了，能行不？” “放心吧，阿婆，我会照顾哥哥的。”裴榆拍着胸脯保证。 紧接着扶着梁辽坐了起来，少年吃着手里的饭。 沈瓒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逗了逗裴榆，“妹妹我也想吃，给我吃一口呗。” 裴榆纠结了一瞬，然后摇头，“不可以的，给哥哥留的，他受伤了，你不能抢。” 沈瓒忽的笑了笑，“就知道你得护着他。” 小姑娘神色认真地保证，“下次一定记得沈瓒哥哥。” “行，我等着那一天。” 病房里只有梁辽在吃饭，小姑娘没坐一会儿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吃的差不多了沈瓒才正了神色，“怎么回事？差点儿死了。” 他还是早上去找人的路上碰着阿婆才知道的这事儿。 梁辽不是很在意，“不是什么大事儿。” “哼，死了可没人给你养这小姑娘。”说着又阴阳怪气来了一句，“那边可没人记挂着给你带肉。” 要是妹妹记得给他带肉，他保管活得好好的，高兴的不得了。梁辽一天天的净糟蹋妹妹的好心。 他死了小姑娘估计得天天哭。 正睡着的小姑娘突然动了动，梁辽弯了弯唇，“我知道。” 第53章 把他看作易碎品 吃完饭手里的水才挂完第一瓶，护士来换了药，床边的小姑娘正趴着睡得正香，看了一会儿，他又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沈瓒也觉得无聊，搬着椅子去了窗户那儿低头玩手机，病房里一时安静的过分。 又一个多小时过去，手上的吊瓶终于挂完了，温度太低，药水顺着针头流进血管里，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凉意。 梁辽动了动冻地有些发麻的手臂，勉强找回一点感觉。 床边的小姑娘还没醒，窗户那儿的沈瓒刚放下手机，拖着椅子过来喝了杯水。 看了看小姑娘，沈瓒又接着问梁辽，“中午吃什么？” “都行。”过了会儿又补上一句，“她爱吃肉，你买点儿。” 沈瓒把拉链往上拉了拉，“行，等着。” 那人刚走没多久小姑娘就醒了，先是搓着自己的小脸，紧接着连忙站起来，摸着床上的梁辽紧张兮兮地开口，“哥哥……” “嗯。”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小姑娘安心。 窗子鼓起一阵风，吹的有些松弛的窗沿哐里哐当响，病房里的帘子也呼呼吹着，刚好一次次扫过小姑娘的脸。 “哥哥你冷不冷？阿榆去给你关窗户。” 不等他回答，小姑娘迈着小碎步已经快到窗户口了，拉着把手踮起脚尖废了好一阵劲儿才勉强把窗户合上。 做完这她满意地笑了，这样哥哥就不会冻着了，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梁辽那句“不用”当然也没说出口，关上窗子的小姑娘似乎很开心。 她一直守在他旁边，脸上还有趴着睡觉睡出来的红痕。他稍微发出点什么声音小姑娘就立刻伸手要扶他，生怕他怎么着了似的。 让她去坐着也不听。 好在没过多久沈瓒就拎着饭菜回来了，一人一份塞在手里自己就开始吃起来。 裴榆闻到了肉香，试探的夹起肉，往梁辽碗里伸，“哥哥，吃肉。” 重新把肉给小姑娘挑了回去，还多加了两块，“你自己吃。” 裴榆固执的摇了摇头，“哥哥吃，吃了肉哥哥就会好起来了。” 嚼着米饭的沈瓒突然开口制止，“小阿榆你自己快吃，你哥哥碗里多的是肉。” 见她不动，只能又添一句，“你好好吃了饭才能照顾他。” 直到听见这话裴榆才肯捧着碗乖乖吃饭。 刚一吃完小姑娘就勤快的抱着饭盒去丢垃圾。 梁辽突然看向沈瓒，“我要出院，你得想办法把我弄回去。” 他想过自己走回去，但是伤口会崩开，血一流出来止不住他估计撑不到回去又得倒在那儿。 别又吓着裴榆哇哇叫。 沈瓒一听这话猛的跳起来尖叫，“你不要命了？就这么回去半夜死家里都没人发现。” 真是疯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还回去？回去专门等阎王来收他吗？ “住在这里要花钱。” 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这钱不能乱用。 “我给你出行了吧？”真死在家里裴榆不知道得哭几天，想想就头疼。 他的话梁辽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看了一眼门口语气依旧坚定，“我得回去。” “艹。”沈瓒踹了一脚椅子就跑出去了。 裴榆丢完垃圾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人了。 “沈瓒哥哥呢？” “等会儿来。”摸着裴榆的头发，“我们回家好不好？” 裴榆后退两步，表示拒绝，“可是医生姐姐说你伤的很重，要住院的。” “我回去也是一样会好起来的，你不想回去吗？” 裴榆迟疑了，最终还是点头，“想，回去阿榆照顾哥哥。” 不过二十来分钟，沈瓒重新进了医院，“不是说出院？走吧。” 不知道他上哪儿弄来的老板车，梁辽坐在上面他给拉回来的。裴榆在旁边扶着车紧紧跟着，走两步就叫一声哥哥，生怕梁辽掉下来了。 五楼梁辽爬的有些费力，几乎是每半层就歇一歇，小姑娘站在他旁边，刚好起到拐杖的作用。 一进去他就坐在了沙发上，低头一看，身上的纱布果然不出意外地沁了血，一点点蔓延开来，像一朵血红的大花。 这会儿沈瓒没有在这里多待，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裴榆麻利的开始烧水，然后从楼下阿婆家里给灰灰弄了一点饭放在碗里，这时候正吃得开心。 身上的纱布完全染成了红色，梁辽也支使起裴榆，“房间的床底下有个箱子，你把它抱过来。” “好。” 箱子不大，里面东西倒齐全。 梁辽剪开纱布重新上了止血的药，又重新用新的纱布缠了上去，小姑娘在一旁打下手，帮忙打了一个结。 晚上的饭菜是涂佩兰送上来的，做了不少菜，盯着一大一小吃完了才下去。 一天又要过去了，屋外的风也再次不留情面的从阳台钻了进来，有些冷。 裴榆赶紧又烧了热水，上卫生间给梁辽拧了毛巾，热腾腾的毛巾覆上有些僵硬的脸，果然有了点暖意。 又拧了几下，就算是洗完澡了。 呼呼的声音越来越大，裴榆听的皱起脸来。 地上放着的床垫上的床单都被掀起一角，摸上去是和外面铁栏杆一样的温度。 “哥哥，你睡房间里吧！”关上门房间就不冷了，哥哥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梁辽有些意外，“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睡沙发的。” 说完小姑娘就拽着梁辽往房间扯，固执且认真。梁辽没法，最后躺在了那张床上。 小姑娘给他盖好被子又赶紧出去了。只能听见外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声。 很久很久，那声音一直没有断过。 梁辽起身望过去，是小姑娘在用力扯坏掉的门，这门原先是能合上的，也不漏风，只是已经坏了很久了。 小姑娘用力拖着，发现纹丝不动又推过沙发横在这里挡了挡。 最后才累的坐在沙发上喘气。 不多久裴榆又哼哧哼哧进来，掩上门坐在椅子上。 “你刚刚想干什么？” “在修门，房间门锁是坏的，风会吹进来，哥哥会冷。” 梁辽这才看着房门，门锁的确是坏了。所以她刚刚那么费劲是为了不让风把门吹开，怕冷着他了？ 谁要她这么好心？ “不用你管，你好好睡觉。” “哥哥困了吗？那快睡觉吧，阿榆守着哥哥。” 她坐在房间里的小凳子上，大有一副要照顾他的意思。 “哥哥想做什么就告诉阿榆，阿榆什么都可以做的！” 梁辽没有说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小姑娘还真是把他当作易碎品。 第54章 差一点儿杀死她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很快就归于寂静。 只是阳台透进来的风还是会吹开掩住的房门，凉风冷不丁灌进来，吹的裴榆缩了缩脖子。 很快反应过来，她起身又把房门掩好。 只是依旧会被猝不及防地吹开。 往返几次，裴榆从客厅里搬进来一把椅子，刚好抵住房门，也终于没有了那股凉意。 梁辽没有说话，似乎是没有被风吹醒，裴榆才松了口气，搬着凳子离床边近了些，撑着脸一动不动。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裴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脑袋不受控制的往下一点一点，想到要照顾梁辽又费劲的撑起来甩着自己的脑袋。 一直是要睡不睡的模样。 终于在约摸一个小时的挣扎后，裴榆撑不住的趴在梁辽的床边睡过去了。 只是身上的衣服还是抵挡不住如冰的寒夜，笼着身子冷的有些迷糊。 突然间，一只大手用力拍在她的脸上，有些茫然，她搓着自己的脸慢慢坐了起来。 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这时候她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床上的少年突然又抬起手，正巧落在她的额头上，明显且剧烈的痛意再次席卷过来，裴榆按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床上的少年还是没有出声，她等了一会儿，试探的开口，“哥哥？” 一连叫了几声少年都没有反应，裴榆又挪着步子上前。 这时候少年没有其他的动作，裴榆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哥哥，你是醒了吗？” 只是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只是手臂上的温度高的有些烫手。 收回手在身上搓了搓，再次附上去，还是有些灼手。又伸着手搭上少年的额头，也是和手臂上一样的温度，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层汗。 裴榆收回手，推着梁辽，“哥哥，哥哥你醒醒。” 梁辽只觉得眼皮有些沉重，旁边吵的过分，用力伸手一推，果然安静了不少，翻了个身接着睡去了。 裴榆毫无防备的被推在地上，双手摩擦过地面，小姑娘有些发懵。 呆坐一会儿她又连忙爬起来，把凳子挪开了些。 哥哥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立刻打开门小步跑到厨房，抱着热水壶烧起水来。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跑到房间里摸摸梁辽，像个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 十几分钟过去，水终于烧好了，拧了毛巾搭在梁辽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勉强喘了口气，又重新坐在梁辽的床边。 隔个几分钟就勤快的换一次，连盹儿都不敢打。 只不过心里依旧有些着急，她生病的时候裴阿婆就会这么做，后来就好了。 哥哥这样也会好起来的吧？可是为什么他一直不说话呢？ 裴榆一直在叹气，只是梁辽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察觉到她的动作会不悦地推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裴榆这一次去取他额头上的毛巾的时候，手还没碰到，少年却突然坐了起来。 小姑娘听见动静用力扑进他怀里，开始呜咽，夹杂着后怕，“哥哥，你醒了吗？你要吓死阿榆了……” 没有听见少年一如往常的声音，床上的人突然伸手掐住裴榆的脖子，嗓音嘶哑，尽显不悦，“吵。” 他的手不断收紧，越来越用力，裴榆渐渐涨红了脸，抓着他桎梏自己的手臂，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哥，哥哥……” 少年还在用力，裴榆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梁辽的手猛的一松，微掩眉眼，把裴榆用力一丢，整个人落在门板上又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极大的响声。 做完这一切梁辽又重新倒在了床上，地上的裴榆猛咳几声，然后又爬起来抱住床上的梁辽，眼泪也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哥哥，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 这一次梁辽突然伸手抓住裴榆的手腕，隐匿在暗处的青筋根根暴起，掩盖不住少年内心的痛苦。 六岁的裴榆远不是梁辽的对手，少年宽大的手此时死死捏住裴榆的小手腕，把它当成了最恨的人，企图捏碎它。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裴榆尝试着缩回手，只是稍微一动梁辽就再次加力，根本没有抽出手的可能。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梁辽此刻睡得一点都不安稳。迷糊中好像看到了早已死去的辽郁昭，那一天她格外温婉，他还很小，刚五岁的样子。 辽郁昭笑得很开心，告诉他要带他去找父亲。走时多欢喜回来便有多狼狈。 连面都没见到，被当做所谓的疯女人赶了出来。 那天晚上很黑，她把他当成了那个男人，指着鼻子开始骂他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不会让他好过。 后面乍然清醒，让他跪在阳台上，不断的忏悔。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不断跟他重复，“你就是个孽种，世界上最恶心的一类人。” “梁辽，你是你父亲的污点，一辈子都是，骨子里带来的肮脏，活该所有人都嫌弃你，哈哈哈哈……你最该死！” 那些话，像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永远挥散不去，永远腐蚀着他。 “不，不是的，不会的……” “一样肮脏，我们一样恶心……” “别过来，你别过来……” 少年闭着眼睛，捉住裴榆的手还在用力，眼皮微微发颤，嘴里一直在呢喃。 裴榆忍着手腕的疼痛，伸出另一只手去摸梁辽的脸，“哥哥，没事的，没事的，都会好的。” 哥哥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没关系的，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 梁辽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无法自拔，睁开眼，双目猩红，“哗啦”起身，他从床下掏出那把刀。 他把小小的裴榆看成了辽郁昭，那把刀在手上渐渐有了温度，他扬起来，试图劈向裴榆。 隐约听见一阵声音，裴榆觉得害怕，伸出发抖的手，用力一扑，死死抱住梁辽的腿，“哥哥，哥哥你醒醒，阿榆害怕，害怕……” “哥哥，我是裴榆，是裴榆啊……” “裴榆？” 提刀的少年彻底惊醒，“哐当”，大砍刀被丢在地上，他整个人晕乎乎的，闭眼的最后一瞬间，看到了小姑娘惊恐的脸，她还在依旧执着的拽住他。 脖子上一片青紫，眼泪糊了一脸。 所以，他刚刚，差一点儿杀死她。 第55章 给你找个好人家 听见梁辽重复念过一遍自己的名字后，再没有接下来的动作，裴榆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哥……” 话才刚开口，紧接着听见“噗通”一声人倒地的声音。 刚才梁辽伸过来的手让裴榆有些害怕，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蹲着身子小心的伸出发抖的双手，“哥哥？” 只是梁辽依旧没有反应。 小姑娘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蹲在地上推了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她把凳子又搬开了些，爬上床抱着梁辽的手臂往上拽，直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尝试着拉着腿往上拖，也还是一动不动。 她有些蔫儿了，坐在床上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只能把床上的被子抱下来，盖在梁辽的身上。 房门只能开一小部分，小姑娘进出都显得格外小心。 摸着梁辽的额头，依旧在发烫，小姑娘重复的拧了毛巾附在他的额头，来来回回数不清多少次。 蹲在梁辽旁边动也不敢动，隔几分钟就摸摸他的额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过了几个小时，最后不小心栽倒在地，爬起来发现梁辽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低。 纠结半天，她还是决定去找涂阿婆。要是哥哥一直这样怎么办？ 楼道里已经有不少人家里传出来声响，裴榆猜着天应该快亮了。 她轻车熟路地去找涂阿婆，不想路上先听到了她的声音。 “小榆，你这时候怎么下来了？” 这会儿天都还没大亮，她跑下来干什么。 裴榆突然被吓了一下，还有些奇怪，“涂阿婆？你怎么也出来了？” “正给你们送早餐呐，等会儿忙起来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们。” 梁辽昨天伤成这样，估计也做不成饭。 想到还在地上躺着的梁辽，裴榆突然上前抱住阿婆的腿，说起来又要哭，“阿婆，哥哥，哥哥好像要死掉了……” “怎么回事？” 赶紧跟着上楼一看，才发现梁辽歪倒在地上，任凭怎么叫都没反应，她又赶紧叫了两个人把人送到医院去。 —— 梁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微弱的阳光照在病房里，突然有些晃眼睛，手上还挂着水。 他怎么突然又来医院了？ 裴榆打跟着来了医院就一直坐在床边，张着耳朵一直在听梁辽的动静，这时候听见一点儿声音立刻凑过来问，“哥哥，你醒了吗？” 梁辽这才注意到坐在另一边的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衣服上沾满了灰尘，一脸紧张地玩着他。 干燥的喉咙勉强发出一点儿声音，“嗯。” 裴榆听见立刻踮着小脚跑到另一边给他倒了温水，捧着水极为小心地递给他，“哥哥，快喝水。” 少年撑着起身，接过水杯，眼睛落在小姑娘的身上。 昨天昏睡过去只看见了脖子上的伤痕，这会儿才发现手腕上也是一片红肿，隐隐泛着乌青。他又移开眼看着她的脖子，一块块的青紫甚至有些泛黑，小姑娘皮肤又白又嫩，乍然看上去真是触目惊心。 他突然伸手捏她的脖子，小姑娘立刻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扶着墙几乎快要站不住，可见是昨天被他吓着了。 他看着她，眸子一暗，“疼么？” 裴榆有些迟疑，摸着自己的脖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的哥哥好可怕，大手捏着她的脖子，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是不断地掐她，完全喘不来气。 她不想要见到那样的哥哥。 少年突然冷笑了一下，比初见时的声音还要冷淡，“知道疼还凑过来干什么？想死吗？” 裴榆张嘴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还是蔫蔫儿地闭上嘴，垂着头坐在椅子上。 梁辽也不理她，空气中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梁辽都在医院里，涂阿婆每天都来给他们送饭，每次拒绝她只当做没听见似的，下一顿接着送。 梁辽不怎么和裴榆说话，一张嘴也都是让她离他远一点儿，走开之类的话。小姑娘每次都憋红了脸，藏在角落里自己抹眼泪，然后过一会儿又凑上去拉住他的手，巴巴儿地倒水关窗，坐都不敢坐下来，比从前还要勤快几分。 第三天的时候梁辽的烧终于彻底退下去了，一早就回了家。 裴榆自从听见“回家”两个字几乎就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梁辽，梁辽走一步她就动一步，回家的路上也是紧紧跟着，一步也不肯落后。踏进家门没听见梁辽赶她出去才勉强放下一点儿心。 只不过一进家门又是忙不迭开始烧水，扫地，摆椅子……总之就是没闲下来过。 梁辽进了房间，看见地上的那把刀还大刺刺地躺在地上，幽幽暗光格外刺眼。 他捡在手里颠了颠，最后重新放回了床底下。 他还记得一点儿，那天晚上这把刀，只差一点儿就落在小姑娘的脑袋上了。 他不明白，明明差点死在他手里，为什么还肯跟着他。 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小姑娘还在哼哧哼哧忙个不停。 “裴榆，你过来。” 忙活着的小姑娘突然愣住了，放下手里的扫把，望着他不敢相信，“哥哥，你是叫我吗？” “嗯。” 小姑娘擦了擦手，咧着嘴跑到梁辽面前，“哥哥！” 哥哥好久没有叫过她了，她喜欢这样的哥哥。 小人儿猝不及防扑进他的怀里，还在发颤，看来心里还是在怕他。 他扯开她，“站好。” 裴榆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站在他面前心里惴惴不安。 梁辽突然伸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我说话你听不懂吗？让你离我远一点。别赖着我。” 听见这话小姑娘立刻哭出声来，眼泪说掉就掉，“哥哥，哥哥你别不要我，阿榆做什么都可以的！别不要我……” 似笑非笑，梁辽开口，“是么？” “嗯！”裴榆用力点头。 少年突然笑了，“行啊，那试试。”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针，抵着小姑娘的耳垂，“你说的，做什么都可以。” “嗯……”裴榆心里没底，但还是没有动。 梁辽微微一动，针对着小姑娘的耳垂就穿刺进去，小姑娘疼的面部扭曲愣是一点都没有动。 “疼么？” “不，不疼的。”裴榆哭着摇头。 “不疼你哭什么？” “怕，怕哥哥不要我……呜呜……” 梁辽没有说话，对着小姑娘另一只耳朵又是一刺，整根针穿透耳垂，小姑娘僵在原地不敢动。 孔里的鲜血一点一点渗出来，顺着脸骨流在脖子上，鲜血淋淋的两道血痕，刺眼灼目。 小姑娘猛的扑进他怀里，“哥哥，阿榆不疼，不疼的，别赶我走，别赶我走好不好？” 小人儿拽着他的衣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抬着手，犹豫半晌还是轻轻拍了下去。 他有些后悔了，他没有痛觉，但是小姑娘有的，她肯定会疼。 沉默着起身去拿了酒精和棉签，极为小心地一点点沾去脖子上的血，又仔细地给伤口消毒。 “对不起啊，裴榆。” 他想着把她赶走，让她怕他，她就会离他远一点。至少不会在半夜被他掐死。 这半年，他真的有认真想过把她好好养大，可是他不知道那些恶念什么时候会冒出来，或许在某一天，恶爪再次伸向她，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明明，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为什么偏偏要伤害她呢？ “哥哥，没有对不起，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阿榆跟哥哥一起好好长大好不好？” 梁辽吐出一口气，找了辽郁昭从前留下来的耳环消过毒给小姑娘戴上，“裴榆，我重新给你找个好人家好不好？” 第56章 总比跟着他好些 少年声音落下的一瞬间，裴榆明显呆愣住了。拽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红肿着眼，还在一个劲地揉搓。 梁辽看着都疼，“你别搓了。” 小姑娘放下自己的手，抓着自己的棉袄，然后抬头，“哥哥，是养我花太多钱了吗？” “不……”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面前的裴榆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我可以不去上学的，也可以不穿新衣服，我可以帮哥哥捡塑料瓶卖钱，还可以只吃一顿饭……”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省钱的法子，但是她还是不确定哥哥会不会要她，所以声音越说越小。 最后还是决定为自己争取一把，上前拉着梁辽的衣服，“哥哥，我还可以照顾你，可以给你换药，你别赶阿榆走好不好？” 她哭的很伤心，像没有根的浮萍，抓住了梁辽就再也不想放手。 拼命地在这个不那么好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归属。 小心害怕谨慎永远裹挟着她。 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裴榆又按耐不住扑进他怀里，“哥哥……” 梁辽低垂着眉，看着她的小脑袋一动一动，一起一落，外泄着她的不安。 声线拉长，好似回到那个晚上，“裴榆，你要清楚，那天你差点死在这里。” 眸子有些虚化，他摸着小姑娘的头，哑声道，“我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你忘记我，好好长大好不好？” 小姑娘是个好娃娃，总不能哪天他拎着一把刀毁了她。 裴榆不喜欢听哥哥说这样的话，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用力摇头，“哥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没关系的，哥哥杀掉我也没关系的。” 他拿下她的手，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惜命想活下去的小姑娘可以告诉他杀掉自己也没事。 “裴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 她那么期待的未来也会没有，真的就没有再看见的可能了。 “我……” 门口在此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毫无章法又持续不断。 “扣扣扣……扣扣……” 最终梁辽按捺住心里的想法，上前开了门。 “裴榆——”门一开还没见着人蒋清清就用上扬的声音叫她，只不过看见面前的人陡然换了嘴里的话，“哥哥好。” 梁辽还记得她，和小姑娘玩的好的小朋友，她们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来找裴榆？” 蒋清清踮脚往里望，一脸的迫不及待，“嗯嗯，哥哥她在家吗？” 梁辽把门推开了些，侧身给蒋清清让了路，“她在，你进来吧。” “谢谢哥哥！”蒋清清礼貌的道过谢后就飞奔进去了。 看见沙发边上的好朋友立刻就跳着过去抱住她，奈何两人都穿得厚，抱下来还有些吃力，但是依旧不影响蒋清清的快乐。 裴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喜又带着疑问，“清清？” 蒋清清掰着裴榆的脸，嘿嘿一笑，“对啦！就是我！” 说话间又注意到了她的脖子，青一块紫一块，比去年奶奶摔了一跤还吓人，轻轻摸着脖子问，“裴榆，你疼么？” 不知是不是梁辽在的缘故，小姑娘立刻就摇头，“不疼的，没什么感觉。” “你这怎么弄的啊？” 小姑娘别过脸，有些不自在地说了谎，“摔，摔的。” 只是蒋清清一向心大，又尤其相信裴榆说的话，没有过多怀疑就相信了，只是还是觉得疼，“你小心点儿！” “嗯嗯好，清清你是来找我去玩的吗？” 蒋清清这才回归正题，拍了拍自己的头，“对呀，我小姨今天过来了说要拍照呢，我特地来叫你哇。刚好等下下去也叫上徐正阳。” 说起小姨蒋清清又忍不住笑起来，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我小姨拍照可好看啦！” 她抱着裴榆的手央着开口，“去不去呀？” “我……” 裴榆其实很想去，但是哥哥这边…… 万一她跟着清清出去了哥哥真的不要她了怎么办？ 相处了半年，梁辽也是一眼就看出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想去又顾虑太多。 他抬手敲了敲门，“走吧，我也去。” 蒋清清高兴地立刻翘起脚抱住她，裴榆也眯着眼忍不住笑。 两个小女孩儿手拉手下去叫了徐正阳，一起高高兴兴地走。 拍照的地方也就是裴榆那天晚上玩滑梯的地方，广场虽然很破，但是这里有一棵最老的榆树，长得比岚丘的其他榆树都粗壮，叶子也茂密，蒋清清的小姨就是喜欢拍这棵榆树。 再者这里吸引小孩儿，蒋清清也一个劲儿要来这里，索性也就选这个地方了。 “小姨！”隔得老远蒋清清就腾出一只手朝对面挥手。 “轻轻快过来！”对面的女孩儿也朝他们招手。 方今今没忍住捏着小姑娘的脸，“你叫裴榆，长得很可爱嘛，清清在家里给我念叨好多遍了。” 裴榆有些不好意思舔舔唇，“小姨！” “诶，给小姨笑一个……” “快快快来拍照，小姨新买的相机保证出片……” …… 小姑娘玩的开心，梁辽坐在一旁的木椅子上，偶尔看他们一眼，偶尔又发起呆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听说你要给裴榆找人家？” 梁辽不禁侧目，“你怎么知道？” 沈瓒朝小姑娘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刚刚遇着小姑娘问了两句就抽抽搭搭全供出来了。” 今天也是他外婆非得出来广场逛逛，前两天老人摔了一跤，他不放心才跟过来，谁料碰着小姑娘，还听见梁辽不要她的重磅消息。 这消息着实让人意外啊！ 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小姑娘眼睛还是有些红，心下了然。 “人小姑娘刚刚还巴巴地替你说好话呢，那脖子上的伤，你掐的吧。” 刚刚问她还磕磕巴巴说摔的，谁家好人那么会摔？能精准的摔成那样。 糊弄糊弄小姑娘还行，糊弄他就算了。 不用想也知道出自梁辽之手。 叹了口气，梁辽伸出腿耷拉着，“那天发烧，差点儿弄死她。” “所以你想给她重新找人家？” “嗯，饭店老板娘跟我说过好多次了，会给她治眼睛，初中也会给她换学校。想一想也是，比跟着我还是好点儿。” 沈瓒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想到那个小姑娘，忽然有些舍不得，“她不一定愿意。” “会愿意的，有了好的生活就会忘了我们的，人都是这样不是么？” 第57章 唯一的一张照片 其实他说的没错，沈瓒不知道怎么去反驳，也没办法反驳。 看着小姑娘的方向，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但愿如此。” 裴榆很有意思，很温暖，和他理想中的妹妹一样，所以他很舍不得她。 想要她过好的生活，又想经常能见着她。 饭馆老板并不住在这里，要真是给她们养了，那以后见一面估计都难，妹妹应该真的很快就忘记这里了。 叹了口气，只能继续搓了一把头发。 两个人坐在这里，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裴榆。 过了有一会儿，小姑娘突然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哥哥！” 梁辽下意识的收回了脚，抬了抬下巴，“怎么了？” 哥哥这时候没有说赶她的话，让裴榆的胆子又大了些。 跨步上前拉住梁辽的手，“哥哥，我们一起去拍照吧！我跟那个姐姐说好了的。” 学校里很多小朋友都说有全家福，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要是她和哥哥拍了照，哥哥就不会赶她走了吧！ 梁辽忍不住皱眉，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去，你自己好好拍就行了。” 他活了十好几岁也没拍过照，也不是很在意这东西，还是算了吧。 只是裴榆不想放弃，继续拉扯梁辽，“哥哥，你就去嘛，阿榆想和哥哥拍照，拍照就有家了。” 梁辽虽然是没再挣脱小姑娘的手，但是依旧没有动。 一旁的沈瓒主动开了个口，“辽哥，去吧，兴许是跟妹妹唯一的合照呢。” 此刻的裴榆还不清楚他们的聊天内容，只是一个劲儿地围绕在梁辽旁边打转，好声好气地央求着他去拍照。 她似乎对这件事很执着。 很重要么？ 梁辽终于还是起身牵着她的手朝方今今的方向走过去，“走吧，去拍。” “耶耶！”裴榆忍不住高兴，连步子都传递着她的欢乐。 听到方今今的声音，小姑娘忍不住分享喜悦，“小姨，我把哥哥带来了，可以拍照吗？” 抱着相机的方今今猛然回头，也笑得开心，“当然可以！” 方今今今年正大三，看见梁辽眼睛一亮，长得的确不错，拍出来应该出片。 环顾四周，她最终还是选了那棵大榆树下面，指挥着梁辽，“你带着她去那儿。” 梁辽这时候没什么意见，照着她说的做。 方今今先是弯着腰，后面又蹲在地上，拍了不少，但总觉得不太满意。 面对裴榆这个始终没有表情的哥哥也是有些无奈，放下相机没忍住跺脚，“你能不能笑笑啊？你看看裴榆笑的多开心，她是你妹妹，怎么跟她拍照像是欠了你八百万似的？” 梁辽低头看着裴榆，刚巧小姑娘仰头看她，咧着嘴笑的跟不要钱似的，“哥哥，像我这样笑！” 有些无语，按下她的脑袋，重新牵上她的小手，“知道了。” “行了，再来，笑一笑，对对对！就这样，再来！” 一连几声咔嚓声，方今今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笑了笑，给梁辽过了一遍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左右梁辽是个没什么审美的主儿。 方今今没忍住又多瞥了几眼，不愧是她拍出来的，真是不错。 “行了，过几天打印出来我让清清给你们送过去，保管好看。” 裴榆闻言忍不住扭头，“谢谢小姨！”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放今今没忍住翘了嘴，“也就你嘴甜。” 一旁的沈瓒见状忍不住凑过来，他嘴又甜，“姐姐能不能给我和妹妹也拍一张？” 方今今挑了挑眉，“没问题。” 沈瓒和裴榆拍照就顺利多了，两个人都十分配合，方今今也是满意的不行。 接着他们三个小孩儿又是玩滑梯又是荡秋千的，几个人疯玩了好一阵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在楼下跟徐正阳分别后，裴榆再次归于安静，又抓着梁辽的衣服不肯撒手。 拍了拍小姑娘，“去洗澡。” 拗不过，裴榆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卫生间了。 梁辽走到了阳台上，今天的风格外凉，好似能穿透心脏，吐出的气凝在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明显。 他翻出了手机里的电话，页面熄了又亮，亮了又暗，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拨了出去，“喂，老板娘……” …… “可以，明天早上就行。” 挂断电话，梁辽倚在栏杆上，眼睛瞟着下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哥哥！”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床垫子前面叫他。 少年回神，牵着小姑娘去了房间，“睡觉吧。好好睡，别做噩梦。” 裴榆依旧有些不安，拉着梁辽的手追问，“哥哥，你不会撇下我的，对吗？” 梁辽给她盖好被子，“别多想，睡觉。” 小姑娘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呼吸声渐渐平稳。 他伸手摸着小姑娘的耳朵，戴了耳环的耳垂还在渗血，他拿着棉签又轻轻给消了毒。 最后看了她许久，捏了一把她的脸，“对不起啊。” 月光轮回，亮光渐起。 依旧是厚厚的雾笼罩着岚丘。裴榆今天起得很早。 梁辽刚好把买回来的包子塞给她，给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领着她就出了门。 一路上任凭裴榆怎么问，梁辽愣是不多说一个字。 好在没过多久就到了饭馆，裴榆的心渐渐放下来了，是熟悉的地方，哥哥应该不是来丢她的。 小姑娘昂着头，还记挂着昨天的照片，“哥哥，小姨的照片打出来了一定要放好，那是哥哥和阿榆的全家福！” 梁辽没有吱声。反倒是饭馆老板娘听见动静忙不迭跑出来。 “来啦？” 梁辽把塑料袋递过去，“嗯。” 接过来看了看，顺手放在旁边，老板娘抱起裴榆亲了一口，“小阿榆想没想姨姨？” 裴榆一向乖觉，况且老板娘待她极好，也侧身搂住她的脖子，“想！” “就知道我们小榆最好。” 梁辽一直没有动，还是看着裴榆。 想到他应该是不放心，老板娘赶紧打包票，“人放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保证不会亏了她。” “嗯”，转身间他还是没忍住多了一句嘴，“请您务必好好待她。” “如果养不了，我也可以接回来。” 老板娘摆了摆手，“你就放心吧，是不会有这个可能的。” 这次梁辽没有过多停留，转身就走。 被老板娘抱在怀里的裴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下来，听着声音跑着抱住了梁辽的腿，听起来又在哭。 “哥哥是不要阿榆了吗？” 把地上的小姑娘抱起，重新放在老板娘怀里，“裴榆，好好吃饭，平安长大。” 说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块地方。 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裴榆急着要下来，只是这次老板娘抓的很紧，她动不了一点儿。 眼泪汪汪，声音里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惨意，“哥哥，哥哥你别丢下阿榆……阿榆可以不吃饭，不花钱，别抛下我……” 第58章 是真的不要她了 裴榆在老板娘怀里哭的撕心裂肺，嘴里还一直说自己不花钱，就像路边被人抛弃的小狗，不断挣扎着想要回去。 不过梁辽没有回头，步子迈得很快，快些，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一切就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大雾还未消散，一层又一层罩在眼前，看不清前方的路，不少人出了门，路上有行人的交谈声。 他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有些难走。 刚到门口，发现了站在门前的沈瓒。 本来就是专门来这儿的，沈瓒看了看他身后，恹恹的开口，“真把人送走了？” 梁辽扒开他，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嗯。” 沈瓒跟着进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唉，还想着来见最后一面呢。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早送出去早安全。” 梁辽一进屋就脱了外套，把前些天借他的那张卡还给了他，又把袖子往上捋了捋，着手把地上的床垫挪到杂物间里，又把裴榆在这儿用过的东西收拾起来。 人不在这儿了，东西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 一直趴着的狗这时候突然绕到他脚边，张嘴紧紧咬着他装好的袋子不肯撒手。 少年抬手拍了拍它的肉，“你张嘴，好好的捣什么乱？” 灰灰松了口，在身他边打了好几个转，最后冲着他狂叫，“呜……汪汪……汪汪汪……” 狗子身上的衣服还是裴榆给它剪的，到现在还完完整整地套在身上，梁辽拍着它的狗头，“回你的窝里睡觉。” “嗷呜呜……” 黄狗立刻蔫了，垂着尾巴在梁辽脚边又转了一圈，然后跑到门口，端坐在门框处，一动不动地守着楼梯口。 沈瓒的眼睛还落在大黄狗身上，“它在等裴榆。” 他刚回岚丘的时候，外婆也养了一只老狗，每次只要外婆出去了老黄狗就守在门口等她回来，给饭也不吃，只有听见外婆的脚步声他才会去饭盆里吃已经冷掉的饭。 狗认主人，灰灰在等裴榆。 沈瓒往后一仰，整个人都坐在躺进沙发里，“你舍得妹妹吗？” 梁辽摸出手机，看见了上面全是裴榆用电话手表打来的未接来电，最后还是按灭了，“还可以见到的。” 沙发上的人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边说边往外走，“这话你自己信吗？” 大门被掩上，屋子里又是一片暗。 梁辽知道沈瓒的意思，本来小姑娘就不是心甘情愿过去的，老板娘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轻易见面，真要算起来，想见面也真是难了。 —— 裴榆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哭喊着说了很多话，希望哥哥回头把她接回家，可是一直到她嗓子哑了哥哥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老板娘今天一直抱着她，好声好气哄着她，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在这里的玩具逗她开心。 后面裴榆的哭声倒是停止了，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一点都不想玩玩具。 她从兜里掏出电话手表，重复着打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希望升起后又破灭，哥哥一直都没有接她的电话，到最后更是直接关了机。 是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哥哥都不肯跟她多说一句话？ 姨姨和叔叔对她也很好，可是她还是想要哥哥。 今天饭馆的客人不算多，她要么在老板娘手上要么就在老板手上，两个人一直没有把她放下来过。 连她去厕所都是老板娘抱进去的，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抓来了一只小猫，一直试图逗她开心。 刚得了女儿的夫妻俩今天收工格外早，下午四点不到就早早关了门。 夫妻俩买的房子是在乌市，离这里有很有一段距离，平常他们都是回隔壁镇子里的，老板的哥哥是在隔壁镇，还有一个母亲。 只不过今天刚带回小姑娘，还是先回了自己家，打算过两天再带回去。 乌市的房子是去年夫妻两人全款拿下的，今年上半年才彻底装修好，他们也不怎么回来其实都没怎么住人。 屋子采光很好，活动空间很大，还有一间专门准备好的儿童房。 老板娘牵着裴榆走进去，一点点感受着这里的空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小榆喜不喜欢？”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裴榆也认不清方向，上前拉住老板娘的衣角，“姨姨，阿榆有家的，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小姑娘说的可怜，老板娘忍不住心疼，蹲下来摸着她的脸，“小榆啊，从现在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哥哥把你给我了，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以后就都跟着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好吗？” 小姑娘疯狂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哥哥还给我刻了牌子，我有家的，姨姨我有家的。” 老板娘把她轻轻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乖，小榆乖，我们会拿你当亲生女儿养的，爸爸妈妈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我要哥哥……” “好了小榆别哭，爸爸带你出去玩，买新衣服，乌市可比岚丘好玩多了。” 老板上前打断了小姑娘的话，摸着她的头，乐呵呵地开始哄她。 “对，爸爸妈妈现在就带你出去玩，吃好多好多东西！”老板娘也站起来，拉着裴榆重新出门。 先是强势地拉着裴榆去童装店买了好几身衣服，接着去游戏城逛了一圈，老板对这儿十分感兴趣，拉着裴榆玩了好几个项目，最后才去不远处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裴榆有了新衣服，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开心，吃饭也吃不进去。她总是会偷偷摸出电话手表悄悄给哥哥打好多电话，可是哥哥还是没有接。 她真的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吗？ 晚上回去老板娘给裴榆洗了个澡，老板给她铺好了床，裴榆躺在床上，左右一个大人轮着给她讲故事。 她跟叔叔姨姨说了好多次想见哥哥，想回家，可是他们都没有答应她。 直到两个人悄悄出去了，裴榆从口袋里翻出梁辽给刻的牌子，紧紧捏在手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开始往外滚。 “哥哥……” 床上没有熟悉的肥皂香味，她睡不着，这里的床很大，很软，也很好，可是她还是想哥哥。 但是哥哥好像真的不要她了。 第59章 想要再见到哥哥 心里想着这事儿，裴榆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牌子。 早上很早就穿好了衣服起床了。 老板娘他们开饭店一向起得早，这时候看见出来的裴榆不免意外，“小榆怎么起这么早哇？还可以多睡一会儿的，是饿了吗？爸爸给你去买早餐去了。” 裴榆抿了抿唇，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老板娘擦干净手笑着摸她的头，然后牵着她去了卫生间，“牙刷牙膏都在这里，会用吗？” 裴榆点点头，老板娘拍了拍她的肩就出去了。 等她洗漱完出去的时候老板刚好提着早餐进来，“哟，我们小榆起这么早？快来吃早餐。” 说着拿了包子塞到小姑娘手里。 手里攥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裴榆迟迟没有下口。这会儿夫妻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岚丘开店。 裴榆张着耳朵，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 一直到门口，老板娘又弯下腰摸她的脸，“小榆就待在家里，客厅和房间里都放了玩具，中午会给你送饭回来的。” 把她往里推了推，两人就打算走了。 裴榆愣了一瞬赶紧上前抓住两人，“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哥哥经常在那里，她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哥哥了？ 老板娘把她抱回房间里，“小榆乖，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两人就匆匆忙忙出去了。 裴榆一直待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她一个人，还是有些怕，蜷缩在角落里，依旧执着的给梁辽打电话，不出所料还是没有接。 在她接二连三的折腾下，电话手表已经没有电了，小心谨慎地放在口袋里，她又紧紧攥着那个牌子，似乎只有这个才能让她稍微觉得安心。 果然，到了中午是老板送饭回来的，还在路上带了一个月亮的气球。 “小榆，快看看喜不喜欢？” 裴榆没有伸手去接，精神也有些萎靡，“谢谢叔叔。” 男人并没有意识到，给裴榆盛好了饭，还跟她讲了好几个笑话。愣是看着她把饭吃了才重新回去。 晚上夫妻俩也是早早回来了，又带着裴榆去就近的公园玩了一圈，回来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有趣的事儿。 但是小姑娘心里积着事儿，一点也笑不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天，裴榆每天都说想跟着去饭馆，但是他们都当做没听到，转头拿些好吃好玩的塞给她。 终于第三天晚上，他们带她坐上了车子。 捏着小姑娘的手，老板娘忍不住高兴，“小榆，我们去见奶奶喽。还有叔叔家的堂哥。” 大约一个小时，老板娘牵着裴榆，老板提了不少东西，一行人就进去了。 裴榆对这里更不熟悉，只能用力攥住小姑娘的手。 只不过今天老板的母亲出去了，不在家，看了一圈家里只有嫂子和侄子。 老板娘搂着裴榆开口，“小榆，快叫人，叫婶婶。” 裴榆抠着衣服，到底还是叫不出口，闷闷地换了称呼，“阿姨好。” 老板的嫂子离开冷了脸，前两天老二就说了领养了个小姑娘，要她说根本就没必要，还是个丫头片子，他儿子以后又不是不养他们。 果然，眼见这小丫头就没什么用。 看着她的脸色，老板娘也有些不虞，成年人跟小孩儿计较什么？ 只是也没多说什么，淡着脸指了指旁边站着的男孩儿，“小榆，这是大伯家的哥哥，比你大五岁呢。” 这次裴榆说什么也不肯开口了，反而转身抱住了老板娘。 她有哥哥的，她的哥哥叫梁辽。这个不是她的哥哥。 以为是小姑娘怕生，老板娘也不怎么在意，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哄着，她十分享受小姑娘依恋她的感觉。 一旁的老板也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老人不在家，他们也没有在这儿待多久，坐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带着裴榆回家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板娘照旧给裴榆讲故事，只是今天她并没有很乖的闭上眼睛。反而一直拉着她。 老板娘奇怪的探探小姑娘的额头，“怎么了？” 裴榆揉着眼睛，有些讨好地问，“姨姨，明天可以带我去饭馆吗？” 没有立即回答，她反问裴榆，“你是想见梁辽吗？” “嗯。”裴榆点头。 “他不在我那里做了，你见不到他的。” 接回裴榆的那一天，梁辽下午就跟她打了电话，说不做了，剩下的钱还没结清，他也只说过两天来拿。 裴榆还是不死心，追着开口，“姨姨，我想去，可以吗？” 过了好几分钟，老板娘合上故事书，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好，你好好睡觉，明天就带你去。” “谢谢姨姨。” 老板娘没忍住笑了，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 她能看出来，小姑娘来了几天，压根就没把这儿当家，悄摸着把电话手表翻出来好几遍，一心都惦记着梁辽呢。 “小榆，你的电话手表不是没电了吗？姨姨这儿有充电器，给你充上好不好？” 裴榆有些心动，但是又忍不住迟疑。 “就放在你床头充好不好？” 这次裴榆终于点头笑了，“谢谢姨姨。” “不客气。” 他们希望成为她的父母，但是不能强迫她成为自己的女儿。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裴榆精神头都格外好，麻利的洗漱好把手表重新塞进口袋里就在门口等着了。 被老板塞了两个烧麦就出发了。 今天他们没有抱着她，和从前梁辽带她来时一样，搬了一把小桌和椅子把她放在门口。 她知道路，几次都偷偷溜下来想要回家，可是不出几米又被逮住了。 他们也不说她，只是重新把她放回位置上。 充好电的电话手表还在不停的打给梁辽，依旧和之前一样，裴榆有些泄气了。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好像是哥哥。 她不确定地开口，“哥哥？” 脚步没有在她面前停留，往里走了。 是她听错了吗？可是就是哥哥的脚步声啊！ 里面接着传出来的是老板娘的声音：“确定真的不来了？” “嗯。” “那你以后怎么生活？” 少年接过钱塞进裤兜里，“有办法的。” 叹了口气，老板娘朝裴榆的方向看去，“她很舍不得你。” “您别亏了她就行。” 没多留，梁辽迈开步子就往外走了。 裴榆一直张耳听着，她十分确定那就是哥哥。 立刻从椅子上爬下来，循着声音上前抱住他的腿，“哥哥！” 少年不开口，只是重新拉开她。 裴榆不以为意，重新扒上去，“哥哥带我回家吧！阿榆好想你。” 衣服上是她熟悉的香味，她莫名感觉到心安。抓着裤脚的手更紧了。 “松手。” 裴榆摇头，“哥哥你的伤口换药了吗？阿榆可以给哥哥换药的，可以照顾哥哥，带我回去好不好？” 少年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好。” 裴榆到底还是没忍住哭了，使劲揉搓眼睛，“哥哥，为什么不接电话呀？阿榆想回家……” 提着小姑娘的后衣领重新放到了老板娘手里，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和那天一样，裴榆在店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嚷着要照顾他。 他没想着今天来结工资能碰着她，手机开了机就没消停过，都是她的电话。 小姑娘看起来还不错，就是眼眶红的吓人。大概是天天都在掉眼泪。 少年苦着勾了唇，她照顾他？把命丢了那种吗？ 第60章 养个瞎子没有用 看着哭的几乎昏厥过去的小姑娘，老板娘忍不住心疼，拍着背替她舒缓，“小榆，梁辽今天是来结账的，他不会再来了。” 裴榆伸手抓着梁辽离开的方向，“姨姨，哥哥为什么不要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小榆是好孩子，是姨姨太喜欢你了，想做你妈妈。” “可是，可是哥哥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要是她不在了，哥哥会很孤独的。 她也只想跟哥哥待在一起，不用说什么，在一个房子里就可以。 老板娘拿了两支笔逗弄她，贴贴她的脸安慰，“好了好了，我们等会儿就回家了。” 哭了一阵，裴榆终于止住哭声。只是坐在那里眼泪也会止不住的流，整个人看起来都蔫了许多。 从岚丘回到乌市，晚上是老板自己做的饭，老板娘抱着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玩具，故意让裴榆猜分散她的注意力。 晚上也是一人一下给裴榆夹菜，还贴心地放了杯水在旁边。 老板娘突然拍着脑袋，哎哟一声，“明天就是小年了，我妈那边离得太远了，你这边咱们是不是还得回去一趟？” “是，妈明天应该也回来了，上次没见着小榆，明天刚好也带回去见见。” “我觉得行”，老板娘又捋捋小姑娘的头发，忍不住高兴，“我们小榆长得好看，妈肯定喜欢。” “可不是，嘿嘿嘿……” …… 说到做到，第二天岚丘的饭馆直接关门了，天才刚亮两人就带着裴榆在乌市买了不少东西，还给裴榆买了串糖葫芦，不慌不忙地回家。 今天到的时候巧，老板母亲正在院子里，大儿子也在一旁站着。 老板乐呵地提了东西下来，“妈，我们回来了。” “哎呀，回来就回来怎的还拿这么多东西？净浪费钱。” 老板看了眼自己媳妇儿，咧着嘴哈哈一笑，“都是筝筝的意思。” 老人听见小儿媳妇的名字就不大高兴了，摆了摆手，“既然如此就拿进去吧。” 又叹了口气，不高兴地转身。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嫁进来这么多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偏偏小儿子还护着她，听说前两天两人领养了个小姑娘，她明确表示反对，也不知两人听没听进去。 车里的周筝筝给裴榆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才牵着小姑娘的手下车，还是望着背对着她的老人叫了声妈。 老人一回头看见她手里牵着的小孩儿更生气了，直接摔了手里的东西，“你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 好好的弄回来个什么丫头片子，他们这些年挣了不少钱，没有自己孩子就该都留给侄子。 这突然弄出来个小孩儿，估计都得便宜了她。 现在看着这一家人她就来气。 周筝筝碰了一鼻子灰不免有些尴尬，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只是下意识的把裴榆往后面掩了掩。 旁边的高毅看不下去了，把妻子罩在身后，“妈，今天是筝筝说带女儿回来看您的，您别闹得都不开心。” 然后牵着裴榆的手，“小榆，叫奶奶。” 不想让姨姨为难，她顺着叔叔叫了人，“奶奶。” 虽然心里还有气，但老人也没有再明着说什么。 老人做了几样菜，周筝筝在院子里反正坐不下去，索性带着裴榆出去逛了，也省的都不开心。 吃饭的时候裴榆有些拘谨，这里她完全不熟悉，而且叔叔的妈妈好像也不喜欢她，只捧着碗里的饭，连头都不敢抬。 周筝筝倒是时刻关照着小姑娘，给她夹了不少肉，“小榆快吃，姨姨给你夹菜。” 裴榆抿抿唇，“谢谢姨姨。” “不谢，吃吧。” 老人看着裴榆碗里的鸡腿就来气，“小丫头吃什么鸡腿？” 一只鸡总共就两个腿，她吃了一个她的大孙子岂不是就只有一个了？再说了，她用得着吃这么好的菜么？ 一听她这话周筝筝立刻敛了神色，高毅接过话头，“妈，您这话是怎么说，小榆也是您孙女儿，吃个鸡腿还能怎么着了？” 老人倒竖着眉，十分不高兴地小声嘟囔，“是亲的吗，就孙女儿？” 夫妻俩也不愿意跟她多计较，只低声告诉裴榆，“你吃你的。” 饭一吃完，老人就瘫倒在椅子上，支使裴榆，“你去把碗收了。” 周筝筝先是拍了拍裴榆，示意她放心，转而接过话头，“她哪儿会收拾，还是我来。” 老人虽是不虞，但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不到十分钟，看着一直坐在对面的裴榆她还是觉得生气，又换了个法子，“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好。” 刚刚姨姨告诉她喝水的地方了，她伸手摸着前方，一点点往前探。 老人见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问。 “哐当！” 是水杯掉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老人厌烦的骂了一句随即起身，看了地上的玻璃指着小姑娘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废物，叫你倒个水也倒不好？” “你说说他们养你有什么用？到头来还要分我孙子的财产，要我说就应该把你扔出去……” 这小姑娘她儿子也喜欢地不行，真是生气极了。 “对，对不起，我看不见，不是故意的。” 老人尖叫，“什么！看不见？你还是个瞎子？” “怎么了怎么了？” 厨房里的周筝筝闻声立刻跑了出来，手还在身上擦着水。一出来就看见小姑娘站在一堆玻璃渣低着头手足无措，老人正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她立刻上前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好好的您欺负她做什么？” “欺负她？我欺负她？你们领养也就算了，养一个瞎子算什么？” 在知道裴榆看不见后老人的情绪十分激动，说话时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周筝筝掩住小姑娘的脸，“小榆只是暂时看不见，过段日子我和高毅就给她看，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什么？你们还要花钱给这小贱蹄子看眼睛？那得花多少钱啊？” 周筝筝不喜欢她的语气，“妈，花多少钱是我们的事，我们愿意。只要她能看见就我们都给她花。” “这钱你们可不能乱用，到时候都要留给安安的。” “谁说要留给他了？”她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个侄子，就是没养裴榆，死之前花干净了都不会留给他。 “哎呀，你们又没孩子，只有安安一个亲侄子，可不就是留给他嘛。” “哼，我还年轻呢，没打算死那么早。再说了，现在我有女儿，留给她名正言顺。” “你……” 正争地起劲外面的高毅突然进来了，“筝筝，咱妈腿摔断了，现在在医院呢。” 第61章 他们都在欺负我 “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人怎么样了？”周筝筝心里不免着急。 高毅面色沉重，“还不清楚，是护士给打来的，身边没人照顾，要不我们过去一趟吧？” “行。” 她是独生女，又是远嫁，她妈身边没人照顾也不是事儿，早些年就说让她过来和他们一起住，但是老人一直说不习惯一个人住自在。 没想到今天摔了一跤。 快出门的周筝筝蓦地转头，“那小榆怎么办？” 她娘家离这儿远，少说也要明天凌晨才能到，小姑娘又从没离开过这儿，她到时候肯定也顾不上，带过去好像不怎么现实。 高毅显然是知道她的顾虑，转头好声好气跟自己母亲打招呼，“妈，岳母摔了一跤，伤的有些重我们得过去一趟，小榆又不方便，能不能麻烦您照顾几天？” 说着还补一句，“您放心，我们一回来就把她接回去。” 老人没说话，鼻孔轻哼一声也算是没拒绝。 她不能阻止他们去照顾亲家母，但是小丫头片子跟过去还指不定要花多少钱呢，还是放在这儿好。 周筝筝见状立刻从兜里掏出所有的现金，林林总总也就八百多块钱，一股塞进老人手里，“妈，小榆放在您这儿要麻烦您费心照顾照顾了，多买点儿肉她爱吃。” 老人点了点钱，塞进口袋里催促他们，“行了，你们快走吧。” 车轮声一忽儿过，就只有裴榆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老人对着她嘁了一声，也不搭理她，转身进了屋子。裴榆找了一把椅子坐在那儿，也不动。 突然间，高子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了，用之前玩过的小弹珠一个接一个弹着裴榆的脸，“哈哈，你好傻啊，都不会躲。” 裴榆搓了搓自己发疼的脸，换了个方向继续坐着。 高子安恶趣味上头，上前踢了一脚她的小腿，“喂，听说你看不见？是个瞎子？” 刚刚他藏在后面听见奶奶和小婶儿的对话了，裴榆看不见，会花小婶儿很多钱。 明明如果没有她，那些钱就都会是他的！奶奶都跟他打包票了。 都怪她！ “哎你说话啊。”她一直不出声，高子安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说看不见么？怎么现在还成哑巴了。 无奈，裴榆只好开口，“嗯……没错，我看不见……” “啊哈哈哈……还真的是个瞎子啊！”她自己承认看不见可比别人说有意思。 老人对高子安的声音十分敏感，趴着门冲他招手，“安安，快进来，外面冷。” “嗷，来了。”高子安昂着头回应。 又用玻璃珠弹了小姑娘一脸，然后嘚瑟的走了，“切，你就在这儿冻着吧。” 裴榆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安安啊，你理她做什么？小瞎子任谁见了都丢人。”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堆零食，“快吃，奶奶前两天带回来的，藏着点儿，省的小瞎子知道了跟你要。” “那有什么，我不给就是了，她难不成还能抢？” “嗐，也是，你自个儿高兴就行，奶奶现在就去买菜，等会儿给我们安安做好吃的。” “谢谢奶奶！” 老人说完就收拾一番出去了，高子安的爸爸妈妈这时候也都在房间里睡觉。 只有他一点儿都不困，还热衷于欺负裴榆。 趁小姑娘不觉，一手拽着裴榆拖在地上就溜出了门。 来不及反应的裴榆挥着手，想要阻止他的行为，“你，你放开我，我的衣服会坏掉的。” 这是哥哥给她买的衣服，不能坏掉的。 只是高子安比她大好几岁，吃得壮，劲儿也大，压根就听不进裴榆的话，一路拽着她去见了自己的兄弟。 “高子安，她真看不见啊？” “真的，不信你试试？” 那人伸出三个手指，“你说这是几？” 心里密密麻麻的恐惧袭来，裴榆抓紧了自己的手臂，“不，不知道。” “哈哈哈，真的看不见啊？” 那人招呼着一群朋友，“喂，你们快来啊，这儿有个小瞎子！” 后面的人乌拉乌拉跑过来，围在她旁边，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事，突然掐她一下或者是吓她一下，他们十分享受她战战兢兢的反应。 和岚丘的那群小朋友一样，他们以捉弄她为乐，只是没有发现她的牌子，她也没有那般剧烈的反应。 玻璃珠不断弹在她脸上，疼的她有些发僵，只是他们依旧乐此不疲，故意带着她跑，害得她哼哧哼哧一连摔好几个跟头。 最后他们玩累了才一呼而散，高子安压根就没想带她回去，混在人群里悄悄摸摸回去了。 站在那儿许久的裴榆发现没有动静，最后才确定，她又一次被丢掉了。 有了之前的先见之明，这一次她跟着出来的时候记了路，现在也还勉强知道怎么回去。 她一定要回去，只有回去了，姨姨才会接到她，她才有可能回岚丘。 才可能见到哥哥。 到底是生地方，小姑娘不熟悉。一路上跌跌撞撞，绕了几个圈摸到门口的大树才确定回来了。 只是院子门已经关上了，隐隐能听见老人和高子安说话的声音，她拍着敲门，“开门啊……” “开门……” 嗓子喊的快冒烟了就是没有人答应她，她没力气了，蓦地泄了气，坐在门口，摸着手里的牌子。 叔叔的家人都不喜欢她，她知道的。 她想哥哥了。 冷风席卷光秃秃的大树，落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割地人生疼，冷的没有一点儿温度，几乎是快要把她这个人吹走。 裴榆换了个离树近点儿的位置重新坐下来，想着想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她不自觉地摸出了电话手表，习惯性的拨了梁辽的电话。 “嘟……嘟……滴！”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拨通了。 小姑娘喜极而泣，“哥哥，你终于接电话了！” “有事？” 少年凛冽沉稳的声音透过屏幕落尽她耳朵里，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心安。 “哥哥，他们，他们都不喜欢我，都在欺负我……呜呜呜……阿榆想哥哥，想回家，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 那边的梁辽看了看手机屏，没有再开口。 除了那天去饭馆结了个账，他一直都躺在屋里，也没吃饭也不出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总之，就是什么也不想做。 送走了裴榆，他的生活重新回到原轨，也没有挣钱，没有非活不可的必要了。 身上的伤口崩裂开了不少，血也顺着纱布全部浸透了出来，不过他没管。 不知道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反正迷糊中刚醒，看到了她的电话，这次鬼使神差的接了。 老板娘待她是真心好，他能看出来，小姑娘说的估计不是真的。 手表里一直没有传来声音，裴榆心里焦急，“哥哥？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啊？” 屏幕渐渐暗下去了，梁辽也终于开口了，“裴榆，别给我打电话了。” 第62章 他们都不喜欢她 梁辽的话对于小姑娘来说太过于伤人，坐在大树旁张着嘴，神色茫然，过了半天才找回头绪，接着开口，“可是阿榆真的很想哥哥，哥哥来接我回家好不好？我以后都不花钱……” 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梁辽的声音，裴榆把电话手表怼着自己的嘴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只听见手表“滴”的一声，梁辽挂了电话。 哥哥没有答应来接她。 小姑娘捏着被挂断的手表，眼眶有些发酸，冷风吹着眼里的泪一颗颗往下掉。 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岚丘？什么时候哥哥才会要她？ 低头抹眼泪，裴榆开始忍不住抽泣。 屋子里的高子安到底还是小孩子，做了坏事心里还是觉得不安，正巧电视里放着说教类的动画片，扰地他思绪更乱了，拿着筷子都没心思去夹刚买的肉。 “乖安安，你这是怎么了？” 高子安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只低声长叹了一口气。 老人给他夹了块肉，“别多想，赶紧吃肉，再不吃就凉了。” “就是啊，子安，你看你奶奶对你多好？”旁边老人的大儿媳也笑吟吟开口。 看着碗里滋滋冒油的肉，正飘着丝丝肉香，高子安放下了筷子，“奶奶，小榆，我把小榆丢带出去丢在外面了……” 他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做好像不太好。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嗐，我还以为多大点儿事儿，丢在外面又死不了。” “可是她看不见……” “好了好了，奶奶这就出去看看，乖孙孙先吃饭。” 老人摸了摸高子安的额头，然后起身朝外面走。瑟瑟冷风吹的老人抬脚迈步都迟疑了，最后又暗骂一声“下贱胚子”才不情不愿的开了院子里的门。 左右看了一圈，一下就发现了坐在树旁边背对着的裴榆。 哼，这不是找回来了吗？就说出不了什么事儿。 狠狠剜了她一眼，老人又觉得不解气，望着她啐了一口，然后就想着关上门。 恰逢车时候外道儿上来来往往走了好几个人来，眼睛也都放在门口的裴榆身上，望望她又看看大门处的老人。 有两个人还多嘴了一句，“这不是你家老二领回来的小女儿吗？怎么放在外面了？” 老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只能打马虎眼，“她贪玩，这时候正在找她呢。” “小姑娘长得水灵，赶紧带屋里去，可别在外面冻坏了……” 碍于面子，老人只好应声，“诶，诶……” 面前的一堆人站在不远处围观，迟迟不肯走，老人没办法，只能提着裴榆进了院子，末了跟出气似的狠狠关上了院子门。 脸色也立刻难看起来，屋外站着的几个一向都是爱说闲话的，要是看着她把这小丫头片子扔在门口不管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他们家呢，连带着她的安安也受累。想着更没好气了，踢了一脚裴榆，“小贱蹄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裴榆本来就在外面冻得全身都有些发麻了，老人力气又大，她一个没站稳摔出了好几米远，好在衣裳穿得厚，不怎么疼，但是整个人晕乎乎的。 想着要回家，她还是撑着爬了起来，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跟着老人进去了。 一进屋里，饭桌上飘着饭菜的香味，一股脑的全钻进她的鼻孔里，好香，她好想吃。 “咕噜咕噜……” 肚子也在这时候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屋子里这时候没人说话，声音格外明显，裴榆连连捂住自己的肚子往后退了一步。 老人面色不虞，“站远点儿，赔钱货还吃什么饭？” 裴榆有些尴尬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高子安刚刚的不安和愧疚早在见到裴榆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这时候发现她饿了，连手里的肉都变得香了许多，拼命吧唧嘴，故意放大了声音，“奶奶，你做的肉好香啊！好好吃。明天我还要吃。” 对上高子安老人明显就和蔼了许多，声音也慈祥，“行，我大孙明天想吃啥？奶奶给你做。” “牛肉，明天吃牛肉！” “好，没问题，早上给你去买新鲜的。” 一顿饭下来，高子安故意发出很香的声音，裴榆没忍住咽了口水，最后又只能往旁边缩了缩。 吃完饭高子安一溜烟就跑了，高毅的哥哥嫂嫂也回自己房间去了。老人看着桌上的残局，最后眼睛落在了角落里的裴榆身上。 “你过来，把这儿的菜收到柜里去，把碗洗了。” “不许摔碎了，不然今天不许睡觉，快去。” “哦，好好好……” 裴榆忙不迭点头，她怕叔叔的妈妈把她丢出去，那样就等不到姨姨回来了，也回不去岚丘了。 裴榆谨慎的把菜重新放回柜子里，端着菜盘，香味越来越浓，她也越来越饿，最后还是摇摇头，都放好到柜子里。 抱着一堆吃过的碗筷和盘子就往水池跑。 老人不准让她用热水，冰冷的凉水冻得她小手通红，冷的哈气都不管用，几乎快要麻木。 “你快点子，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裴榆垂头，默默加快了速度，双手浸泡在冷水里，冰冷刺骨，她的手指头已经弯不了了。 老人有些不耐烦，上前查看。一瞅一个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捏着小姑娘的耳垂，死死掐着攥着，脚也不闲着，推着裴榆的腿就是一脚，“叫你洗碗，你这洗的什么样子，洗干净了吗？” 裴榆拧着眉，捂着耳朵使劲道歉，“对，对不起，我洗不干净……” 老人一听手插着药，狠狠朝她脸上吐了口唾沫，“看不见？本来就没用，连事儿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净是个赔钱货！” 裴榆僵在原地，眼皮微动，低头也不敢反驳。 老人这下却注意到了裴榆的耳朵，上面戴着不合适的耳环，个头不小，看起来像是金子。 小贱蹄子哪里配戴金子？还不如卖了还钱给她还能给安安买不少东西。 伸手对着她两只耳朵用力一抓，“拿来吧你。” 耳朵一阵疼，她伸手捂着，带着哭腔说，“奶奶你还给我，这是哥哥给我戴的，还给我好不好？阿榆可以做很多事的。” “去去去，滚远点儿，赶紧洗碗。” 裴榆着急，伸手要去抓，又被老人踢了一脚，“赶紧去洗。” 说完颠了颠手里的耳环，顺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奶奶，你还给我，还给我……”裴榆哭喊着求她。 不料老人直接把她锁在了屋子里。任凭她怎么拍打就是不开门。 耳朵越来越疼，她皱着脸伸手去捂，湿哒哒的黏腻感糊了一手，裴榆闻了一下，是血。 好疼。 她好没用，哥哥给她的东西她从来就没有保护好过。 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第63章 她在这里不开心 最后裴榆反反复复洗了好多遍，一遍遍摸着盘子确认没有干净了才放回柜子里。 冷水浸透了手指，又红又肿，弯曲不了又伸不直，她只能不断朝手上哈气，然后使劲揉搓，最后才能勉强缓过劲，但是还是很冷，冻得还是很疼。 她的鼻涕也止不住开始流，小姑娘又一个劲儿地揉搓着鼻子。 高子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手里还捏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狠狠咬了一口，嚼着囫囵开口，“咦，鼻涕虫，简直难看死了。离我家远点儿。” 裴榆侧身换了个方向，尽量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这时候老人也进来了，摸着高子安的头，夸着让她大孙儿多吃点儿。然后抹着手检查了一遍裴榆洗的碗，还算能看，鼻孔清哼，“这不是能洗干净？” 裴榆心有余悸地活动着自己的手，她洗了好多遍才洗成这个样子，幸好没有挨骂。 末了，老人紧接着给裴榆塞了一个扫把，“赶紧的，里里外外都要扫干净，不扫干净不许休息。” 说完还接着塞给她一个抹布，“还有屋里的玻璃窗户，上面积了很厚的灰，一定要擦干净。” 话完还不忘记瞪了她一眼，“不许偷懒，小贱蹄子。”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温度一下子又降低了好几个度。 一开口说话冷气都是滋滋往外冒。 老人在院子里烧了火炉，跳动的火苗一直卯着劲儿往上窜，热烈好动，和这个冷气沉沉的冬天一点儿都不相符。 裴榆还在屋里埋头扫地。她对这里的布局不熟悉，又不知道一些东西摆在哪儿，稍微一个不注意就被绊倒，或者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哐当！”是玻璃瓶摔碎的声音。 瓶子里饭液体咕咚咕咚还在大口往外冒，蔓延了一大片地，裴榆觉得自己的鞋头湿哒哒的，脚指头有些凉意。 她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捡，“滋啦”一下，玻璃碎片划开她的手指，下一刻手指上的血也跟开闸似的往外冒，和玻璃瓶里流出来的液体混为一体。 她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与此同时，外面的老人一脸不耐烦地进来了，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眉心开始突突跳，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拎起不远处的鞋子，扯掉裴榆的衣服，大手按住她的后脖颈，提起鞋头就往她身上猛敲，“这也能摔碎？这也能摔？你个扫把星，你说谁你今天犯了多少错了？果然是赔钱货，就是没用的东西。” 似乎是怕她不长记性，直接掀开了她后背上的里衣，咬牙切齿的一下又一下。 老人手里的鞋子很硬，她又用了蛮力，接二连三地打在裴榆的后背上，哗啦哗啦，稚嫩的皮肤一下子就开始红肿发紫，每次见状老人换了个地方继续打，直到她解气了，累了才丢了手里的鞋子穿着气。 裴榆站在原地不敢动，后背上火辣辣的痛，蚂蚁似的一点点钻研进她的身体，真的很疼。 老人又用力踩了几脚她的衣服出气，“我这一生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你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 裴榆这时候也顾不得疼不疼了，直接扑上去抱住自己的棉袄，叫喊着求饶，“奶奶你别生气，别踩它，别踩，我下次不会了……别踩它，是哥哥给阿榆买的衣服，不能踩的……” “去你的，我就是剪了又能怎么着？”老人听着她的话更不高兴了，说到做到，一个箭步就在旁边拿了剪子。 “滋啦哗啦……”横七竖八的声音在衣服上游走着，没过一会儿里面的絮状物开始飞了出来，衣服也变得不像一件衣服。 最后又冲着她呸了一声，扔了衣服才骂骂咧咧地出去。 裴榆哭的全身发抖，僵硬的身体终于扑倒了地上，捡起了那件破碎掉的衣服。埋头狠狠哭了一场。 衣服剪了大口，稀稀拉拉的布条连着一点儿，扔在地上已经被刚刚留在地上的液体浸湿了一大部分，明显就是穿不了了。 但是裴榆很小心的把他抱在怀里，盲目的拍着上面的灰尘，最后抽抽搭搭地穿上去了，末了还小心地抚摸了身上的衣服。 哥哥给她买的，现在，坏了。 大颗的豆状的泪水滚落在上面，她突然好难过。 “啊哈哈哈，一个破烂衣服你还当宝贝似的，我衣柜里好多好多，都数不清了……” 高子安看着她的举动有些嫌弃，更想不明白一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好宝贝的。 可是他不知道，她现在只有这一件衣服，而且这是梁辽给她买的。 任凭他怎么嘲讽，裴榆只是默默流泪，也不说话。哭了一阵才拿着扫把重新开始扫地。 扫完地又一间一间地擦着玻璃，也不知道擦了多久才擦完，每次以为擦好了老人就会冲进来数落她一番，然后重新让她擦，只能返工，手指伸在空中已经僵地动不了，只能麻木的擦着，她觉得过了好久好久，身上，脚，手，每一个地方都很冷。 最后总算是擦完了，她好饿，没有力气，更不想动。 只是还没有歇上一会儿，老人拽着她去了猪圈。这里养了一群鸡和鸭还有两头猪。 简单给与说了一下就又支使她喂鸡鸭猪了。还在一旁神气地指挥着。 稍微不对劲老人手里的棍子就落在她身上了，她只能害怕的喂。 晚上她是睡在院子里的，外面很冷，地也很凉，一阵又一阵跟刺似的风狠狠刺进她的身体，皮肤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她蜷缩着面对着门，扯了有些破的帽子戴上，安慰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迎接她的是一盆冷水，“哗啦”浇了她个透心凉，头发还在滴着水，“扫把星睡什么家门口？赶紧去收拾猪圈！” 这里的猪太活泼，她一进去两只就绕着她打转，然后一个冲刺拱她的腿，撞了几个踉跄，小腿生疼，来不及多想就连忙爬了出去。 不用多说，迎接她的又是一顿骂和打，她祈祷着姨姨和叔叔快点回来。 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岚丘？ 接下来的三天都是这样，每天都是被一盆冷水叫醒，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臭骂。这里所有的事儿几乎都扔给了她，没有一点儿休息时间，稍微不注意就会挨一顿打。更没有人给她饭吃，她回到了从前翻垃圾桶的日子。 她好疼，好冷，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第64章 她要回去找哥哥 这天晚上，老人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在哪里受了气，一进院子里就开始骂骂咧咧，还忍着摔了两样东西，唾沫横飞，脸上的肉都气的一颤一颤。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 “我就是弄死她又有什么关系？当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人扯着嗓子在院子里走了一遭，狠狠骂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最终推门进了屋子里。 没过多一会儿，老人弟弟和弟媳也来了，郁着气的老人这时立刻摆出一个笑脸，招呼着两人进屋，边说边用力推搡裴榆，“你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客人来了要倒茶？” 裴榆立刻点头，然后小跑着去倒了水。 她今天弄的很小心，虽然有些慢，但是没有挨打。 “您，您们，喝水。” 两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弟媳接过她的水干巴得笑了几声，“哟，这就是你家老二领养的小闺女儿？长得真招人喜欢。” 老人虽不喜欢裴榆，但又乐意听好话，摆了摆手，“嗐，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也没什么用。” 弟媳立刻就不乐意了，忙拍了一把大腿，“说这话就不对了，听说老二夫妻喜欢的紧。” 老人皱眉，“他们没当过爹妈，乍然有个孩子稀罕两天也正常，过几天新鲜劲儿过去了自然就不在意了。” 弟媳嘴唇动了动，眼睛落在小姑娘身上，试探的接着问，还不自觉伸手晃了晃，“听说她看不见。” 睨了裴榆一眼，老人接着开口，“嗯，是个瞎子，周筝筝还说要给她治呢，要我说都是白费。” 弟弟弟媳两人脸上堆起来的笑听见这话都淡下去了，人也靠在椅背上，又上上下下打量着裴榆。 最后叹了口气，张着嘴欲言又止。 一看就知道有话要说，老人做足了派头，又清了清嗓子，“你去把猪圈收拾了，杂物里的柴火抱到厨房里去，做事麻利点儿知道吗？” 裴榆捂着漏风的衣服出去，“知道了。” 步子声渐渐听不见了，弟媳才重新把眼睛收回来，神情恳切，“姐姐，我今儿来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她先是叹了口气，又苦着脸开口，“你也知道，我们家志志死的早，一个人也孤单，想给他找个伴儿，想着要了你们家小姑娘过去，您看看行不行？” 老人抓着椅子，面色看起来有些沉重，没有立即答复。 弟媳嘴里的志志是他们唯一的孙子，儿子在志志五岁就死了，留下这么个独苗。 两老把这宝贝孙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她是清楚的。只是造化弄人，志志八岁那年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捞起来的时候都没有了人样儿，两个老人我哭的不能自已，最后挨了好几天才让入土。 村子里一向有配冥婚的习俗，她这话一出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办事儿的大都是早死的没结婚的一二十岁年轻人，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未免有些荒唐，毕竟，志志死的时候才八岁，就是活着也就比安安大两岁。 “姐姐，你放心，不会让她白跟了志志的。”说着摸出这些年的存折，咬牙推给了老人。 没办法，得给志志提前讨个媳妇，这个年纪虽然也是荒唐了点儿，但是这几年实在找不到愿意的女方了，小了就小了，在那边多过几年也是行的。 就是可惜是个瞎子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看着手里的存折，老人有些心动了，但还是觉得不满意，“虽说她是个瞎子，但也能干，要是留在这儿可以干不少活儿呢。” 听这话就是对价钱不满意了。 弟媳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弟弟，后者才开口，“姐，志志也可以算是你半个孙子，您也不想他在那边过得糟糕不是？” “况且我们家就我们老两口了，也拿不出再多钱了。” 故作沉思，老人最后把存折塞进了口袋里，勉为其难道，“既然这样，也就不为难你们了，这事儿，我应了。” “不过我只交人，其他的一概不管。” “诶诶，那就多谢姐姐了。” 夫妻两人高兴不已，连连答应。 “既然这样，那我们过几天择个好日子就来接她，这几天姐姐还是要费心了。” 夫妻俩走走到门外还看了裴榆一眼，然后高高兴兴走了。 裴榆握着扫把的手松了松，她刚刚听到了一些他们的对话，什么叫跟志志？她不明白，又为什么要接她？她也不懂。 她哪里都不想去，一心只想回岚丘哥哥的家。 紧接着又是喂鸡收拾屋子的，过了很久才停下来。 依旧是躺在院子里，冷风割着她的脸，反反复复捏着手指，试图让它恢复知觉。最后又是蜷缩在角落里闭上了眼。 半夜，院子里开始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声音很大，压根就没有要打住的意思。 本来就只有一层破衣服的裴榆更冷了，脸上被砸的一阵一阵的，疼且冷，她翻了个身，颗粒状的硬东西打进她的脖子里。 嘶，好冰。 她后知后觉的坐起身来，伸出僵着的手，一颗颗和冰很像的东西落在她的掌心，很硬也很大。 腊月二十八的凌晨，这里下了一场雪，密密麻麻洋洋洒洒，几个小时就埋了厚厚一层。整个村子都是白色的。 裴榆从半夜醒来就再也没有睡，抱着自己藏在屋檐下。 突然，她动了动，鼓足了勇气往外走，冰冷的雪天路滑，一不留神就摔了个跟头，滑了好几米。 挣扎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裴榆小心的朝院子门走去，费尽力气推开了大门，迎着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要去找哥哥，一定要去找哥哥。 这里太糟糕，她不知道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下了雪又很冷，她又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说不定，说不定哪一天就饿死或者冻死在这儿了。 她不要这样。 六岁的裴榆活的很难，小时候就没有爸爸妈妈，裴阿婆费心费力地养着她，最后被车撞死了。她靠捡垃圾为生。 后来遇到了哥哥，终于有家了，他对她太好了，每天都像做梦一样，有吃不完的肉，属于自己的新衣服，还有一只狗。 可是哥哥丢掉她了。 没关系的，裴榆抹了一把冻着的鼻子。 哥哥不来找她，她去找哥哥也是一样的。 第65章 哥哥就留下我吧 腊月的天气本来就冷，更何况刚下了一场雪。 裴榆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寒气扑腾拍打着她的脸，连躲都躲不掉。 她绕了好几个圈，雪地上是她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雪已经深的能埋住她整双脚。 走了好久，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在原地兜圈子，根本就没有走出这里。 小脸皱着，忍不住抠手，为什么走不出去呢？ 她换了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段路，也总觉得不对劲，最后鼓足勇气敲了一家的大门。 “扣扣……扣扣……” 凌晨的村子里这点子声音本该十分明显，但是很容易被风吹的消散在空中。 手冷的不行了，裴榆换了一只手准备接着敲。 “吱呀”一声，大门突然打开了。 开门的人明显不耐，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谁这么早叫门？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清面前杵着一个小团子，身上穿的破烂，脸还算干净，只是冻得很红，还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听着面前没声儿了，裴榆才眼瞎口水，颤颤巍巍地开口，“婆婆您好，能不能告诉我岚丘怎么走？我不知道怎么回家了？” “岚丘？”她更奇怪了，岚丘的人怎么跑这儿来了？ “离这儿还远得很嘞。” 裴榆急切的开口，“婆婆能不能告诉我路？我着急回家。” 又瞅了一眼小姑娘，老人又把裴榆提着进了自己的屋里，现在还没有烧火，先给用热水灌了个热水袋塞给小姑娘。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这么冷的天别说回岚丘，不冻死在路上都是好的。 裴榆捂着热水袋没有接话。 好在老人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开口，“你好像是高桂芬家的吧？我前两天路过见着了，是在那院子里。” 小姑娘坚决的摇头，“不是，我的家在岚丘。” 老人又把她往屋里带了几步，打断她的话，“行了，也不管是不是在岚丘，你先坐会儿再走，这时候天没亮，暖暖手再走也是一样的。” 裴榆咬着唇，其实她看不见，天黑天亮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她终究还是没开口。 热水袋太舒服了，她捂一捂再走。 在这里约摸打住了一个来小时，裴榆已经按耐不住要走了。一方面急着回家，另一方面怕高子安一家找过来。 匆匆忙忙问路就要走。 拗不过她，老人热情的给指了路，裴榆道了谢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顺着指的道儿风尘仆仆地赶路。 一开始走的还没问题，只是到后面岔路越来越多，她也不能很好的判断方向，只能又找了人家问路。 接二连三地不断问道，裴榆终于走出了那个村子。又学着刚才的法子问了几家，穿过了两个村子才终于快到岚丘了。 这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不仅经常摔一跤，还要提防他们来找她，一路都是胆战心惊的。 她在快到岚丘的前一个村子路口里喘着粗气，这里的雪比前面的都要厚，她小小的身板走起来都费劲。冷就更不用说了，直接翻了一番。 正歇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你是裴榆？怎么到这儿来了？” 说话的是个大娘，之前也是涂阿婆喊着送梁辽上医院见过的，只不过小姑娘应该不怎么熟悉。她向来爱八卦，所以也是通过涂佩兰的嘴里知道了裴榆是梁辽捡回来的小姑娘。 怎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裴榆不知道她怎么认识自己的，略有些紧张，面对她的问题也只能扯着脸笑了笑，没有回答。 想回去的心到底还是占了上风，裴榆主动开口，“大娘您知道怎么回去吗？我不知道路了……” 大娘是爽快人，搂着她就迈开了步子，“呀，正巧我要回去呢，一起吧，我带你走回去……” 忍不住雀跃，裴榆扬起嘴角，“那谢谢大娘了。” 大娘搓了搓小姑娘的脸，冷的吓人。叹了口气牵着小姑娘仔细走着。 要不是她昨天回娘家，半夜下了雪着急走还不一定能碰上裴榆，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要怎么回去。 走了大约五十分钟，大娘拍了拍裴榆的肩，“直走就是你的家了，左边是涂阿婆的家，你能回去了吧！” “我可以的，谢谢大娘。” “醒了，不谢，我也要回去了。”主要是她离这儿也不近，还下了雪，再不走就要被困在这儿了。 裴榆挥了手，转身往巷子里走。着急回家，小姑娘步子快了不少，也更容易摔跟头，只是这一次裴榆不想管了，爬起来就继续走。 终于走进楼道里，她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使劲捏着自己的手，推着步子爬楼。 脑海里不断有声音，紧张，害怕，要是哥哥又把她赶走怎么办？ 爬到了五楼，站在大门口，裴榆抬着手，迟迟不敢敲门。 里面的灰灰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她回家，突然跑到门口，隔着门冲她叫了几声，听着声音还仗着爪子刨门，嗷呜嗷呜，看起来急得不行。 裴榆深吸一口气，最后终于拍了下去。 “笃笃笃……笃笃……” 没有人来，她不想放弃，又接着敲门，终于在她有些累的时候，大门咔嚓一开，“到底有什么事？” 梁辽本来躺在床上好好的，等着死呢，结果门口的声音不断，真是吵。只能拖着步子浑浑噩噩开了门，连眼睛都睁不开。 “哥哥，你留下阿榆吧。” 唤醒他眼睛的，是裴榆委屈极了的声音。 一个激灵，梁辽彻底睁开眼，看着门口惨兮兮的裴榆，这才确认她真的回来了。 只是，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不应该啊？ 小姑娘猛的扑进他怀里，“哥哥，哥哥，阿榆不花钱，能照顾哥哥，别赶阿榆走了，不想在那里，只想跟着哥哥，好不好？” 深吸一口气，梁辽脸色也不好，“你进来吧。” “谢谢哥哥！”小姑娘屁颠屁颠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和欢喜迎接她的狗子打得火热。 虽然手一直在和灰灰互动，但耳朵一直张着听梁辽的反应，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哥哥，你不赶我走了吧？能不能留下我。” 第66章 回来找他值得吗 “嗯。”少年关上了门，重新看着小姑娘。 裴榆听状立即弯眉，丢下手里的灰灰上前抱住他的腿，昂着脸不知道有多高兴，“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少年不做声，他好么？给她送出去混成这样也好么？ 她全身上下又破又烂，好好的衣服早就被剪的稀巴烂，偏她还好生生穿着。他也看见了，小姑娘的手冻得通红，一进屋就使劲儿挠，也能看出来生了冻疮。 她到底在过什么日子？ “他们都不喜欢我，都在欺负我。” 他脑子里蓦地想起前几天裴榆给他打电话诉苦，那时候她觉得小姑娘是在扯谎，也没当回事儿，现在看来是真过得不好。 深吸一口气，后背有些发凉。要是她没找回来又会发生什么？ 梁辽上前把她破烂的棉袄脱掉，把自己的外套先套在了她身上，又把人重新放回沙发里。转身进了卧室里。 扒开衣柜翻翻找找，最后在最里面找到了一件裴榆的棉袄。是个短款，两个兜也小，裴榆总说不能装牌子，所以一直不爱穿，那天送她走也就没给戴上。 幸好是没带上，要不然她回来都没衣服穿。 衣服拿在手里掸了掸，少年重新给小姑娘套上，“裴榆，先穿着这件，将就着，我到时候再给你买。” “好。”小姑娘这时候冻得牙齿都在发抖，自然是梁辽说什么她答应什么。立即就张开手穿好了衣服。 少年给她拉好拉链，把她放进了房间里。客厅风大，穿的再多都冷。 “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一趟。” “哥哥”，小姑娘倏地爬下床，紧张兮兮地守着梁辽，然后咽了咽口水，不自在地问，“哥哥会回来的，不会再把阿榆送出去的对不对？” 梁辽喉咙底泛着酸涩，把小姑娘重新按在床上，“不会了，你还是跟着我。” 小姑娘笑地干净，小腿悬在空中微微摆荡，抑制不住心里的开心，“好耶好耶，哥哥和阿榆就是一家人。” 梁辽一开始想，老板娘他们没有孩子，看裴榆也是真心喜欢，怎么来说也比跟着他好点儿。想让裴榆过安稳日子。 可是没想到，小姑娘离开了她也过得不如意，甚至比跟着他还要惨。 以后还是跟着他吧，大不了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离她远一点。 做好决定，梁辽立刻下了楼。早就知道昨晚下了雪，就是没料到有这么厚，盖在地上一层又一层，堪堪没过脚腕，大人走起来都费力。更别说裴榆了。 她是爬回来的吗？ 压下心底的凉意，先绕道去药店买了治冻疮的药，又去了另一头买了点儿菜，最后去涂阿婆家接了一个电暖炉才回家。 之前家里那个坏了也没修好，后面裴榆不在这儿更没想着用，所以家里是一个取暖的都没有。 小姑娘看着冷的不行，还是得给她弄一个才像样。 重新回到屋里，他掸去身上的雪，重新把电炉子插上，确定温度升起来了才把裴榆叫出来。 小姑娘蹲在火炉旁，张着手，脸上还时不时一阵傻笑。 他也是无语，人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乐的。 跟镇子里的二傻子似的。 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手，“缓过来点儿没？” 裴榆点了点头。 梁辽又从口袋里把冻疮膏拿出来，蘸了抹在小姑娘的手上。 后者绷着一张脸，伸出的手要缩不缩。梁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尽快上了药。 “不能用手挠，也不能用手吃东西听见了吗？” “知道了哥哥。” “嗯。” 裴榆伸着手放在火炉上，感受着这份得之不易的安全感。她的躯体好像在回笼，人也有了实际的感觉。 梁辽坐在旁边盯着她，脸上有印子，脖子也红，耳朵上的耳环也没有了，只有干涸在上面的血迹。 “你的耳朵怎么回事？” 提到耳朵，裴榆突然站起来，捂住不免着急，“哥哥，阿榆不是故意弄丢的，是奶奶，奶奶抢走了，阿榆没有保护好它……” 被人抢了？ 他暂时没管这些，拿来了酒精重新给她洗了一遍耳朵，又从辽郁昭的首饰盒里翻翻找找，找出来了几根养耳棒，消过毒给她勉强插上去。 幸好是冬天，虽然有些困难但幸好没发炎化脓。 想着想着，他突然掀开裴榆后面的衣服，背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紫红色一片，骇人地紧。 心口一缩，她怎么不喊疼呢？ 又从家里找了药上了一遍，抹药的时候小姑娘疼的忍不住闷哼，可见是被欺负狠了。 梁辽忍不住咬牙切齿，“裴榆，怎么回事？谁给你弄成这样的？” 裴榆咬着下唇，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其他的一概不说。 他忽而有些泄气了。 扔了手里的药起身去厨房。 刀在案板上敲敲打打，一声盖过一声，听起来倒像是出气似的。丢进锅里翻炒，一阵滋啦滋啦的响声，裴榆忍不住巴巴望着。 梁辽只炒了一盘肉做了一个鸡蛋汤，热腾腾的菜摆在裴榆面前，小姑娘轻轻嗅着。 真的好香，好想吃。她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咕噜咕噜……” 肚子也十分应景儿地响了起来，裴榆捂着肚子，笑的有些尴尬。 把饭和筷子塞进小姑娘碗里，又给夹了一大块肉，“吃吧。” 裴榆点过头之后就开始埋头干饭，吃的那叫一个香。 和他最开始捡她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他不敢再深想，她这几天是怎么被对待的。 后面她实在没忍住，旁敲侧击又问了几句，小姑娘还是不肯说。只是抱着碗一直掉眼泪。 只能打住了这个话题，他盯着面前的小人儿思索着什么。 裴榆吃完之后，梁辽解决了剩下的饭菜，收拾好了碗。 一走出厨房裴榆就扯着他的裤子，“哥哥，照片，清清有没有送过来？” 他垂眸看着小姑娘充满希冀的眼神，“送来了。” 小姑娘按耐不住高兴，“我可以摸摸吗？” 梁辽转身去房间的床头地下拿出了那张照片。 看了看，最后递给了裴榆。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接过，伸手想摸，怕弄脏了又收回了手，只是捏着照片的一角忍不住翘嘴。 她看不见，只能问梁辽，“哥哥，拍的好看吗？” “好看。” 照片有好几张，是前天晚上小姑娘的好朋友送来了。还一直问他裴榆怎么不在家，最后被他打马虎眼混过去了。 看得出来，走的时候还有些失落。 那天晚上他难得没有躺在床上睡，盯着照片看了很久，裴榆笑的很开心，他也是个人。那时候小姑娘可高兴了，觉得拍了照就不会分开了。 里面还有她和沈瓒的照片，这几天沈瓒没过来，也就还在这儿。沈瓒也笑地开心，小姑娘看了肯定很喜欢。 “真的吗？哥哥可以给我一张吗？我想留着。” 梁辽从里面挑了一张给她，“拿着吧。” 小姑娘捧着照片，手指轻拂过相片，“嘿嘿，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嗯。” 晚上，大雪在岚丘接着下。只不过今天变成了鹅毛大雪，没有声音，飘飘扬扬在空中，看着就冷。 腊月二十八，小姑娘重新找了回来。 可是回来找他值得吗？暂时谁也不知道答案。 裴榆已经睡了，梁辽站在阳台上，手指敲着栏杆，吐着浊气拨通了老板娘的电话，“喂，老板娘，关于裴榆我想问问……” 第67章 重新替她讨公道 这一通电话讲了半个多小时，老板娘也只说了个大致情况，现在人在外地，裴榆是交给婆婆照顾的，具体情况怎么样她也不清楚。 “行，我知道了，她现在回我这儿了，暂时出不了什么事，详细的问题我再看看。” 梁辽最后落了话，挂了电话。 疲惫的按了按眉心，握住电话的手不断收紧。 明明站在这么冷的天里，怎么他反而从后背沁出来些许凉意？ 天黑的完全看不见了，手机拿在手里转了一圈，他给沈瓒打了个电话，“你过来一趟。” “不是，你他妈有病啊？外面下着雪，冻死在路上咋整？”沈瓒的被子本来就不暖和，一双脚到现在都没捂热，听见梁辽的话气的直接掀了被子，坐起来对着手机唾沫横飞。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冷死他怎么算？他还想活着娶青梅呢。 手机里的声音极度刺耳，梁辽拉远了些，直到那边没有声音了梁辽才接着说话，“裴榆回来了。” “谁回来也没用啊——你说谁？裴榆？回来了？”沈瓒不可置信地爬到窗户上扒着看，外面白茫茫一片，连树都看不出它原本的形状。 妹妹被被送回来的？ 冷风灌进他张大的嘴里，沈瓒打了个哆嗦，重新裹好被子，找回思绪，“她怎么回来的？” “你先过来，跟你细说，有点儿事。” “行行行。” 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好奇，沈瓒给自己多裹了几件衣裳，又套了个围巾，终于还是妥协了。 挂了电话梁辽也坐进了房间里，关上门。一只脚搁在床脚上，给小关紧了紧被子，望着她发呆。 只是小姑娘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脸上都是苦色。 “不要，不要打我，奶奶我下次不会了，我不偷吃了……” “我会喂猪，会收拾猪圈，求你别剪我的衣服，别剪……” 小姑娘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一直在床上动来动去，一脸惊恐。 梁辽伸手抹平了她的脸。不禁回味起她的话来。 什么偷吃？猪圈？还有衣服？看来还是要去弄清楚才行。 心里记挂着裴榆，沈瓒也来的快，一推门就开始嚷嚷，“妹妹怎么回来的啊？” 梁辽看着裴榆给他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拍了拍嘴，噤了声。 两个人走到了客厅。梁辽才回答沈瓒的话，“今儿早上自己走回来的。” 沈瓒听了没忍住跳起来，“她自己走回来的？”说着又确认了外面，“下这么大雪，她自己走回来的？” “嗯。衣裳又破又烂，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 “啊？怎么会这样？老板娘不是挺喜欢她吗？” 梁辽也莫名有些烦躁，“说来话长，你在这儿看着她点儿。” 转身从卧室的床底下又把那把刀掏出来，眼神凌厉。 “你干什么去？” “讨公道。” 冰冷的大雪天，他拖着那把刀，去找裴榆那个所谓的奶奶家，替她讨公道。 大雪路一点儿都不好走，稍不注意脚底就开始打滑。沿着导航走了半天才发现格外远，中间还隔了几个其他村子，他找过去都费劲，也不知道裴榆是怎么找回来的。 终于走到了那个村子，只是具体位置老板娘昨天也没说很清楚。 他看了一圈，外面也没有人，最后随意挑选了一户人。 那人一开门见他手里拎着一把刀双腿吓得发抖，手趴着门框，“你，你干什么？” “请问，高桂芬家在哪儿？” “找，找高桂芬的？” “嗯。” 那人兀自松了口气，伸着手指，“朝这边直走，然后向右转第五户就是了。 梁辽心下了然，沉声开口，“谢了。” 刚一转身，后面的人叫住他，“等等，你是因为她家老二前些天刚领回的那个小丫头？” “叫那个什么……叫裴榆！对不对？” 少年脚下一顿，有些疑惑，“您也知道？” “哎呀，我瞧那小丫头送这儿来真是可怜。” “您讲讲？” …… 外面太冷，主家受不住。拉着梁辽进屋讲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本来裴榆在这儿也不是个稀奇事，高桂芬因为老二家一直没孩子夜里落了心病，突然说领养了一个，大家也都好奇。就是没想到她对这孩子这么作贱。 “你是不知道，那小丫头在这儿的日子几乎是把所有家务都包了，烧火，收拾猪圈，扫地……听听都丢给了她，一点儿不如意就被人打。” “我前两次路过都遇见好几次，听说小丫头又看不见，哎呀呀，当真是可怜。” 主家人想起之前看见的画面就忍不住啧啧摇头，当真是没眼看。 前些天有人上去骂高桂芬气的她在院子里骂了一天。 想到昨天的事儿她又拍了桌子，“小伙子，高桂芬好像是要把小姑娘卖了跟人配冥婚！” 昨儿那小丫头一跑，高桂芬的弟弟弟媳就来了，大闹一场，配冥婚的事儿也闹得人尽皆知。 要她说幸好小姑娘跑了。要不然迟早得完蛋。 梁辽听了忍不住皱眉，“冥婚？” “对啊，就是和高桂芬弟弟死去的孙子……” 梁辽握着刀把的手不断收紧，面色凝重，腕臂上的青筋暴起，血液发了疯般地游走，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气血冲顶。 拖着刀就夺门而出。 站在高桂芬门口对着门狠狠砍了下去，少年使足了力气，没几下院里面就被劈得四分五裂。 屋里的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匆匆出来了，看着破败的大门，高桂芬忍不住拍腿大叫，“哎呀，这是哪来的疯子？快住手，快住手！我的门，我的门啊……” 梁辽主打一个充耳不闻，对着院子又是一阵狂砍，最后阴恻恻的眼神落在高桂芬脸上，“你要给裴榆配冥婚？” “啊，裴榆？”老人一时没转过来，后面才觉得这可能是替裴榆讨公道的。 但转念一想，裴榆已经是老二家的了，任凭她怎么做主肯定都是没问题的，“对呀，既然名义上是我的孙女儿，我当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呵，你倒做得出来。”少年冷笑一声，拖着刀上前。 提手用刀背往老人小腿一捶，后者立刻到底哀嚎，“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啊……你个丧良心的……” 大儿子见状立刻挡在了母亲前面，“你这是干什么？大半夜私闯民宅，请你赶快出去……” 他有些胖，说起话来还一喘一喘的，更是对梁辽没什么威慑力。 少年睨了他一眼，嫌恶地踹了他一脚，让人猝不及防在雪地里滚了好几个跟头，冷的爬起来就往屋里窜。 梁辽忍不住冷笑，废物一个。 他继续走到老人面前，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高子安，眯了眯眼，他记得，欺负裴榆好像也有他一份儿。 高子安被他突然摄过来的一眼吓得不敢动了，咽了咽口水，“你，你快离开我家。” 少年冷笑，提手把刀朝他扔了过去。站着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动，大砍刀在空中打了好几个璇，最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高子安头皮一寸的位置，死死嵌在墙上。 “啊……啊——”高子安缓慢的抬头看着脑门上的刀，然后吓得双腿发软，控制不住尖叫。 嘴里阿巴阿巴说不出来话，梁辽又跟了上去，取下刀在手里颠了颠，嫌恶地踹了他胸口一脚。 高子安吓得瘫软在地，黄色分泌物顺着裤腿落在了地面上，味道在空中弥漫，但是高子安已经吓得动不了了。 梁辽暂时懒得管他，重新看了正在往门口爬的高桂芬。 他突然笑了，瞟了一眼地上的老人，俯身命令高子安，“你，把地上的东西塞进她嘴里。” 老人一听立刻瞪大了眼，指着他憋的脸通红，“你，你……” 少年唇角还勾着笑，眼神极具压迫感，依旧盯着高子安，“去啊？不去就塞自己嘴里。” “别伤害我儿子，别伤害他……”高子安的妈妈已经在一旁吓傻了，双腿发软，困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 高子安看了看奶奶，最后压下心里的害怕，捡起地上的东西时心里不断翻滚着恶心，最后上刑般地走到高桂芬面前，“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眼见着他拿着东西一步步走近老人，后者一个劲的摇头扑腾。 梁辽接着在一旁拱火，“可要看着咽下去了，否则后果自负。” 高子安又伸手堵住老人的嘴，眼见她又翻白眼又是干呕的，最后喉咙一动，整个人翻倒在地。 看着手上脏兮兮的的手，高子安连忙又伸手在老人的身上反复擦了擦，然后畏畏缩缩地看着梁辽。 梁辽提着刀，插进了老人脸颊旁边的雪地里，“想给我们阿榆配冥婚？我看您孙子到是个不错的选择，听说还是亲戚，都讲究亲上加亲，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您说是不是？” 老人还是瞪着双眼，疯狂摇头。 “看来您是想自己上，那我满足您。”说着就扬起刀准备落下。 是外面看热闹的一群人及时冲进来，几个人合伙抱住梁辽拉开了，这才避免血洗院子。 “别别别，不值当……” “冷静下来好好处理……” 梁辽眼里泛黑，压着脸把刀扔了出去，刀刃划过老人的身体，“哐当”落在屋檐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想到裴榆，梁辽总觉得不解气。 “我他妈把小姑娘送来不是给你们受欺负的，大不了咱鱼死网破，我反正不怕。” “您家最后能怎么样谁也说不清。” 第68章 什么都没有放过 梁辽的几句话出来高家人都不敢动了，眼珠子囫囵转，张着嘴憋不出一个字。 少年取下刀重新握在手里，吓得高桂芬也失禁了，哆嗦着腿，液体顺着小腿流出来，叫着嚷着，比以往几十年还要狼狈。 梁辽进屋搬了把椅子，顺带把高桂芬的大儿子也赶了出来，齐刷刷困在院子里。 自己搬着椅子坐在了树下面。 他不开口，谁也不敢动，外面一群人站着围观，时不时还交头接耳。 高桂芬在村里一向霸道惯了，仗着自己力气大欺负别家是常有的事，更不要说现在给她求情了，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 大雪开始乌拉乌拉下，高家人刚才起得急，衣服也穿得少，这时候一个赛一个抱着手臂在雪地里打哆嗦。 最后高子安实在是受不了了，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想要推门进去。 “谁让你回去的？”少年轻飘飘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作。 高子安推着门转身，脸上一脸惧色，“我，我冷……” 少年冷哼一声，似是嘲讽，“你还知道冷？” “裴榆不知道冷？她自己喜欢睡雪地里？” “既然觉得她不冷，你们也好好感受感受。” 少年说话不疾不徐，眼睛始终落在高子安身上。看得他想推门的手愣是收了回来，重新踏进雪地里。 梁辽满意的勾了勾唇。 夜里的雪没有减弱的趋势，还带着风，斜斜地吹在院子里。 地上的高桂芬蜷着身子瑟瑟发抖，旁边的一对夫妻看着也冷的不行。温度太低，看热闹的人散去了一半，还有一半太过于兴奋，非得守在这儿看结局。 时间太难捱，终于天蒙蒙亮了。 梁辽眯着眼，稍微一动，身上的雪啪嗒啪嗒落了一地。 门口突然来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还没进来就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就扯着嗓子喊，“姐，你家那个小贱蹄子找回来了吗？” “姐，你门口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她不悦地皱眉，扒拉开面前的一群人才看见里面的景象，高家全家人一个个都在雪地里狼狈不堪，她没忍住尖叫，“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好姐姐，这是怎么了？” 刚伸出手要去扶她，却闻着一股臭味，看了看高桂芬的脸和身子，到底还是没敢伸出手。 看了一圈，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梁辽，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在这里闹事？” 打他们进来的第一句话梁辽就猜到他们是谁了，约摸就是他们嘴里“配冥婚”的对象，简直就是人模狗样。 梁辽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幽幽开口，“听说你要给我家裴榆配冥婚？” 高桂芬的弟媳皱了皱眉，“那小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是我姐的孙女儿，怎么处置也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 她的嘴里还在唾沫横飞，指着他的鼻子嚷嚷他多管闲事。梁辽没怎么听进去，反而只觉得她吵。 想起“冥婚”两个字太阳穴就突突跳，真是觉得忍不了一点儿。 他讽刺地抬头，对上老女人的脸，“这么想给您孙子配冥婚？您自个儿上啊，包吃包住包睡的，多好？” 对面人被她噎地说不出话来，狠狠瞪着他，“你，你！” 梁辽不想听她啰嗦，提着刀上前，用刀背锤向她的腰，只见那人“哎哟”一声到底，扶着腰左右翻滚，眼泪都痛出来了。 看着旁边杵着的男的梁辽也没客气，照样是一脚，只不过被躲过去了，出其不意换了个方向还是把人踹翻在地了。 “这么想你们孙子怎么不下去配他？你们两个都下去配冥婚我都没意见，凭什么要来嚯嚯我家裴榆？” 雪地上歪倒着四个人，打滚的打滚，抱着手臂藏着的藏着，还有两个跟木头一样的夫妻杵在那儿。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约摸八九点钟，周筝筝夫妻俩是紧赶慢赶赶了回来。 路上已经了解到了裴榆的事，心里也是气的不行，只是这时候进院子里见状还是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高桂芬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就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拼命喊着，“毅儿啊，毅儿，你快看他怎么对我们的啊，你快救救我们……” 高毅明显也有些不耐烦，但到底还是把老人扶了起来进了屋子，除了看热闹的，后面的几人也都跟进来了。 自然包括梁辽，特别是那把大砍刀，尤其显眼。 老人一进门就开始哭，“你瞧瞧你带回来的好女儿惹出的一堆事啊，要我说你还好的领养什么孩子，这钱就非没地儿花吗？留给安安多好啊……” 高毅为数不多的一点儿好心这时候已经彻底消失殆尽，这些年他脾气一向好，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朝她吼了一嗓子，“妈，你够了。” 高桂芬被小儿子突如其来的一声喝地不敢动。她有些怕了。 “您打小儿偏心哥哥，我也都不说什么。手指头五根长短还不一呢，我也理解，高子安出生后您就更别说了，不管的您自己的还是我们孝敬您的，全都贴补了大房。” “我们不仅一点儿好没捞着，反而筝筝在您这儿还天天受气，好不容易得来个女儿，您还这么对待。配冥婚？也亏您想得出来。” “坏主意打上我女儿，您也别指望我护着您。” 高毅这么多年本就觉得不公平，想到裴榆，这会儿说着又红了眼眶。 高桂芬被她唬地一愣一愣的，最后替自己找补着开口，“那，那她又不是你亲生的，不过是个丫头片子……” “我是您亲生的也没见您待我多好，小榆在我这儿就是我亲女儿。” 周筝筝红着眼，哽咽地开口，“妈，那天我临走给您塞了八百多块钱，让您给小榆买肉，她不仅一点儿没吃上还差点儿被您弄死。” “您良心过得安吗？” “我我我……我那不是想紧着安安……”老人有些心虚。 高毅狠心牵着周筝筝的手就出了院子，任凭后面怎么叫，连头都没回一个，“说什么都没用了，您既然喜欢老大，以后也别指望我们了……” 梁辽看着此刻心如死灰的老人，满意的勾了勾唇。提着椅子朝他们扔过去，把一群人掀翻在地，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裴榆，她有人在乎。” 他最终还是没做出其它什么事，扛着刀走了。 小姑娘还指着他养，不能太过分了。 只是心里难免不甘。 刚一出来，周筝筝急着上来，“小榆现在……” “在我那儿，您要去看看吗？” 周筝筝抓着高毅的手，眼泪开始抑制不住滑落，“要的，要。” 屋里，小姑娘已经起来了，又被沈瓒忽悠着叠飞机。 周筝筝颤抖着上前，掀开她的衣服。忍不住捂着嘴呜咽。 什么都没有放过，小姑娘全身上下都是伤。她带着她过去就好了，至少不会这样。 高毅见状也忍不住别过头，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裴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扯着周筝筝的衣服，“姨姨？” “哎，姨姨在呢。” 小姑娘急着伸出双手，“姨姨不要哭，阿榆很想你的。” “小榆。”高毅走过来摸着她的头。 “叔叔，小榆也很想你！” 高毅笑了笑，“嗯，叔叔也想小榆。” 两个人跟小姑娘说了一会儿话，最后和梁辽单独说了些话。 “小榆还是你带吧，不过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既然做了她几天爸爸妈妈，一辈子都是。”周筝筝也一直知道裴榆惦记着梁辽，强迫她跟着回去也不开心，更何况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她也开不了口。这也是和高毅商量过的结果。 梁辽没有完全拒绝，“多谢。” “我们以后……可以来见她吗？” 梁辽看了看身后门缝处探头的小姑娘，应地干脆，“随时可以。” 多些人喜欢她，爱她，又有什么不好呢？ 第69章 有了一点儿烟火气 高毅和周筝筝最后又抱了抱裴榆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屋子里也寂静下来。 裴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翻出梁辽的衣服，抱着一步步到了裴榆面前，昂头用力举着，“哥哥，会冷，穿衣服穿衣服。” 她刚刚摸到了梁辽的手，很冰很凉。肯定是哥哥穿少了的缘故。 梁辽搁下手里的刀，接过衣服套上。 裴榆终于满意的点头。接着又捧着他冷冰冰的手吹气，“吹一吹，哥哥搓搓手就好了……” 梁辽没有动，任由小姑娘摆弄。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沈瓒终于是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冒了出来，环着双手倚在墙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哟，看来裴榆还是更喜欢那个哥哥，我可要伤心了……” 他说的的确委屈，裴榆只能急着解释，“阿榆都喜欢的，只是哥哥手冷……” “行了行了，我也就顺嘴说说。”沈瓒变脸也快，只要裴榆自个儿开心就行了。 他刚刚也是因为给小姑娘折了半天纸飞机也没人替他哈气，心里不平衡罢了。 “嘿嘿。”裴榆腼腆一笑，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沈瓒掸了掸身上的灰，正准备走，没想到两个警察上了门，说是要带梁辽回去问问题。 梁辽反应倒是不大，把裴榆往里推了推，先跟沈瓒说了句，“你再待会儿。” 又看着茫然且紧张的小姑娘，宽了她的心，“裴榆，等我回家。” “好。”裴榆认真点头，又昂起头喊，“哥哥你一定要回来！” 话虽如此，但自从梁辽走后裴榆心情也低落起来，沈瓒绞尽脑汁逗她开心也不笑，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望着门口。 沈瓒觉得她好笑又好气，看得见么？就望着那儿。 这样“沉重”的氛围，终于在两个多小时后以梁辽回来告终。 小姑娘提听见动静就弹起来扑进梁辽怀里，“哥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哭什么？不是跟你说了么？”梁辽轻拍她的肩。 裴榆还在抽抽搭搭抹眼泪，“我，我……怕见不到哥哥。” 推了推小姑娘，“行了，先去卫生间洗把脸。” 小姑娘进去之后，沈瓒也敛了笑，说起正经事来，“怎么样？” 梁辽挑着眼，“没事儿了。” 本来就是高家人看他走了之后气不过来报的警，带他回去也只是做了个笔录。本来高家虐待小姑娘就是事实，他的法子虽说损了点儿也就是吓着人了，倒还不至于有其他的问题。 他这边也就口头教育了一番，至于高家那边怎么回事，就看警察最后怎么着了。 沈瓒这时候也才松了口气，“那就行，快过年了可别闹出点儿其他事。” 梁辽没说话，心里却是想到“过年”两个字。 年，他好像没什么概念。 沈瓒突然坐起身来，又从口袋里把那张卡递给了梁辽，“既然妹妹回来了，还是先拿去给她治眼睛吧。” 梁辽看着手里的卡，握紧了没有拒绝，“谢了。” 沈瓒摆了摆手，拉上帽子往外走，“不谢，我要回家了。” 沈瓒的门刚一关上，小姑娘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洗的还算干净。梁辽满意的点点头。 阳台上又斜着吹进来一股风，还夹杂着些雪，飘飘打打的，的确不是个长久之计。 阳台上和屋里都漏了不少雪，湿漉漉的地板一不注意就能滑一跤。看来有些东西的确是拖不得了。 他伸手把裴榆拉了过来，给她整理着面前的衣服，“我等一下要出去一趟，你要去吗？” 小姑娘不假思索的回答，“要的，要去。” 梁辽觉得她不长记性，“这会儿不怕我把你丢了？” 裴榆稍微抬头，绷着一张小脸，“哥哥不会丢阿榆了，对吗？” 梁辽给她带上帽子，“你倒是聪明。”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连灰灰今天都没有窝在家里，死活跟着出来了。 梁辽不禁扯扯嘴角，在外面冻死这傻狗可怎么好？ 迈进雪地的时候梁辽还是没忍住问了句，“你确定跟着去没问题？” 别半路摔死了，他到时候又是狗又是人的，可该怎么办？ “我可以！”小姑娘还是很兴奋的要跟上。 梁辽也不再多说，只是牵着小姑娘进了路里。先是绕到了服装店重新给裴榆买了几件棉袄和鞋子，挑了身大红的，过年喜庆。 然后去了超市买了些吃的和水果，提起来还不少。 最后才去买了门，只不过雪太厚了，没有人送，要不就自己扛回去，再不然就等过几天有时间了再送。 梁辽压根等不了那么久，想着家里令人头疼的门，最后还是咬牙买了说自己扛回来。 要是只有一个门也好说，关键就是还有不少东西。路上又滑，所以弄起来格外费劲。 “哥哥，我可以帮你的！”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开口。 “你好好走路就行。” 裴榆还是不肯死心，继续推销自己，“我真的可以帮你的，我力气可大了！” 梁辽笑的有些意味不明，她帮他？这小身板儿门给她压瘪在路上都爬不出来的人，能指望她干什么？ 最后也没让她帮忙，梁辽走一段路歇一会儿还是弄回来了。虽然中途不可避免摔了几跤，但是门没啥问题。也算是成功到家了。 “袋子里有零食，你饿了先吃。”梁辽交代了裴榆一句，转身琢磨起门来。 刚才买门的时候那人跟他说了怎么换，这时候找来了工具又开始敲敲打打。 先拆了旧的放在一旁，又把地上简单收拾了一遭，最后才把新的反复琢磨几道，才成功安上去。 只是关门的声音有些刺耳，他又做研究好一阵，稍微改动一番，又试了试，总算没什么问题了。 关上阳台，果然屋里不漏风了。 “哥哥真棒！”裴榆像个小手办，十分捧场的吹嘘梁辽。 少年接着把那个床垫翻了出来，重新铺上床，最后把刚买回来的新电暖炉插上电，屋子里果然暖了些。 裴榆正撕着面包，自己吃一口又给梁辽塞一口。不亦乐乎。 裴榆张着脸迫不及待地问，“哥哥，好吃吗？” 梁辽嚼着，有点干吧，还齁甜，他不爱。 “还行。” 小姑娘听了倒是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又给梁辽塞了一大口，“那哥哥你多吃一点……” 她像一个投喂的机器人，这个也给梁辽塞一点，那个也给梁辽喂一点。 嘴巴也一直没闲下来过。 梁辽嚼着腮帮子，看着欢欢喜喜的小姑娘。 明明他送走了她，可是小姑娘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 这座冰冷了许多年的房子，因为她，也终于有了一点儿烟火气。 第70章 来之不易的年味 橙黄色的暖光烘着整间屋子，裴榆整张脸都比前两天自在了许多，连头发丝儿都有了些许温度。 小姑娘跟梁辽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两袋面包，地上的灰灰摇着尾巴往她身上扑，嗷呜叫着好不可怜，小姑娘极其好心的给它也分了一半。 吃到最后裴榆有些噎，猛灌了一口凉水，脸上立刻露出痛苦面具。缓了一会儿又挪到电炉子旁边，蹲在地上伸着手昂着头，一脸认真地烤火。 梁辽半躺在床垫子上，眯着眼瞧她。 阳台上的门已经修好了，屋子捂得严严实实的，透不进来一点儿风。但是里面依旧裹着冷意。噼里啪啦的大雪打在阳台的门上，呜呜咽咽模糊了整扇门。 凛凛寒风依旧没有止境，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屋里有了电炉子的加持，温度渐渐升高。 少年换了个姿势，眼睛往下挪了几寸。 红光映着小姑娘的脸，微微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小的手指头因为生了冻疮满手通红，极个别手指头已经有些开裂。似是有些痒，小姑娘不安的活动着，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痛苦。 散发出来的热光包裹住她的手指，像一根根通红的胡萝卜。 他抬脚起身，从地下把小姑娘捞上来，轻轻捏着他的手指，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痒？” 裴榆试着缩手，但是没有成功，最后任由梁辽摆弄，自己琢磨着点了点头。 梁辽看着她开裂的手，又红又肿，似乎还在流水，看着就触目惊心。他迟疑地碰了碰小姑娘的伤口，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后者打了个颤。 看着那双不像样的手，梁辽心里翻滚着愧疚，“你恨我吗？” 约摸是没反应过来，小姑娘愣了一瞬，然后疯狂摇头，还收回手藏住了自己的手。 “不恨的，阿榆喜欢哥哥。” 说完又怕梁辽不信，伸着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仰起头，“哥哥，阿榆说真的。喜欢哥哥。” 梁辽一直不出声，裴榆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拽着梁辽衣服的手不自觉收紧，着急地开口，“哥哥？” 少年蓦地回神，喉咙有些干涩，拍了拍小姑娘的手，挤出几个字，“抱歉啊裴榆。” 他好像无法原谅自己。 小姑娘一身的伤，一双惨不忍睹的手，不知道在那里受了多少苦难才下定决心，冒着风雪也要找回来。 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只是为了回到这个不算家的家。 他对不起她。 如果她跟在他身边，至少现在还好好的。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哥哥。”小姑娘摇着头，突然迈着脚到他跟前，缓缓伸出手，试探的贴在他脸上，见他没扒拉下来才放下心，贴的紧了些，“我们以后不分开就好。” 梁辽捏了捏她的手，揉着她的头，一字一句保证，“嗯，我们以后不分开。” 小姑娘闻言仰头，小脸莫名生动起来，眼睫一颤一颤的，尾音上扬，“真的吗！哥哥，我们和灰灰一起长大好不好？” 旁边的狗似是听懂了，窜过来两只前爪一人身上搭一个，望着梁辽小声呜咽着。 少年觑着它，看着它着急的样子觉得好笑，“嗯。” 裴榆高兴的不行，抱着狗子在客厅里转圈圈，小声跟它蛐蛐，一人一狗格外配合。 梁辽倚在垫子上，看着撒欢的狗和小姑娘，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倒是给自己捡了个好狗腿子。 裴榆不知道梁辽心里所想，还抱着灰灰滋滋乐道。一会儿揉揉它的脑袋，一会儿又摸摸它的肚子，再不然就是捏捏它的爪子，抱着它对着暖光没闲下来过。 梁辽暗啧一声，去房里拿了药出来，一只手提了提小姑娘的衣领，“别弄它了，过来上药。” “喔……”裴榆应着，不太情愿地放了狗，顺着梁辽的脚步声到他跟前。 梁辽一边拧着拿棉签蘸一边开口，“伸手。” 小姑娘乖乖伸手，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没开始就龇牙咧嘴。 梁辽轻哼一声，放轻了力道给小姑娘上药。眉头越来越紧，面色也越来越凝重。 收上冻疮膏，换了个药扒了扒裴榆，“转过去。” “嗷……”裴榆乖乖照做。 后背上的伤比昨天更显眼，有些伤口似乎有发炎的趋势，不知道是不是她挠了的，有两道口子还在渗血，里衣黏在伤口上，撕开的时候疼的裴榆瑟瑟发抖。 还算能忍，倒是没有喊疼。 少年屏住气，仔细的给她洗了一遍伤口，又上了药，才算是做完了这项工程。 “行了，自己把衣服穿好。”梁辽装着药，嘴里叮嘱着小姑娘。 耳边是裴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突然听见小姑娘惊慌失措的声音，“哥哥……” 怎么了？他仰仰头。 小姑娘捂着鼻子转过来，似说不说的望着他，眼瞧着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站了起来看她。 “呜呜……”滑腻腻的湿湿的一股热流从手指缝里溢了出来，是血。裴榆忍不住害怕，她会死掉吗？ 梁辽看见她手上的血，愣了一瞬把小姑娘扯进卫生间。用手沾了水拍着她的后脖子。 血哗啦哗啦流了不少。 “仰头。” 裴榆惨兮兮地仰头，鼻头还糊着一脸血。 苦着一张脸开口，“哥哥，我要死掉了对不对？” 听着她的胡言乱语梁辽觉得无语，拍了拍小姑娘。 “胡说什么，流个血还能给你死了？” “可是好多好多……” 梁辽拿了纸巾擦干净了血塞了些进她鼻子里。 过了会儿倒是没再溢出来了，他才重新带着小姑娘出去，“这不是好了？” “喔……”裴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尴尬地低头。 然后摸着灰灰继续蹲在电炉子前面。 少年把她往后撤了几步距离，“别离那么近。” 裴榆答应，“好。” 空气安静下来，老房子隔音特别差，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哄闹，闹哄哄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嘈杂的很，但是莫名的热闹。 “哥哥，楼下在做什么啊？”裴榆忍不住奇怪。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过年吧。”梁辽懒散的搭在沙发上想着。 “过年？”小姑娘皱眉似乎是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站起来兴致冲冲地提议，“哥哥过年是不是要贴春联？我们明天是不是要吃团圆饭了？” 从前阿婆不管多缺钱，过年的春联和团圆饭还是没有少过的。 她从前最喜欢过年了，因为可以吃好吃的。 梁辽没说话，团圆饭是买了菜回来的，但是春联……他没做这个准备。 “哥哥？” “你很期待么？” “嗯嗯！”裴榆忍不住翘着脸点头。 “春联明天贴。” “好耶！”裴榆高兴的不能自已。 缓缓舒出一口气，梁辽起身翻了翻客厅里的柜子，从最里面翻出一副尘封已久的春联。 塑封都还在，只是依旧不可避免的褪了色。 年头有些久了。 他拂去上面的灰尘，一遍遍地摸着。 看着那边和狗玩得正开心的裴榆。 这来之不易的年味，也多亏了她。 第71章 迟到多年的春联 盯着旧春联看了一会儿，梁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厨房炒了两个菜。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天在外面过得太糟糕留下的心理阴影，吃饭的时候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引地裴榆紧张兮兮地左右观望，手里抱着碗跟自己命根子似的。 梁辽给小姑娘夹着菜，眸光有些暗，“在家里吃饭不会有人跟你抢。别害怕。” 裴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松了手里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应了一声埋头干饭。 她吃的干净也香，让人看起来莫名就有了食欲。给地下的灰灰当真馋的不行。 吃完饭小姑娘倒是撑不太住了，坐在沙发上抱着狗脑袋左一摇右一晃的，眼见着就要栽倒。 梁辽看不过眼，把人抱到了床上。 “哥哥。”小姑娘迷糊中揉着眼睛嘟囔。 “睡吧。”梁辽安抚地给她盖好被子。 不想小姑娘拽住他的衣袖，半耷着眼睛嘴里还在咕噜，“哥哥，明天要贴春联。” “知道了，明天叫你。” 得了确定的消息裴榆这才松了手，哼哼唧唧两声又睡了过去，“嗯……” 梁辽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关门也躺进客厅里的床垫子上。 屋子暖和了不少，他睁着眼发了会儿呆，最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闪过多年前的一幕。 那也是个新年，前一天的辽郁昭还好好的，和颜悦色，是个慈母，带着他去买了新衣服，新春联，还有不少吃的。 他蹭在她身边，欢欢喜喜地跟着她，眼睛里都是写着欢喜的。 他喜欢这样的母亲，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那一天他是怀着希望睡去的。 可是第二天的春联没有贴上，昨天买回来的衣服被辽郁昭剪的稀巴烂，厨房里的菜和锅碗瓢盆也被摔在地上，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像魇着一般，在大年三十的早上笑的渗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去死。 他用尽全力挣扎，摆脱她，拿着刀站在角落里戒备的看着她。 彼时，岚丘家家户户都是一派祥和热闹，人们的喧闹声，挨家挨户的鞭炮声不断。 他们在迎接新年，梁辽在面对地狱。 辽郁昭脸上突然恢复了平静，望着阳台出神，白烟弥漫，鞭炮的碎屑物在空中随意乱窜。 外来归家的游子在跨进家门的那一刻迎来了家人的欢呼。 她直愣愣地瞧着，眼里似乎有些模糊。 梁辽把着手里的刀挪着小碎步上前，害怕地看着辽郁昭。 她突然回神，对他笑了笑。一开始还算温婉，后面越来越癫狂，幼时的梁辽第一次觉得害怕。 他扔了刀转身想跑，可是被辽郁昭眼疾手快地拖了回来。 她语气格外平静，“你想过年？” 小梁辽下意识地点头。 辽郁昭满脸的不屑，却死死盯着他的脸，“呵，你凭什么过年？” 梁辽不说话后退了两步。 女人突然神伸手把他捞了回来，强迫她站在她面前。 捏着他单薄的肩，俯身在他耳边，轻飘飘的几句话开始一点点穿透他整个身体。 她掐着他的肉，“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觉得疼吗？” 梁辽始终不说话，辽郁昭也不恼，轻笑一声自顾自地接着自娱自乐。 “因为，梁道成是我亲哥哥啊” 小小的梁辽有些石化在原地，眨着眼睛。旁边是辽郁昭徐徐而来的声音。 “梁辽，梁道成和辽郁昭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不堪的存在，明白吗？” 小梁辽死死看着她，开始不断地摇头。 但是辽郁昭浑然不觉，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你啊，从骨到血，从筋到皮，都写着肮脏，明白吗？” 不给梁辽反应的机会，她突然拽着他的手一路狂奔下楼。疯魔般一家一户敲着门，拉着所有人围观。 一群老的少的，年轻的拄拐的都出现在他们面前，把辽郁昭和梁辽死死团住。 梁辽不喜欢他们的眼睛，拉着辽郁昭祈求，“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家！” “哼，家？回哪个家？”她掐着梁辽，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快感。 “你们不是都好奇他父亲是谁么？”她缓缓一笑，眨着眼睛，“告诉你们。” “他爸叫梁道成，我叫辽郁昭，只不过，我们有同一个父亲呵呵。” 没人能分辨辽郁昭到底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但是一群人开始指着他们侃侃而谈。 “竟然是这样？这是乱伦，乱伦啊！” “难怪他们一直以来疯疯癫癫，原来干了这么恶心人的事儿，我们可要离他们远一点儿。” “天啊，那梁辽，是乱伦得来的产物，那！那他得多恶心啊……” “哼，我要是有这么个孩子，就溺死他……从头到脚也不干净，这活着也没什么用……” 他们围绕着他，一个个手不断指向他，嘴里嫌恶的眼睛，唾沫星子横飞般地喷向他的脸。 他害怕的抓住辽郁昭的腿，拽着她苦苦哀求，“我们回去，快回去好不好。” 辽郁昭踹了他一脚，把他扔进人群之中，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描述梁道成和她之间的情爱欢愉。 他们的眼神变了又变，不断落在梁辽身上，说他洗不干净，让自家孩子都离他远一点，最好直接去死。 辽郁昭似乎是得到了极大的快感，把梁辽扔在了人群中间，潇洒地走了。 每一张脸上都是嫌恶，每一句话都是觉得他恶心，你一句我一句，他好像永远没有能见到光明的那一天。 “不是，我没有，我洗澡了的，没有很脏……没有……” “哥哥！” 少年猛的从过去抽离，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竟然还沁了一层冷汗。后背蓦地生出一股凉意。 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哥哥哥哥！” 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叫他，小手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他睁眼，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了？” “贴春联呀，我们贴春联！” 裴榆按捺不住自己的欢喜，巴巴嚷着。她今天醒的可早了，就是想和哥哥一起贴春联。 梁辽沉默，看着小姑娘殷切的脸，他还是答应了，“好，贴。” 翻出春联和浆糊，刷了一道又一道，整整齐齐贴在大门上，给黯淡无光的家添上了仅有的颜色。 梁辽一手提着浆糊，一手牵着小姑娘，看着门上的春联出神。 裴榆也仰着头，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依旧兴奋。 迫不及待的问，“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嗯，还不错。” “那哥哥和阿榆以后每年都贴春联好不好？” 他望着门，咽下喉咙里的干涩，“好。” 小时候的春联，迟到多年后到底还是补上了。 第72章 煮破了皮的饺子 小姑娘因为这个春联十分高兴，一直站在门口傻傻望着。嘴角翘得老高。 梁辽瞥了她一眼，觉得好笑，她又看不见，这么巴巴抻着头做什么？ 好看吗？ 拍了拍小姑娘的头，“进去了。” “喔喔……”裴榆嘴里答应，脚还是没舍得迈开。 梁辽索性也不管她，推开门自个儿走进去了，扒拉前天带回来的菜，撸着袖子琢磨着开火。 厨房里哗啦啦流水，梁辽又不知道在剁什么，声响还不小。 裴榆还是搓着手杵在门前。犹豫半晌，终于上前一步伸手去摸窗帘，小手试探性地搭上去，小心翼翼地摸着春联的一角，咧着嘴开始傻笑。 今年，她和哥哥贴春联啦！ 后面还会有很多很多年，她很高兴。 里面的梁辽忙活了半天也没见着她进来，只能继续手里的动作抻头喊她，“别在外头杵着了，快进来。” “好！”她这时候倒是不再犹豫，踮着脚几步呼呼啦啦跑到厨房旁边。 听着梁辽越来越大的剁菜声，裴榆没忍住问，“哥哥你在剁什么？” “肉。” 裴榆没忍住眯起眼睛，高兴的接着问，“是要做丸子吗？” “不是，包饺子。” 裴榆扒着柜子往前走了几步，伸着小脑袋一个劲儿猛夸，“好耶！哥哥包的饺子一定很好吃！” 梁辽已经习惯了她嘴里关于他的好话，但是这会儿依旧不可避免的翘了嘴角，“嗯。” 梁辽的动静不算小，裴榆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时不时冒出来一句“哥哥不要剁到自己的肉了。” 跟实时播报的语音器一样，不一样的是她一会儿叭叭这，一会儿又叭叭那儿。 过了一会儿又热情的提出要帮忙，只不过被梁辽赶出来了。 嫌她吵得慌，让她去跟狗玩。 裴榆没再坚持，摸着狗撑着脸，笑意也渐渐下去了，脸上似乎还有些难过。 揉着狗头，她想到了裴阿婆。 在岚丘过年基本上都要包饺子的，裴阿婆每年都会包，会准备各种各样的肉馅，三十的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忙活。明明前年阿婆还教她包饺子了，可是现在阿婆再也吃不到了。 情绪低沉，小姑娘低着头。眼泪糊住眼睛，她伸手揉了揉，不是很开心的坐在沙发上。 那边的梁辽还在忙活，剁好了馅儿还是擀皮。 年轻人手脚麻利，灶台对他来说显得小了点儿，斜斜站在里面，半耷着头，碎发挡住眉骨，半张脸隐在暗处，客厅里微弱的光打在少年高挺的鼻骨上，看不真切脸。 似乎很颓丧，又似乎很想活下去。 勺子卷了馅儿进饺子皮里，几根手指灵活一动，一捏一按，饺子包的倒还算好看。 少年终于换了个姿势，抬手把饺子放在盘子上，重复着接下来的动作。 他很小就会包，但是很多年没有包过了。 辽郁昭在的时候，哪怕他做了，她不吃，也不让他吃。 忽然想起来，也也有些年头了呢。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哥哥，你在包了吗？” “嗯。” “我可以摸摸吗？”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接着保证，“我洗过了手的，干净的！” 梁辽没说话，腾出一只手从盘子里拿出一个放到了裴榆手上。 小姑娘先是用一只手指头戳了戳，然后又好奇地捏了捏。 随即兴奋的昂着头，“哥哥，你包的好看！” 又小又圆，和裴阿婆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看着她手上的饺子，梁辽接着低头忙活手里的东西，“好看你到时候多吃点儿。” 裴榆点头，抿抿唇嘿嘿一笑。 约摸一个多小时，梁辽中间又多炒了几样其他的菜，最后才煮上饺子。 裴榆和灰灰一人一狗在沙发边儿上一动不动地守着。 锅里烧的咕噜咕噜响，梁辽黑幽幽的眸子始终盯着锅看，恍然间出了神。 锅里的热气烧的腾腾往外冒，裴榆都有点感觉到了，锅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乍一听已经有些吓人。 “哥哥？”裴榆小声提醒。 只不过梁辽依旧没有听见。 小姑娘略显纠结，最后上前拉扯梁辽，又急又快，“哥哥。” 被她这么一扯梁辽才回神，微微低头看她，“怎么了？” 小姑娘指着锅，“锅，锅……” 少年这才把注意力放上去，猛的上前关了火。 水已经烧干了一大半了，里面的饺子是一锅煮的，破皮的破皮，馅肉分离，看起来极其糟糕。 他赶紧拿着碗过来盛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小姑娘还不清楚饺子的惨状，这会儿兴致极高，“哥哥，吃饺子，吃饺子！” 梁辽给她装了一碗破掉的饺子，小姑娘立刻爬到座位上守着。 把筷子和碗放到她面前，梁辽有些愧疚，“裴榆，饺子都破了。” 裴榆摆了摆头，捧着碗夹了饺子一口酒塞进嘴里，烫的饺子在嘴里打转，小姑娘眼泪都冒出来了。 梁辽赶紧给她倒了杯水，裴榆大灌了一口嚼着含糊不清道，“哥哥，好吃，饺子好吃……” 他挑了几个稍微破的好点儿的放进她碗里，“好吃多吃点儿，下次给你煮好的。” 裴榆嘴里又揣了一个，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谢谢哥哥。” 梁辽看着桌子有些难过。 她欢喜了半天，大概也不会想吃这样的饺子吧。 就像辽郁昭从前连他包的丑了点儿都嫌弃的不行。 他刚刚，也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新年。 饺子破了皮，但是裴榆吃的很香。 吃到后面，她突然抬头，心里有些忐忑，“哥哥，我可以给裴阿婆送一点儿吗？” 小姑娘嗫嚅着嘴，“她都好久没有吃饭了……” 梁辽听见裴阿婆三个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抬头看见小姑娘恹恹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谁。 “可以，我和你一起送。”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裴榆的心情就好了不少。飞快吃完饭央着要走。 梁辽准备了两份，先带着裴榆回了她从前的家。 很空，灰落在屋子里好像都有些模糊了，小姑娘捧着碗进屋。 把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放在了柜子上，那里是裴阿婆的照片，慈祥和蔼，还笑眯眯的。 “阿婆，哥哥做的饺子很好吃，我们今年也贴了春联哟……” 裴榆突然哽咽起来，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阿婆，我有点想你……” 梁辽拍了拍裴榆的衣服，“阿婆在天上保佑你。” 好在小姑娘一会儿就好了，两个人又在外面游走着。 好巧不巧遇见了从他们家方向过来的沈瓒。 “哎，可算找着了，走走走，去我那儿吃饭。” 过年都爱热闹，小姑娘大概也不例外，梁辽没多说什么，把小姑娘交到沈瓒手里，“她先跟着你去，我有点儿事。” 沈瓒没多想，牵着小姑娘就走了，“那你等会儿记得来。” 梁辽看了看手里的饺子，“嗯。” 第73章 见到两个新姐姐 梁辽的脚步声远了，沈瓒牵着裴榆的手往自个儿家走。 眉眼之中是难掩的快乐。 “妹妹，家里有两个姐姐哦。” 小姑娘一时没有听进去，一步三回头痴痴的望着梁辽离开的方向。不自觉拉紧沈瓒的衣服，抿抿唇压下心里的不安，迟疑地跟着沈瓒的步子。 脚下的积雪已经化了一部分，但是走起路来依旧会打滑，尤其是对于心不在焉的裴榆来说。 “哎……”走着走着，裴榆脚下一个没立稳，眼见着一张脸就要贴到地上去。 好在沈瓒眼疾手快，及时把小姑娘捞起来正放在了地上。俯身看着她还有些不平，“你说说你，梁辽走了跟魂儿丢了似的，我叭叭说半天你愣是一个字都没回。” “我就这么比不得你的好哥哥？”沈瓒轻哼一声，心里极其不平衡。 他又会折飞机还跟她讲故事，除了没跟她住一起，哪里比不得梁辽对她好？ 这小娃子也太偏心了点儿。 裴榆拍了拍头，心里一阵懊恼，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沈瓒哥哥也好。” “跟哥哥一样好。” 沈瓒嘚瑟般地昂了昂头，然后换了个调调开口，“这还差不多。” “嘿嘿……” 重新牵上小姑娘的手，沈瓒迈开步子，“得了，走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小姑娘的心思也不在梁辽身上了，反而好奇沈瓒。 “沈瓒哥哥，你哥哥说什么哇？”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沈瓒还算耐心，“我说，你等会儿会见到两个姐姐。” “姐姐？”裴榆不免好奇，脑子里把自己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是沈瓒哥哥的表妹吗？” 她现在还记得那个姐姐，跟她说哥哥长得好看的！ “不是。”沈瓒语调极为轻快，明显的欢愉，“是我的小青梅和她的好朋友。” 裴榆也还记得他那次低落的情绪，也难怪沈瓒哥哥今天这么开心。 小姑娘微微拧着眉，似乎是有些不解，“沈瓒哥哥，那个姐姐已经是你女朋友了吗？” 沈瓒脸上的笑突然变得有些苦涩，摇了摇头，“还不是。” “哦……”裴榆踢着脚下的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沈瓒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也没由来地认真。 “她迟早有一天会是的。” “好。” 两人继续走着，沈瓒想到昨天。 新年的前一天，是他妈的祭日，她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回乌市，去他妈坟前晃一圈。 下午从陵园出来，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哭的伤心的时青黛和她的好朋友曲莹曼。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提着脚去了她面前，递了一张纸。 她颤颤巍巍地接过纸巾，抬头看他，原本就红的眼睛这会儿变得更红了，又可怜又难受。 他并排和她站着，忍不住难受地安慰她，“明天过年了，不要哭。”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及到了她，女孩儿突然哇一声哭出来，搂着她的脖子扑进了他怀里。 抽抽搭搭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沈，沈瓒，我，我好像没有家……”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像个娇娇小姐，磕了碰了都嚷着是他的错，什么时候见过她哭的这般伤心？ 他抬着手，悬在空中许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虚虚拍着她的背。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直接就开了口，“不开心的话，跟我回岚丘过年吗？” 女孩儿似乎是不可置信，通红的眼上还挂着几串泪珠，看着比从前更可怜，“真的可以吗？” “嗯。可以。” 于是他带着时青黛回了岚丘，一路上又是转车又是走路，还有没化掉的雪，女孩儿原本干净不染尘灰的小白鞋到底还是脏了。 他心底忽的涌出一股子自卑感。 他喜欢她，可是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跟他窝在岚丘。 她本是月亮，该受人仰望。 曲莹曼本就是为了陪她，当然也就跟着过来了。 他收拾了间屋子给两人凑合着，今早外婆就开始吆喝忙着，也喜欢时青黛，交谈也顺利，老的小的都忙活地高兴。 他干脆也就出来把梁辽跟裴榆也叫去。 妹妹挺可爱的，给青黛瞧瞧。 梁辽也挺可怜的，顺带吃顿饭。 想着想着就到了，梁辽放慢了步子，“到了，跺跺脚我们进屋了。” “好！”小姑娘用力跺跺脚还掸了掸身上，然后好奇地跟着他进屋了。 “外婆，我们回来了。” 佟长凤忙里偷闲朝外看了一眼，看见小姑娘笑的合不拢嘴，“来了啊？快快快，给小娃拿东西吃。” 裴榆本来就会讨人欢心，得了佟阿婆这句好话更是肆无忌惮跑过去，抹了蜜一样地开口，“阿婆好。” “好，好，快让沈瓒给你拿吃的，跟那两个姐姐去玩吧。”说罢指了指阳台上的时青黛和曲莹曼。 佟长凤又看了两眼，不免有些奇怪。 “哦，对了，瓒瓒你不是说是两个人吗？怎么就来了一个？” “他等会儿过来。”边说边牵着裴榆的手扬了扬，“这小娃看不见，我带着她过去了。” “哎，好。”佟长凤还有些惋惜，摇着头喃喃自语，“小娃怎么看不见呢……” 沈瓒的阳台和家里的不一样，很大，很宽，足以坐下一桌人，坐在那儿聊聊天吃吃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沈瓒把裴榆带到她们面前，“给你们带了个妹妹，瞧瞧？” 两人打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刚刚还在外面蛐蛐说妹妹可爱，没想到这就带来了。 两人都没有弟弟妹妹，一时也有些无从下手。 反倒是裴榆，不怎么拘谨，松了沈瓒的手就往两个女孩子身边凑，“姐姐好！” 时青黛看着突然凑过来的小姑娘心里不免开心，伸手小心地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一会儿捏捏她的脸，一会儿摆弄她的头发。 旁边的曲莹曼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捏捏小姑娘这儿又戳戳那儿，三个人玩的很是开心。 裴榆很喜欢让她们抱，两个姐姐的身上很香，她贴着她们很有安全感。 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她喜欢这两个姐姐。 裴榆像个瓷娃娃，抱在手里随便她们怎么弄，几个人这一摆那一摆，乐呵地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贴在两个人中间，裴榆也一直在被投喂。 沈瓒倚在门框看着她们，脸上也是难掩的笑意。 要是十年之后还能这样该多好？ 第74章 是不是有嫂子了 裴榆这会儿始终都在两个女孩儿身上，一开始还只是时青黛抱着，曲莹曼热衷于给她投喂，一会儿削个苹果，一会儿塞个面包，小姑娘腮帮子一直都鼓鼓的，又乖又听话，两女孩儿看着她都忍不住欢喜。 后面曲莹慢觉得没意思，自己把小姑娘抱在了腿上，握着她的手一块儿摆弄，嘻嘻哈哈也没个正形儿。 露天的阳台能看见不少地方，视野的确是不错。只是虽是扫了一遍雪，仍然还有一堆堆在旁边，不经意间的一股子冷风总吹的人觉得冷。 裴榆没忍住吸了吸鼻子，连眼泪都快冻出来了。 巴掌脸上也暗藏着担心，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和之前一样倒在外面了。 想着想着还不安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噗嗤……”时青黛觉得裴榆这动作有意思，稚嫩的脸和老成的动作未免觉得不符，没忍住拍了拍她的脸，“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听起来还跟个小大人一样。” “我……”这话说的裴榆脸上一阵热，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她觉得这里一点儿都不凉快！ 门框的沈瓒也没忍住轻笑出声，走过来坐着瞥着看小姑娘，“她啊，心里惦记自己的好哥哥呢。整天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的老紧了。” “她还有哥哥？”时青黛有些意外，像裴榆这个年纪的，大多数都粘着爸爸妈妈，怎么她缠着哥哥？ “嗯。”沈瓒喝了口水应着。 一旁的曲莹曼一向心直口快，心里好奇也没多想就问了出来，“那他们的爸爸妈妈呢？” 沈瓒面色忽的有些沉重，默默看向了裴榆，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对于她的话裴榆本人并不介意，昂着头反而十分骄傲，“我没有爸爸妈妈，是哥哥捡的。” 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太对，自己摇头重说，“不对，是我要跟着哥哥的！” 她要跟着哥哥，哥哥没有赶走她，于是她就有了家。 虽然只有梁辽一个家人，但是她很满足。 只是她这话反倒把曲莹曼弄的不好意思了，心里划过一阵歉疚，磕磕绊绊地道歉，“啊？那，那啥……对不起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边说边没忍住搓了把脸，内心有些崩溃。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小妹妹没有爸爸妈妈，苍天，妹妹这么可爱，她还想多摸一阵，原谅她吧呜呜呜…… 裴榆伸手准确拉住了曲莹曼的衣服，“没关系的，姐姐，哥哥很好，我已经很幸福了。” 提到哥哥，小姑娘脸上都是得意之色，坐在时青黛腿上都忍不住晃悠自己的小脚。乐呵的笑。 时青黛摸摸小姑娘的头，轻声道，“你应该要幸福。” 世界上总有一批人觉得自己这里糟糕那里不好，可是裴榆似乎不一样，她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贪得无厌，也很容易满足。 旁边的沈瓒也没忍住挑眉一笑，是的，裴榆应该要幸福。 厨房里的佟长凤终于忙活的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叫沈瓒过去帮忙。 两个女孩儿也是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端菜的端菜，三两下就把菜上齐了。 佟长凤是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几个人帮忙打下手也省了不少事儿，这时候做起来当然也快。 老人用抹布擦着手，也笑眯眯的把裴榆抱起来，指挥沈瓒也顺手，“快，瓒瓒给他们倒饮料吃饭了。” “哎，对了，说等会儿来的那个人你催一催呀！” “知道了。”沈瓒应着，只是先给他们倒完饮料才出去。 好在打电话的时候梁辽已经到门口了，他只能骂骂咧咧出去把人领了进来。 梁辽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全身上下还沾着些雪，裤脚也是湿的透透的了，不知怎么回事眉眼之中是难掩的疲色。 “阿婆好。”注意到座上的老人，他微微倾身打了个招呼。 “好，来了就好，快坐下一起吃饭。”老人频频点头，笑着指着位置。 裴榆这时候刚好在两个女孩儿中间，梁辽和沈瓒刚好坐在佟长凤旁边。 小姑娘打他一进来脸都活了，这时候非要爬下来屁颠屁颠凑到梁辽身边，“哥哥。” 她伸着手想要抱，但是被梁辽躲开了。把小姑娘按在自己旁边。 “坐好了吃饭，我身上沾了雪，别抱感冒了。” “好。”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裴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另一旁的两个女孩儿时青黛还算正常，扫了梁辽一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反而是她旁边的曲莹曼，一开始大剌剌地盯着梁辽看，后面觉得脸上我越来越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只是握着筷子的手一直在发抖，还总忍不住偷偷抬头。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烫好烫。 她在心里忍不住尖叫，救命，妹妹的哥哥怎么这么好看？ 太帅了太帅了，不说话坐在那儿低头就好像在勾引她。 她要完蛋了。 没忍住戳了戳时青黛，“咱，咱俩换个位置吧。” 时青黛看着她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点了点头。 顺利换位，曲莹曼长舒了口气。 借着看妹妹的由头不断瞟向梁辽，越看越心动，怎么办？ 凑近裴榆，她没忍住问，“妹妹，你哥哥有没有谈恋爱？” 裴榆愣了一愣，然后摇头，“没有的，哥哥是一个人。” 曲莹曼忍不住惊喜，“啊？真的吗？” 这个年纪这么帅的在他们学校早就谈上恋爱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有。 心里忽然觉得有戏。这次看向他的视线大胆了些。 不料刚好和少年的眼睛对上，很黑很深，碎发挡住眉骨，穿着薄袄，却散发着凛冽干净，只是眼里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冷。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起身心不在焉地给一行人夹菜，“奶奶，您辛苦，多吃点……” 后面又一个一个接着，经过了裴榆，最后才夹了一筷子菜在梁辽碗里，只是说话肉眼可见的干吧，“你，你吃菜吧……” 看了看碗，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吃瓜的裴榆，也是觉得有些无奈。 点了点头，“多谢。” 放下筷子，曲莹曼立刻搓了搓手，开心又格外不自在，“不，不，不客气。” 相比于曲莹曼，裴榆倒是格外精神，扬着笑脸没心没肺地乐着。 悄咪咪凑近梁辽的耳边，“哥哥，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第75章 还真的在讨好她 梁辽给她夹了肉，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低头问她，“你很希望有嫂子？” 小姑娘扒了一口碗里的饭，面露纠结，最后也没说个明白话，“这个姐姐很好。” 少年不是很认同她的话，理由也未免太过简单了点儿，“世界上好的人总是有许多。” 裴榆对于答案还是有些执拗，“哥哥还没有回答是不是。” 少年放下筷子，手指头搭在桌桌子上，瞥眼瞧旁边的小人儿，这会儿急得连饭都没吃了，神经兮兮地等着答案。 他突然划过一丝笑意，想着捉弄捉弄她，“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其实他也有些好奇小姑娘会怎么做呢。 听见答案裴榆并不意外，似乎更像是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右手边的曲莹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平静下来，明明是冬天，她的耳朵却是热的有些痒。 伸手摸了摸，还是很烫。 眼睛总是不自觉会看向裴榆旁边的人。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她见过的都不一样。 偏白的肤色却不显柔，眉眼中带着少有的林立锋锐，有棱有角的下颌引得人挪不开眼，挺立的鼻骨，像高耸矗立在土地上的山，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却又分外吸引人。 时青黛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好朋友的心思，拍着她的手给她一个了然于心的笑。 她没忍住往裴榆那边靠了靠。 小姑娘捏着手里的筷子一时没有动，梁辽侧了侧头，“怎么了？” 小姑娘摆了摆头，突然靠近了曲莹曼，神色认真。 她悄悄伸手拉了拉曲莹曼的衣服，后者奇怪的低头，“你怎么了？” 小姑娘抬头，附手在她耳边悄悄开口，“姐姐，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好快好快！” “咚……咚……咚……” 曲莹曼吐出一口气，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尖，果然更强烈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还在跳。 不知道是不是有影响，曲莹曼说话都不太利索，“很，很明显吗？” “我听的很清楚的。” 曲莹曼捂住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曲莹曼不说话，裴榆到时主动开口，“姐姐，你喜欢哥哥对不对？” 有一种被戳穿了的尴尬，尤其还是因为这么小的小朋友，曲莹曼急着否认，“你，你别乱说，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裴榆还认真地解释，“从前有其他姐姐告诉过我的，那个姐姐也喜欢哥哥。” 曲莹曼心跳更快了，还有些乱，“还有很多人喜欢你哥哥吗？” “嗯。” 有两三个了，应该也可以算很多了吧？ 曲莹曼心里一团糟，也开始跟小姑娘探讨起这个问题，“小，小榆，你觉得我，我和你哥哥有没有可能？” 裴榆挠了挠自己的头，也有些纠结。她刚刚问哥哥了，但是他没有明确的回答呀！ 今天姐姐给哥哥夹菜他都没有拒绝，听起来好像也还好。比那天对许玲姐姐的态度好多了，那应该是有可能的吧？ 想通了的裴榆心里轻快了不少，立刻点头，“有可能的，有可能的！” “真的吗？”曲莹曼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了亮，然后又有些纠结。 裴榆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沈瓒哥哥表妹说的话。 有嫂子了，她就没有家了么？ 眼眶有些发酸，她揉了揉，忐忑不安的问曲莹曼，“姐姐，如果你做我的嫂子，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地方住？” 她抿了抿唇，似乎这对于她来说是天大的事。 “啊？……” 曲莹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着嘴思考着她的话。 一旁的小姑娘却是着急起来了，“姐姐，我不占地方的，也会干活，跟灰灰睡一起也行的，姐姐，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走……” 小姑娘连声音都在害怕地发抖，好在曲莹曼反应过来了，拍着小姑娘的背安抚，“那是你的家，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还有妹妹这么好玩，为什么要赶走？她不太理解。 “呜呜……嗝”裴榆还在抽抽搭搭，但是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 因为她确定姐姐不会赶她走。 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保证，小姑娘这时候就跟完成任务一样。 一直在曲莹曼身边说着好话， “姐姐，你身上好香哦……” “姐姐长得肯定很好看……” “阿榆好喜欢姐姐……” 裴榆小嘴跟抹了蜜似的，连饭都不吃了就专心致志地夸着曲莹曼，嘟囔出来的都是好词儿，给她哄得乐开了花，看向梁辽的眼睛都自信了几分。 小姑娘后面的声音原本也没有刻意压着，整个桌子上都能听着。 佟长凤也忍不住打趣，“没想到这小娃哄人这么顺手哟……” 沈瓒也哼哼笑了两声，“可不是？就是不知道只哄旁边的一个姐姐是什么意思？” 裴榆有些慌了，立刻站起来，“青黛姐姐也好，也香，喜欢姐姐抱……” “阿婆做的饭阿榆最爱吃，可以吃八碗！” “沈，沈瓒哥哥，也好，会叠飞不起来的纸飞机哄阿榆……” “噗嗤……” 一帮人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尤其是时青黛，眼泪都笑出来了，捂着脸笑的身子都在发颤。 沈瓒郁闷地摆了摆手，怎么别个都是夸，到他这儿就是飞不起来的纸飞机了呢？ 算了算了，她还没夸梁辽呢，他大度的不和她计较了。 梁辽有些不虞，睨了沈瓒一眼，“你好端端的为难她做什么？” 说罢把裴榆按在座位上，又接着夹菜，“你好好吃饭，别管他。” “嘁，就你护着她。”沈瓒小声叭叭了一句，闷头扒着手里的饭。 小姑娘坐下来琢磨了许久，还是决定帮沈瓒哥哥一把。 戳了戳旁边的时青黛，“姐姐。” “怎么了？” “沈瓒哥哥很喜欢你的。” 时青黛看了沈瓒一会儿，弯了弯眼睛，声音微微上扬，“嗯，我知道了。” 吃完饭沈瓒和梁辽帮佟长凤收拾着桌子，顺带把阳台又打扫了一遍。 两个女生负责守着裴榆。 莹曼姐姐没有明说是不是喜欢哥哥，可是她的心跳告诉裴榆就是喜欢哥哥。 从哥哥过来之后她才变成这样的。 人们总是喜欢嘴硬，可是身体总会用各种方式告诉他们那就是爱。 裴榆一直都黏在曲莹曼身边，说着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她要吃什么拔腿就去拿，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把人弄的怪不好意思的。 只是裴榆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一边的沈瓒见了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忍不住感叹她突然像极了狗腿子。 梁辽看着那个殷勤的裴榆，罕见的沉默了，他知道为什么。 她怕被送走，怕没人要，所以真的在讨好所谓的“嫂子。” 第76章 是姐姐的电话吗 远方响起炮竹声，宽大的阳台上还能听见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声，曲莹曼和时青黛少见这样的情景，抱着裴榆都好奇的往下看，热闹非凡。 有时从其他方向传来一阵狗吠声，过了不多时阳光也冒了尖儿，和煦暖人的光稀稀落落撒在几人的身上。 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 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浑身上下都写着“放松”二字。 佟长凤不多时也出来了，坐在院子里眯眼享受着，偶尔开口逗弄几个小女生。 梁辽和沈瓒抱胸倚在门框上看着出神。 沈瓒看着阳台上少有的欢笑声，心情却有些沉重，“以后都不会送她走了吧？” 少年的眼睛落在曲莹曼怀里的小姑娘身上，“不送了。” 送出去也不见得过得比这好，跟着他也是他活着的念想。 “哇哦，姐姐你真棒……” 正对面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裴榆高兴的不得了，拍着手又是对着曲莹曼一顿夸。 只是这次小姑娘学聪明了不少，夸完曲莹曼还凑过去亲了时青黛一口，两个女孩儿哄得都有些招架不住。 忽的一下红了脸。 沈瓒觉得有意思极了，蓦地笑了笑，眉头一挑，“妹妹看起来很喜欢青黛的朋友啊。” 少年没有立即出声，只是继续看着。 也不知是他的存在感太强还是曲莹曼太在意他，这会儿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自在，有些僵硬的转身把裴榆放了下来，摸着脸做深呼吸。 两个人背对着梁辽，正弯着腰“密谋”，时不时还点头，看起来十分和谐。 见着这一幕梁辽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别过了脸。 好在沈瓒对他的不言语已经习以为常，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时青黛的背影出神。 仰头看了看天，眼里好像进了沙子，有些磨眼。 以不正常的频率眨着眼睛，他有些难过。 太阳下山，他就要送时青黛回乌市了。 那天也是看她难过才说出的那句话，可是又怎么可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呢。 她和他不一样，她的白鞋子不该沾染这里的尘灰，她脚下的路该是最宽广的那一条。 他妈最喜欢时青黛，应该也不希望他拉着她止步不前吧。 时青黛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看向他，然后笑着招手。 两人到了阳台的另一边，沈瓒撑着栏杆，迟迟没有开口。 时青黛看着发着弱光的天，她忽而笑着看向沈瓒。 双眼明媚，“你猜小妹妹刚刚跟我说了什么？” 沈瓒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固执地半低着头，“说了什么？” 她轻轻摇头，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那个和我一起上下学的人，叫于朗。” 沈瓒抓着栏杆的手猛的用力，尽力平复自己的声音，“他是好人吗？” 如果他是好人，青黛以后至少不会受委屈。 少女突然上前，掰正了他的脸，正对着他的眼睛，“你就那么确定我的人生会和他捆绑吗？” 少女神情坚毅，声音清脆但不显弱势。她的模样就这样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我……” “小姑娘刚刚跟我说，‘沈瓒哥哥很喜欢你的’。” 沈瓒忽而轻轻笑了，用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学着儿时一般轻轻抬手摸着她的头发，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啊，喜欢你啊。” 他们幼时就在一起，吵着闹着，稍有不对劲就都是他的错，可是他好像习惯了这个娇娇小姐。 他情愿她麻烦自己一辈子。 时青黛笑的有些憨气，微微弯腰凑近了沈瓒，眨巴着眼睛，“我能相信你吗？沈瓒？” 沈瓒抬头仰天，眼睛好似清明了几分，重新看向时青黛，“能啊，信我。” “好。” 他们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沈瓒觉得习惯和依赖总是很可怕的存在，但是如果是时青黛，那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 又待了一个多小时，梁辽看了看时间，已经三点多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只是叫裴榆回家的时候她竟是有些依依不舍，攥着曲莹曼的衣服不肯撒手。 直到他喊了第三遍小姑娘又凑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才磨磨蹭蹭过来。 他不自然地拧眉，不是第一天见面么？有这么舍不得？ 路上的雪又化了一部分，小姑娘走路也稍微稳当了点儿，只是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裴榆还在为刚才的事奇怪，走的时候怎么哥哥都没有跟莹曼姐姐打招呼呀？ 都不说话，那莹曼姐姐怎么做她嫂子？ 裴榆开始绞尽脑汁地开口，“哥哥，你觉得莹曼姐姐是好人吗？” “是吧。” 他不是很熟悉她口中的姐姐，但是看起来对她还不错，总归也不是坏人。 小姑娘听见这话却不知怎的高兴了几分，拉着他的衣服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我就知道！” 弄的他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刚一到家小姑娘反常的行为又来了。 “哥哥，你注意手机哦！” “怎么了？” “没什么，怕哥哥有电话没有接到。” 梁辽扫了小姑娘一眼，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就觉得她有事，但也没多问。 过不了一会儿，小姑娘又巴巴地跑来问有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听见他说没有反倒有些垂头丧气。 梁辽眼睛幽深了不少，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叮叮叮……” 手机铃忽而响了。 小姑娘反应比他还快，听见声音就忍不住催促，“哥哥，是电话来了，你快接，快接啊！” 看了眼手机，是陌生号码，他拿到阳台关上门接了起来。 “喂？” “梁辽，我是曲，曲，曲莹曼。” 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接着开口。 “你好。” “你好。” “你还有事吗？” 曲莹曼鼓足了勇气，“我，我喜欢你。” “多谢，但是你下次不用打电话来了。” 曲莹曼听见这话愣住了，半晌才找回思绪，“为什么？” “因为我们以后并不会有很深的交集。” 电话那头的曲莹曼眼睛突然有些发酸，哽咽着争取，“你都没有了解过我，怎么就确定不会有交集呢？” 喜欢和爱都是最不稳定的因素，或许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喜欢了呢？ 梁辽顿了顿，“你也并不了解我，又怎么能说喜欢呢？” “或许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又或许我是最令人反感的存在。这些你也不清楚不是么？” 曲莹曼觉得这话对也不对，“可是……” “裴榆让我告诉你，她很喜欢你。” “挂了。” 梁辽直接把手机关了机塞进兜里，看着有些发灰的天。 客厅里的裴榆有些好奇，踮着脚在门口转来转去。 阳台的门最终还是被小姑娘推开，她不安分地小脑袋探进来。 “哥哥，是姐姐的电话吗？” 第77章 不用讨好任何人 梁辽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转身看着她。 小姑娘这时候已经大着胆子推门走进来了，站在他面前不太自然地捻着衣角。 极为不安地眨巴着眼睛，小脸一皱一松，看起来十分急切。 梁辽其实看出来了，但是还想着逗逗她，“你指的哪个姐姐？” 裴榆立即回答，“曲莹曼姐姐！” 少年接着问，“她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姐姐喜欢哥哥。” 梁辽觉得她有些蠢，也容易被别人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呵，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和不喜欢么？” 小姑娘听不出来画外音，一脸认真地解释，“我感觉的出来的。” 裴榆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上前抱着梁辽的衣角晃来晃去，“哥哥，到底是不是莹曼姐姐啊。” 他垂眸看着她，“是。” 小裴榆脸上倏地笑的跟朵花儿一样，声音都掩不住雀跃，“那哥哥，莹曼姐姐是不是已经是我嫂嫂啦？” 梁辽忽的有些郁闷，扒拉开小姑娘推门坐进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裴榆奇怪的挠了挠头，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在外面站了几分钟也没听见动静，她又扑棱扑棱一屁股坐到梁辽旁边。 抱着他的手臂央求，“哥哥？” 梁辽这会儿不想听她叭叭，往旁边挪了挪拿着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到了最大，试图盖过小姑娘的声音。 她的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天天热衷于给自己找嫂子。 因为他的不搭理梁辽已经有些急了，站到了梁辽的面前，急促地叫他，“哥哥！” “嗯。”应是应了，就是听起来兴致不高。 小姑娘忽的跟个小狗儿一样，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腿哼哼唧唧，“哥哥，莹曼姐姐答应不会赶我走，阿榆还能住在这里。” 裴榆浑身散发出的都是高兴的气息，她不会被赶走，她永远都有家。 “所以，你讨好她只是因为这个？” 梁辽其实猜到了，但还是想再问一问她。 裴榆点头，“我喜欢莹曼姐姐。” 莹曼姐姐也是好人。 “我不喜欢她。”梁辽恰了把她的脸。 “啊？那……那……”裴榆有些迷茫了，不喜欢莹曼姐姐，那可怎么办。 梁辽关了电视，打量面前的小人儿，声线平淡，“你不会有嫂子的。这辈子都不会有。” 小姑娘惊地跳起来，“为什么？” 梁辽有些散神，随即懒散地回应，“没有为什么。” “可，那……”裴榆皱紧眉头，还是不能理解。 “所以你不用担心有人会把你赶出去，也不必讨好任何人。” 他哪里看不出来，小姑娘喜欢那个姐姐是真的，可是更多的大约还是觉得那会是自己嫂子，想要讨好她。 人本来就是麻烦，养她一个都够够的了，哪里还受得了再来一个？ 裴榆自己绞着手指，动了动嘴，没有继续说什么。 忽的抓住梁辽的手，“所以哥哥，这里会是永远是我的家么？” “嗯，永远是你的家。” 小姑娘像松了口气般，甩了甩自己的头，脸上终于露出大大方方的笑。 她喜欢莹曼姐姐，可是她还是最喜欢哥哥。 就像她不喜欢蒋清清会有比她还好的朋友，她也同样不喜欢哥哥会把注意力分给其他人。 因为她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在某一天对别人最好。 她想要哥哥只是她的。 梁辽觉得她脸上的表情这时候异常生动，人都放松了不少。 少年勾唇笑了笑，明明新跟来个小姑娘都急得不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这会儿还能这么热衷的找嫂子。 卖他卖地干脆利落，蛐蛐给人电话号码的时候怎么没手软？ 想到什么，梁辽突然敛了笑意。 小姑娘没有安全感，好像是从骨子里带来的。 “哐哐哐！哐哐！”门口是一阵急促的响声。 “裴榆——裴榆！” 似乎是蒋清清的声音？ 裴榆高兴的踉跄着步子去开门。 “嘭”的一声，蒋清清附在她耳边，“新年快乐！” 裴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新年快乐。” 蒋清清弯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小蛋糕，献宝似的d捧在裴榆面前，“裴榆，我让爸爸妈妈特地给你带的蛋糕哦！” 说完就塞进小姑娘手里，“快吃吧，上面画了我们两个小人哦。” 蒋清清的话又快又轻，但是落进裴榆耳朵里却清晰的不得了。 只是她有些迟疑，端着蛋糕的手不自觉缩紧，“特地给我的吗？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对呀对呀，你快吃，我专门跟爸爸妈妈说的呢。”蒋清清说起这来还颇有几分神气。 心里好像有一个东西在狂跳，眼睛一酸，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珠子。 把蒋清清吓得一跳，搓着手不知所措，“你，你怎么哭了呀！吃蛋糕哇。” 裴榆望着她蓦地一笑，把蒋清清拉进屋子里，“好。” 刚一吃完，蒋清清就有些蠢蠢欲动，“裴榆，今天外面会放烟花，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我跟你描述烟花，你还可以拿着放呢！”蒋清清越说越起兴，裴榆也有些心动了。 “哥哥？我可以去吗？” “去吧。” 小姑娘们手牵着手，外面天色暗了，烟花在空中炸开，花团锦簇的一团，吸引了不少小孩子。 “裴榆，这个是粉色的！绿色的！” “是金色的耶，看起来和教室一样大！” 说着说着蒋清清跑出去拿了几根烟花，塞在裴榆手里，用自己点燃的烟花过给她。 “滋啦”一声，烟花在手里发出声音，哗啦哗啦的声音裴榆忍不住晃悠，翘了翘嘴角几个人乌拉乌拉跑着。 后面徐正阳也跑出来了，镇子里都是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的聊天声，是岚丘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梁辽站在阳台上，冷风凛凛，他看着楼下撒欢的人们。后面是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 烟花此刻冲破束缚，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他听见了裴榆的欢笑声。 幸好，她没有被新年抛弃。 有些晚了，裴榆才封着回来。和灰灰分享了自己的快乐。 电视里倒数的声音开始，裴榆叫住梁辽，“哥哥。” “怎么了？”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五——四——三——儿——” “一”，小姑娘扑向他，“新年快乐。” 然后一字一句在他耳边，“哥哥，新年快乐，不要受伤，不要生病，要好好长大。” 她的声音很稚气，但是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祝愿。 梁辽明显有些意外，忽的笑了笑，扭头看着外面，烟花四起，璀璨明媚。 “嗯。” 凌晨的夜，裴榆睡得很香。 梁辽在阳台上站着，看着岚丘从热闹归于寂静。 他进了房间里，小姑娘睡得很香，一只手一只脚不规矩地伸在外面。 重新给盖好被子，把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封放在她枕头底下。 “裴榆，岁岁欢愉，年年胜意。新年快乐。” 第78章 他也可能是负担 大约是惦记新年的缘故，裴榆今天醒的格外早。 她自己麻利的穿好衣服洗漱完，站在客厅里还没有听见梁辽的声响。 “哥哥？”她踮着脚开始叫他。 床垫子上的梁辽还不是很清醒，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坐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杵在他面前的小姑娘。 有些意外，“你怎么醒这么早？” 没想到小姑娘屁颠屁颠跑过来抱住他的腿，扬着小脸，“哥哥，今天是新年第一天诶。” “新年，就要和哥哥在一起过。” 梁辽哑然，“我们不是在一起吗？都在一个房子里。” 他有些弄不懂她这小脑袋里总想的是什么了。 裴榆摇头，觉得不对，“可是我更想要和哥哥一起说话。” 说完她还往梁辽怀里拱了拱，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今天竟是怎么也不肯撒开他。 裴榆抱着哥哥，就觉得十分安心。 昨天半夜里其实她做了一个梦，说是梦其实也不对，因为那就是去年发生的事情。 去年的新年，她还在裴阿婆留下的房子里。 那几天那些霸占她家的哥哥姐姐也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去年的大年初一，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 她摸索着，把地面收拾的干干净净，把被她们拉扯出来的衣服重新叠好。 学着阿婆从前还在的时候把桌子擦的一尘不染，然后打开了电视。 里面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回放，听起来很是热闹，她很喜欢这种氛围，即便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水。 她感受着手里的杯子从热气腾腾到冰冷刺骨。 电视里的故事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的有些过分。 很奇怪，她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竟然有些想那些坏哥哥坏姐姐了，虽然他们会说她，会把家里弄的一团糟，可是家里会有声音。 正月初一那天，她就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天。 还记得那天晚上突然停电，连最后一丝声音也没有了，外面是呼啦呼啦的声音。 她听见了，又在下雪。 她想，阿婆应该会很冷吧。 “裴榆？” 见她突然不动，梁辽颇为奇怪地捏了捏她的脸。 回忆突然模糊，哥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裴榆摆脱似的摇摇头，又抱紧了梁辽的大腿，忍不住哽咽，“哥哥。” 察觉到她的异常，梁辽试图掰正她的头，“怎么了？” 小姑娘这次没让他得逞，稍微挪了一挪又紧紧埋进他胸口。 梁辽也没再扒拉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可别新年给我胸口印两个大哭脸。” 果然，这一下就没听见裴榆抽泣的声音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抬着头看他，眼眶还是通红，一滴泪蕴在眼角，要落不落，一看就是个可怜相，“哥哥，以后的新年是不是就不是我一个人过了？” “你都跟着我了，还怎么一个人过？” 裴榆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还是抱着梁辽的胳膊不肯撒手，“阿榆不想一个人。” 阿婆在的时候她总缠着阿婆，喜欢像尾巴一样缠在她身上，她可以帮阿婆做好多好多事。 阿婆不在了房子里闯进来一群哥哥姐姐，虽然他们不是那么好，但是她依旧很高兴，因为有人和她说话，有人陪她。所以面对他们的要求她也会去做。 他们总笑她没用，胆小。可是她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靠山，或者可以说她没有家。 她其实比谁都害怕一个人。 所以才会紧紧攥住梁辽这棵救命稻草。 梁辽低头保证，“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小姑娘的笑意开始漾在脸上。 给小姑娘扯正了衣服，梁辽才接着询问，“压岁钱收好了吗？” 小姑娘明显是还没发现，抬着头一脸懵，“什么压岁钱。” “枕头底下有给你的压岁钱。” “真的吗？”小姑娘不免惊喜，还没等梁辽开口就哒哒进去捧着大红封进来了。 “哥哥，是这个吗？”小姑娘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梁辽看着她也高兴，“嗯，收好了。” 裴榆低着头摸了摸，还很厚呢。纠结片刻还是把红包又递给梁辽。 少年不免意外，“这是做什么？” “阿榆已经花了哥哥好多钱了，哥哥很辛苦，阿榆不要成负担。” 小姑娘说到后面都垂了头，越来越没有底气，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像负担。 如果没有她，其实哥哥会生活的很好。 可是她又不想离开哥哥。 梁辽了然，伸手捏住小姑娘的手，把东西重新塞进她小小的手里。 “给你你就拿着。” “我的确没挣什么钱，虽然不多，但是别人有的你也有。” 顿了顿，他接着说，“世界上没有谁是永远的负担，或许很多年后，我会成为你的拖累。” “况且，我并不觉得你是负担。” 小姑娘从听见“或许很多年后，我会成为你的拖累”的时候就不淡定了，一个劲地摇头，“哥哥才不会是我的拖累，阿榆以后养哥哥。” 抹了，又补上一句，“也可以养嫂嫂的。” 梁辽微哂，也难为她还惦记着嫂嫂。 “行啊，等我们阿榆养哥哥。” 小姑娘把红包塞进自己兜里，使劲点头，“嗯。” 阳台上又听见呼啦呼啦的风声，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下雪了吗？ 梁辽霎时起身，推开了门。风雪顺着灌进来，冻得裴榆一哆嗦。 外面的雪又盖上了厚厚一层，洋洋洒洒还在下。 看来昨天也就就开始了。 梁辽站到了阳台上，风雪浸绕着他，鹅毛般的大雪已经落满了他的头发。 只是他不觉得冷。 伸手拂去栏杆上的雪花，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裴榆迈着短腿跑过去，也伸手拉住梁辽冻僵了的手指。 “哥哥，又下雪了。” 手指微蜷，梁辽给小姑娘把帽子戴上，两人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是啊，又下雪了，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 裴榆总嚷着要家，她怕被丢下，怕一个人。 其实梁辽很早就清楚，他也没有家。 而且他们的新年，过得都很糟糕。 但是好在，比从前多了一点点温度。 第79章 你的哥哥不干净 两个人在阳台上站了有一会儿，外面的雪由大变小，哗啦哗啦落下的频率也比先前慢了不少。 映入眼帘的白茫茫一片，不少人家的上空中冒起白烟，丝丝缕缕。依旧有人家十分闹腾，隔得很远还能听见他们院子里的欢笑声。 一些没了亲人的老人也是来了这家又去那家，坐在一起拉着家常，还有一些小孩子在院子里也蠢蠢欲动。 “咕噜咕噜~小姑娘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梁辽这才回神，眼睛落在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上。 她还是站在这里没有动，明明很冷，却还是固执的拉住他的手指。 看起来有点傻气。 他收回眼神，抽出自己的手指，转身进屋去。 裴榆有些急了，“哥哥，你干什么去？” “不是饿了么？进来吃饭。” “喔！好。” 小姑娘反应过来，又迈着小碎步跑进来。 听见梁辽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裴榆才彻底安下心来，掸了掸身上的雪，然后搓了搓手又一心找起灰灰来。 “灰灰！”小姑娘扯着头在客厅里喊。 也不知道狗崽子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围着裴榆就开始打转，小姑娘伸着手一直没摸到它，给它急得立刻扑在她身上。 猝不及防的一下立刻把小姑娘扑在了地上，摔了个屁股蹲儿，她惊呼一声揉着自己的屁股，灰灰却是越来越高兴，走上前舔着她的脸。 “嘿嘿，你别舔，痒。”小姑娘笑着扒拉它的头。 梁辽忙里偷闲抬头看了一眼，一人一狗在地上倒是欢，也没说什么继续手里的活儿。 灰灰一开始一个劲地舔裴榆的手，后面又用脑袋蹭，看起来像是知道过年似的，欢喜地不得了。 她嘿嘿笑着，捧着灰灰的大狗脑袋，然后凑近它耳边蛐蛐，“灰灰，新年快乐！” “嗷——嗷嗷—”灰灰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挺起胸膛回应她。 裴榆亲了它一口，又在地上抱着哈哈笑。 梁辽觉得，养这只小破狗也还不错。 饭很快做好了，小姑娘这会儿吃的也香，呼哧呼哧吃了一大碗。 吃着吃着还夹几块肉给灰灰，当真是怕它饿到了。 吃饭还算快，半个多小时就解决了，梁辽照旧去洗碗。 裴榆又抱着灰灰窝在沙发上，开着电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扣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榆听见门口好像有人在敲门。 她调小了电视声音张着耳朵继续听。 “扣——扣扣——” 这次她听清了，外面的确有人敲门。 哥哥好像还没有听见，她边说边去门口，“哥哥，有人敲门，我去开门了哟。” 裴榆拉着灰灰这个壮丁，“咔嚓”一声把门打开，但是一时还在等对方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安静的灰灰今天特别不淡定。 “汪——汪汪——” 要不是裴榆拉着它，估计都要扑上去了。 裴榆不免有些警惕，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辽璋表现得很淡定，先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才把眼睛放在面前的小姑娘身上。 “你就是梁辽捡回来的小孩儿？” 听见哥哥的名字，裴榆点头，但还是没有开口。 “呵，跟着梁辽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着我吧。” 男人说完就拉住裴榆，想要拖着她往外走。 小姑娘有些怕了，扒着门框，“哥哥，哥哥救命——” 辽璋捂住她的嘴，继续往外拽。脸上笑地有些渗人。 本来是来找梁辽的，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很在乎这个小孩儿。 他在乎什么，他就想毁了什么。 凭什么他能活得这么好，凭什么呢？ “你离她远一点。” 梁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把把裴榆薅过来，然后一脚踹在辽璋身上。 拍了拍小姑娘，把裴榆藏在自己身后。 冷眼看着辽璋。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也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他护着的小姑娘笑了笑。 然后才看着梁辽，“捡来的妹妹还护地这么紧？” 梁辽忍不住嫌恶，把裴榆往里推了推，“回自己房间里去。” “可……” “进去。”他陡然加重了语气。 拗不过他，裴榆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梁辽松了口气，看着门口的人，“你来做什么？” 辽璋把手里的塑料袋提在手里晃了晃，然后丢在梁辽的脚边。 “你的血和饺子别拿去碍你妈的眼。” 梁辽冷眼看着脚下，“说完了吗？可以滚了。” 只是辽璋偏不如他的意，眼睛落在了他还在滴血的手腕上，轻笑着上前一步，“你觉得她会想要过年吗？你觉得你的一碗血会洗干净自己吗？不会的，梁辽，你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阴霾里。” “辽郁昭恨你，你不要去碍她的眼。” 手腕的血滑到了掌心，“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梁辽没有说话，拽住门用力想要关上。 只是辽璋这时候反应过来一只腿伸进去，扯着嗓子往里面喊，“里面的小孩儿，你哥哥肮脏下贱，他妈妈都恨他。” “他爸他妈同父异母，他是乱伦的产物，你可要离他远一点。” “跟着他的人，都不干净哈哈哈……” 他似乎是解了气，大声吼完几声就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梁辽那只带着血的手抓着门框，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整个人眼下却是有些发抖。 他来做什么呢？只是想要他这个年不好过，让裴榆知道她选的家很糟糕么？ 还是想要他永远困囿在那一方天地，受尽无穷无尽的折磨？ 他不干净，他也不想的啊。 他也想要自己的父母是恩爱的夫妻，也想要自己是干干净净的好孩子。 可是事实就是他的人生最糟糕。 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迟疑地转身，看见离他两米远的裴榆。 她站在那里似乎是很害怕，很惊讶。 她也没有像从前一样扑过来抱住他。 压下心底的那些情绪，梁辽走到了她面前，“你怎么出来了？” 裴榆这时候心里有些乱，那个人说哥哥的爸爸妈妈是亲兄妹，那是为什么？ 那是乱伦是不对的，她知道，从前裴阿婆都唾骂过这样的行为。 “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梁辽想去牵小姑娘的手顿在了空中，他看着鲜血淋淋的手心，最后收了回来插进兜里。 “嗯。” “你下午……” 他的话刚开口，却看见裴榆后退了几步，把手也藏了起来。 他忽的闭了嘴。 看了她一眼回房间关上了门。 他就知道，没有人会坦然地接受他。 他就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干净。 你看吧，他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都是这样。 他自嘲的笑笑，看着自己的手心，“这个年，过得真的有些糟糕呢。” 第80章 要不就不管了吧 裴榆听见了关门声，站在客厅里有些茫然无措。 哥哥好像是裴阿婆嘴里最不堪的那一类人，她记得裴阿婆的话，让她离这些人远一点，所以听见哥哥承认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躲开了他。 哥哥会伤心的吧？ 哥哥在她这里是好人。 裴榆鼓足勇气上前拍门，“哥哥……” “哥哥，你开开门。” “阿榆只要哥哥，哥哥……” 她试着拧开门把手，可惜门被反锁了，根本打不开。 她的脸几乎是要贴到门上，用力拍门，试图让里面的人出来。 梁辽已经躺在了床上，双手垫着后脑勺，半闭着眼睛。 他听着门口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比家里那只狗崽子还要吵。 他忍不住拧眉，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翻身。 他刚才就该狠下心，给她嗓子毒哑，让她这辈子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竟然还想着给她治眼睛，就让她做白日大梦去吧。 “笃笃——”拍门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姑娘这时候已经带了哭腔，“哥哥……哥哥你开门……” “麻烦精。”梁辽暗骂一句，黑着脸解开了锁。 小姑娘抓着机会就打开门钻了进来，跟条蛇一样又缠上了他。 抱着他的大腿又开始哇哇哭，“哥哥，阿榆，阿榆不是故意的，只跟哥哥好。” “别不理我……呜呜……” 她的小手这时候实在是有些忙，一会儿抓着他的裤子，一会儿又踮着脚抱他的腰，见他不动又换了抓着他的大手。 他还是没搭理她，看着她急得团团转。 裴榆眼泪都要出来了，抱着梁辽的手掌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哥哥，哥哥你快说话呀，阿榆不要这样的哥哥。” 眼泪溢在他的掌心，重新打湿了原本已经干涸的血，红色的血印再次蹭在她脸上。 梁辽终于开了口，只是不怎么好听，“刚才不是躲得远远的么？这会儿又蹭什么？” 小姑娘亲了亲他的掌心，急着证明，“哥哥干净的，是干净的，阿榆要跟着哥哥。” “一辈子都只跟着哥哥。” 少年勾着眼，这时候突然笑了，像是嘲讽，“不啊，不干净，我不干净，我爹娘是亲兄妹，亲兄妹你懂么？怎么可能干净呢裴榆。” 他顺势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插进兜里，略过她躺到了外面的床垫上。 裴榆还是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闭上了嘴，只是小跑着蹲在了梁辽旁边。 过了一会儿涂佩兰兴冲冲地跑上来，也没发现他们的不对劲，一手拽着一个就往下跑。 “快快快，雪停了，镇子里的小孩子这会儿子都出来了，玩得正高兴呢。我料你们也没出去，赶紧下去活动活动。” “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个闷在屋里死气沉沉的。” 老人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梁辽根本来不及插话。 等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楼底下了。 涂佩兰把两个人往前面推了推，“快去吧，他们这时候估计去前面了，你们一起去耍。” 说完老人就高兴地摆摆手回去了。 前后望了望，梁辽看到了地上的一串脚印，隐约还能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因为刚才的事儿裴榆眼睛还挂着泪，心里忐忑不安，试探的拉住梁辽，“哥哥……” 少年睨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迈着步子往前面走。 哥哥没有赶她走，也没有丢下她，应该是……不，不生她的气了吧？ 也不远，在一块宽广的地方，看见了嘻嘻哈哈的一群小孩儿们。 通红的手在雪地里摸爬滚打，正聚在一起打雪仗。 “裴榆！我们快来加入我们——”徐正阳最先注意到她，一手还团着雪一手伸过来拉着裴榆就往里跑。 “我不——”裴榆抻着脑袋望着梁辽，话说了一半已经被塞进来一个雪球了。 “咵咵咵……”接二连三的几个雪球已经砸在了裴榆身上，她试着往后躲了躲。 “裴榆快还手啊，他们团了好大一个。”徐正阳急得不行。 “哦……哦……” 小姑娘回神，有些被动的加入了战斗。 不像之前那些娃子明显的恶意，这群小孩子也只是单纯的玩游戏，只不过裴榆看不见到底还是有些吃亏的。 梁辽就一直站在旁边，揣着手看着裴榆被扔，脖子里灌的都是雪。他现在才懒得管她。 站了会儿他有些无聊地离开了。只不过也没回去，跟个混混一样就绕着岚丘打转。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看见了慌慌张张跑着的几个小孩子。雪地里跑的太快还摔了两跤。 他也没怎么在意，继续低头踩雪走着。 突然又听见大人拍腿的哭喊声，“怎么跑到河边了呢？好好的过年怎么就发生这事儿了呢？” 老人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掉了几个？” 小孩儿颤颤巍巍地回着，“好几个，最先掉下去的好像是个瞎子。” 梁辽脚下一顿，瞎子？是裴榆？ “哎呀，那怎么样了？” “有人路过都救起来了。” “那他们回家了没有啊？这么冷的天冻都能冻死。”老人忍不住担心。 “基本上回去了，小瞎子说哥哥会去接她。” “哎，以后离河远一点儿……” …… 听了半道儿，梁辽没有多停留，抬脚离开了。 他知道河在哪里，但是没有打算过去。 掉水里了么？会冻死么？ 她不是躲他，嫌弃他么？那他凭什么还要带她回去，凭什么还要去找她。 要不就不管了吧。 反正她也觉得他不干净，也不想他碰她。 他在这一刻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是绝对不会再理她的。 可是回去的路上，他的脚还是不听使唤的换了方向。 他去河边找了那小白眼狼儿。 她坐在河岸上，全身上下都滴着水，冻得瑟瑟发抖。 还能听见有好心人说要送她回去，只是小姑娘拒绝了。 “裴榆。” 他的声音不大，他就叫这一句，她听不见他就回家了。 可是她听见了，几乎是爬着过来了。 抓着他的裤子脚一蹬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哥哥，哥哥，只要哥哥，哥哥干净的，干净的。” 她哭着在他身上蹭，“贴贴，阿榆跟哥哥贴贴。” 到底还是没狠下心，他伸手接着小姑娘，把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当真全身都是水。 他只能脸色不佳地把自己的衣服裹在她身上。 抱着小姑娘往家走。 在看见跟落汤鸡似的裴榆那一刻他就原谅了所有。 她才六岁，他跟她计较什么呢。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她不那么亲他了，不是么？ 裴榆贴着他的脖子，已经冻得不行了，还是固执地开口，“哥哥，今天的叔叔是坏人，我们不理他，只要哥哥，阿榆只要哥哥好不好？” “好。” 但凡她跟着他，他就还是得管。 第81章 他曾经也渴望爱 梁辽怀里抱着小姑娘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家门口。 站在门口却蓦地停下了。盯着大门一动不动。 裴榆这时候已经冷的直打哆嗦，连头都不敢冒出来。察觉到梁辽不动只是往他面前拱了拱，把头紧紧埋在他脖子里。 小姑娘的举动拉回了梁辽的思绪，把人往上颠了颠，腾出一只手撕下门上的东西，接着拧开了门。 冬天的热水器里没有水，梁辽赶紧把小姑娘放在沙发上去烧水。回头又去房间里给小姑娘重新找了两身衣服。 倒好水试了水温才把小姑娘推进去，“自己洗头洗澡，穿这身衣服，听见了吗？” 小姑娘攥着衣服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嗯，有事叫我。”梁辽嘱咐完才关上门。 他转身又坐在了沙发上，眼睛落在了上午辽璋扔过来的东西上。 直直地看了许久，他起身去把那个东西捡了过来。 上面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把里面的东西包的紧紧的。 他还是打开了，看见了那份冻得跟冰块一样的血红色的饺子。 这是昨天他给辽郁昭的。其实每年都被辽璋丢回来了，只不过今年他多了些更难听的话。 眼睛又落在刚才撕下来的那张纸上，是了，还多了一份画。 他刚才撕下来的时候用了力，现在变成皱巴巴的一团，被丢在背着光的桌子上。 少年迟疑地伸出手，悬在空中半天，最后还是拿起了那团废纸。 一点一点，小心谨慎地把它摊开，撵平，试图让它回到最初的样子。 可惜毁掉的永远还不了原。 即便他很仔细，也只能变回一张满是褶皱的纸。 上面是极为简易的线条，勾勒着模糊的一家三口。 他站在中间，一手一个牵着爸爸妈妈。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几岁画的了，只是模糊地记得画画的时候心里装着欢喜。 他也记得，那天辽璋来了，其实他和辽郁昭长得也像，所以他还高兴的叫了他舅舅。 他的舅舅尚且还是温和的模样。 来了没一会儿辽郁昭就让他进屋子里自己玩，她不让他出来便不许开门。 辽郁昭极少这样不带怨气地和他说话，所以他很高兴地应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捡来的铅笔画下了“一家三口”。 它连色彩都没有，只有三个人两棵树和一个太阳，可是他看着这幅画笑了许久。 其实他小时候，也是期待过家的。 他的画结束了，梁辽在屋子里待的有些闷。只是他记得辽郁昭的话，始终没有出去。 客厅里传来一阵一阵他不明白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他妈好像在哭，接着似乎是辽璋在轻声哄她。 他其实很想打开门，但是想到辽郁昭的话还是止住了脚步。 透过这扇破烂的门，有几个硬币大小的洞，他贴在洞上，好奇地看着外面。 他的瞳孔在此刻狠狠一震，不断放大，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就这样死死印刻在他脑海里。 小梁辽继续看着外面的两人。 可是很不幸，辽郁昭发现了她。 透过那个小小的孔，辽郁昭踹开了辽璋，裹了件衣服气冲冲地踹开了门。 揪着他的后脖颈往门上撞，“叫你偷看，叫你偷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去死，去死啊……” 小梁辽手里捏着那幅画，哭着求饶，“妈妈，妈妈……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辽璋此刻在旁边充当着好人，“行了，小孩子么，你别弄他。” 辽郁昭重重哼一声，剜着梁辽，似乎他是她的仇人。 眼睛落在了他手里的东西上，一把夺了过去，“谁让你用纸笔的？你配拿笔吗？是不是想变得跟你那个爸一样……是不是？” 她撕心裂肺的吼叫着，在看清画的一瞬愣住了，随即又大吼，伸手拧着他的耳朵，“谁让你画的，谁允许你画的？” 她对他又踢又打又骂，到最后梁辽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看够了戏的辽璋这时候又当起好人，忽然笑着接过了那幅画，眯着眼睛，“这画画的还不错，舅舅我就带走了。” 梁辽的瞳孔再次在画上聚焦，他从前不明白辽璋在笑什么，现在倒是想明白了。 是在讽刺吧。 他在屋子里画着爸爸妈妈，隔着一扇门，辽郁昭和辽璋正打得火热。 后来过年的时候辽郁昭毫不避讳地当着在所有人面前说出他不堪的身世，所以她是在用这些方式报复所谓的那个人吗？ 今天的这幅画是辽璋贴上的，他知道，无非就是想不让他好过。辽璋从来没想着放过他。 “哥哥……”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了，稚嫩的声音从她后面传来。 他终于扭头，披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穿着大花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缘故，怯生生的，没有过来。 他翻出来了吹风机，插在桌子旁边的插头上才冲小姑娘开口，“过来。” “哥哥……” 意料之中，小姑娘一听见他的声音又呼啦呼啦跑过来抱着他的腿。 殷勤地不像话，比狗还像狗腿子。 把小姑娘按在了自己面前，“站好了。” 拿着吹风机开始对着小姑娘的头发吹。 裴榆明显是被吓的一激灵，缩了缩又站在那儿不动了。 梁辽没有说什么，只是给她吹着头发。 末了，放好吹风机给小姑娘扎头发的时候才开口，“怎么掉进水里去的？” “他们说那里有河，好玩。”裴榆有些心虚地回答。 梁辽听着就头疼，语气也不免重了几分，“他们说好玩你就去？死那儿了怎么办？” 裴榆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好，只感觉哥哥这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最后还是转身扯着他的衣服，“不跟他们去了，阿榆只跟着哥哥好不好？” 小姑娘全身上下都写着“真挚”二字，梁辽到嘴的那听话也没说出来。 只闷着应付了她，“嗯。” 小姑娘得寸进尺有一套，一听见他答应了顺着就爬上了他的身子，又干巴巴地抱着他。 “哥哥，你这么好，神佛一定会保护你的。” 裴榆觉得梁辽心情不好，憋了半天想出一句话来安慰哥哥。 哥哥是多好的人呢？明明他刚刚很生气，可是还是没有丢开。她从前贪玩裴阿婆都要让她罚站呢，哥哥都没有。还给她吹头发。 她找不到比这还好的哥哥了。 梁辽听见她这话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么？可我不干净不是么？” “神佛怎么会眷顾一个肮脏的孩子呢。” 裴榆听见他的话不高兴，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哥哥不兴这么说，神佛会眷顾世间所有好人。哥哥是好人，所以会收受到保佑。” 梁辽默然，抱着她转身看着阳台，窗外还是一片白，但是好似没有那么悲伤了。 “那哥哥就托一托我们阿榆的福。” 他小时候渴望过爱，可是没有人来爱他。 所以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长大了。没有一个人说过想要他好好活着或者是替他求平安。 可是他捡来的妹妹今天说神佛会保佑他。 她躲的那一下子明明就怕他，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了他。 其实这就够了。不是么？ 第82章 每年都要拍一张 梁辽抱了小姑娘一会儿，紧接着就又把她放到了沙发上，又提着灰灰的后脖颈放到了小姑娘怀里，“跟它玩着，我去做饭。” “好！”小姑娘抱着狗高兴的答应了，看起来像个没心肝的。 吃饭的时候小姑娘照例是不会忘了灰灰的，净挑大块的肉给它，惹得狗子一天天只围着裴榆打转。 梁辽到底还是没忍住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你少给他点儿，别撑死它。” 这狗还没开始喂哈喇子就流了一地，一副谄媚相，也不怕肉吃多了得三高。 到头来他一手医裴榆一手医狗子，当他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哦，好吧。”裴榆悻悻得嘟囔一声，在狗子的注视下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肉挺香的，她也就没纠结灰灰吃没吃上的事儿了。 自然也不知道脚下的狗在地下急得团团转，瞪着眼看着梁辽十分不服气。 一个大孩儿和一只狗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狗觉得没意思，才嗷呜一声趴在了裴榆脚下。 两人吃完饭，梁辽去洗碗，裴榆又摸索着开始开暖炉子。 等他洗好碗出来又看见抱着狗的裴榆坐在沙发上烤火。看着像是在发呆。 不想裴榆却是听见他的声音了，“哥哥，你洗完了吗？” “嗯。” “快过来，哥哥快过来。”小姑娘伸着爪子望着他，像只急坏了的小猫。 少年坐在她旁边，“干什么？” 裴榆撸起自己的袖子，伸手摸住梁辽的手搓了搓，然后哈一哈气，拽着他的手就放在电炉子面前，“哥哥，烤火，手冷。” 暖洋洋的热浪袭来，梁辽的手渐渐有了温度。 他看着忙的不行的小姑娘，她的手已经很暖和了，但是还是忽略不了几根肿的跟萝卜一样的手指。 这时候不遗余力地给他暖手，人好的有些发傻。 裴榆摸着梁辽冷冷的手，搓了又搓，忍不住絮叨，“哥哥要用热水洗碗，冬天很冷的。” “不然会和阿榆一样生冻疮，会很痒的！” 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自己的手，小姑娘说起来的时候面部表情都写着难受。 梁辽觉得她好玩，跟她唱起反调来，“我跟你又不一样。” 小姑娘倒是不高兴了，“哪里不一样了？我们明明都是人。” “哥哥，用热水，听明白了没有？” 梁辽半耷拉着，也不知走心没走心，“知道了。” 裴榆倒是不恼，反而又高兴地说起好多话来。 从她有记忆起说到梁辽捡她之前，她像个闹人的鸟雀，从头到尾一点儿都不带歇的。 “哥哥，裴阿婆说我捡来的时候生的很好看，还爱哭。” “嗯。”他看着小姑娘，是生地不错，也是挺爱哭的。 “阿婆说我要勤快，这样就会被人喜欢，那我这样是不是不会有人喜欢啊？” 她待在哥哥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做，每天还能吃好多东西，想裴阿婆嘴里的蛀虫，她捂着自己皱着的小脸，叹了口气，忍不住担心。 “你不用勤快，人又不是因为你勤不勤快而喜欢你的。” 梁辽觉得小姑娘的逻辑十分奇怪，勤快是什么很好的词儿吗？是找不到更好的词儿了吗，一定要拿这个来形容人。 “哥哥，裴阿婆的手好棒，还会给阿榆做衣服……” “还有还有……” 梁辽一直坐在旁边听她把过去细细数来，有时候还添上几句话。小姑娘全程都高兴。 只是旁边的狗似乎都有些厌倦了，挪了个地方，把耳朵耷拉起来，似乎是不愿意听下去了，蜷着身子睡得正香。 “哥哥，我们拍照吧！” 小姑娘眉眼一弯，笑晏晏地又有了个主意。 梁辽没拒绝也没同意，“之前不是拍了么？” “可是那不是新年的照片呀！阿婆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请隔壁的叔叔给我们拍一张照片。还会洗出来呢！”裴榆还是很想拍，继续央求梁辽，“哥哥，我们拍一张好不好？” 小姑娘坐在旁边，脸上都写着希冀，稚嫩的眉眼，几绺发丝在额间一颤一颤，人看了倒是不忍心说拒绝的话。 梁辽也是没了辙，好玩似的扒拉两下她额头上的发丝，“行，拍。” 小姑娘得意的举着自己的电话手表“哥哥，用这个，这个拍！” 梁辽打开试了试，有些嫌弃，“算了，那小屏幕连我半张脸都放不进去，用手机吧。” 梁辽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放在面前的椅子上，“坐好了。” “等等！”小姑娘哗啦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 小姑娘拽到了灰灰，把它抱在了自己面前，“灰灰，也要一起，哥哥你快弄好了来。” “来了。” “咔嚓”一声，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哥哥，快看看，我们好不好看？” 梁辽仔细地琢磨着这张照片，还不错。 他们都在笑，连狗子都张着嘴配合。 “好看。” “那刚刚要存好哦。每年都要拍一张。” “好。” …… 小姑娘又絮絮叨叨一阵，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最后还是梁辽抱着她去房间里了。 只是刚放好出来没多一会儿就听见“轰隆”一声，赶紧跑进去才发现小姑娘掉地上了。 他着急忙慌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脸，“裴榆？” “唔，热……” 他收回了手，小姑娘额头是滚滚烫的，这会儿在床上不安分地挣扎着。 翻着家里的药箱，拿着说明书看了一遍才给裴榆灌了点药。坐在床边看着她。 一遍遍给她打理着被子，面色不免沉重，镇子里大年初一没药店开门，小姑娘能退烧最好，不然就得去市里了。 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可别跟着他给把人烧死了。 只是床上的人愈发不安分起来，开始挣扎着胡言乱语，“不喜欢，不喜欢，阿榆才不要……” “阿婆，我没有错，我才没有错……” “都是他，都是他骂阿榆……” “阿婆，快快回来，不要死掉，给阿榆唱童谣好不好？” “唱童谣好不好？不要死掉，阿婆……” 小姑娘好像越来越难过，嘴里嘟囔着，眼角一滴滴热泪顺着滑落，像开闸的洪水，哗啦哗啦打湿了枕头巾。 她从前跟着裴阿婆也不快乐么？ “唱童谣，回家家好不好？是他打我，唱童谣……” 想听童谣么？ 梁辽不厌其烦地给她盖着被子，轻轻拍着安抚她，“小朋友，快长大，长大回到姥姥家……白云飘，树儿高，长成漂亮小花花……” 第83章 他不喜欢这些话 他一遍遍念着曾经在镇子里听见过的童谣，缓慢低沉的声音在小小的卧室里回荡。 是在唱给裴榆，又像是在唱给童年的自己。 嗓音喑哑，到最后已经有些张不了口。 床上的小姑娘渐渐平稳下来，也没有再乱动。梁辽渐渐拿回了手，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微微垂眼看着床上的人儿。 手指在床边划拉着，他也一直没有动。 窗外的风吹的窗子呼呼作响，几颗星星远远地挂在天边，仅仅透出来一丝光亮。 “裴榆，你该要比我幸福。” “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那些他童年缺失的，渴望的，想要的，他能给的都给她。 他有些难过的重新开口，“小朋友，快长大，长大回到姥姥家……白云飘，树儿高，长成漂亮小花花……” 有些奇怪，床上的小姑娘突然翻了个身，小脸对着她，面色还是通红的，突然探出手拽住他的衣袖，“哥哥……月亮要出来了，我们去数月亮吧！” “哥哥也是干净的小孩，喜欢哥哥，只喜欢哥哥……” 少年心头一震，微微低头，想要听清楚点儿裴榆的话。 “哥哥，渴了，咕噜咕噜……” 叹了口气，梁辽扶额，“你糊弄人倒是有一套。” 最终还是倒了杯水给小姑娘灌了几口才算了事。 裴榆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燥，身上也热，突然被灌了几口水才好了些。躺在床上动来动去好一阵才安静了。 梁辽一直都没走，坐在椅子上发着呆。时不时伸手摸一圈小姑娘的额头，好在终于是在后半夜烧退下去了。 他又忙着给小姑娘扯被子，一只手打开着手机划拉，不知不觉都已经四点了。 裴榆终于是彻底安分下来了，身上也不烫了。梁辽尚且松了口气，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抱胸闭上了眼。 裴榆只觉得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嗓子好干，但是她今天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她伸脚找地上的鞋子。 结果还没找到就被一只大手重新拎回了床上，“衣服都不穿干什么去？” 裴榆被他朦胧的声音吓了一跳，“哥，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睡觉。”少年的话言简意赅。 “哦，好吧。”裴榆有些摸不着头脑，“哥哥，我，我要喝水。” 梁辽看着她只一身单薄的秋衣，把衣服递给她，“穿衣服，等着。” 裴榆喝完水又乖觉地洗漱完才出来。 又抱着狗缩在沙发上。 梁辽打开了电暖炉，“还冷不冷？” 小姑娘摇了摇头，“哥哥，几点了？”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他不是很着急，“十一点了。” “哦。”小姑娘应了一声，又开始咕噜咕噜喝水。 梁辽简单做了饭，小姑娘胃口没从前好，但还是吃了一点儿。 下午重新给她量了体温，确实是正常的他才放下心来。 刚躺进沙发上没多久，就听见门口又有人在哇哇喊，“裴榆，你快出来，快去我们家一起吃饭啦！” 小姑娘张望着，虽然没动但是难掩高兴，“哥哥，有人在敲门。” “嗯。”梁辽起身。 那嗓子不用猜也知道，是楼下的徐正阳。 “咔嚓——” “裴——哥哥好。”当初的事情还是让徐正阳有些发怵，看见他这么大个人立在自己面前就怕。 “嗯。”他侧身给小孩儿让了路。 “谢谢哥哥。”徐正阳欢喜地道完谢就进去拉裴榆了。 两人说的高兴，徐正阳拉着她就往楼下跑，“哥哥，我带裴榆去家玩了，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梁辽看了看原本有些恹的裴榆，多拿了一身毛衣，“好。” 正是贪玩的年纪，没人看着指不定等会儿成什么样子。 徐正阳家里来了许多人，除了刚回来的父母，还有不少亲戚，团起来坐了一院子。 梁辽进去和涂阿婆打过招呼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靠近院子门的大树下。 裴榆长得讨喜，每路过一个人就有人拉住她问，好在她不怕生，嘴也甜，这儿的人也都喜欢她。 徐正阳妈妈也是许久不见她了，抱着她嘀嘀咕咕稀罕了一阵，“想吃什么就跟姨姨说，跟徐正阳说也行，就跟自己家一样。” 裴榆搂着亲了亲她，“谢谢姨姨。” “哎哟，不客气不客气还是小榆贴心。” 一些人又卷过来围着裴榆，后面知道她看不见又有人叹了气。 只不过裴榆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环境了，还反过来说没关系。 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着徐正阳就领着她绕开了，两个人上了别处玩。 这会儿一群人的目光又放在了梁辽身上。 “这是谁啊？” “哥哥佩兰让洋洋去叫的时候好像是说叫什么，梁辽？” “梁辽？”一个老婆婆一拍大腿，拔高了声音。 被人拍了拍又压了下来，“梁辽？他爸妈是亲兄妹那个？” “好像就是……” “哎呀呀，这孩子身世不干净也是可惜了……跟我孙儿一般大呢。” “就是，按道理都要上高三了。” “要我说他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这日子也没个盼头唉。” …… 一言一语的声音没有停过，即便压低了声音，梁辽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叉手笑了笑，无所谓的继续坐着。他们说的错也没错，有着这样的人生的确和死了没区别，但是他现在，有一点儿盼头。 脑袋一动，眼睛落在了裴榆身上。 晚上吃饭的时候裴榆自然是和梁辽坐一起，梁辽专门负责给她夹菜。 他夹一点儿裴榆就是，“谢谢哥哥，哥哥一起吃。” 要么就是，“哥哥真好，阿榆以后也对哥哥好。” 然后悄摸地凑近梁辽的耳朵，“以后哥哥老了，我也这么服侍哥哥。” 梁辽觉得好笑，哪有人这么用“服侍”二字的。 只是梁辽还没说什么，围着坐的一群人倒是先议论起来。 “哎哟，这小姑娘真是听话又懂事，要是看得见就好了，以后指定能干！” “就是，这么好的娃子，指定是相夫教子的一把好手，里里外外交给她可算是有福了。” “嗐，也就是我家孙儿大了点儿，要不然定个娃娃亲也是好的。” …… 他们说的夸张，毫不避讳裴榆在场。 梁辽从听见他们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就觉得不痛快了，他不喜欢这些话。 把小姑娘往自己这边靠了靠，伸手堵住了小姑娘的耳朵。 这些不好的话，她都不要听。 待他们彻底消停了才松手，冷着脸看扫着他们一群人的时候莫名让人心头一颤，生出几分惧意。 一些人把目光放在了涂佩兰身上，只不过老人全然没搭理。 她也不爱听那些话。 好歹是梁辽起了作用，也没人再多说什么。 只是梁辽不打算罢休。 少年声音不大，在裴榆耳边，刚好又能让所有人听见，“你不用听话勤快懂事，也可以娇蛮任性，你要做的，只需要好好长大。” “做家务的好手，相夫教子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话，裴榆，你自己本身的价值比这些需要依托别人得来的赞美高得多。” 他也不需要她回报什么，如果可以，反倒希望她走的越远越好。 第84章 新的一年要看见 梁辽意有所指地说完这些话，桌上的些人明显就不太高兴。 涂佩兰又极其会来事儿的先给裴榆加了菜，“小榆，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小姑娘探着脑袋嗅了嗅，咧着嘴道谢，“多谢阿婆。” “诶，快吃吧。”老人慈爱地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 裴榆仰着脸笑的灿烂，捧着筷子开始扒饭。吃着吃着还不忘记跟梁辽说悄悄话，“阿婆做的肉最好吃，哥哥也要吃哦。” 少年不受控制地弯了弯眉，又给她夹了她最爱的菜，“知道了。” 桌上原本说那些话的人脸色有些不好，但也只是埋头吃饭不开口了，一些没参与进去的小年轻倒是爱逗逗小姑娘，故意说些话逗她玩。 没忍住就捏捏她的脸，气氛又突然松弛下来。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涂强明面上写着不高兴。 他是涂佩兰弟弟的孙子，今年也十六岁了，只不过上学三天两头闹幺蛾子，也早就下了学，整天在家里混吃等死。 涂佩兰打心底瞧不上他这行为的，但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小时候他尤其喜欢欺负徐正阳，她就更加不喜欢了。 因此来了也没显得多热络。 却不知道是怎么刺激到他了，原本捡着树枝一直划拉地上的雪，这时候噌的一下突然站起来，指着裴榆不满地出气，“她不过是个瞎子，凭什么你们这么喜欢她？” 涂强心里十分不平衡，在家里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他们都是围着他转的。怎么今天来了这儿姑奶奶一家还有其他亲戚对他一点儿都不热情。还喜欢一个小瞎子？ 涂强继续，“女人不就应该勤勤恳恳相夫教子么，要不然还能做什么？又看不见，以后有人要她就不错了。” 院子里的大部分人脸色明显就不好了，涂强的奶奶连忙上前拉住他，“小强，不许说了。” “我就要说……”涂强挣扎着要继续开口。 徐正阳在门口把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攥紧了拳头就扑了上去，抱住涂强的腿就是下了狠劲儿地咬。 涂强惊呼一声，然后用力扯着徐正阳，“嘶，疼死了，你快撒嘴……” 只是徐正阳这会儿铆足了劲，死死不肯松手。 最后还是涂佩兰赶了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撒了手。 涂强腿上已经被咬出了血，可见徐正阳是使足了力气的。 涂强性子本就暴躁，这时候用力推搡徐正阳，“你是什么东西？这么护着她？难不成以后是想娶她做媳妇儿？” 他轻蔑的讥讽，“也是，瞎子配蠢货，刚刚好。” 徐正阳已经冷静一大半了，梗着脖子据理力争，“裴榆是我朋友，你要给她道歉。” “我偏不，哼。” “请你给她道歉。” “你走远点儿……” “请你给她道歉。” 无论涂强说了什么话，徐正阳都一直重复着那句“你要给她道歉。” 双方僵持不下，即便是涂强的爷爷奶奶来说好话徐正阳也不退让。 他向半年前懦弱无能的自己告了别，这一次，他也勇敢的站了出来维护自己的朋友。 即便他比他强上很多，他也不会退让。 梁辽把小姑娘掩在自己身后，看向涂强不免厌恶。 “嚯”的起身拽起了身后的那把椅子，压着眉，黑沉着脸朝涂强走去。 还没开始涂强就已经被他吓到了，藏到了自己奶奶后面不再说话了。 梁辽站在他面前，放下手里的椅子，冷哼一声，“你又哪儿来的资格评价我妹妹？” “凭你一身肥肉好吃懒做，只会以大欺小么？” 他继而懒散地开了口，“也是，一条只会蠕动的蛆当然见不得别人好。” “你，你……”涂强涨红了脸都没能反驳一句，最后气冲冲地跑走了。 紧跟着他爷爷奶奶也出去了。 其他人看了看他们也就又开始聊起天了。 只有徐正阳还傻不愣登地望着梁辽。 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放进他手里，“徐正阳，你今天很棒。” 徐正阳听了十分高兴，“谢谢哥哥，我会保护好裴榆的。” “你先学会保护好自己。” 裴榆他会想方设法地护着。 徐正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姑娘又拉着他玩了一阵，时间差不多了梁辽才跟涂阿婆告别。 “等等。”正忙活的涂佩兰擦了擦手，摸着口袋赶了出来。 “阿婆？”小姑娘认出来就开口叫人了。 涂佩兰眯着眼捏了小姑娘的脸，给她塞了一个红包，“小榆，这是阿婆给的压岁钱，要拿好了。” “可，这……”小姑娘迟疑地望着梁辽。 “收着吧，阿婆的心意。” “谢谢阿婆。” 涂佩兰摆了摆手，顺带又给梁辽塞了一个，紧接着就按住他要送回来的手，“你也别往回送了，都是孩子，你也讨个好彩头。” 梁辽垂头，捏紧了手里的红封，眼睛突然发起酸来，“谢谢阿婆。” 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红包，第一份压岁钱，是她十七岁这一年，一个很好的婆婆给他的。 涂佩兰满意的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小心点儿。大过年的别摔了。” “哎。” 回家之后梁辽把那个红包放在了裴榆枕头下面。 如果可以，给她双重祝愿。 接下来的几天梁辽和裴榆虽然没有出去串门，但是待在屋子里也过得不赖。 因为第二天梁辽出了一趟门，给裴榆买了不少烟花棒，小姑娘正起兴，每天玩的不想收手。回来的时候又随手带了个小孩儿都喜欢的大气球，这几天也是爱不释手，连灰灰都没它地位高了。 所以即便他们没有什么能拜年的去处，他们也过得还不错。 转眼正月初八这天，梁辽又一次把睡眼朦胧的小姑娘拖上了去往乌市的车。 直到公交颠的有些受不了了裴榆才清醒过来，“哥哥，我们去干什么啊？” 梁辽望着外面，手里握着沈瓒给的卡，“去上次的医院，给你治眼睛。” 小姑娘拉着他的衣角，“我上次说过了，不用治的。我们回去吧。” “我没答应。” 他盯着窗外，把小姑娘按在旁边。 眼睛里装着路上的风景，他的声音很轻，“裴榆，回家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了。” 新的一年，他想要裴榆重新看见这个世界。 第85章 她能看见哥哥了 裴榆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稳，在公交车上坐立难安。手指抠着座位动来动去。 梁辽有些无奈，“你乱动什么？” 大早上比关在笼子里的鸟还好动，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她绑架了。 “我，我……”小姑娘结巴着开口，叹了口气，最后努了努嘴，“哥哥，我们还是不去了，回家吧。” 少年瞧了她一眼，干脆也不理她了，把头搁在椅背上，抱胸闭上了眼。 她怎么小小年纪还磨磨唧唧的？ 裴榆等了好一阵都没听见梁辽的声音，最后搓了搓手，靠近了梁辽也不说话了。 只是心底还是觉得有些燥，要是会花很多钱怎么办？要是失败了看不见怎么办？ 她会不会跟裴阿婆一样躺在医院里永远也醒不过来。 那样就再也不能跟着哥哥了。 想到这里小姑娘只觉得脊背发麻，小身板抖了两抖，脑袋一缩，然后又伸手攥住了梁辽的衣服。 少年自然是发现了，只不过以为是她被他丢怕了，又以为要把她扔在这儿，所以宽慰她一句，“不会丢掉你。” 车子一路颠着，终于进了乌市。梁辽照例又打了个车去医院。 杵在医院面前，看着水泄不通的大门，伸手拉住了裴榆的手。 “走了，进去。” 不知怎的，小姑娘这次就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小手攥着梁辽也不放手。 “怎么了？”梁辽摸着她的头。 “哥哥，会花很多钱，阿榆会死掉。” 她的话有些无厘头。但是梁辽照顾她这大半年也大概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把小姑娘抱在了怀里，“不会的裴榆，不会花多少钱，你也不会死。” “会活的长长久久。” 大概是他的话在裴榆心里总是很有信服力，所以小姑娘搂紧了他的脖子，点了点头没有再嚷着要回去。 他带着她轻车熟路地去找了之前的医生，然后又开了一系列检查。 梁辽带着裴榆一项项忙活着，大半天才检查的差不多了，医生开了住院单两人才歇上一会儿。 梁辽在下面买了些饭两人填饱肚子才有空说起话来。 “哥哥，我想喝水。”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嘴里的饭都还没嚼完。 梁辽一递给她就捧着咕噜咕噜两大口。 梁辽拍着她的背，“你慢点儿，别呛着。” 小姑娘咳了两声，嘴角还挂着水，“哥哥，如果能看见，我想第一个看见哥哥。” “好。”梁辽勾了勾唇，小姑娘怎么可能不想看见呢。 不过是怕拖累他罢了。 晚上检查的结果也都出来了，情况看起来还不错，手术这几天也都可以做，干脆定在了初十的上午。 梁辽也一直都陪着她。 初九沈瓒给梁辽打了个电话，知道裴榆来了医院对着梁辽就是一顿骂骂咧咧，然后又赶着过来了。 来的时候还折了个大的纸飞机塞进裴榆手里，“妹妹，这几天哥哥都在这儿陪你嗷。” 裴榆抱着纸飞机，情绪也还不错，“谢谢哥哥。” 反倒是第二天早上要进手术室的时候裴榆害怕了起来，拽着梁辽也不说话，就是明眼能看出来的怕。 “少年拍着她的手，“不怕，出来了就能看见了。” “我们都在外面等着你。” 劝了好一阵裴榆才跟着进去，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梁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半抵着头，看上去也没有刚才安慰裴榆的时候轻松。 沈瓒踱着步子来回走，嘴里一直碎碎念，“你说她是不是真的能看见了？” “要是这也看不见该怎么办？” 沈瓒说着又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 梁辽觉得他晦气，踹了一脚，“你闭嘴，肯定能看见。” “哎，我这可是担心她。”沈瓒又逼逼赖赖地转头，看见他面色沉重默默闭上了嘴。 小姑娘是梁辽养的，这时候肯定比他还心急。 三四个小时过去了，梁辽整个人坐着都有些僵硬了。 扶着膝盖的手不自觉收紧，他却始终盯着手术室的门。 终于，“叮”的一声门开了，“手术很成功，过两天拆线了她应该就能看见了，只不过这几个月还是要好好护理才行。” “好，谢谢医生。”梁辽答应着，眼睛顺着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裴榆。 小姑娘很小一只，躺在床上，眼睛上面裹着纱布，看起来没有生气。 梁辽上前捏住了她的手，忽而有些心疼，她才六岁，其实，她本来就应该过得很好的。 回到病房里梁辽和沈瓒都一直守着她。 过了些时候裴榆裴榆终于醒过来了，手指不安分的要拉住什么。 梁辽把自己的手伸在她手里，“我在。” “哥哥！” “嗯。” 裴榆突然觉得心安。摸了摸眼睛上的纱布，心情又不免低落，小心翼翼地询问，“哥哥，我是不是永远都看不见了？” “过几天，拆线了，你就永远都能看见了。” “真的吗？”小姑娘很是惊喜，声音高亢起来。 “是真的。” 小姑娘突然抱住了他，“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沈瓒哥哥，他出的钱。” “谢谢沈瓒哥哥！”小姑娘不知道人在哪儿，也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行了，你哥会还给我的。”沈瓒摆了摆手，也还是高兴。 要真是他出钱就好了呢，料梁辽过几天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还回来。 梁辽看着小姑娘，依旧觉得这个决定很值得，“裴榆，恭喜你，和从前的自己说再见了。” …… 正月十三，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太阳晃晃悠悠冒出来了，透过病房的窗子拢在裴榆身上。 小姑娘好似镀上一层金光，这是属于她的新生。 护士正在给小姑娘揭纱布，沈瓒和梁辽都不免紧张，直直地看着小人儿。 护士姐姐没忍住摸了一把裴榆的脸蛋，“好啦，小妹妹可以睁眼了。” 裴榆手里不自觉抓住床单，眼皮轻颤，但还是没敢睁开眼睛。 梁辽在一旁鼓励她，“不想看看我们吗？” 裴榆深吸一口气，她能听见心口的心脏在咚咚咚一直跳个不停。 轻轻的，缓缓的，她睁开了眼睛。 瞳孔一点点聚焦，病房里的每个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外面有阳光，各种各样的颜色，她能看见了。 沈瓒按耐不住伸头冒了过来“妹妹，你猜猜我是谁？” 小姑娘弯了眉，“沈瓒哥哥。” 沈瓒一拍大腿傻乐，“呀，妹妹这么聪明！” 裴榆有些纠结，“沈瓒哥哥，你说话了。” 沈瓒没忍住笑了笑，“哦……” 小姑娘再次偏头，看到了她自己的哥哥。 哥哥穿着黑色冲锋衣，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偏硬，发尖刚好搭在眉骨上，漆黑的富有层次感的眼睛此刻正看着她，立体明挺的鼻骨格外地好看，优越的面庞让朋友有些挪不开眼。 这是她六岁第一次看见的哥哥，没有笑，有些凶，但长得好看，她并不怕他。 梁辽点了点她的头，觉得她突然变得傻里傻气的，“怎么不说话了？” “哥哥，你长得好看，阿榆喜欢。” 第86章 她是个幸运的小孩 “我知道了。”梁辽声音没忍住扬了扬，回答地还算镇定。 沈瓒白了他一眼，“妹妹巴巴地说喜欢你呢，谁让你就说一句知道了。” “真是晦气。” 梁辽抱胸故意似的挑挑眉，“那她也没夸你不是？” “真是懒得搭理你。”沈瓒吐槽一句晃悠悠走了。 病房里隔壁床也有一个小朋友，比裴榆还稍微大点儿。一直在哭，嚷嚷着疼。 屋里全家人几乎是都来了，白天这个守着晚上就是那个守着，轮番买了不少玩具，好歹才把人哄着了。 这时候正是他们爸爸妈妈照顾的，听说是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紧赶慢赶回来的，小朋友被母亲抱在怀里，哼哼唧唧着听起来委屈极了。 “爸爸妈妈都在呢，小天不哭了啊……”床上的女人轻哄着怀里的孩子。 “就是，爸爸妈妈给买了最新的玩具，等你好了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一旁的爸爸拆开玩具放在小孩儿的手里。 不一会儿又传来小孩儿咯咯笑的声音。 房间里很欢乐。 裴榆的眼睛一直放在他们身上，虽然不明显，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有些羡慕，原来有父母的孩子的童年是这样的。 梁辽自然也发现了，只是也有些无奈。他能做的有很多，可是不能给她变回来父母。 “想要爸爸妈妈吗？”他轻声问她。 小姑娘突然回了神，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头，最后挪着眼睛放到了梁辽身上。 眼睛很亮，像天上眨眼的星星，很漂亮。 突然间她就看着她笑了，“想要，但是更喜欢哥哥。” 其实她知道的，饭店的叔叔姨姨很喜欢她，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她也很喜欢叔叔姨姨，可是她更想要哥哥。 从那天她赖上这个少年开始，梁辽就已经成了她的全部。 “嗯。” 小姑娘眼睛能看见之后一直都欢欢喜喜地，一会儿瞧瞧这里，一会儿又看看那里。似乎是舍不得闭上眼睛。 晚上梁辽好说歹说她才闭眼睡了。 结果第二天又醒的特别早，坐在床上就望着窗外傻笑。 梁辽早上醒的时候差点儿以为她傻了。 洗漱完毕后梁辽下去买早餐，结果前脚刚走后脚沈瓒就偷摸着进来了。 神气地拍了拍手里的保温饭盒，“妹妹，喝汤，你佟阿婆特地给你熬的。” 对着他们这些人裴榆早就不客气了，笑着伸手，“谢谢哥哥和阿婆。” 沈瓒颇有些傲娇，“可不是？我赶最早一班车过来的呢。” 说罢还没等裴榆反应过来，他瞟了门口一眼，没人又把脸凑在裴榆面前，“妹妹，你说说哥哥我长得好不好看？” 裴榆看着面前的人诚恳地点头，”沈瓒哥哥也好看！” 沈瓒心下来了劲儿，“那和你梁辽哥哥比呢？” 小妹妹都夸他长得不错了，那时青黛应该不会被别人勾搭走吧？他还没完全长开呢！ 梁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手里还拎着早饭，面色不虞，“你又怂恿她干什么？” “什么叫怂恿？我就是好奇好吗？”沈瓒听了他的话十分不高兴。 梁辽没继续搭理他，给裴榆塞了一个包子，“刚买的，吃一个。” “喔……好。” 沈瓒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时不时瞟着门口。 十分自觉地开口了，“时青黛她们等会儿要过来，我待会儿再走嗷。” “哦。”梁辽含糊一声，然后又跟裴榆说，“饭店的叔叔阿姨等会儿要过来。” “真的吗？”裴榆仰着小脸，高兴非常。 “真的。” 刚才下楼的时候老板娘打的电话，问他们在不在家，想过来看看裴榆。他说在医院夫妻俩问了位置就说等会儿直接过来。 不用猜就知道裴榆听了肯定高兴。 时青黛和曲莹曼两个人先到的。来的时候买了不少水果和小姑娘喜欢的玩具。 一进门都开心地不得了，裴榆张开手率先开口，“姐姐！” “姐姐你们真好看！” 时青黛没忍住先抱了她，“小榆也好看。” 夸着时青黛又掏出一串编好的手串，上面还有裴榆的名字，一边戴一边说，“小榆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哦。” “谢谢青黛姐姐。我喜欢。” 旁边的曲莹曼也挑眉，给了裴榆一袋子养耳棒和发圈，“给，这是我的新年礼物。” 小姑娘甜甜一笑，“谢谢莹曼姐姐。” 曲莹曼抱着她把玩着她的头发，“不客气。” 三个女孩儿嘻嘻哈哈，气氛明显活络不少。 后面时青黛走开了两步到沈瓒面前，给他戴上的是一个编制手绳。 沈瓒看着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时青黛突然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因为你的这个绳子，编的是我的头发。” 沈瓒忽的有些语塞，忙别过脸，另一只手不断摸索手绳，“它它，头发会，会疼……” “不是，是你会疼，也不是，是……” 最终他说了半天也没捋清楚一句话，自己都有些泄气了。更不敢看时青黛了。 平常嘴挺嗨的，怎么到关键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肯定比那小子差多了，青黛嫌弃他是个结巴怎么办？ 可他不是结巴。不对，在青黛看来他就是个结巴。 唉…… 时青黛却是突然勾住了他的小拇指，和很多年前一样，“沈瓒，它不疼，她在等你。” 沈瓒张了张嘴，没敢回握她的手，但是声音很坚定，“好。” 这边抱着裴榆的曲莹曼眼睛也不自觉落在了梁辽身上。 即便那天他说的很清楚，她还是忍不住想看见他。 他不说什么，单是往那儿一站，她的心就开始狂跳。 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梁辽，新年快乐。” 梁辽装作无事一般回应她，“新年快乐。” 只是在下一刻他便出去了。 曲莹曼有些落寞，她看得出来，他在躲着他。 只不过没关系，时间还很长，她也不着急。他要是实在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喜欢他而已，喜欢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是么？ 没有结果其实也很正常的，不妨碍她喜欢她的。 过了两个小时周筝筝和高毅也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裴榆看着周筝筝眼角都亮起来了，伸手要抱，“姨姨。” 在缝里还在给高毅打招呼，“叔叔好。” 周筝筝抱着她高兴的亲了亲，高毅也时不时插上几句。 梁辽自然是跟着他们进来了。跟在身后看着。微微翘了翘嘴角。 裴榆今天咧着的嘴就没放下来过。今天来了哥哥姐姐，还有她喜欢的叔叔阿姨。 他们都很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围绕着她。 裴榆一手一个搂着周筝筝和高毅，“叔叔阿姨像爸爸妈妈一样好。阿榆喜欢你们。” 高毅眼角好像有了些许泪花，他喜欢这个小姑娘，也真是当女儿的，只是可惜，没那个缘分。 现在想着，无论她住在哪里，有她这句话，其实她就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么。 “姨姨也很喜欢阿榆。”周筝筝又把她搂在怀里喂了不少东西。 裴榆依偎在他们身边，看着围绕在旁边的许多人，她觉得很满足。 有喜欢她的哥哥姐姐，还有爸爸妈妈一样的叔叔姨姨。她有了家，还能看见了。 她知道的，其实她是个幸运的小孩儿。 第87章 她记住了好朋友 正月十五，裴榆还在医院里待着。 学校是今天报名，梁辽专门回岚丘了一趟，留着沈瓒在这里看着。 明天沈瓒也正式开学了，年也要过完了。 裴榆一醒过来没有看见梁辽就着急了，最后还是沈瓒解释了一嘴才算过去。 沈瓒坐在病床旁边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弄来的纸，在裴榆的注视下开始给她折纸飞机。 裴榆一直在旁边认真看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沈瓒哥哥这次折纸飞机比从前慢了好多。一个步骤要重复好几遍，她都有些困了。 小姑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沈瓒哥哥你叠好没有啊，我都看困了。” 沈瓒额头密密麻麻沁了一层汗，叠地也更仔细了，“妹妹你别催，很快就好了。” 小姑娘不禁撇嘴，“可是照着你从前的速度都能叠好几个了。” 沈瓒还在解释，“这不是叠的东西不一样吗。” 说起来小姑娘也是没什么心眼儿，立刻就信了沈瓒的话，“好吧。” 终于在他的一阵捣鼓之后，沈瓒信心满满地把东西塞进小姑娘手里，“快试试，这次保管能飞起来。” 裴榆点头，然后对着飞机头用力哈了口气，用力甩了出去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它。 结果依旧有些不尽人意，飞机在绕了不到半米之后又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脚尖。 又没飞起来。 裴榆站着没有说话，现在她要是加上一句“飞机没有飞起来”沈瓒哥哥是不是会很伤心？ 毕竟他刚才叠地可久了。 “艹”沈瓒看着飘在地上的飞机没忍住骂出了声。 他叠了十分钟！十分钟，竟然连一米都没飞出去？！！ 气死了，他真的要气死了。 裴榆很迅速地捡了起来，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放进自己口袋里。 眉眼一弯安慰起沈瓒，“没事的，沈瓒哥哥，飞机阿榆放进口袋里了，可以跟着阿榆飞很远的。” 正无语的沈瓒突然愣住了，微微仰头看着裴榆，小姑娘捂着口袋笑眯眯地看着他。 跟个小太阳一样。 沈瓒抿了抿唇，憋着脸看向窗外。其实飞机没飞起来，生气的明明应该是她才对。 结果反倒是她安慰起他来。 沈瓒缓过来扭头看着小姑娘，她一脸的紧张，逗得他反而笑了，伸手轻轻逮住小姑娘的头发。 禁不住感叹，“妹妹真好。” 两人又研究了一会儿其他的，不知不觉竟然到中午了。 今天是周筝筝提着饭盒过来的，捧着小姑娘的脸稀罕了一阵，然后打开了饭盒。 他们是开饭馆的，做的饭菜当然是不用说。 把饭分成两份就满足地看着裴榆吃东西。 时不时擦擦她的嘴，又或者给她倒水。 裴榆当然也喜欢周筝筝的怀抱，两个人倒真像母女似的。 只不过饭馆依旧很忙，周筝筝待了两三个小时也依依不舍的走了。 梁辽是晚上才重新到医院的，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雪。 他进来的时候身上落着雪花，头发上也是一片白。 裴榆立刻跳下床奔向他，替他拍着身上的雪，小声说，“哥哥，快拍掉，会感冒。” 梁辽把小孩儿往里推了推，又退出去掸干净身上的雪花才进来。 他看了看旁边椅子上趴着睡得正香的沈瓒，悄声问裴榆，“吃饭了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吃了，中午饭店姨姨还来给阿榆送了饭，好吃的。” 梁辽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嗯，她很喜欢你。” 裴榆高兴地在病床上打了滚。梁辽把医生开的药拿出来喂给小姑娘吃了，又给眼睛滴了药水，最后才让小姑娘睡觉。 裴榆躺在床上，眼睛却是转的滴溜圆。 “睡不着？” 裴榆“嗯”了一声，然后有些忐忑地问，“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 “后天出院，大后天上学。” “真的吗？”小姑娘忍不住雀跃。 “嗯。你快睡觉。” 今天刚好星期五，再过两天星期一也出院刚好能去学校。 看小姑娘这样子，估计会欢喜地不得了。 时间晃晃悠悠过得还算快，一眨眼就到了出院的日子。 大概是心里惦记着这事儿，裴榆起地特别早。 梁辽也不磨蹭，办了出院手续就带着小姑娘踏上了回岚丘的路程。 回来的时候裴榆的心境明显不一样，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看看那里，路上看见一只大狗都要指着给梁辽看。 一路颠簸，终于是到了岚丘。 这里也下了一层小雪，只不过没有年前的大，只刚好铺上一层。 路过涂阿婆家门口，就听见一道声音从里面钻出来，“裴榆，快进来，蒋清清在这里等你呢！” 清清来这里了吗？裴榆有些好奇，也忍不住探头往里看。 梁辽索性推了推她，“进去吧。” 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进去了。 一阵风似的蒋清清突然风风火火地出来，抱着裴榆就是一阵跳，结果两人都没站稳摔了一大跤。 “哎哟……”蒋清清瘪嘴哀嚎。 梁辽叹了口气，弯腰把一脸懵的裴榆扶了起来。 “哪儿疼？” 裴榆摇了摇头，“不疼。” 冬天衣服都穿得多，摔地上一点儿都不疼。 一旁的蒋清清有些羞愧，捻着手指，“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摔倒裴榆的。” 虽然知道裴榆的哥哥是好人，但是蒋清清看着他还是不免发怵。 梁辽还没开口，裴榆弯眉一笑，又伸手抓住蒋清清的胳膊忍不住蹦起来。 “清清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嘛？” “对呀，听徐正阳说你今天出院。”然后蒋清清不可置信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听说你能看见了，是真的嘛？” “真的，我真的能看见了。清清你长得真可爱。” 裴榆认真看着蒋清清，脸上有点婴儿肥，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扎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眼睛弯弯，跟月牙一样。 她记住了，这是她最好的朋友。 蒋清清被她突如其来的夸赞弄的不好意思了，“真，真的吗，嘿嘿嘿……” 后面的徐正阳也冒出来，脑袋伸着头钻进他们中间，“真的吗？裴榆，你也能看见我？” “能看见的。” 徐正阳个子比她们高一点儿，很瘦，也很好看。 厨房里的涂佩兰高兴的扬了扬锅铲，“这可是好事，小榆能看见，都留下来吃饭。” 三个好朋友手牵着手围成一圈，在雪地上蹦蹦跳跳，转起圈圈来。 吃饭的时候蒋清清没忍住跟裴榆分享自己的喜悦，“裴榆，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好开心，好激动哦。” “哇。”裴榆也忍不住羡慕。 梁辽及时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儿，别乱想。” 难不成她想当姐姐？他又上哪儿再去捡一个小孩儿？ 是嫌他活的太久了吗？ “哦，好。”裴榆扒拉手里的饭。 蒋清清偷偷凑近裴榆，“别难过，我的弟弟妹妹就是你的弟弟妹妹。” 说罢又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会是个好姐姐的！” 徐正阳向来是最会给蒋清清捧场的人，这时候一口塞着饭一口鼓掌，“好哦，好哦。” 动作夸张且滑稽，逗得他们都忍不住好笑。 所有人都很快乐。 可是蒋清清不知道，她这一生的痛苦都来源于这个她期待的“弟弟妹妹”。 第88章 这是哥哥的名字 飘飘扬扬的小雪渐渐停下来了，起着不大不小的风，吹得院子里盖住柴的塑料胶纸呼呼作响。 白亮的天也渐渐暗了下来，蒙上一层灰色。 蒋清清的奶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裴榆说等她走了她再回家。 反正离家近，梁辽不置可否，坐在椅子上闲得无聊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着圈。 偶尔瞧一眼小姑娘。 三个人蹲在地上，也用手指划拉着，雪地上手指一伸就是一道印。 是不是可以写字？裴榆心想。 她偷偷瞟了一眼梁辽，然后又戳了戳身边的两个人，放小了声音，“你们教我写字吧！” 她看不见的时候吴老师都不给她布置作业，看都看不见，所以什么都不会写。 “好呀，裴榆，你想写什么？” 小姑娘眼珠一转，挠了挠头，然后悄声在她耳边，“梁辽。” “啊？什么？”蒋清清忍不住皱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说，想学‘梁辽’，是哥哥的名字。” “梁……辽？”蒋清清嘟囔着，脑子转了转，她突然发现还不太会写“梁”这个字，这可怎么办？ 蒋清清有些为难，“裴榆，你要不问问徐正阳吧，我不会写诶。” 于是乎小姑娘眼巴巴地望向了徐正阳。 一只手正在抠鼻屎的徐正阳顿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落在他身上。 蒋清清又不是不知道，他上课一直都是让老师头疼的那一个。别说写其他字了，他不把自己名字写错就很了不起了。 但是看着裴榆殷切的眼神，他也不好意思说不会，于是拍了拍胸脯，“看我的！” 手指又在雪上划来划去，一会儿后又重新写，翻来覆去又写不出来。 裴榆看着一团糟的地面，没忍住叹气，“徐正阳，你到底会不会啊？” 徐正阳不敢看他，脸上有些热，憋着气说，“不，我，我会！”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继续撑着脸看他的手，“好吧，那你写吧。” 正巧写到一半，蒋清清奶奶站在门外喊，“清清，回家了，明天要上学。” “好。”蒋清清跟涂阿婆和裴榆他们一一告别，然后跑出院子里，在门口还没忘记喊一句，“裴榆，徐正阳，我们明天一起去上学哦。” 两人异口同声，“好”，“好”。 蒋清清跟自己奶奶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梁辽才起身走道小姑娘旁边，“我们也回去。” “嗯嗯。”裴榆点头起身。 夜里冬天的街道上没什么人，连稀稀拉拉都几盏路灯都有气无力的，发出的光亮还没有月亮大。 昏暗的弱光笼罩在一大一小身上，裴榆默默伸出手牵住梁辽的袖子。微微仰头。 丝丝缕缕的光线从哥哥的头顶上打下来，黑色的发丝好像镀上一层银光，半掩的眼皮垂着，看不清眼睛里的情绪，隆起的鼻骨线条顺滑，像一座座小山，鼻尖呼出的热气在此刻格外明显。 这张脸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很颓靡，很灰败，只是在走着。 裴榆握紧了他冰冰凉的手指，跟他凑的近了些。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住，“哥哥，我走不动了。” 梁辽这才有了反应，看着小人儿，“要我抱你吗？” 小姑娘伸着手，仰起头，十分配合，“要的，要的。” 梁辽弯腰把人抱了起来继续走着。 裴榆顺势搂住梁辽的脖子，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哥哥，我能看见了。” 少年听着这话不自觉弯了弯唇，“是啊，你能看见了。” 小姑娘贴在他的耳廓，“谢谢哥哥不嫌我是麻烦精。” “嗯，你平安快的地长大就算是报答我了。” “哥哥今天也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可以。想听什么？” “哥哥讲的我都喜欢。” …… 这一夜，只有月亮见证了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星星躲进云层，月亮挂在半空中晃呀晃，渐渐迎来了曙光。 裴榆刚洗漱完，梁辽就买完早餐回来了。 一把塞进小姑娘手里，“快吃了再去。” “喔……”小姑娘捏着手里的早餐咬着。 梁辽转身给她收拾好了书包，“伸手，背上。” 裴榆一遍嚼一遍照做，像个听话的乖娃娃。 等她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蒋清清和徐正阳刚好就来了。 穿着黄色小袄的蒋清清探头，“裴榆，我们去学校啦。” “好，来了。”小姑娘慌慌张张就要走。 “你自己去能行？”梁辽总觉得不放心。 “可以的，可以的，我们三个不会分开的，哥哥。” 徐正阳冒进来拍着胸脯保证，“哥哥，我会保护好他们两个的。” “嗯，那去吧。” 裴榆欢欢喜喜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和蒋清清手牵手，一路叽叽喳喳。 眼睛也没闲下来过，大概是看不见的日子过得太难了，所以一点都不想浪费这双眼睛。 一路上她看见了高大的榆树，看见了天空上的鸟，看见了冒着热气的烟囱，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热爱这个世界。 看得见的裴榆在学校里也过得很快乐，能清楚地看见那些不友好的人不喜欢她，她可以离他们远一点儿。 坐的端端正正，认真看着黑板，然后一笔一划地开始写字。她很享受这种感觉。 她能看见，能做很多看不见时能做的事，不会成为永远都拖累。 中午吃完饭的时候，裴榆悄悄去找了吴老师。 “吴老师，您能教我写字吗？” “好呀，你想写什么？” “梁——辽，哥哥的名字。” 吴老师笑了笑，冲她招了招手，“那你快过来，我教你。” 她握着铅笔，很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梁辽”这两个字。 一遍又一遍，终于写的还算可以了。 小姑娘折好了纸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谢谢吴老师！” “不用谢。” 接下来的半天裴榆都会时不时摸摸口袋里的东西。只觉得高兴。 晚上是梁辽来接她的，天黑的早，都不放心他们一个人回去，也都来接了。 小姑娘抓着梁辽蹦蹦跳跳地走着。 哒哒走了一阵突然安静下来。 “哥哥！” “嗯？” 裴榆定下步子，把手里的纸条塞进梁辽手里，“送给哥哥。” 少年好奇地打开，上面板板正正写着“梁辽”两个字。 “这个送给我做什么？” “哥哥的名字好听也好看，我要写了送给哥哥。” 梁辽看着纸条，这是他无比厌恶的两个字。 有人说好听还好看，要写了送给他。 “梁辽，这是哥哥的名字。” “裴榆，这是我的名字。” “阿榆很喜欢。” 梁辽把它重新折好，放进自己口袋里。 “礼物收到了，谢谢你。” “我也很喜欢。” 第89章 会守好我们的家 看得见之后，裴榆似乎爱上了上学。 每天早早就起床，盼着她的好朋友们过来，然后三个人结伴一起去学校。 晚上回家也认真，一笔一划写完了当天布置的作业才开始疯疯闹闹地玩。 她很喜欢抱着灰灰坐在沙发上，然后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电视。 像是在弥补这一年看不见的遗憾。 今天又是周六，裴榆已经认真其事地上了一星期的学了。昨天回来嘟囔着和徐正阳约好了一起写作业，今天吃过早饭跟梁辽打过招呼就背着书包哒哒哒地跑下去了。 人下去了他才掩上了门。 他默了一瞬，把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道。 不知道是不是懒散的日子过得太久了，随便掸一掸都扬起了一阵灰尘。他收收捡捡了好一阵才看起来像样了。 末了拍了拍身上的灰，翻翻找找把身上的积蓄都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灰灰似乎是感觉到气氛的低沉，把爪子搭在梁辽身上，“汪，汪汪……” 梁辽拍着他的脑袋，“你没花多少钱。” 狗是捡回来的，饭是从裴榆嘴里省下来的，本来也没花多少钱。 “唔……”狗子呜一声，然后爬上了沙发蜷着身子趴下了。 梁辽干脆起身坐在了地上，一张张撵着翻找出来的钱。 零的整的加起来一共八千七百四十五，手机里还有一千零七十三，总共加起来不到一万，这是他所有的家当。 还有沈瓒那天塞给他的那张卡，小姑娘治眼睛花了快六万块，他都得想办法还上。 手插着头发搓了一把，半歪在沙发边上，眼睛看着空中吊着的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时候还在里面微微晃呀晃。 从裴榆上学那天起，老板娘就特地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要不要继续回饭店工作。 其实他知道，是老板娘不放心，裴榆跟着他，总不能让她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所以他又回去了。 虽然能保证不会饿死，但是也不能再好一步了，况且他还欠着债。 所以饭店里的兼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梁辽缓缓抬头，眼睛又落在了房门的那个洞上面。 想要挣钱，得去乌市。 少年收拾好手里的钱，把卡塞进自己手里，给沈瓒打了电话，“你还在岚丘？” “正准备回学校。” “等会儿，有事要过来一趟。” “行。” 梁辽把灰灰关在了家里，去了沈瓒家里。 沈瓒外婆身体不大好，星期三他特地回来了一趟，这两天也就一直没走。 梁辽到的时候佟长凤正在睡觉，沈瓒正在阳台上。 发现他来了用眼睛指了指位置，“坐。” 待他坐下了，沈瓒也才坐在旁边,“说吧，什么事儿。” 梁辽把卡推了过去，“多谢。” 沈瓒看了一眼，然后伸手拿了装进自己裤兜里，“嗐，多大点儿事。” 裴榆能看见，这钱就花的有意义。 被冬天洗刷过的树又开始冒新芽，似乎有了春天的味道。细软的风吹着，树枝轻颤，小鸟轻鸣，空气里都弥漫着春的气息。 像是沉思了许久，梁辽突然开口，“两年，钱我一定还上。” 沈瓒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说的有些奇怪，后面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裴榆的手术费。 “不急。当我给妹妹治的也行。”过了一会儿，沈瓒琢磨着开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真的带着裴榆在岚丘耗上一辈子？其实他觉得有些不值得。 少年声音莫名沉稳，拿着手里的手机打转，“我打算去乌市。” “乌市？”沈瓒听着这个决定不免心惊，只是他大概明白梁辽这么做的原因。 所以说，他还真打算拼尽全身力气去养裴榆？ “会很难。”沈瓒的这句话很中肯 十几岁的少年妄想在乌市站稳脚跟，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梁辽起身欲走，“难也得去。她不能光跟着我受罪，她得享福。” 不想沈瓒却是突然开口，“梁辽，我认识一些叔叔阿姨，如果需要，可以帮你。” 梁辽摆了摆手，“谢了，暂时不用。” …… 回去的时候梁辽也没着急，绕道去买了些菜，顺带又给小姑娘买了些水果零食才不着急地往回走。 裴榆还在涂阿婆这儿，这时候在院子里和徐正阳玩跳格子。 这次梁辽倒是没先叫她，反而拉着涂阿婆去了一边。 悄声跟她说着什么。 裴榆老早就发现了哥哥，还等着她来叫她呢，只不过并没有。 小姑娘脸都有些皱了，想要偷听，心里纠结了一阵又觉得不太好，只能又蹲了回来。 只是眼睛总是按耐不住想往梁辽的方向瞟。 又过了十来分钟，梁辽终于算是跟涂阿婆说完了话。 这才领着裴榆回家。 小姑娘背着书包，眼睛转了转，然后提出要帮他提东西。 少年这次没拒绝，分了一个稍微轻松点的袋子给他。 小姑娘立刻就跟邀功似的开口，“哥哥，你看阿榆是不是很有用？” 少年垂眸看她，大号的塑料袋有她半个人大，她用手提着都会拖地，只能抱着捧着走回家。却还在沾沾自喜。 他用空着的手拎起点儿小姑娘的书包，“裴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在家了。” 小姑娘立刻紧张起来，连步子都放慢了，“不在家，那哥哥要去哪里？” “去乌市，打工，挣钱。” “那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但是可能会很久才能见一面。” 小姑娘听了明显蔫吧下去了，“这样啊。” “我不在家，你就跟着涂阿婆，我会给钱，你就在那儿吃，行吗？” 裴榆一开始没吱声，后面终于用力点了头，“哥哥，你放心吧。阿榆会守好我们的家的。” “我会在家里和灰灰一起等着哥哥回来。” 梁辽那句“你要是害怕也可以住在涂阿婆那里”到底也没说出口，最后化为一个“好”字。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后裴榆一直没睡，又拉着梁辽给她讲故事。 只是本人一直在翻来覆去，心里似乎堆着事儿。 到底还是坐了起来，顺着窗子里的光裴榆认真地看着梁辽。 “哥哥，你去乌市了不要捡新的妹妹。” “嗯。” “有嫂嫂了要记得告诉我。” “好。” “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有空就打”，“还有么？” 裴榆摇了摇头，躺下了闭上了眼睛。 忽的在梁辽起身的一瞬间，她又不安地开口，“不要流血，不要受伤，要好好吃饭。” 第90章 总是盼着他回家 裴榆绞尽脑汁说完这些话就缩进被子里面，还故意似的往上拢了拢，看样子是不想再听梁辽说话了。 梁辽看了被子里微微发颤的人儿，终于还是闭上了嘴。拉上灯站在房间门口犹豫半晌才出去了。 一切归于寂静，外面的狗子又刨了一阵门，到底还是都归于寂静。连风声都不曾有。 窝在床里的小姑娘又钻进了被子，抽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慢慢转开了头，眼睛看着小小方方的窗子一眨一眨。 不过两三下，眼泪氤氲的雾气已经模糊了双眼，她深深吸了吸鼻子，然后又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想的太多，裴榆晚上梦到的都是哥哥离开的画面。 他像背起行囊的旅人，站在镇子口，没什么表情地朝她招了招手，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和那天涂阿婆离开一样。 那也是一个晚上，她说她要去吃城里买东西，只是那次她央着也要去了，然而裴阿婆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想哥哥也是那样的结局。 这一夜，她睡得很晚，但醒的格外早。 像突然掉进了一个深渊，那是没有光亮的大黑洞，不断吸扯着她整个人，于是她突然惊醒了。 外面还是暗的，屋子里也是黑的，她只是笼着被子，看着窗子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了哥哥起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听到了他拧门把手的声音。 裴榆赶紧闭上眼睛。 少年这次没有叫她，看了一会儿就出去了。 小姑娘并没有立即起床，一直在床上睡着，眼睛突然装满了泪水，默默擦掉又开始。 —— 梁辽这会儿又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还有裴榆能用的上的东西，衣服鞋子，能用得上的以及不能用的上的反正都买了不少。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徐正阳也买了不少东西，然后又跟涂阿婆说了些关于裴榆的注意事项。 比如，小姑娘虽然不怎么挑食，但还是最喜欢吃肉，脾气有时候也格外的倔，还有别让她偷偷跑出去捡瓶子之类的。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只是小姑娘依旧没有起床。狗子在屋里的嗷呜声一声接着一声，所以小姑娘没有醒是有些奇怪的。 他把零食摆好在柜子里，日常能用上的东西也换上了新的。并且还十分好心地给狗子换上了个新铁碗。 他不清楚做这些到底有没有意义，只是想做，便做了。 忙活完，他带了些必要的东西就打算走了。 裴榆还是没有起来。 思虑许久，梁辽还是敲开了她的房门，这个人还是埋在被子里，这次连黑茸茸都脑袋都看不清了。 他知道她醒了，不过没有拆穿她。 只不过看似交代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裴榆，外面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放了零食，你不要一口气吃完了。” “我跟涂阿婆说好了，你以后就在那里吃饭。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的灰灰也带一点儿。” “电话手表要记得充电，我会打电话的。” “如果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不要自己去弄，记得告诉涂阿婆或者是沈瓒。” “我真的走了，过段日子会回来的。” 少年说完这些话小姑娘还是没有动静，不过听着她的呼吸重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梁辽关上了门。 裴榆此刻从床上弹起，悄摸地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跑到了地上，眯着眼睛透过门洞看着。 哥哥摸了一下灰灰，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了。 哥哥走了，家里只剩下一个人了。 她终于打开了房门，爬到沙发上抱着灰灰，眼睛看到了被零食塞的满满当当的柜子。 突然没忍住低下头，圆滚滚的眼泪开始跟珠子似的往下掉，一颗一颗全部落在了灰灰的脑袋上。 哭了一阵，眼睛有些红肿。裴榆耸着肩用力吸了鼻子，然后摆了摆头。 “没关系的，哥哥一直都比裴阿婆幸运，所以会回来的。” “对不对？灰灰！” —— 这边梁辽在手机上研究了一番地图，然后选了乌市最繁华的地方。 人多，消费就高，就意味着需要的劳动力也多。 他暂时没什么其他的路子，所以一开始还是找的饭馆。 大城市不像小镇里讲人情，他们更着重于你能带给他们多少的价值。其实梁辽手脚麻利，出错率也低，再加上那张脸，也有不少饭馆有招他的心思。 只不过一看他是未成年又拒绝了。 一连找了几条街都是这样。他找了棵树下坐着，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坐着缓了缓，喝了瓶水，又继续。 这一天的夜晚，终于有一家饭馆肯要他了，他终于有了第一份工作。 剩下的时间他找了一个相对便宜的屋子，也算是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梁辽又辗转在不同的店子里，他开始不执着于饭馆，各个地方都试一试。 没了限制的确稍微好一点儿，又找了一家收银的地方，后面又进了一家酒吧，他们让他做调酒师。说过两天会培训。 一个上午，一个下午，还有一个是晚上到半夜，他几乎是连轴转，可是他没有选择。 其实他也知道，他们肯要他有很大概率是因为这张脸，毕竟，无论是梁道成还是辽郁昭，真的跟每一个都很像。 他第一次开始没有那么厌恶恶心自己这张皮囊。 能给裴榆挣更好的前程，其他的其实都不算什么。 大城市的日子总是很紧凑，没几天三份工作就同时开始了，再加上梁辽租的房子本来就偏，到那些位置路上都要花不少的时间。 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自然也没顾及到其他的事。 终于在十天过后，一个晚上裴榆接二连三打了许多电话。 只不过梁辽都没有接，挂断了。 等他忙活完回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 看着手机里数不清的没接的视频，他还是打了回去。 不想小姑娘立刻就接了。 趴在床上，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哥哥！” 梁辽按了按眉心，有些累，半躺在床头，“怎么还没睡？” 小姑娘忍不住委屈，软趴趴的声音里待着控诉，“哥哥为什么不给阿榆打电话？还不接视频？” 梁辽愣着想了想，好像是有很久了。 “抱歉，我太忙了。” 小姑娘其实没什么脾气，“那下次一定要打。” “好。” “哥哥，我在等你回家。” “嗯。我知道。” 第91章 谁允许你过来的 梁辽一直没有回来，裴榆的日子也一直按部就班地过着。几乎每天都在涂佩兰家里待着，写写作业或者和徐正阳两个人一起去找蒋清清玩，日子过得简单也快活。 只不过无论起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裴榆每天都风雨无阻地回家了。 家里经常是空荡荡的，她经常带着灰灰下去疯跑一圈，屋子里常常都只能听见狗子的喘息声。 她渐渐喜欢上了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陪伴她。 周末的时候蒋清清经常来陪她，两个小孩儿窝在被子里经常谈论起未来。 “裴榆，你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小姑娘穿着兔子连体衣，帽子罩在脑袋上，两只耳朵一前一后耷拉着一个，单手托着脸，眼睛看着面前的墙，有些迷茫。 “我，我不知道……以后，想养哥哥，买大房子，想可以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 她的未来似乎很简单，只想要家人和朋友永远都在她的世界里。 蒋清清拱了拱身子，突然抱住了裴榆，“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们以后会住在一个房子里，有大大的电视，吃不完的零食，还有灰灰陪着我们！” 裴榆生动的弯了弯眉，朝蒋清清那边靠了靠，“那你呢？” “想有零食吃，想给爷爷奶奶盖新房子，想和你一起去吃天下美食。” 蒋清清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歪头靠在了裴榆身上，眼皮已经有些撑不起来了，嘴里呓语着，“裴榆，长大了我要买一张大床，我们可以和灰灰一起睡。” 裴榆拽了拽自己的兔子耳朵，也拉扯着被子，“好。” 小时候的童言童语总是带着他们他们向往着未来。 裴榆和蒋清清亦是。 想要买大房子的想法在裴榆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所以小姑娘上课的时候都格外认真，放学也积极做完了作业。 每次都能得到吴老师的表扬。 眨眼到来的期中考试裴榆得了班级第一，又是被单拎出来夸了一遍，吴老师还额外奖励了一个本子。 裴榆在上面贴了不少贴画，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书包里。 梁辽在乌市的日子也磕磕绊绊地过，一开始上班总是免不了有问题。也是过了十好几天才彻底适应下来这里的环境。 给小姑娘打电话的时间大都是在晚上七八点，趁他换工作的间隙打过去的。 小姑娘每次都是蔫吧的，只是嘴巴还是会嘟嘟囔囔地讲个不停，分享她的生活。 今天是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第一天，裴榆主动给梁辽打来了电话。 少年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丝丝风吹散着他的头发，遮住了眉骨处的疲惫。 小姑娘自打叫了声“哥哥”后就一直坐在手表对面看着他呵呵笑。 明显是有事又不想主动开口。 他也是顺了她的意，“怎么了？今天这么高兴？” 果然，听见询问的小姑娘眼睛都亮了亮，然后略显骄傲地说，“哥哥，我们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呢！” “真的么？” “嗯嗯，我还考了全班第一呢！”梁辽敲了敲手机屏幕，“那你很棒。” 小姑娘歪着头摇摇晃晃，磨蹭了一阵然后宝贝地从书包里摸出那个本子，晃着给梁辽看，“哥哥，这是吴老师奖励给我的本子。”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姑娘又把本子朝屏幕的方向推了推，“送给哥哥！” 少年哑然失笑，“我不用，你自己拿着用。” 只是小姑娘这次固执的摇头，“不，要送给哥哥！” 梁辽也知道他裴榆是个倔性子，他在这儿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点了点头，“那你就留着。” 小姑娘又小心谨慎地把东西放好，看着趴在桌子上望着屏幕里面的梁辽。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裴榆有些委屈，“上次也这么说的……” 小姑娘的手指撵着手表带子，瘪着嘴巴，就是很不开心。 过了很久，梁辽伸手敲了敲屏幕，“很晚了，睡觉。” …… 每次都视频电话都是梁辽掐断的，小姑娘一直闷闷不乐。 一升一落又过了一个月，正巧今天是月末。 沈瓒也难得放假回了岚丘。 心里还记着这个妹妹，当然是回了家就过来了。 不知道她又是从哪儿弄来的玩具，兴冲冲地敲门，“妹妹，哥哥回来了！” 裴榆的眼睛一亮连带着耳朵都竖了起来，小跑着打开了门，“哥哥？” 沈瓒明显捕捉到小姑娘的眼睛暗了暗，连声音都有些失望了，“哥哥……” 沈瓒有些受伤地挑了挑眉，“怎么？看见我不高兴？” 裴榆摇了摇头，然后抱上了他的大腿，“高兴的，高兴的。” 虽然不是哥哥，但是见到沈瓒哥哥她也是开心的。 沈瓒径直走了进去，把玩具搁在屋里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清了清嗓子，“裴榆妹妹，你想不想见梁辽？” “想！”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又果断。扬起的小脸写着大大的期待。 沈瓒牵着她的手，“那就去找他。” 来乌市找到工作后梁辽就跟沈瓒说了，他放假的时候偶尔不回岚丘基本上都是在那里，所以带裴榆去找他当然是没问题的。 也是在一条巷子里，弯弯绕绕，要挤进里面才能发现里面有房子。 到的时候正是九点钟，梁辽还没回来。 沈瓒没钥匙，小姑娘又央着要给哥哥一个惊喜，也就不能打电话，只能在门外干蹲着。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照着错综复杂的巷子，歪歪扭扭的影子横七竖八地缠绕着，阴灰和阳光交织着，刚好落在小姑娘的头顶上。 和沈瓒讲了一个多小时后裴榆有些累了，所以就一直蹲在门前，双手在地面反反复复写着“梁辽”两个字。 太阳都偏离了正午，才听见一阵沉郁拖沓的脚步声。 黑色的裤脚出现在裴榆的眼前。 抬眸，梁辽神色冷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丧郁气息，黑色的帽檐压下了大部分脸。 但是裴榆闻到了他身上肥皂的香味，所以第一时间弹起来扑向了他，“哥哥！” “下去。”少年面色突然一僵，随即反应过来，下达的指令不留情面。 “我不要……”裴榆使劲抓住了梁辽的衣服，脑袋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把小姑娘扯下来，梁辽的脸更冷了几分。 “谁允许你过来的？” 第92章 冷眼旁观的父亲 “哥哥……” 小姑娘张着嘴叫他，迈着步子想要上前，想到哥哥刚刚的反应又硬生生顿住了，只是站在她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梁辽干脆坐在了地上，太阳光这时候刚好照在他的头顶上，只是全身上下依旧散发着冷郁。 声音也变得更加不近人情。 “裴榆，我允许你过来了吗？” 小姑娘拽着自己的衣服，低着头小声反驳，“可是阿榆想哥哥。” “想就可以随便来么？” “可……” 另一边的沈瓒觉得气氛不对，连忙把小姑娘护在自己身后，“行了，我带她来的，你这几个月都不回去，她天天在家里念叨着你。” 梁辽没有说话，照在了他裹着血的指尖。 小姑娘挪着步子从后面过来，伸手抓住了梁辽的手，“哥哥，对不起……” 吸了一口气别过脸，颇有些无奈地擦干净了她挂在眼睫的泪水。 他这动作像是给了小姑娘希望，眼泪像翻滚着的开水，冒着涌着就往外冒。终于没忍住扑在梁辽怀里大哭起来。 断断续续地张嘴，“哥……哥哥，阿榆，阿榆不，不是故，故意惹哥哥不，不高兴的。呜哇——” 小姑娘在他身上蹭着，紧紧抱着她的脖子正在找安全感。 他朝四周望了望，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悬在空中的手犹豫了半天，到底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 “别哭了。” 裴榆接着在他衣服上一阵磨，说着每一个字都觉得难受。 “哥哥，哥哥藏了新，新妹妹——” 梁辽真的觉得服气，小姑娘的脑回路总是奇奇怪怪的。怎么又扯到新妹妹上面了？ 把小姑娘掰正，两双眼睛四目相对，“没有新妹妹。” “就是有，就有，哥哥都不让我来……” 她说的有板有眼的，倒像是亲眼看见了似的。 梁辽也清楚，她不弄清楚心里又要埋一个疙瘩，到时候越长越大哄人的也还是他。 看了看紧闭的门，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手指没忍住扣了扣，最后还是打开了门。 “你自己进去看，哪儿来的新妹妹？” 裴榆睁着眼睛进去，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哪一个角落。 这里是很小的一个屋子，虽然什么都有，但是是真的小，而且又脏又破，完全透不进来一点儿阳光，阴暗的屋里扑面而来一股子陈腐的气息。 裴榆有些难受地皱眉。这里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书，各式各样的，有很多她都不认识。 梁辽坐在这里狭小逼仄似乎都转不过身来。 裴榆忽而鼻子一酸，扑进了哥哥怀里，拽着他两侧的衣服就要往外扯，“哥哥，回家，我们回家。” 这里没有藏着新妹妹，只有哥哥看不见光的生活。 “家里是大房子，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梁辽摸着小姑娘的头发，环视着这里，“这里很好。” “可是哥哥很累……”裴榆还是小声反驳。 “没有很累。” 他安抚了小姑娘一阵，好说歹说终于是没掉眼泪了。 没在这儿待多久就带小姑娘出去吃饭了。沈瓒自然也是跟着的。 只是今天没什么他能表现的地方。 小姑娘心疼他，任凭他怎么说裴榆都只要了一碗蛋炒饭。 热腾腾的，滋滋冒油的蛋炒饭向来都是裴榆的最爱，只是今天她却吃的索然无味。手上的勺子机械的往嘴里扒拉着饭，眼睛还是微微发肿的，总感觉还是要哭。 梁辽几下解决了手里的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就这样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敲了敲小姑娘的桌子。 猛的回神，“哥哥……” “裴榆，不要多想，没有新妹妹。我过得也不错，也不用担心。” “只是很忙，才没有时间回去，等过几年赚到了钱，就不会这样了。” 小姑娘摇头，“哥哥，不需要很多钱的。够花就行。” 梁辽打断了她的话，“这不是你够不够花的问题，是我想给的问题。” 在他看来，如果养着她不能给到她在其他人那儿一样的生活，那就没有意义。 小姑娘不出声了。 梁辽又接着开口，“你好好学习，我努力挣钱，抽空给你打电话，有时间一定回去看你，可以吗？” 裴榆终于点了头。 吃完饭梁辽要沈瓒带着她回去，结果小姑娘不知道把从哪儿掏出来的本子塞进梁辽怀里。 “答应了的，送给哥哥。” “嗯。” “哥哥再见。”小姑娘挥着手，看起来十分不舍。 “再见。” 车子启动了，梁辽才转身回去，打算换一身衣服接着下一个地方工作。 只是这次在回去的门口，看到了梁道成。 他戒备的看向他，绷紧了手臂，时刻准备着动手。 梁道成看见了他的防卫，看着他这张脸，心底有些酸涩。 “你不用担心我对那小姑娘做什么。” 梁辽不屑地轻哼一声，旁若无人地打开了门走了进去，“如此最好。” 梁道成跟了进去，看着他这间屋子，在那一堆书面前停了下来。 “我送你去读书吧。” 梁辽后腰抵在椅子上，嘴角挂着嘲讽，“怎么？现在想当起慈父了？” “可惜，辽郁昭已经死了。她看不见，所以你做的再多都没有意义。” “还真是如你所愿，她这一辈子都过得不好呢。” 梁辽眼神微闪，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辽郁昭对他一点儿都不好，跟仇人一样，他应该恨她的。 只是好像没有那么恨。 上个月很偶然的一天，他在路上和梁道成来了个面对面。 双目相对，他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 他知道，他认出他来了。 也是，这样像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他今天看见裴榆生气一方面是怕梁道成做些不好的事，另一方面知道小姑娘心疼他，看见住的地方又得难受好一阵。 “我没有想要她过得不好，我想……”梁道成垂着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没什么必要，你最后反正都选择了冷眼旁观不是吗？” “你跟我回去吧，现在我能做主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唯一？呵，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冒出来一个？” “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啊。所以呢？你指望你和辽郁昭的儿子干什么呢？毕竟他从头到尾都写着‘肮脏’两个字。” “梁道成，你要是真好心，就离那个小姑娘远一点，离我远一点。” 从前你没出现，以后也不需要。 第93章 都有在好好生活 裴榆见到了哥哥，只是并不怎么开心。 她觉得今天的公交走在路上格外颠簸，把她的眼泪都快要颠出来了。 对，不是因为其他的，是路和公交的问题。 小姑娘的头发到现在都有些松松垮垮的了，两个马尾一个已经垮了下来，另一个还顽强地长在她的脑袋上，公交车一颠她的头发就一晃一晃的。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旁边坐着的沈瓒听的很清楚。 他稍稍侧过去，从玻璃上看清了小姑娘的脸，眉毛几乎是要皱成一团，写着大大的担心，像为生活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似的，眼眶通红通红，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泪珠子从她下巴上一颗一颗往下掉。手还抠着玻璃，跟谁抛弃了他似的。 沈瓒把小人儿掰过来正对着她，摸出仅有的皱成一团的纸巾给她擦着眼泪。 “你哥哥没藏着新妹妹，还哭做什么？” 裴榆憋着嘴，想到刚刚看见的房子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流，“可，可是哥哥过得一点儿都不好。都，都没有一张大床，呜呜……” 梁辽的那张床是用两条长板凳和一个木板搭起来的，只垫了一层很薄很薄的褥子，的确不像一张床。 只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小姑娘是真心疼这个哥哥，还惦记着他没床。 这问题对沈瓒来说其实有些头疼，只能生硬的安慰，“他会有床的。” “可是哥哥会不舒服！”裴榆还是觉得很难受，哥哥明明过得比在家里还糟糕。 “你还小，也不用想这些。现在读书是你的头等大事，挣钱是梁辽的头等大事明白吗？” 沈瓒接着追补，“裴榆，你别难过，好好努力，以后给你哥哥换大房子好不好？” 小姑娘揉了揉被泪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眼睫，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 她要好好学习，以后给哥哥换大房子！ 还有最大最软的床！ 裴榆打回来之后就牢牢记着这句话，上课认真下课努力，就像个勤奋的小蜗牛。 梁辽答应她的当然也做到了，硬生生挤出了更多的时间给小姑娘打视频。 小姑娘一向乖觉，要么就拿着笔写作业，要么就叮嘱他床要垫厚一点，不要饿着自己之类的话。 梁辽常常觉得无奈又好笑，那些无聊的不能再无聊的话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稚嫩的小脸，却总是故作老成。 听着倒像是她比他还大似的，净操些瞎心。 “零食吃完了吗？”这天梁辽终于没忍住转移了话题。 裴榆看了看后面，点点头又摇头。 “到底是吃完了还是没吃完？”见她不说个准确话，梁辽直接说，“你举着手表直接给我看看。” 小姑娘照做，拿着手表在柜子前面晃了一大圈。 这下梁辽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吱声了。 她每一样都留了一个，像是吃完了又像是没吃完。 梁辽不禁语塞，她怎么还跟猫一样？留着一点儿是怕没了下顿，留着当救命粮吗？ “都留一个做什么？打算放着喂老鼠吗？” 小姑娘咬了咬唇，“留给哥哥吃！” 哦，原来是打算喂他这只老鼠。 手指点了点桌子，梁辽顺利换了话头，“不用留，明天麻烦涂阿婆给你补上，我回来了给她给钱。” “也不用省，哥哥能挣着钱。” 裴榆忍不住追问，“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要放暑假了。” “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梁辽还是没有给准确的答复。 “哦。”小姑娘有些蔫蔫儿的，但是也不像最开始那样难过了。 没过几天裴榆就期末考试了，成绩依旧很好，开了一次家长会，只不过是涂阿婆去的，她一个人开她和徐正阳两个人的家长会。 她的一年级彻底结束了，但是裴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因为哥哥没有回来。 夏天依旧很热，让裴榆想起了去年夏天翻垃圾桶的日子。 放假了没几天有人来家里装了空调，是沈瓒哥哥带人过来的，裴榆一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来梁辽给她打电话才知道是哥哥安排的。 家里电风扇都是裴榆是瞎子的时候回去摸来的，小姑娘又怕热，干脆装了一个。 他没说其他的，只是叮嘱了一句，“不许对着吹，知道吗？” “嗯嗯”，“哥哥，会不会花很多钱？” 小姑娘像个守财奴，三两句就是不离钱。 把他说的哭笑不得，只能重复，“哥哥能挣着钱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明白吗？” 裴榆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这个夏天梁辽在八月底回来了一趟，在岚丘待了两天。 又给小姑娘买了些新衣服，补了零食，给涂阿婆算了这么些天的账，然后看着家里缺什么都给补了补。 也难得又给裴榆做了两天的饭。跟仓鼠似的，每次都塞得一嘴，看着都吃撑了还不肯松嘴。 要不是他拦着，估计晚上又得闹腾一宿。 这两天任凭徐正阳他们怎么叫，小姑娘就是不出去。 拖着灰灰一直粘着梁辽，嘴里哇唧唧地一直咕噜“哥哥瘦了，要吃饭，不要睡破板子床……” 还特别贴心的给他捶肩捏腿，想把自己能做到的所有的好都给梁辽。 两天过得太快，裴榆还没反应过来梁辽就走了。 家里又只有裴榆和灰灰的日子了。 自打放暑假以来，沈瓒哥哥也很少过来了，上高三了，好像是一心一意在备考。 二年级的裴榆依旧很认真的在上学。 经常和蒋清清以及徐正阳一起上下学。 蒋清清还是偶尔来和她睡觉，说妈妈回家了，家里都在为弟弟妹妹的到来高兴。 只是妈妈不怎么抱她，她有点难过。 但是她一向心大，所以嘟囔了几句也就开开心心跟裴榆说起其他的了。 秋天的时候蒋清清得了个弟弟，裴榆还好奇的跟着过去看了看，蒋奶奶让他摸了摸小婴儿的脸，软软的，跟她的不太一样嘿嘿。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蒋清清了，抱着弟弟稀罕的不得了，说长大了要带他吃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今年过年的时候哥哥没有回来，但是让沈瓒哥哥给她带了礼物，是个兔子灯，还会唱歌。过年的时候裴榆当然就是跟着沈瓒哥哥的。 只是他依旧忙着复习，给她买了玩具烟花，很少陪她。 裴榆自己在院子里放着烟花，她今年亲眼看见烟花了。 手里的烟花棒滋啦滋啦响，一闪一闪的，跟星星一样。 裴榆还特地拍了照片发给梁辽。 这几天梁辽几乎是每天都给裴榆打视频，怕她无聊，特地给小姑娘解闷。 在没有见面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在好好生活，健康长大。 第94章 她给她买大房子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沈瓒高考也结束了，又恢复到了从前嘻嘻哈哈的样子。 放假没什么事儿就带着裴榆出去玩。 有时候是去乌市有时候是在其他地方，并且每次都能看见时青黛姐姐，偶尔也能看见曲莹曼姐姐。 六月底出成绩的时候是他们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三个人都考的不错，而且分数都差的不多。 报乌市最好的大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虽然如此，她还是觉得沈瓒哥哥和时青黛姐姐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只要时青黛在的地方，沈瓒的眼睛就没放在别人身上过，但要说他们到哪一步了，谁也说不清。 所以出来玩的日子，裴榆基本上都是曲莹曼姐姐带着的。 在乌市的时候，裴榆很想去找哥哥，但是哥哥似乎很忙，所以一直都没见到。 曲莹曼也是很早就知道梁辽来了乌市，最开始从沈瓒嘴里套出梁辽住的地方时她还是很开心的，一放学就抽时间过来找他。 只不过他十次有八次都不在，仅有的两次十句又有八句都是让她别白费心思。 他没有说很难听的话，只是很中肯地一次次拒绝她。 干脆又利落。 可是这样好的人，她还是想再争取争取。 曲莹曼带着裴榆，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她不少关于梁辽的问题，左不过又是梁辽喜欢吃什么，最近有没有找女朋友，什么时候回岚丘之类的话。 小姑娘知道的什么都答了，不知道的也只是摇了摇头。 后面沈瓒带着时青黛又换了个省市，裴榆不想去了。 梁辽终于肯把她接过来了。 还是这个又小又破的屋子，原本就不宽敞的地方因为来了个人更显得拥挤了。 其实梁辽依旧没多少时间陪她，给她做好了饭照例就出去了。 只是裴榆自己很开心。 经常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桌子前晃悠着小腿认真地写作业，再要不然就拿着扫把扫扫地，或者是拿个抹布这里擦一擦，那里理一理。 总感觉比梁辽一个人住的时候干净了不少。 给她买的零食一半进了她嘴里，还有一半被她强制“投喂”给了梁辽。 但凡梁辽在的时间里裴榆嘴巴就没闭上过，说了她在学校发生的事，跟蒋清清的关系越来越好，什么涂阿婆有次做菜忘记放盐啦，灰灰又长得多大啦，以及连客厅坏了几把椅子都要跟他数落数落。 这小破房子里极少有这么闹腾的时候，这时候听着似乎还不错。快开学的时候是梁辽把她送回去的，又买了新的衣服和和文具，还买了两个特别大的玩偶，一手夹着东西一手牵着小姑娘回了家。 裴榆后面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攥着他。 一会儿扯这个理由一会儿又说那儿有什么，一时半会儿不想让他走。 梁辽索性又陪了她半天。 临走的时候小姑娘从卧室里捧着一个罐子塞给他，“阿榆叠的星星，星星替阿榆陪在哥哥身边！” 罐子里是她折的，五颜六色的小星星，满满当当塞了一罐子，也不知道折了多久。 大手握着罐子，往怀里拢了拢，“好，它陪着我。” 小学接下来的几年一晃而过。每年她放假的时候梁辽就把她接过去住几天，屋子太小干脆直接给她开的酒店。 后面几年梁辽过年的时候都回来了，小姑娘央着他拍了“年照”，岁岁年年，雷打不变。 十二岁的裴榆个子拔高了点儿，但是看起来比从前更瘦了。 梁辽在这个暑假换了个大点儿的屋子，离她的初中很近，走过去都只有几分钟的距离，环境当然也好了不少。 直接想办法给小姑娘在这边的学校报了名。 小姑娘肯学，市里的教育资源到底还是比岚丘好些。 因为裴榆和蒋清清的影响，徐正阳的成绩还不算太拉跨，也能跟得上大节奏，只是他总是不爱当一回事儿。 但是徐正阳的爸爸妈妈还是很关注这方面，再加上本来就他一个孩子，也想办法把他弄到了市里，还跟裴榆是一个班。 唯一出问题的就是蒋清清那边了。 整个暑假裴榆都很少见到蒋清清，每次看见也总感觉眼睛红红的，问她也总是不肯说。 但是再不见面她很久就要见不到她了，所以来乌市的前一天，裴榆特地去找了蒋清清。 隔得很远就看见了敞开的大门，她高兴的挥手呼喊，“清清——” 没有人回应她，待她走到门口，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响，吓得她打了个机灵。 她纠结着往里面看，看见了蒋清清的妈妈拿着鸡毛掸子在打她，“叫你不看好弟弟，叫你这么没用。” “我就不该生你这个赔钱货，真是没用……” “你打清清干什么，她还不是个小孩儿。”蒋清清的奶奶拄着拐杖挡在她面前。 蒋清清妈妈虽然没再打，但嘴里还是在一个劲地骂她。 蒋清清趴在奶奶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奶奶，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清清是乖囡囡。清清不哭，你昨儿不是念叨要吃糖葫芦吗，你爷爷去给你买了，我们不哭了哟。” “妈，就是你们惯着她，要我说她没看好小杰，都是她的错。” 老人提着拐杖重重击打地面，“够了，你是他妈，你没看好她怨清清做什么，赶紧走。” 蒋清清妈妈提着一口气，轻哼一声转身上了楼。 蒋清清抓着奶奶的衣衫放声大哭起来。 裴榆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有些不知所措，“蒋奶奶，清清。” 奶奶拍了拍蒋清清，“小榆来找你了，快去。” 眼泪还没来得及擦，蒋清清牵着裴榆坐到了家门口。 裴榆拉住蒋清清的手，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蒋清清鼻子忽然又一酸，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张开了嘴。 “裴榆，我忽然发现我爸爸妈妈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他们喜欢弟弟。” “他们说我照顾不好他是我的错，吃了一个鸡腿也是我的错，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都被她夺走给弟弟了。” “她把我赶到了楼梯间睡，要不是奶奶带我回她的房间，我冬天就被冷死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泪大颗滑落，呜咽着，突然抱住了裴榆，“原来我的爸爸妈妈，一点都不爱我。” 其实从弟弟出生起她就感觉到了的，她的爸爸妈妈眼睛不愿意放在她身上了，只是她觉得弟弟小，也没关系。 可是明明，很多时候都是弟弟的错，为什么到头来挨打的只有她？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让蒋清清清楚认知到了“她爸爸妈妈不爱她”的事实。 “清清，等我长大了挣钱了给你买一百个鸡腿，我给你买大房子。只属于你的大房子，好不好。” 蒋清清瘪嘴，用力哭着点头。 裴榆忽然有些伤感，“清清，哥哥要带我去乌市读书了。” 蒋清清突然蔫吧下来，“我，我只只能去隔壁镇子上。” 妈妈说离家近，回来了可以照顾弟弟。 好在蒋清清只沮丧了一会儿，又给自己加油打气，“没关系的，我会努力，上高中的时候一定和你一个学校！” “好！” 她会努力，会让爷爷奶奶过好的生活，会证明给爸爸妈妈看，她从来就不比弟弟差。 “裴榆，你交的新朋友一定不能比我好！” “好，你也是！” 小学毕业，裴榆上了分别的第一课，是和她最好的朋友蒋清清。 蒋清清在家里过得不开心，但是还对未来有希望。 她决定，她一定会努力，给那个给她塞糖的女孩子买大房子！ 裴榆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欠了两套房子。 一套是梁辽的，一套是蒋清清的。 第95章 还和小时候一样 第二天裴榆就去乌市了，报完名之后就她的初中生活正式开始了。 当然，灰灰那只老狗也跟着升级了。 梁辽似乎还是很忙，除了第一天，后面总是见不着人影，每天还是靠电话视频联系着。 梁辽特地给小姑娘请了个阿姨，姓于，专门负责裴榆的饮食起居。 刚开始几天梁辽还打电话回来，后面看她适应的不错连电话都没打了。 有时候裴榆按耐不住给梁辽打过去还不接，基本上都是好久之后才回一个。 即便是接通了神色也难掩疲惫，她也不知道哥哥在哪里，到底在忙什么，只是手指敲着桌面，眉目从来就没有舒展过。 裴榆见状每次都不敢多说，只嚷着让他赶紧睡觉。 只不过她自己经常是撑在桌子上叹气。 于阿姨笑眯眯的宽慰她，“你哥哥忙着挣钱呢，别担心。” “可是哥哥会很累。”她不希望哥哥那么累。 于阿姨没忍住笑了笑，没想到十多岁的小姑娘还会心疼人呢。 一晃都大半个月过去了，裴榆在初中适应的也很快，只是没有交什么新的朋友。 大多数时间还是和徐正阳一起上下学。 正巧涂佩兰过来照顾徐正阳，租的房子离裴榆不远，两个人经常一起走，裴榆还常常跑到涂阿婆家去吃蹭饭。 然后徐正阳再把她送回来。 把于阿姨的工作量都减了不少。 这几年徐正阳的个子蹿得老高，已经多她一个多头了，只是说话还是嘻嘻哈哈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话也多。 到国庆节的时候裴榆给梁辽打过招呼和徐正阳两个人回了一趟岚丘，抓着蒋清清疯玩了两天。 两个女孩儿一见面就抱起来，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 裴榆突然发现，蒋清清没有从前爱笑了，身上的肉也没有从前多了。 后来还是涂阿婆告诉她，蒋清清的奶奶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全靠别人照顾。 蒋清清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临走的时候裴榆偷偷给蒋清清塞了几百块钱，都是她攒下来的。她想，蒋清清一定会很需要。 走的时候裴榆没有跟蒋清清说再见，因为她坚信，总会有下一次见面。 只不过她的情绪依旧有些低落，她的好朋友过得很糟糕，可是她暂时好像做不了什么。 旁边的徐正阳突然牵住她的手，“裴榆，我们两个好好努力，一定要让蒋清清过上好日子！”蒋清清也是他很好的朋友，他想要她和他们一样快乐。 裴榆点了点头，“嗯！” 国庆节哥哥说沈瓒哥哥会过来，所以给于阿姨放了假。 果然，她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瓒。 她忍不住雀跃，蹦着奔向他，“沈瓒哥哥！” 沈瓒单手插兜，伸手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脸，忍不住揶揄，“哟，妹妹今天见我怎么这么开心？” 越说越起劲，还没忍住扬了扬眉，“应该是哭着嚷着说要梁辽才对。” “沈瓒哥哥！”裴榆涨红了脸，用力跺脚，示意他不要说了。 没想到他笑得更放肆了，只不过嘴上还是收住了，“行行行，不逗你了。这几天我带着你过几天。” 接着拿着从梁辽那儿摸来的钥匙就打开门。 跟大爷似的先往沙发上一倒。毫无心理负担地使唤起裴榆，“好妹妹，给哥哥拿个水果呗。” “顺便把电视也打开。对了，把你最爱的旺仔牛奶也给哥哥分一瓶。” “哦哦。”好在裴榆不是很护食，也不怎么敏感。还大大方方的拿了一堆零食过来。 沈瓒来这儿不像是照顾妹妹的，倒像是来当大爷的。 只不过他的好日子还没过上一个小时，那边的梁辽就给裴榆打了视频电话。 那边的人好像是在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指骨点着桌面，“沈瓒过去了？” “嗯，沈瓒哥哥在这里。”说着就把摄像头转向了沈瓒。 正捏着旺仔牛奶喝的起劲的沈瓒立刻弹了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艹，妹妹，你怎么把我卖了个干净啊？” “你抢她的旺仔你还有理了？” 梁辽觉得这人也真是不要脸。 沈瓒索性破罐子破摔，又躺上了沙发，“这是妹妹孝顺我的。” 梁辽懒得搭理她，继续跟裴榆说起话，“沈瓒不靠谱，你要是吃不上饭就去涂阿婆那儿蹭一蹭。别饿着自己。” 小姑娘眉眼一弯，“哥哥也是！记得吃饭。” “嗯！” “阿榆会想哥哥的！” “知道了。” 沙发上的沈瓒都听的起茧子了，起身夺了小姑娘的手表，直接挂了，“隔个几天就打电话打视频的人，怎么赖赖唧唧上了。” “又不是见不着。” 裴榆有些不高兴，没忍住嘟囔他一句，“我都一个月没见到哥哥了。” 沈瓒摆了摆手，“你哥忙着挣钱呢。这几天都没空。” “哦……”突然小姑娘又想起什么，“沈瓒哥哥，哥哥欠你的钱还清了吗？” “清了清了，早就清了。” 梁辽那头倔驴，没两年就还清了。 裴榆听着有些心疼，“哥哥天天给人端盘子，肯定很累。” 说着又把拿出来的零食塞进柜子里，“要慢点吃，不能浪费哥哥的钱。” 沈瓒：…… 你哥最开始两年是穷了点儿，现在可用不着你省那两袋零食。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 沈瓒换了个话题，“你青黛姐姐和莹曼姐姐明天要来，开不开心？” 小姑娘眼皮一抬，眸子一亮，“真的吗！” “真的！” 小姑娘好奇的凑过去，“沈瓒哥哥，你和时青黛姐姐怎么样了？” “快了，我快起成你青黛姐姐的人了。” 裴榆听了也忍不住高兴，突然又不笑了，“那莹曼姐姐呢。” “还守着你哥哥呢。要我说你哥跟块石头似的，没人能捂热他。” “他就活该孤独终老。” 裴榆忍不住跳脚，“沈瓒哥哥不许这么说！快呸呸呸……” “行了，这么多年还护着他。” 裴榆有些倔地别过脸，她就要护着。 第二天两个姐姐一早就来了。带着裴榆去游乐场疯玩了一天，下午又给她买了不少衣服玩具。 甚至连灰灰都是独有的一份。 两个姐姐比从前成熟了不少，化着漂亮的妆，身上香香的，笑起来眼睛像星星，她还是好喜欢。 哥哥姐姐们对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她们两个也还是很喜欢逗她。 这几天晚上他们都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片，三个女生吓得哇哇乱叫。 后面觉得对裴榆不好，又换成了动画片。 裴榆没好意思说，其实她觉得恐怖片挺有意思的。 第96章 以后保持点距离 国庆之后沈瓒他们就走了，于阿姨也重新回来了，裴榆又开始了上学的日子。 这天正好考完期中考试，徐正阳手里还捧着卷子，硬生生要和裴榆对个答案，然后在她面前吱哇乱叫，看起来整个人的心态都不太好了。 “完了完了完了裴榆，我肯定考的很差，蒋清清要笑话我了，啊啊啊！” 徐正阳苦着一张脸，写着大大的“绝望。” 裴榆看了周围的一圈人，扯了扯他的衣服，“你别说话了，再来一句都用不着清清，现在就要被笑话了。” 徐正阳有些心虚地觑了一眼周围，然后苦巴巴地捏着试卷，还是忍不住嘀咕，“我是绝对不可能让蒋清清笑话我的！” 裴榆叹了口气，徐正阳和蒋清清小学就整天打打闹闹，凡事都要争个高低，跟个冤家一样，她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已经听习惯了。 还以为蒋清清不在他能消停下来，没想到一个人讲的更起劲。 只能伸手拽着他往回走。 刚一出校门又有几个同学围了过来，冲他们兴奋地招手，“裴榆！徐正阳！” “你，你们好。”其实裴榆跟他们不是很熟悉，只知道是一个班的。 “你好。”徐正阳还沉浸在败给蒋清清的痛苦中，说话也格外敷衍。 “明天我们要出去玩，你们要一起来吗？” “啊，我……”裴榆有些犹豫。 “哎呀，你们快来吧，晚上给你们发定位哦，早一点喽！”几个女生已经摆摆手跑出了校门。 于是不会拒绝人的裴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徐正阳，你明天叫我，我们两个一起去。”一个人她莫名觉得害怕。 “好，你放心吧。”徐正阳拍着胸脯保证。 徐正阳照例把她送回来，只不过今天在门口就看见了很多天不见的梁辽。 “哥哥！”小姑娘抓着书包袋子就飞奔过去，把脸埋在他的肋骨处。 小姑娘高兴地叭叭，“哥哥你是特地回来看阿榆的吗？” “嗯。”梁辽应声，眼睛却是看着后面还杵在那儿的人。 徐正阳顿时打了个激灵，“哥，哥哥好，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拔腿就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榆的哥哥看得他总感觉心里发毛。 想到刚刚哥哥的眼睛，徐正阳立刻甩了甩头，三两步地往回跑。 这边的梁辽才带着裴榆进去。 许久不见，小姑娘变得赖赖唧唧的，缠着他活像个狗皮膏药。 梁辽躺在沙发上，稍稍仰头搭在靠背上，恰到好处的头发顺着往后倒，吐出饱满的额头，露出俊俏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骨，还有性感的薄唇。 裴榆一开始借着摸灰灰的理由瞟他，怕被他发现还偷偷挪开了眼。过了不久又大着胆子瞧他。 哥哥长得真好看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屋子里的采光尤其好，四面八方都能有阳光漏进来，照亮了哥哥半边脸。 他在发光诶。 裴榆睁大了双眼，胆子也突然大了起来，爬到了沙发上，趴在椅背上更仔细地看着哥哥。 从皮到骨，她都觉得好看。 “你看够了吗？” 小姑娘的动作其实很轻柔，但是浅眠的梁辽还是发现了，以及她那不加掩饰的眼睛，他想当做不知道都不行。 小姑娘被他突然的一声吓得有些结巴，“哥，哥，哥哥。” “你醒了啊？” 梁辽睁眼看她，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是啊，再不醒就要被某人的眼睛看的扒掉一层皮了。” “我，我我，不是我，不是我。”裴榆扭头看着其他地方，辩解都格外苍白。 说着说着又偷偷往他脸上看了一眼。 梁辽觉得她好笑，跟只偷腥的小猫一样。 “看呗，又没说不让看。” 小姑娘得了令就立刻撑着脸看他，似乎是要把他这个人里里外外看个遍。 他的眼睛闭上，长长的眼睫在眼皮底下落下一道括弧的剪影。 “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裴榆还是忍不住问。 “今天不忙。” “那哥哥又什么时候走？” “不确定。” 他这两天没打算走，但是还是别给裴榆乐成傻子了。 “哦。”小姑娘努了努嘴，“哥哥，我明天要出去。” “出去？”躺着的人突然睁眼，连带着声音都凛了下去。 “班里的同学今天跟我说的，哥哥，不可以吗？”裴榆小声解释，说到后面抬头看他，眼里透露着小心翼翼。 梁辽默了一瞬，“可以。钱够么？” 裴榆忙不迭点头，“够的够的，还有很多。” 梁辽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直接塞进了裴榆手里。 “拿着。” 小姑娘没接，“哥哥，我有钱的。” 哥哥怎么听不见吗？她说她有。 “我知道，又给你的，拿好了。” 小姑娘捏着钱歪头一笑，“那，那谢谢哥哥。” “嗯。” 梁辽半眯着眼，突然想起来这些天跟着上下学的徐正阳。 那小孩儿也长高了不少脸也还不错。上次回来两人还说说笑笑的，裴榆笑得很是开心。 他突然想起前些天听人说的，又是哪一个初中生被人两句话就拐走了，学都没上了，死活要跟人在一起。 他忽然看向裴榆，要是她上着学突然跟人跑了，他腿能给她打断。 指骨敲在沙发背上，试探的问小姑娘，“徐正阳，你跟他怎么样？” 裴榆不懂他的意思，只自顾自地说，“他很好啊。我们是好朋友嘛。” “就是有些吵，天天嚷着要和蒋清清一决高下。” 裴榆想到这里有些头疼，皱起了苦脸。 梁辽心里稍稍放下一点，但还是没忍住多嘴。 “你以后跟他保持点距离。” “十几岁都长大了，别跟小时候一样。” 见小姑娘没反应，梁辽又点了点她的额头专门问了一遍。 “听见了吗？裴榆？” 小姑娘回过神后立即点头，“听见了，听见了哥哥。” “那就好。” 要是谁半路把他辛辛苦苦养着的小姑娘拐走，他高低得把人捆起来打一顿。 小姑娘很自觉地去切了一个果盘，摆的精致又好看。 捧在梁辽面前笑的跟不要钱似的。 “哥哥，吃水果吗？” 梁辽拒绝的干脆，“不吃，你自己吃。” 小姑娘也跟听不懂似的，拿起一个小番茄就往梁辽嘴里塞，“哥哥快吃，这个又大又圆。” 梁辽被动的嚼着，小姑娘是选的还不错，不那么酸。 “好吃么？” 在小姑娘充满希望的眼睛下，梁辽含糊的点了点头。 “好吃哥哥就多吃。” 说罢又挑了一块蜜柚塞进他嘴里。 小姑娘叽里咕噜的声音又开始在房子里荡。 “哥哥要多吃点，多吃点才好……” “哥哥都瘦了，肯定是没吃饭……” “哥哥记得休息，不要累死。” …… 他在小姑娘的声音里闭上了眼睛，打算再眯一会儿。 他睡觉喜欢安静的环境，但是小姑娘的声音好像还可以接受。 第97章 她一定会长大的 裴榆又眯着眼撑着守在在梁辽旁边仔仔细细地瞧了哥哥半天。 半敞开的冲锋衣，把他修长的脖子也露了出来，外头的光慢吞吞撒在梁辽身上，修长白皙的脖子落下来半层阴影。 裴榆不自觉捏了捏手指，继续大剌剌地往下看。 里面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半根锁骨若隐若现，好看，还特别像好吃的鸭架。 想到吃的，裴榆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末了又用力甩了甩头，呃……不对，她怎么能把哥哥当吃的呢。 叹了口气，又把地上的灰灰抱起来一通乱揉，亲了亲它的狗脸才回房间去。 裴榆掏出作业开始在房间里写着，窗子的透进来的光线一点点往旁边挪。 她偶尔撑着头看看外面，更多的时间还是埋头唰唰唰地认真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沙发上的梁辽也终于醒了。 按了按眉心，睁眼看了看客厅。小姑娘没在，今天也没让于阿姨过来，这时候只有他和睡在地上的狗，反倒显得屋子有些空。 窗外星星斑斓闪烁，灰蓝色的天空乌压压的一大片，屋子里显得有几分阴暗。 他起身打开了灯，转身敲了敲小姑娘的房门，“裴榆，在里面吗？” 里面没传来她的声音，但下一秒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不出几秒，房门一声“咔嚓”，小姑娘一手握着电话手表，脑袋钻出来看他，“哥哥，你醒了呀！” “嗯。”梁辽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里面，“在做作业吗？想吃什么？”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冲他甜甜一笑，“哥哥做的我都爱吃！” “嗯。”就她惯会说好话。 见梁辽还没走，裴榆接着开口了，“哥哥，作业我都做完了！”然后晃了晃手里的电话手表，“现在在跟蒋清清打电话。” 梁辽这才收回眼神，落在了小姑娘小小的电话手表屏幕上。嗯，的确是蒋清清。 “那你先跟她聊着，我做好了饭叫你。” “好耶好耶！谢谢哥哥。”小姑娘挥着手，看样子是要蹦起来的样子。 梁辽敛眸转身去了厨房，摸出菜出来的时候心里突然想着，那手表又小又看不清，改天给她换个手机得了。 房间里的裴榆趴在桌子上，对着蒋清清傻笑。 “嘿，嘿嘿嘿，嘿嘿……”手指还在桌子上打圈，忍不住抱怨，“清清，徐正阳好吵，天天嚷嚷要比过你。” 对面的小姑娘挑眉，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做梦好啦！我是不可能被他超过的！” 裴榆深表赞同，“对，我相信你。” 那边的蒋清清也继续跟她分享初中，“初中的饭菜比小学好吃，有很多人喜欢我，但是我没有交新朋友哦，裴榆！” “我也没有。”小姑娘立刻伸手保证。 那边的蒋清清摆了摆手，“那你还明天还要出去玩呢！”紧接着又嘟囔一句，“不高兴。” “咦？你怎么知道的啊？”裴榆挠头，她好像还没说这个事诶。 “徐正阳告诉我的，刚刚他也给我打电话了。” “哦……可是就算我和他们出去他们也不是我朋友呀。” 裴榆突然凑近了屏幕，“蒋清清，我只有你和徐正阳两个好朋友！” 蒋清清勉强撇嘴，“好吧，那就相信你了叭～” 裴榆撑着脸看着屏幕那边的蒋清清咯咯大笑。 指腹摩擦着屏幕，她突然很想长大，再长大一点，她能挣钱，一定要跟蒋清清住在一起，吃好吃的，养灰灰还有猫猫，然后去很多地方。 斯哈斯哈～想想就开心，哈哈哈哈…… 裴榆心里想着，手机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 “嘭——” 她透过屏幕看见了慌里慌张站起来的蒋清清，似乎是很害怕，“妈妈，我——不是——我——” 她边说边往后挪了几步，身子都快抖成了筛子。 “清清，蒋清清——”裴榆“哗”的站起来，抱着电话手表叫她。 “呼啦呼啦”两下，蒋清清拿起来跟她说了一句，“裴榆，我先挂了，下次给你打电话哟。别担心我。” 她还来不及反应蒋清清那边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几次都没有反应。 看着四四方方的手表，裴榆有些难过。 不多时梁辽便来叫她吃饭了。除了给梁辽夹菜殷勤些，其他时候小姑娘兴致都不高。 连睡觉都不是很开心。 …… 第二天裴榆早上起来的时候梁辽已经不在家了，又是于阿姨过来，已经做好了早饭。 她还没吃早饭的时候昨天的几个同学就已经发消息来催她了。 等她刚好吃完的时候徐正阳也过来找她了。 站在门口探头看了一圈，没发现梁辽才跟裴榆说，“你吃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他觉得要是他当着梁辽的面把裴榆拐出去会“死”的很惨。 裴榆点了点头，然后跟徐正阳两个人朝他们发的定位过去。 路上裴榆还是没忍住叹气，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徐正阳，我昨天和蒋清清打视频了。” “我也跟她打了，怎么了？”他昨天还跟蒋清清说了这里好多好玩的地方，说等她来乌市一定带她去玩。 裴榆嗫嚅着嘴，“她妈妈好像又骂她了……” 说罢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十三岁的眼睛里看出了无奈。 许久没说话，徐正阳再次开口，“她长大了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 “嗯，一定会的。”裴榆用力点头。 他们选的地方是在一个饭店。徐正阳和裴榆两个人到的时候刚刚十点。 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喧哗吵闹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高亢，他们似乎还爆了粗口。裴榆心下突然有些害怕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 “裴榆？你们来啦？快进来呀——”还是昨天跟她说话的那个女生，她说话声音大，边说边把她拉了进去。 先才还哄哄闹闹的包厢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了，齐刷刷望着他们的方向，其中一大半的人她都没有见过，裴榆的脸突然有些燥，只觉得尴尬，磕磕绊绊地开口，“你，你，你们好，我叫，叫，裴榆。” 旁边的徐正阳迈步在她面前挡了挡，“我叫徐正阳。” “裴榆，快过来，坐这儿！”一个女孩儿热情的招呼她，旁边的男生特地给她挪了个位置。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好拒绝，只能坐下去轻声说，“谢谢。” ”没关系。”女孩子大大咧咧的，伸手就勾搭上她的背。 徐正阳坐在了另一边的位置上。 一群人又闹哄哄的说起话来，没有过多的注意到她。 不是很适应的裴榆缓堪堪松了口气。 第98章 你要不要喝一杯 裴榆坐在那儿有些尴尬的抠手，也不怎么抬头，就希望吃了这顿饭赶紧回家。 耳边是男男女女不断的欢笑打闹声，偶尔有一两个男生扯着嗓子喊，裴榆听着眼皮轻颤，只能往后缩了缩，一双手抓着自己的衣服打转。 过了一会儿，门口又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看起来比她们大几岁，长相也都偏成熟。 原本坐在那儿说笑的人都迎了上去，“哟，渊哥，怎么这才来啊？” 那人径直走了过来，大剌剌就坐到了裴榆旁边，“有点事儿，晚了点儿。” “嗐，多大点事儿，您来就是好事儿。”那群人又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叽叽喳喳。 后面跟进来的几个女生也不甘示弱，紧跟着过来，挤开了裴榆，说着些露骨的话。 正巧裴榆有些不想听，直接往另一边挪了好大一段距离。 “你叫什么？”刚刚坐在裴榆旁边的男生突然开口。 众人又闭上了嘴，看向裴榆，她不自在地开口，“裴榆。” 那人看着她笑了笑，“好名字。” 裴榆有些不知所以，坐在那儿也不开口了。 在人群里晃悠一圈的徐正阳这时候终于过来了。 正巧都说开饭，也就自然地坐上了桌。 裴榆吃着饭，旁边的徐正阳把他打听到的倒了个彻底，“这儿不包括我们只有五个我们班上的，另外还有几个其他班的。” 说罢他又指了指另外的一边，“这几个都比我们大两届，初三的。他们旁边坐的好像是自己的女朋友。” “还有还有，这个——”他指的是刚刚和她说话的男生，“这个也初三，好像是梁家最小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谁也沾不得。” “我们还是离他们远一点。” 裴榆点了点头，只不过她在想一个事情。 梁家？她又抬眼往那个男生看了过去，眉眼清朗，黑白相间的外套裹在身上。 就在这时，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他看了过来。 裴榆慌里慌张收回了眼睛，她知道为什么熟悉了，那个人，有一点点哥哥的影子。 她是在疑惑中吃完这顿饭的。虽然好奇，但是也没到非要捋清楚的地步。 她戳了戳徐正阳，“好无聊，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徐正阳没什么意见，“行。” 裴榆转身就跟刚才那个女生说了，“你们接着玩，我和徐正阳就先回去了哦。” 那人立刻惊呼一声，拍了拍大腿，“哎呀，你都来了没几个小时怎么就要走了？” “是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吗？还是不喜欢我们啊？” “不是不是……”裴榆忙着开口解释。 不想女生直接拉着她坐下了，“那怎么要回去，我们都想和你交朋友。这时候都说要去ktv，你也去嘛～” 裴榆悄摸的缩回自己的手，心里忍不住嘀咕，“我有朋友……” 那女孩儿却直接拍了拍她，“就这么说定了哦，你要是不去就是看不起我们，哼。” 裴榆不想结仇，还是一个班，只能不太情愿地答应了。 后面还有不少人在吃饭，她和徐正阳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放着空看着前面。 他们有的站了起来，又开始说着什么，时而传来一声大笑，她揉了揉耳朵，只觉得觉得特别吵。 比沈瓒哥哥还要吵。 等她挪开眼睛方向的时候，只看见了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个梁家小公子，他半躺在沙发上，耳边有人在跟他说话，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可她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直白不加掩饰。她分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盯着她。 怪不习惯的。她挪开了眼躲避这条视线。 下午两点，他们终于算是吃完了，不知道是谁起了头。 一帮人又闹哄哄地去了ktv。 梁家小公子出手阔绰，一下就订了个最大的包间。 里面很暗，红的蓝的光在他们身上荡来荡去，有几个爱热闹的已经拿着麦唱了起来。 音乐声和说话的声音混织在一起，两只耳朵旁边都是声音。 几个稍微大点儿的孩子似乎是已经来惯了这样的场合，不一会儿就熟练地点了酒和些吃的。 有女朋友的人已经开始腻歪在一起，你喂她一个，她喂你一个，没有女朋友的一直在旁边起哄。 裴榆别开眼，尽量不去看他们。 后面他们又觉得没意思，干脆转起酒瓶，说是谁转到了谁就唱。 裴榆运气还不错。 一连着五次都没到她，心里也就放松下来了。 直到第六次的时候，她的运气就不那么好了，刚好指到她。 提出这个建议的男生哈哈一笑，“妹妹，你想唱什么？” 裴榆有点想死遁，但明显是不可能的。 只能硬着头皮唱了首小星星。 旁边的人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没想到就唱这个啊。” 另一个男生接茬，“还别说，她唱的还挺不错的。” 旁边的使了个眼色捶在了他身上。 “咦，该不会是看上了吧？” 那人没否认。旁边的接着开口，“这小妹妹长的好看，养眼，你去试试呗。” 那人扯嘴一笑，看似还真打算过来。 下一秒桌上的果盘砸在了那男生身上，小公子的声音幽幽传过来，“唱歌就唱歌，别打人家主意。” “哦……不打就不打嘛，砸我干什么……” 那小公子就直接起身在裴榆旁边坐了下来，一双桃花眼看着她，伸出手，似是带着笑意，“我叫梁修渊。” 裴榆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梁修渊挑眉，“怎么？握个手不行吗？” “可以。”她小声道。 轻轻握住他的手又及时松开。他的手和哥哥的不太一样，很光滑，没有一点伤痕。 那边的几个人不知道又讲了什么，开始肆无忌惮地抽起烟来，吞云吐雾，烟雾缭绕。 为首的还在跟梁修渊说话，“渊哥，来一根？” 裴榆听着不动声色地挪了一点。 只不过梁修渊发现了，没搭理他们收回眼睛。 “咳，咳咳……”熏人的烟味钻入鼻腔，把裴榆狠狠呛了一下，这时候疯狂咳嗽。 弯着腰眼泪一时都要出来了。 旁边的电话手表开始响个不停，“徐正阳，帮我接一下。” “好。” “什么时候回来？” “梁辽哥哥。” 梁辽皱眉，还听见了那边闹哄哄的声音，隐约间还听见“酒”和“烟”两个字。 他深吸了口气问，“裴榆呢？” 徐正阳看着正在咳嗽的裴榆，也没撒谎，“就在旁边。” “给她。” 徐正阳又把手表塞给了裴榆。 裴榆才刚刚缓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梁修渊给裴榆递过来一个人杯子，“裴榆，要不要喝一杯？” 第99章 直接气死他算了 裴榆看着梁修渊修长的手指上架着一个杯子，透明的液体在里面微微晃荡。原本呛得有些模糊的眼此刻倒是明晰起来。 瞟到了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酒瓶，似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她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电话手表，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梁修渊疑惑，又把杯子往前探了两公分，“嗯？是不需要吗？” 裴榆抿着唇没有开口。 旁边的徐正阳一直看着他们，察觉到裴榆有些抵触，在她面前挡了挡，刚好隔开他们的视线。 “谢谢，她不需要。” 微微俯身的梁修渊倏地笑了，喉咙里贯出来的声音有些迷人，食指点了点玻璃杯，“你是觉得我杯子里的是酒还是怕我给你下药？” “嗯？” 他弯着腰，稍微比她高一点，稍稍掀起眼皮，迷人又风情的眼睛此刻一眨一眨地看着她，怎么感觉……像新版还珠格格里尔康看小燕子那样奇怪？ 裴榆忽的偏过头，不去看他，眼珠子囫囵转，抠着手表，“我可没有说过这些话。” 梁修渊把杯子放在了她面前，坐在了沙发上。半躺着看她，“你是没说，可心里是这么想的。对吗？” 裴榆不说话了。 这人上辈子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怎么一猜一个准？ 她索性也不理他，打开手表琢磨着。 一开就看见了一堆梁辽的未接来电，她吓得睫毛颤了颤，伸手开始数，“一个，两个，三个……” 有好多好多个，呜呜呜，怎么办？ 还没想好对策那边的梁辽又打过来了。 裴榆颤颤巍巍地点了接通，熟练地讨好道，“哥哥～你怎么啦？” 梁辽眯着眼，手指敲着玻璃桌面，声音越来越大，裴榆禁不住心慌。 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出声，“哥哥？” 那边的梁辽终于开了口，只是不免阴阳怪气，“呵，我怎么了？你倒是问的出口。” “电话给我挂了，打了快一百遍也不接，问你在哪儿也不说，长大了几岁，学会接别人的杯子了对吗？” 梁辽的声音陡然冷了起来，听着莫名觉得危险，“玩的开不开心？裴榆？” 裴榆不禁打了个哆嗦，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着急地解释，“哥哥，刚刚不小心挂掉了。”看了看桌上的水又接着开口，“我没接那个杯子，我没有。” “阿榆还是好孩子，好孩子，哥哥——” 裴榆一口气咕噜了半天，生怕梁辽不要她了，忐忑的等着回答。 她几乎都要以为梁辽挂掉电话了，终于听见了他的两个字，“定位。” “噢噢噢，好。”裴榆连忙扒拉着小手指发给他。 “在那儿等着别动。”终于又听见了一句。 “好。”她乖乖地应着。 —— 这边的梁辽紧锁着眉，感觉能夹死几个苍蝇一样，好看的脸这时候都写着“我很生气”几个大字，比他当年被辽郁昭在所有人面前戳穿身世还难看。 瞥了眼亮起来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头更疼了，直接甩手就丢在桌上“哐”的一声响，吐出一口气。 人长大了胆子也大了，跑ktv去了。 下次是不是就是跟人喝酒，出去过夜，直接换个家了？ 当真是被她气的想笑。 深吸一口气，他拿了手机就往外头走。 “哎，你干什么去？还有正事儿呢。”沈瓒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忍不住叫。 “有点急事。你先顶一顶。” 梁辽撂下这句话双腿就跟风火轮似的往外跑。 沈瓒看着一溜烟就没影儿的人，奇怪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事儿能急成这样，钱都不着急挣啦？” 梁辽一路上都揣着一口气，当真是郁闷到了极点。 这两年好不容易公司有了点起色，累死累活几个月，他是一桩合作接着一桩合作的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终于算是空了两天出来说陪她。 她倒是好，出来玩也就算了，昨天让她跟徐正阳保持距离，今天跟一堆人凑在一起。 合着他说的话都是耳旁风呗。 气死他了，想把她变回小时候。 这边的裴榆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惴惴不安，估摸着还是被梁辽吓到了，坐在这里动都不动一下。 梁修渊把桌上的那杯水端起来喝了，“你要走了？” “嗯，我哥哥来接我的。” 梁修渊有些意外，“你还有哥哥？” 裴榆点头，“我只有哥哥。” 梁修渊不做声了，眼皮盖住了他大半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睛再次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再次观察着她脖子上串着红线的平安扣。 他刚刚给她递水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脖子上的这个东西，实在是有些眼熟，不，应该说和他手里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最终还是指了指，“你脖子上的这个扣，哪里来的？” 裴榆反应过来他问的东西，下意识地摸了摸，含糊道，“我也不清楚，小时候就有的。可能是小时候别人送的吧。” “哦……” 梁修渊像是有些失落，躺到了沙发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也是，怎么可能呢。 她还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呢。 裴榆和徐正阳坐在那儿小声交流着。 但是旁边的一群人却是吵嚷起来了。 男生们聊着他们的话题，几个女生则聊着八卦。 “哎哎，我告诉你们，之前我小姨在酒吧看见一个帅哥，想包养他跟家里都闹翻了……”说话的是刚刚扯裴榆进来的女孩儿，好像在乌市也有不错的家世。 “啊？真的吗？” “当然，我还看过照片呢，把我小姨迷的神魂颠倒……” 女生忍不住八卦，“那你小姨包养了多久。” “不知道，听说他天天傍富婆，我小姨不够富，所以好像包不起他。” “？啊？这年头包养也要这么多钱吗？” “可能吧，听我小姨说她好像就是靠这个挣钱的，好像是因为要养个小拖油瓶。” “你小姨把人家底都扒出来了啊——”她也好奇，现在包养不仅要有钱，还要扒人家底啊？ 女孩儿撇嘴，“是我小姨跟他谈的时候自己说的。” “说家里有个小拖油瓶，我小姨给钱少了他养不起小孩儿。” “噗——哈哈哈……这么有意思吗。” “多呀对呀，我跟你说，还有昨天冯家……” 裴榆听的起劲，只不过后面倒是没有这么起劲了。 毕竟可能，前面的“包养”太有意思了。 “你听的这么认真是想学那个小姨吗？”梁修渊的声音冷不丁从她头顶飘下来，拉回了裴榆吃瓜的心情。 虽说他是笑着说的，但裴榆还是觉得有些吓人。 摇了摇头，她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好奇。” 谁家好人要卖身养小孩儿呀？ 奇怪奇怪。 “你——” 与此同时，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梁辽就这么杵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裴榆的方向，像是在笑又不像是笑。 “裴榆，这家你还回吗？要不你气死我算了吧？” 第100章 他和哥哥有点像 小姑娘听见他的声音下了沙发就哒哒哒跑过来。伸着手想抓他，但是却在他面前两步犹豫了。 飞快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睛战战兢兢地开口，“哥哥……” 梁辽似笑非笑道，“还认识我这个哥哥？” 约摸是听见了这句话，裴榆心里突然有了底，伸手抓住了梁辽的胳膊，“认得认得，哥哥我们快回家吧。” 梁辽暗嗤一声，伸手抓住了小姑娘的手，抬眼望着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直接和里面的梁修渊来了个对视。 对面的似乎也看见了他，明显愣了一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突然从沙发上起身，朝门口的人走去。顺带关上了门，外面只有他们三个人。 梁修渊怔怔地看着梁辽，对面人的脸和叔叔的渐渐重叠起来，掩在袖口下的手指有些发抖。 “哥？” 他有些颤抖着开口。 梁辽把眼睛放在一脸好奇的小姑娘头上，气不打一处来地拍了拍她的头。 扬了扬捏着小姑娘的手，跟梁修渊解释，“你认错人了，我是她的哥哥。” 梁修渊忍不住皱眉，看着他，还是觉得不对，“可是……” 话没说完，小姑娘倒是不怎么乐意了，伸出另一只手推了推梁修渊，挡在了梁辽的旁边。 “你真的认错人了，这是我的哥哥。” 说罢还小声嘟囔着，“真烦，哥哥长大了不捡妹妹了，反倒捡弟弟了。” “他都比我还大，有什么好捡的。真是让人生大气。” 小姑娘拽着自己的衣服打转，声音却是压得很低，但两个人愣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梁修渊脸上有一瞬间的震惊，裴榆的脑回路怎么这么大？什么捡弟弟？他堂堂梁大公子要别人捡吗？嗯？ 牵着她的梁辽喉咙一哼，反倒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哥哥？你笑什么？”裴榆茫然的抬头。 “裴榆，下次说人坏话藏着点儿。听着没？” 当事人听了怪尴尬的。 裴榆乖觉地点头，“知道了，下次悄悄跟哥哥说。” 有些凌乱的梁修渊：……到还真实诚。 梁辽直接忽视了旁边杵着的的人，推开了门，看见了里面的徐正阳，“你还不走？打算在这儿睡？” 徐正阳早就坐立难安了，立刻跟着出来了，“走！哥哥我也要回去！” 梁辽带着两个人走了。梁修渊心下狐疑地坐了回来。 真的是错觉吗？可是他和大伯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和大伯书桌上摆着的女人照片也很像。 真的，只是他认错了吗？ 旁边的几个女生开始回过神，那个原本说自己“小姨包养”事件的女孩儿好不容易回神，合上了嘴巴。 她压下心里的震惊，扯了扯旁边的小姑娘。 “怎么了？” “接裴榆的那个哥哥好像，好像，是嫌我小姨没钱的那个……” “啊？啊！”旁边的小姑娘吓得跳了起来，“你，你，这话说不得啊，你确定没认错？” “没有，小姨都给我看过照片了，就是一模一样的……” “这……” “没想到裴榆的哥哥是这样的人，那他得跟多少人才能养得起裴榆啊？” 另外一个女生摇了摇头，觉得奇怪，“裴榆知道吗？” “不知道吧……我得告诉她……”小姑娘抱着手机就开始噼里啪啦给裴榆发消息。 另一边的梁修渊自然是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捻着手指头，眉目沉静，反而是陷入了沉思。 裴榆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吗？那个哥哥，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有一股直觉。 冥冥之中，他们好像会有些交集。 另一头的梁辽领着两个小孩儿回了家。先把徐正阳送了回去，接着带小姑娘回了家。反正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 推小姑娘进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灰色的光铺在门檐上，平白显得落寞。 梁辽从头至尾一句话都不说，不像刚刚那样凶了。 裴榆蹑手蹑脚地跟着他。 灰灰今天一反常态，欢欢喜喜缠着梁辽。 装模作样地捏着狗耳朵，忍不住嘲讽，“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狗腿？” “两句话就能被人给哄走了吧？要不我直接给你送人算了？反正照这个样子你过两年也是别人的。” “行不？老狗崽子？” 说罢还拍了拍他的头，似乎是做出了决定。 “哥哥，哥哥——别送人，别把阿榆送人——呜呜——” “阿榆一向狗腿，一直是哥哥的，只是哥哥的！呜呜呜……” 小姑娘上前抱住他，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埋在他胸口稍下的地方哭的不能自已。 边说边哭，总感觉下一秒要背过气去。 手指动了动，还是没狠下心把人扯下来，“我说是你了吗？” 裴榆的哭声戛然而止，愣了半晌，又把头埋了进去，还十分顺手的用他的衣服擦眼泪，闷闷地开口，“阿榆聪明能听见哥哥是在说阿榆。” 梁辽没忍住嗤笑她，她是聪明，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哥哥？”小姑娘还拽着他的衣服，试探着问他。 梁辽索性窝进了沙发里，“撒开，在用点儿力衣服就要扯掉了。” “昂——”小姑娘出声表示不愿意，手松了力道但还是没松开。 梁辽抽了张纸给她轻轻擦着，叹了口气，“别哭了，没说要丢你。” “刚刚吓你的。” 好歹他养到了十三岁，怎么说丢就丢？ “不是不让你去玩，只是你还没长大，你分辨不出来他们是好心还是坏心，万一，万一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欺负怎么办？” “那些场合本就鱼目混杂，你或许今天被人一哄就喝了酒，明天一哄就离了家。” “你不告诉我地方，我连找的机会都没有。” 他突然不说话了，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裴榆，你得平安长大啊。” “知道吗？” 裴榆抓住了梁辽的另一只手，仰头看他，“我知道的，哥哥，我下次不会了。” “嗯，就知道阿榆是最棒的小孩。” 梁辽起身洗了两个梨，丢给小姑娘一个。 自己拿着另一个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啃了起来。 裴榆捧着梨小口地吃着，想到了今天遇见的那个叫“梁修渊”的人，有些奇怪。 她和他一点都不熟，为什么他要和她说话？ 还有，他为什么要叫哥哥“哥”？ 还有还有——他和哥哥站在一起真的很像。 裴榆睁开眼甩了甩自己的头，还是告诉了梁辽自己的发现。 “哥哥，今天那个人和哥哥长得有点像。” 第101章 阿榆一直陪着你 梁辽将啃完的梨核顺手一丢，稳稳落进垃圾桶里。 “哥哥？”裴榆还在问。 他这才把眼睛放到小姑娘身上，她捧着梨，满眼的好奇。 “你看错了，我不认识他。” “那他为什么会叫哥哥“哥”？” 梁辽的手搭在沙发上，仅有的一丝光不偏不倚正好投在他的手上。 手指蜷缩，半仰在沙发上，“大概，他也认错了。” “好吧。”裴榆点头，看样子是信了这个说辞。 只要哥哥不带回来其他的“弟弟妹妹”什么的，其他的她都觉得无所谓。 梁辽伸手捋了捋她的衣领，“嗯。” “饿了吗？想吃什么？” 小姑娘撑着脸想了想，似是有些纠结，“嗯……我不知道，好像还不饿。” “那出去逛逛，饿了就直接去外面吃？” 小姑娘偏头，眼睛一眨一眨，“哥哥和我一起吗？” “嗯，和你一起。” 小姑娘很是开心，立刻就从沙发上蹦下来了。 “那我们快走吧。” 来到乌市的这些日子，裴榆还没有和哥哥两个人出去过呢，今天有这个机会真是开心的不得了。 她攥着梁辽的手，指了指天，“哥哥快看，今天的天好好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梁辽看见了粉橘色的天。不像夏天的那般热烈，也不像深冬那样寡淡，一抹浅粉挂在天边反倒是刚刚好。 他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是很好看！” 凉凉的秋风从空中晃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把裴榆的碎发都吹的颤了颤。 她有时候抓着梁辽的手，有时候又抓着梁辽的衣服，凑在这棵树上看一看，又凑在那一朵花上瞧一瞧，看起来忙极了。 看得出来，她很享受这一刻。 逛了快一个多小时，梁辽才点了点小姑娘的头。 “你饿了吗？” 裴榆摸着自己的肚子，稍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有点饿了，也可以吃饭了。 梁辽带着她去了一家餐厅，看来很合小姑娘的胃口，她吃的不亦乐乎。 出来的时候天彻底黑了，只不过乌市依旧热闹。 零散的小贩，整夜开着的店铺，霓虹灯的闪烁，还有昼夜不歇的娱乐场所，在这座城市里哄闹着。 裴榆觉得，大概是他们太吵，把晚上的温度都吵高了几度，突然觉得一阵燥热。 梁辽拉着她的手，逛了两条街最后去了一个手机店。 小姑娘看着店子，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 梁辽摸了摸她，“喜欢什么样的手机，自己选一个。” “哥哥，我有电话手表的，不用手机。”小姑娘扯着他小声说。 “去选一个吧，你那个手表都多少年了。” “可是我觉得我不是很需要……” 梁辽很会拿捏她，“你不是经常要跟蒋清清打视频吗？那小屏幕看着能好受吗？” “快去。”他又推了她一把。 小姑娘咬唇纠结了一下，还是去了。 电话手表的屏幕好像都看不清蒋清清的脸，这个她不太开心。 小姑娘向来心好，选的手机也不算好。 梁辽直接给她拿了个款式差不多的稍微贵一点的。 给小姑娘上好卡，该安装的软件安上也就带着她回去了。 裴榆今天洗澡很积极，然后就开始捣鼓她的手机。 把微信qq之类的账号重新登了上去，然后就给蒋清清打了个视频。 刚开始还没有接，也不知道打了几遍才听见她絮叨的声音。 尤其是那句，“蒋清清！我很想你的，你要接电话……” 外面的梁辽摇了摇头，把狗子薅在手里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然后有些无聊的跟它大眼瞪小眼。 忽然想到了它小时候，缩在裴榆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以为它活不了，没想到它居然长大了。 握了握它的爪子，“好好活，多活几年，知道吗？” “旺旺！” 不知道它听没听懂，反正它答应了就是。 房间里渐渐没有裴榆的声音了，梁辽把热好的牛奶放到了她的桌子上，“别研究太晚，记得喝掉。” “好。” 梁辽刚一出去手机开始哐哐发消息。 是今天那个女生的。 “裴榆裴榆裴榆！给你发了这么多怎么都不回呀？” 刚换的手机，聊天记录都没有。裴榆解释，“换了手机，我没有看见刚才的聊天记录。” “啊，好吧。” “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就是嫌我小姨没钱的那个人？” “原来你哥哥挣的钱都是跟别的女人来的，天呐，裴榆，你好惨啊！！！” “快告诉我，包养你哥哥的是不是超级大富婆？有几个？” “？？？” 裴榆：“……我不知道。” 她发完这句话就把手机静音关掉了。 消化着刚刚同学发过来的话。 她看了看这个房子。 所以，这个房子是刚刚被别人包养挣来的？ 哥哥这些年的钱也是这么来的？ 所以，她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小拖油瓶？ 眼睛一颤一颤的，她又有点想哭，没忍住揉了揉眼睛，她忍住了。 手机还在不断弹出同学发过来的话。 “我听说大部分被包养的人都是小三，是要被唾弃的。” “还有还有，这样的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的，裴榆你快离你哥哥远一点，要不然你以后也会变成跟他一样的人的。” 裴榆看见这些话突然有些生气，直接就把她删掉了。 她不喜欢他说的这些话，也不会离哥哥远一点。 就算哥哥做的都是不太好的事，可是他把她养大了不是么？ 如果没有她，哥哥其实会生活的很好，也不会被他们看不起。 所有人都可以说哥哥不好，糟糕，是坏人，可是她不能。 她享受到了哥哥带给她的所有的好，就一定会站在他身边。 想着想着她忽然就推开了门，客厅里没有找到哥哥。 她推开了哥哥的房门。 小姑娘的声音焦急短促。 “哥哥！” 梁辽明显愣了一愣，把脱了一半的衬衣又拢了上来。 “怎么了？” 裴榆瘪嘴摇头，眼睛里的泪花还在打转。 “是被欺负了吗？还是遇到什么事了？裴榆，你说出来。” 小姑娘突然扑进了梁辽的怀里。 哽咽着开口，“哥哥，阿榆会永远站在你这边的，会一直陪着你。” 第102章 不愿提及的过往 “我知道，不要哭。” 梁辽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 小姑娘埋在他怀里摇头，肩膀哭的一耸一耸的。看样子是还没缓过来。 他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沙发上，又从柜子里给她拿了瓶旺仔牛奶。 插好吸管塞进她的手里，“别哭了，喝吧。” 裴榆咬着吸管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睫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有些黏在一起了，还有些红肿，看起来是真真可怜。 梁辽打开了电视，坐在了沙发上。 眼睛看着电视，余光还是放在了小姑娘的身上，看她喝完了旺仔，看起来没那么难过了才松了口气。 他这次开口问了一句，“刚才是怎么了？” 裴榆不说话，反而是别过脸。 看样子是想逃避他的问题。 他有分寸地收回眼睛，换了一个频道，“不想说就算了。看电视吧。” 小姑娘眼睛虽然是看着前方，但凭眼一瞧就知道没看进去，时不时还搓一把脸，一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给她切的水果也是装模作样吃了两口。 梁辽有些不理解了，什么天大的事能给她难过成这样？ 问起来她又不愿意多说。 快十二点的时候，小姑娘到底还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歪倒在沙发上，一只手不怎么规矩地垂了下来。 他起身把小姑娘抱回了房间里，放下去的时候小姑娘抓紧了他的手，嘴里还在嘟囔着，“哥哥是好的，阿榆护着哥哥。” 梁辽拍了拍她的脸，扯下了她的胳膊，把被子掖好了才出去。 第二天梁辽醒的尤其早，换句话来说，他没怎么睡。 不知道是因为突然闲下来了不适应还是因为小姑娘的那句话，反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没睡着。 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 房间里的裴榆自然是还没有醒。 他出去给小姑娘买了早餐放在家里，自己则是去了沈瓒那儿。 睡眼惺忪的沈瓒给自己倒了杯水才开始数落他，“你大早上想干什么？你不睡别人还得睡。” “一天天的比牛还有精神。” 走了两步坐上沙发眼皮又开始打架。 “你醒醒。”梁辽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沈瓒这下彻底清醒了，怒气冲冲，“你干什么？大早上的！你不是说回去陪妹妹的吗？来嚯嚯我干什么？” 梁辽懒得回答他那些话，“昨天晚上那合作怎么样？” “放心吧。” 梁辽垂眸，“嗯。” 最开始那些年做的兼职总不是长久之计，后面他攒了些钱，沈瓒也一直在研究乌市挣钱的风口。 两个人直接合伙开了个公司，这两年正是发展势头正猛的时候。 “昨天到底什么事？”沈瓒还是没忍住问。 “没事，裴榆差点被人拱了。” “哦。啊？你说什么？”沈瓒没忍住跳了起来。 “后面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儿，说清楚了。” “你看着点儿，别几天不回去妹妹没了。” “嗯。我知道。”又坐了一会儿，立即起身，“行了，我走了。” 下一秒人就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沈瓒连背影都没看见，“有病吧他？大早上也不说正事，来了就走了。” 跟坐茶馆似的，真是没意思。 梁辽走在半路上却被人挡了路。是昨天裴榆说和他像的那个人。 他没说什么，转身想要绕道。 “哥。”他又在叫。 梁辽脚下一顿，“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旁边一道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真的认错了吗？你只是不想认而已。” 接着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了梁辽面前。 老人脸上都是皱纹，头发也白了一大半，看着他嘴唇似乎有些颤抖。 梁辽突然一声嗤笑，“不是您赶我们出去的吗？” 老人像是被他这句话戳中了心窝，手里的拐杖都有些握不住，叹了口气，“能不能，跟我回去，聊一聊？” 梁辽这次没拒绝，跟着他们回了梁家。 那个辽郁昭痛苦起源的地方，那个她一辈子都想回去的地方。 这里有她的亲生父亲，有她的哥哥，亦有她割舍不掉的爱人。 金碧辉煌，高大威猛的梁家，反倒像一座牢笼。 梁老爷子，梁道成，梁路功，以及梁修渊，都在这里。 直视着梁老爷子，梁辽眼里反倒带了讽刺，“您想说什么？” 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你能不能，能不能叫一叫我。” “我该叫您什么呢？外公还是爷爷？” 梁辽说着突然转过身看向梁道成，“您呢？您说我是该叫您舅舅还是父亲？”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灰败，梁老爷子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受到了打击。 “您年轻时但凡是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都不会有这件事发生不是么？” “您因为所谓的脸面，也没阻止我那外婆把辽郁昭送到梁道成身边，你任由他们相爱相杀。” “你大概是在想，为了所谓的大局，辽郁昭不算什么，过段日子把她送走或者找个理由处理了就行了。” “毕竟，只是一个私生女不是吗？” “你没想到我那所谓的外婆有这么恨你，情愿用自己的女儿毁了你们，在辽郁昭怀孕的时候告诉了她所有，又把整个梁家闹得鸡犬不宁，成了所有人都笑话。” “是啊，你们有权有势，可以当做没发生，把刚生产完的辽郁昭赶了出去。” “于你们来说无所谓，对她来说却是一生都过不去的坎儿。” 她情窦初开的年纪被自己的母亲带进了梁家，喜欢上了那个男孩子，有了他们的骨肉，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被蒙蔽在甜蜜幸福的日子里，抱着幻想以为自己会成为他的妻子。 可惜，后来她的亲生母亲告诉她，她跟她爱上的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还有了孩子。 在她想死的时候她的哥哥又告诉她没关系，生下来，他们依旧可以幸福。 所以她就这么拖到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可是结果呢，结果是在生产的三天赶出了梁家。 再也见不到她的哥哥，她的爱人。所谓的父亲说她不知廉耻，要她去死。 想到这些，梁辽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这是辽郁昭死后的第三年，她从一个小盒子里面发现的，她写下来她和梁道成从相识相知相爱相杀的过程，点点滴滴，一字不落。 其实辽郁昭对他一点儿都不好，以报复他为乐，他应该是世界上最恨她的那一个。 可是他好像恨不起来。 一个被至亲欺骗，哄着生了孩子又被彻底抛弃的女人，成了所有人唾骂的对象。 其实无论是谁，都会崩溃吧？ 梁老爷子沉默了，梁道成却还想说什么，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梁辽侧身挪了一步，“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哄着她生下了我，然后又冷眼看着她被赶出去，活的生不如死很有意思对吗？” “我五岁那年，她带着我从岚丘来了乌市，说要找父亲，可惜，看见了你手里牵着另外的女人，我们被当做疯子一样赶了出去。” “梁道成，她一辈子都在爱你和恨你之间徘徊，活的不人不鬼。” “而我，就是她报复你的替代品。” “你们想让我回来，认祖归宗？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良心发现了？” “辽郁昭对我的确不好，但是你们，才是始作俑者。” “就当陌生人，你们没有那个污点，我也没有亲人，其实也不错。” 梁道成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接着痛心疾首地张嘴，“我真的是爱你母亲的，真的……那个女的……” “都不重要。因为真正在意的人已经死了。” 梁辽看着他们，觉得有些没意思，转身就走。 “哥……”梁修渊拦住了他，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至少，不会一年又一年被人指着骂肮脏恶心。” 走出梁家，他抬头看着这片天。 “辽郁昭，他承认爱你了，听见了吗？” 第103章 怎么才能被包养 外面的天异常宁静，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风都没有。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辽郁昭给他的回答。 她念了一辈子的梁道成，估计原谅了吧，估计不会恨了吧。 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收紧，握成了拳头，在阳光下立了半晌，终于肯往回走了。 没急着回去，他在街上逛了两圈，看着那座辽郁昭进不去的写字楼。 满心欢喜地来找爱人，却被当做疯子一样扫地出门，连人都没见到，她那天应该很难受吧。 如果没有遇到梁道成，他的妈妈会不会有幸福的一生？ 他不知道。 这也永远只是“如果”。 时间差不多来到了中午，梁辽收拾好自己的思绪，开始慢慢悠悠地往家走。 不知道买的早餐小姑娘有没有吃，今天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没走两步接到了沈瓒打来的电话。说是时青黛和曲莹曼今天休息，无聊的带裴榆出去玩，现在已经在灿光坐着了。 让他没事就赶紧过去。 看了定位，梁辽没说什么就去了。 只是有些不悦，是他养的妹妹吗？让带走了吗？还跟他来一套先斩后奏。 他按着门牌号推了进去，时青黛和曲莹曼在裴榆身边一边坐一个，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还不知道在蛐蛐什么。 反而是坐在她们旁边的沈瓒跟个怨妇似的，看着时青黛一脸的委屈。 见到梁辽来了抬头意思他，“诺，在这儿。” “嗯。”梁辽拉开沈瓒旁边的椅子坐下。 曲莹曼从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接着跟裴榆说话的逻辑都有些不通了，说了两句甚至还有些磕巴。 抬起来的双手甚至都有些发颤。眼睛更是忍不住想看他，又不敢放肆大胆地看，只能悄摸瞧一眼又垂下来，装作无事发生。 裴榆发现了曲莹曼的异样，她戳了戳她的胳膊。 “莹曼姐姐，你怎么啦？” 曲莹曼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我，我没事……” 裴榆有些奇怪的眨眼。 旁边的时青黛冲裴榆眨了眨眼，然后附耳跟她说，“你莹曼姐姐看见你哥哥了。” 裴榆瞧了一眼哥哥的方向，又凑近了时青黛的耳边，“莹曼姐姐还喜欢哥哥吗？” “嗯。” 裴榆先看了一眼梁辽，又把眼睛放在曲莹曼身上。 高中时期的马尾辫已经变成了齐腰长发，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眼睛很吸引人，恰到好处的脸和张扬的红唇，裴榆觉得莹曼姐姐很漂亮，也很好。 她握着筷子默默低下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莹曼姐姐做她嫂子的想法好像没有以前强烈了。 如果哥哥不结婚，她以后养哥哥也是一样的。 她摇了摇头，也不想多想什么，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 梁辽虽说是坐在对面，时不时看着手机，但眼睛还总是落在小姑娘身上的。 看着她一直在吃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实在是没忍住，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裴榆，你是想撑死自己让我给你办场葬礼吗？” 裴榆嚼着嘴里最后一口饭，也不敢抬头看他，“没有的，哥哥……” 她经常缠着哥哥，但偶尔梁辽声音敛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害怕。 一旁的沈瓒听着不乐意了，忙过来接过话，“她在吃饭你说她做什么？哪有你这么做哥哥的！” 梁辽有些疲惫的按着眉心，指了指她的面前，“你自己看，她都不带歇的。” 可不就是想把自己撑死吗？ 沈瓒看着，实在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好吧，好像是吃多了点儿。 最终曲莹曼打了个岔，“好了，她估计也是没注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一时之间都闭了嘴，梁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梁辽接着开口，“我出去一趟。” 他带上了门，也没走远，就在门口，紧锁的眉暴露了他的心思。 小姑娘今天怎么还是这么奇奇怪怪的？ 他平常也没少她吃啊？ 想着想着听见了后面有人在叫他，“梁辽。” 他转过身，是曲莹曼站在他面前。 站了一会儿，他还是先出了声，“有事吗？” 曲莹曼绞着自己的手指，站到了梁辽的旁边，靠的很近，她没忍住心生欢喜。 下一秒，男人往旁边挪了一步。 曲莹曼刚扬起来的笑僵在嘴角，心里忍不住泛苦，“梁辽，我有这么让你避之不及吗？” “只是靠近一点，就要躲吗？” 梁辽没有看她，说的干脆利落，“影响不好。” 曲莹曼有些恼了，“为什么影响不好？我没有男朋友，你也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可以？” “梁辽，你应该知道的，我喜欢你，很多年。” 她说到这里嘴角都有些发苦，笑得格外勉强。 他来乌市这么多年，她想方设法得来找他。 他却是想方设法得躲她。 十七岁遇见，到现在的二十二岁，她好像认识他很久，又好像从来没有认识他。 因为他从来就不肯给机会。 “梁辽，和我试一试，有这么难吗？” “抱歉，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总会有比我更好的人，你也不用执着这件事。” 曲莹曼有些不甘，“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梁辽终于肯和她对视，眼睛里没有嘲讽，也没有蔑视，很真诚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永远干脆利落。 “可我和你仅有的交集，只是因为裴榆。” 曲莹曼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仰头看着梁辽的眼睛带着几分缱绻。 “只是因为妹妹？” “嗯，她很喜欢你。” 曲莹曼透过门缝看见了里面正和裴榆玩的开心的时青黛。 心口好像有一瞬间的窒息，所以梁辽，对她和时青黛从来就没有分别。 “可是梁辽，你的人生不止裴榆一个，你可以看一看别人，我很喜欢你。” “你会结婚，会生子，不该只被‘裴榆’两个字困住。” 她知道梁辽有多宝贝这个妹妹，裴榆的确是值得。可是梁辽他本来就有他自己的人生，也不会一辈子只守着这个妹妹。 梁辽捻着手指，眼睛看向了远处，语气异常坚定，“我不会。” 他沉寂半晌再次开口，“曲莹曼，这句话或许很绝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我是否结婚生子，都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 曲莹曼还想说些什么，发现他已经转了身。 这次没有忍住，眼泪开始往下掉。画面好像模糊到了十七岁的新年，如果她没有跟着去岚丘，如果没有看见他。 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多年。 好几年呢，他连念想都没给。 她抓着栏杆，低着头，发丝掩盖住大半的脸，哭的全身都在发颤。 甚至她有时候在恶劣的想，哪怕梁辽不是个那么好的人，他吊着她，玩弄她，也行。 可是偏偏，他没那么做。 梁辽听其实知道她在哭，只是彻底装作了没听见，反而推开了门。 刚好听见了裴榆正苦恼地问他们，“青黛姐姐，我要怎么样才能被包养？” 第104章 是真的又怎么样 时青黛被她这句话吓得手颤了颤，差点儿没握住手上的杯子。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裴榆撑着脸，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怎么样才能被包养？” 时青黛和沈瓒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看向裴榆。 小姑娘脸上还写着大大的天真，只是两条生动的眉毛昭告了她此刻的苦恼。时不时叹口气，看起来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 时青黛灌了自己一口水，然后压下心里的震惊，讷讷地问她，“你知道包养是什么意思吗？” 裴榆迟疑地点了点头，“是做小三，情人的意思吗。” “嗯……” 小姑娘说的不错，时青黛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着开口。 旁边的沈瓒更是急得跳脚，“妹妹，你缺钱了还是被人骗了？为什么想要被包养？” 这个词不管放在谁身上都不是一个好词。 裴榆挠了挠脖子接着摇头，“没有，就是我自己想的。” 沈瓒有些毛了，甚至可以说是气急败坏，拍了拍桌子，“裴榆，你知不知道这不是一个好词？” “知道的，我知道。” 从昨天同学他们的谈话她就听出来了，这个不是好词。 虽然昨天她把那个一直给她发消息的同学删掉了，但是那个跟她聊天的人今天早上又跟她发了很多消息。 还有一些哥哥年轻一点时的照片，说哥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被包养”的路了，用来养她的钱肯定都是这么来的，还让她不要再让她们看见她的哥哥。 裴榆她当时看见这些消息就很生气，直接又把这个同学也删了。 虽然看不见那些话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发的内容她都能记得很清楚。 也很难过。 那张照片上的哥哥还很年轻，她认得，好像是哥哥刚来乌市的那两年。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吗？ 裴榆想着想着情绪更低落了，手指在桌子上打转，垂着头一声不吭。 “裴榆，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在问你，你说话。” 沈瓒今天当真是被气到了，用力敲了敲桌子提醒她。 虽然他没正正经经地养裴榆，但好歹也真是当亲妹妹的，吃的玩的每次见着都紧着她，没想到过了几年她冒出来“包养”这个词，当真是给他气得不轻。 小姑娘还是摇头不肯说话。 沈瓒觉得心里的火气已经快兜不住了。 骂骂咧咧地转身，“裴榆，你真是胆子肥了，非得气死我们才开心。” 转头看见倚靠在门框处的梁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捡来的妹妹，你管。” “反正这孩子大了我是管不了了，管不了了……” 撂下这句话他就拉着时青黛坐在了一旁生闷气。背过身是一点儿都不想看他们。 梁辽走了进来坐到了原本时青黛的位置上，“裴榆，把头抬起来。” 小姑娘不听，甚至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无法，梁辽只能自己上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掰正，正对着他。 不看还好，一看就发现小姑娘眼睛里已经蓄了一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还没说什么呢，哭个什么？ 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无赖，摸着小姑娘的头发，“能告诉我为什么想要被包养吗？” 很久，听见了小姑娘的抽泣声。接着抽搭着才开始说话，“因……因为，他们说哥哥是靠被包养挣钱的。” 小姑娘说着说着再次抱住了，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哥哥，阿榆，阿榆也想挣钱给哥哥。” “不想哥哥那么辛苦……呜呜……” 沈瓒和时青黛虽然没看，但耳朵还是张着的，听着这话齐刷刷看向两人。 梁辽有些意外是这个原因，原来她这两天不高兴是因为这个。默了一瞬，他接着不动声色地开口，“他们说了你就信了？” “她，他们有照片，还有她的小姨要包养哥哥，哥哥嫌她没钱然后找了别人。” 裴榆重复着昨天他们说的话，越说越觉得可信。 梁辽眯着眼想了想，好像是有这档子事儿。那时候才来乌市没几年，还在酒吧里工作，有个女生看上了他这张脸，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要包养他，他嫌烦，最后直接说她的钱不够就拒绝了。 没想到过了几年这话又落进小姑娘耳朵里了。 “裴榆，如果是真的又怎么办？我靠被包养挣钱，你又怎么想？” 梁辽其实有些好奇小姑娘的想法，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词，要是从他嘴里证实是真的小姑娘会怎么办？ 像那天辽璋和她捅破自己的身世之后躲开？还是以后跟着沈瓒？或者说和他离的远远的？ “哥哥，我以后也去靠这个挣钱，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也不会那么辛苦。” “会受到谴责，会被唾骂，被人看不起。” “没关系的，哥哥不会就好了。” 她其实大概知道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行为，也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但是如果她和哥哥变得一样，就没有关系了。 她会陪着哥哥的。 梁辽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是高兴吗？好像也不对。 “裴榆，我没有被包养，那是骗她们的。” “你哥哥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问心无愧的。知道了吗？” “真的？” “真的。” “好。”裴榆忍不住高兴，还扬了扬眉。 她也真的不希望哥哥靠那个挣钱。 “所以你也不要去做那些不好的事，以后也不要有这些不好的想法，明白吗？” 裴榆缩了缩手指，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蠢，“我知道了。” “还想告诉你，即便我做的都是些不好的事，你也不要沾染，犯法的，有违人伦的，你都不要也不能做。清楚了吗？” “嗯嗯。哥哥我记住了。” 梁辽轻拍她的背，眼睛突然看向了远处，“记住了就好。” 是非黑白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很难界定，总有些似是而非的行为，可是他仍旧希望，裴榆不要去沾染。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朋友，有他们，就很好。 旁边的沈瓒捋清楚了头绪也放松下来，牵着时青黛的手也开了个玩笑，“放心吧，妹妹，你哥把他自己那身子看得跟你一样紧。” “公司赔了他去乞讨都不可能卖身。” 第105章 长大以后还给你 说开了关于梁辽“包养”的事，裴榆纠结的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 摸着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吃多了，有些撑。 但碍于梁辽和沈瓒他们都在场，裴榆也好意思说，下了椅子在包厢里面溜达，emm……真的吃多了，很撑。 梁辽看着小姑娘走来走去，晃得他只觉得头晕。 “裴榆，你走的不累么。” “不累不累，我爱走路。”小姑娘点点头继续走着。 梁辽按了按眉心，没再看她。 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都跟不上她的脑回路。 裴榆的眼睛也四处打量着，其实她有些奇怪莹曼姐姐去哪儿了。 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发现了在门口栏杆处的曲莹曼。 背对着他们的包厢，这时候很安静，她听见了她的抽泣声。 她有些纠结，然后转过身，“哥哥，莹曼姐姐好像在哭？” “嗯。” 梁辽应得平静，没什么波澜。 时青黛看了他一眼，“哎呀”一声出去了。 沈瓒来回也看了一遭，只叹了口气坐着。 他一猜就是梁辽又跟她说了什么，这两个人，估计是真没戏了。 裴榆觉得奇怪，也没有再走，反而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嗝——嗝嗝—” 没想到站着开始不受控制地打嗝，裴榆有些尴尬地捂住了嘴，背过身去。 “怎么了？”沈瓒关心地问。 “没，没事，嗝——嗝。” 裴榆说话间也没控制住，觉得天都塌了一大半。 要不要这么丢人？ “嗤”，梁辽没忍住暗笑了一声。 裴榆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发臊，有些燥热，伸手捂住了大半的脸。 不想梁辽没打算放过她，接着慢悠悠地开口，“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吃了三碗饭，两个包子，还有一盘水果……” “啧，要是我不打断，估计还能吃一堆。” 裴榆抿着唇，觉得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跺着脚截住了他的话，“哥哥——你不要说了。” 梁辽靠着椅子，伸手推了推手里的果盘，“行行行，我不说了，诺，你接着吃，我保证不说一个字。” 裴榆看着一盘子水果，这时候像一个个恶魔，张牙舞爪地望着她,摸了摸自己难受的肚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不，不了。” 然后有些没脸地仰头，“哥哥，我真的很撑。” 梁辽终于起身，看了看她吃的鼓鼓的小肚子，一吸一放，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牵上了小姑娘的手，“走吧。” 沈瓒还没反应过来，“干什么去？这就走了？” 梁辽无奈地摆了摆手，“买药，再不走她真要撑死了。” “哦。”听着是这么个理由，沈瓒终于悻悻地闭了嘴。 推出门，裴榆看见正哭的伤心的曲莹曼还有正在安慰她的时青黛。 她挣开梁辽的手，从荷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小心翼翼地塞进曲莹曼手里。 “莹曼姐姐不要伤心了，阿榆下次来看你哦。” 梁辽这次站在了曲莹曼的旁边，“关于今天我很抱歉，但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地意思。” 他重新拉着小姑娘的手，“裴榆，跟姐姐再见。” 裴榆乖觉地开口，莹曼姐姐，青黛姐姐再见。” 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曲莹曼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们。 只看见了梁辽清瘦的背影。有些模糊了，她却是记得很清晰。 “青黛，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偿所愿呢？我真的很喜欢他。” 时青黛上前抱住她，“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 虽然吃了药，但裴榆晚上还是觉得不舒服，一直哼哼唧唧，在梁辽耳边念叨个不停。 “哥哥，要是真撑死了怎么办？” “哥哥，我的肚子显得比灰灰还要大。” “哥哥，我明天不吃饭了……” 从一开始的叽叽喳喳得到后面迷糊起来，梁辽看着她最后都睡着了，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后面的日子梁辽接着去忙活公司了，基本上也不在家待，于阿姨又回来负责裴榆的饮食起居。 小姑娘跟徐正阳一起上下学，偶尔待在涂阿婆那边。有时候就跟蒋清清打电话，然后就盼着梁辽回家。 一眨眼又是一个新年。他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冬天的裴榆被于阿姨裹得像一个粽子。 梁辽赶着赶着腾出来过年的日子。 腊月二十九带着小姑娘一起回了岚丘。 梁辽是在乌市买好了东西带回去的，还把狗子也重新带了回去。 是以到家里也不怎么着急，拿着扫把里里外外扫了一遍。 第二天一早裴榆又扯着要贴春联，照例在沙发上拍了照片。 照片和春联，小姑娘每一年都记得清清楚楚。 涂阿婆带着徐正阳也回了岚丘。 回来的第二天裴榆就忍不住去找蒋清清，但是在门口守了半天也没看见人影儿，电话也打不通，只能悻悻而归。 后面的几天又是过年，涂阿婆说最好过几天再去。 给蒋清清打电话也不接，两个小孩儿一直在叹气。 终于在正月初七的那天，裴榆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拽着徐正阳去找了蒋清清。 今天离得老远就看见烟囱冒出来的白烟了，欢欢喜喜一到门口就开始扯着嗓子喊，“蒋清清！快出来呀！”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从门后面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看见他们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像一阵风一样乌拉乌拉跑过来，给了裴榆一个熊抱，“裴榆！” 她放下她，牵着裴榆的手，明明嘴巴是忍不住的笑，眼泪却也在从未停止地掉。 裴榆慌里慌张地给她擦着眼泪，“别哭了，我们都回来了。” 蒋清清还在捂着脸抽泣，裴榆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静静地看着她，捧着她的手，眼泪也开始打转。 她的蒋清清，是乱糟糟的头发，洗的发旧的衣裳，脸上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有肉。 手臂还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她轻轻的吹着她的伤口，“蒋清清，你疼不疼啊？” 蒋清清抱着她摇了摇头，“不疼的，裴榆，我很想你。” 杵在那儿很久的徐正阳终于上前拉住了蒋清清的手。 塞了一张卫生纸，牵着她到了一棵老榆树的下面，旁边就是台阶。 他把蒋清清按在了台阶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把梳子。 小心翼翼地给她解开了头发，笨拙的给她梳头，一点点梳开，梳顺，然后不太娴熟地给她用新的发箍扎好。 那根黑色的发绳他顺手箍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蒋清清，这根发箍送我了。” “当是我给你梳头的报答。”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想要也行，长大以后还给你。” 第106章 记得好好爱清清 蒋清清摸了摸自己重新梳好的头发，发自内心的笑了，“谢谢。” 其实她早上自己梳的很好的，只是被蒋望龙扯乱了，即便他已经七岁了，还是一不顺心就冲她发火。 爸爸妈妈宠他，所以从来不制止他。 撒泼打滚，要天要地，每天家里都被他闹得凌乱不堪，还嚷着不要上学。 爸爸妈妈经常气得不行，于是所有的怒火都只能她来承受。 蒋清清望着天，是灰色的，新年也没有小时候快乐，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裴榆和徐正阳一人牵住了她的一只手，“蒋清清，等上高中了，我们一起上学。” 徐正阳故作轻松地说，“蒋清清，中考我一定不会让你超过我的！” 蒋清清的心情陡然放松下来，调皮的朝徐正阳眨眼，“那我们就试试？” 后者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故作成熟，“试就试，哼。” 裴榆看了一圈，拽着蒋清清的袖子晃了晃，“清清，爷爷和奶奶呢？” 蒋清清咬着唇，脸又垮了下来，“奶奶在里面，爷爷出去了。” “可以带我们去看一看吗？” “当然！” 蒋清清先进去了一趟，然后避开了爸爸妈妈，带着他们穿到了后面的屋子。 又破又小，里面看不到光，裴榆跟着走进去才发现床上躺着的蒋奶奶。 她早就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了，面容枯瘦，满头白发，也不能自理。 裴榆蹲在了床边，压下心底的酸涩，握住了老人的手，“奶奶，还记得我吗？我是裴榆。” “裴……裴榆？”老人偏过头，开始打量她。 裴榆没忍住别过脸，那个带着她回家，给她和蒋清清一人一个鸡腿的奶奶，那个做好了汤送到医院的奶奶，原来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裴榆……”老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枯死的眼里好像有了些许光亮，一字一句地跟她说，“裴榆，我的清清很苦，你要，要好好爱一爱她，好不好？” “哪天爷爷奶奶不在了，你替我们多多爱她，好不好？” 说罢她冲蒋清清招了招手，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慈爱地看着她的孙女儿。 “呜呜……好，我知道的奶奶。我会的。” 旁边的徐正阳这时候也站了过来，“奶奶，我也会的。” 老人终于笑了，“好啊，好啊。我们清清以后不是一个人……” 蒋清清熟练的给老人捋头发整理衣服，“我当然不是一个人啦，有爷爷奶奶，还有裴榆和徐正阳。” 裴榆几个人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话，隔壁屋里传来一阵哄吵声。 还听见了一阵刺耳的声音，“蒋清清，你死哪儿去了？” “你弟弟被玻璃划伤了知不知道？怎么看弟弟的？下贱胚子……” “蒋清清，快滚出来……” 蒋清清听着明显就慌了神，拉着裴榆和徐正阳两个就往外跑，不由分说的把他们推了出来，“快走……走！” “可是……” “没有可是，赶紧走。” 他们还想说什么，门却被关紧了。 只能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和蒋清清的尖叫声。 他们在外面死死拍打门，“蒋清清，快开门。” “开开门啊，清清……” 最后开门的是她的妈妈，拿着扫帚把她们两个赶得老远。 “谁让你们来找她的？” “滚，都滚远点儿。” “见一次我打一次。” …… 蒋清清的妈妈完全不讲理，裴榆他们两个根本没有靠近的可能，只能灰败地回家。 “裴榆？” 刚走到一半发现有人在叫她，裴榆疑惑地回头。 “这儿，是姨。” 王婷从旁边走了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她快二十岁的儿子杜文成。 个子不算高，但是长得很胖，一走路身上的肉都抖两抖，这时候两只眼睛大剌剌地搁在裴榆身上。 看得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直接往后挪了几步。 王婷惊喜的挥了挥手，“你，你能看见了？” 裴榆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想着接下来王婷就热切的拉着她的手，笑的跟朵花儿一样，“哎呀，长这么大了，都能看见了，要不要去姨姨家玩？星瑶姐姐也回来了呢。” 裴榆连忙抽回手，“不，不了，我要回去了。” 王婷顺势把杜文成往前一推，挡在裴榆面前，“快看，这是你成成哥哥，小时候还一起玩呢。” “我，我要回去了，王姨再见。” 裴榆拉着徐正阳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杜文成顿时就不乐意了，用力跺了跺脚，“妈，你看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急什么？她反正也还小，等过两年，你多在她面前晃悠，说几句好话，早晚都是你的。” “可我都见不到她。她现在都去乌市了。”杜文成还是觉得生气，裴榆现在长得可真好看。 反正比他的妹妹好看的多多了。 想到这里王婷也看着这个儿子不满，“你都快二十了，也可以去乌市打拼，就算挣不到什么钱，把她哄回来总是可以的吧？” “去乌市那多累啊。”杜文成还是有些不乐意。 “这次不去也得去。” 她这个儿子这么多天在家里跟大爷一样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裴榆又勤快听话，现在能看见了以后又能干，肯定是个好媳妇。 成成也好拿捏。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膘肥体壮的，她都不想说。 踹了他一脚，“把你身上一身的肉好好减减。” 要不然怎么哄都哄不回来。 裴榆直到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还在喘着气，想到哥哥王婷和杜文成看向她的眼神总觉得发毛，怎么想都不对劲。 “怎么了？” 梁辽已经做好了饭。一出来就看着心神不宁的裴榆。 小姑娘摇头，“我刚刚碰见王阿姨了，还有她的儿子。” “王阿姨？”梁辽没什么印象。 “就是原本住在我对门的那个。” 梁辽想起来了，就是张嘴闭嘴说裴榆是瞎子的那个。 想着他便赶紧上前查看小姑娘，“他们怎么你了？” “没有，就是看着吓人。” 梁辽也敛了神色，眼里蹦烁着寒光，“以后躲着点儿他们。” “嗯嗯。”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吃饭吧。” 不知道是不是回了岚丘的缘故，小姑娘放松了不少。 叽叽歪歪一直在说话。 外面透进来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一大一小紧紧挨着。 外面又放了烟花，传来了小孩子们的欢呼声和大人的交谈声。 裴榆跑到了阳台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烟花，却觉得有些悲伤。 新年，每个人都很快乐，除了蒋清清。 她闭眼虔诚的许下一个心愿：希望蒋清清早日脱离苦海。 第107章 他们一起种榆树 又在岚丘待了几天，裴榆快开学了，梁辽也就打算带着她回乌市。 临走的时候小姑娘嚷着要回一趟原来的家，要去看看裴阿婆。 梁辽也没拒绝她。 小姑娘给她上了三炷香，又从自己的生活讲到梁辽，还有蒋清清和徐正阳，自顾自的对着讲了不少。傍晚才依依不舍地跟着梁辽走出来。 梁辽不自觉就走到了那块开阔的地，原本这里的乞丐都没多少了，看着前面那片光秃秃的山，只有一些枯枝败叶挂在上面。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走吧，回乌市了。” 大年三十那天他去看过她了，和往年一样一碗血一碗饺子，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能不能吃上一口。 或者说愿不愿意吃一口。 和往年一样，东西再次被辽璋丢了回来，没看见他的人，也没有带什么话，只有放在门前冰冰冷冷的盒子。 他很冷静平常地收拾掉了那些东西，也没让裴榆知道。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只是回去的时候，总觉得手腕在隐隐作痛。 回到乌市的第二天梁辽就被急急忙忙跑来的沈瓒拉去公司了，这几天公司的事儿都丢给了他，他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的确也是又多又杂，梁辽只能整天泡在公司里。 于阿姨又重新回来了。 裴榆和徐正阳玩了两天也就开学了，上课下课也就步入了正轨。 小姑娘心里卯着一股气，上课打起了十分精神。作业练习一点儿不落，还经常带着徐正阳一起。 有时间就给蒋清清打电话，讲起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儿。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她中考的日子了。 走出考场的时候裴榆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梁辽。 “哥哥。”她加快了步子冲向他。 “走吧，带你去吃饭。” 梁辽垂眼，小姑娘已经有他胸高了，束着高马尾，走起来一晃一晃的。 小脸长开了不少，眼睛又大又圆，秀挺的鼻梁，笑起来空气都是甜的，只是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还透着几分稚气可爱。 吃饭的时候还跟个仓鼠似的，梁辽没忍住翘起嘴角。 吃着饭的裴榆总觉得不太对劲，一抬眸，看见了正看着她的梁辽。 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裴榆又地下了头，“哥，哥哥你看什么？” “看你吃饭。” “喔……”裴榆吃着又没忍住瞟一眼梁辽。 哥哥长得比原来更好看了，头发比原来短了些，不太明显的双眼皮却勾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干净的脸庞，侧颜如玉。 她觉得哥哥比学校里最好看的男生还好看。 后面梁辽依旧没怎么回来，只有裴榆出分数的时候她问了一嘴，确定了能选的学校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些天裴榆的心思都放在蒋清清身上，她的分数也和她差不多，能进一个学校，但是听说她的妈妈不让她读了，想让她留在家里专门照顾蒋望龙。 每次打视频的时候裴榆都能感觉到她的情绪越来越低沉萎靡。 连带着裴榆这几天都唉声叹气的，饭也没怎么吃，更是没出去玩，沈瓒和时青黛他们叫了好几次都无动于衷。 跟梁辽打电话的时候都唉声叹气的。 看着她这样，这次打电话的时候梁辽主动问了，“是因为蒋清清的事？” “嗯。” “让她来乌市，可以和你住在一起。” “她妈不让她读……” “学费我出。” “真的吗？”裴榆眼睛一亮，然后又蔫儿了，“那样哥哥会花很多钱。” “她以后挣钱了还给我就行了。”梁辽淡淡的说。 其实还不还都不是什么大事，裴榆一心念着这个朋友，他多花点儿钱也行。 更何况，明明蒋清清想读书，有摆脱牢笼的可能，他帮一把。 就当是为小时候的自己。 况且，裴榆除了徐正阳几乎没什么朋友，她们能在一起，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好！” 裴榆得了这个消息就跟蒋清清说了一嘴。 后面梁辽抽时间换了个大房子，离裴榆要上的高中不算近，但是买了车打算让于阿姨直接送，相当于别墅类型的，还有一个院子，裴榆很喜欢。 七月初的一天，梁辽带着裴榆和徐正阳又回岚丘接蒋清清。 好巧不巧，回去的时候蒋清清家里刚好设了灵堂。 蒋清清抱着棺材哭的不能自已。还有旁边泪眼婆娑的蒋爷爷。 她这才知道，原来蒋奶奶过世了。 他们给她磕了头，又等她下葬了，一切都差不多弄完了才说了这件事。 蒋清清妈妈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不知道梁辽说了什么，转而答应了，说只出报名的钱，其他的她一概不管。 蒋清清的爷爷把她拉到了一边，颤颤巍巍掏出了所有的家当，全部塞进了蒋清清手里。 “囡囡，你爸妈指望不上，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好好读书，走出去。” “爷爷……” “乖。你奶奶在天上看着呢。” 蒋清清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只是临走的时候说想和他们一起种一棵榆树 徐正阳说他去买，也不知道是在哪儿买来的一棵榆树苗。 这时候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但是谁也没有说破。 他们决定种在徐正阳家的院子里。 徐正阳挖坑，裴榆和蒋清清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填土，然后浇水。 徐正阳最后从屋里翻出来了一个玻璃瓶和几张纸，“既然种了树，都写一个愿望吧，埋着以后打开。说不准会有惊喜。” 他们一一接了过来，很自觉的各自写各自的，然后重新装进了瓶子里面。 这次徐正阳挖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放进去，填埋。 “每年都可以写了放进去，等很多年后我们再看吧。” “好。” 蒋清清看着他们，顶着那张通红的眼终于笑了，“好。” 徐正阳走到蒋清清旁边，握住了她的手腕，“蒋清清，我们都会长大的。” 十五岁的夏天，他们一起种了一棵榆树，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但是都充满了希望。 他们会长大，树也会长大，他们的友谊也会一路跟着他们。 裴榆握住了蒋清清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蒋清清快要自由了。 第108章 原来爱是会变的 种完了树，梁辽开着车带他们回乌市。 裴榆坐在中间，一边一个蒋清清和徐正阳，三个人的脑袋又开始搁在一起叽叽喳喳。 蒋清清念叨着有些想灰灰了，徐正阳则还惦记着要带蒋清清去乌市最好玩的地方。 小姑娘握着蒋清清的手，听着他们一人一句，偶尔也激动的加入他们。 说到后面三个人昂贵这头，一人一句开始唱起童谣来： “小朋友，快长大，长大回到姥姥家……白云飘，树儿高，长成漂亮小花花……” “月芽明，风儿轻，屋檐铃铛在叮铃……” …… 三个人念着念着还晃起了脑袋，声音透过打开的窗户，好似重新飘到了岚丘。 梁辽被他们吵的有些头疼，但也觉得这一路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只是他第一次觉得十五六岁的人还能吵成这样，比小时候的小狗崽子还闹腾。 好在三个人精力有限，也没有一直嚷嚷，从一开始的齐声到后面的小声蛐蛐，再到最后都安静下来了。 蒋清清撑着脸，看着窗外，呼啦劲道的风扑在她都脸上，有些疼，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扭头，旁边是她小时候给自己选的好朋友。 是她带着她，暂时摆脱了像牢笼一样的家。 她忽而有些想哭。 其实，她不值得的。 裴榆没有看她，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蒋清清一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还十分巧妙地塞给了她一颗糖。 什么话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撑着头，看着路上一晃一晃的。 想到刚刚种的树，悄声开口，“清清，我们以后买房子在院子里种很多很多榆树，我不在家的时候，风一吹，榆树叶一摇，你听见沙沙的响声，就是我在想你。” 旁边的徐正阳不知道怎的，表现得十分积极，立刻补上一句，“还有我！你看见太阳，就是我在跟你说话！” 蒋清清看着他们，泪光闪闪，满足的弯眉一笑，“嗯嗯！” 到了乌市徐正阳就回去了，梁辽带着裴榆和蒋清清回了家。 简单做了饭给小姑娘应付了一顿。他接着给蒋清清介绍了两句，“裴榆前些天专门给你选了用的上的东西，还买了几件衣服，她房间旁边还有一间卧室，也是收拾好了的，你想一个人还是跟她两个人睡觉都可以。” “有什么少的就跟她说，明白了吗？” 蒋清清在梁辽面前还是有些拘束，攥着衣角连连点头，“知道了，谢谢哥哥，我以后挣钱了会还给你的。” “我估计有大半时间不在家，你把这儿当自己家就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消息的缘故，蒋清清的确放松了不少，“好。” 过了一段时间高中终于算是开学了。 于阿姨开车送他们刚好也离徐正阳近，干脆把他们三个一起送过去了。 刚巧最开始分班的时候三个人都在一起。所以他们一路上下学都已经成了常态。 除了上厕所，他们三个人经常是形影不离，下课了经常都是凑在一起埋头刷题。 说来也奇怪，一向不怎么爱学习的徐正阳进了高中倒是比从前正经了不少。 开学第二个月的时候，裴榆罕见的苦恼了。 因为他们要分班了。 蒋清清适合文科，但是她的理科比文科好一点，徐正阳则都差不多。 如果都按自己的优势来看的话，那她和蒋清清又要分开了，她不是很开心。 晚上饭桌上吃饭都有些悻悻不乐。 洗完澡她先让蒋清清上了床，自己则是偷溜出来给梁辽打视频。 小姑娘跪在沙发上，两只脚丫子还悬在空中，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下巴搁在上面，手机上刚好能看见她的一张脸。 “哥哥！” 小姑娘一接通就叫了一声。 梁辽被她的姿势看得愣了愣，随即恢复正常，“怎么了？遇着事儿了吗？” 小姑娘想到选科的事又蔫儿了一大半。 “哥哥，我们要选科分班了。” “嗯，那你想好了吗？” 裴榆摇了摇头，声音难得有些闷，“我不想和蒋清清分开。” 听他这意思梁辽就明白了，两个小姑娘擅长的不一样。 他敲了敲手机屏幕，“裴榆，如果你真的跟着去了蒋清清喜欢的班级，又或者她跟着来了你的班级，你们会不会很开心。” 裴榆想着，眉头轻拧，然后摇头。 有人不擅长，所以注定学的很艰难。 “不在一个班就不是好朋友了吗？” 裴榆抿唇，“是。” “那你知道答案了吗？” “我知道了。” “嗯。”梁辽说话间带了一丝笑意，但是没有挂电话。 裴榆一开始也不说话，只是透着屏幕傻傻地看着他。 后面又绞尽脑汁想了些话题。 “哥哥，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周末就回来了。” “那哥哥要记得早睡。” “好。” …… 裴榆最后选了理科，蒋清清和徐正阳都选的文科，在一个班。 虽是如此，但他们下课偶尔还是凑在一起，吃饭也是一路，三个人，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从分班之后，蒋清清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她妈妈的电话，裴榆隔得很远都能听见里面的骂声。 比如说她是白眼狼，心野了不记得回家。 再比如要她回家的时候必须给弟弟带礼物，这几天说是蒋望龙嚷着要吃蛋糕，让她买了带回去。 她总是面无表情的接听，然后任由那边说完，然后挂断。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有一天她难得地跟裴榆聊起那些年。 她说她原本觉得父母很爱她，小时候她央着要什么虽然他们不会立即答应，但拗不过她，最后还是会答应她。 就比如六岁那年捧着给裴榆送来的蛋糕。 虽然他们把她留在家里，但是她依旧觉得很幸福，爷爷奶奶每天都给她弄好吃的，他们回家的时候也会抱起她，逗弄她，亲她的脸，说着“我们清清要好好长大，平平安安的，幸福快乐……” 可是后来那些话都变成了，“下贱胚子，照顾弟弟，都是你的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爱变了。 她越长大越明白，对于父母来说，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而对于爷爷奶奶，她好像就是他们的全部。 她细数着过去的故事，裴榆默默听着，很安静，她甚至已经从她的话语中感觉到了窒息。 她十六年来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没有父母也许是幸运的。 只能和她靠地近了些，然后用被子裹住两个人的身体。 她抱住瘦瘦的蒋清清。 在无声的告诉她，爱是会变的，但是裴榆和蒋清清的友谊不会。 第109章 可以教你写作业 高一期中考试也很快就到了，裴榆和蒋清清都考得不错，相比于初中，徐正阳也有了明显的进步。 裴榆抽课间去卫生间的时候还能看见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样子似乎是在研究数学题。 她站在窗口跟两人挥了挥手，然后高兴的回去了。 刚一坐到位置上就有一个女生凑了过来，下巴搁在她的手臂上。 裴榆不太喜欢，试探的抽回手臂，但是没有成功，对方反而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看着她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裴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整个人往后仰了仰，“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的手臂？” 女生哼哼两声，抬眼望着她，手臂还是抱的紧紧的，“不要，我就要抱着你。” “可是我不习惯，你能不能和我保持一点儿距离？” 齐若曦可怜巴巴地看了一圈周围，然后才肯开口，“可是我喜欢你，我们是好朋友，为什么不能抱着？” “你和蒋清清那个乡下来的都能抱着，为什么和我不能？” 裴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用力把她的手一推，“你离我远一点，我跟你不是朋友。” “我也是从乡下来的，和蒋清清来自一个地方。” 齐若曦似乎是有些无措，缩在她的座位旁边，“对，对不起，我不是想那么说你……” 裴榆一点儿都不喜欢她，推开她然后出教室了。 其实她和齐若曦是初中同学，但也只能算认识。初中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不知道为什么上了高中她反而殷切起来了。 蒋清清经常早上不吃东西，她每天直接把面包带来了学校，然后趁着下早自习给她送过去。 久而久之一层楼几乎都知道她的好朋友是蒋清清了，这几天齐若曦更是尤其喜欢跟着她。 她去找蒋清清她都要假装路过，然后莫名其妙跟她打个招呼。 吓得蒋清清每次都要握住她的手盘问一道，她每天净忙着解释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确解释了之后她还是无动于衷，每天都我行我素。 下午是体育课，说起来也巧，蒋清清他们和她刚好是一节课。 跑了几圈后两个班都解散了，要他们自由活动。 裴榆迫不及待地去找蒋清清。 跟小狗崽子找妈妈一样赖在蒋清清旁边。 “清清，我觉得我最近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这可怎么办呀？” 蒋清清拍了拍她的头，“要哥哥花钱给你植发！” “会花很多钱。”裴榆撇嘴。 “那我以后挣钱了给你植好不好？” “好！我等着嗷，不许赖账。” 蒋清清佯装生气，伸手挠她的咯吱窝，“好好好，舍不得花哥哥的钱，狠心要造我的是把？看我不挠死你。” “不许，不许，哈哈……”裴榆推搡着她，一直笑个不停。 徐正阳适时凑过来，在蒋清清的耳边邀功，“蒋清清，以后我挣的钱都给你花！” 蒋清清撑着脸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裴榆看着这样的蒋清清，感觉小时候的她又回来了。 对嘛，这样才是她的朋友嘿嘿。 坐了一会儿裴榆有些渴，他们两个又不爱动，于是她就自告奋勇地去买水了。 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蒋清清不太开心，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裴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后面又正常投入学习中了。 不是别的，两套房子的钱她还需要好好努力。 要不然蒋清清就只能住毛坯房了。 吃完晚饭裴榆他们就都回班了，现在还有三节晚自习。 裴榆把刚做完的物理试卷交到了老师办公桌上。 题目有些难，她做起来把握也不大。 回去的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步子倒是迈的大。 “哎哟……” 裴榆感觉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只是这个人跟堵墙似的，一动不动撞得她生疼，眼泪都冒出来了。 裴榆捂着自己的鼻子吸了吸下意识地道歉，“对，对不起，不好意思……” 不想对面的人先笑出了声，还接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开口，“被撞哭的人怎么还先道起歉来了？那我不讹你一顿是不是不太够意思啊？” 裴榆固执的解释，“我没哭！”然后抬头准备接着说，话到了嘴边倒是变了一句，“怎，怎么是你啊？” 她奇怪的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这人比她初一见到的又高了不少，总感觉他的骨头长开了，眉目透露着沉稳，这会儿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的时候倒是没了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梁修渊眨了眨眼，“看来我在你这里留下的印象还不错，还能记得我。” 那天之后他没有见过裴榆，上了高中也就忙了起来。 最近是在班里人的嘴里又听见了“裴榆”这个名字。 没想到就这么碰到了。 裴榆瞧着他，挥了挥手，“我回教室了，再见。” 梁修渊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及时开口，“你是有哪些题目有困难吗？” 裴榆顿住，点了点头。 “我可以教你写作业。” 对面的人儿抬眸看着他，梁修平渊倒是从她眼睛里读出来了不信任。 梁修渊轻轻笑出了声，“裴榆同学，你不信我？” 裴榆摇了摇头，“有这么好的事？” 从进学校以来经常能听见梁修渊的名字，是老师嘴里顶好的学生，她当然相信他的能力。 只是，天上哪有白来的好事？ “那就请裴榆同学请我一顿饭吧，当作学费了。” 思虑再三，裴榆点了点头。 一顿饭，她应该还是有钱的。 不过就是哥哥给的，不过她以后一定能挣回来的。 裴榆物理是最不好的一门，隔两天抽个晚自习专门听梁修渊给她讲题目。 少年思路清晰，逻辑清楚，的确很容易就能明白。 有空的时候还给她讲讲其他学科。 他有自己的方法裴榆认真学起来也算太难。 说起来，她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她赚了。 开满灯的教室里，经常只有裴榆埋头刷刷写题的声音，灯光勾勒着小姑娘的侧脸，辉相交映，青春靓丽。 梁修渊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单是看着，似乎就很高兴。 他觉得关于裴榆，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她，像只小兔子，没有攻击性，他忍不住想多说两句话。 此刻的她，有韧劲，说话总是莫名可爱。 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第110章 被哥哥抓到现行 裴榆一直在学校，放假了要么就跟蒋清清徐正阳凑在一起，要么就给梁辽打电话，总之欠梁修渊的那顿饭一直没请。 直到裴榆高一期末考试结束，成绩出来的时候她眉毛都没忍住往上扬了扬。 捧着手机跟蒋清清乐的不行。 也终于想起来欠梁修渊的一顿饭了。 好在早就加了微信，她点开界面戳了戳。 「你这两天有事吗？」 对方秒回，「没有。」 「那我请你吃饭吧！」 「什么时候？」 「就明天吧。」 「好。」 发完消息裴榆就跟蒋清清说了这件事。 蒋清清他们两个当然也是知道梁修渊给她讲题这件事的，当然也没什么异议。 “你跟徐正阳想去吗？” 虽然徐正阳说等蒋清清来了乌市要带她好好玩，但是在高中都没什么时间，周末作业也多，都没什么精力出去。 更何况蒋清清还要应付她那难缠的爸爸妈妈。 时不时就是一顿电话说教，嚷着要她赶紧带东西回去。 有一次蒋清清实在受不了了挂了电话，结果第二天他们又拿家里的爷爷威胁。 蒋清清几乎半个月的周末都回去了，一直持续了一年。 每次打电话裴榆都能听见那边传过来难听极了的话语，她都不知道蒋清清是怎么熬过来的。 蒋清清抿唇，心里不免向往，“可以吗？” “可以可以，大不了到时候开两桌吃饭就好啦。”裴榆说罢又高兴的给徐正阳发消息。 确定好了才踏实下来，临睡前裴榆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哥哥。 于是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今天那边很吵，还能听见有人在叫哥哥的名字，她最后磕巴地问了好几句，就没有告诉明天要出去的事。 想来哥哥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裴榆挽着蒋清清的手，旁边还跟着一个徐正阳，没过一会儿就等到了梁修渊。 “你不介意我带朋友吧？”裴榆牵着蒋清清的手晃了晃。 梁修渊笑了笑，“当然，你昨天不是在微信里说过了吗？” “那就好。” “一起走吧，我买了电影票，先看了再说。” 他们都没什么异议，电影也是一个校园片子，还挺温馨的，也有点好哭。 裴榆和蒋清清两个人抱着边哭边看，看得梁修渊哭笑不得。 出来的时候裴榆夸了夸他，“你选的片子还很不错嘛，不愧是你。” 梁修渊敲了敲嘴角，头发被风掀起来了一大半，“那可真要多谢你的夸奖了。” 结果刚出来又看见了挡在他们面前的齐若曦。 “裴榆，这么巧？我们一起吧！” 裴榆立即加快了脚步，拽着蒋清清风风火火就走了，一口气跑了好一段路才停下来。 微微喘着粗气。 “你怎么怕她成那样？”梁修渊有些奇怪。 “我就是不喜欢她。”说着又小声嘀咕一句，“欺负蒋清清，都是坏人。” 上学期体育课后蒋清清一连好几天情绪都低沉，裴榆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 后来还徐正阳实在看不过去了告诉她的，说齐若曦专门去找了蒋清清，以她最好的朋友的名义，让蒋清清离她远一点。 并且不知道怎么了解到了蒋清清的家庭情况，还一直戳她的心窝。 气的她当时拽着齐若曦到了蒋清清面前，拽着她道歉又完完整整解释了一遍才算完事。 差一点儿，她就要成背弃朋友的小人了。 她一直都是说话算数的，蒋清清只有她一个朋友，她当然也只有蒋清清。 梁修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宠溺，“行，裴榆同学不喜欢我们就不搭理她。” 裴榆听见这话觉得不对劲，立刻挪了个位置，还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怎么觉得，梁修渊怪怪的？ 唉，不能摸她的头，只有哥哥能摸的。 梁修渊最后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 准备去饭厅的时候徐正阳就带着蒋清清去其他地方玩了，说他们就不蹭这顿饭了，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裴榆也知道徐正阳心里的打算，摆了摆手也不怎么在意。 进了餐厅裴榆拿着菜单递给了梁修渊，“你自己点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修渊接过来还十分认真的看了看，最后选了几个菜。 裴榆不免惊喜，梁修渊选的大都是她爱吃的。 两个人都开始吃起来，一时难得有些安静。 梁修渊伸手要了杯酸奶，放在了裴榆面前。 小姑娘现在跟他熟了不少，也不客气，打开了先灌了自己一口，“谢谢。” “不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榆听着总感觉梁修渊的尾音往上扬了仰。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他很高兴吗？ 为了避免尴尬，裴榆主动扯了个话题，“你大学还在乌市吗？” “嗯”，“你要是想见我可以给我打电话。” 裴榆摇了摇头，“不用了。” 梁修渊明显一顿，“题目也不用了吗？” “我要更多的靠自己了。”他教了她不少法子，现在也差不多可以自己思考了。 “嗯。” 气氛又是诡异的沉默。 梁修渊给她夹了一块肉，“吃吧，多吃点儿。” 裴榆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哥哥的。 她高兴地接听，“哥哥！” “你在哪儿？” 对面嗓音幽深，听着有些不寒而栗。 裴榆立即打了个寒噤，然后心虚的在朝四周望了一圈，有些磕巴，“我，我在家呢。” “在家？真的？” 他的嗓音似乎带着蛊惑，裴榆听着觉得后背寒津津的，忍不住害怕，感觉哥哥已经发现了。 梁辽没有再说话，裴榆垂眸一只手捏着桌角，像个挨打后的鹌鹑。 梁修渊看着不动的裴榆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怎么了？菜都凉了。” 话音一落手机里传来梁辽笑的渗人的声音。 “裴榆，人家给你夹菜你怎么不吃？” 裴榆悬着的心终于算是死掉了，立即绷直了脊背，左右望着。 里面的声音又暗幽幽传了过来，“看后面。” 裴榆有些僵硬地转身，看见了一身黑站在那儿握着手机的梁辽，神色凛然，看着莫名有些骇人。 裴榆僵着身子朝他迈开了步子，战战兢兢地扯着她的衣服，试图讨好，“哥哥……阿榆好想你。” 任由她拉扯着，梁辽反正是不动，只是嗤笑一声，“想我？” “这饭不是吃的挺香？”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梁修渊，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要不要把我剁了给你们加个餐？啊？” 第111章 哥哥就原谅我吧 梁辽话里话外怎么听都透露着一股子阴阳怪气。裴榆连忙接过话茬，“不，不用剁哥哥的……” “不对，不是，我是说……” 听着她话不对头的几个字梁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扒拉开了裴榆。 “呵，我看你是巴不得给剁了吧？省得冒出来打扰你不是？” “不，不不是……” 听到这里梁修渊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站起来跟梁辽解释。 “哥，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闭嘴。谁他妈是你哥？” 有人自动找上门来，梁辽的怒火这时候也不加掩饰，两只眼睛跟剑一样看着梁修渊，恨不得在他身上凿两个洞。 裴榆见到这样的梁辽还是有些有些心慌，“哥哥……” 梁辽的注意力又成功转移到了裴榆身上，说话跟火药味儿一样冲，“还有你，初一出去好歹还跟我说了一声，现在是长大了皮痒了，吱都不吱一声了，看回去打不打断你的腿就得了。” 听着他数落的话裴榆心里不是滋味，慢慢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嘴里小声嘀咕，“坏哥哥！” 梁辽眯着眼，眸子里透露着危险，“嗯？你再说一句？” 不知怎的，裴榆这时候一身的反骨似乎是被激了起来，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也放开了，也带着赌气的成分。 “说就说，我说你是坏哥哥，我不喜欢你了。” 气冲冲说完这句裴榆就重新坐回位置上扒拉着饭。看这样子是真不想理梁辽了。 只是虽然背对着，但她还是张着耳朵在听。还以为哥哥会说什么其他的话，结果给她的只是一阵沉默。 半晌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连声音都没有起伏，“行。” 撂下这个字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榆突然着急地回头，也看见了他的一个背影。 并且渐渐消失了。 捏着筷子的手开始发抖，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动，眼睛一眨一眨，反倒有些模糊了。 “擦擦吧。” 是梁修渊给她递来了一张纸。 她没有接，还是礼貌的说了谢谢。 从一开始无声的哭到后来抽抽地哭。 裴榆用自己的袖子使劲擦着自己的眼泪。 饭都是咸的，一点都不好吃！ 没过多久风尘仆仆赶来的沈瓒就看见了这一幕。 小姑娘埋着头，一双通红的眼睛还挂着两行清泪，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 他先是结了账，跟梁修渊打了个照面，然后才拍了拍裴榆的肩。 “走了妹妹，回家了。” 过了好一会儿，裴榆才肯挪着步子跟在她后面。 回去的路上全程都望着窗外，眼角突然就又红了，捏着手机坐立难安。 她还是没忍住给梁辽发了消息，“对不起哥哥，阿榆说错了。” 紧接着又发了一个求饶的表情包。 一路上她几乎是隔个一两分钟就看一眼，直到回到家，梁辽都没有回消息。 到了家，沈瓒自如的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叹了口气才开口。 “妹妹，你好歹说说话啊，一路上哥哥我嘴都讲干了。” 裴榆捧着手机坐到了沙发上，红着眼盯着手机屏幕，脑袋上的高马尾此刻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的。 “哥哥，哥哥不管我了，呜呜呜……哥哥连消息都没回。” 她说着伤心，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沈瓒觉得无奈，“他不会不要你的，今天还是他让我去接你的。” “真的？”裴榆眼睫上海挂着泪珠，在光的照射下还在发光，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嗯，不过你也不该不打招呼就跑出去，还是跟个男生，你哥哥看了能不气吗？” “我知道错了。”裴榆垂着头，这时候明显没有刚才的气势了。 沈瓒摆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得走了。你哥要是不回来记得给自己点个外卖。” “我知道的，沈瓒哥哥放心吧。” 他走了之后，裴榆又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梁辽，告诉他自己真的到家了。 然后就去洗澡洗头了，外面玩了一圈，总感觉不太干净。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裴榆又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然后才打开手机。 梁辽还是没有回。 有些着急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拿着手机扑到了沙发上，两只脚丫子脱了拖鞋敲在空中，时不时交叉一下。 她按住语音开始讨好梁辽，“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你看阿榆回家了，你不要生气了哇。” “哥哥……” …… 裴榆噼里啪啦发了一连串的消息，梁辽愣是一条都没回。 看着石沉大海的消息，裴榆青春活力的脸都染上了忧愁。 那头的梁辽从饭店出来就驱车回了公司。坐在椅子上是一动也不动，电脑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也不见他看进去一个字。 看见了沈瓒发来的“人送回去了”才松了半口气。 过了不一会儿又是裴榆叮叮当当发来的消息。 过了很久他才点开，连带着最开始的消息。 到后面的语音。 他大概也能感觉到那边的裴榆有多着急。 过了不多会那边开始打电话，铃声响了又落，他愣是没有要接的意思。 只是脸色比之前稍稍缓和了点。 打开聊天界面冷眼看着。 他其实是真的不想管了，虽然也知道裴榆刚才说的大概是气话。 小时候一口一个嚷着哥哥好，结果长大了就开始光明正大说他坏了。 如果他当时把她赶出去，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儿，或许他早就解脱了，去见他那不爱他的妈了。 他漫无目的地划拉着手机，点开了手机相册。 看见了第一年裴榆拉着他在岚丘的屋里拍的照片。 那时候眼神还是空洞的，藕白色的胳膊紧紧抱着他，娇俏白皙的脸上神情板正，却不难看出小姑娘的开心。 顺手一翻又看见了她小学快毕业拍的照片，小姑娘这时候长大了不少，五官也渐渐张开，眼睛也能聚焦了，瞳眸清亮澄澈，像一汪清泉。 真的不管吗？其实也不是，他好歹都养到这个地步了，小姑娘每天日夜不落地给他发早安晚安，记得吃饭，回家了也是一个劲的投喂，嘟嘟囔囔一直粘着他。 哪怕大了，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粘人。 又过了没两分钟，裴榆又打来了电话。 这次梁辽接了，只不过没先开口。 “哥哥！你终于接电话啦！” “嗯。” “哥哥你不生气了吧？就原谅我吧！” “好。” “那哥哥今天晚上回家吗？” “回。” “那我在家里等哥哥！” 第112章 哥哥快许个愿吧 得了梁辽的话，裴榆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点儿。哥哥答应了回家，所以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她拿着手机划拉了一阵，还是觉得有些无聊，然后给蒋清清打了一个电话。 告诉她跟梁修渊一起吃饭被梁辽抓到并且已经回家了的事。 那边的蒋清清没忍住惊呼，然后开始了她的碎碎念，“那怎办呀？小榆，哥哥会不会把你吊起来打一顿？” “他不说话的时候都感觉好凶，要不要我和徐正阳回来救你？” 裴榆看了看门口：“……不，不用了吧……哥哥说晚上会回来的。” “那估计还不是一时半会儿，我晚些时候再来救你嗷……” “蒋清清，凉粉吃不吃？要桂花味的还是蓝莓味的？” “桂花桂花！”蒋清清忙着回答。裴榆大概能想象到她脸上的欢愉。 裴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徐正阳叭叭的声音又开始钻了过来。 “那吃完了我们去游乐场行不？过山车还是海盗船？旋转木马？” 裴榆看了看手机屏幕，小小的叹了口气：得，两个人不太需要她了。 “裴榆？”蒋清清想起来还挂着电话的好友。 “你们去玩好啦，我在家里跟灰灰玩。” “好。” 然后啪的一声电话已经挂断了。 裴榆叹了口气，忍不住嘟囔一声，然后从地上薅起来了灰灰。一会儿捏捏它的腿，一会儿摸摸它的脸。 其实只要蒋清清的生活里没有出现那些所谓的家人，她还是很快乐的。笑的很开心，很纯粹，也很爱出去玩。 不知道是不是长大了的缘故，徐正阳也不怎么故意呛她了，变得细心了起来，一起打水一起聊天，送给蒋清清的礼物可比送她的好多啦。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 蒋清清的过去不太好，他们都偏爱她一点，她就能离过去再远一点。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想着想着，她放下了手机，把半趴在地上的灰灰抓到了自己身上。 裴榆低头看它，摸着它的头，灰灰平静的舔着她的手。 她突然想起来，灰灰已经十岁了，他的脸上都长出白色的毛了，已经成老狗狗了。 越长大越沉稳，他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扑向她，吃饭的饭碗也不是她剪下来的塑料瓶底了。 忽而就有些难过，她抱紧了灰灰的脖子，“灰灰，活很久很久好不好？” 小小的伤感了一阵子，裴榆打开了电视，里面在放综艺。 她有些无聊地去冰箱里拿了个甜筒，旁边的老狗馋的流了一嘴哈喇子。 不知不觉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了不少的甜筒包装了，她偷感很重的把它们丢到了垃圾桶。 然后继续无聊地看着综艺，脑袋没忍住一点一点。 “裴榆，我回来啦！” 接近六点的时候，蒋清清终于舍得从外面回来了。 一进来就扑到了沙发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被她吓得一跳，裴榆揉着眼睛，“蒋清清你终于肯回来了。” 然后有些不情不愿地哼唧，“徐正阳比我好是吧？” 裴榆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想蒋清清却是坐了起来眼珠子胡乱转，然后磕巴地反驳，“哪，哪有，你们都是一样好。” 裴榆笑了，意味深长的开口，“嗯……一样好。” 蒋清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项链，炫耀似的在裴榆面前晃，“姐妹儿全款拿下来送给你的。” “快快收下，谢恩吧！” “给我戴上吧！”裴榆习惯性的招了招手。 蒋清清快乐的给她戴上。 她能感觉到，今天的蒋清清身上仿佛轻松了许多，虽然她从前也偶尔冒出来这些话，却依旧显得沉重。 现在的她，好像真的要从泥泞里拔出来了。 后面蒋清清又抱着灰灰啃了一阵，然后有些不舍的去洗了个澡。 穿上睡衣和她窝在沙发上继续看这无聊的电视剧。 不知道第几次片尾曲响起的时候，裴榆才发现蒋清清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了。她默默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被子搭在她身上。 看着缩成一团的蒋清清，她又把被子盖的好了些。 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了。她默默看向了门口，哥哥还没有回来 他明明答应了会回家了，应该不生气的，怎么还不回家呢？ 盘腿坐在沙发上，泄愤似的按着遥控器，声音一大一小把睡着的蒋清清都惊地迷迷糊糊的。 “灰灰好吵，小榆把他嘴巴堵一堵吧！” “知道了知道了。”裴榆应付着，放下了握在手里的遥控器，只是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单薄的背影在夜里无端显的落寞。 墙上挂着的钟走了一圈又一圈，裴榆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坐在沙发上歪歪倒倒的。 迷糊间，她听见了门把手的“咔嚓”声。 猛的清醒过来，她扭头一看，是哥哥。 来不及穿鞋，她哒哒地跑过去抱住梁辽，“哥哥！你回来啦！” “嗯。”他看着埋在胸口一动一动的小人儿，还有光着脚有些尴尬的脚丫子。 按住她的额头，把人往沙发边推了推，“去穿鞋。” “哦。”小姑娘又慌里慌张地跑过去。 梁辽把提着的蛋糕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叫她，“过来。” “哥哥。”裴榆又伸手拉他的手。 梁辽没有说什么，把蛋糕打开，一根根插上蜡烛，“过来许愿吧，今年的生日。” 裴榆看着蛋糕。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跟着梁辽以前也从来不过生日，跟着他的第三年，他突然买了蛋糕，说要给她过生日。 都在七月份，从那一年起，她过上了生日。 她跑到沙发上把蒋清清推醒拉了过，还是一脸的朦胧。 梁辽已经关上了灯，点好了蜡烛，并且给她带上了帽子，“可以闭眼了。” 裴榆这次没有照他说的做，反而仰着头，烛光映着小姑娘的脸，在她的侧脸上跳跃，是暖黄色的光。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梁辽，脸上在笑，眼里在看着他发光。 “哥哥！” “嗯？” “你低头。” 梁辽微微俯身。 裴榆把自己的帽子戴在梁辽头上，“哥哥快许个愿吧。” 梁辽有些愣住了，刚开始给她买蛋糕那两年，她也这么做，只不过他都拒绝了。 今天，他没有。 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裴榆趁机拿起手机拍下了照片，然后美滋滋的欣赏。 哥哥可真好看，长长的睫毛她想在上面荡秋千嘿嘿。 她没忍住凑近了一点，沾了了一点奶油抹在了他脸上。 小声在他耳边絮叨，像春天的风，一点点从耳朵落进他的心里。 “哥哥，生日快乐哟。” 第113章 她什么都没有了 睁开眼，吹灭蜡烛，他看见了小姑娘那张在他面前放大的脸，满脸都写着希冀。 他也弄了点儿奶油抹在小姑娘的脸上，“你也是。” “生日快乐。” 裴榆眉眼一弯，忍不住好奇，“哥哥许的什么愿？” “是秘密。” “好吧。”裴榆挠了挠头。 蒋清清这时候倒是清醒了，“切蛋糕呀，我都饿了。” 晚上回来了就没吃东西，刚好有点馋了。 裴榆立即赞同的点头，“哥哥，快切！” 梁辽给裴榆和蒋清清一人切了一块。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剩下的蛋糕，没有说话。 “哥哥，你为什么不吃？蛋糕是甜的！” 裴榆鼓着腮帮子，边吃边说话听起来口齿不清。 梁辽没忍住伸手擦她嘴角沾染的奶油，“我不爱吃。” 在小姑娘瞪大的眼睛里，他默默移开了手指。 “裴榆，不要早恋，早恋不好。知不知道？” 高一的一整年里，其实他每次回来都能听见房间里裴榆和一个男生的聊天声，他认得，那不是徐正阳。只不过他们聊的内容都是关于学习。这方面他没经验，也不能给小姑娘多好的指导，所以他也睁只眼闭一只眼。 有几次想跟小姑娘说，只不过到最后都闭了嘴。 只是今天，在餐厅里看到他给她夹菜的时候，难免觉得不对。 所以说了些难听的话。 裴榆一听立刻点头保证，“我知道的，哥哥，我没有早恋。” “嗯。信你。” 这句话说的裴榆特别高兴，没忍住弯眉抱住梁辽的胳膊，哼唧一阵才被推着进了房间。 两个小姑娘暑假也没闲着，都报了兴趣班，连带着徐正阳非要跟着。 所以暑假虽然过得有些累但还是值得的。 上了高二，裴榆说过不要梁修渊了就当真没再找他过，自己学会了用他教的方法，实在解不了就大着胆子去找老师了。 所以她的成绩总体而言还不错。 梁修渊偶尔还给她发消息，分享了他大学的生活，只不过裴榆都是礼貌回应，没什么更多的交涉。 再有什么她就拿着“哥哥不让我跟你走太近”回绝了。 所以也渐渐的没了什么联系，其实她还是很感谢梁修渊的，只不过在她这里还是哥哥比较重要。 蒋清清和徐正阳两人之间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悄然增长，一开始裴榆还没意识到，后面发现蒋清清嘴里天天叭叭徐正阳，徐正阳一张嘴也是左一个蒋清清又一个蒋清清，眼珠子跟黏在她身上似的。 饶是她反应再慢也明白了些东西，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说破。 放寒假的时候他们又回了趟岚丘，他们惊奇地发现，那棵榆树居然活了，还生的很好。按照从前的约定，他们又悄摸写了纸条塞进去。 蒋清清回到家，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每次路过又能听见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 莫名刺耳。 寒假里蒋清清没怎么出来，说是蒋爷爷身体不好，她一直在照顾老人。裴榆和徐正阳去过两次，老人看见他们还十分高兴。 要上学的时候，他们又回了乌市。 临走的时候，蒋清清妈妈赶了出来，拽着她十分不情愿，“你要记得我的恩情，以后挣钱了全部给你弟弟，都没让你弟弟上学，以后他都要靠你了。” “记得花钱别大手大脚，都留下来给你弟弟买车买房娶媳妇儿。对了，你自己有点颜色，要是有哪家人看上你了就赶紧同意了，你又是个高中生，多要点儿彩礼，以后都留给你弟弟，知道了吗？” 弟弟弟弟弟弟…… 这几句话里蒋清清听了无数次“弟弟”，她的人生里都只有蒋望龙吗？是他自己不上学，还脾气大，他的人生难道不应该是自己负责的吗？ 她第一次推开了母亲，有了明确的反抗，“他自己没用，以后别指望我。您眼里只有儿子，以后也指着他养老。” “嘿，你个贱蹄子，翅膀硬了是吧？你弟弟就是你的全部，你现在是要造反啊？” 蒋清清的妈妈伸手拧着蒋清清的耳朵，感觉是要生拽下来。 裴榆见状立即推了一把她的妈妈，徐正阳牵着蒋清清钻进了车里。 路上，蒋清清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徐正阳握住紧紧她的手，“蒋清清，你只是蒋清清，是你自己。” 上学之后日子面上好像又平静下来，只是裴榆清楚，根本就没有看起来风平浪静。 蒋清清的妈妈打电话的频次越来越大，还嚷明年要把蒋望龙弄到乌市上学，由蒋清清全权负责照顾他。 蒋清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疲惫下来。 从第二个月开始，学校里不知道怎么传起来了关于蒋清清。 他们说她不要脸，死乞白赖来着裴榆才能来乌市上学。 说别人都是啃父母她却是啃朋友。 气得裴榆二话不说就跟人动起手来。终于有关这方面的流言渐渐消失了。 可没过两天，又来了新的话题。 “唉，文科班的蒋清清她妈重男轻女你们知道吗？” “那我们离她远一点，要不然估计都要被拉去帮她弟弟。” “那她以后结婚的老公得多惨啊？帮着做一辈子的伏弟魔吗？” “要我说肯定是她的问题，不讨她爸爸妈妈欢心，所以也是活该。” “要我说她干脆别上学了，反正最后都是弟弟的。” …… 关于她的讨论越来越多，裴榆和徐正阳每次都帮她出气，可是好像只会愈演愈烈。 有一次徐正阳一个人单挑了五个，自己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才来学校。 看见蒋清清还大大咧咧地开玩笑。 最后是蒋清清让他们不要理那些话，生生拉住了他们。 她的脸色很苍白，两只手分别拉住了裴榆和徐正阳。 “清清，有我们陪着你呢。” 蒋清清笑着摇头，“我不在意的，他们怎么说，其实和我没多大的关系。” “因为我比其他人幸运，还有好朋友，还能上学。” “清清，会自由的。”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蒋清清匆匆忙忙回了岚丘，徐正阳说是很急的事。 他们一下课就让梁辽带着他们回了岚丘。 屋子里支着灵堂，已经来了不少人，蒋清清跪在棺材前面，低垂着背，身子在发颤。 旁边还有蒋清清妈妈说她不懂事之类的话。 裴榆立即扑了上去，抱住了蒋清清，拍着她的背，“蒋清清，我在。” “我永远在。” 麻木的木偶突然有了神，她哽咽着，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孩子，“裴榆，我没有爷爷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114章 她不爱她的事实 跟学校请了假，裴榆和徐正阳都在岚丘陪着蒋清清，待了三天。 虽然蒋清清的妈妈并不欢迎他们，但也没赶他们走。 这几天蒋清清没合过眼，就是呆呆的，嘴里一直絮叨着什么。安慰的话这时候对她大概是没什么用，裴榆和徐正阳也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老人最终下了葬，关于他的那些东西也一点点烧掉了。 蒋清清看着渐渐嘭起来的大火，才真实的感觉到世界上没有疼她的人了。 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回了乌市，蒋清清的状态还是不太行，裴榆觉得有必要给她请两天假，在家里缓一缓也是好的。 只不过蒋清清拒绝了，还是回到了学校。 这几天连徐正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安稳日子没过两天，听见蒋清清跟他们班的人打起来了。 裴榆得了消息风风火火过去的时候，蒋清清的头发全部散开了，双眼通红，拽着对方的衣领，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她扒开人群用力挤进去，抱住了蒋清清，轻轻拍她的背，“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你就是个疯子，活该爹不疼娘不爱，爱你的喜欢你的都死光了才好，你个怪胎。”被打的人还愤愤不平，站起来肿着半张脸指着蒋清清的鼻子骂。 裴榆拎起旁边的水杯砸在他身上，“你闭嘴。” “你！” 下一刻，一个拳头已经落在了他脸上，“嘴巴放干净点儿！” 对方像是有些癫狂了，哈哈一笑，“怎么？替小媳妇儿出头呢？” 徐正阳没吭声，拽着他的衣领摔在墙上，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耳边有他们的闷哼声，还有旁边拉架的声音，熙熙攘攘，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大概是有人出去叫老师了。 蒋清清木讷地睁着眼，许久才扯了扯裴榆的衣角。 “裴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清清，没有关系的。” “会不会给你哥哥添麻烦？” “不会。” 蒋清清的下巴搁在裴榆的肩膀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往下掉，全部浸在了她的衣衫上。 “裴榆，他说我活该没人爱，一辈子就该活在泥土里。” 她抱住了自己的好朋友，闭上眼睛，“可是我不想，我不想永远活在地狱。” “快了，蒋清清，你快要成为一朵花了，很快了。” “我们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们两个坐在地上相互抱着，周边世界吵扰，蒋清清好像已经很累了，她搁在她的肩膀上，慢慢睡着了。 …… 班主任匆匆忙忙赶到现场的时候，班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最后徐正阳和那个男生，蒋清清和裴榆都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温柔女生，理清楚了来龙去脉，确定是对方挑起的事端罚他道歉写三千字的检讨，另外站着上一个星期的课。 象征性地罚了徐正阳一千字检讨。 裴榆清楚，这是老师能做的最大的惩罚了。 两个男生出去之后，班主任给蒋清清理了理头发，把她抱在了怀里，感觉到女孩儿在发抖，她轻柔的抚摸她。 “蒋清清，我从前也有不太好的家庭，可是，我逃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眼里好像也闪烁着泪花，“我相信，你也可以。” 蒋清清用力抱住老师，呜咽着点头，“会的，会的，谢谢老师。” “好好上课，成为你自己。” 确认蒋清清的状态好的差不多了，裴榆才回到了自己班级。 老师罚她站了一节课，她没什么感觉。 蒋清清在她这里高于一切。 回去的时候，蒋清清把徐正阳拉到了一边，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裴榆在原地踢着石子。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蒋清清回来了，她们如往常一般回了家。 只是第二天一早去学校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蒋清清抠着书包袋子，不停的往后藏。 蒋清清的妈妈眼尖，气冲冲过来拧着蒋清清的耳朵拖着她往学校去。 裴榆起身去拦，却被她用力一吼，推在了地上。 “滚远点儿。” 门口的保安看着气势汹汹的她，一时都有些不敢拦。 蒋清清被拽着，一路拖到了教学楼底下。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拽掉了，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她重重的把蒋清清推到了地上。 然后开始假模假样的抹眼泪，“没想到啊，我养了个不孝女，蒋清清是个不孝女啊！” “现在长大了电话也不接了，让她照顾弟弟也不照顾，自私又虚伪，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嘴里的好学生。” 蒋清清爬着跪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裤脚，摇着头哀求，“妈妈，妈妈你别说了，别说了好不好？”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用力揪住她的另一只耳朵，毫不犹豫又是一脚，蒋清清被踹翻在地。 她还在继续。 “早知道这么没用，我就不该生下你。” “长这么大又有什么用？吃里扒外，到头都是别人的，小时候掐死你就好了。” 说着跟不解气似的又上前踢了她一脚，“听见没有？你要是不养望龙，现在就跟我回家找个男人嫁了，我还能得不少彩礼钱。” 裴榆跑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坐在地上跟木偶一样的蒋清清。 在她妈妈再次想要伸手的时候，她用力推开了她，抱住了蒋清清。 她轻轻抹去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蒋清清的妈妈气急了，用力踹在裴榆的后背上，她抱着蒋清清又跪在了地上。 蒋清清似乎这才有了反应，摸着她的后背，有些着急，“你没事吧？” 裴榆摇了摇头，贴着她的脸，“没事。” 你还好好的我就没事。 班主任这时候赶到了，挡在了蒋清清他们的面前，跟她理论着。 最后是警察来了，把蒋清清的妈妈带走了这场闹剧才勉强平息下来。 班主任带着她们去吃了早餐，陪了他们好一会儿，见精神没什么问题了才看着蒋清清回教室。 晚上平安回到家，裴榆的心里才终于松了口气。她先洗了澡瘫在了椅子上。 蒋清清去洗澡了。 梁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 “哥哥。”裴榆叫他，情绪明显不佳。 “可以看看你的后背？”“给你上药。” 裴榆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疑惑，“哥哥怎么知道的？” “徐正阳告诉我的。” 裴榆点头，警察也是徐正阳叫来的。 掀开衣服，后背是一大块的青紫，很显眼，有一块鞋底板那么大。 他忍不住皱眉，沾了药轻轻给她抹着。 他看着就疼，可是她扑了上去。 放下衣服，梁辽盖着药盖子，“扑上去，没想过后果吗？” 其实他还是有些自私的，也知道蒋清清母亲的恶劣行径，力气又大又不知收敛，裴榆凑上去其实没有好处。 蒋清清是她女儿，没办法，可是裴榆，没必要受这无妄之灾。 裴榆抿唇，语气坚定，“蒋清清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她看见了回到卧室的蒋清清。 她跟梁辽挥了挥手，“哥哥早点睡，我今天要陪蒋清清啦。” “嗯。” 躺在床上，裴榆今天和蒋清清靠地尤其近。 很久之后，蒋清清拉住了她的手，“裴榆，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吗？” “对。”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蒋清清闭上眼睛，还是没忍住酸了眼眶。早上学校里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 十七岁，她又一次确认了她妈妈不爱她的事实。 第115章 永远都长不大了 那天之后蒋清清变得沉默起来，她开始不怎么说话，走在路上喜欢抓着裴榆的衣服。 总是害怕的四处张望。 裴榆知道她在怕她妈突然又冒出来，她告诉她不会来了，可是蒋清清似乎还是很害怕。 其实她也知道，十七岁的蒋清清大概一辈子都释怀不了那个早上，她妈拧着她的耳朵，在全校人的面前把她贬的一无是处。 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在学校里已经不是秘密，从小到大都被剥在他们面前，然后成为了他们的谈资。 有一部分人会冒出来替蒋清清说话，说她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之类的。 他们的恶意，似乎比以前少了些。 只是她变得更沉默寡言，明明有在好好吃饭，只是身上的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下去了。 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蒋清清已经没有了踪影，现在的蒋清清很瘦，棱角分明，很美，只是周身都萦绕着一股破碎感。 周末的时候蒋清清带着她去买衣服，看电影，去游戏城里玩，尽量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涂阿婆也常常把他们叫去吃饭，大概是徐正阳说了什么，老人会慈爱的摸摸蒋清清的头。 然后把肉堆在她的碗里，“清清多吃点肉，长得白白胖胖才好。” 裴榆听见了她闷闷的一声“嗯。” 然后看见她埋得很低的头，眼泪一颗一颗掉进饭碗里，她却是在不停的扒拉里面的饭。 眼泪拌饭，应该是不太好吃吧。 徐正阳也总会弄些新花样，比如讲些他自己都觉得尴尬的冷笑话，带着蒋清清去看烟花，或者拉着她在夜里奔跑。 裴榆看得很清楚，有一天，蒋清清趴在徐正阳身上嚎啕大哭，拽着他的衣服，全身上下都哭的发颤。 在那天之后，蒋清清好像正常了。 会哭会笑会闹，还会和她拌嘴，上课也正常了起来。 裴榆终于松了口气，只是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蒋清清的妈妈还是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 从这时起，蒋清清没有拒绝了，她在电话里道了歉，只是一味答应她妈妈无理的要求。 “你要快点回来，找个男人嫁了明白吗？” “好。” “你要赶紧能挣钱，以后都给你的弟弟，知不知道？” “知道。” “你要好好护着他，不许他受伤清楚吗？” “嗯。” “你要……” 蒋清清她妈妈一口气数落了很多，给她罗列了很多条条框框，只是没有一条是关于蒋清清自己的。 裴榆最后听不下去了，夺过了蒋清清的手机。 “蒋清清，你是你自己，知道吗？” “你的弟弟跟你无关，你要爱你自己。” 蒋清清一直垂着头，一个字都没说。 裴榆上前捧住她的脸，才发现她早已经泪流满面，眼眶又红又肿，像只被抛弃的小兔子。 裴榆抱住她，忍不住哽咽开口，“蒋清清，你会摆脱她的，会彻底摆脱那个家。” “我们以后可以换个城市，跟灰灰一起，生活的很好。” “你明白吗？” 迟疑很久，蒋清清点了点头，再次抱住了裴榆。 蒋清清看起来比从前更正常了，只是回岚丘的次数变多了，说想爷爷奶奶了，也不让裴榆和徐正阳跟着。 有时候一待就是一个周末，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回来。 她看起来很疲惫， 但是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更奇怪的地方。 她和徐正阳也走近了许多，有时候眼里还会泛着光，走在路上都忍不住靠近他。 裴榆心里清楚，他们应该会有点什么。 四月下旬的一个早上，蒋清清拖着他们去了天台。 很高，也看的很远。 裴榆其实有些发怵。 只能拽着蒋清清的袖子，“清清，我们下去吧，这里不安全。” 凉风扑面而来，蒋清清摇了摇头，坐在了天台上。 裴榆和徐正阳对视一眼，也一边一个坐在了她旁边。 一边一个拉住他们的手，蒋清清才开口，“我很幸运，交到了好朋友。” “对呀对呀，所以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蒋清清笑了笑，重新给裴榆扎了一个头发。 然后把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发卡别在了她头上。 “好看吗？”裴榆不知所以的问她。 蒋清清笑了，“好看。” 转头看着旁边的徐正阳，眼神炙热，比从前大胆了不知道多少倍。 徐正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我，我很好看么？” 蒋清清点头，“好看。” “那，那……” 那你可以看一辈子的。 下一刻，冰凉的唇盖在了他的脖子上，徐正阳愣住了，“你……” 很快蒋清清就移开了，徐正阳后知后觉摸着自己的脖子，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蒋，蒋清清，亲了人，要，要负责的。” 他这副样子似乎是格外好玩，蒋清清索性大胆起来，直视着他，戳了戳他的脸，跟红透了的虾一样，她觉得很有意思。 没想到徐正阳半天也没再说出来一个字。 蒋清清又用胳膊肘拐了下裴榆，“小榆，我想喝ad钙。” “大瓶的。” 有徐正阳在，裴榆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好，我去给你买，等我哟。”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没有了。 蒋清清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脸，眨巴着眼望着远处。 一只手勾勾搭搭牵住了她的小拇指，没敢太用力，但是有一阵不起眼的酥麻。 蒋清清开了一把游戏，收回那只被勾着的手，拍了拍徐正阳。 “我想要一束花，你去给我买吧。” “好，好，可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蒋清清指了指刚从小卖铺出来的小人影儿，“裴榆快要回来了。你快去嘛。” “我喜欢花，什么花都行。到时候拍照发朋友圈呀。” 徐正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然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等我回来！” 徐正阳走远了，蒋清清关掉了游戏。看着往这边小跑的蒋清清，她拨通了她的电话。 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机会，裴榆已经开始叽叽喳喳，“清清？等着急了吗？ad钙买完啦，马上就到了，等我五分钟哦。” 蒋清清站起身来，一阵阵风吹过，风沙有些磨眼睛。她揉了揉，有些哽咽的开口，“裴榆，我好像长不大了。” “可是，我好想和你一起长大啊。” 地上的裴榆加快了步子，“清清，我们会一起长大的，我买好了ad钙，我们一起喝，清清，蒋清清！” “裴榆，不要忘记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哦。” “算啦！我大度，你以后可以随便交朋友啦！” “只是记得……要来看看我。” 说完，她丢了手机，抓住栏杆，没有丝毫的犹豫，一跃而下。 裴榆气喘吁吁地爬到天台，只看见了她好朋友的残影。 怀里的ad钙掉了一地，她跌跌撞撞地滑跪到栏杆旁边。 她的好朋友，在一点点落地。 “蒋清清！” 第116章 她们于十七分别 来不及多想，裴榆折身就往楼下跑。 这一路上，她的腿止不住地发颤，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跌倒又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楼下。 地面上已经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裴榆奋力冲过去，扒开一层又一层的人，然后跪在蒋清清面前。 她的身下已经蔓延开了一摊血，嘴角和眼睛也有血在往下渗。 “打救护车，救护车！”裴榆扯着嗓子喊。 “已经打过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裴榆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她抓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擦着她的嘴角，试图擦干净她身上的血。 “蒋清清，你别死别死。” “说好了要一起长大买房子的，蒋清清，你坚持住啊。” “你听见了吗？蒋清清，清清！” 蒋清清的手指好像动了动，可是没有说任何字。 救护车赶到之后，他们拉着蒋清清往医院赶。 裴榆站了起来，双腿还在打颤，“我也去。” 手术室里的灯亮着，裴榆坐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 后面赶来的是梁辽和徐正阳。 徐正阳手里还拿着一束水仙花。有些恍惚地走了过来，望着手术室呢喃，“蒋清清……” 梁辽一进来就看见了椅子上发颤的小姑娘。全身上下都沾染着血，无助又害怕，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梁辽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小姑娘的身上，握住了她的手指，“裴榆，我在这里。” 小姑娘缓慢地回神，抓住了梁辽的衣服，“哥哥，清清，蒋清清会不会死啊？” “我的好朋友会不会死掉？” 梁辽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没法回答，那么高的楼，活下来的几率真的很小很小。 这样残忍的结局，不知道小姑娘受不受得了。 裴榆咬着下唇，眼睛有些发酸，开始自责，“如果我没有答应她去买ad钙就好了，我不去，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梁辽半蹲着看着小姑娘，“裴榆，真正想死的人，你是拦不住的。” 能支开他们，然后决绝的跳下来，想来是真的不想活了。 裴榆低着头，开始哭的一颤一颤，“可是蒋清清才十七岁，她说过的，说过和我一起长大的啊。” 没过几分钟手术室的门就开了，裴榆立即冲了过去，“叔叔，她还，还活着吗？” 取下口罩，医生看着裴榆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残忍的摇了摇头。 “受损太严重了，我们救不回来。” “蒋清清！” 蒋清清后来被推到了太平间。 没过多久她妈妈就赶过来了，伸手又开始掐蒋清清，“你个死丫头，就这么死了？钱都还没挣呢？” “白养你这么多年，要死怎么不早点死？你个没用的东西。” 裴榆用力推开她，“你离她远一点！” 然后转身给她把衣服扣好，把白布再盖上。 “我教训我女儿，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是跟着你来上学，蒋清清才会跳楼，都怨你们。” “你这样的人才不配做她妈妈！” 裴榆真的很生气，蒋清清都死掉了，还是没有换来妈妈的一句好话。 “嘿，看我不打你。” 梁辽拽住她即将落下来的手腕，把人用力一推，她跌在了地上。 “请你离他们远一点。” 蒋清清的妈妈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抬眸看见梁辽阴鸷的眼神却不敢动了。 骂骂咧咧地跑了出去。 裴榆从家里拿来了她们刚买没多久的化妆品。 她边哭边给蒋清清化妆。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掉在她的脸上。 除了有些苍白，蒋清清更像是睡着了。 看着安稳恬静的蒋清清，裴榆伸手摸她的脸，很凉，很冷，没有温度。 哭着哭着她就笑了，轻轻呢喃，“蒋清清，你化妆真好看呢。” 化妆品是寒假的时候他们两个去买的，蒋清清回来捣鼓了半天，给她化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技术烂透了。 结果她自己愣是不化，反而打上了灰灰的主意。 没想到吧，最后还是上了她的脸。 她牵着她的手，“蒋清清，在那边也不许忘记我哦。” “跟爷爷奶奶过幸福日子，有大鸡腿，有他们的爱。” “有时间也看一看裴阿婆吧，她也很好，肯定很喜欢你。” “蒋清清，下辈子幸福一点吧……” 她牵着她的手说了很多，没有人回应她，最后抱着她又痛哭了一场。 她们于十七岁分别，从此没有再见过面。 关于裴榆和蒋清清的友情，只写到十七岁。 裴榆要怎么接受这一切，她眼睁睁看着最好的朋友死在了她面前。 旁边站了很久的徐正阳走到了她面前，把那束有些乱的水仙花放在了蒋清清旁边。 “清清，花买来了，朋友圈，还发吗？” 他摸着她的额头，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眶慢慢变红。 缓缓低头，在蒋清清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一颗眼泪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鼻尖上。 蒋清清，我爱你。 火化后的蒋清清，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梁辽说让她带着蒋清清回家。 第三天，蒋清清被埋在了院子里，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她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听说蒋清清的妈妈连着去学校闹了两天，最后以学校赔钱了事，她拿了钱就再没过问过蒋清清，也没有想着要回她的骨灰。 裴榆开始了正常的上学，依旧和徐正阳一起，只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很多话。 家里还有蒋清清的衣服，可是没有了她的身影。 她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叫“蒋清清”，“清清”，又会在之后的一刻反应过来蒋清清已经不在了。 她好想她，好想她的朋友。 梁辽这段日子经常回来陪她，连带着沈瓒和时青黛她们。 这天夜里的裴榆睡不着，在院子里盯着蒋清清的坟看。 原本已经睡着的梁辽突然在她旁边坐下，“或许死亡，对于她来说，是种解脱。” 裴榆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即便蒋清清长大了，她的母亲会缠着她，操控她的人生，就算她逃走离开，一辈子也摆脱不掉这个阴影。 她短暂的感受过母爱，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全部失去了。转而给她的，是讨厌和恨。 她活了十七岁，但是痛苦了十一年。 “那她以后会不会幸福？” “会。”梁辽看着像小山一样的坟包，“她自由了，也会跟你一样幸福。” 裴榆眨着眼，“好。” 蒋清清只活了十七岁，但是又活了很久。 因为裴榆会永远记得她。 第117章 她不想待在这里 裴榆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上初中的那段日子。 蒋清清不在自己的身边，除了和徐正阳上下学，她一直独来独往。 她和蒋清清的关系，整个学校似乎都明白。 也清楚她在那个清晨，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好朋友。 一开始那些日子还有人来安慰她，也很贴心的让她跟她们一起走。 只不过她都拒绝了。 如果她答应了，蒋清清应该会在下面骂她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放学的时候总会在门口看见杜文成。 一开始裴榆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后面连着几天才确定就是就是他。 他一直在门口晃悠，看着来来往往的女生就眼冒金星，露出令人作呕的笑。尤其是看见裴榆的时候，还直接大喇喇地叫她的名字，然后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嘴里说着让人犯恶心的话。 裴榆每次都忍不住皱眉，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一点，然后拉着徐正阳赶紧上车。 一连一个星期，杜文成还在校门口晃悠。保安赶也赶不走。 今天刚巧徐正阳身体不舒服，没有来学校。 所以只能她一个人走。 她心里有些发慌，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 结果刚一走出来，旁边的人就冲了出来，拽着她的手就往另一边走。 “救命啊！救命！”裴榆奋力挣扎，扑棱着试图推开他。 “闭嘴！”杜文成地吼一声，捂住裴榆的嘴，拖着他往暗处走。 门口有一部分发现了，但都试探着不敢上前。 保安大叔跟着赶了一段路，最后被他甩掉了，隐约听见嚷着报警。 他们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裴榆心里着急，趁着杜文成松懈的时候，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艹，你个贱人竟然敢咬我！”杜文成低吼一句，嘴里骂骂咧咧。 裴榆抓准时机朝着前面的地方猛冲，“救命，救命——” 杜文成反应过来就立刻上前拽住她了，这次紧紧捂着她的嘴巴，任凭她怎么推搡都没松手。 杜文成拖着她绕了几条远路，最后回了他的出租屋里。 大门被“嘭”的一声关紧，里面黑漆漆的，见不到光亮。 杜文成只开了一盏很小的台灯。 裴榆咽了咽口里的唾沫，一个劲地往后退。 结果被倒在地上的椅子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双手撑着地面，她环顾四周，就是一间很小的屋子，没有窗子，衣服和食物的味道混杂在这个空间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杜文成对着她不怀好意的笑，一边靠近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 “嘿嘿，裴榆，小时候我妈就说了你是我的，别急，你马上就是我媳妇了！” 裴榆对准他的下面，深吸一口气，提提就是用力一脚，“滚，离我远点。” “你他妈还想不想活？”杜文成捂着自己的下体，佝偻着腰低吼着骂她。裴榆抓准机会就往外跑，刚摸上门把手又被他抓住脚踝硬生生拖了回来。扔在了地上。 “老实点儿，长这么水灵，我保证不让你疼——” 他像恶魔一样的手开始不断伸向她，裴榆立即起身，对着他手脚并用，然后不停的呼喊，“有没有人？救命，救命——” 外面适时的响起一阵阵警报声，杜文成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她的嘴。 这屋子隔音不行，什么都能听见，要是被发现就，就完了。 一只手死死捂住裴榆的嘴，另一只手在旁边的箱子里找了一块补塞进她嘴里，然后翻出了一捆绳子绑住她的手脚，来回缠了好几道。 最后试探性地看了看外面，然后把扛着裴榆扔进了自己的车里。 锁好了车门连夜就往岚丘开。 岚丘是他的地盘，只要回去就没事了。裴榆就只能是他媳妇儿了。 杜文成这么想着，车开了更快了。 后座的裴榆挣扎着，想要解开，但是杜文成系的很紧，甚至还又加了一道把她绑在了座位上。 望着外面微弱的光，眼角留下两行清泪。 —— 于阿姨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看见裴榆的身影，又跑进校园里看了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她。 心里不免着急，看到刚才的警车，她不免有些着急。 人正多的时候听见了有人喊救命，接着就有人报警，她也没看清楚到底是谁。 她哆嗦着给梁辽打了电话，“裴榆不见了。” 梁辽拔高了声音，“不见了？” “在学校等着，我马上过来。” 他赶到的时候看着正在哭的于阿姨，保安也还在。 他提出调监控。 梁辽看着画面一动不动，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裴榆。眼睁睁看见了她被人掳走。 只不过对方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有些难以分辨。 看起来年岁不大，除了徐正阳，还有认识的吗？ 他给徐正阳打了个电话。 “梁辽哥？” “裴榆被人在校门口带走了，这些年有没有遇见什么人？男的。” 徐正阳皱眉，然后用力一拍桌子，“杜文成！他这些天晚上一直在校门口。有几次都跟着看我们上了车。” 梁辽压着心里的怒气，“你们怎么不早说？” 挂了电话他连忙往岚丘赶。一路上用了最快的速度，他的眉心开始突突跳，心里也七上八下，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自觉发抖。 他第一次觉得，乌市到岚丘的路有这么长。 …… 这边杜文成直接把车开到了楼底下，拖着裴榆爬了上去，推门进去了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怎么回来了？”房间里的王婷急急忙忙披着衣服出来，看着脚下被绑着的裴榆吓了一跳，又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你说她是我媳妇儿的吗？我蹲了一个多星期了，她还是不搭理我，干脆就把人绑回来了。” 杜文成接着神气地说，“反正读这么多书也没用，干脆回来伺候我吧。” 王婷看着脚下的裴榆，忍不住害怕，“可，可，你这是犯法啊成成。” 她一向知道这个儿子不干好事，却也不敢想他上来就绑人啊。 杜文成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口水喝，然后跟大爷似的坐了下来，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成了我的人她还能怎么着？生死都是我说了算。” “你！” “妈。”杜文成砸掉了手里的杯子，恶狠狠的看着王婷，把她都吓得来了一哆嗦。 她最终默默闭了嘴，然后给裴榆松绑。 刚一松开裴榆就立刻去开门，气急了的杜文成上去拽着她的后脖颈往后面一丢，她又被摔在了地上。 嘴里蔓延着一股血腥味，她顾不得这些，爬向王婷，“姨，你放我走吧，放我走。姨，我求你了，求你了。” 王婷看着她，似是不忍心，到底还是推开了她，“你就从了吧，姨以后一定拿你当女儿看。” 杜文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打断王婷的话，又拖着裴榆去了房间，“还废话干什么，今天把该干的事干了就得了。” 裴榆抓起身边的东西不断砸向他，试图阻止他的步伐，只不过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她好想哭，好想哥哥，好想回家。她不想待在这里。 杜文成看着她哭的惨兮兮的小脸转而更兴奋了，搓着手猥琐一笑，“没想到梁辽那个东西还把你当个宝贝，养的细皮嫩肉的，做起来肯定很爽，嘿嘿嘿嘿……” 第118章 一万块的彩礼钱 裴榆抓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扔向杜文成，玻璃杯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额角。 杜文成身子微微一偏，脑袋一阵钻心的疼，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捂住头，黏腻腻的滑湿感裹满了整个手掌。 接着出声大骂，“贱人，裴榆，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大概是杯子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强，他骂完这句一直捂着额头没有动。 裴榆在这期间不断后退，身子抵到了？后面的墙。 咽了咽口水，她飞快转动珠子打量着这个房间。 左手边就是一扇窗户，没有防盗窗，只要她能推开…… 裴榆抿着唇，心下一动，用力推开了窗子，手起手落翻了出去。 楼层在二楼，裴榆一个没站稳，重重跌在了地上。来不及多想，忍着身上的疼痛，她咬牙爬起来拔腿就跑。 “妈！快捉住她，裴榆要跑了！” 杜文成此刻反应过来，扒着窗子大声喊。 外面的王婷听见动静赶紧追了出去，裴榆已经跑到了外面的街上。 只是她腿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还接着又摔了两跤。根本就跑不快。 外面虽然黑漆漆的看不见，但声音十分明显。 王婷匆匆几步就赶了上来抓住了裴榆的手臂。 自觉理亏，还是带了诱哄，“小榆，快跟王姨回去，姨给你做好吃的，听话。” 裴榆用力推她，摇头急得不行，“我要回去，你快让我走。” 王婷却突然把她抓的更紧了，一只手抓着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往回拖，“走就别想走了，姨小时候就想让你给成成做媳妇。” “我们成成又高又大，这是便宜你知不知道？赶紧跟我回去。” 裴榆扒着一旁的墙，指甲划过墙壁穿出刺耳的声音，在月光的照射下上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划痕，能看出用力挣扎的痕迹。 裴榆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一直憋着气往后退，死活不跟着进去。 楼上的杜文成这时候才堪堪赶到，杯子在他头上砸了个大口子，红色的血液似乎还在往外渗，外面的皮肉外翻，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配着他阴沉沉的脸，裴榆吓得打了个哆嗦。 王婷看见他的伤口忍不住心疼，“这，这怎么还弄成这个样子？” 杜文成的火气蹭蹭蹭往外冒，走了过来就给裴榆一脚，“都是她干的好事，你看我今天怎么弄她。” 说完看了看左右，又给她嘴里塞了一块布，从王婷手里一把拽过裴榆的手，拖在地上就往回走。 裴榆扭动着自己的手腕，杜文成踹她一脚，又更用力的拽着她。 皮肉和水泥地大面积摩擦，裴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 临近上楼的时候杜文成累的气喘吁吁，用衣服擦了一把自己的汗水。 “呜呜……呜呜呜……”裴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发出声音。 杜文成伸手拉开了她嘴里的布。 裴榆盯着他，对着他的手腕下口咬了下去。 杜文成疼的忍不住嚎叫，用力拽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整个人往后仰。 “啪，啪啪。” 一抬手就在她脸上扇了几个巴掌。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裴榆觉得脑袋都有些昏了。 “我要回家，我要哥哥，我要回家……” 杜文成这时候不愿废话，拽着她的头发就往房间里拖。 这次还锁住了窗子。 “死了这条心，什么贱东西？跟我可是你的福气。”他边说又接着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不要过来，不要，不要……” …… 梁辽觉得自己的思绪十分混乱，嗓子好像被刀片划过一般，只觉得生疼。 双腿似乎都提不起力气，全靠秉着的那口气才把车开下去。 耳边萦绕着从小到大小姑娘的声音，眼睛里也是裴榆的脸，他实在不敢细想，只觉得胆寒。 紧赶慢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被他开到了四十分钟，顺着记忆停在了记忆里的屋子楼下。 梁辽阴沉着脸，拔腿就往上跑。 大门紧闭，他侧了侧身子，对准了就是往上撞。 “谁啊？啊——”里面传来尖叫声。 梁辽充耳不闻，第二次直接抬脚把门撞开了，门框的碎屑物四处飞溅。 没见过这场面的王婷已经腿软了，看着像是要吃人一样的梁辽，找回来仅有的思绪，“你，你干什么呢” “这是私闯民宅。” 梁辽锐利的眼扫着她，“我只问一句，裴榆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裴榆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最里面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声音。 梁辽听的清楚，那就是裴榆。 眉心一跳，他随手扛起一把椅子对着房门砸过去。 一推开门，裴榆躺在床上，正好看见杜文成撕开了她的上衣。 “艹，你去死。”梁辽怒火中烧，青筋鼓起，只觉得血液倒流。 提着那把椅子对准正震惊的杜文成砸过去。 “哗啦”，椅子稀稀拉拉碎成了一块一块，杜文成倒在地上蜷着身子哀嚎。 “疼啊！妈，，好疼，疼——” 梁辽快速脱了自己的外套，上前把小姑娘裹得紧紧的，抱在了自己怀里。 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异常难受，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把小姑娘紧紧箍住，“没事的，没事了，裴榆，没事的。” 裴榆搂着他的脖子，心底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起来，“哥哥，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一定会来的。” 每次受欺负哥哥都会来救她，所以她一直盼着像救世主一样的哥哥。 幸好，哥哥来救她了。 “裴榆，不怕，哥哥带你回家。” 蜷在地上的杜文成听见这话立刻就爬起来了，挡住了梁辽的去路。 虽然有些怕他，但还是理直气壮的开口，“把裴榆留下，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梁辽像是听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看着她冷笑，“留下？” “对，我妈从小就说她是我老婆，以后也只能伺候我，当然要把她留下了。” 梁辽睨着他，手里稳稳抱着裴榆，抬脚毫不客气给了他一脚，“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染指她？” 杜文成依旧不肯让路，“我不管，他就是我的。” 梁辽眯了眯眼，刚准备开口，后面的王婷推开了杜文成，正对着梁辽。 搓了搓手，露出一个看似讨好的笑。 “听说裴榆靠着你还在读书？这可要花不少钱，再说了，女孩子读这么多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早早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看她细皮嫩肉的也没干过活儿，这可不行，到了这儿啊，我好好教她，她成了家，也省的拖累你不是？” 说完王婷看着梁辽极度糟糕的脸色，又连忙补嘴，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万，一万，我给你一万的彩礼钱，你说怎么样？” 第119章 裴榆他千金不换 梁辽把抱着的小姑娘往怀里收了收，敛眸看着胸前的人儿。 小姑娘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前，只能看见毛茸茸的脑袋，左手伸出来拽住了他的右肩，身子都在发抖。 胸前的衣服似乎都湿了一大片。 敛了眸子，梁辽重新睥睨看向王婷，脸上尽是讽刺，“一万块？彩礼钱？” 王婷见他面色不好，努了努嘴，然后又狠了狠心，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万，看在你这么多年养了她的份儿上，我给两万块的彩礼。” 王婷觉得自己给出的这个条件在岚丘再也找不出几家了，在这里一般都只有几千到一万块，结婚都花了不少钱。她今天给到了两万已经很不错了，也是看在裴榆读了不少书，以后还能教教下一代才肯的，要不然她才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看着她这副神气的模样，梁辽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开口带着浸透到骨子里的寒意，意味不明，“两万块，也是难为你肯开这个口。” 王婷依旧觉得两万块梁辽肯定会答应，这时候突然放松了心情。 这时候房间里的杜文成跑着出来了，一把拉住了王婷的手。 “妈，你给他们这么多钱干什么？这钱可是留着给我买车买房的，便宜他们干什么？” “再说裴榆哪里值得两万，要我说一分钱都不给她，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现在送到家里来就是应该，我的人随便我怎么着都是她活该。” 王婷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出声应和他，反而是伸手扯他的衣服，似乎是想要他闭嘴。 他有些气急败坏，继续开口，“妈，你听见了吗，钱都是我的。” “你闭嘴。”王婷虽然心里有把握，但耐不住杜文成这么一来，连忙白了他一眼。 杜文成不高兴了，“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从前都说裴榆是白来的媳妇儿。” 梁辽眼睛一暗，低头贴在裴榆的耳朵边，“你坐在椅子上等一等好不好。” 裴榆听着他们的声音更害怕了，更因为那“两万块”心神不宁，虽然她觉得哥哥不会答应，但心里还是觉得害怕，不自觉抓紧了梁辽的衣服。 犹豫半晌，她吞咽了下喉咙，然后慢慢点了头。 梁辽扫了一圈屋子，找了一个稍微靠门口的椅子。 把衣服给小姑娘反穿着扣上了，才摸了摸她的头，“乖，在这儿等着。” 说罢眼睛一垂，眼里迸着寒光。 “哥哥一定给你讨公道。” 起身锁定了角落里的锄头，他拖着走到了王婷他们面前。 “呵，两万块？” 王婷看着拉着杜文成往后退了两步，大声开口，“三万，三万。” “我们三万把她娶回来。在岚丘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梁辽眼睛放在了手里的锄头上，握住把的手不断收紧，提起来转了个圈，卯足了劲儿垂在了杜文成的后背上，“去你他妈的彩礼钱。” “啊—啊—妈，疼疼，他打我。” 王婷看着阴恻恻的梁辽，张开的嘴又闭上了，抱着自己的儿子开始抹眼泪。 “你儿子跟摊烂泥一样，还惦记我的裴榆，做梦去吧。” “谁稀罕你的三万块钱？裴榆一年的衣服鞋子都不止三万，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梁辽心底的火气一直往外冒，提着锄头又给了一下，随手拎着旁边的杯子砸在了杜文成的嘴巴上。 崩碎了两颗牙，嘴里开始冒血，他捂着嘴开始大喊，“救命，救命，妈，流血了。” 他今天流了好多好多血，跟有血光之灾一样。 梁辽扔了锄头，上前对准他的后腰就是一脚，杜文成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连带着整个房子都颤了颤。 梁辽踩着他的手，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往后仰，冷眼瞧着一字一句开口，“我一手娇养出来的小姑娘，你们休想嚯嚯。” “死绝了这条心吧。” 王婷哭着扑了上去，试图推开梁辽，抱着杜文成哭着说，“女孩子到底是要嫁人的，我们这是看得起她，要不是她读了些书，你看谁要她？” 梁辽看着脚下精明的女人，觉得讽刺，“也是，当初你说给饭吃就行了，这会儿又看上她读了书，您可真是有意思啊。” 梁辽弯下腰，抓着杜文成的手，强硬的塞进他自己的鼻孔里。他咧着嘴，眼泪滋滋往外冒，嘴里的血也顺着流，“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错了……” 梁辽扔了他的手，拿着纸巾漫不经心擦着自己的手，“忘了告诉你们，裴榆，我千金不换。” 纸团扔在了脚边，他转身横抱起椅子上的小姑娘，“走，哥哥带你回家。” 天还是黑着的，梁辽没有立即带她回乌市，先开着车到了这里的家。 上楼的时候，昏暗的楼梯里，裴榆的脑袋动了动，仰头看她，眼圈红地刺眼，看着莫名可怜。 “哥哥，如果我没有花这么多钱，会不会被换彩礼？” 如果哥哥没有这么多钱，那她是不是就会被抛弃了？ “不会。”梁辽斩钉截铁地说。 “裴榆在梁辽这儿永远都是不二选择。” 裴榆默默把头埋在了他怀里，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觉得心口有点涩涩的。 不知道是被扇过的脸后劲疼的，还是因为哥哥，总之很热。 她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小声开口，“要是哥哥结婚了也会吗？” “不二选择意味着你从来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而是唯一。听懂了吗？” 裴榆点头，拉扯着梁辽的衣服，自顾自地点头，“听懂了的。” 裴榆悄悄抬眸，看向梁辽。 哥哥很瘦，锁骨突出，像一道标准且完美的括弧，覆在上面的皮一动一动，裴榆一时看得出神。 往上一点，是完整的喉结，吞咽动作的时候上下移动，裴榆很想伸手摸一摸，但是怕被哥哥打，到底还是忍住了。 恰到好处棱角分明的脸，跟随着楼梯间月亮透进来的些许光线一亮一暗，发尖跟随着他的动作轻抚住眉骨，剑眉星目，她有些舍不得挪开眼。 哥哥好像和从前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梁辽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了钥匙开门，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无奈，“有这么好看么？我要是再晚到一点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还有心情盯着我看。” 第120章 他冷静不了一点 把小姑娘抱进去，拍了拍沙发上的灰，梁辽才把小姑娘放在沙发上。 裴榆拢着衣服，不太敢抬头看他，小声的说，“哥哥会来的。哥哥好看。” 前一句是在回答他第二个问题，后一个是在回答他第一个问题。 梁辽哑然失笑，弯腰轻轻看着她，“我听见了。” 说罢转身去了房间里，在里面翻翻找找拿了一件黑t，拿在手里掸了掸才给裴榆，“家里你的衣服都太小了，我的将就着穿穿吧。” 裴榆点头接过，梁辽背过身去看手机。 脱下套在身上的衣服，裴榆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烂了，只有里面的内衣是好的，的确如哥哥所说，如果他晚来一点，会是她无法想象结局。 脱去身上的烂衣服，黑色的t恤套在裴榆身上，衣服很宽很大，感觉空荡荡的，裴榆捏着衣角觉得不自在。 “哥哥，换，换好了。” 梁辽转过身来，皱着眉把领口往后提了提，“大了点儿，先将就着吧。” 裴榆点了点头，衣服上是很久之前闻到的肥皂香，她觉得一如从前的心安。 “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梁辽眼尖，刚刚就注意到了她的脸，只不过没问，这会儿在屋子里看着更明显了。 裴榆摸着脸，觉得生疼，“杜文成扇的。” 梁辽放松的手不断收紧，握成拳头咔咔作响，眼睛又放到了她的手腕上，红痕明显，他捉着拿了起来，“这里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在乌市他绑着我回来的。” 梁辽摸着一圈圈红痕，倒吸一口凉气，压着嗓子开口，“还有哪里有伤？” “后背上，还有腿上，还有肩膀……”裴榆说着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抢在他前面开口，“是他拽着我回去拖在地上磨的。” 紧接着指了指脚踝，“这里是从房间里跳出去扭伤的。” 梁辽蹲着拿起她的脚，又红又肿，连忙起身去屋里翻出了些药出来。 过年的时候买了些碘伏和红花油，好歹现在还是能派上用场。 蹲在地上给小姑娘脱了鞋袜，红肿起来的脚踝此刻格外显眼，他单是看着就觉得疼。 伸手按了按。 “嘶——”小姑娘紧闭双眼，立马缩回了自己的脚。 把红花油倒在了自己的手心搓了搓，直到微微发热才附上小姑娘的脚踝，轻轻按揉着，“稍微忍着点儿。” “嗯。” 梁辽安安静静给她按完了脚，然后沾了碘伏给她清理身上的伤口。 一看才知道，身上大大小小全是摩擦后留下的痕迹，还有几大块青紫。小姑娘皮肤本来也白，这么看着更是吓人。 梁辽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给她上药。 抹完药，梁辽丢了棉签，看着惨兮兮的小姑娘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对不起。” 裴榆笑着摇头，伸手抱住了梁辽的腰，“哥哥才没有对不起，哥哥是拯救阿榆的大英雄。” 梁辽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更觉得愧疚。小姑娘跟着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这本来就是他的问题，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也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儿了。 “裴榆，以后我送你上学。” 裴榆一愣，然后开口，“哥哥很忙……” “不会花多少时间，况且，你比工作重要。”梁辽及时打断她的话。 小姑娘抿唇，心里忍不住窃喜，然后点了头。 从柜子里拿出床单套上，梁辽把小姑娘放在了房间里，“睡吧，今天在这儿睡一夜，我们明天回乌市，学校那边我给你请过假了，不用担心。” “好。”裴榆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然后钻进了被窝里面。 “我出去了，就在外面，你安心睡觉。” “知道的。”裴榆在被子里回答，几秒钟后，她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跟梁辽说，“那，哥哥晚安。” 梁辽伸了伸手，“晚安。” 他走到外面的床垫上坐着，清冷的月光从阳台上照进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扶着自己的膝盖，手指不断缩紧，缓缓吐出一口气。 银色的丝光照着热乎的气，在一片黑的屋子里分外明显。 梁辽闭着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抱歉，他做不到。 闭眼脑子里的全是小姑娘身上的伤，青的紫的，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皮。 他猛的睁开眼睛，去他妈的理智。 他压着声音走进房间，小姑娘睡着了，但在梦里都疼的直哼哼。 梁辽从床底下掏出那把刀，又一次拖着它走了出去。 夜里的岚丘静的可怕，长久没见过光的刀在月光下发出粼粼寒光，像是在吸附日月的精气。 整个岚丘只有他匆匆的脚步声。 提刀站在了王婷的家门口，梁辽握紧刀把，对着大门就是一顿乱砍。 踹开大门，他对着屋子就是阵乱来。 该碎的不该碎的都碎了一地，轰里轰隆一阵响。 “梁辽你疯了？”王婷披着衣服开灯看着没法落脚的客厅大喊。 梁辽停止了动作，扯着唇笑了笑，“是，我他妈就是疯了。” 扬起刀对准门框狠狠劈下去，“让开。” 王婷吓得腿直打哆嗦，扶着墙挪到了另一边，“你，你干什么。” 梁辽走进屋里对准里面的人就要砍下去，不想床上的人十分灵活的爬了起来，刀刃劈进了床垫，吓得杜文成几乎是爬着出去的。 “不，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手里的刀转了半圈，梁辽提着刀把对准杜文成的小腿下去，后者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梁辽提着刀走到他面前，把刀头抵着他的胳肢窝，“杜文成，你怎么敢的？” “裴榆这么多年跟着我连活儿都没干过，你怎么敢的？” 杜文成的爸爸这时候也跑了出来，看见这一幕跌倒在地，伸着手开口，“你冷静，冷静，别冲动。” 梁辽提手扔出了刀，在空中打了个旋狠狠卡进门框里。 “你叫我怎么冷静？” “我娇着捧着养这么大的小姑娘，现在落得全身是伤。”他低头拽起地上的杜文成，把他抵着窗口，按着他的后脑使劲往墙上磕，一下两下三下……直到他不再反抗梁辽才把他扔在地上。 梁辽的膝盖顶住他的肉，一只手掐着杜文成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把杜文成往死里揍。 双目通红，他这一刻清楚的知道，他想让面前这个人死。 外面的王婷用力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梁辽，她的丈夫也扑进来抱着梁辽往后拖。 “咳咳……”杜文成得了呼吸，吐出一口血。 梁辽挣扎着摆脱了两人，拿着刀继续往里冲。 踩着他的手腕，刀刃抵着他的脖子，气的全身都在发抖，“杜文成，我这人不怕死，我连亲妈都敢提刀相见，更别说你。”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慢慢收回了刀，“但是我今天留你一口气。” 因为裴榆在等他回家。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力在他身上踹了两脚。 提着刀路过王婷他们的时候，他的刀把狠狠敲在王婷的腰部。 “啊——”她一个踉跄没站稳，重重扑在地上。 “再敢打我裴榆的心思，让你儿子拿命来见。” 撂下这句话，他带着刀走了出来。 “啊——成成，成成你怎么样？” “没天理了，真是没天理了……” 后面传来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还有王婷哭天喊地的声音。吵的整个巷子里都不得安宁。 梁辽把刀搁在阳台，他走进房间里看了看裴榆。 大概是疼的，眼角还沁着泪。 他小心地替她抹去泪痕，“裴榆，没有人能欺负你。” 第二天早上裴榆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困，房间里面已经照进来一大束阳光了。裴榆翻过身蒙着被子清醒了几分钟，然后才掀开。 “哥哥……”外面没有反应。 裴榆又把脑袋伸过来，对着客厅，“哥哥？” 还是没有传来声音。 裴榆有些待不住了，用一只稍微好点儿的脚蹦着歪倒在了沙发上。眼睛看了一圈，依旧没有梁辽的声音。 所以，哥哥是出门了？ 她歪着头又打了个盹儿，最后听见开门声才惊醒。 揉了揉眼睛，“哥哥？” “你醒了？”看见沙发上的小姑娘梁辽有些意外。把刚买回来的包子递给小姑娘。 裴榆机械似的咬着食物，“哥哥你去哪里了？” “外面逛了一圈，吃完饭跟我去下警察局。” 裴榆咬包子的动作一停，然后才点头，“好。” 这里的警察局还有点远，梁辽带着裴榆去报了警。并且顺带交代了他昨天晚上的行为。 有昨天在学校门口被掳走的证据，还有小姑娘身上明确的伤痕。有两个警察还一直在安慰裴榆。 召杜文成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人已经躺在医院了，不过检查完也就发现都是些皮外伤，也没有那么严重。 梁辽打架是打惯了的，知道怎么打最疼还不留痕迹，也够杜文成喝一壶。最起码得躺十天半个月的。 由于梁辽这边认错态度良好且事出有因，医药费之类的又答应全包，王婷他们大概是害怕，想赶紧解决，直接就说不追究了，所以警察对梁辽口头教育了一番就算了。 至于对杜文成的处理估摸着也要一段时间，总之肯定是要送他进去的。裴榆做完笔录梁辽就带着她回乌市了。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于阿姨自打知道裴榆被掳走就没有睡过，一直在家里走来走去。 看着回来的裴榆抱着她就是一顿哭，看见了她身上的伤又忍不住心疼，“真是个杀千刀的，祸害留在人间有什么用。” “姨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嗷。” 裴榆被她弄的有些哭笑不得，倒还反过来安慰她。 裴榆下午就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梁辽出去一趟又回来了，给她买了不少零食，吃的太多，她晚饭都有点吃不下了。 最后在于阿姨关切的眼神下，最终还是含泪吃了一大碗。 就是又有点撑。 “唉，你这才像样嘛，清清那孩子总是吃的少，我……” 于阿姨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最终闭上了嘴。 看着空掉的碗裴榆也有些出神，然后笑笑，“没事的，她在下面会吃饱的。” 梁辽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旁边，“阿榆说的没错，蒋清清会吃饱的。” “是，是……” 裴榆重新被梁辽抱上了沙发，她打开手机，习惯性的点开了蒋清清的对话框。 「昨天杜文成那个坏蛋把我绑回岚丘了，幸好哥哥及时赶到。不过我受了伤。」 「今天去警察局做过笔录了，不久他应该就会得到惩罚了吧。」 「我的脚肿了，吃饭都是哥哥抱的，哥哥还说以后亲自送我上学。」 「对了，于阿姨今天还说你吃饭少，要你像我一样一吃一大碗。」 「蒋清清，你能吃饱饭的，对吧？」 第121章 不想哥哥谈恋爱 刚跟蒋清清报备完成徐正阳的消息跟下雨似的哗哗往里涌。 “裴榆，你今天怎么样了？” “有没有受伤，明天要不要一起上学？” “我现在放学了，来找你吧？” “昨天来你家于阿姨说你还没有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在吗在吗在吗？” 「狗头狗头狗头」 裴榆看着熟悉的表情包，心下一动，这是蒋清清最喜欢发的那一个。 现在居然也成了徐正阳发信息时的习惯。 她往上划了划，昨天也发了些，只不过她在岚丘手机那会儿早就没了电，也顾不上回他。 她打下几个字，“回来了，明天去学校，我们一起。” 「狗头狗头狗头」 “好。那我现在过来？奶奶也着急，说想见见你。” “不要了叭，很晚了，而且我已经上床了。” “也行，那明天见吧。” 裴榆关上手机，梁辽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药。 看着药裴榆就觉得疼，还悄摸着往后挪了挪。 看着她的动作梁辽没忍住笑了一把，又把人拉了回来。 和昨天一样抹了红花油给她搓脚踝，脚肿的跟猪蹄一样，梁辽也开始揶揄她，“你快快看这脚，像不像你爱吃的猪蹄？” 裴榆脸有些发臊，想收回自己的脚，“哥哥！” 梁辽有些无奈地把脚捞回来，“行了行了，我也就是说说。” 给她弄完脚，又把身上上了一遍药。梁辽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好睡一觉，明天你沈瓒哥哥也说要送你。” 小姑娘抓着被子，往床上一躺，眉眼一弯，“好。” 裴榆第二天的确醒的早，窗子里刚透进来微弱的光她就彻底清醒了。 或者说，她这一夜都没怎么睡。 无论她怎么动，身上都觉得疼，即便是睡着也是迷迷糊糊的，一直就到了天亮。 还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就是沈瓒噼里啪啦的声音，“妹妹，听说成小瘸子啦？哥哥来瞧瞧。” 他的声音有些欠揍，气的裴榆腮帮子鼓了鼓，一开始还没搭他的话。 “小榆你醒了没？哥哥进来了哦？” “醒了。”裴榆最后还闷闷地回答了。 沈瓒哗啦啦一下推开了门，慢悠悠走到了裴榆面前。 看着她惨兮兮的脸，轻轻上前捏了一下，“咦哟哟，看着怪可怜的嘞。伤哪儿了？” “全身都有。”裴榆一想觉得更委屈了。 “不哭了嗷，下次我见着他就帮你揍一次。” “噗嗤哈哈哈……” 他说的怪认真的，反而是把裴榆逗笑了。 这个话题刚一结束沈瓒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是时青黛的。 曲莹曼昨天突然发起高烧，时青黛正在照顾她。 “小榆怎么样了？”时青黛问。 “还行吧，就是身上都是伤。”说罢梁辽就把手机递给裴榆了。 “青黛姐姐，莹曼姐姐。”裴榆看见她们高兴的挥手。 时青黛看了看她身上的伤，叮嘱她要好好上药。曲莹曼多问了些缘由。 一听更愤愤不平，把裹在身上的被子都掀了，开始翻起白眼骂杜文成。 “天杀的，你看我下次见到他不宰了他！” “姐姐不生气啦，哥哥已经帮我出过气啦。” 看他们一直磨蹭，梁辽走了进来，看着裴榆，“我抱你出去刷牙？” 小姑娘看了看自己的脚，然后点头。 梁辽上前弯腰把人抱起，裴榆拿着手机微微一晃，那边的人刚好能看见梁辽清晰的半张脸。 仅仅透过屏幕似乎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张力。 上次他说过的话曲莹曼似乎还是不能好好释怀，眼皮颤了颤，藏在里面的手指微微收紧。 “能站稳？我出去了？” 裴榆点了点头，顺带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接在手里，没有看一眼。 曲莹曼有些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叫他，“梁辽？” 他到底还是拿了起来正对着脸。 “嗯？” 曲莹曼眉眼低垂，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的时候，突然就鼻子一酸，是毫无理由的委屈，紧接着眼泪就开始往外冒。 “梁辽，我发烧了。” 透过手机屏幕，梁辽罕见的沉默了。 就在曲莹曼他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记得去医院，认真吃药，多喝热水，不要贪凉。” 曲莹曼吸了吸鼻子，眼泪开始往被子上滴，“谢谢。” “裴榆要上学了，我挂掉了？” “好。” 看着中断的视频，曲莹曼握着手机一直在哭。 她知道，梁辽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那边裴榆刚洗完脸出来，涂阿婆和徐正阳两个就过来了。 把煲好的汤递给裴榆，“带学校里去喝吧，阿婆早上特地做的。” 裴榆捧着笑的合不拢嘴，“谢谢阿婆。” “行了行了，快走吧，都要迟到了。” 梁辽没一会儿就开到了学校。 直接把小姑娘抱进了教室，沈瓒和徐正阳也跟着进去了。 给她打了杯水放在了桌子上，“上厕所让同学扶你一下，晚上我来接你，中午我……” 徐正阳连忙接过话茬，“梁辽哥，中午我给她送饭过来。” 梁辽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徐正阳挠了挠头，“不麻烦，不麻烦，你放心好了。” “嗯，那我走了。” “哥哥再见。” 梁辽和沈瓒一走，徐正阳跟她说了声也就会回自己教室了。 教室里又是一阵骚动。 “那是裴榆的哥哥吗？两个都长得好帅哦。” “对对，尤其是跟她说话的那一个，我觉得就是我的天菜。” “要是我以后也能找真帅的男朋友就好了。” “也不知道她哥哥有没有谈恋爱～” 班里一直吵吵闹闹，直到老师进来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裴榆却是因为他们的话一直心神不宁。 握着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道奇怪的痕迹。 她想到了早上透过卫生间的门，听见了哥哥叮嘱莹曼姐姐的话——“记得去医院，认真吃药，多喝热水，不要贪凉。” 沈瓒哥哥好像也是对青黛姐姐这么说的。 所以，哥哥是谈恋爱了吗？ 莹曼姐姐会成她的嫂子对吗？ 她的眼睛有些累，心里像压了千斤的石头。 笔尖渗出的墨水在纸上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墨团，她用力在纸上划拉，草稿纸已经破了洞。 莹曼姐姐真的会成她的嫂子，和小时候所期盼的一样。 握着笔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发颤，黑色的字体也开始无端被放大。 裴榆心里清楚。 其实，她并没有自己从前想象的那么开心了。 第122章 我会好好照顾你 “裴榆，裴榆，你是腿疼吗？怎么哭了？”旁边的同桌轻轻戳着她的胳膊。 偏头靠近她小声的问。 裴榆把头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旁边的女生有些着急了，又推了推她的肩膀，“哪里疼？你说句话呀？” 裴榆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裤子，一直撵着薄薄的两层布，过了许久才吸了吸鼻子，然后摇了摇头。 “没事，刚刚扯到伤口了。” 旁边的小姑娘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赶紧听课吧，老师讲的重点呢。” “好。” 裴榆偷偷揉了一把有些湿润的眼角，然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黑板和手边的题目上。 她第一次想，如果她再长大一点就好了。 一上午裴榆基本上都是在刷题当中度过的。 昨天请了一天的假，今天堆下了不少作业，写起来也免不了要焦头烂额。除了早上那一会会儿飘飞的思绪，其他时候她都还是集中注意力在卷子上。 旁边坐着的这个同桌是个稍微有点胖的女孩儿，头发刚好过肩，蒋清清还在的时候她就喜欢偷偷趴过来问她题目，聊聊八卦。 蒋清清在的时候都还悄摸跟她夸她可爱。 她叫童姩，不像齐若曦那样讨人嫌，所以裴榆还是很喜欢这个同桌的。 第二节课的时候她问她要不要去厕所，裴榆不太好意思就拒绝了，然后她又特别好心的给她打来了水。 在她面前放了一把大白兔奶糖。 裴榆看着这把糖，突然就想起了蒋清清。 她一把抓过放进了口袋里，有些哽咽，“谢谢你。” 童姩抿唇一笑，摆了摆手，“没事的啦，当你教我写作业的回报好啦。” 裴榆冲她笑了笑，然后又开始认真上课。 终于到了中午，这次童姩硬生生背着她去了趟厕所，在经过她再三保证有人给她送饭过来之后才风风火火跑向食堂。 裴榆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无聊地看着外面的天，手指在作业本上划来划去。 没过多久徐正阳端着饭盒气喘吁吁地跑进她的教室，把饭盒往她桌子上一搁，“裴榆！快趁热吃。” 看他来的这么快，裴榆有些好奇，“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你赶紧吃，都是挑的你和蒋清清喜欢的菜。” “嗯。” 裴榆捧着饭盒开始夹碗里的菜。 “奶奶今天煮的汤你喝了吗？”徐正阳突然问。 “喝了，我第一节课下课喝的。” “嗯。” “蒋清清最爱喝奶奶煮的汤了。”徐正阳低着头嘀嘀咕咕。 裴榆吃的不多，十来分钟就吃的差不多了。 “要不要去走廊上站一站？你到时候扶着我。”徐正阳提议。 裴榆想了想，然后答应了。她今天都在座位上坐了一上午了，的确很无聊。 徐正阳把她扶到了走廊上，细碎的阳光穿过空气，落了一半在裴榆的身上，眼睫毛沐浴在阳光下，她微微仰头，觉得十分舒服。 徐正阳看了她一眼，然后十分自觉的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充当起了人形拐杖。 抬头望向远方，少年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伸出双臂搭在阳台上，暖意席卷他的手，找到了一点真实的触感。 眼睛的视线不断移动，最后落在了蒋清清掉下去的那块地上。 当初的血迹早已不复存在，地砖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谁也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什么。 也没有人记得那个从天台一跃而下的小姑娘。 徐正阳敛了眉，“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替蒋清清。 裴榆清楚他剩下来的话。如果蒋清清知道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谢谢你。” 站了几分钟裴榆就让徐正阳回去了，裴榆难得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光。 她很喜欢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正准备进去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儿冲她笑了笑，然后友好的扶住了她的胳膊，“你要进去吗？我扶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裴榆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的，我扶你进去也很快的。” 拗不过她，裴榆最终被她扶到了座位上。 “谢谢你。”裴榆把从家里带的面包塞到了她手里。 女孩儿没要，看着她面露纠结却迟迟没有开口。 “你是有话对我说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你……是在和徐正阳谈恋爱吗？” “没有，我和他是从小长大的朋友。” 女孩儿松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那你可以替我把这个给他吗？我很喜欢她。” 裴榆看着她手上的东西，这是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别出心裁的做了立体效果，有爱心和小人儿，一看就花了不少时间。 思考片刻，她伸手接了过来，“当然可以。” “谢谢你。”女孩儿感激的笑了笑，然后走了。 裴榆把信封好生生放在了自己的书包里。 下午的课一如往常，他们做了两套卷子，班里都是一声接一声的唉声叹气。 裴榆也觉得头有些疼。 好在晚上是晚自习，没有规定一定要做什么。裴榆做了几道题然后放了一会儿空。 思绪越飘越远，没过多久就下课了。 “裴榆，明天见！”童姩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明天见。”她也招了招手。坐在位置上等哥哥到来。 约摸七八分钟的样子，梁辽就进来了。 把小姑娘稳稳当当抱在自己的怀里，“走了裴榆，我们回家了。” 搂着梁辽的手不自觉收紧，她靠在梁辽孔武有力的肩上，嘴角轻轻翘起，轻快的“嗯”了一声。 等徐正阳一起上了车梁辽就开着车往回赶了。 一路上梁辽问了些今天在学校的状态，事无巨细。有时候裴榆都觉得烦了，他还是仔细地从头问到尾。 等到梁辽那边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裴榆才从书包里把那个信封递给徐正阳。 他一开始没接，“这是什么？” “别人让我给你的情书。” 看了大约一分钟，徐正阳还是接过去了。 其实裴榆并不知道女孩儿给徐正阳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徐正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蒋清清在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徐正阳喜欢她，当然蒋清清也喜欢他。 没有明说，三个人心里都清楚。 过了许久，徐正阳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根发圈，手里捏着那封信看，“我知道了。” 男生和女生总是不一样的，学校里总有人谈恋爱。裴榆其实都听说了不少。 女孩子总在背后哭的不能自已，男孩子在转头之间又找了一个。 他们总是看起来比谁都爱，其实就是对谁都爱。 徐正阳，大概也是这样。 可是她也不能要求他做什么，甚至不能要求他一辈子记得蒋清清。 也很清楚，或许在几天几个月之后，他也会忘却蒋清清。 只是在这一刻，她很想抱一抱地下的清清。 第二天的时候，徐正阳给了她一张纸条，让她看见那个女孩儿的时候给她。 很巧，下午那个女生又来找她。 她也递过去了。 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但是记得女孩儿哭了。 很多年之后，裴榆才清楚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抱歉 我有喜欢的女孩儿 她死在了十七岁 名叫蒋清清。 第123章 可以拍张照片吗 日子一晃到了五月中旬，因为梁辽每天不落的上药，裴榆身上的伤口好了一大半，只是那些青紫的地方还很明显。 再就是脚踝虽然消了些肿，但还不能下地，所以还是梁辽一天天抱进抱出的，徐正阳每天中午不间断的给她送饭。 裴榆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他们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这几天里又断断续续有人给裴榆塞了几封情书，又让她转交给徐正阳。 的确这两年徐正阳彻底长开了，看着就是一个阳光大男孩，干净清爽，皮肤虽然没有那么白，却依旧能吸引一些女孩子的目光。 裴榆已经快成给他送情书的工具了。 一开始徐正阳还回几封，后面直接让裴榆退回去别交给他了。 说来也巧，徐正阳收到情书的同时裴榆也收到了三四封。 只不过和他的情况不同，他们都是自己跑到教室里塞给她的。 看着他们红着脸递过来的时候，裴榆没好意思拒绝。 好生生放在了书包里，当然还没忍住照例点开蒋清清的对话框跟她炫耀了一番，还特别仔细地描述了他们的长相。 有她讲八卦，蒋清清在那边应该不会特别无聊。 由于特别高兴，她还发了一个朋友圈。屏蔽了大部分同学。 虽然有些不要脸，但是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情书诶。 五月十三号的时候，裴榆正上着课，旁边的童姩悄摸戳了戳她的胳膊。 “你知道今天下午有讲座吗？” “什么讲座？”裴榆的确有些意外。 童姩努了努嘴，“不是要高考了嘛，好像是请学长学姐回来给鼓舞士气。” “啊？”裴榆挠了挠头，“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听说这次全校都得参加。” “这样啊……”裴榆指了指自己的脚，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有点遗憾，我去不了了。” “啊……”童姩瘪了瘪嘴，觉得不太高兴。 “你知道梁修渊吗？就是大我们两届的学长，他好像也会回来演讲。” “听说长得可帅，大一的时候我们班都有好多人喜欢他。就是有些不爱搭理人。” 提起帅哥，童姩眼睛都亮了些。 裴榆：“……是这样吗？” 大一晚自习梁修渊还给她补了一年的课，这么想来她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有些奇怪的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可是她怎么觉得，梁修渊挺好接触的啊。 最后，童姩还是很惋惜地拍了拍她的肩，“真是可惜了，你看不见他了，我就勉为其难替你好好看看。” 裴榆有些哭笑不得，“行。你替我多看看吧。” 除了童姩告诉她这个消息，其他的都还算平静。 直到下午上课前，班主任才通知了这个事情。 班上难得一阵欢呼，毕竟这样不用上课写作业的时间可不多。 裴榆因为脚上有伤，特许在教室里待着。 她也不是很想做作业，所以就趴在桌子上敲着水杯，再不然就摆弄桌子上的几支笔。 教室离操场不算特别远，认真听还能听见那边传过来的声音。 隐隐约约也听完了梁修渊的整场演讲，只能说不愧是尖子生，有条不紊娓娓道来，却带着一股别人学不来的韧劲儿。 作为上一届最出色的学长，当然也少不了被学弟学妹盘问，接着就是一阵阵乱糟糟的声音。 裴榆听不太清楚了。 有些困了，她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她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忽然就强迫自己睁开了眼。 一张放大的梁修渊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她面前。 裴榆觉得奇怪，在教室里满满圈圈看了一遭，最后才把眼睛落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问。 梁修渊突然轻笑了一下，敲了敲她的桌子，“怎么？睡傻了？” “还是不认识我了？” “认得的，认得的。”裴榆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梁修渊静静地看着她，然后说着他的疑惑。 不像平日里他们口中的“高冷，不好接近”，发丝垂在眉眼间，他温顺的低着头，透过这一层，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眼底藏着的几分委屈？ “没有的，你很好。”裴榆诚恳地说。 他教她做题，会给她分享他的生活，聊天也总是拿捏着分寸，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梁修渊叹了口气，似乎是十分无奈，”那你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吗？” “我没有把你放进黑名单。”裴榆反驳。 梁修渊抿唇，似乎更难过了，“所以，你只是单纯的不想理我？” 莫名一阵心虚，裴榆不敢抬头看他。 沉默了一阵，梁修渊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放在她的面前。 “这个送给你，我整理出来的这几年的高考题目，还有知识点的备注，每一科都有。” “如果你还有不会的，也可以问我。” 梁修渊说着说着闭上了嘴，他应该清楚的，裴榆不会问。 看着这个厚厚的本子，裴榆其实有些不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很奇怪，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梁修渊就表现得很熟稔，对她的态度就和别人嘴里的他不一样。 这种好来的莫名让她觉得心慌。 “想对你好，没有理由。” 是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他想靠近她。 想和她说说话，会被吸引。是觉得他们本来就该有交集。 “裴榆，我们算朋友吗？”梁修渊突然开口。 “算。”裴榆立即点头。 “那你可以和我保持联系吗？”他真诚的看着她，随即又补上一句，“哪怕敷衍也行。” “好。”，“我不会敷衍你的。” 梁修渊终于笑了，像春天的风一样，很清爽，很温柔。 他伸手想要去揉裴榆的头，伸到一半还是收回来了，只是笑着说，“那我很高兴。” 思虑良久，梁修渊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脖子上的平安扣上。 “这个平安扣，你可以取下来我看一看拍张照片吗？” 裴榆没有多想，立即取下来放在了他手上，“当然可以。” 梁修渊仔细看着，突然瞳孔一震，那个猜想好像在慢慢验证。 他拍完了照片，然后重新还给她。 “平安扣很漂亮。” “谢谢。” 气氛陡然沉默起来，梁修渊把放在地上盒子里的花递给了裴榆。 这是一束黄色的菊花。 “听说你的好朋友过世了，很抱歉，可以帮我把这束花带给她吗？” “希望她下辈子是个幸福的小孩。” 裴榆小心翼翼地接过，“我一定带到。” “那裴榆，我可以和你拍一张照片吗？”梁修渊突然提出了这个请求。 “好。” 他打开手机，拍下了他和裴榆的第一张照片。 终于，他还是起身了，还有些不舍，“我要回学校了，再见。” 然后看了看她的脚，“记得好好养伤。” “衣服！”裴榆注意到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 梁修渊摆了摆手。 “你睡着小心着凉，下一次见面给我吧。” 第124章 如果找到她了呢 梁修渊出了裴榆的教室并没有立即走，在教学楼地下站了一会儿。 打开手机，他盯着那张合照看了许久，裴榆这两年也长开了，他发现照片上的人和谭姨真的很像，完全就是年轻时候的她。 关上手机，他不自觉从口袋里摸了支烟，白色的烟雾萦绕在少年周围，好像是他心中的思绪拉成了丝线，过了许久，一阵风呼呼而过，烟雾散尽，一支烟也到了头。 望着教室看了一眼，梁修渊长长吐出一口气，最终离开了学校。 刚一进宿舍床上的几颗脑袋都不约而同伸出来了。 “哟，渊哥，这就回来了？” “熬夜整理的笔记送出去了吗？” “嗯。”梁修渊掩上门，往椅子上一坐，先开了瓶水。 “收了怎么看起来兴致不高啊？”最里面上铺的觉得奇怪。 “怎么？小姑娘谈恋爱了？” “没有。”梁修渊往后仰了仰，耷拉着眼，看起来有些疲惫。 季锤叹了口气，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要我说，你俩也没什么可能。” “可别忘了家里是给你定了娃娃亲的。” 季锤和他身世差不多，他们两个和冯佑年又打小都是一起玩的，当然对这些世家都摸得一清二楚，关于他和冯家的婚事自然也是早就知道的。 虽然冯家小女儿一岁的时候被人弄不见了，这不是过了几年又领养了现在的冯佑宁嘛，所以两家都还是默认了当初的娃娃亲。 虽然梁修渊待冯佑宁也没什么特别的，但他们都清楚他们最后会结婚。 只不过哪里知道梁修渊还是个痴情种，半途喜欢上了个小姑娘，大一给人当了一年的免费老师。 谁知道大二人小姑娘不要了，甚至连他消息都不回。 要不是梁修渊一而再再而三的说那小姑娘是好人，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人故意白嫖他讲题目的。 梁修渊躺在椅子上，头发顺着往后倒，他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和我定亲的又不是冯佑宁。” 说完他突然坐了起来，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把里面的平安扣拿在了手上，仔仔细细看着每一个地方。 季锤有些无语地摆了摆手，“定亲的不是冯佑宁，可冯家女儿现在只有她一个。” “毕竟，亲生的那个冯家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回来不是？” “即便是找回来了，一个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自小在圈子里摸爬滚打的，一个是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会的小姑娘，你说梁家会选谁？冯家又会嫁谁？” 他们这些人大都都薄情，血缘还真不一定比得过这么多年的栽培。 梁修渊握着平安扣，指着它，“我只认这个。” “你认有什么用，要冯家和梁家认。” 季锤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认这平安扣还不如说你一心就喜欢那个小妹妹，可能我还信你几分。” 梁修渊难得沉默了，把手机里拍的平安扣翻了出来，“你看看，这两个东西像不像？” 虽然一个是实物一个是照片，但是这么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季锤这时候拿着手机划拉，“你确定不是拍的你自己的？” “不是，是另一个。” “这也太像了吧……” “冯家不见的那个女儿身上就有这个。” “所以，你……找到了？”季锤满眼震惊地看着他。 梁修渊摇了摇头，“还不确定。” “那你得跟冯家好好说说。” “嗯。” 不到一个小时梁修渊的电话就响了。 是冯佑宁。 他按了接听键，“怎么了？” “修渊哥哥，爸爸妈妈说要去你家吃晚饭，让哥哥带我来接你。” “你现在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回吗？” 大拇指摩挲着平安扣，梁修渊把它装进了口袋里。 “嗯。回。” “那我们已经到学校了，修渊哥哥走出来吧。” “好。” 季锤拍了拍他的肩，“梁修渊，其实佑宁妹妹也挺好的。” 冯家对她很好，几乎是当亲女儿养的，天真娇俏，是圈子里少有的能活的这么快乐恣意的大小姐。 梁修渊娶她，当然也没什么坏处。 梁修渊找了件外套，转身出了门。 他心里清楚，冯佑宁不是不好，只是在他心里有更好的人。 “修渊哥哥！”冯佑宁梳着公主头，还穿着黄白色的小裙子，哒哒哒地抱住梁修渊的胳膊。 “哥哥，阿宁好想你。” 梁修渊往车窗边挪了挪，不动声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梁修渊：……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想你。 正在开车的冯佑年笑着打趣，“好了阿宁，你的嘴巴歇会儿吧，吵的我头疼。” 冯佑宁有些不高兴地瘪嘴，“哥哥真讨厌。” “哪有，我说的是事实好么？”冯佑年笑着反驳。 “我要回去跟爸爸妈妈告你的状，哼……”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 梁修渊静静地听着，心却一点点凉下去了。 如果那个猜想是真的，他不知道迎接裴榆的是迟来的爱还是永远融不进去的家。 到梁家的时候，冯家父母已经到了，冯佑宁风风火火就跑进去了，梁修渊和冯佑年并排走着。 梁修渊没有说话，把那张平安扣的照片给他看，“还认得这个吗？” “这不是你手上的那个吗？” “不，这是另一个。” 冯佑年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有些乱，“另一个，你说，你是说……这是……” 说着说着冯佑年又用力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一岁就丢了，爸妈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怎么可能说找到了就找到了呢？” 她真的还活着吗？ 冯佑年其实不敢去想，其实当初那个妹妹是他要来的，那会儿他也才三岁，很喜欢这个自己要来的妹妹，他妈说他每天抱着不肯撒手。 最后不见了他哭了三天。 直到带回冯佑宁才没再提要“妹妹”。 可是如果她真的还活着…… 是会像他爸多一点还是他妈多一些？ 梁修渊把那张合照放给冯佑年看，“如果我说，找到她了呢？” 看着那张照片，冯佑年的瞳孔骤然一缩，伸着手放大照片看着她。 少女的眼睛清澈干净，脸上挂着恬淡温和的笑，穿着有些宽大的衣服，脖子上的平安扣异常显眼。 “是她，就是……”就是他妹妹。 只一眼冯佑年就能确定，因为她和妈妈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开口，“可以带我去看她吗？” 第125章 我给哥哥擦擦汗 梁修渊静静看着里面，“过段时间吧，等找到机会。” “好。”冯佑年没有强求。 “要告诉冯叔和谭姨吗？”其实梁修渊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想找回裴榆。 冯佑年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回答却是异常坚定，“要的，我晚上回去跟他们说。” 他一直知道的，其实爸妈还是想把妹妹找回来的。 也一直没有放弃过。 只是失望渐渐大于希望，他们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把那张合照发给我。”冯佑年蓦然想起。 “好。” 在冯佑年准备抬脚进去的时候，梁修渊再次伸手拉住了他。 “怎么了？” “你听。” 里面传来两家人逗弄冯佑宁的欢笑声，还有小姑娘自带的娇俏，还能听见谭姨在哄她的声音。 他们很幸福，冯佑宁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公主。 “你能不能保证你的亲妹妹回来能过得这么快乐？” 回答他的是冯佑年的沉默。 “如果不能，就不要打扰她。至少，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毕竟他很清楚，梁辽这些年对裴榆好的没话说。 冯佑年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 梁修渊走后，裴榆接着在教室里坐了一下午。 快到晚饭的时候整个讲座在结束，童姩瘫坐在椅子上吐槽，“唉，位置也太不行了，没看清梁修渊长什么样。” “而且太阳特别大，晒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裴榆觉得她变脸比翻书还快，“下午也不知道是谁高兴的不得了。” “快别说了，那是我灵魂出窍了。” 童姩戴上了痛苦面具，又用力摆了摆手。 不多时同学们都进教室了，班主任跟着进来又复述了一遍下午的东西，然后开始敲打他们。 只不过他们大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太当回事儿。 终于算是熬过了这段日子。 班主任说完就直接放假了，今天也没有晚自习。 教室里一阵欢呼，接着就是收拾书包出教室的声音。 裴榆摸出手机给梁辽发消息，“哥哥，今天没有晚自习，你来接我吗？” 「可爱表情」 小姑娘隔个几分钟就看一眼，只不过梁辽今天一直没有回消息过来。 裴榆撑在桌子上，一只手还拿着梁修渊让带给蒋清清的花，有些恹恹的。 不多时徐正阳那边也放学了，背着个书包来找裴榆。 “梁辽哥今天来吗？” 小姑娘抬头，有些不确定，“来吧。” “要是来不了我背你出去打车。” “好，再等十分钟吧。” “行。” 徐正阳也无聊的拿着这束花开始摆弄，“这花谁送的？怎么还送菊花？” “别人让我带给清清的。” 少年手突然一顿，然后轻轻“哦”了一声。 教室里陡然安静下来，手机叮铃铃开始响。 裴榆赶紧摸出来，是梁辽的电话。 “哥哥！” “还在教室？” “在的。”想着又说了一句，“徐正阳也在。” “嗯，稍微等会儿，就来。” “好。” 约摸十五分钟，梁辽匆匆赶到。 裴榆被他抱起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他强劲的心跳声，看来是跑着进来的，还在微微喘息。 裴榆偷偷看他，鼻尖还有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是一股凛冽的肥皂香。 梁辽抱着她下楼，裴榆心思却飞的有些远了。 伸手摸了摸梁辽的鼻子。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指间，是温热的。 “做什么？”梁辽的声音蓦地响起，吓得裴榆缩回了手。 裴榆紧张的捻着手指，那股酥麻的热气已经消散了。 她飞快看向后面的墙壁，有些心虚地说，“哥哥鼻头有汗水，我给哥哥，擦，擦汗。” “不用你擦，小心掉下去。” 小姑娘埋着头，脸上有些热，“知道了。” 把小姑娘抱进了车，梁辽又看了看她的脚，确定没再伤着才上了车。 带着她和徐正阳去了趟超市。 问了小姑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就跟徐正阳两个进去了，买了些零食才带着他们回去。 “晚上吃什么？于阿姨今天不在，我做饭。” 裴榆面露纠结，“都可以的。” “梁辽哥，你们去我那儿吃吧，奶奶肯定做了饭的。” “前两天就说过让你们过去吃饭的。” 徐正阳接过他们两个的话。 梁辽看了看后面的裴榆，开口询问，“你去吗？” 裴榆点了点头，“去！” 多了两个人吃饭涂阿婆高兴的不行，连着又多做了两个菜。还招呼徐正阳给他们拿水果。 裴榆剥了个橘子，塞了一瓣到嘴巴里，立刻打了个激灵。 眼泪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了，橘子真的特别的……酸。 强忍着咽了下去。 看着旁边坐的板板正正的梁辽，裴榆突然起了坏心。 掰了一瓣递到梁辽的嘴边，笑的灿烂，“哥哥，快吃！” 梁辽推开她，“等会儿吃饭了。” “快吃，哥哥，可甜可甜了。吃一个嘛。” 梁辽看着她殷切的小脸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张嘴吃了。 俊俏的脸皱成了苦瓜，看得裴榆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咽下去梁辽才反应过来。 捏着裴榆的脸，“裴榆，你捉弄我。” 裴榆忽闪着眼睛看向他，摊了摊手，故作无辜道，“没有啊，我吃的时候可甜啦。” 梁辽松了手，接着叹了口气，“也真是拿你没办法。” 裴榆抿唇一笑，然后跑着进了厨房，又开始跟在涂阿婆后面叽叽喳喳起来。 两个人在那儿吃完了饭，临走时涂阿婆又和小时候一样塞了两个苹果才肯放人。 回到家裴榆把那束菊花插在了蒋清清的坟前，又跟她说了会儿话。裴榆才进屋。 一进去就躺在沙发上，灰灰很有眼色地爬上沙发趴在了她的旁边 书包歪歪斜斜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没过两分钟掉在了地上，大约是没拉好拉链，“哗啦”一下，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裴榆刚想过来却被梁辽按住了，“脚还没好，在这儿待着，我去。” 他弯腰把书本重新放了回去，注意到了散在脚边的几封信。 不经意的一眼看见了“喜欢裴榆”之类的字眼，默了一瞬，他好好捡起来交给了裴榆。 “情书要收好，放在柜子里或者桌子上都可以。” 裴榆接过，老实道，“好。” 不过她又有些好奇，“哥哥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有人喜欢你，证明你很好。” 他把小姑娘养的很好，所以招人喜欢。 他只会高兴。 梁辽似乎有些怅然，望着天花板感叹，“别人的心意要好好收着，毕竟我可从来没收到过情书。” 裴榆偷偷看了看哥哥，然后整理着手里的东西。 “我会的。” 第126章 她有在被好好爱 等到期末考试的时候，裴榆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上学也终于可以自己走路了。 裴榆本来觉得不用梁辽送了，但是可能是上次杜文成的事情吓到梁辽了，因而还是每天接送。 基本上已经成了习惯。 期末考试照例考的不错，裴榆迎来了暑假现在家里睡了三天。 毕竟她都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闲了一个多星期就报了一个吉他的兴趣班，学得还挺快乐的。 梁辽虽然天天回来，晚上她也更愿意和哥哥凑在一起。 只不过他忙的时候也不少，有时候裴榆还没醒人就走了。 只能靠电话联系。 徐正阳也报了个兴趣班，只不过和她不太一样，所以基本上都是电话联系，白天里都没见着他的人。 只不过还是被涂阿婆强硬的拉着去吃了几次饭。 还有梁修渊。 上次在学校见过之后他又开始给她发消息，只不过发的不多，裴榆还是认真回应了。 一直到现在也有联系。 只不过放了暑假他的话更多了，约着她出去过两趟，当然这都是给梁辽报备过的。 毕竟被抓现行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也没做什么，两个人看了看电影，然后逛了一圈花鸟市场，她还顺带买了两盆多肉。 只不过她每次出来都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回头看也没有人。 问梁修渊他也说没人。 估计是她的错觉吧。 两个月一晃而过，裴榆也正式进入了高三。 开始了无休止的做题讲试卷，连下课十分钟都变得死气沉沉的。 高三也确实有些难题，她还是问了梁修渊好几次。不过他解答也很耐心，所以还算顺利。 一模也很顺利，考的成绩还不错，梁辽连着夸了她好几天。 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眨眼又快过年了。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梁辽才闲下来，终于在白天出现在了家里。 裴榆裹着袄子在沙发上撸着狗看电视。 “过年是想在这里还是回岚丘？”梁辽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也摸着狗问裴榆。 “回岚丘吧。徐正阳他们应该也会回去。”涂阿婆说岚丘有亲戚，比这里热闹。她也这么觉得。 “好，那我们明天回去。” “嗯嗯。” “哥哥，明天回去我想先去周姨的饭馆待一会儿。” “好。我送你去。” 裴榆眯眼，“哥哥真好。” 这些年老板和老板娘也一直记挂着裴榆，每年还抽时间来看看她，裴榆有时候心血来潮也去他们家里住两天。 过年的时候更是衣服鞋子没少买，甚至去年还给她买了个金镯子，当真是好的没话说。 这么些年他们也真是把裴榆当亲女儿看的。 裴榆去那儿看他们不知道多欢喜。 …… 怀里揣着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裴榆就起来了。 拉着梁辽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不少东西，然后浩浩荡荡开着车回了岚丘。 周筝筝和高毅的饭馆这时候还没什么人，看着他们是刚开门。 裴榆下了车扑向他们，“叔叔，姨姨！我好想你们！” “哎哟，我来看看是哪个小美女呀，原来是我的小榆。”周筝筝抱着裴榆转了一圈，两个人笑的合不拢嘴。 “小榆学习辛不辛苦？叔叔等会儿给你做饭，都在这儿吃嗷。” “好呀，我可想叔叔做的饭啦。” “你这小丫头惯会哄人，平日里也不打电话。”高毅颇有些不满。 “哪有，我没有时间嘛。”裴榆吐了吐舌头，然后又趴进周筝筝的怀里。 裴榆听着他们拌嘴笑了笑，把东西提到了他们店子里。 “叔，姨，这是给你们买的。” “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们都有。” “这是阿榆一早拉着我去买的。你们可得收下。” “好好好，我们收下，收下。你就当自己家在这儿随便坐。” “好。” …… 中午老板煮了饭，他们吃完了才回去。 裴榆一到家又央着要贴春联，每年她这一项倒是记得牢牢的。 梁辽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小姑娘自告发布地要亲自贴。 他只能给她当指挥官。 “往左一点……” “高一点儿……” “歪了，正一下……” “行了行了……” 终于在半天的忙活之后，裴榆成功贴好了春联。 她跳下凳子拍了拍手，有些骄傲，“我贴的是不是很好？” “是很棒。” 裴榆嘻嘻一笑，然后捞着刚撒完欢回来的灰灰，又在沙发上拍下了他们新一年的照片。 每一年，同一个地方，他们拍了很多次。 裴榆在渐渐长大，梁辽在渐渐成熟，只有灰灰在慢慢变老。 她摸着狗，亲了亲它的头。 裴榆跟着梁辽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换上了新的床单被罩。 裴榆窝在沙发上，外面的风呼呼吹着。 她感觉又要下雪了。 梁辽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的岚丘。街上的行人变多了，来来往往，你一言我一语，老人好像更老了，又多了些生面孔。 街头巷尾里跑着他从来没见过的小孩子，突然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所以辽郁昭，也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深吸一口气，她走进了屋子里。“裴榆，我要出去一趟。” “哥哥去哪儿？我也想去！” “去坟头，我妈的。” 裴榆咬着下唇，有些纠结，“我可以去吗？” 她不确定哥哥会不会答应带上她。 “可以。路不太好走。” “我可以的。” 两人走在街上的时候，冷风从衣领灌进来，他们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天空真的突然开始飘起小雪，哗啦哗啦落在他们的身上。覆上了一层白毛。 梁辽一路上都没有出声，裴榆也只是紧紧跟着他。 走在半路，她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梁辽的手指。 她知道的，哥哥心情不好。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陪着。 去坟头的路弯弯绕绕，穿过那片全是乞丐的空地，下面都是泥泞的小路，还有树枝交相辉映，挡在地面每走一步都觉得困难。 裴榆走的异常坎坷，又一次脚下打滑眼看着就要摔，好在梁辽及时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大约又走了大半个小时，梁辽才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她顺着哥哥的眼睛看过去，那是一个长满了枯草的坟，旁边还有一个人。 第127章 一如既往维护他 她认得那个男人，就是那一年堵到家门口跟裴榆说“你的哥哥不干净”的那个人。 是哥哥的舅舅。 辽璋这时候看着梁辽突然笑了，也不说话，莫名有些渗人。 梁辽只当做没看见，抬脚就要往前走。 裴榆及时伸手拉住了他，“哥哥，不要过去。” “没事。”梁辽推开了她的手，“你害怕往外面走几步。” 裴榆有些着急了，死死拉着梁辽，“他是坏人。” “没关系，我去坟头看一看。”他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以示安慰。 顺带把小姑娘往外面推了一段距离才重新折返回去。 裴榆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看，凛凛冬风吹的树枝咔咔作响，裴榆咽了咽口水，静静等着他。 梁辽只直接忽视了辽璋，径直走到了坟头。 伸手扯掉了枯死在坟上的草，然后坐在了它面前。 辽璋也不像当年意气风发，脸上长满了胡茬，看起来有一种被岁月磨打过的衰颓感。 他坐在了梁辽旁边。 “怎么？长大了几年不见连舅舅都不叫了？” “你不是最厌恶这个称呼么？” “可这是事实不是么？” “是吗？”梁辽觉得讽刺极了，“你和你亲姐姐上床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一层。” 像是提到了伤心处，辽璋突然站起来指着他骂，“你懂什么？我爱她，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 “你爱上自己的亲姐姐，她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你们倒是如出一辙。” 提起梁道成辽郁更生气了，直接跳起来骂，“梁道成算什么东西？他毁了我姐一辈子，还有了你这个东西。” “梁辽，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是辽郁昭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你应该活在地狱明白吗？你活着的每一天，都应该是在赎罪，你一辈子也别想活在光明处。” 辽璋越说越起劲，他又坐在了地上笑着说，“梁辽啊梁辽，没人期待你的降生，你是最令人不齿的存在，真的难为你还活了这么多年。” 梁辽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发现的嘲弄，似乎他自己也认同辽璋的话，“是啊，还活了这么多年，还活着呢。” 没有再理他，梁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刺啦”一下，毫不犹豫划开了自己的手臂。 险些汩汩而下，一滴接着一滴落进了坟头的土壤里。 梁辽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好似不痛快，他双眸微闪，抬手又在上面划了一刀。 两道口子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哗啦往下流。 看着他的举动辽璋面露不屑，“没用的梁辽，你就是把血流干净了也改变不了你肮脏的事实，你妈也不会因为这一碗血原谅你。” “你每年都在这祭她一碗血，她从没入过你的梦，也从没原谅过你对吗？” “她永远都恨你，永远。” 梁辽低垂着眉，也不反驳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不断往下滴的血。 他想着，一年接着一年，她总会原谅他的吧？ 辽璋轻笑一声，看着不远处的裴榆，眯着眼有些感慨，“也难为你这妹妹，跟着你这么多年，知道你的德行居然还没跑。” 说罢他又自言自语，“估摸着是没办法，等有了钱，长大了要结婚了，当然也就明白了。” “梁辽，你就做好孤家寡人的准备吧。” 梁辽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传出咔咔的响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辽璋见状拍了拍手，满意地离开。 看来这个半路捡来的妹妹，在梁辽心里的确很重要。 只是可惜，注定也会离开他。毕竟谁会守着一个乱伦的产物受人指点过一辈子呢。 下去的时候辽璋觉得自己轻快了不少，梁辽过得不舒服，他就高兴。 看见杵在那儿的裴榆拍了拍她的肩。 裴榆看见他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还跟着梁辽呢？他那样的人，死掉还差不多。” “趁早换个人吧。跟着他拖累你一辈子。” “哥哥才不会。”裴榆听见这话十分不高兴，张嘴就反驳他。 “我说的是事实。” “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离他远一点。” 裴榆气得很了，捡起地上的砖头开始扔他。 辽璋也没跟她计较，看了一眼里面的方向然后走了。 放下手里的砖，裴榆转身进去找梁辽。 看见了坐在地上背对着她的梁辽，裴榆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 “哥哥？”她叫他。 只是梁辽这次没有答应。 她蹲到了梁辽旁边，听见了鲜血滴答滴答的声音，这才看见了他的手腕。 她惊呼一声，连忙捉住他的手臂，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按在伤口处，轻轻吹着。 小脸微微皱着，满眼都是心疼，“哥哥，会很疼，很疼的。” 看着着急不已的小姑娘，梁辽轻轻开口，“不疼的。没感觉。” “肯定有感觉的，流了这么多血，肯定会很疼的。哥哥不要让自己受伤。”裴榆按着他的伤口，说话都带了些哭腔。 “裴榆。”他叫她，动了动嘴唇，然后告诉她这个事实，“我没有痛觉，所以不知道疼的。” “我爸我妈是亲兄妹，所以我不算一个正常人。” “没关系的哥哥，阿榆会永远在。”她牵着梁辽的手，一步一步带着他往回走，“哥哥，我带你回家。” 梁辽顺着她的步子走回了家。 小姑娘一进家门就把他按在了沙发上，从药箱里找来了药和纱布，给他上药止了血然后小心翼翼地包扎伤口。 看着包完肿的跟萝卜一样的胳膊，梁辽莫名觉得好笑。 皱皱巴巴的手臂上面全是疤痕，是那一年他用消毒水洗过留下的痕迹。 事实证明，消毒水也洗不干净他这个人。 只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小姑娘坐到了沙发上，手心盖在纱布上，眼睛很真诚地看着他，“哥哥，不要听那些不好的话，阿榆会一直在。” 看着这样的裴榆，梁辽突然伸手抱住了小姑娘。 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缓缓闭上眼睛，“谢谢你，裴榆。” 那时候辽璋走的时候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小姑娘一直在一如既往地维护他。 比小时候更坚定更决绝。 突然被抱住的裴榆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试探的伸出手，拍了拍梁辽的背。 她突然明白了，其实梁辽这些年过得一直都不开心。 或许他这辈子都开心不起来。 但是也没关系，她会一直跟着哥哥的。 第128章 藏在心里的窃喜 那天梁辽的情绪不太好，裴榆一直陪着他。然后讲了些在学校发生的有趣的事试图挑起梁辽的兴致。 好在梁辽也没消沉多久，到晚上的时候就缓过来了。 带着裴榆出去逛了一圈，然后第二天又带着她出去买了菜和烟花，在岚丘过了一个比较热闹的年。 正月初十的时候梁辽就带着裴榆回乌市了，她正月十六开学也没几天了。 没了玩伴徐正阳也觉得岚丘无聊，跟着回了乌市。 临走的时候裴榆和徐正阳在院子里守着那棵他们跟蒋清清种的榆树看了许久。 小树苗长大了不少，还活的好好的。 徐正阳把周边的草扒干净了，又和往常一样拿了纸，埋头不知道写的些什么，裴榆也写了一份，只不过他们两个没有放进之前的那个盒子里，又在旁边挖了个洞，封好了放进去。 裴榆摸着树，轻轻呢喃，“蒋清清，在下面不许偷看。” 和徐正阳又在树下面坐了很久，临近中午他们才走。 还没有要于阿姨来上班，家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梁辽一到就接了个电话，裴榆有些无聊的写了会儿作业。 “你沈瓒哥哥说要我们过去吃饭。” “你去不去？” “去！”裴榆眨了眨眼，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沈瓒哥哥他们了。 “那我们等会儿过去。” “好。” 裴榆趴在桌子上出神，把剩下的几道题写完了梁辽就带着她出门了。 梁辽牵着她穿过长廊，走到了最里面的包厢。裴榆轻轻推开才发现里面不止沈瓒和时青黛她们。 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哥哥们，而且，居然还有梁修渊。 她一时没有进去。 反倒是里面的沈瓒注意到她了，冲她招了招手，“小榆快进来，你青黛姐姐给你留了位置呢。” 小姑娘笑了笑，然后进去坐在了时青黛和曲莹曼的中间。 时青黛捏了捏她的脸，“小榆长漂亮了，我都想亲你一口呢。” 裴榆弄的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时青黛的衣服。 说完她有些好奇地问曲莹曼，“莹曼姐姐，今天为什么还有其他人啊？” “沈瓒本来就是想请你和梁辽吃饭，结果在这儿碰着他们了，刚好最近又有合作，就一起叫过来了。” 裴榆点了点头，“哦。” 她抬头看向梁修渊那边，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发现她的视线还笑了笑。 她也笑着招了招手。 曲莹曼有些好奇，“你认识他？” “他，他是我学长。”裴榆支支吾吾回答。 总不能说出去吃饭还被哥哥抓了现行吧。 “哦，他也挺厉害的。”曲莹曼说了一句，转而开了瓶饮料递给了裴榆。 梁辽坐到了沈瓒那边。他们又聊起了公司，合作的事情，隐隐又说起什么项目开发，裴榆暂时听不太懂。 只跟时青黛她们说着悄悄话。只不过她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有一双眼睛似乎一直盯着她看。 好像，是梁修渊旁边的那个人。 也没有感觉到恶意，但是总觉得看得她不太舒服。 她小口喝着手里的饮料，把头埋得低了些，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梁修渊一直注意到裴榆，发现冯佑年不加掩饰的眼睛踢了踢他，“你注意点儿。人胆小。” “好。”冯佑年到底还是收回了眼睛。 只不过他又把眼睛放在了梁辽身上。跟梁修渊装若无意的开口，“梁辽对她好吗？” “好，好的没话说。” 冯佑年握着手里的杯子，“那就好。” “你跟谭姨他们说了这事儿没？” 冯佑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有好几次都想说，只不过每次回去看见了都是冯佑宁跟爸妈撒娇的声音，还有他们对她毫无底线的纵容。 每次到这个时候，他都闭上了嘴。 他不能保证他的妹妹回来会不会过得好。 冯佑年看着那个生动的小姑娘，他不得不承认，梁辽把她养的很好。 裴榆有些坐不住了，跟时青黛她们说要去卫生间。 然后就悄悄走出去了。她觉得里面有些闷，在外面透透气。 刚一转身，她看见了直挺挺站在她面前的一个人。 “你……”她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出来透透气。”冯佑年点头致意。 裴榆往旁边挪了一步，“没，没事。” “你叫什么？” “裴榆。” “梁辽给你取的？” 裴榆摇头，“不是，是一个阿婆。” 是一个阿婆，那说明她从前过得应该不太好。 “我叫冯佑年。” “你好。”裴榆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但出于礼貌还是打了招呼。 站了没多久裴榆就进去了，坐了半个小时就上菜了。 梁辽坐到了她旁边。和小时候一样给她夹菜，低声问她要什么。 沈瓒打趣他跟照顾小孩子一样。 梁辽笑了笑，“可不就是小孩子，这么多年照顾过来的。” “你又照顾不了她一辈子。” 梁辽把手搭在了椅背上，给她拿了瓶酸奶，“能照顾多久算多久。” 裴榆的眼睫轻颤，压下心底的异样，埋头吃着手里的饭。 吃完后他们没在这里多待，梁辽带着她去商场买了衣服，裴榆还给蒋清清也挑了两身。 梁辽提着大包小包往外走。 裴榆看着热闹的外面，眼睛落在了卖糖葫芦的商贩上。 “想吃？”梁辽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没，没啊。”裴榆摇摇头。 梁辽没忍住笑出了声，“想吃就买。” 她的眼睛跟长在上面似的，要说不想吃谁信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梁辽就迈着步子过去了。 裴榆在后面赶紧跟着。 “来一串糖葫芦。” “好嘞。” 小贩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跟隔壁阿婆一样。人也健谈。 “小姑娘都爱吃这东西，呐，给女朋友好好拿着。” 裴榆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低着头不敢动，只能一个劲地攥着手指。 梁辽接过糖葫芦解释，“这是我妹妹。” 不想大娘却是摆了摆手，“哥哥妹妹的我也听多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玩的哪一套。” 非认定了裴榆是他女朋友。 别无他法，梁辽道了谢把糖葫芦递给裴榆，“吃吧。” 小姑娘接过来啃着，发现梁辽在看她然后把糖葫芦递给他，“哥哥吃一个，好吃的。” 看着她吃的这么高兴，梁辽觉得奇怪，有这么好吃？ 张嘴咬了一个。 “怎么样？” 梁辽微微皱眉，“酸。” “酸吗？好吃的呀。” 她接着咬了下一口。 突然又回想起刚刚那个大娘的话，她的心跳倒是越来越快了。 扑通扑通的，被误会，她好像有一点点开心？ 第129章 还打算找到她吗 过了几天裴榆就正式开学了，高三下学期的节奏比上学期更紧张。墙上挂上了倒数的日期，老师在耳边念叨的技巧也变多了。 裴榆还是和徐正阳一起上下学，对于她来说高三其实并没有什么。 梁辽也不给她增加压力，所以她过得还算轻松。 高考一天天临近，黑板旁边的三位数逐渐变成了两位数。终于算是熬到了五一。 “终于放假了，我要在家里躺三天三夜，精气都快被学校吸干了。”童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吐槽。 裴榆弯了弯眉，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觉得其实还好。 主要是童姩自己心理压力太大，加上家里也一直在跟她强调这件事，总感觉她头发都要炸开了。 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徐正阳，裴榆挥了挥手，“我也要回家了，拜拜。” “走了走了。”童姩忙不迭回应。 裴榆和徐正阳并排走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 梁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今天没在这车里，反而是站在外面，半靠着车，手里拿着手机。 整个人松松垮垮倚在那儿，食指上下滚动，屏幕的光亮映亮了他的半张脸。双腿交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慵懒。 昏暗的路灯下，身姿颀长的男人，在等她回家。 “好帅哦，该不会是哪个的男朋友吧？” “这车看起来好贵，买不起买不起……” “我也想要这待遇呜呜呜……” “洗洗睡吧。” 裴榆听着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声音不大也不小，“哥哥。” “放学了？” 梁辽按灭手机，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嗯。”裴榆偷瞄他。 “那上车走吧。” 先把徐正阳送回家，梁辽和裴榆两个人在车里，一时没有开。 “哥哥？为什么不走？” 默了半晌，梁辽才开口，“明天冯家有个宴会，你去吗？” “宴会？我？”裴榆指了指自己。 “嗯。我想带你去。” 小姑娘长大了，总要见一见世面。 裴榆没有过多纠结，“哥哥说去，那就去。” “那你明天稍微早点儿起，明天有人给你做头发。” “好。” 敲定了这件事，梁辽才打火走。 …… ——冯家 谭知韵拿着两件礼服不停的在冯佑宁身上比划。 “宁宁，你说是这件鹅黄色的好看还是粉色的好看？” “哎呀妈妈，我觉得都好看，随便一件都可以啦！” “反正都是妈妈设计出来的，我都喜欢。”冯佑宁抱着谭母的胳膊撒娇，哄得后者笑的合不上嘴。 放下了礼服，又拿了两条项链在她脖子上试，“我觉得这条和鹅黄色的更合适，当然另一条也好看。” “世镜，你觉得呢？”她偏头问自己的丈夫。 “都一样，宁宁长得好看，当然哪一条都合适。” “再者，夫人的眼光向来没有错的，当然配哪一条都是顶顶好的。” 谭知韵娇睨了他一眼，“就你嘴甜，哪一个都不得罪。” 冯世镜哈哈一笑，“我说的可是实话。” “对了，宁宁，爸爸妈妈给的礼物收好了吗？” “好了好了，都放进房间里啦。谢谢爸爸妈妈。” “说什么呢，都是你应得的。”她替冯佑宁捋好头发，慈爱的看着他。 看见在一旁无动于衷的儿子她气不打一处来，“宁宁明天就十八岁了，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这两年我都觉得你们不亲了。” “我一早就给她送了礼物的。”冯佑年不平。 “你就不能夸她几句？女孩子都要夸的。” 冯佑年耷拉着头，“我不会。” 他想到在外面的裴榆，即便知道她现在过得不错，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像从前一样。 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亲妹妹。 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知道她会不会生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生日礼物。 “你……”气的谭知韵转过身。 冯佑宁扯了扯谭知韵，打着圆场，“好啦妈妈，哥哥昨天就把礼物送给我了，都是偷偷夸我的，不想让你们听见而已。” 冯佑年摸了摸冯佑宁的头，“还是宁宁好。” 有她说好话谭知韵才没跟冯佑年计较，把女儿往楼上推，“赶紧洗澡睡觉，明天做漂亮的小公主。” 冯佑年看着面前的景象心里有些泛苦，“爸妈，从前不见的那个妹妹，你们还打算找吗？” 冯父冯母一愣，谭知韵上前抓着他的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她……” 她还会回来对不对？ 冯佑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她。” 说完他也上楼了。 “你说，佑年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谭知韵抓着冯世镜的衣服。 他摸着她的头发宽慰，“等明天结束了，我们好好问问。” “今天先休息吧，明天来的人有些多呢。” …… 裴榆也是一大早就被拉起来了。 半睁着眼就被一群人按着在脸上涂涂抹抹，一个劲的捣鼓她的头发。 嘴上上了一层很薄的妆，做了个盘发，换了一条中规中矩的裙子。 看起来像只灵动的小精灵。 裴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腼腆一笑，她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梁辽说走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哥哥，好看吗？” 梁辽看着她的脸，五官张开了，每一处都透露着精致讨巧，“好看，我们阿榆长大了。” “走吧。”他带着裴榆上了车，驱车往冯家赶。 一路上的风吹的裴榆旁边垂着的几缕头发微微晃，她眯了眯眼。 他们到的时候也已经到了不少人，察觉到小姑娘不是很适应，梁辽牵着她的手进去的。 沈瓒一看见他们就带着时青黛迎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夸裴榆，“小榆今天这么好看？” 然后接着跟梁辽说，“你今天舍得带她出来了？” 梁辽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不行？” “行，行。现在一堆人想跟你谈合作，巴结的人一大堆，可得让妹妹小心些。” “嗯。” 梁辽带着她继续往里走，跟冯家父母说了话。 裴榆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梁辽后面。 几乎是一眼，谭知韵的眼睛就放在了年轻人后面的小姑娘身上。 她的眉眼，几乎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 心中疑惑，她直接问了出来，“这位是？” 梁辽把裴榆往前面一推，“这是我妹妹，叫裴榆。” 裴榆冲着他们一笑，十分自然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你好。你看起来也和宁宁差不多大，一起去玩吧。”裴世镜看着她也觉得莫名亲近，指了指不远处的冯佑宁跟她说。 “好，谢谢叔叔。” 裴榆虽是答应了，但还是一直跟在梁辽后面。 他和别人交谈，她就在一边坐着。 中途看见了梁修渊，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倒也没有很无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扯着嗓子喊，“你们知道梁辽是谁吗？” 第130章 想要彻底毁了他 里面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慢慢聚焦到他一个人身上。 来人虽然穿着西装，但眉眼都是掩盖不住的疲乏。 只有裴榆的瞳孔里闪过不安，她快速走到梁辽身边，扯了扯他，“哥哥……” 梁辽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裴榆却是一点都心安不下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里一阵慌乱。这人是辽璋，哥哥每次遇见他都没有好事。 大厅里又渐渐躁动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 “梁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姓梁，难不成和梁家有关？可也没看见他和梁家说话啊。” “你们认识他吗？” “好像是最近几年才把公司做起来的，而且很厉害，但没听说过他的背景。” “那是怎么回事……” 讨论越来越激烈，辽璋轻哼一声，冷眼锁定了不远处的梁家。 “梁辽大家不清楚，那梁道成总明白吧？” “梁道成，是他爸。哦，不，也可以说，是他舅舅。” 他慢悠悠说完这句话，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反应。 没让他失望，宴会里突然像炸开了锅。 “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前听说梁道成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有一段……后面就不知道了。” “梁道成到现在都没结婚，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所以，梁辽的爸妈是亲兄妹啊？” “那他……” 辽璋轻嗤一声，“怎么？梁道成，敢做不敢当？你儿子在这儿站着呢，不认？” “你闭嘴，外面的人呢？拉下去，拉下去。”梁道成冲了出来，冲外面的人喊。 不知道是不是都太爱吃瓜，外面的保镖一时都没动。 再加上主家也没开口，他们更是没采取动作。 辽璋不知不觉走到了梁辽的面前，“梁辽，你谈这些合作的时候，他们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 “你以为走到了和梁道成同样的高度就摆脱过去了吗？梁辽，你一辈子也摆脱不掉的。” “从辽郁昭带着三天的你被梁家赶出来的时候，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怨恨当中。” “你妈恨你爸，她想要他死，想要你死，你明白吗？” “你很恶心知道吗。你活着就是罪过知道吗？” “你该跪在你妈坟前，日日忏悔，夜夜赎罪，明白吗？” “你凭什么能过好日子？” 他像恶魔一样，萦绕在梁辽的耳畔，一点一点数落着那些不堪的过往。 裴榆踮起脚尖，紧紧捂住梁辽的耳朵。 哥哥听不见，就不会受伤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辽璋在住了嘴。 梁辽拉下裴榆的手臂，把她掩在自己身后。 凛冽的双眼瞧着辽璋，“说完了吗？” “说完了可以滚远点儿。” “怎么？气急败坏了？本来也没说错，梁辽你个死杂种，你毁了你妈的一生知不知道？” “你是她爱上自己亲哥哥的证明，也是最不该在世间的存在。” 辽璋说到后面越来越疯癫，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 后面的沈瓒看不下去了，冲出来踹了辽璋一脚，“去你妈的，毁了他妈的不是他爸吗？关梁辽什么事？” 在这个故事里，受害人是辽郁昭和梁辽，施暴人却完美的隐身。 辽郁昭已经死去，似乎那些苦难和折磨，都是梁辽一个人的。 辽璋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们笑，“不关他的事吗？可是他身上流着他们的血。” “因为他的存在，辽郁昭一辈子也没法走出去不是么？” “梁辽，你欠她的。” 辽璋猛的冲了过来，拽着梁辽的衣领，把人按在地上，扬起拳头重重落下。 梁辽半闭着眼，也没有反击，任凭他一拳拳打在身上。 梁辽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可能真的不配活着。 总有人不断出现，告诉他父母是亲兄妹的事实，父亲如何薄情寡义，母亲又如何可怜可悲。 而他，是所有人最看不起的那一个。 “哥哥。”裴榆着急的大喊，想要冲上去。 “裴榆，别去。”旁边的冯佑年死死抓住了她。 “我要去，你放开。我哥哥在那里。”裴榆挣扎着手腕，眼睛一直看着梁辽的方向。 “你别过去，梁辽他……” 裴榆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冯佑年，很像刚刚的梁辽，眸子里带了些冷意。 “你想要我做忘恩负义的人吗？他养了我十二年。” 冯佑年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慢慢松开了手。 是的，不能忘恩负义。 裴榆立刻冲向梁辽。用力推开了辽璋，“你走开。” 她蹲在地上，拽着梁辽的胳膊，已经带了哭腔，“哥哥，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在这里，不见他们……” 梁辽睁着眼，拉着裴榆的手，一直没有动作。 沈瓒挡在裴榆他们的面前，气的发狠，“外面的干什么吃的？” “把人弄走听不懂？” 辽璋这时候从口袋里突然掏出一把刀，奋力冲向梁辽，眼见着就要刺在他身上。 蹲着的小姑娘立刻起身，用手接住了刀刃。 辽璋明显一愣，松开了手。裴榆张了张手心，刀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手心里鲜血滴答滴答，裴榆小脸苍白，疼的全身在冒汗。 “裴榆……” “小榆……” 辽璋反应过来立刻捡起地上的刀再次往梁辽的方向过去，裴榆直接扑了上去。梁辽拽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带着她整个人往旁边一翻，小姑娘被他压在了身下。 “刺啦”一声，刀子插进了梁辽的背部。 辽璋眼里闪过得意，拔了出来还想来第二刀。只是被突然冲进来的保安拖着拽了出去。他还是不肯放过梁辽，一直在骂。 “梁辽，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死。” “应该没人爱，应该去忏悔。” “死了都只能下地狱。” …… “哥哥？”裴榆推了推梁辽，轻声叫他。 “嗯，还活着。” 她的眼泪开始往外冒，手疼的有些不受控制，“手疼……” “带你去医院。”梁辽说完挣扎着爬起来，只不过他自己也有伤，半跪在地上是怎么也起不来了。 里面似乌鸦一般寂静。都冷眼看着他们，沈瓒及时反应过来一把薅着梁辽的胳膊。 “快快，送医院，送医院啊，看着干什么。” 几个人抬着梁辽，时青黛扶着裴榆，一群人又哄哄闹闹地出去。 他们都清楚，那人想要彻底毁了梁辽。 梁辽以后的日子，也注定不好过。 谭知韵看着受伤离开的裴榆，心里一阵绞痛。 她刚刚，清楚的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平安扣。是她亲自给女儿戴上去的。 她拉着冯佑年，捂着嘴哽咽，“她，她是不是，是不是……” 冯佑年索性承认了，“不出意外是。没做亲子鉴定。” 哪里还要做亲子鉴定，和她一模一样，就是年轻时候的谭知韵，越看越像。 谭知韵抓着冯世镜，双腿都在打颤，“你，你听见了吗？她是，是……” 冯世镜也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东西，当然也清楚谭知韵说的什么。 他也有些不敢相信，眼眶有些发酸，“我听见了。” “裴榆是我们的女儿。” 是冯家的女儿。 第131章 我可以照顾哥哥 被送进医院后，梁辽由沈瓒带着找了一个医生，裴榆由时青黛带着去找了另外的医生。 裴榆看着流满手心的血，手心止不住的发颤，从医生开始消毒清洗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开始哗哗往下掉。 时青黛捂着她的眼睛，“怕疼别看。” 终于在一个多小时的消毒缝针包扎之后，裴榆成功得到了一个肿的跟包子一样的手。 “别沾水，三天之后来换药。”医生叮嘱。 “好。” 裴榆看着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连手指头都几乎看不见了。 尤其难看。 时青黛捉着她的手反复检查，“还好没伤着骨头，还好是用的左手。要不然你高考可怎么办。” “没关系的。”裴榆动了动手，然后问，“哥哥呢？” “还不清楚,我们过去看看吧。” 梁辽伤的比她重些，他们过去的时候还在清理伤口，还没结束。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算了事。 晚上梁辽让时青黛带着裴榆回去了，今天沈瓒在这里守着他。 裴榆今天没说什么，乖乖跟着她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裴榆还没有来，先进病房的是冯家的一群人。 “你的伤怎么样？”冯佑年先打破了沉默。 “问题不大。” “那裴榆呢？” “她也还好。” 他看着冯家父母看着他要说不说的样子只觉得奇怪。 “你们是有什么事吗？直说吧。” “裴榆不是你的亲妹妹吧？” “嗯。” “怎么来的？” “垃圾桶里捡来的。” “垃圾桶？”谭知韵捂着嘴，眼里闪着不可置信。 “嗯。” 冯佑年沉默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看一看吧。” 是亲子鉴定，昨天他连夜想办法做的。没有意外，裴榆就是他妹妹。 梁辽看着上面的结果一顿，“所以？” “裴榆是我妹妹，是冯家人。” “嗯。”梁辽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只是反问，“所以你们想把她带回去？” “是。” “呵”，梁辽把东西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手指轻敲，有一瞬间安静的可怕，“你家里的那个怎么办？想让我的裴榆回去受欺负吗？” “不，她是我们的女儿，当然会接回去好好养。”谭知韵上前保证。 “那你能保证你们不偏心，能保证她过得快乐吗？” “我前些年的确没钱，但至少她跟着我的每一天，都没有受过委屈。” “你们，又能做到吗？” 梁辽说的很慢，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裴榆考虑。 冯世镜立即开口，“能，我们能做到。” “我们一直都在找她。” 梁辽听着这话觉得好笑，立刻反问，“那为什么没有找到？我们在乌市最起码待了五年。” “我们怕失望，所以……” “所以就没找。对吗？”过了一会儿，他直接赶人，“你们回吧。裴榆不需要。” 谭知韵不甘心，还在争取，“你就这么确定吗？她或许想要爸爸妈妈呢？她如果愿意跟我们回去呢？” 梁辽没有反驳她。 冯世镜立即追击，“今天乌市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世，你或许是不在意，但难免也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想要她一辈子跟着你受人指点吗？” “说她的哥哥身世卑劣，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你又愿意看见吗？” “她是冯家的亲生女儿，本来可以有大好前途，将来无论是学习还是婚姻，我们都能用最好的人脉成全她。你可以吗？” “你现在只是把公司做起来了，不稳定，也没有人脉，梁辽，你确定不想让她回来吗？” 梁辽握着亲子鉴定的手不断收紧，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折痕。过了很久，手指才渐渐松开，他吐出一口气。 “一切等她高考完吧。我尊重她的选择。” “好。” “你好好养伤，冯家，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冯世镜最后撂下这句话才带着他们走了。 他趴在床上缓缓喘着气，慢慢闭上眼。有些不甘心。 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回了冯家真的会过得开心吗？ 过了不一会儿曲莹曼就拎着东西进来了，“诶？你睡醒了？” “今天沈瓒去公司了，这几天我来照顾你。” 还是那副疏离的样子，梁辽拒绝了她，“不用麻烦，我可以请人。” 曲莹曼脸色一僵，“宁愿请人都不愿意让我照顾吗？”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曲莹曼吸了吸鼻子，似乎已经快哭出来了，“我都知道，但我来都来了，你把我赶回去我多没面子啊。” 梁辽索性闭了嘴，也不怎么出声。 临近中午的时候，时青黛把裴榆送过来了。 她到医院门口就去找沈瓒了。 裴榆照着昨天的记忆走着。 病房没有关严实，她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你喝不喝水？饿不饿？” “这个吃不吃？我都切了，要不我喂你？” 裴榆咬了咬唇，贴着门缝看进去。 是曲莹曼姐姐。 她在对着哥哥笑，正把切好的苹果喂给哥哥。 看见这一幕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揉了揉眼睛。她转身想走。 但想了想，她还是推门进去了。 “哥哥。” “你来了？手怎么样？” 裴榆晃了晃包的跟粽子一样的手，“还好。” “还疼不疼？” “一点点。” 梁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谁让你昨天握上去的？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不抓上去会捅在哥哥身上。哥哥疼。” “那你也不能抓上去，手心指不定要留多长的疤呢。” 曲莹曼拍了拍梁辽，“妹妹那是心疼你，你少说她。” 落在裴榆眼里像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所以……哥哥和莹曼姐姐真的谈恋爱了吗？ 裴榆眼睫轻颤，走到了柜子旁边倒水。 热腾腾的开水刺地她的手一缩，杯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脚背立刻红了一大块。 梁辽转过头问，“怎么了？” 裴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地面的水不知所措。 “裴榆？” 眼泪鼻涕开始往外冒，硕大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脚背上，她吸着鼻子，忍不住想哭。 “裴榆，过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 梁辽的声音往里收了收，不容置喙，“我再说一遍，过来。” 裴榆低着头走到了梁辽面前，“哥哥……” 看着通红起泡的脚背，他叹了口气，“你哭什么？我又不说你。” 裴榆用力眨着眼睛，试图把眼泪憋回去，不想却是越流越多。 她抽搭着，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我，我想好好照顾哥哥。” 梁辽哑然，过了半晌才说，“不用你照顾我。” “脚背记得要抹药。知道了吗？” “嗯。” 曲莹曼收拾完那边的残局才走过来。 出去了一趟又进来，手里还拿了药。她轻轻拍了拍裴榆，把她按在椅子上给她上药，“你就放心把你哥哥交给我吧，我保证好好照顾他。” 第132章 哥哥谈恋爱了吗 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脚背上，裴榆的脚指头条件反射地动了动。 “忍一忍哦，就快好了。”曲莹曼拍了拍她的脚腕，轻声哄着她。 裴榆的眼睛慢慢上移，放在正给她上药的曲莹莹身上。 她微微俯身，如葱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给她抹着药，过胸的长发别在耳后，垂下几缕。脸上是紧张和担忧，眉目温柔，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知性大姐姐。 窗外的阳光跳过窗棂，落在她的发丝上，分外好看。 “不要沾水哦，下次小心一点知道了吗？” 曲莹曼看着上面的伤口皱眉，细心叮嘱。 “嗯。谢谢姐姐”裴榆回答的声音很小。 她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酸很酸。 穿好鞋子，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半晌，她才犹豫着伸出手去抓梁辽的衣服，躲闪着眼睛，嗫嚅着嘴，“哥哥……” 梁辽偏头，一双好看的眼就这么看着她。 “嗯？想说什么？” 裴榆攥紧了他的衣服，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一个字。 眼睛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曲莹曼笑着接过了话头，“妹妹应该是担心你呢。” 给梁辽倒了杯水放在旁边，曲莹曼又摸了摸裴榆的头，“我喜欢你哥哥，所以相信我，真的会照顾好他的。” “要是不信，你问问他？” 裴榆用手悄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梁辽。 病床上的人慢慢点了点头。 抿了抿唇裴榆才张嘴，“信的。” 没什么事梁辽也就接着开口，“行了，赶紧回去吧，休息两天，还有最后一个月。” “好，我，我过几天再来看哥哥。” “手上有伤，要碰水记得找于阿姨帮忙，还有记得及时让你沈瓒哥哥带你来换药。”梁辽接着叮嘱。 裴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好，我知道了。” 走出病房，裴榆觉得眼睛有些模糊了。 是手疼的，才不是因为别的。 她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许久，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手指抓着医院走廊上的扶手，指甲在上面反复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莹曼姐姐是很好的人，对她也好，她也喜欢。 所以哥哥喜欢她也是正常的对吗？哥哥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女生，今天也没有赶莹曼姐姐走，所以，哥哥变相接受姐姐了对吗？ 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情绪极其低沉，把于阿姨吓了一跳。 问起来也不开口，急得她又给梁辽打了电话说这事。 梁辽又特地打来了视频，问起来裴榆支支吾吾几个字敷衍过去了。 好在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要不然裴榆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接下来的两天她一直在床上躺着，吃饭都不积极了。 第三天的时候沈瓒带着她去医院换了药，像蜈蚣一样的一条长长的伤口，一旁看着的沈瓒眉头就没松过。 裴榆倒是不比第一次怕了，反倒看完了全程。 后面沈瓒带着她去梁辽病房里坐了一会儿。曲莹曼这时候依然在，裴榆只是看着自己刚换完药的手，闷着一声不出。 第二天她就开始上课了。 一切都很正常，班里人一开始看见她的手都来问，见她不愿多说就没继续了。 裴榆也照常上课，只是思绪会时不时飘到梁辽身上。 哥哥的脸会无端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 今天中午裴榆不想吃饭，趴在桌子上出神。童姩求着她陪她去买奶茶。听着她央求的声音，裴榆想到了蒋清清，但是依旧很迟疑。 如果她跟着童姩去了，算不算背叛蒋清清？她会不会气的从坟里爬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童姩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她看着裴榆的眼睛，很真诚，“裴榆，我知道你有很好的朋友，她叫蒋清清。” “她在你这里无可替代，也不需要被替代。” “可是，你不能连做普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人总是很奇怪，遇见一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注定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想和裴榆做朋友，这是她第一眼见到她的想法。 可是她有好朋友，所以她不能去破坏。要不然像破坏人家庭的小三。 只是很不幸蒋清清离开了。 她悄悄凑上来，裴榆只要拿她当半个朋友就好。 总不能这也不能吧。 裴榆沉默了，脑子里是一团麻线。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我跟你去。” 童姩倏地欢呼一声，拽着她就跑，在路上都不肯住嘴。 跑了一截忽然慢下来了，胳膊肘杵了杵她的手臂，还用眼神示意，“诶，诶，快看，是兰奕诶。” “他在看你，你们有没有在一起？” 裴榆心下有些乱，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那人正笑着看她。 她快速摇了摇头，“不认识。” “就上次给你表白那个，他成绩好，人也好看，你要不答应他算了吧。” “不要，我们快走。”她拉着童姩换了个方向。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奶茶店。 “你喝什么？” 见裴榆还在出神，童姩又戳了戳她，“跟你说话呢！” 裴榆这才看向她，“怎么了？” 叹了口气，童姩继续问，“你喝什么？” “都行。” “要几分糖？” “我不挑。” 童姩有些无奈，最后买了两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 裴榆的思绪还沉浸在“哥哥和曲莹曼姐姐”身上，用力捏紧了奶茶。 她吸了一口珍珠，用力嚼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的情绪。 一边的童姩又开始叭叭，“嘿，我堂哥五一结婚了，等会儿去教室了给你吃喜糖啊。” “结婚？”裴榆想到这个词心里开始突突的跳。 “对啊，他都二十七了，当然可以结婚了。” 童姩说起这个越来越兴奋，跟数豆子一样把她哥的爱情史全抖落了出来，“我哥和我嫂子可甜可甜了，想当年我嫂子追着我哥好多年呢，他当时还是个傲娇鬼，死活不答应和我嫂子在一起。” “谁知道现在变成了开口闭口就是‘我媳妇儿怎么怎么……’的人。” “也不知道他想起自己那些年打不打脸……” 童姩还在叽叽喳喳分享，但是裴榆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好像已经要迈不开腿了。 而且，今天的珍珠奶茶有些噎嗓子。 哥哥今年都二十八了，莹曼姐姐也喜欢了哥哥好多年。 都对上了，他们也是和童姩的哥哥嫂子一样吗？ 她摸出手机，点开梁辽的对话框。 她迟疑着敲打了几个字。 ［哥哥会和莹曼姐姐结婚吗？］ 刚准备发出去觉得不对劲删掉了，她又换了一句，［哥哥喜欢莹曼姐姐对吗？］ 看着这几个字，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删掉又盯着对话框许久。 最后删删减减，点了发送。 ［哥哥谈恋爱了吗？］ ［是不是和莹曼姐姐？］ 第133章 真的只是妹妹吗 发完这两条消息，裴榆觉得手里的手机像烫手的山芋，赶紧塞进了口袋里面。 没过几秒又忍不住掏出来，刷新一下，哥哥没有回。她又盯着看，还是没有。 心里有些慌，会不会太直白，她会不会管的太多了，哥哥会不会嫌她多事？ 大拇指轻颤，她按着两条消息点了撤回。 看着空空的界面，她的心却更乱了。 哥哥会不会看到？会不会回她？还是说他忙着哄莹曼姐姐？ 心里揣着事到了教室里，裴榆又翻出手机看了看。 还是没有反应。 她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把登录的微信直接退了出来，声音调成了静音，放在了桌子的最里面。 拿着笔强迫自己埋头刷题。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她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她喜欢上哥哥了。 …… 医院里的梁辽拿着电脑还在忙活公司的事儿。 沈瓒今天早上过来了一趟，跟他讲了一堆的事。因为他身世的事儿有些人嚷着要离职。 梁辽也不留他们，要走的都走。里面也还有一堆事等着他。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了看窗子，活动了下手腕。 曲莹曼今天照例进来了，给他倒了杯水，“歇歇，喝杯水吧。” 梁辽没接，皱着眉，“你怎么又来了？” 那天裴榆走了之后他就跟曲莹曼说过不用来了，当着裴榆的面点头也只不过是为了她安心。 曲莹曼在这儿他总觉得不自在。 而且不喜欢。 曲莹曼递过来的水微微一晃，敛着眉有些伤感，“你一个人不行的，我来照顾你也是好的。” “不用，你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这边不需要你。” “能告诉我理由吗？为什么不想我来？” 梁辽默了一瞬，“裴榆情绪不对。” 她第一次包扎完过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对劲，但是没那么明显。第二次过来倒水烫脚的时候就是明显的不对。 她不说，但是他能感觉出来。 她现在看见曲莹曼好像不太开心了。 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情绪不对劲和我照顾你又有什么关系？” “梁辽，我愿意照顾你，出于我本意。” 曲莹曼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哽咽，伸着手想要去拉梁辽的手臂。 但是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悬在空中的手就这么僵持着，她慢慢蜷缩起手指，然后慢吞吞地收了回来。 “裴榆看见我们待在一起不太开心。”梁辽回答着她刚刚的问题，并且接着开口，“况且你总有自己的工作社交，也不用待在我这里。” 曲莹曼转过身对着窗子，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梁辽，你是你，裴榆是裴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她未来也会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因为她不开心就要阻止我的出现，你不觉得可笑吗？” “况且，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是因为她我们才认识。”梁辽顿了顿，接着开口，“换句残忍的话来说，如果她不喜欢你，我们不会有丝毫的交集。” 曲莹曼忽的转身，朝梁辽走了几步，离他很近，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嗓子生疼，“可是我喜欢你。” “梁辽，我二十七了，十年了。”她深吸一口气，眼泪已经开始打转，她觉得心都要疼麻了，“家里在催婚，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再不结婚，我真的只能联姻了。” “抱歉。”梁辽小声道歉。 “梁辽，你和我结婚吧。因为前些天你身世的问题，公司肯定会受到影响。没关系的，你跟我结婚，我去求我爸妈，他们一定会接受你的。” “我不在乎你爸妈是亲兄妹，我喜欢你。梁辽。” 梁辽没有看她，面对她的提议不为所动，甚至更为冷淡，“你回去吧，我们不要见面了。你照顾我的这些天，我让沈瓒给你开工资。” 曲莹曼终于是受不了了，冲着他哭着喊，“你有必要这么侮辱我对你的感情吗？” “我喜欢你，喜欢你明白吗？” 梁辽还是固执的说，“我明天让沈瓒给你。” 此时梁辽的手机“滴答滴答”两声，是裴榆发来的［哥哥谈恋爱了吗］ ［是和莹曼姐姐吗］ 梁辽打开看，曲莹曼也刚好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曲莹曼心头泛苦，全身都在发抖，“你真的觉得裴榆对你只是对哥哥的依赖吗？” “妹妹会管哥哥谈不谈恋爱吗？” 梁辽低着头打完［没有］这两个字点了发送，听见曲莹曼的话面色一沉，“这和你无关。” “可是我喜欢你！” “我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梁辽终于抬眸，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忘记了，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我们没有可能，永远都没有。我不喜欢你，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们以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好。”曲莹曼最终苦笑一声，她拿了包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蓦然回头，她说，“梁辽，你确定她对你来说真的只是妹妹吗？” 她勾了勾唇，抹去了脸上的两行清泪，捋好了头发，踩着高跟鞋渐渐远去。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也是从十七岁过来的，也是十七岁喜欢上的梁辽。 裴榆看梁辽的眼睛写着明晃晃的喜欢，青涩稚嫩，眼里藏不住事。 所以才会看见她不开心，所以才会问梁辽有没有谈恋爱。 小妹妹动了心思，喜欢梁辽。 可是梁辽对裴榆，又真的是清白的吗？ 她昂了昂头，望着医院外面湛蓝的天，白云像是画上去的一样，轻轻飘着，阳光拍打着枝叶，一颤一颤的，树枝上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一切都刚刚好。 从今天起，她不喜欢梁辽了。和小姑娘争也太掉面子了，况且，无论梁辽对小姑娘有没有那样的心思，她都争不赢。 直到现在，她依旧觉得自己很好。 梁辽，是你错过我了。 十年而已，她要往前走了。 …… 因着曲莹曼最后的一句话，梁辽一个人呆坐着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擦手机屏幕，打开来看。 还是他刚刚发的那句［没有］。 小姑娘没回。 “为什么没回？”梁辽皱着眉盯着手机看。 看了好一会儿，他看准了下课时间给裴榆打了电话。 这次也没接。 视频和手机都没有反应。 应该是在学校，没看手机也正常。等放学应该就看见了。 这几天放学都是涂阿婆去接的，眼见着她到了回家的时间还是没回消息。梁辽又打了一遍电话。 还是没反应。 眉头越拧越紧，他转而打了沈瓒的电话食指敲打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外面漆黑的天，“我要回趟家。” 第134章 他没有在谈恋爱 “你说说你大晚上的是不是有病？”沈瓒边开车边骂骂咧咧。 “这黑灯瞎火的回去干什么？” “我有事。”梁辽看着窗外，夜里的燥风刮在他的脸上。 沈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只是继续开车。 梁辽跟他说了给曲莹曼工资的事儿，沈瓒吐槽了一句也没多说什么。 他懒得掺和梁辽的事儿，背上的伤口也没最开始那么严重了，送到了他一溜烟就跑了。 梁辽站在院子里，屋里没有光亮。 睡了？不对劲，裴榆平日里没睡过这么早。 从裤兜里摸着钥匙开门，灰灰立刻迎了上来，他摸索着打开了灯。 沙发上有小姑娘的书包，电视是凉的，今天也没打开过。 走到小姑娘的房门口敲了敲，“裴榆？” 里面没有声音。 梁辽耐着性子，“裴榆？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正准备叫第三声的时候，门“咔嚓”一声打开了，透过小小的缝里看见了眼睛通红的裴榆。 哭过了？ 裴榆慢慢拉开门，不敢直视，闷闷地说，“哥哥怎么回来了？” 梁辽环手，背倚门框，好以整暇地看她，“我要是不回来，某人不得把自己怄死？” 裴榆急得跳脚，“我，我我，我没有！” 梁辽不慌不忙的接着反问，“我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 “我……”裴榆有些心虚地低头。 梁辽转身坐到了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犹豫半晌，裴榆还是绞着手指慢吞吞坐过去了。 “消息为什么撤回？” 裴榆脸上一阵热，一个劲地抠着沙发，全身上下都绷的直直的，“我，我发错了。” “真的？”梁辽清冽的嗓音传过来。 “真的真的。”裴榆忙不迭的点头。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裴榆如坐针毡。 她“嚯”的一下站起来，“哥哥你吃水果吗？阿榆这就去给你切。” 没走两步，直接被男人攥住手腕，大掌握地紧，炙热滚烫，酥酥麻麻的温热，裴榆心里一阵怦怦跳，她侧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梁辽。 男人侧对着光，映地他的五官明明朗清晰，裴榆咽了咽口水飞快挪开眼睛。 “怎，怎么了？” 梁辽看着她慌慌张张，脸皮也薄，他还没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能急成这样。 “走错方向了，裴榆。况且，你左手用不了。” 小姑娘这才留意到，她跑的方向是卫生间。 “我，我右手也可以切……” 裴榆能感觉到梁辽那道炙热的视线，只觉得脸上一阵臊。她咕嘟一句，挣脱开梁辽的手，飞快的跑进了厨房。 特地磨蹭了好半天，才端着果盘走出来。 “哥哥吃。”那是一个摆盘并不好看的果盘。 一只手也是难为她了。 梁辽拿了一块橘子，继续着刚才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啊？没啊，我没有不高兴……”说着说着她便没了气势，声音都弱了下去。 梁辽把果盘放在桌子上，语调平缓，“裴榆，我养了你十二年，我高兴还是难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没必要骗我。” 裴榆咬着下唇，最后弱弱的开口，“不，不想哥哥和莹曼姐姐在一起。” 裴榆说完这句话就垂了头，掐着自己的虎口，空气安静的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话音一落下她就后悔了，不该说出来的。哥哥和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她没有资格管的，哥哥要是知道她的心思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有病？是个小变态？ 手心放在裤子上擦了擦，裴榆匆匆忙忙起身，“我，我睡觉了，哥哥早点睡。” “没有谈恋爱。”梁辽的声音蓦然传来。 裴榆有一瞬间的愣神，抬头看向他，“什么？” 梁辽起身，有些无奈的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说，没有谈恋爱。” “裴榆，你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这几天都心神不宁？” 因为梁辽这句‘没有谈恋爱’裴榆的心情都突然放晴了，全身上下都轻松下来了。甚至还不可控的弯了弯唇。 但想到哥哥还在看她，又强压着垂了头。 她又讨好似的开口，“对不起哥哥……”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想知道，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自己怄自己。” “明白了吗？” 裴榆点头，“我知道了的，哥哥。” 这个问题一解决，裴榆又开始绕着梁辽大圈。 “哥哥你后背的伤怎么了？还疼不疼？” “快给阿榆看一看。” 说完她殷勤的小手就开始掀他后背的衣服。 梁辽一噎，也就随她去了，“你看了有什么用？” 一不能上药二不能止疼的。 上楼还是纱布裹着的，裴榆其实看不到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忍不住要哭，“哥哥是不是很疼。” 见她又要吸鼻子，梁辽赶紧把衣服放了下来，“还好。” 小姑娘眼睛更红了，满眼写着担心。 梁辽又轻声哄，“别哭了，跟你手掌差不多的。” 裴榆瘪嘴，哭的反倒更凶了，“哥哥骗人，明明比手严重好多，我都看见了。” “真的没事，都已经快好了。” 好说歹说她才止住了眼泪。 她好似下定了决心，给他保证，“哥哥，阿榆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嗯，尽力就行。” 他并不觉得一定要学成什么样，学的进去就学，学不进去也不碍事。 裴榆活的幸福快乐就好。 剩下的一个月梁辽没去医院了，要么在家里要么待在公司，每天都等着小姑娘回来。 高考的时候他们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裴榆前一天收好了东西，第二天是梁辽送她去考试的。 “仔细些，问心无愧就行。”梁辽站在校门口叮嘱。 “我知道了，哥哥。” 只是小姑娘攥着他还不肯松手。 “怎么了？” “考完的时候哥哥也会来接的对吗？” “会的，你进去吧。” 裴榆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下午考完一出来裴榆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梁辽，她高高兴兴的拉着梁辽的手就往车里钻。 一进去她就连忙松开了，哥哥的手很大很凉，牵着的感觉很好。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刚刚牵过刚刚的指尖。 梁辽看了她一分钟，自然看见了她半藏不藏的小动作。 裴榆觉得气氛莫名紧张起来，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好在梁辽没看多久，淡淡收回视线，指骨敲打着方向盘，松了手刹，踩着油门，车子开始往外走。 裴榆透着这边的玻璃窗子看梁辽，眼睛又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好看，又大，修长白净，她刚刚牵过了的。 第135章 你快要有妹夫了 裴榆最后一门是考的生物，出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她动了动手腕，然后欢欢喜喜朝门口跑去。 “裴榆！”临到校门口，有人在叫她。 她顺着声音看了一圈，一个也不认识，难道听错了？ 甩了甩头，她接着又准备走。 “裴榆！我叫你呢。”一个男生跑过来拦住了她。 “啊？抱歉啊，我没发现。”裴榆有些不好意思。 来人摆了摆手，也不在意。意识到她可能不认识就自报了家门，裴榆依旧也没什么印象。 只是依稀对上，原来他就是童姩嘴里的“兰奕”。 站的有些久了，裴榆心里着急，“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中毕业再难见到了，我请了同学聚一聚，在澜晓，你也来吧。” 男生的邀请并不令人反感，但是裴榆和他不太熟悉，刚想着拒绝。 “谢谢啊，不过我……” 男生却是突然拉着她的手又往校门口走了几步。 后面接着出来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有些刺耳。 兰奕小声致意，“抱歉，刚刚人太多了，在那边可能会挤到。你不介意吧？” 裴榆摇了摇头，“没关系。” 男孩子挠着头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我们后天见。” “哦，还有这个，这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兰奕把一个精致的东西塞在裴榆手里。 “不用拒绝，每个人都有的。” “那……谢谢你。”他如此说了，裴榆也不好再推辞。 裴榆一路走着，兰奕也在旁边跟着，还低头跟她说着话。 只是裴榆一心都在想着怎么回礼的事，压根就没怎么听，当然也没注意到他们挨得近。 “裴榆。”耳边冷不丁传来哥哥叫她的声音。 她蓦地回神，发现已经磨蹭了快半个小时了，抻着头找那个声音，扫了一圈，在不远处的树下看见了男人的身影。旁边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瓒。梁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里出来了，站在了最显眼的地方。身长玉立在那儿，一双眸子幽深。 “那个，我哥哥在等我，就先走了。”裴榆指了指梁辽的方向，跟兰奕打了招呼就跑过去。 看着朝他们跑过来的小人儿，沈瓒把眼睛放在了刚才的男生身上，忍不住揶揄梁辽，“哟，梁辽，你快要有妹夫了。” “要不我们上去打个招呼，请到家里做做客。” “闭嘴。”梁辽冷冷睨了他一眼。 裴榆抓着梁辽的手就往车里钻，不想上一次及时松开，她抓着一直没有动作。 许久，她才蠕动嘴巴，“哥哥……” 手指也似乎被烫到，她松掉他的大手，把手藏在了后面。 绵软无骨的手脱开，梁辽的大手往内蜷缩了一下，只碰到空气。 “哥哥怎么到外面站着了？” 他垂眸，看着她怀里的东西，“怎么？耽误你了？” “哥哥在说什么啊？”裴榆不太明白。 “没什么。” 坐在后座的沈瓒冷不丁笑出来声，看着梁辽这副要气不气的样子他就想笑。 裴榆想了想，然后解释，“刚刚是有人邀请我后天出去才耽搁了的，阿榆不是故意出来晚的。” 说完三分钟也不见得男人有什么反应，周边的人渐渐减少，梁辽启动车子去了一个饭馆。 裴榆老早就跟于阿姨念叨要吃这里的菜，今天来到这里当然是开心的不得了。 全程只有她和沈瓒两个人吃的香，裴榆还时不时给梁辽夹菜，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哥哥的兴致好像不太高。 最终桌上的一大半东西都进了裴榆的肚子里。 沈瓒吃饱喝足就走了，回去也只有梁辽和裴榆两个人。 等回到家，裴榆又试探的开口，“于阿姨熬的骨头汤好喝，要不要再给哥哥熬一熬？” “你没吃饱？” “吃饱了，阿榆怕哥哥没吃饱。” “饱了。”男人斩钉截铁，话也说的很快。 “哦……那我去洗澡了。” “嗯。” 大约是累的，小姑娘今晚睡得很早。 屋子空旷，只有一条老狗在沙发上摇着尾巴。 梁辽去了阳台站着。窗外的风景不似岚丘那样狭小逼仄，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大楼和霓虹的灯。 他蓦地想起接她时看见的一幕。 小姑娘长大了，小时候细胳膊细腿儿，到现在体态匀称，都长大了。旁边站着的男孩儿意气风发，正是相仿的年纪。 带着十七八岁特有的朝气和活力。 “妹夫么？”梁辽轻轻呢喃，眼角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亲手养大的，凭什么就这样便宜了旁人？ 裴榆小时候从逮着他的那天起就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苹果记得留给他，天天守在岚丘的破屋子里等着他回家。 从小就乖，也难怪招人喜欢。 他突然清楚了曲莹曼那天的“你确定她对你来说真的只是妹妹吗”。 原来他的心思，也不清白。 他想自己做自己的妹夫。 乍然闭上了眼。 “滴滴滴……” “滴滴滴……” 手机里是一串接着一串的消息提示。 他打开看，全是辽璋发过来的。 “那一刀怎么没捅死你？梁辽，你活该去下地狱。” “梁辽，你这样的人，但凡跟你沾亲带故都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你啊，纯纯就是个祸害，败类。” “你为什么还能好好活着？” “孽种就是孽种，我就等着，等着你走你爹妈的老路。” “你该去给你妈磕头认错，都是你，毁了她的一生。” …… 最下面还有寥寥几条梁道成的。 “梁辽，无论如何，你都是梁家的血脉。” “你没法否认，我和你妈是亲兄妹，你是最纯正的梁家人。” “回来吧，我们到底是父子。” “你妈妈应该也是想你回梁家的吧。” 他抬头望着天，这一条条消息好似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释怀不了他的过往，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他生来带着他们的基因，到死都不会干净。 梁辽摸了支烟出来，凝望着窗外，淡淡吐着气，白色的烟丝萦绕着他，像是这么多年他都摆脱不掉的恶言恶语。 是梁道成和辽郁昭附加在他身上无法祛除的基因。 他不干净，他的心也算不得干净。 第136章 偷偷亲吻他的唇 到了兰奕约定的那一天，裴榆到底还是没放他的鸽子。 绞尽脑汁让徐正阳帮着想了个帽子当做回礼。 里面都是些她不大认识的人，裴榆没待多久就走了。 后面跟徐正阳在乌市逛了几圈，买了一束好看的花，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窝蜂都放在了蒋清清的坟前。 她在坟前嘀嘀咕咕跟她说了许久的话，徐正阳也一直在旁边陪着。 他不怎么吱声，只是最后临走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坟头，“蒋清清，今年想要什么花？梦里托给我。” 时间过得太久了，原来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蒋清清了。 其实她也好久都没有梦到她了。 后来他们两个又回了一趟岚丘，那棵榆树不知道为什么都蔫儿了，感觉就像迟暮的老人吊着最后一口气。 裴榆和徐正阳又是浇水又是买药来治疗，还特地跟梁辽报备在岚丘住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是看起来好些了。 她又才跟徐正阳两个回乌市。 徐正阳在乌市找了个兼职，每天上班下班的，一般也见不到人。 裴榆一开始跟着要去，但是被梁辽按住了，直接带着她去报名了驾照，成功阻止了她的计划。 七月尾的时候裴榆就拿到驾照了，日子又莫名其妙无聊起来。 她有天心血来潮跟着梁辽去了公司。 公司很大，和她小时候来乌市看见的大写字楼一样大。 她有些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 梁辽索性一天都带着她，公司里又有许多年轻人，拉着裴榆经常聊天。 说起来她在这里过得也很快乐。 累了就往梁辽办公室里的沙发上一躺，然后撑着脸认真地盯着梁辽看。 “砰砰砰……”每次这个时候她的心跳就莫名快起来。 工作时候的哥哥好认真，好帅，她看着舍不得挪开眼。 每次偷看都被梁辽发现了，只不过每次都被她要么装作挠痒要么假装要喝水的行为糊弄过去了。 甚至有时候直接在办公室睡起觉来，晚上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猜想到可能是哥哥抱进来的这个可能，她的脸又开始发臊。 八月上旬也是寻常的一天，裴榆捧着手机在梁辽的沙发上趴着看小说。两只小腿翘在空中晃呀晃，好不欢愉。 不多时梁辽接了个电话，说话间的眼神落在正着迷手机的小姑娘身上。 看了看时间，也已经快五点了。 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叫她，“裴榆。” “怎么了哥哥？”小姑娘一脸茫然地抬头。 “晚上跟我出去吃饭。” 只要能跟着梁辽，裴榆向来是没什么意见的，立即点头道，“好。” 晚上都是一群裴榆不太熟悉的人，看起来跟梁辽差不多大，唯一认识的就是梁修渊和那个冯家的一个。 她只跟他们点了点头，其他的一概不管。 听起来他们跟哥哥的关系不错，谈笑间还插科打诨，虽然哥哥不怎么参与，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自己的节奏。 他们今天倒也没聊工作的事儿，都是些生活的，裴榆还能听得懂些。 只不过她都不吱声，一直闷头吃饭。 梁辽也不怎么参与，一直在给她夹菜。 “吃点儿青菜。” “好，呜呜……”裴榆鼓着腮帮子点头。 “要不要酸奶？” “要，要呜呜……”她一边点头一边呜呜啊啊的张嘴答。 “喝吧。”冯佑年率先把酸奶放到了裴榆旁边。 小姑娘吃完了嘴里的饭，才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冯佑年微微一笑，“不客气。” 梁辽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给裴榆夹别的菜。 “哎哟，我说辽哥，你妹妹都是大学生了，你别整天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就是啊，这一轮下来你自己都没吃上两口。” 梁辽接着给她弄菜，语调平平，“我不饿。” “那喝点儿？”还是刚刚说话的人给梁辽递过来了一瓶酒。 他接过来了，自顾自打开了也跟他们一起喝了一瓶。 听着他们碰杯的声音，裴榆吃着吃着饭有些紧张的看向梁辽。 “别说，你这妹妹也跟看宝贝似的看着你呢。” 梁辽笑了笑，俯身跟她说，“你吃你的。” “喔……”裴榆愣了愣，又接着扒饭。 晚上八点，饭局也差不多结束了。 梁辽叫了个代驾。裴榆和他都坐在了后座。 他的头稍仰，紧闭着眼，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到家里梁辽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还是刚才的姿势，闭着眼睛。 大概是有些热了，他扯了一把领口，露出精致讨巧的锁骨。 裴榆趴在沙发背上近距离地看着他，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下落下一道剪影，挺翘的鼻头像隆起的山峰，在往下，是他饱满的唇。 上面似乎还沾染了些许酒气。 裴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试探的开口，“哥哥？” 男人没有回应。 是睡着了对吗？ 裴榆的心跳的很快，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一点点靠近，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梁辽的胸膛伴随着呼吸一起一落，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 酒香缠绕着她，她好像也要醉过去了。 手指抓着沙发靠背，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凑了上去。 双唇相触，是润的，是软的，是温热的。 她睁开眼睛，是梁辽放大的俊颜。 睫毛轻颤，裴榆立刻心虚地爬起来，慌里慌张的转身,膝盖磕在桌腿上，上面摆好的果盘咕嘟咕嘟滚的到处都是。 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不敢多待也不敢回头，她摸着还有余温的唇一溜烟跑进了房间里。 关上房门，她背靠着喘着粗气，手心按上心脏，是名叫喜欢的声音。 她跑着上了床，把人紧紧埋在了被子里面。 安静的只有她的心跳声。 房门的咔嚓声传来，沙发上的梁辽霎时睁开了眼。 望着裴榆的房门，双眸幽深。 他知道，刚刚小姑娘亲了他。 吵醒他的，是小姑娘紊乱的呼吸声，还有——他自己的心跳。 他又起身站到了阳台。 手机里是冯佑年刚才发来的消息。 “高考结束了，什么时候让裴榆知道？” “即便你不说，我们也还是会想办法让她知道的。” “梁辽，你养了她这么多年，总要给我这个亲哥哥一点机会去弥补她。” “她是冯家人。” …… 梁辽按住即将灰掉的屏幕，手指轻动，打下几个字，“从前说的待她好，你们真的能做到吗？” “能。”对方秒回，“我们绝对能做到。” “那你们明天来接她吧。” “好。我们一早就来。” “如果她受了委屈，我会想方设法地要回来的。” “冯佑年，一定要待她好。一定一定。” 关掉手机，窗外的风呼呼吹着他的脸。 他立在风中，抽了一夜的烟。 第137章 他真的不要她了 裴榆闷在被子里好一会儿，直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才慢吞吞地扯下罩在脑袋上的被子。 她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 抓着被子的手微微收紧，她脱了鞋袜还是没忍住跳进床上打了个滚，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 过了一会儿才抓了一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坐到了书桌旁。 翻出两张纸，洋洋洒洒开始写送给哥哥的“情书”。 最后一个句号勾上，裴榆长舒一口气，拿着两张薄薄的纸左翻右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崭新的信封里，仔细封口。 她把它放在了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蒋清清发了心底的话，把喜欢哥哥的秘密悄悄告诉她，还有她人生中写的第一份情书。 枕在枕头上，裴榆的心里都是甜滋滋的，许久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的异常早，打开手机一看也才六点半。 裴榆吐出一口气，又躺了十来分钟，终于还是起床了。 脑子里还想着昨天晚上的事。 哥哥知不知道她亲了他？ 想让哥哥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 推开房门的时候，没有看见梁辽的身影。 裴榆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乖乖的洗脸刷牙，换了一身白色的方领连衣裙。 然后从枕头下拿着那封情书偷偷走到了梁辽的房间里。 心里咕咚咕咚的跳，她着急的把它塞进了梁辽的枕头下面，不敢多想，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带上来门。 立在客厅里，捂上了发热的脸。 突然传来门口的开门声，是梁辽买早餐回来了。 裴榆眼神慌乱，依旧不敢抬头看他，只磕磕巴巴的开口，“哥，哥哥，早上好。” 梁辽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轻轻“嗯”了一声，走过来把早餐递给裴榆。 “吃吧，刚买的早餐。” “哦。”裴榆捏在手里，迟钝的咬着饼。 男人忽的凑近，裴榆轻轻嗅了嗅，是很浓的烟味。 明明哥哥从前都不抽烟的。 她抬眸，眸光璀璨，这次终于看向梁辽的脸，“哥哥，你是抽烟了吗？” 似乎有些疲惫，他还是“嗯”了一声，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放到了裴榆的另一只手里。 转身坐在了不远处的沙发上。 裴榆抿唇，还嚼着腮帮子，“抽烟不好，哥哥要少抽。” “知道了。” 估摸着梁辽没发现那事儿，裴榆也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滴溜溜的眼睛放肆地看着梁辽。 梁辽的手指摩挲膝盖，半靠在沙发背上，眼睛也一直落在裴榆的身上。 偶尔对上他的视线，裴榆觉得他眼睛里好像夹杂着许多复杂的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在他太直白的注视下，裴榆如坐针毡，“哥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那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阿榆长大了。” 裴榆不再说话。 “以后记得不要挑食，开心一点，不要受伤，牛奶也要记得喝，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 他蓦地话多起来，压着嗓子交代着一件件事，眼睛还是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裴榆听着她的话怎么都觉得奇怪，但到底还是一一应了，然后静静吃着手里的早餐。 终于，梁辽的话结束了，裴榆手里的早餐也吃完了。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裴榆立即站起来，“哥哥我去开门。”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梁辽垂下眼，看不见他的情绪，“好。” 裴榆欢欢喜喜打开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强势搂进怀里。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她耳边啜泣，“女儿，我的女儿……呜呜……妈妈这就带你回家。” 裴榆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尝试着推开她，“您认错人了吧，我叫裴榆，不是您的女儿。” 女人抹了把眼泪，按着裴榆的肩仔细看着她，然后哭着说，“就是，你就是我们冯家的女儿。” 小姑娘这才看清来人，就是那天哥哥带她去宴会的那个主家，冯家。 冯家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冯佑年都来了。 冯世镜也摸着她的头，冯佑年直接抓着她的肩膀，“妹妹……” 她愣住了，然后用力推开他们，跑到了梁辽旁边。 心里七上八下的，望着梁辽，“哥哥……” 那边的几人也差不多平复好了心情，走了过来。 冯佑年把亲子鉴定摊在桌子上，然后对着裴榆说，“小榆，你其实是冯家的女儿。” “跟哥哥回家吧。” 冯世镜握着谭知韵发颤的手，温声道，“好孩子，跟爸爸妈妈回家吧。” 裴榆脑袋仿佛在这一刻炸开了花，定在那里迟迟没有反应。 她是冯家的女儿？她要跟着他们回去？ 那哥哥呢？不，不行。 她突然转过头伸手抓着梁辽，一个劲地摇头，声音急切，“哥哥，哥哥！” 梁辽吐出一口气，摸着小姑娘的头，带着笑意，“你从小不是想要爸爸妈妈吗？他们就是你的亲人。” “跟着他们回去吧。” “不，不要。”裴榆突然扑了上来，抱着他的腰，埋着头着急的拒绝，“哥哥，阿榆一辈子都跟着你。” 胸前似有一团热火在灼烧，梁辽低眉看着怀里的人，没有推开，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的开口，“你哪儿能一辈子跟着我，总会长大，总会嫁人。裴榆，以后跟着他们好好的。” “哥哥等着将来吃你的喜酒。” “可是我喜欢……” 梁辽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忽的冷冽起来。 “裴榆，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养大的。” 裴榆咬着唇，心里跟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难受，她死死抓着梁辽，眼泪一窝蜂全涌了出来。 胸前是一团团的濡湿，梁辽到底还是狠下心把小姑娘推开，“走吧。” 谭知韵一把抱住裴榆，微微屈身给她擦眼泪，“不哭了，跟着妈妈回家好不好？” 冯世镜也走过来，摸着她的脑袋，“对啊，爸爸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在家里呢。” 谭知韵跟梁辽打招呼，“那裴榆，我们就带走了。” 她又捏了捏小姑娘的手，“跟哥哥说再见。” 裴榆这时候没有哭了，只是眼睛和脸都是红的。 她站着没动，固执的看着梁辽，有有些艰难的开口，“所以，你真的不要我了对吗？” 梁辽的心口一窒，低垂着的手慢慢收紧，他眼皮微耷，没有回答她。 裴榆最终还是被冯家夫妇一步三回头地拉走了。 看不见了。 冯佑年拍了拍他的肩，“冯家，一定会支持你的。” 他转身离开。 “冯佑年”，梁辽叫住了他。 “怎么？” 男人缓缓抬头，“你们一定要待她好，不要逼她做不喜欢的事，要多陪她。” “她有个好朋友去年去世了，每年都会给她买衣服说许多悄悄话，有时候还会偷偷的哭，你们不要说她。” “真的要，待她好。” “我们会的。” 冯佑年也出去了，他们一行人离开了。 他养了十二年的小姑娘，最终被他送走了。 梁辽闭上了眼睛，心里都是苦的。 “我没有不要你。” 第138章 最后的一份礼物 裴榆被谭知韵牵着上了车，冯世镜坐在她的另一边。冯佑年在前面开着车。 她已经没有哭了，只是一直看着前面出神。 “乖乖，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哪里不舒服吗？”谭知韵抓着她的手搓了搓，面露担心。 下一秒冯世镜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过了两秒又翻过手背感受。 “温度摸起来还算正常，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了，我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裴榆抓着谭知韵的手，忙着拒绝冯世镜的提议。 “那我们先带你回家吧。” 在乌市宽阔的街道，车子摆了一个又一个弯，最后在庄严威武的大门前停下。 谭知韵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里走，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她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涌，“终于回来了，我的女儿。” 由谭知韵带着她上了二楼，推开了离楼梯最近的一个卧室门，里面很宽敞，阳光也充足。 “这是我布置的床，你看看喜不喜欢。”紧接着打开衣柜，里面是满满当当一柜子的衣服，“里面什么样的都有，都是你的尺寸，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我们就再换。” 裴榆睫毛轻颤，有些受宠若惊，“不用了，这里很好。，谢谢——” 她张了张嘴，口里的“妈妈”两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有父母的事实。 孤儿当久了，她还不习惯他们突如其来的好意。 谭知韵看着她眼泪库库往下掉，嘴角却带着笑意，还在安慰她，“没关系的，小榆，你要是不习惯先叫阿姨也没关系。” 裴榆伸手抓住谭知韵的手，“谢谢阿姨。” 女人捂住自己的嘴缓了缓，然后带着她走出去，“好孩子，我们出去熟悉熟悉。” 刚一出来，看见了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的冯佑年和冯世镜，三个人拥着她往外走。 裴榆心里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刚走到楼梯口，另一边的房门开了。是那次宴会的主角，冯佑宁。 她大概是哭过了的，眼睛有些肿，衣服也有些褶子，眼瞎一片乌青，看起来也没睡好过。 目光相对，冯佑宁的眼睛最终落在裴榆身上，然后收回视线，“抱歉。” 她转身要关上门。 “宁宁。”谭知韵叫住了她。 抓着门的手一顿，她转过身，“怎么了？” “快过来。”谭知韵冲她招手。 咬了咬唇，冯佑宁还是决定过去，站在了谭知韵的另一边。 冯世镜的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宁宁昨晚看起来没睡好？” 冯佑宁没说话，摇了摇头。 谭知韵笑了笑，一手牵着一个下楼，坐在了沙发上，她正式跟两人介绍。 “小榆，这是你姐姐，你们姐妹俩的房间挨得近，以后说悄悄话别人都听不见。” 说罢她又看向冯佑宁，“宁宁，你比她大半岁，这是你的妹妹哦。” “以后多带着她好不好？” 冯佑宁有些难过，“可是我，我不是……” 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到冯家的时候已经有印象了，她是他们从福利院接回来的，替代了原本丢失的女儿。 他们待她太好了，像亲生的爸爸妈妈一样，她可以撒娇可以玩闹，也可以任性。 可是现在……好像不能了。 “你是，你和小榆一样，都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谭知韵把她揽在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看着自小养大的女儿，冯世镜心里也不是滋味，“宁宁，爸爸妈妈还是你的爸爸妈妈，你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 原本就难受的不行的冯佑宁这时候彻底绷不住了，搂着谭知韵的脖子哭的不能自已，“呜呜……我以为，我以为我要没有爸爸妈妈了。” 谭知韵拍着她的背安抚，“不会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在……” 裴榆觉得坐在旁边有些尴尬，弱弱的开口，“要不，我走？” 看她哭的这么伤心，裴榆都觉得自己有种在抢别人父母的感觉。 况且，她本来就不是自愿回来的。 如果这里不要她，她就有理由继续回去找哥哥了。 哭声戛然而止，冯佑宁蓦地扭头看她，眼睫挂着两地要掉不掉的泪，气呼呼地开口，“谁要你走了？没有我的允许，你要在这里住到死。” 裴榆：emmm……倒也不必这样。 谭知韵笑着把裴榆揽到怀里，一边亲一口，“你们都是我的女儿，以后就在这儿乖乖的待着。一个也不许走。” “当妈妈我的人形模特。” “妈妈～”冯佑宁说着说着又想哭，伸手抱住了谭知韵。 又哄了一会儿，谭知韵起身拍了拍手钻进了厨房，说裴榆第一天回来她要亲自做饭。 冯世镜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眼睛来回在两个女儿身上流转。 问了些裴榆过去的事，裴榆捡着重要的简单说过。 叹了口气，冯世镜有些难过，他的女儿丢了十几年，再见面都长这么大了。 没有见过她小时候的模样，也没有听见她脆生生的爸爸。 好像，很遗憾。 不一会儿谭知韵就做好了饭，一家人难得坐在一个桌子上。 他们自己倒是没怎么吃，只是一个劲地在给裴榆夹菜。 几双筷子来回在她碗里打转，裴榆的碗里都已经装不下了。 “够了够了，谢谢——叔叔阿姨。” 空气明显有一瞬间的安静，许久冯世镜他们才开口，“不用谢我们，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我们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裴榆没有接话，只是闷声吃饭。 许久，碗里突然又多了一块红烧肉。 她抬头，看见了冯佑宁有些局促的脸。 她接着指了指那块肉，抿唇，“妈妈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谢谢你。” 冯佑宁翘了翘嘴角，“不客气。” 吃完饭之后冯世镜就去公司了，谭知韵本想陪着裴榆，但又怕她不自在，还是进卧室了。 给小姑娘时间自己去熟悉，总比她强硬拉着了解好。 兄妹三个都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冯佑宁没过一会儿就歪歪倒倒睡着了。 裴榆抱了被子给她盖上，然后也回了卧室。 后脚冯佑年就敲门跟进来了。 “你有事吗？”裴榆看着他还是不适应。 男人笑了笑，把一条项链给她戴上，“能把你找回来，我很高兴。” “这是哥哥送你的礼物。” 是月亮一样的吊坠，裴榆摸着没有拒绝，“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过了一会儿，冯佑年又摊开手，上面是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精致小巧。 裴榆这次摇了摇头，“你已经送过项链了。” “这个不是我的，是梁辽让我带给你的。” 听见哥哥的名字，裴榆没再拒绝。 伸手接了过来。 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 是十八岁青春，梁辽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139章 不知道帮哪一个 冯佑年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那你好好休息，晚些时候下去吃饭。” “好。”裴榆点头。 冯佑年出去了，房门轻轻被带上。房间里的阳光没有声音，撒在盒子里的珍珠上，发着一层层金光。 指腹在上面摩挲，温润，光滑，一看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这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只迟疑一瞬，裴榆还是打开了梁辽的对话框。 ［哥哥，你有没有吃饭？］ ［阿榆很想你。］ 对着窗子拍了张耳环的照片发给了梁辽。 ［哥哥，珍珠耳环阿榆很喜欢。］ 她捻起来戴在了耳朵上，又拍了一张接着给梁辽发过去。 ［哥哥，你说阿榆戴着好不好看？］ ［表情］ ［可爱表情］ 她盯着对话框看了许久，背景还是她去年和梁辽在岚丘的家里拍的一张照片。 男人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周身的气息都格外温和。 岁月静好，眉目温柔。 她一直在等梁辽的消息。 对话框刚刚明明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哥哥发来的消息。 她克制不住心里的烦躁，手指轻动，“哥哥，你是不是看见阿榆的消息了？” “可以回一句吗？” 那边还是没有反应。 裴榆咬着唇，眉头紧蹙，直接给梁辽打了电话。 “叮”的一声，她在看向界面，［对方已拒绝］。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 她被拒绝了，哥哥拒绝接她的电话了！！！ 响铃三秒，她被挂断了！ 不肯死心，她又拨了过去。 不出意外，还是被挂断了。 裴榆抓着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 揉了揉眼睛。 哥哥不要她了，把她推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的。 他到现在也没给她发过消息。 她一上午没给他发，因为她有点生气。十二年，他一点犹豫都没有，把她推给了别人。 可是原来，生气的只是她自己，哥哥也不会想她。 裴榆关掉手机，静静地看着红丝绒盒里的耳环发呆。 当然也看不见对面反反复复敲了又删掉的文字。 最后只能在备忘录里写下几个字，[八月十三] ［好看］ ［专门给你挑的十八岁成人礼］ ［我也很想你］ …… 晚上的时候，谭知韵专门上来叫了她下去。 到下面的时候才知道，冯世镜回来了，还有梁修渊和他的爸爸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和冯世镜攀谈什么。 偶尔还拿着冯佑宁打趣一番。 看见下来的裴榆，梁修渊眼睛一亮，冲她挥了挥手，“榆榆，快过来。” 他旁边的两双眼睛齐齐落在了裴榆的身上，上上下下看的她不是很习惯。 谭知韵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背，“去吧，你能回来还是你修渊哥哥帮的忙。” 梁修渊帮的忙？所以是他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 按下心里的狐疑，她走到了梁家夫妇面前。 我露出一贯的笑，“叔叔阿姨好。” 梁修渊的爸爸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看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反倒是旁边的妈妈，一把抓住裴榆的手腕，拉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裴榆的脸又看着后面的谭知韵，“真不愧是你女儿，这长得真是像。” 这话对谭知韵似乎很受用，直接挑了挑眉，对着多年的好友道，“这是当然。” 方湘拍了拍裴榆的手，满意的笑了。 转身把手里的镯子取下来套进裴榆的手里，“拿着吧，当是给女儿的见面礼。” “不，不用了，谢谢阿姨……”裴榆挣扎着要把镯子还给她。 反手被方湘按住，“诶，我送出去的东西一贯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说着收了收眉，莫名严肃起来，“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裴榆迟疑地看着谭知韵。 后者摆了摆手，有些无奈，“收着吧，这本来就是她买了打算等你成人送给你的。” “后面你丢了她戴着镯子抱着我天天哭。” 裴榆摸上手腕上的玉器，索性也不推辞了，甜甜一笑，“谢谢阿姨。” 旁边的梁修渊噗嗤笑出了声，旁边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裴榆更是被他弄得尴尬地摸了摸脸，“我说错了吗？” 笑意未曾收敛半分，梁修渊摆了摆手，“不是，我是难以想象我妈哭起来什么样。” “嘿，你个臭小子，我打死你信不信？” 谭知韵倒是乐意揭她的短，“她啊，两行眼泪一把鼻涕，嘴咧的跟type-c的充电接口一样。” 突然扭头，方湘转头瞪着谭知韵，气急败坏，“你闭嘴，别逼我在这么多人面前扇你！” 谭知韵撇撇嘴，不置可否。 立刻把裴榆和冯佑宁两个搂在自己怀里，“那你别再想碰我两个闺女的一根毫毛。” 后者气哼哼地插着手，在沙发上翻着白眼，“无聊。” “好了好了，别气，咱到时候给她拐一个回去就好了。”梁路功这会儿简直像变了个人，搂着方湘安慰。 像个……帅一点的狗腿子。 裴榆不免惊讶，其他人看着都已经见怪不怪，纷纷挪开了眼睛。 冯佑宁悄悄凑到她耳边，“妈妈和方姨小时候就玩的好。” “虽然吵的凶，但打起来也凶，你习惯就好啦。” 裴榆默默看着，心里却想到了蒋清清。 她要是活着，很多年后会不会也是这样。 “真好。”她干巴巴的回答。 好一阵方湘终于是被成功哄好了。 又说到了裴榆身上，牵着她的手还是感叹，“幸好这么多年还活着啊，幸好回来了。” “谭知韵年轻的时候没个正型，冯世镜又忙，只有我带你的时间最多。”虽然只到一岁。 “所以啊，你以后少孝敬你妈，多孝敬孝敬我。” 裴榆：……啊？ “方湘！有你这么当面撬墙角的吗？” 后者连眼皮都没抬一个，“安啦安啦，习惯就好。” 谭知韵：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东西。 “话说，小榆既然回来了，那要不要办个认亲宴？” 冯世镜也插了一句，“自然是要办的，不过先让小榆休息几天吧。” “对对对，让你修渊哥哥带着你好好熟悉熟悉。” 看着她的脖子方湘又挑眉，“说起来，你脖子上的平安扣和他的是一对儿呢。我选的！” 说完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冯佑宁，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反正啊，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想多管。” “就是别闹得太难看。” “毕竟，我不知道帮哪一个。” 说着还叹了口气。 毕竟她天天最爱看的就是言情小说，真假千金因为一个男的互撕的太多了。 面前这两个打起来，她还真不知道帮哪一个。 真是令人头疼。 裴榆和冯佑宁互相看了一眼，都从里面看出了些许无奈。 第140章 能不能送我开学 后面的几天冯佑年一直都待在家里，但凡裴榆出点儿什么声音他就跟兔子一样的窜过来。 比如冯佑宁待在她房间里跟她讲着八卦，她没忍住惊呼一声。 下一秒就是门口的声音，“阿榆，怎么了？” 几次都是冯佑宁把他推下去了。还哭诉着说他烦。 终于是在裴榆再三保证没事的情况下才消停了点儿。 冯佑宁躺在床上感叹，“他从前可没这么咋咋呼呼的。” “我成熟安稳的哥哥没了。” 裴榆笑了笑，觉得冯佑年有些像灰灰，一有风吹草动就跑向她。 和梁辽不太一样。 梁辽…… 裴榆想起哥哥，上扬的唇角又渐渐放了下来。 她点开手机，满屏都是绿色。 几乎每天不落，早安午安晚安，连一些芝麻大的琐碎事都没放过，一股脑都发给了梁辽。 只是，他从来没有回过。 无论是她分享自己的生活，还是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就连她说想见他，都没有回应。 实在没招，她中间还给沈瓒哥哥发了消息，问哥哥最近在干什么。 沈瓒哥哥只说他最近很忙，也不是故意不回她的。还好奇的问了她回冯家的事。 裴榆简单说过那边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得不开心或者受了委屈就来找我，沈瓒哥哥也养得起你。” “好。” 日子一晃到了八月二十三。 谭知韵在给她选裙子，每条都在她身上比划个不停，“阿榆喜欢哪一件？明天穿哪个好呢？” 明天是冯家给她办的认亲宴，他们似乎很看重这次宴会。 “都可以的，我都很喜欢。” 谭知韵不太满意，“这怎么行？明天要穿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让他们知道我女儿长得多好看。” 谭知韵边嘀嘀咕咕的说，又皱着眉选裙子。 转身招手让冯佑宁过来帮她选，两个人悄摸合计了半天，最终敲定了一条粉白色的连衣裙。 最后裴榆才硬推着让她们去睡觉。 只是第二天必定是没睡好的。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做妆造，换好衣服，戴好项链。 在他们给她戴耳饰的时候裴榆突然开口，“我不想戴这个。” 她拿出那个盒子，戴上了珍珠耳环。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笑了。 哥哥会来的吧？如果他看见她戴了他送的耳环，一定会很高兴。 时间差不多了，裴榆被谭知韵牵着出来。 人已经来了不少，冯世镜把她往前牵了几步，“这位就是我的亲生女儿，裴榆。” “诸位多多关照。” “那真是恭喜冯先生冯夫人了……” “这可真的是大喜事。” “这长得真不错，一瞧就是和冯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波又一波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大都是多年的交情，再就是生意上的来往，说的也都是些恭贺的声音。 裴榆没怎么听清。她微微抬着脑袋，在下面寻找些什么。 哥哥呢？反复找了几圈，她低垂着眉，些许的黯淡。 人群渐渐散开，裴榆跟着他们开始认人。 “冯伯父，冯伯母。” 裴榆忽的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迅速抬头，面前是站着的沈瓒和时青黛。 她扬起笑脸，是看见熟人的喜悦。 沈瓒又开始了他一贯的作风，挑眉打趣，“怎么？这才多久不见妹妹就不认得人了？” 说罢又伤心的摇摇头，“哦，看来这么多年究竟是错付了。” 旁边的时青黛看不下去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你少欺负她。” 说罢朝裴榆招手，“快过来。” “青黛姐姐！”匆匆两步走过去，她抱住了时青黛的腰。 在她胸口蹭了蹭，然后看着沈瓒，“沈瓒哥哥！” 沈瓒揉了揉她的脑袋，恢复了正经模样，“过得好吗？开心吗？” 裴榆脑袋空了一瞬，然后点了头。 她是开心的吧？只不过没有梁辽。 “那不打扰你们，跟哥哥姐姐好好说说话。”谭知韵微微一笑，把空间留给他们，拉着冯世镜他们走了。 其他人都还正常，只有冯佑年一步三回头地抻着脑袋，最后被谭知韵拍了一巴掌才老实。 裴榆提溜着眼珠子到处看了一圈，没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又低落的抓着时青黛。 眼前忽的附上一层阴影，裴榆高兴地抬眸，“哥……” 曲莹曼环着手微微一笑，“怎么？小榆看见我很不高兴？” “没有，喜欢莹曼姐姐的。” 曲莹曼也没计较，随手塞给她一个盒子，“拿着吧。送你的礼物。” 裴榆小心地抱紧了盒子，“谢谢姐姐。” 没再说话，她的情绪不可避免的低落。 淡淡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曲莹曼轻轻俯身，“怎么？喜欢上梁辽了？” “我……没……”裴榆张了张嘴，反驳不下去了。 “喜欢就喜欢，没多大点儿事。” “不过，你兴许还要费些劲儿。” 她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从前喜欢梁辽的不是她。 裴榆有些无地自容，“姐姐……” 她像是一个抢掉别人东西的坏孩子。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喜欢他，本身就是件值得的事。” “我的故事没有结果，并不代表你没有。” “况且”，她把眼睛放在了远处，“我要往前走了。” 没待多久，曲莹曼接了个电话，又走了。 裴榆心里打鼓，眼睛一直瞟向门口。还是没来。 她最终鼓起勇气，“沈瓒哥哥，哥哥呢？” “他在公司。” “真的很忙吗？” 沈瓒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梁辽发什么颠，自从裴榆走了跟住在公司没什么分别。 把自己当牛马使的。 裴榆眼睛一暗，“哥哥不回我的消息。” “一条都没回，电话也不接。” “妹妹，他……” 沈瓒在努力攒词，但是还是不知道怎么说。 梁辽连消息都不发一句，要他怎能跟妹妹说他的好话？ 裴榆忽的抬头，瞳孔里是清澈的潭水，“沈瓒哥哥，我想哥哥了。” “好。我帮你。” 沈瓒给梁辽打了电话。 “怎么了？”这次很顺利的接通了，里面传来声音。 沈瓒没说话，把手机递给了小姑娘。 裴榆捧着手机，声音已经哽咽了，“哥哥……” 没有声音，只有他轻轻的呼吸声。 裴榆把手机贴近自己的脸，“哥哥，我快开学了，你来送我开学好不好？” “我想见你。” 她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突地跳，满怀希冀地看着手机。 一分钟后，屏幕亮了。 梁辽挂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 第141章 会走爹妈的老路 电话被挂断，裴榆很自觉的没有打第二遍，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梁辽不会接的。 抿了抿唇，她把手机还给沈瓒，垂眉轻颤，“谢谢哥哥。” “阿榆，他应该……”沈瓒张了张嘴，想要替梁辽说些好话。 可真正开了口，他又不知道怎么说。 时青黛没有说话，揽着她的肩，无声的安慰。 裴榆吐出一口气，抬眸眨了眨眼，“没关系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过电话了。” 说完又拉着时青黛嘟嘟囔囔说起其他的了，看起来也是真的没那么在意。 晚上沈瓒他们离开的时候，裴榆叫住了他们。 “沈瓒哥哥，能不能回去帮我拿一些东西？” “你要什么？” “枕头底下有哥哥从前刻的小木牌和蒋清清的手机。” “好，我明天帮你送过来。” 嘴角上弯，“谢谢沈瓒哥哥。” 沈瓒把时青黛送回家就直接去了公司。 不用想也知道，梁辽没在家。 他进去的时候梁辽还在埋头看文件，眉头紧蹙，看上去疲惫极了。 “哎，真把自己当驴了？不回去歇歇？” “麻烦，不想回去。”梁辽说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 沈瓒看着他无端笑了一声，背靠着抵在沙发背上。 “回去一趟吧，妹妹让我帮她回来拿东西。” 梁辽敲电脑的手一顿，这才抬头，“什么东西？” “某人小时候给她刻的小木牌，还有蒋清清的电话。” 梁辽沉默了，看着电脑上的文档出神，眼睛里却是小时候的裴榆。 手指落在桌面上，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突然站了起来。 “干什么去？”沈瓒转头问。 “回家。” 到家的时候，打开门屋子里都是些灰尘，没有人的烟火味。 “你这些天该不会一直都没回来过吧？这儿跟冷宫一样。” 梁辽不置可否，推开裴榆的房间给沈瓒让道。 沈瓒嘟囔一句，“妹妹的房间还算干净。” 照着裴榆的话，沈瓒拿好了东西出来，下一刻梁辽就关上了门。 没急着走，沈瓒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往沙发上一躺，眼睛不爱看他。 “说说看，为什么把妹妹的电话挂了？” “她还说你这些天都不回她的消息。也不理她。” “我要是多问一句她可能就要哭出来了。” “梁辽，你从前可不是这样。” 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木牌上，梁辽不免惊讶，这么多年，她竟然还留着。 几分钟后，梁辽转过身，不咸不淡来了一句，“我很忙。” “你放屁。”沈瓒忍不住跳起来骂，“她高三你每天都能回来，怎么人不在这儿了接个电话都是问题了？” 梁辽不说话，沈瓒觉得没劲。 “闷葫芦一天到晚憋不出来一个好屁。” 吐槽完又叹了口气躺进沙发里，眼睛看着窗外，“梁辽，妹妹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有多依赖你，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吗？”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 梁辽的手搭在膝盖上，看着裴榆房间的门，心口密密麻麻跟针扎一样。 “你让我怎么办？”他蓦地开口。 “什么？”沈瓒生生收回来了要离开的脚。 叹了口气，梁辽靠在椅背上，头发往后倒，衣服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眉眼之间是快要溢出来的难过。 “沈瓒，我喜欢上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 “你不一直都喜欢……”他说着蓦然加大了音量，跳起来叫了一声，“等等，喜……欢？” “是，喜欢，就是你想的不怀好意的喜欢。” 沈瓒词穷了，站在原地舌头在嘴里打转，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 “那……这……” “你禽兽啊？” “差不多吧。” “所以这是你把她送回冯家的原因？” “嗯。” “可是她……” “她会长大的。”换言之，她对他的依恋会消失的。 沈瓒叹口气，“随你们便。” 拿了桌上的两样东西就走人了。 梁辽莫名其妙打开了手机，微信里都是属于小姑娘的提示音。 她每天都在发消息，可是他每次都不敢回。 这么多年，辽璋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他走了他爹妈的老路。 扯唇讽刺的笑了笑，眼睛里带着刺，“可真是像的不得了呢。” 不愧流着他们的血，真的一般无二。 …… 第二天沈瓒把东西带给了小姑娘。 裴榆拿着东西，小心翼翼地擦着牌子，盯着上面依稀可见的字看。 没有多问他一个字。 “小榆，你……” 小姑娘乍然抬头，眼睛里存着莫名的认真，“沈瓒哥哥，牌子还在，证明我还能回家对不对？” 固执认真又倔强，和小时候一样。 沈瓒没忍心，附和她的声音，“是的，能回去。” 到裴榆开学的那一天，她提前给梁辽发了消息，没有回复，他也真没有来送她。 冯家一群人倒是都积极的不行，围在她身边，跟她说了不少话。 看着絮絮叨叨的谭知韵，还有刚给她转完账的冯世镜和冯佑年，裴榆眼眶湿湿的。 她昂起头，“谢谢爸爸妈妈。” 夫妻俩明显一愣，然后抱着裴榆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大圈。 谭知韵乐的立刻跟方湘炫耀起来。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冯世镜都在朋友圈里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不会吧？你们还没有女儿吗？” “我刚找回来的女儿可好看了，像个瓷娃娃。” “还有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女儿今天叫我爸爸了？” 冯佑年倒是极为平静，只是裴榆看见了他眼角泛起的泪花。 冯佑宁跟她是一个学校，姐妹俩手挽手去去了学校。 把该办的办了，推搡着赶走了那群依依不舍的人，姐妹俩瘫在椅子上喘着气。 还没歇上几分钟，梁修渊打电话过来了。 裴榆按了接听键，“梁修渊。” “你们到，学校了吗？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了吧。” “要的，我妈特地嘱咐我照顾你们。” 裴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佑宁凑了过来，“好啊好啊，吃饭吃饭。” 那边的梁修渊笑了一声，温柔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些时候来找你们。” “好。” 梁修渊找了一个评价不错的餐馆，还带了一个好朋友。 季垂。 裴榆礼貌的打过招呼，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的吃饭。 反倒是冯佑宁，一直叽叽喳喳的，气氛倒还融洽。 尤其是季垂，特别捧场，冯佑宁跟找到了知己一样。更加健谈了。 梁修渊看着埋头只知道吃饭的裴榆有些无奈的放了筷子。 “怎么了？”裴榆奇怪的抬头。 “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的眼吗？” “没，没有啊……”裴榆一脸茫然。 “从见面到现在，你只跟我说过一句话。” 裴榆抿唇，眼睛躲闪着，“我是怕麻烦你。” “才不会。”梁修渊反驳道，然后默默地给裴榆夹菜。 快要离开的时候，月光泄下来，撒在裴榆的脸上。 梁修渊心下一动，揉了揉她的头，“裴榆。” “怎么了？” “欢迎你随时麻烦我。” 第142章 她介意你的存在 裴榆没有回答他的话，到后面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裴榆都躲着没有见他。 手机里会有他发来的消息，冯佑宁也偶尔凑过来问她，只不过都被她敷衍过去了。 她大概能明白，梁修渊对她不太一样。 可是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份好意。 好在大学也算比较忙，裴榆大部分也没有时间，她也不用时时见到梁修渊。 时间一晃而过，一学期结束了，也放了寒假，快要过年了。 她已经半年没有见过梁辽了。 她给梁辽发过去的消息也从来没有回应。 腊月二十八，她跟冯佑年说想回一趟岚丘。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带着她回到了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怀着忐忑的心情爬上了楼，她取下钥匙打开门，里面空荡荡的。灰尘遍布，空气里已经沾染了岁月的味道。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梁辽真的没有回来过。 难道还在乌市？ 裴榆想着下了楼，去了涂阿婆家。 “阿婆。”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正忙活的涂阿婆叫她。 “哎，小榆回来了？快快来坐。”涂阿婆擦了擦手心，拉着裴榆进来，高兴的扯着嗓子往里面叫，“阳阳，快下来，是小榆回来了。” 一分钟后，是徐正阳站在了她面前。 “徐正阳。”裴榆轻轻的开口。 少年笑了笑，好看的脸沐浴在阳光下，轻轻抱了她一下又松开，“裴榆，欢迎回家。” 裴榆和徐正阳也很久没见了，她当时也只在微信里跟他讲过回冯家的事，两个人学校隔得远，虽然有聊天，但也没有再见过面。 上了大学的徐正阳变得内敛沉稳，比从前更稳重了。 他们说了不少话，涂阿婆留着她吃了饭。 吃完饭她看着院子里，没有了那棵榆树。 裴榆指了指那个位置，“徐正阳，那棵树呢？” “大概……死了吧。”徐正阳睫毛颤了颤。 “什么叫大概？” “国庆的时候我回来了一趟，它又恢复了原状。奶奶也不会照顾树。那天梁辽哥也回来了，他把它挖走了。” “我没敢问那棵树现在是不是活着。” “你知道它还活着吗？” 裴榆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哥哥不肯见我。” “他每年过年都回岚丘，今天我是回来找他的，但是他不在。” “应该还在乌市。”徐正阳猜。 “嗯。” 待到了下午，裴榆在岚丘逛了一圈，去蒋清清爷爷奶奶的坟头看了看，然后回了乌市。 坐在车上，两旁的树不断后移，可是开车的人再也不是梁辽。 她真的有些难过。 掏出手机，她给沈瓒打了电话。 “怎么了？妹妹？”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沈瓒哥哥，哥哥在公司还是在家？” 对方沉默了好久，“你是要去找他吗？” “嗯，我回岚丘了，没有见到哥哥。” 沈瓒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心，“你回去吧，别找他了。” “可是……” “妹妹，他不想见，你就找不到他。” 裴榆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失声，最后还是应了一句，“好。” 可是她还是让冯佑年开车去了从前她和梁辽的家。 院子的大门没有关，可是里面的门却是关的死死的，里面没有人。 蒋清清的坟好像是重新培过，看起来很新，也没有杂草。旁边有一棵长得很好的榆树。 她知道，是她和蒋清清他们种的那一棵。 她蹲在蒋清清坟前，突然就泣不成声，哥哥把树救回来了，还养的很好。 颤抖的手摸上坟头，“蒋清清，我也很想你。” 她的新年是在冯家过的。 很热闹，是她活了这么多年最热闹的一个年，有很多的亲戚朋友，有爸爸妈妈。 有很多的新年礼物，热闹且吵。 她总会出神，想起岚丘没有贴上的春联，还有今年没有拍的照片。 还有灰灰那只老狗。 她都很想，可是哥哥不想见她。 大一暑假的时候，沈瓒和时青黛结婚了。 裴榆去了，以为能见到梁辽，只是事与愿违，梁辽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沈瓒重新回了沈家，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夺了回来，这些年势头发展的不错，时青黛也顺利嫁给了他。 一场世纪婚礼，他们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拥抱亲吻。 十七八岁的喜欢到最后有了好的结局，沈瓒爱时青黛，时青黛也爱他。 曲莹曼谈了一个男朋友，也带过来了，家世比曲家差点儿，但是很会照顾人。 一口一个姐姐叫着，让人看了都黏黏糊糊的。 裴榆觉得，莹曼姐姐现在很高兴。 她等了很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走到了沈瓒他们面前，抱住了时青黛，“哥哥姐姐，新婚快乐！” “谢谢小榆。”时青黛揉了揉她的头。 “哥哥他……”裴榆咬着唇，有些纠结地开口。 “他没来。”沈瓒回答地很快。 裴榆笑了笑，“我知道了。” “小榆，你不用找他，你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好。” “可是……我喜欢他。” 沈瓒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我喜欢他，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 裴榆笑了笑，挥手跟着冯佑年回了冯家。 沈瓒立刻着急忙慌地给梁辽打了电话，“你知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你。” “知道。” “啊?”他卡在嗓子里的话说不出来了。 “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她亲了我，写了情书。” “那你怎么……” 梁辽深吸一口气，指骨敲在桌子上，“沈瓒，那样的事，我做不来。” …… 上大二之后，裴榆依旧坚持不懈的给梁辽发消息，只是她怕哥哥嫌烦，最近都发得很少。 她以为她的爱打动了梁辽。九月尾的一个晚上梁辽主动给她打来了电话。 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紧接着她立刻接了起来。 声音立即哽咽起来，“哥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裴榆。”男人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裴榆蓦地心颤。 “哥哥，我在听。”裴榆憋着泪。 “我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像烟花一样在裴榆脑子里炸开了花，她有些木讷地开口，“那提前祝你，新婚快乐。”顿了顿，她又问，“我可以去观礼吗？” “她介意你的存在。” 裴榆的心凉了个彻底。一年而已，哥哥谈恋爱了，要结婚了。 “喜糖，我让沈瓒给你送过去。”梁辽接着说。 “不用了。”她吸了吸鼻子，“哥哥，我不会打扰你了。” 第143章 这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的日子里，裴榆真的没有再给梁辽发过消息。 没有拉黑，没有删除，也没有联系。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沈瓒给他带来了一盒喜糖。 是梁辽的。 她很沉默地接了过来，也没有再多问关于梁辽一句。 养了她十二年的男人，最后成了陌生人。 她照常上课下课，偶尔去老板娘家里待几天，再或者去沈瓒家里待一段时间，似乎是想找到小时候的归宿感。 冯世镜他们待她依旧很好，衣服包包也从来没有缺过，甚至在某些时刻，他们可以说是偏向她。 好在冯佑宁并不怎么在意，所以也并不存在什么其他的糟心事。 只是她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像一个影子，也不主动加入他们的话题。 喜欢坐在窗子里发呆。 谭知韵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揉了揉她的头，“怎么了？不高兴吗？” 裴榆摇了摇头，“没有的。” 女人搭着她的肩，“我看你兴致不高。” 裴榆抿了抿唇，眼睛有些散神，“我只是想到了小时候。” 谭知韵笑了笑，从房间里抱了一个相册出来，在裴榆面前晃了晃。 “想看看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吗？” 裴榆还没开口，一边的冯佑宁咋咋呼呼跑过来了，抱着裴榆的手晃了晃，噘着嘴央谭知韵，“看看嘛。” “我想看，妹妹跟我一起看。” 谭知韵揉了揉她的头，三个人一起下了楼窝在沙发上。 “妈妈，我觉得我小时候比现在好看。”冯佑宁嘟囔着嘴，叹了口气情绪不高。 “哪有，我们阿宁这是长大了，长开了，现在变得多好看！”谭知韵揽着她，轻轻哄着。 裴榆的眼睛落在了照片上，这本相册的第一张，是他们的全家福。 大概是冯佑宁刚来的那一年，冯佑年还是个小学生，只是看起来早已经不同龄人沉着冷静。 一家人，很幸福。 她的眼睛落在照片上，视线却模糊起来。 五六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跟着裴阿婆捡垃圾，看着裴阿婆给她做衣服，后来阿婆死了。她成了瞎子，靠翻垃圾桶活着。 直到遇见了梁辽。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情绪，谭知韵伸手揽着她的肩，“等你哥哥什时候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再去拍一张好不好？” 裴榆还没说话，冯佑宁就抱住了她的手臂兴冲冲地开口，“就是就是，妹妹回来了，我们再一起拍一张好看的。” “好。”裴榆笑了笑，微微点头。 往后翻了翻，谭知韵突然指着一个小孩，“小榆快看，这是你百天的时候。是不是很可爱？” 照片上的小孩儿白白胖胖的，趴在床上，正对着镜头笑。 像瓷白的糯米团子，任谁看了都想抱着咬一口。 裴榆的手指轻轻摸上去，没忍住弯了弯唇，“嗯，很可爱。” 谭知韵继续往后翻，裴榆在那张照片的背后看见了一行字。 「吾女冯佑宁，岁岁安宁，年年胜意。」 谭知韵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对哦，既然要去拍全家福，那小榆要不要把姓也改回来。” “你是想跟着姓冯还是姓谭？” 她越说越激动，“要不重新给我们小榆取个名字？” 看着激动的谭知韵，裴榆立刻握住了她的手，眼睛从那行字离开。 “不用了妈妈，我就叫裴榆已经习惯了。” “可是……”谭知韵还是有些纠结。 裴榆继续攥着谭知韵的手指，“妈妈，难道我不改名字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了嘛？” “当然不是，不管名字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女儿。” 没有再纠结名字的问题，他们又继续翻着剩下的照片。 裴榆有些走神了，原来她最开始的名字是冯佑宁，只是后来成了其他人的。 好像她在冯家的所有，都没有完全的属于她过。 父母是这样，名字也是这样。 可是裴榆这个名字，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属于她的。 她只叫裴榆。 看完相册，谭知韵突然又打趣起冯佑宁。 “听说你最近跟季垂走的很近？” 冯佑宁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明明修渊哥哥也很好。” 谭知韵刮了刮她的鼻尖“宁宁可不能这么贪心，总要给你榆妹妹留一个。” 冯佑宁臊红了脸，小声开始说，“哎呀妈妈，我不喜欢修渊哥哥。” 谭知韵笑了笑，“那是，修渊那孩子可是一心放在我们小榆身上。” “方湘可是天天在我耳边叨叨要把小榆娶回家呢。” 谭知韵摸着她的头发，眉眼温柔，说着这个美好的期待。 裴榆知道他们一直以来的想法，想让她嫁给梁修渊，但是她自己不想。 “妈妈，我不喜欢梁修渊。” 谭知韵愣了愣，然后继续拉着裴榆的手，叹了口气。 “小榆，梁修渊是个好孩子，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你嫁给他，也有方湘给你撑腰，不会受委屈。” 裴榆咬唇，还是拒绝，“可是我不喜欢他。” “你再长大一点儿，也会喜欢上他的，小榆。” 谭知韵每一句话都是在为她考虑，看着她们的眉眼都是爱意。 裴榆张了张嘴，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她看着外面的窗子，只有她自己清楚的知道，她不喜欢他们给她的这个结局。 …… “诺，你要的妹妹的照片，都在这儿了。”沈瓒把一沓照片扔在梁辽的桌子上。 有些不理解他。 梁辽垂眸看着，好看的指骨夹起一张张照片。 大都是是小姑娘参加活动的，跟着冯家出去参加宴会的，还有和时青黛他们在一起拍的。 许久不见，小姑娘没了小时候的稚嫩，弯弯细眉，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就讨喜。 穿着好看的白裙子，阳光撒在她盘起来的头发上，看起来真像一个公主。 他摸着照片，面部柔和起来，不自觉呢喃，“真好啊，长大了。” “你这是何必呢？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两个人欢欢喜喜地在一起多好？” “还非要唱一出结婚的戏码。” “现在好了，小姑娘也不缠着发消息了，嘴里也不念你了。” 沈瓒看着他当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不念了才好。”看着照片，梁辽许久才说出这一句。 “梁辽，她也喜欢你，她没说，但我看得清楚，你给她打完电话的第二天，小姑娘哭的眼睛都肿了。” 梁辽蓦地抬头，看着他，“沈瓒，我大她十岁。” “可你们不是亲兄妹。” “她还小，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以为依赖就是喜欢，等她长大一点，见过的人多一点，未必还把我放在心上。” 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有刀在割他的心，一寸一寸，他说的极为艰难。 “她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能。” “跟着我，她不知道要受多少的闲言碎语。”深吸了一口气，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更何况，我这个样子也要不了小孩。” “她可以不想，可我不能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第144章 我真的不喜欢你 那天跟谭知韵的反抗无效，他们甚至把她跟梁修渊凑在一起的心思更明显了。 有时候甚至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可以谈男朋友了，他们乐见其成。 梁修渊本来就很热衷于找他，即便是他很忙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和她发消息，每天都日常，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统统都给裴榆发过来，像一个话痨。 面对这一连串的消息，裴榆还是挑了几条礼貌的回了。 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着这样，不远不近。 裴榆的大学一晃很快，课虽然很多，但她过得很充实。跟冯佑宁两个把学校周边都摸熟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冯佑宁硬要拉着她的。 大三那一年也不知道冯佑宁怎么做到了，风风火火告诉她和季垂谈恋爱了，从此就陷入了爱河。 有时候出去玩拉着她不回家还要她帮着打掩护。 不过看得出来，她这场恋爱谈的很开心。 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谈了恋爱就有撮合人的爱好。 冯佑宁常常拉着裴榆，还撺掇季垂拉着梁修渊，故意给他们撮合。 裴榆看得清清楚楚，但他们待在一起也就聊聊天，也不说什么其他的，裴榆也就没有说什么。 这几年频频听见梁辽的名字，他的公司拿下了一个又一个项目，这几年在乌市越做越大，也彻底站稳了脚跟。他的身世以及和梁家的关系也是一直是最具曝光度的话题。 褒贬不一，有人欣赏他的能力和手段，也依旧有人诟病他的身世。 父母乱伦的标签一直贴在他身上，从未撕开过。 他也极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当然也从来没有回应。 报道里也从来没有关于他另一半的一点消息，只能说，被他保护的很好。 她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他，只是手总是忍不住收集关于他的消息。 在看不见的日子里，她靠着喜欢和回忆过完了一年又一年。 裴榆大学学的律师，毕业之后进了一家有名的律所。 等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她去商场买了衣服，金项链，还有一个六寸的蛋糕，统统放在了蒋清清的坟前。 点燃了蜡烛，她慢慢地开口，“蒋清清，我能挣钱了，你看我给你买的东西，我没有食言。你死的太早了。” 吸了吸鼻子，她忍不住想哭，“蒋清清，如果你还活着，也长得和我一样高了吧，也能挣钱给我花的吧？” “蒋清清啊，你可真没福气，” 絮絮叨叨说着话，一阵幽幽的风吹过，蜡烛熄了。 她闭了嘴，“吃吧，吃的饱饱的。” 在院子里陪着她坐了一会儿，裴榆去见了徐正阳。 他们这几年一直有联系，也经常出来见面。 徐正阳成了一名心理医生，身边不乏有女孩子追他，只是他也一直没谈。 有人问起来，他总是晃着自己手腕上那根好多年的皮筋。 也不说话，无声的告诉所有人，他有女朋友。 回去看了看涂阿婆，老人的背已经弯的彻底，头发也成了白色，脸上的皱纹沟壑太过于明显，看见他们却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跟小时候一样喜欢给她塞东西，嘴里总念叨着从前。 从阿婆嘴里，她还听见了梁辽，说他也回来看过她好几次。 还夸裴榆小时候有眼光，哥哥选的不错。 听着老人的声音，即便裴榆没见到梁辽，心里也觉得高兴。 她选的哥哥，就是最好的。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冯佑宁和季垂订婚了，两个人甜的要命。 她看着他们也觉得开心。 结束订婚宴的晚上，冯家很热闹。季垂在这边吃饭，梁家也因为和冯家关系好，自然也留在了这里一起吃饭。 冯世镜看着冯佑宁忍不住感慨，“一晃都要结婚了，我的宁宁真是长大了。” 说着眼眶有些红，可见也是真难过。 谭知韵拍了拍他的肩，“行了，闺女又不是不回来，你也别这样。” “是，是……” 冯世镜又扯着说了些其他的话。 “说起来，小榆和宁宁的年纪也差不多大吧？”梁路功突然开口。 冯世镜愣了愣，转而接话，“是啊，她们一年的。” 梁路功也笑了笑，“我家那小子前两天还在家里念叨小榆呢，要不咱争取来个双喜？” 方湘立刻拍手，立即表示赞同，“我看可以！我老早就想把小榆拐回家了。” “你想的倒是美。哪有这么好的事？”谭知韵翻了个白眼，有些嫌弃。 方湘这时候倒难得正经，立即打包票，“我也喜欢小榆，更何况他们还有娃娃亲，我们保证把小榆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谭知韵轻哼一声，“那还差不多。” “那我们回去好好择个日子就给他们订了。” “行，不过结婚还是不着急。”谭知韵沉声应了一声。 “我……”裴榆刚张嘴，谭知韵就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摇头。 两家人的眼睛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如果她就这么拒绝，就是打了两家的脸。 她抿了抿唇，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吃完饭后，她单独把梁修渊叫了出去。 “小榆，你叫我出来是有事吗？”梁修渊望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的也格外开心。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只是她对他没有那个感觉。 冯家替她考虑了一切，会不会受欺负，能不能过得好，就是没考虑到她喜不喜欢，想不想嫁。 “梁修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 没有任何铺垫，赤裸裸的一句话就这么摆在面前。 梁修渊的笑意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结婚。” “你回去跟方姨说，取消我们的婚事吧。” “我也会和爸爸妈妈讲清楚这件事。” 说着裴榆又补了一句，“当然，一切归因皆在我。” 梁修渊的声音蓦地低落起来，“可是我喜欢你。” “喜欢了很多年，裴榆，我真的很喜欢你。” 看着他受伤的神情，裴榆有些不忍心。给他鞠了一躬，“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喜欢。” 她转身进了客厅。待了没一会儿他们就都走了。 屋里也只剩下自己家里的人。 裴榆终于鼓足勇气，“爸爸妈妈，我不喜欢梁修渊，这个婚事我也不接受。” 冯佑年眼神一变，杯子落在桌子上的力度很重，吓得裴榆心里一颤。 “裴榆，你不想嫁给梁修渊，是心里想着梁辽吧？” 裴榆心里一惊，她不知道冯佑年是怎么看出来的。 谭知韵立刻起身，“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小榆只是还小，过两年就知道梁修渊的好了。” 冯佑年轻哼一声，依旧看她，“裴榆，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 “是。”她抬头看向他们，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 她就是喜欢梁辽，还惦记着梁辽，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你死了这条心吧，乖乖的嫁给梁修渊。”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又放软了声音，“裴榆，我是你亲哥哥，总不会害你。” “你嫁给他，总不会有错。” 默了一瞬，冯世镜接着开口，“小榆，梁修渊没有跟其他女人不清不楚，人也聪明，事业发展的更是不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我可以拒绝吗？” “不能。” 裴榆突然笑了一下。说起来，他们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她敲了敲桌子，难得露了一次反骨。 “那你们理想的订婚宴或许是有些难。” 第145章 裴榆第二次打架 即便裴榆已经挑明了不想嫁给梁修渊，依旧没有回旋的余地。 冯世镜他们依旧很热衷于她和梁修渊的联姻，梁家当然也是乐见其成。 没过几天就放出冯家要和梁家联姻消息，只不过冯家现在有两个女儿，又没有指名道姓，很多人都在猜测。 “我才肯定是冯佑宁，毕竟是从小跟着梁修渊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概率还是大些。” “我也觉得，裴榆太木讷了，又不合群，一点儿也不像这个圈子里的人。” “就是，要不是长得和冯夫人太像，又丢了这么多年才找回来，压根就不可能对她这么好。” …… 她们的声音有些大，裴榆和冯佑宁刚从卫生间出来听的一清二楚。 裴榆心里倒没什么，只是冯佑宁反而忍不住了，冲上去质问，“你们说什么呢？” 见来人是她们，那几个人也没怕，还翻了个白眼，“本来就是。” “你……”冯佑宁要冲上去，一把被裴榆拉住了。 几个人来回对视了几眼，然后走了。 冯佑宁气的跺脚，“小榆，你拉着我干什么？看我不上去撕烂她们的嘴。” “没什么必要。”裴榆拍了拍她的手。 冯佑宁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脾气好么？也不一定，只是她们说的话对她来说无伤大雅，也无所谓，她也不想在意。 在冯家的这些年，她大多数时间都像个软柿子，也没什么自己的意见，像今天这个局，也是冯佑宁拉着她过来的。 因为这些都是对她没意义的东西，参加不参加，生气与不生气她也不在乎。 没待多久裴榆就走了，第二天还得上班。 这段日子里，梁修渊出现在她面前格外频繁，有时候是接她上下班，有时候是带她去吃饭。 还会别出心裁地给她带礼物。 她中途跟她说过很多次，没有必要，也不会答应和他结婚，只是梁修渊跟没听见一样，照常不误。 这样过了两个月，梁家和冯家就直接定了日子。 说是在七月上旬，算下来也不过十多天了。 谭知韵拉着她选衣服，配首饰。 “小榆喜欢哪个颜色的？妈妈到时候好给你配！” “还有这个头发，下午我带你去做一下吧？” “保证到时候我们小榆惊艳全场。” 谭知韵女士对此表示很高兴，拉着她兴冲冲地表达自己的欢喜。 裴榆有些头疼，“妈妈，我真的不喜欢梁修渊，也不想嫁给他。” 脸色变了变，谭知韵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小榆，你心里抵触这段婚姻，都不肯相处，当然不会喜欢上他。” “妈妈替你挑过了，也不光因为你方姨，抛却其他的，梁修渊的确不错，他会好好待你。” “他跟你哥哥是一起长大的，自然会好好对你。” 她说着拍了拍裴榆的手，“乖，别闹小孩子脾气。” 谭知韵总是很温和，每次都在宽慰她，也都是在为她的未来考虑。 他们没有把她当成家族的牺牲品，也没有考虑到她自己的心意。 固执的替她选好了未来的路，不能反抗。 她沉默了，因为她发现说了也没有意义。 眨眼到了订婚的那一天，谭知韵一大早就把她拉了起来，化妆打扮，乐此不疲。 梁修渊今天也格外有精气神，穿着得体的西装，看起来也成熟稳重。 他们推着她站到了他旁边。 下面一片哗然…… “怎么是裴榆？” “不应该是冯佑宁吗？” “那这样算不算裴榆抢了姐姐的未婚夫？” “可是……本来定亲的好像就是他们吧。” 梁修渊看着下面，沉声道，“梁家和冯家一直都有婚约，人也一直都是小榆。” 他的话一出，下面顿时噤了声。紧接着就是他们的恭贺声。 裴榆扫着下面一群人，还看见了沈瓒哥哥他们。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取下了刚刚被强硬套在手上的戒指，然后看着他们。 “抱歉，这个婚，我不想订。” “小榆……” “裴榆！” 冯佑年他们的声音和梁修渊的同时响起。 裴榆稍稍抬头，看见了梁修渊那张有些受伤的脸。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梁修渊，我和你说过很多次。” 下一刻，冯佑年过来拉住她的手，“小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我不喜欢他。” 冯佑年攥着她的手腕，“妹妹，你一心想着梁辽，可他这么多年有没有来看过你？” “你又知不知道最后会面临什么？” “知道。”裴榆看着自己的手，默默开口。 像是失去所有的力气，冯佑年后退了几步。 下面的人又开始蛐蛐起来。 “唉，你们还记得梁辽吗？裴榆那时候还没回冯家被带来的那个人？他今天怎么没来？” “就是现在公司越来越大的那个集团？” “对。” “听说裴榆跟着他长到十八岁。” “该不会是为了钱才把裴榆送回来的吧？” “啧啧啧，有这个可能，他那不干不净的人，谁知道还藏着什么龌龊心思。” “要我说，都是梁家的人，一个风光霁月，一个烂如污泥。” “嘁，有那样的爹妈，他又能好到哪儿去？兴许从前养着裴榆也是挣的不干净钱。” 声音充斥在脑海，裴榆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气。她捏紧了拳头，径直冲向刚刚嚼舌根的那几个女生。 抬手一把拽住人的头发，抬脚踢在她的腹部，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衣服，“道歉。” “你撒开，撒开……粗鄙……”那人挥舞着手，哭着喊。 裴榆更加用力，把人按在了地上，掐着她的脖子，眼眶有些红，“我让你道歉，给哥哥道歉。” “小榆……”冯佑年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抱住她的腰。 裴榆顺手换了旁边的人，扯着她的衣服，用脚蹬她，按在地上往死里揍。 只是这人也是个泼辣的，边打边叫，扯着裴榆的头发，用指甲攥着她的肉，两个人打得火热。 冯佑年不敢用力，又怕伤着裴榆，根本就拉不开。 沈瓒在一旁看着热闹也默默加入，专门拉偏架，让裴榆打。 最后上来了好几个人才把两人拉开。 被打的那两个人抱在一起哭的正伤心，裴榆站在那儿。 头发已经散了，脸上挂了彩，几道红痕异常明显，手臂上也有几条血丝，依旧不解气地看着他们。 对方比她好不了多少，衣服头发也乱的不行，头发被她薅下来一大把，有一个的鼻子还被她打出了血，肚子上少说也是一大块淤青。 只是他们还不肯罢休，嘴里依旧对着梁辽骂骂咧咧。 裴榆刚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蹬着腿又要扑上去。 只不过这次被沈瓒和冯佑年及时拉住了。 冯世镜立刻招呼着各位，然后赔礼道歉，一群人渐渐散了。 裴榆看着想跛着出去的两个人，冷冷的开口，“你们，道歉。” “你说什么？” “你们，跟梁辽道歉。” 其中一个不乐意，“我们又没错。” “道歉。”裴榆加大了声音。 两个女生旁边的人推了推她们，最后不情不愿的道歉了，“对不起，我们不该那么说。” 裴榆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眼睛有些模糊了。 哥哥，有人在骂你，我战斗力可强，都替你打回来了。 第146章 毫不犹豫奔向他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整个冯家也只剩下了自家人和梁家人，还有赖着没走的沈瓒和时青黛。 谭知韵看着她有些无措，没料到她会这样，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了沙发上。 看着一身伤的女儿，冯世镜是又心疼又无奈，“小榆，你到底想要什么？” “爸爸妈妈都是在为你考虑，你就非要拒绝我们的好意吗？” 裴榆看着他们，没有动，固执的开口，“可是我不喜欢梁修渊，我和你们说过很多次。” 房子里突然沉默下来，谭知韵眼眶有些酸，起来抚摸着裴榆的伤，“小榆，爸爸妈妈只是想补偿你。” “修渊也喜欢你，我们和梁家也是世交，你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爸爸妈妈能帮你也好帮。” 裴榆没有松口，气氛有些僵持，反倒是方湘出来做了和事佬，一把揽过裴榆的肩。 轻轻替她捋着头发，“小榆不喜欢就算了，是我们修渊没福气。” “没事的，不管小榆最后落到哪一家，梁家也永远会是她的后盾。” 梁修渊拉住裴榆的手，轻轻在怀里揽住一下，“裴榆，不逼你。” 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梁修渊笑了笑，“婚事……就作废了吧。” 裴榆仰起头，“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本来也是他强求。梁家的人说完也就走了。 冯佑年两步走过来，乌压压的一片罩住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拒绝梁家，是还一心想着那个假哥哥吗？” 睫毛轻颤，裴榆抓了抓裙摆。 “他不是假哥哥。” 冯佑宁也突然走了过来，拽住裴榆的手，“小榆，修渊哥哥很好的。” “梁辽和修渊哥哥没法比的，妹妹，别执着了好不好？” 冯世镜也走过来继续劝，“对啊，小榆，梁辽那样的人，你还是别和他接触，冯家能帮他的，肯定会帮的。” 沈瓒听着嗤笑了一声，把裴榆揽在自己身后，看着他们不慌不忙地开口。 “是么？敢问冯先生，梁辽收了你哪些好处？你们施舍给他的项目，不过是自己啃不下来顺手做了人情。” “好名声倒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了。” 冯佑年继续对裴榆说，“裴榆，他养了你这么多年，我们的确不该这么绝情。” “可是……”他叹了口气，“可是裴榆，他爸妈是那样的人，他也算不得干净，你不该和他有牵扯。” “他亲手把你养大，你喜欢上他，足以见得他有多卑劣。” 裴榆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一群人，眼泪已经挂在了脸上，突然笑了。嘶哑着开口，“你们究竟在打抱不平什么？觉得我不识好歹？” 她的眼睛一一扫着面前的人，雾蒙蒙的，有些看不清人影，最后落在了冯佑年身上，讥诮一笑，当真是讽刺，“你呢？你大概还觉得我跟着梁辽长大，心思不干净，也比不得你从小看到大的冯佑宁，还配不上梁修渊？亦或者你觉得我有眼无珠，不像你们冯家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抹了把泪。 “我是被一个阿婆捡去的，她年纪大，也没钱，我们过得都不算好。后来一场车祸，她死在了那里，我成了瞎子。” “我靠翻垃圾桶活着，旁边还有一只狗，人来人往，全是他们的唏嘘声。后来，狗被人抱走了，它有人养，我没有。” “直到我遇见了梁辽，他把我捡了回去，我穿上了人生中的第一件新衣服。” “可以说，我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梁辽一袋袋水泥扛出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觉得不公。 苍天从没好好待过梁辽，他的日子也从来就不好过，可是那些年，他从来没亏待过她。 她抬头看向他们，“这些，你们不知道吗？” “我……”冯佑年有些词穷。 “不，你知道。”她又看着旁边的一圈人，“你们也知道。” “只不过你们不愿承认他的好，也不肯相信一个活的这么难的人会把我好好养大。” 她冷静的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其实你们，才最令人不齿。” 打着爱她的幌子，诋毁她最爱的人。落在她身上的爱意，更像是一层层牢笼和枷锁。 她不需要，也受不起。 说完，她扯了扯时青黛，仰头一副可怜相，“青黛姐姐，我可以跟你们走吗？” 这里是她的家，可是她待的一点儿都不高兴。 时青黛摸了摸她的头，温柔的揽着她的肩，“好，我带你走。” “小榆……” “阿榆……” 后面传来谭知韵他们叫她的声音，只不过她没有回头。 时青黛带着她回了他们的房子里，坐在沙发上给她的伤口消毒。 “小榆，疼不疼啊？” “不疼。” “你这是何必呢？扑上去自己也受伤。” 裴榆垂眸，看着挂满伤痕的手，“他们骂哥哥。” 时青黛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些复杂，最后幽幽叹了口气接着上药。 沈瓒突然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身上染了烟味。 看着裴榆一身的伤，意味不明。 “小榆，梁辽没结婚。” 他今天看得清楚，小姑娘喜欢梁辽也不是一时兴起。她像一条横冲直撞的鱼，在每一堵墙面前都在替梁辽找希望的出口。 他也不忍再骗她。 就算他们没有结局，至少不是因为误会分开。 裴榆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缓缓抬头，“什么？” “我说，梁辽没有结婚。”又接着开口，“也没有谈恋爱，他一直都是一个人。那包喜糖，当然也是假的。” 大概还是觉得不够，他干脆全部抖落出来。 “而且，他也喜欢你。” 裴榆有些想哭，“那他……” “他在岚丘，想去找他吗？” 裴榆点头。 沈瓒把她送回了岚丘，到了楼底下就走了。 她爬楼上去，门并没有关紧，推开进去，电视机上面的墙壁上挂着她和梁辽这么多年的“年照。” 房间昏暗，只有阳台上唯一的一束光亮照在他们的第一幅照片上。 里面还有灰尘，椅子上还有几件梁辽的衣服。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照片出神。 …… 梁辽回岚丘很多天了。 今天是裴榆订婚的日子，他替她看过了，是梁修渊。 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小姑娘的未来好像有了着落，他好像也没了那种冲劲儿。 上个月起公司就直接扔给了沈瓒，是准备给小姑娘的嫁妆。 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叹了口气。 一如多年以前往家里走，里面装的是十六岁那年没吃下去的头孢和酒。 也不知道真的死了，小姑娘能不能为他哭一场。 他猜想，裴榆大概率会恨他。 他们到底也是殊途同归，没有结局。 本来，他们也不该有结果。 推开门，他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一抬头，看见了一身伤痕的裴榆。 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姑娘。 “梁辽。” 小姑娘眼睫挂着泪，站在那堆照片下面。脸上挂着两行泪，下一秒，猛的扑进了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是he哦，你们放心好啦 第147章 你还想要骗我吗 纤细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双腿架上了他的腰，小脸埋在他的胸口，无声的抽泣着，没过多久胸前就湿了一大块。 是她在哭。 梁辽一只手兜着她的腿，另一只手悬在空中，许久轻轻落在了她的后背。 像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身上怎么伤成这样？这些年在冯家过得不好吗？” 他皱眉回想，裴榆每一年在冯家的生活他基本上都清楚，他们的另一个女儿应该也不会欺负她，冯佑年他们总觉得对她有愧。 小姑娘应该是不会受委屈的。 裴榆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继续趴在他颈窝里哭，眼泪一滴一滴，全掉进了他的锁骨里。 像火一样，烫的能灼伤人。 她的声音又闷又小，眼泪还在掉，但梁辽听清楚了，“没有你，过得不开心。” 梁辽摸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眼神暗了暗，把小姑娘放在了沙发上。 眼睛哭的通红，这会儿还挂着泪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习惯，喜欢揉着眼睛。 梁辽俯身过来，轻轻扒开了她的手，“别揉了。都红透了。” 眼皮轻颤，心也跟着抖了抖，她仰头面前她日思夜想想人儿。 五年不见，当初记忆里的哥哥也已经变得格外成熟，眉骨张开，浓而黑的眉，像潭水一样摄人心魄的眼，还有依旧精致优越的脸。 身上散发着凛凛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记在她的记忆里。锁骨若隐若现，稍一仰头，她的唇碰到了男人的喉结。 只一瞬间，梁辽立即起身。从房间里又拿出药箱。 裴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青黛姐姐给我擦过了。” 梁辽没吱声，重新给她上了一遍药。 像是回到好多年前，明明她是他的拖累，他还是会给她买饭，给她上药。 她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男人给她上药的手一顿，又放轻了动作，“很疼么？” 裴榆摇了摇头。 梁辽继续擦着药。最后一根棉签一抛，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后，稳稳地落进了垃圾桶。 看着有些狼狈的裴榆，梁辽再次询问，“现在可以说为什么受伤了吗？” “不能。” 梁辽没有继续问，和以前一样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饿了吗？” 裴榆没吭声。 梁辽也不管她，自顾自地说，“坐会儿，我给你煮碗面。” 下一秒，男人迈着长腿进了厨房。 三十多岁的男人再站在这间小小的厨房有些违和，空间逼仄，他围着围裙，卷起袖口，皮下青筋凸显，随着男人的动作一鼓一鼓。 微微低头，半明半暗中，裴榆只能看见他流畅的下颌线。 裴榆看着出了神，起身站到了厨房的柜台外，贪婪的看着他。好似要把没见面的这几年全都补回来。 梁辽一偏头就是杵在这儿的小姑娘，他挥了挥手，“沙发上坐着去，别又给烫着了。” 裴榆没动，梁辽也没辙，只能稍微挡了挡裹。 十多分钟后，梁辽端着一碗面放在了桌子上，给裴榆手里插了一双筷子，“快吃吧。” 捧着热腾腾的碗，裴榆搅动着筷子，闷头吃着里面的面。 温度有些高，眼里氤氲着雾气，她不喜欢。 “慢点儿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裴榆捏着筷子的手一顿，说了一句，“不回去。” 然后接着吃。 手机叮叮当当传来提示音，给裴榆倒了杯水，梁辽坐在她对面划拉着手机看沈瓒发来的消息。 大概跟他说了下小姑娘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冯家暂时回不去，他就把她送到这儿来了。 没一会儿裴榆就吃完了，梁辽按灭了手机。 指骨敲着桌子，发出有规律的律动音，思虑良久，梁辽接着开口，“吃完了，我送你回乌市。” “不回冯家我给你定个酒店你先住着。” “剩下的还有什么问题就找你沈瓒哥哥。” “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梁辽。”裴榆这次打断了他的话。 梁辽蓦地笑了，看着她，“阿榆长成大人了，都不叫哥哥了？” 她轻轻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一定要赶我走吗？” 男人往后仰了仰，微微抬着下巴望着天花板，眼睛落在电视机上面的照片上，两只腿随意搭着，懒散又随意，平白看着多了几分薄情。 “不行啊，你嫂子看见了得吃醋。” “梁辽，你还想要骗我吗？”“或者说，你真的结婚了吗？” 她的话太直白，也太笃定。 梁辽垂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觉蜷缩，也收起了那副肆意的模样，别过脸，这次他没再吱声。 大概，他是个十成十的懦夫。 裴榆蓦地起身，勾起沙发面前的塑料袋，倒在了桌子上。 声音碎成一片一片，“想死吗？梁辽。” 她掰开药丸摊在手心，另一只手拿起酒瓶。 红着眼笑了，“要不我们一起吧？” 梁辽立即起身拍掉了她的手，药丸稀稀拉拉滚了一地，“你胡说什么？” “你活的好好的想这个做什么？” “你不就是这个打算吗？” “梁辽，你故意不回消息，骗我结婚了，也从来不出现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五年，我很想你。” 沉默半晌，梁辽看着出落得十分好看的小姑娘，“阿榆，你年纪小，会把小时候的依赖当成喜欢。” “你大概只是没有安全感，错把对哥哥的依赖当成了喜欢。” “我替你看过，梁修平渊很不错，你也不会吃亏。”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到底是依赖还是喜欢？” “你们都觉得他好，可是我真的不喜欢。” “你明明清楚，我喜欢你。” 梁辽心头一震，心跳声突突，下一秒似乎要蹦出胸腔。亭亭立立的小姑娘正在轰轰烈烈地表达她的喜欢。 沈瓒说，她身上的伤是为他打架来的。 他突然想到，小姑娘一向乖觉，仅有的两次，都是为了他。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也清楚，自己本就不怀好意。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站起身来，他揽着小姑娘的肩，按在了自己怀里，慢慢闭上眼睛，终于吐出一口气。 “那我们，试一试。” 裴榆呼吸一窒，高兴的话还没说出来，梁辽又接着说，“不公开，不亲嘴，不上床。” “哪天你觉得不喜欢了，随时可以走。” 小姑娘的发尖都飘着香味，他也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可是，他不能那么自私。 真做到了那一步，小姑娘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别人异样的眼光，嘲讽和唾骂，她又该如何自处？ 第148章 你是我的大英雄 脸贴在男人的锁骨处，传来阵阵温热。裴榆伸手环住了梁辽的腰。眼尾嫣红，终于是笑了，“好。” 至少这一次，他没有赶她走。 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他把人按在了沙发上。 手指充当着梳子，打理着小姑娘乱糟糟的头发。 “回乌市吗？”梁辽看了看这儿老旧的破房子，轻轻问裴榆。 “嗯。”裴榆点了点头，“想回从前那个家。” 梁辽勾了勾唇，“好。” 临走时，他们去了涂阿婆家一趟。他们长大了，阿婆也变老了，越来越佝偻的背，沟壑般的皱纹，宽大的衣服里藏着她越来越小的身体，以及数不清的白头发。 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只有涂佩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摇着蒲扇，还有一只不大的小猫在椅子间打转。 一见到他们，老人精神矍铄，立刻起来招呼他们，“哟，你们俩今天怎么一起来了？” “我可是好久都没看见你们兄妹俩合体了。” 说罢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赶紧坐。” 裴榆弯了弯唇，上去抓着老人皱巴巴的手，“阿婆。” 涂佩兰见了立刻拍了拍手里的扇子，“你这身上怎么回事？怎么伤的？” “在墙上擦的。”裴榆缩了缩胳膊，又笑着打岔，“徐正阳没回来吗？” “他前些天回来了，我一说要他找对象的事又走了，真是小孩儿心性。”涂佩兰说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抿了抿唇，裴榆接着老人的话，“他是还没开窍，没到时候呢。” 老人听罢立刻摇了摇扇子，“嗐，他哪儿是没开窍，是心里一直想着清清那丫头呢。” “十七八岁那会儿心思都写在脸上，我哪儿能不知道。” 说完她抬头看着天，也忍不住感叹，“就是可惜了那孩子。” “阿婆……”裴榆张了张嘴，坐在了她旁边。 不想老人接着摇了摇头，“嗐，不说他了，我也懒得管。” 说完冲站在另一边的梁辽招了招手，“快过来我好好看看。” 梁辽走了过来，也靠着她坐在旁边，任由她抓着手，“阿婆。” 老人禁不住感叹，“真是长大了啊，这么多年，算起来，你都三十好几了吧？” 梁辽难得乖顺地开口，“三十三了。” 老人总是很执着于他们成家，梁辽刚一说完涂阿婆就跟着操心起来，“呀，都三十好几了？该结婚了，怎么还不见你带个女朋友回来？” “阿婆，您别操心了，一个人也挺好的。” 裴榆听着他想话还是不免失落，他说不公开就真的不告诉任何人。 偷偷瞧了一眼，她暗暗告诉自己，已经比从前好了。 老人心里明了，布满皱纹的手抚上男人的脸，“梁辽，你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怕耽误人吧？” “没有的事，您别乱猜。”梁辽拉下她的手，缓缓握住。 叹了口气，涂佩兰接着说，“梁辽，那些过去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所以不用觉得愧疚任何人。” 她想起许多年以前，辽郁昭刚死，她偷偷上去看过梁辽，他在屋子里对着阳台不断磕头，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对不起。” 死的是辽郁昭，留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梁辽。 “乖仔，你没错。” 她接着一手抓着梁辽一手拉着裴榆，“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阿婆最喜欢的孩子们。” 阿婆年纪大了，说着说着又讲到其他地方，还有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最后支撑不住困了。 把老人搀扶进屋子，裴榆再次出来的时候。 看见了立在树影下的梁辽。双手垂在两侧，有些发颤，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到和他并齐的位置，裴榆拉住他的手，“哥哥。” 稍微回神，梁辽偏了偏角度，小姑娘站在他旁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风轻轻的摇着，小姑娘的头发微微吹着，神情放松，眉目温柔。 白皙的皮肤上附着一层小小的绒毛，干净清爽，像一块精致小巧的璞玉。 心下一动，喉咙上下开合，他抽出手指把小姑娘揽进了怀里。 声音艰涩，“裴榆。” 裴榆顺势抱紧了他的脖子，面上可见的高兴，“哥哥，你不是世界的累赘，你把阿榆养大了，是英雄。” “嗯，谢谢阿榆。”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裴榆听清楚了，他接着开口，“走吗？” “走。” 这次裴榆在车前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心里还在怦怦跳，既然在谈恋爱，那她坐副驾驶是可以的吧？ 一坐进去，梁辽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动作。 大概……是在看她。 她不自觉的绷直了脊背，咽了咽口水，眼珠子看着前方一动不敢动。 男人忽然附身过来，她紧张的抓着裙子立刻闭紧了眼睛。下一刻，“咔嚓”一声，是梁辽给他系安全带的声音。 他好似笑了一下，清晰凛冽的声音慢慢灌进她的耳朵里，“干什么呢？上车也不记得系安全带？”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抓着安全带，别过头看着窗外，“没，没什么。” 男人懒洋洋地坐回去，“那走吧。” 路上他开的很慢，裴榆看着路上的风景，和她记忆里的已经不太一样了。 她忽然想起，岚丘的房子里没有了那只狗。 “灰灰呢？它在哪儿？” 空气陡然安静，梁辽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 半晌，他才开口，“死了。” “死了？”裴榆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 “嗯，你回冯家的第三年。” 稍稍垂眸，那只老狗，临死都还在安慰他。 “那它……” “也埋在院子里。” 嗓子有些疼，裴榆最终还是开口，“好。” 这次回到院子里，最显眼的还是蒋清清的坟。在她的旁边，有一座小小的坟包。 长大了的榆树在替他们遮风避雨。 她看见那个小小的鼓起来的土堆，一下就想起来那只喜欢围着她打转的狗。 她来看蒋清清的时候早就发现了那鼓起来的一堆，可是一直不知道那就是她养了好多年的狗。 她蹲了下来，“灰灰，蒋清清会对你好的对吧？” 第149章 那你怎么补偿我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看着他们。微风吹过，小姑娘的裙摆在脚下微微的摇，好有头顶上榆树叶相互摩擦传来的沙沙声。 大概是吹进了沙子，有些糊眼睛，她不太能看得清了。 温热的指腹轻轻在她脸上拂过，擦干净了她即将掉下来的泪滴。 “别哭了。我每年都给他们烧了纸钱，应该会活的很好。” “你看这么多年蒋清清都没去你梦里哭过穷是不是？” “噗嗤……”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裴榆没忍住破了功，咧嘴笑了，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小声嘟囔，“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 男人扬了扬眉，像是故意逗她，“我捡事实说的，可没诓你。” 低沉的情绪莫名其妙消散了不少。 梁辽牵着她的手，“进去吧。外面风大。” “吹的眼睛疼。” 大门一开，阳光像活泼的小人儿蹦着跳着争先恐后地钻进屋子里。 撒满了每一个角落。 里面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摆放在里面的家具有了些岁月的痕迹。裴榆接着往里走，推开她的卧室门。 很奇怪，里面还是她离开那一天的模样，只是它看起来比外面干净，像是一直有人打扫的模样。 心底的情绪翻滚，她抬手捂住嘴，眨了眨眼睛，“你把它打扫的那么干净是在等我回来对不对。” 她的声音像拳头一样打在了他的心里，看了看那个房间，梁辽把眼睛放在了其他地方。 “不是，是灰灰舔的干净。” “它不是第三年就不在了么？” 梁辽：……抱歉，他失策了。 是他太想她的时候专门给她打扫的，自己哄自己，然后就哄了这么多年。 裴榆有些绷不住了，过来戳了戳他的手臂，“梁辽，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说谎很差劲？”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空隙间他抬眸看着小姑娘有些破损的衣服，“你这衣服换一身吧。” “是想自己去买还是我让人送过来？” “如果我说想去买，你陪我吗？” 梁辽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嗯，我陪。” “那走吧！” 梁辽开着车带着她去了商场，小姑娘重新选了一条裙子，米白色的，穿在她身上更活泼可爱，也的确适合她。 梁辽直接给她买了。然后又带着她逛了两圈，顺带多买了一些衣服还有鞋子。 大大小小买的不少，到时候直接送回去。 只不过裴榆身上的伤有些明显，店员们给她选衣服的同时还总是没忍住唏嘘。 “咦，这小姑娘身上的伤有些重啊，该不会是被他给打的吧？” “有可能，看起来年龄差不小。” “这女生好像是冯家的女儿吧？冯夫人带着来买过好多次衣服，看起来也疼爱的不行。” “还听说她不是要和梁家订婚吗，怎么这就跟个男人这么跑了？虽然长得不赖。出手也大方。” “估计是新鲜感吧，改天冯家估计会把这老男人打一顿。” 他们蛐蛐的声音有些大，言语间还一直说她太单纯，被梁辽骗了，哐哐在为她打抱不平。 裴榆听着有些发臊，然后跟他们弱弱地解释，“他没有拐我。” 几个人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然后看着裴榆点了点头，只不过那眼睛仿佛在说：得，没救了，又一个是恋爱脑。 裴榆认真地解释，“真的没有。” 几个人胡乱的点了点头，看着她一身的伤全然不信，也只是嘴里敷衍着。 虽然她们听起来一直在为她好，但是……她真的不是被骗的！ 脸上又热又燥，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想接着解释，下一秒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眼角似乎带着看好戏的笑意，“衣服挑完了？” 裴榆一噎，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回家了。” 他一只手拎着最先选好的那条裙子，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走动的人带起了丝丝风，裴榆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上，冷白，宽大，被握住的一圈手腕在发热。 刚走出来，梁辽开着抓住她的手，眼神一顿，随即立即松开。 “哥哥，对不起。”想到他们刚才的话，裴榆有些颓丧的低头。 她刚刚解释了的，她们不相信。 或者说，这个世界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愿意去接受最终的事实。 可是如果她不来，哥哥就不会被误会。 “对不起什么？”梁辽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让哥哥变成坏男人了。” 梁辽突然暗嗤一声，“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么？” “谁家好人能对自己养大的妹妹下手？” 裴榆有些恼，立即踮脚捂住他的嘴，略有些凶地瞪眼，“不许这么说！” 看她这么认真，梁辽也没忍住逗她一逗，拿开她的手，稍稍挑眉，“那你说说？怎么补偿我？” 裴榆眼神闪了闪，还往梁辽手臂上凑了凑，“那就罚阿榆一直陪着哥哥好啦！” 她说起来太过于开心，甚至声音都昂了昂，着实不像是来赔罪的。 梁辽不轻不重的敲了敲她的脑袋，轻哼一声，“你倒是聪明。” “好不好好不好？你还没答应！” 梁辽摆了摆手，“回家。” 刚到门口，两个人就发现了杵在门口的冯家人。 梁辽给她解开安全带，“下去吧。” 那边的几人看见她就匆匆过来，“小榆……” 裴榆捏着袋子看着他们没出声。 谭知韵冲上来颤抖着摸她的伤口，“小榆，快跟我们回去，不嫁就不嫁了，我们也不逼你，跟妈妈回去好不好？” 摇了摇头，甚至还退了一步，她这一次坚定的拒绝了，“不，我想跟着梁辽。” 冯佑年想起这个就头疼，“你跟着他算怎么回事？赶紧跟我们回去。” 说完就要冲过来拉着裴榆的手。 裴榆直接缩在了梁辽的后面，“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梁辽拍了拍裴榆的肩，把钥匙递给她，“你先进去，把衣服换换，外面的交给我。” “可是……”裴榆握着钥匙没有动。 “这次不会让你跟他们走，听话，嗯？” 得了肯定的话，裴榆才点了点头，“好。” “梁辽，你就一定要把她攥在你这里吗？会毁了她的。”冯佑年气急败坏，又把矛头对准了梁辽。 男人照旧不慌不忙，“是么，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毁了她？” 冯佑年看了看里面，然后压低了声音，“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龌龊的心思吗？” “大学四年你往她学校跑了多少趟，她每次出去玩你也一直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梁辽，你心思也不清不楚，留着她是想满足一己私欲吗？” 梁辽被戳穿了也不尴尬，索性摊开来，“她过得不开心。我凭什么不能带回来养？” “至少，她可以过得开心肆意。” 第150章 我想和你一起睡 冯佑年不肯放弃，站到梁辽面前对峙，也丝毫不肯退让，“可她是我的亲妹妹。” 看着面前的一群人，梁辽扯了扯唇。知道裴榆要和梁修渊联姻的事他没阻止，他们高中就认得，梁修渊也的确是个可靠的人，他以为小姑娘同意了，所以就没插手。 今天看见小姑娘一身伤的奔向他，才知道裴榆压根就没答应这件事。 “冯佑年，我记得当年我答应你们把她接走，是为了让她更好。” “不是为了让她今天凄凄惨惨地跑回来找我的。” 冯佑年脸色微变，沉默半晌开口，“我们这些年，是真的从没亏待过她。” 梁辽靠在车门上，单腿微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后视镜上，“我当然清楚，要不然我早就要回来了。” “可是冯先生冯夫人，你们把属于她的名字重新赋予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就注定不一样了。” 勾了勾唇，他带着嘲讽意味的眼睛看着他们。关于裴榆，关于冯家他也查的清清楚楚。 他们待小姑娘好，是愧疚，是补偿，是把自己觉得应该的都塞给她。裴榆打小就没跟着他们长大，又能有多少爱呢？ 他摩挲着自己的指骨，“她一个眼睛一个动作我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们做不到。所以，请回吧。” 穿过他们，他重新推门进去，半躺着坐进了沙发上。 “哥哥。”白色的衣角出现在了梁辽的视线里。 抬了抬头，小姑娘已经穿好了裙子，眼珠子还在囫囵乱转，时不时看向外面，大概还是有些不确定。 “放心吧，这次真的不会让他们带你走。” 裴榆抓着裙子，还是有些慌，“那他们要是一直来呢？” “想什么呢？只要我不答应，你不想回去，他们就没法儿带你走。” 说罢还有些骄傲地挑了挑眉，翘起了二郎腿，“大不了，我拿公司跟他们死磕到底。” 裴榆的心渐渐定下来。坐在了梁辽旁边，两个人靠得稍微有些近。 像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心脏又在开始扑通扑通跳。 眼睛转了转，她突然想起临走前留在梁辽房间里的东西。 有些纠结，但还是问了，“哥哥，你有没有发现我枕头下面留给你的东西。” “你指的是什么？” “情书。”她干巴巴地答。 空气安静了一瞬，梁辽也挪开了视线，“为什么要给我写？” “因为你说从来没收到过情书”，她转过头，亮晶晶的眸子注视着他，“还有，我喜欢你。” 许久，梁辽似是有些感叹，“谢谢。” 裴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却被梁辽抢了先。 “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去趟超市吧？” “好。” 他们选了离家最近的一家超市，梁辽一只手拉着车，裴榆跟在他旁边。 看着她垂在侧边的手，裴榆试探的伸了伸手指，在碰到他指腹的那一瞬间又立即缩回，随即假装忙碌地看向别处。 不过片刻，又有些心虚地再次看向他。 在她第三次悄摸地缩回手的时候，男人目不转睛，反手一抓，大手直接包裹住她的手掌，握地很紧。 裴榆不可避免的身子一僵，梁辽忽的笑了笑，“想牵就牵，畏畏缩缩的做什么？” 裴榆讷讷地开口，“怕你不愿意。” “除了今天说的三件事，其他的都可以。谈恋爱，你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稍稍偏头，凑在了裴榆的耳边，“知道了吗？女朋友？” 裴榆心里蓦地一松，直接两只手挎住了他的胳膊，眉眼一弯，“知道了，男朋友。” 看着胳膊上抓的牢牢的手，梁辽哂笑，“一贯会得寸进尺。” 裴榆装傻充愣地笑了笑，然后看着别处吸引他的注意力。 梁辽买了些菜，接着又拿了些零食。 “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裴榆鼓了鼓腮帮子，故意不看这边，“我不爱吃这些了。”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赶紧去拿。”梁辽瞟着看她的脸就知道在说谎，把她往外面推了推。 逛了一圈，裴榆还是抱了几包薯片和旺仔牛奶，看着怀里的零食，她咧了咧嘴。 梁辽眼神一灰，“他们不给你吃零食么？” “也不是，是在冯家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希望她快快长大，零食好像是小孩子的专属。 所以她也很少吃，只不过，她真的很喜欢。 梁辽的心突然一软，声音也带了些宠溺，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买吧，让你吃个够。” 最终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梁辽直奔厨房，裴榆趴在沙发上看着梁辽，嘴里时不时喂上一口薯片。 梁辽做了不少菜，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给她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举措。 吃到熟悉的米饭，裴榆满足的眯了眯眼。还比平常多吃了一碗。 在客厅没待多久裴榆就去洗澡了，梁辽还在客厅里没动。 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梁辽又按着给她上了一遍药。 “行了，去睡吧，有事儿就叫我。”推了推她，梁辽转身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耳边传来隔壁的关门声，裴榆迈了一半的脚默默收了回来。她转身开了梁辽的房间。 男人明显一愣，转过身来，“怎么过来了？” 裴榆直勾勾的看着他的床，目的丝毫不加掩饰，“我想和你睡觉。” 梁辽没有动，“我说过了，不上床。” 见她没动，梁辽直接把她推向门口，“赶紧出去，明天要上班呢。” 裴榆一把撑住门框，半推着门，整个人抵在梁辽的胸前，显得有些胡搅蛮缠，“你说的，谈恋爱，我怎么开心怎么来。” “不能上床。”梁辽按着她的额头，极有原则地把人往外推。 “我不。”裴榆稍微侧身，立即钻进了他的房间里，毫不客气地蹦进了他的床。 “哥哥，你的床好软——啊。”她话还没说完，接着就是一声闷哼，捂着自己的肩胛骨，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的床怎么这么硬啊？” 梁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人拉了起来，“疼你还跳上去？”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没想到下一刻小姑娘又躺了进去，还十分自觉的拉了拉被子盖上，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就要在这里睡。” 梁辽咬了一口后槽牙，“那我出去睡。”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睡。”她伸手抓住了梁辽的手腕，略显无辜地开口，“只睡觉，不可以吗？” 看着她打着坏主意的眼，像一只偷腥的小狐狸。 以为自己藏的好，结果下一秒心思全写在了脸上。 梁辽冷笑一声，“你倒是看得起我。” 裴榆吐了吐舌头，“没有啦……” 话还没说完，一床被子摆在了她的旁边。 梁辽自顾自地躺了进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故意看着她，“不是说要一起睡？睡吧。” 第151章 生日礼物想要你 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梁辽，裴榆纠结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悄摸扒开了自己的被子，用力扯了扯梁辽那边的。 “你做什么？”他“嚯”的睁眼，抬手按住她的手腕。 裴榆抿唇，“睡觉。” 梁辽轻笑一声，“那你好端端的钻我被窝干什么？” 裴榆脸上有些热，看着他们绞在一起的手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梁辽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紧接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就在裴榆以为她答应了，下一秒男人拉过她旁边的被子，把她也裹了个严实，连手也不放过，然后像推花卷一样把她推到了离她最远的位置。 紧接着又自己裹好躺下，“好好睡。” 像两只毛毛虫，一人守着一边。 裴榆微微蜷起身子，往这边挪了挪，梁辽眼神一凛。 “过去。” 裴榆有些委屈地不动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里好似蕴着一汪清水，盈盈的，看得他有些不忍地偏过头。 嗓子也有一瞬间的卡壳，“裴榆，你再不安分我就真把你连被子带人一起丢出去了。” “哦。”她闻言果真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安分地不动了。 房间里寂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但耳边都只有他们的呼吸声。 窗子没有关紧，透过一条缝呼啦啦吹进来一阵风，灰色的窗帘被吹的凌乱不堪，外面蓝灰色的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窗棂上，接着照在他们两人的脸上。 旁边睡着男人，她的心跳有些乱，和此刻的窗帘一样，想着想着，竟也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闹钟铃响的时候，她还有些迷糊。伸手按掉，然后又在被子里埋了几分钟，才睡眼惺忪地抬眸。 这才发现，被子虽然还裹在身上，但人却是实打实地往梁辽那边挪了不少地方，甚至梁辽已经在她旁边躺不下了。 挠了挠头，她皱眉想着。隐约记得她好像快掉在地上了，然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捞了起来，下一刻她进了一个强劲有力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 她猛的坐起来，该不会……是梁辽吧？ 叹了口气，她终于起床了。洗漱完毕的时候发现梁辽已经不在家了。桌子上放着油条和豆浆，一把车钥匙和一张字条。 “早餐记得吃，车随便开，我去公司了。” 她没忍住翘了翘唇角，然后拿了钥匙开车去了律所。 大概是她的好心情太过于明显，惹得公司里的人不禁侧目。 “裴榆？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和她一起进律所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肩，高兴地说。 “我也没有很高兴吧？”裴榆笑了笑，有些惊讶。 “噗嗤”，小姑娘没忍住捂住嘴，“你全身上下都有一种恋爱的味道，快，老实交代。” 裴榆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想到梁辽说过的话又否定了，“没有，我只是遇见了一桩高兴的事。” “好吧。”她看起来是有些失落。然后又指着手机尖叫一声，“呀，你知道冯家和梁家的订婚吹了吗？” 裴榆点了点头。 小姑娘还在摇头感慨，“唉，内部消息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就这么散了也是可惜了呢。” 冯家没有当众公开过他们小辈的照片，一有点报道也是立刻就撤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她和冯家的关系。 听着这话，她还是觉得不太对。 稍微笑了笑，“或许，对于冯家的女儿来说，是自由了呢。” “啊？”小姑娘奇怪的扭头。还准备深问。 但是裴榆已经埋头开始工作了。 今天她给梁辽发了消息，分享了自己的工作。 那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忙，但这次他回她的消息了。 五年以来，第一次回。 她高兴的险些没收住，手指微动，她把梁辽的备注从“哥哥”改成了“男朋友”，只不过在点确定的一瞬间，还是克制住了。 删掉重新在备注上打下“梁辽”两个字。 关掉手机，她继续自己的工作。 下班的时候，我拿了钥匙往外走，却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小榆，你这是要回家？”中年男人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像久不见荤腥的人见到肥肉一般，油腻腻的眼神看得她不太舒服。 裴榆抓紧了钥匙，和他拉开了距离，疏离又客气，“嗯，孙律也早点儿回家吧。” 被称为孙律的男人哈哈一笑，“不急不急，你一个人回去是不是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送你。” “我最近刚提了车，好几十万呢！” 压下胃里翻滚的情绪，裴榆立即说，“不用了，我离得近，这就可以回去。” 说罢也不等他的反应，立刻匆匆离开。 看着见见远走的背影，孙辉涛立刻狠狠啐了一口，“不识好歹。” 然后又恢复了平常模样，脸上堆着笑地离开。 直到坐上车，裴榆心里还是忍不住发颤。 从第一天进律所起，她就不是很喜欢孙辉涛，这些日子也总是往他们年轻人身边凑。 也真是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也是圈子里有名的律师，没想到背地里依旧肮脏无比，原来人的下线，是他们永远想象不到的。 她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裴榆没忍住动了动鼻子，一个劲的往梁辽身边凑，“梁辽，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梁辽有些无赖的用胳膊推了推她，有些无赖，“你离远点儿，当心油炸到你。” 在他的反复推搡下，裴榆终究是嘟囔着嘴出去了，“什么嘛，你都不回答我的话。” 转身进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了。 梁辽笑了笑，似是带着宠溺，“跟狗鼻子一样，过来吃饭。” 裴榆欢欢喜喜地坐过去，两个人相对而坐，梁辽给她夹菜剥虾，全程她的筷子就没伸进其他盘里过。 她餍足地眯了眯眼，看着面前的梁辽。 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喜欢。 梁辽立即起身收拾残局，“一直看着我看什么？” “你好看啊。” 这话说的像个女流氓。 但是梁辽下意识的勾了勾唇。 窗外是血红残阳，屋里是她和梁辽。 比她回到冯家的任何一天都要惬意美好。 收拾完碗筷，梁辽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蛋糕。 一根根插上了蜡烛，点燃。 裴榆有一瞬间的愣神，“为什么要买蛋糕？” “你的生日。”梁辽边忙活手里的动作边说。 紧接着帽子已经戴在了她的脑袋上，“赶紧许愿。” 裴榆会心一笑，直接抬头看着梁辽，毫不客气地伸出了手，“礼物呢？” “你想要什么？”他今天买得急，也没想好送小姑娘什么。 话音一落，小姑娘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你。” 第152章 可我想和你结婚 双目对视，梁辽忽的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像是感叹，“长大了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见她没动，梁辽又开口，“快撒开。” 没想到小姑娘不仅仅没有撒手，反而攥地更紧了，拉着他的衣服往下一扯。 来不及反应，他立刻伸手撑住旁边的桌子，在离小姑娘鼻尖一寸的位置停下。 两人贴的太近，呼吸都有一瞬间的紊乱，梁辽扯开她的手指，立即起身。 “也不知道这几年跟谁学的，胆子大了不少。” 女孩儿眼里闪过落寞，“梁辽，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半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自己的手指。 “生日礼物，我想要你。” 一字一句，尤其清晰。 梁辽的手指一顿，“你不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话了？” “记得。” “那你……” “因为我想要你。” 梁辽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眉眼温柔。 蛋糕上的烛光微微跳动，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庞，像此刻跳动的心脏。 他最终还是转移了话题，“阿榆，吹蜡烛吧。” 裴榆抓了抓裤子，然后也笑着叹了口气，眼睛落在正烧的热烈的蜡烛身上，然后用力吹了一口气。 梁辽切了一块蛋糕放进她的手里，“吃吧，又长大一岁。” 裴榆手里捏着叉子，咬了咬唇，沉默的吃完了蛋糕。 她默默看着外面，大门没有关，夕阳撞过门框，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撑着脸看着外面，刚好看见蒋清清和灰灰的坟，夏风幽幽地吹着，坟头的草正轻轻的晃。 知了正叫个没完没了，她的眼神上移，眼睛放在了那棵榆树上面。 叶子轻轻摇，树影微微晃，树叶的沙沙声像蒋清清在和她招手。 梁辽端了杯水放在裴榆手边，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你看什么呢？” “看榆树。” 梁辽把水塞进她手里，不怎么在意，“榆树有什么好看的。” 裴榆垂眸看着杯子里微微晃的水，“那你为什么要把它大老远的挖回来种？” “岚丘和乌市可是一点儿都不近。” 梁辽手指轻轻点着桌子，“想挖回来，就挖了。” “哦……” 她看着门口的树，当初的小树苗已经长得很粗很大了。立在院子里，是最显眼的存在。 蒋清清当年亲手种下的树，现在好生生的长在她的坟前，替她遮风避雨。 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偏头看向梁辽，“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吧！” “好。” 裴榆和梁辽一前一后走出门口。裴榆看着血红的天微微发愣，梁辽胳膊上搭着一件裴榆的衣服。 漫无目的地走着，徐徐微风吹着裴榆的头发，发丝在空中摇曳飘飞，地上倒映着她的影子。 她忽的停下，转过头来朝梁辽伸出了手，“要牵手。” 迟疑了一瞬，梁辽还是走了过去，轻轻握住了她。 手掌乍然包裹住她的手，她有一瞬间的惊讶，转而仰起头开心的笑了。 摇晃着和梁辽牵着的那只手，在空中轻轻晃呀晃。 “你很高兴？”梁辽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裴榆点头。 “为什么高兴？” “因为你牵了我的手。”裴榆蓦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俏皮的眨眨眼，“以后也可以牵吗？” 梁辽哂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牵？” 裴榆有些不高兴地拧眉，“你刚刚没答应我的生日礼物。” “那和这又有什么关系？”梁辽觉得她的话有些无厘头。 “你答应了我的生日礼物，以后每天才可以牵你的手。” 梁辽沉默，没说什么，半晌才回她一句，“没答应你也可以随时牵。” 梁辽仰头看了看天，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灰的。这么多年，他也只围着裴榆一个人打转。 除了她，也没人再牵他的手。 “我才不要这样。”没听见她想听的话，裴榆小声嘟囔着。 “近点儿近点儿……” “诶，对对对！” “眼睛对视，诶！就这样……”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裴榆循着抬头望。 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一对夫妻正在拍婚纱照。 残阳为背，他们在这里拍下属于他们故事的印记。 裴榆看着出神，一时忘记了走。 女孩儿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是放肆张扬的笑，旁边的男生似乎是有些拘谨，但是脸已经红地彻底。 裴榆看得出来，他们很幸福。 女孩儿注意到他们，突然朝他们挥了挥手，裴榆也扬唇笑了笑。 她看见女孩儿用手给旁边的男生比划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男孩子有些腼腆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包糖。 冲着他们笑了笑，十分有分寸的放在了梁辽的手里。 “我老婆说请你们吃喜糖，她的衣服不太方便，我就代她过来了。” 裴榆眨了眨眼，“祝你们新婚快乐！” 男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你们。” 转头看见了她老婆在跟他比划着什么，他也笑着回了一个动作。 紧接着他又看向裴榆他们，有些骄傲的说，“我老婆不会说话，她让我告诉你们，吃了我们的喜糖一定会长长久久。” “好。”裴榆笑了笑，跟后面的女孩子挥了挥手。 转眼看见了屁颠屁颠着急回去的男生，像小尾巴一样在女生旁边打转。 裴榆忍不住羡慕，“真好啊！” 梁辽把衣服套在她身上，“别着急，你也会结婚的。” “将来总会有一个知冷知热，最后给你提婚纱的人。” 小姑娘仰头，瞳孔清澈，像世间最纯洁干净的潭水，“可是我想跟你结婚。” 梁辽再次牵住了她的手，把手里的糖放在了小姑娘手上，“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裴榆闷闷地跟着他走着，撕开一颗糖放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又撕了第二颗，满怀希冀地看着他，“吃糖。” 梁辽伸手推开，“我不爱吃。都是你的。” 乌压压的情绪盖下来，裴榆默默把它又塞进自己嘴里。 一边一个，这时候是真的像仓鼠了。 她出气似的把手里剩余的糖往梁辽手里一塞，“我不吃了。” 两人并排走了一截，裴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慢了脚步，看起来眼皮已经在打架了。 梁辽叹了口气，把糖装进口袋里，稳稳蹲下。 “起来吧，背你回家。” 裴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男人轻轻松松起身，她趴在他宽厚有力的肩膀上，安稳地睡过去了。 回到家，把人好生放在床上。 梁辽看着她，大手忽的附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然后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口袋里是那一把糖。 他掏出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迟疑地拿起一颗。 撕开，放进嘴里。 第153章 以后也别吃了 第二天裴榆不上班，起的也有些晚。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上啃梁辽早上留下来的早饭。 电视里的综艺还在哈哈大笑，裴榆吃着手里的早餐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咬了咬唇，她顿下手里的动作，拧眉沉思起来。 昨天她和梁辽几乎是摊开了说的，只是他好像没有回答。 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裴榆抓了一把头发，心里有些乱。 正巧，童姩突然给她打了个视频。 那边的童姩看见她这副样子就忍不住惊呼，“你怎么还在啃包子啊？这都大中午了。” “梁辽留的。”裴榆的嘴巴一动一合，眼睛还没有彻底睁开。 “梁辽？” 一听见这个名字她又陡然拔高了声音，“你不是在冯家吗？我正来问你订婚是怎么回事呢？” 提起冯家，裴榆扯了扯唇，“就是没答应他们订婚，我走了。现在回家了。” 怕她迷糊，裴榆又加了一句，“和梁辽住在一起。” 听着听着童姩就露出一个“什么都知道”的笑，撑着脸一脸吃瓜地看向裴榆，“哦～那你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裴榆塞完最后一口包子，情绪还是不高的摆了摆手，“唉，别提了。” “我昨天都摊开了掰碎了，他还是没答应。” “今天也是连人都没见到。” “他在公司？” “应该是。” 童姩伸手打了个响指，“我有一个办法。” “嗯？”裴榆忽然抬头。 “你去找他呗。反正也是中午了，送个饭什么的，这不就能见上面了。” 裴榆眼睛一亮，人都坐直了，“好主意。” 只是下一刻又垮了下去，脸又几乎要皱成一团，“可是我不会做饭。” “啊？”童姩睁大了眼睛，眸子里写着大大的不可置信，“小时候过得那么难，你就没做过饭？” “没有，梁辽从来不让我进厨房。” 对面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她突然感叹一声。 “难怪你喜欢他。” 过了一分钟，童姩突然一拍桌子：“定位发我，我教你！” “一定让你今天牢牢抓住他的胃。” 裴榆整个精神都立起来了，鼓了鼓腮帮子，“好。” 约摸半个小时童姩就过来了，一进来就风风火火对厨房进行了视察，出来的时候简直一言难尽。 “榆榆，你厨房里就没有别的菜了？” 裴榆摇了摇头，“梁辽基本上都只买一天的菜，每天都是现买现做。” 童姩一噎，“好吧。” 转身拍了拍裴榆的肩，“走吧，我的大小姐，带你去买菜。” 菜基本上都是童姩挑的，每一样都买了不少，说是给她试错的机会，最后拎着一大包回去了。 看了看厨房里的东西，童姩就指挥裴榆开始下手了。 在童姩的记忆里，裴榆像个全能手，基本上什么都会一点，所以做饭对她来说估计也不难。 只是她这一次成功猜错了，她这方面的动手能力几乎为零，不是这个放多了就是那个烧久了，她买回的菜几乎都被她嚯嚯完了。 看着糊地彻底的锅，她忍不住感叹，“你是真不会啊？” 裴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厨房的惨剧，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还莫名有些心虚。 嗯……她也没想到自己这方面这么差。 不过，她还是会用电饭锅的。 最终还是童姩妥协了，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都给你配好，你直接炒就行，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行吗？” 这次裴榆庄重的点了点头。 虽然过程坎坷了点儿，卖相没理想中的好看，但好歹还是成功做出来了。 裴榆一样样打包好，心里还有些不确定，“你确定这能送出去吗？” “要是不好吃怎么办？那我是不是更丢人了？” 童姩给了她一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二十好几连锅铲都没拿过？这都是我配的比例，绝对能下口。” 听着她的话裴榆摸了摸鼻子，“那我就走了。” “行，顺带送我一趟，我要去买东西。” “好。” 裴榆把童姩送到了商场，然后开车去了梁辽的公司。 看了看旁边的袋子，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进去了。 十七八岁的时候跑这儿实在是太频繁了，还有一些人记得她，当然也就没有拦她。 直接畅通无阻地就到了梁辽的办公室。 敲了敲门，里面人应声了她就推门进去。 发现里面还有沈瓒。 两人看见来的是她都有些惊讶。 梁辽冲她招招手，“你怎么来了？” 裴榆把包装好的袋子往她桌子上一搁，还往梁辽面前推了推，“给你送饭。” 有些意外地挑眉，梁辽伸手打开，然后看她，“你做的？” 在纠结和迟疑中，裴榆还是点了头。 是她炒的，应该也算是她做的吧？ 旁边的沈瓒闻声就凑了过来，“什么？妹妹做的？能不能给我也赏一口？” 看他这模样，像只贪吃的小狗崽子，着实不像三十三岁的人。 裴榆点了点头，甚至在梁辽的目光下给他分了一半饭，”当然可以啦。” 沈瓒挑眉，“哟，不愧是妹妹，闻起来就是香。” 筷子还没碰到菜，下一秒饭碗已经到了梁辽手里，他甚至还把摆在桌子上的菜都往怀里拢了拢。 “公司有食堂，你只会抢别人的饭碗？” 看着他护食的模样，沈瓒没忍住清哼一声，指了指他桌子旁边的一堆照片，“刚才不还想着给妹妹找好人家么？现在倒是护起食来了，改天嫁了别人，你这辈子都吃不上一口。” 梁辽沉声，“和你没关系。” “行，你就犟吧。” 裴榆听的有些迷糊了，看了看梁辽又看看沈瓒，“什么照片？什么好人家？” 梁辽没吭声。 她心里有些奇怪，又看向沈瓒，“沈瓒哥哥，你刚刚说的什么？” 沈瓒笑了笑，指了指饭盒旁边的一摞照片，“诺，你哥哥刚刚给你挑好人家呢，说要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裴榆的心凉了半截，手指点着照片颤抖着出声，“真的？” “不算吧。” “怎么不算？”勾了勾唇，沈瓒又看向裴榆，“他说先替你查查，等你哪天厌了烦了，要是看上个喜欢的，他好帮你。” “我昨天说的话你没听见是吗？” “你还小。”梁辽抿唇，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我二十三了。” “我三十三。” 裴榆有些生气了，“我都没嫌你年纪大。” “你现在就可以嫌弃。” 裴榆忽然被他这句话气的想笑，看着他还在往嘴里扒饭，气的头都大了。 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把桌子上的菜也重新塞进袋子里。 抬手一起扔进了旁边的椅子上，冲他龇牙，“那你还吃我的饭。” “你以后也别想吃了。” 第154章 你将来会后悔的 小姑娘拍了拍手，挎着包怒气冲冲地走了，也没看他一眼。只有鞋跟和地板发出的碰撞声渐渐远去。 沈瓒看了眼又被关上的门，手指点了点桌子，“人生气了，不去哄哄？” “你跟她讲这些干什么？”梁辽把那些照片压在最下面，抬头看他，似是有些不悦。 沈瓒暗嗤一声，转身躺进了他的沙发上，“不告诉她，然后你和她就这么耗着，要么你们就这么假模假样地过一辈子，要么她到时候又哭的撕心裂肺，你在她那里成一个十足的恶人？” “梁辽，人也总共就这么几个，你好几年就开始看，一会儿觉得这个长得不行，一会儿又觉得那个不会对裴榆好。” “即便是梁修渊挑不出什么毛病，其实你打心底也是觉得裴榆不应该跟他在一起的吧？” 空气安静了一瞬，梁辽僵硬地别过头看向窗外，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总会找到合适的。” “放屁，你就是觉得世界上没第二个人能比你还了解裴榆，他们做不到你这一步，所以你才觉得他们不行。” 沈瓒突然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看，你自己都觉得没人能比你照顾她更周到。” “你的确大妹妹十岁，但是她也不是小孩子，她已经是彻底的成年人了，能自己挣钱，能自己生活。” 梁辽蓦地起身，站在了窗子面前。刺眼的阳光透进来撒在他俊美的脸上，覆在皮下的骨头棱角分明，光影落在脸上，是精致完美的侧脸。 三十几岁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往那儿一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沉稳。 透过窗子，他看着下面轻轻摇动的树，“沈瓒，我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我总觉得，那样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没必要跟我这样的烂人在一起。” “万一她哪天后悔，这段记忆会不会也成为她一辈子的阴霾？” 沈瓒不明白他这没由来的担心，“可是你不是她。” 梁辽的声音有些沉闷，“但我不得不多替她想想。” “行，你们就这么拖着，我也不管了。”沈瓒像是气急了，晃了晃手，推开门出去了。 整间办公室里只剩梁辽一个人，他叹了口气，眼睛放在了椅子上的袋子上。 是小姑娘给他做的午饭。 他默默重新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是他的。 也不知道从没进过厨房的小姑娘今天在里面得多手忙脚乱，他大约想到了她生动活泼的脸。 嘴里嚼着，心里想到这里突然自顾自的扬唇笑了。 …… 裴榆一出来就去找了还在逛商场的童姩。 看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童姩有些意外，“咦？怎么这就送完了？进展怎么样？” “别说了，逛街吧。”裴榆摇了摇头，拉着童姩开始在商场里漫无目的的逛着。 直到下午四点，她才兴致缺缺地回了家。 把买来的衣服挂进衣柜，裴榆直接就去洗了个澡，躺到了床上。 手指划拉着屏幕，心不在焉地点开了开心消消乐。 她在床上已经从趴着变成了躺着，后面有蜷成了一个卷，结果那一关该死的开心消消乐还是没有通过。 气的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哀嚎一声，“破游戏，以后别再想让我碰你。”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裴榆摆正了姿势，没吭声。 外面的声音陡然响起，“我进来了？” 没几秒，高大的影子突然遮住灯的光亮，乌泱泱地站的笔直，挡在了她的面前。 他突然伸手递过来一个包，“抱歉。” 裴榆没动，垂眸看着手机，手指还在划拉那过不去的开心消消乐。 梁辽把包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伸出手，“我试试？” 裴榆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沉着脸把手机塞进他手里。 不出一分钟，梁辽把手机还给她，“过了。” 裴榆立刻就有些炸毛了，“过了就过了，你跟我炫耀什么！” 梁辽突然俯身，一张脸在他眼前放大，露出一个惑人的笑，“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静静看着他，裴榆的眼睛里氤氲着雾气，已经有些模糊她的眼了。 她尽力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只是下一秒泪滴就已经从眼角滑落。 梁辽顿时有些慌乱，伸手擦着她的眼角。 “别哭，别哭。” 裴榆忽然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脸也贴上了他的皮肤，看着窗外眨了眨眼，有些哽咽地开口，“真的要把我往外推吗？” 她闭着眼睛，“想牵手，想接吻，想大大方方告诉别人我们在谈恋爱，以后会结婚。” 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梁辽垂眸，“都会和别人实现的。” 裴榆抓紧了他的衣服，“可是我喜欢你。” 梁辽没吱声。静静地拍着她的背。 等她大概缓过来了他才松开，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头。 看着二十四岁的小姑娘，他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小姑娘从小到大都直白，小时候一口一个哥哥，长大了连喜欢也说的坦坦荡荡。 相比之下，他更像是一个十足的懦夫。 “裴榆，你知道我的身世，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或许会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也一辈子做不了母亲。”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你可以有一个更幸福健康的丈夫，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我只想要你。我也不在乎那些，要你，只要你。”裴榆扬着有些湿润的眼，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梁辽猛的抬眸，看着哭的跟小鹿一样的裴榆，心有不忍，“或许在某一天，你会后悔。” 话音刚落，裴榆就立刻从床上站起来，坚定决绝地承诺。 “不会，我不会后悔。” “我爱你，只爱你。” 梁辽蓦地笑了笑，“你没办法预见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 “所以，也不用这么着急给答案。” 他转身离开，裴榆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对吗？男朋友？” “算。”梁辽回握她的手。 “那我可以亲你吗？” “不行的，乖乖。”梁辽最终把她按在了床上，跟落荒而逃似的跑了出去。 刚刚进来的时候没开灯，客厅还是暗的，他吐出一口气。 握紧的拳头告诉他自己的心并没有那么平静，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 私心告诉他，他刚刚想答应。 也差一点，就点了头。 他以为和小姑娘约法三章，还是能和从前一样。可是这两天下来他很清楚，做不到。 这样拉扯着，费尽心力地耗着，对小姑娘不好。 推开门走到了院子里，梁辽坐在了台阶上。 今天的月亮很亮，这时候正在起风，钻过树叶，微微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没有和小姑娘说实话。他把榆树放在院子里，是把它当成了她。 风一吹，树一摇，就是在回应他。 今天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久违的摸了一根烟。 淡淡烟雾和风一样，在院子里盘旋。 眼皮轻阖，他听见的是小姑娘那一句，“不会后悔。” “爱我，只爱我。”他手里捏着烟，苦笑着呢喃。 看着一明一灭的星火，他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眼睛有些酸涩，他抬头看着天，叹了口气，“辽郁昭，你当时怎么就不爱一爱我呢？” 她如果稍微对他好一点，告诉他值得拥有，他也会觉得自己配得上小姑娘坚定的选择。 现在，他总觉得死亡才是他最终该拥有的归宿。 第155章 小姑娘真的走了 梁辽在外面坐了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院子里还浸着丝丝凉意。 他捻灭最后一支烟，看了摇摇晃晃的榆树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里面还是静悄悄的，不用想也知道小姑娘还没有醒。 洗了洗手，他给小姑娘煮上了粥。 照例写下了字条，准备去公司。 只是推门的时候他又没忍住折了回来，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小姑娘的门。 眼睛有些红肿，头发也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膝盖以下都露在外面。 他伸了伸手，给她把被子重新拉回来，拨开了她面前的头发。 他坐在了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只有小姑娘不知道的时候，他才敢放肆大胆的盯着她看。 良久，他蓦地抓住了小姑娘的手，左手心里还是那年替他挡刀留下的长长的伤疤，附着于她的皮肤上。 和她整个人格格不入。 他小心的抚摸着，最后抻开小姑娘的手心，最后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 “其实我也不想的”，他低垂着眉，轻轻的开始说话，“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开局，一定大大方方回应你的喜欢。” 而不是藏在阴暗里，不敢回应，甚至不敢看你。 把那些说不出口的爱，埋进泥土里。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没有缺陷…… 如果他有一对正常相爱的父母…… 如果他是正常人之间的产物…… 那他…… 梁辽扯了扯唇苦笑一声，把小姑娘的手好好的放进被子里。 “可惜，没有如果。” 他有些不敢面对醒过来的小姑娘，所以去了公司。 怕她再说一遍，他就真的答应了。 …… 裴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依旧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大不小的风吹的头发胡乱飞着，衣服微微鼓起，整个人都很舒服。 她揉了揉有些疼的眼睛，从冰箱里拿冰块出来浅浅消了一下肿，然后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 电饭锅里的粥还没有凉透，她喝了一碗。 在家里待着也是心烦，她索性去了律所里。 忙起来的时候至少不会想起这些糟心事。 到下午下班的时候，她直接订了个酒店，也没有回去。 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多厚脸皮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梁辽说喜欢，她自己都有些嫌烦了。 还是自己待着比较好。 点了个外卖，窝在床上看了一部电影。 迷迷糊糊中听见了电话铃响，她摸出来放在耳边：“喂？” 那边的声音透露着急切，“裴榆，你在哪儿？” 半晌，她分辨出来是梁辽的。 蓦地清醒了几分，“在酒店。” “哪个？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不回去了。” “不回来了？”梁辽握着手机，眉头锁成了“川”字，声音不自觉加重。 “嗯，过两天我就找房子。” 梁辽按了按眉心，“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二十三了，会自己生活。” 对方陡然沉默了，里面只有他有些乱的呼吸声。 裴榆看着电影已经在放结尾，她动了动唇，最后也只说出两个字，“挂了。” “嘟嘟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梁辽陡然回神。 看着亮起的屏幕，梁辽握紧了手机。 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小姑娘的房间里铺的整整齐齐，客厅里也没什么她的东西，大概能证明她回来过的，只有零食柜里的一部分零食还有桌子上面剩下的半锅粥。 走了，小姑娘真的走了……他有些茫然地抬头。 抿了抿唇，他坐到了沙发上。 该走的，他说了不好的话，赤裸裸的伤害到了小姑娘。 忽然就有些无措，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 一晃过了快一个月。裴榆在公司旁边租了一个房子，每天上班下班，尽量让自己变得很忙。 梁辽每天都会问她的生活，她该回的也都回了，只是她克制住了自己没有问其他的。 冯家也知道了她搬出来的消息，她租房子的第二天他们就过来了，说是要来接她回去。 摇了摇头，她拒绝了。 她也不想回冯家。 到九月份的时候，徐正阳突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涂阿婆去世了。 她匆匆忙忙请了假赶回了岚丘，这才发现老人已经入了棺，灵堂已经支起来了。 瞳孔骤然一缩，她站在门口忽然定住了。 眼眶霎时模糊起来，看见了那个给她塞苹果的涂阿婆。 “裴榆。”徐正阳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她，过来伸手扶她。 她有些腿软的往前走，在老人的棺材前直直跪下，颤抖的手抚上她的棺材。 “为什么……这么快。” 徐正阳也有些难受，“奶奶前些天感冒了，我就回来带她去看病，前天睡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就再没醒过来。” “阿婆她……”说着裴榆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她有些不太相信。 那样好的老人，就这样离开了。 他们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耳边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乍然响起，“别哭了，阿婆不愿意看到我们难过的。” 她的面前多了一张纸。 徐正阳抬头看向来的男人，“梁辽哥……” 梁辽点了点头，“节哀。” “嗯。” 阔步向前，梁辽给老人磕了三个头。 他们三个都在灵柩旁边守了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他们跟随队伍看着老人下葬。 从前那个天天叫他们吃饭的老人，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裴榆总会想起那个叫“小榆”的老太太。 梁辽也总会在每个新年，想起那个给了他第一份红包的阿婆。 人群散去，老人的一生也写了结局。 看着新坟，裴榆忽的喊了一声，“阿婆，记得回来看看我。” 没过多一会儿，岚丘忽然下起了雨。 雨水哗啦哗啦下，梁辽站在她旁边给她撑伞。 “我送你回乌市？” 裴榆摇了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梁辽稍稍侧脸，看着小姑娘的脑袋以及她有些泛红的眉眼，“你这些天……” “我很好。” 梁辽把伞往她身上偏了偏，“回去住吧。” “然后呢？做不像恋人的恋人？” 她吸了吸鼻子，“梁辽，我喜欢你，所以会变得贪心，会想要一场轰轰烈烈正正经经的恋爱。” 第156章 这是我的女朋友 裴榆到底还是没有让他送，固执的自己开车回去了。 到家之后简单回了梁辽的消息，裴榆洗了个澡，然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也就接着上班去了。 正忙着整理手边的材料，孙辉涛在这儿来来回回晃悠了几趟，最后来敲了敲她的桌子。 胳膊肘撑在她的桌席上，笑的令人作呕，“小榆啊，我今天要见个客户，带你一起去呗。” “也让你多实践实践。” 裴榆压下心里的不适，“谢谢孙律，只是我今天还有事，不太方便就不去了。” 没想到下一秒孙辉涛就往这边靠了靠，“我都问过了，你也没请假，该不会是故意不给我面子吧？” “没有的事。我确实是有事。” 话音刚落，其他两个刚进来的律师已经开始激动了，“诶，榆姐，孙律这是给你机会，你可不要推辞，就跟着去吧。” “要是你实在忙不过来，孙律要不要考虑一下午啊？”说话的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姑娘，一看就没了解过孙辉涛的为人。 紧挨着她旁边的女生也凑过来，“对呀对呀，我也想去，还能多学习学习。” 孙辉涛见状两眼放光哈哈一笑，“行行，今天带你们的榆姐，下次就带你们。” 两个小姑娘尤其高兴，“谢谢孙律。” “不谢，不谢。”说罢又转头敲了敲裴榆的桌子，“就这么说定了哦小榆，我晚些时候开车把你带过去。” “我……” 这次都没给裴榆拒绝的机会，孙辉涛已经大步离开了。 叹了口气，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到下午两点，孙辉涛就已经开了车到律所门口了。 裴榆扯出一个笑开后面的车门，拉了拉发现打不开，“孙律？” “小榆要坐后面这是把我当司机了？” “哪有，这不怕您老婆生气吗，所以今天就委屈孙律当一回司机了。” “哦对，我早上还特地跟孙夫人打过招呼了呢。” 孙辉涛面色一变，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裴榆坐进去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约摸半个小时，孙辉涛停好了车，“到了。” 下了车，裴榆开始问，“孙律，您这接的是什么案子啊？” “离婚案子。” “哦，那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啊？”她抬头看了看，这里更像是那种不太正经的场所，裴榆心里不免警惕。 “客户今天在这儿谈合同，所以也就选在这儿了。” “哦。”裴榆抓了抓包。 “等会儿机灵点儿，齐总选律师也是选了很久了，该倒酒的倒酒，该说话的说话，听见了没？” 裴榆笑了笑，没正经回答，“这不是有您吗？” 孙辉涛大概是十分满意这句话，也哈哈大笑，“没想到小榆这么会说话，也不亏我想着你。” 裴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观察着这周围，眼睛一动，她刚好和后面进来的梁辽来了个对视。 梁辽张了张嘴，裴榆已经别过了脸。 过了两分钟，孙辉涛把她带到了一个包厢。 里面有些昏暗，打着蓝色的光，还有一股很浓的呛鼻的烟味。 裴榆皱着眉跟着站在门口。 孙辉涛笑哈哈地上前打招呼，“齐总。” “哟，孙大律师来了。快坐快坐。”齐船安眯了眯眼，立刻给他拉开椅子。 孙辉涛笑着落座。 “这位是……”齐船安指了指后面的裴榆。 “小榆，快过来。”孙辉涛朝裴榆招了招手，然后转头跟齐船安介绍，“这是我们所里培养的新律师，这会儿带出来长长见识。” “哦，原来是这样。”他扭过头打量着裴榆，“既然都是律师，那就一起来喝一杯吧。” 孙辉涛立即会意，用眼神示意裴榆，“小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齐总倒酒。” 裴榆走了过去给齐船安倒了一杯，“齐总，您可以讲讲您的案子。我们也好帮您想想办法。” 齐船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发出一声喟叹，“不急，不急。” “小榆也来和我们喝一杯？” 裴榆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不，不用了，齐总，我不会喝酒。” “诶，喝酒嘛，试一试也就会了，再说了我今天看着这么漂亮的律师也高兴。” 说罢他又抬眼暗示了一眼孙辉涛。 “要知道，我给律师费可一直是很高的。” 孙辉涛脸上的笑意更甚，“小榆，齐总都这么说了，你就去敬一杯吧。” 裴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忍不住作呕。 她现在也是明白了，这哪里是带她见世面，根本就是拿她做顺水人情。 她一直知道孙辉涛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她能这么明目张胆。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就奉陪了。”裴榆退了两步，转身想走。 没想到齐船安直接不装了，两步跨过来挡住了裴榆的去路，手里还端着一杯酒。 脸色也变了，“既然是来了，就别想着出去。” “你今天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裴榆战战兢兢地往后退，齐船安几步不上来，捏着裴榆的下巴给她灌酒。 辛辣充斥着裴榆的口腔，她用力推开齐船安，“你滚远点儿。” 下一秒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他们大概是没料到这一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榆已经跑出去了。 气的齐船安低吼一声，“愣着干什么？追啊！” “我今天高低要把她搞到手。” 他们点的酒很浓，裴榆出去走了没几步就已经有些晕了。 只是还强撑着在往外跑。 忽然，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一个踉跄，她被带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你放开我。”她挣扎着要推开。 “别动，是我。”梁辽按着她的头，另一只手掌住她纤细的腰肢。 果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裴榆忽然安静下来。 把脸贴在他都胸膛拱了拱，呜呜咽咽，好不可怜，“哥，哥哥……” “没事的，我在。” “你放开她。”孙辉涛追了出来，指着梁辽开口。 “不放。”梁辽眼神一变，仿佛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 怒火中烧，孙辉涛随手抓起一个酒杯砸向裴榆的方向。 梁辽眼神一动，单手环住小姑娘的腰，整个人轻轻一抬，幅度微微偏转，把小姑娘死死罩在自己面前。 “哗啦——哐当——”杯子里的酒水撒在梁辽的衣服上，杯子落在地上粉碎。 “你快放开，这是我带出来的徒弟。”孙辉涛有些生气。 梁辽扯了扯唇，转过身来，把裴榆按在自己胸前，讽刺地笑了笑，“呵，你的徒弟？巧了，这是我的女朋友。” “人我先带走了，你们的账，我梁辽跟你们慢慢算。” 第157章 如果是和你的呢 他牵着裴榆的手往外走，周身气压有些低，莫名有些骇人。 大约是喝多了酒，齐船安还没反应过来，指着梁辽的背影高喊，“人就这么带走了？” “孙辉涛，这就是你答应我的人？” 孙辉涛用力拍了一把大腿，心急地把齐船安往回拉。 “齐总，别追了，别追了，那梁辽！是梁辽！咱们惹不得。” “梁……梁辽？”齐船安甩了甩胳膊，管他什么辽，现在我要那个小美人。 孙辉涛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前面两个人走出了会所大门才放了一半的心，赶紧拉着齐船安进去。 心里乱七八糟，人也是愁眉苦脸的。 唉，也没人告诉他裴榆和梁辽有关系啊。 梁辽这人手段他也听了些，这碰上估计得扒下一层皮。 “唉……这算怎么个事儿啊。” 这边梁辽已经拉着醉醺醺的裴榆走到外面了。 小姑娘眼睛有些迷离，一会儿看着他眨眼，一会儿看着天，身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脚步都是虚浮了。 他咽了咽喉咙，尽量不去看她。 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车边带，“走吧，我们回家。” 小姑娘突然仰起头，甩开了他的手，晃晃悠悠地往反方向走，嘴里还断断续续嘀咕，“不要，我要自己走，回——家。” 梁辽有些无奈，两步跨上去赶紧抓住她的手腕，“你喝醉了。裴榆。” “我才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戳中了小姑娘的点，她立刻跟炸了毛似的甩开他的手，还跺了跺脚表示气愤。 梁辽赶紧把人箍在自己怀里，轻声哄着，“好，你没有，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这时候天还没黑，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少，在这儿闹一场等清醒了小姑娘还指不定多尴尬。 裴榆眨了眨眼，索性靠在他的肩头，“回家。” “对，回家。” 裴榆在怀里动了动，他的身上都开始有些发臊。 “哟，辽哥，这就是你说的女朋友？”刚刚和他一道进去的一个男人这时候有些好奇。 梁辽用衣服挡了挡裴榆的脸，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对方吊儿郎当的，头发里夹杂着一撮白毛，手里转着车钥匙打趣，“该不是你被我们叫来这地方嫂子来找你兴师问罪的吧。” 梁辽按了按怀里不安分的裴榆，“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行，我们几个也就走了。” “嗯。” 那几人迈着步子走了没几步，裴榆跟一条蛇一样，钻了出来扯着嗓子望着他们大喊，“就是，他是不是在外面抱了美女姐姐？” 小姑娘喝醉了声音糯糯的，比起兴师问罪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几个人一愣，不约而同地转头。 蓦地瞪大了眼睛，舌头在嘴里打转，好一会儿才捋清楚，“这这，辽哥，你女朋友是妹妹啊？” “是裴榆？我们认识的裴榆？” 梁辽把人重新拉了过来，又“嗯”了一声。 白毛忍不住咂舌，“哥，妹妹比你很小点儿吧？” 梁辽还没来得及开口，裴榆已经跳了出来，鼓了鼓腮帮子，“我二十三了。” “才不小！” 白毛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嫂……你说得对。” 说完还冲梁辽眨了眨眼，“哥，女朋友年纪小，得好好哄才行。” 梁辽又一次抓住小姑娘的手腕，把人往身后带了带，“我知道。” “那行，我们真得走了。” “不送。” 裴榆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里还在嘟囔，“怎么这就走啦？我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说什么？”梁辽捏了捏她醉掉的脸。 挠了挠头，裴榆傻乎乎地嘿嘿两声，“忘记啦。” 梁辽喉咙里也没忍住蹦出一声笑，然后直接把小姑娘抱进了车里。 给她系好安全带，拍了拍她的手，“别乱动，我们这就回家了。” “哦。”小姑娘期期艾艾地应声。 在车上她却是扭动起来，哭着要下去。 “我不回去，不想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 “什么？”梁辽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吸了吸鼻子，小姑娘的鼻音有些重，“我说，那里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梁辽看着前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嗓子像稻草一样磨过般难受。 “乌鲁乌鲁，那里，那里没有梁辽。” “没有哥哥，佑宁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可以告诉他们想要的不要的。我不能……”她的手抓着车门，有些难过。 “我让他们帮我找梁辽他们都不答应，我不想嫁给梁修渊他们也不答应。” “他们说我喜欢梁辽心思龌龊，呜呜呜……” 说着说着就到了小姑娘伤心的地方，她鼻子一抽一抽的，哭的好伤心。 “我才不龌龊，明明比他们干净。” 听着她的话，梁辽心里跟火烧过一样，五味杂陈，他慢悠悠地说，“对，你不龌龊，是他们太狭隘。” “所以我不要回去，我才不要回冯家。” “我的家在岚丘，在乌市，在梁辽在的地方。”她忽然扭动起来。 “就是带你回你的家，带你去找梁辽。” 这话对小姑娘的确管用，她冲梁辽眨了眨眼，“真的？” “嗯。保证不骗你。” “那好吧。”她松开手，乖乖坐在后面。 没过几分钟，她突然又惊呼一声，“不行的，梁辽结婚了。” “他都不让我去观礼，他说嫂子介意我的存在，他还让沈瓒哥哥给我送了喜糖。” “那你吃了吗？” “我才没有，他跟别人的喜糖，肯定不好吃。” “那如果是和你的呢？” 裴榆立刻乐滋滋地回答，“那肯定好吃。” 要不是看着她红的跟煮熟的虾一样的脸，他当真要以为她没醉。 “你倒是清楚。” “十二年呢，他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裴榆眨眨眼，心里翻滚着酸楚。 梁辽默了几分钟才开口。 “他没有不要你。” “他也没有结婚。” “从始至终，他也都只喜欢你。” 回答他的是车窗外的风声，从镜子里看，小姑娘已经歪倒在车里睡着了。 到家的时候，他把小姑娘抱回了房间。 大概是他的动作有些大，小姑娘忽然惊醒了。 扯着他的衣服，眸子不甚清明，“梁辽？” “我在。” 下一秒，小姑娘已经跪在了床上，伸手捧住了梁辽的脸，沾染了酒气的唇深深地覆上去。 几乎是用咬的，蹂躏着他的唇。 小姑娘技术不太行，咬着咬着自己的脸憋地更红了。 用力推开梁辽喘了口气，又抱着他的脖子贴上来。 这一次学乖了点儿，会换气，一点点，由浅入深，慢慢偏头，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几分钟过去。 裴榆心满意足地推开他，重重地跌在床上。 嘴里还咕嘟咕嘟两句，他没听清楚。 梁辽抬手抹了一把唇，上面沾染着血。 把被子给小姑娘裹了裹，摸着她的头发。 “裴榆，真的要负责了。” “不能抛弃梁辽，他会受不了的。” 第158章 现在可以亲你吗 裴榆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一抽一抽的，有些疼，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充斥在她的脑海里。 按了按太阳穴，她隐约记得她跟着孙辉涛去见了一个人，被逼着灌了一杯酒，然后跌跌撞撞跑出去了。 最后好像被梁辽拉过去了。 再后来，她就记不太清了。 脑子现在有些乱，头也晕乎乎的，她甩了甩，看着钻进房间里的阳光有些愣神。 她叹着气拍了拍自己的头，心里有些懊恼。 晃晃悠悠走出来，看见梁辽正在厨房。 “梁辽。”裴榆动了动有些干哑的嗓子。 梁辽擦了擦手，低头把刚刚拿出来的牛奶热上，“先去刷牙，等会儿热了记得喝。” “哦。”裴榆看着他的背影，转身往卫生间去。 大概是觉得昨天晚上被灌酒有些丢人，她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好一段时间才出来。 换了身干净的裙子，乌顺的头发自然垂下，没有了昨晚的疯癫感。 梁辽挪开自己的眼睛，把牛奶放到她手里，“喝掉。” 说完转身又钻进了厨房。 握着温热的杯子，指腹间的温度透过指间蔓延到了血液里，她垂眸看着杯子里溢着奶香的牛奶。 握紧了些，小口抿着，有些犹豫地斟酌心里的话。 “早上想吃什么？”男人醇厚的声音响起，“面还是鸡蛋？或者其他的。” 一如往常轻松自在，看起来也丝毫不在意昨晚的事。 裴榆看着他宽厚的背，黑色的衬衫下散发着独属于男人的味道，下摆扎进裤腰里勾勒出劲瘦的腰。稍稍上卷的袖口，是皱巴巴的皮肤，上面是极其难看的疤痕。 侧身，身上是红色的围裙。有些短，围在他身上莫名有些滑稽。 却又有致命的吸引力。 “裴榆？”见她没有吱声，梁辽走过来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啊？”裴榆回神，舔了舔唇，“吃面。” “好。” 他转身继续开火，忙活着下面。 裴榆趁喝牛奶的功夫偷偷看一眼梁辽。 她觉得，手里的牛奶这时候有点烫手。 “裴榆。”梁辽突然开口叫她。 “啊？”裴榆有些茫然的抬眸望向他。 只是梁辽连头都没抬，声音接着响起，“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我，我没……” 男人喉咙里紧接着发出一声闷笑，一碗面放在了裴榆面前，接着不慌不忙地开口，“说没有也没用也没用。你整个人往那儿一坐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 “快吃吧。” 眼睫轻颤，裴榆握着筷子默默吃起面来。 一口一口，模样温吞，吃的格外认真。 放下筷子，裴榆眨了眨眼，“好吃。” “那以后都给你做。” “你昨天跟孙辉涛他们说我是你的谁？” 碗筷的碰撞声夹杂着梁辽的声音一并传来，“女朋友。” 只是他的声音格外明显。 裴榆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你说不公开的。” 梁辽后腰靠着壁橱，环抱着胸，勾着一丝笑意看着裴榆，“那已经说了，这可怎么办呢？” 裴榆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那我们……” 看见他破掉的唇裴榆忽而一愣，站在原地的脚好似有千斤重。 他的嘴巴，被人咬过了？！！ 她都还没有咬过。 垂在两侧的拳头微微收紧，裴榆有些灰败地垂下头。 梁辽好似没有注意到，过来揉了一把她的头，“我要先去趟公司，律所那边我帮你请过假了，晚些时候回来。” “中午要是饿了就吃点儿零食垫垫，或者点个外卖。” 裴榆只听见梁辽的嘴在旁边一张一合，胡乱的点点头，实则什么也没听进去。 又交代了些其他的，梁辽才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裴榆有些失神。 手里揪着沙发上的枕头，皱着眉头也没找到那个人。 她吸了吸鼻子，真的很难过。 既然真的会有其他女孩儿住进来了，那她还是走好啦。 换了双鞋，她回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倒头就睡，几乎是强迫自己睡过去。 睡过去，就不会难过了。 中午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裴榆起来灌了自己一大杯水，手机里有梁辽发来的消息。 迟疑一瞬，她索性关了机，继续蒙起头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口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有些迷糊地走过去。 “谁啊？”她嘟囔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进了一个大大的怀抱。 她顿时就要伸手推开。 “别动，我抱一会儿。”是梁辽有些疲惫的声音。 男人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丝，就这样静静抱了好一会儿。 裴榆最后还是推开了他，有些烦躁，“你不要随随便便来抱我，去找咬你嘴巴的那个人。” “这样不清不楚很不好。” 梁辽明显怔住了，不过两分钟，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蓦地笑了。 看来小姑娘是喝醉了忘了个彻底。 裴榆说完就气冲冲地进屋了。梁辽也顺势跟了进来。 他上前拽住她的手，“没有别人。” “那你嘴巴是怎么回事？”裴榆还是不太相信。 梁辽扫着气鼓鼓的小姑娘，慢悠悠地开口，“某人昨天晚上喝醉了，捧着我地脸就开始咬。” 看着他那笑盈盈的眼睛，裴榆立刻就明白了，她急得跳脚，“我才不会，我喝醉了很乖的。” “冯佑年他们都这么说！” 她大学的时候也喝醉过一次，他们都说她只脸红，不哭也不闹，很乖很乖的。 她才不信梁辽的话。 梁辽并不打算就这么过了，反而是把昨天的老底揭了个彻底，“不仅如此，亲人还不会换气，喘了一口气又接着咬。” “你，你有什么证据？”裴榆打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流氓，干巴巴地否认。 男人里面挑了挑眉示意她，“不信你看看你的手机相册。” 裴榆半信半疑地开了机，看着他笃定的模样，第一次觉得手机响 像烫手的山芋。 点开最新的视频，是她拽着梁辽要一起拍年照，又哭又笑，还大剌剌地直接啃了上去。 裴榆立即丢开手机。 好……丢人。 梁辽看着她轻轻嗤笑，“长大了赖账的本事倒是有一套。” 听着他现在的话，裴榆心里又有些打鼓。 梁辽给她亲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缓缓闭上眼，然后陡然睁开。 她决定，再勇敢一次。 “梁辽。”她叫他的名字。 “嗯？” “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男人明明离她很近，呼吸就在她耳边，她慢慢凑近，他却一直没有动。 裴榆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慢慢闭上了眼。 还剩几厘米的距离，男人突然附身过来，在她的唇角落下轻轻一吻。 “可以的，女朋友。” “或者说，我未来的妻子。” 第159章 眼皮上落下一吻 男人潺潺流水般的声音萦绕在裴榆耳畔，导致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望着他精致有型的眉眼，裴榆有些愣住了，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梁辽和裴榆对视，站的笔直，一字一句像打报告一样，“裴榆，我有缺陷。和我在一起，你做不了母亲。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还会因为我给你带来不太好的影响。” “如果你深思熟虑之后还眷顾我。” “那我一定竭尽所能，让我们的路变得平坦。”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裴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里却已经泛起了泪花。 她扑上去抱住他的腰，微微抬头，俏皮的眨眨眼，声音有些哽咽，“那亲爱的男朋友，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可以。”顿了顿，梁辽又补上一句，“可以亲嘴，可以上床，也可以公开。” “好。”她抱紧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高兴地答应。 松开梁辽，她这才发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拉着梁辽的袖子看了看，发现了血渍，“为什么会有血？你跟人打架了？” 梁辽扯了扯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不对，就是有问题。”她说着又进了一步，“你清楚我的脾性，我同样也能看出你对不对劲。” “所以，别想骗我。” 梁辽扯了扯袖子，动了动唇，“打了一架，都是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裴榆沉默了一瞬间，然后笃定的开口，“是孙辉涛他们，对吗？” 听见小姑娘这么快就得出了结论，梁辽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笑了，“我们裴榆真聪明。” 裴榆却是高兴不起来，撇了撇嘴，“不要打架。不要受伤。” “他是律师，你会吃亏。” 记忆里的少年从来就是打架的狠手，每一次都是毫不留情，下手又快又准。 今天还见了血，可想而知下了狠手。 梁辽满不在乎，“你也是律师，所以我不会吃亏。” 裴榆被她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干巴巴地开口，“可，可我还才刚开始。” “但你以后一定会比他还厉害。” 他说的很快，仿佛十分笃定她的未来。 是宽广的，明亮的，熠熠生辉的。 裴榆弯了弯唇角，“嗯！” “所以，现在裴榆能跟我回家了吗？” 裴榆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重新回去，里面的空气好似变得不太一样的，是甜滋滋的味道。 桌子上放着一束花。裴榆有些奇怪。 梁辽率先过去，把花重新理了理，递给裴榆。 “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正式的恋爱要从一束花和告白开始，所以，我照做了。” “即便结束，也能有始有终。” 至少，不能让小姑娘的喜欢换来不清不楚的结局。 裴榆把花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瓣，“谢谢。” “只是，它为什么是绿色的？” 很奇怪，这是一束绿色的花，她没有见过。 “苏格兰绿玫瑰。” 花语是永不老去的爱情,即使时间也不能减弱我们的爱恋。 他说了一半的话让裴榆有些不明白。 但梁辽并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反而是笑着摸了摸裴榆的头。 晚上依旧是梁辽做的饭。裴榆照旧吃的很满足。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洗完澡，吹干了头发，裴榆才推开梁辽的门。 不想里面的男人正赤裸着上身，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遮住了重要地位。 她立刻伸手捂住了眼睛，“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梁辽明显也有些许的不自然，“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 “快，快，快穿上。”裴榆跺了跺脚催促他。 男人窸窸窣窣地拿衣服，透过指缝，裴榆看见了男人宽阔的背。上面有两道从肩胛骨贯穿到后腰上的疤，十分明显。 拿完衣服转过来，几块腹肌格外诱人，淅淅沥沥的几滴水还挂在上面，看起来像是在故意勾引她。 她干脆直接闭上眼。 直到听不见什么声音了，裴榆才继续问，“穿好了吗？” “行了。” 放下手，她看着面前穿的周正地不行的梁辽，默默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可惜。 再次对上梁辽的眼，裴榆自觉的解释，“来找你睡觉。” 未等他回应，裴榆又赶紧先发制人，“你说的，可以上床。” 抿了抿唇，只有颤抖的睫毛告诉她，其实她也有些心虚。 梁辽搓了一把头发，只能妥协，“睡吧。” 下一秒，裴榆就已经咕噜咕噜钻进了被窝。 攥着被子冲梁辽眨了眨眼，那意思分明就是“快来呀！等很久了。” 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梁辽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小姑娘立刻就凑了过来，伸手又抱住了他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胸前，“梁辽。” “嗯。” “梁辽。” “我在。” 小姑娘捏了捏他身上的肉，嘀嘀咕咕道，“你怎么这么僵硬啊？” 说完又十分没有眼色的往他身上贴，还一个劲地捏她的腹肌。 指尖在身上游走，酥酥麻麻的触感贯穿他的全身，身体渐渐有些发热。 他忽的伸手按住裴榆的手，“别动。” 裴榆不明所以地抬头，脸上简直欲的过分，“怎么了？” 说完她还“不知死活”地往梁辽身上贴过去。 她喜欢这种热热的感觉。 忽然间，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的大腿。以为是梁辽的大腿，她还用腿往那边推了推。 梁辽直接一只手握住了她两个手腕，用腿锁住了她的两只脚。 目光灼热，像是要把裴榆吃掉，“裴榆，你别动，支棱起来了。” 小姑娘这时候倒是有些怕了，挣扎着往窗子那边滚了一圈，紧了紧被子，离他远了些。 赶紧闭上眼。 不到一分钟，她听见了梁辽起身的动静。 房间的浴室里传来洗澡的动静。 好一会儿，男人才重新出来，身上浸染着些许寒气。 他站在床边，看着面容恬淡的裴榆，眼睫还在微微发颤，一看就是在装睡。 窗外月色刚刚好，不浓不淡的光落在她的身上。 美好的让人舍不得挪开眼。 一只腿半跪在床上，梁辽慢慢俯身，在小姑娘的眼皮上落下一吻。“裴榆，晚安。” 第160章 大大方方地牵手 裴榆这一觉睡得很香，一开始装模做样的闭着眼，感受到眼皮上的温度心都跟着颤了颤。 后来男人和衣躺下，她被他圈在怀里，最后竟然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睡醒的时候床边的人已经不在了，隐约可以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 裴榆又在床上赖了几分钟，等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终于爬了起来。 快去洗漱完出来梁辽刚好做好了早饭。 把碗放在她的面前，“赶紧吃了，等会儿我送你上班。” “好。”裴榆高兴的眯了眯眼。 梁辽这次没有避讳，直接把车开到了她律所门口。 大剌剌地下了车杵在那儿，给裴榆理了理衣领，“孙辉涛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要是还有其他类似的事件你就别答应了。先保护好自己。” “如果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告诉我。” “听见了吗？” 裴榆看着在自己衣领上游走的手指，声音缓缓而出，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 裴榆突然伸手握住梁辽的手指，忽然间抬头对视，“知道的。” “知道就行，下班时间发我，我晚上来接。” “好。”裴榆没忍住弯了弯唇。 裴榆进去的时候发现耳边且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一部分八卦的同事看向她都眼睛都不加掩饰。 脚下稍微一顿，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还是那天说要跟孙辉涛出去的两个小姑娘没什么心眼儿，直接就凑了过来。 小声在她耳边说，“榆姐，你知道吗？孙律离职了！” “嗯？”裴榆不禁侧目。 小姑娘点了点头，“听说是出了些不太好的事，都爆出来了。” “姐，你那天跟着他出去没怎么着吧？” 裴榆摇了摇头，“没有。” 小姑娘使劲拍了拍胸脯，蓦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真是没想到这么有名的律师居然是个大坏蛋。” “我还说也要跟他出去见识呢，真是太可怕了。” 她嘀嘀咕咕两句，泄完愤又转移了话题。看着裴榆没忍住八卦，“姐，刚刚送你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男朋友……裴榆心里默念着梁辽的名字，索性点了点头。 “真的啊？他看起来太成熟了，是不是比你大好多啊？” “十岁。” “啊？”小姑娘惊呼一声，那群窃窃私语的人突然看了过来，吓得她忽然捂住嘴巴。 “怎么了？”听着一群人的动静，裴榆有些奇怪。 小姑娘磕磕巴巴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哦。”虽然奇怪，但是裴榆也没有追问。 最后还是小姑娘自己憋不住了，拽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他们说你傍上大款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甩。” 裴榆挑了挑眉笑了，声音忽的大了起来，“是傍上大款了，只不过不会被甩。” “我们会结婚。” 小姑娘却是立即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姐，你别说的那么笃定。” “万一分了就不好收场了。” 拉下小姑娘的手，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放心，不会分手。” 大概是因为她的话，刚刚讨论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 耳根子突然清净下来，裴榆笑了笑。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中午裴榆是在食堂吃的饭，顺便还拍给梁辽看了看。 照片一发过去就弹出来消息。 ［好吃吗？］ ［一般般，没有你做的好吃。］ 梁辽直接发了语音，［晚上回去给你做。］ ［好。］ ［什么时候下班？］ ［五点半。］ ［等我来接。］ ［好，动画表情］ 大概是想着下午梁辽能来接人，裴榆工作的干劲十足。 一下午一晃就过去了。 律所里的人也渐渐走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到了五点多，裴榆收拾了一下也走了出来。 刚站了没几分钟，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她面前。是比她先两年进来的一个男生。 他递过来一束花，“裴榆，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裴榆往后退了一步，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男人抱着怀里的花，忽然抬头，“是谁？” “是早上送你来上班的那个对不对？一看就比你大很多，你还是个律师，怎么能被包养呢？” 他的话让裴榆有些不舒服，“请你好好说话，那是我男朋友。” “呵，什么男朋友？是你的摇钱树还差不多吧。” “请你对我的女朋友放尊重一点。”男人忽然出现，挡在裴榆面前。 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男人，里面的嫌恶不言而喻。 “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说错了？她难道不是图你的钱？” 梁辽按了按骨节，莫名其妙地轻笑了一声，“你当然错了。” “是我图她的钱，以及她的人。” “你该不会是得不到，所以恼羞成怒了吧？” “你，你们……”抱着花的人被他这么一噎，顿时有些说不出话。 最后气冲冲地走了。 “你刚刚为什么这么说？” “我图你的，他们就没有什么能拿来攻击你了。” 裴榆忽而鼻子一酸，扑过来抱住了梁辽。 “梁辽，我想去逛小吃街。” “好。” 小吃街离这儿不算远，高中的时候裴榆就很喜欢来这里逛。 这里人很多，各种各样的小吃摊贩，还有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 裴榆很喜欢这种氛围。她一下车就带着梁辽往里走。 回过头，她伸手抓住梁辽的手。 指腹相触，梁辽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连手指都感觉像是被束缚起来的。 梁辽忽然挣脱开她的手。 “为什么要撒开？”看着他的动作裴榆有些沮丧。 “影响不好。”顿了顿，梁辽又说，“别人看到会用不好的词来说你。” “他们的看法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我就要牵手。” 梁辽看了一圈，来来往往都是人，还是拒绝了，“不太好。” 裴榆撇撇嘴，不太高兴的走着。小吃街逛起来都没了什么兴致。 梁辽在她后面一步的距离跟着，时不时伸手给她挡了挡路边的障碍。 只是小姑娘看起来还在生闷气。 路过一个卖气球的小摊，梁辽买了一个。 一个大大的男人捏在手里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 看着她的背影，梁辽心下一动。 伸手拉住了小姑娘的手腕，把线拴在了裴榆的手腕上。 “送给你。” 裴榆看着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的气球，是个兔子形状的，她仰头看向梁辽，“你这算不算在哄人？” “算。” “可是我想要和你牵手。” “不管在哪里，不管有什么人，都想大大方方地牵手。” 边说着她伸出了自己空余的那只手。 白皙如葱般的手指在他面前。 看着一晃一晃的手指，他眸子里忽而翻滚起不易察觉的欲望。 犹豫半晌，他伸手握住。 “好，我们大大方方地牵手。” 第161章 你不觉得自私吗 那天之后，裴榆和梁辽黏在一起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裴榆除了上班几乎都在梁辽的办公室里待着，有时候刷刷剧，有时候分析分析案子，绝大多数时间都能看见沙发上的身影。 偶尔心血来潮裴榆还给梁辽做两顿饭，虽然每次都是童姩配好的比例。 并且童姩对她的速度感到十分惊讶，经常一脸吃瓜地问她。 在旁边笑的跟傻子一样，只是话题转移到她自己身上立刻就不笑了。 只连连感叹“晦气晦气。” 裴榆也只能无赖的笑笑。 这天周末，裴榆又在童姩的指挥下做好了饭菜。 风风火火就赶到了梁辽公司。 楼下的员工基本上都已经习惯裴榆的存在了，还跟她开起玩笑。 “小榆给哥哥送饭，能不能让我们也沾沾光呀？” “就是就是，让姐姐我也蹭一口吧～” “妹妹做的饭菜肯定又香又美味，也让姐姐饱饱口福呀。”说完一个漂亮的姐姐还冲她做了一个wink。 裴榆被夸的心花怒放，立刻就点了头，要把袋子送出去，“好的呀好的呀。” 还有些腼腆了笑了笑，“不好吃姐姐不要嫌弃哦。” “真的吗！”漂亮姐姐一脸的不可置信，高兴的要伸手去接。 “裴榆？” 梁辽一个头加大半个身子恰到好处地从办公室里探出来。 漂亮姐姐看着自己老板那幽深的眼神，总觉得伸出去的手有些烫手。 吓得她赶紧缩了回来。 “怎么了？”裴榆觉得莫名其妙。 “我饿了。”他说起来语气没什么波澜起伏，只是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手里递出去的袋子。 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裴榆看了看手里的饭菜，“要不我们去食堂？” 梁辽抿抿唇，转身消失不见，“不饿了。” 裴榆有些奇怪，接着把手里的饭菜往前伸了伸，“姐姐？” 漂亮姐姐撩了一把头发，“逗你的啦小榆。” “我才不夺人所好呢！” 因为吃了这碗饭就没有好下场了。 裴榆重新拿好袋子，“那我进去啦。” “嗯嗯！” 刚一推开门，一只大手突然抱住她的后腰，整个人打了个转，她和梁辽忽然调转了个方向，梁辽后脚一推，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男人松松垮垮地靠在门上，握着她后腰的部分微微发热，乍然贴上他的身体，裴榆有些涨红了脸。 空余的手轻轻推着他，“你，你撒开。” 梁辽没动，大手反而把她的腰箍地更紧了，“你就把给我的饭这么送出去了？” “没有，还在。”裴榆扬了扬手里的袋子。 腰间的力道猛的一松，梁辽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儿，但看起来还是不太高兴，“你刚刚都递给她了。” 裴榆想找个什么理由，想了一圈还是放弃了。 “那我以后不递出去了。” “嗯。”男人撒开手，转身接过她手里的饭开始吃起来。 他吃的太香，裴榆看着他一时愣神。 梁辽扒着手里的饭突然想到了沈瓒前些天的话。 “妹妹天天来公司，跟你的员工都打成一片了，个个都喜欢的不得了。” “果然还是她比较讨喜，我怎么就没这待遇。” 手里的饭突然就不香了，梁辽放下手里的筷子。 “裴榆，你要跟我出去一下。” “啊？”裴榆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 梁辽牵着她的手大摇大摆走到了一群员工之间。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里把正牵着的手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 最后一本正经的说，“裴榆，我的女朋友。”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下一刻突然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 “好啊好啊，恭喜恭喜。”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老板威武，老板威武……”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榆有些尴尬的抠脚趾，梁辽却是十分受用，抓着她的手更紧了，甚至整个人都往后抻了抻，看起来格外愉悦。 梁辽紧接着说起下一句，“所以，你们不要抢我的饭。” 几个员工相互看着，憋着笑点头。 “我们保证，以后不打您午饭的主意。” “对对，我们就是喜欢逗逗妹妹。” 裴榆听着实在是受不了了，扯了扯梁辽的衣袖，然后落荒而逃似的拉着他钻进了办公室。 进门的那一刹那，男人还回头，声音还不小，“你们这个月的工资都翻倍。” 外面是他们欢呼的声音，里面只有裴榆因为尴尬，通红发躁的脸。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宣示主权。” 梁辽毫不在意，又坐回去开始吃即将冷掉的饭。 裴榆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嘴角也开始疯狂上扬。 梁辽今天的行为有些无厘头，甚至可以说蠢，但是裴榆很喜欢这种感觉。 …… 过了几天就已经到十月份了。 今天是十月十号，刚好是沈瓒和时青黛儿子的周岁宴。 裴榆特地请了一天假，和梁辽去地特别早。 沈家也是大家，来的人并不比冯家少。 再加上沈瓒这个人也混的开，熟悉的不熟悉的基本上都乐意卖他这个面子。 这一次，梁辽牵着她的手去庆贺自己的好友。 来往的视线不断扫视着他。恍若未觉，他朝小姑娘的身边靠了靠。 他已足够强大，也定能护好她。 整个过程中不乏有人来跟梁辽谈合作。 对上他们的疑问，梁辽每次都很认真的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裴榆。” 于是乎，裴榆短暂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后面来找他谈事情的人越来越多，裴榆已经有些无聊了。 梁辽推了推她，“你去找时青黛待一会儿，我等会儿来找你。嗯？” 裴榆乐意至极，点了点头就跑过去了。 小孩子被时青黛抱在怀里，像葡萄一样的眼睛正圆溜溜的看着裴榆。 时青黛看着她，笑了，“他喜欢你呢，小榆要不要抱一抱？” “可以吗？”裴榆没抱过小孩儿，有些担心。 “可以的，我给你看着呢。” 裴榆有些僵硬的接过小孩儿，软乎乎的，伸手抓着她的头发，正看着她咯咯发笑。 忽而亲上了她的脸。 裴榆有些惊讶，摸着小孩儿开始逗弄他。 时青黛捋了捋裴榆的头发，“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裴榆摸着他软乎乎的手，“我也很喜欢他。” 抬眸间，和不远处的梁辽对视，捉着小孩儿的手动了动，忽而露出一个笑。 梁辽也弯了弯唇，只是眼睛忽的暗了下来。 耳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哥。” 梁辽知道来人，也没吱声。 那人接着开口，满是谴责，“梁辽，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 第162章 努力活地久一点 梁辽闻言没有动，手里还握着半杯酒，他猛的灌完。 喉咙动了动，“你不觉得现在来找我的行为也很卑劣吗？” 梁修渊沉默了一瞬，依旧不愿意放弃，“她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儿不是吗？” “她是喜欢小孩儿，但更喜欢我。”梁辽笃定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二十几岁的人，在他面前还不够沉稳。 想戳人心窝子，但自己反而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梁辽握着空掉的杯子，脸上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大概想不通裴榆为什么选择我。” “你比我年轻，出身没有瑕疵，甚至事业也做的顺风顺水，还有娃娃亲的加持。”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事的输赢从来就不靠这些。” “我比你唯一幸运的，就是裴榆站在了我这边。” “可就是这一点幸运，抵得过你前面拥有的一切。” “因为，我本身就不在乎那些。” 把杯子放进托盘里，梁辽走到了后院，耳边突然清静下来，他看着蔚蓝的天突然发起呆来。 “你们的进程比我想的要快。”熟悉的女声传来，是曲莹曼。 她抱胸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距离上，眼睛也看着前方。 “嗯。是挺快的。” 曲莹曼深吸一口气，“梁辽，你对她的心思也是很早就有了吧？” 男人没说话，但明显是默认了的。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来，我猜的挺准。” 紧接着，她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眼睛突然有些模糊，“梁辽，如果没有她。” “我们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 “抱歉。”他斩钉截铁地说，甚至都没有思考。 眨了眨眼，她吸了吸鼻子，也明白了他后面的那一句“没有可能。” “我明白了。”她伸手抚过眼角，擦去上面的泪滴。 说出了她这十几年来没有想过的话，“你们结婚的时候，给我一张请帖吧。” “也让我彻底死死心。” 过了几分钟，梁辽轻轻答应了一个“好”。 然后转身进去了。 在他背过去的那一瞬间，曲莹曼忽然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总是把分寸拿捏得极好，所以也从来不给她误会的机会。 她的确是死了心，只是这么多年，她好像也总是心有不甘。 她最好的青春年华，炙热的喜欢和爱，最后落得潦草收场。 她总在宽慰自己要往前走。 听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只是真正想要走出来却要她一遍遍去否定自己的过去。 她自嘲的笑笑，还真是，有些难呢。 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高高大大的，罩住了她的身子。 传来有些破碎的声音，“还是这么喜欢他吗？” “那我呢？曲莹曼，那我呢？” “我是不是要像你等他一样，又等你十几年？”他的每个字都说的异常坎坷，看着面前难受的曲莹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他忽然伸手牵住曲莹曼，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姐姐，你要不要回头看一看别人？” “那样对你不公平。”曲莹曼试着推了推他，没推动。 面前的人摇了摇头，“公平的，很公平。” 吸了吸鼻子，曲莹曼有些憋不住泪，也靠着他哭的一颤一颤的。 “我，我也不知道，还，还是不是喜欢。” “我只是，很难过。” “十几年输得一败涂地，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糟糕，很糟糕。” “才不是，他又不能代表所有，你在我这里，比太阳还要成功。” 曲莹曼哭到一半突然愣住了，有些茫然地抬头，“为什么是太阳？” “因为星球都围着太阳转。” “噗嗤。”曲莹曼没忍住笑出了声。 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所以，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怀疑自己的魅力。” 曲莹曼哭笑着点了点头。 …… 小孩儿这时候已经睡着了，时青黛把他抱回了房间。裴榆撑着下巴坐在这里有些无聊地看着前面。 面前浩浩荡荡突然站了一群人，隔开了她的视线。 “妹妹。” 冯佑年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想到什么最后轻轻收回去了。 一直看着她。 裴榆抬头，看着他们的一双双眼睛，简单敷衍地打了个招呼，“爸妈。” 谭知韵早就抑制不住了，突然走上前搂住她，“你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要不要……”话说到一半，谭知韵顿住了，摸着她的头发唤了一句，“你随时可以回冯家的。” 裴榆摇了摇头，跟他们眨了眨眼，“你们应该清楚的，梁辽，从来不会亏待我。” “况且，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冯佑年忍不住惊呼，“他，你们，怎么能……他……” “你们不合适啊。” “为什么不合适？”裴榆抬眸和他对视。 “你们是兄妹。” 裴榆讥诮一笑，“你不是不承认他是我哥哥吗？” “再说了，反正又不是亲的。” 说罢，她看见了另一边想要开口的梁修渊。 “你也不用来当说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梁辽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你也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谴责他吗？” “不用去揣摩他给我说了什么让我这么死心塌地，因为他本身，就值得人义无反顾地奔赴。” “冯家，我也不会回去。这几年的花销，我也会尽快还给你们。” “最好，你们就当从来没找回过我。” “可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冯世镜上前一步。 爸爸妈妈么？裴榆的思绪有些飘远了。 她想起了老板和老板娘。 有一段日子没见了，那里，才是除了梁辽以外的第二个家。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直接走开了。 眼睛四处打转，他在一个不明显的角落里看见了梁辽的身影。 大部分的身体隐匿在暗处，他拿着酒杯，正在一杯接着一杯的给自己灌酒。 看起来跟借酒消愁没什么两样。 裴榆径直走过去，拿掉了他手里的杯子。 梁辽也不生气，“你怎么过来了？” “再不过来你要被酒淹死了。” “嗯。”他说着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淹死也不错。” “梁辽。”她忽然摸上他的脸，“梁修渊刚刚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男人没正面回答，反而反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年纪大？” “我如果说是，你又打算怎么办？” 裴榆心里想着，他要是又说算了的话，她一定把他打一顿。 不想梁辽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把人往怀里一带，裴榆跌进了他的怀里，一只手撑在沙发上，保持着极短的距离。 男人的酒气喷洒在她的鼻尖，活跃的酒精作祟，裴榆忽然有些热。 他混沌的眼眸突然清明起来，凑近地强迫她看着他。 一字一句地说，“那我只能争取，努力活的久一点。” 第163章 还想在这趴多久 男人声音落下，裴榆忽然把嘴巴朝梁辽挪了一寸，刚好能触碰到他的耳廓。 “好，梁辽会活的很久很久。” “嗯。”梁辽有些粗粝的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腕。 裴榆干脆直接坐在了他的旁边，两个人靠得很近。任由他的手把玩她的手腕。 后面进来的曲莹曼刚好看到这一幕，想到记忆里梁辽躲她的情景，眼睛被刺痛。 裴榆刚好也看见眼眶还红的厉害的曲莹曼，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僵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只不过被梁辽死死抓住了，没有成功。 她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慌乱地挪开眼睛。 曲莹曼却是笑了，径直走了过来。 “小榆。”她站到了裴榆面前，摸了摸她的脸。 “莹曼姐姐。”裴榆也抬起头。 看了看梁辽抓紧的手，曲莹曼看起来很无所谓地扬了扬唇，“恭喜啊，小榆。” “记得要幸福。” 裴榆点了点头，起身紧紧抱住她，“我会的，姐姐也是。” “嗯。”她安慰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背，招了招手去找时青黛了。 重新坐下，裴榆看着她的背微微出神。 和很多年前好像没什么两样，依旧挺得笔直，似乎还罩着一层独属于她的光亮。 很美，很大方。和她的喜欢一样。 “你在看什么？”梁辽重新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又开始不安分的游走。 裴榆有些闷，甚至是自愧不如，“莹曼姐姐真的很好。” 如果她是莹曼姐姐，或许一辈子做不到对梁辽的女朋友和颜悦色。 眼睛忽的一暗，她清楚，自己其实没有曲莹曼好。 “她是很好。”梁辽微微敛眉，捏了捏裴榆的手，“可是我喜欢你。” “喜欢两个字本来就大于一切其他的不是么？” 裴榆点了点头，靠近梁辽，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 是的，喜欢本就大于了一切。 坐了一会儿，时青黛也重新抱着小孩儿出来了。 梁辽突然牵着她的手起身，“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梁辽喝了不少酒，和小孩儿也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他站在这儿，静静地看着小孩儿。 咿呀咿呀挥舞着手，眼睛还一直在一圈圈打转，时不时扑腾一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身边的一群人哄着他，期待他慢慢长大。 忽然间，他看向梁辽的方向停了下来，然后咧嘴笑的格外开心，还伸出了手阿巴阿巴。 “还真是你们俩，小孩儿两个都喜欢。”沈瓒看着没忍住感叹一句。 梁辽挑了挑眉，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放到了小孩子的手里。 “喝了酒，不抱你了，小孩儿，给你的周岁礼。” 时青黛替小孩儿掌着，“我们说谢谢叔叔。” 沈瓒拿着红包看了看，后面写着大大的“梁辽，裴榆” 他有些遗憾的感叹了一句，“这就捆在一起了？我还打算收双份钱呢。” “翻了倍的。” “那行，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裴榆又接着逗了一阵小孩儿，然后跟梁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沈瓒和时青黛两人渐渐忙活起来也顾不上他们。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也就回去了。 冯家人和梁修渊一直关注着裴榆的身影。 看着他们两个人手牵手离开的背影，冯佑年开口，“她好像是真的很幸福。” “嗯。”梁修渊看着裴榆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她看起来的确很幸福，也真的很爱梁辽。 可是他好像有些不甘心。 “冯佑年，我要出国了。” 冯佑年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决定了？” “嗯。”梁修渊摸着手里的平安扣，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希冀，“你说，我临走前还能不能见一面裴榆？” 冯佑年沉默了。 大概率，是见不到了。 他清楚，裴榆不想和他们再有交集。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最后还是越来越远。 路上是裴榆开的车，梁辽坐在副驾驶看起来十分乖觉。 有些愣愣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到底醉没醉。 “到了。”裴榆已经拉上了手刹，梁辽还是没有动作，她拍了拍他的肩。 “嗯。”梁辽解了安全带，慢吞吞地开了车门朝屋里走。 裴榆跟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又已经窝在了沙发上。 她倒了一杯水递到梁辽的面前，“要不要喝水？” 乍然回神，梁辽接了过来，仰头灌着。 水从嘴角溢出，顺着弧度划过脖子，紧接着没入衣领，脖子上面还有水滴划过留下的痕迹。 看着莫名勾人。 裴榆咽了咽口水，立即夺了他的杯子转过身，“你，你衣服湿了，要不……要不先去洗个澡？” “嗤。”等了许久，后面传来男人的一声嗤笑。 “小榆这时候让我洗澡，是不怀好意吗？” “没，没有的事，你爱洗不洗。”裴榆慌里慌张拿着杯子去厨房，脸烫的不敢看他。 就在裴榆以为他睡着了，男人慢悠悠晃出几个字，“洗啊，小榆开了尊口，怎么可能不洗呢。” 然后走进了浴室。 里面隐约能听见流水的声音，裴榆才猛的松了口气。 望着紧闭的浴室，裴榆的心又渐渐泛起涟漪。 有些久了，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突然间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响，裴榆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不会是摔了吧？ 我赶忙敲了敲门，“你洗好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 她又敲了敲，还是安静的过分。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男人赤裸着的身体，浴头喷出的水淅淅沥沥挂在他的身上，一滴一滴顺着往下流。 他在勾引她！ “我，我是看你没动静……”她边挪开眼边收回自己的脚解释，“啊——” 下一刻，该死的脚突然打滑，她突然就跟饿狼扑食一样扑了上去，男人往后一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手臂撑在后面的浴缸旁边。好巧不巧，裴榆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怀里。 胸腔的轮廓一起一伏，连带着她整个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意，她的手伸在空中扑腾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没找到地方往哪儿放。 “这两天胆子大了，倒是敢直接往人身上扑了。” “我，我没有，我是怕你……”裴榆嘀嘀咕咕想反驳，但总觉得梁辽不会相信。 索性放弃了，把头埋在她的颈窝装死。 “呵”，既然不是故意的。 “那你——还打算在我身上趴多久？嗯？” 第164章 我们要不要结婚 听见他的话裴榆才慌里慌张爬起来，赶紧背过去。 “我真不是有意的……” 梁辽挑眉，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所以，你看完了就不打算认了？” 裴榆气哼哼地反驳，“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个意思？”他把穿好的衬衫袖子往卷了一节，整个人从后面拢了过来，伸手从前边抱住裴榆的肩。 带着酒精的灼热的呼吸声一点点扫着她的脖子，慢慢扩大到了耳廓，裴榆动了动喉咙，整个人跟着一颤一颤的。 梁辽仿佛跟没发现似的，把头靠在裴榆的脑袋上蹭了蹭，忽然轻轻一口，咬在裴榆的耳朵上。另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右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腹肌上。 裴榆条件反射的就跟着捏了捏。 耳后传来梁辽漫不经心的笑，“阿榆，你的手可比你的嘴巴诚实。” 原本就不禁逗弄的裴榆这时候尴尬了个彻底，立刻推开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就跑进了自己房间里。 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她出气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死手，谁让你捏的？” “打死你。” 呜呜，她原本就不厚的脸皮现在彻底没有辣！ 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哐里哐当的声音，她悄悄打开一条缝，客厅里没有梁辽的身影。 那些声音大都是从厨房的方向传过来的，她握着门把手有些迟疑。 醉了还能做饭吗？不对！他到底醉没醉？ 裴榆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看见了男人忙碌的背影。 切菜，入锅，翻炒，动作干脆麻利，一点儿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 小小纠结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没出去。 毕竟……实在是太尴尬了呀！ 约摸一个多小时，最后是梁辽来敲门叫她出去吃饭她才慢吞吞地出来了。 他今天炒了一个辣子鸡，一盘菠菜和一碗鸡蛋汤。 梁辽没再提刚刚那档子事儿，裴榆捧着碗开始吃饭，心里那股奇奇怪怪的感觉也渐渐下去了。 其实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习惯还是喜欢，只是梁辽每次做的饭裴榆都吃的干干净净倒是真的。 吃完饭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天也就差不多黑了。 裴榆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跟梁辽说了一声就直接回自己房间躺下了。 因为白天那档子事儿，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再去爬梁辽的床。 过了又一段时间，裴榆都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还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梁辽脖子处解了两颗扣子的胸膛。 裴榆蓦地打了个激灵，抓着被子就坐了起来。 “你怎么进我房间了？” 梁辽理衣服的手突然一顿，突然看向她，“你不想和我一起睡？” 裴榆一噎，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想的想的。” “那就一起睡。”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话音已经落下，下一刻已经躺进了她的被子里。 黄色的被罩上绘着小黄鸭的图案，盖在三十几岁的男人身上略显违和。 只是他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裴榆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躺了下去。 只是她今天并没有往男人身边靠，反而是背对着他看着墙发呆。 男人却是突然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间，稍微一用力，裴榆就滚在了他的怀里。大手搂着她的背，下巴搁在她的发丝上。 他隔得太近，呼吸声很重，还有些乱，空气里依旧能闻到那一阵阵酒香。 “梁辽……”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弄的他有些痒，裴榆不舒服地换了个方向。 重新放回她腰间的手蓦地收紧，梁辽紧紧闭着眼，声音沙哑的过分，“别动，会乱。” 裴榆下午不敢再动，连手也不敢再往他身上伸。 良久，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一束月光施舍般地透过窗棂，落在被子上的小黄鸭上。窗外的树微微晃动，需要仔细才能听见声音。 梁辽突然开口，“裴榆，我们要不要结婚？” 寂静的房间里，连呼吸声都不太能听见，唯一让人觉得有些吵的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裴榆捂着胸口，是她的。 好像，也是梁辽的。 空气几乎要凝固起来，梁辽动了动嘴皮，摸着她的头发，“算了，你还年轻，我们过几年再结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喜欢，你就当我没说过……” “梁辽。”裴榆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愿意的，我们结婚。” 梁辽不自觉收紧了有些出汗的手指，把怀里的人又往怀里收了收。 “好，我们结婚。” 两个人似乎都达成了共识，在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开口。 只有窗外的月亮见证了他们的对话。 只是裴榆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梁辽又不见人了。 桌上只有一份有些温热的粥，今天连字条都没有留一个。 调羹在碗里打转，裴榆一口都没有吃下去。 她还清楚的记得梁辽昨天晚上的那句话，可是为什么他今天又不见了？ 所以……他昨晚真的醉掉了？ 裴榆挠着头叹了口气，忍不住嘀咕，“这也不像啊。” 一直到下午，太阳变换了角度，梁辽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 他把一沓合同放在了她面前。 “这个签了。” 裴榆翻着看了看，是股份转让书，“为什么给我？” “签了，是你的婚前财产。” 裴榆摇了摇头，“这是你的。” 深吸一口气，梁辽已经把笔塞进了小姑娘手里，握着她的手已经抵到了纸上。 “裴榆两个字，会写吗？” 他几乎是用诱哄的语气，“写完了带你去领证。” 在他一遍遍的催促下，裴榆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梁辽把它收好给了裴榆。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戒指。 内圈里，刻着梁辽和裴榆名字的缩写。 梁辽用有些颤抖的手取下来，慢慢套进了小姑娘的手指里。 “喜欢吗？” 裴榆一遍遍摩挲着戒指，有些惊喜，“你做的？” 毕竟这个看起来还是有些粗糙。 “嗯。”他看着这个不那么显眼的戒指。 裴榆点头，伸手抱住了梁辽，“喜欢。” 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领完证，给你买更好的。” “好。”裴榆牵住了梁辽的手，“所以，我们现在就去吧！” 没什么好犹豫的，梁辽拿了东西就直奔民政局。 好在他们还没有下班。 很快，他们拿到了两个红本本。 裴榆高兴的举着本子，笑的有些蠢，“梁辽，新婚快乐。” 看着尚且热乎的结婚证，梁辽手指轻轻抚着上面的照片，眉眼极尽温柔，“新婚快乐。” 第165章 算不算是见家长 他们身后是民政局，在往后看是橘红色的天，一点一点，一层层染成了渐变色。 此刻的风已经渐渐停了下来，裴榆四处飞舞的头发也乖乖的躺在她的肩上。 天边的余光落在两个红本本上，在有些萧瑟的秋天里异常显眼。 梁辽把自己的那一份合起来，小心翼翼地揣在了兜里。 摸着裤兜里的东西，梁辽忽然抬头仰望天。 他的从前总是破碎的，被嫌恶的。 终于在三十三岁的这一年，他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你在想什么？”裴榆也收好自己的那一份，忽然凑近他，两只手已经抱住了他的胳膊。 眼睛挪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伸手牵住她的手，“在想你。” 裴榆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人反而离他更近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梁辽突然伸出一只手。 裴榆不解，“怎么了？” “跟你讨个东西。” “什么？”裴榆更迷茫了。 “戒指。”梁辽忽而有些无奈，“刚领的结婚证，我总得戴点儿什么让人知道吧？” 提起戒指，裴榆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那我改天也给你做一个。” “不用。你给我买一个吧。” “不用很贵，有就行。” 他大概是有些心急，牵着裴榆上了车就直接往商场开。 一开车门也是拉着她就目标明确的直奔店里。 店员一看见他们就迎了过来，“欢迎光临，请问您两位需要些什么？” “男士戒指。有么？” “有的有的，您跟我来。” 店员领着他们到了位置裴榆才发现原来男士戒指的款式也这么多，有的甚至还做的花里胡哨的，她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戳了戳梁辽，裴榆悄咪咪地问，“你有看上的吗？” “这不是应该你给我挑吗？”梁辽完全就是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 裴榆挠了挠头，实在是纠结的不行。 比给她自己挑口红还费劲。 过了有一会儿，还是梁辽主动开了尊口。 伸手指了指一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戒指，“就这个吧。” “你确定就要这个？”他选的那一个也的确不怎么贵。 “嗯。”梁辽偏头，嘴唇扫过她的耳廓，“这个和给你做的那个像情侣戒指。” 她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然后也点头跟店员说，“就这个吧。” “好的，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刷卡。” 裴榆麻利的付完款，牵着梁辽两个就走出了店子。 站在车门口，梁辽按住了裴榆想要开车门的动作。 “小榆，你不给我戴上吗？” 在他赤裸且直白的目光下，裴榆从里面拿了出来，把这他的手，也一点点给她套了进去。 两个人的戒指靠的有些近，梁辽的眼光的确不错，看起来也真的像一对。 “小榆……” 在裴榆还在沉浸式欣赏戒指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有些茫然地转过身。看清楚了是冯佑宁和季垂两个人。 她还没开口，冯佑宁已经哒哒两步走到了她旁边。 毫不客气地挽住了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回冯家啊，我好想你的。” “我不会回去的。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这个消息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冯佑宁立刻咋呼起来。 裴榆立即从兜里掏出结婚证，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今天拿的哟。” 冯佑宁仔细一瞧，好嘛，上面的男人明晃晃就是旁边的梁辽。 她鼓了鼓腮帮子，气冲冲地跨步到了梁辽面前，指着他，简直气的想大骂一顿。 “你——” 只是话到嘴边她又泄了气，瘪了瘪嘴，有些想哭，“你还是好好对她吧。” 裴榆从来没跟家里发生过什么矛盾，仅有的维护，也都是因为梁辽。 如果她说的很难听，裴榆应该会伤心的吧？ 裴榆念了他这么多年，应该也是个好人吧。 梁辽难得一次好言好语地回复了冯家人，“我会的。” 裴榆对她的行为有些意外，随即高兴的笑了笑。 “行啦，又哭又笑的，有些丑喽。” “改天请你吃好吃的。” “真的？”冯佑宁听到吃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嗯。” “好。” 两人说定了关于吃的事儿，季垂就牵着冯佑宁的手哒哒哒地走了。 只不过没两分钟冯佑宁又折了回来。 这次看着裴榆也十分认真。 “裴榆，结婚记得要请我。” “嗯，会的。”裴榆点了点头。 看着彻底离开的人，裴榆站在原地有一会儿。 天色快要暗下来了，裴榆突然看向梁辽，“我想去一个地方。” “去老板娘那儿？” “嗯。” “好。” 他一直都知道裴榆和他们有联系，每一年都抽一段时间去老板娘那儿待几天。 梁辽大概能猜到，相比于那对亲生父母，老板和老板娘才是她心里真正的爹娘。 梁辽带着裴榆去了一趟超市，满满当当塞了一车的后备箱，然后才驱车离开。 杵在高毅家的门口，梁辽拎着东西整个人突然拘谨下来。 裴榆倒是显得自然的多。 看着面前的这扇门，梁辽突然开口，“裴榆，我这算不算是在见家长。” “算呀，而且你还属于先斩后奏的那一种。” 说完她背上手，仰头看着他wink一下，“所以你要好好表现哦。” 梁辽庄重的点了点头。终于敲了门。 “谁呀？”老板娘探头出来。 “姨姨！” “小榆？你怎么来啦？”周筝筝惊喜地叫了一声，抱住裴榆就开始问她这些日子的近况。一边问还不忘朝里面喊，“高毅，小榆回来了，你快出来，快出来。” 已经生了白发的高毅手里还拿着锅铲，看见裴榆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不少。 周筝筝这才看见旁边的梁辽，又是一阵惊呼。 “呀，你是梁辽啊？” “嗯。”梁辽一边莹一边把东西递给他们。 “你这是……”周筝筝看着没接，满脸都写着奇怪。 “我来拜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啊？”周筝筝的眼睛一会儿在裴榆身上一会儿在梁辽身上。 然后又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榆。 裴榆做主把东西塞进他们手里，“爸妈，您们快收下吧。证已经领了。” “小榆，你，你刚刚叫我们什么？” “爸爸妈妈。” “诶，快，快进屋。”高毅抹了一把泪，“我这就多做两个菜，我们爷俩就好好喝一杯嗷。” 周筝筝也拉着裴榆的手，眼含热泪地拽着她进屋。 他们一进去周筝筝就没停下来过，一会儿给他们塞个水果，一会儿又给他们拿了零食。 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们。 一直在说看见他们结婚了她高兴。 周筝筝今天变得格外啰嗦，但是裴榆却听的认真。 这才是她记忆里，妈妈的感觉。 会担忧她，也会尊重她。 晚上吃饭的时候，高毅明显是高兴的不行。 拉着梁辽灌了一杯又一杯。 梁辽今天也是来者不拒，也几乎是用上了他这辈子的好话，哄得高毅嘴就没合上过。 酒过三巡，高毅看着旁边的裴榆，突然有些哽咽地开口，“我们没有孩子，也拿小榆当亲生孩子。” “你比她大这么多，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能迁就的就迁就着她，实在迁就不了也可以告诉我们。” “我们接她回来。” “爸，我爱她，我会一直对她好，极尽我的所有。” “好，好，好……”高毅连连点头。 伸手搭上了梁辽的肩，又给他斟了一大杯酒，“喝，我们继续喝……” …… 一轮又一轮的碰杯，最后只能听见高毅说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最终周筝筝扶着吐的找不着北的高毅进房间了。 裴榆看着歪歪斜斜靠在地上的梁辽深吸了一口气。 弯腰拽着他的手。 不想男人纹丝不动反而是她一个踉跄差点儿倒在他身上。 裴榆蹲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梁辽，我们上沙发上好不好？” 梁辽眨了眨眼，握住她的手渐渐收紧，混沌的眸子愣愣地看向她。 裴榆这才发现，他的脸红的过分，无论她说什么都点头，温顺的过分。 她没忍住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脸。 软的，很热。 裴榆没忍住偷笑。 过了一会儿拉着他的手，架着他整个人，费了好大一股子劲才把他弄到沙发上。 正撑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男人却忽而伸手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处，还稍微动了动。 “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第166章 帮我跟她说好话 裴榆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全身上下忽然放松了下来，伸手摸着他的头。 头发硬硬的，很有质感，她没忍住揉了揉。 梁辽不太舒服地挪了挪，埋在她面前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和她记忆里的梁辽不太一样。 她有些好奇的推开梁辽的脸，有些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好像蕴着丝丝雾气，平日里正经的一张脸现在看来显得格外柔和。 大概是酒精作祟，他有些燥热。 伸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还顺带解开了两颗扣子，衣服里健硕的胸腔就这么大剌剌地放在她面前。 裴榆目不转睛地看着，再往上一点，男人已经微微仰头，修长的脖子和锁骨浑然一体，像一件没有瑕疵的艺术品，眼睛落在他的面上。 脸颊和鼻尖上是不可忽视的红。连眼睛都带着迷糊。 一眼就能看出他眼睛里的醉意。 裴榆叹了口气，果然，上次从沈瓒那儿回来那么清醒，压根就是没醉。 还没等裴榆缓一口气，梁辽又拉着她的手，整个人晃里晃荡的要贴过来。 只是这次被她及时拦住了，轻轻按住她的手，心无杂念的把扣子给他扣好。 三十几岁的男人，好端端的在她面前解扣子做什么？ 不知道她没见过世面？ 梁辽这会儿全身都在冒汗，裴榆觉得他的手都是黏糊糊的。 心里暗骂两句，她转身去拧了毛巾过来给他擦着手。 男人这时候倒也乖，没有乱动，任由她抓着手给他一根根擦干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人。 瞧他这个样子，被拐卖了估计还得帮别人数钱。 她倏地没忍住笑出了声。 梁辽神情蓦地变得严肃起来，抽回来了自己的手，“你笑什么？” 眼睛有些幽怨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一个满意的答案。 看着她这模样，裴榆反而觉得更好笑了。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男人没有阻止，只是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看。 裴榆准备收手的时候梁辽却突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张脸？” 听着她没有来的一句话裴榆突然愣了愣，然后点头。 梁辽忽然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只喜欢这张脸？” 这次还没等裴榆回答，梁辽又自顾自地开口，“我不喜欢。” “为什么？” 梁辽稍微抬了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听不出他到底是难过还是在陈述事实，“因为，和辽郁昭太像了。” 辽郁昭…… 裴榆眸子暗了暗，梁辽其实从来没有跟她主动提起过他的母亲，只能从别人骂他的言语里，隐约知道那是她的母亲。 大概是个可怜人，但是也真的对梁辽很糟糕。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爱我，还说我应该下地狱，这辈子也没有人会来爱一个肮脏龌龊的梁辽。”他的指尖在裴榆手上游走，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沉沉的难过。 四面都环绕着山，梁辽喘不过气来。 可是却妄想杀出一条路来，一条他值得被爱，可以有家的路。 “你错了，梁辽。”裴榆忽然捧起他的脸。 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有人爱你，有人会一直爱你。”她把结婚证放进了梁辽的手心，指着上面的照片，“你看，这是你的妻子，你有家的。” “妻子……”他呢喃着，迟钝的眼睛最后放在那张小小的红底照片上。 “妻子……是裴榆？”他抬头看着裴榆像是在确认。 “是，是裴榆。”她拉着他的手。 梁辽“唰”的一下合上结婚证，手诚实的把它塞进兜里，嘴巴却是犟的很，“裴榆不会跟我结婚的。” “她有梁修渊，比我年轻，比我干净，比我更适合做丈夫。” 他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难过的，声音开始呜呜咽咽，“我把她送回冯家，还不回消息，她会恨我的。” 他叽里咕噜一下子说了太多，裴榆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安慰。 另一边安顿好高毅的周筝筝刚出来，走近看了看梁辽。 终于稍微放下心来，“梁辽喝醉了倒是不闹腾，小榆，你扶他去床上躺着？” “好。”裴榆作势要伸手抚他。 男人不着痕迹地躲过，眼睛慢慢挪到了周筝筝的身上。 眨了眨，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衣服，“姨，我没有不要裴榆的。” “我没有不要她，你相信我，我没有不要她。” 他迫切地抬头，想要周筝筝认同他的回答。 周筝筝有些头疼，也频频点头，“我知道，知道你没不要她。” “那你给她打电话，帮我说说好话好不好？” “我还是觉得梁修平渊配不上她。你帮我说说好话，行不行？” 裴榆赶紧上去捂住了他的嘴，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警告，“你闭嘴！” 没搭理她，梁辽又期期艾艾的看着周筝筝，似乎还在等她的回答。 到底是承受不住他炙热的目光，周筝筝硬着头皮假模假样给“裴榆”打了电话，巴拉巴拉说了梁辽一堆好话。 活像做媒的拉线人。 周筝筝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事儿，可千万不要来第二次了。 “谢谢姨！”梁辽满意的点了头，说谢谢的嘴巴倒是快。 周筝筝赶紧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快把他弄到床上去躺会儿。” 他喝醉了是不闹腾，但也折腾人。 十六七岁看着就挺沉稳的啊，也没见这有当狗的潜质。 这边裴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拉着梁辽的胳膊。 男人却是纹丝不动。 “怎么了？” 梁辽朝门口看了看，“要回家。” “你喝醉了，我们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万一他上车里不安分跳车她是先管人还是先管车？ 梁辽摇了摇头，“要回去。” 没办法，裴榆只能把他塞进车里，又驱车往回赶。 刚一进院子他就慌里慌张地下车，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最后心急的摸上那棵有几年的榆树。 缓缓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它出神。 他有些着急的回头，“为什么没有声音？为什么没有风？” “为什么要有风？”裴榆实在是没听懂他的话。 “风吹树叶的声音，是裴榆在和我说话。” 他的声音这时候并不大，但是裴榆听的一清二楚。 她的心好像漏了一拍。 第167章 是我和你的喜糖 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树下的男人很高大，宽阔的背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孤寂。 她忽然觉得，分开的那五年，他一定也很难熬。 终于，她上前牵住梁辽的手，踮脚亲在他的嘴角，“没关系的，睡一觉，裴榆就会回来的。” 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梁辽一把就推开她了，使劲搓着自己的嘴角，有些恼怒，“你不要随便亲我，也不要牵我的手。” “裴榆看见了会不开心的。” “本来就不算干净，不能再脏了。” 裴榆杵在旁边听着他的话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他忽然就觉得心酸，又有些难过，最终好说歹说好半天才把人哄进屋。 勉强给他擦了擦身子，又才把他扶到床上。 醉意上头，他这时候已经闭上了眼，只有纤长的睫毛还在轻轻发颤。 她盯着一时出了神，没有细数，只知道有很多，还很长。 给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裴榆终于转身。 男人突然伸手，再次拉住了她的胳膊，手劲奇大，她脚下一绊，人一个踉跄撞倒了床头柜，身子直直地倒在梁辽的身上。 梁辽竖躺着，她是横着扑上去的，腰间的骨头被硌地生疼。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冒。 她动了动，试图挣脱开他的手，只是男人依旧纹丝不动。 裴榆叹了口气，只能用另一只手撑着爬了起来。 站起来后她用力一根根掰开梁辽的手指，活动了一下胳膊。 嘶……死手这么能捏？ 缓了缓她又叹了口气，捡起地上散落着的东西。 在这一堆里面，她看见了十八岁那年压在梁辽床底下的情书。 泛黄的纸张里散发着年月的味道，里面是她稚嫩的字迹，大约是被时常拿出来翻过，上面的墨迹已经渐渐淡去了，只能依稀辨别出来上面承载着一个青春时期的少女真挚热烈的喜欢。 她沉默的把它重新装好，给他放回柜子里。 脚下，还有一封迟到很多年的回信。 没有信封，只有两张写了满满当当字的纸，笔力虬劲，静静地躺在了地面上。 似乎是在替他的主人诉说这份从未开口的爱意。 裴榆捡了起来，上面是对她那封情书的回应。 字字句句，也写着他的爱。 信里的最后一句，还是在强调那一句“我没有不要你”。 裴榆眨了眨眼，眼泪忽而哗啦啦掉下来，一滴又一滴，浸湿了上面的墨。 吸了吸鼻子，把这封也重新放了进去。 看着睡得正熟的男人，裴榆哭着哭着笑出了声。 —— 天刚微微亮的时候，梁辽几乎清醒了。 除了头有些乱，其他的倒没觉得有什么。 认真捋了捋昨天晚上的思绪，他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记得他最后跟裴榆说了辽郁昭，记得他要回来看榆树。 至于后面的一集一些具体的事情，他倒是有些模糊了。 按了按太阳穴，他终于叹了口气起来了。 不是别的，主要是他的岳父太能喝了。 起床看了看另一间屋子里的裴榆，小姑娘还睡得香，一只脚露在外面，被子也是盖的歪歪斜斜的。 梁辽替她把被子拉了回来，又把脚也给她塞了进去。 照例把粥给她煮着了才出去。 院子里弥漫着秋冬的冷意，榆树还依旧站在那儿。 梁辽摸出口袋里的两本结婚证，有些疑惑为什么裴榆那一份也在自己手里，不过他也没有深究。 翻开，他摸着上面的照片，眉目难得的温和，嘴角也漾着极少见的笑意。 他看着蒋清清和灰灰的坟，默默收回眼睛。 抬头仰望着天，他长叹一声，“辽郁昭，你错了。” “我没有下地狱，我有人爱。” “我也值得。” 他背负的太多，总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不断被提及的身世，事实存在的有缺陷的身体。 导致他总是没有直面裴榆的勇气。 幸好，小姑娘为他而来，而那个一直被唾弃的梁辽，也没有死在泥泞里。 今天他没有立即去公司，反而是去浩浩荡荡买了一车的喜糖。 大张旗鼓地放在了公司的各个角落，连路过的狗都有份。 几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一看见他们老板跟开春似的模样忍不住过来问，“老板，什么是喜事儿啊？放这么多糖？” “就是就是，别人结婚也没买你这么多啊？” 梁辽意味深长的从口袋里掏出来结婚证，在他们面前高调的晃了晃，“不巧，就是结婚。” “啊？这，这么快？” “嗯。” “和裴榆吗？”之前那个跟裴榆要饭的姐姐凑过来，一脸看戏。 梁辽听着翘了翘唇，“嗯，裴榆。” “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老板，喜糖不限量吧？” “不限！”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就该在一起啊啊啊……” 三十三岁的梁辽突然脱单，还明晃晃地招摇起来，在公司里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梁辽也没阻止，反而摸着自己的戒指笑了笑。 回了办公室，他把结婚证拍着发到了朋友圈。 配文：“妻子，爱人。” 没几分钟就是沈瓒的连环轰炸： ［你这就结了？］ ［前面磨磨唧唧好几年，这会儿就证都拿了？］ ［嗯。］ ［照片。］又是一张结婚证。 ［emmm……我也有，你不要跟孔雀开屏一样。］ ［照片。］沈瓒和时青黛的照片。 梁辽看着不悦地皱了皱眉，把沈瓒发过来的删掉了，有些碍眼，他都看不见自己的和裴榆的了。 ［我的比你的新。］ 他有些得意的发出这句话，然后关掉手机开始看文件。 努力搬砖，富养裴榆。 那边的沈瓒神情有一瞬间的皲裂。什么叫比他的“新”？ 这也能比，我的还比他的久呢。 无论后面他噼里啪啦说了多大一堆，对方愣是没回了。气的他想冒烟。 “怎么了？气成这样？”时青黛好奇的看过来。 沈瓒把照片翻了出来，“梁辽和裴榆结婚了。” 时青黛看了看，然后望着窗外，“挺好的啊，终于是结婚了。” 沈瓒大约知道她在替谁难过，拍了拍她的肩。无声的安慰。 “他们会幸福的。” 时青黛其实最清楚，曲莹曼的爱注定没有回应。 —— 下午梁辽今天早早翘了班，去裴榆的律所接她。 夕阳正好，裴榆匆匆忙忙出来。 梁辽替她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上看着她笑，“伸手。” “什么？”裴榆奇怪的照做。 一把糖放在了她的掌心。甚至还有些兜不住。 裴榆有些惊讶，“这是？” “我和你的喜糖。” 第168章 不想松开她的手 看着手心里堆得满满的糖，裴榆眨了眨眼，“我吃我自己的喜糖？” 梁辽主动拿起一颗撕开，慢悠悠塞进了小姑娘的嘴里，然后摸着她的头发，“是。” “裴榆和梁辽的喜糖。” 他说的一本正经，裴榆不自觉的弯了弯眉。 糖果被塞进嘴巴里的一瞬间，甜腻的味道顺势充斥了她的口腔，她吃着吃着鼓了鼓腮帮子。 梁辽浅浅低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唇，原本就有些干的喉咙现下有些发燥。稍微动了动，他离小姑娘近了些。 男人的声音带着蛊惑，“裴榆，糖好吃吗？” 裴榆不明所以，只乖乖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剩下的糖递到他面前，“好吃的，很甜。”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梁辽不自觉笑出了声，顺手把糖推了回去。目光更是赤裸，“不用这么麻烦。” 和小姑娘靠的越来越近，他似乎也闻到了甜腻黏糊的糖果的气息。 离小姑娘的鼻尖只有几寸的距离，梁辽轻轻开口，“现在，我想亲你，可以吗？” 裴榆含着嘴里的糖，整个人的身子绷的有些紧，看着那张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俊颜，裴榆不可控制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男人的大掌扣住小姑娘的后腰，裴榆顺着力道微微上前，男人恰合时宜地弯腰，覆上了女孩儿温软的唇。 一开始是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在裴榆主动咬上男人下唇的时候，这个吻猛然间变得凶猛起来。 像一场狂风暴雨，一点点扫荡着女孩儿的唇，唇舌交织缠绕，像两条不知轻重的藤蔓，一点点纠缠在一起。 越来越紧密，直到再也把他们分不开。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攻势裴榆有些不知所措，用力推开他抓着手里的安全带喘着粗气。 梁辽轻轻笑了一下，把路上刚买的奶茶放进小姑娘手里，“抱歉。” 车子平稳驶向家的方向，裴榆看着窗外的树，戳开奶茶气鼓鼓地咬了两口。 最后颇有些不服气地道，“不用抱歉，我也咬你了。” 她的话说的软软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且仔细一听发现还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余光扫过她红彤彤的脸颊，梁辽眉眼处是从未有过的松弛。 “嗯，我们阿榆最棒了！” 他的声音里好像还带着几分自豪，裴榆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咬着吸管。 今天他们没有直接回去，梁辽带着她去一个餐厅吃了饭。梁辽吃的倒快，心情颇好地看着面前吃的正香的小姑娘，直到她面上出现餍足的神色梁辽才带着她离开。 两人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钟了。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空气里凝着几分冷意。 裴榆下车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到蒋清清和灰灰的坟头，轻轻拍了他们 仰头看着正在闪烁的星星，“天冷了，树叶都掉光光了，你们在那边记得要加衣服哦。” 梁辽顺势牵过她冰冰凉的手指，两人并排走进屋子里。 小姑娘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就抱了一床被子窝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等梁辽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小姑娘迅速招了招手，“快来呀！我们一起看电影。” 看着她脸上十分生动的表情，梁辽勾了勾唇，“来了。” 被子不是很大，对于两个人来说有点小，裴榆特地往梁辽身边挤了挤，勉强让两个人都盖上了被子。 电影不是很长，看到后面的时候有些兴致缺缺。 嘀嘀咕咕抱怨了一下剧情太尴尬，然后打了个哈欠，十分自觉的进了梁辽的屋子。 给她关上电视和客厅的灯，梁辽也才进屋。 不想进来的小姑娘反而没了刚才的困倦，眼睛里还闪烁着亮光，这会儿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梁辽好笑地脱了衣服躺进被子里，捏了一把她的脸，“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大概是结婚证的加持莫名让她有了勇气，她伸手梁辽的上半身，人也跟蛇一样缠了过来，先是亲了亲她的锁骨，后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想……” 梁辽连忙攥住她到处游走的手，亲了亲她的嘴，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不行，你不想。” “可是我们结婚了。”小姑娘立刻瘪了嘴，眼眶里泛着盈盈水雾，看起来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梁辽有些不忍心的别过脸，压下心里面的躁动，像木头一样地看着天花板。 “还不行，没买套，也没结扎，不能冒这个险。” “好吧。”小姑娘情绪有些低落。 梁辽俯身亲了起。她的脸颊，“到时候，任你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光是想起这几个字裴榆就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是心里还在一直想到底是怎么“为所欲为”法？ 裴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想了不少，只是后面的十几天她都没实现。 没办法，从第二天接了一个案子，事情有些复杂，她一直忙的焦头烂额的，一连好几天都直接睡在了公司里。 也压根没时间去想和梁辽的那一档子事儿。 一开始的几天梁辽天天给她送饭，惹得律所的人天天拿她打趣。 说她找了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这话对他似乎十分受用，他还跟他们攀谈起来，甚至还跟没结婚的男孩儿“传授经验”！他说的一本正经，最后不好意思的反而是裴榆。 于是她就把他轰出去了，最后勒令他不许来了，也不用送饭。 于是结果就是梁辽一直给她发消息，只不过她太忙了，都是捡着重点回的。 后面终于是消停了一阵。 约摸二十多天过去，裴榆这一阵的工作稍微好了点儿，也终于没有那么忙了。 梁辽早早就来律所门口守着了，看见裴榆除开就上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走吧，带你去吃饭。” “好。” 一顿饭下来认真干饭的只有裴榆，另一个人一直看着她。 即便没抬头她都能感受到那人眼睛里带着的幽怨。 抿了抿唇，“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裴榆，我们都好久没这样待在一起了。” “这可是新婚。” 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像个怨夫。不过裴榆也的确是理亏。立保证，“现在不忙啦，以后都陪你！” 梁辽弯了弯唇，“嗯。” 吃完饭，梁辽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逛小姑娘最爱的小吃街。 她像个兴奋的小朋友，看见什么都指给梁辽看。 男人也十分耐心的回应。 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巴里时常嘀嘀咕咕的。 手心里也是小姑娘身上的温度。 梁辽不自觉的觉得心情好。 他牵着她，从此不想松开她的手。 第169章 我想要你来接我 回去的时候梁辽半路接了个电话，是沈瓒的。 说他在宴侹定了个包间，有不少人，让他这会儿也跟着去。 梁辽没吱声，看了看裴榆。 “梁辽？”那边的沈瓒没听见声音又跟着说，“人挺多的，也都是我们玩的好的一群人。” “清黛也跟着我去，你看要不要把小榆也带上。” 这时候梁辽终于肯开口，“行，我问问她。” 挂掉电话，他一时没有启动车子，手指无意的敲在方向盘上，他偏头看向小姑娘，“沈瓒定了包间，你要不要也去？” 裴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算了吧，这些天快累死我了，我想回去洗个澡。” “行，那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裴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啦，你跟他们玩的开心就好啦。” 梁辽一边放下手刹一边慢悠悠地开口，“是么？” “某人从小可就是天天念叨着’哥哥早点回来，阿榆很想哥哥的……‘怎么现在都不说了？” 裴榆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是太过于粘人了，她现在甚至都觉得自己吵得很。 也就是梁辽当时不嫌弃，还好生生的给她养大了。 “我，我那是不懂事。” 梁辽丝毫不客气地揭她的老底，“你高中也经常这样说。” “是，是吗？我忘记了……”裴榆挠了挠头，干巴巴地道。 梁辽这会儿笑了笑，也没继续执着这个问题。 人是他养大的，过去的一言一行在他这儿都是高清的。 小时候恨不得跟袋鼠一样挂在他身上。 到家的时候裴榆跟他挥了挥手，“拜拜。” “等我回来。” 等他到宴侹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了。 他结婚的消息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因为他那张明晃晃的结婚照也终于还是传来了。 一看见他不少人就好奇地往他身边看，没见着人个个都开始揶揄他。 “怎么？辽哥结婚了老婆都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还以为某人会打一辈子光棍呢，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把证拿了，我们可得好好学习学习。” “他是比谁都聪明，媳妇儿打小就开始养起。” 之前那个白毛也凑上来过了过嘴瘾，“可不是？从小就开始宝贝着呢，这哪儿是我们能比的。” “我可没藏着，她最近一直在忙，今天就没带她。” “下次一定。” “行行行，不管怎么说，还是祝你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谢了。” “行了，既然都来的差不多了就赶紧落座吧。”沈瓒接着招呼一圈人。 他今天的确是请了不少人，大部分梁辽还是相熟的，一小部分他不太认识。 只不过年纪也都差不多，说了几句也都熟悉起来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带了妻子，至少看起来，都是恩爱和睦。 举起酒杯，梁辽也跟着他们喝了几杯。 后面有姗姗来迟的人，顺带着还有季垂和冯佑宁，以及冯佑年。 沈瓒没表现得多热络，但也没冷脸子。 梁辽能感觉他们那几双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冯佑宁，一看就知道是在找裴榆。 只不过他没出声。 他们渐渐融入其中又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有几个人接了电话，说是有老婆在催，慌里慌张辞了沈瓒回家了。 带了妻子的也是贴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看着光秃秃的手机，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裴榆连一条消息都没发！ 他看了一圈，还是没忍住先给她发了消息。 ［你睡觉了？］ ［没有，在刷剧。］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我觉得你今天应该会很忙。］ ［不忙。你能不能来接我？］ ［我想要你来接我。］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过来一个［好］字。 心情不自觉好起来，他立刻给小姑娘发去具体位置。 还不忘记加上一句［上来的时候记得把车里的喜糖带上来。］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敲着桌子，眼睛看着门口。 有人发现了他的异样立即打趣他，“哟，辽哥这会儿这么高兴？” “嗯，等老婆来接。” “得，结了个婚显着你了。” 梁辽挑了挑眉，夹杂着几分自豪，“那是，谁让你们没结婚呢。” “行，是我们不配。” 一群人唏嘘一声，又端着酒杯开始你一杯我一杯。 只有另一边的冯佑年脸色变了变。 这么快，就结婚了？ 约摸大半个小时，裴榆照着地址敲了门。 门一开梁辽就急匆匆地跑过去牵住她的手，冲着里面的一群人扬了扬他们紧握的手，“这是我老婆。” 屋子里突然又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梁辽硬生生听完了每个人都恭喜。 然后也特别高兴地给每个人塞了一大把喜糖。 个个都很高兴，只有冯佑年，看着手里的一把糖黑了脸。 梁辽跟他们挥了挥手，直接牵着裴榆走出去了。 后面的冯佑年追了出来，“裴榆！” “有事吗？”裴榆定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这就结婚了？会不会太快？” 裴榆挑了挑眉，不客气地还回去，“你们当时让我直接跟梁修渊的订婚的时候可没觉得快。” “我……” 梁辽这时候直接挡在了裴榆的面前，“不好意思了冯公子，我要带我的妻子回家了。” “可是……” 后面的冯佑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裴榆已经被梁辽牵着手走远了，什么也没听清。 回去是裴榆开的车。一路安安稳稳到了家。 梁辽牵着她的手进屋。 屋子里是暖黄色的光，里面堆满了他和裴榆的气息。 梁辽这时候真切的感觉到，这是他和裴榆的家。 小姑娘已经又躺在了沙发上，梁辽看看她，然后进了浴室。 再次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凝着些水汽，衣服松松垮垮地挂着，后面有些暗的灯光从男人的后背投射进来，把他整个人的轮廓照的异常清晰。 每一处线条，每一处肌肉都透露着结实的气息。 裴榆看着突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你，你不冷吗？” 梁辽忽的轻笑一声，走过来俯身把她拦腰抱起，径直往房间里走。 “放心吧，等会儿就不冷了。” “你，你不是没，没买……” “我结扎了。”他在裴榆耳边说，手指突然摸索到抽屉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袋子，“而且，这个我也买了。” 随着梁辽一点点靠近，裴榆整个人都紧绷着，双手抓着床单闭着眼都不敢动。 梁辽似乎是在笑她，“就这么点儿胆儿？” “才，才不是……” 梁辽的手指插入她的发丝，亲了亲她的脸，然后到她的脖子。 “乖乖，放轻松。” 深夜，灰色的窗帘在月光的照射下有些发白。 男人的精力似乎十分旺盛，床上的女人小声呜咽着。 像翻来覆去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这一夜，也只有月光见证了他们的欢愉。 第170章 第一次梦见他妈 裴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觉得很累。 刚开始她还对着梁辽的肩胛骨又啃又咬，结果他愣是当做不知道，后面她索性躺在那儿不动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第二天中午了，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揉了揉。 全身上下有一股酸软的感觉，她干脆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 有些饿了，她终于还是慢吞吞地起身穿好了衣服。 脖子简直没眼看，她用粉底遮了好几遍才勉强看不出来。 外面的桌子上还有梁辽温好的粥，以及一张龙飞凤舞的纸条。 ［晚上回来给你做晚饭，想吃什么发消息告诉我。］ 裴榆看完撇了撇嘴，把纸条揉成一团，“咻”的一下扔了出去，随后稳稳落进垃圾桶。 她坐在桌子面前吃起粥来。 梁辽的视频好巧不巧的打了过来。她点了接听然后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醒了？昨天辛苦你了。” 裴榆小口喝着粥，哼哼唧唧道，“还是你比较辛苦。” “看来小榆不太满意，那我今天晚上再卖力些？” 裴榆脸色顿时就变了，气哼哼的低头喝着粥，已经不爱搭理他了。 看着她一鼓一鼓的腮帮子，梁辽喉咙里溢出笑意。 “我逗你的，小榆莫生气。” “晚上回家哥哥给做好吃的。” 裴榆本来也没生气，这时候又撑着手看他了。 “要吃红烧肉！还有茄子。” “好。”梁辽一一应着。 梁辽静静看着她，干净没有瑕疵的脸让他忍不住想摸一摸，想牵她的手，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裴榆，等我回家。” …… 晚上裴榆成功吃到了她点的菜，梁辽还多做了一个虾。两个人成功吃的差不多了。 院子里簌簌冷风吹着，有些枯黄的草和几片零星的枯树叶飘飘落在一大一小的坟上。 裴榆牵着梁辽的手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最后温度有些低了，又牵着梁辽的手进去了。 她窝在沙发上又捋了一遍之前的案子，梁辽也在书房开了一个会。 结束的时候天又已经黑了，她伸了伸懒腰，与此同时梁辽也刚好出来。 单手撑在门框上，梁辽冲她挑了挑眉，“睡觉？” 裴榆躺在床上，其实并不怎么困，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眨一眨的。梁辽已经习惯性的伸手把她捞了过去箍在怀里。 照旧把头放在了她的颈窝，耳边是他绵长的呼吸声。 大手的温度暖和着她的手，她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不过了多久，旁边人的呼吸声好像急促起来，甚至还夹杂着浓浓的喘息声。 “梁辽？”她尝试着推了推，但是男人不为所动，反而把她抱地更紧了。 过了有一段时间，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蠕动嘴唇。 “所以，我值得对吗？” “我配得上对吗？” 他好像很痛苦，又好像不是。 裴榆用力抓住他的手指，“梁辽？” 男人没有反应。 “不要……” 下一秒，他忽然坐了起来，再次喘着粗气。 “怎么了？”裴榆连忙抱住他的胳膊。 梁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把人抱在怀里，“没什么，我梦到辽郁昭了。” 再次听他提起这个名字，裴榆没由来地害怕，“辽郁昭”这三个字像牢笼一样困着梁辽。 不断扼制他生的希望。 裴榆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她两只手用力抓住梁辽的胳膊。 “梁辽……” 男人却是弯了唇角，脊背好似都放松起来，拍着她的手，他在安慰她。 他缓慢富有磁性的声音随着月光缓缓而出，“我梦见她说我不配活着，她说我什么都不配拥有。” 裴榆的心突然被揪起来，捏地她生疼，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梁辽，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拍了拍裴榆的背，梁辽叹了口气，像是释怀，他接着说。 “我还梦见了后面。” “她说她活着的时候应该对我好一点，她说我值得被爱。” “对，你值得。”裴榆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那我们明天早上去看一看她好不好？” “好。”他把裴榆抱的紧了些。 后面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睡着，男人抱着裴榆，静静地睁着眼，他们听着窗外的呼呼声，一夜无眠。 直到天边透过一丝光亮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起身，驱车赶往了岚丘。 剥开一路的枯枝落叶，他牵着裴榆的手去了辽郁昭的坟头。 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旁边添了一座新坟，碑上刻着辽璋的名字。 站了许久，他给辽郁昭上了三炷香，摸了摸她的碑。 “辽郁昭。” “妈妈。” “你不恨我了，对吗？” 他牵着裴榆的手晃了晃，“这是您儿媳妇，叫裴榆。” “我亲手养大的妹妹。” “您不会觉得我恶心的对不对？” 又站了有一会儿，裴榆也静静地陪着他。 看着那块饱经风霜的碑，她默默开口。 我会好好爱他。 许久，梁辽才牵着裴榆重新迈着步子离开。 涂阿婆不在了，除了那间老旧的破屋子，他们再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随意和岚丘里的老人交谈得知，辽璋前两年生了一场重病，每天还是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守在辽郁昭的坟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不知道疲倦。 他似乎忘记了所有，嘴里只知道念叨他的“姐姐。” 最后也是在一个暴雨夜里，死在了她的坟旁边。 第二天被人草草下葬，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心愿。 他死在了那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知道他临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姐姐”。 梁辽听完也没说什么，只是牵着裴榆的手渐渐往回走。 他好像恨极了他们，又好像不恨。 在回乌市的路上，梁辽突然开口。 “裴榆，我们办一场婚礼吧。” “属于我们的，婚礼。” “好。”裴榆拉着他的衣服，轻快地答应。 —— 沈瓒和时青黛没过多久就得知了他们要办婚礼的消息。 一点儿都不算意外，他们也一定会到场。 送到时青黛手上的，除了她和沈瓒的那一份，还有曲莹曼的。 让她代为转达。 看着这张喜帖，她叹了口气，然后去找了曲莹曼。 到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上看综艺。 脚趾还笑得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倒不像三十多岁的人。 看见时青黛过来就冲她招了招手，“你怎么来啦，快来坐。” 说着还朝旁边给她挪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时青黛坐在她旁边，有些不忍心的把喜帖递给他。 “梁辽和裴榆的喜帖。” 曲莹曼顿了顿，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她叹了口气，然后一点一点的撕掉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盯着垃圾桶看了一会儿，她起身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时青黛，“这是给妹妹的新婚礼物。” “你帮我送给她吧，婚礼我就不去了。” “你……”时青黛有些惊愕。 曲莹曼微微耸肩，指了指厨房，“不能去，要不然会被缠着叫姐姐。” 时青黛顺着看过去，是一双极其幽怨的眼睛。 宝们，明天请一天假 第171章 能多陪她久一点 那天之后，梁辽和裴榆几乎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筹备婚礼上面了。 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两个人仔细琢磨的，太复杂了有时候裴榆都困得睡过去了。 半夜迷糊间醒来的时候梁辽还在研究。 她很高兴，重视这场仪式的不止她一个人。 十一月二十七号，是梁辽和裴榆的婚礼。 现在乌市的温度已经很低了，早上起来都好似有了一层层薄雾，像是罩上了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 十一月上旬的时候两人就去拍了婚纱照，最终敲定下来办的中式婚礼。 十一月温度低，中式的衣服裴榆不至于太冷。 在乌市最大的场地上，是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 人声嘈杂，来往的人也只因为他们。 高堂上，他们拜的是高毅和周筝筝。 裴榆和梁辽告诉周筝筝他们的时候，夫妻俩还有些惶恐，他们习惯了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没见过大场面，一开始其实是不想的。 但是耐不住裴榆一再的央求，最后还是乐呵呵地答应了。 他们慈爱的看着面前的人，笑着笑着眼角突然还泛起泪花。 台下的冯世镜和谭知韵的脸色明显不好，包括梁道成，脸上也一直没什么笑意。 裴榆早就被认回了冯家，即便他们都不想让裴榆嫁给梁辽，可还是认为在台上的应该是他们。 直到昨天晚上，梁辽带着裴榆过来，还给了他们一张卡。 说是还清他们这几年养裴榆的人情。 气地谭知韵当场就想把梁辽打回去。 只不过裴榆紧紧护住了梁辽，淡淡地看着他们，轻飘飘地说让他们拿着。 然后头也不回的拉着梁辽走了。 而今天出现在他们的婚礼上，真的就只像一个客人一样。 可是明明，上面的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繁琐的仪式结束，梁辽和裴榆都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 笑得明媚的裴榆挎上梁辽的胳膊，沿着人群一杯杯敬酒。 沈瓒今天算是逮到了机会，拉着梁辽几乎是往死里喝。 一杯接着一杯，裴榆看了都觉得胆战心惊。 看着已经红透了耳朵了梁辽，裴榆赶紧接过沈瓒又推过来的一杯酒，“沈瓒哥哥，这杯我替他喝了，后面还有别人呢。” “哟，才开始就护上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沈瓒还摇了摇头。 裴榆笑了笑，干掉了手里的那杯酒。 “小榆这么厉害？”梁辽的唇轻碰上她的耳廓，灼热的呼吸声扫地他有些痒。 听着他的声音裴榆的脸反倒是更红了。 最后被梁辽牵着继续。 一轮又一轮，最后走到了梁道成的面前。 有些沧桑的梁道成看着梁辽，又看了看旁边的裴榆，端起酒杯碰了碰梁辽。 “你们往后，一定要过得好。” 梁辽扯了扯唇，“那是必然。” 梁道成静静地看着梁辽，嗫嚅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梁辽已经带着裴榆走到旁边的冯家了。 他看着那张和辽郁昭十分相似的脸，不自觉握紧了酒杯，低头呢喃，“昭昭，你还恨我的吧。” “梁辽他……” “在地下别记恨他了，那些罪过，都是我的。” …… 看着走到他们面前的梁辽和裴榆，谭知韵抓着冯世镜的手有些发抖。 裴榆看着面前的两位，粲然一笑，举了举酒杯示意，“冯先生，冯夫人。” “小，小榆，你叫我们什么？”谭知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先生，冯夫人，难道不对吗？” 谭知韵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可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 “从昨天晚上起，就不是了。”裴榆一手紧紧牵住梁辽，另一只指了指周筝筝和高毅的方向，“那里，才是我的爸爸妈妈。” “至少，他们从来不会贬低诋毁我的爱人。” “小榆，我们……”冯世镜看着他们，却又说不出什么话。 梁辽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接着对冯世镜两人说，“或许你们不在意，但我还想说，我会一直一直待她好。” “也不会比你们选的梁修渊差分毫。” 也不看他们有什么反应，梁辽他们已经离开了。 谭知韵看着他们的背影大受打击，拽着冯世镜的手喃喃道，“你说小榆是不是真的不会回冯家了？” “为了梁辽，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可是明明，我们只是想要替她选好一条安稳平坦的路。” 冯世镜静静地看着，多了几分无奈，“或许，她真的不喜欢我们安排的那条路。” “如果她真的能过得很好的话，没有我们对她来说也是最好的结局吧。” 这一刻，他们清楚地知道，无论他们拥有多少，能给裴榆多少东西，她都不在乎。 她也从来就不在乎冯家。 …… 直到晚上，宾客渐渐散去。 一直都很安静的徐正阳端着一杯酒，和梁辽轻轻碰杯，然后看着裴榆，有些感叹，“祝你们，百年好合。” 裴榆笑了笑，“会的。” 许久，徐正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塞到裴榆的手上，接着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份子钱。” “回了，再见。” 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沉稳干练，也不是记忆里的模样。 裴榆垂头看着手里的红包，后面写着“蒋清清，徐正阳”。 红包特别厚，上面的“蒋清清”三个字也格外显眼。 看，那个去给她买花的少年，现在也没忘记她。 没人知道他会记得她多久，也没人知道他还会记得她多久。 裴榆捏着红包，突然有些难过，“要是蒋清清还在……” 梁辽摸了摸裴榆的头，“她会祝福我们。” 没过多久，累了一天的梁辽和裴榆也回了家。 看着家里被贴的满满当当的“囍”字，甚至连灰灰都坟头都贴满了，裴榆看着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立在院子里，她侧头看着梁辽眨眼，“你贴的？” “嗯。”男人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为什么要贴这么多？”“囍”字是她说要买的，只不过后面又忙活其他事了，也没继续关注这个了。 没想到他突然买了这么多，还贴了一满屋子，看起来有些违和感。 “我高兴。”梁辽说着还翘了翘翘了翘嘴角。 看起来有些傻。 裴榆试探性的戳了戳他的脸，“你喝醉啦？” 今天白天她都觉得他喝了好多酒。 梁辽摇了摇头，把裴榆揽在自己的怀里，“没有，我很清醒。” “那你……哎，你干什么……” 裴榆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梁辽懒腰抱了起来，陡然失去重心，她慌里慌张地勾住梁辽的脖子。 梁辽把怀里的人儿往上掂了掂，脸上尽是得意，“干该干的事儿。” 夜晚，云层翻涌，月光泄出，床上的两人交缠撕咬，间隙里传来阵阵喘息声。 夜深人静时，梁辽抱着裴榆去洗了澡，放到床上裴榆又自己蹭了过来。 埋在她的胸膛，听见了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声音。 “梁辽，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 看着她恬淡的睡颜，梁辽蓦地笑出了声，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 “好，一直在一起。” “晚安，做个好梦。” 外面的月光照着漆黑的夜，半暗半明，跟梁辽的人生没什么两样。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的人，也从来不觉得应该过得多好。他曾觉得那就是他的宿命。 十六年前从垃圾桶里抱出裴榆，是救了小小的裴榆，也是救回了濒死的自己。 如果苍天还肯对他好一些，那就让他多活一些年，至少，能多陪裴榆久一点。 全文完 番外 徐正阳番外(1) 小学一年级，徐正阳不够勇敢，没有护好裴榆，她一连半学期都没搭理他。 身边有了其他好朋友，叫蒋清清。 他想跟裴榆道歉，可是每次靠近裴榆都被蒋清清骂了回来。 那小女孩儿叉着腰，神气地望着他叭叭个不停，说他不是她们的朋友，让他离裴榆远一点。 这一年，徐正阳六岁，蒋清清很不喜欢他。 可是他还是想和裴榆玩，所以默默离那一群人远了些，不敢离裴榆太近，因为蒋清清会揍他。 无所谓，那他就跟着蒋清清也是一样的。 他偷偷给裴榆塞吃的，还给蒋清清也塞了不少，让她在裴榆面前说说他的好话。 小时候的蒋清清很容易心软，甚至没到半学期，蒋清清就已经不赶他走了。 后来他生日，邀请了蒋清清和裴榆，没过多久裴榆就原谅他了。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慢慢长大。 和裴榆的安静不一样，蒋清清总是很吵，叽里呱啦整天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裴榆很耐心的听她叭叭，他又一直是个没什么主导权的。 也只能趴在他们旁边听蒋清清说个不停。 一开始有些讨厌，后来好像就已经习惯了。 最后做出改变的反倒是蒋清清，话依旧很多，只是话题渐渐有些悲伤，时不时还自己抹起眼泪。后来他才知道，是她有了弟弟，她觉得爸爸妈妈不爱她。 她说她妈妈会把原本属于她的糖都留给弟弟，可是那时候弟弟根本不会吃糖。 从那天起，徐正阳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做了一个决定。 之后的每一天，蒋清清的桌子上每天都会有一把糖。 小学的日子一晃而过，蒋清清总是因为爸爸妈妈难过，但是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笑。 裴榆成绩一向好，那时候徐正阳和蒋清清的成绩倒是不相上下，两个人时常拌嘴。 初中的时候，裴榆去了乌市读书，徐正阳的妈妈也想办法把他弄去了乌市，岚丘里只剩下一个蒋清清。 临走去乌市的前一天，徐正阳去找了蒋清清，往她怀里塞了一塑料袋的糖，“蒋清清，下次见你，记得要吃完。” 第二天他和裴榆一起去找她告别的时候，她的头发很乱，徐正阳给她梳了乱糟糟的头发，还顺走了她的发圈。 说长大以后还给她。 他去了乌市上初中，偶尔跟蒋清清通电话，那边她的声音一开始总是恹恹的，后面又会打起鸡血，说她一定会赶上他。 屏幕那边的蒋清清坐在一个很小很昏暗的屋子里，似乎连一套像样的桌椅都没有。 可她坐在那里，比所有人都期待未来。 小小的屏幕那边是小小的蒋清清，依旧会嘀嘀咕咕她的生活，有时候太困说着说着头就往下点，跟奶奶养的小鸡仔一样。 他也渐渐习惯了和裴榆一样跟蒋清清说一说他的生活。 他们三个，也并没有因为距离而生疏。 蒋清清很厉害，她真的考到了乌市，梁辽哥说可以把她接过来和裴榆一起，他们三个人终于又可以一起上学了。 这三年，他们零零碎碎的见面，蒋清清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能感觉到，她过得很难，可是看见他们依旧会很开心的笑。 文理分班的时候，徐正阳选了文科，依旧和蒋清清一个班。 运气不错，一直都是同桌。 蒋清清很认真，下课伏在桌子上总喜欢咬着笔头皱眉思考，然后突然在他耳边说她明白了什么问题。 眉眼一弯，明媚灿烂。 “徐正阳，我是不是很棒？” 她总是冲他昂昂头，人都坐的笔直，像一只求夸赞的小猫咪。 “对，蒋清清是世界上最棒的人！”徐正阳总是很捧场的鼓掌。 其实他清楚，蒋清清从来就不是一只猫，她比所有人都坚韧，比所有人都勇敢。 蒋清清在努力摆脱那些不好的过往，她想要新的，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或许时间有点长，但没关系，他陪她一起。 下课后顺手给她接的水，一起去食堂，甚至吐槽某位老师，这些简单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他还记得高一的那个中午，那天他特别困，从第一节课开始倒头就睡。 换了一个又一个方向，眼睛却是始终都没睁开过。 “徐正阳！” 那是很清脆的一声。 徐正阳揉着眼睛，缓慢抬头，看见了蒋清清。 少女扎着高马尾，逆光而站，就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面包，笑着叫他的名字，“徐正阳！” 徐正阳一时有些愣神，他还定定地看着。 少女又弯了弯眉，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睡醒啦？那吃一个吃面包吧。” 下一秒，面包已经塞进了他手里。 女孩儿已经坐到了他旁边，继续奋笔疾书。 笔尖触碰纸张沙沙作响，徐正阳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烫，他偷摸伸手捏了捏，真的很热。 眼睛止不住的往旁边瞟，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他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蒋，蒋，蒋，蒋清清……”他的嘴忽然有些不听使唤。 “嗯？”少女疑惑地抬头。 他有些别扭地别过脸，“你，你好看。” 相比于他的别扭，蒋清清倒是落落大方，轻轻笑了笑，“谢谢。” “不，不，不用谢。” 徐正阳深吸一口气，转了个方向慢慢咬着手里的面包。 那一天，阳光正好，少女轻轻的一声“徐正阳”，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喜欢蒋清清。 转折点是高二，蒋清清的家庭就像魔鬼，从来就没有放过她。 最爱她的爷爷也不在了，她的妈妈反而是把她推入深渊的凶手。 她消沉了好一阵，突然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那一天，天气依旧极好，蒋清清把裴榆和徐正阳拽到了阳台上。 她哄着裴榆下午买ad钙，接着赤裸裸的目光看向徐正阳，她轻轻地问他好不好看。 徐正阳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劲地点头“好看的，好看的。” 女孩儿的唇贴在了他的喉咙上，一瞬间又惊又喜，徐正阳磕磕巴巴地开口说她亲了他要负责的。 蒋清清接着要他去买花，其实他是不愿意的。 他怕出意外，想等裴榆回来再去。 可是蒋清清说她喜欢花，要买来拍照发朋友圈。 所以，他答应了。 有点私心，徐正阳希望她的朋友圈里有花还有他。 番外 徐正阳番外(2) 徐正阳满心欢喜地去给蒋清清买花儿，回来的时候却只看见了地上的一滩残血。 暗红色的血液在地上逐渐蔓延开来，他一时有些腿软，耳边声音嘈杂，徐正阳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喉咙似刀割般难受，“蒋清清呢？” “她，她，她跳楼了。”同班的女生捂着嘴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跳楼了？”徐正阳缓缓抬头，高高的天台上面没有蒋清清的身影，只有一股没由来的风呼呼啦啦吹着。 这么高的楼，她就这么跳下来了？ 脚板心突然有些冷，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花，盯着那滩血，脚底却已经迈不开步子了。 最后是梁辽赶到了学校，看见杵在那儿的徐正阳把他带去了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着，走廊上的裴榆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口看。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第一次希望医生不要那么快出来，因为，他怕听见不好的结局。 可是结果就在那里，花买回来了，蒋清清没有救回来。 太平间里，蒋清清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双目紧闭，脸上苍白的过分。接着听见的是她妈妈的谩骂声。 “怎么不早点死？” “没用的东西。” “就该早些回去嫁人，出来读书心都读野了。” “真是白瞎这些年，还不如换几万的彩礼钱。” …… 太平间里冷冷的，只有一位不爱孩子的母亲细数那可怜女孩儿的过错。 裴榆挂着两行泪骂她，对方却丝毫不加收敛。徐正阳没办法当作听不见，冲上去给了她一拳。 “闭嘴。” “嘿，你算个什么东西？”蒋清清妈妈撸了撸袖子，作势要打过来。 后面是梁辽把人弄出去了。 里面只剩下裴榆絮絮叨叨的声音，他静静的站在旁边，一点一点，想要留住她的面容，把它死死刻在脑海里。 许久，他颤抖着手，把花放在了她的旁边，用尽力气问她：“清清，花买回来了，朋友圈，还发吗？” 她死去了，所以不会回应他。 眼眶慢慢发酸，徐正阳闭上眼睛，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第一次亲吻，是在她死后。 她被埋在了裴榆家的院子里，前几天还鲜活的蒋清清，如今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 他照常和裴榆一起上课，只是总习惯性回头，看一看那个女孩子有你没有现。 每个瞬间，他都只是有些许难过的摸摸手上的那根发圈，故作无恙地继续走他的路。 后来他们一起种的那棵榆树有些蔫儿了，他和裴榆两个认真照顾了许久，勉强精神了几个月。后来裴榆找到了家，梁辽把那棵树挖回去了。 再后来他也没有再问，他不知道，就当作它还活着。 一年又一年，他和别人的脚步一样，读完大学，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 二十几岁的年纪，每次他一回去就会被他爸妈催着相亲结婚，每每说起这个话题，都是记忆里蒋清清那张脸。 他不回应父母的话题，能躲则躲。 有时候实在是催的昏天黑地，他索性回岚丘，奶奶在哪儿。 夜风微凉，他坐在院子里，倒也没有刻意思考什么，却总是想起蒋清清。 “啪嗒”老人的蒲扇拍在徐正阳的头上，然后笑眯眯的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你爸妈又催你结婚？” “嗯。” “你也二十多了，奶奶还想着能抱你的小孩儿。。” 徐正阳蓦地抬头，“奶奶，您也要催我吗？” 良久，老人摇摇扇子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也不管你。” 仰头看着天，老人自顾自地呢喃，“这么多年，也应该有人念念她……” 坐了没多久，老人撑不住进去睡了。只剩下徐正阳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院子里。 心底有些发酸，仰头望向天，星星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几颗。 长叹一口气，他似乎是有些无奈，“清清，好多年了，梦里都不来见一见吗？” “他们都在催我，你好歹进梦里阻止一下啊。” “清清，我很想你，真的很想很想你。” 可是蒋清清很绝情。一次都没来过。 过了没多久，同伴接到了裴榆的喜帖。 是他和梁辽哥的。 有些意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这么多年，也只有梁辽对裴榆好的没话说。 裴榆结婚的前一天，他工作的有些晚，回来开了瓶酒，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 是他为数不多的和蒋清清的合照。 他灌了口酒，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张照片出神。 声音嘶哑，“清清，你的好朋友要结婚了呢。” “明天，和梁辽哥。” “她还记得你，我也记得你。” 他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很累。 大约是酒精的作用，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一夜，他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少女还是年少时的模样，扎着高高的马尾，眉眼弯弯，脸上没有家庭带来的痛苦，整个人鲜活又明亮。 她忽然凑近他，拿着东西的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眼睛里藏着星星：“徐正阳，吃面包吗？” 徐正阳有些怔住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颤抖的声音已经有一些跑音，“蒋清清，你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呀！”少年抓住她的手稍稍一用力，把她整个人都往怀里一带，他紧紧抱住她。 鼻尖萦绕着少女的馨香，怀抱里是热热的体温，他闭着眼轻轻呢喃，“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下一秒，蒋清清像幽魂一样从他怀里抽走，四周被迷雾笼罩，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抓住。 “清清，蒋清清。”他坐在藤椅上，垂着手，眼里尽是落寞，“蒋清清，你带我走吧。” “不啦，你好好活着，我回来看一看你。”轻快的少女声音乍然出现。 徐正阳猛地抬头，大雾散去，看见了远处的蒋清清，她成熟了不少，也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高马尾还在一晃一晃，正在朝他招手，“徐正阳，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记得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下次的朋友圈里，或许没有花，但一定有你。” 天亮了，蒋清清又消失了，他也醒了。 看着墙上的照片，他忽地笑了笑，轻轻亲吻了照片。 重新买了一束水仙花，放在了她的坟头。 蒋清清说喜欢他，所以他把原本准备的两份红包合成了一个。 上面写着：“蒋清清，徐正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