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上轿》 第1章 【第一章】 宝云寺的素斋与法会是远近驰名的,每回寺院办活动总吸引大批善男信女,部分情节有省略,请谅解。将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法会前几天,宝云寺特意给达官权贵行个方便,让女眷在前几日便住进来,跟着寺庙里的师父拜忏抄经,避开壅塞的人群。 禅房内,一名女子静静地抄写经文,她的五官秀丽,不是柔弱惹人怜惜的细致,而是端庄大方、沈稳从容,即使燠热的夏日,也不见一丝焦躁与不耐烦。 她行笔迅捷,字迹劲朗,倒与她给人的感觉十分契合,经书悄悄来到最后一页,齐书容一气呵成,下笔如常,行至最后一画,才满意地露出微笑,愉悦地审视抄好的经书。 安静地又坐了一会儿,待墨迹风乾,将桌上的东西都摆整齐归位后,才从蒲团起身,走出禅房。 丫鬟青桂正与翁府的两名奴婢在说话,一见她出来,青桂开心地跑到她面前。 「小姐,你抄好了。」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跟着瑞成?」瑞成是她的弟弟,小她足足十岁,性子好动,一刻也静不下来。 「少爷跟几位小公子还有沙弥在后山玩,嫌我碍事,就把我赶回来了,不过小姐放心,有阿忠跟着。」阿忠是府里的小厮,人很机灵。「太太在园子里跟官太太聊天。」她顺口把太太的行踪也报上。 望着碧空如洗,青山白云,齐书容深吸口气,说道:「咱们也去走走。」 「书容——」隔壁禅房的门忽地大开,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蹦跳地跃到她面前。「我跟你一块儿,咱们去散散心。」 「你耳朵还真灵。」齐书容笑看着翁若琪。 翁家是武官之家,翁若琪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爽朗英气,总是蹦蹦跳跳地静不下来,抄经对她可是苦差事。 翁府的奴婢见状,忙上前道: 「小姐,老夫人说您没抄完今天的分不能——」 「我知道。」翁若琪打断婢女月瑶的话语。「你就从我停下的地方继续抄。」 月瑶一脸苦笑。「老夫人说过任何人都不能帮小姐代抄。」上回就被抓到过一次,小姐还想故技重施? 「是啊,小姐,还是先把经抄完再出去。」另一位婢女也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们真烦。」翁若琪勾住齐书容的手。「我们走。」 「既然老夫人都发话了,你还是留下吧,我可不敢做帮凶。」齐书容笑着抽出手。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翁若琪跺脚。「我关在里头都快疯了。」 「过一会儿你家婆子怕就要来察看,你还是安分些。」齐书容笑道。 「没良心。」翁若琪气嚷。「一个个都欺负我。」 「快进去吧。」齐书容拍了下翁若琪的肩后,便与青桂沿着小径散心去了。 翁若琪萎靡地走回屋内,长长叹了口气。 齐书容刻意选了通往荷花池的小路,另一头竹林景色虽好,平时也极清幽,可现在官太太与小姐们几乎都在那儿闲谈,她不想过去凑热闹。 到了荷花池畔,就见一少妇提着小竹篓,把里头的鱼儿倒进荷花池中,光是弯身倒鱼的动作就让她如柳枝般颤动,似乎要折断于风中,她剧烈地咳嗽着,身边的奴婢忙上前搀扶,婆子熟练地给她抚背。 「小姐,你说御史夫人是不是……」青桂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把「不行了」三个字吞下。 青桂口中的御史夫人,是监察御史曹平羡的妻子邢氏,自到山东没多久就病了,听说身子原就不好,但坚持跟着曹大人到山东上任,却水土不服,听说这一年病得更重。 邢氏长得极好看,瓜子脸、柳眉杏眼,一双翦翦秋瞳,惹人怜爱,齐书容还记得继母李氏曾刻薄地说道: 「一个当家主母长得像个狐媚子,那眼睛是想勾谁啊,难怪身子不好,正室就要有正室的福贵雍容,她那长相啊,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下巴尖得都能裁布了。」 初初听到这话,齐书容睨了继母一眼,在心里嘀咕:你也不错,嘴利可比杀猪刀,一刀剁下就是一腿子肉。 齐书容的父亲是个主簿,说穿了就是芝麻绿豆官,可官再小也还是官,因而官眷们有活动时也会顺带邀请她们。齐书容不大爱与官眷应酬,可继母天生爱打听,喜欢串门子,她虽不喜却也不能所有聚会都缺席,遂也遇过御史夫人几次。 只是上回见她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她气色虽差还能走上几步,可如今却连站着都要人搀扶,即使扑了粉也掩不住病容,想来是病得不轻。 「姐姐,还是让我来吧。」一个圆脸姑娘朝气十足地提起另一个竹篓,将鱼儿放进池里。 第2章 站在邢氏身边的有一粉一黄两位少女,黄衣那位叫邢烟翠,是娘家派来探望的族妹,说好听点是探望,说白了就是瞅着邢氏不行了,族里送了姑娘过来,万一邢氏殁了,还希望曹大人能续娶邢氏女,结两家之好。 三个月前邢姑娘就出来走动过,所以县府的官眷们大多也知晓此事,女眷们都在说邢家算盘打得是不错,可人都没死就急急送个姑娘过来,实在难看,但也有人说:「现在不赶紧送过来,等邢夫人走了,还有何情分可攀?自然得趁邢夫人在时谋划。」 至于粉衣圆脸的姑娘叫黄裕春,是曹平羡堂嫂的侄女,性格活泼,与邢氏感情不错,听说也是冲着继室之位来着。 「走吧。」齐书容说道,她与邢氏虽见过几次,可说过的话十根指头都数得出来,见了面也不知聊什么,还是离开的好。 没想邢夫人恰巧转过头,瞧见了她。「是齐姑娘吧?」话毕,又咳了两声。 邢氏的话语轻得让人听不清,可都打上照面了,齐书容也不好转身离开,只得上前行礼。 「见过夫人。」 邢氏露出笑意。「不用多礼。」 圆脸的黄裕春露出酒窝。「是你啊,书容。」 齐书容微笑以对,另一位黄衣姑娘邢烟翠则点了点头,三人都在之前的春游、赏花会中见过,黄裕春是个开朗的小姑娘,与众人很快打成一片,邢烟翠则是文静寡言,虽然个性不一,可两人都生得十分好看,邢烟翠端庄秀丽,黄裕春则是活泼艳丽。 几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齐书容随意寻了藉口要走,没想邢氏却道:「听说齐姑娘写了一手好字,女红也极是出色。」 「都是众人谬赞,不过是过得去罢了。」齐书容谦虚道。 邢氏望向她腰间的香囊,上头的绣样针线可不一般,她微笑地转向黄裕春。「你可得多跟齐姑娘学学。」 「我对针黹可没天分,姐姐还是饶过我吧。」黄裕春一点儿也没恼,反倒笑嘻嘻地说。「你让只鸡来绣都比我绣得好。」 众人一阵笑,邢夫人笑得都咳了。 「都是我不好。」黄裕春忙上前给她揉背。 一旁的邢烟翠却似事不关己,淡淡地站在一旁。 「没事。」邢夫人抬起手,表示自己无恙。 齐书容瞧着她的手腕纤细如孩童,上头青筋浮现,连镯子也挂不住,光溜溜一片,齐书容在心中叹口气,虚应几句后便告辞了。 待走远后,青桂才道:「邢夫人病得这么重,怎么不在家休息呢?」 她也觉得奇怪,不过毕竟是别人家的事,自个儿又怎会晓得?因此主仆二人说了几句便转了话题,随兴走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前面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叫喊。 齐书容疑惑地往右一拐,清楚地瞧见树林内一个穿紫衣的姑娘狼狈地坐在地上,奴婢正慌张地要扶她起来,两人身边还站了一位青衣男子。 正迟疑着是否要过去了解状况,男子彷佛察觉到目光,朝她望了过来。 是曹平羡,他怎么在这儿? 是来接邢氏的吗?怎么又会与魏姑娘在林子里? 齐书容再次上前行礼。「曹大人。」 「不用多礼。」 她曾远远见过曹平羡几回,也行过几次礼,不过没说过话,通常曹平羡都是说了句不用多礼就走了。 狼狈的紫衣姑娘已被扶起,齐书容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 「魏姑娘扭了脚,你送她回去吧。」曹平羡说道。 齐书容也不多问,男女之事麻烦又复杂,她可不想卷进其中,所以她什么都不问,乖巧地应道:「是。」 曹平羡话也没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紫衣姑娘上前欲说上几句,可脚踝抽疼,让她一时顾不上说话,只能眼看着曹平羡离开。 「青桂。」齐书容示意她上前去扶魏莹莹。 魏莹莹瞄了眼齐书容。「我一时没留神扭了脚。」 「嗯。」齐书容点点头。 魏莹莹等着她开口问曹大人为何也在林子里,偏偏齐书容就是不问,虽然面色不显,但她心中其实有些恼怒,她一向讨厌齐书容这样的人,道貌岸然又漠不关心,发生天大的事她也波澜不惊、视而不见。 「我在林子里散步,没想遇上了曹大人。」魏莹莹自顾自地又说了一句。 齐书容颔首,表示听到了。 她冷淡的反应让魏莹莹面上不喜。「雀喜扶我回去就行了。」她挪了下手,不让青桂碰她。 第3章 青桂望向齐书容,见她点头后才松开魏莹莹。 魏莹莹在婢女雀喜的搀扶下一拐一拐往前走,连道别也懒得说。 「怎么这样?」青桂等人走远后才做了鬼脸。 齐书容好笑道:「你啊……」 「小姐你说,她是不是也想当曹大人的继室?」青桂问道,邢夫人病重之事早不是秘密,不只邢夫人娘家派了族妹来,一些官太太也想把女儿推出去,希望能与曹大人结为亲家。 「管她想不想,反正不关咱们的事。」齐书容才懒得管魏莹莹想什么。 青桂认真道:「连婶子说曹大人是匹好马,人人都想骑。」连婶是齐家做杂务的婆子。 「噗……」齐书容忍俊不禁笑出来。「可别在人前胡说。」 「我哪儿会这么笨。」青桂笑嘻嘻地说。「我也就在小姐面前说上两句,可怜的邢夫人,她都没死呢,就那么多人想着占她的位置,还有两个族妹时时在身旁,觊觎曹大人,唉……真可怜。」 齐书容随口应道:「是挺可怜的。」她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光滑的白石。 「小姐,你别又捡石头回去。」 「你真多话。」齐书容喜爱地拿出帕子包住石头。 知道说不动小姐,青桂也识时务地转开话题。「我说其他姑娘争什么呢?邢夫人的位置定是由邢家姑娘顶上的,肥水不落外人田。」 齐书容弯着身又去挑拣石子。「那也未必。」 原本隐在树丛后,转身要走的青影停下脚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曹平羡,他虽先行一步,却又好奇魏莹莹会如何编派两人在林中的偶遇,遂藏身在树丛后听二人说话。 没想两个姑娘没说几句就散了,因齐书容不走,他也不好就此现身,只得立在原地,没想会听到这番对话。 「我瞧着曹大人不是好摆弄的人。」齐书容漫不经心地说着。 曹平羡挑了下眉,听得她继续说道:「要我说,魏姑娘倒是挺适合曹大人的。」 青桂疑惑道:「为什么?」 「笨的人好拿捏。」她捡起另一块石子,对着阳光照射。 青桂噗哧笑了起来。「小姐真坏。」 齐书容丢弃手上的石子,移动步伐又去找石头。「聪明的人活得累。」 「你是在说太太跟自己吧。」青桂笑道。 齐书容绕过树丛,正想捡石头,却僵在原地,青袍与黑靴兀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想当场昏死在原地。 不会这么倒楣吧…… 曹平羡看着半蹲在面前的身子僵硬不动,嘴角勾了笑意。 「小姐,别捡石子了。」青桂走了过来,当曹平羡猛地出现在眼前时,青桂吓得惊叫了起来。「啊——」 这一叫倒把齐书容叫回魂了,她镇定地直起身,斥喝一声:「叫什么?」 青桂赶紧摀住嘴巴,跟着小姐福身行礼。 「大人。」齐书容恢复一贯的平淡表情,可脸上的潮红还是让她显得有些狼狈。 「嗯。」 她忽然觉得这声音刺耳得很。「大人怎么在这儿?」 他盯着她嫣红的脸蛋。「你姓什么?」 对于姑娘们的姓名他一向没放在心上,因此虽有印象见过,却记不得姓名,问她姓氏倒不是要找麻烦,不过是好奇罢了。 青桂倒抽一口气,要大难临头了。 「齐。」齐书容却是从容自若。 他想了一下县中官员的名字。「齐砚绶是……」 「是家父。」她回道。 见她仍从容应对,无一丝慌乱,他赞许地点了下头。「嗯。」他双手负于后,忍不住加上一句。「以后说话小心点。」 她耳朵都红了。「是。」心里忍不住嘀咕:你不躲起来偷听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他迈步离开,青桂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人一走,青桂一时腿软坐到了地上。「完了,呜……小姐……」 「哭什么?」齐书容拧眉。 「我说他是马……」她哽咽道。「他会不会告诉老爷,把我抓去打板子?」她吓得五官拧成一团。 齐书容笑道:「没出息,快起来。」 「呜,我怕,小姐。」青桂抓着树丛起身。 「曹大人的度量没这么小。」她将帕子放回衣袖内。「走吧。」想到方才的事还心有余悸,差点没把她吓死。 一个堂堂大老爷竟然听壁脚,传出去丢脸的不知是谁,齐书容倒不担心他向父亲告状,细想起来她与青桂也没说什么,就算青桂说得粗俗些,他一个大老爷跟下人计较什么? 第4章 开解一番后,青桂总算冷静下来,两人也无心再逛,早早回了厢房。 晚上用过素斋后,齐书容在厢房里与弟弟下了一盘棋,见他边下边点头,如母鸡啄米,便打趣道: 「我瞧你啄米也啄得累了,去鸡窝休息吧,大母鸡。」 齐瑞成不依道:「姊姊又取笑我,我不是大母鸡,要也是大公鸡。」他今年六岁,长得与齐书容不甚相像,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很好。 「说什么话,公鸡有比母鸡好吗?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自比鸡?」李氏不悦道。 要是在平时他必定要辩上几句,可今天在后山玩得太累了,话未说就先打呵欠,他起身道:「娘,我去睡了,姊你给我念点书吧。」 齐书容朝继母欠身后,才与弟弟出了房,还听得后头叨念道:「书都读哪儿去了,把人都比成鸡了,那可是骂人的话……」 李氏一向唠叨,姊弟俩都习惯了也不以为意。 「明天早上可得把经文抄完,否则下次不带你来了。」齐书容摸了下弟弟的头,齐瑞成是个鬼灵精,天资不错,却定性不足。 齐瑞成一脸苦样,知道姊姊一向说一不二,心不甘情不愿道:「知道了。」 进屋后,齐瑞成打着呵欠躺下,齐书容拿起书,一段都未念完,他已经睡着了,齐书容好笑地摇头。 走出厢房时,就见翁若琪与婢女月瑶悠闲行来。 「我正要找你。」翁若琪神清气爽道。「奶奶对我抄的经非常满意,特许我出来散散心,我们到院子走走。」 齐书容不想回房与李氏大眼瞪小眼,便颔首道:「走吧。」 「青桂呢?」月瑶问道。 「她在洗衣。」其实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了,衣物回去洗也是一样,可李氏见不得下人清闲,执意让青桂去洗齐瑞成的衣裳。 「明天能乾吗?」翁若琪疑惑道。 「母亲说天气正好,为何不乾?」齐书容一脸正经地回答。 翁若琪笑了起来,想起李氏的性子,也不再多言,月瑶提着灯笼给两人照路,翁若琪与齐书容惬意地在青石板上走着。 「听说魏莹莹扭了脚。」翁若琪小声道:「与曹大人有些关系。」 「什么意思?」齐书容不解。 「据说他们两个在树林幽会。」 齐书容佯装不知。「谁瞧见了?」消息传得还真快。 「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么传的。」她眼珠一转,有感而发道:「这曹大人还真是个香饽饽,只是邢夫人还在呢,他也未免太心急了,吃相真难看。」 「他下午不是来接邢夫人吗?」因为下午让曹平羡吓过,齐书容现在得确认对方已不在寺中才好畅所欲言。 「嗯,不过邢夫人说还要住一晚。」 「她的身子……」 「大家也劝她回去,她偏要留下,说是想求点福,哪能来去匆忙,至少得住一晚方显诚心……」 与翁若琪说话很轻松,不需有太大的反应,她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说完曹大人家的八卦,她又转向其他官夫人,彷佛要把一下午憋的话全部倾倒而出。 今晚月色明亮,衬着徐徐微风,加之虫鸣花香,令人感到宁静,两人不知不觉走到荷花池畔。 齐书容忽然想起白天邢夫人在这儿放生,宝云寺其实不在荷花池放生,而是野放到后山的溪流或林子里,但总有些特殊情况,例如病重者或是腿脚不便者,宝云寺也会行方便法,让香客在荷花池放生。 主要是荷花池底部能通到外边的溪流,并不是封死的,把鱼儿放进荷花池中,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野放,严格来说是形式大于意义。 禅门外,几声狗吠传来,翁若琪开始说起前几日养的狗,齐书容静静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改日你来我家看看,吉祥长得可爱极了,像雪球似的。」 说着说着,翁若琪忽然噤了声,直直盯着荷花池另一边,齐书容感觉到不寻常,忙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水里好像有东西。」翁若琪眯起眼。 齐书容定神望去,水面映着月色,昏昧不清,荷花、荷叶、浮萍夹着鱼儿的波影,她什么也没看到。 翁若琪好奇地往另一头荷花池跑,婢女月瑶惊道:「小姐别跑,小心绊着。」 齐书容不像翁若琪是武家出身,自小练身,善竞跑,因此也不急,从从容容地走着,只听得翁若琪大叫一声: 「有人溺水了……」 第5章 齐书容吓了一跳,还未言语,就听着扑通一声,翁若琪跳下荷花池,月瑶连声惊叫:「小姐,来人啊……」 齐书容加快脚步,眉头紧拧,翁若琪熟谙水性,她倒不怎么担心,只是池里怎么会有人溺水? 月瑶连声惊叫,在寂静的夜中如炮竹般打破安宁,齐书容听见话语声、脚步声由远至近。 当翁若琪将人拖上来时,齐书容惊讶地看着溺水之人,月瑶首先叫了出来:「邢夫人!」 齐书容蹲下身,火光随着灯笼在邢氏苍白的脸上摇晃,青紫的嘴唇格外令人心惊,齐书容的手颤抖着放在她的鼻下,翁若琪熟练地压着邢夫人的肚子。 「怎么样?」 尖叫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死人了——」 齐书容示意翁若琪继续施压。「还有气。」 「别乱叫,邢夫人还有气。」月瑶对着鬼叫的婆子训斥。 人群渐渐聚集,随着邢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到来,齐书容被挤到一旁,她看见邢夫人终于吐出湖水,呛着醒来。 人群中横出一只手来,将她拉到一旁。 「你怎么那么大胆?还凑到跟前去?」李氏抓着她的手惊慌地训斥。 「回去吧。」齐书容此时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双手冰冷。 并非她胆大硬要凑前,而是想到那是一条人命……总要确定邢夫人是否还活着,当下也没想太多,现在才发觉自己也是惊魂未定,不过是面上不显罢了。 翁府的婆子早把翁若琪拉走了,想来她回去也少不了责骂,齐书容拧着眉心往前走,李氏频频往回看,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邢夫人怎么会落水?该不是投湖自尽吧?」 齐书容瞥她一眼。「别胡乱臆测。」 李氏彷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依旧拉长脖子往回看,瞧着曹府的婆子背着邢氏急匆匆地走着。 「下午曹大人才来,她晚上就投湖——」李氏的声音有着见猎心喜的兴奋。「这中间一定有鬼。」 齐书容没答腔,心中也觉得此事透着诡异,邢夫人本就如风中残烛,如今又落了水,怕是凶多吉少。 第二章 昨晚一场意外,弄得宝云寺上上下下不得安睡,邢氏原就病重,如今又落了水,无异雪上加霜,虽说还吊着口气,大夫却是连连摇头,让人尽快送回府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邢氏怕是寿命无几。 婆子们当机立断,连夜赶车将人送回御史府,与丈夫见了最后一面,黎明前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翁若琪、齐书容还曾与曹平羡私下会晤,他和气地问了来龙去脉后,还送上谢礼,感谢她们出手相援。 虽然邢夫人的逝世引得众多猜想,不管是投湖自尽、久病厌世抑或是遭人推入湖中,皆言之凿凿,仿佛身历其境。 即使曹府对外说邢氏在禅房抄经抄得累了,出外散步时,因体力不支,晕眩而失足落入湖中,大伙儿还是相信自己臆测的才是真相。 邢氏一走,她身边两个姑娘尴尬了,有一说是她们为了继室之位而狠心将邢氏推入湖中,不过很快有人说她们当时与几位姑娘在作诗。 又有人问为何没有奴婢婆子跟着邢氏? 与曹府下人有往来的一个婆子,得到自家主子的首肯后,有条理地给大家细说分明: 「邢夫人久病,甚少要求什么,只要她说出口的,大伙儿都尽量随顺,好比她想来庙中求福,曹大人也不赞成,舟车劳顿怕她身子禁受不住,可大人最后还是应了。那晚她说抄经抄得累了,想出去走走,王婆子跟两个奴婢就要跟着,可邢夫人一向不喜人多,又说想静静,只让一个贴身婢女跟着,这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大家也就应了。 「到了荷花池,夫人突然想喝莲子汤,让丫鬟回去吩咐一声,让她们在小厨房先做,一会儿她回去了就能喝,那丫鉴是邢夫人娘家带来的,素知主子的性格,难得夫人有胃口想吃东西,自然急忙忙去了,哪晓得会出事?」 那婆子又叹道:「其实大家都知道邢夫人病重……又有谁会想害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其实这话还真是说对了,大家虽然说长道短,也有各种阴谋传出,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为何?只因邢夫人本就病重,谁吃饱了撑着去害她?讲粗俗点那就是脱裤子放屁。 最终流言慢慢淡了,县城中讨论的也少了,百姓又被更吸引人的话题引走了,而邢姑娘与黄姑娘因邢夫人过世,也无理由再留在御史府,丧礼过后便回了京城。 第6章 这些事齐书容也只当茶余饭后的话题听听就算,毕竟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就当街头巷尾的闲谈,左耳进右耳出。 半年后,便少有人再提起邢夫人,偶尔谈及也是在曹大人续弦之事上打转。 第二年春天,齐家迎来了一件好消息,齐父终于升官了,由九品主簿升至八品县丞,虽然只是小小晋了一阶,却在京城附近,乐得李氏差点没放鞭炮庆祝,让齐书容给拦了下来。 「真是祖宗保佑,终于摆脱万年主簿了。」李氏感叹道,齐砚绶都做了六、七年主簿了,虽说克尽职守,也颇得上司信赖,可为人迂腐不懂变通,官路一直停滞不前,别人都升了,就他还在原地踏步。 让他送礼打通关节,他便大发议论说她没气节,夫妻为了这事没少吵过,不过如今都好了,该是要时来运转了。 李氏开始大拜拜,家里的祖先牌位擦了又擦、拜了又拜,香炉的烟整天没停过,有一度还因为烧得太旺,街坊邻居以为发生火灾。 拜完家中的,又轮着拜寺庙,香油钱虽捐得不多,但重在心意,最后连齐砚绶都看不下去,说了几句后她才消停。 时序入夏后,他们告别山东往直隶而行,行前翁若琪拉着齐书容的手,眼眶都红了,依依不舍地让她别忘了自己。一到驿站,齐书容便提笔记下路上的见闻,待至新家后再给翁若琪寄去,让她安心。 她一边写信,齐瑞成就在她身边背书。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瞧你,背得一身汗。」齐书容拿出帕子给弟弟擦汗。 「我想吃冰。」 「不行,驿馆的人都歇着了……」 「还没呢,小的刚刚去打水,还听见一群人在那儿喝酒。」在一旁整理床铺的青桂顺口说道。 齐书容在心中叹口气,青桂什么都好,就是笨了点,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全没概念,也听不出别人的话外之意,稍微灵巧的,断不会如此答话。 「青桂都说还没歇着呢。」齐瑞成立刻接腔。 「不成,一会儿就要睡了。」她坚定地拒绝。 「姊……」齐瑞成拉着她的手撒娇。 齐书容笑着点了下他的鼻子。「羞不羞?前几天谁才说要做大官让姊姊享福的,现在为了一碗冰就受不住。」 「姊姊不是说了,人要精进也要懂得适时放松,若如绷紧的琴弦,曲子未成,弦已先断。」齐瑞成摇头晃脑地说着。 「一碗冰就能让你断弦?你的志气就这么点?」她比出一个指甲片。「看来姊姊是没可能享福了。」她长吁短叹地摇头。 齐瑞成笑道:「我热嘛……」 青桂也跟着笑了起来。 窗外忽然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齐瑞成首先反应过来。「是爹。」 先前听李氏说父亲与驿站几位大人饮酒聊天,没想到竟喝得那么醉,齐书容走到窗前,果见阿爹唱着曲儿走进小院,连站都站不稳,若不是有人搀着,怕早已瘫倒在地。 「怎么了,醉成这样?」李氏开了房门,见丈夫喝得醉醺醺,面有不善。 「我们喝多了。」 当搀扶齐砚绶的男子望了过来,李氏与站在窗边的齐书容皆是一惊。 「曹……曹大人?」李氏声音先是高扬,想到自己失礼了,赶忙福身。「大人。」 「不用多礼,还是先把齐大人扶回房吧。」 「是,是……连婶、青桂,快来帮忙。」李氏喊道。 青桂站在窗边往外看,曹平羡一露脸,吓得她惊呼一声,听得李氏喊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连婶正在屋里补衣裳,听得主母喊人,急急走出来搀扶老爷,青桂这才反应过来,局促不安地离开房间。 齐书容正想闪离窗边,曹平羡已发现了她,她只得拉着弟弟出去,还未行礼,他已扬手免了繁文褥节。 「曹大人,咱们再饮一盅。」齐砚绶挣扎着不让连婶将他搀离。 李氏笑咪咪上前,不着痕迹地在他的腰上一扭,齐砚绶大叫出声:「哎哟……」 「大人闪到腰了,快扶进去。」连婶的丈夫也已闻声过来帮忙,李氏忙不迭地让他们把人架进去。「顺道煮个醒酒汤,曹大人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正好要回京。」他在山东的巡视考核已告一段落,得回京面圣。 第7章 齐砚绶听同僚谈过此事,但两人素无交集,自然不会回家说与李氏听。若是李氏晓得曹平羡也要离开山东,定会让丈夫去攀个交情,两家也好一起上路。 「真巧。」李氏嘴上说着,心里却把齐砚绶骂了一顿,怎么会嫁了这么没眼色的丈夫。「不如一块儿上路……」 「母亲,咱们拖着一大家子,路程慢,不好耽搁曹大人。」齐书容忍不住出声。 曹平羡看她一眼后才道:「我的确在赶路,家人与行察还落在后头。」不知是否他多心了,怎么觉得齐姑娘似乎不大欢迎他? 「那就不好耽搁大人正事。」李氏立刻道。「想来是我家老爷拖着您喝酒,实在失礼。」 「没这回事,前头还有几位相熟的同僚在,我就不打扰了。」他告辞离开,临走前有意无意扫了齐书容一眼,令她既莫名又不解,那临别一眼似乎别有深意,可她又想不出能有什么深意,只能当自己杯弓蛇影。 李氏等人送他出了院子后,一直没吭声的齐瑞成才道:「姊,他是什么官?」 「什么他啊他,那是曹大人,人家可是御史,你爹这次能转调县丞定是他的功劳。」李氏满心感激,曹平羡可是握着考核吏治的生杀大权。 「御史,那不是才六品官?」齐瑞成说道。 「什么才?」李氏推了下儿子的脑袋。「你爹几品?看看人家几岁,前途不可限量。」 「我看他五十了。」齐瑞成不服气地说。 齐书容噗哧笑了出来。 李氏气得打他一下。「让你胡说,跟谁学的,没规矩,人家三十都不到,你说五十,这么小就说谎……」顺手拿了一旁的扫把就要打。 「我是跟爹学的,爹不是说你看起来像十八,爹爹也说谎,可你笑得多开心。」齐瑞成一边闪一边说道。 李氏一张脸都不知往哪儿搁了。「好你个兔崽子。」她胀红着脸追着儿子满园子跑。 齐书容笑着摇摇头,进了自己房间。 虽然曹平羡临别一眼,让她心里有些发毛,但她很快便抛诸脑后。 会在这儿见面不过是巧合,就此别过后,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这么一想,齐书容倒是很快放下了。 另一边,曹平羡却是将她提在心上了,今天与齐砚绶确实是巧遇,但他却在见到齐书容时,心中有了想法,如在稻草中抛下一抹火星,原本只是一个小火苗,后来却烧成大火。 今次他回京除了面圣外,更重要的是为他续弦之事,母亲伤透脑筋,提了几个人选,他都觉得不妥。并非他对嫁娶人选有意见,主要是考量家世背景,以及未来岳丈家的政治立场,找个与自己为官理念不合的,那是自找罪受。 更别提他是续弦而非初婚,你中意对方,对方不见得看得上你,七筛八选下来,竟连一颗果子也没剩下。 母亲索性双手一摊,要他在山东若有看着顺眼的,便先订下来,她只有一个要求,能生。 这话可不是说她只要求会生,而是晓得儿子有分寸,不会找个太差的,才放手让他自个儿选。 「晚些再说吧。」他当时如此回道,才过半年就找继室,给人观感不好。 后来忙于政事,事情也就耽搁下来,没想一年就这么过了,若不是母亲几次在信中催促,他觉得再过半年都行。 没想……今晚却意外遇上齐砚绶,在见到齐书容时,娶她的念头就这么蹦了出来,像燎原之火,猛烈地烧着,如同一个口渴的人,见到西瓜第一个念头是可以拿来解渴。 毕竟他也老大不小了,与他同龄的几位同僚早已子女环绕,只有他膝下犹虚。对他而言,娶妻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儿女情长,想到未来得及出世的几个孩子,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女人的狠毒他可算是见识了。 不过还有些事得先确定才行,再急迫也不能病急乱投医,起码得先确认这颗西瓜能不能吃,可有掺毒? 心中有了计较后,他回到大厅,与几位同僚继续饮酒闲谈。 翌日用早膳时,得知昨晚失态的言行,齐砚绶简直坐立难安,昨晚竟喝得忘形了,还让曹大人送他回来,实在太丢脸了。 「我去给曹大人赔个礼。」齐砚绶起身道。 「应该的。」李氏颔首。 「说不准人家早走了。」齐书容说道,每次见到曹平羡就浑身不对劲,总令她想起背后说人闲话时被听见的尴尬,所以还是别碰面的好。 「我刚刚还看到他。」齐瑞成也插上一句,他一早起来,把驿站附近逛了遍,方才回来时还见到曹平羡在与人说话。 第8章 「在哪儿?」齐砚绶急了。 「正厅。」齐瑞成立刻道。 齐砚绶转身往外走,李氏叫道:「要不要带个礼?」 「曹大人赶路呢,还是别耽搁人家。」齐书容说道。 「我去去就回。」齐砚绶加快步伐。 齐书容无奈地叹气,算了,反正人家等会儿就走了,她何必如此在意。 待三人都快用完早膳时,齐砚绶满脸笑意地回来。「曹大人说与我们一块儿上路。」 「咳……」齐书容让馒头给噎了。 「真的?」李氏转向咳个不停的齐书容。「怎么噎着了?」 齐瑞成赶紧给姊姊拍背,齐书容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心中却是更加无奈,这事怎么就没完没了? 若说曹平羡是父亲的朋友,与他们一道儿上路自然无奇特之处,就是因为彼此如同陌生人,却突然要结伴同行,才令她心生疑窦。 她想不出曹平羡为何要跟他们一块儿上路,难道是他的马拐了脚,突然跑不快了?还是宿醉未消、身体不适,所以不急着赶路? 「快收拾东西,该走了。」齐砚绶示意娘儿俩快些去准备。「不要拖拖拉拉的,要快,迅速。」 齐家上下听着号令动了起来,齐砚绶则让人先把马车给套上,终于打点好一切后,已过了两刻多钟,见曹平羡早已等候多时,齐砚绶忙上前赔礼。 齐书容实在不明白曹平羡打什么算盘,昨天才说要赶路,今天又说要跟他们一块儿上路好有个照应,照应什么? 他若需要人照应,又怎会单枪匹马回京,留着家仆与行当在后头慢慢晃悠? 「上车吧。」齐砚绶对妻儿说道。 「我想骑马。」齐瑞成盯着曹平羡高大健壮的坐骑,他只骑过阿爹的老马,像老牛拖车,若能骑上威风凛凛的大马,—定很过瘾。 「别胡闹,快上车。」齐砚绶斥责一声,转身向曹平羡致歉。 曹平羡却道:「你可以跟我骑会儿,过一下瘾。」 「真的?」齐瑞成兴奋地叫嚷。 除了齐瑞成一脸欣喜外,众人皆是一惊,齐书容惊讶地望向曹平羡,完全没料到他会答应。 「我能不能自己骑,我会骑马……」 「不能,我的马只听我的。」曹平羡打断齐瑞成的话,俐落上马。「要不要随你。」 齐瑞成立刻就答应了。「好。」他跑到马旁。 齐砚绶目瞪口呆,还来不及阻止,儿子已被拉上马。 齐书容从起初的讶异,已渐渐转为疑惑,眉头深锁。 李氏一双眼睛骨溜溜地转,当她捕捉到曹平羡往齐书容望去时,脑袋一震,心有所悟……莫非……不对啊,他们俩根本没说过什么话,难道齐书容瞒着她……不,不可能,齐书容一向谨守分际,不会与男子私相授受。 其实现今风气不像前朝那般保守,即使曹平羡与齐书容私下有所来往,男未婚女未嫁,也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但她就是觉得不可能,齐书容没有任何异样,应该是曹平羡单方面…… 若真是如此,一切就合理了,李氏恨不得将齐砚绶拉到一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可现在不是好时机,得立刻上路了。 她憋着满腔的话语?坐进马车,眼神不时望向继女齐书容,一时间还真不知怎么开口。 若是她亲生女儿,她早开口问了。 继室难为就是这种情形,管得紧了,人家给你脸色看,吃力不讨好,她对齐书容始终采取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但衣食用度上绝不亏待,免得落人口实,出嫁前娘亲殷切嘱咐过她: 「你不是七巧玲珑之人,可对方却是个懂事的,只要你谨守本分,人家挑不出错来,也不会找你麻烦。至于交心什么的就不用了,不是你肚子爬出来的,始终隔层皮,表面上过得去就成,最重要的是吃穿用度上不许掐着,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李氏始终记着母亲的话,日常用度从没苛扣过,两人基本相安无事,可牙齿都能咬到舌头,她们两人怎么可能无风也无雨,毕竟一块儿生活,总有磨擦的时候,要是踩着齐书容的底线,她可不会把她这个继母看在眼里。 窗外的景色慢慢往后退去,齐书容若有所思地望着外头曹平羡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到底想干么? 难道是父亲犯了事? 不可能,如若父亲犯事,理当不会通过考核,更别说考核官还是曹平羡自己,他不可能自打嘴巴。 第9章 「我说……」李氏打破沉默。 齐书容转头,眼神淡淡地扫过她,李氏忽然觉得没趣。 平时有儿子跟丈夫在中间插科打诨,两人还能搭上几句,少了他们父子,如同断了两只脚的桌案,只能颓然倾倒。 更别提她将要说的话可能会惹恼齐书容,还不如装聋作哑,免得自个儿吃力不讨好。 「……是不是该把瑞成叫进来了?」李氏临时换了话题。 「父亲会拿主意的。」父亲都没发话了,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说什么。 李氏不过是临时扯了个话题,因此便顺着齐书容的话语说道:「也是。」 众人沿着官道行走,偶尔与商队错身而过,齐瑞成兴奋地东张西望,起先他还能谨守父亲的教诲,安静无语,但过不久便同快乐的小鸟一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即使学了再多规矩,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让他保持缄默简直像酷刑。 「你的马要多少钱?」还未等曹平羡回答,他又转到别的话题。「如果让它去追太阳,能追上吗?」 「夸父追日吗?」他问。 「对,你觉得追得上吗?」 「你说呢?」他反问。 「我还不知道它能跑多快。」齐瑞成回望他。「能让它跑快点吗?」 他微笑。「不行。」 「为什么?」 「你父亲会责罚你。」他提醒他。 齐砚绶在他们身后几尺,一直想过来他们身边,可曹平羡的马不喜欢齐砚绶的老马,每次齐砚绶的灰马一靠近,它就往前跑,不然就是喷气,朝对方嘶鸣,弄得齐砚绶尴尬万分。 齐瑞成马上想到一个好办法。「就说是你想让马跑一跑……」 「我为什么要帮你说谎?」他打断他的话,拧下眉头。「这么小就扯谎可不好。」 齐瑞成不服输地说道:「你们大人还不是爱扯谎。」 「你父亲常说谎?还是你娘、你姊姊?」他不着痕迹地开始套话。 「父亲说我背全了三字经就要带我去马市,可他每次都失约,是姊姊带我去的……」他忽地收了口,有些慌张。 「啊,祸从口出。」 曹平羡微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的。」他随即又加上一句。「谁毁诺谁就是小狗。」 他莞尔地点头。 齐瑞成不放心地说:「真的不能说,姊姊会挨骂,我也会被姊姊责罚的。」 「她会打你?」 他摇头。「她会教我去挑粪,她说骂我打我又没好处,让我挑粪还能让菜长得好,我还会被取笑是逐臭之夫,她要给我取名叫逐臭公子,以后我就成了齐逐臭,字少香,官拜粪屎大将军。」 曹平羡忍不住大笑出声。「哈……」 没想到齐书容还有这样顽皮淘气的一面,想到她曾在背后调侃他应该娶个笨姑娘才好拿捏,他又觉得果然是她才会有如此天马行空、令人哭笑不得的惩罚。 忽然间,对于娶她为妻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如此慧黠淘气的女子,相处起来想必十分有趣。 后头的齐砚绶让曹平羡突如其来的大笑声给吓了一跳,连他的老马都惊了,差点没把他抖下来。 「哎哟……」他死命抓着马鞍。 马车里,李氏一声又一声惊叹:「老爷,小心,哟,这是怎么了?」她朝齐书容看去。 对方拧着眉心,望向窗外正笑得不可遏止的曹平羡,心中满是纠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曹平羡会大笑如斯,在她心中实在很难将眼前大笑的人与当日道貌诗然听壁脚的伪君子联想在一起。 她深深认定曹平羡这样的人是绝对有所图的,问题是他图他们什么呢? 目光再次落在父亲身上,难道是朝廷里有什么弊案,曹大人想借用父亲之力,可问题是父亲不过一个小小县丞…… 倏地,齐书容灵光一闪,莫非是父亲即将上任的地方有弊端? 一切忽然都明朗了,如同阳光照破乌云,齐书容觉得眼前都亮了起来,却不晓得她的表情在李氏眼中又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李氏见她一会儿眉头深锁、愁容满面,一会儿又神采飞扬、笑靥如花,心也跟着七上八下,难道她又猜错了,齐书容其实暗自钟情于曹平羡,所以心情才会起伏不定,跟着对方忽悲忽喜? 李氏觉得头疼了起来,动脑一向不是她的长处,更讨厌猜来猜去,想问偏又说不出口,憋得她好难受,快内伤了。 第10章 第三章 午时,一群人在官道旁开设的客栈用膳,曹平羡不着痕迹地观察齐书容与家人相处的情形,她似乎只有在与齐瑞成说话时才会露出笑容,与李氏则是淡淡的,至于齐砚绶……因为他一直在跟自己讲话,齐书容自然不好插口。 碍于男女礼教,又有齐家夫妇在旁,他无法与齐书容好好说上几句话,但从齐瑞成口中,他已约略有所了解,齐书容在人前贞静婉约、温良贤淑,私底下却不是如此,也有调皮爱玩的一面。 对于弟弟虽然疼爱却也不过分宠溺,该罚还是会罚;与继母之间虽不亲密,但私底下也不会言语刻薄、针锋相对;下人犯错时不过小惩小戒,从没将人打成重伤,以致下不了床。 齐瑞成是个很好的谈天对象,你起个头,他就能滔滔不绝地往下讲。都是些生活琐碎之事,一般人早不耐烦了,但他反而听得仔细,试图从中理出齐书容私底下的模样。 他必须确认对方不是刻薄自私、心胸狭小之人。 所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他并非想娶个慈悲菩萨进门,无规矩不能成方圆,家法家规是必要的,但狠毒残酷的他绝不想碰。 外头乌云密布,齐砚绶提议在客栈留会儿,等阵雨过了再说,曹平羡顺势点了点头。 午膳还未用完,大雨已经落下,众人点了几壶茶,静待雨停,入内躲雨的行人越来越多,座位一下就满了,人声交杂,闹哄哄一片。 「姊,你看。」齐瑞成指着一个落魄书生。「他是不是跟锡铭哥有点像?」 齐书容朝着站在窗边的书生望去,一身湿衣,面色狼狈,头上的帽巾还歪了一边,五官虽不特别突出,却有沉稳的书卷之气。 「一点儿都不像。」李氏率先发表意见,一双眼睛朝曹平羡扫过。 「我瞧着挺像的。」齐瑞成说道。 「也不知锡铭如今怎么样了?」齐砚绶忽有所感,对不明就里的曹平羡解释道:「锡铭是我一故友之子,因家中贫困,学业无以为继,他父亲将人托到我这儿,我见他机巧聪明,颇有文采,便助他勤学念书,半年前他姑姑捎信过来,把人接到京城去,说想好好栽培他,让他参加来年科考,算算日子……离科考只剩三个月了。」 李氏立刻道:「当初说好每个月捎信问安,大半年都过了,也只来了两封信。」 「你懂什么,读书那是要专心一意。」齐砚绶斥责。 李氏不好当着外人的面顶撞丈夫,只得道:「是,我妇道人家不懂,念书是大事,我可不敢亵渎。」 酸溜溜的语气让齐砚绶尴尬几分,齐瑞成则是低头窃笑,见曹平羡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齐书容顿时有种让人看笑话的感觉。 「待我回京再留意有无此人的消息……」 「不用,不用,哪敢烦劳曹大人。」齐砚绶忙道。「我就是顺口说了两句,没别的意思。」 「是啊,那小子是什么东西,打听他做啥?」李氏忙撇清。 「怎么骂人东西?」齐砚绶转头又斥责一句。 李氏急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做什么老找确,让人看笑话。」 「你——」 「父亲。」见情况快要失控,齐书容只得上阵。「这儿的茶叶不错,女儿想买点。」 毕竟是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家人,齐砚绶哪会不明白女儿是在帮忙打圆场,立刻道:「你多买点没关系,也能送人不是?」 「不晓得齐姑娘对茶还有研究?」曹平羡问了一句。 「谈不上研究,不过是个俗人,牛饮而已。」齐书容答道。 「你太客气了。」 「大人言重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万分,却看得李氏热血沸腾,脑中又转了七、八个弯。 齐瑞成一边吃着花生,一边说道:「我姊可厉害了,什么都懂。」 齐书容顿时十分尴尬,齐砚绶却是一副没错没错的表情,李氏急道:「不是我褒扬自家闺女,书容不只学识好,人又聪慧了事,从来不需要我操心。」 齐书容的脸一下红了,眼神却是有些恼羞,李氏一副逢迎巴结的模样,还拼命褒奖自己,她要再不懂李氏的用意,那就是蠢人了。 偏偏有外人在,她发作不得,父亲又是个迟钝的,只当李氏疼爱自己,频频点头赞赏。 她喝口茶,告诫自己要冷静,却在放下茶杯时刻意用了点力,杯子与桌面碰撞的声音让李氏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继女发沉的脸色,她立时暗叫一声糟糕,怕是要好心办坏事了。 第11章 李氏虽然不聪明,可人情世故的机灵还是有的,立马收敛起来。「自家人看自家人总是好的,我话多,冒犯曹大人了。」 「哪儿的话。」齐书容的不悦,曹平羡看在眼里,自然不想说出任何唐突佳人的言语,因此淡淡地说了一句。 李氏的躁进让齐书容起了疑心,曹平羡立即改变想法,决定不再与齐书容攀谈,免得坏了大事。 齐砚绶浑然没有察觉席上异样的气氛,不过也赞同李氏少开口,曹大人哪会对妇道人家的话感兴趣。 因为曹平羡不再找齐书容说话,态度也恢复到淡然,甚至有点冷漠的样子,齐书容才渐渐感到自在,没再引起她的疑心,她只当李氏一头热,让人看了笑话。 雨在半个时辰后停了,阳光再次露脸,众人午寐过后才又驱车上路。 第二天一早,曹平羡表示得加快脚程回京覆命,齐砚绶自然不敢多留,两方人马自此分道扬礁,齐书容望着曹平羡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山在远远的一端,牛羊在草地上懒懒地走着,尾巴晃啊晃的,悠哉自在,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不讨厌曹平羡,但也谈不上喜欢,与他一块儿总感到不自在,老让她想起自己在宝云寺被抓到小辫子的一幕。 虽然谈不上大事,但每次见到他,就觉得气势上输了一截,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再不会相见,若是避不开,十年……不,还是二十年后吧,最好二十年后再看到他的尊容。 两个月后 显然上天对她的祈求相应不理、视而不见,齐书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气愤与委屈来形容。 她不只很快要与曹平羡再次相见,而且还得一辈子与他绑在一块儿,因为他即将上门提亲。 简直太荒唐了! 「曹大人你也见过的,才识学问、人品外貌无一可挑剔。」齐砚绶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眼嘴角都是喜悦,连坐也坐不住。 相较于齐父的喜不自禁,齐书容却是愤怒难当,嘴角抿紧,生平第一次有想丢花瓶的冲动,而当她看到父亲难以掩饰的欣喜面孔,内心的愤怒逐渐转成了失望。 父亲不过是一个县丞,个性务实,也不曾想过要拿自家女儿换利益前途,就想着把女儿齐大,顺顺当当嫁出去也算尽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因此一开始曾暗示过要将她许给万锡铭,而继母也从未有过意见,对于她这个前妻生下的孩子,未曾狠心的虐待苛刻,但也不会主动亲近关心。 齐书容明白她是不想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自古继室与元配所生的子女就有诸多难以为人道之处。 只要继母不行虐待苛刻之事,就算是称职的了。 齐书容正因为明白个中道理,所以对李氏一向也没什么怨言,大家维持表面和乐便是。 可人总是要到利益交关之时才能看出真品性,曹家人来探口风时,李氏心动了,开始在父亲耳边吹枕头风,人嘛没有利益时总能说得高风亮节、洁身自好,可当诱人的利益在前,又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就能得到,何乐而不为? 「虽说是继室,但男方还未有所出,你嫁过去也无子女需要教养,除了一个姨娘外,便无其他妾室,说起来也是上好的良缘。」 齐书容没应声,低头望着绣口的花样。 「怎么不吭声?」 「父亲既决定了,又何必问我?」她微微转开脸,望着窗外随风摆动的芙蓉花。 也不知是良心不安还是心中有鬼,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惹得齐砚绶不快。 「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他脸蛋激动得都红了。「这样好的人家要上哪儿找?说到底是咱们家高攀了。」 「女儿自知不是凤凰,上不了高枝。」她依旧是淡淡的。 齐砚绶一时噎住,先前他顶头上司的千金妄想嫁给三品京官,央求老父亲给她求去,最后弄了个没脸,贻笑大方,他回来一时有感而发,说给女儿听,要她引以为鉴。 「你老爹连鸿雁都称不上,你万不可高想了自己,把自己想成凤凰了,丢人现眼,女儿家眼光高最要不得,你可别学人家眼高手低,我就一个小县丞,可没法给你招个乘龙快婿,你记着了,咱不是凤凰麒艳,配个一般般的,能过日子就成了。」 结果她现在拿这话来酸他,臊得他没脸,齐砚绶恼羞道:「你……」 他气得拍了下桌子。「一事归一事,能乱比的吗?又不是咱们去攀附,是人家瞧上咱们,给咱们搭好了梯。」 第12章 他得说自己从没有过非分之想,否则来此的路上,早把女儿往曹平羡那儿推了,可他没有,为什么? 因为他心中压根儿没存在攀附的念头,可现在不同,是曹大人看上了自家闺女,不是自己逢迎阿谀、谄媚妄求。天上都掉馅饼了,难道还不让他伸手接? 她一脸受教,认真道:「女儿明白,咱们搭了梯,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阿爹是大鹏鸟,要乘风而起了。」 他的脸又是一阵青一阵白。「你……你……读了几本书就来折辱你老子,我就不该让你读书识字。」 在外头偷听的李氏忙问道:「说的什么?老爷怎么生气了?大鹏鸟不挺好的,气什么?」 「阿姊是在讽刺阿爹趋炎附势,想变成大鹏鸟。」齐瑞成拧着眉解释,想到阿姊要出嫁,他就不痛快。 可他也明白姑娘家十七、八岁就得嫁人,如今阿姊都十七了,就算他不让姊姊嫁,爹娘也不会允的,还不如给姊姊挑个好的,他平时看着爱玩,但并非什么都不懂。 曹大人他是见过聊过的,对他印象不差,而且官还比阿爹大,如果阿姊嫁他,他勉强同意。 李氏冷笑。「我就说姑娘家读书做什么,都自以为了不起,有学问、眼界宽,合着别人就是芝麻绿豆眼、心胸狭小。」 齐瑞成忍不住为姊姊说话:「若阿姊不愿意就算了……」 「说什么,小孩子管起大人的事了,谁让你在这儿的,把少爷带下去。」李氏瞪了青桂一眼。 青桂讪讪地说道:「少爷,我们走吧……」虽然她也很好奇事情的发展,可也不敢违逆李氏。 「我不走。」齐瑞成不耐烦地甩手。 书房里,齐砚绶一张老脸拉不下来,顺手拿了鸡毛掸子,作势要打她。「哪家子女的婚事不是爹娘作主的?」 「太太,咱们要不要进去拦着?」青桂急道。 「不用,走吧。」 见齐瑞成想冲进书房,李氏一把抓住。「别去添乱,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爹打人,书容可是他心头一块肉,平时捧在手心里疼着,他才下不了手。」 齐瑞成顿时由暴躁的猴子变成温驯小羊。「我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李氏强制拉了儿子离开。 至于结果?她一点都不担心,而且胸有成足,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说了算,说白了,齐书容愿意也得嫁,不愿意也得嫁。 十个月后 大红二字里里外外贴着,抬头低头都能瞧见,喧闹声从早就没停过,更别提炮声震天,齐书容坐在床帐内,四周是撒落的干果,媒人与福婆满嘴的吉祥话——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缕结同心、百年好合。」 「佳儿佳妇、宜室宜家。」 齐书容镇定地坐着,待盖头被挑起时,明亮的灯火让她眨了眨眼。 新房内挤了不少人,她的瞳内却只有他,他们已一年未见,偶尔想起他时,容貌早已模糊不清,如今却清晰的映入眼中,显得陌生又熟悉。 他穿着大红衣裳,隽朗英挺,神采奕奕,黑睡如夜晚的星空,深邃宽广,仿佛要将人摄入其中。思及自己就要与他白首相偕、共伴一生,胸口一阵紧缩,怦、怦、怦……心跳莫名加快,脸蛋顿时泛起一阵红晕。 而在曹平羡眼中,齐书容与记忆中的模样有些不同,女子到了上花轿这一天,挽面梳妆、浓妆艳抹,与平日大相径庭,唯有眼神和气质与记忆相嵌无误,沉稳又带着一丝慧黠。 「两人都看傻了不是?」一妇女调侃道。 福婆则笑咪咪地说道:「堡鸯成对永相亲。」 齐书容害羞地垂下头,众人又是闹哄地取笑着,接下来由媒人按着礼俗让他们坐床,众人欢庆地撒下果子,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笑闹一阵后,媒人端了合耋酒到两人面前。 曹平羡拿起酒杯,恍惚中想起第一次成亲的情景,其实从方才到现在都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但他很快将这种异样的感觉抛开。 齐书容端起系着红绳的酒杯,侧身与他四眼相对,旋即低下眸子,脸上发热,婚礼进行至此才有自己真的成亲了的感觉。 以后两人便要共度一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荣辱与共,不求鹘鳏情深、相知相惜,只盼能相互敬重、举案齐眉。两人双臂交缠,如交颈的堡鸯,贴近地靠着,齐书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只觉脸上一阵热红,难为情地垂下双眼。曹平羡察觉她的羞赧,微微扯了下嘴角,低头饮下她手中的酒,齐书容的动作没有他的俐落,当酒液入喉,热辣的感觉令她晕眩又让她想咳,眼眶沾了几许水气,令她更加娇艳、楚楚动人。 第13章 「真是一对璧人。」福婆大声道。「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众人又是一阵欢欣鼓舞,轮流取笑新郎新娘,福婆见时候差不多了,让挤在新房的亲友陆续走出去,只留了几个相熟的亲戚。 曹平羡低声说道:「不需拘着礼,让自己舒服点。」 她惊讶地望着他,没想他是如此体贴的人,她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旋即又加上一句:「酒别喝多了,伤身。」 她果真是务实的人,曹平羡微微一笑,起身到前厅应付宾客,他一走,立刻有个姑娘问道: 「你们刚刚说什么悄悄话?」 齐书容望向发问的姑娘,却是黄裕春。 自从先前在宝云寺见过后,她们便不曾再见,当时她还伴在邢氏身边说笑,为她放生,对照此番情景,真有物是人非之感。 那时的黄裕春脸蛋圆润,如今已成了鹅蛋脸,身子也抽高了一些,更显得亭亭玉立,明艳照人。 想到自己取代黄裕春,顶上她最想坐的位置,齐书容还真不知该怎么反应,黄裕春却是落落大方,好奇地盯着她。 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妇人上前介绍道:「这是七姑娘……」 「哪要嫂子介绍,我们在山东见过。」黄裕春脆声说道。 「都忘了新娘子也在山东待过。」另一人说道。 「先别扯闲话,还是给弟妹先介绍介绍,免得人家一头雾水。」一个四十岁上下,全身闪着冨贵之气的妇人说道。 「我是你大嫂。」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认亲活动,自称大嫂的妇人叫黄络媛,严格说来应当是堂嫂,虽然同样住在京城,两家却不住同一市坊,而她亦是黄裕春的姑姑。 跟着黄络媛来的还有她的三女曹雯熙,今年十六,也是个相貌俊秀的姑娘,只是有些心高气傲,从头到尾斜眼看人,也没听她叫自己婶婶,齐书容维持一贯淡淡的笑容,并不与她计较。 又介绍了十几位亲戚后,齐书容头都要昏了,福婆看出她的疲倦,再次请出了众人,让她得以歇息。 齐书容立时让青桂给她递上一个大红包。 「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福婆笑咪咪地收下了,出发前李氏已经给过了,但照礼数新娘子还会意思意思给点儿。 「我瞧着大官人面貌端正,气质非凡,姑娘好福气,日后定是幸福美满……」 「承你吉言,只是我有些累了。」再听一句好话,她可能会呕出胃里的酸水。 福婆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折腾了一天了,定是累的,那我让你好好歇息,我到前头去吃酒。」 难得来一趟京城,她得好好逛逛,还得吃吃看京城的宴席与他们那儿有何不同。 「明天你回去,就说我一切都好。」想起家人,齐书容顿时有些伤感。 「我知道,你别多想,想了可会哭的,大喜的日子,不能落泪。」福婆叮嘱,临行前就哭了一场,如今到了夫家可不能掉泪。 齐书容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福婆又交代几句在婆家要注意的事项后,便到前厅去了。 齐书容让屋里的丫头去打水,让青桂把头上的婚饰凤簪给拆下,顺便洗去脸上的浓妆。 自婚事定下来后,李氏又给她买了三个婢女一个嬷嬷,她们与自己相处了大半年,已有默契,所以她一吩咐下去,大伙儿各司其职,赖嬷嬷主要帮她折腾一张脸,将胭脂全洗掉。 四个丫鉴里最干练的青柚则吩咐曹家的丫头把床帐内的干果全拾掇干净,最小又机灵的青枣则端了糯米糕给小姐填肚子。 青桂负责将她身上的各种头饰、发钗、黄金坠子、玉镯卸了大半,全分类装好,最壮实的青枫则打开箱笼收拾、归位。 赖嬷嬷一双巧手,在她身上东揉西捏,一番折腾后,齐书容才终于感到舒服。 为免自己思家忧伤,她即使已饿到没什么胃口,还是逼自己吃了点东西,喝下青枣倒来的热茶。 「结婚可真累。」青桂在一旁打了呵欠。 赖嬷嬷笑道:「正主儿都还没喊累,你倒来劲。」 大伙儿全笑了,连齐书容都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青柚赏了青桂一个大白眼。「比小姐还娇贵。」 青桂也不恼,笑嘻嘻的,虽然她跟着小姐最久,可她贵在自知,晓得自己不比青柚干练,就把大丫头的位置让出来,青柚虽然嘴上不饶人,可心眼儿却不坏,反正她皮厚,被念也不会掉肉。 第14章 齐书容听着几人插科打诨,时间过得也快,就在齐书容坐着快睡着时,曹平羡在几位好友的簇拥下回到新房,一身的酒气,走路颠颠倒倒的。 因京城地区不盛行闹洞房,他们把人送到,打声招呼就走了。 齐书容甚感庆幸,她已经累了,要再有闹洞房,她可能会装昏了事。 「拿些醒酒汤过来。」齐书容说道,醒酒汤是早备下的,她一吩咐就有奴婢端了上来。 曹平羡也不多言,喝了几口后,才转头看他的娘子,房里的婆子丫丛早已识相地退了出去。 她低着头,不知是害羞还是想睡了。 「累了?」 她颔首,但又很快摇头。「还好。」 「你打算一整晚看着膝盖?」他问。 她抬起脸,烛火在瞳中闪烁,没有他想像的羞怯,只是有些不安,他覆上她的手背,感觉她缩了一下。 「你不用紧张。」他将声音放柔。 说得倒轻松,齐书容在心中反驳,易地而处,就不信你不紧张。 「你若不想说话,我们就歇息吧。」 话语才落,就听见她说道:「我还不累。」 天还没亮就被挖起,像木偶任人张罗,怎会不累?但她宁可撑着也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事。出嫁前,李氏找了婆子给她说过夫妻间的私密事,赖嬷嬷也提过一些,听得她脸红耳赤,坐立难安。 「小娘子不用想太多,都是这么过来的,咬咬牙就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豆.豆.网!」 之后那婆子暧昧地笑了几声,塞给她一卷嫁妆画,她好奇观之,差点没羞得钻到地底下去,想到赤条条的画像,还是说话安全些。 「明天会见到哪些人,你同我说说,我先有个底。」 他的亲戚她一个也不认识,只晓得曹府人口简单,只有老夫人邹氏与婆婆林氏,老太爷十年前因病过世,公公则在七年前因公殉职,当时江南一带发大水,因心急救灾,却给大浪卷走了,连尸体也没见着。 听闻噩耗,老夫人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林氏大病了一场,幸好曹平羡已近弱冠之年,否则孤儿寡母的,怕要受人欺侮。 曹氏宗族在河北原是大族,后来朝代更迭便没落了,直到曾老太爷官拜宰相,才又有复起之象。曹平羡的祖父共有三个兄弟,成家后便分了出去,分家后就他这房子嗣艰难,两代都是独苗,幸好儿孙都争气,顺遂的走上仕途,在朝为官,否则在宗族间连话都说不上。 这些都是齐书容先前在山东时听来的,父亲知晓的也不多,李氏后来虽去走了关系,能探听到的也多是浮面的事情,好比曹家除了曹平羡当官外,本家大房的堂兄也有一人在朝为官。 「为夫有些不胜酒力,我一边说,劳娘子为我宽衣。」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 她的脸一下就红了,忍住抽回手的冲动,在心中喊了一声:骗子! 他瞧起来哪有半点不胜酒力的模样? 虽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但脸上的红晕与颤抖的双手破坏了一切,她盯着他的喉咙,想像自己在给弟弟更衣…… 「家中只有祖母、母亲、姨母以及姨母的儿子显贵,显贵今年十五,几乎都待在国子监,半月才回来一次。」 齐书容点点头,姨母林又芳是婆婆的妹妹,五年前丈夫去世后,回娘家住了一段时日,后来为了让显贵在京城念书,特地来投靠姊姊。 听说两姊妹感情很好,林氏问过老太太后,便让自家姊妹与外甥住在府内,她知道的就这些,还是翁若琪在信上说的。 翁若琪拉拉杂杂写了一堆,真的假的也搞不清楚,她只当在听故事,能知道一些是一些,总比两眼摸黑、完全不知底的情况要好,至于真假,她日后自会印证。 顺利解开腰间的细绳,她迟疑着没有动作,他决定帮她一把,握着她的手拉开外袍,当她害羞地闭上眼睛时,他忍不住勾起嘴角,低头轻触她柔软的唇。 她惊吓地睁大眼,他轻笑地抬起头。「怎么,吓着你了?」 他直白的话语让她脸儿红透,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家里人口少,娘跟祖母都好相处,你不需太过担心。」 她迷迷蒙蒙地点个头,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在想方才的吻,曹平羡正想再偷个吻时,却听她说道: 「曹家宗亲很多吧。」 他点了下头。「后天回本家祠堂祭祖时,你会看到他们,加起来百余人,不过通常只有过年过节或是祭祖时才会遇上,其他时间甚少来往。」 第15章 曹平羡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齐书容却嗅到不一样的讯息。 「为什么来往不多?」她直接问道。 「曹氏宗亲众多,旁支更是庞杂,今天参加婚礼,已是尽了礼数,再说还隔着半个城,往来也不方便。」 齐书容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隔半个城算远吗? 曹平羡无意多谈,起身让她褪下外袍,露出白色单衣,她的头垂得更低,专心一意地折着他的袍子,他也不催促,重新坐回床沿。 她折得又慢又仔细,仿佛在折莲花而不是衣裳,昭然若揭的小心思令他觉得好笑,难道她还能躲一个晚上? 第四章 终于,袍子已经折得像豆腐干一样完美,齐书容才转过头去,就见他躺在被子上,双眼闭紧,像是睡着了…… 她可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被他骗了,可即使知道他是装的,不过去也不行,床那么大,他偏不躺好,却像螃蟹横占着,让她怎么睡? 曹平羡听到她轻手轻脚的靠近,等了一会儿却无任何动静。 她试探性地喊了他几声,问他要不要喝茶,他不动如山,听到她小声咕哝一句:「就不信你真睡了。」 他还是不回应,忽然肩膀被戳了一下,接着是脸颊,他笑着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拉,她惊呼一声,跌落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对上恼羞的眸子。「生气了?」 「你……」她的声音小如蚊蜗。 「什么?」他靠近她。 他脸一挪前,她吓得往后退,倒把他逗笑了。「没想到你胆子这样小。」 她定下心神,为自己仓皇失措的模样感到懊恼,新娘子理当感到羞怯,但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服软。 「你为什么故意装睡?」她问。 她羞怯又恼火的样子令他兴起捉弄之意,他挑起眉头,好笑道:「为了把你引来。」 她脸色更红,再次垂下双眼,没想他也会说这样孟浪的话。 婚前两人见过几次,谈话都是拘谨而合于礼节,在她眼中他就是个正经斯文的人,只听过他一次大笑,那回还把她吓了一跳,事后问起弟弟,他却谎称记不得了,一溜烟跑走。 如今又见着他不一样的面貌,原本淡漠有礼的眼神令人脸红心跳,黑眸闪着温暖与魅惑,相比起来她比较喜欢温文淡漠的他,起码她知道如何应对。 见小妻子走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曹平羡有些不悦,不过他知道如何让她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他低头印上她的唇。 仿佛给烫着似的,齐书容一下回过神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把他推开,他亲吻她柔软的嘴唇,感觉她颤抖得更厉害。 「害怕?」他低声问道。 她迟疑道:「怕。」 他轻声笑了起来。「你娘没告诉你……」 「说了。」她困窘地打断他的话。 「那你怕什么?」他一边说话,一边动手解她的衣裳。 她得握紧拳头才不至于失态地打他。 「并不是知道了就不怕,难道告诉你你明天要去打老虎,你就不怕了?」她反问。 当他的手伸进她的单衣内,抚上她赤裸的腰时,她再忍不住拍上他的手臂,旋即又反应过来,难为情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她的脸烧红起来。 他低声笑着。「我知道。怎么,你把我当成老虎了?」 见她不说话,他再次覆上她的嘴,吻得她又是颤抖又是哆嗦,他再次低语:「你可以打我没关系,但不能太用力。」 他取笑的口吻让她不悦,不甘心一直屈居下风,她决定改变战略,用拧的,他顿时倒抽口气。 这回换她轻声笑了起来,有些得意。 「你可真敢。」他握住她的手,似笑非笑,还以为她是娇羞的雀鸟,一转身却成了凶猛的鸳鸟。 「你自找的。」她不服输地说道。 黑眸中的笑意隐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被挑起的炽烈火焰。 齐书容妾时感到危险,她紧张地想缓和气氛,他却不再温吞,高大的身子整个压在她身上,平平密密的贴着。手指径直探进衣裳里去,触手是温软娇嫩的肌肤。 当他往上抚摸,罩上隆起的丰盈,齐书容抖得像暴雨中的花朵,她想打他又使不出力,只能转开身子侧身躲避,却甩不开他炽热的手掌,她又羞又想哭,心跳得沉重又用力,仿佛要跳出胸口。 第16章 她的衣裳滑下圆润的肩头,她惊道:「别、别脱衣裳,烛火……」 他闷闷地笑了,低头亲吻她埋在枕上的侧脸。「好,不脱。」他哄着她,手掌依旧在她身上游移。 两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当他伸出舌尖滑过她柔软的耳朵,齐书容轻叫起来,身体又麻又酥,怎么那些书画没告诉她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落入水中,只能往下沉…… 她死命攀着他,深怕自己再浮不上来,衣裳不知何时已褪去了踪影。 翌日,日阳升起未久,即使疲倦,齐书容已照平日的时辰醒了过来,床顶上堡鸯交颈的红鸾帐,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昨晚的一切涌现脑海,她恍然顿悟,她成亲了,已经离家了。想到如今已为人妇,不能再像待字闺中时随兴自在,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以梅花的坚忍不拔勉励自己,即使遭受风雪依然在枝头绽放,尽管双脚沉重如石,还是得让自己娴静端庄。 幸好曹平羡早已起床,她着实不想一大早就与他赤裸相对。 待她梳洗完毕,他才自外头进来,相对于萎靡不振的她,曹平羡却是神清气爽、精神奕奕,让人心生不平。 简单喝过一碗小米粥,两人才动身往厅堂走。 「你还好吧?」他轻声问道。 她本想说还好,但临时改变主意。「不好。」 她原意是想让他知道,昨晚他太过孟浪,希望以后他能有所节制,没想他却低头说道:「一会儿我给你捏捏。」 她惊讶地望着他,忙道:「不用了。」颊边飞上两朵红云。 他低声笑着,她显得更加困窘,心跳越来越急,昨晚起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他不只是个道貌岸然会听壁脚的伪君子,还是个无耻的好色之徒,根本不是表面所呈现文质彬彬的模样,而是个放浪形骸、没有羞耻心的无赖。 齐书容在心中将他骂了百遍,他假装没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莞尔道:「走吧。」 齐书容跟在他后头一步左右,绕过长廊与园子,两人进了厅堂,堂中坐着邹老夫人与婆婆林氏,除了二人外,还有昨天见过的几位嫂子、姑娘以及少爷。 各房通常都指派一、二人过来,有男有女,都是辈分小的,明天回本家祠堂祭祖,才会见到辈分高的。 邹老太太今年六十七,瞧着气色不错,脸如圆月,慈眉善目,穿着宝蓝色袄子,贵气而不张扬。 林氏四十有八,温婉娴静,却又透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旁边椅上坐着一个也是四十开外,与林氏有几分相似的妇人,齐书容猜想她就是婆婆的妹妹,林又芳。 容不得齐书容多想多看,丫丛已放了拜垫,她与曹平羡就着礼节给老夫人与婆婆行跪拜礼。 幸好青柚扶她起身时比平时多用了几分力,否则她真要摔跟斗,全身上下像要散了似的。 奉完茶,拿了红包,齐书容也拿出自己的见面礼,分给在场几位嫂嫂跟姊妹,礼物没什么稀奇,就是荷包与绣工精致的帕子。 她不想花巧思送出什么惊天动地、引人赞叹的礼物,宁可规规矩矩的,即使无法讨喜,但别人也挑不出错来。 给老太太与婆婆的也全照礼数来,只是做得精致些,在质料与绣样上用了一番心思。 曹平羡微微勾了下嘴角,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当初他看上的就是齐书容的稳重,果然与他想的如出一辙。 林又芳拿着荷包、帕子一干礼物,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可不比邢氏邢俪娘那会儿还送了金簪子,哪像现在这么穷酸,果真是新不如旧,可惜邢氏是个短命的…… 「没想弟妹的手这么巧。」黄络媛摸着荷包爱不释手。 「只是一些小东西,大嫂不嫌弃就好。」齐书容不急不徐地说道,今天只黄裕春陪着她来,眼高于顶的曹雯熙并不在场。 「怎么会呢?」黄络媛笑咪咪地说着。 「先用膳吧。」老夫人发了话,眼中尽是和蔼,对孙媳妇的应对进退很是满意,只是这性子到底如何,还要再观察。 想当初她对邢氏也很满意,谁晓得是个妒心重的,自己生不出又容不下妾室,平时看着大气,却在传宗接代的大事上拎不清,搞得全家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随后林氏示意大伙儿到偏厅用膳。 新妇照理说要帮老太太与婆婆布菜,不过曹家人口简单,一向没这规矩,老太太只意思意思让齐书容挟两道菜,就让坐下了。 第17章 齐书容哪敢真坐,立刻望向曹平羡,见他点头后,才放心地回到位子上。 林氏一直不多言,只静静地看着儿子与媳妇的互动,她同老太太的心思是一样的,日久见人心,虽然眼下瞧着不错,可真性情只有相处久了才知。 众人用过膳后,曹平羡与族里子弟有事要说,便移至书房。老太太体恤齐书容让她回去歇着,看来老太太与外边的传言一样,为人和善,不会为难媳妇,反而是婆婆一直没什么表示,倒让她忐忑不安。 屋子里姑娘一堆,她也不好两手一撇就走人,还是留下来与几位姑娘聊了一会儿后才告退。 与青柚悠闲地穿过园子时,齐书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 「书容。」黄裕春自后头赶上她。「不介意我到你那里去坐坐吧。」她一脸笑意地来到她面前。 「当然不介意。」虽然齐书容很想小寐一会儿,不过也好奇黄裕春找她何事。 黄裕春笑道:「现在看着你,想到当时在宝云寺的情形,觉得好奇妙,人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齐书容若有所感地点头。「是啊。」 「以前我常到这儿跟姐姐说话……」她不安地收了口。「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提邢姐姐。」 「没什么要紧的。」齐书容摇头,又不是什么大事,邢俪娘曾是曹平羡的妻子,是真实存在的人,不可能因为她走了,就刻意抹去从此不提,而被拿来与前妻比较,是继室逃不开的命运。 有时她会坏心的想,除了贪图冨贵外,李氏或许也想让她尝尝当人继室的滋味…… 回到自个儿的院落,青桂一马当先跑了出来。「小姐,怎么样?」一见到有外人在,她忙收了口,神色尴尬。 「怎么还小姐小姐的叫,该改口喊少奶奶了。」黄裕春取笑道。 青桂呵呵两声,摸摸自己的头。「一时改不过来。」 青柚赏她一个白眼,虽说青桂比她资深,但迟钝得很,实在让她难以心生尊敬。 「去泡茶吧。」齐书容对青桂说道,青桂的不着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早习惯了,当初李氏曾暗示要将青桂留下,换个机灵的,她却不肯。 青桂除了憨实点外,也没什么大缺点,而且手脚俐落,做事稳当,只是不善变通,更别提两人多年的主仆情谊,不是轻易能舍下的。 「水我都烧热了,一会儿就送来。」青桂立即走到隔壁茶水房张罗。 黄裕春跟着齐书容进了右次间的小厅,虽然齐书容还未开始布置,可以前熟悉的装饰与氛围都不见了,黄裕春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 齐书容与她临着窗边的床榻安坐,闲聊地说了几句话,待青桂上了茶点,黄裕春才进入正题。 「之前你应该听过传言吧。」黄裕春问道,见齐书容面露不解之色,她尴尬地接着说:「说我跟烟翠想嫁给曹大哥,其实不是这样的,烟翠跟我都没非分之想,我不过是去山东作客,陪邢姐姐的,她刚嫁给曹大哥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像她的妹妹,她知道我家境不好,特别怜惜我。她跟着曹大哥到山东时,我们陆陆续续都有通信,知道她身子越来越弱,我很担心,所以才到山东陪她。」 齐书容微笑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黄裕春大概是怕她有心结,日后两人见面尴尬,所以特地来解释的。 「你不误会就好。」黄裕春也露出笑。 见她动动身子,似乎想告辞,齐书容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曹家的事吧,明天得见一票人,想着就怕,我一个也不认识。」 黄裕春家境不好,一家人几乎都靠姑姑黄络媛支助,因她几次进出曹家,颇得大房的吴老夫人喜欢,偶尔吴老夫人会留她在府里住段时日,所以她对曹家的情况大抵都很了解。 只是与先前相比,黄裕春少了天真无邪的烂漫之情,眉宇间倒多了几分郁气。想她家境清寒,少不得看人脸色,倒也容易理解。 晚点婆婆应该也会对她讲宗族之事,提点一二,让她有心理准备,可绝不会给她说人情道八卦,如同曹平羡一样,都是四平八稳地宣说,想听真心话,现时是不可能的。 「曹家就跟许多家族一样,关系复杂,需要一点时间厘清。」黄裕春理解地说道。「光把人认清就花了我不少时间……」 于是黄裕春开始叙说曹家有哪些人,自然是挑重要的长辈与平辈来说,齐书容唯恐漏下,让人拿了纸墨书写。 黄裕春掩嘴而笑。「以前姐姐都不用拿笔墨……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 第18章 见她一脸惶恐,齐书容立刻道:「不碍事,我真不介意。」 邢氏都死了有何好在意的,只要说话之人没有褒邢贬她之意,她又何须介怀,难道还能把人的嘴堵起来,不让人说? 对于摆在眼前无可争辩的事实,她向来不会多做抗争,与自己过不去。就拿婚姻大事来说,她虽不喜,可明白父亲心意已决后,她便不再说什么了。 如果对方人品低劣、恶行满盈,她拼死也不会嫁,可曹平羡不是这样的人,除了二娶外,他的条件无可挑剔。 她气不过的是父亲趋炎附势、攀比富贵,但静下心一想,谋求冨贵又有何错?父亲不是圣人,他也有想发达的心思,更何况曹平羡品行端正,从没传出过恶行,父亲没理由推掉婚事。 最后她也只能接受事实,难道还能为了这事拒上花轿、离家出走?那是戏曲才会发生的,真实人生哪会如此行事。 九岁时母亲去世,父亲与她一起抱头痛哭,为此还病了一场,瘦了一大圈,街坊邻居都说父亲真乃重情之人。可一年半后,父亲还是续了弦,她躲在奶奶怀中,心里不平、难受,不想父亲再娶。 可最终还是只能接受,否则又能怎样? 母亲自小就教导她,对于没办法改变的事,只能努力让自己过得好,过得不委屈,跟老天要公平是没有用的。如果老天公平,世上怎么还有饿死、病死在路边的人,怎还会有缺手断脚之士,难道他们心里没恨过老天吗? 人要是落得只会抱怨,那就再没办法看到其他漂亮的事物了,也没办法再快乐起来。 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第五章 齐书容正与黄裕春说话间,青柚走了进来,神色隐隐有些不快。 「少奶奶……」 「怎么?」 青柚迟疑了下才道:「方才周姨娘说要过来请安,我说有客人,让她一会儿再来,谁想……她竟昏倒了。」 昏倒?齐书容挑眉,正想起身去看,黄裕春已先道:「怎么会昏倒了?」 「去看看吧。」齐书容说道,黄裕春既然与邢氏往来频繁,应当也对周姨娘知之甚详。 黄裕春迟疑着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隔壁小房,周姨娘面色苍白地躺在卧榻上,身子削瘦,找不到几两肉,脸上更透着病气,连她的奴婢也怯生生的,只在旁边不安地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书容蹙下眉头,怎么回事?曹家不可能苛扣一个姨娘的饭食,或是不给看病吧。 黄裕春倒抽口气。「琼玉……」意识到自己失口,她赶忙改了称呼。「周姨娘怎么变成这样?」 你问我一个刚进门、什么也摸不清的新妇,我怎么回答你?齐书容转头吩咐丫丛。「去请大夫。」 「是……」 「等等,先去看大爷得不得空,让他过来一趟。」今儿个来的都是堂兄弟,他要找借口离开应该很容易。 赖嬷嬷压了压周姨娘的人中,就听见她如哽咽似的呻吟一声,缓缓苏醒,待她瞧清四周的人,忙要起身,可脑袋一阵晕眩…… 「不用忙着起身,躺着吧。」 周姨娘虽没见过新进门的奶奶,可瞧齐书容的穿着、说话的语气与态度,立刻明白眼前的人是谁。 「给奶奶添麻烦了。」她低着头,神色极其不安。 「不过是小事。」齐书容说道。 「你怎么成了这样子?」黄裕春忍不住上前。 周姨娘抬起头,一见来人,眼泪便掉了。「姑娘……」 赖嬷嬷冷冷地翻了个白眼。 齐书容说道:「你们说说话吧。」说完便走了出去。 赖嬷嬷立即上前道:「我瞧着她就是来触雷头的,身子虚成这样,请什么安?存心给人添麻烦。」 齐书容好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瞧她的身子……」 「不知道是瘦得没了中气,还是带着病。」赖嬷嬷皱眉。「曹府不像是刻薄的人家。」要真刻薄也不可能放任周姨娘到处乱跑。 「我让青柚留下来听听她们说什么。」赖嬷嬷一副「你别担心,万事有我搞定」的表情。 齐书容笑着进了房,不多时,曹平羡果然来了。「她呢?」 「隔壁。」 曹平羡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她闲适地坐在榻上刺绣,神情没有一丝不悦。 「是我疏忽了,昨晚应该跟你提一提的。」他在她身边坐下。 第19章 她的眼中立刻闪过好奇,弄得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仿佛在听街里巷弄的流言。 「两年前产下死胎后,她就了无生趣,什么事也提不起劲,宛如木头,后来俪娘走后,她更是厌弃的寻死寻活,我本想给她一笔钱,放她出去与家人过日子,说不准会好些,她却不愿,你若不想见她,便免了她的规矩就是。」 果然是他说话的风格,三言两语,平铺直叙,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起伏,即使在提到死去的孩子与邢氏时都一样,要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还真不容易。 「我再问问她。」齐书容说道。「我不知你们习惯找哪位大夫……」 「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他起身道:「我去与她说说,她若再这般要死不活,不如待在她自个儿院子里。」 他不是残酷刻薄之人,可也见不惯别人要死不活地在他眼前晃,他自认从没短少过周姨娘什么,也试着让她离开伤心地与家人过日子,毕竟她还年轻,还能再嫁,可她只一径儿地哭,实在让人生厌。 齐书容倒觉得周姨娘会来跟她请安,应该是想好好过下去吧,不过她不会笨得在曹平羡面前说什么。 她才刚嫁进来,在还没熟悉人事物前,最好少开口,让别人作决定,免得吃力不讨好,无故惹了一身腥。 曹平羡离去后,齐书容悠闲地喝口茶,拿起篮子里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对着窗边的日阳转,色彩的变换让她扬起嘴角。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赶忙将石头放回竹篮内,以各式布料盖好。 「小姐……」青桂急忙忙地走进来。 「怎么?」 「黄姑娘哭着跑走了。」青桂慌慌张张地说。 齐书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哭着跑走?这一出去不是要引人误会吗?还有离开之前,不是该跟她打声招呼…… 「幸好被赖嬷嬷拦下来了。」青桂喘气道。 「一口气把话说完行不行?」齐书容放下篮子,才到门口就见赖嬷嬷搀着哭红眼的黄裕春过来。「拿些冷茶水给黄姑娘捂眼睛。」 「是。」青桂赶紧到茶水间去。 「怎么哭了?」齐书容关心地上前。 「对不起。」黄裕春拿着帕子抹眼睛。「只是想到一些伤心事,我不想让你误会……」 「先进来吧。」齐书容开始庆幸其他姑娘们没有跟来,否则还不乱成一团。 黄裕春摇头。「不了,我也该走了,一会儿姑姑来找我……还有,我也不想跟曹大哥打照面。」 「可你这样……」 「已经没事了。」黄裕春止住眼泪,抱歉地望着她。「是我失礼了。」 既然执意要走,齐书容也不能把人按着不让走,只得颔首道:「那我就不留你了。」 黄裕春松口气,见曹平羡由隔壁房出来,她匆匆行过礼,低着头快步离去,赖嬷嬷却是一脸不赞同,怎么会有如此不懂事的姑娘。 「茶水来了,啊……」青桂从耳房出来,看到站在廊上的曹平羡,吓得差点没把碗盆打破,他怎么老是不吭一声就冒出来。 曹平羡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怎么每回见她都如此冒失? 他迈步进了寝房,齐书容则示意青桂出去把茶水倒了。 不知哪儿窜出来的青柚,小声问嬷嬷。「咱们要不要进去?」 赖嬷嬷摇首。「姑爷是个有主见的。」万一惹恼他可就不好。「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没听到什么,黄姑娘跟姨娘不过提了以前的夫人几句,两人就哭得眼都肿了,黄姑娘只让她好好保重身子,后来青枣给我递信儿,说大爷回来了,我不敢留在屋子里偷听,就到茶水间待着。」 赖嬷嬷满意地点头。「你倒是个机伶的。」她瞥了眼还站在原处,一脸认真听她们讲话的青桂,当下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多学着点。」 青桂立刻道:「小姐说猪就是猪,学不成猴儿的。」 赖嬷嬷翻白眼。 「你说我是猴儿?」青柚气得脸都拧了。 「你自个儿说的。」青桂一溜烟窝进茶水房。 「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再这样要死不活的就让她父兄来接她。」曹平羡一进屋就把话简短说了。 「噢,好。」他自己都拿主意了,她还能说什么? 「有什么想问想说的?」 他的态度像是在询问下属,齐书容忍不住回道:「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 他一怔,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原本纠结的眉宇松了开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第20章 她扬起眉头,大惑不解。难道是指周姨娘? 「没有。」她摇首,嫁他之前她就晓得周姨娘的存在,哪会为此生气。 「可我昨晚却觉得你对我有怒火。」他深思地盯着她的脸。「我的肩到现在还在痛。」 她的脸霎时嫣红一片,原本怡然的表情也消失无踪,连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太……太下流了,竟然在她面前提昨晚的事。 曹平羡忽然觉得神清气爽,故意道:「柜子有伤药,你替我抹抹。」 她的头越来越低。 你痛?有我痛吗?该敷药的是我吧!不过这种话她是没脸说的。 见她一径儿盯着地上,不动也不说话,他索性自己动手,拿了伤药,将她拉进内室。 「来。」他拉着她的手去脱自己的袍子。 齐书容隐忍着,耳根都红了。「你自己脱。」 「怎么,不愿服侍我?」他挑眉,故意道:「妻子为丈夫更衣伺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你……」她咬牙切齿地望向他。 昨晚就觉得他喜欢捉弄人,一会儿装醉一会儿缠着她脱衣,每每令她尴尬又不知所措,偏偏她又不知如何反驳,妻子为丈夫更衣确实是本分。 他以手指点了下她的腮帮子。「夫妻总要有点闺房情趣。」 闺房情趣四字令她脸蛋更加烧红,她恼道:「受教了。」她粗鲁地扯开他的袍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伤药,示意他在榻上坐好。 他好笑地看着她粗暴地扯开他的单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她不自在地浮起红晕,努力让自己显得世故。 不过当她看到他肩上酡红的齿印时,所有的旖旎遐想全数散去。 她有咬得这么重吗? 她不安地转开药罐,往他肩上抹了一把。 「你这是在刑求吧?」当她毫不温柔地往他肩上的齿印涂药时,疼痛让他动了一下。 齐书容顿生歉意。「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他左肩上的齿痕咬得有些深,还泛着青痕,怵目惊心。 昨晚她疼得受不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力道,他又比她早起身,是以自己根本不晓得伤口如此严重。 见她一脸难受,曹平羡心中升起一股温柔,将她拉坐在大腿上,对着别扭不自在的她说道:「没事,男人哪有女人娇贵,没两天就好了。」 「哪有这般快的……」 他故意在她耳边低喃。「只要你别又给我添上新伤。」 暗示的话语、低沉的嗓音,令她红霞似火,不安地动着。 「别乱动。」他搂着她轻语。 「这样太没规矩了,让人瞧了不好。」她羞赧地低头。 他低笑。「谁瞧见了?」屋子里的丫头早不知哪儿去了,谁会不识相留在原地。 她一时语塞,反正是说不过他,只得道:「我还没包扎好。」 「不用,小伤罢了。」 他在她柔软的嘴上亲了亲,感觉她又是一僵,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不想嫁给我吧。」 原以为她不会回答,齐书容却老实地点头。 「为什么?」 「你太复杂了,给我感觉很阴险。」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阴险?」他语气不悦。「我什么时候……」 「你提亲时没想过我不想嫁给你?」她反问。 他顿时语塞,他是隐约有些感觉……尤其一同回京的路上,就能明显瞧出齐书容的不情愿,看他的眼光总像在防贼似的。 「但你觉得不重要,因为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我就算反对又如何,最后还是得嫁进曹家。」她抬起下巴。「说你阴险可有冤枉你?」 他语气干涩道:「给你机会你就不饶人。」 「你为什么要娶我?」既然是他开了这话题,她便顺着他的话问。「明明有邢家的姑娘、黄姑娘、魏姑娘在排队……你随手一指……」 「她们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原因不重要,我们已经成亲了,追究这些没意义。」他实事求是地说。 「会让我好过一点。」她挑眉。 他笑着摇头,表情有些莫可奈何,但并无生气,齐书容觉得安心一些,显然他并不在意自己的直言。 她还在适应自己与他的关系,该怎么与他相处、知道他能容忍到什么程度,幸好他不是容不得妻子反驳自己的人。 第21章 如果他喜好另一半娴静少言,她就必须调整自己,她不是多话的人,但也没到少言少语的地步,那对她将是一大考验。 她并非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尽管婚前多有怨言,但既然嫁给了他,就想与他好好相处,而喜欢捉弄人并不是什么大缺点,自己还应付得来。 感觉他在耳边落下细碎温暖的吻,她颤栗着缩了下脖子,随即听见他低沉的笑声,他果然喜欢这般戏弄她,齐书容不服输地抓了下他的胸膛。 「是不是我每次亲你,你就要伸爪子?」他取笑地问。 她难为情地低着头。「大白天的……相公不是还有客人?」 他颔首。「是有几位朋友来访。」 「我不耽误你了。」齐书容忙想从他腿上起身,谁想他却不放。 瞪着他的美眸半嗔半羞,光彩夺目,衬着嫣红的双颊,如娇艳欲滴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你到底让不让人起来?」她试图扳开他的手。 他低头亲了下她的嘴,心中的欲念蛰伏潜行,却让他生生压下。 虽然很想与她缠绵,可曹平羡心里也晓得时机不恰当,书房里还有客人。 在她恼火地要抓人前,他惋惜地说道:「就依娘子之意。」他松开手臂。 齐书容飞快跳离他的大腿,他笑着抓住她不让她远离。「不帮为夫穿衣?」 她嗔恼地瞪他一眼,怎么就爱捉弄人? 双手一扯迅速帮他拉好袍子,系上衣带,中间没有丝毫停顿。 他好笑道:「你动作总是这么快?」 「帮瑞成整理习惯了。」一提到弟弟,她顿时有些落寞,两人间的旖旎气氛也淡去不少。 「下个月就能回门。」回去一趟光路程就快耗掉一天,无法当日往返,所以将时间定在一个月后,让新娘能好好在夫家歇息。 她露出笑容。「是啊。」话语中透着慨叹,回门不过是暂时,末了又得回来,可能再见到家人,心中还是喜悦的。 曹平羡没遗漏她任何一丝表情。 他曾想过如她所说娶一个笨一点的女人,女人心计太过,令人胆颤心惊,也让人不得安宁,但曹家宗族复杂庞大,娶个笨女人回来怕应付不了。 他觉得她刚刚好,不太笨也不会太过聪明,与她也聊得来,加之性情又比邢氏开朗,而且家境单纯,怎么看都挺好。 他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低头在她嘴上拂过,她一如既往地颤抖着,这次他并未浅尝即止,而是给她一个火热又销魂的吻,在她唇舌间掠夺、品尝。 齐书容脑袋发昏,觉得自己快晕倒了,当他终于放过她,离去后,她却瘫在榻上动弹不得,面色潮红。 青柚进来时,被吓了一跳。「少奶奶怎么了?」 「没……没事。」齐书容面色尴尬。 赖嬷嬷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老脸也红了。「给奶奶喝杯水。」 青枣俐落地倒茶。「奶奶嘴都肿了。」她疑惑地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药罐,恍然大悟。「我给奶奶涂一涂,许是被什么虫子咬伤了。」 青柚仿佛也领略到什么,红着脸斥道:「别胡扯。」 齐书容尴尬万分,在心中把曹平羡骂个狗血淋头。「再给我倒杯水。」 青枣接过茶杯,喃道:「是不是给蜜蜂叮了?」 青柚赶紧把药罐给收了,神情比齐书容还紧张,就怕丫头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齐书容拿起帕子来绣,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翌日 回本家祭祖的当天,因为心里已有准备,所以在对人对物上没有太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婆婆林氏还有曹平羡在前一天晚上对她大致说了些家族的情景。 母子二人说话的方式都很像,只是介绍一些会见到的人,不掺杂个人情绪在里头,不会提醒她像是:二婶婶很八卦,与她说话要小心一点。倒像在介绍商品,比如:你进了市场会看到白菜,白菜青白色,约手臂长,叶面宽厚,可食。 连白菜什么滋味、合不合口味,都不肯透露半句,她还得笑笑地说:「是,媳妇知道了。」 于是她摆好了笑容,架式十足地走进「曹家菜园」,准备认识各种蔬菜与植物。 「来,见过你伯祖、叔祖、伯父、叔父……」 一连串的拜见,齐书容跪得头都要晕了。 为什么要把曹家想成菜园?不是她存心诬蔑,而是在这种场合里,你不想点事情,让头脑活络活络,不是无聊死就是闷死。 第22章 她在脑中挖好一个个萝卜坑,每介绍一个,她就种一个,满园的萝卜,最后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怎么了?」曹平羡关心地瞄了眼她微拧的眉心。 「没什么,只是累。」总不能说自己想回家歇息。 他低下头,轻声道:「真撑不住就靠着我。」 好不容易见完长辈,一会儿还有平辈、晚辈,还得祭祖,他也受不了这种场面,可没办法,家族如同盘根错节的大树,牵一发动全身,即使他对某些人、某些事甚至某一房很感冒,也不能不来。 「那怎么行?」她摇首。才进门第二天就站没站相,还不让人笑话,不过他的体贴还是让人觉得高兴。 如果他的家族能小一点就更完美了,胡思乱想一阵,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该见的人、该走的仪式如同过五关斩六将,关关难过也关关过了。 原以为会发生点儿不寻常的事,像是黄裕春突然又出现,朝她哭红了眼,或不知哪儿来的大婶婆朝她絮叨家族秘辛、哪一房的风水比较好等等,结果什么也没有,大伙儿就当她是个新妇,开口闭口都是客套话,转过身才在她背后窸窣呢喃。 只有几个和善又好奇的她媲与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来与她攀谈,问她山东的情景,还有去过哪些地方……聊着聊着,几个姑娘说改天到她那儿喝茶,她点头应了。 祭完祖,又留下来吃了午饭,才终于得以回家,虽然才过午不久,她已经累得想睡了,但婆婆与老夫人同在马车里,借她两颗胆她也不敢打瞌睡,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宛如七爷八爷出巡。 「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老太太忍不住取笑道。 齐书容尴尬地红了脸,老太太同她一样折腾到现在,精神比她还好。 「回去就先歇着吧。」林氏也开了口。 「是。」她的头垂得更低。 「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用在意。」老太太善解人意地说。说起来以前邢氏可比她有意志,从本家回来后还精神奕奕地张罗家务。 老太太这样想,倒不是存心拿齐书容与邢氏比较,只是自然地想起这事,活到这把年纪,能不能干、勤不勤快、聪不聪明不是她看媳妇的标准,只要人品正、个性好,什么都是次要的,想到邢氏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开始默念起经文。 齐书容偷偷捏了几下大腿,让自己清醒一点,出嫁前几天她就没睡好,接着又是婚礼、洞房,把她累得半死,昨晚曹平羡虽然好心地没来折腾她,可才刚睡下没多久,怎么天就亮了? 此时她便很羡慕能在外头骑马的曹平羡,清静又自在,骑马也能震掉一些瞌睡虫,哪需掐大腿? 为了把注意力从她的精神不济转开,齐书容开始在心中默念《女书》、《烈女传》,偶尔掺杂点行侠仗义的江湖恩仇录……马车晃啊晃的,终于晃回城西,齐书容眼皮都快合上了。 马车一停,她打个激灵,立马回神过来,踏着矮凳先行下车,却见一个人影从巷尾走出,径直往曹平羡的坐骑而去。 男子约莫三十出头,四方脸,浓眉拧成一团,当他朝着自己望来时,齐书容礼貌性地点了下头。 原以为是友人来访,可就在她扶着婆婆下车后,林氏无意间瞥向与儿子说话的身影,竟不屑地冷哼一声。 齐书容疑惑地望向来人,故意问道:「娘,那位是……」 「不相干的人。」林氏冷冷地回了一句。 齐书容碰了钉子也不敢再问,与婆婆一同搀扶老夫人下车,老太太见到来人却是波澜不兴,齐书容更加疑惑。 此人到底是谁? 第六章 「你来做什么?」曹平羡冷冷地看着邢务直。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邢务直笑着说道。「我是特地来给你祝贺的,瞧,我还带了贺礼。」他举高手上的礼盒。 见曹平羡冷面阎罗似的,不吭一声,邢务直大感无趣,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他收起笑脸,认真道: 「我可不是来找麻烦的,你不用给我脸色看,好歹你也喊过我一声大舅子,瞧在以前是姻亲的分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邢家败落……」 「我已经帮过一次。」曹平羡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 邢家以前也曾出任仕途,书香传家,可与大多数的家族一样,几代之后子孙不长进,家道自此中落,几年前邢家攒了钱捐了一个官做,却不思进取,买卖收贿,因款项不大,他出言警告了一番。 贪官不是那么好做的,得有头脑,有本事让人查不出,也动不了,否则就是给上边的人顶缸用的。 第23章 他睁只眼闭只眼,轻轻放过了,邢家也应了不会再有下一次,谁想他们在京城又捅了楼子,希望他能帮忙圆着,邢氏在山东接了兄长的信,也是苦苦哀求,但他坚决不肯。 邢家东借西凑,弄了一大笔银子才把事情摆平,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又与他最近调查的案子有牵连,因此厚颜求上门来。 「这回我们真是冤的,你要就抓大的,别净拿我们这些芝麻绿豆官开刀。」 「你们是不是冤的,我自会查清楚。」他不欲多说,就要进门,却让邢务直伸手挡下。 「这样吧,我提供个消息……」 「不需要。」 「你不听可会后悔,是关于你新进门的妻子。」邢务直神秘兮兮地说道。 曹平羡瞄了眼他猥琐的表情,几年前还瞧着有些正气,现在却成了滑溜、投机的市井无赖样。 「你也不想她名声不好吧,我可是得了消息,说俪娘溺水的时候她也在场,俪娘死因可疑……」 「若是真查出什么可疑之处,你早告官了。」曹平羡冷笑。「我最讨厌受人威胁,忠伯,关门。」 「是。」门房忠伯急急把门掩上。 邢务直拍打着。「我还没讲完,不听你会后悔,别说我没警告你。」 「好狗不叫。」忠伯大声嚷嚷。 话语才落,就听得一阵雷响,似在应和他的话。 曹平羡笑着摇头。 门外的邢务直踢了下大门。「你绝对会后悔的!」 一沾上床,齐书容立即昏睡过去,什么天大的事也不能把她吵醒,曹平羡一回房就见她睡得雷惊不醒,雨为眠。 果然是累坏了,今天刚过五更天就起来准备,她迷迷糊糊的连眼睛都睁不开,接着便坐着马车一路晃到本家,然后开始见族中长辈,又跪又磕头,把人折腾得不轻。 在外人面前她一贯地维持温和有礼,即使面对唠叨的四婶婆她也非常有耐心,只在他过去解围后,泄愤地在他手臂上拧了下。 他笑着抚开她颊边的发丝。「母老虎似的。」 她只要一难受,就不让他好过,但他不以为意,只当她在撒娇。 不过原以为她会等他回房,再不经心地询问方才找他的男子是谁,套他的话,以前俪娘便是如此,他总要不断提醒自己,不是所有女人都与俪娘一个样。 爹娘感情一向好,祖父祖母也是伉俪情深,他很自然地以为自己也会如此,为了给他找合适的媳妇,母亲百里挑一才选中俪娘。 聪明又识大体的姑娘谁不喜欢,谁想却是金玉其外。 俪娘若是嫁进复杂的官商之家,定是如鱼得水,说不准还能博得美名,她的手段在那儿都能加倍发挥,偏偏大材小用,嫁到小门小户……即使过世一年多,兄长还能来找麻烦,思及此,他顿时感到怒不可抑。 「嗯……呜……」 呢喃不清的吃语打断他的思绪,齐书容翻身向他,枕头底下的石头在她翻身时跑了出来,曹平羡挑眉拿起圆润带着斑斓色彩的石头,不禁莞尔,原本缠绕的怒火一下灭去。 「你就这么喜欢石头?」他拉起她的手指,温柔地抚着,黑眸定定地望着她,似乎想把她看穿。 他拉起她的手,在她葱白的指尖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别让我失望。」 静静地注视她一会儿,曹平羡才起身到隔壁书房,齐书容犹不知,睡得十分香甜,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悠然醒来。 青柚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大爷方才来过,见您在睡觉就到书房去了。」 齐书容让丫丛梳理后,端了两碗甜汤到书房,曹平羡正在练字,她走到跟前去看,字体很有他的风格,刚正有力,顶天立地,前几张写得比较草率、飞扬,显然心情较为纷乱…… 他完成最后一笔才道:「请娘子指教指教。」 她将食案放下。「指教可不敢。」 她将喜欢的几张排在一起,认真端详,选的是楷书与行书,至于草书都被她丢到一旁。 他表情讪讪,有种想毁尸灭迹的冲动,刚刚就应该拿火盆都烧了。草书他甚少练习,确实写得最差。 她犹不知自己的举动刺伤了对方脆弱的心房,依旧认真地端详,最后选了两张爽利挺拔、骨力遒劲之作,也是他自己较为满意的。 「这两张好。」她笑着说。 灿烂的笑靥与真心的赞美,令他心情大好。「听说娘子的字写得也不差。」 第24章 「还行。」她谦逊地说了一句。 那一闪而逝的得意神情没逃过曹平羡的目光,他微笑地将她拉近,她不自在地红了脸。 「睡了一觉,瞧着精神多了。」他满意地点头。 「最近太累了,我平时体力挺好的。」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他好笑道:「午寐又不是什么大事,瞧你紧张的。」 她顺着他的话语点点头,决定就此抛开午睡话题,免得自己老感到心虚。 「喝点甜汤吧。」她摆出一副贤良温顺的模样。 他拉着她一块儿坐下,喝了几口绿豆甜汤。「娘可告诉你方才来找我的是谁?」 她摇头。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是俪娘的兄长。」 俪娘的兄长?他来做什么?而且婆婆还这么不待见。 齐书容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本不想与你谈朝政,但他今天所求不得,怕会散出一些谣言,你心里最好有点准备。」她端正身子,一脸严肃。「什么谣言?」 「都是些老把戏,以前就传出来过。」他顿了一下方又接道:「说俪娘是让人害死的。」 齐书容恍然,以前在山东就曾有过谣言。「他求什么?」 「他希望我在呈给皇上的奏折中,将邢家的名字摘出。」他简短解释。 齐书容明白了,但又疑惑。「散布谣言有什么用,难道你会就范?」邢家就那么幼稚? 他微笑道:「怕是还有后招。」 齐书容脑袋一转,忧心道:「不会对你不利吧。」 他摇头。「调查的官员不止我一个。」 见他神神秘秘的不说到底什么案子,齐书容也不好多问。「相公出入还是小心些的好。」 她关心的模样,让他心中一暖。 「担心我?」他扬眉问。 他捉弄的表情与语气让她恼火。「不担心。」 他笑道:「有时瞧着你挺聪明的,有时又挺孩子气……」 「你——」 「我是褒可不是贬。」在她发火前他抢先说了。 真狡猾。齐书容在心中腹诽一句,他有时可恶,有时又体贴,弄得人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她才不会同他说这些,免得又被取笑。 见她又嗔又羞,眼波流转,桃花似的双颊更映得她娇媚无比,曹平羡心中一动, 直到激情将她淹没…… 新婚头几天紧凑又忙碌的日子过去后,齐书容终于又领受到未嫁前的从容与惬意,老太太与婆婆都挺好相处的,不是会为难媳妇、成天就想着立规矩的人。 每天早上婆媳三人加上姨母用完早膳,就各自忙活去了,老太太念经抄经,林氏则与妹妹林又芳一块儿作伴。 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她的,不管是赏石弄花、针蒂刺绣、写字读书……全由她安排,待曹平羡下衙回府后才全心伺候他一人。 思及此,齐书容双颊染上一抹桃红,他这人可霸道了,更衣盥洗、研墨念书、下棋绘画……全要她插上一手。 赖嬷嬷瞧着十分欢喜,总说着:「姑爷可真有心。」 她不服说道:「有心的是我。」 他就出一张嘴,一会儿说累了,娘子给我念书;一会儿又说肩膀酸,给揉揉,她揉得累了,他就来闹她,不规矩地往她身上招呼,弄得她又羞又气他才甘心,他就是个恶劣奸诈的,齐书容红着脸在心中嘀咕。 赖嬷嬷瞧着她嘴上说不喜,表情却是羞怯,眼神浮现恼意,却又泛着一丝甜,不由在心中窃笑,姑爷生得一表人才,为人又和气,哪个姑娘瞧了会不喜欢?何况还是自己的夫婿,即使婚前有怨言,可嫁了人,能依靠的只有丈夫,若为此呕气,那是傻子。 齐书容自然不是傻子,她本就想好好与曹平羡过日子,新婚这段时间她也瞧出来了,曹平羡对她是极好的,虽然喜欢在口头上捉弄人,却不会管她什么,她喜欢在屋里摆石头,他便由她,偶尔闹闹小性子,他也不恼。 两人都是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的性子,相处起来自然水乳交融,和乐愉悦。 这天婆婆与姨母带她去串门子,官眷总要互相走访、交际应酬,这点齐书容早有认知。成亲已半月,婆婆总得将她介绍给其他官夫人认识,除却此目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记得与姑娘们多聊聊,留点心眼。」婆婆吩咐道。 出门前婆婆已同她提过,姨母的儿子显贵今年已十五,是时候开始物色人选,若是瞧着好的姑娘,早点订下来也省却—桩心事。 第25章 到罗府作客前,三人先到糕饼店买了几盒京城最受欢迎的糕点与蜜果子,齐书容至今都没机会上街闲逛,因此即使不需她亲自购买糕点,她还是好奇地下车,打量街上的热闹景象。 海记糕饼是京城最大的点心食铺,应有尽有,柜台前挤满了人,齐书容当然不会亲自去挤,是由府里的婆子去买的,她与青桂站在外缘看着人挤人。 「少奶奶,看那狗,大得像马。」青桂瞪大眼。 齐书容也被吓了一跳,那狗一身白毛,体型硕大,都到人的腰了,若是它咆哮地站起,准把人扑倒。 街上的行人莫不朝着大狗望去,议论纷纷,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齐……齐姑娘?」 齐书容转头,讶异地挑了下眉,真巧,竟然会在此遇上他。 青桂惊呼一声。「咦,万公子?」 万锡铭愕然地望着齐书容缜起的发髻。「你……成亲了?」 「是。」她点了下头。 万锡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隐隐有些失落。「我不晓得……」 「父亲说给你写过信。」齐书容疑惑道。 他又是一怔。「信,我没收到。」 「少奶奶。」府里的婆子已买好糕点。 齐书容朝他点个头,转身离开,万锡铭往前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下,看着她坐上一辆朴实的马车。 才上车,婆婆便问道:「遇上熟人了?」 「是父亲友人之子。」齐书容规矩回道,当然不会笨得去说他曾住在自己家中一段时间。 这段插曲很快被抛到脑后,因为到了罗家后,遇上更令她惊愕的人——魏莹莹。幸好青桂没当场叫出来,想来方才遇到的大狗还有万锡铭,已经让她觉得京城是个神奇的地方,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 魏莹莹见到她也是一愣,可随即用鄙夷的神情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齐书容在心中叹气,她曾撞破过魏莹莹与曹平羡的「私会」,更别说魏莹莹觊觎曹平羡继室之位,如今却让她得了,自然加倍恨上自己。 幸好魏莹莹的母亲涂氏也在,魏莹莹没敢太放肆,只在涂氏热烈地朝她打招呼时,冷笑几声。 「没想会在这儿见到你。」涂氏热情道。 齐书容回以淡淡的笑容。 在罗家太太的介绍下,林氏、林又芳与涂氏打上招呼。 很快地上了年纪的太太们凑了一块儿,未出嫁的姑娘与年轻的新妇自成一圈,大伙儿先是聊些不着边际、风花雪月的事儿,接着开始谈到京城的流言八卦,后来话题一转就绕到齐书容身上。 「听说你与曹大人在山东就认识了?」一个姑娘问道。 「与母亲出去的时候见过几次。」 「她不只见过曹大人,还见过邢夫人。」魏莹莹冷不防插上一句。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齐书容却不在意,当她见到魏莹莹的瞬间就一直在等她出招,因此她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很多人都见过,是吧,魏姑娘。」 当众人同时望向魏莹莹时,她开始感到不自在,此时忽然有人问道:「听说是你发现邢夫人投湖的?」 气氛比方才更加凝重,齐书容反问道:「你听谁说的?」其实这事在山东不是什么秘密,但为何连京城的闺房姑娘们都晓得此事? 那姑娘一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好多人都这么说。」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失礼了,她也没恶意,就是好奇罢了。 「我也听过……」 「是不是真的?」 几个姑娘小声交谈。 定是有人特意散布,齐书容直觉地望向魏莹莹,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齐书容只觉得好笑。 「说这些做什么?」一位女子打断姑娘家的窃窃私语,她同齐书容一样都已嫁为人妇。她谈吐不俗,只是喜欢给人冷钉子,久了人家也不喜与她多谈。 「咱们去划船吧。」罗家姑娘作为东道主,顺势转移了话题。 「好啊。」一个姑娘先附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应和着。 不想划船的人则留在诗边,各自与熟悉的姊妹说话。 魏莹莹走到齐书容身边说道:「我才到京城三天,可没跟人提过你的事。」 「嗯。」齐书容应了一声,望着水波粼粼的湖面,其实她满想知道还传了什么? 魏莹莹瞥她一眼。「你不问我为什么来京城?」 第26章 齐书容正要开口,她却冷哼一声:「假惺惺,目中无人。」 发泄似的骂了两句,魏莹莹也不解释,一甩头就走了。 「怎么骂人?」青桂叫了一声。「你才目中无人。」她对着魏莹莹的背影说道。 「青桂。」齐书容喝止一声。 她泄气地低下头。「我又没说错。」 「说多少次了,别给小姐、夫人回嘴,要是个不饶人的,你还有命?」齐书容叹道。「你以后若还想跟着我出来见识,就得学着,否则我以后都不带你出来。」 「知道了,我往后就把嘴封了,耳朵关了。」青桂捂着耳朵。 齐书容好笑道:「那我带个哑巴、聋子不就成了。」 「反正我说不过小姐。」 「咱们再去找人说说话。」起码得把人都认识了,否则姨母要是问起哪个姑娘好,她可答不上来。 齐书容正想加入右边赏花的几位姑娘,刚刚仗义执言的少妇朝她而来。 「方才多谢你了。」齐书容说道。 「没什么。」陆婀华淡声道。「我只是来告诉你,关于你的传闻不少,你最好有个底。」 见她要走,齐书容忙道:「能不能告诉我大概传了哪些话?」 陆婀华审思地打量她一眼,见她没有丝毫怒气或不平才道:「只说你与曹大人以前认识,接着邢夫人死了,你却是证人,之后你嫁给了曹大人。」 虽然陆婀华说的是事实,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齐书容皱下眉头。「可还有加油添醋?」 「有,说你与曹大人早有私情。」陆婀华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 齐书容脸色胀红,青桂则是讶异地张大嘴。 陆姬华抛下最后一句。「邢夫人是你推下湖的。」 第七章 曹平羡一回府,就觉得气氛不对劲,祖母笑盈盈的,母亲没什么表情,姨母却是一脸气愤。 「怎么了?」他瞄了眼姨母愤怒的脸。 「今天太没意思了。」林又芳忙不迭地抱怨。「都成了别人闲嗑牙的话题,你媳妇脸都青了。」 「在罗府听到什么?」他昨天就晓得她们今日要到罗府作客。「有人给你们难堪了?」 「那倒没有。」林又芳说道。「只是看到她们那副指指点点的嘴脸,就受不了。」 「你自个儿去问你媳妇吧。」林氏说道。「一路上回来都绷着一张脸。」 「没事,生气也好,生气也好。」老太太笑道,要是连这都不生气,显见心机太深沉,就不讨喜了。 「你们婚前就认识的吧?」林又芳忍不住问道。 「怎么?」 「认识是无所谓。」这年头哪有人婚前都没见过面的,又不是盲婚哑嫁。「没私情吧?」 「好了。」林氏瞪了妹妹一眼。 林又芳讪讪地闭了嘴,她都还没使出杀手铜,就让她鸣金收兵,太没意思了。 「去吧,去看看她怎么了。」老太太出面缓颊。 曹平羡离开时,还听得姨母叫嚷。「让我说说有什么关系,总归都会传到他耳里……」 以往回到院子,妻子不是在刺绣就是看书写字,偶有闲情逸致还会亲自插瓶,修剪花卉,今天却连人影都没瞧见。 「少奶奶呢?」 「在迎雁湖。」青柚欲言又止。 「怎么?」曹平羡示意她有话直说。 「奶奶心情不是很好。」她忧心忡忡地说。 曹平羡点点头,走了出去。 远远地,就见妻子沿着湖边走,偶尔弯下身,没多久又起身直走,她在捡石头。 屋内的石头并不多,也不大,就是小小的,她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摆上一、两颗,想到就拿出来赏玩。 她无聊时还会把它们排成各式图案,一会儿弄个小猪,一会儿排成小兔子,或者随兴弄成一堆,算是她的小嗜好,只要她没打算在房里铺一条石子路,他并不会多加拦阻。 青桂见他走来,赶紧给主子通风报信,待他一走近,青桂立刻退到几步外。 「外头风大,怎么不进屋?」他以手背轻触她冷凉的面颊。「小心受寒。」最近天气多变,一会儿冷一会热,容易受凉。 「屋里闷才出来走走的。」她蹙眉。 他握着她的手。「受委屈了?」 她偏头看他一眼。「怎么知道我受委屈了?」 第2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娘说你大概是听了什么闲言闲语,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那你知道我听到什么闲言闲语吗?」 他迟疑地摇了下头,他在外头也听了不少,但他不会笨得一一与她确认,不过徒增困扰。 「外面说是我把邢姐姐推下湖的,因为我跟你有私情。」她胀红脸。 「这只是谣言。」 「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是很气。」她不悦道。「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了。」 「你……」 「我怎么可能与你有私情!」她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 原来她气的是这个,他还以为是被当成杀人犯让她愤怒,她计较的点还真是与众不同。 「你觉得跟我有私情比较严重?」他扬眉。 她颔首。「事关名节,再说我那时根本不喜欢你。」 听见这话,他颇不是滋味,虽然晓得她婚前并不想嫁给自己,但听到她直言不喜欢,还是觉得刺耳。 「为什么?」 她匪夷所思道:「你是有妇之夫,我喜欢你干么?现在你知道流言多恶毒了吧,说我一个姑娘家不知检点,勾引有妇之夫,还害死了元配,我是个毒妇、蛇蝎美人。」 她的用词莫名让他发笑,但又不好在这时大剌剌地笑出来,免得惹恼她,他伸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后,才放心露齿而笑。 「你……」齐书容难为情地推他,现在可是在外头,他怎地越来越大胆,让人见了笑话。 「过阵子谣言便会散的。」流言辈语都是如此,如风一般刮过,复又散去。 齐书容岂会不明白,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无法朝婆婆、老太太抱怨,只能等他回来叨念几句。 「万一母亲跟老太太当真了呢?」她问道。 「她们不会在乎这些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以为然,就算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被诋毁,可有些人却有不一样的想法,无风不起浪,苍蝇不钻无缝之蛋,万一婆婆也抱持这种想法,即使她说破喉咙,对方也不会信的。 「我娘跟老太太只在乎一件事。」他慎重道。 「什么?」 「快点生下子嗣。」 她的脸倏地烧红,嗔恼地瞪他一眼。 曹平羡笑着在她额上亲了亲。「我也老大不小了……」 「为什么你至今未有一子一女?」她不经心地问,其实她很早就想问了,可两人才新婚,而她一直在摸索他的脾性,很多事都只能先搁在心里。 她当然听过传闻,邢氏身子不好,周姨娘又流了孩子,但邢氏一嫁进来身子就不好吗?周姨娘又是怎么流掉孩子的? 他瞬间僵硬,低头审视着她的眼。「你听到什么?」 她垂下眼。「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叹口气。「没有。」 齐书容偷瞄他一眼。「你不生气我才说。」 他颔首。 「他们说这儿煞气重,所以留不住孩子。」见他皱下眉头,她讪讪地收口。「俗话说一命二运三风水,我是不大信的。」 「术士性喜蛊惑人心,全是无稽之谈。」他直接下结论。 「邢姐姐嫁给你的时候身子就不好?」她探问。 「不是。」他摇头。 「那为何……」 他拉起她的手腕,沿着湖边走。「你很好奇?」 她颔首。 「怎么突然在意起我跟她的事?」 「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什么事?」 她摇首。「我也说不上来。」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后才道:「你想知道我就说,她身子原就比别人弱一些,容易伤风受寒,但还算是康健的,是后来小产才伤了根本,身子时好时坏。」 「为何小产?」 「她胎象不稳,前三个月都躺在床上养胎,后来躺得闷了,便到园子走动,大夫也说下床走一会儿没关系,谁晓得半个月后孩子还是没能留住,她开始疑神疑鬼,觉得有人害她,我娘、老太太还有我都想要孩子,定不会对她下毒手,她就开始怀疑丫丛、婆子,可丫鬟、婆子害她做什么?大夫说她伤心过度,难免疑神疑鬼,反正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她像是听进去了,也没再说什么。 「身子养了半年,总算是恢复过来,这中间她一直想让琼玉开脸,给我做通房,我原就有个通房叫常忆,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与我差不多年纪,因此便婉拒了,家里不过几口人,弄一屋子通房做什么,这事我以为就这样过了,没想半年后,常忆却死了。」 第28章 齐书容惊讶地望着他。「怎么死的?」 「俪娘说常忆摔坏了她母亲送的玉扇,她一时气不过让人打了她几板子,谁晓得常忆竟有了身孕……失血过多,大夫来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曹平羡叙述过往时,总像夫子讲课,平平淡淡,无甚起伏地就把事情给说完了,唯有谈到常忆枉死时叹了口气。 齐书容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他却像没事人似的又继续说道:「俪娘很自责,病了几个月,她说对不起我,我让她别想太多,常忆一直都有喝避子汤,没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齐书容点点头,表示理解,嫡子未生下前,一般会让通房或姨娘喝避子汤,但也不是绝对的,有些人家并不在乎庶子先出世。 「过了几个月,她又提让琼玉开脸的事,嫁给我快两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她良心实在不安,只求能快点给曹家生下子嗣,为了宽她的心,我答应了,没多久琼玉就有了身孕,俪娘欣喜万分,立刻给她抬姨娘。 「后来户部的派令下来,俪娘想跟我一块儿上任,她知道丢下婆婆与老太太很不孝,可她待在宅子里老想起以前流掉的孩子,我与祖母、母亲商量,她们觉得这样也好,让她去散散心,包不准心一宽就怀上了。 「谁想等我们到了山东,就听闻琼玉竟然动了胎气早产,生下来时已经没气了,后来琼玉不吃不喝差点儿没熬下来。」 齐书容早晓得周姨娘的孩子没保住,可听到最后还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妻还是妾,最大的依靠便是生下一儿半女,后半辈子便不愁了,何况胎儿都七个月成形了,对周姨娘的打击不谓不小。 说起来曹家还挺背运的,两代单传便算了,男主子连走两个,留下两个寡妇,好不容易儿子中了科举,走上仕途,眼看似乎要兴旺起来,谁想娶妻后却连失三个孩子,最后媳妇还落湖死了。 难怪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一会儿说屋子煞气重、风水不好,祖先没积德,一会儿又说曹平羡是孤寡之命,更有人归论咒术。 即使大伙儿明面上不讲,背地里也是议论纷纷,这也是为何本家那边态度暧昧不明之故,照理说曹平羡是官身,他们应当热乎地巴结才是,可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想来他们也担心自己被拖下水,坏了运势。 「还想知道什么?」他停下脚步,盯着一脸深思的妻子。 她摇头。 他以手背触碰她的脸,冰冰凉凉的。「回屋吧。」 她颔首,想问他失去孩子难不难过,又觉得实在多余,谁失去骨肉不难过呢? 想起父亲失去母亲时伤心落泪的模样,她未加思索地说道:「邢姐姐过世时,你哭了吗?」 他转头看着她,面露诧异之色,过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母亲走的时候,父亲哭得好伤心。」 半晌才听他回道:「没有,我没哭。」 经过杨柳树时,垂枝随风拂过她的脸,沙沙的声响像乐音,她听见自己问道:「邢姐姐希望你娶邢家女吗?」 他没回避她的问题,爽快点头。 「你为什么不……」 「你不是说过我不好摆弄?」他反问。 说到此事,她终于能一吐当日怨气。「偷听不是君子所为,我对你印象可差了。」 他笑出声,为她拂去柳枝,牵着她往前走。 「那时我就觉得你这人阴险。」她皱皱鼻子。 「我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就是有点傻气。」 「我哪里傻气了?」她不服,在人面前她可是温良恭俭让,挑不出错来。 他笑而不答。 「你说啊。」她戳他一下。 「说不上来。」他捏捏她的手,严格说起来她不是真傻,但她气嘟嘟的模样、孩子气的行为落在他眼中就是傻气,好比她不满时喜欢拧他的手臂,下棋赢了他明明喜上眉梢,却又装作不在意,一副老僧人走、心海无波的模样,令人发噱。豆_豆_网! 几尺外,青桂跟在后头,表情疑惑不解,先前小姐还气呼呼的,现在却与姑爷有说有笑,赖嬷嬷说的果然没错,小俩口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难道夫妻还能有隔夜仇? 要是真记了仇,日子还怎么过?少奶奶是个聪明的,她自有分寸,下人就别瞎操心了。 更远处,树林内一个清瘦的身影望着说说笑笑的两人,神色恍惚。 以前姑爷与小姐也曾这般说说笑笑,那时感情多好…… 第29章 为什么后来都变了呢? 「姨娘,起风了,咱们回去吧。」身旁的丫头说道。 「嗯。」周姨娘失魂落魄地走着。 另一头,老太太听了下人回报,欢喜地露出牙来。「瞧,我说没事的,两个人没吵没闹,马上就和好了。」 要是在外头听了几句闲言闲语,就闹翻天,那还像样吗?林又芳不以为然地想道,要她说,齐书容还是少了几分大气。 她的表情自然没逃过林氏的目光,自家妹妹最大的缺点就是气量小,见不得人好,怎样都能挑出错来。 「对了,明儿个是不是显贵回来的日子?」老太太问道。 林又芳精神都来了。「是啊。」 一触及宝贝儿子,林又芳立刻把齐书容抛到一边去,叨叨念念起天渐渐凉了,不知道有没有多穿衣物,人是不是瘦了…… 回房后,齐书容熟练地给曹平羡换上居家服,曹平羡发现袖口多了一圈细致的花纹。 「不过是常服,不用大费周章,小心伤了眼睛。」他叮咛一句。 「我知道。」他的关心让她心中一暖,却故意道:「拿你的衣服来练手罢了,不是刻意绣的。」 他莞尔一笑。「胆子越来越大,拿我的衣裳练手。」 她得意的笑着,给他斟了杯茶。「今天出去,买了糕点回来,你也尝尝。」 曹平羡垂下眼帘,盯着盘子上的点心,不经心地问道:「在哪儿买的?海记?」 「嗯。」除了送礼给罗府外,也让婆子买了几盒自家品尝。 曹平羡等了一会儿,见她自顾地品着糕点,只好开口说道:「改天我再带你上街品尝美食。」 她双眼一亮。「好啊。」品尝美食与否倒不重要,主要是能上街逛逛。 「除了吃东西,可还有想逛的地方,或者有熟识的人在京城,也能顺道拜访。」他不经心地问,说来也巧,今天恰好有同僚在街上瞧见妻子与一名男子在海记糕饼前说话,回来后顺口与他提了。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同僚不过顺口提起,是他自己莫名在意,所以忍不住开口问了。 熟识的人?魏莹莹吗?敬谢不敏。「没有。」 她喝口热茶,忽然挑起眉头,怎么突然提起熟识的人?是随口提的,还是他晓得自己遇见魏莹莹跟万锡铭…… 「今天倒是遇上一位熟人。」她闲聊地提起。 他立刻道:「谁?」 「你也认识的。」她眨了下眼。 他认识的?曹平羡皱下眉头,齐书容应该不晓得他认识万锡铭。 「别卖关子了。」他捏了下她的手。 她忽地朝他眨眨眼。「魏莹莹。」 他显然没料到,表情有些错愕,齐书容故意叹气。「因你之故,她对我颇有敌意。」 他难得露出尴尬之色,伸手将她拉近。「敢消迤我?」竟然拿魏莹莹来开他玩笑。「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我说的是实情。」齐书容理直气壮地说。 「我与她可没半分逾礼之处。」他挑眉。「那日不过是凑巧与她在林子偶遇,难道你真以为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当然他也不是傻子,魏莹莹扭了脚自然是故意的,他不会笨得看不出来。 齐书容当然晓得两人无私情,否则魏莹莹早嚷嚷出来,弄得人尽皆知,只是难得能臊臊他,岂肯轻易放过这机会? 「我怎么晓得是真凑巧还是别有用意?」她扬起下巴。 见她似笑非笑,一脸的捉弄得意,他捏了下她的鼻头,眼神不自觉流露出几许宠溺。「越说越离谱了,醋坛子都打翻几坛了。」 她朝他皱鼻。「你才打翻醋坛子呢。」 原本想再逗逗她,听见这话他忍不住试探道:「今天只见到魏姑娘一个人?」 他的语气与问话让她心生警惕。 果然……她瞪他一眼,敢套她的话,想来他是晓得她见到万锡铭了。 她故意道:「当然不止她一个,还有她母亲。」 他挑眉道:「还装傻。」 「是你装傻。」她回道。 他挠了下她的腰,齐书容笑着扭开身子,娇嗔道:「做什么,无赖!」 见她笑靥如花,又羞又恼的模样,令他忍不住亲了一下,她忙地推开他。「还闹,明明知道做什么来套我的话。」 「我不问你就不同我说了?」他问。 「不说。」 第30章 「为什么?」他蹙眉。 「又不是什么大事。」她瞪他一眼。 她的回答让他露出笑,心头雯时一软,忍不住又是一番偷香窃玉,心里想问她是否喜欢过万锡铭,却终究没问出口。 知道了又怎么样,两人都成亲了,若是她说了他不喜欢的答案,不过徒增困扰,如此一想,便放宽心了。 他拿起糕点,喂了她一口,她红着脸说自己会吃,他笑着又喂她一口,齐书容原以为他会再追问,没想他却戛然而止。 每次以为自己好像多了解他一点,却又开始感到迷糊,齐书容感叹道,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也不遑多让。 第八章 齐书容没想过会再见到万锡铭,所以当他跟着显贵出现在厅堂时,她完全不晓得他想干么,叙旧吗? 「这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显贵年方十五,眉宇之间仍显稚气,身量也不是太高,但容貌可亲,笑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林又芳显得十分高兴,抓着儿子从头到尾巡视一遍,确定没有损伤一毫一毛才放过他,弄得显贵极其尴尬,他求救的望向姨母。 林氏斥责道:「好了,显贵每次回来你就发癫。」 林又芳正欲辩驳,林氏瞪她一眼,瞄了眼万锡铭,暗指还有外人在呢,给你宝贝儿子留点颜面。 林又芳悻悻然地松开儿子,对万锡铭道:「我家显贵受你照顾了。」 「没,显贵可比我懂事。」万锡铭谦逊道。 「来。」林氏对外甥说道:「见过你嫂子。」 「大嫂。」显贵打躬作揖。「没能在大哥大嫂大喜之日回来,显贵有愧。」 「不用如此客气,课业要紧。」齐书容微笑道,显贵一脸孩子气,说话却像老夫子,令人发噱。 「都是自家人,哪天见不都一样。」林又芳立刻道。 「怎么瞧着有些眼熟?」林氏望向万锡铭。 「昨天在海记才遇上。」齐书容说道。 「锡铭兄同我提过此事,没想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显贵显得特别高兴。 「那是。」林又芳笑着附和儿子的话语。 「其实晩辈是来补送贺礼的。」万锡铭面露歉意。「世伯父对小侄多所照顾,我自来京城后,却疏于联络,连义妹成亲都不晓得,实在愧疚。」 义妹?齐书容略一思考,便明白他的用意,怕是担心造成婆家误会,所以刻意如此说吧。 「义兄言重了。」齐书容顺着他的话语说道。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林氏终于开口说道: 「你们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不如与你义兄到园子走走,叙叙旧。」 其实她与万锡铭真没什么旧可叙,他虽曾寄宿家中,但他住外院,她在内院,平时根本不会碰面,吃食也刻意分开。李氏会让下人特别准备膳食给万锡铭,除非齐砚绶也在家中,否则是绝不会邀他入席的,主要是李氏想避嫌,并非世俗礼教不许可。 做人继室,李氏的最高准则是不刻意讨好继女,但绝不能落人口实、让人非议,男女同桌而食、结伴出游都不是大事,可万一不小心闹出什么事来,她第一个逃不过责难,指不定外人还会说她故意放任继女与外男来往,心机狠毒。 李氏虽不聪明,可明哲保身她还是懂的,而且奉行彻底,因此齐书容与万锡铭说话次数寥寥可数,见面都有长辈在场。 不过婆婆都开口了,齐书容也不好拒绝,连声应是。 「叨扰了。」万锡铭朝林氏作揖后,才与齐书容退了出去,他们身后还跟了青桂与两位婆子。 齐书容就近在园子里漫步,为他介绍府邸的山石花卉,万锡铭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刻钟后才终于说出心里的想法。 「今天来此是我唐突了。」 齐书容静默不语,等他接下来的话语。 其实万锡铭有许多话想说,但见到齐书容后,又觉得言语已是多余,即使说了再多又如何,她已嫁为人妇,事实已无法改变。 他想告诉她,虽然两人没说过多少话,但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还记得她吩咐厨房为他煮的姜汤,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让下人给他多送些炭火……春天时他曾站在墙下,听她与瑞成嬉闹的声音…… 他想说信被姑姑扣了下来,因为姑姑希望他专心读书,甚至私心想为他觅得更好的姑娘,作为一个晩辈,他无法为此责难、质问姑姑。 去年科考,他原想着若是及第,便要让人上门提亲,偏科考那几日受了风寒,名落孙山,对他打击不可谓不大,哪有脸求亲? 第31章 如果他能早点坚定自己的心意,不执着非要求得功名后再提亲,是否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所有的话全落在他的胸腹,烫着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吐出。 说再多又有何用?不过平添她的困扰,两人是再无缘分了,他只盼她能过得好,而不是为自己求得一份谅解,再说又有何可谅解?兴许她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对她而言,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过客。 心中的怅然非一言一语说得清楚,他干脆转开话题。「世伯父的恩情我没有一日或忘。」他诚恳道。 「父亲没想过要你报恩情,义兄且放宽心,好好念书求取功名才是。」她去年便从父亲那儿听到他科考失利。 「有你的鼓励,我定会努力的。」他发自内心地说道。 因他的目光太过热切,齐书容转开视线,神情极为不自在,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他又何必如此…… 察觉她的尴尬,万锡铭急忙转了话题。「瑞成今年也七、八岁了吧?怕是把我忘了。」 「他还记得你。」 「是吗?」万锡铭显得很高兴。「他提过我?」以前瑞成常来找他,他还曾教他念书。 两人说着过往的事,气氛倒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冷清。 只是齐书容开始觉得有些想吐,胸口也闷闷的,初时她还不以为意,接着胃开始痉挛,呕吐的欲望越来越强,她的头也开始发昏…… 「你怎么了,脸色不对劲。」万锡铭伸手扶了她一下,对着后头几步外的婆子喊道:「快叫大夫……」 胃部一阵扭转,齐书容别开头,吐了出来。 「奶奶,你怎么了?」青桂抓住已经开始作呕的齐书容。 「快请大夫。」婆子一把推开青桂。「让开,我看看……」 齐书容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实在太丢脸了,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 胃部又是一阵紧缩,她吐得几乎要瘫倒在地,甚至觉得无法呼吸,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周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却越来越远,她想她快昏过去了,可身体的疼痛却始终无法让她昏死过去。 莫名地,她开始感到恐惧,她要死了吗? 不能,她不要,她还有许多事想做,想和和美美地与相公过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虽然她一开始并不愿嫁,可如今却没有丝毫不满,她喜欢与他一块儿下棋、练字、画画,念书给他听,为他做衣裳…… 他们会一起在园子里、在湖边赏花散步,品茗聊天,她喜欢晚上入睡时靠着他的胸口,感觉他的温暖与心跳,更喜欢他深邃的黑眸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带着一丝宠溺。 身体的疼痛令她蜷曲起来。 相公,相公…… 她喃喃地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宛若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还是不肯答应在我死后娶邢家女儿为妻吗?」 「这话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 「看在夫妻的情分上……」 「我们还有情分吗?」他嘲讽道。 她的表情瞬间转冷。「你真不肯答应我?」 「我已经说过绝不可能答应。」 「你会后悔的。」她冷笑。「本来看在夫妻一场,我想给你一些忠告,可你却如此决绝,那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你走吧,我还想在庙里待上一夜。」 他也不再多说,起身便走。 「你会后悔的,不管你娶谁,她都不会活下来的。」 最近曹平羡常想起最后与邢氏说的话语,尤其是最后的诅咒。 与齐书容的日子过得越是平顺,不知为何就越感到不安,从小到大每当他觉得事情开始顺利的时候,灾厄便接着降临。 抛开不吉利的想法,曹平羡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嗯,这茶不错,倒是能买些回去,妻子应该会很高兴。 「看来你这婚倒是结对了。」吴颖之审视地看着他嘴角的淡淡笑意。 曹平羡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吴颖之与他是同窗好友,而且同年及第,他现在京城府尹练大人手下担任推官一职,前途无可限量。 「你最近心情都挺好的。」 「我哪天心情不好?」曹平羡反驳。 吴颖之笑道:「成亲前可没见你一天到晩露牙给人欣赏。」 第32章 「倒不知你如此注意我。」 「呸,臭美啊你。」吴颖之吐他一句。「希望这次你真挑到个好的,别又把煞星迎回家里。」 与邢氏成婚之初,曹平羡也曾有过好日子,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意气风发,谁想半年后却风云变色,家宅不宁。 「过往的事不提了。」曹平羡淡淡说道。 「算我说错话,自罚一杯。」吴颖之笑着喝口茶。 两人闲聊了会儿官场事后,曹平羡才又将话题转到别处。 「托你的事怎么样?可有异常?」自上次俪娘的兄长邢务直来找他后,他就一直让人注意邢家的动静。 吴颖之摇首。「没有什么特别的。」 曹平羡点了点头,没有自然是最好。「再过一段时间看看。」 「我说你会不会太疑神疑鬼。」吴颖之说道。「这种人我见多了,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不敢真做什么。」 「我晓得,只是……」他又喝口茶后才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吴颖之正欲再说,无意间瞥见大街一头急急跑来的身影。 「下头可是你家小厮?」他去过曹府几次,有点印象。 曹平羡往下一瞧,果然是自家府里的小厮。「阿兴!」 小厮眼儿一抬,顿时松了大气,总算找到人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茶楼上,一进包厢便道:「太太请您快些回府。」 「出什么事了?」曹平羡立即起身,若非急事,母亲不会让人来找他。 小厮附耳说了几句,曹平羡脸色大变,吴颖之立刻道:「怎么了?」 「家里出了些事,我改日再找你。」曹平羡也没客套,转头就走。 林氏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坐立难安了。 媳妇的样子不对劲,一开始听到下人说吐了,直觉便想到有身孕了,可不对啊,成亲才半个月,还没听过有人半个月就孕吐,一般是两、三个月后才明显。 待她赶到,见媳妇吐得直不起身,林氏心中顿时生起不祥的预感。 黄大夫一到,甚至不需把脉,单看齐书容又是吐又是痉挛,脸色白中发青,便道:「快让人拿了绿豆水或是吐剂过来。」 林氏脑袋轰地一声,身子晃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让下人快去准备,先前赖嬷嬷见情况不对,早让人备下了,这会儿端了一大碗出来。 「怎么了,这是……」林又芳一时还没弄清楚状况。 「是中毒。」大夫让人压着齐书容给她灌汤水。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一旁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青桂,差点没昏过去。 「没……没诊错?」林又芳吓得口齿都不清了。 迷迷糊糊中,齐书容让人灌下一碗又一碗的汤药,随即又如数吐出,胃如同在泥地里翻腾的泥锹,搅得她痛苦不堪。地狱的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去,即将死去时,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逐渐远去,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在她身边环绕。 「书容,别怕,会没事的。」 「拿出你的蛮劲让我看看。」 耳朵痒痒的,有人在朝她哈气,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她觉得既安心又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身子疼得蜷曲,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的,没事的……」 安慰的声音让她哭得更凶,她睁开眼睛望向熟悉的脸孔,他焦急的神情令她纠结的胃稍稍舒缓。 「你会好起来的。」他哑声道。 肚子上多了一双大手,暖暖地给她煨着,缓缓揉着,她叹了口气,软软地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喉咙让胃液灼得发疼发苦。 嘴上碰了个硬物,她厌恶地转开头,将脸埋到一边。 「喝点水。」 不喝,她咬紧牙关,喝了就吐,不喝。 「书容,你喝点,喝完了就好了。」 「骗……人……」 「我没骗你。」他抚着她发颤的身子,尽可能让她舒服一些。「为我再喝一点,还有瑞成……」 想到家人让她泪水直流。「你真坏。」 他抱紧她,心里比她还疼还焦急。「我坏透了,你得好起来再咬我,是不是?」他亲吻她的耳朵。 他竟然在这时对她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语,愤怒给了她力量,她想大声责骂他,却连多余的力气也没有。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在她唇上亲了下。「你再不喝,我用嘴喂你。」 第33章 屋内的丫鬟、婆子全尴尬地转开脸,齐书容羞恼地哼叫一声,张嘴喝了一口,听得他低哑道: 「喝慢点,慢点……」 齐书容想到自己生病时,母亲也曾这般哄着她,心里的恼意退了几分,忽然领悟到丈夫是真的在乎她,身体的不适似乎不那么令人难受了。 折腾了一日,到了半夜,齐书容总算好些,身子却是虚软软地没气力,一睁眼就见他躺在身边,双眸轻闭,呼吸深沉。 空气中散发几许淡淡的花香,冲淡她呕吐了一日的气味,她的胃仍然紧缩着,却不再有想吐的欲望,谢天谢地。 轻轻一动,他宛如假寐的狮子,警醒地睁开双眼,见她已然醒来,黑眸盛着惊喜。 「醒了?」他轻抚她苍白的面孔。 「嗯。」一出声,嗓子干哑发疼,把她吓了一跳,怎么像个老妇的声音? 「喝点盐水。」他坐起身子,将虚弱的她抱在怀中,胸膛抵着她的背,而后从床头旁拿起事先备好的盐水喂她。她摇首,折腾了一天,现在连喝水都怕。 「不会吐了。」他哄着她。「你得喝点,否则要脱水。」 虽然晓得他说的是事实,齐书容还是觉得痛苦,可为了好起来,也只能忍耐。 待她喝了几口后,他才开口问道。 「还好吗?」他轻柔地擦拭她额上的汗。 「嗯。」她靠着他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令她感到安心。「做你的妻子可真不容易。」 他身体一僵。「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把人给关起来严加看管。」 「关谁?」她一脸茫然。 「周姨娘。」 她惊讶地望着他。「周姨娘?她怎么会……」 「她都招了,是她在你吃的东西里下了毒。」 「她为什么要害我?」若说她有苛待周姨娘便罢,问题是她们俩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曹平羡甚至省了她的问安,周姨娘整日关在她的院子里,偶尔才出来游晃。 他涩声道:「说是给俪娘报仇。」 齐书容幡然醒悟。「她也听到谣言了?」 他点头。 「可谁说给她听的?」她还是觉得困惑,难道是周姨娘身边的小丫头? 「问了她也茫然不清,反覆说着听来的。」 「她哪儿来的毒药?」齐书容又想到一处疑团,周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来的毒药? 「说是以前藏的。」 「以前……」 「俪娘留在府里的婆子给她的,孩子流掉后,她曾想过吞药自尽。」他又是一脸的不自在。 「你打算怎么做?」她轻声问。 「我明天就把她送到庄子去。」周姨娘一直浑浑噩噩的,神智混乱,许多事都说得颠颠倒倒。 先前他已通知她父兄来接她,可一来一往的需要时间,算算路程,也差不多要到了。 见她没吭声,他继续说道:「依谋害之罪,杀了她也不足惜,可祖母说她是可怜人,自没了孩子后,就没好过,又总一个人关在屋里,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没要她死。」她痛恨周姨娘下毒,可虽然厌恶,却没想过要她偿命,她从没打杀过下人,也不想开这样的例。 「我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曹平羡叹气。 「她与邢姐姐感情很好?」 「嗯。」 「为什么失了孩子后,邢姐姐不把她接到山东?」她疑惑道。 他忽然勾起嘴角,黑眸闪着亮光。「你觉得呢?」 「你考我?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学生。」她将脸颊轻亮在他颈下。「你有好多事没告诉我,我不喜欢这样。」 他抚摸她的头发。「我没有要瞒你什么,若我知道周姨娘有歹心,绝不可能将她留在府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姨娘下毒的事,大家都意外,怪不得他。 「你想知道什么?」他不解。 想到今天自己所受的折磨,她豁出去地问了:「你对邢姐姐什么感觉?」 她原是不想提这些的,人都走了,问这些做什么,但今天发生的事让她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可不想让人白白害了,却还弄不清缘由。 她的问题让他蹙眉。「你为什么……」 「不是说了我什么都可以问。」她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用吃陈年旧醋。」他微笑。 第34章 「我才不是吃醋。」她辩驳。「你休想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我哪敢。」他装出一副惧内的模样。 她轻声笑了起来。「不正经。」 他在她微笑的眼睛上亲了下后才道:「我对俪娘已没什么感觉,所有的对错是非在她走的时候,都已经结束了。」 「什么对错是非?」她追问。 他缄默地看着她。 她低声问道:「周姨娘的孩子?」 他点了个头。「还有常忆的性命。」 齐书容靠着他叹了口气,想起邢氏那纤细如幼童的手臂,即使已病得如此虚弱,她一双眼睛仍然炯亮,如鹰一般,看着人时,如同古井,深不可测。 有人将死之际,知道世上什么也抓不住留不住,容貌上呈现的是一种幡然了悟的智慧与透澈。 但另一些却依旧拼了命的想攀取,即使在生命即将凋落之际,始终不愿放手,妄求再抓住什么,即使纤细的手腕上已戴不住玉镯,却仍紧紧扣在手臂上。 「若我没答应带她去山东,或许周姨娘的孩子能留得住。」 俪娘本已经放弃生儿育女的希望,但山东之行却让她再次生出冀望,因此…… 齐书容第一次听见他话语之中流露出的感情与懊悔。 她叹息道:「不是你的错。」 他若知道会如此,又岂会让憾事发生。 曹平羡不发一语,只是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幸好你没事。」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情感与喑哑,双臂紧紧地箍了她一下。 这辈子他还没这么害怕过,如果失去她……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曹平羡忍不住又亲了她一下,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他抱得她身子都疼了,齐书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她抬手轻抚他的臂膀,仰头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我的命好着呢,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怎会有事。」 「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 「傻瓜。」她打断他自责的话语。「还当自己是神仙呢,什么都想得到。」 她调侃的语气让曹平羡心里一松,他微微一笑,抬手抚过她的眉眼,哑声道:「可得记着你的话,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嗯。」她轻声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第九章 佛堂的诵经声从昨天起就没有断过,老太太念了快一天的经,撑不住时就让人继续诵下去,她在榻上稍作安歇。直到传来少奶奶没事了的消息,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林氏劝了婆婆几次,担心她累坏身子,老太太摆摆手。 「没的事,念经都念习惯了,哪有这样不堪。」 话虽如此,毕竟年纪大了,身子还是禁不住,疲累让她一下老了好几岁,林氏服侍老太太躺下,吩咐人细心照料。 「别忙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吧。」老太太说道。 「媳妇就在外边歇着,您若有什么事就喊我……」 「我能有什么事。」老太太好笑地打断她的话。「丫头婆子难道缺手缺脚非你不可了?别瞎操心了。」 「是。」林氏只得应下,再争下去,还不是耽误婆婆的睡眠。 她又细心地捂了被子,正要起身离开时,老太太说道:「明儿个到庙里,添些香油钱。」 「是。」 「……顺便给她办场法事。」老太太疲倦地闭上眼。「让她快快投胎去吧,恩恩怨怨的谁能说得清。」 「是。」林氏依旧乖顺地应着。 老太太又念了几句,才真正睡下,林氏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仔细看着后,才疲累地出了老太太的院落。 若让她拿主意,法事第一个就省下来,她宁可把钱丢进沟里,也不想给那女人半点好处,请道士来捉鬼,她还花得甘心。 若不是邢氏从中搞鬼,自己起码有两个孙子了,不会至今膝下犹虚,她不注意流了孩子,就疑神疑鬼以为有人害她,谁要害她?当这儿是哪儿了,深宫内苑还是祖宅的大宅院? 自个儿娘家妻妾相斗、家宅不宁,就以为别人家里也腥风血雨?使的都是什么下流手段,她不害臊,自己都替她没脸。 老太太给的丫头,乖巧懂事,打死她都不信常忆会去偷东西,还趁她与老太太到庙里上香,私自把人给打杀了,弄得—尸两命。 当时她就看透了,邢氏心量太小,妒心又重,不管是避子汤失了药效,还是常忆藏了私心,子嗣都是大事,岂能让她说灭就灭。 第35章 若平羡还有其他兄弟,她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邢氏明知曹家已两代单传,自己身子不好,又不许旁人生,是想把曹家这一支血脉给断了吗? 年轻时她与丈夫恩爱扶持,偏自己儿女缘浅薄,即使心里难受,她还是让丈夫给丫鬟开了脸,盼着再生下几个孩子,旺盛香火。可丈夫忙于政事,又对男女之欲淡薄,甚少去通房那儿过夜,她说了丈夫好几次,他却只让她放宽心。 「儿女事讲求缘分,你不用挂怀,娘也理解的。」 没想,他就这么走了,想起丈夫,林氏眼中泛了泪,当时真想就这么跟着他去了。 就因自己与丈夫感情甚笃,又遇上个好婆婆,对于媳妇房中的事她不想插手,免得坏了小俩口的感情,她心中再急,也没催过邢氏,只让她放宽心好好养身,可常忆的事让她生了警惕,她终于开始暗示子嗣的重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后来邢氏给琼玉开了脸,让其顺顺当当大了肚子,当时她还想自己错怪媳妇了,若琼玉这胎生了男丁,她就不再插手媳妇房内的事,甚至放手让小俩口去山东过日子,说不准换个地方,孩子便一个个来了。 谁想竟会……一忆及那成形的男婴在她手中活活断了气,林氏咬死媳妇的心都有了,这辈子她没这样恨过一个人,当天她就作了一个决定,这毒妇不能留,否则曹家定要毁在她手里。 后来儿子捎信回来,说邢氏水土不服,她立刻派了嬷嬷过去,只吩咐一句:邢氏的病永远都不能好起来。 至今,她没后悔做了这事,就算邢氏的鬼魂来索命,她也不怕,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留在身边太危险了,儿子在山东时她日夜睡不安稳,就怕那毒妇丧心病狂连儿子也给害了。 唯一没料到的是这女人死了还能作怪,实在可恨。 周姨娘真是猪油蒙心了,竟然会做出如此蠢事,若不是老太太不愿再造杀孽,一碗汤药下去便解决了,于礼于法都找不到错处,敢谋害主母的妾,于法当诛。 「咱们家的闲言闲语已经够多了,才新婚就弄出人命,会落人话柄。」 老太太表明了态度,她与儿子只能遵从,若因此能换来日后的平安,她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林氏望着天,举手拜了拜。 「相公,你可要保护咱们家……要有什么罪,就让我来受吧。」 才夸下海口说自己不会有事,齐书容当晚就作了恶梦,梦见自己落了水,身上水草缠绕,动弹不得,邢氏漂浮在旁,冷笑地望着她。 「你以为逃得过吗?还早呢……」她猖狂地笑了起来,发丝在水中漫舞,纤细的身子在水中扭动着。 她挣扎着几乎要灭顶,湖里的鱼儿开始游向她,啃咬她的肚子,她疼得叫了出来…… 「书容。」一双大手摇晃着她。 「啊……」她惊醒过来,一张焦急的脸对上她的眼。 一见到熟悉的面孔,她本能地抓着他的衣裳,闭眼喘了几口气。 「作恶梦了?」 安抚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旋即落入温暖的怀抱,他熟悉的气息钻入鼻中,令她感到安心,急促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 「没事了。」他轻抚她的背。 她苦笑。「我还以为自己胆子挺大的。」 以前看邢氏落水后被捞起来的苍白模样,也不曾作恶梦,却在今日睡得不安宁,实在没道理。 「梦到什么?」 「在水里不能呼吸。」她小声道:「邢姐姐在旁边笑。」 他低头凝视她,表情忧虑。「今天的事把你吓着了。」 她点头又摇了下头。「我也不知道。」吓是有吓着,不过那是因为胃肠绞痛,疼得想打滚,不是因为想到邢氏。 其实她与邢氏没什么交情,说的话十个指头都数得出,实在没道理梦见她。 「你可曾作过关于她的噩梦?」她问道。 「没有。」 她瞄他一眼,这人是没心没肺,还是天不怕地不怕,要是她一定无法安稳入睡。 「你就不怕她趁你睡觉的时候,一刀刺了你。」她做个狰狞的表情。 他先是一怔,旋即闷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齐书容蹙眉。 「你的话没道理,她杀我做什么?」曹平羡笑着反问,邢氏不过是内院中典型的妒妇,心量狭小、容不得人罢了,又不是杀人狂。 齐书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也不晓得,许是我被今日的事吓到了,把她想成了妖魔鬼怪。」 第36章 他的手心沿着她的背轻抚,安慰道:「俪娘是有些偏执,有些小聪明,也善于说话、蛊惑人心,可我是个记仇的,人家骗了我一次,我绝不会再信第二次,她打死常忆后,我就对她起了厌恶之心,她自然也明白,于是将琼玉推到我这儿,她们主仆感情好,我想她总不至于对琼玉下手,后来带她去山东,也是希望琼玉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没想到竟还是让她得手。 「出发前我曾嘱咐母亲,我们前脚一走,就让她立刻把琼玉身边的丫鬟、婆子全换掉,琼玉跪下来替她们求了情,娘一时心软答应了……」 齐书容叹口气,千算万算,总还是有出错的时候。 「俪娘总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他扯了下嘴角,为官这么多年,他还没碰过查不出的案子,重点是圣上给不给查、该查到什么程度? 就算都查好呈报上去,皇上还得看看一干涉案的官员,哪个能动哪个不好动,七扣八扣下来,在旁人眼中就是个难破的悬案。 一个后院真要彻查,有什么难事?就算没有真凭实据,难道对方的习性自己不清楚? 「想事情不能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经验老道地说了一句。「否则会陷入对方的思绪陷阱里。」 齐书容心中一动,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消逝,她也没细究,只斜眼瞧他。 「受教了,曹大人。」 他莞尔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咬。「你就是个不饶人的。」 她害羞地将脸埋在他胸膛里,过了一会儿才好奇问道:「你就不怕我也成了那样的人?」 他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凝视她清澈的双眸,表情认真地问道:「你会吗?」 她摇了摇头。「不会。」 他勾起笑,眼中闪着星光,俊逸的模样让她莫名地红了脸,唉……怎么自己越来越受他影响呢? 她腼腆懊恼的模样取悦了他,他低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摩拿。「我信你。」 她喘着气,羞怯地偏过脸。「你对我这么有自信?」 他促狭道:「不是,我的运气不可能这么背吧。」 她瞠大眼,瞪着他。「原来你是赌运气?」 他笑着以手指轻抚她的眉眼。「难道你要我疑神疑鬼?」 起初他也会疑心,但后来便想开了,日久见人心,与齐书容相处得越久,他的信心也越来越强,她只要心里不满就会让他晓得,不似邢氏藏得太深,越是心里在意却越装作不在意。 「那也不是。」她不悦地蹶了下嘴,起码他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像是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她人品高洁、蕙质兰心、出淤泥而不染…… 想着想着,齐书容自己都笑了,原来自己也与一般女人一样,喜欢听虚华的甜言蜜语。 两人在婚前对彼此都不甚熟稔,当时他还是有妇之夫呢,若真说出「我对你一见倾心」的蜜语甜言,自己怕也是不信的。 「笑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不告诉你,让你猜去。」她笑着打个呵欠。 原本还想闹她几句,见她疲累地打着呵欠,他软下心来,拥着她温柔地说道:「睡吧。」 这次中毒事件,身边的人个个饱受惊吓,赖嬷嬷觉得自己有失职守,青桂吓得半死,哭得死去活来,如丧考妣,还要齐书容这个病人出言安慰,最后是青柚看不下去,把人撵回房。 对外,曹家一律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连显贵都不让知道,大夫自然也不会多嘴到处乱说。 经此一难,齐书容元气大伤,滋腻难化之物全不得食,才两天的时间,原本丰润的脸,掉了好几两肉,下巴都尖了。 起初齐书容还刻苦忍耐,可吃了一天半的白粥,寡淡无味不说,全身还软绵绵的生不出气力来,令人沮丧。 「我不想再喝粥了。」她蹶着嘴转开脸。 曹平羡好言好语说道:「明天就能吃些肉末……」 「不吃,不吃。」她孩子气地将被子拉过头。 如今在他面前她也不遮不掩了,想耍性子就耍性子,任性耍赖全都来。 他好笑地摇摇头,对赖嬷嬷说道:「去炖些肉末,炖烂点。」 「可是……」 「你看她还能拉被子耍脾气,像是有事吗?」曹平羡忍不住调侃。 赖嬷嬷闷笑道:「是。」 齐书容拉下被子,朝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第37章 「高兴了?」他故意挑眉。 齐书容笑笑地点头,自中毒一事后,横亘在她与曹平羡之间,某个说不清的结忽然被解开了,原本想慢慢适应彼此,探探对方的底,她索性豁出去了,自己原就不是温良贤淑的性子,不如让他早些适应的好。 先前两人小打小闹的,他也从没说过什么。 若连在他面前都要隐藏自己,扮作贤良模样,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她不是无理取闹、任性骄纵之徒,却也不是和顺温驯之辈。 喝着曹平羡递过来的蜂蜜水,齐书容心里也和了蜜似的甜。 曹平羡倒没她想的那样多,之前就见识过她拧人咬人的功夫,自然晓得她拗起来是什么模样,他喜欢她言语表情中流露出的情感,令他欢喜。 青柚走进来说道:「大太太与黄姑娘来探望少奶奶。」 「请她们进来。」她赶忙躺好。 曹平羡才掖好被子,黄络媛与黄裕春正好入内,双方见过礼后,曹平羡便道:「你们聊,我去书房。」 他一个男人留在这儿也说不上话,不如到隔壁书房去。 曹平羡步出内室后,黄络媛忧心地望向齐书容。「怎么突然生病了?」 「只是吃坏肚子,没事。」齐书容虚弱地笑道。 「这是我特地到庙里求的平安符。」黄裕春热诚地拿出求来的符。 「谢谢你。」齐书容微笑地接过。 黄络媛审视她白中带青的面色,心中有些惊怕,她就说这宅子不吉利,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就成了这样。 「大夫怎么说?」 齐书容咳了咳,黄络媛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帕子捂着鼻口,深怕给传了病气。 「没事,休齐几日就行了。」齐书容扯出一抹笑意。 黄络媛却是不信的,原本醮着齐书容端庄大气,体态圆润,是个有福气的;现在却一脸病气,吃坏肚子能弄成这样? 传闻果然没错,曹平羡命格太硬,刑克妻儿。 「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来我也不能招呼……」 「说这话就见外了。」黄络媛虽然心里嘀咕,面上却仍是说笑如常。「是我们打扰你休息。」 又聊了一会儿,见齐书容面露倦色,黄氏姑侄不好多留。「你好好休养,我们不打扰了。」 「等我好了,再请你们过来玩。」 希望真有好的一天,黄络媛面上笑笑的,心里却直打鼓,可别新婚都没过就跷辫子了。 「好。」黄裕春倒是立刻就应了。 她们走后没多久,接着来探望的人是显贵与万锡铭,显贵稚气的脸上满是忧心。 「嫂子在吃食上要多加小心注意才是,食材上务必新鲜,尤其是海鲜、肉类,此乃愚弟切身之痛,犹记得去年时,因误食一只不新鲜的螃蟹,小弟上吐下泻,把茅厕当成了家,还差点摔进粪坑里……」 齐书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一旁的青柚、青桂与赖嬷嬷则是掩嘴而笑,显贵犹似不觉,继续说道—— 「想起曾是一方诸侯霸主的齐景公掉进粪坑而死,更是不胜唏嘘。」 他从袖中拿出药瓶。「这是当时小弟所服用之止泻丸,真乃神奇,吃下后痢疾立停,嫂子可服用半颗,不是小弟舍不得药,可是药丸效力极强,当初我一口气吃了三粒,拉泻是停了,可往后几天又受便秘之苦。」 「嫂子若是拉不出来,可与另一药丸搭配着吃。」他又拿出另一药瓶。「此药也是良药……」 齐书容忍不住噗哧而笑,青桂却是早笑出了声,她咬着帕子拼命忍着,却终究不敌笑意迸发。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万锡铭倒是挺镇定的,想来是早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 显贵瞥了青桂一眼。「我说的有何好笑?莫非有错。」 青桂忍着笑道:「没错,少爷真不容易,一会儿拉一会儿拉不出,日子过得真忙乎。」 他有些不好意思。「是,那几天倒是疏于念书。」 齐书容觉得自己憋得实在难受,忙制止二人抬杠,免得真要笑得打滚。「小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如今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 「如此就好。」显贵一脸开心。「嫂子可要多多保重身子,以后在吃食上定要小心……」 旋即说起自那次腹泻不停后,他看了哪些医书,平时该如何保齐自己,一说便没完没了,显贵的话廃齐书容算是见识了。 因有显贵及其他人在场,万锡铭显得有些拘谨,话语不多,但投向齐书容的眼神却透着关心。 第38章 那天着实把他吓坏了,偏他一个外人,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连想留下来听消息都不恰当,幸好后来便传来消息说齐书容已无大碍,他才安下一颗心。 这两日一直想来探望,又想她大病初愈需要歇息,因此今日才登门拜访,即使没说到话,但见她还有力气说笑,心里也放心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各式马车、轿乘交错而过,喧嚷的叫卖声此起彼落,黄络媛撩开马车的布帘,看着市坊热闹的景象,嘴中说道—— 「看她的模样病得不轻,幸好你没嫁给曹平羡,否则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你。」 黄裕春低着头没说话,心中却忖道:如果是我,才不可能像她一样病倒在床上。 黄络媛睨她一眼。「一会儿安夫人过来,你可得好好表现。」 她依旧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心里不平,可你家世不好,家里又没钱,连嫁妆也出不起,要想进大门大户,只能给人做妾,你也别怪你爹娘,你底下还一堆弟妹要齐,人家不嫌你家贫,嫁妆也没要,还送上优渥的聘礼……」 「我晓得。」黄裕春打断她的话。 「我为什么得时时叮咛你,说给你听,就是怕你心高气傲,我能帮你的也不多……」 黄裕春将耳朵关上,不想听那些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话语。 家世不好、贫穷、找不到好人家、还有弟妹要齐……爹娘齐你有多辛苦、别看姑姑过得好,其实只是表面…… 妾也没什么不好,只要生了儿子,后半辈子也有了依靠,你是良妾,主母不能轻易打杀了你…… 黄裕春冷笑,是良妾又怎样?她好好一个姑娘,为什么要委屈自己给人做妾?她就不信自己没有当正妻的命! 事在人为,前方就算没路,她也要闯出一条来。 曹平羡在书房练了会儿字,吴颖之突然来访,开头便道: 「没事吧?」 「没事,怎么?」 「听说嫂子生了大病?」 「嗯。」曹平羡淡淡地点头。 吴颖之有些困惑。「前天在茶楼是因为这件事吧。」当时还脸色大变,怎么现在不痛不痒。 「已经无碍了。」 「但是外面传的……」见曹平羡一脸悠哉模样,他忽然领悟过来,是障眼法。「原来如此。」 曹平羡没有多谈,只道:「那边可有动静?」 吴颖之点头。「想来是嫂夫人传出的噩耗,让邢务直一时太过高兴就说溜嘴了。」 「说了什么?」曹平羡问道。 先前除了让人留心邢家的动静外,他还特地找了朋友胡一非帮忙,与邢务直攀交情、喝酒聊天,男人只要黄汤下肚、身旁又有美女作伴,便开始天花乱坠、巧舌如画,嘴皮子根本管不住。 「嫂子的重病起了好话题,喝了几杯后就管不住嘴。」吴颖之说道。「他很肯定嫂子活不了多久,听他的口气,不是他指使的,你绝对猜不出谁谋划的。」 曹平羡挑了下眉。「别卖关子了。」 吴颖之轻咳两声,颇有些难言。「这个……是嫂子,我是说前嫂子。」初听此事,他鸡皮疙瘩都起了。 曹平羡一下冷了脸,一语不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们夫妻是结了什么仇,她竟然死了都不放过你。」吴颖之感叹一声,正确来说应该是死了都不放过他娶进门的继室。 「废话少说,可问出是谁下的手?」邢氏都死了,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定是埋了棋子,他必须确定除了周姨娘没有别人。 他摇首。「怎么,你还没查出谁下的手?」 「查出来了,只是想确定没有共犯。」曹平羡将周姨娘的事简短说了,除了周姨娘,府里早没有邢氏留下的奴仆,而且多是家生子,不可能会做出谋害主子的事,他也问过周姨娘身边的小奴婢,她根本没听过外头的流言…… 那周姨娘是从何听来的? 「周姨娘没招?」 「我才吼了她两句,她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讲话颠颠倒倒。」曹平羡无奈道。 吴颖之忍不住笑道:「成厉鬼了你,把人家吓得。」 他承认那时确实成了凶神恶煞,但主因不在此。「我见她情形不对,让大夫看了,说她最近情绪起伏大,受了刺激,老毛病又发了。」 周姨娘自产下死胎后,刺激太大,寻死寻活,后来就开始自言自语,当时他人在山东并不晓得此事,母亲发现时已经拖了一段时日,调齐半年多后才好转。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