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女帝逆仙途》
第1章 茫茫人海初相见
“哪儿来的小乞丐,滚远点!”
古城里,人声鼎沸。
街头一个戴着头巾,身着云锦长袍的中年男子望着自己刚才被小乞儿拉扯过的衣袖,满脸腻味。
绣祥云纹的白色衣袖上虽然没留下什么痕迹,但只要看到眼前这个小乞儿那脏兮兮的模样,便让中年人忍不住的嫌弃。
在他面前的小乞儿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梳着的羊角辫都快散开了,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污迹,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脚上那双虎头小鞋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还露着两个脚趾洞。
“这么小就成了乞丐,多半是个丧门星,刚买的衣服让你摸了一把,真是晦气!”
中年人满嘴恶毒,声音尖锐,骂得那小乞儿怯怯发抖,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对不起,囡囡不是故意的……”小女孩儿头低得很深,格外委屈。
或许是看她实在可怜,那中年人内心所剩不多的良心起了几分作用,终究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后,干脆甩袖离去。
周围被这番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停下脚步的路人也都摇摇头,各自散去,倒是路边那些小商贩们望着那小乞儿议论纷纷。
“又是她……”
“看她可怜,给她送过吃的,可她天天来,谁受得了?”
“以前城里还有老善人专门收养这些弃儿,可是好人不长命,后来有两个修士在城里大打出手,那老善人的家被波及到了,当场被打成飞灰,连块骨头都没留下。”
“唉,这倒霉的世道……”
“别说那么多了,要怪就怪我们自己没灵根,只是一介凡人。”
因为这小乞儿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在街头,老街坊对她都不陌生。
偶尔接济一下倒没什么,可寻常百姓的家中,又有多少余粮呢?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再接济这小丫头了。
炎日当空,街面上人来人往,却无人在意路中间那个不断抹眼泪的小女孩儿。
囡囡感觉自己的头很晕,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好几次都险些撞到了人。
她只能不断道歉,不敢跟人家顶撞,以免挨打。
爹爹和娘亲都不见了,她现在很饿,可又不敢再去找人乞讨,害怕被人责骂。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囡囡只觉自己快没力气了,便临时找了处阴凉的墙角坐了下来。
她仰头靠在墙边,眼睛轻轻眯着。
休息了一会儿,在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时,才睁眼看了看周围,却发现街对面那家包子铺是她前些天经常来的地方。
那段时间,包子铺的老板每天都会把卖剩下的包子送她两个,可是后来被老板娘看见了。
那胖女人骂老板是败家子,骂她是小狐狸精,夫妻俩险些吵架。
囡囡清楚是自己给包子铺的老板带来了麻烦,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来包子铺这边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脑袋晕乎乎的,居然迷迷糊糊的转到了此处。
灶台上的蒸笼里白雾腾腾,香喷喷的热包子隔着老远便能闻见味道,囡囡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咕噜噜……”
小肚子已经这样叫了一天了,囡囡感觉自己好饿好饿。
她双眼盯着那间包子铺,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撑着台阶站起来,亦步亦趋地往街对面走去。
店铺的门口有一个少年正在掏钱买包子。
很快,两个白白嫩嫩、热气腾腾的包子就被老板用一张纸包好,递给了那少年。
他刚刚接过来就咬了一口,边吃还边呼呼哈气,显然是被烫到了。
少年全神贯注地享受着刚刚到手的美食,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囡囡。但就在他从囡囡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闻着那包子的香味,小囡囡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伸手轻轻拉了拉少年的衣襟。
“大哥哥……囡囡好饿,求求你行行好,给我买个包子吃吧。”囡囡的声音稚嫩而可怜。
等到那少年回头望来,本来仰着小脸乞讨的囡囡心里很慌,害怕又遇到责骂,连忙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跟少年对视。
也就是这时候,囡囡才发现,原来被自己拉住的这个少年其实也不是手中富裕的人。
因为对方的裤腿明显短了很大一截,脚上穿的还是一双破布鞋子。
即便不是小乞丐,也比乞丐好不到哪儿去。
想到这里,囡囡心中绝望。
这个大哥哥肯定不会帮忙了。
她低着头,嗫嗫说道:“对不起,囡囡只是太饿了,没看见大哥哥也很困难,你不要骂囡囡。”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可下一息,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包子就递到了她眼前。
“吃吧。”少年蹲下身来,笑得很阳光。
他的举动让囡囡格外意外。
她都没抱希望了,却不曾想这少年居然愿意分她一个包子。
短暂的失神后,囡囡双眼发酸,金豆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都顾不得去擦,一把接过包子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
她太久没吃过东西了。
哪怕这只是一个素菜包子,她也觉得格外的香,只恨嘴太小,没办法一口吞下。
“慢点儿吃,小心烫。”
少年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你这么小就没有亲人了吗?”少年满眼柔和,望着她问道。
囡囡双手捧着大包子,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下意识摇头。
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才回答:“亲人是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问?
囡囡只记得跟着爹爹和娘亲去外婆家,遇到了很大的妖怪,娘亲叫我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但却怎么也找不到爹爹和娘亲了。”
囡囡飞快地说完,迫不及待地继续吃了起来。
却没有注意到少年眼中的惊讶。
两三岁的小女孩儿,居然是独自一人从城外跑进来的吗?
少年望着狼吞虎咽的囡囡,不再询问。
很快,大包子就被囡囡吃完,她仔仔细细地舔舐着手指,生怕漏掉一点残渣。
肚子终于不再那么饿了。
“吃饱了吗?”少年问道。
“嗯。”
囡囡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其实她没吃饱,饿了那么久,只吃一个包子怎么够饱?
但她知道,少年身上并不宽裕,自己应该知足。
这段时间独自飘零,她也懂了许多事。
少年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打算离去了,不过刚走了没两步又转回来,掏出几枚铜板塞进了囡囡的手中,嘱咐她收好,不要让人看见了。
“哥哥身上也没多少钱,你……哎。”
少年叹气半声,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真正准备离开了。
囡囡却在原地呆住。
她望着手里的铜板,又看看前方少年的背影,忽然抬脚追了上去。
“大哥哥!”
少年闻言回头:“怎么了?”
“我……我能跟着你吗?”
囡囡举起手中的铜板,另一只手则是揪着一角破烂的衣服,仰着小脸很紧张,眼神里满是希冀,声音却很小:“我会很乖的,不要钱,也不会吃很多,我……我还可以擦地,还可以……可以学着做事情。”
第2章 凌粟和凌菘
在囡囡的记忆中,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流浪了多久。
她只记得爹爹和娘亲不见了的时候,天气还很冷。
那时候她还有一件很暖和的小袄子,只不过后来那件小袄被人抢去了。
她吃过烂菜叶子,也吃过酒楼里剩下的隔夜馊菜,还经常被其他小孩儿追打、欺凌,因为那些人都觉得她这么小就没了爹娘,肯定是扫把星。
不管她怎么解释,人们都不待见她。
即便是那个包子店的老板,看她可怜时给她几个包子,眼中也有嫌弃,偶尔还会嘀咕几句。
只有这个少年,不仅没有嫌弃她,分给她包子吃,还格外的温柔。
所以她想要跟着少年。
她知道这个大哥哥是个好人。
只是,迟迟没有等到少年回答的囡囡,看到了少年眼中的犹豫。
她也明白是自己唐突了。
不由缓缓低头,目光变得失落起来。
“囡囡知道了,打扰大哥哥了。”她转过身,伤心无比,想要离开。
“你怎么老是这么急性子呢?”
少年忽然一把拉住她的小胳膊,“我都还没说话呢,你就要走,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让你跟着呢?”
“那……”囡囡一下子抬起了头,由悲转喜。
“我只是担心,你跟着我,不一定能过得很好的,也许会很辛苦。”少年叹气道。
“囡囡不怕吃苦!”她连忙说道。
“那好,你没有亲人,我也没有,偏偏老天爷又让我们都活了下来,那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好不好?”少年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
“哥……哥哥?”囡囡怔怔的。
“嗯,走吧,我带你去找地方洗一洗,脸都成小花猫了。”少年用手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温和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调侃。
囡囡任由那少年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脑海中只不断回放着少年刚才说的话,还有那和煦的笑容。
她感觉天空都明亮了不少。
……
夜深人静。
城东某间铁匠作坊的后院柴房里,囡囡穿着宽大的粗布麻衣坐在凉席上,从衣袖里费力的伸出手来闻了闻,又摸摸小脸,嘴角洋溢起很开心的笑容。
下午被大哥哥领回来后,她就被安顿在这里了。
大哥哥先是帮她洗澡,接着又帮她洗头发,久违的干净清爽,那股桑葚清香,让囡囡似曾相识。
眼角余光瞥见那少年从门外凉完衣服回来,她连忙往里面床角挪了挪,给大哥哥腾位置。
“囡囡,还不困呀?”少年取下毛巾擦了擦手,回头见她眼神清明,精神头十足的样子,不由笑问道。
“我等哥哥忙完了再一起睡。”囡囡声音清脆。
少年哑然,很快收拾干净,脱鞋坐到了床边。
囡囡立刻贴了过去,双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袖。这样的举动落在那少年眼中,就好像是害怕他跑了一样。
“好了,睡觉吧,明天我要去前面的铁匠铺子里上工,白天你就在这里自己玩,不要随便出去,有事就去前面铺子里找我。”
囡囡闻言,乖乖躺下来,等少年替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问:“我可以去哥哥一起做工吗?”
“哈哈,铁匠铺里都是些力气活儿,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做呢?”
“可是我想帮哥哥。”囡囡双手揪着被角,小身子往下面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的。
“还太小,等你长大了,我让张婶儿教你缝衣服绣花,到时候也能赚一份工钱的。”少年拍了拍她的小手,让她安心睡觉,别想那么多。
“好吧,我一定快点长大。”囡囡眼神坚定,用力说道。
这时,柴房里忽然昏暗。
原来是少年已经把油灯吹灭了。
兄妹俩并肩躺在枕头上,囡囡忍不住悄悄偏头打量起这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哥哥。
小半天的接触下来,她已经知道了哥哥的名字叫凌粟,是铁匠铺里的学徒兼帮工。
跟她一样,也没有了亲人。
但不同的是,凌粟生得清秀瘦弱,却天生力气大。
铁匠铺的老板能招工他这样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年,就是看中了他这不输成年男子的蛮力。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一个人的打铁量就能顶两个人、三个人。
铺子里名义上是管吃管住,一个月三十文钱的工钱,实则也就只管早晚两顿饭,住的就是这间后院柴房。
不过这对于凌粟这样的孤儿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条件了。
大多数像他这样的少年,没有父母又没有亲戚帮衬的话,都直接沦为了街头乞丐。
铁匠铺的活计很忙,也很累,基本都是体力活儿,凌粟每天中午饿了就得自己去外面买吃的。
也是因此白天才能遇到囡囡。
……
“囡囡,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黑暗中,凌粟忽然开口。
囡囡愣了下:“我有名字啊,我叫囡囡。”
凌粟哑然,这小丫头,是把别人对她的代称当成了自己的名字。
他也没多解释,只说道:“我叫凌粟,这个名字是铁匠铺老板给我取的,说是什么……粟米好养人,让我记得是谁给我吃的,不要忘了这份恩情。
你是我妹妹,那我也给你用吃的取个名字,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我……我喜欢吃肉包子。”囡囡想了想,回答道。
主要是她能记起来最好吃的食物就是肉包子。
凌粟听后却忍不住发笑:“那不行,总不能叫你凌包子吧?换一个换一个。”
“囡囡只记得肉包子……”
她有些垂头丧气,实在是想不起有什么好吃的。
以前在酒楼外面捡到过一些剩菜,味道好像不错,可她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这么喜欢吃肉呀?那叫你凌菘好了。菘不管跟什么肉都可以煮着一起吃,鸡肉汤里面可以煮,鹅肉、豚肉、狗肉都可以,味道还很鲜美。”
“真的呀?”囡囡眼睛发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馋了。
显然,她根本没在意自己名字叫什么,只听见了后面那半句里的各种肉。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就叫凌菘,小名叫囡囡。等到了冬天,我攒够了钱,一定带你去吃一次炖肉。”
“嗯嗯!好!”
囡囡……哦不,现在是凌菘了,她缩在被窝里用力点点头,充满期待。
兄妹俩就着月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渐渐的,声音便悄然平静,陆续进入梦乡。
这一晚,凌菘睡得格外安详。
翌日。
凌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散的视线在柴房那铺着茅草的屋顶上渐渐汇聚,随后发了会儿呆。
“哥哥!”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左看右看都没找到凌粟的身影,小脸上顿时充满慌乱。
她手忙脚乱地从铺着凉席的干草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推开门跑了出去,直到看见凌粟正在院子里洗脸时,才松了口气。
可随即她又瘪了瘪小嘴,光着脚丫走到凌粟身后,一边揉眼睛一边拉住凌粟的衣襟,委屈巴巴:“哥哥,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我还以为你跟爹爹和娘亲一样不见了呢。”
第3章 哥哥编的羊角辫
刚刚醒来后,凌菘真以为哥哥不见了呢。
现在得知是虚惊一场,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有些委屈。
正洗脸的凌粟听见身后小妮子委屈巴巴的声音,本打算安慰来着,结果回头看了眼凌菘的模样,一时间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见这小丫头睡了一夜,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一样,嘴角还有昨夜梦口水的痕迹,右眼的眼角更是挂着一粒金黄金黄的眼屎。
再加上瘪嘴哭鼻子的形象,要多逗人就有多逗人。
“咦,这是谁家的小丑丫头,一大早就在抹鼻子。”凌粟笑着蹲下身来,轻轻捏了捏凌菘的脸蛋。
“哥哥!”
凌菘见状,终于反应过来。
哥哥不仅没有安慰她,还在取笑她!
顿时不依地扭了扭小屁股,嘴巴撅了老高。
“好了,先洗脸,洗完脸了我给你梳头。”
见到凌粟把木盆里的粗布拧干了,凌菘便乖乖站好,微微仰着头,任由哥哥给自己擦脸。
洗脸水是从井里打起来的,有些冰凉。刚刚触及到肌肤的时候,凌菘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不过随着整张脸都被粗布盖住,也就适应了下来。
擦完脸,再洗洗手,凌菘偏头抓起散乱的头发,有些担忧地问道:“哥哥,你真的会编小辫子吗?”
昨天回来洗澡的时候,羊角辫就被凌粟解开了。
要是哥哥没办法重新编好,那就惨了。
“当然。”
凌粟将木盆里的污水端去倒在了旁边的小菜畦里,随即从柴房里搬了个小凳子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凌菘见状,连忙跑了过去。
等她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凌粟便蹲在她身后,轻车熟路地帮她梳理起来。
没有梳子,便用手指当梳子。
简单理顺之后,再把长发分成左右两部分,接着每一部分分成三股。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哥哥可是未来的大铁匠!我们打铁的,最重要就是粗中有细,不仅要有力气,还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客人要打什么物件儿,图纸拿来看一眼就要掌握大概的尺寸,明白具体的打造流程。
区区两条羊角辫,怎么会难倒你哥哥我呢?”
凌粟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自信。
这让小凌菘放心了许多。
一盏茶的功夫后……
凌菘偏头看了看左肩刚刚编了不到三寸的小辫子,又拿大眼瞟了瞟眉头紧皱的凌粟,忍不住小声问道:“哥哥,还要多久呀?”
“放心,哥哥已经找到方法了。”凌粟眉头松开,胸有成竹。
又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凌菘鼓着半边腮帮子,小嘴“咘咘咘”的吐着口水泡,自娱自乐。
太阳已经从围墙外面升起来了,辫子却还没编好。
好无聊。
凌菘的小脑袋时不时会往左边偏一下,不是在打瞌睡,是被凌粟编头发的动作拉过去的。
“哥哥,什么时候能编好呀?”
“快了快了!”
凌粟干笑两声,擦了下额头上的细汗。
哥哥编辫子很累吗?
凌菘小脑袋里充满疑惑。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催促哥哥,要听话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凌菘端端正正的坐着,小脸紧绷,一直等到凌粟把她的两条羊角辫都编好了才放松下来。
“看看,怎么样,哥哥说了没问题的吧。”凌粟绕到她面前,轻轻拎着两条小辫子的尾端抖了抖,给小丫头展示自己“忙活”了快两炷香时间的成果。
小辫子编好了凌菘当然很高兴,不过,看见哥哥站起身来时在不断地揉着双腿。她忍不住皱着一双毛毛虫眉:“哥哥,你教我编羊角辫吧,这样以后我就可以自己编了。”
“干嘛要自己编,哥哥帮你不就好了。”凌粟随口回答。
“因为我不想哥哥这么累呀,囡囡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凌菘声音清脆,小脸很认真。
凌粟闻言,顿时又尴尬又感动。
“等你再长大一点,哥哥就教你。现在你还小,这种事当然是哥哥帮你做了。走吧,穿好鞋子,哥哥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凌粟笑着说道,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凌菘哪里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呢?
见到凌粟不断揉腿,中间还抹额头擦汗,所以才以为编羊角辫会很累。
其实压根用不了几下功夫。
这次会花这么多时间,完全是因为凌粟不会编,全靠昨天留下的印象在勉强复刻,不然也不至于连腿都蹲麻了。
“那哥哥你要记得,等我长大一些了就教我。”凌菘把手递给凌粟,让哥哥牵着自己。
“好。”
……
兄妹二人结伴走出院门,绕到前面大街,找了一间卖云吞的早点铺子。
不一会儿,老板把一碗云吞端了上来。
凌粟把碗推到了凌菘的面前,又递给她一只小勺子:“来,趁热吃。”
闻着店铺里的面食香气,凌菘早就食指大动了。
可是接过勺子后才发现,凌粟似乎并不打算吃,不由好奇:“哥哥你不吃吗?”
“你吃就好了,哥哥等下回铁匠铺那边吃。”凌粟说道。
“那囡囡也不吃这个,要跟哥哥一起吃。”凌菘放下了小木勺,有些小着急,“哥哥不用专门照顾囡囡的,囡囡吃什么都可以。”
她以为是凌粟怕她吃不惯铁匠铺里面的食物。
却见凌粟摇了摇头说:“我倒是也想带你去铺子里面吃粟米饭,但是铁匠铺的老板不一定愿意多添一双碗筷,他可能会觉得我是故意带你去占便宜的。”
“可是……”
“哎,好了,别啰嗦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凌粟催促道,“今天是特例,我不可能天天带你来街上吃云吞的,还要留着钱找王婶给你做一身新衣服呢。”
“囡囡不用新衣服,给哥哥做新衣服就好了。”凌菘连忙说道。
“哪儿有不给妹妹先给哥哥的?小傻瓜!”凌粟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乖乖吃,吃完了等下就回家里自己玩,不要乱跑。”
“嗯,囡囡知道啦。”
“等下午铺子里收工后,我会去街上买一点米面回去,以后你就只能吃我给你做的饭了,但愿你到时候别嫌弃我的手艺。”
“囡囡才不会嫌弃哥哥呢。”凌菘皱了皱鼻子。
……
第4章 鬼脸面具与青铜指环
吃过早饭,凌菘被凌粟牵着,送回了铁匠铺后面的杂物小院里,顺路还买了半个炊饼给她。
“哥哥要去干活了,你就在家里玩,不要乱跑。饿了就先吃炊饼,下午的时候我再回来给你做吃的。”凌粟跟她嘱咐道。
“囡囡记住了。”凌菘小鸡啄米似的用力点头。
等凌粟出门后,她小跑了两步趴在院门上,透过门缝静静望着凌粟的身影消失在前面围墙转角。薄薄的两瓣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凌菘度日如年。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听到一点点动静就跑到院门处去观望,可每次都不是哥哥,只能瘪瘪嘴,垂头丧气地回到柴房里,一个人坐在凉席上发呆。
凌菘等啊等,等得都睡了一觉醒来,也没见到凌粟回来。
半只炊饼就放在床头,她却出奇的没胃口,甚至没感觉到饿。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凌菘心慌慌的。
她走到柴房外面,天上的太阳都从左手边飞到右手边了。
就在她耐不住性子,打算再次去院门那边看看时,门外终于是传来了久违的呼喊:“囡囡!”
“哥哥!”凌菘的眸子瞬间明亮。
她想也没想就朝着小院门口跑去,只见凌粟手上拎着一些她也不认识的东西,正在推门进来。
“囡囡今天很乖,一直待在家里,没有乱跑呢。”凌菘冲到凌粟的面前,小脸上满是雀跃地朝凌粟邀功。
“看你样子就知道啦。”
少年捏了捏她的鼻子,满脸笑意。
刚一喊就蹭蹭蹭跑了出来,明显是等得不耐烦了。
“一个人在家饿急了吧?走,哥去给你做吃的。”凌粟拉住她的左手往柴房里走去。
相差一倍多身高的两个人在夕阳中留下了两道斜斜的影子,其中那道小身影蹦蹦跳跳的,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岁月静好。
此后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是这样。
白天凌菘就在家里自己玩,给菜畦浇浇水、给小院扫扫地,捡一些石子儿玩,或者坐在小竹凳上托着下巴发呆。
小小的人儿乖巧懂事,不吵不闹,一个人无聊了能跟院墙上的鸟儿自言自语半天。
午后她会睡一觉,除了正在长身体需要多保持睡眠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睡觉可以让时间过得更快,哥哥就能早点回来了。
等到傍晚时分凌粟在铁匠铺里帮工结束,回到这间杂物小院里,这里就成了兄妹俩最温暖的港湾。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夏末。
这天傍晚,按照往常的时间,凌菘照常来到院门口等着凌粟,不一会儿便看见了凌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不远处。
“哥哥!”
“囡囡……”
兄妹俩隔着院门打招呼。
“哥哥给你带了个好玩的东西!”凌粟脸上露着几分神秘笑意。
“什么呀?”凌菘下意识问道。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看见背着手的凌粟忽然掏出一张青铜色的铜制面具盖在了脸上,同时猛然凑到她面前:“哇呜!!”
“呀!!”
凌菘被吓了一跳。
“嘿嘿,怎么样?好玩吗?”凌粟偷袭得手,从脸上拿下面具递给凌菘,满是得意之色。
“好玩!”
凌菘抱着面具翻来覆去的打量。
这是一张用薄铜片打造的鬼脸面具,面具上的人脸图案其实并不惊悚,反而有些奇怪。看起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好似笑容中带着忧伤,忧伤中又隐隐含着浅笑。
非常奇特。
面具的整体轮廓做工很粗糙,像是从某种物体上切割下来的,还有一些毛边,眼睛和嘴巴的空洞更是用凿子挖出来的,只做了简单的打磨。
不过即便如此,也让凌菘充满了好奇,有些爱不释手。
在她有限的记忆中,还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呢。
“这是给囡囡的吗?”凌菘仰着小脸问道。
“当然!”
凌粟解释道,“今天铁匠铺里来了个客人,想把一件铜酒壶当做废品卖给老板,老板嫌它太小,不想要,那客人拿着它又没用,干脆就把它给扔了。
我看见铜壶上有这个人脸画像,好像还不错,就捡了回来。
去掉壶嘴和把手,碾压平整后简单打制一番就做成这个面具了,喜不喜欢?”
凌粟讲得很细致。
因为他知道凌菘每天待在家里很无聊,即便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小丫头也能津津有味。
“喜欢!”
凌菘回答得干净利落。
她双手抓着面具往自己脸上戴好,然后朝凌粟望去:“好看吗?”
“噗嗤……”
凌粟没忍住笑意,“傻丫头,这是鬼脸面具,怎么会好看,你应该问我怕不怕你。”
“这样么?”
凌菘闻言,一双小眉毛不由微皱。
“其实本来面具上的人脸在铜壶上的时候还挺好看的,结果我打制成面具后,就看起来怪模怪样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哥哥下次再给你弄个漂亮一点的。”凌粟挠了挠头说。
“嘻嘻,囡囡很喜欢啊。”凌菘咧嘴露出几颗晶莹的小牙齿。
她刚刚皱眉,只是犹豫戴鬼脸面具吓唬哥哥好像不太好。
“那我就放心了,你喊了我这么久的哥哥,从来没送过你好玩的东西,回来的时候一直担心你会不喜欢呢。”凌粟笑着说道。
“唔……”凌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抱着面具嗫嗫糯糯地说:“可是,囡囡也没送过哥哥什么东西呢。”
“哈哈,那你等长大了再买东西送我不就好了。”
“可是现在囡囡有好玩的鬼脸面具,哥哥却没有。”凌菘微微噘嘴,想生自己的气,怎么就不能快点长大呢?
“谁说我没有?”
凌粟右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很快掏出了一枚小指环。
“看,这是哥哥给自己做的小扳指。”
凌粟将青铜片打造的小指环套在了大拇指上,得意洋洋地朝她展示,挑眉说:“我用那个铜壶的壶嘴打出来的,不大不小,刚刚好。怎么样,不错吧?”
“好看!”
凌菘的眼神亮晶晶。
小指环古朴粗糙,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它是哥哥做的,那就值得肯定。
“嘿嘿,走啦,去洗菜,哥哥给你煮菜花粥,吃饱了我们再玩。”凌粟笑着轻揉了下凌菘的脑袋,拉着她屋子里走去。
平淡的日子因为有了鬼脸面具,让凌菘往后独自待在家中的时间变得更容易打发了一些。
转眼间,秋天到了。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凌菘的个头也小小往上窜了一些,原来那身本就不合身的衣服彻底穿不下了。凌粟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去裁缝铺给她换了一身新的粗布衣服。
可就在新衣服刚刚穿上的那一天,铁匠铺里那个从来只存在于哥哥凌粟口中的店老板,出现在了杂物小院里。
“给你们一天时间从这里搬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膀大腰圆的铁匠铺老板只对兄妹俩说了这一句话,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凌菘望着那老板来了又走,眨巴着眼睛,只觉得对方好高啊,像一座小山似的。
年幼的她还没明白老板这番话会给她和哥哥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哥哥,那个伯伯为什么要让我们从这里搬走呀?”她稚声稚气的问道。
“老板的儿子要去太微福地拜仙师学修行之道,需要筹集钱财,他要卖掉整个铁匠铺,所以我们只能从这里搬走了。”
凌菘察觉到哥哥的语气很低落,也不像往常那样把事情说得很细致了,只讲了个大概的缘由。
像是想到了什么,凌菘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拉住凌粟的手,怯生生问道:“那哥哥不会丢下囡囡吧?”
“想什么呢?”凌粟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再艰难,哥哥也不会丢下你的。大不了,哥哥就带你回以前哥哥长大的小村子里去。
我们自己种地,总能活下去的。”
“嗯,没关系的,囡囡不怕吃苦,囡囡可以帮哥哥一起种地。”凌菘拍了拍小胸脯,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这乐观的态度,多少也感染到了凌粟,让他脸上的笑意变得轻松了不少。
老板只给了一天的时间,兄妹俩不敢耽搁,很快就开始收拾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除了几件粗布衣服之外,就剩下锅碗瓢盆了。
至于盘缠……
仅仅十几个铜板。
这点儿钱,离开了这个小院,连在外面客栈里住一晚都不够的。
夜幕降临。
兄妹俩洗漱完毕并排躺在凉席上,一想到这是在这里住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凌菘纵然感受不到太多的情绪,却也有些念念不舍。
“哥哥,你说那个伯伯家的儿子要去拜仙师学修行之道,什么是修行之道啊?”凌菘侧身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脸下,望着凌粟问道。
“我也不知道。”凌粟轻轻摇头。
“那仙师呢?”
“仙师啊,就是仙人,他们可以在天上飞,能活很久很久。”
“好厉害啊!”凌菘睁大眼睛,不觉明历。
“哥哥,那我们将来能成为仙师吗?”她问道。
“想什么呢?连铁匠铺老板都要卖了铺子筹钱才能让他儿子获得跟仙师修行的名额,我们哪儿有机会?”
“那肯定要好多好多钱。”凌菘颓然叹气,那么多钱,她和哥哥肯定拿不出来。
“其实也有不用花钱的,听说如果根骨足够好的话,那些仙师都抢着收徒的。不过具体的我也不懂,都是听别人讲的。”凌粟说话间,双手枕在脑后平躺在床上,还抬起一只脚架在膝盖上。
黑暗中,凌菘看到哥哥在提到仙师的时候,眼神里似乎隐隐有些向往。
“好啦,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回村子里,今后啊,你就要跟着我过苦日子啦。”凌粟长叹一声,语气格外怅然。
第5章 黑胡子老伯
次日。
天刚蒙蒙亮,睡得正香的凌菘就被凌粟摇醒了。
没办法,兄妹俩要去的地方是很偏远的小山村。为了路途安全,他们必须早点出门,去城门口找一支顺路的商队同行。
若是太晚了,那些行商的和赶来城里卖山货的山民都走了,那兄妹俩今天就走不了了。
凌菘已经学会了起床后自己穿衣、梳洗。
趁着她洗脸的功夫,凌粟便拌好了两碗冷面皮子。兄妹俩草草填饱肚子,迅速整理起行囊来。
在凌菘的强烈要求下,装着两人换洗衣物的那个小包袱被斜着挂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用双手紧紧抓着包袱的背带,小脸绷紧,干劲十足。
一副小小人儿也要为哥哥出份大力的可爱模样!
惹得凌粟一阵好笑。
其实包袱里面除了几件里衣之外,也就能凑整两套衣服,兄妹俩一人一套。
少得不能再少,但已经是他们全部的服饰了。
背着小包袱的凌菘乖乖站在一旁,望着凌粟把舀水的葫芦瓢、煮粥的铜勺、洗衣的桑葚、晾衣的草绳……
包括昨夜就已经收拾好的蜡烛,还有吃的油渣、盐、米面等各种各样的物品,全都一股脑地放进一个比她还要高还要大的竹篓里。
最后再把家里仅有的那一床破棉絮被子和凉席也卷起来一起塞了进去。
弄好这些后,他又把三个洗干净的土陶碗放进陶鬲(ge)里面,这才背起竹篓,把陶鬲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向凌菘,打算牵着她出门了。
凌菘“旁观者清”,小脸着急提醒:“哥哥,还有筷子没拿!”
“不用了,回去后树林子里多的是。”凌粟笑着道。
树林子里有很多筷子吗?
凌菘眨了眨眼,不懂,但大受震撼。
走出院门,兄妹俩最后看了眼这间承载着他们兄妹相识后第一段岁月的小杂物院,就此头也不回地离去。
……
朝日初升。
城内街上已经有了不少来往的行人。
兄妹俩一副搬家远行的扮相,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好在一路没遇到什么花拐人贩子,顺顺利利的来到了东城门这边。
“小兄弟,去哪儿呀?”
“小兄弟,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车把式要吗?”
城门口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城主府派了一些兵士在这里维持秩序。
当然,只是维持凡人的秩序。
至于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这些普通兵士还不够人家一巴掌拍的。
凌菘一手抓着包袱背带,另一只手被凌粟牵着,紧跟着凌粟的脚步,来到了城门口左侧的一片空地上。
几个老伯伯正在这里整理物品,旁边还有一辆牛车。
凌菘紧贴在凌粟的腿边,亮晶晶的眸子不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很多事物都让她充满了新鲜感,但是人太多,又让她心里怕怕的。
别说离开凌粟身边了,连手都不敢松开。
很快,她就听到哥哥同其中一个留着黑胡子的老伯伯说话:“老伯,你们是哪儿的人呀?”
“曲河下游虚氏村的。”
那黑胡子老伯打量了他们几眼,眼神有几分警惕。
“太好了!”
凌粟欢呼一声,连忙问道,“我们是去白山村的,正好要从虚氏村经过,老伯,我们能跟您一起走吗?”
见凌粟能说出白山村和虚氏村之间的距离关系,那黑胡子山民心中的警惕顿时消散了许多。
“白山村离我们那儿不远,确实顺路,搭个伴一起走当然没问题。”老伯很爽快地答应了凌粟的请求,顺嘴便问了句:“你们两个小娃娃背了这么多家什出门,家里大人呢?”
“爹和娘都病死了。我和妹妹年前跟着商队来城里,本来是想在城里求个糊口。好不容易找了家铁匠铺做学徒,结果那铁匠铺的老板为了送孩子去修行,把铁匠铺子给卖了,我们自然也没了生计。
连住的地方也被收回去,只能暂时先回村子里去了。”
凌粟大致解释了一番。
凌菘却发现哥哥撒了谎,但很聪明的没有吱声儿,只乖乖站在一旁充当吉祥物。
“唉,也是两个苦命的娃娃。”那老伯听完凌粟的话,黑黝黝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同情。
“去白山村路还很远,让你妹妹坐上来吧,东西也可以放上来,等我那个去卖虎皮的老伙计回来,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老山民示意凌粟把东西放到牛车上,这样空手跟着牛车走,能轻松一些。
“谢谢老伯!”凌粟由衷感谢。
凌菘还在好奇打量着老伯下巴上那长长的黑胡子呢,忽然身子一轻,发现自己被哥哥抱了起来,接着就被放在了铺着干草的牛车上。
凌菘坐在车上,背靠着自家的竹篓,软绵绵的倒是很舒服。
“囡囡,快跟老伯伯说谢谢。”凌粟说道。
“谢谢伯伯!”
凌菘依言照做,童音稚嫩。
“诶,不用谢。”
留着黑胡子的老山民见凌菘如此乖巧可爱,眼睛都笑眯了起来,非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乖巧的丫头,是叫囡囡吗,几岁了?”
“囡囡的大名叫凌菘,嗯……刚刚满四岁。”凌粟开口回答。
说到岁数的时候,他很明显的卡顿了一下,不过并未引起老山民的怀疑。
“老伯怎么称呼?”凌粟顺势问道。
“我姓裴,家里排行老三,你们叫我裴老伯或者裴三叔都行。”裴老伯从怀里掏出了几粒风干的红枣,笑呵呵递给凌菘。
“来,拿着路上打牙祭。”
“谢谢伯伯。”
凌菘用双手捧着接过红枣,小脸上洋溢着惊喜。
她记得以前好像吃过这个东西,甜甜的很好吃,不过却忘记了叫什么名字。
“哥哥先吃。”凌菘拿起一粒红枣,先给凌粟递了过去。
凌粟却摇头拒绝:“你吃吧,哥哥不喜欢吃。”
“哦,好吧。”
凌菘两条小眉毛轻皱,没想到哥哥居然不喜欢吃红枣,不过她明明觉得哥哥好像是想吃的呀?
小姑娘不得其解。
不一会儿,裴老伯口中去卖虎皮的那个老伙计就回来了。
那是个很强壮的大汉,身穿兽皮,露在外面的半条肩膀快比凌菘的脑袋粗了。
见到队伍里多了两个小娃娃,那壮汉不免一番好奇,得知是顺路搭伴的,也就失去了兴致,没再多问,看起来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一行人动身出发,刚走出城门没多远,坐在牛车上的凌菘便看见头顶上嗖嗖飞过了几道身影。
乍一看,他们像是在踩着长虹御空而行,眨眼间便远去了数十里地。
“哇!”
“哥哥,那些就是仙人吗?”
凌菘睁大眼睛,满眼惊叹。
第6章 云水剑宗与鸣鹤宫
不止是凌菘满眼好奇,行商队伍里其他人也纷纷仰头望着那些驭虹而去的“仙人”,神情惊愕。
五彩缤纷的长虹速度极快,称得上是风驰电掣,但飞得很低,离地仅有四五丈的高度,连服饰打扮都看得清清楚楚。
“裴老伯,我看他们个个都背着一把剑,还穿着同样的衣服,是不是就是人们经常提到的云水剑宗的那些仙师?”凌粟跟在牛车的左侧,边走边问。
听见哥哥发问,凌菘也连忙偏过头看向裴老伯,想知道答案。
凌粟经常会把一些在铁匠铺里听到的事情当成故事讲给她听,云水剑宗这个名字,凌菘听哥哥提到过,好像是离曲水城最近的仙人门庭。
“我也不知,看样子应该是他们。”裴老伯不敢确认,“那些仙师一向高高在上,与我们这些凡人泾渭分明,很多消息都是道听途说,不一定为真。”
“曲水城虽然小,但周边也不止云水剑宗这一个势力。我听人说,城主府的背后就是一个名叫‘鸣鹤宫’的仙门大教。”队伍里另一名老汉开口说道。
“鸣鹤宫比云水剑宗还要强吗?”凌粟好奇道,“我之前做学徒的那个铁匠铺,老板好像就是要把他的孩子送去云水剑宗。”
“孰强孰弱我等怎会清楚。小后生,我劝你也不要妄谈这等事,免得祸从口出。”那老汉淡淡提醒了一句,不肯多言。
“是啊,那些仙师一向都将自家门庭看得很重,不喜欢听到有人说他们弱于别家,千万要管住嘴巴,否则容易招来祸端。”裴老伯也提醒道。
“多谢各位叔伯的提醒,小子一定谨记。”凌粟应下。
凌菘见到哥哥连连点头,一副态度慎重的样子,觉得这件事应该很重要,也跟着奶声奶气地说:“囡囡也记住啦!”
“额……哈哈哈!”
众人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竟然也煞有介事答应下来,不由哑然失笑。
然而,就在这时,曲水城的方向又飞来了数道身影。
和之前那些仙师一样,都是行色匆匆,瞬间便从凌菘他们的头顶越过,向着远处飞去。
只是最终消失的方向与此前那些人有所不同。
众人还未来得及谈论一番这些仙师的身份,转头发现曲水城内竟然又飞出了第三批人手,方向却是往西南那边疾驰,没有再经过凌菘他们这边。
此后,短短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曲水城总共飞出了十来波人马。如天女散花般,朝着四面八方远去,迅速消失在天边。
“这是怎么了,那些仙师们怎么接二连三的从曲水城离开?”队伍中有人小声问道。
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人没由来地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势头。
“快走!城内一定出事了,不要多问。”
一向沉默寡言,从出城开始就没说过话的那个卖虎皮的壮汉忽然开口,脸色格外凝重。
其他人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俱是一变,纷纷闭上了嘴巴,只加紧赶车,埋头前行。
“哥哥……”凌菘被这股凝重气息吓到,忍不住小小地唤了凌粟一声。
“别怕,乖乖在车上坐着,哥哥会保护你的。”
凌粟伸手过来,抓住她一只手,轻轻握在手心里。
这给了凌菘极大的心理安慰。
一炷香后,闷头赶路的队伍走出了近十里地,勉强算是远离了曲水城,见到无事发生,这才松了口气。
“不知道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多仙师一起离开,肯定是大事,幸亏我们先一步出了城。”留着满嘴黑胡子的裴老汉喝完水,靠在牛车上微微喘气。
目光望向后方曲水城的方向时,他眼中隐隐有些后怕。
队伍里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显然都很忌惮那些所谓的仙师。
见到凌粟没说话,凌菘也乖乖闭着嘴,只是小腮帮子鼓鼓的。
在凌粟把羊皮水袋递给她,问她喝不喝的时候,凌菘咧开嘴指着嘴里含着的干枣,大眼睛如月牙般,甜甜的笑着冲凌粟摇头,表示不渴。
一行人稍作休息便继续上路了。
事情与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仙人有关,凡人一旦牵扯进去,动辄便是灰飞烟灭,所以裴老汉他们不敢多留,只想离曲水城越远越好。
……
赶路的过程自然是枯燥且乏累。
凌菘虽然不用自己走路,可坐在牛车上摇摇晃晃的,同样也累得不轻。
过了正午,就着凉水吃了小半个炊饼的凌菘再也撑不住打架的眼皮,小身子一歪,就躺在牛车上睡着了。
重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过半了,还是被凌粟叫醒的。
“哥哥?”
凌菘揉着眼角,睡眼惺忪,软萌萌地喊了凌粟一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被凌粟从牛车上抱下来时,双脚刚刚沾地就没站稳,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还是凌粟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
凌粟被她这番模样逗笑,双手捧着凌菘的小脸搓了搓,说道:“小瞌睡虫,到家啦,快揉揉脸,清醒清醒!”
“嗯……”
凌菘嘴都被揉得嘟了起来,不过确实是清醒了许多,
等凌粟放开她后,她抬头朝周围看了看。
只见四周一片荒芜寂静,山岭间偶尔会传来几声鸟叫。
脚下的泥土路很窄,跟曲水城里的街道显然没法比。路边杂草丛生,几根狗尾巴草迎风招摇。
目光沿着道路延伸出去,前方尽头,十几间茅草屋和竹楼陆续印入凌菘的眼帘。
这就是哥哥口中的白山村吗?
凌菘眨巴着大眼睛,好奇打量着。
她年龄还小,脑子里倒是没觉得贫穷、落后之类的,只有新奇感。
曲水城和白山村在凌菘的心中,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囡囡,跟裴伯伯说谢谢。”耳边传来凌粟的提醒。
凌菘闻言,从远处收回目光。
“谢谢伯伯!”她靠在凌粟的身边,俏生生的说道。
“哎,好好。”裴老汉满脸笑容,“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进村吧,家里长时间没住人,多半会有一些蛇虫鼠蚁,要仔细打扫。”
“知道了,还劳烦老伯您专程送我们过来,我们兄妹俩也没什么能报答的,真是过意不去。”
凌粟很是感激,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来想要递给对方,却被裴老汉摆手拒绝。
“也就五里地的脚程,又不远,我也是看你们兄妹俩可怜,力所能及的帮一把算一把,都是穷苦人,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呢?讲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这是个很朴实的乡野汉子,纯粹是出于善意帮忙,岂会图这几文钱的车船费?
他扯了扯老黄牛身上的缰绳,另一只手扬鞭驱赶,让黄牛拉着板车掉头。
“老伯,那你路上小心。”凌粟开口道。
“放心吧后生,这路我熟得很。”裴老汉跳上牛车,最后朝两人挥了挥手,“行了,我回去了,两个小娃娃,好好保重!”
“伯伯再见!”凌菘也挥了挥手,大声说道。
兄妹俩站在路口,望着裴老汉驾着牛车渐渐远去,心中竟没由来的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阅历不足的兄妹二人当然不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
世道艰难,活着不易。
能在弱小卑微之际得遇良善之人的无私帮助,何其之幸也!
第7章 茅檐低小
白山村。
以山为名,顾名思义,乃是一方依山而建的小村落。
凌菘背着小包袱,把右手递给凌粟牵着,两人一起朝村子里走去。
由茅屋、土坯房和竹楼组成的山野村落显然谈不上什么美感。
更没有什么“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的诗情画意,只有茅檐低小,青蒿杂草,鸡屎牛粪随处可见的现实。
稚童不会给他们开门问好,而是躲在篱笆后面,警惕的目光带着三分好奇,悄悄打量着他们。
对凌菘而言,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跟着凌粟的步伐,下意识又贴近了些。
天色未晚,村子里多是一些老人与像凌菘差不多大的稚童,其余的人几乎都在外劳作,亦或是去山中打猎了,还未归来。
“你是……以前村西头凌家那个小后生吧?”兄妹俩穿过前村,终于是有人认出了凌粟。
那是一个杵着拐杖、身形佝偻的老人。
他站在一间低矮的土胚房门口,隔着篱笆小院的柴门同凌粟打招呼。
“是我,妫(gui)爷爷,我回来了。”凌粟笑着回应道。
老人穿着黑色粗布衣裳,花白的头发仅用一根木簪子固定,鬓边凌乱,布满皱纹的额前还有几根垂落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沧桑而老迈的容貌,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风烛残年”这个词。
“我记得你是两年前跟别人出去的吧?说是要去城里讨生活,这么久没见,你比以前高了一些,刚才差点没认出来。你旁边是……”
老人望向凌粟身边的凌菘,不免有些好奇。
难道这小子去城里才两年,不仅讨了娘子,还有了女儿?
不应该呀,时间对不上。
“哦,妫爷爷,这是我妹妹,她叫凌菘,小名囡囡。”凌粟介绍道,并示意凌菘叫人。
凌菘怯生生地开口:“爷爷好!”
“哎,好。”
老人下意识点头,眼中却更惊讶了。
几时凌粟还有个妹妹了?
望着兄妹俩渐渐走远的背影,老人满脸自我怀疑:“凌家那两口子病死后,不是只剩下了那小后生一根独苗么?莫非是我记错了?
唔,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
凌家的老屋在村子西侧,紧挨着两棵大槐树,由三间低矮的小土房组成。
房子前面还用竹篱笆围了一个小院。
单论活动空间,肯定是比曲水城内那个杂物院子要大上许多。
可惜自从凌粟离开后,这老屋就成了无主之物。不仅小院的竹篱笆被人扒拉得东倒西歪,房顶上的茅草更是东少一块,西缺一口。
也不知是被人“借去”了,还是风太大吹走了。
小院门口,柴门早已倒在地上,上面长满了青苔,甚至还生出了几簇不知名的菌菇。
凌菘跟在凌粟身后,走进那生着许多杂草的小院子。
她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脚下土地很松软,整个院子里除了杂草,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陈设。
等哥哥推门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她也连忙跟了进去。
房间里面蛛网密布,桌椅板凳要么蒙着厚厚的灰尘,要么因为屋顶漏雨而呈现出一种墨青色,生着一层滑腻的苔藓。
“咳咳……”
见到凌粟轻咳着用手扇打灰尘,凌菘也有样学样。
兄妹俩在每间屋子里都查看了一番,三间土房全都是只用几根木头做支撑,墙壁则以竹席、干草并黏土糊制而成。
很薄,一些地方甚至有透光的缝隙。
望着这些场景,年幼的凌菘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破败”。
当然,她并不嫌弃。
爹娘不见了之后,她在城里四处流浪,吃了太多的苦,受了许多白眼,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愿意照顾她的凌粟,其他一切外物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跟在凌粟身边就好。
“行吧,哥哥要收拾屋子了。”凌粟放下竹篓,又把小包袱从凌菘的肩膀上取下来,让她自己去外面院子里玩。
凌菘闻言,很坚定地摇头:“囡囡也可以帮忙的。”
“那你就帮哥哥把院子里那些草给拔了,好不好?”凌粟显然已经摸清了她的性格,知道这小丫头是不想让人觉得她没用,干脆就给她指派了一项任务。
凌菘欣然应下,转身就跑到院子里,开始吭哧吭哧的“忙碌”起来。
小院不大,但凌菘也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斗志满满的凌菘刚刚上手拔掉十几颗野草,就已经感到有些累了。
不过回头看着闷头打扫屋子的凌粟,小姑娘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埋头苦干起来。
不能让哥哥一个人辛苦!
终于,小半个时辰后,在凌菘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小院子里的杂草全都被她拔除,整个院子看起来干净了许多。
“哥哥,都拔完啦!”她兴冲冲地跑去找凌粟邀功。
“囡囡真厉害,累着了吧?坐着休息下,哥哥这边也快打扫完了,等下咱们煮粟米粥喝。”
“嘻嘻……哥哥你也加油!”凌粟的夸赞让小姑娘忍不住得意起来。
她背着双手,腆着小肚子笑得很灿烂。
虽然脸蛋上沾了不少泥土灰尘,头发上还挂着几根枯草,看起来脏兮兮的,但只看那弯成月牙模样的大眼睛,让人难以生起嫌弃之心。
凌菘搬着小凳子来到院子里坐下,小手伸到怀里摸了摸,从里面缝着的衣兜中掏出了粒小红枣。
这是之前裴老伯递给她的。
凌菘在路上只吃了三颗,剩下的四颗都被她收了起来。
刚刚拔完草,没地方洗手,红枣上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几个手指印。
不过小姑娘也不讲究那么多,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就把红枣塞进了嘴里。
随着红枣被咬破,泥土的干涩迅速被果肉的香甜所取代。凌菘用力嘬了嘬,将带着香甜的唾液吞下,味蕾顿时舒张,全身上下都无比的舒坦。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凌菘才将这枚红枣吃完。依依不舍地吐出了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果核。
她转头朝屋里望去,见凌粟正背对着她铺床,略有些无聊的凌菘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被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的鬼脸面具和青铜小指环。
两件小玩意儿都是凌粟亲手打造的,是兄妹俩唯一的玩具,搬家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丢掉。
凌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某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很快,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悄悄把面具拿起来戴在了头上,而后一步步地朝着凌粟走去。
直到她垫着脚尖来到凌粟身后时,少年对于这一切似乎仍毫无察觉。
凌菘不禁窃喜,她抿嘴忍着笑,伸手拍了拍哥哥的衣服。
等到凌粟回头望来,凌菘立刻张牙舞爪地往前一蹦——
“哇呜!”
“呀!”
奶凶奶凶的恶龙咆哮,吓得凌粟当场捂着胸口,瞳孔震撼,原地跳了起来。
表情格外的夸张。
年少无知的小凌菘哪里懂什么演技浮不浮夸,只认为自己成功吓唬到了哥哥。
她将鬼脸面具往脑门上推开,兴奋得笑出了鸭子声:“哈嘎嘎嘎……”
“哎呀,原来是你个小捣蛋鬼!竟然敢吓我,看招!”凌粟“恍然大悟”,恼羞成怒般抬手就要去捉凌菘。
凌菘见状,连忙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兄妹俩围着桌子转圈,就这样在刚刚打扫完的屋子里玩闹起来。
久违的欢声笑语,让这几间许久没有人住过的茅草屋终于是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第8章 小萱姐姐
孩童的玩闹总是伴着随性和无厘头的。
前一刻还兴高采烈,转瞬又安安静静,凌菘在调皮捣蛋和乖宝宝之间从容切换着形态,信手拈来。
赶在天黑之前,她跟着兄长凌粟一起去了那位头发花白的妫爷爷家中,借来了一些干茅草。
用以修补屋顶的疏漏。
外面院子里的篱笆、柴门都可以往后再计较,但屋顶是不能耽搁的。
否则万一今夜天气有变化,两人说不定就在睡梦中变成落汤鸡了。
……
夜幕降临。
赶路加上打扫房屋,算起来是忙碌了一整天。
不论是凌菘还是凌粟,都感觉身心俱疲。
蜡烛跃动的火光将堂屋点亮。
简单喝了点粥填饱肚子后,凌菘便跟兄长一起泡脚,准备洗完睡觉了。
兄妹俩的脚丫子挤在一个小木盆里面,随着水温缓缓降下,原本已经有些打瞌睡的凌菘忽然又起了兴致。细嫩的小脚丫故意踩水,跟凌粟在木盆里玩起了“你踩我、我踩你”的游戏。
噼里啪啦一阵闹腾,洗脚水被两人踩得四处飞溅。
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人直到水温彻底变凉,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下次不许这么玩了,你看你,裤腿都湿透了。”凌菘把脚丫子抬起来,好方便凌粟给她擦干,结果水淋淋的裤腿却给她招来了兄长的责备。
语气并不严厉。
像是知道兄长不会真的生气,凌菘咧着嘴角,笑嘻嘻地点头。
“知道啦,哥哥!”
清脆的小奶音可可爱爱。
但总让人有种错觉,仿佛她后面还有半句没有讲出来:
下次还敢!
“小顽皮!”凌粟不禁用手捏了捏她的小瑶鼻,满脸宠溺。
“嘻嘻……那哥哥是大顽皮!”小姑娘嘿嘿顶嘴。
凌粟顿觉好气又好笑。
偏偏拿这丫头好像没什么办法,干脆不理她,起身倒水去了。
凌菘见状,自己穿好鞋子,端着桌上的烛火也出了门。
她是去解手的。
“别走远了,就在路边。”凌粟提醒道。
他知道凌菘有睡前要解手的习惯,不过家里茅厕还没来得及重新修理,今晚就只能先在路边对付了。
反正是晚上,也不用担心有人撞见。
……
不多时,茅草屋里的灯火悄然暗去。
如水的月华笼罩着整个小山村,路边杂草中夜萤起舞,似星光闪烁,斑驳点点。
虫鸣声伴随着远处山林中偶尔传来的几声子规清啼,为即将入睡的人们演奏着独特的摇篮曲。
这个夜晚,秋月高悬。
这是凌菘与兄长在白山村里度过的第一天。
……
此后的几日里,凌菘跟着兄长一起把老屋前的小院也平整了一番,重新插上篱笆,竖起柴门,并在东侧那间屋子的后面新挖了一个茅坑。
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有了个家的样子。
与此同时,村子里的人也都知道凌粟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妹妹。
对于凌菘的到来,村民们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但也谈不上多么热切。
大抵上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
打理好了住所,摆在凌菘和兄长面前的,就是怎么活下去了。
凌菘才刚刚满四岁,正是只进不出的四脚吞金兽阶段。
而凌粟呢,也不过才十岁。
他虽然天生有一把力气,不输成年男子,可两年前父母病逝之时,并未教过他耕种的本领。
何况家里仅有的几亩山地也早就荒废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靠山吃山。
打猎,同时采摘一些菌菇和药草,然后定期拿到曲水城去售卖。
兽皮可以卖给城里的皮货商人,菌菇、药草这些东西则可以卖给酒楼和药房。
打定主意,凌粟找到村子里那位姓妫的老人,在老人的指点下制作了一把竹弓,就这样背着弓进山了。
“哥哥,你要小心呀,我在家等你。”凌菘目送着兄长出门,声音带着三分哭腔。
一半是担心,一半是不舍。
妫爷爷说过,进山很危险。
山里面不仅有吊睛白额、吼一声整个林子都能听见的凶猛大虫,还有豺狼、野猪。
若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那些有道行的妖物,那就更是凶多吉少了。
凌菘很想跟着哥哥一起去,但又明白自己去了帮不上忙,只能乖乖在家里等着,免得给哥哥添麻烦。
“囡囡,乖乖在家,等哥哥抓一只兔子回来陪你玩!”进山的路口处,少年回头朝凌菘招手,清秀俊毅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此后,整整一个白天,凌菘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村子里其他稚童来喊一起玩耍时,她都心不在焉,时不时往村口那边看一眼。
直到黄昏时分,见到背着弓的少年提着两只锦鸡回来时,凌菘的小脸上才终于绽放出笑容。
“哥哥!”
她丢下原本正在躲迷藏的小伙伴,飞快地朝凌粟跑了过去。
“囡囡,看,我抓到了什么!”
凌粟提起手中那羽毛鲜艳的长尾锦鸡,骄傲地向凌菘展示今日的收获。
然而,凌菘却是盯着他身上被荆棘刮破的衣裳,还有脸上那青一道、紫一道的血痕。
很显然,身为初出茅庐的小猎人,凌粟能捉到这样两只锦鸡,远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甚至有些狼狈。
“哥哥,你流血了,囡囡不要小兔子了,以后只吃一顿饭,不要哥哥去打猎了。”凌菘仰头抱着兄长的手腕,小脸上睫毛轻颤,晶莹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滚落下来。
“哥哥是男子汉嘛,男子汉哪儿有不流血的呢?”凌粟笑着道。
“可是,囡囡不想看到哥哥受伤。”凌菘瘪着嘴小声说道。
凌粟半跪下来,用拇指轻轻抚去小姑娘眼角的泪痕,宽慰道:“放心吧,哥哥很厉害的,这点儿皮肉伤,睡一觉就好了。
哥哥今天第一次去打猎就满载而归,囡囡应该高兴才是。
走,先回去,今晚我们炖鸡吃!”
少年拉着凌菘准备回家。
“囡囡,你要回家了吗?”此前跟凌菘一起玩躲猫猫的其中一个小女孩儿问道。
“嗯,我回家了,小萱姐姐再见!”凌菘朝小伙伴挥了挥手。
由于一整天都在担心兄长,那群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里面,凌菘只记住了这个叫小萱的小女孩儿。
从村口回家要路过妫姓老人的家门。
兄妹俩隔着篱笆跟老人打了声招呼,凌粟将其中一只锦鸡递给了老爷子,算是当做此前指点他制作竹弓的报酬。
老人没有客气,但也跟凌粟说了,以后有不懂的,尽管去问他。
凌菘明白这是老爷爷在帮哥哥,临走前很乖巧地跟老爷子说道:“妫爷爷,谢谢你帮我们!”
“帮什么帮?我只是为了以后能多吃几只锦鸡。”老爷子哼哼道,转身就钻进了屋子,留给兄妹俩一个后脑勺。
这让凌菘始料未及,在原地愣住了。
原来妫爷爷不是为了帮他们吗?
小姑娘心中单纯而美好的世界观被冲击得不轻。
这糟老头子有点坏!
第9章 山外来人
光阴似箭。
一晃眼,凌菘跟着兄长来到白山村,已经足足有一年了。
她快满五岁了。
个头长高了一些,两条羊角辫也更长了。
十一岁的凌粟长得更快,比原来足足高出了小半个头。
力气也变得越来越大。
吃饱饭的时候,能面不改色地举起村头的石磨。
这让村民们大为惊叹,同时对她们兄妹也热情了不少。
有这样的“壮士”在村子里,等闲一些强盗或者邻村的欺凌,就需要掂量掂量了。
这对全村人来说都是好事。
只不过他们的热情仅限于口头上。
大家的生活都很艰辛,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可以拿出来讨好别人。
兄妹俩这一年的生活状况,就是村子里所有村民的写照:
纵然凌粟第一次进山打猎就带回来了两只锦鸡,彩头很好。
可并不意味着每次都能有收获。
更多的时候,只能带回来一些野菜、山菇之类的山货。
生活格外的清苦。
有些时候,接连几天打不到猎物,兄妹俩就只能天天喝野菜粥。
还不能喝得太浓稠。
不然的话,家里的粟米顶不了几日就会被吃完。
平均一个月下来,凌粟大概才能在山中捕获一只野山羊,外加三五只野兔子、几只锦鸡之类的小动物。
没有捕捉到猎物的时候,能从鸟窝里掏到几个鸟蛋带回来一起煮在粥里。
对凌菘来说就算是很不错的加餐了。
经验不足,再加上没有强劲趁手的兵器,仅靠一把竹弓,凌粟很难捕捉到大型的食肉动物。
老虎、狼、黑豺、花豹……
捉不到这些东西,就没法用它们的毛皮去城里换取粟米、盐茶等生活必需品。
更不用说花钱扯几尺布给凌菘做新衣服了。
这个世道,对许多凡人来说,能每日吃饱饭,就已经是一种奢侈。
……
穷归穷。
凌菘在白山村生活的这一年里却很快乐。
即便她身上的衣服早就穿不下了,全是补丁,甚至时不时还会饿一下肚子,但她依旧很满足。
兄长凌粟进山打猎后,她就去村头跟同龄人玩耍。
这样等凌粟回来的时候,她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哥哥的身影了。
晚上兄妹俩一起吃饭,她已经学会了洗碗,所以晚上吃完饭洗碗刷锅的事情她会自告奋勇的去做。
偶尔凌粟在家休息时,凌菘就会缠着兄长一起玩。
鬼脸面具是他们唯一的玩具。
但没关系,她可以和兄长轮流戴着玩,一些看起来极其幼稚的小游戏,凌菘能缠着凌粟从早玩到晚,不亦乐乎。
凌粟也从没有表现过不耐烦的神色。
他们好像天生就应该是一对兄妹。
如此,转眼又过去了两年。
凌菘六岁了。
昨天刚刚过完生日。
她其实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于是凌粟就把她的生日定在了他们在曲水城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比如凌粟已经渐渐有成为村子里最强猎人的潜质了,比如凌菘学会了怎么缝补衣物、洗衣做饭。
不变的是她依旧格外的依赖兄长。
只要凌粟进山打猎,亦或是去城里贩卖山货,她都会整天在村头玩耍,专门等着凌粟回来。
这天下午,凌菘照常在村口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
几个小孩子玩得正开心时,其中一个小男孩忽然指着远处朝众人喊道:
“快看,有彩虹!”
四五个小萝卜头齐齐朝着小男孩儿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天际几道五彩缤纷的长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村子这边延伸而来。
准确的说,是朝着存在这边飞来。
“那些彩虹好漂亮啊,还在往我们这里飞呢,好神奇,囡囡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一个小女孩儿站在凌菘身边,睁大眼睛,满是好奇。
“小萱姐姐,那些不是彩虹,是仙师。”凌菘说道。
她也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疾驰而来的“彩虹”。
凌菘很清楚的记得,三年前,她跟兄长刚刚离开曲水城的时候,在城外就见过这种彩虹。
当时,那些彩虹飞得很低。
她看到了是有人在上面飞过而留下的痕迹,所以才会问满嘴黑胡子的裴老伯,问那些人是不是仙人。
“仙师是不是很厉害呀?我听张老伯说,那些仙师都是生活在天上的仙人呢。”名叫小萱的小姑娘只比凌菘大了半岁,声音很稚嫩。
“我不知道。”凌菘轻轻摇头。
这时候,另一个小男孩怪叫起来:“呀,快看,仙师好像朝我们这里落下来了。”
只见那些飞驰而来的长虹原本在离地近三百丈的高度上飞行,眼看着已经要飞临村落上方时,四道长虹忽然笔直地下落。
刷刷刷……
转瞬间的功夫,炽烈的神光从天而降。
下一息,光华敛去,几道身影映入凌菘她们的眼帘。
其中三人衣着华丽,穿着云锦天蚕丝质地的青丝羽衣,为首者头戴紫金冠,身上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另外两人则明显不同。
一人面相粗狂,肤色黝黑,穿着锻打对襟黑衫。
最后一人则更为平凡了。
衣着与村子里的普通山民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就是个寻常山野汉子,此时正满脸惶恐无措。
“这里就是白山村?”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问道,眸光如电。
“是……仙师大人,是这里,这里就是白山村。”那山民连忙点头,战战兢兢,语无伦次,
得到肯定的回答,其中一个青丝羽衣打扮的长脸男子便抬手朝凌菘她们这边招了招。
“小娃娃,过来。”语气有些冷漠。
几个小萝卜头虽然有些怕,但面对这种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人物,天然就被压制,不敢忤逆。
凌菘和其他几个小伙伴都抿着嘴角,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
“叔叔,有什么事吗?”凌菘问道。
“这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叫凌粟的少年?”长脸男子漠然问道。
此话一出,几个小家伙顿时露出了异色,不约而同地看向凌菘。
第10章 寻找英才
这些人是来找哥哥的?
凌菘惊讶不已。
几个小孩子的目光显然已经回答了那长脸男子的问题。
他看向凌菘,语气生硬:“小丫头,你认识凌粟?”
“是她!我想起来了!”穿着对襟黑衫、膀大腰圆的壮汉忽然出声。
他指着凌菘说:“她是那小子的妹妹,我见过。几年过去长高了一些,差点儿没认出来,我说怎么有点儿眼熟呢。”
“小丫头,你哥哥以前在我的铁匠铺里做工,还记得吗?”
壮汉走上前来,笑容看似和善,却透着三分虚伪。
“你是……那个老板伯伯?”凌菘睁大眸子,脑海中早已模糊的记忆渐渐与眼前这人的轮廓对应上了。
三年前,就是这个铁匠铺老板去到那间杂物小院里,告知她和哥哥,让他们要搬走,不能继续在那里住下去了。
那是凌菘第一次见到对方。
当时这老板只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以至于凌菘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后来才知道,这老板的名字叫马广财。
只不过人与名不符。
世代打铁的马家并没有财源广进,反而是散尽家财,才勉强把儿子送去了云水剑宗。
连家传的铁匠铺都卖了!
“没错,就是我。”马广财抬手摸了摸凌菘的头发,扮作亲近姿态,“你哥哥在哪儿呀?”
“伯伯,你们找哥哥做什么呀?”凌菘没有傻乎乎的直接回答。
“当然是好事。”
马广财蹲下身来,跟凌菘平视,长着横肉、有些粗狂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几分和蔼可亲。
“有仙师从很远的地方来到了曲水城,他们要寻找一些天赋异禀的人带回宗门,收做弟子。伯伯跟他们说了你哥哥力气很大的事,所以他们想见见你哥哥。
说不定啊,你哥哥将来也能成为强大的仙师呢。”
听到马广财的话,凌菘不禁惊讶。
这位伯伯为了送儿子去跟仙师修习仙法,都要卖掉铁匠铺子才行。
她和哥哥可是什么都没有,也能去给仙师当弟子吗?
“真的吗?我哥哥也能成为仙师?”凌菘双眼明亮,却将信将疑。
“少废话,先说你哥哥在哪儿!”长脸男子似乎很不耐烦。
只不过话音未落,就被身边那头戴紫金冠的男子扫了一眼。
这人顿时止住言语,似有顾忌地退到了一旁。
不再做声。
“如果你哥哥真的天生巨力,多半体质不凡,成为修士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足够优秀,将来成为一方巨擘也不无可能。”紫金冠男子温和开口。
他生得很年轻,约莫是普通人二十来岁的模样,俊秀儒雅,风度翩翩。
身上好似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看见了吧,仙师是不会骗你的,快带我们去找你哥哥。”马广财催促道。
“哥哥进山打猎去了,这个时间……”凌菘仰头看了看天色,“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啊?这……”
马广财顿时为难,他回头看向那俊秀青年。
“仙师大人,您看……”
“无妨,等一等就是。”
紫金冠青年伸手一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瞧去,一张青玉小榻已经凭空出现在空地上。
玉榻做工精致,雕刻着山水鸟兽等风景图案。
中间的四方小桌上,茶台、茶具一应俱全,连煮茶的小火炉都有准备。
一群乡间小屁孩儿哪里见过这么神奇的画面,当即张大嘴巴,齐齐“哇”了一声。
红扑扑的小脸上俱是兴奋又吃惊的神色。
凌菘当然也不例外。
同样满眼惊奇地望着那青玉榻。
太漂亮了。
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呢。
……
一行人等待凌粟归来的时间里,有仙师来到村子里找人的消息,自然也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不少村民都来到村口附近,远远打望着这些人。
白山村几乎从来没有仙师出现过。
那水墨色的青丝羽衣,还有流光溢彩的青玉榻,无一不让村民们大开眼界。
只是好奇归好奇,却没人敢靠近。
即便是在远处偷瞧打量,目光也是躲躲闪闪,天然呈现出自卑的神态。
甚至隐隐还有些惧怕。
同样是人,同样生活在一片天地间。
但衣着光鲜、气质非凡的三名仙师,与穿着粗布麻衣、满面岁月风霜的老山民们,俨然是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
望着这些人沧桑老迈、满眼浑浊的样子,再看看周围这艰苦穷困的环境,与紫金冠青年一同盘坐在玉榻上的那名长脸男子终究还是不耐烦起来。
他皱着眉头说:“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真的能诞生出修道天才么?别又是白跑一趟。”
“深山卧虎豹,田野藏麒麟。决定修炼资质的只是生灵本身,与环境从无关系。你修炼了这么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紫金冠青年端着茶杯浅浅抿了口,神态从容而平静,淡淡说道。
“我当然相信明珠蒙尘的事情存在,可是我们从中州来到东荒已经快三年了。这些凡夫俗子,每次说得信誓旦旦,结果有几次是名符其实的?”
说到这儿,那长脸男子忍不住看了看一旁候着的马广财,面色颇为阴郁。
那神态,几乎是直接在脸上写着:“你最好保证你说的话是真的,否则要你好看!”
马广财脸色一白,连忙说道:“几位仙师,我说的都是真的呀。那小子当时才十岁,铁匠铺里二百斤的生铁,他抱起来就给扔炉子里去了,千真万确啊!”
“你别紧张。”
紫金冠青年先瞪了那同伴一眼,随即转头宽慰了马广财几句:“按照约定,只要你提供了线索,消息属实的话,我们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就算最后有所出入,赏钱或许会少一些甚至没有,但总不至于加害于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仙师!”马广财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乔兄,还是安安心心等着吧。”
三人中,一直未曾开过口的那名年轻仙师悠悠伸了个懒腰。
他笑呵呵地对长脸男子说道:“六皇叔带我等入东荒三年,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如今却只堪堪寻到一名神王体。
前几天陛下传来圣旨,要我等加紧力度,尽快多搜寻一些天资卓绝的人才。
现在罗兄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有枣没枣都要打一杆才行,你急也没用的。”
第11章 金色的苦海
三名身着青丝羽衣的“仙师”来自遥远的中州。
他们身后的势力叫做“羽化神朝”!
头戴紫金冠的青年姓罗,名叫罗文彬。
人如其名,举止儒雅,不骄不躁,颇为超尘脱俗。
另外两人分别叫做乔成耀和楚家明。
他们的容貌都很年轻,只是不知晓具体的年龄。
虽然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但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拿主意的是那戴着紫金冠的罗文彬。
其余两人隐隐以他为首。
听到这些人的来历,凌菘小声问铁匠铺老板马广财:“马伯伯,中州在哪儿呀?”
“额……总之就是很远,具体有多远,我……”马广财支支吾吾,显然他也不清楚所谓的中州到底在哪里。
最后还是楚家明回答了凌菘的问题:“从此地往西,飞上十几二十年,或许就能抵达中州了。如果是凡人,靠两条腿走的话,别说一生一世了,给你重活十次,也走不到中州。”
“一辈子也走不到中州吗?”凌菘喃喃低语,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哥哥跟着这些仙师去修行的话,这么远的距离,那岂不是她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想到这里,凌菘心中顿为纠结。
成为仙师,对兄长而言应该是好事,她不会阻拦,可她不想就这样跟凌粟永别。
凌菘的小脸上渐渐惆怅、失落。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哪怕其他那些小萝卜头都已经被家中大人唤了回去,现场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此后的两刻钟时间里,罗文彬等人一边等着凌粟从山中归来,一边又招手唤来了村子里一名老丈。
就是那位姓妫的老人。
“老丈,你不要害怕,也别紧张,我们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罗文彬说道。
妫爷爷已经六十多岁了,一辈子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跟修行者接触过。
哪怕罗文彬努力做出平和无害的样子,老人也浑身发颤,紧张无比,连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不……不紧张,你……你们想……想问什么?”
“我们想了解一下凌粟这个少年,能把你知道跟我们说说吗?”罗文彬问道。
“小粟是个很好的孩子……”
老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同几人讲了不少跟凌菘兄妹有关的事情。
末了,他壮着胆子问道:“几位仙师大人,你们……不会伤害小粟吧?”
“老丈多虑了,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若是那少年附和要求,我们会把他带回神朝拜师修道。若是不符合要求,我等自当离去,不会节外生枝。”
罗文彬的回答让老人稍稍放下心来。
凌菘走到旁边,默默伸手扶住老人的胳膊。
妫爷爷年纪大了,即便杵着拐杖,长时间站着也会很累。
就在这时,村口对面的山路上,从密林中钻出了一道身影。
他身高四尺多一点,身子看起来有些单薄,但肩上却扛着一头肥硕的野鹿,健步如飞地往村口走来。
“哥哥!”
凌菘下意识如往常那样,兴奋地喊了一声,抬脚想要跑过去迎接兄长。
可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今天不一样。
旁边还有村子外面的人呢,而且还是专门来找凌粟的。
她留在原地,只同凌粟挥了挥手。
“囡囡。”
凌粟当然也看见了村口的情况。
居然有陌生人来到了村子里,而且凌菘就在那些人身边,他连忙加快脚步,一路小跑了过来。
他将那头堪比小牛犊子的公鹿咚的一声扔在了地上,拉过凌菘仔细看了看,见妹妹不像是受过欺负的样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哥哥,他们是来找你的。是铁匠铺那个马伯伯带他们过来的。”凌菘抓着兄长的手,小声提醒道。
她虽然年幼,却并不傻。
从罗文彬和马广财等人话语中,早就分析出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羽化神朝的仙师们要搜罗良才美质,或许还设了悬赏。
铁匠铺的老板马广财得到消息后,就把兄长凌粟天生巨力的事情告诉这些人了。
而后这些人就找了过来。
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那个山民,显然是被临世找来的壮丁。
马广财曾经收凌粟做铁匠铺学徒,自然知道凌粟是来自白山村的山野少年,但他不知道白山村在哪儿,当然要找一个知道具体位置的山民带路了。
听见妹妹的话,凌粟不禁用手背抹了把鼻头上的细汗,抬眼望向罗文彬和马广财等人,眼中充满诧异。
“你们找我?”
“嘿嘿,凌小哥,你走大运了!”
马广财笑眯眯的开口,指了指罗文彬他们,对凌粟说道:“这些都是从中州过来的仙师,他们听说了你天生有一把大力气,专门过来寻你,想要收你为徒!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收我为徒?!”凌粟瞪大眼睛。
“别高兴得太早,结果怎样还要验过才知晓。”乔成耀斜靠在玉榻上,表情淡漠,语气很轻蔑,隐隐带着几分不屑。
“唔……血气确实旺盛,小小年纪就堪比幼年蛟象,或许真是某种特殊的体质。”一旁的楚家明却是微眯着眼睛。
他眸中有神秘的符文流动。
哧的一声!
只见两道神芒射出,瞬间没入了凌粟的身体!
“哥哥!”
凌菘尖叫,还以为是楚家明对兄长出手了,但下一息她就惊讶到捂住了嘴巴。
只见凌粟全身都开始发光,衣服和血肉变得透明,体内的骨头和经脉尽数映照在众人眼前,熠熠生辉!
众人都被这种仙家手段所震撼!
除去羽化神朝那三人之外,其他人尽皆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溜圆,不敢出声。
玉榻上,那罗文彬也在仔细观察着凌粟的根骨。
“经脉强大,几乎畅通无阻,骨骼坚硬而内蕴磅礴精气,是天生修炼体质……咦,不对,他的苦海……”原本正评头论足的罗文彬忽然变色。
他骤然从玉榻上消失,重新出现时已经站在了凌粟的身前。
只见他抓住凌粟的胳膊,一缕神力渡入少年体内。
下一刻,金光大作!
炽盛的光芒从凌粟身上爆发出来,伴随着阵阵海啸般的声音,电闪雷鸣!
“金色的苦海!!”罗文彬失声惊骇,震撼不已。
第12章 不灭金身
炽烈的金霞自凌粟脐下飞出,一片金色的大海出现在众人眼前。
海上浪涛冲天,雷电交织。
如天地初开,孕育着无尽的生机。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金色的苦海,怎么可能?”
即便是一开始表现得极其不屑的乔成耀也彻底惊呆,完全没料到眼前这名少年的苦海会是如此一番景象。
金色的海洋上瑞光万道,绚烂而神异。
“我只听闻少部分强大的修士可在轮海内开辟出异象,如星辰耀青天,海上升明月等。可从未听闻过金色的苦海。”楚家明也怔怔失神,自言自语。
在他们的认知中,修士的苦海不应该是这样的景象。
轮海、道宫、四级、化龙、仙台,这是修炼者逐级攀登的五大人体秘境。
最初的轮海秘境又分四个小境界,分别为苦海、命泉、神桥、彼岸。
苦海位于人体脐下。
其内包含着生命之轮,是修士一切力量的根本所在,蕴藏全身之精气。
没有修炼到命泉境界的人,苦海中应该是枯寂一片,死气沉沉。
墨绿色,或者漆黑如墨,才是它该有的颜色。
因为他们没办法沟通生命之轮,使其释放出神力源泉,滋润苦海化为为生机勃勃的命泉神液。
可眼前这少年一介凡人,未曾开辟的苦海就有如此惊天异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实难想象,如果他真的踏上修行之路,那片金色的海洋中会释放出何等庞大的力量?
罗文彬一言不发。
他的双手不断在凌粟的身上摸索、捏拿,手指晶莹如玉,每次落在凌粟身上,都会留下点点神辉。
这是在“量骨”。
是修士检查弟子根骨的手法。
罗文彬检查得格外仔细,几乎全神贯注。
凌菘有些担忧的望着哥哥,唇瓣紧抿,小脸上写满紧张。
大概是不想让她担心,凌粟努力做出轻松的姿态,朝她递去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时间缓缓流逝。
好长一会儿,直到凌粟身上的光华彻底暗淡,恢复正常模样时,罗文彬才停下动作。
他呆呆地盯着凌粟,喃喃自语道:“竟然是那种体质,没想到又出现了。”
“什么体质?”乔成耀与楚家明齐齐露出异色,满是好奇。
罗文彬缓缓开口:“人族最强的战体——不灭金身!”
“什么?!”
“不灭金身?”
乔、楚二人同时瞪大眼睛,震撼不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没错,就是不灭金身,跟三千年前刚刚坐化的那位无敌人物是同出一脉!”罗文彬望着凌粟,目光极其复杂。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趟出来会遇到如此一具至强的宝体。
“真是那种传说中修炼至大成可以与大帝争锋的无敌体质吗?”楚家明大为惊叹,目光一瞬不动的盯着凌粟打量,似乎要将他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都摹刻下来。
“叔叔,那我哥哥是不是将来会变得很厉害?”凌菘仰着小脸问道。
“何止是厉害……”
罗文彬赞叹一声,解释道:“不灭金身,人族最强的体质之一。也有人把它称作圣体。只因几万年来,已经接连有三代这样的体质出现了。
他们不仅全都修炼至大成,无敌一世。
更是替人族征战天下,平定了三次祸及寰宇的动乱纷争。
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八千年前。
彼时,有绝世生灵自域外降临,差点儿血洗了整颗古星。幸得有大成的不灭金身坐镇,浴血一战击败了对方,才使得诸多生灵幸免于难。
三代不灭金身,几乎都于人族有功。
一些经历过动乱的老辈人物感念他们的功德,所以称其为圣体。”
众人听得心潮澎湃。
哪怕罗文彬话语中提到的时间涉及数千上万年的跨度,对凡人而言可望不可即,凌菘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磅礴画面。
她杏眸明亮,充满自豪地望向兄长。
哥哥是圣体。
那他将来也一定能成为那种顶天立地的人物!
不过乔成耀的表情就比较有意思了。
凌粟身为不灭金身这件事显然是让他始料未及。
而今回想起此前的轻蔑之举,愈发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
“确定是初代不灭金身吗?”他似乎有些不甘。
“不会错的。”
罗文彬很肯定,“我曾在藏经阁中看过我朝一位圣贤留下的手札。那位圣贤曾跟随先帝的师尊觐见过那位平定动乱的无上强者,手札中明确记录了不灭金身的一些特性。”
“这么说,我们寻到了一块绝世璞玉?”
楚家明满脸笑容,“嘿嘿,这可是修至大成能活一万年,可与大帝争锋的无敌宝体啊!假以时日,也许能让不灭金身的无敌风姿在我们羽化神朝也绽放一次!”
毋庸置疑,这绝对是天大的功劳。
说不得,他们还会成为一代无敌金身的修行引路人,跟着沾光,享受一世的极尽辉煌。
只想想都令人动容。
“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罗文彬望着凌粟说道:“你拥有这样无敌的宝体,应该翱翔于九重天之上,绽放出一世最璀璨的辉煌。而不是在这个小山村里面被埋没,泯然众人。”
“跟你们走?”凌粟微微皱眉,下意识看向了凌菘。
凌菘当然明白兄长的意思。
她有心想说哥哥你只管去,不担心她。
可是这次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抿着小嘴低头站在原地,目光模糊的望着已经露出脚趾的小鞋子。
她第一次想要自私一点,不想跟哥哥就此远离分开。
哥哥说过,等他打到大一点的猎物了,就能用兽皮去城里给她换一双新鞋子,千层底的那种。
怎么能现在就分开呢?
罗文彬和楚家明等人显然是看见了兄妹间的小动作,可是他们并未在意。
只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吗?你可知当今天下有多少修士做梦都想拜入我们羽化神朝?”
“小家伙,虽然你是不灭金身,但除了我们羽化神朝,还没有哪方势力敢拍胸口保证让你顺利成长起来。”楚家明语气变得稍稍有些冷冽起来。
乔成耀就更直接了:“跟他废话什么?我等要带他走,难道他还能反抗不成?”
几人的语气或多或少都有些强势。
哪怕明知道凌粟潜力巨大,也根本不怕得罪。
也许,在他们看来,凌粟现在的犹豫只是一时,等到他踏上修行路,真正明白羽化神朝有多么强大之后,必然会感激他们的。
第13章 仙凡有别
许多时候,命运不会给人选择的权利。
罗文彬这些人是专门出来搜罗修道天才的。
纵然他们暂时并未表现出特别强势的一面,可在场的人都清楚,凌粟没有拒绝的资格。
哪怕年仅六岁的凌菘也看出了这一点。
“哥哥……”她走到凌粟身边,有些怕怕的。
她悄悄拉住兄长的衣袖,兄妹俩紧紧站在一起。
“别怕,没事。”
凌粟拍了拍她的手,朝她笑了下,让她放宽心。
“我可以跟你们走。”
少年抬头望向羽化神朝的三名仙师,正式提出了要求:“但我妹妹也必须跟着一起过去。”
“不行!”
乔成耀一口回绝,态度冷漠。
“那我不去……”
哧!
凌粟话没说话,乔成耀已经抬手打出一道流光。
光华似匹练,瞬间缠住了凌粟的身体,将他从原地拘了过去。
凌菘都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兄长已经被乔成耀抓在了手上,动弹不得。
“我说过,由不得你!”乔成耀冷笑。
“哥哥!!”
凌菘眼眶一红,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
“坏人,不许打我哥哥!”她带着哭腔大喊。
然而,还没等她跑到面前,乔成耀已经反手挥动衣袖,轻描淡写便就将她甩了回来。
凌菘小小的身子当场摔了个四脚朝天。
纵然对方并未想真的伤她,只是摔疼了一下,可凌菘毕竟只有六岁啊!
“呜呜……”受欺负的满腔委屈与小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让凌菘彻底大哭起来。
“囡囡!”
被拘禁着的凌粟勃然变色,他双目喷火,用力挣扎起来,“不要打我妹妹!有什么冲我来!”
“闭嘴!”乔成耀厉色横了凌粟一眼。
“不想你妹妹出事就最好老实一点,乖乖跟我们走,好处多的是。不然本座不介意抹平这座村子,‘帮’你解决后顾之忧!”
他冷笑连连,特意将“帮”字咬得很重,脸上流露出一丝丝残忍。
这一幕,令铁匠铺老板马广财和那领路过来的老农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妫老爷子更是脸色发白,吓得嘴唇都在发抖。
“畜生!”
凌粟也被乔成耀的话给震惊,他虎目泛红:“如此心狠手辣,算什么仙师!你若是敢这么做,我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你。”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也许你未来会感激我替你斩断红尘枷锁,让你可以心无旁骛地踏上证道之路呢。”乔成耀勾唇冷哂,并不在乎凌粟的威胁。
在他看来,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村落。
纵然在凌粟心中有些份量,又能有多少?
等到凌粟去了中州,见识到坐落云端的羽化神朝,见识到世界有多么宏大、不灭金身的未来有多么广阔之后,再回过头来……
这里的一切,连一粒灰尘都算不上。
“呜呜呜……囡囡不想跟哥哥分开……”凌菘边哭边抹眼泪。
她从地上爬起来后,顾不得擦拭灰尘便再次朝凌粟和乔成耀那边走了过去。
“囡囡!”
“不要伤害我妹妹!”见到乔成耀再次抬手,凌粟连忙朝罗文彬喊道。
他知道只有这个人或许能阻止乔成耀:“求你们了,就让我妹妹一起去吧!她还这么小,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得下?求你们了!”
“唉!”
罗文彬叹息一声,拦住了乔成耀打算继续驱赶凌菘的动作。
“不是我等不近人情,而是仙凡有别。你妹妹的根骨我们都不用查验,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最普通最普通的凡胎。
就算跟着去了中州,她也拜不进神朝。
届时,你在神朝净土中修行,而她只能待在远离净土数万里甚至数十万里之外的地方,跟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等你踏上了修行之路,也许一次闭关就是十年、百年的岁月。
你妹妹一介凡人,又有几个十年百年?”
“小家伙,跟你妹妹做最后的道别吧。”看似漫不经心的楚家明也开口了。
他淡淡说道:“说句实话,你要感谢你们这一脉数万年来三代大成金身留下的无量功绩。如果不是看在你是不灭金身,换别的王体,我们早就把你带走了,不会跟你耽搁这么多功夫。
除非至尊在世,否则我们羽化神朝要的东西,没人能忤逆,也无人可拒绝!”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极其霸道,完全是一副天上地下都要以羽化神朝为尊的傲然姿态!
凌粟绝望了。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不灭金身立下的功绩,却不肯给他留下半点通融的空间。
“囡囡……”
他眼眶含泪,怔怔地望着凌菘。
真的就要这样永别了吗?
“哥哥,囡囡不想你走,呜呜……你们不要带走哥哥,囡囡给你们跪下磕头好不好,求你们了,呜……”凌菘不断抹泪。
她努力求着罗文彬等人,甚至不惜想要下跪磕头。
“不要跪!”凌粟忽然大吼。
凌菘下意识望去,只见兄长强忍着泪水说道:“囡囡,你要坚强,记住,求人不如求己!”
“可是我不想跟哥哥分开!”凌菘声音抽泣。
“行了,这种悲情戏码你们打算演到什么时候?差不多了,走吧!”乔成耀失去了耐心。
他拎着凌粟,如同提着一只小鸡仔,运转神力原地升腾而起。
在他周身,一道三尺宽、高七尺有余的虹芒将他和凌粟包裹。
那虹芒明灿灿、亮晶晶,仿佛有实质性的质感,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
眨眼间,他就已经带着凌粟来到了数十米的半空。
罗文彬和楚家明见状,微微摇头,也没说什么,分别抓住马广财与那带路老农,同样冲天而起。
三道虹芒于半空汇合,继而陡然加速,于刹那间拖着彩色的虹光远去。
“囡囡……”
半空中只隐约传来了一声悲痛的呼唤。
凌菘望着兄长几乎要消失在天宇尽头,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要!!”
“哥哥不要走!”
她满脸泪水,不管不顾地朝着村外追了过去。
“丫头!”
妫老爷子想要拉住她,却没有抓住。
凌菘根本不理会身后的劝阻,她只想要跟哥哥一起。
村子外的道路崎岖不平,一身小衣服都打满补丁的凌菘大声哭喊着,奔跑间,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
噗通一声。
几根杂草拌住凌菘那露出了脚趾洞的小鞋子,让她摔倒在地。
手掌按在地上,被擦出了几道血红的印子,膝盖也被小石头磕到,很疼。
可是凌菘却不管不顾,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追去。
即便已经看不见兄长的身影了。
“哥哥,不要丢下我……”
凌菘嘶喊着,眼睛都哭得红肿。
越跑,越摔,但她总能爬起来。
跑着跑着,连脚上的小鞋子都掉了一只,单薄的小身子被摔得满是泥土。
弱小而无助的可怜模样,看得村口的妫老爷子心酸到想要落泪。
“老天爷,作孽啊!”
妫老爷子眼眶湿润,用力杵了杵拐杖,恨自己无能为力。
第14章 中州羽化神朝
凌菘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
恍惚中,泪眼模糊的她终于又看到了兄长的身影。
“哥哥……”
凌菘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扑进凌粟的怀中,哇哇大哭。
“别哭别哭。”
去而复返的凌粟把她抱起来,满脸心疼。
“几位仙师大人同意让我带你一起去中州,走吧,我们回去收拾东西。”
听到这话,哭得撕心裂肺的凌菘才渐渐平缓下来。
不过她并未松开凌粟,反而是更进一步的抱住了凌粟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生怕眼前这一幕只是梦境。
凌粟无奈,只能就这样抱着她返回村子里。
这期间,凌菘趴在兄长的肩头一言不发,只瘪着嘴巴轻轻抽泣,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刚才她真的被吓坏了。
此刻趴在凌粟的肩上,原本修长微翘、像两把小刷子的眼睫毛也因为沾满泪珠,变成了两把小钉耙。
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或许是因为哭过,泪水未干,所以变得极其水灵。
好似两枚晶莹的黑宝石!
配上那泪眼婆娑、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
“伯伯再见!妫爷爷再见!”
简单收拾一番后,临走前,凌菘把鬼脸面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递给兄长凌粟牵着,兄妹俩一起同村子里的熟人道别。
家里那些能用的东西都留给了村民们。
刚刚从山里打回来的野鹿,被凌粟送给了妫老爷子。
“囡囡,你要走了吗?”一起玩耍的小姐妹躲在自家大人身后,朝凌菘问道。
“嗯,小萱姐姐,我会想你的。”凌菘轻轻点头,依依不舍。
“走吧。”
凌粟牵着她转身。
两人来到村口,罗文彬一行人正在这里等着。
“多谢三位大人通融!”凌粟鞠躬道谢。
“不用谢我们,是你自己求来的,记得你说过的话就好。”罗文彬淡淡回应。
他抬手打出一道光芒,将兄妹二人笼罩着,带着他们腾空而上,化作一道长虹冲向了远方。
“囡囡,你要保重呀!”小萱从村口跑了出来,冲着天空用力挥手。
“小萱姐姐,你也保重!”
凌菘清脆的声音从高空传来,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
来白山村的时候,凌菘是坐着牛车过来的,路上还睡了一觉。
而今离开村子,却是从天上飞走。
百丈高空,罡风猎猎。
山川大地尽收眼底。
百里外的曲水城城池轮廓若隐若现,轻松就可眺望到,而白山村在视线中却已经成为了一个小黑点。
脚下的虹芒承载着凌菘他们在须臾间飞出了数里地的距离。
很高、很快,视野里山河大地辽阔无边。
这就是凌菘第一次在天上飞过时最直观的感受。
……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一行人就在曲水城降落了。
铁匠铺的老板马广财被一个陌生面孔领走。
听他们的对话,马老板是去领赏的。
因为他替羽化神朝找到了一块绝世璞玉。
至于带路的老农,本身就是来城里卖山货被临时抓的壮丁。
罗文彬随手丢出一片金叶子就将其打发走了。
那老农临走前对罗文彬感恩戴德。
一枚金叶子啊。
在曲水城足够供养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衣食住行了。
只是带个路就能得到这么多,不怪那老农会感激涕零。
即便是年纪尚小的凌菘也看得有些眼热。
如果有这一枚金叶子,她和哥哥是不是就可以去城里的裁缝铺用最好的料子做一身新衣服呢?
可惜,这种事也只能想一想了。
羽化神朝的几个仙师似乎没打算给他们任何东西。
只是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客栈里安顿下来,并且告知他们不能离开房间,饭菜会有人准时送过来。
兄妹俩只能照做。
好在天已经快黑了,没过一会儿客栈里的店小二就给他们送来了食物。
红烧鲫鱼、四喜丸子、菘菜豆腐汤,还有爆炒牛肉和粉蒸红扣。
标准的四菜一汤。
丰盛得完全超出兄妹俩的预料。
不过转念一想,那罗文彬能随手给带路的老农丢一片金叶子做打赏,如今用这种饭菜来招待他们,似乎也不算什么。
兄妹二人都暂时放下了对未来的迷茫与担忧,专心当起了干饭人。
吃饱喝足。
店小二来收走碗筷后,又送来了热水。
两人正打算洗漱一番时,客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罗文彬领着一名中年人走进了房间。
那是一个头戴龙纹飞羽冠,身穿金色蟒袍的英武男子。
其面相庄严神武,行走间却无声无息,周身隐约可见莹白的羽毛在漂浮,随着呼吸而律动,神秘莫测。
“六皇叔,此子便是那不灭金身。”罗文彬指着凌粟,同那中年人介绍。
凌菘和兄长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站了起来。
此时听到罗文彬对那中年人的称呼,心中不禁紧张起来。
羽化神朝的六皇叔!
纵然兄妹俩草根出身,没什么见识,可也知道“皇”这个字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眼前这位六皇叔,恐怕是羽化神朝的某位大人物。
那中年人神目如电,双眼紧紧地盯着凌粟,目光几乎化作实质,将凌粟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不错,的确是不灭金身!”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这位六皇叔问道。
“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我等知晓事关重大,在把他们带回来之后,立刻就去通知了皇叔您。”罗文彬拱手回禀。
他口中的三人,是指他自己与乔成耀、楚家明三个。
至于马广财和那带路的老农,还有白山村当地的村民,这些都不算知情人。
一群凡人而已,在他们领完赏钱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抹除了与不灭金身相关的记忆。
他们只会记得自己替羽化神朝办了件事情,然后得到了奖赏。
至于是办了什么事,已经“被”遗忘了。
永远也不会再记起来。
……
“你很好,这件事办得不错,回去后,我会替你向陛下请功。”六皇叔满意地点了点头。
“文彬谢过六皇叔!”
“嗯,你们这次很及时,最新一批的天才苗子明天就要送回中州,错过明天就要等到下半年了。我现在带他们去天痕城,正好一起送回去。”
说罢,这位六皇叔五指一张,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朝凌菘二人飞去。
兄妹俩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齐齐缩小,像两只苍蝇一样,被此人收进了袖里乾坤。
下一刻,原地光芒一闪,房间里便只剩下了罗文彬一人。
“恭送六皇叔!”罗文彬朝着房门外拱手,毕恭毕敬。
……
就这样,刚刚吃饱饭的凌菘跟着兄长一起,又被带到了另一座城池中。
天痕城。
东荒中部地域的十大古城之一。
凌菘他们被六皇叔送进了羽化神朝位于这座古城中的一处据点。
那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雕栏画栋,古香古色。
庭院里十几个孩童在玩闹着,有男有女,每一个都穿着很亮丽的新衣裳。
这些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甚至看起来不到两岁。
一个个唇红齿白,生龙活虎,满院子乱跑,不时有欢笑声响起,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富家小公子和千金娇小姐在聚会。
旁边有几个美妇人负责照看着。
凌菘和兄长凌粟被送到这里后,身上陈旧而破烂的衣服立时与这些孩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多小家伙都望向二人,眼中或是好奇,或是惊讶。
甚至有几个年龄稍大点的孩子露出了几分嫌弃的神色。
“见过六皇叔!”负责照看这些孩童的几个妇人一起上前,向六皇叔行礼。
“照顾好他们,主要是他。”
六皇叔指着凌粟,对几个妇人吩咐道:“从现在到明天送他们回中州之前,这里所有的孩童都可以出事,唯独他不可以,听明白了吗?”
几名妇人闻言,都下意识看了眼凌粟,面露惊讶,对这个山野少年的来头充满好奇。
三年来,除了去年寻到的那名神王体,六皇叔还从没像这样郑重叮嘱过她们。
短暂惊讶之后,几人连忙点头答应下来,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好凌粟的安危。
等这位皇叔转身离去,兄妹俩就被安排到了一间铺着地毯的房间里。
刚一进门,凌菘和兄长就齐齐被房间里的华丽陈设所惊住。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门外就进来了两个妙龄少女,看起来也就二八年华,肤若凝脂,曼妙窈窕,牵引着凌菘二人分别往房间内左右两侧的屏风后面走去。
准备要帮他们洗漱更衣。
凌菘怔怔地望着替自己脱衣服擦洗身子的少女,忍不住说道:“姐姐,你好漂亮呀!”
“多谢小姐夸赞!”
“我叫凌菘,小名囡囡,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凌菘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奴家巧如,凌小姐将来是要成为仙师的人,叫我名字就好了,奴家当不起姐姐这个身份呢。”少女巧如生着一张瓜子脸,朱唇点绛,眉目如画,言语中充满了讨好之意。
“囡囡当不了仙师呢。”凌菘坐在浴桶里,双手托着下巴叹气。
“为什么?”巧如诧异。
“送我来的仙师大人说我只是凡胎,资质平平,是哥哥求着他们才带我来的。”凌菘如实回答,单纯的她并未想过要隐瞒什么。
只是想到哥哥能成为仙师,而自己却不行,小脸上很是失落。
却不曾想,刚才还对她笑语盈盈的漂亮姐姐在听闻这番话之后,脸色立刻变得冷淡了起来。
“原来是个拖油瓶……”巧如暗自腹诽。
不能成为仙师,那她何必费力讨好呢?
还是公事公办吧。
继续替凌菘擦洗时,巧如手上的动作变得敷衍了许多。
小凌菘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只是隐隐觉得面前这位漂亮姐姐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不再那样亲切。
她抿了抿小嘴,乖乖坐在浴桶里,没敢多问。
……
很快,兄妹俩都已经洗浴完毕。
在两个少女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他们从未穿过的华丽衣裳。
少年身形俊毅,只是常年打猎使得皮肤有些黝黑粗糙,少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而凌菘却粉妆玉琢,像是个瓷娃娃般精致。
几年的贫苦生活,并没有磨去她的细嫩皮肤,洗干净后就变得红扑扑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打扮。
凌菘偷偷抬起胳膊,低头闻了闻衣袖,衣服上竟然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香香的,格外好闻!
“哥哥,这衣服好香好漂亮,是不是送给我们了呀?”等那两个侍女离开房间,凌菘悄悄问兄长道。
“应该是吧?”凌粟也不确定。
这一夜,兄妹俩都有些失眠。
原因很简单,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没睡过这么柔软的床铺,再加上陌生的环境……
哪怕两人都还是孩子,依旧难以宁静下来。
……
第二天,那位皇叔重新出现在了凌菘他们的面前。
和昨天一样,依旧是抬手一抓,就把凌菘和凌粟都抓进了手心。
只不过这次不只是凌菘他们。
庭院里其他那些孩童也都被他收到了掌心,一起装进了袖里乾坤。
再次被放出来时,眼前的场景让这群孩童全都瞪大了眼睛,惊呼不已。
一座座山岭高耸入云,绵连成片,郁郁葱葱。
洁白的祥云缭绕在山间,瑞霞喷薄。粗大的彩虹横贯日月,不断有明艳的仙光腾起,宛若来到了仙界神域!
云端上,一座浩大的古城巍峨屹立。
琼楼玉宇,红砖碧瓦。
太阳从古城中央的那座大殿后方升起,金光万丈,好似远古天庭再现。
阁楼间仙鹤起舞,玄武小兽在池水畔低伏,鹿鸣呦呦。
所有人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如此景象,真的是人间所能拥有的吗?
那悬空古城有飞瀑垂落,从下方望去,似一道银白的匹练倒挂天穹。
在凌菘她们脚下的那片土地,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粗大山脊。
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小凌菘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条山脊到底有多么巨大。
非要对比的话,那座浮空古城也只是整条山岭上方的沧海一粟。
第15章 神朝的终极目标
中州,是最古老的一片土地。
这片疆域中自古以来就有着无尽的传说,浩瀚无垠,充满了神秘。
相传,它有着与星空异域连接的通道,甚至或许还隐藏着某些关于成仙的秘密。
自远古年间到现在,这片土地上诞生了数不清的强者。
诸子百教、不朽的传承……
道统鼎盛,数不胜数!
而今,羽化神朝是这片土地上毋庸置疑的执牛耳者。
他们控制了整个中州超过四分之三的疆域,俯瞰人间。
号令所到之处,天兵锋芒所指,莫敢不从。
这也是为何他们敢光明正大的去东荒搜寻修道天才的原因所在。
不只是中州,对于这颗星球上其他所有的道统而言,羽化神朝都太强大了。
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庞然大物!
不过这些消息对凌菘而言都太遥远,能让她直观感受到羽化神朝强大的,还是眼前这片光怪陆离、古药飘香的仙家圣境。
遗憾的是那位六皇叔并没有把她们领入那座浮空的巨城。
而是转身朝着下方那条粗大的山脉中飞了过去。
南北走向的绵长山脉如一条巨龙横陈在亘古大地上,宛若整个中州的脊柱,前看不到头,后瞧不见尾。
在天上的时候,凌菘就已经感受到了它的磅礴大气。
如今随着高度的不断下降,她又进一步认知到了这条山脉有多么浩大。
那种苍凉浩瀚的气息,真的像是有一条巨龙在蛰伏。
整条山脉龙气升腾,群山峻岭似银蛇起舞,地势极其惊人!
越是深入,越是能感受到这片山脉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
……
很快,他们来到了山脉中的一处盆地。
说是盆地,也许将其称之为“山中平原”更为合适。
因为这片盆地太宽广了。
方圆足有上千里!
四周被巍峨山岳所包裹,如同一处与世隔绝的原始净土。
放眼望去,古木苍劲,华盖参天,花草的长势及其繁茂。
甚至还能见到许多因雷击而死的老树。
粗壮的树干比一座酒楼的占地面积还要大,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
总而言之,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地方。
……
不多时,六皇叔带着凌菘他们来到了位于盆地中心区域的一间古庙。
如同山中古刹的小庙门前,却有身穿甲胄,手持长戈、战矛的兵士在来回巡视,戒备森严。
众人落地之时,其中一队巡逻兵士立刻围了过来。
“站住!什么人?”
“本座姚啸天,奉命来送第九批仙苗。”六皇叔开口,声音雄浑有力。
说话时,他抬手将一块令牌亮了出来,同时也将托在掌心的凌菘等一干孩童释放到了地面上。
领队的小统领闻言,接过令牌查验无误后,立刻挥手让手下士兵都退了下去,旋即双手捧着令牌恭恭敬敬地还给了姚啸天。
“拜见恒阳王,属下职责所在,请王爷见谅。”
“无妨。”姚啸天摆手。
他是羽化神朝当代皇主的亲兄弟,同辈中排行第六。
跟皇室有血缘关系的后辈通常称呼他为六皇叔,而他在羽化神朝的正统封号则是恒阳王。
“七叔祖他老人家呢?”姚啸天问道。
“禀王爷,陛下相召,七长老去天城了,还未回来。”穿着铁甲的统领抱拳回答。
他们口中的七长老是负责在这里接收仙苗的神朝高层。
是一尊仙台三层天巅峰的半圣。
听见七叔祖不在此地,姚啸天微微皱眉。
想了想,他干脆说道:“这些孩童是刚刚从东荒搜罗过来的仙苗。既然七叔祖不在,那就由你将他们安顿好,不要出了纰漏。”
他指了指身边那些正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小家伙们,顺手取出一张名单递给了对方。
那统领见状,不敢犹豫,立刻伸出双手接过名单。
“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嗯,交给你了。”
此地是羽化神朝绝对控制的区域,位于中央天城的正下方,是绝对的心脏地带。
人送到了这里,基本也就不可能再出什么事了。
完成交割后,姚啸天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腾空而起,径直朝着天穹上那座悬空巨城飞去。
七叔祖被皇主召去天城议事,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既然赶巧回来了,身为当朝王爷,当然也要赶去参加廷议。
凌菘和在场大部分的幼童都没想到姚啸天会这么快就离开。
望着眼前那些身穿铁甲,整张脸都被面罩遮住,浑身气势凶悍,散发着惊人血气的士兵们,她紧抿着嘴唇,有些害怕。
其余孩童也差不多,一个个眼神怯怯,对那些士兵很紧张。
好在负责接收他们的那个天兵统领还算知道变通。
他跟身边人简单交代了几句,脱下了身上的甲胄后才过来同凌菘她们打招呼。
“各位小公子、小姑娘,我是这里的统领,姓张。”
“放轻松,不要紧张,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们。”
“赶了一天的路,肯定饿了吧?来,我们先进去,叔叔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
或许是见得多了,原本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天兵统领,放下身段后扮成邻家叔叔跟一群小孩子打招呼,竟然还像模像样的。
哪怕脸上故作亲和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很别扭。
但温和的语气,还是让不少小家伙都放下了戒心。
凌菘仰头看了看身边的兄长,像是心有灵犀,正好凌粟也低头望来。
兄妹俩相视一笑。
“别担心,有哥哥在呢。”凌粟揽着她的肩膀说道。
他们跟着张统领一起步入古庙大门。
进去后才发现,在外面看起来并不大的庙宇,里面竟然另有乾坤。
“哇!”
凌菘站在庙宇门口,满眼惊叹。
门内是自成一片天地的奇妙小世界,里面有成片的古殿林立,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哥哥,这里面怎么这么多房子呀?是不是跟那个伯伯把我们缩小那样,把房子缩小后再放进来的?”凌菘惊奇无比。
“我哪儿知道。”凌粟哭笑不得。
“一定是的。”
凌菘大眼睛很明亮,不停观望着庙宇小世界内的奇异景象。
与此同时,外界。
羽化神朝中央天城内。
那座居于天城正中心中轴线上的金銮大殿之中,几乎所有的羽化神朝核心人物都汇聚在此。
他们正在商谈着一桩关乎神朝未来的大事!
……
宏伟的古殿金碧辉煌,流淌着一股苍凉浩瀚的岁月气息,仿佛承载着最厚重的历史,庄严而肃穆。
羽化帝殿。
这是金銮古殿的名字。
门楹上方的四个大字银钩铁画,笔力苍劲,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柔和之意,并不显得锋芒毕露。
似乎暗合了“由重变轻”的羽化真义。
这块牌匾乃是羽化大帝亲手书写,历经万载岁月而未有丝毫腐朽,至今仍有道痕流转,已然成为了羽化神朝的一件秘宝。
“启禀陛下,恒阳王回来了。”
大殿内,诸多大人物正在商讨要事,忽然有侍卫站在门口通传。
高坐在龙椅上的中年皇主闻言,连忙问道:“六弟回来了?在哪儿?”
“正往帝殿赶来。”侍卫回应。
内皇城作为羽化神朝的最高权力象征,曾经也是羽化大帝的栖居之所。
没有紧急事件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在内皇城上空飞行。
如有违逆,视作对大帝的大不敬,将予以重惩。
所以姚啸天即便是这一代皇主的亲兄弟,在进入内皇城后,也只能落地步行。
“快宣!”皇主姚怀业吩咐道。
他身边的内侍官上前两步,手中浮尘一甩:
“宣恒阳王觐见!”
“宣恒阳王觐见!”
“宣……”
嘹亮的声音从帝殿内发出,经过神力的加持,穿过一道道厚重的宫门,逐渐响彻整座内皇城。
很快,姚啸天的身影就走进了羽化帝殿。
他身着绣四爪银龙的金色蟒袍,龙行虎步,器宇轩昂。一路走到大殿最前方,在通往龙椅的台阶前站定,微微低头拱手:
“臣恒阳王姚啸天,拜见皇主!”
“平身!”
姚怀业端坐于龙椅上,头戴金丝羽翼善冠,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六弟,这次带回来的那批仙苗里,有没有我们需要的血脉?”
他还不知道凌粟的事情。
中州与东荒是两片不同的大域。
受限于彼此之间遥远的距离,想要传递消息只能通过刻画阵台,凝聚天地大“势”,开启传送域门的方式进行。
域门每开启一次都需要使用“源”来为阵台提供能量。
距离越远,所消耗的源就越多。
从东荒传送到中州,即便两个大域是相邻的,传送一次也需要消耗海量的“源”。
在没有紧急事件的情况下,强如羽化神朝,也只能是三五个月才传递一次汇总的消息。
没办法,这片土地太广袤了。
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只靠人力往返来传递消息的话,飞一次单程都需要十几年的功夫,根本不现实。
……
面对兄长的询问,姚啸天开口回应道:
“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皇兄,我们在东荒发现了一具不灭金身,是初代纯血。人已经被我带了回来,而今正安顿在天城下方的圣贤小世界中。”
“什么?”
“不灭金身!?”
“跟三千年前坐化的那位无上强者是同样的血脉?”
“这种至强血脉竟然又出现了!”
“……”
帝殿内一片哗然。
在场者都是羽化神朝当今绝对的核心人物,修为最低也是仙台二层天的巅峰大能,更不乏跨过仙台三层天的斩道王者、圣人。
甚至连仙台六层天的大圣都有两尊!
何为大圣?
在没有大帝证道的年代,大圣基本就代表了最强战力,他们是真正可以俯瞰天下的人物!
一念动而风云变色,弹指斩灭星辰。
纵横世间,难有敌手!
可即便是这样的人物,在听到不灭金身这四个字之后,依旧忍不住动容起来。
无他。
只因他们都是亲眼见证过三千年前上一代大成不灭金身的无敌风采的。
那是可与古之大帝争雄的存在!
实力浩瀚如深渊,难以估量。
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天生就代表着一条无敌之路,只要修炼至大成,就意味着可以君临世间一万年!
可以说,羽化帝殿内的所有人都没想过,这次恒阳王会从东荒带回来一个不灭金身。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好!”
一众议论声中,羽化皇主姚怀业不顾仪态地大喊起来:“连不灭金身这样的血脉都能寻到,证明上天都在帮我们!
各位长老、宗祖,我有预感,历代先祖的遗愿,一定会在我们这一代实现!”
姚怀业很激动。
听到他这番话,帝殿内不少人都被情绪感染,同样激动起来。
“没错,一定会实现!”
“古天庭的荣光,举教飞升的愿景,我仿佛已经看见了。”有老辈人物眼眶泛泪。
“三万年前,大帝带着我族举教搬迁,从羽化古星横渡亿万里天宇,最终降临此地,成就了不朽的帝业。而今,我等也当不负大帝的遗志,全力修补成仙鼎,以待将来打进仙域!”又一人怒吼。
“不灭金身啊,虽然不能再次见证到他的无敌风采,但他的血,必将给我教带来最璀璨的辉煌!”
“我提议立刻着手安排,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仙鼎复原!”
“……”
一群皇族嫡系和各疆域统领全都发表了意见。
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唯有盘坐在蒲团上的几尊圣贤未曾开口。
三尊仙台四层天的远古圣人、一尊仙台五层天境界的圣人王,还有两尊大圣。
这是羽化神朝当下最强的一股力量。
六位圣贤都很沉稳,宝相庄严,古井无波。
等到帝殿内这些人都说得差不多了,其中一名古圣才作为代表开口:
“诸位,数万年来,我教历代前贤隐姓埋名,在全宇宙搜寻古天庭之遗物和已经失去了坐标的古天庭最后根基。
可收获甚微。
直到万年前,大帝晚年时寻到了仙珍图,这一切才有所改变。
八千年前,已故端元大圣从域外寻回了破碎的仙鼎。
三千年前,昂明大圣身先士卒,带着我族部众沿着星空古路,耗费了上千年光阴,终于是寻到了古天庭最后的根基,拿到了成仙地的精确坐标。
五十年前,宏誉大圣夜观仙珍图,发现了图中内蕴的奥秘,终于是得到了能安全进出成仙地的路线图。
此后整整五十年的筹备,我们寻遍葬帝、紫薇、羽化、神州、飞仙五处生命源地,不惜代价网罗各种体质、古兽宝血。
在这最后关头,人族最强战体不灭金身的出现,为我们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
而今,古法中修复仙鼎所需的三十六种至强血脉已经全部集齐!
箭在弦上。
数万年来无数代人的心血,仅此一搏,决不能失败!
为此,在座的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做好心理准备!”
第16章 天赋差异
一尊远古圣人开口定调,代表着羽化神朝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自上而下的全力运转起来。
羽化飞升,是该族始祖创立神朝之时就立下的宏愿!
而今,终于是见到了曙光。
……
天城下方。
由远古圣贤开辟出来的古庙小世界里,凌菘跟着兄长一起被安顿在了某间小庭院里。
这里跟外界没什么区别,时间、气候变化等,都跟外界完全同步。
每天有专人为他们准时送来一日三餐。
主要是给凌粟准备的。
食材以清淡为主,几乎都是灵芝、天麻、人参等各类补品。
每隔两天,还会送来一份特殊的“灵药粥”。
按照送餐管事的说法,这灵药粥是用十几种草药按特定比例熬制而成,专门用来给教中弟子增强血气,帮助开辟苦海的。
为此他还警告过兄妹俩。
如果被他发现凌粟没有吃这个东西,不管是倒了还是让给了凌菘,总之惩罚就是会把凌菘赶出去。
如履薄冰的兄妹二人自然不敢违逆。
凌菘每次都是看着兄长把灵药粥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敢剩,生怕被那个管事误会。
不过吃不到灵药粥没关系,她可以跟着兄长一起读书识字。
每天早上,凌粟都会被管事带走,去跟其他仙苗一起聆听羽化神朝的长老传道,学习修炼方面的知识,包括最基础的识字、书写等。
等他回来后,就会把当天学会的生字、词语,包括长老们传授的那些修炼知识,统统都教给凌菘。
有关修炼方面的东西,凌粟专门询问过,是可以交给凌菘的。
因为那只是一些最基础的修炼理论,包括如何开辟苦海这些内容,每个宗门教派几乎都差不多,没必要保密。
就这样,日复一日,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兄妹俩的生活倒也算是比较充实。
“囡囡!”
这天中午,凌菘正坐在屋子里练习书写,外面忽然传来了凌粟的呼喊。
“哥哥,怎么了?”她扔下毛笔走出房门。
只见兄长一路小跑着冲进庭院,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嘿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看……”
凌粟原地盘坐,五心朝天,随着双眼缓缓闭上,整个人变得沉稳庄严起来。
就在凌菘好奇兄长这是做什么的时候,眼前突然光芒大盛!
凌粟脐下苦海那里冲出了一片灿烂的金色神辉,伴随着一阵阵海啸与电闪雷鸣,惊得凌菘下意识捂住了嘴,双眼睁得圆圆的。
“这是……”
“哥哥,你……成功开辟了苦海?”
凌菘瞠目结舌,很快反应了过来,惊喜无比地望着兄长。
连天的海啸,声如雷震,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从凌粟苦海中绽放出来的神华绚烂而夺目,金色的光芒将整个小庭院都照得熠熠生辉,俨然是一幅神异的景象。
不一会儿,光芒敛去,动静消失。
凌粟重新睁开眼睛。
他站起身来,笑着问道:“怎么样,哥哥正式成为修士了,是不是很厉害?”
“嗯嗯!”
凌菘用力点头,小脸上写着激动。
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凌菘早已明白,“仙师”只是凡人对修士的一种敬畏之称,并非是真正的仙人。
凡人想要成为修士,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感应到自身生命之轮的存在,成功开辟苦海。
只不过,惊喜之余,凌菘的心中又忍不住升起了一抹疑惑。
“为什么你的苦海我能看到?”凌菘大眼充满怀疑。
是不是之前兄长“听课”不认真,回来告诉她的时候记错了。
修士的苦海,她一个凡人怎么能看到呢?
“我也不清楚。长老也被我惊到了,最后他们猜测,或许这就是不灭金身能独步天下的原因。不仅是金色的苦海,而且在开辟苦海之时,动静有如开天辟地,外人都可察觉,不会默默无闻。”凌粟解释道。
“是这样?”凌菘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眨了眨眼:“哥哥,我觉得长老们说得并不对。”
“啊?为什么?”凌粟不免错愕。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等着凌菘的下文。
这两个月以来,长老们传授给他的那些有关修炼、开辟苦海的基础知识,他都交给了凌菘。
在这个过程中,他早已发现自己这个妹妹聪明得有些过分。
很多东西凌粟自己都一知半解的,只能死记硬背的把长老们说过的话复述出来,她却能轻松理解,还能举一反三。
唯一可惜的,就是妹妹的根骨真的很差。
修炼上的东西,她能理解,却没办法实用出来。
两个月的理论学习中,早在一个月前,长老们就已经把大部分的基础内容都教了出来。
后面这一个月都只是在慢慢指点他们这些仙苗,具体讲解某些大家无法理解的节点。
而理解能力超群的凌菘,根本不需要后面这一步。
凌粟把长老们教的内容复述给她,她基本就掌握了那些理论。
所以早在一个月前,凌菘就尝试过修炼,只是迟迟感应不到生命之轮的存在,让她有些气馁。
反观凌粟,正式开始尝试感应生命之轮到今天成功开辟苦海,只用了不到三天。
这种天赋资质上的差距,让后天的努力显得极其苍白。
就像现在,凌菘敢开口说长老们对不灭金身为何能强大的原因理解错了,而凌粟不仅不会认为妹妹在胡言乱语,反而会期待她口中不同的理解。
因为妹妹在头脑聪明这一块,早就得到过验证了。
“哥哥,长老们说过,轮海秘境的修炼,主要是修炼生命之轮,引导生命之轮中的精气冲击苦海,以达到开辟苦海的目的。
苦海只是覆盖生命之轮的死寂之海,甚至需要生命之轮中的精气去冲击才能开辟出来,从而化生出生机与神力。
这就表明了生命之轮,或者说生命之轮中所蕴藏的人之精气,才是修士最重要的根本。
不灭金身能独步天下,金色的苦海很可能只是表象。
真正的原因,多半是蕴藏在这种体质内的生命精气与众不同!
我记得哥哥你前两天说过,在感应到生命之轮的时候,你的力气变得巨大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充满了用不完的体力,精气神饱满。
只是感应到生命之轮,还未开始引导精气进行冲击苦海修炼,就已经如此,开辟苦海之后能出现金色苦海外放的异象就很正常了。
因为那是你体内血精无比强大的一种体现,这应该才是不灭金身真正强大的原因。”
凌菘这番话,让凌粟大为震撼。
不懂修行的凡人听起来或许会觉得复杂,但作为亲身体悟过不灭金身独到之处的当事人,却是很容易理解。
“你是说,我的强大根本之处在于自身旺盛的血气,金色的苦海只是这种旺盛血气的一种体现,对吗?”凌粟问道。
“是的。另外……”
凌菘迟疑了下,说出了自己关于不灭金身的下一个推断:“如果金色的苦海是不灭金身血脉强大的一种体现,那么……我怀疑等哥哥你继续往后面修炼的话,也许到了某一天,你的血液也会变成金色的。”
“啊?你竟然猜到了?!”凌粟大感震撼。
凌菘也愣了下,下意识反问:“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上午我成功开辟苦海后,长老们惊讶于我修炼时出现的金色苦海异象,专门又查了许多古籍,说是等我修炼到人体第三个秘境,也就是四极秘境的时候,血液会化为金色!”
“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你居然自己推断出来了。”
凌粟解释了一番,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不免有些沮丧。
妹妹实在太聪明了。
“嘻嘻,干嘛沮丧呀?”
女孩子心思天生细腻,凌菘自然能看出来兄长的郁闷,她抿着嘴角偷笑,安慰道:“哥哥你已经很厉害了,比我厉害多了,现在都成为仙师了呢。”
“狗屁的仙师……”凌粟小声撇嘴。
他走进屋子里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顺手拎起桌上印青花的白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一口就灌了下去。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给了我不灭金身这样强大的体质,却让我像个笨蛋一样。妹妹你倒是聪明伶俐,可惜却根骨平凡,修炼起来步步艰难。
如果能把我们俩的优点综合一下就好了。”凌粟忿忿不平,颇有些怨气。
这是少年人独有的天真。
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也难免会念叨两句。
不像已经被现实打磨掉棱角的中年人,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和平庸,不再抱怨,也不再拥有逆行而上的信心。
“我还小嘛。”
凌菘笑嘻嘻的拎着茶壶,重新给兄长斟满茶水。
“哥哥你忘了,我才六岁呢。只要二十年内我能够感应到生命之轮的存在,那么就算再用二十年,我总能开辟苦海,踏上修炼之路的吧。
那时候我也才四十岁,开辟苦海后寿元会增加,至少能活个一两百岁,那也还有机会继续往前修炼。
所以不用着急嘛。
再说了,反正哥哥你也能保护我的。
我修炼慢一点、弱一点没关系啊,只要哥哥你能修炼到很强大就可以了。”
说话间,凌菘双手托着下巴,歪着小脑袋,笑意盈盈,明媚的杏眸中流露出一丝丝对未来的憧憬。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凌菘依旧无法感应到生命之轮的存在。
而她的兄长,却已经初步显现出了不灭金身在修炼一途上的强大之处,精进迅速,堪称一日千里。
羽化神朝很看重凌粟,各种资源、灵药像是不要钱一样给凌粟送来。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凌粟已经成功晋升到了轮海秘境的第二个阶段——命泉境界。
他可以踏虚空,驭神虹而飞行了!
而与他同一批进入羽化神朝的那些仙苗,而今最强者也不过是刚刚开辟苦海。
不灭金身的天赋绝伦,可见一斑。
凌粟的突出表现,得到了羽化神朝倾尽资源栽培的同时,也让凌菘跟着受益了许多。
羽化神朝提供的那些灵药、神液,一小部分被凌粟攒下来分给了凌菘。
不是他们胆子变大,敢无视管事的警告,而是因为兄妹俩都认为凭借凌粟如今的表现,羽化神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他们计较。
事实上也是如此。
某一次凌粟把半株白玉凤凰莲拿给凌菘服用时,就被管事撞见了。
但那位管事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摇头,眼神似乎有些无奈。
像是说凌粟在做无用功,纯粹在浪费资源;又像是在说兄妹俩而今身份不同,他已经管不了了。
总之,从那之后,凌粟便经常把上面发下来的部分可以直接服用的灵药分给凌菘。
当然,数量不多。
太多了,凌菘的身体也承受不住。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距离兄妹俩来到羽化神朝,已经快四个月了。
凌粟在修炼上突飞猛进,已经踏足到了神桥境界,而凌菘则与之相反,一直在原地踏步,始终感应不到生命之轮的存在。
兄妹俩算是喜忧参半。
“算了,慢慢来吧,总之只要我在一天,就一定不会让你受欺负。”凌粟叹气,起身去洗沾满鼻血的毛巾。
两瓶百草灵液下肚,凌菘不仅没有感应到生命之轮,甚至虚不受补,全身发红发烫,鼻血像喷泉一样挡都挡不住。
吓得凌粟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凌菘没出什么大问题。
不然真是悔之莫及。
凌菘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用另一条干净毛巾捂着鼻子,闷闷的声音里苦中作乐:“下次还是你哥哥你自己喝吧,我肯定不喝了,不然说不定哪天你就见不到我啦!”
“你还笑得出来?”凌粟回头瞪了她一眼,颇为无奈。
笃笃笃……
庭院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动静。
凌菘连忙喊道:“哥哥,有人来了。”
“我听到了。”
凌粟把没拧干的毛巾重新丢回木盆里,简单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后,走到外面准备开门。
没曾想对方却是直接在院门外喊了一声:
“凌粟,长老通传,所有仙苗一刻钟之内到他那里集合,不得延误!”
……
(上一章末尾有修改,原著中羽化神朝的祖庙里,星域图上有四颗特别的星辰是用实物镶嵌上去的,内蕴星空坐标。
证明羽化神朝掌握了四颗生命古星的具体位置。
而主角所在的北斗星作为最特殊的葬帝星,原著中也提到过,这颗古星在诸天万域都没有留下过准确的坐标,所以是不包含在内的。
昨天更新的时候只写了三个古星,还把北斗也算在内了,算是个小bug吧,已经矫正。
另外,原本是打算用九州来代替地球的,也就是文中提到的“古天庭最后的根基所在之地”。但联想到神州浩土这个词语,还是决定用神州来作为遮天宇宙中古代地球的名字。
毕竟九州在古中国指的是真正存在的九个州,是个总称,用来代指地球不太恰当。)
第17章 分别
“好,我马上过去。”
凌粟朝着院门外回应了一句,转过头往屋子里看了看,正好跟凌菘的目光对上。
“囡囡,我要去见长老,你乖乖在家别乱跑。”
“我已经听到啦!”
用毛巾捂着鼻子的凌菘闷声回答,并轻轻朝兄长摆了摆手。
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凌菘初时并未在意。
在她看来,兄长和往常出去打猎、跟羽化神朝的长老学习修道一样,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直到她拿着从白山村带来的青铜鬼脸面具在院子里自娱自乐时——
嘭!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是那个经常来给兄妹俩送食物、草药的管事。
“伯伯?”凌菘被吓了一跳,“你是来找哥哥的吗?他出去了。”
“我知道他出去了,而且马上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那跟我没关系,我是来找你的。”中年管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找……你说我哥哥要去别的地方?”凌菘下意识想问对方找自己什么事,却忽然反应过来,捕捉到了管事话中的一个重要信息。
兄长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怎么不知道?
凌菘怵然一惊,小脸上写满紧张:“那……伯伯,你……你知道哥哥他去哪儿了吗?什……什么时候回来呀?”
正在庭院中四下打量的中年管事闻言,不由嗤笑了声:“小丫头,你还有功夫关心你哥哥?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我?”心神慌乱的凌菘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罢了,拿上你的东西,跟我走吧。现在出去的话,或许还能送一送你的兄长。”中年人扫了她一眼,目光似乎有些怜悯。
那样的神色,让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对他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的凌菘不由得浑身一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凌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中年管事离开小院子的。
越往小世界出口的方向走,她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抱着胡乱收拾的小包袱和青铜面具,凌菘一言不发地跟在管事身后。
直到她们从小世界入口的古庙大门出来。
天色骤暗!
凌菘仰起小脸,只见头顶上旌旗林立。
数以万计的黑甲大军陈列在天空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蛮荒的古兽、古老的战船……
包括每一名穿着黑甲的将士,全都沉默着。
这是由修士组成的军队!
每一个人的气血都非常鼎盛,整个天穹上有一种可怕的杀气在汹涌着。
四野寂静无声。
如同一片死地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古庙正对着的方向上,约两里左右的距离处,一座新铸成的黄泥高台拔地而起。
远远望去,似乎有些人影在高台上忙活着。
而在高台周围,苍龙、白虎、神犼、麒牛、青凰、玄武……足足九头如山岳一样庞大的荒古蛮兽静静蛰伏。
每一头蛮兽身上都有一名苍髯老者盘坐。
像是九尊守护神一样,在守护着那座高台。
或者说,是在守护着高台上那座特别的祭坛。
“喀嚓!”
不知几时,一道血色的闪电划破了天空,也在瞬间让周围变得明亮了许多。
正呆呆望着眼前这震撼一幕的凌菘被雷声惊得小脸一颤。
闪电的光芒还未散去,左前方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囡囡!”
是哥哥!
凌菘瞬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撇头望了过去。
她找到了凌粟!
“哥哥!”凌菘呼唤,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
此时,凌粟正和一群少男少女站在一起。
身边除了被黑甲重兵包围着之外,还有几个凌菘比较熟悉的面孔——六皇叔姚啸天、罗文彬、楚家明、乔成耀。
另外还有几个老者跟他们站在一起。
凌粟的喊声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其中一名老人皱眉道:“那小女娃是什么人?”
“禀七叔祖,是那少年的妹妹,但根骨很差,不是我们需要的体质。只是兄妹二人都是孤儿,相依为命,所以才一起从东荒带了过来。”姚啸天拱手回答。
“既然不是我们需要的,那就尽快把她赶走!”这位七叔祖的语气很冷漠。
“不要!”
凌粟闻言一急,连忙哀求:“七长老,求你了,让我跟妹妹说几句话吧,不会耽搁正事的。”
“那就尽快!”
老人沉着脸,挥手让黑甲士兵让开一条道路,使凌菘得以走到凌粟的面前。
她扑进兄长的怀里紧紧抱住,泪水崩溃:“哥哥,你要去哪儿呀?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别哭,别哭……哥哥还以为走之前见不到你了。”
凌粟心中酸涩,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只能一个劲的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哥哥要去很远的地方修行,是上面皇主亲自下达的命令,事情来得很突然,我也没办法,所以……”说着说着,凌粟也变得哽咽起来。
“可是,我舍不得哥哥……”
凌菘哇哇大哭,双手抓紧凌粟,不肯松手。
“哥哥会回来的,你等着我好不好,等我将来变得强大了,一定回来!”凌粟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难受,努力让语气变得温柔。
“我不要,我不要!”凌菘用力抱着,第一次耍起了小性子。
“小丫头,你能跟着来中州,同你兄长一起多生活几个月,就是因为他答应了我们,从今以后对我们唯命是从,永不背叛神朝,你想让你哥哥食言吗?”
曾经去过白山村的羽化神朝弟子楚家明插了句话,声音很淡漠,隐隐透露着几分威胁之意。
此言一出,凌菘当即僵了僵。
随即,她虽然继续落泪,却缓缓松开了凌粟。
其实从古庙里那小世界中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预感。
来到中州的这段时间里,她跟着凌粟一起学到了许多跟修炼有关的东西。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比以前深刻了许多。
而越是了解,越是深知羽化神朝的强大。
刚才只不过想要天真地做最后一次挣扎而已。
“没事的,囡囡,哥哥托付过管事大人,把之前攒下来的灵药和钱都给了他,他会替我照看你的,你好好在这里生活,等我回来。”凌粟开口说道。
“哥哥,呜呜……那你不许骗我,一定要回来。”凌菘低头,不断抹泪。
“一定。”凌粟用力点头。
“哥哥你把这个带上。”凌菘把青铜鬼脸面具塞到了兄长的怀里,抽泣着说:“这样等你去了远方,看见它就能想起我了,不要忘了我。”
鬼脸面具是凌粟送给凌菘的礼物,礼物是不能拿回去的,但这次他没有拒绝。
“好,那我们交换。”凌粟摘下左手指环,将其放进了凌菘的手中。
呜!!
雄浑的号角声吹响了。
兄妹俩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旁边的人强行分开。
“哥哥……”凌菘大哭,却被此前那个中年管事死死抓住,不让她再靠前。
第18章 五色祭坛分阴阳
“嘟呜……”
沉闷而雄浑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如同来自远古的莽荒神音,打破了天宇间的宁静。
“嗡!!”
黄泥高台上,那座用五种奇异神石构筑而成的五色祭坛闪耀起了炫目的光华!
五色光柱冲天而起!
许多神秘的字符也从祭坛上浮现,如同有了生命一样,跟着五色光飞上天穹,陈列于虚空。
天光暗淡,唯有黄泥高台上那座祭坛在熠熠生辉。
虚空中古老的符文好似一颗颗闪耀的星辰,以祭坛为中心,围绕在其上方缓缓转动。
有老人站在祭坛上,手持一枚水蓝色星辰的晶玉模型,以神力催动,将星辰内镌刻的一组组古老符文显化出来,按照顺序打入了五色巨石之中。
一道道仙光从祭坛上飞起,与天穹上那些符文对应。
随着五色光芒不断汇聚,古老的字符开始变换位置,一个由符文组成的巨型八卦逐渐呈现出来。
八卦中间,太极化生,阴阳鱼抱中而居。
五色光线慢慢变得迷蒙起来,而那些构筑成八卦的符号却按照某种顺序,依次发出了刺目的闪光!
最终,天地间一声沉闷的震动响起!
两条阴阳鱼缓缓分开,一扇巨大的门户在天穹上打开了。
“轰!”
磅礴的星域气息从太极门户中涌出,一条漆黑而巨大的通道呈现在了人们眼前!
如同时空隧道般,通道内星光闪耀,尽头连向宇宙深处。
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远。
“呜!!”
号角声第三次响起。
紧接着,有战船开始启航,缓缓驶入了那道太极门户中。
大军出动!
成群结队的黑甲大军踏入通道,气势浩荡。
“远征的勇士们,羽化神朝最璀璨的一页篇章将由你们来亲自翻开,朕会在天城内等着你们荣耀归来!!”羽化神朝皇主的龙辇在不远处出现。
作为神朝明面上的最高统治者,他亲自来送行了。
威严雄厚的声音通过神力的加持响彻天宇,整片空间都在共鸣。
“嗷吼!”
苍龙振翅,像是在回应皇主的话语。
他载着一名老者腾飞而起,在天穹上盘旋了几圈,随即一头没入那道星空门户。
青凰、玄武等也都紧随其后。
九头散发着恐怖气机的蛮兽全部要跟随大军一起远征。
一部又一部的人马踏入星门,很快就轮到了由恒阳王姚啸天带领的年轻仙苗们。
“哥哥!!”
凌菘早已哭红眼睛,她努力朝凌粟伸手。
“我不要你走……呜呜呜!”
伤心欲绝的凌菘挣不脱身边中年管事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远去,一步步踏上那座五色祭坛。
远远的,凌菘望见兄长在祭坛上挥手,似乎在向她道别,可她什么都听不见。
最终,巨大的太极门户彻底暗淡了下来。
凌粟和其他所有踏入门户中的人全部消失了,除了羽化神朝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
天地间恢复如初,铅云散去,夕阳为大地抹上了一层金霞,变得宁静而祥和。
羽化神朝的皇主驾驭龙辇,重新回到了中央天城内。
其余那些没有跟随远征的神朝修士,也都各自散去。
没有人在意跪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的凌菘,包括那名把她从古庙中送出来的中年管事。
即便凌粟曾嘱托过他要帮忙照顾凌菘。
事实上,在兄妹俩最后被分开的时候,凌粟都还在请求身边这些羽化神朝的人士,希望他们能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妹妹。
只是兄妹俩仅仅在羽化神朝待了几个月而已,根本没有什么人脉,又有谁会在意他的请求呢?
……
暮色渐晚。
眼泪几乎哭干的凌菘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
举目四望,竟不知如今该去哪里!
古庙就在不远处,有羽化神朝的天兵把守,不会让她进去。
另一边的黄泥高台与五色祭坛同样如此。
“囡囡要活下去,等哥哥回来。”目光茫然的凌菘轻声呢喃。
片刻后,她孤独转身,背对着夕阳的方向离去。
小小的身影挎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包袱,被落日余晖照出了一条很长的影子。
在空旷的平原上,是那么的孤单。
古庙门前,几名镇守大门的黑甲天兵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问道:“真的不用管她吗?”
中央天城所在的这片区域,是羽化神朝的重地,按规矩不应该有外人停留。
“你傻呀?把她赶走了,岂不是少了些乐趣?”另一个人开口。
他望着凌菘的背影,言语戏谑:“一个没修炼过的小丫头片子而已,留她在这附近,咱们还能逗逗她,排解一下巡逻中的枯燥。”
“就怕被上面的人知晓。”
“放心,上面那些大人物,一年也不见得会来一次。再说了,这方圆千里的平原上,又不是没有凡人村落,谁在乎呢?”
几个兵士都不以为然,最先询问的那人也被说服了。
的确,别说是凌菘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娃,就算是周边那些凡人村落、小城镇,在羽化神朝的眼中,也就跟几只小蠓虫没什么区别。
他们如果不修炼的话,一辈子都不可能对神朝产生威胁,更不可能翻越周围那巨大的山岭离开这片盆地。
只能世世代代的生活在此。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种出来的粮食,还要给羽化神朝的统治者交税。
这些村落里的凡人如果侥幸生出一两个“可造之材”,自然也是被羽化神朝收入囊中。
如此一来,高高在上的羽化神朝又岂会刻意的去驱赶这些人?
……
兄长离开后的第一个夜晚,凌菘是缩在某处干草垛里渡过的。
黑漆漆的夜晚,田间虫鸣鸟叫,伸手不见五指。
凌菘在干草垛里缩成一团,抱着小包袱,手里紧紧握着那枚青铜指环,担惊受怕了大半夜才勉强睡着。
可睡梦中也不安稳。
她时而被惊醒,一双紧拧的毛毛虫眉整夜都未曾舒缓过,小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
次日,天光大亮。
一缕阳光照射在凌菘的眉眼间,将她唤醒。
“哥哥,囡囡饿了……”
凌菘揉着双眼,迷迷糊糊地从草垛中坐起来。
可很快,她脸上便是一僵,想起了昨日的事情。
“哥哥被人带走了,只有我自己……”
凌菘低头,望着手里的青铜指环,眼眶里泪水开始打转,伤心轻泣。
第19章 凶丫头
凌菘独自在旷野中流浪了好几天。
黑莓、刺梨、野草莓、蛇莓、覆盆子……
这些低矮的灌木株野果,是她主要的充饥之物。
偶尔能在荒地中翻出一两个野生的地瓜、山药,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千里沃野,能吃的东西很多。
野柿子、猕猴桃这些随处可见,可这些都跟凌菘无缘。
仅仅六岁的她还不敢爬树上去采摘这些东西,而且她也没力气爬树。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天她遇到过一些很奇异的花草。
其中有一株叶片青绿、开着紫色花朵的兰草让凌菘记忆深刻。
那株兰草的清香能飘很远,她仅仅是闻了一下就觉得心旷神怡,浑身上下的疲惫都少了许多。
跟着兄长学过一些修炼知识的凌菘猜测那很可能是一株灵草,只是年份暂未可知。
奈何她却不敢轻易靠近去采摘,反而只能快速远离。
荒郊野外,这种好东西多半已经有主,不是凶猛的野兽就是成精了的妖物。
像她这样的小丫头,冒然闯过去,说不定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即便是这样小心翼翼,她也数次遇到危险。
去水塘边喝水,一条跟水草颜色差不多的青色小蛇窜出来,险些咬了她一口。
想去荒地里找找野菜,却意外撞见几只正撕咬着一头落单小野猪的荒狗。满嘴狰狞的尖牙和滴血的腮毛,吓得她小脸儿煞白,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
在这片荒野平原上,凌菘沿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流浪了好几天,才终于是遇到了一处有人烟的村落。
凌菘本来想进村子里讨一点吃的。
天天吃野果野菜,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可惜还未走进村口,几个在村子里玩耍的孩童便看见了她,纷纷围了过来。
“看,一只小花猫来了!”
“她还背着个破包袱呢。”
“应该是个孤儿吧?”
“破破烂烂的,肯定是小乞丐。”
“不知道,没见过她,你们谁认识她吗?”
一群半大的孩童七嘴八舌,对凌菘很好奇,围着她指指点点。
连日在荒野中流浪,为了躲避危险,凌菘不知道摔倒过多少次,身上那件衣服早就被荆棘刮破,浑身上下更是沾满了灰尘与泥土。
脸蛋上也脏兮兮的,仅剩一双眼睛还算清明澄澈。
陡然被这么多小孩子围着,感受到他们的嘲笑后,凌菘抿了抿嘴角,微微低头一言不发,准备从他们面前绕开。
可下一秒,就有一个高壮的小男孩儿拦在了她的面前。
“哎,不准过去!”
那男孩儿足足比凌菘高了一个头。
他张开双手,居高临下俯视着凌菘,大声问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来我们村子里做什么?是不是想进去偷东西?”
“我不是小偷,不会偷东西!”凌菘皱起了小眉头,不满对方这样污蔑自己,认真解释。
“你说不是就不是呀?”
那男孩儿蛮不讲理,“你穿得这么破烂,脏兮兮的,肯定是乞丐。等你饿得慌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偷东西?”
“就是,小要饭的,快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旁边另一个孩子站出来附和。
“小要饭!”
“小要饭!”
几个顽劣的小家伙甚至开始大声唱了起来,围着她吐舌头做鬼脸。
凌菘低头站在原地,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感到无比的委屈。
偏偏对“小要饭”这个称呼还没办法辩解。
凌菘强忍着眼泪,默默转身,想要离开。
“走远一点,不要再来我们这里。这么小就没了亲人,肯定是个扫把星!”身后传来一群孩童的嘲笑声。
凌菘霍然回头:“我有亲人,我哥哥只是去很远的地方修炼了!”
她像一头发怒的小老虎一样怒吼着。
“骗人呢,你这么小就当乞丐,肯定没亲人。”此前拦路的那高大男孩儿嬉皮笑脸,根本不相信凌菘的话。
“我说过,我有亲人!我有哥哥!!”
凌菘双手捏紧,眼神充满怒火。
她明明有哥哥,哥哥对她还那么好,这些人凭什么说她没亲人?
“她在撒谎,幸亏我们没让她进村子里,不然她肯定会偷东西。”一个七岁左右的圆脸丫头指着凌菘说道。
“就是,她肯定没亲人了。”
“她那个哥哥肯定死了……”
几个小孩子显然还不懂什么叫嘴下积德,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
一句“哥哥肯定死了”,无疑是触及到了凌菘的逆鳞。
从来不与人红脸争吵、向来都很懂事听话的凌菘,这次率先动手了。
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嘭的一声就砸在了其中一个小孩儿的头上——
“我哥哥没死!!”凌菘大吼着,双目通红。
“哇……”
那小孩儿当场就破了头,一屁墩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哇哇大哭。
其他几个孩子被吓了一跳。
“她竟然敢打我们,我们也打她!”几个小男孩儿凶巴巴地朝凌菘走来。
凌菘又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趁对方下意识抱头躲开的时候,转身就跑。
“快追,不要让她跑了!”
一群七八岁、十来岁的小孩儿恼羞成怒,拔腿就朝凌菘追了上去。
凌菘自然知道自己是跑不过这些人的。
所以跑了不远,她便闷头钻进了一片芦苇地里。
比人还高的芦苇长势茂密,凌菘小小的身影钻进去后,只见芦苇叶子簌簌晃动几下,人就没踪影了。
身后追来的那些小子跟着钻了进去,但没敢追太深,担心迷路,只能就此作罢。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凌菘根本没往芦苇地里面跑很远。
因为她太久没吃饭了,根本没多少力气进行长距离跑动。
刚钻进芦苇地七八丈的距离,她就原地趴了下去,把自己身上染了层黑泥,然后悄悄往旁边爬了爬,避开进来时留下的痕迹。
就这样借着周围那些芦苇的遮掩,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些小孩儿。
等到那些小孩儿转身离开了,凌菘耐住性子,又呆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轻手轻脚地从芦苇地里面钻出来。
她探头往村子那边看了看,确认那些讨厌的家伙都已经不在村口了,这才放心走出去。
凌菘没有进村的想法了,至少眼前这个村子,她不愿意进去。
趁着天色还早,凌菘摸了摸咕噜噜作响的肚皮,艰难地咽着口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绕过这片茂盛的芦苇地,一条淡绿色的小河就出现在了凌菘的眼前。
她小跑着上前,把装着干净衣服的小包袱放在脚边,蹲下来掬着河水开始洗脸。
入秋时节,河水还不算寒冷。
淡淡的凉意从手上和脸上传来,刺激得凌菘的皮肤微微泛红。
简单的清洗之后,能看见水草的澄澈水面中倒映出了一张发黄瘦小的脸蛋。
凌菘望着水面中那个浑身脏兮兮的自己,想到这些天遭遇到的危险、刚才受到的白眼和嫌弃……一桩桩一件件,不禁悲从中来。
“呜……”
她蹲在河边,从怀里拿出兄长留下的青铜指环,呜咽着抹泪。
“哥哥,我好想你……”酸涩的喉咙让凌菘话音沙哑,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说话声。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的思念兄长。
如果哥哥在身边该多好。
那样的话,肯定不会有人欺负她,也不会让她挨饿,像现在这样四处流浪。
“这就掉金豆子了?”
就在凌菘伤心垂泪时,旁边忽然飘来了一道声音。
“刚才拿石头砸人的你,可不像现在这样柔弱,我还是更喜欢刚才那个敢于反抗的凶丫头。”
突如其来的话语,险些把凌菘吓了一跳。
她扬起挂泪的小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河边一块石墩上,竟然盘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穿着粗布黑衣,背后挎着一个棕色的斗笠,正举着长长的竹竿垂钓。
这人哪儿来的?
凌菘惊异,瞪大双眼。
刚才她竟然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老爷爷,你……你怎么知道刚才的事?”凌菘拎着小包袱站了起来,心生警惕。
“天行有常,不为外物所改变。我能知道某件事,自然是因为你做过某件事。”老人披头散发,盘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冥冥中有一股奇异的道韵,仿佛让他与整个石墩融为了一体。
如果不是他有说话,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这不是普通人!
跟着兄长在羽化神朝虽然只待了几个月,但凌菘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知道,凡人不可能有这种近乎与天地合一的道韵。
凌菘愈发变得警惕,甚至隐隐往后退了半步。
“你好像对我很忌惮?”老人平静询问。
他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却能准确捕捉到凌菘心中的想法。
凌菘脸上紧绷,眼中却明显多了一抹震撼。
她没有说话,那老人却又问了起来:“那些孩子无意中提到你哥哥的时候,你表现得很愤怒,看得出来他对你似乎很不错,怎么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去远处修行?”
“不许说我哥哥!”
凌菘终于开口,如雌虎发威,亮晶晶的眸子都变得锐利起来,却是在为兄长辩解:“他是被人带走的,不是故意丢下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老人问道。
“我想去,可是我去不了。”
凌菘捏紧手中的青铜指环,忍不住又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我哥哥是不灭金身,羽化神朝的人在天上开了一道很大很大的门,把我哥哥带走了。
因为我的修炼资质很差,所以他们不让我跟着过去。”
此话一出,垂钓老人手中的鱼竿轻轻抖了下,却不是鱼儿咬钩。
老人的心中似乎有些不平静。
凌菘并未注意到这一幕,只是片刻后听那老人忽然长叹:“唉……宗祖都早已离开,不抱希望,一群痴儿却执迷不悟。
如此异想天开,妄图借外物成就不朽,终有祸端啊。”
凌菘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神色很茫然。
不过老人显然也没想跟她深谈这些事,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想修炼吗?”
“想!”
凌菘毫不犹豫地点头,但转瞬又充满失落。
“可是我资质很差,我跟着哥哥一起学了很多修炼的东西,却一直没办法感应到我的生命之轮,迈不出最关键的一步。”
“修炼本就是与天斗、与人斗,于红尘中争渡,不断超越自身的一个过程。资质、根骨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有没有那颗无敌心。”
老人侧头朝凌菘望来,布满皱纹的沧桑老脸上却有一双如神灯般璀璨的眸子,炯炯有神。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教你。”他说道。
“真的?老爷爷,你真的可以教我修炼吗?”凌菘的眼睛顿时明亮。
她很忐忑,满是希冀的看着对方。
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紧张。
“想要修炼很容易,不过你要想清楚,走上了这条路,不代表你就可以一直走下去。这是一条不进则退、危机四伏的路。
未来,也许你连像今天这样蹲在河边独自抹泪的时间都不会再有了。”
白发老人的声音虽然苍老,却有一种特别的感染力。
“老爷爷,我不怕,我要修炼,我要等哥哥回来!”凌菘握紧拳头,她不想去深究这个老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又愿意教她修炼。
她只知道,如果错过这次,也许就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羽化神朝那些人都说她资质很差,是修炼上的废物,只有眼前这个老人,愿意教她。
“那好,你过来吧。”老人唤凌菘到他身边去。
凌菘闻言,很快去到了那块大石墩的旁边。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老人就把用来装鱼的竹篓递给了她:“拿着,跟我走吧。”
凌菘下意识接过,却见竹篓里空荡荡的,一条鱼都没有。
那老人颤颤巍巍的从大石墩上站起来,长长的青竹竿也同时从河面上提了起来,凌菘仔细一瞧,脸上愈发惊讶。
竹竿末端只有鱼线,却没有鱼钩!
“老爷爷,难怪你没钓到鱼,钓鱼是要鱼钩和鱼饵的。”凌菘皱着一双小眉毛,认真提醒。
“呵呵呵……”
老人乐呵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钓的是河里的鱼呢?”
他拖着鱼竿,手脚并用从大石墩上爬了下来。看那动作,俨然是一个风烛残年、腿脚不便的老头儿,与说话时那种超然出尘的高人气质完全不符。
凌菘不禁有些怀疑起来,自己不会是被骗了吧?
第20章 才情初彰显
“偶来学那绕树丝,争当娇鸟共啼花。回首苍山松依旧,惊觉已是百年身……”
青松苍翠,草木葱郁。
一条碎石板散乱铺就的小径从河边大路分叉出来,延伸到小河对面的矮山下。
老人在前面领路,两人沿着小径过河而去。
他肩上扛着鱼竿,右手搭在鱼竿上面,左手则是背负在身后。步履稳当,如老鼋般,不紧不慢的行进着,一边还引声高歌。
破锣嗓子听起来五音不全,但老人以丰富的人生阅历作为沉淀,平仄无奇的歌声反而别有一番意境。
凌菘跟着老人来到了那座矮山的山脚下。
这里有七八户人家,都是背靠着矮山结庐而居。
时值秋季,偶有凉风吹过,矮山上松涛阵阵,其中一户人家的屋顶有炊烟升起,很快又随风而散。
三五个稚童在空地上玩着抛石子的游戏,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
祥和而宁静的小村子,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公羊老爷爷,你又没钓到鱼吗?”几个梳着朝天髻的顽童见到老人回来,立刻跑了过来,围着老人探头探脑,嬉皮笑脸。
“钓到了钓到了,今天钓到了好大的一条鱼!”老人抚须微笑。
慈祥的容貌如弥勒佛一样,很有感染力。
“噫,老爷爷你骗人。”
“就是就是,我长这么大就没见你钓到过鱼。”
几个小家伙显然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老人是跟往常一样,又在逗他们玩。
“哈哈,几个小萝卜头,豆丁一样,还长这么大……你们以前都吃过老头子我钓的鱼,这么快就忘了?”老人哈哈大笑。
凌菘站在旁边望着这一幕,眼中忽然有些羡慕。
她想念白山村的妫老爷子了。
那位跟眼前这个老人一样,也是一个很和蔼的长者。
“咦?公羊爷爷,她是谁呀?”有孩童指着凌菘问道。
“她呀……”
老人笑眯眯的看了眼凌菘,“她是爷爷从外面捡回来的小徒弟,以后你们带着她一起玩好不好?”
“徒弟是什么呀?”
“徒弟就是……”
老人正要解释,后方密林中忽然走出一个担柴的樵夫,朝几个顽童呵斥起来:“小正、二虎,你们几个又在跟老爷子顽皮是不是?”
几个小孩儿见状,连忙做鸟兽散,不敢再缠在老人身边。
“小孩子只是玩闹一番而已,你怎么又吓唬他们?”老人望着那樵夫,不满对方吓走那些小顽童。
“几个小混球不知轻重,这不是怕他们冲撞到了老爷子您么。”
樵夫身子很健壮,人高马大,脸上蓄着胡须,胳膊上的肌肉犹如虬龙般孔武有力。
他担着两捆木柴来到凌菘和老人的身前,将木柴放在地上后,捡起衣襟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目光在凌菘身上打量了一番,颇为惊讶。
“这女娃……”
“河边钓鱼遇见的,看她有几分灵性,就捡了回来。”老人呵呵笑着说道。
那樵夫闻言,望向凌菘的眼神中更惊异了。
“老爷子,您这是要传下衣钵了?”
“呵呵,我一个糟老头子,哪儿有什么衣钵?不过是捡一个给我送终的人而已。”老人说话时,目光落在凌菘的身上,很是慈祥。
那樵夫却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不以为然地说:“老爷子你就别逗我了,我三岁的时候,您就是这副样貌。现在我儿子都五岁了,您还是这样硬朗。
要我看,您这样的老神仙,怕是只有您给别人送终的份,哪儿有别人来送你的啊?”
“人总有一死,我非神仙,又哪儿能独善其身呢?”老人抚须摇头,对生死看得很坦然。
他拉着凌菘的手,不再跟樵夫多谈,抬脚往村子后面走去。
那樵夫望着这一老一小的身影,忍不住小声嘀咕:“难道真到尽头了?可惜,家里那两个孽种近水楼台,偏偏没这个福缘。”
……
老人的居所在村子后方的矮山上。
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茅草屋,只不过与翠竹松柏为伴,看起来有那么几分灵韵。
屋侧有一泉眼,出水量很小,勉强能积蓄出一个小水潭,都没法形成溪流。
茅草屋前还有一片被老人开垦出来的菜地。
说来也巧,那菜地里如今种着的正是“菘”,不过中州这边却是把它叫做“白菜”。
“小白菜,把竹篓放门口,去生火烧饭。”老人把鱼竿立在茅屋屋檐下,随口朝凌菘吩咐了一句。
肚子咕咕叫的凌菘正看着菜地里的白菜咽口水呢,听见老人的话,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直到老人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核桃——
“哎呀!”
凌菘吃痛惊呼,一双眉毛顿时皱成了团,泪眼汪汪。
“想跟我学修行,又没给我交束脩,那当然要干活抵债了。快去生火,你不饿,老头子我还饿了呢。”老人吹胡子瞪眼,对凌菘的不自觉很不满意。
“哦!”
凌菘瘪瘪嘴,“我又不知道师父你是在叫我。”
她大名凌菘,小名囡囡,几时有了个“小白菜”的称呼?
凌菘无声腹诽着。
从小河边回来的路上,这老爷子问了她许多事情,反而她才仅仅知道对方一个名字——公羊雍明。
对方也没问她愿不愿意,直接就让她喊师父了。
非常的直接。
这一路回来,越来越有一种上贼船被骗了的感觉……
凌菘皱了皱小鼻子,老头子在河边钓鱼的时候举手投足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不会是装的吧?
带着三分怀疑,按照对方的指示,她去茅屋后面抱来干柴和引火用的杂草,钻进屋子里往土灶上开始生火。
烧饭这种事倒是难不倒她。
以前跟兄长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只是手艺很普通罢了。
不过家里那么穷,连吃的盐都不能多放。
对比起来,再好的手艺也没多大用,讲究不了太多。
……
这是凌菘数日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半个时辰后,吃饱饱的凌菘不用公羊雍明催促,主动抱着碗筷回灶台刷锅洗碗。
一通洒扫完毕,她又抱起灶台前的木墩来到老人的摇椅旁边坐下。
用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望着对方。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似乎什么话都说了。
眯眼小憩的老爷子微微睁开一条缝,瞟了眼正巴巴看着他的凌菘,悠悠开口:“你说你感应不到生命之轮,那么你可知什么叫修行?又到底是在修什么?”
“当然是修人体秘境。”凌菘回答道。
“何为人体秘境?”
“就是肉身潜能。修士与凡人的区别,就在于修士可以更彻底的掌握和运用自己的身体。凡人需要吃饭喝水,而修士则基本不需要,可汲取天地灵气为己用。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打开体内秘境,发现并掌握真正的‘自己’,激发出更强大的生命,这就是修行。”
凌菘很顺畅的答完。
明亮的眸子里透露出一抹秀气和安静,板板正正的坐在木墩上,等着公羊雍明对自己这番答案的评价。
不曾想公羊雍明却是连连侧目,满是诧异的上下审视了她几眼。
“你不是说只跟着你哥哥学了一些皮毛?”
如此水平的认知理解,几乎可以去一些小门派里充当新弟子的老师了。
凌菘很无辜地点了点头:“是啊,哥哥去跟长老们修炼,回来后就把长老们说的话跟我复述一遍,然后我就记住了。”
“只说一遍就能记住?”老人再度惊讶。
“那不然呢?”凌菘一脸理所当然。
她没觉得这些内容有多么深奥复杂。
在古庙小世界中的时候,论修炼理论上的理解,连兄长凌粟都比不过她呢。
不过凌菘显然不知道这样的话,从一个六岁孩子的口中说出来,会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公羊雍明原地沉默。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钓回来了一条大鱼。
……
见他不说话,凌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是不是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呀?”
没等公羊雍明回答,凌菘又皱着眉毛自言自语:“不应该呀,哥哥明明就是那么说的,我没记错啊,会不会是哥哥他记错了?”
公羊雍明闻言,捋须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揪下一把白胡子。
好家伙,小丫头片子对自己的记忆力就这么自信?
不怀疑自己,怀疑兄长?
他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后,公羊雍明觉得不能再这样从最基础的东西入手去教凌菘了。
得上一点强度!
很快,他沉声道:“你没说错什么,不过你刚才回答的只是最表层的答案。”
他拿起手中那把破破烂烂的蒲扇,朝着凌菘轻轻一扇。
微风拂面。
“感受到了什么?”
“风?”凌菘眨了眨眼。
“非也,乃是‘气’的流动。”
“气?”
“不错,正是‘气’。”
老人捋须摇扇,道:“修炼,便如同我刚才扇风一样。
看似我扇了一阵风,实则只是我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通过‘气’的流动,准确送到了你的脸上,这股力量使你得到了清凉的感觉。
表象是‘微风拂面’,实则是我的力量通过扇风这个动作,转变成了你能感知到的一种东西。”
说到这儿,公羊雍明拿起小桌上的茶杯,往身前半空中泼了出去。
哗!
泥土地上多了一滩水渍。
他望着凌菘,问:“看明白了吗?”
凌菘盯着地上的水渍,又看了看老人握茶杯的手,眨了眨眼:“明白呀,就是把体内看不见的‘力量’,通过某种方式让它变得‘看得见’。
让土变湿润的不是水,是师父你手上泼水时的力量。”
“……”
公羊雍明表情一僵,再度沉默。
他才演示了一遍!!
正想再举个例子好方便凌菘理解,结果随口一问,人家已经把答案都总结出来了。
这怎么教?
……
又是一番沉吟,公羊雍明压住眼底的惊讶,面不改色地说:“孺子可教也。所谓修行,便是指不论水还是风,它们……”
“啊,师父,我懂了!”老人话未说完,凌菘忽然拍手恍然大悟。
公羊雍明口中一滞,当即有些凌乱。
不是,什么你就懂了?
我话才起了个头呢!
却见凌菘眉飞色舞:“如果把刚才泼出去的水看做是我自己,那么,我从师父你这里得到‘力量’,然后从杯子里面飞出去,落在地面上,让泥土变得湿润。
这个过程是修行后的一种实力展现。
而‘水’从师父你这里得到力量的过程,就代表着修行。
只不过水和风都是被动得到的力量,而我们不同,我们是主动去获取这种力量的。
感知生命之轮,开辟苦海,打开人体秘境,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生命精气……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从天地间获取到可以化为己用的力量。
这个行为,就是修行。
也许人体秘境的修行方式不是唯一,将来或许会有新的修炼方式,但大道殊途同归,本质都是从天地间获取力量。对不对,师父?”
公羊雍明:“……”
他也不知道对不对,他只知道这个便宜弟子自己大概是教不了了。
至少在修行的理论认知这一方面,以他自己的悟性,是远远赶不上凌菘的。
她才六岁啊!
公羊雍明望了眼凌菘,神情复杂。
……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
凌菘叽叽喳喳的说完,发现老头子默不作声,不由问了句。
“你理解得很透彻,我只是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教你。”公羊雍明回过神来,脸上变得古井无波,语气却干巴巴的,隐隐有些落寞。
凌菘虽然好奇老爷子为何会有这样的语气,却并未多想。
她问道:“师父,那些人都说我的资质很差,但是不是只要我能借来足够的‘天地之力’,我也能变得非常强大?”
凌菘的目光充满希冀。
“理论上可以。”
“万古以来,不乏一些以凡体走上绝巅的人物。只不过,这期间要付出的努力,可谓是千难万难。”公羊雍明的眸光变得有些深邃起来,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我不怕困难。”凌菘连忙强调。
她只怕将来兄长顶天立地的时候,自己只能远远的遥望。
更怕未来某一天,等她与兄长重逢之后,又有像羽化神朝这样的势力来强行带走她的兄长,她却只能无力垂泪。
第21章 拨开云雾
“有执念是好的。”
老人像是看穿了凌菘的内心。
“不过执念也不可太深,它能让你不断精进,也可能将你推进万丈深渊,永远沉沦。”
凌菘抿嘴不言。
茅草屋前逐渐安静,只剩林间的鸟儿时而轻啼。
许久后,凌菘轻声问道:“师父,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感应到我的生命之轮?”
“痴儿,没有引路者,仅凭你自己,除非有大福缘,否则想要感应到生命之轮的存在,几无可能。”
“啊?”凌菘瞪大了双眸。
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
公羊雍明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小家伙,终于轮到你傻眼了吧?
虽然悟性很高,也很聪明,但到底只是个六岁稚童,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
……
原来,凡人想要踏上修行路,有专门用来感应生命之轮的玄法。
这个玄法各大教派都有掌握,大同小异。
凌菘自然也从兄长的口中学到了这门玄法。
但她却不知道,光有玄法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快速感应到生命之轮,必须要有修行者用自身精气来接引。
舍去此法,想要踏上修行之路,就只能看机缘了。
比如无意中吃到了某些灵果、饮用了某种地脉灵泉、灵乳等,大概也能开启修炼之路。
但后者显然极其艰难,非有大机缘者不可能走通。
毕竟这些灵果、灵泉对修炼者而言也是极其稀少的好东西,诞生的地方通常伴随有危险,等闲又怎么会轮到凡人来获取呢?
……
“哥哥不会骗我,不是他遗漏了,就是羽化神朝的长老们没有给他讲清楚。”明白了这番乌龙之后,凌菘欲哭无泪。
一旁的公羊雍明却微微眯了下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引路者以精气引导初学者,助凡人感知生命之轮开辟苦海的步骤,是关乎到道统传承延续的重要一步。
凌菘的兄长既然想要让她也踏上修炼之路,必然不会遗漏这种细节。
很显然,凌粟没有提到这一茬,多半就是羽化神朝没有讲过。
那他们为什么不讲呢?
似乎已经预示着很多事情了……
想到这些,老人不免轻叹了声,对凌菘说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虽然我可以当你的引路者,引导你来感应生命之轮,助你踏上修行之路,可这并不代表什么。
这条路终究只能靠你自己走。
而且,你的根骨确实很普通,远比不上那些圣地和古世家中的天才人物。
这种资质上的差距很多时候会让人感到绝望,你可做好了准备?”
“我知道,我会坚定本心的,师父。”
凌菘紧抿着唇瓣,挪开木墩后原地盘坐下来,轻轻深呼吸压下心底的情绪,闭眼凝神,宝相庄严。
公羊雍明见状,不再多言,伸手覆在了凌菘的脐下,引动精气轻缓地朝凌菘生命之轮所在的位置进行冲击,辅助她感应到生命之轮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半个时辰后,凌菘豁然睁开眼睛。
“师父,我感应到了!!”
她眸中充满惊喜与震撼,无比的激动。
“生命之轮真的存在,那里有一片漆黑、死寂的海洋,但上方飘有稀薄的精气,是从我生命之轮中释放出去的。”凌菘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差点儿原地蹦跶起来。
在羽化神朝的古庙小世界里跟兄长一起学了那么久,迟迟看不见效果。
凌菘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废物。
如今在公羊雍明的帮助下,效果立竿见影,她岂能从容?
公羊雍明也有些被惊讶到。
他将信将疑地望着凌菘,这么快?
不应该啊!
一介凡体,竟然能这么迅速就感应到了生命之轮?
想当初,他自己踏上修炼之路时,为了感应到生命之轮,开辟苦海,也足足花了三个月左右。
难道他们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他凝视着凌菘的苦海所在,确认自己不会看错。凌菘就是很普通的根骨,经脉平平,骨骼也很平庸,与绝大部分凡人无异,甚至更为瘦弱。
这种体质,怎么会这么快就感应到了生命之轮的存在?
“难不成是因为这丫头此前跟着其兄长已经修炼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喝过许多灵药,所以这次只是正好捅破那层窗户纸?”
公羊雍明沉吟,只能将原因归结到这上面了。
否则很难有别的解释。
见凌菘笑得眉眼弯弯,很是激动难耐。老人轻轻抬手用蒲扇打了下凌菘的脑袋:“适可而止,休要太过激动,我辈修士,寻仙求道,永远要保持住一颗平静的心。”
“知道了,师父。”
凌菘连忙收起笑容,压下心头的喜悦重新盘坐好,继续引导灵气入体,开辟苦海。
……
时间一晃数日。
凌菘在修行一途上的表现超出了公羊雍明对一个六岁孩童的认知。
她不骄不躁,沉稳而有耐心。
哪怕苦海开辟的速度很缓慢,比不上许多修士的进阶速度,却也丝毫不见气馁。
每天勤恳炼凌之余,凌菘照例包揽烧火做饭这些事,偶尔还会去山脚下的村子里跟那些同龄人玩耍一会儿,却不贪玩,很自律。
她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修炼上面。
越是观察,公羊雍明越是觉得,自己当初或许真的从河边钓来了一条能跃龙门的金鲤鱼。
这天清晨,凌菘爬到屋顶,准备迎着紫气修行时,公羊雍明从屋内走了出来,向她轻轻招手:
“小白菜,过来。”
“老山羊师父,怎么了?”茅草屋不高,开辟苦海后的凌菘身体素质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轻轻一跃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说了多少次,我不叫老山羊,我是复姓公羊!”听到凌菘的称呼,公羊雍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老山羊师父,我也说过很多次,我不叫小白菜,我小名叫囡囡。”凌菘眨着大眼,笑嘻嘻的故意斗嘴。
“我是你师父,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老人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丢给了她一张泛黄的古卷。
“什么呀?”
“太阴古经!”
【昨天那章写了很久,但是看了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儿,硬着头皮又改了一番,旧稿子丢作品相关了,新改的已经更新。】
【狠人大帝被评为古来才情第一,应该是现在20章里面所体现出来的那种聪慧和机灵,一看就懂,一学就会,超级学霸那种人设。
她应该是个才思敏捷的女子,而不是像之前废稿里那种中庸的表现。】
第22章 太阴古经
“太阴古经?”
凌菘眨了眨眼,抱着泛黄的古卷,面露三分好奇。
听名字似乎很不一般呀。
外表枯黄粗糙的古卷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做成,像是牛皮,但又没那么硬,有一股被岁月侵蚀后的腐朽质感。
摸起来软绵绵的,很是轻柔。
拿在手上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说是古卷,其实并不严谨。因为它没有卷轴,只是像一块手帕那样被翻折起来的。
凌菘翻开折叠的古卷,正打算看一看里面的内容,结果刚一翻开就打了个冷颤。
“呀!”
“好冰!”
一股至阴至柔的森寒气息从古卷上逸散出来,凌菘面前的空气中瞬间出现了一片白雾,扑面而来的刺骨凉意吓得凌菘差点儿将古卷给丢了出去。
好在关键时候她反应了过来,成功稳住了心神,没有出糗。
不过等她仔细看了看古卷内记载的文字后,却又是一呆。
那些文字,凌菘竟然一个也不认识!
“师父,这不会是上古年间留下来的吧?”她睁大双眸,很惊异的打量着古卷上那些陌生的字符。
那些符号和标记,与当今世上流通的文字完全是两种风格。
“这是很久以前的神文。”公羊雍明开口道。
“神文?”凌菘面露疑惑。
她从没听说过这种文字。
“别看我,我也不认识,只是大概能辨认出这是神文。”老人走到摇椅上坐下来,简单向凌菘讲了讲这张古卷的来历。
这是公羊雍明年轻时在中州游历,于某处破败的古刹中所得。
其主人已经坐化了至少上万年,被发现时,那间古刹都已经被淹没在了乱石堆中。如果不是碰巧在那附近感应到了一丝丝的太阴圣力,公羊雍明都发现不了这张古卷。
从乱石堆下方的古刹遗址中寻到这张古卷时,它还包裹着一块晶莹的骨头。
“那应该是古卷的主人在坐化前专门凝练出来的一块额骨,里面留存了一道很特别的神念,靠着古卷从虚空中汲取的太阴圣力维持不灭,专门留作传法之用。”
老人娓娓道来,给凌菘描绘出了一个为防传承断绝而煞费苦心的古代人杰。
那位古代前辈在晚年寿元将尽时,走遍了整个中州,都没能寻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
偏偏太阴古经事关重大,随意传出的话,一是可能会给得到传承的人招来杀身之祸;二则万一传给了心性奸邪之辈,也会酿出许多祸端。
不得已,他只能在最后关头从自身仙台凝练出一块额骨,将一道传法的神念寄托其中,以记载太阴古经的神秘古卷将额骨包裹,一同埋在古刹内,留待后世的有缘人。
“我寻到时,距离那位前辈坐化已经过去了很久。”
“额骨中的那道神念即便是有太阴圣力滋养着,也已经快被岁月磨灭了。”
“那道神念在完成了传法之后,彻底湮灭,而寄托神念的额骨也同时化作了齑粉,只有这张古卷依旧维持着不朽。”
老人望着凌菘手上那张泛黄的古卷,浑浊的老眼中神情很是复杂。
恍惚一瞥,凌菘好像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物伤其类”的感情。
但下一瞬又消失不见,似乎刚才看到的只是凌菘的错觉。
……
“师父,既然你也不认识这些神文,那……”凌菘打算把古卷还给公羊雍明,都不认识上面的字,拿着似乎也无用。
“收好它。”
老人轻轻推回,态度少见的坚决。
“我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留给你,唯有这张古卷。它记载着人皇的道统传承,代表着我们人族昔年的无上辉煌,也是为师对你的勉励和期望。”
公羊雍明的神情格外严肃,语气非常郑重。
仿佛在转交着某种特殊的使命。
这让凌菘颇为不适。
她虽然小,经历的事情也不多,却是一等一的聪慧,能感受到老人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即便暂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责任。
“师父,我会记住这些话的。”凌菘紧抿着嘴唇认真点头。
她小脸紧绷着,郑重将古卷折叠好,与兄长留下的青铜指环收在了一起。
“好了,坐下吧,认真听好,我现在把人皇古经传给你。”
待到凌菘乖乖盘坐好,老人一指点出,一道璀璨的神辉便飞入了凌菘的眉心。
那是老人从自身识海中提取出来的神识记忆,是昔日他得到的太阴古经的全部内容。
“太阴太阳,孰强孰弱,阴阳共济,天下称皇!”
古老的神音在凌菘耳边响起,仿佛是某种魔咒,不断重复,让凌菘心神悸动。
昔年,人皇参悟太阴大道,汲取宇宙中至阴至柔的太阴圣力为己用,开创出了一世无敌的辉煌。
他所留下的这部仙经,被后世尊为人族的两大母经之一。
其价值与份量,已经无需多言。
此刻,凌菘的识海中,公羊雍明打入的那道神识记忆逐渐瓦解,化为了一个又一个的古老字符,是与那张泛黄古卷上记载的一模一样的文字。
但这些文字却不妨碍凌菘接受古经的传承。
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古经的要义所显化而成。
双眸紧闭的凌菘额骨微微发光,识海内那些古老的字符在逐渐消失,其所代表的经文要义陆续被凌菘所获知。
那种感觉很特别。
不认识的文字,没有声音,没有图像,仅有一种难以形容却能让凌菘迅速理解其意义的特殊意识在向她传播。
一刻钟后,她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得到了老人传下来的全部经文。
公羊雍明见状,开口说道:“这部经文并非无缺,只有修行玄法,并无任何秘术,最强大的禁忌篇秘术同样缺失。不过对你这样刚刚踏上修行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太阴圣力,乃是秉承天地意志,在开天辟地之初而诞生的至阴之力,杀机无穷,常人很难驾驭,更是几乎不可被炼化。
如果你能将这种大道修到绝巅,足以傲视天下。”
能被称做人族母经,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古经内所记载的大道真义,是一种无上法门,虽然自古以来将这部太阴古经修炼到圆满的强者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但这反而代表了这门传承的强大。
“师父,我感觉自己运转太阴古经的玄法时,修炼时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凌菘皱着眉头,仔细感应着苦海中的变化。
“似乎……更为轻松顺畅一些,不,是顺畅了许多,相较于之前,事半功倍!”她微微睁大眸子,很是惊讶。
“这就是它为何被称作母经的原因。这是一部仙典,与你此前修的玄法乃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公羊雍明指出,凌菘此前所修的玄法,只是一部很普通的功法。
那甚至算不上羽化神朝的传承。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
如果真是羽化神朝的传承,又怎么会轻易让凌粟泄露给她这样一个外人呢?
那种烂大街的修行玄法,与太阴古经这样的真正仙典比起来,自然差距明显。
凌菘还没有真正理解其中的真义,只是粗略运转玄法,就能在修炼上呈现出不一样的效果。
按照公羊雍明的说法,在起步之处能获得一部真正的仙典,对于修炼者而言是莫大的福缘。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最开始就把基础打得牢靠坚实,为日后走向更高的境界做铺垫。
“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仔细给你讲解这部经文。我知你聪明,一点就通,但也要耐心吸收。因为我会讲一些关于修炼方面的心得体悟,这对你将来在境界上的突破会有帮助。”
老人告诫凌菘,提醒她接下来要打起精神,不得开小差。
……
此后的一年里,矮山上这两间茅草屋前面,时常能看到一老一小两个身影盘坐在蒲团上。
老人负责说,小人儿负责听。
有时这一坐,便会从早上紫气东来时一直坐到夕阳余晖散尽。
《太阴古经》无疑是一部博大精深的修炼经文。
不论是轮海卷还是道宫卷,亦或是后面的四极、化龙、仙台等境界的篇章,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深意。
它阐述了无尽的大道妙理,对修行一途的描述,更是精妙绝伦。
由于凌菘刚刚踏上这条路,所以老人关键讲述了轮海与道宫这两卷的经文,后续三卷经文只是粗略提点,并未太过细致的讲解。
而前两卷里面,又对轮海卷的经文进行了着重的讲释。
只轮海卷起始篇章那寥寥一千两百字的内容,公羊雍明就给凌菘讲解了整整大半个月。
当然,以凌菘的头脑和理解能力,其实不需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去讲解,主要是穿插了不少关于老人自己在修炼上的体悟。
从轮海秘境第一阶段的苦海,到如何沟通生命之轮,引导生命精气冲进苦海化作源源不断的命泉。
再到由汩汩而涌的命泉神液炼出神桥,跨越苦海登临彼岸。
每一步,公羊雍明都结合自身当年突破时的经验和感悟,与凌菘一一描述,讲解得非常细致。
这样的举措,无疑是给了凌菘在修行上的巨大助力。
哪怕她资质平平,也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从轮海秘境第一阶段的苦海境界突破到了第二阶段的命泉境界。
……
正式突破的那一日,凌菘兴奋异常。
彼时,她盘坐在茅草屋前的空地上,在成功沟通命泉,进阶的那一瞬间,她睁开双眸,眼中电射出了两道璀璨的精芒。
下一瞬,凌菘立地而起,周身逸散出一股强大的精气,让身后的茅草屋都簌簌抖动起来。
自命泉内涌出的精气化作璀璨的神虹,将凌菘的身体完全包裹,承载着她缓缓上升,克服引力来到了半空中,将整座矮山尽收眼底。
时隔近两年的时间,凌菘重新体验到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不同于上次被人带着飞行,这次是她凭借着自身的实力飞临天空,这种掌控自身,俯瞰大地的感觉格外奇妙。
矮山上微风拂面,在神力的加持下,一草一木都让凌菘看得清清楚楚。
突破之后的凌菘洗净尘埃,血肉莹白无垢,连发丝都闪烁着点点光泽,如同获得了某种新生一般。
只是身上那打满了补丁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少了些清新优雅,像是跌落凡尘吃尽苦头的倒霉小公主。
整整一个多时辰,凌菘都在天上遨游。
纵然她没敢飞太远,只是在矮山附近盘桓,来回转悠,依旧觉得其乐无穷。
时而踏长虹冲霄直上,时而似璀璨流星横击大地,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矮山上传来一道神念,是公羊雍明在呼唤她回去,该去烧火做晚饭了。
凌菘这才收起玩心,降落回矮山上。
半个时辰后……
凌菘与老人在小桌前对坐,开始食用晚饭。
山风吹过松林,针叶沙沙作响。
境界上的突破,使得凌菘哪怕在吃饭的时候,嘴角依旧止不住的上扬。
她已经在脑海中幻想着,等兄长回来后,看见她的变化,会有多么的惊讶了。
“修行不是为了炫耀,越是强大,越要懂得收敛与妥善使用自身的力量。洗尽铅华,谨守本心,方可从容不迫地追寻大道。”
老人阅历丰富,显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席间便随口提醒了一句。
“师父,我会注意的。”凌菘乖巧的点头。
片刻后,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望着公羊雍明:“师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到底是什么境界呀?还有,我总觉得你很神秘,师父你修炼的功法,肯定不只是一部太阴古经。”凌菘歪着头思索,这时她很早就在好奇的事情了。
一年多来,两人朝夕相处。
对这个老人,凌菘可以说很了解,但却只是生活习惯上的了解,其他的一概不知。
祖籍哪里、有无亲人、师承哪里……
这一系列的方面,老人从来没有透露过。
正伸出筷子夹菜的公羊雍明闻言,不由轻顿片刻,抬眼瞟了她两眼,淡淡道:“你几时这么笨,连数都不会数了?”
这是在反驳凌菘所谓的‘问一个问题’。
“我好奇嘛,当然要一次性问完了。”凌菘嘿嘿一笑,鼓着半边腮帮子,有些娇憨。
第23章 别君且看天上月
事实证明,凌菘问的问题有点儿多,导致老人并没有想要回答她的样子。
“师父,你明明答应了让我问的。”凌菘皱着鼻子说道。
“我只说让你问,又没说我一定要回答。”老人呵呵笑着,似乎很乐于见到小姑娘吃瘪的样子。
这不是耍无奈么……
凌菘撅了噘嘴。
再聪明,也敌不过老人家丰富的经验,轻而易举便让她感受到了成年人世界里的险恶。
好在,公羊雍明也并非全都拒绝回答,还是选择性的替凌菘解答了部分疑惑。
他说:“我所修之玄法,的确不是太阴古经。不传与你,并非是敝帚自珍,只因它牵扯到了一个强大的传承,我不希望你因此惹上麻烦。”
“什么传承呀?”
“还不到你知晓的时候。”
“……”
凌菘忽然发现了自己人生中最讨厌的一件事:那就是有人讲话讲到关键时候却没了下文!
不过,郁闷归郁闷。
老人既然不愿意多说,她也不会傻乎乎地继续刨根问底。
不一会儿,一老一小两人填饱了肚子,照例是凌菘负责收拾碗筷。
天色渐晚。
在星星布满天空的时候,凌菘从茅草屋里搬出了一个小木墩,来到老人身边紧挨着坐了下来。
“布咕……布咕……”
子规的清啼从屋后山林中传来,空幽深寂。
屋前,两道身影靠墙而坐,仰头欣赏着穹顶上浩瀚的天河。
群星璀璨,银辉如瀑。
凌菘托着下巴,轻轻歪头靠在老人那张竹制摇椅的扶手上。清亮的眸子望着那无垠的星空,小脸上泛起了一抹思念。
“老山羊师父,你说我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都一年过去了。”她嘟哝着说道。
“念念不忘,自有回响。总会回来的,也许就在明天,也或许,你会等很久,很久很久。”老人平静的开口。
“明天我可以去祭坛那边看一看吗?”凌菘仰起头来问道。
她希望老人能允许她去兄长离开时的地方看一眼。
如今她可以驾驭神虹飞临天空,以前需要用十天半个月才能走完的路程,现在只需要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就能抵达。
一年多了,无数次梦醒前的最后时刻,都是兄长从远方归来,重新出现在那座五色祭坛上与她相见的画面。
“为师送你几句话吧。”
“嗯?”凌菘眼神微亮,略显好奇。
只见公羊雍明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吞吐晖芒,于虚空中笔走龙蛇:
“别……君……且……看……”
他每写一个字,凌菘就跟着念出一个字,最后汇聚完整。
“别君且看天上月,岂知他乡无人思?
夙龄当有地久时,缘到自有重逢日。”
四句话在老人神力的加持下,清晰的烙印在虚空中。
凌菘读完便已经理解了公羊雍明的意思。
这是在告诫她不要着急,说她还这么小,未来天长地久,来日方长,缘分到了自然有重逢的时候。
“我才不要什么来日方长呢,我只想要哥哥回来。”凌菘揉了下鼻尖,低头噘嘴,小声的嘀咕着。
老人见她不为所动,不禁摇头叹息,似有些无奈。
有时候他都很难理解,为何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会对她的兄长如此眷恋?
他望着身边低着头的小人儿,浑浊的眸光中有着几分复杂。
或许,这就是太过聪明的代价吧。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过分的聪慧,导致了凌菘在本该无忧无虑、不知情感为何物的年龄阶段,早早的明白了这些东西。
也早早地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
次日。
凌菘终究还是听了老人的话,没有偷偷跑去祭坛。
反正这处矮山距离那五色祭坛并不算很远。周围地势平缓,只要五色祭坛上有什么动静,比如再次出现那巨大的八卦星门时,矮山这里一定能看得到。
一年前凌粟离开时,那道巨大的空间门户,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有目睹过。
只不过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罢了。
凌菘偶尔到矮山下那小村子里跟同龄人玩闹时,还听那些孩子们提起过这件事。
……
时光如水。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清晨,凌菘刚刚爬上屋顶,打算迎着朝霞紫气修炼时,忽然看见公羊雍明从茅草屋里走了出来。他扛起倚靠在屋檐旁的那支细长青色竹竿,另一只手拎着竹篓,朝着山下走去。
“师父,你又要去钓鱼呀?”
近来这一个月里,老人几乎天天都去小河边垂钓。
只可惜每次都是空空如也的去,空空如也的回。
别说鱼了,连只王八也没钓起来过。
“最后一次啦,钓完这最后一杆,人生方得圆满。”老人背对着她说道,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凌菘见状,轻轻撇嘴,没再说什么。
之前为了给她讲解古经要义,公羊雍明整整一年没去过河边,如今天天空手而归还乐此不疲,估计就是为了补偿一下自己。
就像是人饿狠了总想着要多吃点一样。
凌菘闭上双眸,静心凝神,安然修炼起来。
太阴古经轮海卷的玄法在她体内运转,周围的气温迅速降低,很快,屋顶上铺着的茅草都开始凝结出了冰晶。
那是太阴之力显化的结果。
不过很少,仅仅只有如薄雾般的细细一丝。
这种天地间最本源的东西,每一缕都蕴藏着恐怖的力量。凌菘修道一年有余,也只是勉强从体内神力中凝练出了这么一丝的太阴之力。
足可见其艰难程度。
而要将太阴古经修炼至圆满,则需要将体内五大秘境的全部神力通通炼化为太阴之力。
越往后,修士所拥有的神力越是磅礴。
想要全部祭炼成太阴之力,就越为艰难。
这是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不过凌菘却很从容,一点儿都不着急。
因为她根本没想过要将这条路走到底,修行于她而言,只能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工具,或者说,是为了将来兄长从远方回来后,可以不用再跟兄长分开。
就这么简单。
……
红日悄然沉没在远处的山岭后面。
让凌菘有些惊讶的是,今天公羊雍明从河边回来的时间很晚。
几乎是踏月而归。
大概是在河边垂钓了一整天,有些累了,老人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格外的疲惫。
说话的速度都比往常慢了许多。
第二天,凌菘发现公羊雍明比自己起得更早,扛着一把锄头,在茅屋后面那片小竹林里,慢腾腾地挖着什么。
第24章 又是一朝话别离
“师父,你在挖什么呀?”
凌菘跑到公羊雍明的身后,探头探脑。
只见老人身前已经挖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土坑,膝盖左右的高度,宽不过两尺,差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坐进去。
新鲜的黄泥土就堆在旁边,里面还混杂着一些竹子的根茎、枯枝落叶。
“挖一个落叶归根的地方。”
老人杵着锄头直起身来,轻轻揉了揉凌菘的脑袋,微微露笑。
凌菘顿时错愕:“落……落叶归根?”
“是啊。”
公羊雍明笑得很平静,有一种顺其自然,无欲无求的意味在里面。
“修行无岁月,寒尽不知年。惊觉望乡处,独木已成林。”
“人老了,总是要落叶归根的嘛。”老人笑着说道。
望着那慈祥的面容,凌菘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拉住对方的衣袖,小脸上写满紧张:“老山羊师父,你……你不要吓我。”
“呵呵,傻丫头,我怎么是在吓你呢?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已,你不用悲伤。”老人轻抚着凌菘的发丝,将她还没来得及梳理的凌乱头发一一理顺。
可他越是这样从容,凌菘的心里反而越慌。
她已经想到了某个结果,眼眶泛红:“师父,我……我……可我才跟你学了一年,你还没给我讲完太阴古经后面几卷的经文要义呢。”
凌菘努力编出了一个挽留的理由。
“够了,讲完前两卷就足够了。我辈修士,昂首一生,关键在于自身,师父的作用,只是领路罢了。”公羊雍明笑看着她,眼中不见离别难舍,只有欣赏与认可。
喀嚓……
突然间,老人的身体一阵摇晃,他闷哼一声,勉强扶着锄头站稳。
握住锄头的干枯手背上一道道青筋鼓起,微微颤抖着,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凌菘更是看见老人眉心处竟然裂开了一条血痕!
一滴殷红自那道血痕中淌出,触目惊心。
“老山羊师父!!”凌菘被惊吓到,大声哭喊。
她连忙抱住了老人的胳膊,很害怕老人就此摔倒下去。
“别哭!”
老人勉强笑了笑,用手轻轻抹去凌菘脸上的泪水。
“我即将化道,时间不多了,你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化道时逸散的那些法则之力会伤到你。”
他丢开锄头,缓慢而坚定地扯下了凌菘抱住他胳膊的双手,以神力将凌菘包裹住,就要将她送走。
“不要!”
凌菘悲恸大哭,眼泪成串的滚落。
一年多前,刚刚认识公羊雍明的时候,山下的樵夫大叔还说过,老人在他小时候就是这副容貌,如今那大叔都孩子都好几岁了,老人还是这副容貌。
她本以为这位慈爱豁达的老者还能活很久很久,每天都能在茶余饭后跟她讲一些修行界的故事,闲暇时故意叫她小白菜来逗她玩。
却没忽然间就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切太突然了!
“师父,我以后不叫你老山羊师父了,一定听话不跟你斗嘴,你想叫我小白菜小青菜都可以,总之你不要死,活下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被光芒包裹的凌菘无法动弹,只能站在里面努力朝老人伸手,心如刀绞,放声大哭。
“痴儿,世上谁人能不死?不成仙,一切皆有落幕时。”公羊雍明轻轻说道。
他伸出手,隔着光团轻轻抚了抚凌菘的脸庞,面露柔和之色。
那双浑浊的眼眶中终于是流露出了一丝不舍。
不过也仅是一瞬间。
转瞬便被洒脱从容所取代。
凌菘眼眶通红,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起来:“可是我舍不得你,哥哥还没回来,师父你一走,囡囡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呜呜呜……”
“人总是要学会面对孤独的,能在这弥留间的最后一年里传下衣钵,我已然无憾。”老人伸出手,轻轻推动光团,将凌菘送出了数丈之外。
“师父……”凌菘大声呼唤,婆娑泪眼中依依不舍。
老人的身体已经开始有道痕法则逸散出来,银白的鹤发渐渐变得透明,体表逐渐有光点浮现。
这是要正式化道的迹象。
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包裹着凌菘的光团缓缓离去,已经飞出了矮山的范围,正朝着山脚下的小村子里降落下去。
公羊雍明最后深深看了眼凌菘,就此转身,一步步走进了身前刚刚挖好的土坑之中。
“松竹千载缘来聚,龟蛇春秋一朝归。无有仙道浮华去,一草一木一枯茔。”老人在土坑中盘坐了下来。
他整理好衣襟,缓缓颂完这最后四句话,就此闭上了双眼,平静而自然。
土坑旁的泥土自动飞起,簌簌洒落在老人的身上,逐渐将其掩埋。
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很快,化道的力量开始扩散,整座矮山都变得朦胧起来,有成片的法则之力在矮山上腾起,伴随着自土堆下飞出来的片片光雨升上高空。
最后,于虚空中消散,无影无踪。
望着那光雨洒落,凌菘明白了,一切都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
悉心教导了她一年多的慈祥老师父,就此与她永别。
“师父!”
悲痛万分的凌菘坐在小村子前的一块石头上,依旧被老人临死前留下的神力光团所封印,无法动弹,只能望着那无尽的光雨大哭。
彷徨而无助。
那光幕似乎连她的声音也封印住了,不论她怎么哭喊,都没有惊动小村子里的村民。
直到太阳从山巅升起,将一缕金色的晖芒洒落在大地上的时候,有村民出门准备劳作时,才发现了已经哭昏过去的凌菘。
彼时,封印着凌菘的光团已经消失。
被叫醒的她想到刚才的事情,发疯似地腾空而起,飞到了老人的坟茔面前。
“师父……”
凌菘趴在泥土上,伤心大哭。
不多时,山脚下的村民也赶了过来,见到了这一幕后,皆是一愣。
“这是……”
“老神仙竟然……去世了?”
“太突然了,昨天我还跟他打过招呼呢。”
众人都感觉很突然,没想到那个见谁都乐呵呵的慈祥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仙逝了。
此前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第25章 士别三日
日落山水静,松涛翠竹声。
簌簌凉风让整座矮山都变得有些清冷起来。
伤感不已的凌菘独自在老人的坟前枯坐了一整日,直到太阳彻底落下时,才逐渐接受了老人仙逝的事实。
“囡囡。”
通往山脚的小径上出现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
“阿爹让我来叫你下去吃饭。”小男孩儿气喘吁吁的说道,显然是一路从山脚跑上来的。
他是那个樵夫家的孩子,只比凌菘大了半岁,名字叫柳二虎。
“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凌菘摇了摇头,轻声回应。
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那……那好吧。”柳二虎憨厚地挠了挠头,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儿,很难指望他会劝人。
……
当晚,夜深人静时,凌菘独自下山,去小河边将老人垂钓时盘坐的那块大石头背到了矮山上,而后运转神力并指如刀,将其切成了一块石碑。
临到镌刻碑文之时,凌菘才发现,自己对老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
不知其生平,不晓其年岁。
祖籍、生辰都毫无所知。
最终,凌菘只能在石碑上刻下一行“故恩师公羊雍明之墓”的字样。
简陋到令人心酸。
石碑立好,天亮后,凌菘去山下那小村子里找村民借来了一些香火和黄纸,认真祭拜了一番。
她朝着坟墓磕了六个响头。
多出来的三个是补上的拜师礼。
此后,凌菘收好随身物品,将老人身前用过的东西都留在了茅草屋内,只带走了那张记载着太阴古经的泛黄古卷和菜地里为数不多的几株白菜。
她不愿再留在这矮山上。
兄长凌粟留给她的青铜指环已经足够让她感受到睹物思人的伤感,不想再分神思念另一人。
凌菘来到山下,把那几株白菜送给了借她香火和黄纸的村民。
她身无长物,只能以此来感谢对方的帮忙。
那户人家推拒了几次,表示老人也曾帮过他们,几炷香、几卷黄纸,就算凌菘不来开口借,他们也要去祭拜。
“钟五叔,你们愿意去祭拜是你们的事,与我借去的那些香火是不同的。”凌菘不由分说,直接将几株白菜放在了这家人的院门口,而后转身离去。
“这孩子……”
钟五叔追了出来,却见凌菘头也不回地走得飞快,只能无奈收下。
“菘丫头,你也别太伤感了,老神仙说起来也算是喜丧。”樵夫大汉见到了刚才那一幕,他站在自家门口,朝着凌菘招呼了一声。
他就是柳二虎的父亲,名叫柳连义。
“柳叔,我没事的。”凌菘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
“要不然你还是搬下来住吧,村子里人多,也热闹些,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帮忙。”柳连义劝道。
“谢谢柳叔,不过我想先去外面转一转,过几天再回来。”
凌菘想去五色祭坛那边看看,不过这话不可能跟村子里的人讲明。
“出去走走也好。”柳连义闻言,也就没有再多劝了,只是习惯性地嘱咐她路上要多加小心。
昨天凌菘一跃飞上矮山,众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不凡,所以不会觉得一个七岁的孩童独自出去有什么不妥。
“对了,柳叔,麻烦您跟村子里的人都说一下,我和我师父的事情,不要对外说出去。”凌菘说道。
老人低调隐世于此,也许有难言之隐,也许是恬淡无争,总之,多半是不希望外界的人知晓他的存在的。
“好。”柳连义连忙点头,“放心吧,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受过老神仙的恩惠,我会提醒大家,不会乱说的。”
“多谢了!”
随着凌菘一步步走远,柳连义站在原地,忽然怅声叹气。
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语气不卑不亢,言行举止有节。
如果不是昨日伤心过度,无意中在他们面前展现了属于修行者的那一面,恐怕人们也猜不到凌菘小小年纪便已经可以飞天遁地了。
在本该最张扬、最藏不住事的年龄里,如此的低调内敛,丝毫不见骄傲之色。
反观自家那两个儿子,却还是整天调皮捣蛋,只顾着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
实在是相形见绌。
“也难怪老神仙会选她当衣钵传人了。”七尺的壮汉怅然若失。
他很早就明白公羊雍明不是凡人,多次旁敲侧击,希望老神仙能收下他那两个儿子当徒弟。
当初老人从外面把凌菘领回来的时候,他对自家的两个儿子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近水楼台,却让外人先摘了月亮。
如今看来,真是没得比。
……
小河边。
凌菘沿岸独行。
她再次来到了与公羊雍明相遇的地方。
浑身黑泥的脏丫头蹲在河边洗脸洗手,委屈巴巴抹眼泪被老人调侃的画面,恍惚犹在昨日。
默默驻足了片刻后,凌菘转身往前,沿着那片芦苇荡绕行。
她打算沿着昔日离开古庙小世界后流浪的路线反向走回去,因为凌菘还惦记着当初在路上遇到的那株很特别的‘青叶紫花’兰草。
那应该是一株灵草。
如果能采摘回来,对她的修炼肯定有所帮助。
不选择飞行,是因为当初流浪时她还很矮。
身高不够,就意味着视线中能看到的东西很少。
彼时凌菘走过的那些地方,只有重新在地上走,才能将场景与记忆中的画面做对比,以此来寻到那株灵草所在的地方。
就在凌菘绕行到芦苇地的另一侧时,仿佛昔日场景重现,几个半大小子意外与她撞了个照面。
仔细一看,那不就是去年跟她有过冲突的那几个孩子吗?
站在最中间,手上还捏着一只田鸡的高个子男孩儿,就是当初拦住凌菘,不让她进村的那人。
“咦?是那个小要饭的!”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凌菘。
“好呀,竟然敢回来,打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几个小子看到凌菘,就想起了当日被凌菘用石头砸,然后追上去还没追到的丢人记忆。
可惜,他们显然想不到,一年不见,凌菘的变化会有多么巨大。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能逃跑的小丫头了!
第26章 沧海桑田
啪!
凌菘只用了一巴掌,便将几个倒霉小子给打懵了。
因为挨打的那人被她一巴掌直接打得倒飞了三丈远,摔在地上鼻血横飞,连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
“我的牙……呜哇!!”
前一刻还叫嚣着要打凌菘的人,这一刻捂着脸,望着嘴里吐出来那两颗沾血的银白牙齿,当场就扯开嗓子,嗷嗷嚎哭了起来。
其他几个小孩儿见状,哪里还敢上前动手,纷纷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继而扭头就跑。
生怕落后一步被留下来。
凌菘自然没心思去追,如果不是这些人二话不说就要上来动手,她甚至没想过要报复当日被追得躲进芦苇地的事情。
一切,只是这些人咎由自取而已。
瞥了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男生,她抬脚走了过去。
那小男孩儿见她朝自己走来,一时间吓得都不敢哭了,抱着头连连求饶:“不……不要打我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天见可怜,他长这么大,家里老爹揍他的时候也没下这么狠的手啊!
从小在村子里就是孩子王,仗着长得高,身材也壮实,没人敢欺负他,霸道惯了,没想到今天却踢到了铁板。
眼看着凌菘已经一步步走到了面前,小男孩儿仰着头,泪眼汪汪,连话都不敢说了。
就在他以为凌菘要对他继续动手,吓得浑身发抖时,凌菘却是根本没停,直接迈步从他身边走过,渐渐远去。
小男孩儿愣了愣。
半响后,确认自己的确是安全了,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一阵庆幸。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往自家村子里跑了回去。
……
几天后。
独自在大荒中行走的凌菘闻到了一缕熟悉的香气。
她眼神一亮,循着味道,很快找到了一处断崖之下。
抬头看去,只见那断崖上一株叶片青翠、开着九朵紫色花蕊的奇异植株正随风摇曳。
沁人心脾的清香不断袭来,让凌菘浑身都轻盈了几分。
正是去年偶遇的那株开着紫色花朵的兰草。
凌菘问过公羊雍明,这种兰草民间称其为紫月荷。
当时,老人曾坦言,表示如果按凌菘所言,这株兰草的香气如此奇异,必然不是凡俗之物。
多半是汲取了某种天地造化,类似于地脉灵乳之类的东西,从而进化成了一株珍稀的灵草。
万幸它还在!
没有被人采走,也没有被飞禽走兽吃掉。
凌菘轻轻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提起了几分警惕。
如此馨香扑鼻的灵草,不应该没有生灵打它的主意,附近多半有什么东西在守护着。
她仔细看了看四周,不出所料,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在那株紫月荷附近,有一层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小银丝包围着。
像是几张大网,密密麻麻,把紫月荷保护得很完善,几乎没有死角与漏洞。
应该是某种蜘蛛留下来的。
只要有东西靠近紫月荷,就一定会触及到那些银丝,从而被“主人”发现。
凌菘拨开身前那些杂草,在那株紫月荷的正下方,果然又发现了一些骨块残骸。
令人惊异的是,那些骸骨中不仅包含鸟类的细小骨头,其中还有几块颇为粗大的腿骨,显然是某种强大野兽留下的。
而且骨头尽皆发黑,分明是在死之前就被毒素彻底侵蚀了。
只有蛛网,不见布网的毒蛛……
那必然是正悄然隐匿在某处,静待着猎物的上门。
凌菘立刻拔高警惕,把自身灵觉全开,注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空气中,九蕊紫月荷的清香依旧令人沉醉。
凌菘皱着眉头,在没有发现守护这株灵草的生灵时,她不敢贸然前去采摘。
片刻后,她选择飞上空中,准备绕到断崖另一侧去寻找目标,却猛然发现了另一件更为令人惊异的事情——
这片断崖,竟然不是天然形成的!
“这……怎么像是一棵古木倒下后的躯干?”凌菘瞪大眼眸,格外震撼。
她绕着断崖飞行,来回查看了数次,最终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在那遥远的过去,“断崖”的左侧有一株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参天古木。它躯干粗壮,犹如虬龙拔地而起,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
古木历经上千年,或者是数千年,总之,它凝练日月精华,即将化形得道时,迎来了天地意志的拷问。
雷劫降临!
庞大的天雷击碎了它的树冠和枝丫,也掐灭了它化形得道的想法。
整株古木都被雷劫齐根打断、劈开。
最终,裂开后的古木倒在了大地上,一半陷入泥土,另一半则成为了平地上一道突兀的山梁。
被天雷劈开的纵切面,就成为了眼前凌菘所看到的那道断崖。
“是了,难怪紫月荷能进化成一株灵草。”凌菘恍然大悟。
“受天雷而死的古木虽然散去了大部分的精华,但终究修炼多年,只要有少许残留,就足以养出不少的稀珍。”
“无尽岁月以来,此地说不定都诞生过小药王。而今只有这一株兰草,多半是已经到了彻底腐朽的时间,无力再养出其他灵株了。”
查明这片断崖的成因后,凌菘感慨之余,不免又是一阵沉默。
修行,真是一条与天地抗争的艰难道路。
也许在某个瞬间,半生的苦修就会化作劫灰,一切成空。
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否鱼跃龙门。
就如这株古木般,数千年如一日地吸食日精月华,眼看着要化形得道了,却死于雷劫之下,成为了滋养其他生灵的养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父以前说这句话时我还不太懂,如今算是有所理解了。”凌菘轻声低语。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杀机。
凌菘仰头望去,原来,竟然是一只翼展长达两丈多的苍鹰。
对方把她当做了猎物,正从高空急速朝她扑来。
电光火石间,凌菘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试探那看守灵草的毒蛛到底躲在何处、实力如何呢,居然有探路石主动送了上来。
凌菘原地不动,扮作没发现那苍鹰的模样,等那苍鹰靠近后,才故作惊慌,一头朝着下方的紫月荷扎了过去。
第27章 镇压己身
说时迟,那时快。
苍鹰自高空裹着一股呼啸的罡风袭来,见到凌菘往下方“躲避”,它本能地就加速扑了上去。
嗖!
在临近那无色蛛网的瞬间,凌菘运转神力,刹那间化作一道暗影,横向平移了数丈距离。
躲避不及的苍鹰一头撞上了那张由细密银丝组成的蛛网。
惊觉不对的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鹰啼。
“唳!!”
细密的银丝不仅有着强大的黏性,而且韧性惊人。
在苍鹰抓上去的那一刻便牢牢缠住了那双利爪,任凭那扁毛畜牲如何疯狂地挣扎也无济于事。
反而是越挣扎,便越缠越紧。
“唳、唳……”
苍鹰尖啸,不停扇动着那双巨大的翅膀。
一时间,断崖上尘土飞扬,许多草木都在鹰翼的扑打中折断、粉碎,那株被蛛网守护着九蕊紫月荷也簌簌摇晃,几乎快要掉落下去。
就在这关头,断崖某处一道黑影窜出——
正主出现了!
竟是一只比澡盆还要大的黑色蜘蛛!
躲在旁边的凌菘眼神微微瞪大,被这只蜘蛛的庞大体型所震撼,但更惊讶的是对方的行动效率。
只见那黑蜘蛛以一种匪夷所思速度窜到了苍鹰的身上。
噗!
狰狞的口器毫不费力地叮入苍鹰的身体,毒素紧跟着注入。
前后仅仅不到半个呼吸,那黑色的蜘蛛就从苍鹰身上退了下来,趴在了距离苍鹰约两丈远的地方,静待着毒液的发作。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呈现出了一种独特的杀戮之魅力。
不一会儿,凌菘便发现那苍鹰的挣扎力度在肉眼可见地减弱。
“毒性发作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凌菘一阵后怕。
幸亏当初第一次遇到这株灵草的时候没有冒然去采摘,不然以那蜘蛛如此猛烈的毒性,她说不定连骨头都剩不下。
半盏茶的功夫后,苍鹰彻底失去了动静。
它被蛛网缠住,倒挂在了断崖上。宽大的羽翼维持着张开的形态,羽毛凌乱。微张的鹰喙中有黑色的液体滴落,散发出一股腥臭,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黑色巨蛛爬到苍鹰身旁,腹下吐出银丝,绕着苍鹰的身躯开始缠绕。
凌菘躲在一旁静观,悄然盘算着要如何一击必杀。
从刚才这只巨蛛叮咬苍鹰注入毒液的速度来看,如果第一下攻击失手,很可能就没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了。
唯一的机会就在于蜘蛛的视觉能力很差,只能感应到了简单的光影变化,捕捉猎物通常是靠嗅觉和触觉。
凌菘以神力屏蔽自身的气息,缓缓挪动,尽可能减少身形移动中产生的光影变化,同时收敛杀机,避免被这只巨蛛提前察觉。
片刻后,她成功来到了蜘蛛的正上方,将距离拉近到了只有一丈左右的程度。
只见凌菘屏息凝气,默默运转着《太阴古经》的玄法,苦海内的神力经过催动,在其脐下形成了一点点的光辉荡漾出来。
那丝丝晖芒于刹那间便形成了一道波浪般的神纹法则,以极快的速度打向了目标,没有给那黑色巨蛛丝毫的反应时间,自上而下,当场将其贯穿。
噗!
灰白色的血液飞溅出来。
黑色巨蛛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声,从断崖上摔落下去。
咚!
沉重的身躯落地,在下方传来一声闷响。
凌菘强忍着恶心的感觉仔细看了看,确认巨蛛的脑袋已经被自己击碎,不可能再活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施展玄法攻击敌人。
哪怕目标只是一只勉强修出了点门道、离正式化形还差得远的蜘蛛精,却也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好在,一切都还算是顺利,没有出现什么失误与意外。
从巨蛛的尸体上收回目光,凌菘转头看向了那株九蕊紫月荷。
这株晶莹欲滴的灵草依旧在迎风摇曳着紫色的花朵,清香四溢,并没有被刚才这些纷争所损伤到。
黑色巨蛛以它为诱饵,同时又把它守护得很好。
大概是想要留着它,等到冲击化形的时候再服用,以求效果最大化。
只是现在便宜了凌菘。
她打出一道神力法则,打算融掉这些蛛网,结果一招下去,神力如泥牛入海,根本没伤到那些银丝分毫。
“咦?”
凌菘惊异不定,“这蛛网竟如此坚韧?”
她尝试着再打出了一记神辉,力量比之前更大。
哧!
晖芒落在那些细密的银丝之上,再次消弭于无形。
凌菘眉毛轻皱,觉得这蛛网有些邪门。
“不应该呀。”她咬了咬手指头,小声嘀咕着,“蛛丝如果这么厉害,为何那巨蛛本体却挡不住我一击?”
思索片刻,凌菘决定以太阴之力试一试。
这种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总该能破掉这些蛛网了吧?
她催动玄法,将体内为数不多的那一丝太阴之力勾动了出来,配合着苦海中的神纹攻击一同打了出去。
嗖!
黑色的太阴圣力瞬间洞穿了蛛网,由于凌菘对神力的掌控还很生疏,洞穿了蛛网的神纹法则没有停下,险些就打中了那株九蕊紫月荷。
几乎是擦着叶片飞过,吓得凌菘冒了一身的冷汗。
“呼……吓死我了!”
凌菘拍着小胸脯,大喘了口气。
太阴之力能破掉蛛网,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很快,凌菘就把蛛网清理掉了许多,成功将那株九蕊紫月荷采摘到手。
只有十几寸高的奇异兰草通体晶莹,叶片似青玉,花朵则如同紫玛瑙,鲜艳欲滴。
拿到手中后,那扑鼻的馨香更是浓烈,仿佛不受阻挡般直接往凌菘的五脏六腑之中冲去,浑身的毛孔都愉悦得自动舒张开来。
“师父说过,这些野生的灵草通常可遇不可求,每一株的诞生都意味着一种机缘。它们蕴含着海量的生命精华,是普通修士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凌菘的耳畔浮现出了公羊雍明曾经说过的话。
“先离开这里,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炼化。”凌菘打定主意,用随身携带的布袋子小心翼翼将紫月荷收好。
这是有一定风险的。
因为普通的布袋子不仅不能隔绝灵草的气息,时间太长的话,药性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挥发,导致最后的效果大打折扣。
但她没有专门用来封存灵药的器物,只能用这种最简陋的方式勉强收存。
收好九蕊紫月荷,凌菘闪身飞到了断崖另一处地方。
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洞穴。
此前,那只黑色的巨蛛就是最先从这里冲出去的。
“难怪了,这洞穴的轮廓与那巨蛛的体型曲线完全契合,我说怎么一开始没发现它呢。”凌菘望着那洞口啧啧称奇。
那巨蛛专门挖出了这样一个洞穴,只要它往那洞口一趴,黑色身躯与黑色的断崖立刻融为一体,很难被人察觉到踪迹。
“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凌菘小心翼翼地往洞穴里面查看了一番。
想找找看这蜘蛛精有没有留下什么好东西,毕竟能长到这么大的蜘蛛,最起码在蜘蛛这个族群里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应该是有得到过一些机缘。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洞穴里除了一些蜘蛛同类的尸体外,干净得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同类尸体?”凌菘蹙眉疑惑。
蜘蛛连同类也捕杀吗?
她不得而知。
一番查探下,没能得到什么结果,只能选择离去。
半个时辰后,凌菘来到了一条幽静的小河畔。
曾经她就是在这里趴着饮水的时候,险些被一条小青蛇给咬了。
故地重游,那条小青蛇早已不见了踪迹。
凌菘仔细感应了一番,确认周围没什么危险后,便在岸边一块青石上盘坐了下来。
她取出那株九蕊紫月荷,摘下了一瓣紫色花瓣送进嘴里。
刹那间,一片清香从在口中弥漫,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变得馥郁芬芳起来。附近几只小蜜蜂嗖地一下就飞了过来,绕着凌菘盘旋,想要落到那株紫月荷的花朵上。
凌菘连忙挥手将其扇开!
开玩笑,小蜜蜂虽然可爱,蜂蜜也很甜,但这花可不兴让你采啊!
赶走了“采花贼”,凌菘却又发现那紫月荷上被摘下花瓣后留下的缺口处,竟然在不断地向外面逸散着生命精气。眨眼的功夫,四周已经是氤氲一片,无数细小的霞光在飘动着。
“呀!”
凌菘难得着急了一回,手忙脚乱地想要封住缺口,阻止精气逸散。
可她嘴里刚刚吃下去的那片花瓣又开始发挥作用,一股股的暖流从胸腔涌向四肢百骸,让她感觉轻飘飘的,有种即将羽化飞升的错觉。
那是九蕊紫月荷的药效在呈现,必须要尽快炼化,不然真正的效果将大打折扣。
一时间,左右为难的凌菘干脆把心一横,张大嘴巴啊呜一口,把整株紫月荷都给吞了进去。
既然封不住这些生命精气向外流失,那就干脆全都吃掉。
宁愿撑死,也不能浪费!
“师父保佑,但愿我不会被撑死……”
运转《太阴古经》的玄法开始炼化九蕊紫月荷之前,凌菘这样嘀咕了一声。
转瞬间,她便彻底入定,整个人盘坐在青石上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
仅仅半炷香的功夫,凌菘的呼吸就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头顶开始有白雾冒出,整张小脸憋得通红,全身的肌肤都呈现出了一种滚烫的鲜红色。
毫无疑问,一口气吞下整株九蕊紫月荷,确实是把凌菘给“吃撑”了。
灵草内蕴含的海量生命精气正在凌菘的体内肆掠,就如同小河沟遇到了山洪暴发,河道被彻底填满,连带着河岸周围都遭到了冲刷。
此刻,凌菘的情况可谓是非常危急,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导致“洪水”一泻千里,体内经脉全部被冲断、挤爆。
此时如果有人在旁边的话,甚至能听到她体内的血液在隆隆作响,真的如同有洪水在奔腾。
不一会儿,紫月荷所带来的庞大生命精气便撑得凌菘浑身都鼓胀了起来,点点光辉在她的体表溢出,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蒸熟了的大闸蟹。
她咬着牙,努力运转着《太阴古经》轮海卷的心法,以最快的速度去炼化、吸收这些生命精气。
可是这样还不够。
九蕊紫月荷所蕴含的精气太多了,而凌菘此时的修为太低,按照正常情况,她需要至少分六次服用,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现在一口气吞下,后果也很明显。
她炼化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身体所能承受的限度。
“不行,需要想个办法……”
凌菘一边稳住心神努力炼化,一边绞尽脑汁思索起来。
“九蕊紫月荷的药效就如同洪水,宜疏不宜堵。”
“与其想办法堵住它,不让它在体内肆掠,我更应该做的是加强己身经脉。只要经脉能够承受住冲击,只要苦海不被击穿,那么我总能慢慢把它炼化掉。”
“短时间内,增强己身经脉很难,这跟修为有关。或者……能否把我自己当做一个容器?”
凌菘脑海中思维飞速运转,她想到了师父在传授《太阴古经》时,专门提到过的一件事:
古经总纲里有九个凌菘不认识的奇异古字。公羊雍明说过,那九个古字乃是整部古经的精华之一,拥有很特别的效用。
用好了,可以镇压一方世界,禁锢时空与虚空。
“以自身为器,以九个古字来镇压己身,能不能让我撑过这一关?”
疑虑只在凌菘的心中一闪而过。
没有时间给她多想,她立刻行动了起来。
她分出一缕心神,勾动体内的神力为墨,在眉心、左右肩、胸腔、轮海、双手、双腿,一共九个位置,依次将古经总纲内那九个古字烙印下来。
最后一个古字落成的那一刻,凌菘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甚至连对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感知。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停滞了下来,连河水都不再流淌,万物永恒。
凌菘踏足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状态,仿佛来到了混沌迷蒙天地未开的时代,立身在一个最特殊的位置,能看到天地开启,星辰璀璨。
也能看到万物寂灭,重归混沌的恐怖画面。
可这一切都只是单纯的看见,她什么都接触不到,唯一能准确感知的,只有体内那依旧肆掠的生命精气。
第28章 命泉巅峰
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
凌菘的肉身被《太阴古经》中那九个古字所封印,如同被放逐到了一个特别的维度里,感知不到时间的流动,也没有空间上的变化。
一瞬间变得“永恒”起来。
凌菘尝试着继续运转《太阴古经》轮海卷的玄法,九蕊紫月荷的药效开始化开,一股更强大的生命精气出现在她的体内,却不再让她感到难受。
任由那些能量如何冲击,凌菘的经脉都稳如泰山。
“太好了!”
凌菘心生激动。
她知道,自己算是度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的时间里,凌菘全力开始炼化九蕊紫月荷的药效。海量的精气在她体内形成了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乳白色能量,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密度挤在她的身体中,填满了她的四肢百骸。
凌菘全身都在发光,通体璀璨,如一块精心雕琢的上品羊脂玉。
这些乳白色的能量很快开始滋润她的肌体,在无法冲破她肉身这个“容器”的情况下,被凌菘以修炼玄法引导,一遍又一遍地对她的肉身进行洗礼。
仅仅两天的时间,她的血肉、骨骼、五脏六腑都如同完成了某种超级进化一般,变得坚韧无比。
“这就是服食后最直接的效果吗?”凌菘很吃惊。
以前只知道这些灵药灵草因为效果非凡而极其珍稀,但对它们的认知只停留在想象中,如今才算是真切感受到了。
难怪连羽化神朝那样的势力都不会随意给弟子供给这些东西,它们对于修士的提升实在是太大了。
凌菘感觉自己现在哪怕不动用神力,仅凭这坚韧的躯体撞在河对岸那座小山上,先崩碎的一定是那座小山。
按下心中的动容,凌菘稳住心神,继续修炼起来。
肉身的强大固然可喜,但对修士而言,进一步开辟苦海才最重要。
《太阴古经》的玄法继续在运转,以海量生命精气汇聚而成的那股乳白色能量开始从四肢百骸回流,被凌菘有意引导着往苦海中进行冲击。
整整二十日!
凌菘才终于是将这株九蕊紫月荷的全部药效炼化吸收。
最初在她体内肆掠的那股乳白色的能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苦海被开辟得比原来大了整整十倍!
让她一跃从刚刚踏入命泉境界的阶段,来到了命泉境界的巅峰。
结束修炼的凌菘长身而起,她站在巨石上,红润的脸蛋上晶莹无垢,隐隐泛着淡淡光泽。乌黑双眸闪烁着神辉,犹如一双黑宝石,灿灿生辉。
她以神念内视,体内的苦海已经被开辟到了半个巴掌大。
中心处汩汩而涌的命泉神液让原本死寂一片的苦海变得充满了生机,时而有浪潮汹涌,雷霆横空。
几十道神纹缭绕在苦海的上方,那是修士实力的一种体现。
神纹越多,实力越强。
“难怪都说修炼需要讲究机缘……”凌菘轻盈地呼了口气,心生感慨。
从苦海踏入命泉境界,她有师父指导,有此前兄长给她服食那些灵液、药粥打下的基础,都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得以出突破。
而今将命泉境界修到圆满,距离下一个小境界临门一脚,却只用一株灵草就办到了。
她不知道这株九蕊紫月荷到底是什么阶段的灵草,但肯定比当初在羽化神朝的古庙小世界中服用的那些东西品阶高。
“也不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已经修满第二个秘境了?”想到羽化神朝,凌菘不由得又对兄长升起了几分思念。
“哥哥是不灭金身,羽化神朝的人那么重视他,肯定不会短缺了他修炼所需的资源。也许,他说不定都踏入第三个秘境了。”
人体五大秘境的修炼体系下,每个秘境都有不同小境界划分。
轮海秘境是“苦海、命泉、神桥、彼岸”四个小境界。
而第二个秘境,即道宫秘境,则是分为了五重天,对应体内五脏,也称五藏。
分别是心之神藏、肺之神藏、肝之神藏、脾之神藏以及肾之神藏。
道宫五藏修满,便可进入下一秘境——四极秘境。
凌粟离开的时候,已经是轮海秘境神桥阶段的修为了。
按照他此前一个月突破一次的速度,就算到了后面突破速度有所降低,如今一年多过去,就算没有突破第三个秘境,但多半也差不了多少了。
凌菘悠然神往,很期待将来与兄长重逢的一天。
……
重新上路。
凌菘不再实地行走,改用了飞行的方式。
只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她飞得很慢,几乎是贴着地面在前行。
半个时辰后,头顶的那座悬浮在云端的天城已经清晰可见。
天城下,那座黄泥高台也已经进入了凌菘的视线中,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古庙小世界就在前方不远处。
在距离古庙大约十里远的一处水潭边,凌菘收敛神力降落在地。
她用树枝沾着泥土往身上甩了甩,同时抹黑脸蛋,弄脏鞋子,还把其中一条羊角辫弄得松散起来,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脏兮兮的流浪丫头。
对着水塘的倒影观察一番后,确认自己应该不会露出破绽,这才一步步朝着那小庙宇走去。
……
“什么人!”
在临近古庙不到三里路的时候,巡逻的黑甲天兵不出意外地发现了凌菘。
一声大喝之后,两名手持大戟的黑甲天兵脱离巡逻队伍,踩着长虹凌空飞来,几个呼吸间就降落在了凌菘的面前。
“叔……叔叔,我……”
凌菘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慌和害怕,眼神怯生生的望着两个羽化神朝天兵,语无伦次。
“哪儿来的小乞儿?”
“咦,不对,我怎么看她有点儿眼熟?”
两个兵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掀开面罩,露出了一张颇为年轻的面孔,盯着凌菘皱眉打量,面露异色。
很快,他眉头一挑,认出了凌菘:“竟然是你……一年前那个哭包小丫头,你居然活下来了?”
“你认识?”那年轻兵士的同伴问道。
“你也认识,忘了吗?一年前神朝大军远征天外,有一批天才被一起带走了,其中一个就是这丫头的兄长。当时她在神庙门口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惜没人管她,最后她自己哭累了才离开。”
“是她啊。”那同伴也回忆起来了。
“当时还以为她走不远,会在这周围转悠,还说留着当个消解愁闷的乐子,没想到这丫头离开后就再没出现过了,这都一年多了吧?”
说到这儿,那掀开面罩的年轻兵士口中不由啧啧称奇。
他抬手把凌菘从地上拎了起来,目光在凌菘的身上转了两圈。
这一瞬间,凌菘心中的警惕性拉到了最高。
对方这样细致审视,很可能会发现她有修为的事实。
不过很快凌菘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因为那个兵士仅仅只是在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并没有深入探查她的身体情况。
看来,这二人压根就没想过她能踏上修行这条路,依旧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流浪的野丫头看待。
“看来这丫头运气不错,附近荒郊野岭的,至少要走小半个月才能看见人烟,她不仅活了下来,似乎都没受什么伤。”那年轻兵士说道。
“你不是走了吗?又跑回来干什么?”旁边的同伴询问凌菘。
“我……我想哥哥了。”凌菘揪着自己的衣角,微微仰头,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二人:“叔叔,我哥哥他回来了吗?”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呢?”那年轻兵士明显想要逗弄凌菘,笑呵呵的反问道。
“唔,囡囡求你了,叔叔你就告诉囡囡吧……”凌菘朝着对方鞠躬,声音带着哭腔。
“哈哈哈……”
两个兵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于他们而言,凌菘此举固然看起来可怜巴巴,但更是一种天真的表现。
如果这世界上的事情只要开口求一求就能办到的话,又哪里还会有那么多恩怨情仇呢?
嗖!
就在二人打算继续逗一逗凌菘时,旁边另一道神虹降落。
来人的身份明显比那两个兵士要高一级,声音雄厚带着质问:“干什么呢?到底什么情况?”
“什长,没什么,就是一个小乞儿,回来找她哥哥的。”掀开面罩的兵士回答道。
“找哥哥?”
“对,一年多前,她哥哥跟着大军去天外了,她根骨太差,没人想管她。这不,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多,现在又眼巴巴地跑来问我们她哥哥回来没有呢。”
“那就把她赶走,这几天上面会有大人物下来检查祭坛附近的防御大阵,让他们看见有无关人等出现,你我都要挨罚。”
什长语气生硬,眸光瞥了眼凌菘,充满嫌弃和厌恶。
吩咐完两个手下,他转身又飞回了巡逻队伍中。
“听见了吗?小丫头,赶紧走吧,没事别往这边跑,少给自己惹麻烦。”年轻的兵士拉下面罩,挥手驱赶凌菘,让她赶紧离开。
“叔叔,求求你们告诉我一声吧,我哥哥有没有回来呀?”凌菘哀求道,“囡囡很听话的,不会给你们惹麻烦,我马上就走。”
已经转身准备飞走的两个兵士闻言,不由又回头看了看她。
许是于心不忍,那年轻兵士的同伴叹气道:“才一年多,哪儿有这么快回来的?你还是想办法好好活下去吧,别没等到你哥哥回来你自己先死了。”
凌菘听后,虽然已经有所准备,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这是真情流露,不是在扮戏。
“囡囡知道了……谢谢两位叔叔,囡囡这就离开,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她低下头,转身离开,边走边抹眼泪。
单薄的身子渐行渐远,孤零零的格外可怜。
“唉,我们刚才是不是不该逗她?”年轻的兵士似乎有些愧疚。
“人各有命,别想那么多,赶紧走,等下什长又要催了。”
身边的同伴微微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二人随即飞天离去,很快就回到了巡逻的队伍中。
……
背对着古庙离开的凌菘,走出了相当长一段距离才收拾好心情。她回头看了看,确认不会被发现后,这才找水源给自己清洗干净。
“才一年……不会这么快回来……”
“哥哥要去的地方一定很远很远,看样子,没有个三两年的,很难回来。”
梳洗的时候,凌菘的脑海中回响起刚才那两个黑甲天兵的话,清亮的眸子中泛起了一抹无奈。
这才一年过去,看来还要等很久才能相见啊。
她幽幽一叹。
很快,凌菘清洗完毕,用神力将湿淋淋的衣服蒸干后,她冲天而起,简单辨认了一下方位,朝着小村子那边飞去。
重新回到村子里,时间正是傍晚。
凌菘的出现,让村子里的人既惊又喜。
说好的是出去几天,结果她这一趟一走就是将近一个月,吓得村子里的人都担心她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又或者是无牵无挂,干脆不想再回来了?
总之,村子里很是为她牵肠挂肚了一番。
毕竟凌菘得到了公羊雍明的衣钵,如果能跟老人一样继续留在村子这边,别的不说,起码没什么人敢随便来欺负大家。
也不用担心有什么豺狼虎豹进村肆掠。
当然了,这些村民们并不知道凌菘其实很弱,修为稍微高强一点的修士都能轻松捏死她。
只不过在村民们的眼中,只要能飞天遁地,就意味着很厉害了。
……
“菘丫头,等会儿过来一起吃饭,你婶婶她专门给你留了几颗鸡卵。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要是再晚回来两天,那鸡卵肯定就给大虎和二虎造了。”樵夫大叔柳连义领着凌菘往村子东南角走去时,边走边说道。
“好,给你们添麻烦了。”凌菘答应下来。
她没有空着手回来,路上顺手抓了两头小野猪,虽然不算大,但分一分,也够全村人吃上几顿了。
这小村子本来就没多少户人家。
不一会儿,柳连义领着她来到了一间新起的茅草屋前。这是村子里的人在凌菘离开时联手搭建,专门送给凌菘的。
他们真的很希望凌菘能留在村子里。
第29章 彼岸
凌菘没有拒绝村民们的好意,同柳连义认真道谢后,就此在这栋新起的茅草小屋里住了下来。
此后,她深居简出,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修行之上。
只偶尔出去抓几只野猪、狍子之类的,用来送给柳连义和钟五叔他们,以感谢这些村民们对她的照顾。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
修行无岁月,转眼已是三次寒暑。
这天,凌菘从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闭关状态下苏醒过来,清冷的眸子开阖间有电芒闪烁,光彩熠熠,整个人的气质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突破了。
三年前从五色祭坛那边回来后,凌菘闭关半月,成功跨入神桥境界。
而今三年过去,她再次突破,在苦海上空将那条彩虹神桥延伸了出去,修出了一条横贯苦海的天脉,成功跨越苦海,来到了轮海秘境的第四个阶段——彼岸境界。
凌菘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推开茅草屋的木门,走到了外面。
天上月明星稀,四野虫鸟幽鸣,山脚下的小村子里安安静静。
和上次突破神桥境界不同,这一次破境入彼岸,更像是一种心境上的突破。此刻,凌菘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意境。
察觉不出她身上的能量波动,也不像是有多么超凡脱俗,反而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少女。
唯有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依旧如以前那样干净澄澈,蕴满了灵气。
随着年龄的增长,凌菘这双眼睛已经隐隐有着几分桃花眸的形状了。
三年过去,她的身段也比以前高了不少,差不多有六尺左右,只比成年人稍矮一些。
她飞身而起,两个起落就从矮山上来到了小河边。
夜晚河水哗啦啦流淌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悦耳,令人心神宁静。
凌菘蹲在岸边,习惯性地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打算洗洗脸。
事实上,到了她如今的境界,早已是通体无垢、纤尘不染了,只是凌菘很喜欢享受水浇在脸上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秋日的河边是蚊虫聚集的地方。
随着凌菘的到来,无数飞蝇细蚊都被吸引,把她当成了猎物。
可是还未等这些小飞虫落在她身上,便已经悉数坠落,被无声无息地终结掉了生命。
跨越苦海登临彼岸,凌菘对于自身神力的掌控已经到了如臂指使的地步。
意念所动,神力便可随心所欲地施展。
同时,她的灵觉五感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能够清晰感应到周围方圆一里地以内的动静。哪怕是一只细小的蚊虫,飞腾起来时翅膀扇动了几下,只要她愿意,也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至于真正的实力,凌菘没打算去找地方验证,也不需要验证。
因为从神桥境界到彼岸境界,算得上是修士需要凭借自身悟性去突破的第一个关口。
在这期间,修士会经历一段“迷失之祸”,五感会被剥夺,灵觉丧失,成为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苦海中会出现一片无尽的迷雾,连人的心神都会被遮蔽。
严重者,就此沉沦,万劫不复。
这是修炼道路上的第一道磨难。
唯有闯过这一关,才能明悟“彼岸”究竟在何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道关卡的存在是有好处的。
如此艰难而危机重重的破境之路,也就意味着突破之后的实力提升是飞跃性的。
即便有许多修士都被困在此,就此沦为废人,但只要闯过去了,身心都将受到洗礼。
此刻凌菘便是如此。
她跨过了这一步,被蒙蔽的五感恢复,苦海中那无尽的迷雾也尽数散去,整个人的意识和灵觉变得无比的清明,眉心识海内更是蕴生出了修士最重要的东西——神识。
它能让修士勘破部分虚妄,无视肉体阻隔,无视语言障碍,可以直接与他人进行本源意识上的沟通与交流。
如果回过头来,让凌菘用彼岸境界的实力去对付曾经神桥境界的自己,她有信心一只手就可镇压。
这就是彼岸境界。
……
晨光微熹,凌菘回到了小村子里。
她将几只肥硕的灰毛野兔放在了柳连义一家的门口,而后回到了村民们帮她修建的住所。
上次突破神桥境界时,凌菘的苦海中碧波翻卷,浪涛声滚滚如奔雷,有无数彩虹映照而出,将她住的这个地方渲染得如梦似幻,惊动了不少村民。
自那以后,为了不惊扰村民们,凌菘只有不闭关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需要闭关时,她会落门上锁,转而回到矮山师父留下的茅草屋里修行。
这样,也可避免无关的打搅。
凌菘掏出钥匙打开铁锁,屋子里近两个月没住人,但却并无什么灰尘,显然是有人在经常帮忙打扫。
她走到铺着草席的床边盘坐下来,运转《太阴古经》的玄法继续修炼,以巩固彼岸境界的根基。
不一会儿,朝日初升。
村子另一边,柳连义打着哈欠起床,推开门准备去挑水时,却发现门前躺着几只野兔子,他顿时面露喜色:“咦,菘丫头回来了?”
“这兔子够肥的,偷吃了多少庄稼?”
柳连义捡起几只肥兔打量一番,转头回到屋里,同正在穿衣服的妻子交代道:“菘丫头回来了,又给我们送来了吃的,等下拔毛洗干净了分一分,让二虎他们给各家都送去一些。”
“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系着灰色襦裙衣带的妻子诧异道。
“估计是晚上回来的吧,我也不知道,等下过去问问。”
柳连义把几只野兔丢在桌子上,扛着扁担,拎起两只木桶就出了门。
他专门绕路来到了凌菘这边,见到门上没有再跟之前那样上着锁,才微微颔首。
果然是回来了。
知道凌菘可能在修炼,他也没上前打扰,就此转身离去。
屋子里,感知着柳连义的离开,凌菘很平静地重新闭上了双眸。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凌菘彻底在彼岸境界稳定下来。
她不再修炼,转而放空心态,坐看天边云卷云舒,卧听风吹雨打芭蕉扇,平平淡淡的生活了一个月。
……
神州古星域。
这是一片壮阔浩大的原始莽荒。
它巍峨耸立着成片的大岳,苍茫寂寥,根本看不到尽头,仿佛横贯六合八荒。
凡间生灵站在这里,就宛如是面对着一片浩瀚的星空,可以深刻体悟到自身是何等的渺小。
每一座大岳都高耸入云,云雾自山腰便缭绕而起,白茫茫似一片汪洋,氤氲的灵气几乎快化作液态,充满了天地初开时的勃勃生机。
这里是一处超出常理的地势。
如果飞上高空,便可以清晰看见九十九条巨大的龙脉自四面八方围聚而来,在最中心处,形成了上万座昂扬而起的龙首峰。
这并非是形容词。
而是真真切切的万座龙首峰。
每一座山峰都已经自然演化出了龙首的形状,浑然天成,堪称鬼斧神工。
那微张的龙口之中不时吞吐着精气,四周混沌弥漫,灵气如水,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此刻,就在那万座龙首峰汇聚的中央地带,一群黑甲天兵把守在龙首峰下方的环形凹地周围,还有许多人影在忙碌着布置什么东西。
从他们的衣着与周围飘扬的旌旗来看,正是羽化神朝!
“看准我手中的令旗,只要我一挥动,立刻浇灌一种血液上去,谁敢迟疑或者出现纰漏,本座点他的天灯!”有老者手持一杆小三角令旗,眸光冷冽而严酷。
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九名老者盘坐在地,正齐颂某种古经,神态虔诚而庄重。
他们诵经的对象并非是什么神灵佛像,而是一件残缺得很厉害的器物。
它被摆在一座临时构筑的黄泥土台上,有着三只足,裂痕密布,像是一个三足的大盘子,但“盘子”中间又有一个很大的窟窿。
仔细观察的话,勉强能看出来这是一座鼎。
不过而今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躯体,上半截圆形鼎壁几乎彻底消失。
带着斑驳印记的三足残鼎通体呈现出一种如同生锈了的绿铜色彩,看起来古老无比。
羽化神朝的一众强者朝着它祭拜、诵经,同时以神力在不断地祭炼着它。
每当旁边手持令旗的老人挥动令旗时,立刻就有人走上黄泥土台,割开胸口,以心头血浇灌那绿铜鼎,直到他喊停才能停下。
过一段时间后,当老人再次挥旗时,又换另一人上去浇灌铜鼎。
如此周而复始,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多。
那些被推上去负责给铜鼎浇灌血液的人原本都很年轻,有男有女,只是此刻他们的神情尽皆衰败,精神面貌很糟糕,脸色苍白。
心头血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哪怕是修士,每一滴也是极其珍贵的。
而那老者每次挥动令旗,上去的人都至少需要放出一大碗的心头血,哪怕他们都是修士,也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消耗。
偏偏这些人还没办法被取代。
从他们浇灌出来的那些五光十色的神异血液中就能看出,这些年轻人每一个都根骨不凡,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
刷!
羽衣老人再次挥动了令旗。
神情衰败的那群年轻人里,某少年被两个强大修士推了出来:“凌粟,该你了!”
凌粟面容灰白地走上土台,扯开衣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以手刀划开左胸口,金色的血液顿时涌出。
无须他多做什么,那挥旗的老者已经引导着那些奇异的金色血液一滴不落地浇灌在了绿铜鼎上。
剧痛让凌粟浑身颤栗,牙齿几乎都咬碎,可他不敢乱动,不仅不能运转玄法修复伤口,甚至还要在伤口即将凝结时继续挥刀破开,好保持血液持续的浇灌。
心头血的流逝,让凌粟本就灰白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起来。
随着这一次浇灌的结束,凌粟几乎是从黄泥土台上滚落下去的,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两个兵士上前,拖住他的手,将他带回了那群有着同样遭遇的年轻人中间,就那样冷漠地丢在了地上。
很快,又有专人走过来,往凌粟的伤口上洒下了一些药粉,替他止血。
“我是不是要死了?求求你们,将来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妹妹?”凌粟仰躺在地上,眼神希冀地望着周围那些人,气若游丝。
可惜,几乎没有人理他。那些一同来到此地,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天才们,现在个个面无表情,恍如行尸走肉。
只有替凌粟处理伤口的医者淡淡开口:“放心,暂时你还死不了。仙鼎至少还需要浇灌三轮血液,在完成最终的浇灌之前,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他手中的药粉显然有着特殊的功效,说话的功夫,凌粟的伤口就已经止血结痂。
收起药粉后,他掌心光芒一闪,又有一个白玉小瓶出现。
那里面装着的是某种灵液,随着医者揭开瓶塞,一股沁人的香气立刻飘荡了起来。
他扶着凌粟的后脑,将一整瓶灵液都灌给了凌粟。
喝下灵液后没多久,凌粟的精气神就恢复了不少,惨白的脸色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赶紧炼化,不要浪费了药力。”医者催促道。
凌粟默默盘坐起来,依言照做。
同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
每次放掉大部分心头血之后,羽化神朝都会用这种方式来温养他们,让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很难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他,和这里所有的年轻天才们,他们都被骗了。
羽化神朝从各地将他们搜罗出来,名义上是想要招收弟子,传承大帝古经,实则都只是被豢养起来,用来“治疗”那绿铜鼎的人形药。
当初教他们修炼、各种灵药神液都丝毫不吝啬的赐给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尽快提升修为达到四极秘境。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体内的心头血才有价值,也才能承受得住长时间放血所带来的消耗,不至于刚放完血直接就死了。
三次……
从那医者的话中,凌粟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
半个时辰后,炼化了灵液的凌粟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旁边一块巨石处,他无比绝望地往上面刻了一行字:
“我要死了,谁……能替我照顾妹妹?”
字迹很潦草,因为太过虚弱,连神力都已经无法准确掌控,其中两个字甚至看起来有些模糊,没能留下明显的刻痕。
对于他的举动,周围有人冷笑,有人漠然无视,无人真正在意。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给绿铜鼎浇灌血液的频率开始提升,很快就到了最后这一轮。
黄泥土台上,沾染了无数血液的绿铜鼎散发出一股妖冶的光芒。
而在它的下方,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前面浇灌完血液的那些年轻天才,已经一个接一个完成了使命,他们躺在地上,再没有医者上前救治。
每一具尸体都很年轻。
望着这惨烈的一幕,凌粟早已没有了悲,只有最后的不甘:“神血、妖血、佛血都已浇在它的身上,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死不要紧,可谁能帮我照料妹妹,她还太小,我放心不下。”
眼看着就要轮到凌粟时,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一旁羽化神朝的人磕头。
“求你们了,这是我最后的遗愿,如果你们回去了,帮我把妹妹养大,不求你们多照顾她,让她活下去就好,求求你们!”
第30章 除夕夜的钟声
又是一个星辰璀璨的夜晚。
凌菘独自坐在茅草屋的屋顶,抱着双膝,孤独地仰望天空。
羽化神朝的人说哥哥去了天外,天外是哪里?
天上那么多星星,是否其中一颗就是哥哥所在的地方?
四年了啊……
凌菘摩挲着手指上的青铜指环,心中思念如水。
哥哥如果回来的话,还认得出她吗?
这四年里,许多个像这样宁静的夜晚,凌菘都在怀念着当初兄长在身边时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即便那时的生活并不富足,但她过得很开心。
离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兄长站在祭坛上朝她挥手的画面,甚至多次出现在凌菘的梦中。
“哥哥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囡囡真的好想你……”凌菘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声音愁闷而委屈。
她就这样在屋顶上坐了一夜。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地平线上升起,凌菘才深呼吸一番,长身而起,迎着朝阳紫气,清澈的双眸中隐去思念之意,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她结束了一个月的恬淡生活,重新进入修行状态。
兄长还未归来,她要努力修炼,为将来的重逢做准备。
这种思念之苦,凌菘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
时光匆匆。
此后的一个月里,凌菘认真研读《太阴古经》道宫卷的经文。
彼岸境界是轮海秘境的最后一个小境界了,凌菘已经跨过了“迷失之祸”这一步,成功登临了彼岸,后续便只需要按部就班的修行,便可逐步将这境界臻至圆满。
关键是要如何进入下一个秘境。
一个月的研读,再结合往昔公羊雍明传授过的一些修行感悟,凌菘对于下一步进入道宫秘境,已经有所体悟。
她以神识内视己身,脐下苦海之中,一条璀璨的天脉横贯在苦海上方。
曾经死寂一片的苦海如今大变样。
碧波翻涌,滚滚如潮。
中心那一口命泉汩汩不绝,生命精气如狼烟喷薄而出,在苦海上方汇聚,数不清的神纹缭绕在那一节天脉上,如长虹贯日。
苦海的尽头——彼岸,那是一方净土。
净土中云雾萦绕,生机勃勃,在天穹云端,隐约间有一座巨大的神宫坐落,神秘而不凡。
凌菘只来得及看到了一眼,转瞬便被云雾挡住了视线,再也感应不到。
“那座神宫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道宫,可惜我才进入彼岸境界没多久,能得惊鸿一瞥,已是不易,想要现在就登入其中,确实有些好高骛远了。”
凌菘并不气馁。
她修的是人族最强大的母经之一,师父还仔细给她讲解过道宫秘境的经文要义,传授了许多修行感悟。
而今一个月的研读体悟之后,她愈发坚信,只要能将彼岸境界修至圆满,登入道宫必将水到渠成。
……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转眼间,按时令来算,已是寒冬腊月。
不过羽化神朝中央天城所在的这片区域气候非常怡人,腊月时节,也不见什么风雪,仅仅只是有些许寒意。
村子里几个婶婶都来问过凌菘,说是想给她量量身段,好为她裁剪一套新衣出来。
这种事,前几年也有,不过凌菘都拒绝了,今年也一样。
因为那些村民们也不富裕,如果要为她裁剪新衣,需要这些人省吃俭用很久才能攒出来。
即便大家联手出力,凌菘也没答应。
她只让柳家婶婶送来了一尺布,自己动手,把身上这套已经穿了整整四年的衣服进行缝补延长,方便继续穿着。
并非是凌菘刻意节俭,只是因为这身衣服是与兄长分别时穿戴的,她希望不久的将来与凌粟重逢时,哥哥能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她来。
……
除夕夜,爆竹声中万家欢乐。
凌菘没有拒绝柳连义一家的邀请,同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
和柳家大虎与二虎两兄弟守岁到子时,凌菘才独自回到自己的住所。
可她却毫无睡意。
干脆跃上屋顶,面朝羽化神朝五色祭坛所在的方向,准备静坐一番。
可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钟鸣声从羽化神朝中央天城所在的方向上传来——
铛!
烈烈钟声仿佛自蛮荒时代跨越时空而来,充满了一股沧桑与厚重感。
四年多的时间,凌菘从未听到过这种钟声。
但这绝非是普通的大钟,否则声音不可能传得这么远。
她豁然起身,一跃而起,腾上了高空。
凌菘极目远眺,隐约间似乎看见了羽化神朝有许多人影匆忙飞向天城,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钟声中有一种很古老的意志,跟当年哥哥离开时那种号角声似乎同出一脉。”凌菘喃喃自语,脸上隐隐有些激动。
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凌菘踏着神虹,朝着五色祭坛那边飞驰而去。
一刻钟后,凌菘在离祭坛约五里左右的地方降落下来。
她发现自己不能再靠近了。
羽化神朝必然是出了什么事,附近巡逻的天兵明显多了不少,戒备格外森严。
“是哥哥回来了吗?”凌菘心中焦急。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凌菘一咬牙,故技重施,刻意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然后朝着祭坛那边走了过去。
不出所料,刚走出一小段距离,她就被发现了。
“止步!”
“再敢往前,杀无赦!”前来喝止她的天兵并不认得她,语气非常冷漠。
“叔叔,我……我听到了钟声,是不是我哥哥回来了?四年前他从这里离开的,我……”
“立刻离开!”
凌菘话没说完,就被对方强势打断了。
“求求你了,叔叔,你就告诉我吧……”凌菘眼巴巴望着那黑甲天兵,努力想要打探到一些消息。
可惜对方根本没有耐心。
见她不听劝,直接上前一把揪住了凌菘的衣领,反手就把她给扔了出去。
凌菘没敢动用神力保护自己,就那样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任由满地的泥水浸湿衣服,变得格外狼狈。
“看你还小,我不想再说第三次,立刻离开!”那黑甲兵士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凌菘知道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只能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泥水污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凌菘一直在这附近徘徊。
不少负责巡逻的黑甲天兵都看见了她,只是发现她很守规矩,没有跨越五色祭坛方圆五里的警戒范围。再加上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儿,那些天兵也就没有过于理会她。
直到正月初七这天。
凡间传说,正月初七是人族的诞辰。
这本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可当五色祭坛上光华闪烁,一大群神态疲惫、浑身伤痕的人陡然出现时,凌菘呆住了。
她认出了那些人,就是四年前从这里带着兄长离开的那些修士。
羽化神朝的恒阳王姚啸天、数位长老,还有乔成耀、楚家明等一些年轻弟子。
虽然隔着五里左右的距离,可是这里地势平坦,凌菘为了能观察到祭坛的情况更是刻意找了个较高的小土坡,以她的修为,正好可以轻松看清祭坛上的情况。
姚啸天这些人出现在五色祭坛上之后,羽化神朝立刻有人迎了上去。
不一会儿,那些修为高深的长老们飞上了中央天城,而这位恒阳王则抬手一挥,从衣袖中将一大片尸体丢了出来。
凌菘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兄长的身影,可是她看了又看,怎么也没找到凌粟。
凌菘不信哥哥没有回来。
她忍不住跃下小土坡,朝着五色祭坛飞奔了过去。
此时,羽化神朝的人注意力都在五色祭坛这里,几乎没有注意到凌菘的举动,直到她抵近祭坛只有不到十几丈距离时,才终于是被天兵发现。
“又是你!”
那天兵认出了凌菘,一把揪住了她,“胆敢往这里闯,找死!”
凌菘却不管不顾,用力挣脱开来,继续往祭坛那里冲去。
“哥哥!!”
“你在哪儿?”
她大呼,想要听到凌粟的回应。
人太多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眼花了,怎么始终没看到兄长的身影呢?
都已经这么近了。
凌菘的心中慌乱无比,她下意识动用了修为,一步跃出,就要跳上祭坛,可下一息,虚空中突然探来一只手掌,将其抓了下来。
第31章 隐世护道者
暗金色的大手从凌菘的身后探出,后发先至,将半空中的凌菘攥住,重新丢回了地面。
其主人正是此前与凌菘有过一面之缘的黑甲天兵巡逻队的什长。
“你竟然有修为?”
那什长整张脸都被铁甲面罩遮住,可是从语气中能听出来他的惊讶。
凌菘被他一只手镇压在了原地,任凭她如何催动神力也动弹不得。
“伯伯,你就让我上去看看吧,我哥哥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可是现在却没见到他回来。”挣脱不得,凌菘苦苦哀求。
擅闯五色祭坛,毫无疑问是很大的罪过。
这一番动静自然也引来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
刚刚从祭坛上走下来的恒阳王姚啸天便沉声喝问起来:“怎么守备的?为何会有无关人等在此?”
“启禀王爷,这个小姑娘是来寻她兄长的。”镇压凌菘的什长连忙解释,把凌菘的情况简单讲了讲。
姚啸天听完,立时盯着凌菘仔细打量了几眼。
很快,他露出几分诧异:“原来是你,倒真是出乎意料,四年多了,你居然没离开这里?”
姚啸天也认出了凌菘,对她这几年一直守在祭坛附近等兄长从天外回来的事情很惊讶。
“是……那个野丫头?呵……有趣。”在姚啸天的身后,乔成耀露出了一抹玩味儿的神色。
他是当初去白山村带走凌菘兄妹的三人之一。
几年不见,如今的乔成耀看起来有些病态,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那个不灭金身的妹妹,她居然一直守在这里,而且还有了修为。”乔成耀身边另一名青年也轻轻挑眉。
那是楚家明,也是曾经去过白山村的人。
此刻,楚家明的眸光中同样闪烁着几许意味深长。
当初他们都看过了凌菘的根骨,确认她的资质很平庸。
而今几年不见,这丫头居然给了他们一种当初看走眼了的感觉。
“唔……四年的时间,从零起步修到轮海秘境彼岸境界,不算快,但也算不上慢。”姚啸天转头询问那些常年留守在祭坛附近的天兵们:“可知晓这四年里她的具体经历?一直都是独自在这附近流浪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这些天兵们也处于发懵的状态。
他们中有一些人确实是见过凌菘好几次,例如此时压制着凌菘的那名什长,他也是第二次见到凌菘了。可是上次跟凌菘照面时,他也没注意到凌菘的实力。
这不能怪他们,正常情况下,谁会在意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是否有修为呢?
“回禀王爷,我等只知晓这几年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边转悠一圈,询问是否有人从天外归来,至于她的经历……”
什长犹豫片刻,拱手低头:“还请王爷恕罪,我等并不知晓。”
“王爷,还是让我来搜她识海吧。”乔成耀走上前来。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凌菘,嘴角噙着一缕冷漠:“小丫头,说实话,你真的给了我们很大的惊讶。”
“叔叔,我哥哥呢?”凌菘紧抿着嘴唇,满是希冀的望着对方。
这些人是跟着哥哥一起离开的,为什么都回来了,哥哥却没见人影?
此时的凌菘已经不在乎对方要做什么了,她只想知道哥哥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回来?
“不要抵抗,乖乖让我来看看你这几年是怎么修炼起来的,等下我自然会告诉你兄长的下落。”乔成耀冷笑一声。
话音落下,他眉心便飞出了一缕神识,就要冲进凌菘的识海,观阅她的记忆。
可就在这时,凌菘的怀里忽然腾起一股乌芒,瞬间将乔成耀那一缕神识给挡了回去!
“啊!”
乔成耀惨叫一声,捂着眉心踉跄倒退,满脸惊容。
“太阴圣力?!”
那极寒的气息,险些将他分出去的那一缕神识当场搅碎。
姚啸天和楚家明等人也齐齐露出异色,纷纷盯住了凌菘怀中挡住了乔成耀神识的那一物。
“是……师父留下的古卷……”凌菘同样错愕,喃喃自语。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有乌光再次从凌菘怀中的古卷内飞出,在虚空中投映出了一道神念。
“师父!”
凌菘惊呼。
那俨然是已经坐化了的公羊雍明。
此刻显化出来,除了身躯看起来半透明之外,与真人几乎一模一样。
可惜,老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凌菘的呼唤,只怔怔地望着四周。
“这人……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姚啸天眉头紧锁,紧紧盯着公羊雍明。
“阁下是谁?”周围的神朝部众如临大敌,有人厉声喝问。
老人并未理会他们,目光移动,缓缓盯住了地上某一具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尸体。片刻后,像是明悟了什么,他幽幽一叹:
“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随即,老人抬掌拍向自己额头,只见他天灵盖中陡然冲起了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入云霄。
恐怖的威压从天穹上袭来,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只听得隆隆神音响起:
“本座公羊雍明,羽化神朝隐世一脉护道者,此女乃是本座弥留之际收下的弟子,恳请神朝部众不要为难她,送她离开这片祖地。”
声音浩大,滚滚如雷鸣,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几乎就在这道宏大的声音刚刚落下之时,羽化神朝中央天城里便齐刷刷飞出了数道身影。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当代的羽化皇主姚怀业!
“公羊前辈在哪儿?”
数道身影从天而降,几乎是眨眼间就落到了五色祭坛前。
“真是我族那位无上的尊者!”
“没错,是他!”
“昔年几乎触及帝道法则的一代人杰!”
头戴金丝羽翼善冠的姚怀业望着老人那道神念,神情格外动容。
他拱手参拜道:“拜见尊者!”
“参见尊者!”
与姚怀业一同从天城下来的人也都朝着公羊雍明见礼。
这些人都是鹤发老叟,为羽化神朝的最高层人物,当中不仅有圣人,更有大圣级人物,每一个都气场不凡,身上散发着强大的威势。
“公羊尊者,这些年您去哪儿了?为了修复成仙的希望,神朝部众远征异域,遇到了诸多大敌。我派人寻遍了中州想请您出来帮忙,可却始终没能找到您的足迹。”姚怀业忍不住询问道。
“我一直就在这片祖地,从未离开过。”老人平静地开口。
第32章 选择被遗忘
从未离开过……
老人的回答,也就意味着他自始至终都知道羽化神朝要做什么,却没有站出来帮忙。
羽化皇主姚怀业与身边那些代表神朝高层的老人都沉默了。
他们当然不敢去指责公羊雍明做得不对。
只能下意识反思自己,会不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导致老人对他们的行动根本不看好?
“王爷,这位公羊尊者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姚啸天身边,楚家明小声问道。
“是啊,我也不曾听闻过此人。”乔成耀也说道。
“你们不清楚很正常。”
姚啸天凝望着公羊雍明的身影,神情隐约有些波动,透露着崇敬之意。
“他是这颗古星上八千年来最顶尖的一代人杰,是我神朝自大帝坐化之后最强大的护道者。只不过作为隐世一脉的护道者,他很少在外界抛头露面,就连我们神朝内部知道他的人也不多,只有少部分高层知晓。”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
难怪在这之前,他们都没听说过公羊雍明的名号呢。
隐世一脉的护道者,通常代表着一方势力最后的屏障。
如果某一天到了需要他们出手庇护的时候,基本就是神朝生死存亡的关头。
“老前辈功深造化,最鼎盛时,修为达到了大圣绝巅。只差那临门一脚,就可以触及到帝道法则,半个身子几乎已经探入了准帝境界。
可惜……”
说到最后,姚啸天喟然一叹,心有戚戚焉。
老人已经坐化,也就意味着他没有跨过那一关,不然应该还有几百年的时光。
想到幼年时老人还曾抱过他,这位王爷的心头不免升起了几分伤感。
不过很快,他又看向了凌菘。
这个被他们认为是根骨平平的小丫头,居然得到了一位巅峰大圣的青睐,成为了其亲传弟子!
难道真是他们看走眼了?
此刻,凌菘同样很惊讶。
因为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真正得知了师父的真实身份。
一尊……大圣!
她无数次幻想过师父的真实身份,可她做梦也不敢往“大圣”这种级别的强者身上去幻想啊。
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人物收做了弟子……
可惜的是师父只教了她一年。
太短暂了!
回忆起老人慈祥的面容,凌菘的心中一阵酸涩,眼眶微红。
师父已经仙逝,她现在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了。
可是哥哥在哪儿呢?
……
“未能得见尊者最后一面,实属遗憾,还望尊者告知于何处坐化。不管怎样,您为神朝护道数千年,我等总该派人去修筑陵寝,不能落了礼节。
这也是我等晚辈应尽的职责。”皇主姚怀业躬身施礼,认真请示。
公羊雍明微微摇头,道:“我本凡间一俗人,机缘巧合得红尘争渡数千载,而今尘归尘、土归土,无须再讲究这些了。”
“可……”
姚怀业还想说什么,却被老人打断:“随风消逝,于世人心中被遗忘,这当是我此生的终点,你不用再劝了。留下这道神念,只是对这丫头心有愧疚,因为我没对她说真话。
她本是无辜被牵连者,还请诸位放她一条生路,把她送出祖地吧。”
“师父,可是……我哥哥还没回来……”凌菘瘪着嘴角,不想就这样被送走。
她听出来了,这里是羽化神朝的祖地,一旦离开,将来想要再回来,恐怕会很难。
外界的人,多半是进不来这片祖地的。
“送她走吗?”
羽化皇主左手边那名干枯老者微微皱眉,“尊者,您也说了,她是您的弟子,那想必她也得到了我族的传承,或许更应该留在我们神朝,您毕竟也是我们的护道者。”
“我并未传她与神朝传承有关的经文,只是一部昔年游历四方时所得的残经。虽然跟人皇道统有关,但我羽化神朝的传承不比世间任何一部功法差,诸位总不至于放着自家无缺仙经不修,去觊觎一部残经吧?”公羊雍明说道。
表明了凌菘所修的功法与羽化神朝无关,也暂时堵住了羽化神朝想要留下功法的借口。
“这……好吧,既然尊者开口,我等自当照做。”那干枯老者说道。
“请尊者放心,我等一定谨守诺言!”羽化皇主郑重表态。
“多谢了!”
随着这声道谢讲出,公羊雍明的身影开始彻底虚化、暗淡,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尊者!”
“大圣!”
众人齐齐惊呼,没想到老人的神念消散得如此迅速。
“师父……”凌菘也在呼唤,眸子里蕴满晶莹。
“好好活下去,我与你哥哥都不愿意见你被执念禁锢一生。”虚空中隐隐传来最后一道声音,只有凌菘能听见,缥缈而无踪。
……
一尊曾有望跨入准帝境界的巅峰大圣,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
就如他生前默默守护羽化神朝,没有在人间留下赫赫威名,不在意功名利禄一样。公羊雍明死后也选择平平淡淡,走得干脆从容,几乎没有半点留念。
许多人心中都颇为感慨,对老人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换位而处,他们如果有公羊雍明那样的修道天赋,必然是不甘心在隐世一脉继续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护道者的。
起码最巅峰的岁月,一定会选择在世间闯出一个威名来。
但他们不是公羊雍明,所以他们也注定成不了公羊雍明这种人。
除了感慨,也有部分人心中生出了些许惆怅。
强如公羊雍明这样的天之骄子、一代人杰,却也只能被困在大圣绝巅。别说最终证道为大帝了,连准帝境界都没能踏入。
那么他们这些人呢?
他们能比得了公羊雍明这样的修道天赋吗?
修者路,太凄凉。
问道一生也不见得能有所得。
见证了像公羊雍明这样的大圣级人物一生的经历,才能愈发明白古之大帝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
“送她离开吧。”
沉寂许久之后,羽化皇主开口打破了宁静。
他挥了挥手,让人把凌菘送出祖地。
“不要!”
凌菘大叫,“伯伯,我不想离开,我要等我哥哥……”
“你哥哥?”姚怀业不解。
他是皇主,很多事情只负责下令、看结果,并不清楚其中具体的过程,所以他并不知道凌菘口中的哥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33章 不为成仙
“启禀陛下,她的兄长,就是那具不灭金身。”
乔成耀回应了羽化皇主的疑问,与此同时,他指向了祭坛下被他们从天外带回来的数百具尸首,对凌菘说道:“小丫头,你的哥哥的确是跟我们一起回来了,只不过他已经死了,就在那里。”
轰……
如天雷在耳边炸响,凌菘彻底呆住。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目光转向对方所指的方向,已经有黑甲天兵上前,依照乔成耀的指示,将凌粟的尸首寻了出来。
那张熟悉的脸庞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气息。
“不会的……”
“哥哥说过他会回来的……你们在骗我,对不对?”凌菘怔怔摇头,难以置信,可是众人脸上漠然的神色,已经给出了很明显的答案。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凌菘几乎崩溃,尖叫大哭,泪水夺眶而出。
她疯狂地挣扎了起来,想要冲过去查探,却被那名什长死死地按着。
“哥哥,呜!”
“你答应过我的……”凌菘心中大恸,眼前的视线彻底被泪水模糊。
祭坛下,所有人都沉默着。
羽化皇主姚怀业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望了望不断挣扎的凌菘,最终只微微动了动嘴角。
“恒阳王,这里交给你了,按公羊尊者的遗愿,送她走。”
说罢,姚怀业转身朝天城飞去,不再理会这件事情。其身边那些羽化神朝高层的老辈人物,也都随之漠然离去。
“臣领旨!”
姚啸天躬身抱拳,领着周遭其余神朝部众俯首相送。
随即,他转身对乔成耀与楚家明二人吩咐道:“本座还要安排人处理这些尸首,就由你二人负责将她送出祖地吧,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数年前,就是他们从东荒将凌菘兄妹寻出的,只不过昔日的三个青年,而今也只剩下了两个。
那个戴着紫金冠,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英俊公子罗文彬,已经不见踪影。
“是。”二人抱拳领命。
乔成耀走上前,从那名天兵什长的手中接过凌菘,以神力抓着她朝祖地外飞去,楚家明紧随其后。
凌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地飞起,无论她怎么哀求,自己与五色祭坛的距离始终在不断拉远。她努力擦干泪水,睁大眼睛想要仔细再看看兄长。
可是楚家明和乔成耀他们飞得太快了。
不消片刻,凌粟的身躯就已经与那五色祭坛融为了地面上的一个小小黑点,很快便彻底不见。
一个多时辰后,楚家明他们把凌菘放在了一处小镇上。
解除对凌菘的压制时,凌菘已经不再挣扎,只是双目无神的坐在地上,一直望着他们飞来的方向,红肿的双眼无声落泪。
“如果一滴眼泪能够延命百年,我怀疑从我们认识你到现在,你哭出来的眼泪都可以让一个人长生不老了。”离去前,乔成耀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凌菘,忍不住冷嘲热讽。
他很讨厌这种苦情戏,扮可怜博同情给谁看呢?
“乔兄,何必呢,她只是一个小丫头。”楚家明皱起了几分眉头,认为同伴的言语实在是有些丢份。
“小丫头又如何?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自觉!”
乔成耀十分不屑,冷声道:“如果不是我们,她一辈子都只是个乡野丫头,说不定哪天就生病死了,哪里有踏上修行道路的机会?
至于她哥哥,没有我们,他也只是个凡人,不定哪天就死在了山中野兽的口中。我们只不过是将这个时间提前了一些而已。”
说到这儿,乔成耀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凌菘的脸颊,轻蔑笑道:“说起来,你恐怕还得感谢我们。你现在彼岸境界的修为,就算今后止步于此,也能活个三五百年了。
用一个亲人换几百年的寿元,我想很多人都不介意的。”
“够了!”楚家明再次提醒。
用亲人去换自身寿元……
这种话也是能说出口的么?
哪怕他生性洒脱,举止散漫,从不怎么在乎世俗缛节,也有些听不下去乔成耀的话。
对于二人的言论,凌菘充耳不闻。
她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行尸走肉,哪怕乔成耀拍她的脸,她也毫无反应。
只有那不断溢出的晶莹证明她还活着。
“虽然我辈修士向来是不信命的,不过很多事情冥冥中都有所注定,节哀吧。”楚家明走过来将凌菘从地上扶起,挥手以神力拂去了她身上的灰尘,难得语重心长了一次。
“乔兄刚才的话虽然不太合适,但其实他有一点说对了。没有我们,你毕生都只是凡人,而今你却走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对于你来说,这是一种机缘。
好好把握住,也许将来某一天,你还能重新见到你哥哥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凌菘的眼中终于是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她僵硬地抬起头来,声音沙哑:“真……真的吗?”
“六万年前,阿弥陀佛大帝曾说过:世间当有轮回,人生当有来世。”
“轮回……来世……那就是说,哥哥还会回来的,是吗?”凌菘喃喃低语,眸子里渐渐泛起神采,缓缓变得坚定。
“楚兄,哄骗小孩子有什么意思?”
乔成耀泼了一盆冷水。
“纵然有轮回,那也是千百世之后了。古之大帝一世都只有万年寿命,等不到什么来世,凭她一介彼岸境界的凡体也想等到来世相见?除非她能成仙!”
然而,他低估了凌菘心中的执念。
这盆冷水非但没有浇灭凌菘心中的火苗,反而使得凌菘更为振作起来。
“成仙是么?”凌菘望向乔成耀,眸光愈发坚定。
乔成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你也想成仙?你要是能成仙,那我恐怕也成仙王仙帝了……真是可笑至极。”
他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成仙,古之大帝都做不掉的事情,一个小丫头也敢生出这种“我会做到”的神色,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凌菘却不为所动。
她并不在乎乔成耀的嘲笑,对方越是如此,就越是证明,这是一条可行之路。
兄长凌粟是凌菘心中最重要的亲人。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兄长能回来,为此,她也可以竭尽全力去等到兄长转世归来。
凌菘这番平静的表现,让乔成耀笑着笑着便戛然而止。
“井底之蛙,你还真想成仙不成?”他感觉自己似乎成了小丑,语气也瞬间变得冷冽起来。
“我不为成仙,我只想要等哥哥回来!”
凌菘伸手擦干眼泪,微微沙哑的嗓音中却流露出一股不屈的倔强。
仙又怎样?
那不是她想要的!
乔成耀与楚家明齐齐愣住,两人全然没想到凌菘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为成仙,只为等兄长归来……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天底下该掀起何等轩然大波?
那么多为了长生、为了成仙耗费苦心而不得的历代先贤、前辈大能又该如何自处?
他们羽化神朝为了修复成仙的希望,不惜代价远征异域。
几千年来煞费苦心网罗无数天才苗子,神体、圣体、天妖体、佛子、道子……
那么多的天才,完全可以让羽化神朝再次开启一个无比强盛的时代,可他们却毫不吝啬的用那些体质的鲜血去浇灌成仙鼎。
哪怕让这些天才全都死掉也在所不惜。
一切都只是为了成仙!
可如今眼前这个小女孩儿的话,仿佛让羽化神朝这些人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追求毕生的仙道,他们不惜代价所寻求的目标,在这个小女孩的眼中,却只是顺带,只是为了要等她哥哥转世归来才不得已而为之……
一时间,两人甚至都不知道是该嘲笑凌菘大言不惭,还是该勃然大怒。
“小丫头,你找死!”乔成耀隐隐有些破防,一把就捏住了凌菘的喉咙。
“住手!”
楚家明连忙制止。
他一把将乔成耀给拉开:“你疯了,这可是皇主亲自开口释放的!”
“哼!”
乔成耀也知道自己此举很失态,但是不愿承认,只冷冷地盯着凌菘。
“还不走?”楚家明无奈,他没办法命令乔成耀,只能拦住对方,同时对凌菘低喝,让她赶紧走。
“咳咳咳……”
凌菘捂着脖子,此刻正不断咳嗽,小脸涨红。
刚才那一瞬间,她完全喘不上气来。
感受着乔成耀对她的杀意,凌菘不敢耽搁,连忙转身腾空,朝着远处飞快离去。
一直到她几乎消失在了天际尽头,楚家明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他忍不住对乔成耀说:“你怎么回事?被一句话给气成这样?”
“一句话?”
乔成耀竖起眉头,冷声道:“她那句话,让我们都成了笑话!
你别忘了我们在天外遭遇到了什么!我们九死一生所努力的目标,在她一个野丫头的口中不值一提,难道我不该发怒?”
羽化神朝远征异域,死的不只是那些天才,他们自身的损失也很大。
第34章 只为等你归来
在异域,当羽化神朝的人布置好一切,从那九十九座龙山所在的密地内撤出时,曾遭遇到最可怕的敌人。
那是星空下的至强者!
只用了一掌,便磨灭掉了羽化神朝整整一部的人马。
连大圣也难以力敌!
为了活命,幸存者只能选择分散撤退,连拓印的龙山地势图都被抢走。
有一部分人马永远的失陷在了那处密地之内,还有一部分人马则不知生死,总之他们在约定好的集结地没能等到那些人赶来汇合。
其中便包括了几年前曾跟凌菘有过一面之缘的羽化神朝嫡传弟子罗文彬。
乔成耀也在那一役中受伤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个盖代高手,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便肌体龟裂。若非有秘宝护身,我肯定跟身边其他人一样当场就炸成了血雾,尸骨无存!”
乔成耀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膛上一片狰狞无比的伤痕。
以他的实力,如果是普通的伤势,顶多半天的功夫就能痊愈。
可异域那名盖代高手以绝世杀机震伤他的同时,还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缕杀气!
就是这一缕杀气在阻止他的伤口愈合。
什么时候乔成耀能把这一缕杀气炼化,什么时候伤口才会愈合。在这之前,他将永远承受肉体撕裂的疼痛!
这也是为何他的脸色看起来会有一种病态的苍白。
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日夜都要承受伤痛的折磨,一切都是为了成仙。
可是凌菘居然跟他们说什么……不为成仙?
追求了一生,最珍视、最希冀的东西,在别人口中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也就是楚家明一向洒脱随和,差不多是游戏人间的心态,否则多半也会跟乔成耀一样破防。
“人各有志。”
“仙,遥不可及,自古以来,空有传说,却从无准确的成仙记载。”
“我们追求仙道,而有的人并非如此,何必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呢?萝卜青菜还各有所爱呢。”
楚家明拍了拍乔成耀的肩膀,一番劝说之后,长叹道:“走吧,刚回来就忙了这么一出事情,还没来得及去看望师尊呢。
也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乔成耀闻言,脸色又是一阵黯然。
他阴着眼神看了看楚家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飞走了。
这时候,楚家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糟糕,我怎么忘了他师尊已经陨落在了异域,这下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一阵懊恼,见乔成耀已经飞出了很远,连忙追了上去。
“乔兄,等等我,在下方才失言了,还请海涵!”
……
小镇北方。
为了防止乔成耀追过来,凌菘一口气飞越了近两千里的地域,最终在一座名为“天虞”的城池外降落。
眼前这座大城气势恢宏,人口昌盛,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城池。
据说光是城墙上那些青砖的历史,就可追溯到数万年前。
上面的每一道剑痕、斧印,都在向世人述说着昔年曾经发生过的大战。
可惜凌菘此时无心访古。
她只是下意识走进城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前行,随波逐流。
苦等了四年多,却只等回来了兄长的尸骨,连多看一眼都不被允许。
凌菘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遇到凌粟之前孤零零流浪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迷茫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包子,香喷喷的驴肉包子!”
“杏仁酥、冰沙绿豆糕……最好吃的糕点,皇家御用!”
“卖冰糖葫芦嘞!”
“……”
天虞城内很繁华,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除了少数修士之外,大部分都是凡人。
有贩夫走卒,也有豪门士绅。
各种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喧嚣闹市,烟火气很浓厚。
“他们说会有来世,来世要隔多久?千年?万年?还是更久?我要怎样才能活到那么久?”凌菘脑海中回想着楚家明说过的那些话,苦苦思索着将来的道路。
拐过街角,凌菘意外来到了一片空地上,这里围聚着许多人。
其中一部分是在看杂耍,主要以小孩子居多。
而另一部分则是围聚在告示墙面前,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凌菘仔细听了听,里面有人正在宣读着城主府发布的榜文。
大意是城外西北的大庾岭上最近有凶悍的异兽出没,让凡人近期不要去往那边,免得无辜丧命。
“最近这些年,外面的蛮荒异兽是越来越多了。”
“也不知道城主府请来的那些修士什么时候才能除掉异兽。”
“恐怕很难,听说有修士已经丧生于那异兽的口中了。”
围聚在告示墙面前的人群嘈杂议论。
有人说那头异兽是个生着翅膀的吊睛白额大虫,也有人说是一只蜈蚣,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出个准话。
“话说,天虞城是羽化神朝疆域中心地带的城池,往年出现这种事情不都是羽化神朝派人去解决的吗?怎么这次要城主府去外面请人来帮忙了?”有了解一些情况的城内富商问道。
“谁知道呢。”身边的人甩袖摇头。
“羽化神朝这几年好像不怎么理睬世俗事务了,有小道消息说他们在忙着办某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谁也不清楚,一点儿风声也没泄露出来。”
听着这番言论,凌菘不由微微一怔。
羽化神朝在办什么大事她最清楚,只不过这种消息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人家说不定都不会信呢。
片刻后,她抿了抿嘴,默默转身离去。
“这些世俗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想要一直活下去等到哥哥转世归来。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要把我的修为尽快提升起来,为后续的悟道突破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凌菘握紧拳头,眼神逐渐清明。
她知道修炼一途必然会遇到瓶颈,偏偏她自身资质又不够,说不定会比别人遇到更多的瓶颈。
只有早一点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延长寿命,才能在遇到瓶颈时有足够的时间去参悟、突破。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口中那种在某个境界蹉跎一生都不得突破的人。
她要一直走下去!
不停地走下去!
直到兄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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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人海初相遇,青铜鬼面伴此生。
小娘轻觑飞仙梦,当时只道是张狂。
第一卷【人生若只如初见】完。
第二卷【青铜假面显人间】
云岭龙气千山跃,人间芳菲万里扬。
芙蓉侠客麒麟剑,不见真容唯鬼面。
敬请期待……
第1章 归真茶楼
中州,人杰地灵,是五大域中最浩瀚的一片土地。
坐落在中州祖脉附近,位于羽化神朝疆域腹地的天虞城,自然不会只是一座凡人城池,同样有许多修士出没。
主要集中在一些专为修士服务的酒楼、茶肆,例如位于城中心的归真茶楼。
据说,这里偶尔还会为客人提供以龙髓泡出来的灵茶,凡人若是喝上一杯,有病消病,无病强身。
哪怕是修士,喝了也可延命数年!
是不可多得的稀珍之物。
不过这种地方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凡人不得入内,但基本都默认了,通常没有普通人会去那里自找不快。
没办法,即便是凡间富人,对于归真茶楼的消费也充满压力。
连可以延命的龙髓都能拿出来泡茶卖,可想而知,那一杯茶绝对是价值连城。
凌菘站在归真茶楼的门口,仰头看了看门楹上的牌匾。
“归真”两个字银钩铁画,笔力入木三分,隐隐还有一股道韵在流淌,显然也是出自某位强大的修士之手。
“走开走开,要饭去别的地方!”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道充满厌弃的声音。
凌菘循声望去,却见有人从酒楼大门内走出。
是酒楼迎客的青衣小厮。
对方正朝她挥手,如同驱赶苍蝇一般。
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小乞儿。
凌菘低头瞄了眼自己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微微抿嘴。
也不怪人家瞧不起。开门做生意的,恐怕没人会把她这样的衣着看做是正常客人。
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闪身从那青衣小厮的身边穿过,瞬间出现在了茶楼的楼梯口,抬脚往楼上走了上去。
那青衣小厮只觉一道凉风拂过,发现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还有些发愣。
再回头,却赫然发现凌菘已经站在了楼梯上,登时脸色发白。
“糟了,这么小就有了修为,该不会是哪个王府偷溜出来的小郡主吧?”青衣小厮连忙追了上去,想去跟凌菘道歉。
天虞城位于羽化神朝的疆域内,神朝的疆土,自然不会有其他修行界势力生存的土壤。
出现在这里的修士,要么是散修,要么是别家势力派出来游历天下的弟子,要么就是羽化神朝自家的人。
最后者占了大多数。
像凌菘这样独自一人还有修为傍身的小女孩儿,理所当然就被那小厮当成了羽化神朝的人。
等这小厮追到楼上时,凌菘已经在一处角落里寻到空位落座了。
“这位小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只怪在下有眼无珠,不识人间真凤凰,刚才冒犯之处,还请客官千万不要怪罪!”青衣小厮认真地朝凌菘道歉。
倒不是怕凌菘出手打他,没人敢随意在归真茶楼出手,主要是怕凌菘因此找茶楼的老板揭发他此前的行为。
凌菘显然没这份心思。
她瞥了眼这家伙,正好也懒得再喊小二了,干脆吩咐道:“一壶杏仁紫笋热茶,一碗糯米丸子,再要一盘藕粉桂花糖糕。”
紫笋茶是凌菘跟着公羊雍明的时候经常喝的茶水。用烤干的细嫩紫笋添上几粒杏仁煮熟,再淋上茶水,味道很不错。
至于糯米小丸子就不说了,算是乡下最常见的一种食物。
藕粉桂花糕则比较少吃,这需要桂花开放的时节才能吃到。
三种东西,都是凌菘比较爱吃的食物。
可她忘了这里是专为修士服务的茶楼。
茶楼里有百叶茶、龙须翡翠茶、黑曜甘露茶等各类修士常饮的灵茶,也有清蒸火鸟蛋、照玉狮子头、苦竹凤爪等小吃点心。
唯独没有凌菘口中这些凡人吃食。
她提出来的这三种东西,虽然在民间很常见,但却很少有修士愿意吃这些东西。
对于修士而言,这些东西是真正的五谷轮回杂物,对修行没有半点儿帮助。蕴含的精气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吃它们完全是浪费时间。
于是,那青衣小厮脸色当场就苦了下来。
“这……客官稍等,我马上派人去给您准备。”他拱了拱手,满脸无奈地下楼,去后厨找到了一个负责采买食材的同伴,让他帮忙去外面买一份回来。
那同伴闻言,连忙错愕:“怎么会有客人点这种东西?该不会是城内哪个暴发户来咱们这里体验来了吧?”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
开门做生意嘛,只要对方付得起钱,管他是凡人还是修士呢?
只不过凡人很难知晓修士平时都吃什么喝什么,就如同皇帝用金锄头一样,那些暴发户进来点菜,闹出过不少笑话。
“是一个小仙师点的。”青衣小厮垂头丧气,把跟凌菘之间的事情简单讲了讲。
“所以,对方是在故意刁难你?”后厨的同伴瞪大眼睛。
“我是真没想到她那么小,穿得又那么穷,竟然还是个修仙者。早知道的话,我……”青衣小厮满腹牢骚,既抱怨凌菘扮猪吃老虎,又恼火自己当时怎么就狗眼看人低了呢?
总之,很想吃一颗后悔药。
“你真该庆幸人家心地善良。”
后厨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哭笑不得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同伴运气好。
不然若是遇到脾气暴躁的修仙者,当场一掌把他拍成肉泥,茶楼的老板都不敢说什么,还得感谢人家替自己清理门户。
“行了,我马上去采买,隔壁酒楼应该就有,你下次长点记性吧。”
“多谢了!”
……
后厨发生的事情,凌菘显然不知情。
前后也就半盏茶的功夫,那青衣小厮就已经端着她想要的东西送了过来,还多了一壶灵茶。
“客官,这是您要的东西,齐了。为表歉意,我们额外赠送你一壶百宝茶,之前的事还请客官多多担待!”青衣小厮再次道歉。
那一壶百宝茶虽然是茶楼里最低等的灵茶,可是一壶也要半片金叶子才能买到。
以他在茶楼里的身份,显然是大出血了。
凌菘对此很惊讶,她皱眉说:“我并未怪罪你,这壶灵茶我可付不起钱。”
还没怪罪呢?
青衣小厮满脸苦涩,哪儿有修士付不起一壶劣等灵茶的茶水钱的?
这不摆明了还在阴阳怪气他之前门缝里看人的行为么!
他只能装作听不懂,苦着脸耐心解释:“客官放心,这壶茶乃是茶楼赠送,不要钱。”
“这样么,那就好。”凌菘微微颔首,“多谢了!”
“不用客气,只要客官消气就好!”那小厮拱了拱手,终于是松了口气。
(本章完)
第2章 世间诸多人杰
茶楼以“归真”为名,显然是取自返璞归真之意。
才短暂的体验片刻,凌菘就已经感受到了与众不同之处。
楼里雕窗画栋,古意盎然,进出之人几乎没有凡俗,每一个坐在这里面的客人都身怀修为。相当一部分人的修为还很高深,凌菘根本看不透。
一眼望去,宛如在面对一道恐怖的深渊,难以估量。
也不敢过多窥视。
相比于其他客人面前那些精气四溢的茶饮、点心,凌菘面前摆着的这些东西,就像她的修为一样,在此地可谓是毫不起眼。
好在也没什么人嘲笑她,反而是有不少人时不时打量她一眼,大概很惊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居然独自出来闯荡江湖。
“唉,诸位,你们有没有觉得,如今似乎又是一个大争之世到来了啊?”
“什么大争之世,不过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罢了。每过那么百十来年,总会有几个天之骄子冒出来,有什么好稀奇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就拿近几年在咱们中州声名鹊起的王舒炎来说,一介散修,没人知晓其来历,却能力敌重华宫圣子,交手数百招不落下风。在重华宫老辈高手杀到之时又从容离去,已经展现出了一丝丝的无敌风采。”
“是啊,重华宫这一代的圣子可不弱,年不过二十岁,却已经触摸到了第四个秘境的门槛,修炼速度让许多老辈人物望尘莫及。”
茶楼里,这些南来北往的修士们一边饮茶,一边随口交谈议论着修行界之中的事情。
凌菘安静坐在一旁,仔细聆听着他们的谈话,对于这些人口中所提及到的人物充满了好奇。
事实上,这也是她来茶楼的原因,她想要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这些年为了等待兄长从异域归来,她几乎足不出户,也没真正接触过什么修行界的同道。除了羽化神朝之外,连中州有哪些强大的势力她都不清楚。
而如果想要尽快提升修为,寻找一方大势力加入进去,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时代变了,前段时间在令丘城的望仙楼里,有老辈高手明确说过,而今的天地环境比起千年前已然大变。万载过去了,羽化大帝的帝道法则彻底消散,不再压制世间万道,悟道修行会变得更加容易。”
“的确如此,寻龙师祝云礼前辈也说过类似的话。近些年中州地脉活动变得更加频繁起来,一些地脉翻身如龙,元气喷薄,比以前强盛了许多倍。”
“说起来,羽化神朝不愧是出过大帝的无敌势力。他们早很多年就预知到了这些变化,前些年一直在天下各地搜罗修炼奇才,全都带回了祖地秘密培养。”
“以羽化神朝的能力,而今数年过去,恐怕那一批天才都已经成长到一定地步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他们出山历练。”
凌菘眼睑微低,这些人还在期待着那些天才们将来出山后大放异彩,殊不知,那些人早就……
她低头拿着一块桂花糖糕细嚼慢咽,味蕾上的香甜并不能掩住她神情上的那一抹伤感。
“即便没有那些天才,羽化神朝这一代也不容小觑,他们的圣子与圣女俱是人中龙凤。”
“栎阳皇子、鹿台山传人徐豫川、月神殿的知忆仙子、姑射皇朝的安平王世子……还有寒水教的圣女善若仙子,唔,算起来,光是中州都快两只手数不过来了,英才齐出啊!”
“这还没算那些特殊的王体与战体,也不包括东荒、南岭、西漠、北原这四大域的天才,对了,还有妖族。天地大兴,灵气旺盛,妖族必然也会迎来一个爆发的时代!”
“你不说我都忘了,听说太妖谷那边二十年前天妖体外出历练被神秘势力劫走之后,前些年又出了一具天妖体。”
“连出两代天妖体?妖族真是要大兴啊!”
一群人惊叹连连,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是天骄人杰扎堆出世啊!
凌菘也暗暗吃惊,不过却是惊讶于太妖谷的天妖体被人掳走这件事。
她有种直觉,怀疑这很可能是羽化神朝的杰作。
“小妹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忽然间,一个身穿月白水袖留仙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她长着一张瓜子脸,身段苗条,很是俏美。
“唔……姐姐请坐。”凌菘环视一周,发现这一层楼确实没空桌了,也就没有拒绝对方的请求。
那女子在她对面落座,满头乌发盘在脑后,梳着如蝴蝶一般的双髻。柳叶眉、丹凤眼,皮肤似牛奶一样白皙,明眸皓齿,朱唇点绛,身上散发着一股非常好闻的清香。
她的到来,让茶楼里似乎都明亮了几分,真真切切让凌菘体悟到了“蓬荜生辉”这个词的含义。
周围不少人都朝着这边望来,尤其是一些男子,眼神充满诧异,随即窃窃私语,窸窸窣窣的议论了起来。
凌菘顿时明白过来,这大姐姐的身份可能非同一般。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可惜跟我坐在一起,似乎有些明珠蒙尘了呢。楼上应该还有位置,姐姐你为何非要来这一层呢?”凌菘直接问道。
归真茶楼共有五层,今日没有洗髓灵茶供应,不会全部坐满。
这女人偏偏要来二楼这里与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拼桌,凌菘可不认为是自己长得可爱。
“因为姐姐也喜欢听故事呀。”女子白衣胜雪,天生丽质,笑起来时右边唇角会荡漾起半个酒窝,媚而不俗。
她轻轻托住半边腮帮子,面露神往之色,说:“那么多不世天骄,一个个都说具有无敌之姿,却不知谁才能真正无敌呢?真想跟他们过过招呀!”
此言一出,整座茶楼里都安静了下来。
凌菘瞪大眼眸。
这个大姐姐果然不是常人,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了最张狂的话。
“我叫江醉云,小妹妹怎么称呼?”白衣女子笑盈盈地问道。
“果然是她!狂战侠女江醉云。”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其师无量子因为好酒被人称作‘半个酒仙人’,曾在醉酒状态下以一敌三,完败三名同阶敌手,那一战打得天上的云朵都溃散万里,江醉云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九秘之斗战圣法夺天地造化,完全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无敌秘术,她师父凭借斗战圣法搏出个‘半个酒仙人’的称号,她自己出道数年,也得了个狂战侠女的江湖花名。”
凌菘心中愈发吃惊起来,斗战圣法、狂战侠女……
听名字就不简单。
这个女人很强大,不仅是体现在修炼的天赋根骨上,更在于她所修行的秘术极其恐怖,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秘法。
这种秘术连一些大势力都觊觎不已,曾派人专门猎杀过他们师徒,想要夺走这一门秘术。可惜都被他们走脱了,数次算计皆是竹篮打水。
最后那些大势力也只能暂时放弃,免得丢脸以及造成更大的损失。
这师徒俩可不是什么善茬,追杀他们的人,不少都被反杀了。
听着众人这些议论,凌菘不禁好奇,道:“为什么你师父叫‘半个’酒仙人?”
“因为这世上并没有真仙,能被称作半个仙人,已经是江湖同道的抬举了。”江醉云说道。
把别人对自己师尊的尊称说做是抬举?
凌菘嘴角微张,一阵哑然。
这可真是孝出强大了。
“你不用感到惊讶,我师从来就教我做人要坦坦荡荡,少弄虚作假。
他虽然修为高深,但距离成仙还远得很,别说成仙了,连证道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江湖上的朋友称他为半个酒仙人,不是抬举是什么?”江醉云说得理直气壮。
凌菘再度哑然,没办法接这话。
这时,茶楼的伙计送来了江醉云要的龙须翡翠茶。她拿出两只杯子,倒满其中一杯后,推到了凌菘的面前。
“萍水相逢,能同桌共饮是缘分,这杯请你。”江醉云抬手示意。
龙须翡翠茶是归真茶楼的招牌之一,价值不菲,一杯茶就顶得上之前茶楼送给凌菘那壶百宝茶十几倍的价格。
而且这种茶水只以‘源’做交易购买,不收世俗金银。
如此贵重的东西,江醉云就这样以‘缘分’两个字送给了凌菘。
不得不说,她真的跟其他人口中所描述的那样,是一个很地道的江湖侠女,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豪爽大气。
“多谢江姐姐。”凌菘真诚道谢。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江醉云纤细的手指捏着茶杯,小酌了一口,眉宇间英气外露。
“我叫凌菘,会当凌绝顶的凌,草木公的菘。”
“凌菘……”江醉云眉头微扬,“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好名字。”
“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
“好听才怪,我本来应该是个娇娇大小姐的,都怪老头子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让我变得像个暴躁狂一样。你别看他们当面称我狂战侠女,似乎很威风,其实背地里都喊我母老虎来着。”江醉云又饮了口茶,撇撇嘴满脸不屑。
“……”
凌菘抿嘴轻笑,对这个大姐姐的印象不算差,甚至觉得对方有些好玩。
不过毕竟是初识,她也不好冒然评价对方的师尊,只能换了个话题:“江姐姐,我刚才听他们说你修的是九秘斗战圣法,还说这是一门古老而强大的圣术,有很多人都心怀觊觎。
那你这样孤身一人来到羽化神朝的疆域腹地,就不怕被羽化神朝的人给惦记上吗?”
“怎么不怕?不过行走江湖,有些时候可以退避三舍,有些时候却是不能退缩。我为宝髓而来,修为到了瓶颈,需要它来助我突破。”江醉云叹道。
“什么宝髓?”
“你不知道?”
两人都微瞪眸子,互相吃惊。
“我……是意外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的。”凌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来历,只能含糊其辞,表明自己对宝髓的事情确实不清楚。
“还能这样?”江醉云错愕,而后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嘟哝:“我还以为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老妖怪,看来真是看错了。”
凌菘的脸色顿时一滞,旋即腹诽不已。
果然,这大姐姐是带着目的过来找她拼桌的。
可惜江醉云要失望了。
凌菘真的只是一个十岁小丫头。
“江姐姐,你说的宝髓……什么情况呀?能跟我说说吗?”凌菘追问。
“城外大庾岭有异兽出没的事情你知道吧?”
“听说过。”
“其实并非是异兽,而是一只银色的飞天神夜叉。这种生灵乃是上古不世高手死后的尸体所化,能诞生它们的地方,必然是夺天地造化的神圣宝地。”
江醉云挑关键的内容跟凌菘讲了讲。
中州地下多龙脉,这些龙脉是可以移动的,最近大庾岭地下就来了一条非常强大的极品龙脉祖根。
它能孕育出飞天神夜叉这种邪恶生灵,自然也能孕育出稀世奇珍。比如一滴可抵价十几万斤源的极品龙髓,甚至还可能有其他仙珍伴生。
普通龙髓已经是世间罕见,宝髓则是极品龙髓,是其中的珍品,称得上可遇而不可求。
至于更加珍贵的神髓,那就更是千百世难得一见了。
传说中,但凡有神髓出现,几乎都是已经通灵,化形为生灵了。若能捕捉到,其效果堪比不死神药!
大庾岭地下有极品龙脉祖根出现,很可能孕育有极品龙髓,这种消息自然引人瞩目。
哪怕是江醉云这种身怀重宝的人也忍不住赶了过来,想要碰一碰机缘。
“其实还有很多人都到了,只是没有露面而已。”江醉云道。
“一滴宝髓价值十几万斤源,一壶龙须翡翠茶要三斤源,我身上现在连一粒源都没有呢。”凌菘轻轻叹气,感觉贫富差距好大。
“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看看?肯定会很热闹的。”江醉云微笑道。
“可是那些人肯定很强吧?我这么弱,去了说不定白白送命。”凌菘皱了皱鼻子,虽然确实很心动,但又不太想趟这趟浑水。
“正因为你弱,别人才不会在意你。再说了,我跟你一起,就算有事,打不过,咱们逃总可以吧?”江醉云朝着凌菘眨了眨眼,美眸不断怂恿。
凌菘对她这番话的真实性倍感怀疑,总觉得是忽悠的成分居多。
(本章完)
第3章 没有选择
凌菘纵然年幼,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对世间的险恶多少也有了一些认知。
萍水相逢,她可不相信江醉云会这么好心,有得到龙髓的机会不独自享用,反而要拉上她这么一个拖油瓶。
“还是算了,我都不满十一岁,还没活够呢,就不去凑热闹了。”她飞快吃完自己面前的点心,起身准备离开。至于江醉云送她的那杯龙须翡翠茶,则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
见她戒备心如此强烈,江醉云勾着朱唇轻笑,道:“相逢就是有缘,小妹妹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我又不是坏人。”
“哥哥说过,外面的坏人都会说自己不是坏人。”凌菘站在楼梯口,回头朝江醉云微笑。
江醉云神情顿时一滞。
片刻后,她挥手将桌上的茶水收走,同时丢下一块“源”结账,起身追着凌菘下楼。
原本已经打算跨出茶楼大门的凌菘见她竟然追了出来,连忙又收回了脚步。
客人走出茶楼,一切自然与茶楼无关。
留在这里面,起码江醉云还得顾忌一下归真茶楼的势力,应该不敢直接对她动手。
凌菘小脸紧绷,转身朝着茶楼大堂的另一边后退,无比警惕地瞪着江醉云:“江姐姐,我说了,我不想去。”
“你别紧张,我真的是想请你帮忙,不是想害你。”江醉云感到很无奈。
“我只有彼岸境界的修为,真的帮不了你。江姐姐,你就别骗我了,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凌菘同样无奈,早知道就不来这间茶楼里打探消息了。
现在消息没打听到,反倒是让人给盯上了。
“一盏茶的功夫。”江醉云竖起一根手指,跟凌菘商量。
“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跟你说明原因。你要是拒绝,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在门口等你了。”
言下之意,凌菘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凌菘美眸圆睁,这叫“商量”?
这跟强掳有什么区别!
只怪自己实力不够强,她垂头丧气,很是气馁,一言不发地往楼梯上走去。
江醉云见她这么上道,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两人来到了三楼的一间雅间,进门后,江醉云抬手打出一道光幕,将整个房间都封印起来,阻止外面的人窥视。
凌菘已经认命,把自己当成了“瓮中之鳖”,破罐子破摔,道:“要我替你卖命可以,你先给我挑一身好看的衣服,再……再带我去吃一顿好的。
我这辈子没穿过什么好看的衣裳,也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死之前,一定要体验一回。”
“可以呀,留仙裙、飞羽裳……只要你喜欢,别说一套了,十套都可以。鹿茸熊掌,龙肝凤胆,我都能请你吃,不过有了这些东西,那到时候我得到了宝髓,可就没你的份了。”
江醉云很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只是最后那半句话,让凌菘忍不住动摇了心意。
“你……说真的?”她满眼狐疑。
不仅不杀她,得到了宝髓还能分她一份?
有这样的好心人?
“黄毛丫头,少用你那怀疑的目光侵犯本姑娘高尚的人格。”江醉云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在凌菘的额头上敲了一记。
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哪儿来这么深的戒备心?
又不是不死神药,以为谁都想啃她一口似的。
“那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帮忙?我不觉得像我这种小修士能帮到你什么。”凌菘捂着脑门,气鼓鼓地瞪着对方。
其实她能看出来江醉云不像是坏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因为你修有太阴圣力。”
江醉云那双丹凤眼精光闪烁,漾着淡淡微笑,似乎将凌菘上上下下全都看了个遍。
“你怎么知道的?”凌菘吃惊,立刻绷紧了身子。
太阴圣力是她最大的底牌。
这种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威力巨大,出其不意的话,很容易给普通修士造成重创,从而争取到逃命跑路的机会。
不过如果对方有了防备,那就另说了。
硬实力上的差距,只靠一丝天地本源的圣力,显然不可能弥补。
“你紧张也没用,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已经知道了。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师尊选中收做关门弟子吗?因为我这双眼睛。”
江醉云指了指她自己那双充满英气的丹凤眼,自信飞扬。“它们是天生的仙灵眼,可看透虚妄,直视本源。像太阴圣力这种天地间最本源的神圣力量,更是逃不过我的眼睛。”
原来是这样……
凌菘恍然大悟。
她就说嘛,自己从进入酒楼开始,从来没有展现过一丝跟修为相关的力量,更不用说泄露太阴圣力了。
除非是超凡入圣的老辈高手,否则就算能看穿她的修为,也不可能看出她修炼的到底是什么力量、经文。
“我修太阴圣力,跟你去获取龙髓有什么关系?”凌菘戒备心稍稍放松了些,皱着小眉头询问。
“太阴圣力,天地间至阴至寒的本源能量,越是灵气充沛的神圣宝地,对于这种本源圣力就越是接纳、包容。大庾岭下那龙脉祖根里能孕育出飞天神夜叉这种邪祟生灵,不可能只有一只。
宝髓是它们视作囊中之物的东西,其他人进入地脉去争抢,必然遭到阻拦。
但你不同。
凭借太阴圣力,你完全可以骗过它们的感知,悄悄潜入孕生龙髓的化龙池里盗走龙髓。”
“就算它们的灵觉感知不到我,不是还有眼睛吗?”凌菘不解。
“你别忘了它们是从地下诞生,天生就没有眼睛……也不是没有吧,总之,你把它们当做蝙蝠就行。”江醉云简单描述了一番。
“我也没见过蝙蝠。”凌菘嘟哝。
“总之它们只能靠灵觉感知敌人,没办法用眼睛看。”
“那也不可能像你说得那么轻松就能盗走龙髓,你能想到,其他人肯定也能想到。”凌菘还是觉得不靠谱,这跟送她去死没区别。
“修炼一途,本来就是逆水行舟,哪儿有坐着就能得到仙缘的?不拼命不流血,整日枯坐山中就能得道成仙的话,江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恩恩怨怨了。”
江醉云竖起柳眉,瞪着凌菘说:“总之,原因我已经告诉你了,你答应的话,到时候若是取到了龙髓,我们对半分,我绝不会仗着修为多占你便宜。
不答应……
不答应你也得去,你不要龙髓,我想要。”
“@#¥%&……”凌菘心底一阵咒骂。
弱肉强食,真是没道理!
除了答应,她也没别的选择。
见她默认下来,江醉云微微颔首,宽慰道:“放心吧,真要是寻到了龙脉,到时候肯定战局混乱,我会随时注意你的情况。
真要是事不可为,你大可退出来,我不会怪你,也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
大庾岭。
地如其名,就像是一片粮仓坐落在地平线上。
每一座山峰大小不一,但整体形象都类似于圆柱加圆锥的粮仓形状,绵延成片,一眼几乎望不到头。
大庾岭是这一片山岭的总称。
事实上,如果是站在地面上看,这里的每一座山峰其实都不算小。
最小的也占据了方圆十里左右的区域,有近百丈的高度。
因为那头飞天神夜叉的关系,这些天已经有很多修士在此地现身,到处寻找着龙脉地穴。
显然是为了极品龙髓而来。
这种对修为提升有帮助的东西,哪怕是最顶尖的势力也不会嫌多。
“咕……”
夜色渐深。
枭鸟低沉的啼叫声在崇山峻岭中响起,天然呈现出一股诡异的氛围,令人心头发毛。
“这荒郊野岭的,哪儿来这么多坟?难道这附近以前有人居住不成?”江醉云那双柳叶眉轻蹙。
虽然是被迫而来,但从这几天跟她的接触,再加上从其他修士的口中旁敲侧击所了解到的消息,凌菘基本确认江醉云不是什么奸邪狡诈之辈。
二人专门挑了这样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悄悄出城来大庾岭探查踩点。
只是没想到随便挑了一座山峰就选到了一处乱葬岗。
因其地表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有些野坟的坟头都已经坍塌了,这才导致两人一开始没察觉出来。
再豪爽胆大的女子,对于乱葬岗这种地方也是天生的抵触。
“那里好像被人挖过。”凌菘看到了一处被人新翻开过的泥土。
两人走过去瞧了眼,果不其然,是一座被人扒开了的坟头。
里面的白骨架乱七八糟,明显被人翻找过。
“难道这种野地里的坟头还能埋着宝贝不成?”江醉云难以理解,为何会有人吃力不讨好地挖乱葬岗的坟头。
轰!!
突然,天际亮如白昼,剧烈的响动传来,有人在交手。
凌菘和江醉云几乎是下意识飞身而起。
只见西北方向两道身影在天穹上大打出手,神力蒸腾,犹如两轮炽烈的太阳在相互碰撞,打得整片天宇都在颤动,声势浩大。
“九节鹿首杖……是鹿台山的传人徐豫川!另一个人身上有秘宝,无法看穿,看起来不弱于徐豫川,应该也是某个大教的传人。”江醉云很快认出了交战中的其中一方。
与此同时,她自己也是眸光大盛,眼中战意昂扬,有些跃跃欲试。
“那就是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之一?”凌菘睁大眼眸,仔细盯着战场中交手的双方打量。
鹿台山是中州一个很特别的道统。
它没有多少门人弟子,但每一代的传人都非比寻常。
若是遇到了天地环境变化导致修道艰难,实在是挑不出优秀的传人时,他们甚至宁愿封闭山门,隐世不出,也不愿随意挑选一个弟子出来滥竽充数。
徐豫川作为鹿台山这一代的传人,能够声名鹊起,其实并没有真的跟很多同辈交手过,鹿台山传人的身份给了他在名声上很大的加持。
“银灰色的长发,招式功法大开大合,又有着如此强大的战力,难道是栎阳皇朝的大皇子来了?”江醉云神目璀璨,似两盏神灯紧盯着战场。
“你想去就去吧,我可以先返回城内。”凌菘开口。
她知道江醉云很想过去加入战局,狂战侠女的称号,不是平白无故被人安在这大姐姐头上的。
江醉云撇头看了她一眼,身上的战意慢慢消失。
“算了,现在过去插手,多半是以一敌二,容易吃亏,还是以后找机会再跟他们单挑吧。”
凌菘闻言,明白这是江醉云在履行承诺保护她。
她抿了抿嘴,好奇问道:“为什么你这么喜欢跟人打架呢?”
“因为我想成为最强的那个人。帝路多尸骨,只有一路打上去,才能证明我的道是最强的!”江醉云回应道,平静的语气中充斥着一股霸气。
凌菘默然片刻,轻声开口:“我只想活着。”
活着等到哥哥转世归来。
可以的话,顺便再找羽化神朝报仇。
如果不是他们,她本可以开开心心地和兄长在白山村里度过此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离死别,甚至还要被人逼着去搏命采龙髓。
江醉云嫣然一笑,道:“如果想要活着,那你就更应该努力变强了。这个世界,只有强者才可以自由自在的活着。弱者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就像现在我这样吗?”凌菘灵魂一问。
江醉云笑容一僵,随即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我这是在给你创造变强,从而更好活下去的机会,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如果你肯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就感谢你。”凌菘也朝她翻了个白眼。
“看,又有人来了。”
江醉云心知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干脆不跟凌菘争执了,转头望向东方,远处天际有几道身影联袂而至,伴随着清幽的笛声传来,空灵悦耳。
是七名清雅俏丽的少女,每一个都超尘绝世,仙气飘飘。
尤以当中那眉心点着莲台花钿的女子为最。
一身白衣,翩然轻盈,绝美的容颜不施粉黛,几乎没有沾染尘世的气息,踏月而来,似凌波仙子,纯净如仙。
哪怕凌菘身为女子,也不得不感叹对方那清丽脱俗的美貌。
如果换做她是男子的话,很难不让人心动。
(本章完)
第4章 诸方齐至
七名年轻女子,个个姿容明艳,沐浴月华而来。
江醉云望着最中间那人,神情微微异样。
“怎么了?这又是哪一方势力到了?”凌菘好奇。
“林知忆。”
江醉云轻启薄唇,目光幽幽深邃。
“中州最美丽的女人,号称六千年来最完美的骨相,没有之一。”
“她就是月神殿的那位圣女,知忆仙子?”凌菘眨了眨眼,此女确实很漂亮,不论是脸型还是身段比例,几乎每一处都堪称完美。
林知忆,一个似仙界神女下凡而来的女子,中州年轻一代无可争议的第一美人。
仙肌玉骨,倾国倾城,圣洁而高雅,举手投足都令人心旌摇曳。
一些超然势力的传人都愿意放下身段,主动上门提亲。
据说,中州曾发生过两个大教传人为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即便事后那二人皆被自家宗门禁足,依旧放话出来,表示绝不会罢手言和。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风姿绝世、好像占尽了人间所有好处的女子,其身世也带着几分悲情色彩。
“她的母亲是上一代月神殿的圣女,不过却与外人有了私情,并且珠胎暗结,悄悄生下了她。事后被月神殿的长老们发现时,就注定了会是一场悲剧。”江醉云说道。
自古以来,每个宗门的圣子圣女都是内部消化。
尤其是圣女,几乎没有外嫁的先例。
因为他们是被宗门倾注了大量心血才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不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林知忆的母亲不仅与外人有私情,还生下了一个孩子,这种堪称丑闻的事情,月神殿又岂能容忍?
那位圣女被永远圈禁在了月神殿的禁地之内,而林知忆的父亲,则被月神殿那一代的圣子以近乎泄愤的方式折磨致死。
若非顾忌影响,恐怕连神识都要被抽出来炼入兵器之中,永世不得解脱。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林知忆的母亲为她取这样的名字,显然是在表达对昔日情郎的思念。只是别的女子思念情郎,他日或许还有结果,而林知忆母亲的这番思念,注定了是一场空。”
“那她竟然还能成为月神殿的圣女?”凌菘无比惊讶,身世如此“不堪”,连名字都是前任圣女在思念外人,月神殿就不怕外面的人说闲话?
“因为她真的很强,修道天赋几乎跟她那倾城容貌一样,令很多人都自惭形秽。”江醉云轻叹。
凌菘闻言,不由仔细看了看江醉云的表情,面露狐疑:“我怎么觉得你对她的印象很复杂?似乎不太喜欢她,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她吧?”
“嫉妒谈不上,只是以前我一直以为当世只有我一人拥有仙灵眼,后来发现她居然也有。”江醉云道。
“是吗?”
凌菘诧异,继而疑惑:“同样有仙灵眼,为什么她看起来那样仙姿绝世,纤尘不染,而你……”
后半截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一个出尘似仙,一个莽夫好战,差别确实有点儿大。
“装得好罢了,其实我也可以扮做娇娇小姐。”江醉云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话凌菘倒是有几分相信。
因为江醉云的相貌其实也是一等一的好。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段匀称,打扮一下,收敛着身上那种女汉子气质,差不到哪儿去。
若是愿意装一下,演个扶风弱柳的病娇小姐也不是什么难事。
……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大庾岭附近出现的修士越来越多。
凌菘跟着江醉云在这片地域里四处查探,两人很低调,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可惜依旧毫无所获,连那只飞天神夜叉的影子都没寻到。
“这样下去不行,看来还是得用老办法。”几天的摸索排查,江醉云最终放弃了,承认自己不是能锁龙脉探地穴的专业人才,决定改用以前的老办法。
“有老办法你不早说?”凌菘忍不住磨牙,想咬她一口。
“你别急嘛,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江醉云揉了揉她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说:“老办法也是要看时机的,之前就算我想用,也用不了啊。”
“现在就可以?”
“当然,跟我来。”
江醉云招手,拉着凌菘飞入群山中,在某个不起眼的灌木丛里躲了起来,并且布下了一片阵纹,以遮掩两人的身形、气息。
“这就是你说的老办法?”凌菘看懵了。
这不就是守株待兔吗?
“好用不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安心等着吧,让那些竞争者去给我们开路,咱们捡现成的,不好么?”江醉云一点儿不脸红。
凌菘无言以对。
两人躲了一宿,第二天,出现在大庾岭的不只是各路修士,也有许多奇人异士现身。
“极品宝髓果然勾动人心,中州的寻龙世家几乎都有人被请了过来,好像还有东荒那边的源术师,哪个势力这么大手笔?”江醉云惊讶道。
“我们藏在这里安全吗?别被人发现了。”凌菘皱眉。
他们躲在暗中观察,但位置却处于大庾岭的中心地带,只是藏身的地方不怎么起眼,万一要是被发现,恐怕很难从那些人的眼前溜走。
“放心吧,这阵纹可是我师尊专门给我准备来跑路保命用的,除非有远古圣人现身,否则不可能发现我们。”江醉云胸有成竹,盯着那些寻龙师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忽然间,天际一道神虹飞至,如流星撞击大地般,轰隆一声,降落在了对面一座山峰上。
“安平王世子赵无攸!”江醉云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此人黑发如瀑,飞鬓入云,双眸灿若星辰,身穿金丝飞鹰服,整个人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万丈。
“他叫赵无攸?”凌菘心生疑惑,“攸,为击打、争斗,无攸则是不争不抢,夫唯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名字跟他的气势,似乎不太相符。”
“据说安平王给他取名无攸是希望他平安一世,结果谁也没想到,此人资质绝佳,修道一日千里,是少见的一代奇才,连姑射皇朝的几位皇子都远不及他。”江醉云解释道。
相比而言,姑射皇朝隔壁的栎阳皇朝,其大皇子可是稳稳维护住了皇室血脉的骄傲。
“不知道那天晚上跟徐豫川交手的人结果怎么样了。”凌菘环顾四周,那天晚上跟徐豫川交手之人,疑似为栎阳皇朝的大皇子。
“没什么好想的,肯定是浅尝辄止,年轻一代的天骄们都还不到需要生死决战的时候。”江醉云对此很了解。
因为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嗷!!”
远空,蛮兽嘶吼,数百骑奔腾而来,寒衣铁甲,枪戟如林,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真是说不得,刚提了一嘴,栎阳皇朝的人就到了。”
迎面冲来的蛮兽铁骑在距离凌菘他们大约二十里左右的区域内停了下来,这些铁骑上坐着的几乎都是道宫秘境以上的修士。
哪怕只有百余骑,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栎阳皇子坐在一匹青鳞马上,身披战甲,手提一杆亮银色的长枪,银色长发没有任何束缚,随意披散在肩头,很是英武神骏。
几乎是栎阳皇朝的人抵达的同时,另一边也有人出现。
这些人更直接,是直接从域门中跨出的。
大约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俱是黑色的服饰,仿佛与栎阳皇朝刚好形成对立。
“寒水教的人也来了……”江醉云一眼便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她盯着为首那名戴着黑色薄纱面巾的女子,眸光熠熠生辉。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寒水教的圣女澹台善若号称从来不与人相争,没想到还是架不住极品龙髓的诱惑。”
“也许人家只是路过呢?”凌菘随口说道。
“你信么?”江醉云的嘴角噙着一丝嘲弄。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各方势力都有现身,你确定我们还要继续浑水摸鱼吗?”凌菘反问。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江醉云的脸色不太好看。
“年轻一代陆续现身,他们身边那些替他们护道的老家伙肯定也跟着来了,只是现在都藏在暗中,关键时候,多半也会出手。”
几乎是随着她话音落下,四面八方便接连有人影浮现。
除了寒水教、栎阳皇朝,重华宫、姑射皇朝、月神殿、羽化神朝……甚至连妖族势力太妖谷都有份。
一群大妖面目狰狞,妖气冲天,将天上的云朵都冲散,声势骇人。
凌菘与江醉云藏在暗处窥视着这些人,很快便发现了一个规律:各方势力虽然都派了人手过来,但除了少数几个压阵的老辈人物之外,几乎都是以年轻一代为主。
这仿佛是某种默契。
“我明白了,他们是在借此机会磨砺自家的传人。”江醉云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磨砺?”
“没错。极品龙髓虽然珍贵,但对各方大教而言还谈不上不可或缺。与其大家撕破脸闹得头破血流,还不如把战场交给年轻人们,让他们自己去争抢机缘,各凭本事。”
“那他们还在等什么?现在就分出一个胜负不就行了,谁赢谁留下来。”凌菘疑惑道。
“当然是在等大庾岭地下那条龙脉祖根现身。”江醉云说,“它是活的,现在大打出手,很可能会改变山川地势从而惊动祖根,让它就此逃离。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祖根会自己现身汲取月华精粹,到时候这些人才会动手。”
“所以你之前领着我转悠那么多天,完全是在瞎转悠?”凌菘错愕。
“怎么能叫瞎转悠呢?那叫踩点!”江醉云不肯承认自己之前做了无用功。
其实她只是不信邪,想赶在别人面前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祖根,先一步取走龙髓。可惜事实证明,她没那个本领,纯在浪费时间。
“中州有寻龙师、东荒有源术师,已经证明了术业需要有专攻,你这完全是外行人瞎忙活!”凌菘忍不住吐槽起来,很是无语。
……
时间缓缓流逝。
随着白日西斜,天色渐晚,大庾岭上出现的人影也越来越多。
子时,一轮银盘高挂天空,皎洁如水的月华铺满大地,四周人影绰绰,却格外的安静。
偶尔会传来一声蛮兽的嘶鸣,低沉无比,仿佛山雨欲来。
“嗷吼!!”
突然间,一声龙吟惊天动地,打破了午夜的沉寂,整个大庾岭都在簌簌摇晃。
不远处一座山峰龙气弥漫,自山巅冲起一道碧绿的霞光,勾连天地,与月华融合,如地龙飞升而上,灵气磅礴如烟海!
几乎是同一时刻,四面八方瞬间冲出了数道人影,不约而同地运转神力朝那座山峰轰击了过去。
“轰……”
近千丈高的山峰瞬间崩塌,四分五裂。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出手的这些人在有意控制力量,全力出击的话,当场将这座山峰打成齑粉也不稀奇。
裂开的山峰崩塌之后,下方露出了一口龙洞。
霞光万丈,澎湃的灵气几乎化作液体,几乎化作了真龙形状的龙气从地穴中冲出,裹挟着无尽芬芳冲霄而上。
虚空中齐齐探出了数只大手,都想要将这一股龙气抓住,可他们针锋相对、谁也不让。最终在一片剧烈的碰撞中,真龙形态的龙气被振散,化作一股股精气消弭于天地间。
谁都没能得到好处。
也就是这时,地层下传来了更为剧烈的动静——
“轰隆隆……”
地动山摇,响声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极其骇人。
转瞬间,原本还喷薄着无尽霞光的龙洞内突然冲出了一股阴冷的气息,让方圆十几里的区域全都降温到了冰点。
草木结霜,空气中白雾凝结,如同穿越到了寒冬腊月。
“不太对劲,这可不像是一两只飞天神夜叉就能弄出来的动静。”江醉云皱眉。
“哧!”
龙洞出口阴气汇聚,如狼烟般滚滚冒出,连天象都变了。
明月高挂的晴朗夜空变得铅云密布,黑云压城。
(本章完)
第5章 浑水摸鱼
“轰!”
就在阴气凝聚成云之时,龙洞之内接连冲出了六道黑影。
足足六只飞天神夜叉!!
它们漆黑如墨,巨大的翅膀扇动着罡风,扶摇直上,搅动风云。
“吱……”
响彻云霄的嘶鸣声令人牙齿发酸,浑身上下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伴随着冰冷刺骨的杀机,它们如同数道黑色的闪电,径直
《遮天:女帝逆仙途》第5章 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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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年轻一代的战斗
很快,江醉云找准机会,撤去隐蔽气息的阵法,飞身杀入了战场之中。
“久闻世子殿下战力无双,打遍姑射皇朝年轻一代无敌手,小女子向往多时,可否赐教一番?”她浑身神力沸腾,尖啸一声便朝着安平王世子赵无攸冲了过去,因为此人现在距离龙洞口最近。
龙洞附近,随着江醉云的出现,战局变得愈发混乱起来。
栎阳皇子大战徐豫川,亮银枪与九节鹿首杖频频碰撞。
前者枪出如龙、大开大合,银色的长发肆意飞舞,似一尊战神下凡。
后者气势中庸,一招一式都显得不骄不躁,缓慢而有力,鹿首杖时不时迸发出一片精芒,打得亮银枪火花四射。
另一边,寒水教的圣女澹台善若从容漫步于虚空,她脚下有一条弱水长河浮现,每一步落下,都有一朵黑莲自长河中绽放。
长河蔓延所至,几乎无人可挡。
“天呐!是寒水教三千弱水的异象!”
“太恐怖了,她才多大?居然修成了他们寒水教的镇教绝学!”
“传说真正的弱水河侵吞万物,没有什么东西能在河中浮起。”
“寒水教的始祖创出这一门绝学,修到极致,等于是立身真正的弱水河上,脚下那条长河阻断一切攻击,先天不败!”
周遭无数人震撼不已,一些老辈人物都瞠目结舌。
有修士尝试阻拦澹台善若,可惜神力法则轰击出去,只要进入弱水异象的范围,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澹台善若的一根发丝都碰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脚踏黑莲,从容不迫地朝着地脉龙洞靠近,几乎无法阻拦。
“轰!!”
突然间,虚空中一道银辉洒落,有笛音阵阵,似水波荡漾,自上而下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壁,竟然硬生生挡住了弱水河的蔓延。
“咯咯……善若姐姐,许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修成了弱水异象。小妹对这种异象颇为好奇,不介意让我见识一番吧?”
轻灵悦耳的浅笑声中,月神殿的圣女林知忆手拿玉笛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被各方修士交手时打出的神光所照亮的天穹也突然暗淡了下来,四野俱静。
下一息,天空又陡然亮起,却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漫天星辰摇曳,如同一粒粒晶莹的钻石镶嵌在天幕上,闪耀着青色长空。
“这是……轮海异象,星辰耀青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战场之外,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星空下。
璀璨的星空缓缓转动,星辉如瀑。
林知忆一身白衣,独立于星空下,青葱玉指在白玉竹笛上有节奏地起伏着。
“呜……呜……”
神音一道又一道,像是来自星空深处的回响,仿佛穿越了亿万里星河而来,裹挟着无尽的星辉,径直涌向了“弱水河”上的澹台善若。
显然,这位中州第一美人并非只是想要见识一番弱水异象,而是要真正跟寒水教的镇教异象过过招,拼一拼到底孰强孰弱。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澹台善若却不至于打不还手。
她足踏黑莲,面对席卷而来星辉,素手轻轻往前一推,脚下的弱水河便卷起了千丈浪涛,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水幕。
滔天巨浪倾覆而下,仿佛要一口将整个星辰异象都吞没。
大气磅礴!
星辉、音波与弱水河巨浪相碰,虚空坍塌,空间无声地湮灭一片。
二者的异象都出现了空白,露出了真实的地貌,可那里却已经变成了一片不毛之地,生灵死绝!
有几个倒霉的小修士因为离得太近,不小心被异象所覆盖,当场就寸寸炸开,尸骨无存。
旁边观战的人们望着这一幕,心惊胆战!
“娘嘞,两个小娘们打得比几个大老爷们还要狠!”
“一山不容二虎,两个母老虎打得就更猛了。”
“其实是三个母老虎,那边还有个呢。”旁边的人指了指正在跟安平王世子赵无攸大战的江醉云。
“嘘,你们不想活了?这种话都敢说?”
周遭一群人退避三舍,不敢跟这几个嘴碎的家伙站在一起,生怕被牵连。
“打得这么开心,既然你们都不想要宝髓,那我就笑纳了。”
混乱的战局中,重华宫的圣子走了出来。
他羽扇纶巾,风度翩翩,看着很是有一种儒雅文人的气质,可却无人敢轻视他。
只见此人一步踏入,缩地成寸,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龙洞入口处。
可还没等他冲进去,天际一道寒光以超越理解的速度飞来,瞬间钉在了龙洞入口处,拦住了重华圣子的去路。
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柄有着羽毛纹络、通体透明的飞剑!
“此地是我们羽化神朝的疆域,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争抢机缘,都给我让开!”
滚滚如雷的声音随着飞剑而来,众人还未看见出手之人,却已经从话语中判断出了具体的身份。
“飞羽升仙剑,羽化神朝的圣子终于出现了。”有人惊呼出声。
虚空中一道道白色羽毛飘落,接连数道人影现身。
为首之人,正是那羽化神朝的圣子。
“是他们……”
躲在玉净瓶内的凌菘认出了羽化圣子身边的一些人,其中两个很熟悉,正是前段时间奉命将她送出羽化神朝祖地的乔成耀和楚家明。
场中,重华圣子被拦住去路,也并不生气。
他笑吟吟地收起折扇,同羽化圣子一行人抱拳打招呼:“原来是羽化神朝的道兄来了,数年不见,外界都说你在闭死关,参悟羽化大帝留下某种心法。
如今看来是成功出关了,恭喜道兄!”
众人纷纷露出异色,大帝心法,堪比仙藏,羽化圣子竟然已经开始参悟这种级别的功法了吗?
“闭关是真,但只是正常修炼。”羽化圣子面色平淡,否定了重华圣子的话。
“是吗?可是道兄这几年一直没露面,这却做不得假。听说你们羽化神朝近些年在忙着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传闻似乎跟成仙有关,道兄可否替我等解解惑?”
重华圣子面露微笑,轻描淡写间问出了一个无比牵动人心的问题。就连在相互交手的栎阳皇子、徐豫川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凌菘也升起了几分好奇心,她想知道羽化圣子要如何哄骗这些外人。
可就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被江醉云扔进了龙洞内。
“……”
凌菘低呼一声,连忙稳住身形,心里忍不住一阵腹诽:姓江的好战狂,居然还有这么粗中有细的时候。
(本章完)
第7章 鼓上蚤
不得不说,江醉云找的这个机会属实是精妙。
所有人都被重华圣子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连凌菘自己都下意识关注起来。唯独江醉云不忘初心,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机会,把她送进了龙洞内。
玉净瓶化作一粒光点穿过龙洞入口,凌菘从里面飞出来,运转《太阴古经》中的玄法,以体内那一丝太阴圣力护体,抓住玉净瓶稳稳降落在洞穴底部。
整个地脉龙洞的空间并不算大,虽然深处地底,却有荧光闪烁,五彩缤纷,将整个龙洞照得朦胧而梦幻。
凌菘仔细看了看四周,不出所料,她看到了一些枯骨。
“这处龙洞应该不是第一次有生灵造访了。”凌菘心中暗忖。
很久以前,有人寻到过这条龙脉祖根,并且在这里发生过战斗,战死者的尸骨留在了这处龙洞内。
一部分被岁月腐朽,成为了枯骨与尘埃。
一部分则是受到龙气滋养,在这处最神圣祥和、灵气浓郁如水的地方向阴而生,由尸体诞生新的神魂,成为了那几只飞天神夜叉。
“咦……”
在某处岩壁上,凌菘忽然看到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这血渍……”
她连忙上前,仔细查探。
最终确认,这应该是人的血液,不是其他生灵。
“是近期才留下的,难道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凌菘暗暗吃惊。
可惜除了这摊血迹之外,周围没有其他可疑痕迹,暂时推断不出什么。
不能耽搁时间,要尽快取到龙髓。
凌菘抬脚朝着龙气最旺盛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似乎在往地底更深处延伸。
整个龙洞内龙气都从那里逸散出来的。
凌菘撑着太阴圣力护体,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前行。说是通道,其实更像是地层间裂开的一道缝隙,崎岖、蜿蜒、并不算长。
只是令凌菘没想到的是,才刚刚钻过去,她一抬头,就跟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对上了!
“!!”
那一瞬间,凌菘汗毛倒立。
她全身绷紧,猛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当场尖叫出来!
好在是关键时刻她屏住了气息。
几个呼吸后,勉强稳住了心神的凌菘定睛望去,终于是看清了那双绿眼的主人——俨然是一只飞天神夜叉。
不过比起外面那六只,这一只夜叉不论是体型还是身上透露出来的威势都弱了许多。
这家伙收束着黑色的肉翅,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像人一样盘坐在石台上,周身灵气汇聚,笼罩着一层乌光,一动不动。
它竟然在修炼!
明悟了这一切后,凌菘心中大定。
看起来,虽然这家伙睁着眼睛,但显然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果然跟江醉云说的一样,夜叉诞生于地下,眼睛形同虚设,纯靠灵觉和气息来感应四周变化。”凌菘全力催动太阴圣力,同时收敛自身的气息,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挪动,确保不会被对方察觉。
在那夜叉修炼的石台旁边,大概两丈远的地方,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碧玉龙池。
龙池内积蓄着大半个池子的地脉灵乳,这无疑是好东西。
不过凌菘的目光却不在这上面,而是落在了灵乳中漂浮着的那几滴“油脂”上。
“油脂”很大,每一滴都差不多有红枣那么大。
晶莹剔透,泛着金色的光晕,像琥珀松香一般,纯净无暇,散发着扑鼻的馨香。
只闻一闻,几乎就可延年益寿!
“这就极品龙髓吗?”凌菘盯着那几滴神液,眼中充满惊叹。
每一滴龙髓都干干净净,里面看不见一丝的杂质,唯有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龙在其中孕育。
龙须、龙鳞……纤毫毕现,连龙眼都灵动传神。
当然,那并非是真的在孕龙,而是一种“道”的体现。
这就是极品龙髓的珍贵所在。
不仅蕴含海量的生命精气,还有着大道法则的碎片,可助人悟道突破、增长寿元。
金色的极品龙髓一共八滴,全都漂浮在碧玉龙池的灵乳之中,金灿灿的,璀璨欲滴。
隐约间似乎还有小龙的龙吟声响起,非常神异。
浓烈的宝髓清香沁人心脾,凌菘满眼发光,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宝髓收走,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有太阴圣力这样的天地本源圣力做掩护,或许靠近龙池不会被那只夜叉察觉,但取走龙髓后只要离开半步,就一定会被发现。
太阴圣力只是让凌菘能骗过夜叉的灵觉感知,让其不知道她的到来,但没办法遮掩住龙髓的精气。
八滴龙髓本来在那龙池里,结果自己长脚从池子里跑了出来,去了别的地方?
这显然不可能!
凌菘心中焦急,龙洞外面的战斗虽然还未停下来,但随时可能有人会杀进龙洞。到时候,这宝髓可就轮不到她这样的小修士染指了。
思考片刻,凌菘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决定拼了。
“单独取走龙髓,哪怕只动其中一滴,也必然会被发现。与其如此,不如拼一把,把整个碧玉龙池都给切下来直接打包带走。”
那只夜叉虽然比不上此前飞出去的那几只,但肯定不是凌菘现在能对付的。
一旦她被发现,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取龙髓的机会。
取一滴会被发现,一鼓作气全撬走同样也是被发现,当然选后者了。
至于取到龙髓之后,那就是看谁速度快了。
凌菘取出白玉阵台托在左手掌心,保持着随时可以注入神力启动阵台的状态,而后悄然朝着龙池靠近。
整个过程她屏住呼吸,连脚下的碎石子都小心翼翼地避开,生怕发出了一丁点儿的声音。
随着她成功摸到那一尺见方的碧玉龙池旁边,凌菘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先把自己的精气神调整到最佳的状态,而后——
她猛然弹指,将苦海之中几乎一半的神力凝聚成一道璀璨的光芒打了出去。
“吱!!”
那道神辉出手的瞬间,盘坐修行的夜叉几乎就尖叫了起来。
上天是公平的,它没有给夜叉这种生灵赋予双眼的正常视力,却给了它们远超正常生灵的灵觉感知。
凌菘打出的这道神辉,并非是冲着夜叉而去,而是专门用来吸引注意力的,灵觉敏锐的夜叉却是下意识飞身躲避。
也就是这一刻,凌菘一心两用,左手催动神力注入阵台,开启了一道小小的域门;右手并指为刀,一掌将整个碧玉龙池从地上直接切了下来。
连锅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眼皮眨一下的功夫,她已经抱着碧玉龙池跳进了域门。
昨天那章被封了,解禁一次居然说涉低俗……离谱,干脆重新发。
(本章完)
第8章 新的危机
“嗷!!”
飞天神夜叉震怒无比,它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居然有人能从它的眼皮底下近乎明抢一样抢走了宝髓。
而且是连锅端!!
狂怒的它发出了一声几乎不属于它们种族的怒吼。
这是蕴含着无尽怒火与滔天法力的声音。
凌菘回头望去,看见了令人惊悚的一幕:恐怖的尖啸声让整个龙洞寸寸崩塌,山石尽数化作齑粉,一切都变为了尘埃!
在域门即将闭合的那一刻,尖啸声扩散进了空间通道。
“噗!”
凌菘如遭重击,全身震动,神识都险些被当场震碎。全身上下肌肤破裂,血迹瞬间浸透衣裳,整个人面如金纸,大口大口地咳血。
“好痛!呜……”凌菘眼泪汪汪。
她不敢耽搁,全力催动神力,穿行于虚空通道中。
后方龙洞内,那飞天神夜叉冲出地表,在四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又多了一只夜叉时,它张口吐出了一道绿油油的先天精气,直奔凌菘跑路的虚空通道袭去。
那股精气似乎锁定了凌菘的气息,一口气追出了数十里的地域,最终轰击在虚空中,打出了一道裂缝。
这一击险而又险,几乎将凌菘给留了下来。
可即便如此,凌菘依旧不好受。
她被逸散的精气擦到了手臂,整条手臂当场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知觉,整个左肩骨都裂开,血肉翻起,剧痛无比。
就像是有蛮兽在身后撞了她一下,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如落叶般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
幸亏被撞飞的方向是正对着通道的方向,否则凶吉难料。
好在这一击之后,那夜叉并未再继续坠下来。
……
大庾岭上,各方势力还处于惊异之中。
甚至不少人都有些发懵,不明白新出现的这只夜叉为何冲出来不杀人,反而是朝着没人的地方吐了一口充满杀机的先天精气。
直到几个呼吸后,其他两只还没被解决掉的夜叉也变得无比暴躁之时,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坏了!一定是有人浑水摸鱼,抢走了宝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呆。
“没错,这只夜叉一开始没有出现,明显是专门留在龙洞内守护宝髓的,免得被人偷家。可是现在它出来了,那两只幸存的夜叉也变得无比暴躁,龙髓一定是被人抢走了!”
结合种种迹象,人们基本确定了这个事实。
一时间,众人都有种当了小丑,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颇为恼火。
“是谁?太不要脸了,大家都在凭真本事打进龙洞,他竟然玩阴的!”
“找到他,点他的天灯!”
“男的点天灯,女的废掉修为扔进青楼,本座夜夜光顾她!”
人群中,江醉云打了个冷颤,甩了甩刚才挨了赵无攸一击的小臂,龇牙咧嘴。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害怕什么。
“轰!”
半刻钟后,随着众人协力一击,将最后一只飞天神夜叉解决掉,现场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一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忙碌了半宿,结果替他人做了嫁衣。
“杀太早了,应该抽一下最后那只夜叉的神魂,看看能否找到盗走宝髓之人的线索。”有人沉声道。
“没用,那人是用阵台逃走的,逃跑的方向一定是刚才夜叉吐出先天精气攻击的方向,就算找到了线索,现在追下去也来不及了。”
“真是晦气!”
“嘿嘿,其实我倒觉得不算什么,反正宝髓也轮不到我们的份,该难受的是那些天之骄子。本来他们是最有机会的,可惜谁也不服谁,现在好了,让别人摘了桃子。”
暗中有人冷笑,幸灾乐祸。
“唔,其实也并非没有线索。”姑射皇朝一位化龙第七变境界的长老忽然开口。他抬手打出了一幅画面,正是凌菘在龙洞内悄然靠近碧玉龙池的场景。
“盗走龙髓的就是这个小丫头,我们有人亲眼所见,只可惜没来得及阻止。”
听闻此话,四周各方修士尽皆微怔。
谁也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女娃完成了虎口夺食的举动。
可很快,众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颇为玩味儿起来。
栎阳皇朝大皇子身边的侍卫统领冷笑,说:“我看,恐怕并非是没来得及阻止这么简单。”
“这还用说?摆明了他们也派人进去了,想要悄悄取走龙髓,只不过被那个小女娃抢先了一步。估计一开始没动手,是想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没想到对方溜得太快,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很轻松就猜透了这其中的关节。
“道友何必讲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姑射皇朝的长老面不红心不跳,哪怕被揭穿了他们也打算浑水摸鱼、悄悄盗走龙髓的事实,也很淡定。
“我觉得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这个女娃,诸位,你们仔细看看,她是怎么躲过那夜叉灵觉的?”
这位长老说话间,又接连打出了数幅记忆画面,几乎形成了连贯的影像。
包含了从凌菘进入龙洞到悄然靠近龙池的整个过程。
在场的各方修士不缺见多识广的人,很快就有人看出了猫腻。
“太阴圣力!”
“是了,只有这种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才可能瞒过那飞天夜叉的灵觉感知。”
“这么说,那个小女孩儿居然掌握了《太阴古经》?”有人惊呼道。
《太阴古经》四个字一出,周围顿时哗然一片。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太阴人皇的道统,被称作人族的两大母经之一,可却已经失传多年,没想到如今居然在一个小女孩儿身上出现了。
“不错!”
姑射皇朝的长老轻轻点头,捋着胡须说:“正是昔日那位无上人皇的道统,那部旷古绝伦的修炼功法在中州已经失传多年,如今又出现了,难道这不比区区几滴龙髓来得更重要吗?”
“重要是重要,可是你们也只是说得好听,如果真有线索的话,岂会这样公布出来。无非是想借天下群雄之手去逼迫那小女娃现身,而后好继续浑水摸鱼、抢走人皇功法而已。”
栎阳皇朝的人毫不留情,再次揭穿了姑射皇朝这些人的想法。
可惜,这是阳谋。
纵然被揭穿了,依旧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地踩进去。
只因那是《太阴古经》。
如果能抢到,哪怕只是其中某一卷的经文,也价值无量。
江醉云在人群中看得清清楚楚,已经有人远渡而去,开始往自家势力递送消息了。
(本章完)
第9章 冠冕堂皇
大庾岭上,人声鼎沸。
极品龙髓是中州诸方势力为了磨砺旗下年轻一代的弟子,专门放出来的“奖品”。
为此,除了暗中护道的几个老辈人物之外,他们都没有派强者过来争夺宝髓,而是交由下面那些年轻弟子各凭本事去夺取机缘。
按理来说,只要能拿到龙髓,不论用什么方式,都算是一种本事。
诸子百教的传人中,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在尝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至少姑射皇朝这边某位皇子就是其中之一。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成功摘下“桂冠”的不是这些大名鼎鼎的诸教传人,而是一个看起来甚至还不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事实与猜测中的结果出现的反差太大,以至于许多人心中都莫名不爽。
再加上有《太阴古经》与人皇道统的名头,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力,也有了拿得出手的借口。
“唔……人皇对我人族有无量功德,他的道统不该这样于人间没落。昔日让人皇的传承在这片大地上断掉,是我们各方势力犯下的过错,而今传承重现,则是上天给与我们救赎的机会。”
人群中,有人如此说道,语气充满深意。
在场之人都是精明之辈,一点就透,立刻有人附和起来:“没错,人皇的传承既然重现,那就应该由我们各方势力一起重建人皇的道统,护住其香火不灭,以告慰昔年人皇的在天之灵。”
“找到那个小丫头,让她交出人皇留下的无上仙经,算她有功,不仅可以饶她盗走宝髓的罪过,还可以立她做人皇新道统的圣女。”
“正该如此!”
……
诸方势力略一合计,竟然就这样迅速达成了一致。
躲在人群中的江醉云望着这一幕,几乎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最关键的是,每次开口之人都藏在暗中,没有暴露身份,以至于她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在提议、谁在附和与支持。
明面上那些传承久远的古老势力,如羽化神朝、重华宫、栎阳皇朝等,都没有人站出来表态。
就连最开始提醒众人注意凌菘所修功法的姑射皇朝,在被栎阳皇朝的人质疑了其动机之后,也没有再度开口。
“道貌岸然,无耻之尤!”江醉云气得胸口都鼓起来了几分。
她敢肯定,这些势力虽然没有表态,但一定有参与其中。
只不过是不想留下被人诟病的痕迹而已。
好在凌菘暂时还算安全,她给的阵台,传送出去的终点有提前准备的隐秘法阵,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
没有了龙髓,也就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动力。
很快,各方势力都开始陆续离场,江醉云也趁此机会不动声色地退走。
值得一提的是,羽化圣子和乔成耀等一行人离开之前,气氛不太和谐。
“当日在祖地祭坛之处,就该留下她的,起码也要搜她神识,把人皇的传承留下来。”乔成耀冷声道。
“你在质疑陛下的决定?”羽化圣子淡淡瞥了他一眼。
这帽子扣得很重,乔成耀当然不敢接。
他说:“陛下光明磊落,身为大帝后人,不屑于做这种阴私小人之举。可如今各方势力都知道了消息,让别人抢走了经文,他们可不会真拿出来一起重建什么人皇道统。”
那只是诸方势力为了抢夺古经而拿出来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不拿出来又怎样?我族大帝留下的功法举世无双,不输人皇古经,何况还只是一部残经。”羽化圣子冷哼了声。
作为未来的神朝之主,他对于自身的传承非常骄傲,根本不在乎一部残缺的古经。
乔成耀不敢反驳这番话,只能低头不再言语。
一旁的楚家明见状,笑着打圆场,说:“乔兄心急了些,我等才刚刚修满第三个秘境,远远不到需要借其他古经来参考对比的地步。
我有预感,那小丫头应该是属狗尾巴草的,命很大,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别人捉去拷问古经。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确实命硬!”乔成耀纵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认同楚家明这话。
……
天虞城往北三千里。
这里是一片原始丛林的边缘地带,古木苍劲,溪水潺潺,布谷鸟的叫声让整个山林都显得空幽而深远。
可惜凌菘现在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宁静至远的风景。
她躺在溪边草地上,全身剧痛,下巴是歪的,手臂更是折断成了一种诡异的姿势,全身上下血迹斑斑,面如金纸,连呼吸都很疼痛。
从出生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遭受如此重的创伤。
刚才在龙洞内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飞天夜叉那恐怖的尖啸声,几乎将已经冲进域门的她给隔空撕碎。
万幸的是最后活了下来。
从空间通道逃走来后,凌菘就坠落到了这里。
没办法坐起来,她只能躺在地上,咬牙运转玄法,催动着体内的神力游走周天,缓慢修补着伤体。
没过多久,凌菘感应到了有生灵靠近,努力抬起脖子望去,见到是江醉云赶了回来,也就松了口气,重新躺着继续疗伤。
“啧啧,真惨!”
江醉云挥手打开隐匿法阵的一角,钻进来之后又重新封闭上。
她来到凌菘身边,居高临下打量着凌菘身上的伤势,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凌菘抬起半只眼皮瞟了她一眼,以神识传音:“龙髓我没拿到,那只夜叉太厉害了,我只能逃跑。”
“哈哈……小丫头片子,下巴都脱臼说不了话了还要耍鬼机灵是吧?”江醉云好笑。
她伸手抓住凌菘的脸颊,很‘粗暴’地一掰,只听咔嚓一声——
“啊!”
凌菘惨叫,眼泪都痛出来了。
“大姐,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姐姐就姐姐,叫谁大姐呢?”江醉云捏起拳头,柳眉倒竖,作势要锤她。
“我可是丢了大半条命去给你抢龙髓,你就这么对我?还笑话我伤得重……你没良心!”凌菘眼泪汪汪,很不满地控诉道。
“哎!你可别乱说啊,我不是在笑话你伤得重,想不想听听你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什么地狱局面?”江醉云的表情意味深长。
抱歉,断更了两天,家里临时出了点事,耽搁大家了!
第10章 弱肉强食
从大庾岭下的地脉龙洞内逃走后,凌菘并不知晓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到江醉云把情况跟她讲了一番,凌菘原地一阵发呆。
“所以,我帮你抢了一次宝髓,然后我就成为了全天下通缉的人了?不是……我修的古经是我师傅留给我的,凭什么他们要抢啊?”
她的神情极其复杂,有一种三观受到冲击的震撼感。
愤怒,又充斥着不解与困惑。
“那么多天下豪雄、执牛耳的修行大教都在场,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们不能这么做吗?”凌菘难以置信。
“你是不是觉得,龙髓是无主之物,谁能得手便是谁的机缘。而你身上的修炼功法,是师尊留下的,是属于你的东西,别人就不该来抢夺?”江醉云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那么龙洞内那几只飞天神夜叉又该怎么说呢?”江醉云把凌菘从地上扶起,运转神力帮忙疗伤,淡淡问道:“那里是它们诞生的地方,龙髓本应该是它们的东西。”
几只飞天神夜叉实力强劲,肯定已经服食过龙髓,被凌菘取走的这些,是它们专门留下来的。
当然不是为了留给凌菘,而是留给它们自己后续冲关、突破的时候所用。
江醉云这番话,打了凌菘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别人想要抢她东西的时候,她很不舒服,可是她自己刚刚才从那些飞天神夜叉的手中抢走了龙髓。对比一下,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去指责外面那些人了。
“可是……我们是人,那些夜叉并不是。”凌菘抿着小嘴唇,勉强想出了一个理由。
“异族之间,相互争抢宝物、彼此杀伐,听起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你别忘了,修炼一途,越往后,便越容易成为一个单独的‘种族’。
当你走到一个较高的修为境界,那些低境界的修士就会变得与凡人、蝼蚁毫无区别。
别急着反驳我,刚开始你或许会继续把他们当做同族对待,可是一百年、两百年……几百年后,你已经高高在上,那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跟你相隔了几百岁的同族修士,其实跟其他族群的生灵并无多少区别。
等你活到一千岁、两千岁,再回过头来,别说是同族了,就算是你后辈子嗣,在你眼中也许都跟寻常的飞禽走兽无异。”
这就是修行界的现实。
许多老辈高手见惯了生死,偶尔闭关一次就是百年起步,凡人韶华白首,草木枯了又荣,一切的生命,在他们眼中都已经无限趋近于平等。
一条人命,不会比一只蚂蚁、一头蛮兽的命来得更重要。
“所以,弱肉强食,不问对错,才是这个世界最根本的法则?”凌菘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似乎失去了一些光芒。
“有些事情是可以分对错的,有些事情却没办法去分辨。”江醉云举了几个例子。
最简单的,便是“证道路上多尸骨”这句话。
为了寻求突破的契机,为了证明己身所修之道最强,古往今来,多少天骄人杰一路拼杀,都是踏着他人的血骨前行。
因为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生死大战,容不得半点善心。
“不过滥杀无辜、肆意凌辱又是另当别论了。士可杀,不可辱。修行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修士不得干预凡间之事,也不得无故对凡人出手。
大多数人都会遵守这条规则,毕竟凡人手上也没什么值得让修士出手的东西,犯不着为此惹众怒。”
“这样么……”
这些东西,凌菘以前确实不知道,师尊公羊雍明没跟她说过这些事情,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教她这些东西。
“那如果凡人手上有重宝呢?”凌菘忽然问道。
“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江醉云勾唇轻笑,表情很有深意。
一句话,顿时让凌菘沉默了下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兄长凌粟,不也是因为身怀不灭金身的血脉,才最终命殒天外的么。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紧张。”
见凌菘沉默不言,江醉云还以为她是在伤感自己成为了那个怀璧其罪的凡人,笑着开解她,说:“自古以来,欲成大道者,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现在是人家要来对付你,那就更简单了,想办法挡住、甚至杀回去,反正是他们先动手的,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说不定,你反而还会因此打出一个赫赫威名!”
毫无疑问,等到大庾岭的消息传开,凌菘身怀太阴人皇传承的这件事,基本就会成为一张催命符。
在江醉云看来,这催命符也要区别看待。
它只催弱者的命,而强者当然可以免疫。
“我连第二个秘境都没踏入,算哪门子的强者?”凌菘微微撇头,白了她一眼。
“宝髓都到手了,还怕没机会突破第二秘境么?”江醉云很相信她。
“你刚刚说自古以来,每一个成道者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可是我听人说,西漠须弥山上那位立佛教的阿弥陀佛大帝,毕生都没有伤过一条性命。”
江醉云闻言,默然片刻,表情稍显凝重:“须弥山的水很深,传闻那是一座从天外飞来的神山,数万年前,阿弥陀佛大帝证道时,整个西漠都佛光万丈。
自那以后,西漠再无任何一个其他道统可以立足,只有佛家寺庙才能延续香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弥陀佛大帝的确不伤他人性命,可他的手段却比直接杀人来得更令人惊悚。
我看过一本古籍,有前贤推测,当年败给阿弥陀佛大帝的人,几乎都成为了他的拥趸。
有的剃度出家,入佛门、修佛法;也有一部分则是直接成为了佛教的金刚护法。当中不乏人族与妖族的强者,还有一些异兽,全都被阿弥陀佛大帝度化。”
提起这位于六万年前证道的佛门大帝,哪怕是以江醉云的性子,也有些讳莫如深。
一番闲聊之下,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在江醉云的帮助下,凌菘身上的伤势好了许多,断骨被接上,肌体表面的裂痕消失,勉强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不过想要真正恢复到全盛状态,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才行。
第11章 名动四方
小溪畔,凌菘洗净身上的血渍,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
她从苦海中取出江醉云给她的玉净瓶,揭开盖子,一股醉人的清香立刻飘散开来。
一共八滴金色的宝髓,每一滴都如同小枣那么大,晶莹剔透,里面化作龙形的大道碎片栩栩如生,隐约间竟有龙吟声传出。
从宝瓶中迸发出来的精气闪耀着莹莹霞光,将四周都映照得梦幻起来。
不只是凌菘和江醉云感到浑身毛孔舒张,飘飘欲仙,就连小溪畔那些花花草草都变得愈发娇艳起来。
叶片簌簌摇曳,仿佛有了几分灵性。
“果然是极品龙髓,大道碎片肉眼可见,一滴就几乎堪比半株小药王了!小菘妹妹,你这次伤得可不亏。”江醉云探头往宝瓶内看了看,满眼放光,很是欣喜。
所谓药王,是指药龄在八、九万年以上的灵药。
通常需要以大地灵乳浇灌、以地脉龙气滋养才有可能诞生,许多修士一辈子可能没机会见到一株。
而小药王则是略逊于药王,通常指药龄在两三万年以上,上限不超过七万年的灵药。
凌菘拿着玉净瓶,朝江醉云伸出小手。
“干嘛?”江醉云不解。
“再拿个瓶子出来装宝髓呀,说好的一人一半,你不会是想反悔吧?还是说打算用手拿着直接服用了?”凌菘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上的瓶子就是我给你的。”江醉云似笑非笑。
言下之意,应该是凌菘自己找东西出来装龙髓,而不是让她重新再拿一个瓶子出来。
“是啊,你给我的,那不就是我的了么?”凌菘眨了眨眼,装作听不懂。
“呵呵……”
江醉云无语,直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一个玉净瓶而已,对于江醉云这种修士而言,本身也不算贵重物品,随便都能掏出十个八个来。
很快,凌菘便从自己手上的瓶子里分出四滴龙髓交给了江醉云。
而后重新将手上的玉净瓶塞好,运转玄法将整个瓶子都纳入自身苦海之中。
“行啦,钱货两讫,咱们江湖路远,就此分别吧,告辞!”凌菘心满意足地拍拍小手,冲着江醉云挥了挥,转身就要离开。
“这就走了?”江醉云诧异。
“那……不然呢?”凌菘反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眼神变得有些警惕起来。
江醉云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她在想什么,顿时抓着她的脑袋一顿乱揉,笑骂道:“小小年纪,你就不能纯真无邪一点?”
“哎呀哎呀,松手!”
凌菘连忙挣脱开来,有些幽怨地瞪了这位大姐姐一眼,“刚梳洗好的头发,都被你揉乱了!”
“谁让你乱想的?”江醉云嘴角上扬。
她发现凌菘这丫头还是不错的,挺有趣,就是脑子太灵活了,相比其他同龄小孩子在心性上成熟了不少,不太好骗。
“是你说的,修行就是弱肉强食。咱们俩非亲非故,你突然开口留我,那我岂能不多想?”凌菘睁着大眼睛,脸上写满无辜。
“顶嘴是吧?信不信我真来个弱肉强食!”江醉云举起拳头,作势挥打。
“那……你说吧,还要我做什么?”凌菘叹气,一副打不过只能认命的样子。
“你就不能把我往好一点的地方想?谁说要让你做事了?”江醉云见状,真是好气又好笑。她说:“我只是看你小小年纪一个人流浪江湖不容易,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找你,你跑出去估计活不了几天。
还是留在这里吧,至少先把你身上的伤养好。
这里山清水秀,有我布置的法阵做遮掩,常人难以发觉,很安全。”
“就这样?”凌菘将信将疑。
“当然不是,我其实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好从你嘴里拷问出《太阴古经》,顺便,再把刚才分给你的那一份龙髓给抢回来!这个回答满意了吗?”江醉云银牙轻磨,眼神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看着这位大姐姐即将失控,凌菘不敢再调皮,当即点头:“江姐姐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你!”
“可惜了,你怎么不再坚持一下呢,那样我就能光明正大揍你屁股了。”江醉云很惋惜,目光朝着凌菘身后瞟了瞟,似乎很有意动。
凌菘瞪大了双眼,连忙后退:“你别乱来啊,我……我刚刚受了重伤!”
她看出来了,这大姐姐是真的想动手,估计是刚才被她的怀疑气得不轻。
“呵……”
江醉云冷笑半声,没有说话,却很有威慑性。
……
外界。
随着各方势力从大庾岭离开,大庾岭上发生的事情,也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天虞城,而后迅速向着中州各地散发。
仅仅几天时间,大庾岭下龙脉祖根现身,诸子百教为了磨砺年轻一代,专门把祖根孕生的极品龙髓当做彩头,由年轻一代去自己争夺,结果最后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娃给抄底跑路,震惊了半个中州。
当日在场的人里,中州年轻一代的天骄几乎都到齐了。
重华宫圣子、鹿台山传人、寒水教澹台善若、月神殿林知忆……
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本以为有极品龙髓做彩头,年轻一代这些佼佼者们会在大庾岭上碰撞出最璀璨的火花,可没想到最后却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丫头给抢了宝髓。
“这消息怎么听起来这么邪乎呢?像假的一样。”
“是啊,我也觉得不太现实,据说那丫头看起来可能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修为很弱,怎么可能从那些安平王世子这些人的眼皮底下抢走宝髓?”
“你们竟然还在质疑真假?大庾岭上的事早就传遍了半个中州,绝对是真的,各大教都有人亲眼见证。”
“……”
天虞城内,不少酒楼茶肆里都有这样的议论声。
随着消息不断扩散,一些跟凌菘身份相关的内容也渐渐浮出水面。
这天中午,天虞城归真茶楼里,有一位从修士带来了从其他地方得来的消息:
“听说了吗?有人挖出了那个小女娃的身份,她竟然是一位绝巅大圣在临近坐化时收下的关门弟子!”
此话一出,整座茶楼都哗然起来,不少人都被震撼了。
“啊?真的假的?道友快说说看,今天的茶水钱我请了。”
(本章完)
第12章 悬赏令
大圣门徒?
此消息一经传出,归真茶楼内一片哗然,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来头这么惊人?难怪敢在那么多天骄的眼皮底下动手。”
“大圣座下的关门弟子,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是哪位大圣的亲传?”
“北斗五大域之内,大圣级人物屈指可数,自四千年前羽化神朝的端元大圣坐化之后,而今我中州已知的只有羽化神朝昂明、宏誉,以及太妖谷的白辰上人这三位大圣,肯定不可能是这三位的嫡传。”
“唔,也许不是我们中州的呢?东荒谢家不是还有一位非常低调的大圣吗?”
“应该也不是谢家那一位,不是说了么,那个小女娃是一位巅峰大圣临坐化前才收下的弟子,那位大圣应该已经坐化了。”
“可也没听说最近这些年有哪位大圣坐化啊。”
一群人议论纷纷,想要结合已知的消息去推测凌菘的来历,却发现时间怎么都对不上。
……
随着消息的传播,很快,又有新的“线索”出现了。
“知道了,那个小女娃的名字叫凌菘,据说是从东荒来到中州的。”
“东荒过来的?”
“不可能吧?她一个十来岁的丫头,靠什么横渡这么远的距离?”
“都说了人家师承一尊大圣,你是在瞧不起大圣的手段吗?”
“也对,她身上肯定不只是一部《太阴古经》这么简单,一位巅峰大圣在坐化之前才收下她,肯定给她留下了一笔仙藏!”
……
到了现在,凌菘从诸子百教的传人手下抢走龙髓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人们主要关注的消息了。
《太阴古经》、大圣遗留的仙藏……
这两样东西,才最为牵动人心,连一些老辈人物都坐不住了,想要寻到她。
一位巅峰大圣正常化道而终,必然在会在临终前将毕生所学、所得都做好安排,而这些价值无量的东西在外界看来都只有凌菘一人知晓,可以说,称她现在是唐僧肉一点儿都不为过。
尤其是中州的诸子百教,对于大圣遗物最为渴望。
哪怕只是一本手札、修行笔记。
毕竟,不是每个宗门都诞生过大圣级人物。一万年来,整个中州也就只出了那么四、五尊大圣,太过稀少了。
如果能得到一位大圣留下的完整仙藏,即便无法再造一尊大圣出来,但说不定能借此诞生出几位古圣,那对于一方教派的实力也将是巨大的提升。
“最新的消息:姑射皇朝的安平王府开出了天价赏金,只要有人能提供凌菘的准确行踪,便可以得到一万斤源!”
“一万斤源?安平王府这恐怕是在替世子赵无攸铺路啊。”
“必然如此,赵无攸本就是天赋绝伦,如果再得到大圣坐化所留之仙藏,将来至少在悟道一途上能少走许多弯路。”
“人跟人真是不能比,赵无攸本就是天之骄子,如今安平王府还如此不惜本钱为他铺路,实力想不强大都难啊。”
安平王府的赏金消息传出,毫无疑问再次引动了中州各方的关注。
相当一部分赏金猎人都行动了起来,想要赚到这一万斤源。
不过,也有人对这个消息嗤之以鼻:“安平王府的人太天真,且不说那一部《太阴古经》,只是大圣仙藏都堪称无价了。真要是有人寻到了线索,岂会轻易拿出来?”
……
明岭。
位于天虞城往北三千里。
无名小溪清澈见底,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凌菘已经在这里修养了半个月,身上的伤势基本复原。
这天,江醉云从外面回来,满眼惊讶地打量着凌菘,说:“真是没看出来,你居然是一位大圣的亲传呀?”
“你从哪儿听到的?”凌菘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师尊的消息,她从来没跟外人说过。
“外面早传开了,说你是从东荒过来的,师承一位已经坐化的巅峰大圣。”
江醉云把外界的情况简单跟凌菘讲了讲,随即说道:“我说呢,你才刚刚修完轮海秘境,怎么可能从飞天神夜叉的天赋神术——冥啸中活下来,原来是有大圣为你洗髓锻体。”
“我师父没有为我洗髓锻体,不是……你什么意思?”凌菘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我不可能从夜叉的天赋神术下活下来?”
“额……咳咳,那什么,不重要。”
江醉云察觉到自己失言,连忙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对了,恐怕你今后不能随便露面了。”
“为什么?”
“姑射皇朝的安平王府,开了一万斤源的悬赏,专门在搜寻你的线索。只要有人能提供你的准确行踪,就能得到一万斤源的奖赏。”江醉云道。
“一万斤?!”
凌菘睁大眼眸,小嘴几乎张成o型。
她长这么大,别说一万斤源了,连十斤源都没见过呢。
“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吧?有这一万斤源的悬赏令,再加上你本身的价值,想找你的人恐怕能从天虞城排到百香谷。”江醉云轻笑着,眼神戏谑,颇有三分幸灾乐祸的样子。
百香谷位于天虞城万里之外,是专门制作香料的地方,其制作的各种香囊、香粉,不仅仅是畅销世俗界,也很受女性修士的喜欢,所以在中州很有名气。
从天虞城到百香谷,万里之遥,足可见得现在凌菘所面临的局面。
不说举世皆敌,但也差不多了。
“这个责任,你至少要承担一半!”凌菘很是无言,这女人还好意思笑?
“好好好,我承担一半,大不了你就在这里修炼个几十上百年再出去咯,反正藏在这里无人知晓。”江醉云微微耸肩,不以为然,比起这件事,她还是更好奇凌菘的师承:“话说你师尊到底是哪位大圣?”
“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那就奇怪了,堂堂一尊巅峰大圣,尤其还是羽化大帝坐化后这一万年来诞生的大圣,怎么都该在修炼史上有记载才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醉云明显不相信这个答案,她表示:“如果连我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外界知道的人肯定也不多,他们又是怎么查出你的来历的?”
闻言,凌菘沉默了片刻。
继而回头望向了羽化神朝祖地所在的方向,开口说:“知道我师尊身份的,只有羽化神朝的人。”
“羽化神朝?”江醉云惊讶不已,“你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你怕了?”凌菘嘴角微扬,“是不是后悔找我来替你办事了?”
江醉云怔了怔,旋即微微瞪眼:“我会怕?笑话,别说你只是跟羽化神朝有些牵扯,你就算是刨了羽化神朝的祖坟,我跟你来往也不会带半分犹豫。”
“那我要是说,我跟羽化神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凌菘勾着唇角,似笑非笑。
“……”
江醉云张了张嘴,似有一瞬间的无语,而后直接给了凌菘一个爆栗,凶巴巴道:“那你惨了,我一定会把你卖给羽化神朝!”
(本章完)
第13章 入道宫
江醉云的话显然是在开玩笑。
不过她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却给了凌菘很大的压迫力,从这一日起,她开始了闭关修行。
必须要尽快把自己的修为提升起来才行。
花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凌菘把自身的精气神都调整到了一个最佳的状态,而后取出玉净瓶,从里面牵引出一滴龙髓进行服用。
极品龙髓内蕴的大道法则碎片自然是非常珍稀的,不过对于现阶段的凌菘来说,她其实更需要龙髓所提供的海量生命精气。
修士在踏入四极秘境之前,不需要太多的悟道,只要有足够多的生命精气,便可不断突破。
这也是为什么各方教派的嫡传弟子在出山行走世间时,大多是在即将跨入第三个秘境或者已经跨入第三秘境的阶段。
因为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无法单纯地依靠资源来堆出修为了,需要讲究机缘,寻求悟道的契机才能突破。
机缘需要行走世间去寻找,悟道的契机更是难以捕捉。
为此,甚至有人不惜寻求一场生死大战来捕捉那一缕悟道突破的契机。
成,则更上一层楼。
败,则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很残酷,也很现实。
……
红枣大小的龙髓入口即化,不需要凌菘吞咽,便已经化作一股暖流涌入了她的胸腔,凌菘连忙抱守心神,催动《太阴古经》中记载的玄法,快速炼化龙髓。
很快,龙髓中所蕴含的海量精气被提炼出来,龙形的大道法则碎片也融汇其中,化作一片金色的浪涛,朝着凌菘的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这股能量极其恐怖,比当初服食九蕊紫月荷的时候来得要猛烈近十倍!
几乎是眨眼间,凌菘的躯体就变得晶莹璀璨,通体宛若金色的琉璃浇筑而成。
凌菘很从容地引导着这些蕴含大道法则碎片的生命精气,一边慢慢炼化为自身神力,一边让它们沿着经脉骨骼穿行,周而复始地洗礼肉身,凝练筋骨血肉。
整整一个月。
凌菘盘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最终,将这一滴极品龙髓彻底炼化,让所有的生命精气都流入了苦海之中,化作神力,使得苦海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
“呼……我有预感,半只脚已经踏入道宫,再来一滴极品龙髓,多半能正式踏入这一秘境。”
凌菘内视着自己的苦海,彼岸那一端,坐落于云端的道宫已经浮现,并且不再如之前那样一闪而过。
接下来的一个月的里,凌菘没有急着继续服用龙髓来突破,而是沉淀下来,仔细参悟上一滴龙髓中所蕴含的那些大道法则碎片。
她不想浪费这种宝髓哪怕一丝一毫。
沉默修行一个月后,凌菘艰难地把那些龙形大道碎片全都摹刻在了心中,虽然只参悟了不到一半,可也收获匪浅。
她惊讶的发现,这一个月的悟道,苦海不知不觉又扩大了一些,甚至超过了此前炼化龙髓时扩大的幅度。
“看来,修行讲究一个‘悟’字并非没有道理。”凌菘对于悟道与修炼的关系又多了些认知。
想想也是,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能有足够多的资源直接把修为堆上道宫秘境五重天。
那是诸子百教的嫡传才可能拥有的待遇。
大多数的修士,还是需要结合悟道,辅以部分灵液、灵药来进行突破。
靠时间来磨功夫。
……
此后的两个月里,凌菘一如既往。
月初服用一滴极品龙髓,花一个月的时间来炼化宝髓,提升神力,而后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参悟宝髓中所蕴含的大道法则碎片。
在两滴极品龙髓的帮助下,凌菘成功将自身轮海秘境修至饱和,开始涉足道宫秘境。
她盘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宝相庄严,肌体生辉。
关于《太阴古经》道宫卷的心法,凌菘早已烂熟于心。再加上以前公羊雍明给她仔细讲解过道宫秘境的各种奥妙,可以说,对凌菘而言,破境入道宫,称得上是水到渠成。
轮海秘境在人体脐下,跟躯体比起来,仅有巴掌大的区域,但内蕴乾坤。
道宫也一样。
位于轮海上方的道宫对应人体五脏,被胸腔肋骨包围,每一重天对应体内一脏器。
心、肝、脾、肺、肾,五脏各蕴一尊神祗,可衍生大道之力,进而化出勃勃生机,为修士最重要的养命之地。
因为内蕴神祗的原因,在许多修士口中,五脏也被称作五神。
藏精气而不泻,蕴天命而不朽。
餐霞饮露,纳四方精气于道宫蕴养神祗,五尊神祗常在,则修士青春永驻,历百岁而不衰。
五尊道宫神祗,沟通人体五气,下接轮海生命源地,上通天地四极,可演化五行之力,拥有着极其神秘的威能。
凌菘将心神沉入苦海,踏神桥横渡彼岸,乘风而起,借着苦海中的滔天巨浪,一跃凌空,来到了悬浮在云端的恢弘天阙前。
下方,沧海横流,白云雾霭朦朦胧胧。
道宫第一重天阙的道门已经打开了一道缝隙,凌菘毫不犹豫地上前,运转神力轻轻一推,抬脚踏入了天阙之中。
“轰!”
刹那间,一片浩如烟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仿佛有神明位于天阙之中,无尽的道力充盈在整个天阙内,要为凌菘洗去凡尘。
同一时刻,小溪畔,盘坐在石头上的凌菘表情平静而恬淡,体内却传来隆隆作响的声音。一股五色精气从她的天灵盖中冲出,如同五道狼烟,滚滚凌霄。
幸得此地有江醉云布下的法阵遮掩,这才没有让此番动静引来其他生灵的注意。
“道宫神祗的五道神灵道气似真龙出世,扶摇直上,仿佛要冲破云霄,这动静……当年我突破入道宫秘境时,也没这样的声势。”
不远处,同样在盘坐修行的江醉云睁开了眼睛,她望着凌菘突破时的场景,微微有些惊愕。
“看来,这小丫头炼化极品龙髓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江醉云眸光闪烁,深深看了眼凌菘,并没有去打扰她,而是检查了一番法阵,确认没有漏洞后,才重新进入修炼状态。
她也快要突破了。
(本章完)
第14章 脱胎换骨
成功晋升道宫秘境,凌菘选择了先修“心之神藏”。
道宫五大神藏,孕育五尊神祗,分别对应人体五气,与阴阳五行相映衬。
选择心之神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心肝脾肺肾”这个顺序而已。
推门踏入道宫天阙,随着那扑面而来的浩瀚神明气息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迷蒙起来,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着视线,让凌菘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
不过凌菘并没有慌乱,师尊说过,凡修士初入道宫境,都会遇到一道“考验”。
在那时,修士的神觉会失效,整个人都身处一片混沌之中,无法感知四周,跟轮海秘境第四个阶段跨彼岸的时候遇到的“迷失之惑”有些相似。
都是需要凭借着坚定的本心,跟着感觉去寻找出路。
对于向道之本心,其他人或许会有短暂的迟疑,但凌菘却不会犹豫片刻——活着,等到兄长转世回来!
所以,面对眼前由道宫神藏所化生出的蒙蒙雾霭,凌菘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了过去。
这条前路,谁都不能阻挡她!
拨开迷雾之后,心之神藏近在眼前。
一股滔天的热浪迎面袭来,炽盛的阳气仿佛将整个道宫天阙都烫得有些融化了。在那最中心处,心之神藏所孕育的神祗正被一团光晕所包裹。
就如同婴儿位于胎盘中一样,含苞待放,连人形都还看不出。
修道宫秘境,实则就是修五行精气,而后化精为神,让神祗诞生,并且不断壮大。
“天有日,人亦有日。人体之天日,道宫五藏之心,不可无阳,乃烛照四方、滋养万物、肌体长存之根本,是最强壮的力量所在。”
凌菘默默运转《太阴古经》中记载的道宫境玄法。
随着神力淌入道宫,那包裹着神祗的炽烈阳气顿时变得愈发火红了起来,四周的雾气被灼热的光晕蒸干,凌菘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泰。
有神秘的大道力量从心之神藏内逸散出来,流向她的四肢百骸,滋润着每一寸的血肉。
那种感觉,就好似沐浴着春日初升的太阳,驱散了她身上所有的寒气,让凌菘的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毛孔舒张,每一根发丝都变得轻盈起来。
“刷!”
凌菘睁开了双眸,澄澈的目光中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清幽,似乎多了几分暖意。
不过转瞬间又被惊讶所取代。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好像比以前看起来红润了些,是因为打开了人体之天日的缘故吗?”
凌菘沉思片刻,隐约明白了过来。
阴阳五行之精气,乃人体之必须,打开了心之神藏,先天之阳气开始滋养身体,从而使得凌菘的肌体更加饱满红润,富有活力。
如果说之前的她看起来跟一个乡下丫头没什么区别的话,那么现在的凌菘,起码稍微打扮打扮,假扮一个富家娇小姐没什么问题。
穷人与富人之间,肌肤是最容易看出区别的。
“道宫第一重天,不知将来我的第一尊神祗诞生后,会是什么模样?”凌菘看着自己的双手,对自身道宫秘境的第一尊神祗有一丝丝期待。
传说,那些至强者们,有些时候都不需要亲自动手,遣出一尊道宫神祗,就能碾压许多人了。
身上还剩下两滴极品龙髓,凌菘想了想,决定继续闭关,一口气把龙髓全部炼化,稳固道基。
此后整整三个月,凌菘一直都在闭关炼化最后这两滴宝髓。
在她体内的第一重道宫天阙内,心之神藏的中心处愈发的变得红火、炽烈。
每时每刻都有精气不断融汇聚集,隐约已经能看到了一个人体的雏形。
本以为两滴极品龙髓炼化之后,应该能够让神祗蜕变出来。
可是让凌菘疑惑的是,虽然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道宫第一重天已经达到了一个鼎盛的状态,全身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可却差了那么一丝丝的契机。
以至于神祗的蜕变还不到火候。
“不应该啊?两滴极品龙髓纵然不能让我将心之神藏修到圆满,但连化生神祗这一步都做不到吗?”凌菘暗暗皱眉,然而,还未等她明悟缘由,一股剧烈的疼痛忽然袭来。
只见她全身上下连连抽搐,从头到脚,所有的骨头都在咔嚓咔嚓响动,连带着她的肌肤血肉跟着一起抖动,五脏六腑内更是传来了钻心的剧痛。
“唔……啊,嘶!!”凌菘几乎忍不住想要叫出来,宛如炼狱般的煎熬,让她紧咬的牙关都险些粉碎。
凌菘再也稳不住身形,整个人直接从石头上摔下来,滚落到草地上,全身都蜷缩着,汗珠不断滚落。
“好痛!”
她眼泪汪汪,不想哭,但泪腺完全不受控制。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江醉云。
她凝眸望来,见到凌菘的情况后,先是一惊,以为凌菘修炼出问题了,可等她飞身落到凌菘身边打算查看时,又猛然止住了动作。
“咦?脱胎换骨?”
江醉云眼中异彩连连,她望着痛得几乎打滚的凌菘,说:“忍住,扛过这个关头,你这是在进行类似于破茧成蝶的蜕变,血肉、脏腑、骨骼都要粉碎再重生,达到脱胎换骨的效果,这对你有巨大的好处。”
凌菘其实也猜到了这应该是某种蜕变,但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疼。
当下,除了咬牙扛过去,她也没别的办法。
别人也帮不到她。
整整半个多时辰,凌菘才勉强松了口气。
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大汗淋漓,几乎脱力。
不过好处也是巨大的。
而今的她,肉身、经脉和骨骼经过这种超乎常人的进化,比之前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简单休息片刻后,凌菘跑到小溪边擦洗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感觉怎么样?”江醉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神力运转通畅,身体在吸纳灵气的时候比以前更容易了,我的根骨好像变得强大了许多。”凌菘简单感知了一番,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而今的她,体内骨骼晶莹如玉,血肉坚实,近乎无瑕无垢,虽然还比不上那些神体、王体,但只看修炼根骨的话,也称得上是一具很不错的躯体了。
“你应该感谢你的师尊,如果不是他以大圣级精血替你洗礼过肉身,光凭这几滴极品龙髓,是不可能让你发生这种程度的蜕变的。”
江醉云的话,让凌菘微微沉默。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公羊雍明何时替她洗礼过肉身,但这已经是江醉云第一次提出这个说法了,恐怕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仔细想来,以公羊雍明大圣巅峰境界的实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凌菘一把,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不知情好像也很正常。
“话说,你师尊传你《太阴古经》这样的仙典,又不惜耗费心头血替你洗礼肉身,应该是对你寄予了厚望。结果最后就丢下你一个人独自闯荡江湖,连个护道者都不给你安排,就不怕你半路夭折?”江醉云笑吟吟地问道,很是好奇。
凌菘却笑不出来。
她心头很沉重。
师尊当时已经是寿元无多,临近坐化,却还是不惜耗费神力从自身血液中凝练出大圣精血来替她洗礼肉身,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慈爱与重视?
“有人皇仙典已经够了,我不需要护道者,一样能走到很远很远。”凌菘抿了抿唇,眼神坚定。
“话说这么满?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要是现在对你动手,你又怎么办?太阴人皇留下的无上仙典,我也很想一观呢。”江醉云似笑非笑。
“那你动手好了。”
“就这样认输?”
“不然呢?”凌菘翻了个白眼,感觉江醉云很无聊,“拿着刀问案板上的鱼要不要反抗一下,你怎么不问问它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呢?”
她转身回到此前修炼的石头上坐下,默默体悟脱胎换骨之后所带来的好处,不再理会这位无聊的大姐姐。
“哎,跟你商量一下。”
江醉云主动凑上前来,笑眯眯地开口:“不如这样,今后呢,我就是你的护道者,我死之前,一定保你没事,不过条件就是把《太阴古经》借给我观摩一番,怎么样,很划算吧?”
“可以啊,不过得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进入仙台秘境了,什么时候再给你古经吧。”凌菘睁开眼瞟了瞟江醉云,胡乱应付。
江醉云的脸色顿时一黑:“听说过赊账赊十天半月的,没听说过要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
“江姐姐,你应该相信我,我可是被大圣选中的弟子。根骨可能差一些,但潜力肯定不差的,顶多十……二十年,我一定就能进入仙台秘境。”凌菘老神在在的说。
“二十年也很久啊!”
“你替我护道二十年,我给你一部人皇仙典做报酬,这个条件很过分吗?丢到外面去,不知道多少教门挤破脑袋都想来呢。”
凌菘的小表情很认真,仿佛没在开玩笑。
江醉云却懒得再听她瞎扯下去了,挥挥手转身,没好气道:“那你去找外面的人给你护道吧,看看人家会不会财色兼收。”
“嗯……不,还是江姐姐值得信任,不如你再考虑一下?”凌菘偷笑起来。
“我只会用拳头考虑事情,你要不要试试?”江醉云回头,眼神故作凶狠。
“……”
(本章完)
第15章 初见天劫
这一次彻底的脱胎换骨,给凌菘带来了太多的好处。
凌菘选择了再次闭关。
她要利用好这次的“新生”,把最后一滴龙髓中没来得及参悟的大道法则碎片仔细参悟一番,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本以为这次会比之前的时间更短,顶多半个月的功夫。可没曾想,直至两个月后,凌菘都没能从悟道中清醒过来,最后还是被一阵雷鸣声所惊醒的。
她睁开眸子,循声望去,只见明岭东方的天幕下,一团漆黑的雷云汇聚,粗大的电芒连贯天地,数不清的紫色电弧从天而降,淹没了大半的明岭。
“刺啦!”
“轰隆隆!”
如同山崩地裂,巨大的动静,让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跟着颤栗。
凌菘睁大眼眸,目瞪口呆。
她看到了什么?
无尽的雷海中,居然有一道白色的人影在沉浮,与那电光搏斗。
“是……江醉云,她……在渡劫?”凌菘咋舌,忍不住站起身来,往那边走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一片由闪电构成的海洋,恐怖无边。
汹涌的雷霆仿佛可以打碎一切,炽盛的电芒将天上的太阳都映照得有些失色,取而代之,成为了此刻天地间的主角。
“轰!”
一重雷劫降落,江醉云黑发飞舞,突兀有致的身躯在雷海中缭绕着电芒,傲视苍穹的斗志与战意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
那是一种永不屈服的精神!
“轰隆隆……”
雷光太炽盛了,下方的明岭几乎被打沉。
位于雷海最中心的江醉云刚开始还能硬扛雷劫的轰击,到了后面第二重、第三重的天劫时,哪怕她修有斗战圣法,借此演化出了许多奇妙的秘术以对抗天劫,也被打得浑身破败,血肉翻开,白骨森森。
就像是一朵无根的浮萍在雷海中翻滚,艰难地硬撑着。
“每一重天劫都有九层雷暴降落,是九字天劫,已经是第三重了,如果还有第四重的话,江醉云恐怕撑不过去……”凌菘略显担忧之色。
虽然她相信江醉云敢在这种时候渡劫,多半是有过经验的,可天劫乃是天地之力,非比寻常,容不得半点失误。
师尊曾告诉过她,古来天纵奇才都容易遭天妒,修炼到后面,每次突破都会迎来一次天劫。
渡过天劫,好处无量。
若是失败,轻则道基受创,终生难以再寸进一步;重则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大道无情”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凌菘与江醉云的交情不算特别深,双方认识的时间也很短,不过这并不代表凌菘愿意看到江醉云遭受大难。好在她的担忧没有成真。
半个时辰后,天地间重新安静了下来。
除去被雷劫毁掉的那半边山岭之外,再无半点痕迹,对于周围其他区域而言,刚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醉云盘坐在虚空中,运转玄法疗伤。
雷劫给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势,不过对修士而言,只要没伤到道基,就不算什么,很快就能恢复。
只用了两炷香的时间,江醉云便复原了伤体,于苍穹下长身而起,莹白如象牙的娇躯被一片光幕所遮挡,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服饰。
“恭喜了,又上了一层楼。”凌菘望着降临到眼前的江醉云,给对方道了声喜。
四极秘境第三层天,中州年轻一代的修士中,应该算是步入最顶尖的战力那一批了。
“四滴极品龙髓全部炼化,往上走一步也算正常,没什么好恭喜的,倒是我们得尽快离开了。”江醉云抬手一招,从虚空中拘来八枚特殊的阵符。
那是构成隐秘法阵的核心,也是法阵的根本所在。
有它们,江醉云随时可以在别的地方重新构筑新的隐秘法阵。
随后,江醉云又将溪畔的这几个月以来二人生活的痕迹全部抹除,确保不会留下什么线索。
天劫的动静太过巨大,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人找来,但是时间一长,消息传出去后,肯定会有人前来查探,继续留在这里已经不算安全。
凌菘自然没什么意见,暂时而言,对她来说还是跟着江醉云才算安全。
不过……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真的让人家给我护道吧?”凌菘暗暗琢磨,思索着解决困境的方法。
现在外面找她的人不少,如果就这样走出去,多半是走不出多远就有人能认出她来。
道宫秘境第一重天的实力,距离自保还远远不够。
重新找到新的落脚地之前,凌菘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期间,两人途径一座凡人小镇,江醉云看了看凌菘,问:“清修大半年了,要不要下去打打牙祭?”
修士餐霞饮露,最需要的是生命精气。
灵药、圣药、神源、宝髓、各种灵禽异兽的血肉,这些东西对修士才有用,五谷杂粮和寻常的凡间俗肉,顶多就是尝个味道。
吃再多也对修行起不了帮助。
不过毕竟踏上修炼之前都是凡人,长时间不吃东西,总是不免怀念那些酸甜苦辣的味道。
“走吧,我也怀念大肉包子的味道了。”凌菘望着下方小镇里的包子铺舔了舔嘴角,口齿生津。
江醉云笑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吃包子算怎么回事?听我的,咱们直接去吃九九全席。”
她大手一挥,拉着凌菘就降临到了小镇最好的酒楼门口,还没等街边的路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进了酒楼里。
酒楼里的店小二不是第一次见到修炼者了,但是陡然见到这么一大一小两个美丽女子一起到来,还是忍不住呆了呆。
尤其是江醉云,高挑的身段,自信大方的气质,就连镇子上张老爷新娶的那一门小妾也没法比啊,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至于凌菘,一个还没来得及发育小姑娘,粉雕玉琢、乖巧可爱这些词语都用得上,唯独还达不到吸引成年男子目光的地步。
毕竟……
黄毛丫头跟窈窕美人,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第16章 那不一样
“二位仙子,实在是抱歉,九九全席小店虽然能做,但食材需要提前一个月准备。两位临时到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酒楼的东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员外袍,对江醉云的要求满是为难之色。
九九全席是中州最有名的盛宴。
菜品一共九十九种,食材包含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从荤到素,不论是最寻常的青菜豆腐,还是凡间最奢华的红烧青鸟翅、鹿茸白龟汤等,应有尽有。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想要筹办这样一桌盛宴,需要的时间也很长。
一些巨城、古城内的修士酒楼还好,随时有准备食材。可是像这种寻常小镇上的酒楼,如果没有人预定的话,不可能随时准备那么多食材的。
为此,酒楼的东家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回答让凌菘她们不高兴了,一巴掌就把自己的酒楼给拍成飞灰。
“算了,那就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一样来一份吧。”江醉云倒也没有为难对方,退而求其次,和凌菘来到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酒楼东家如逢大赦,连连道谢。
等他下去后,凌菘好笑道:“明知道人家做不出来,还非要上来就提这种要求,看把人家吓得,腿都在发抖。”
“吓唬而已,他又不会少块肉。”江醉云自顾自地倒了杯凉茶,送到红润的唇边轻尝了两口,姿容慵懒。
“世人总说修道需要静心、戒贪寡欲,但我却不这么认为。仙人仙人,仙也有半边是人。既然是人,那就少不了七情六欲。
天天闭关苦修,餐霞饮露,连生活中最寻常的小趣味都要戒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这些东西到最后不都要斩掉吗?”凌菘反问,“仙三斩道,古来多少人杰被卡在这里,一辈子都斩不掉那所谓的‘道’,最终泯然众人。”
“斩道一关确实很难。有人选择斩掉七情六欲、有人选择斩掉前半生的凡人经历,还有人选择直接斩掉以前的道痕感悟,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机缘。”
“那你这样随性而为,就不怕到时候红尘杂念太多,使得斩道更加艰难?”
“我修无量天功。”江醉云瞟了凌菘一眼,只说了这六个字。
凌菘微怔,旋即醒悟过来。
是了,这姐姐传承不凡,功法以无量为名,仅从字面意思就能看出包容万物的含义。恐怕并不在意什么杂念、烦恼丝,说不定这些还是她悟道进阶的养分。
……
不一会儿,随着酒楼把饭菜送上桌,凌菘和江醉云闲聊的话题,也从修炼方面转移到了吃的东西上。
二人不可避免的又谈到了九九全席。
“说起来,关于九九全席还有一个趣事,你想不想听听?”江醉云道。
“什么?”
“六百年前,有人因为九九全席在中州大闹过一场。”
“啊?”凌菘错愕,因为一桌宴席大闹整个中州?
“九九全席中有一道菜名为红烧青鸟翅,其实它原本是叫红烧青鸾翅的,食材也是以鸾鸟的翅膀为主。
但是六百年前妖族出了一位青鸾圣者,见不得自己的同族被我们当成食材摆上餐桌,所以那几年中州但凡有地方举办九九全席,他都会跑去砸场子。
以至于后来人们不得不把这道菜改成红烧青鸟翅,才勉强是熄灭了那位妖圣的怒火。”
讲起这件事情,江醉云嘴角上扬,面露三分笑意,神色间很是向往。
一尊妖圣,因为自己的同族被当成了食材而大闹天下,可想而知,那是一种怎样的热闹场景。
“九九全席里面那么多飞禽走兽都被烹饪成了美食,为何只有六百年前的那位妖圣敢站出来闹一场?”凌菘捕捉到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点。
“因为实力不够。”江醉云言简意赅。
她撇了眼凌菘,用筷子夹起一块肥而不腻的红烧肘子丢进嘴里,吃完后才继续道:“中州地大物博,人杰辈出,不成圣,就永远跳不出凡俗之境,也就没资格说三道四。”
凌菘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拳头说话。
……
吃饱喝足,江醉云丢出两片金叶子,与凌菘一起离开酒楼。
原本是打算继续上路的,但刚走出酒楼大门,凌菘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打铁声,她怔了怔,忽然叫住江醉云:“江姐姐,可否等我一下?”
“你要去哪儿?”江醉云问。
“铁匠铺。”
凌菘抬手指了指打铁声传来的方向,也没多解释什么,直接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来到铺子里,打铁的光膀壮汉见到一身月白锦袍打扮、脸蛋红润五官精致的凌菘,眼神不禁有些惊艳。
他放下手中正在捶打的农具,抓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和双手的汗水、污渍,笑着招呼道:“这位小女侠看着有点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想打点什么?
菜刀锅铲、锄头镐头,大刀长矛、宝剑铠甲……在下都能胜任,保您满意。”
“我想要一个这样的面具。”凌菘抬手往虚空中轻轻一按,打出了一道以神力勾勒出来的图案。
那铁匠见到这一幕,顿时吃了一惊。
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居然是个修仙者。
他连忙收起散漫的心思,仔细打量了几眼那幅图案。
“这面具……怎么感觉怪怪的?笑不像笑,哭也不像是哭,客官您确定要打这样的面具?”铁匠问道。
“嗯,用青铜,帮我打出来。”凌菘微微颔首。
同时,她朝身后跟来的江醉云伸手:“我身上没钱,借我点碎银子,以后还你。”
江醉云掏出几个银裸子递到她手上,目光同样落在虚空中那幅面具图案上,很好奇:“这种面具,不追求品质和材质的话,我一炷香的时间能炼出一百张来,干嘛还专门来铁匠铺?”
“那不一样。”凌菘轻轻抿唇,目光幽幽。
以修士手段炼制出来的面具,哪儿能跟兄长当初送给她的那张面具相比呢?
铁匠铺里用青铜一锤一锤打出来的面具,才是最接近兄长送给她的那张面具……
不好意思,耽搁了两天,但是没办法,我发现最近的章节跟前面的比起来在质量上差了很多,这两天琢磨了很久,寻找问题。
然后,又恰好遇到了复阳,唉……
第17章 主动出击
依图制物,对于技巧娴熟的铁匠来说不算什么困难。
仅仅小半个时辰左右,凌菘想要的青铜面具就已经成型了。
等到淬火冷却,再对棱角毛刺进行处理,光膀子铁匠便把还有些温热的面具递给了凌菘:“客观,您看看,还满意吗?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给您改一改。”
凌菘拿到手中,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面具上那“似哭非哭”的泪痕,眼前浮现的却是昔日兄长凌粟拿出面具来逗她开心时的画面。
清冷的眸子中不免流露出一抹伤感之色。
金兰几有重逢日,笑谈行剪故园莱?
同样的面具可以打造很多张,可是兄长却难再出现,成仙、长生……转世、轮回……
是否做到了前者,就一定能等到后者?
凌菘幽幽叹了口气,将面具小心翼翼地戴好,遮住了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庞,而后将银两付给了铁匠,道:“不用找了,多余的钱算是赔罪,将来可能会有人来这里寻我的足迹,所以我要抹去你的这一段记忆。”
“啊?”
那铁匠错愕,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凌菘已经抬手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从此人的识海中斩去了关于打造青铜面具的那段记忆,并让其陷入沉睡。
等到这位铁匠重新醒来时,已经是半刻钟之后了。
他望着手中多出来的银两,满脸莫名:“睡着了?不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
小镇向东百里之外。
“江姐姐,就此分别吧。”凌菘停下脚步,朝江醉云道。
江醉云闻言,偏头盯着她脸上的青铜面具看了看,略显诧异:“你不跟我一起了?打算去哪儿?该不会是以为戴着这张面具,就不会人认出你来了吧?
凡铜所铸,没有铭刻任何道纹,甚至都不需要开启天眼就能看穿它。”
“东躲xz,要藏到几时?”凌菘微微摇头。
“有人泄露了我师尊的情况,就意味着羽化神朝也有人参与到了搜寻我的阵营里。
我与兄长在东荒那样一个偏僻的山村里,没有惹出任何麻烦,也没有搅闹出任何动静,却依旧被羽化神朝的人找到了。
何况是在被羽化神朝统御了四分之三疆域的中州?
难道还能一直躲到斩道成圣之后再出山?
既然总要出去行走,那必然会被发现。
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你是想牵着那些人的鼻子走,化被动为主动?”江醉云皱眉,提醒道:“想法倒是不错,可是这样等于是走悬索,稍有不慎就会玩脱的。”
凌菘撩起耳边一缕发丝,轻笑道:“修行似逆水行舟,不受伤不流血怎么可能呢?枯坐与清修是得不到仙缘的,这可是江姐姐你告诉我的。”
见她已经决定了,江醉云不由默然下来。
片刻后,她说:“也罢,接下来我要闭关巩固道基,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出关,你跟在我身边除了当个看门童子,什么也做不了。
把这个带上吧,对你肯定有用。”
江醉云摊开掌心,光芒一闪,只见数枚阵符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你师尊留给你保命用的,给了我,你怎么办?”凌菘惊讶道。
江醉云拿出来的,是其师尊留给她的隐匿法阵,非远古圣人难以察觉,作用巨大。
“你也太单纯了,我师尊既然能祭炼出这种阵符,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套,我还有一套备用的,足够了。”江醉云眉眼飞扬,脸上写着得意二字。
凌菘嘴角不由动了动。
这种好东西,江醉云有一套就足以让人眼红了,竟然还有一套备用的。
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如此,她也懒得再客气了,直接伸手接了过来。
有这套阵符,几乎相当于是多了几条命。
只要不被当场留下,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多谢了!今日之恩,没齿不忘。”凌菘郑重道谢。
她与江醉云萍水相逢,对方能拿出这样的宝物来相赠,殊为可贵。
“少来啦!”
江醉云白了她一眼,笑盈盈地挥了挥手:“虽然你现在修为还很低,但我有预感,你很快就能追上来。你我是同代之人,将来帝路之上,说不定还会血战一场,到时候可别指望我会留手。
行了,趁着我没反悔,赶紧走吧。”
凌菘闻言,微微沉默了下,心中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变成了:
“保重!后会有期!”
江醉云却很洒脱,她朝凌菘挑了挑英气十足的眉毛,抱拳道:“后会有期!”
语毕,便化作一道长虹飞向了远方,走得很是干脆。
凌菘站在原地,目送着这位侠女消失在天际后,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
半个月后,中州少阳国,中曲城。
这是少阳国的重要枢纽之一,城池很大,与国都相差无几。
作为羽化神朝的附属国,凌菘毫无意外地在城门口见到了她的画像。
准确的说,是通缉令。
用毛笔勾勒出来的画像很简易,但却极为传神,如果她现在摘下面具站在画像旁边,肯定被一眼就认出来。
画像就贴在城门口的两侧,非常显眼。
在画像的下方,有文字写明了赏金,足足一万五千斤源!
“又涨价了?”凌菘无语。
没想到自己还挺值钱的。
好在守城的兵士只是负责站岗,并没有检查过往行人的打算,见到凌菘戴着面具,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连让她摘下面具的意图都没有就让她进去了。
城内大街很宽敞,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身边来往的路人见到戴着面具的凌菘,虽然好奇,却也只是侧目打量两眼,并未有人上来找麻烦。
刚进城没多久,凌菘就听到了一则消息:
“中州各方势力都拍出了年轻一代的高手,要以那个叫凌菘的丫头做目标,来进行一场猎杀。谁能先找到她,不仅能拿到一万五千斤源的赏金,还能额外得到一卷前贤留下的修行手札!”
“这么舍得?”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哪些势力在出手,羽化神朝、安平王府,这些都可是大势力!”
(本章完)
第18章 八王府小王子
“一万五千斤源外加前贤的修行手札?”
“这赏金,还真是大手笔呢。”
听着众人的议论,凌菘抿了抿唇瓣,眸子里悄然闪过一抹冷光。
她微微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转身打算从人群中退走。
正巧这时,忽然一道声音又传入凌菘的耳中:
“知道八王府的那位小王爷吗?
听说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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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杀你
听到那华服少年的话,凌菘心头微动,确认了此人就是中州少阳国八王府的小王子,韩青。
她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仔细审视着这几人。
其中有两人明显是韩青的随从,随时都站在韩青身旁,毕恭毕敬。另外三人中,有两人的身份看起来与韩青相当,不过其中一人带了个小厮,另一人则是独身。
总体而言,六人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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