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出云》 楔子 装逼遭雷劈,宅男误入战国 http://.biquxs.info/

“我真傻,真的,早知道小本子不靠谱,没想过还能把一个大活人关在景区里过夜。” 望着面前景区出口锁死的大门和手中彻底没电的手机,又回头看了看背后茂密的树林、漫长迂回的登城道和依山起伏的石垣,30岁的种花某国企工程师张经贞不禁发出了今天以来第九十九次祥林嫂般的哀叹了。 事情还要从一周前说起,张经贞所在公司收到长期合作的日本某株式社求助,希望为其检修一台多年前购自公司的大型数控机床,经过专家多轮远程诊断,最终断定机床故障源于多个零件因长期操作不当损坏,必须更换数个核心部件外加重装数控系统。 由于核心部件的更替极度复杂、只能由公司派出专业工程师进行操作和试机,考虑到日方诚意十足、对于公司开出的天文数字维修费用一口接受(当然相较重新买一台还是便宜了几倍),公司决定选派一名好小伙(倒霉蛋)携带维修部件赴日方进行技术援助。 然而,日方所在的岛根县(备注一)虽然是工业重镇,但地处日本西南部山区、不像大阪、东京等大都市有着美食、游乐、代购之类的公干便利,因此尽管部门经理大肆鼓吹外出公干的待遇优厚、甚至不惜血本加上了3天带薪假期,但工程部的老油条们没有一个主动请缨的。 重赏之下既无勇夫,那么便只能民主推荐了,最终经部门例会研究,指派了所谓业务最娴熟(虽然你平时很菜鸡,但你出差的样子真的很靓仔)、日语精通(叫你丫平时装逼)、没有家庭负担(单身狗招惹谁了)、年龄最小(资历最浅、你不去谁去)的张经贞“自愿前往”。所幸公司作为国字头大企业招牌较为管用,办理出入境护照签证到协调对方接待等一揽子流程在人事部门安排下也是井井有条,张经贞最终也是顺利登上了直飞日本岛根县的飞机。 略过接机、住宿和维修期间各类狗屁倒灶和幺蛾子,充分领教了一番传闻中日本企业的“高效”后,张经贞终于在昨天完成了设备的维修,经日方签字确认调试正常、运转良好,按程序向国内报告销号后,张经贞谢绝了日方假惺惺的宴请和招待,决定发动“来都来了”神技,自行在当地短期游览一番,发誓要把经理承诺的3天带薪休假安排得明明白白。 为何会对旁人眼中鸟不拉屎的岛根县产生游览的兴趣,就不得不提张经贞的另一重身份。 除了是一名工程师、单身狗外,他还是一个资深宅男、半个日本战国迷,工作外的大部分休闲时光都是在电脑前和光荣出品的战国游戏渡过,尽管人菜瘾大只能打打最低级人机,但也从来乐此不疲,甚至为此自学了半吊子日语补了几部相关的大河剧,当然也为沉迷游戏无心恋爱而背上了父母年年催婚的debuff,这次也因为这半吊子日语而惨遭公司“重用”,真可谓肥宅连呼吸都是错的。 身为宅男,张经贞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偶像,除了一系列纸片人老婆外,他最为欣赏的便是因发下“七苦八难”之誓(备注三)而闻名的战国武将山中幸盛(备注二),而岛根县正是山中幸盛主家尼子氏的兴起灭亡之处,是其奋战一生的地方。在信长之野望、太阁立志传中等战国游戏中,张经贞多次操作尼子家实现天下一统,对于游戏中出云大社、善光寺、宍道湖、石见银山等景观早就神交已久,这次能得以实地寻访颇有种历史、游戏、现实相互交织的奇妙趣味,却没想到,在计划旅程的最后一站——尼子家本城、被列入100名城的月山富田城出了岔子。 因为前几处参观空前顺利,张经贞不禁对自己的半拉子日语功底和强大方向感自信爆棚,决定在月山富田城的参观中选择无跟团、无导游、无讲解的单独行动方案,并选择了下午4点入场、1小时快速完成登山-游览-下山的作死计划。但由于错估了路程长短和久未锻炼的体力,导致下午6点左右才返回出口。大抵是旅游淡季加上过于炎热,工作人员粗心之下未仔细核对进出人数就关闭出口到点下班了,张经贞悲催地被封景区之内,随后更加悲催地发现手机耗尽电量成为板砖,呼救无门。 经过一番哀叹和咒骂后,张经贞最终只能接受要在景区内滞留一晚的现实。随着太阳西沉,四周的森林逐渐变得幽深,再想想山中可能冒出的狼、野猪等生物,让成年人也感到有些发毛,张经贞最终决定还是折返回山顶,依托残存的建筑抵御可能的低温和野兽。 下山容易上山难,等张经贞再次攀上了山顶,繁星已在天边闪烁。 坐下连灌两瓶矿泉水,缓解了半日的疲惫和暑气,重新恢复的体力和事已至此多想无用的乐天派精神让张信贞活跃了起来,比起前一趟山顶之行的走马观花,这次被迫有了充裕的时间详阅周遭一切。 俯瞰脚下,月山富田城遗留的城郭和遍布山中的道路、围墙清晰可见。作为古代出云国历代守护的居城,战国期间尼子家以此为根据地,并曾一度号令邻近11个国,实力巅峰时期更是以“山阴山阳一太守”之名威震天下。随着家族实力起伏,尼子家的领土时有变迁,但月山富田城始终作为家主的居城和最后的防线,历经大内、毛利等强敌多次大举围攻而不落。但国家终归会灭亡、城池终究会陷落。1566年11月21日,月山富田城在兵粮缺乏的笼城战后降服,家主尼子诚久在内的一门众全部自尽,标志着战国名门京极分支的尼子家灭亡。 再回看山顶的神社和高空中的新月,张经贞不禁中二之魂爆发,产生了cos一把自己偶像山中幸盛的兴致,于是走到神社之前,对着新月单手立掌说道:“如果能重临战国,就算受尽七难八苦,我也会抢走魔王、猴子和乌龟的饭碗,让尼子家一统天下!” 此言一出,张经贞浑身却突然涌过一道寒意,像是被冥冥中的目光打量了一番,但机灵之下扫视周围,却又全无异样、毫无所得,不禁暗笑自己身为新时代青年胆子越来越小,居然在一个瞬间还真的相信了鬼神乱力之说,以为自己被某个未知存在注视了。正当张经贞放松下来之际,异变突生,颈下那枚从出云大社意外得来的木符居然忽明忽暗闪烁起来。 说起这木符,就又是张经贞第一日参观出云大社的倒霉经历了。那日,当张信贞参观完出云大社,脑海中还翻滚着巫女小姐姐、喜结良缘(备注四)等种种想象时,却被一古怪老头在偏僻处拦住,老头朝自己叽里呱啦了一堆日语,贼兮兮地将一块木符塞给自己就左拐右拐消失不见,待张经贞回过神来早已追之不及。凭着半吊子日语,他只记下“经贞”“转生”等了了几词,若不是手中的木符和钱包里不翼而飞的几卷日元,张经贞甚至怀疑自己做了白日梦。由于事后没有旁证,加之完全无法回忆怪老头相貌,警方只能半信半疑地给了几句持续调查的安慰。索性木符上“经贞”二字正对应自己名字,张经贞也只能自认倒霉地佩戴起木符,就当自己花钱求取的。没想到,这倒霉玩意这会儿更是变成了催命玩意。 说时迟那时快,木符闪烁间带动了山顶的神社、远处的出云大社一并呼应闪烁起来,最终合力在虚空中凝成一道七色电光,将已爬到十米开外、屁滚尿流的张经贞瞬间灰灰。此刻,远处的警笛声才遥遥响起。 东京电视台插播简讯“昨日晚20时,岛根县突发闪电,造成出云大社、月山富田城遗址多处损毁,并造成1名被滞留月山的种花游客身亡,岛根县安来市议会已就此起事故向遇难者鞠躬道歉” 备注一:岛根县,位于日本列岛中最大岛屿——本州岛的西南部,东与鸟取县毗连,西与山口县为邻,南与广岛县相接,北临日本海,在和族神话中被称为出云国(地理位置上由古时的出云国、石见国、隐岐国三个令制国组成),是传说中日本重要神明“大国主神”建国和隐居的所在地,此处流传的神话传说多载于《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等古籍里,有着神话之乡的美称。在战国时期,岛根县(出云国)更是强力大名尼子氏的统治核心。尼子氏最为著名的当主尼子经久被誉为“出云之狼”,就是因为出云最为代表尼子氏。岛根县景观以历史人文为主,其中最负盛名的出云大社、善光寺、宍道湖、石见银山。月山富田城等多与神话传说或战国历史有关。 备注二:山中幸盛,流传更广、影响更大的名称是山中鹿介或山中鹿之介,是战国大名尼子氏谱代重臣,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主家尼子氏的复兴大业。虽然时运多舛,山中幸盛的多次努力功败垂成,主家尼子氏覆灭、幸盛本人也随之身死,但是他那专注自己全部感情忠于主家的精神被世人所敬佩,成为日本战国时代忠臣中的典范,后世武将在成人仪式上多模仿他“七苦八难”之誓,采用对着月牙型的日月盔发誓的形势表示对主家尽忠,日本小学教科书也有描写他的事迹。 备注三:永禄九年(1566年),月山富田城被强敌毛利氏攻陷,尼子氏第一次灭亡。山中幸盛流浪到京都东福寺,出家当了和尚(另说他流亡武田、上杉、北条、朝仓所领各地,学习他国军法)。传说他对着家传的三日月鹿角兜发誓,宁愿天降七难八苦(七难:日月失度难、星宿失度难、灾火难、雨水难、恶风难、亢阳难、恶贼难;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到己身,也要复兴尼子家。永禄九年(1569年),山中幸盛召集了各地流亡的尼子旧臣,拥立遗孤尼子胜久为主,在出云忠山,再度举起四目结(尼子氏家纹)的旗帜。一个月后,他更收复了月山富田城。 备注四:出云大社是日本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神社之一,属于为数不多被冠有“大社”之名的神社,供奉的神是被称为“国中第一之灵神”的大国主大神。大社特别以“结姻缘”的神灵而闻名,吸引着络绎不绝的参拜者(单身狗)。 第一章 归路无所期 且入方外栖身 http://.biquxs.info/

1528年12月,左京大夫、大内氏当主大内义兴终于在居城山口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位曾拥立足利义稙把持幕府、割据七国横压一世的豪强猝然离世,让包括宿敌尼子家在内的周遭大名不禁松了一口气,也标志着山阴山阳地区即将进入新的纷争与混乱。然而这一切暗流在下涌动,并未打破表面的平静。 “果然,只有小说才要讲逻辑,现实只会把你天灵盖打开,把发生的事塞进人们浅薄的脑花里,然后帮你把天灵盖合上。能不能理解,会不会接受,那是人自己的事。” 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爬上榻榻米,尼子经贞,或者说另一个时代的张经贞在月山富田城内的一处内宅中睁开了眼睛。只是苦笑着喃喃了两句,泪水就又止不住流出。 来到这个时代已近3个月,历经怀疑人生、歇斯底里、自暴自弃到人间清醒的心路历程,经贞现在已经可以比较平和的接受自己在不知哪路大神关照下,魂穿日本战国这一同名孩童的事实了。 所幸工程师收入颇丰、自己身后也有不小的积蓄,加上一兄一弟的照看,父母尽管会为自己在那个世界的死亡或者失踪而大大伤心,但生活总算还有寄托和倚靠,至于自己就先在这个时代努力活下去吧,兴许这场神明的游戏还有通关后回归的设定呢。 在一边舔舐内心伤口、一边伪装失忆的三个月煎熬折磨中,这具身体的记忆也慢慢被吸收回放。 身体原主名为尼子经贞,生于大永元年(1521年),在三个月前的嬉戏中落入水中一命呜呼,从而成全了这一场鸠占鹊巢。父亲尼子久幸又名孙四郎义胜,通称下野守,是前任家主尼子清贞的次子,现任家主尼子经久的长弟,母亲是安艺守护武田元繁之女。 尼子久幸已年过五旬,经贞这个膝下唯一的嫡子基本已等同于此生最后的继承人,他的落水失忆几乎令先后经受三个子女夭折的尼子久幸夫妻再一次绝望,但他们除了日夜祈求大国主神、花重金将周边数国内的名医尽数延请施诊外,也已经别无他法。因此当三个月后经贞完全吸收前身记忆、“病情转好”后,也理所当然地被视为神迹。 为了还愿神灵和祈求安康,夫妻二人略一商议便决定安排经贞到尼子领内最大的神社——出云神社舍身出家3年,反正神官不禁嫁娶、而且可以自由还俗继承家业(经贞:懂了。虽然我抽烟喝酒烫头娶媳妇,但我还是全心全意服侍神灵的好和尚,不对,好神官),更有助于进一步加强尼子氏与出云国第一大宗教势力的联系、赢得世俗支持(备注一)。 半月后,告别母亲的千般不舍万般叮嘱,一顶肩舆晃晃悠悠地将经贞抬入了出云大社。在尼子久幸亲自护送和出面斡旋下,经贞将由出云大社的当代宫司千家家亲(也就是经贞的便宜表姐夫)照管,学习汉文、礼仪、骑射、茶艺、神道等各类必修课,为成为一名神官或武士打好基础。尼子久幸作为兄长尼子经久的左右手以及一方领主,国内、领内事务繁忙,尽管对经贞有千般不舍,但还是在留下大量钱物、侍从后连夜作别下山。 共同拜别尼子久幸后,千家家亲转身对经贞笑道:“野洲守大人还是风采依旧,实在不像五旬之人,不愧是本家栋梁。表弟和我也不是外人,只管安心住下每日顽耍,把身体保养扎实一点,以后好继承野洲守的威名” 经贞自然不敢怠慢,下拜行礼后答道“多谢姐夫大人关心,以后三年多有叨扰了。经贞还是全然无知一介孩童,各类事务全凭姐夫大人处置。” 两人攀谈间,经贞的各种念头快速转动,考虑到出云大社当前已被尼子氏绑上战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自己从落水“失忆”到恢复的过程已被旁人联想到神佛保佑,不如稍微展现一点锋芒加深此印象,为这三年乃至后续人生铺垫道路。于是斟酌语气对千家家亲笑着道: “小弟多次听父亲母亲大人讲到,出云大社正是天下第一大社,每逢正日参拜祷告人数之多可谓填山堵海,即便是伊势、鹿岛、诹访、鹤冈(备注二)相较之下都不值一提。姐夫作为所造天下大神(备注三)的神使,代神护佑出云万民,实乃功德无量。 但神高一丈、魔高一尺。如今左京大夫辞世,伯父大人(备注四)掣肘尽去,本家与大内家再起刀兵也就在须臾之间,尽管伯父谋冠于世、更有所造天下大神护佑,终将全取大内家、饮马山口馆,但其毕竟在周防、长门经营数代,谱代血盟和攀附支持者甚众,胜负之分定然不在一朝一夕,百姓蒙受战乱之苦再所难免。姐夫此时若是能多囤米粟火石,待到战时进可支持本家大业、伯父必将不吝封赏为报,退可施恩于黎民百姓、百姓必将倾身投效,更是积下一份功德,可谓两全其美。姐夫还可稍作考虑。” 千家家亲本就觉得经贞仪态稳重、对答得体,异于寻常,听得此言更是一惊,对于其此番苏醒得了神灵庇佑的传言不由得信了三分。 作为一方执掌者,尼子与大内氏再起攻伐早已在千家家亲预判之内,但出于8岁孩童之口就十分不凡了。何况除了基础判断外,多囤米粟火石对于堪称巨富的神道诸家来讲不过九牛一毛,但无论是在关键时售卖给尼子家发发战争财,还是坐等粮价飞涨当一回米商,除去向百姓施个几石米做秀扬名的成本,都是大赚特赚。对于尼子家而言,打仗从来不会嫌辎重多,怂恿自己的铁杆盟友提前囤下这么一笔物资,哪怕买的时候再贵,关键时刻也能解渴续命,自是妙极。 综上而论,这小鬼虽是为尼子家自身利益发言,但又兼顾了盟友名利双收,已经初显了窥视人心、斡旋各方的手腕,再过10年估计和岳父尼子经久一样又是一员智将。加上他父亲尼子久幸身为家中有数的重臣,这小鬼未来必将统领一方、出入高位,倒也值得稍微拉拢投资一番。关于其三年学习修行之事,看来也要花费几分力气,做个大大的人情了。 备注一:尼子氏是京极家分支,最初是以代理人的身份被派到出云打理领土,慢慢才窃取了权力取得独立,在此过程中自然侵占了当地豪族(地头蛇)的利益,引起了后者的警惕和抵制。为了缓解这一对立,第二代家督尼子经久巧妙以宗教角度入手,通过多次举办“式年迁宫”调和了出云大社和日御碕神社两社长达五百年的纷争,还将三个女儿中的两个嫁给出云大社的宫司(即神官首领、大社执掌者)千家氏和北岛氏,争取到了势力庞大、影响力深远的神道势力支持,从而得到了出云豪族和一般民众认同,从一个“外来户”被视作“自己人”,为其不久后席卷山阴、山阳两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备注二:分别代指伊势神宫、鹿岛神社、诹访神社、鹤冈八幡宫,都是日本战国时期第一流的神道或武家名胜。 备注三:出云大社供奉的大国主神是日本神话中重要神灵,他的称号繁多,其中所造天下大神正是出云地区对其的尊称。因为在传说中,这位大神取来铁楸,穿山劈石、疏通泥水、加固土地,《出云风土记》中把他称为“取来五百磅大揪造天下之大神”。 备注四:尼子经久,尼子氏当代家督,绰号云州之狼,擅长谋略,其下克上的经历与毛利元就、宇喜多直家被并称为“战国三大谋将”,一手奠定了尼子氏坐拥山阴山阳十一国的基业。他的弟弟尼子久幸即为经贞此身之父,所以经贞称呼其伯父。 第二章 神社遇高僧 穷智计终拜师 http://.biquxs.info/

一番刻意攀谈,主客尽欢后。经贞也就回屋与随侍人员会和休息。为了照应起居,尼子久幸夫妇特意将前身惯用的小姓和使女尽数拨付在他面前听用。小姓2人俱是家中谱代尚未元服的嫡子,早早跟在少主身边混个脸熟、培养忠诚本就是战国中的常规操作。 一个名为虎松,10岁,身高一米二上下、身架敦实、四肢粗壮,便是和成年武士也能交手几个回合而不落下风,正是经贞身边的武力担当,可惜就脑部肌肉也过于发达,性格又比较冲动,之前整日跟着前身惹是生非,好在忠诚还是有保障的。一个名为若丸,7岁,相对虎松更为乖巧伶俐,但不比拥有现代灵魂的经贞,仍然只是身量智力都没发育的寻常儿童,只能做些简单的琐碎。 在两人的服侍下,经贞也是早早洗漱就寝,毕竟是8岁孩童,奔波劳累外加与成年人虚与委蛇着实耗费体力精力,不一会儿也就进入梦乡,结束了三年神社生活的第一日。 次日,经贞早早醒来,按照礼节应当先行拜见千家家亲,由其出面安排接下来的学习计划。由于千家家亲正在主持晨间祷告和学徒的早课,特地嘱咐了夫人、也就是经贞的表姐引他在大社内部参观一圈、连带熟悉未来生活学习的环境。时值岁末,昨夜更是恰有一场风雪,在天地一片白皑皑的映衬下,高塔、大殿、鸟居和枯水、古木、怪岩组成了一副庄严凝重的水墨画,再回忆起穿越前参观时的情景,更有一种物是人非、天地乖离的错位感。 出云大社占地良多、宫殿层峦叠嶂,走马观花一圈也用了半晌时间。特别是正殿更由9根数人合抱的大柱撑入半空,远远看去宛如悬在云端,不禁令经贞对于当代神权的力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回来时,千家家亲已转回家中,见到经贞便笑着道, “神灵居所不似人间,威严胜于繁华,今天参览之下应该和本家的月山富田城、野州守治下的播磨大有不同吧?” 经贞于是接着话头称赞道,“昔日在古书中见到《金轮御造营差图》所绘还以为是有所夸张,亲眼目睹后竟然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实景还要十倍胜于修辞,不愧是人间神国。” 千家家亲听得此言后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你能领略到这番光景自然最好,想必对接下来三年的生活也能快速适应。另外,我受到野州守重托,对你的学习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两日已经为你延请了一位隐世大贤。但法不轻传,大贤对你还要有一番考量才能收徒,你今天下午就随我前去拜访,到时一定要好好表现。” 经贞表面自然大喜,千般感谢连番道来,但是心里不禁盘算起来千家家亲口中这位大贤是何方神圣,不知道是不是游戏中高统高智高政的牛人。随后更衣沐浴自不用提,又吩咐若丸从自己随身物品中收拾出两册唐书、一个肩冲包好,虽然千家家亲代管着自己的财物,于情于理必然会准备束脩,但自己亲自准备一点更显诚挚。 略过一盏茶功夫的等待后,经贞在一处居所中见到了今天的主角。 “经贞,快来见过弘高大师。大师出身武家、出世修行,对于精通汉文、佛学、军政,恰逢周游至本地,特地为你引荐一番,看你是否和大师有一段师徒之缘”礼毕,千家家亲就迫不及待地出言介绍到。 弘高大师约莫40岁上下,一身僧装打扮,身形富态、面容白净,看似养尊处优;但深深的法令纹和眼中的沧桑又暴露了其人生的艰辛坎坷。 如果说神社把一位僧人奉为贵客已经颠覆了经贞的观念,那么接下来的交谈更让他吃惊。从时政到武艺、从和歌到汉文,这位弘高大师都深有见地,特别是点茶的技艺更是叹为观止,实在让人想象不到是何方神圣。 “游戏中好像没有这货,但是看气场似乎出身非凡、久居高位。不知是未入正史的人物,还是我孤陋寡闻了?” “算了,不管这货是谁,反正是钓到一条大鱼了,见招拆招吧”经贞内心想到,如果不是游方骗子或者夸夸其谈,换成游戏里得是统帅智略内政全70以上的小牛了吧,得盘他”。 当然,经贞还是知道,此等人物根本没有可能被他一介孩童招揽,只能先想办法结下师徒之名,为以后保留一个游说的机会。于是振作精神,全力以赴思考和应答起来。 三人各怀心思,刻意攀谈下倒也主客尽欢。经贞的随机应变、旁证博引更是大大出彩,引得僧人频频侧目,最后更是改颜观之,视作成人对待。 微微一笑,发问道。“听国持大人介绍,次郎大人神佑聪慧,不似儿童。贫僧见猎心喜,就以这天下二字进行一番切磋吧。大人以为,何为天下?” 茶过三巡,千家家亲眼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终于切回正题开口道。 “大师学富五车、经贞早慧天成,此番能够同居一地、相互切磋也是大有缘分。不如拜望大师再盘桓几时,再对经贞稍作指教,成就一段名师高徒之义。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僧人沉吟片刻,复又展颜一笑。取过纸笔写下“天下”二字后推给经贞,问道 “此二字何解?” 僧人这话一出,经贞心中就咯噔一响,知是戏肉来了。于是闭目熟思,半盏茶功夫方才重新回过神来,正襟危坐答道: “次郎一介孩童,见识止于方寸间,如何言及天下。但长辈既有言,只能管中窥豹、贻笑大方一次了。” “我以为,天下之大难以穷尽,就算把所有智谋之士召集在一起,谈上几个月、写下几万言也难以详尽其一分,但窃以为治理天下的道理可以用祀、牧、戎三个字概括。” “祭即是祭礼,在上为天道,就是代神佛执掌、行使天地间的规矩,敬畏神明讨伐鬼物、崇扬善行惩治恶行、广施德政平定战乱,让天下之人之物无不按规矩运行,谐者生之、不谐者击之,如此就能让乾坤轮回保持稳定运行;牧就是牧养,在下为皇权,就是代神佛放牧天下生灵,教化引导他们遵从自然的规律,生老病死、繁衍生息,子听命于父、弱托庇于强、臣依附于主,如此就能上下有序、各行其是;戎就是兵戎,在中为武家,就是代神佛威慑天下、执掌刑法,古语云,‘三间枪里面出大义’‘以暴制暴’,只有兵强马壮才能安定天下、匡扶正义。” 僧人大为动容,反复念叨了几遍“三间枪里面出大义”。沉思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郑重一礼,说道:“学成不在年长,贫僧今日领教了。听大人一言,深受启发,看来家亲殿下的夸赞还是有所保留啊” 未待经贞开口,又接着说道:“贫僧云游半生,自以为在兵政两道也小有所得,因此和家亲殿下约定在此借住数载,立下一言半语。今日受益良多,如蒙不弃,还望厚颜和次郎结下师徒之名,将毕生所得尽数传授” 经贞没想到一通嘴炮就轻易达到了既定目标,不禁欢喜。赶忙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口称老师,并在千家家亲见证下依次奉茶、纳礼,正式定下来师徒名分。 第三章 三载磨一剑 竹马初结青梅 http://.biquxs.info/

夏雨初霁,近午时分的山林中雾气弥漫,微微泛着暑气,一名少年正在大汗淋漓地习练剑术。 少年不过11、12岁上下,身高一米五六,顶高额阔,鼻直口方。只见他或刺或劈,时而提腕点出,时而绕环为云,一招一式耍的虎虎生风。虽然不甚英俊,但雄武非凡,旁人见到都得暗赞一声英雄出少年。 待其再度操练完一遍招式后,远处旁观的中年僧人终于满意叫停,略一纠正其发力动作后,感慨道: “你的香取神道流可称一声登堂入室了,不提各招式俱已颇为可观,就连奥义秘传也有所心得,随着力气增长和慢慢锤炼必将有所成就,五年取得免许皆传、十年搏得剑豪之名也并非难事。但切不可放松每日打熬练习。” “师傅放心,我都省得。” 老少两人自然是弘高、经贞师徒。不觉光阴如箭,夏去秋来,一个倾力教、一个竭心学,眼见拜师学艺已过两旬有余。两年多的朝夕相处并未让弘高褪去神秘色彩,疑似出身名门却落发为僧、足不出户却知晓天下新闻、寄居神社却常有各色人等出没其身边,种种谜团不足道来。 然而,从最初约定两个月的师徒之缘、到了话别前又一次次叹息着留下;从对练时锤得自己一身青肿、到了半夜又悄悄去采药给自己敷伤;从督促自己温书的严厉、到了偶然知道自己地下恋情的隐隐欣慰,经贞可以体会到师徒间从惺惺相惜、商业投资到视为己出、毫无保留的心路历程。尽管两人默契地维持着各自秘密、保护着对方,但名为师徒、实近父子的感情依然日渐深厚。 约定了下午的军略汉文学习后,弘高眼见经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哪还不知其心中所想,促狭一笑之下便挥手放其自行离开。 经贞小脸一囧,也不解释,匆匆一礼就向山林下奔去。奔出五六百步,绕过一处转角顿时四周豁然开朗。 一片晚樱林簇拥着一位身着红白巫女服饰的少女。少女大致现代初中生年纪,稚气未开的脸庞还稍有两分婴儿肥,但生得肌肤胜雪,发如堆鸦,年未及笄,容貌已是极美,让少年只是远远望见心跳便猛地漏了几拍。 只见经贞猫起脚步,悄悄绕到少女背后,突然一拍其肩膀随即立刻高高跳起,就像演练过多次一样,熟练躲过了少女的回旋踢。,瞬间破坏了这副樱下仕女图的唯美意境。 “你现在都成条件反射了,万一哪天在大庭广众下踢错旁人,岂不是要把你父母的下巴惊掉?”一番耍宝打闹后,经贞调笑问道。 少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到:“除了你以外,整个大社还有第二个这么没有正形的家伙吗?” 少女一开口便破了端庄文雅的形象,两者的反差顿时让经贞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少女不禁拳头一硬,没好气地又给他补了几锤。 两人嬉打一阵也累了,于是一同倚靠在樱花树下眺望远处。 “今天又是偷溜出来的吗?” “嗯,知道你今天上午习练剑道,加上父亲母亲大人今天一起外出拜访世交,所以做完早课就偷溜出来了。” 经贞长呼一口气,道,“每次都难为你了。当年因为冲喜,父母和家中大人已早早为我主持元服,可北岛大人估计还要等一两年才会为你办成人礼。我抓紧时间想办法搞定伯父大人,这样我们的事情才有指望。但父亲大人和千家大人一向亲厚,如果我再和你定下姻缘,难免引人忌惮,此事不好操作,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嗯,我相信你。对了,我又想听你讲明国的历史故事了,就接着讲上次的《红楼梦》吧。” “好...” 三年时间,经贞可谓是一心两用。在跟随学习的同时,又不声不响地和北岛家的千金北岛鹤子发展起了地下恋情。 作为现代人,经贞绝不是萝莉控(毕竟在天朝,这种很刑的想法一般都特别有判头)。但穿越到这边以后,在与周围大人的日常相处模式下,自己久而久之还是代入了自己的儿童身份,与同龄人玩耍更自在。 因此,在2年前偶然遇到小萝莉因为被父母惩处而一个人跑到樱花林哭泣时,鬼使神差地上前给她讲了一段西游记的故事逗她开心,结果硬生生把一个单纯传统的小萝莉养成了和时代格格不入的叛逆少女。本着谁作孽谁负责的原则,经贞也下定决心,要承担起少女的人生(明明就是馋别人身子,还要美其名曰负责,经贞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鹤子是和千家氏并为出云大社两大国持的北岛氏嫡女。相较于千家氏与尼子久幸素有交情、往来颇多,北岛氏只与尼子经久嫡子尼子政久一脉亲厚。尼子政久在世时,北岛氏就多次派遣武装力量在其麾下听用,并支援了其大量钱粮;当尼子政久意外战殁后,其又转而在尼子经久嫡孙、尼子政久之子尼子诠久身上下注。因为尼子久幸和尼子政久一脉的微妙关系(备注一),北岛氏对尼子久幸及其相关人员一向警惕而疏远。 再加上尼子氏当主、经贞的好伯父尼子经久也不可能坐视出云大社两大国持都结好弟弟(备注二)。目前虽有通过尼子久幸说动尼子经久,主持斡旋尼子久幸一脉(也就是经贞自己)、尼子政久一脉和千家、北岛两家多方联姻的初步想法,但具体操作起来必然困难重重。所以经贞每每想到要说动尼子经久这尊老狐狸,同时还不能让他对自己父子两人心生忌惮,都是头疼欲裂,恨不得干脆过两年私奔了事。 少男少女的时间总是过的格外快。不觉间已过晌午时分,经贞暂时压下愁思,惜别回去用饭上课。却没料想这场日常私会竟成为了数年平静时光的终点。 备注一:永正十五年(1518年),尼子政久在平定樱井宗之乱中意外战死(据传是因吹笛调剂士气,而被守军循声冷箭穿喉)。失去继承人的尼子经久一度大受打击、心灰意冷,据说有意隐居、改由弟弟尼子久幸继承家督之位。尽管尼子久幸极力推辞并打消了尼子经久的念头,但肯定会被支持尼子政久一脉的势力视为潜在威胁。 备注二:从尼子久幸在家中一门的实际排位居于尼子经久之子国久、尼子经久之孙诠久之后;尼子经久越过战功赫赫的次男国久,选定初显武名的嫡孙诠久继承家督;以及天文八年(1539年),尼子诠久呵斥劝其慎重用兵的叔祖父尼子久幸为“臆病野洲”(神经病野洲),病入膏肓的尼子经久虽然支持了尼子久幸慎重用兵的观点,但并未为其张目,导致尼子久幸在家中成为笑柄,不得不在后来尼子诠久大败时,站出来赔上性命断后来洗刷污名(顺便回应了一把前期的嘲笑:“那被笑作臆病野州、比丘尼野州的尼子比丘尼,现在将成为晴久公的替身,准备埋骨在吉田,曾经嘲笑过我的诸位,希望你们因为看到臆病野州壮烈的死,而奋起努力吧!”)。综上可以推测,尼子经久一贯崇尚子继父业而非兄终弟及,体现在继承权和家族地位上就是:嫡长子政久高于嫡长孙诠久高于次男国久高于弟弟久幸,久幸就是纯纯的工具人。 第四章 一怒为红颜 道不同师徒反目 http://.biquxs.info/

日过晡时,正当经贞和弘高探讨细川之乱时,屋外侍奉的小姓若丸突然入屋参拜,并递上一块帕巾。经贞一看是鹤子之物,便知其必有急事,于是向弘高告罪一声就将帕巾抖开来看。 “家父母突然与诠久殿下许以婚姻,不日成亲,情势难以逆转。然妾唯有蒲草之念,不作他想。若事之不济,当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备注一) 经贞一见所写内容便大惊失色,弘高也早已知道其与之事并曾多番劝阻。如今取过帕巾一览更是眉头紧锁道: “此事极其棘手,更涉及多方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诠久殿下出面定是得了大殿(备注二)首肯,要巩固本家与国持方的盟友关系,并非你们两个黄口小儿所能改变。 “因此,如今上策乃是顺水推舟,只要你保持缄默,大家自然会对一女子之言视若无睹,照常操办此事,事后避免瓜田李下就成。” 经贞闻言摇了摇头,艰难开口道:“求老师教我中策、下策!” 弘高陡然作怒,厉声道:“我本以为你已胜过成人,没想到此时却作稚子之语。如今礼崩乐坏、大乱将起,正是英雄豪杰并起之时。以你的才智蛰伏积淀数载,大有希望超越出云守殿下的霸业。难道要为一妇人而放弃蛰伏,败坏大局吗!” 尊师前所未有的重责之下,经贞沉默了片刻,最终脸上涌起坚毅,郑重道: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经贞无论是学艺、习武的本心都是为了守护身边重要的人,所以无论是螳臂当车还是同赴死地,我都愿意选择一个有她的结局,而不是没有她的天下!” 弘高听得此言怒极反笑,连连摇头道: “本以为你是璞玉,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烂泥。你且想想,自应仁之乱以来,以下克上、同族相残,子弑父、弟杀兄都已是稀松平常之事,更何况区区男女之情。没有力量,痴情就是痴呆、仁爱便是软弱。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参悟不透,还想做成一番大业。简直愚钝不堪、冥顽不化,枉费我一片心血!” 经贞此时也已上头,不禁针锋相对道: “老师刚才讲了父子、兄弟、男女皆不可信,是不是偏偏漏掉了师徒?老师出身不凡,却偏偏隐居山野,垂青我这烂泥,说到底也存了利用之意而已。可惜我愚钝不堪、冥顽不化,让您此番投资落入水漂实在遗憾呐。” 弘高好像受了当头一棒、身形晃了一晃险些没有站稳,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经贞。 “好!好!好!原来你竟如此视我!” “便是如此!” 经贞倔气上来,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仅仅对峙片刻,弘高就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亡魂失魄地坐了下来,不再看向经贞,低头道: “小畜生,滚吧!” 看到弘高大受打击的样子,经贞怒火回落,理智重现。回想起师徒相处间弘高的舐犊之爱和拳拳真情,不禁为故意刺痛伤害恩师而悔恨不已,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弥补一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沉声道: “老师苦心厚爱,经贞此生已难以为报,下世定当粉身碎骨、结草衔环。还望老师多多保重!” 言罢,就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许久之后,背后隐隐听到长长的叹息和一声“痴儿”,经贞脚下一顿,但随即加快了远去的步伐。此时夕阳如血,只有少年的歌声远远回荡。 “烽烟起寻爱似浪淘沙 遇见她如春水映梨花 挥剑断天涯相思轻放下 梦中我痴痴牵挂 顾不顾将相王侯 管不管万世千秋 求只求爱化解 这万丈红尘纷乱永无休 爱更爱天长地久 要更要似水温柔 谁在乎谁主春秋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 悲白发留不住芳华 抛去江山如画换她笑面如花 抵过这一生空牵挂 心若无怨爱恨也随她 天地大情路永无涯 只为她袖手天下 ……” 备注一:蒲草,出自汉乐府《孔雀东南飞》“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出自曹植《七哀诗》。前者形容情比金坚、不可动摇;后者描绘了思妇哀愁,更隐隐有殉情之意。 备注二:殿(どの),或者汉译为殿下,在日本战国是极其常用的一个敬称,并不像汉语中特指王公诸侯,所以往往可以看到一部大河剧里几百号殿下。常见的几种用法有:1、不带苗字或名前,单独称殿下,主要是武士称呼自己直接效忠的上级;2、苗字/名前+殿下,主要是平辈同僚之间互相称呼;3、大殿,主要是称呼所属势力的最高层(一般来说都是越级),例如织田家实行军团长制度后,新依附效忠于羽柴秀吉、丹羽长秀、柴田胜家等军团长的武士或者势力,就可称羽柴秀吉/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为殿下,称呼织田信长为大殿;4、若殿,主要是对于所效忠上级继承人的称呼,类似于少主之意,例如马场信房等武田重臣就总称呼武田胜赖为若殿,所以胜赖长期不爽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第五章 布疑计私奔 樊笼再遇宿敌 http://.biquxs.info/

“说服伯父尼子经久收回成命?虽然建议诠久与千家联姻可以打掉千家、北岛两家的支持倾向、消除未来可能形成的党争,但说服力、操作性均有限,难以成行。” “说服便宜父亲尼子久幸出面斡旋?虽然久幸乃是一门重臣、影响深远,但他一向为伯父尼子经久马首是瞻,不太可能支持我的私情;其次,拉拢出云大社国持两家是本家稳定出云局势的大计,非家主而插手此事极犯忌讳,此念也行不通。” “在北岛氏面前崭露头角,让他们认识到我的潜力,改为把鹤子许给我?就算我倾力卖弄,但区区旁系就算大有潜力,终归不如经久看好、大有希望继承家督之位的嫡孙适合托付家族,说服希望几乎为零。此外,拜师时在千家家亲面前那番表现可能暂时还没外传;但若在北岛氏再次大出风头,本家寝食难安的大人一多,我怕是又要‘意外’落水了,不可不可” …… 从弘高住所到北岛氏驻地仅有数里,平时不费功夫便可跨越的路途今天却格外漫长。种种办法浮现又被掐灭之间,经贞渐渐陷入了深深的羞愧。 作为一介孩童,自己之于出云尼子氏这一巨无霸或是千家、北岛这等豪强,不过虾米之于大海,根本不值一提。可仅仅凭借现代思维方式和些许历史知识进行了几次嘴遁后,自己这枚虾米竟已经觉得尼子经久、尼子久幸、千家家亲等大海中实力派不过如此,潜意识将其视为可以随意操控、摆弄的游戏角色,最终在现实面前却挨了重重一巴掌。总想着三两拨千斤,明明浑身上下连三两本钱都没有,却不把千斤放在眼中。平时自以为的运筹帷幄、智计百出,真正遇到大人物一纸授意就已不堪一击。 如若平时能有一分脚踏实地,结下一二心腹,育得三五死士,此时也能有一两条铤而走险的办法,不至于分毫无策。 终于,北岛氏的内殿映入眼帘。守卫谈笑自若,侍从不时进出,一切都毫无异样。看来鹤子尚未暴露、也没发生意外,经贞不禁松了一口气。于是在无人处掏出鹤子送来的帕巾,在背面写下“美猴王学艺待月西厢记”(备注一)后复又系成一团揣在怀里,施然走到守卫面前大声道, “我乃盐冶兴久殿下(备注二)信使,特向千家家亲大人呈送一封书信,请代为通报!” 守卫皱了皱眉头道:“你想必是第一次来我出云大社吧,此处为北岛家驻地,并非千家家亲大人居所。” 经贞望了望鹤子卧室对应的窗户,见暂时没有动静,于是抬高声音继续纠缠道: “你这厮莫要拿话哄骗,我一路问来,都是将我指到此处。偏偏到你这里说不是,岂非故意生事?” 守卫也被撩拨火气,怒道,“你这夯货真识不得好歹,我若哄你送错书信自然也逃不掉挂落责罚,何苦自己难为自己!千家大人居所朝东三里便是,你只速去,不要在此缠闹!否则便将你拿下,等你家大人来赎!” 经贞终于等到鹤子开窗探出头来,暗暗对其使了个眼色后,随即对着守卫作揖讪笑道,“那看来是我弄错了,我这就离去,不叨扰尊驾”,随即转身离去。 在附近左转右转绕了一炷香功夫后,经贞又悄悄回到北岛家住所,避开守卫视线方向走到鹤子窗户正下方,轻轻咳嗽两声,待窗户开启后迅速将系成一团的帕巾抛入其中,然后揣着手离开。 回到自己住所,经贞急忙打发若丸前往镇上,自己则正常看书习字。约莫顿饭功夫后,若丸暗暗转回,禀告称吩咐事项均已办妥。经贞核对了各方细节无误后,便打发其和虎松回去安歇,自顾自熄灯休憩不提。 在床上默数记时至一更前后,经贞在黑暗中起身。摸黑收拾好金银细软并打包成三份,轻轻摇醒隔壁睡着的虎松和若丸,吩咐他们悄悄穿好衣服、各领一份细软,按照睡前交代行事。其中,若丸即刻走后山小径出社,到镇上引约定好的三驾马车至后山小径出口等候;虎松带着巴豆前往社内马厩附近等候;自己则束衣挎剑、背上细软等物品直朝着北岛家居所而去。 夜深人静,平时有意食用肝脏避免夜盲到底发挥了作用,经贞避过几班巡夜守卫,毫无周折地抵达了鹤子窗户正下。观察周边无人后,扮作野猫稍作停顿地“喵”了三声。 片刻后,窗户无声开启,望见鹤子探出头来,经贞连忙取出事先结好的被单和告知具体行动的书信揉作一大团,对鹤子示意后使出巧劲正正抛入其怀中,接着就在窗户下安静等待起来。 又过片刻,被抛上去的被单重新从窗户里垂下,经贞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拉了几下,见到被单依然牢固不动方才满意,示意早已穿戴整齐的鹤子慢慢顺下,未待其脚触地面就手疾眼快将其接入怀中。 两人静静拥抱温存了一会儿,经贞便牵着鹤子向马厩奔去,同时低声开口道, “万般无奈只能行此下策,要委屈你背离家乡随我飘荡在外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就是我乐意,你不用多话!” 鹤子直白真挚的发言直接让经贞绷不住了,只能笨嘴拙舌道:“如今时局大乱,我们两家都不会下大力气搜捕我们两人行踪。我们先去近畿,再视情况而定,无论在外出仕还是回转,我都会竭智尽力,给你安定的幸福!” “鹤子相信殿下!” 两人憧憬未来之下,也渐渐祛除了对前途未卜的担忧恐惧,说话间已行到马厩处和虎松汇合。 从虎松手中接过若丸下午外出买好的巴豆,经贞便打发虎松走后山小径与若丸汇合后乘事先备好的马车作为疑兵离开。然后自行给食槽内分别倒入一层若丸下午外出买好的巴豆,按照平时骑马时对于社内马匹的了解,选出最为温顺合用的一匹,边安抚其情绪边依次解下马铃,包住马嘴、马蹄,解下缰绳,翻身上马后将鹤子拉入怀中,朝着正门疾驰而去。 快马加鞭,数息之后两人已到大社门口。正当以为逃出生天而长舒一口气准备过门而出时,门口突然火光大起,诸多护卫簇拥着北岛氏当主和一位青年缓缓排开阵势。青年比经贞高出两头、年长七八岁上下,眉目俊美而面容骄奢,略带倨傲地睥睨着两人,开口道: “两位行迹匆匆,这是要去何处赏月游玩呐?” 怒火交织着些许恐惧如同一道热流突兀涌出,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让经贞不禁颤抖起来,辱骂、欺凌、被推入水中的破碎镜头开始在脑海中闪烁,让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名字。 “尼子诠久!”(备注三) 备注一:《西游记》中,孙悟空听菩提祖师讲道而手舞足蹈,祖师问他几样技艺,他却都不肯学,最终祖师在他头上敲了三下愤然离去。旁人皆以为祖师发怒,而只有孙悟空悟出这是祖师要他三更去求见学艺,最终学成了七十二般变化。《西厢记》中,最著名的一场就是红娘为张生和崔莺莺牵线,引他们月下私会。所以两句分别隐喻了半夜三更见面私奔。 备注二:盐冶兴久,即尼子兴久,尼子经久第三子,为了巩固尼子氏统治,而被过继到有力豪族盐冶氏,因此改名盐冶兴久,受奉上塩冶附近三千石领地,负责拱卫尼子氏西边防御。1532年前后,他不满足现有领地,要求父亲尼子经久加封其原手郡七百石领地而被拒绝,于是起兵叛乱,不久后战败自尽。经贞侦查时冒充任何一家信使事后都会小小得罪人,所以唯有开一发千里眼,冒充盐冶兴久这一将死之人。 备注三:尼子诠久,后自幕府将军足利义晴处拜领“晴”字,改名为尼子晴久。尼子经久嫡孙,也是尼子经久之后的下一任尼子氏家督。一生致力于扩张尼子家势力,经过与大内家、毛利家的反复拉锯,最后创造了尼子氏最大统治版图。其平生多有胜败,更是为了加强中央集权而清除了以家中头号猛将、叔叔尼子国久为首的新宫党,因此后人对其毁誉参半。1561年,尼子诠久逝世于月山富田城,其后尼子氏快速衰败,短短5年后就走向灭亡。 第六章 狭路逞孤勇 抽刀再斩乱局 http://.biquxs.info/

尼子诠久,经久嫡孙,年方二十就已文武双全,初阵以来已多有斩获,被誉为家中幼虎,呼声最高的家督后继。见到经贞的怒意,反而收起睥睨之态,带着莫名笑意和声说道: “三年不见,经贞大人还如此牵挂小侄,真是让我荣幸之至、感激涕零啊。只是大人现在雅兴渐长啊,竟然喜欢三更出来赏月。” “当然,几更赏月都是大人自由,只是拉着北岛大人千金、我的未婚妻鹤子一起,是不是不大妥当啊。若不是你家若丸热心知会于我,我岂不是要错过这出好戏呐”,尼子诠久嘴上说笑着,可眼中却是一片冰冷肃杀。 经贞顿时恍然,原是若丸泄密。若丸虽然不知自己后山马车只是疑阵,实际要从正门走脱,但他只要泄露私奔一事,尼子诠久必定联手北岛家整夜监视自己和鹤子居所,从自己三更起身开始就已暴露在尼子诠久掌控之下,只是其故意隐而不发,待到现在酿成事实后再雷霆一击、一网打尽。 再考虑深一层,尼子诠久不在北岛氏居所动手,而选择在大社门口揭开此事,将连同自己在内的各方脸面一齐赔上,所图必然不小。除了以自己酿成的丑闻狠狠打击便宜父亲尼子久幸外,更有借调查背后共谋的由头,株连削弱亲近尼子久幸的千家氏,从而使得盟友北岛氏进一步掌握出云大社的话语权。 因此,北岛氏选择帮助尼子诠久揭开而非掩盖自家千金私奔的丑闻,定然是被其关于出云大社主导权的许诺(可能还要加上继承家督后的酬功条件)所说动。 从若丸背叛到现在的短短几个时辰,尼子诠久就完成了利害分析、制定方案、游说盟友、调兵遣将等各方准备,思辨行动之快让经贞暗暗心惊。 经贞一边转动念头思考办法,一边应付场面道: “几年不见,诠久殿下怎么喜欢和背主之奴混在一起了,莫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听闻此言,尼子诠久脸上显现出暴虐之色,向旁边侍卫一摆手,两枚沾满鲜血的首级便被扔在了经贞马前,吓得鹤子惊声尖叫、在经贞怀中抖成一团。经贞强忍恐惧定睛一看,首级上熟悉的面孔满是惊诧、哀求、恐惧之色,正是虎松和若丸! 全身血液瞬间退回心脏、胃袋疯狂翻滚抽搐、冷汗将寒毛根根激起……第一次直面这个时代的残忍、狂野和恶意,让经贞毛骨悚然、瑟瑟发抖,几乎跌下马背。强忍着呕吐、耳鸣、头晕等种种不适感,意志强行命令声带振动、喉舌舒展,开口说道: “你居然杀了他们!他们都是家中谱代之后,错不致死,何以至此!” 尼子诠久冷酷一笑,说道: “背主之奴,虽有检举之功,但功不抵过,当死!愚莽之辈,不能劝谏主公秉行正道,坐观其落入困局,实属废物,当死!” “小侄无论治军还是治政,皆以赏罚分明为要,区区两个足轻大将之后,有何杀不得。今天替经贞大人清理门户,大人居然还有怪罪之意,真是让我受伤啊。” 眼见大势、场面还是言语均被尼子诠久死死压制,经贞知道自己已经毫无逆转机会,最终无奈道,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一切皆由我起,与鹤子无关,你且放过她,我随你回去任由大殿处置。” 尼子诠久不加掩饰地冷笑起来“调侃你一声大人你还当真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就凭你家那位比丘尼野洲(备注一)吗?说起来我还一直好奇,你诞生之时那比丘尼野洲已高寿五十,所以究竟是野洲守还是野爹守呢,哈哈哈哈” 恶意把经贞逼上了死角,此时言语计策已全然无用,自己还剩什么呢?突然,颤抖的手碰到了腰间的刀剑。是了!自己还有刀在手,还可将一腔孤勇挥洒在此刻! “区区十一岁、尚未初阵的尼子经贞在此,本家雏虎、久经沙场的尼子诠久殿下可敢应下我的单骑讨!赌上我的武名和性命为注,若我胜利,自当饶过尼子诠久殿下性命,只需放过鹤子作为交换;若我失败,便将这条性命留在此地!”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败犬的哀嚎无论听过多少次都还是这么悦耳啊!”尼子诠久狂笑道,“虽然知道经贞你是故意激将,但我还是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放马过来吧!” 备注一:野洲守是尼子久幸的官职,也是对其的代称。而比丘尼野州(娘娘腔尼子久幸)和臆病野州(神经病尼子久幸)都是对其的歧视侮辱性称呼,据说都是出自尼子诠久之口。 第七章 计中计建功 弱胜强获人质 http://.biquxs.info/

四周火把静默地燃烧着夜色,随着尼子诠久接受单骑讨的挑战,其麾下武士和北岛氏私军也在其示意下各自后退,稀稀拉拉围成百米见方的场地,供两人尽情厮杀。 此时,山中的夜风深入骨髓,吹透了经贞浑身冷汗。临近厮杀、直面死亡的生理本能让他肾上腺素超量分泌,浑身热血重新奔流,刚才强烈的呕吐晕眩感也暂时游离出大脑皮层以外。 “我虽有学习骑术,但尼子诠久数次出阵厮杀、实战经验丰富,与其乘马对打只有死路一条,得想办法移除战马、转到地面拼杀,这样才有可能拼着剑术搏一线生机。” 望着对面尼子诠久脸上不加掩饰的杀意,经贞头皮发麻、加紧分析。 “而且动作要快、不能犹豫,不然在马上对拼数记耗尽力量,我就没有任何指望了。” 经贞定下主意,便打马向着诠久冲去,诠久也轻松迎马上去。经贞保持着匀速,口中默数计算距离时机,当双方距离一个马身,即将按照常规马头交错挥刀对砍时,心中一发狠,挥刀砍在自家马臀,同时硬生生扯着笼头向尼子诠久的坐骑撞去,随后收肩屈颈、身躯向内蜷缩、下肢发力一气呵成,作球状弹落马背避开撞成一团的马身,落地后连续滚动几圈卸力后大步横移,重新将落下的刀剑操起。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马嘶、惊呼,两匹半吨重的战马直直撞成一团,顿时让没有防备的尼子诠久吃了大亏。 尼子诠久虽知经贞花招不少,在骑打中定然不会老实挨砍,但却没料到其竟然如此不讲武德,果断以战场上重若性命的坐骑同归于尽,因此待到经贞迎头撞来时已来不及反应,被颠下马背摔了个七荤八素。所幸身着全套甲胄、落地时也没压到四肢脖颈,除了头昏眼花、肋骨剧痛外倒也无大碍。 眼见两匹战马挣扎了几下也没站起,双方默契地没提换马再战,而是同时以左手小指、无名指扶住刀柄末端,右手小指、无名指紧贴刀锷下方,刀尖斜指向上,身形压低,如镜像般摆出起手构势。 都是习练多年,深知剑道对决首重气势,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开局就闪躲退缩、失了锐气,难免全程被对手压制,大为不利。因此,一待气势蓄至最高点,两人便齐声呐喊,同时一记唐竹迎面对劈。但尼子诠久毕竟大出经贞七八岁、身长力大,在稳稳架住经贞的刀锋缓缓下压的同时,还有余力在经贞耳边低语道: “小鬼,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 “再过一会儿,我的刀就将切开你的脖颈,就像那两个孩子一样。对了,他们是叫若丸和虎松吧,你知道吗,我这段时间都未出战,挥刀时难免有些生疏,只砍断了他们半个脖子,结果他们哀嚎了半天才死去。死前又是求饶,又是叫爸爸妈妈,真是让人兴奋。” “当然,想到你即将步他们后尘,让我兴奋的同时不禁也有些惋惜。从小到大,你可一直都是我最好的玩具啊!” “从小到大,家中的孩子无论长幼都畏惧我、效忠我、追随我,实在令我无聊和厌烦。只有你,明明只是一个小鬼,明明被我反复欺辱,居然还敢质疑我、劝谏我、反抗我,就和你那惹人嫌的父亲一样,真是让我感到由衷的新奇和喜悦啊!” “三年前那次把你丢到水中后,听到你失忆的消息,我当时还心生忐忑,生怕就这么把你玩坏了。所以当你被神灵保佑、不仅康复还智慧大涨后,我那段时间真是开心极了。” “所以,请你尽力展现你三年的成长,然后用你的挣扎、不甘和绝望来好好取悦我吧,不要辜负我这么久的等待。” 经贞听得毛骨悚然,颤声咒骂道:“你可真是变态!” 双方又对拼几记,经贞已是双臂酸软、汗流浃背,反观尼子诠久身着甲胄体力消耗更大,但除了喘息更加频繁粗重外看不出太多异样。情知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经贞开始转为游走闪避,减少体力消耗的同时寻找破绽,但尼子诠久始终严防死守、不卖弄破绽,只是以力压人慢慢蚕食经贞的腾挪空间,将其逼向边缘。 终于,经贞气力不济之下被尼子诠久一记袈裟斩破开架势,被重重扫落在地,连着翻滚了几圈,刀也飞落老远。尼子诠久也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给经贞起身的机会就大步提刀上前,准备斩掉其四肢再慢慢折辱。 望着尼子诠久大步逼近,经贞满脸慌乱之色,但待其走到近前时突然出其不意扬起趁着翻滚时攥住的沙土,朝着尼子诠久劈头盖脸撒去。谁料到尼子诠久早有防备,抬手挡住沙尘,狰狞笑道: “吃了一次亏,你以为我不会防着你第二招吗,去地狱耍弄你的小聪明吧!” 看见经贞神情凝固、目光呆滞、嘴巴微张,同时双手摊开在地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尼子诠久正待挥下刀光,却不料一点乌光从经贞口中射入其右眼。说时迟那时快,脆弱的眼球受创顿时让尼子诠久的劈砍失了准头,经贞也一改等死之相,合身扑上狠狠咬住尼子诠久持刀之手,在其还没从眼球的剧痛中挣扎出来时夺下长刀,对准右臂铠甲缝隙死命砍下。 血光乍现,尼子诠久的右臂在惨叫声中瞬间掉落在地。 “可惜了,我早已预判了你的预判。” 将还在痛呼的尼子诠久粗暴拽倒在地,将刀架到其颈上后,经贞“呸呸”两下吐掉口中剩下的沙土,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压着砂丸而略显僵硬的舌头,方才能开口说话 也不理会尼子诠久是否答话,经贞对着四周先是死寂一片继而大乱的众人提声喊道。 “尼子诠久性命在此,你们速速将鹤子带过来,然后为我腾出快马、让出路来。谁敢追上来我便一刀杀了他!” 只见众人皆望着为首的北岛氏家主不敢动作,经贞瞪着其怒喝道: “还不速速去做,我五里后自会放尼子诠久离开。反倒汝等再迟疑一会儿等他流血而死,我等均要死于大殿怒火之下!” 不一会儿,经贞的所有要求得到了满足。 第八章 慈师化末劫 重逢却是永诀 http://.biquxs.info/

大戏落下帷幕,一骑三人不断驰过夜色中的密林,光影交替晃动,仿佛一幕光怪陆离的幻灯片。而远处的出云大社则是一片灯火通明,沸扬的喧嚣、四散的马蹄直达数里之外,让梦中惊醒的不知内情者无不心生惶恐。 经贞一手驾马,一手擎着火把照明,鹤子双手环绕在其腰间、死死揪着他的衣襟。而原本被草草包扎了右臂、又被捆成一卷的尼子诠久早在数里之外就已被丢在了路边草丛,以免其失血过多伤重不治,从而导致尼子经久失去理智、不计后果的报复。 两人计划先摆脱尼子氏追捕,先到近畿落脚后再做打算。两人当前所处的出云大社位于出云国西北角。西边是大内与尼子氏势力交界处,历来是对抗前线把守森严,没有足够的运气和娴熟的向导难以平安穿过;南面的备后国全境都在尼子氏控制之下,极易被围追堵截陷入泥潭;向正西边走山阴dao,则不仅要从尼子氏统治核心、尼子经久居城月山富田城脚下经过,还要继续穿越便宜父亲尼子久幸的封地伯耆国,更是跳脸作大死;因此唯一靠谱的路线只剩下沿着海岸线向东北前进,穿越楯缝、秋鹿、岛根三郡,经美保关出海。 此路线约莫50公里,夜间不惜马力也要一个时辰上下,前段横穿山林、罕有人烟城池,最后一小截却分布了满愿寺城、新山城、洗合城、白鹿城等多座城池。其中前三者都由小豪族把控,兵少纪弛,对于尼子氏的命令大多半理不睬,定然不会连夜集结出兵;只有白鹿城作为有力豪强松田氏控制的城池,不仅是著名的尼子十旗(备注一)组成部分,城主松田满久更是尼子诠久的亲姐夫,得知消息于公于私都会行动。 但考虑到事发突然,从出云大社四散报信的信使均晚于自己出发,自己又是走的直线距离,白鹿城方向几乎不可能赶在自己经过前得知消息,更没有时间紧急集结布阵,所以所谓风险也只存在微乎其微的理论可能。另外,相较于其他几个防线,此路线已是风险最小的一条,因此经贞也别无选择,只能快马加鞭、迅速通过。 然而,墨菲定律(备注二)再次生效。当经贞有惊无险地经过白鹿城抵达美保关,准备随机应变,重贿或胁迫一条廻船前往若狭国时,却被眼前的意外打破。两名武士领着十余名足轻,正分散在港口护卫1艘停泊的千石船(备注三)装货。看武士的家徽具足、足轻的装备和运送货料来看,应该是直属于美保关代官的小队足轻准备护送尼子氏专营生铁和刀剑的商队离岸。此时再行回转另选他路已为时晚矣,区区十余人、数十步竟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今夜的数重跌宕起伏已让经贞麻木,鹤子也安静地贴紧他的背后,无言地表达了同生共死之意,当他正准备驱马向前、孤注一掷时,数支箭矢却突然从其背后的密林中射出,直接贯倒几名足轻。数十名打扮不一的壮汉随即挥舞着太刀、长枪、锁镰等各色兵器四下冲出,将足轻小队节节杀退,两名为首的足轻组头也被几名武士敌住,眼看就要败落下来。 “你终于来了,为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当尼子氏的部队被尽数消灭,一名黑衣忍者、一名头领打扮的武士左右簇拥着一位中年僧人走入场中,经贞定睛一看,竟是白日反目后毫无动静的弘高! “师,师傅,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若有本事活着逃出便只有此路可行,这样为师救你一救也算值得;若是陷在社内则终归废物一个,为师也没有再去搭救的必要了” 还未待经贞答话,弘高旁边的武士就怒气冲冲地拆台道: “殿下,这小子闯下这么大篓子,咱们安排在大社附近、准备以防万一救他一命的弟兄算是全废了,在尼子氏震怒下还不知能逃走几个。为了这小子而牺牲掉您手头最后这点本钱,真的值得吗?” 经贞心中一暖,愧疚之意更甚。明明自己口不择言误解和伤害了弘高,他却还是像宽容逆子的慈父般竭尽全力搭救自己;明明不赞同自己的选择,最终还是默默在背后为自己收拾任性的首尾。 看到经贞眼圈红红,想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弘高叹了口气,温和笑骂道: “罢了,真是长不大的孩子。一切都过去了,有为师为你撑腰,你就继续胡闹吧” 这时,另一道箭光正好击中弘高的前胸、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愿景。 除了岸上的护卫力量外,原来船上还有第三名武士。 笑容还没有从弘高的脸上消失,但是他的面容突然失去了血色,就像一杆因暴晒而干枯的青竹。 可能是今夜太长,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情感和泪水,经贞无声的抱住倒下的弘高,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备注一:尼子十旗,是指尼子家围绕着主城月山富田城构筑的10座支城的防御线,城主都是当地的豪族,分别为:白鹿城(松田氏)、神西城(神西氏)、高濑城(米原氏)、大西城(大西氏)、三刀屋城(三刀屋氏)、熊野城(熊野氏)、牛尾城(牛尾氏)、三泽城(三泽氏)、马木城(真木氏)、濑户山城(赤穴氏)。这座防线用来抵御毛利元就的进攻,但是最终不敌并土崩瓦解。 备注二:墨菲定律,也叫墨菲定理、墨菲效应,以提出者爱德华·墨菲命名的一种心理学效应,指的是,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备注三:廻船,沿岸商船的统称,起源于镰仓时代,多见于濑户内海、北陆和琵琶湖一带。千石船,属于廻船的一种,顾名思义是指载重千石以上的大型商船,对船型没有特定指向。 第九章 师陨遗终言 远行避祸寻志 http://.biquxs.info/

盛夏的天气就如三流电视剧一般喜怒无常,前一刻微风明月,下一瞬就已是狂风暴雨。夜色里,一艘千石船乘着西南风、翻动着船桨,不断破开幽深湍急的海面向前驶去。 船舱内,经贞和方才带队突袭美保关的头领正跪倒在弘高榻前。 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弘高一度中箭晕倒、随即马上苏醒,及时制止了下属狂乱之下欲将经贞二人一并斩杀的举动,定下全员登船向若狭国行进的计划,方才支撑不住再次晕倒。 登船良久后,弘高才好不容易再次醒来,但见其面如金纸、呼吸垂危,胸前其绑住的伤口也不断有鲜血涌出,月白色僧袍早已全部被浸为酱色,众人心中明白已是回光返照的时刻,因此只是围坐其旁垂泪不语,让其尽量留下完整遗言。 弘高咳嗽两声,口角不住溢出鲜血,摆手制止了经贞伸手为其擦拭的举动后,断断续续说道: “孩子,你一贯聪慧过人,三年时间,贫僧无论是军略、治政还是武艺都已教无可教。今日表现虽不完美,但也可以出师了。” 经贞悲泣道,“经贞明明愚钝不堪,还需要师傅教导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师傅何忍心就此抛弃我!” “为师此生看过山、见过海,曾拥有一切、又失去所有。一生背负甚多从未放下,只有最后三年教授你的岁月,才是成年后唯一快乐的时光。” “我和你初次相遇时,明明只打定主意给你三个月时间便匆匆离开,继续奔走所谋大事。但三月又三月,最后直至三年,为师一次次动摇,最终居然产生了就这样下去也好的念头。虽然为自己这么轻易就辜负了久兵卫和武明,”说道此处,弘高歉意地望了一眼旁边的武士和忍者,继续说道,“但我仿佛放下心中块垒、浑身轻松。从这个意义上讲,为师应该好好谢谢你,教会了为师放下。” “后来,为师的追求就变成了展毕生所学、培养一佳徒。让他可以肆意翱翔、掌控自己的命运,不要走为师的老路。因此为师总是对你过于严苛,没有在意你的感受,让你错误地把自己当作为师的工具,实在是抱歉。” 听到此处,经贞早已泪如雨下,呜咽道:“师傅,对不起,是我错了!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弘高无奈一笑,随即触动伤口剧烈咳嗽起来,良久方才停歇道: “痴儿,又犯嗔了。求而不得自苦,顺其自然则安。这还是为师从你身上学到的道理,你自己还不明白吗?” “古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日我们也当善始善终,将这段师徒之缘由一问开始,由一问了断。” “上次一问是何为‘天下’,这次一问叫何为‘人生’?” 三年的习练和今日的冲击反复碰撞早已震碎了经贞的思考能力,他努力想说点什么让弘高满意、不带遗憾离开,却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讲不出,最终只归结为一句 “经贞不知!” 听得这拙劣的答案,弘高反而快意笑了起来,全然不顾口鼻耳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最后问答是为师难倒小鬼头了呢,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殿下对任何事物都一学而通,时常让为师都相信了神佑和宿慧之论。但无论家世、智慧、武艺,一切得来的都太过顺利和容易,让为师感觉你始终抱有游戏人生之意。换言之,面对一切人事物都有如配合出演一场能戏般,虽然付出了大量努力和勤奋训练,但感觉心不在焉。” 经贞闻言一震,嘴唇蠕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未出言反驳。大异于平时能言善辩的姿态。 弘高接着说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虽然不知道你的际遇终将落在何处,但贫僧相信志之所起必将摇动天下,绝不限于出云一域之间。因此只有走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才能明白自己的梦想能有多大。相信等到那时,必将能答出为师最后一问,这就是为师留给下的最后课业!” “好了,你且去吧,让为师留点时间给两位老友。” 说罢,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经贞浑浑噩噩走出船舱,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和泪水混为一片。片刻后,舱内压抑的哀声突然放大,经贞急忙撞进舱内,却还是没有赶上弘高最后一面。 捡起其身前的一片沾血的帛书,飘逸的字体仿佛要飞出纸面,正是: “五十一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 …… 此时此刻,月山富田城以东十里外的清水寺前。尼子国久身着大铠、面色冷峻地带着新宫众朝着镜港驰去,突然视线内出现了一彪人马挡住去路。 瞧见打头之人后,尼子国久眯着眼睛喝止手下,对着面前的尼子久幸道 “松田氏报来消息,今夜作乱众人已从美保关出行。国久奉父亲大人之命赶往镜港拦截,将相干人员尽数带回本家调查处理。如今叔父大人半道阻拦,不知何意?” 尼子久幸同样一身玄色铠兜,闻得此言只是挑了挑眉毛,平淡道: “家门不幸,听闻后辈酿成大祸,某第一时间过来将其锁拿回去,事发突然没有向兄长大人讨个命令实在失礼。既然四郎(备注一)得了兄长大人号令,某自动配合你行动。” “另外,事发突然,部下一路急行军至此人困马乏,只能暂且休息用膳,无法行军。还请四郎稍安勿躁。” 尼子国久闻得此言,却不怒反喜道:“叔父大人行大义不避亲,一片拳拳公心实在令我敬佩,我等联手前行,定能妥善解决此乱。另外在下也是半夜奔波良久,麾下儿郎早已疲惫不堪,也是打算停下补给一番,正好与您做个伴。”言罢,也转回吩咐手下原地休憩进米水。 待一切布置妥当后,身边副将疑惑之下,还是私下开头问道“殿下,我等奉大殿之命平定此乱,如今表明和野州守大人一起包庇他家那位,大殿事后会不会有所责罚?” 尼子国久哂笑一声,“你真以为我等今日是在提人的?从上到下摆明了要走过场、敷衍了结此事,我等不好好逢场作戏,还要陡然冒头惹出众怨?” “我且问你,诠久是父亲大人亲自抚养的嫡孙,经贞是野洲守殿下唯一的继承人,千家和北岛两家更是出云大社国持,是父亲大人都要大力拉拢的势力,几方冲突博弈,是我一个小小的家中二代可以大摇大摆跑来拿人的吗?” “你也知道左京大夫过世三年来,本家日日厉兵秣马,现已是用兵在即,就连三郎那边有所异动都视而不见。因此,父亲没有亲自出面平息此事,也没有派遣其他资深位重的家老,而是让我一个小辈出来已经充分表明了要从速抹平此事的态度。” “第一,将此事性质默认为小辈冲突而非家中内乱,以免引发进一步骚乱或过度解读。” “第二,为了家族平稳,默认诠久吃上这个哑巴亏。毕竟失去一臂不是失去一命,不耽误吃喝拉撒,总不能也罚去经贞这小鬼的一命或者一臂,让野洲守殿下心生芥蒂,那才是真的自断一臂。” “第三,借由插手本家内务的借口惩处千家、北岛两家一番,稍微削弱其尾大不掉之势。虽然其两家作为国持影响深厚,本家不得不依赖信重,但插手家族继承还是大大犯了忌讳。本次内耗一下也能让他们清醒老实几分。” “因此,让经贞这小鬼在乱中或死或逃都是他自己的造化。若是死于乱兵之手,诠久这边有了交代,野洲守殿下也只能自吞苦果、心底的怨恨也只会针对千家、北岛两家,不会影响本家团结。若是顺利出逃,那么父亲大人在领地方面对野洲守殿下略作处罚也就可以揭过此事,诠久心有不甘也无话可说,总不能因为孩童间的冲突,连坐重罚一门重臣吧。” “所以,我这么做既是领会父亲大人安排,也是给叔父大人一个人情。至于诠久的不满怨恨,自然也只会怪到叔父大人此番作梗,与我无关。” 副将听完此言大为叹服,再无疑惑之下也放心休息。 两盏茶后,天色已然泛起鱼肚白,两方用膳完毕的部队才一齐行进到镜港。出海巡游一圈毫无所得之一只能转回月山富田城。 至此,尼子诠久失去一臂但性命无碍,尼子经贞乱中出奔不知所踪,尼子久幸和千家、北岛一齐受到不轻不重的处罚,尼子家的这场闹剧就以此为结局虎头蛇尾地收场了。时间没有记忆。随着尼子家和大内家矛盾日益突出,中国地区风起云涌,关于此乱的各类传言也在半月后逐渐烟消云散。 备注一:四郎,尼子国久乳名孙四郎,所以如此称呼,但他其实是尼子经久的次子。三郎,指的是盐治兴久,他是尼子经久的三子。 第十章 节外又生枝 终得遗臣投资 http://.biquxs.info/

再长的电影也有闭幕,再久的悲痛也会缓和。哀声渐平,众人开始默默为弘高清洗入殓后将遗体留在舱内,待靠岸后安葬。步出船舱,弘高所属隐隐将经贞两人围住,甲板上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起来。为首的武士和忍者聚首商议了几句,由武士出面发难道: “小子,你如今有何打算?” “恩师仙逝,经贞现在心乱如麻。先前打算抵达近畿再做打算,如今也是照此走一步说一步吧。” 武士冷哼一句:“恩师,殿下三年来都没有向你提过自己的只言片语吗?” 经贞摇头道,“从未有过。” “哼,殿下临终对你念念不忘,反复告诫我和久兵卫不要告知你半点内情,就是想断绝自己背负的过往,从而让你无知无觉、无忧无虑地渡过平静一生,可真是爱徒如子的好老师啊!” “可殿下全然没有想过,我等的过往由谁来背负解脱!几十年的颠沛流离、苦苦等待,就凭他一念而放下吗?我等绝不答应!” 被称为久兵卫的忍者意欲缓和下气氛,但武士径直说了下去: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殿下,也就是你的师傅,乃是大内氏第14代当主大内政弘膝下次子、名讳高弘。殿下自幼聪慧仁厚、深得大殿喜爱,因此而被兄长大内义兴深深忌惮。明应四年(1495年),大殿重病在床、不能理事之际,大内义兴和奸臣陶武护相互勾结,假借大殿之命宣称殿下谋反,杀死了内藤弘矩殿下等本家重臣,并逼迫殿下出家为僧,由此篡夺了家主之位。”(备注一) “我等就此潜伏,等待时机。终于在大永三年(即1523年),伪逆(指大内义兴)与细川氏对立时找到了拨乱反正的机会,起兵拥护殿下复位。结果消息走漏、功败垂成,忠臣骨干几乎被一网打尽,只有我等数人带殿下杀出重围,暂时托庇于九州的大友氏之下。” “享禄元年(即1528年),伪逆病死于山口馆。我等大喜之下,带着殿下只身逃脱大友氏的软禁和监视,前往出云向尼子经久大人借兵举义。结果如同大友氏一般,经久大人起了奇货可居之意,只想操控殿下而不想真心出兵相助。于是我等只能带着殿下继续周转于山城、大和、阿波等地,但全无半点臂助。无奈之下,殿下决定暂时藏身于素有交情的千家氏,以待时机。结果没想到因为你这小鬼,几十年苦心孤诣付之东流。” “话已说开。你深受殿下大恩,自当为殿下遗下的大业尽心尽力。殿下虽殁,但若殿左卫门大人(备注二)仍在,尚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你既有几分小聪明,就该好好出谋划策,为左卫门大人奉献忠诚!” 经贞虽然早已料到弘高大有来头,却也听得目瞪口呆,没料到师傅居然演了一出落难王子复仇戏码。随后见到面前的武士和忍者讲起拥立师傅之子、再举反旗时双目放光、神采激扬的样子,心中早已凉了大半。 凭借师傅身份和先前称呼,经贞现已不难猜出两人分别是大内氏重臣衫武明和御用忍军德冈众的前任头目德冈久兵卫。衫武明身形矮壮、面皮黝黑、须发如针、活脱脱张飞转世;德冈久兵卫身形不高、浑身束于黑色鱼鳞衣中、只露出双目,标准忍者模样;俱是不凡。再加上师傅通古博今、文武出众,本应该能成就一番事业。 然而山外有山,和拥立足利义植、执掌幕府大权、建立大内最盛势力的绝世枭雄大内义兴相比,师傅这主仆一行就远不够看了,硬生生活成了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典型。如今大内义兴虽死,但其在位34年,家中亲信党羽甚众、感念信服者更是不计其数;此外,大内义兴身为前任家主大内政弘嫡长子,得承家位名正言顺。 因此,衫武明等人此前的两次拥立之举,均是外无大义、内无强援,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就连和大内氏矛盾最深的大友、尼子两家,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支持,只想可有可无地养个蹭饭的备胎。如今师傅已死,大内辉弘的影响力、号召力更弱,纵使经贞有管仲、乐毅之计,也无力回天。 经贞为弘高之死触动,已决定要不负其期待,脚踏实地成就一番大事。自然不会按照衫武明等人的想法,在大内辉弘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上蹉跎。天下之路千万条,大可走出一条通途后,再全力帮扶大内辉弘、报答师恩。 因此,面对衫武明咄咄逼人之势,经贞不甘示弱。反问道: “我文武虽有天赋,但如今毕竟没有大成,对于师傅遗业有何作用?论武,搏杀足轻数人后便会力竭而死;论文,更是未经半场合战、半次斡旋,无法取得汝等信服从而指挥调略。” “如果汝等觉得让我作为一卒随队厮杀,斩数人而亡就可等值于我师三年苦功,我自动听命毫无怨言;否则便应该和我赌上一把。” 衫武明沉默不语,转由德冈久兵卫开口问道: “小子,你想赌什么?” “就赌十年!十年内,我便可让汝等看到数十年未尽之业的希望!” 衫武明接过话头,嘲讽道: “我看你气势满满,还以为有多大本事。结果一张口就是十年,还是希望。此等空口白话我也会讲。” 经贞沉稳道:“武明殿下久居高位、久兵卫殿下更是一方首领,不会不懂欲速不达之理吧。如今伪逆虽死、但大势已成。由内部策动人心,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方法根本难以成行;只有从外部发力,引一强援堂皇压进,助辉弘殿下还于旧府。” 衫武明虽然不忿经贞,但听得此言也不禁点头认可,正待继续听下去,结果经贞就此停住了话头,不禁催促道: “小鬼,你且接着说” “这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十年后,强援自然是我。我誓当全力助辉弘殿下复国,违者人神共弃!” 衫武明正欲习惯性地开头嘲笑,但被经贞格外郑重的神情逼住,于是也思索起来。 见到其态度松动,经贞进一步跟上, “以十年为期,我若成一方势力,必当全力助辉弘殿下;若是不成,则任凭汝等发落,无论是取我行为,还是为辉弘殿下先驱,别无他言!” 不待众人应答,经贞最后趁热打铁,激将道, “明国古代的巨贾吕不韦有言,经商耕田十倍之利,贩卖珍奇百倍之利,而谋国立君则是千倍万倍之利。今日汝等付出不过暂时放走我一人之身,可能所得则是一方一国,居然还不能下定决心,怪不得数十年也未成我师之业!” 衫武明和德冈久兵卫商量半刻后终于不再犹豫,由德冈久兵卫出面应下了此场赌约,同时额外向经贞提供了些许投资:抵达若狭国后,此船及船上货料交给经贞运作,所得一方一半;以三枚特制苦无为契,为经贞提供三次力所能及的帮助,需要时通过约定渠道传信即可。 备注一:大内高弘,出家时法号大护院尊光,还俗后又改名大内隆弘。作为大内氏一代雄主大内义兴之弟,几乎没有详细的描述和记载,推测是作为两次卷入谋反的罪人,被讳莫如深的大内氏抹除了相关痕迹。但从其本人被大内义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操作看,能力相差了不止一个量级。 备注二:大内辉弘,乳名四郎左卫门,大内高弘之子。大内高弘谋反失败后,跟随其一起投奔托庇于丰后大友氏(也有说法是大内高弘兵败身死,其残党护送大内辉弘投奔大友氏),成为大友氏拉拢分裂大内氏、毛利氏的筹码。特别是到了弘治三年(即1557年),大内氏被毛利氏灭亡于长门且山城、最后一任当主大内义长自尽后,身为反贼之子的大内辉弘反而成了大内氏的独苗苗、复兴的最后希望。 但希望大多以破灭告终。永禄十二年(即1569年),大友氏与毛利氏再度开战,大友氏当主、大友宗麟出于给敌人制造内部矛盾的盘算,打发长期在丰后混饭的大内辉弘率领一支偏军登陆周防国,聚拢遗臣、收复旧土,重新恢复大内氏家名。但彼时的毛利氏如日当空,大内辉弘的“复国运动”很快失败,其本人也自杀于富海地区的茶臼山,绵延四百余年的周防名门大内氏自此正式灭亡。 第十一章 立志下克上 且住京町寻机 http://.biquxs.info/

风劲船速、一日江陵。浩荡东风加持下,经贞所乘的千石船跨越200余海里,于次日傍晚平安抵达若狭湾。 若狭面积狭小、易攻难守,长期遭到波多野、一色、朝仓等强邻窥伺,加之守护武田氏暗弱、地方豪强各行其是,各处港关的防守都格外薄弱。经贞一行卸货沉船、扮作商队轻松离开。一路上虽小有波折,并花去不菲过路费,但十余名壮汉护卫、数十名挑夫组成的不小阵容还是足以震慑宵小之辈。半月跋涉后,一行人借道近江国,南下琵琶湖,终于到达天下中心——京都。 一路上,双方关系倒是逐渐融洽。经贞妙策层出,打发了沿途不少麻烦,让衫武明等人逐渐认可;而衫武明战场打磨的武艺、德冈久兵卫诡异莫测的忍术,也令经贞啧啧称奇。因此,当抵达京都后,衫武明一改五五分成之约,大手一挥直接将全船货物尽数赠予经贞,向经贞交代了线人信息、联系途径后便先行带着人马离开,任由经贞自由发育。 租下仓库暂存好货物,寻了处偏僻幽静的宿屋落脚后,经贞和鹤子方才稍稍安心。 几日无事,休整充分的经贞终于有空陪着兴致勃勃的鹤子游遍了京之町,参拜了清水寺、金阁寺、龙安寺、平等院等后世耳熟能详的景点,也见识了各处部屋内来自八方的物产,大大纾解了恩师逝去和流落在外的郁闷。两人本就相定终身,一路历经风雨、同生共死后更是情坚意定,此番同宿共游虽然还能把持最后一步,但耳厮鬓摩、情热意乱之处倒已是水到渠成。 说归原传。京都作为天皇脚下,各方势力交织形成微妙平衡,可以暂将尼子氏追捕放在脑后,沉心谋划下一步发展。 十年,成就一方势力。这是经贞对衫武明二人的承诺,也是他见识领会了“自强方能自保”后,燃起的野心。 那么,路在何方? 若是晚生二十年,经贞定然毫不犹豫冲到尾长,如无数前辈示范的那样,在未来的天下人织田信长面前施展悬河之辩、济世之才应聘,那么十年内扶摇直上、割据一方不在话下;若是能顺应潮流,待到本能寺之变时奋力一搏,天下人之位也尽在眼前。然而,战国百年毕竟只有一个织田信长,可以不拘一格拔擢人才,在传统战国大名手下,几十年汗马功劳只能换来家中重臣或地方豪强,再进一步和主家结下姻亲、升格为一门众,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 因此,摆在经贞面前的只剩“下克上”这条路了。 所谓“下克上”即是身居下位而反抗主君,鸠占鹊巢夺取一切。对于经贞来说,最合适的选择莫过于重返出云、在本家尼子氏发动,这样既可在成功后凭借血脉号令旧臣,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权力变更;又可守护此身家族不致重演被毛利灭亡的悲剧;更可直取大内,完成所立誓言。 “下克上”虽是以小搏大、以弱胜强,但还是要讲求基本的“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即起事时机,凭借前世记忆,经贞知晓大内义兴一死,尼子、大内将陷入长久混战,最终一并成为毛利氏那位“谋神”的垫脚石,因此把历史细微脉络考虑周全,不难找到可趁之机。 地利即物资准备。两军交战,奇谋妙计可能各领风骚,但甲坚兵利却是永不过时的答案。只要想出可靠的生财之道,供养一支忠于自己的精锐武装,那么“下克上”的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人和即凝聚共识。齐天下者必先齐人心,“下克上”虽是所谓的“不义之举”,但若是能提前造势,取得一定的认同和支持,也能有效降低起事后的阻力和反弹,迅速恢复秩序。例如好邻居毛利氏,灭掉了先后效忠的尼子氏、大内氏却能稳住人心,开创了绵延200余年的基业(起于毛利氏统一阴阳两道十一国,止于长洲藩废藩置县)。 想到此处,经贞精神一振。京都作为天下政治、文化以及财货运转的中心,正是自己打下“地利”之基的最后起点。于是取出纸笔,顺着思路继续写下了几个关键词,然后兴冲冲地带着鹤子继续出门游玩。 说是游玩,但经贞一路上不看景观佛寺,只拉着鹤子钻进町内的各类部屋和市集,如同好奇的情侣般问东问西。鹤子方才知道经贞借自己掩护、实际别有所图,因此一路虽然配合着经贞表演了一幕小情侣结伴游玩的日常,但背后少不得狠狠拧了他几下。 逛到日落,两人才回到宿屋,经贞顾不得道歉,就赶紧记录刚才记录的各色情报。鹤子一看,其中主要是石见银、甲州金等金银货币及其矿石的兑换价值,以及各类铁砂的成色价格,顿时大为惊奇。 经贞记完信息,抬头看到鹤子摆出一副歪头疑惑的可爱表情,心中一动之下,忍不住把她拉到怀中亲昵了一番,方才得意说道 “哈哈,本殿下如今也要开金手指啦!” 第十二章 巧言动人心 探访主脉事成 http://.biquxs.info/

次日,经贞收拾妥当,特意穿上出逃时带有尼子家纹的狩衣,忍痛拿出黄金100贯、刀剑10副,又在沿途部屋捡着米、纸、漆器、绢布、折扇等各色特产买了满满当当5驮,雇了几名挑夫朝着京极府上行去。 递上昨晚写好的拜帖和礼单,不一会儿,宅内便传来主人京极高吉的召见。 京极高吉虽不到三十,但长年累月的臣属欺压、家领衰退,还是严重耗蚀了他的精力和健康,让他早早成为了面容愁苦、干瘪黄瘦的半老头子。 经贞恭敬拜下,口称: “出云尼子氏子孙经贞,受守护代经久殿下之名,拜见守护大人” 京极高吉也不叫经贞起身就坐,自顾自看着礼单,漫不经心道: “经久殿下近来还好吗?五十年前放逐叔父政经大人、霸占主家领土,四十年前随左京大夫上洛、欺辱主家,三十年前支持叛贼材宗、谋逆主家……经久殿下对于主家的功高劳苦我可是一直放在心上啊!多年都没能当面致意,真是大大失礼了!” “如今经久殿下竟念念不忘主家、派出一孩童请安,是突然记起了出云的主从关系,还是打算换种方式耀武扬威呢?” 经贞仿佛听不懂京极高吉言中的愤懑责难之意,面不改色地坦然答道: “守护大人言过了。经久殿下,我的伯父大人常常悔愧于当年妄为,因此这些年谨勤主命、镇守出云,因此耽误了平日觐见问安,请您见谅。” 不待京极高吉诘问,经贞继续恳切道: “另外,守护大人可曾听闻‘川川之水,百流入海’一说?” “七代以前,共祖高诠大人平定明德之乱,开创了出云、隐歧、石见、飞弹、近江五国基业,一时显赫无二。但高诠大人目光深远,常常为五国互不接壤、日久难顾彼此而忧虑,于是先后令先祖高久等成立分家,形成主脉在内主导朝政、分家在外拱卫援引的局面,可谓用心良苦。” “潮有起落,月有圆缺。昔日五国基业中,如今隐歧孤悬海外,石见为大内氏所夺,飞弹旁落国司之手,就连直属主脉的近江也在浅井等豪族侵吞下摇摇欲坠,只有我尼子氏作为仅存分家,还在代主脉守护出云一地。” “出云穷山恶水、不服王化,四处又是群敌环绕,伯父大人多年可谓是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放松远离,以致礼数有失被主脉误解,实在惭愧。” 说到此处,经贞话音一转, “然而,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出云渐安,伯父大人便常常生起报效反哺主脉之念,但因年事已高,特派在下前来走动问安,并奉上些许礼物以表敬意。” 京极高吉听到此处终于缓和了神态,示意经贞起身赐座位,大感兴趣道, “难得经久大人一片拳拳之心,竟是我听信谗言生了误解,实在不应当。经久大人所提报效反哺,具体如何讲起?” 经贞揉了揉发麻的膝盖,不慌不忙道: “伯父大人所思有二,正是一远一近、一缓一急,守护大人且听我道来。” “所谓远者、缓者,自然是以出云为基,平定阴阳两道、接壤山城、近江,然后认祖归宗,将所领一体奉还。” 京极高吉听得这番画饼,讥笑两声, “我竟不知经久大人有如此大决心,舍得将六分之一殿拱手让出,真是大大忠心啊。” 经贞全然不顾京极高吉满脸不耐,顺杆爬上 “只可惜伯父大人年事已高,家中声音已有不谐。其中一方以伯父嫡孙尼子诠久为首,主张背离主脉,向西边自信扩张基业;另一方以伯父三子兴久殿下为首,和伯父一样常存向东归化之意。两方内耗,恐生文明三年旧事。因此恳请殿下以守护之尊匡扶正义,声援兴久殿下接任出云守护代。” 京极高吉自以为,经贞此行便是为盐治兴久谋取出云守护代之役,大失所望之下敷衍道: “兴久殿下忠心我已了解,但出云守护代事关紧要,还需再议。我也有点累了,今日便到此吧。” 经贞不顾京极高吉逐客之令,继续开头道: “原本还想继续禀报近江之事,既然守护大人劳累,那经贞便择日再来。” 不同于出云等四国天高地远、难以掌控,近江毗邻京都、面积广阔、物产丰富、商业发达。尽管京极氏仅仅控制着北近江半国,但也足以借此横行近、维持家名不坠。但京极高吉当年和兄长京极高延争夺家督之位中,以浅井氏为首的当地豪族趁乱窃取了北近江实权,直接导致京极氏衰落成空有门楣的高家,是京极高吉心中最大的痛。 听到此处,京极高吉哪还不知经贞钓鱼之意,但正如落水之人遇到一根稻草也会抓住不放,他还是按捺不住颤声道: “经久大人…他…真的有意为本家张目,恢复北近江旧领吗?” 经贞立即对道:“那是自然。但出云与近江相隔数国、兵锋难及,可谓远水不解近渴,刚才所说的缓远之策,大人看来也不似满意。”说到此处,京极高吉脸色尴尬之色一显。“那唯有以钱粮相资,助守护大人招兵买马,兴大义之师,荡平浅井氏等癣疥之疾自然不在话下。守护大人以为如何?” 京极高吉连连点头,“此计甚好,不过浅井氏等豪族在当地颇有影响,平乱兵马还需多多益善,不知经久大人可以贡献多少钱粮啊?” “一年一万贯” “一年一万贯?经久大人真的是,真的是本家的栋梁啊!”京极高吉惊喜不能自已,连忙投桃报李道: “兴久殿下接任出云守护代一是我将尽快上奏斡旋!” 经贞笑着摇了摇头:“此事不急,经久大人还要先行整顿家中反对之声,再运作此事。毕竟兴久殿下作为家中幼子,明明贤名在外,却总有人以长幼有序作梗。倒是另有一件小时需要守护大人斡旋。” 京极高吉作为父亲宠爱的幼子,也是战胜了兄长京极高延才取得了家督之位,对此更是感同身受,生起一丝亲切感。于是和蔼点头道: “经久大人真是老成持重,条件成熟后,守护代自当包在我身上。另一件事你且说说看……” 过了不久,经贞怀着京极高吉的数张书信和名帖满意离开。此行,经贞不仅得到了京极未来向盐治兴久颁下守护代职役的承诺,为挑动尼子氏内乱、创造下克上机会埋下了伏笔;更是获得了京极高吉庇护,得以在京都以京极氏之名经营部屋。 万事俱备,一股东风即将从京都席卷天下。 第十三章 科技逞风流 冶铜铸钱暴富 http://.biquxs.info/

瘦死的骆驼大过马。京极氏虽已沦落,但在京都地界还是颇具影响。凭着京极高吉的名帖、慷慨的打点和恰到好处的巧言令色,经贞花了短短两天就顺利出售了舶来的刀剑,又接着花光全部收益和剩余细软,盘下了一处带院子的冶炉、雇下几个熟练工匠、采买大批条铜(备注一)和木炭,准备开始经营之道。 冶铜和铸钱,这就是经贞计划挣下第一桶金的方式。日本虽然是贫瘠的岛国,但各类金属矿产丰富,特别是金、银铜矿大量相伴产出。此时,将铜与金银分离的技术还没有出现在日本,因此市面上售卖的铜矿中都会含有不少的金银。而经贞准备启用的金手指,便是以铜的便宜价格买入大量含金银的铜,然后再将其中的金银分离出来,既得到了纯度很高的铜用来铸钱,又分离出不少金银售卖,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生意。其中涉及的奥秘,也就是后世战国游戏中大名鼎鼎的科技“南蛮吹”。 “南蛮吹”作为“灰吹法”的升级版,在游戏中有着显著提高矿山产出的效果。根据《鼓铜图录》所述,日本战国末年,九州地区的炼铜名匠苏我理右卫门从外来的南蛮人(备注二)习得了此项技术,并将这项技术先后献给了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强力大名。1590年,苏我理右卫门在京都寺町松原附近设立了自己炼铜制铜的店铺“泉屋”,开始在民间传授“南蛮吹”,而“泉屋”也最终演变发展为现世有名的住友财阀。 身为种花工程师,经贞倒是瞧不上苏我理右卫门所谓的“南蛮吹”。因为早在大学期间,他就从明代大科学家宋应星编写的《天工开物》中掌握了更为通用的粗铜分离提纯技术。略去较为繁琐的操作工艺,其中铜和银(金)的分离原理可以简单概括为两步。 第一步,利用银(金)、铅易熔合的性质,在含有银的粗铜中加入铅后鼓风加热,形成银(金)铅合金和铜的混合物。随着温度逐渐升高,熔点较低的银(金)铅合金会先化为液体流出,铜则后融化流出,这样就实现了铜和银(金)的分离。 第二步,利用铅的熔点低于银(金)、且更容易氧化的性质,将银(金)铅合金放到灰坑中(或煎炉中)再次熔化,铅就会先氧化沉到炉底变成氧化铅,银(金)则富集在炭灰的表面,从而实现分离。这也就是所谓的“灰吹法” 除了掌握技术诀窍,经贞还从《天工开物》中习得了一个大杀器—“分金炉”,不同于日本“南蛮吹”在第一步需要用铁杖人为控制银(金)铅合金和铜溶液分开流出,《天工开物》中特制的分金炉则是通过内外两层炉体令先行熔化的银(金)铅合金自行从上方小孔流出。正适合经贞减少操作人手,从而进一步降低人力成本和泄密风险的需要。 三天挥汗如雨的苦干眨眼就过去了。随着最后一炉黄澄澄铜水遇冷水一激,迅速凝成漂亮的玫瑰红;最后一炉碳灰被倒在水中仔细淘洗,颠簸出几十粒或大或小的金银豆子,院内堆积如山的条铜终于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数十筐冒尖铜锭和两小桶混在一起的金银粒。 三日未眠的经贞才用力伸了个懒腰、常出一口气。财帛动人心,经历过私奔之夜的背叛,经贞已不会再轻信于人。因此当得到银(金)铅合金和铜后,经贞便装作大功告成的样子结算工钱、打发工匠离去,自行完成了最后得到金银的“灰吹法”步骤。 将金银悄悄转移回宿屋交给惊讶的鹤子藏好,经贞倒到床上大睡了一天一夜才恢复精神,开始着手另一项营生—铸钱。 日本虽然盛产金银,但百姓日常生活中还是习惯使用面值更小、单位统一的铜币作为主要货币。 其中,一个铜币计为一钱、一千钱计为一贯,一贯则相当于一两左右白银、足以负担普通家庭年余开支。因此经贞向京极高吉许诺的每年一万贯,足以让其维持百名武士,外加一口气拉出上万军势力,才令其喜出望外、不能自已。 而一贯铜钱所需的铜料价值不过一两百钱,毛利足有五倍之多;即便除去人工、火耗等附加成本后,纯利也足有三四倍。利润之厚足以令每一个大名发狂。 因此,凡是领内出产铜的大名,无一不把私自铸钱作为重要副业,世面上也自然而然流转开几十上百种铜钱。其中品质最上者便是明国铸造、通过勘合贸易流入的永乐通宝,俗称“永乐钱”,其含铜八分、色泽紫红、铸工精湛,深受百姓商家认可,因而价值最高。而各家大名私铸铜钱则因含铜量和做工差异不一而足,佳者含铜五六分、无下限者甚至只含铜三四分,被统称为“恶钱”(备注二),和“永乐钱”的兑换比例相应也是三比一或四比一。 显而易见,铸造“永乐钱”耗铜最多但性价比最高,但至今尚无大名仿制成功,原因说来也简单,不过工艺二字。 正版“永乐钱”所用工艺名为翻砂铸钱法。此法起源于唐,成熟于宋,最终发扬光大于明,同样见于《天工开物》。其具体操作类似于活字印刷术,即先要制作一枚雕母(又称祖钱),再以雕母铸造一批精致的母钱(有锡母钱、铜母钱等),然后以木框和砂土固定百枚母钱作为钱模,分别制作面范和背范,之后取出母钱,制作浇口、直浇道、分浇道,后合范固定,浇铸铜汁。以这种方法铸钱,由于钱范可以成批制作,而且因为是整框母钱翻砂,砂模受力均匀,所以不仅铸钱度极,所铸的钱也非常均匀,是我国(中国)铸钱工艺上的一项飞跃。 而此时私铸铜钱的战国大名,手中仅有明国淘汰的阳文母范铸钱法,即便加大含铜量,铸造出来的钱也会很不清晰,大小也没有一定的规制,和“永乐钱”外观天差地别。所以各家大名只有集体摆烂,随意仿制或私发各类“恶钱”。 经贞此番铸钱的依仗还不仅是翻砂铸钱法,他还打算进一步压缩原版“永乐钱”中的铜含量,铸造成本更低、但色泽更加金黄的“永乐钱plus”,这种改良也非空想、实有根据。 嘉靖以来,明国铜料日益匮乏,同时日本产出的铅大量流入,导致朝廷逐渐探索铜铅合铸的制钱配方,铜钱最终也转变为含铜六分,铅三分五。虽然含铜量大大降低,但新的铸钱颜色金黄,更加光灿照人,铸造的也很好。金黄的色泽反而更加使人喜爱,得到民间高度认可。 打定主意,经贞寻了处开炉铸金的炉头(备注三)将冶炼所得的金银重铸成锭,顺便请他仿着永乐钱精心雕了一枚稍大一圈的雕母。随后又走街串巷多番打听,雇佣了一个风评甚好、老实可靠、不通文字的粗汉带回所租冶炉,负责鼓风开炉、熔炼铜液等力气活,自行操持母钱制作。 又是连续十余天日夜颠倒的劳作,之前冶炼的数十筐铜锭尽数化为一整屋光亮灿烂,熠熠生辉的新铸铜钱。取来五贯钱打发掉累得半死但欢天喜地的粗汉,经贞才有功夫回宿屋唤来鹤子,待其目瞪口呆了半天后方才一起动手清点所得。 据统计,算上出售美保关货料所得,经贞启动资本拢共折合两千贯,其中京极家赠礼和疏通门路等一次性成本约莫五百贯,剩余一千五百贯投入后实际产出金五十两、银八百两、铜钱五千贯,合计价值已超六千贯,便是有所准备的经贞也是大吃一惊。财帛动人心,原本的计划被超过的利润打乱,经贞不得不再次准备拜访京极高吉。 备注一:条铜,指经过初步冶炼的粗铜。 备注二:恶钱,一说质料低劣的钱币;另一种通鐚钱,指铸钱。 备注三:炉头,指代操作冶炉的工匠,如金银匠等。 第十四章 数语祛贪意 文斗平武斗起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经贞便雇了几个挑夫挑上铜钱,既不大肆张扬也不刻意掩饰,直接行至京极宅前投贴拜门。片刻之后,就得到了京极高吉邀请其入内一叙的禀告。 门子引着经贞一行直到堂前,只见京极高吉身着狩衣、精神抖擞,一改前次未老先衰之相,和身旁一中一老两人共同观赏院中的比试。 中年人三十岁上下,面白无须、顶冠着袍,一副上殿归来的高家打扮;老者五十岁上下,身形佝偻、肤色黝黑,手臂青筋盘错、眼中精光闪烁,老态之下别有峥嵘。院中比试的两人均与经贞年龄相仿,其中使枪一人面貌与老者有七分相似,但虎背熊腰、神色桀骜、锋芒毕露,手中的长枪顶端也极有个性的凃为红色,眼看已是大占上风;另一使剑少年,面目酷似旁边的中年人,但更为纤细瘦弱,在疾风暴雨的枪势中左支右绌,眼看就要败落下来。 听到经贞走来的动静,使剑少年略一疏忽便被挑飞手中木剑、长枪抵在胸口,面红耳赤之下无奈开口认输。经贞先向京极高吉行了一礼,随即在后者引荐下与那中老二人见礼,双方略一通报姓名,经贞就有了印象,都是战国历史名人——之祖。 老者名守重,出身小笠原氏支流,因出仕于足利将军家并居住在山城国长坂村,因而以长坂为姓、更名为长坂守重。台下持枪少年便是其孙长坂信政,乳名彦五郎、茶利九郎,后仕于三河松平氏,是战国时期有名的枪达人,人称血枪九郎,相传更是战国名将本多忠胜的枪术老师。 中年人名三渊晴员,生父是和泉守护细川元有,后成为将军侧近三渊晴恒养子,继承了三渊氏家名。作为第12代将军足利义晴的重要幕臣,其在历史上先后成为和泉国松崎城、山城国大法寺城的城主,并在天文16年(1547年)之乱中,追随义晴、义辉父子逃到近江国坂本。此外,其还是战国名人细川藤孝生父。台下的使剑少年,便是其次子三渊辉员。 此时比试既然已分出胜负,场上场下五人的目光自然一起转向经贞。经贞拜门时已提及所携铜钱,而京极高吉仍在此处接待,可见场中众人均无需隐瞒,于是大方称道: “尼子经贞见过守护大人,关于上次约定的每年一万贯奉养,本家此次已先行筹措一半,请大人查验。” 五人虽已听闻门子禀报,但亲眼所见五千贯新铸铜钱堆作小山,在阳光下灿烂夺目、熠熠生辉,还是大受冲击,纷纷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 京极高吉痴迷地欣赏了一会儿满院铜光,方才转向经贞意味深长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经久殿下的奉公之心,你也相当不错,这些时日辛苦了。话说这些钱都是经久殿下刻意新铸的?” 面对京极高吉看似随意的发问,经贞似乎毫无察觉,直截答道: “正是!不仅如此,这些铜钱还都是这几日在京都新铸!” 京极高吉听到此处也不再掩饰: “这几日,我也“无意”听闻了点消息,说是有个少年大肆采买了不少铜碳。不知和这些新铸之钱有何关系吗?” 经贞既知京极高吉心生他意,早已等候此问,干脆答道: “守护大人消息灵通,这些新铸之钱正是以所购铜碳外加其他辅料一起打造?” 此时,京极高吉已按耐不住急切,疾声道: “是何种辅料,快快说来!” “当然是铜钱啊,准确说,应该是一万贯恶钱。” “???” 经贞的答案大出京极高吉所料,让他顿时结巴起来: “恶,恶钱?辅料?某不懂你在说什么?” “正如字面意思啊。以条铜十万、恶钱一万,外加黄金白银少许一起入炉合炼,便可得如此上佳“永乐钱”万贯。这是本家刚刚从明国习得的技术,第一次使用侥幸成功。” 望着京极高吉凝固的面色,经贞仿佛才觉察到京极高吉刚才的贪意,故意摆出一副大为疑惑的表情道: “大人莫不是以为,区区条铜加上些许金石便可铸出如此成色的铜钱吧?” 经贞随即上前捻起数枚新钱,又从身上摸出几枚原版“永乐钱”,分别递给京极高吉三人细细比较后,方才继续问道: “诸位大人以为,本家新法所铸之币,与‘永乐钱’较之如何?” “不相上下!” “大大胜出!” “青出于蓝!” 三人纷纷给出意见 “看来三位大人都认为此币不逊于‘永乐钱’,那么‘永乐钱’便已含铜八分、一枚成本可抵三至四枚恶钱,大人以为本家之币含铜几何、成本几何呐? 几人并非深耘多年的匠人,哪里懂得这些。听到经贞略带嘲讽的质问,只得心虚地摇了摇头。 “本家新币含铜九分,每百贯还需黄金一两!而市面恶钱往往含铜不过三四分,因此铸造一倍新币时用去两倍恶钱还嫌不足,才需额外购置大量条铜。” “我临行之前,本家关于奉养守护大人的一万贯年费曾多有争议。因为不日就要与大内氏开展,用度于是吃紧不堪,多数重臣主张奉上一万贯恶钱、但实际价值只当于三四千贯,这样便可大大缓解本家压力。” “但兴久殿下最终说服了经久殿下,还是以万贯‘永乐钱’为标的向守护大人奉公。但家中所能筹集的铜钱数量一时不足,便商定将库中恶钱全部启出、送到京都补齐铜料后,再以明国新术为大人重新铸币,展现本家的最大诚意。” “但守护大人似乎有所误解,并未察觉本家的不二忠心,实在是令人遗憾呐。守护大人,请恕经贞直言,倘若本家真有获利倍许的铸钱之数,早已用金银之物将大内氏砸死,还需和您互相引为援助吗?” 京极高吉等人毕竟是养尊处优的文化人,只是被财帛迷了眼睛,哪里真正懂得冶炼铸造这些下九流之道,而南蛮吹等系列技术更是数十年后才传入日本,现时根本无人能拆穿经贞一通鬼话。再想到尼子氏若有如此厚利之术,藏掖尚且不及,哪会跑到自己眼皮下显摆,更是相信了经贞所言,压根无法想象这些技术均握于孩童之手。 按此思路算了算成本,京极高吉等人已然没了暴富的念想,大感无趣之下,准备清点收下铜钱就打发经贞离去。但耐不住场下两个少年刚才也听得津津有味,其中持枪的长坂信政眼见经贞有离开之意,突然出言挑衅道: “你这少年着实不凡,听起来也是武家出身,可敢下来与我比斗一番!” 备注一:细川藤孝,原名三渊藤孝。后来拜叔叔细川元常为养父,继承细川氏家名。父子俩在继承家名上,可谓是反复横跳了 第十五章 智取枪达人 临行文武归心 http://.biquxs.info/

不待长坂守重制止,长坂信政便跳到场地中央,左右挥舞了几个枪花,对着经贞摆出一个突刺的枪架。 此时,京极高吉心情莫名转好,笑吟吟拍了拍长坂守重手臂,阻止了他对长坂信政的呵斥,饶有兴趣地对经贞道: “经贞殿下的才智我们已经领教了,是否愿意再向我等展示一下勇武呢?” 见到此等情形,经贞暗叹一声。自己被京极高吉言语逼住,此时若是退缩,必将背负一个软弱无能之名,对于武家可是大大失分。自己有志成就大事,现在就必须珍惜声名,不然无钱无兵又无名,如何聚拢贤才良将? 只能坦然步入场内,取过一把太刀,欠身向长坂信政施礼道: “请信政殿下赐教。” 随后摆出一个表之太刀的起手势。 “家直公传下的香取神道流吗?有些意思”长坂守重轻咦一声,看出了经贞的跟脚。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 长坂信政手中长枪乃是正宗三间枪,从头到尾足有十五公分,虽然通体木制,但精选生长多年的老竹和橡木,既有足够的韧姓又不乏硬度,放在战场上也能轻松取人性命。 只见他摆开门户、枪身朝前,抢到经贞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一顿乱刺,看架势是要三招四招之内撂倒经贞、分出胜负,气势比起刚才与三渊辉员切磋时简直千差万别。让知其勇武、本有心看经贞出糗的京极高吉也不禁心头惴惴,生怕这莽汉把经贞戳出个三长两短。 反观经贞似乎仅剩招架之力,只顾苦苦格挡长坂信政一枪快过一枪的攻势,就如一叶扁舟在疾风暴雨中颠簸。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扁舟却慢慢变成了磐石,在暴风骤雨下看似狼狈不堪,但总有一分余裕。 又过了半刻钟,长坂信政呼吸愈发粗重,犀利的攻势也逐渐难以维持,而经贞的格挡却越来越显轻松。最终,瞅准长坂信政胸前的空门陡然转守为攻,干净利索地磕开长枪、把太刀悬在其胸口上。 胜负既分。长坂信政还有不服之意,但长坂守重早已将其强行拉到身旁乖乖站好,赞扬道 “克敌以弱,一击必中。这是剑术更是兵法啊!香取神道流果然名不虚传,殿下的剑道师傅更是胜过老朽许多啊!” 经贞在观战长坂信政和三渊辉员比斗时,窥破了长坂信政刚猛有余、耐力不足的弱点。因此故意示弱,让对方先放手进攻,待对方气力消退再给予凌厉的反击,最终取得了最终胜利。 正在为自己战胜了一个战国名人沾沾自喜,憧憬着剑圣之名时,突然听到长坂守重提到长逝的恩师,不禁心情低落下来。突然失去了谈兴,顺着京极高吉的话头告辞离开。 此后内外忙碌略过不提。不出数日,经贞经营的锻造屋在京极高吉的支持下正式开业,除了铜铁锻造、金银加工等常规生意外,本店的特色服务即是恶钱加工为“永乐钱”。 初时,各路商人和大名奉行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般成群结队掠过、险些把狭小的部屋挤爆。但当了解到两千恶钱外加不少条铜才能加工一贯“永乐钱”,甚至还要再搭上一定手续费后,远胜寻常“永乐钱”的成色也没能将他们留住,只有寥寥略有闲钱的富家之人才提供了少些业务。 短短一周,一度火爆全京的锻造屋又回归了门可罗雀的状态,但经贞仍咬牙坚持了两月有余。 期间,长坂信政与三渊辉员却好似赖上自己了,几乎每天或单独或成双过来。 一个嚷嚷着不服前次失败,每每输多胜少却总不服气,第二天接着上门挑战,让经贞大感头疼。 一个硬是将同龄的经贞视为大才,缠着他要学习谋辩治政,甚至提出拜师一说,也是让经贞躲闪不及。 但终归都是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打过闹过,一起到居酒屋偷偷喝过几次清酒,三人就渐渐熟络了。拉近关系后,经贞更是提及自己对三渊晴员的和歌(其实是馋人家还没出生的儿子)、长坂守重的枪术久仰已久,一直渴望去拜见学习。两人听说经贞对自家长辈如此推崇,自是不吝引荐。一来一往间,也逐渐搭上了三渊氏、长坂氏的关系。 年纪轻轻就被霸主尼子氏委以重任(错觉)、手段老辣、胸有韬略、精通文武,渐渐形成的印象让三渊晴员、长坂守重对经贞日益器重,自然对经贞倾囊以授。 抛开和歌不谈。经贞向长坂守重讨教切磋枪术时发觉,长坂守重虽已经年过五十,但枪术老辣刚猛,是多年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对于自己这种缺乏实践的理论派大有裨益。经过练习,经贞除了战场枪术入门,原先苦练多年的剑术触类旁通之下也突破瓶颈、大有长进,在与长坂信政的日常较量中也由十战七胜变为了全胜,令后者郁闷不已。 然而,自离开出云后,任何平静悠闲的岁月都不足以熄灭经贞心中的火焰。待到感觉戏码演足,锻造屋和冶炼炉周边再也察觉不到窥探的目光后,经贞才带着七分失落向京极高吉辞行,并将锻造屋、冶炼炉和雇工一并托付京极氏照料。 这日,京极高吉、三渊晴员与长坂守重共同设宴送别经贞。 觥筹交错间,面对三渊晴员与长坂守重的教诲、长坂信政与三渊辉员眼中的不舍,经贞也突然恍惚。临别之前,眼见经贞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三渊辉员猛地站起,行到经贞面前站定,开头道: “经贞大哥!我是一介粗人,有话只会直说。我是家中庶孙,虽然父亲宠爱于我,但本无继承家业的可能,所以我早也打定了主意成年后外出闯荡一番、立下事业。可缘分之下遇到大哥,自觉您文武均远胜于我,自愧不如!” “所以,大哥如蒙不弃,拜托留我鞍前马后!” 听到此处,长坂信政也忍不住激动道:“我也一样!” 经贞刚才思索再三,才终于挣扎着放下招揽两人的念头,没想到却被两人主动提出,大有失而复得之喜。但也知此时终究要由三渊晴员、长坂守重定夺,于是抬眼看上两人。 两人看到经贞渴望的眼神和自己儿孙的表现,相互交换了一下神色,由三渊晴员开头道: “如此不可。” 还不等经贞三人变色,三渊晴员接着说道 “治国理家,最忌任人唯亲。汝等既要追随经贞,就在此刻定下主从之名。汝等若是不愿,此时便不要再提。” 差点被山回路转的惊喜冲倒,经贞郑重的坐好身子,受了长坂信政、三渊辉员深深一拜,正式同意了两人的投效:“我如今暂无职役在身,无法授予出身,只能暂且分别给予二位50贯俸禄。此后,让我等兄弟相互扶持,一起将本家的家业发扬光大!” 第十六章 讲天下疾苦 却引山匪参上 http://.biquxs.info/

久居城中,不识季节变化。经贞领着鹤子、长坂信政和三渊滕员迈出京都三原门,只见入城时的绿树红花已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火红的枫叶和金黄的麦穗,才猛然察觉夏去秋来,自己离开出云已三月有余。 收起物是人非之感,四人向北而行,计划穿越近江、美浓后进入信浓,再由信浓辗转甲斐、越后两地。 定下主从名分后,经贞临行前夜也曾单独召集长坂信政和三渊滕员两人,一五一十告知了自己现实处境和“下克上”的野望。两人惊讶之下表现虽异:长坂信政毫无畏惧之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三渊滕员起初虽有顾虑,但还是很快坚定信心力行此事,但体现的无条件支持之意都让经贞内心感动不已。 因此,四人此行甲信越,就是综合商议后决定利用“灰吹法”、“南蛮吹”,一次性换取大笔启动资金,顺带设法收拢几个可用的人才,最后返回出云成就大事。 说时容易行时难。越后长尾氏和甲斐武田氏均拥有大量金银矿藏,这两项跨时代技术必将大大提高其金银产出、加强整体国力,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重金交换理论上自然可行。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面对惯于倚强凌弱、强取豪夺的战国大名,直接交换不异于三岁小儿持金过市般可笑。身为弱者,经贞只能设法周旋各方强者之间,充分调动矛盾、形成微妙平衡,从而完成交易和自保。但此事犹如高空钢丝杂耍,稍有闪失必定粉身碎骨,因此还需慎之又慎、从长计议。 把暂无头绪的交易难题抛在脑后,经贞和三位少男少女尽情享受了一段快乐的野游时光。四人均出身不凡、长在深闺后院,第一次离开故土行走远方。沿途的山川瀑布、花草树木、寺庙高阁、村落农田无不令四人好奇不已。 除去远游的新鲜,一路上自然而少不了各种难题意外。好在一行人武力不凡、兵甲俱全,加上囊中充裕和智谋百出,倒也遇山开路、临水造桥,顺利度过了处处危机。 患难见真情。四人共经险阻之下,感情也迅速升温。 经贞身份为长、兼之年龄最大、智勇双全,自然如兄长般处处照顾三人,让长坂信政和三渊滕员也逐渐生出来其无所不能的依赖感,慢慢改口称其为兄长。 长坂信政武艺高强、性格跳脱。一涉及武艺就忘乎所以,多次在路上见猎心喜出言邀斗,若不是手底功夫不弱、经贞代为斡旋,外加他人不愿深究明显身世不凡的四人,早已死了多次。但是在武艺之外,其却能在几人一筹莫展时另辟蹊径、一发中的,也算是另一种急智。 三渊滕员初看文不如经贞、武不过信政,但也有个人可圈可点之处。或是家族遗传(备注一),或是家学渊源,滕员不仅精通高家文化,凭借茶道、和歌、汉诗造诣在路途间折服了不少寺庙修行的僧侣神官,为四人换取了不少客宿的机会,更具备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往往可以和初见一面的各色人等相谈甚欢、颇为融洽。 至于鹤子更是好笑,明明年纪最小却自幼被带的性格跳脱泼辣,全然不似传统女性,被信政、滕员调侃为大嫂也毫不羞涩,还真的一路上招呼三人饮食、织补,让信政、滕员逐渐改容敬之。 然而,世间的风景并非只有美好一面。随着少年们离开富庶的畿内、进入美浓国后,所见之下心情也渐渐沉重。美浓约54万石,全领三分之二以上是被木曾川灌溉滋润的广袤沃土,更盛产纸张、陶器、水晶、石灰等诸多特产,是天下六十六国中农商双长的有数强国。在四人料想中,此地即便不比京都繁华,也该是人稠物穰、风物大盛,而数日行程中放眼只有满面菜色的农人、瘦骨如柴的饿犬、马瘦毛长的商队,衰败寥落之色一言难尽。 欢声笑语逐渐低落,最终还是三渊滕员开口问道, “兄长,我等从未离开过京都,不谙世事。唯有你远行四方、见多识广,可知天下尽是如此吗?” 经贞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也是我头次远行,之前比起汝等也只多涉足出云、若狭两处。” “然而据我所见,美浓此景已是比上不足、比下大大有余了。” “汝等只看到此处百姓饥苦,却没有注意到一路上田地尚未抛荒,村落尚有青壮,商旅尚有往来,说明国内百姓还可勉力坚持,并无背井离乡之厄。” “反观我所见若狭国情形。市值盛夏,原野遍布杂草不见禾苗,村落不是空无一人便是只剩耄耋,国内青壮不是被各方强征、在厮杀中殆尽,就是逃亡邻近国家,再或是落草为寇。整个国家宛如人间地狱,通常行人、商旅尽数远远绕道而行。” 望着几人惊诧的神情,经贞继续说道, “更为可叹的是,自应仁之乱以来,已有数代将军大权旁落、威严扫地了,贵如京都也已多次沦陷破损。放眼天下,如美浓、若狭这样的情形,怕是已不在少数。” “各国守护、守护代大人难倒也无动于衷吗?身为一国武家统领、背负守护之名,不是理所应当守护一方吗?”长坂信政也不禁插言问道。 经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呵呵”了两声, “将军殿下还是天下武家栋梁呢,依旧几经废立,如今不过是高居庙堂、令不出百里的泥塑玩偶,其下的各方守护又能好到何处?” “天下六十六国,汝等可以试算之,上者如丰前、周防、甲斐、骏河、相模等国,守护尚能维持自身实权、但也不得不穷兵黩武,维持地位不坠;中者如本家、越后、美浓等地,守护或是被逐、或是摆设,实权已旁落到守护代之手,后者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依靠武力统治;至于下者如若狭、安艺、信浓、依纪,已被地方豪族瓜分,可谓是你唱罢来我登场,百姓更是如草芥刍狗,生死全不由命!” “哈哈,你这小小贵人老爷,居然还对我等有所怜悯啊,真是难得!” 正当四人忧国伤时不能自己,上方突出传来一阵粗豪的声音。一名大汉随后从头顶树下跃下站定,引得四人心头大惊。 待得已遇过几次剪径的经贞几人站成三角、将鹤子护在中间后,二三十名破衣烂衫、手持鱼叉锄头等器具的野汉也已从四处草丛中站起,将四人团团围住。 备注一:三渊滕员设定为三渊晴员次子,他的父、兄、弟都是战国时期有名的文化人和纵横家。 父三渊晴员前面章节(第十四章)已有介绍就不再赘言。 兄三渊滕英在历史上也是大大有名,作为幕府奉公众,三渊滕英起初侍奉“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待足利义辉死于非命后又向织田信长求助、拥立了足利义昭。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对立后,三渊滕英继续效忠足利义昭,是策划和挑动信长包围网的主要角色。足利义昭战败后,三渊滕英于次年被织田信长命令自裁。 弟细川藤孝前面也有所提及,战国著名武将和文化人,也是有数的二五仔,在恩主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对立、亲家明智光秀与羽柴秀吉对立、旧主丰臣氏与德川家康对立时,多次改变立场并投注成功,保全并壮大了家业,据说东西军交战时,身在东军的细川藤孝也是和西军多名将领暗中勾连,才以田辺城区区500守军抵挡了15000攻城军近百日,为东军最后胜利立下了功劳。 所以说这家子都会斡旋纵横、拉帮结派,可能还真就是遗传。不过说起来,当时的僧侣、文化人虽然不像武将掌握实权,但行走各方势力时还是很受礼遇的,再加上能言善辩,确实都是搞外交的好料子。 第十七章 贼窝遇桃源 为生机谎认亲 http://.biquxs.info/

若是十人以内,正面对抗尚有胜算,但上升至二三十人、加上地利优势,经贞一行只能束手就擒,再想办法脱身。而一网逮到大鱼,这伙野贼也见好就收,带着经贞四人走到百步以外的木曾川,拖出两条木船,看管押送几人走水路折返。 由于经贞四人装束齐整,随身的精锻兵刃和包裹中的数百两白银更是显示四人出身非同一般,为首的头目摸不准底细之下也不敢刻意为难,加上露面时听闻经贞体谅民生疾苦,本就有几分好感,因此一路上谈论倒也融洽,像主邀客至胜过绑票。 一路攀谈,经贞早已得知为首壮汉名为左助,在川并众中五位头领中位列第四,而为首的大头领蜂须贺正利之名更是令经贞有几分熟悉。 顺着蜂须贺之名和如今年代大致一想,经贞顿时恍然大悟,这蜂须贺正利八成便是鼎鼎大名的“蜂须贺小六”之父。 蜂须贺小六、大名蜂须贺正胜,是日本战国时期的著名人物。他出身尾张、美浓交接处的蜂须贺乡,继承父亲的地位成为当地国人众“川并众”头领,随后早早投到还未发迹的木下秀吉、即后来的天下人丰臣秀吉麾下,作为首批从龙之臣始终追随其后,最终获得阿波17万石封赏。 蜂须贺正胜由一介地方豪强到一国大名的传奇之路,加上其独具慧眼、选中当时最大的潜力股,颇有才干、在丰臣秀吉墨股筑城、远征中国、贱岳之战、九州攻伐等重要发家史都立下了汗马功劳,都成为了后世战国爱好者津津乐道的话题。此外,由于其出身低微、招揽难度小,忠诚可靠、才干不凡,更是成为了各个平行时空内战国穿越者的首选家臣。 手下只有大小猫两三只、正是求贤若渴的经贞自然也不能免俗。但掐指一算,蜂须贺正胜现在还是一六岁孩童,即便是自称头等黑心资本家的经贞也下不去手(真下手也十成十会被砍),只能随着这伙匪徒先入一趟虎穴,和其父蜂须贺正利结个善缘,为下次掏到虎子奠定基础。 一边扯着闲篇、一边胡思乱想,木舟不知不觉就靠岸了。上岸后,几个壮汉不断拨开面前的密林开路,剩余人等前后左右簇拥着经贞四人沿着一条羊肠小道穿行其间。不知多久,密林尽而高山现,一行人复又沿着崎岖的山路继续向上攀登,前后路过七八个转角、十余处哨卫,钻过一条幽深曲折的山洞,左助头领终于放下警惕,笑着告知经贞一行已达目的。 钻出山洞,经贞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阡陌纵横,炊烟、耕牛、孩童各有乡趣,迥异于外界的寒碜破落。近前一看,无论耕作的青壮还是妇孺老幼,虽然个个衣衫破旧但总归面有血色、富有生气。 长坂信政和三渊滕员有所对比之下也连连点头,暗中都觉得这伙川并众反倒比一国守护靠谱许多,起码等护佑乡亲周全,可见也不全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左助头领告罪一声,令手下继续看住经贞四人,自己转入主屋禀报,不一会儿并引着另外三名头领打扮的人物一起走来。和左助相似,另外三人也是面目憨厚、手脚粗糙、衣衫褴褛,忽略眼中的精芒外,几乎与寻常农民渔夫并无两样。居中一人额外高出一尺,浑身气势更浓,不难猜出就是为首的蜂须贺正利。 “今日喜鹊乱飞,原来竟是因为贵人来访。”经贞眼见蜂须贺正利一脸老实巴交,没想到漂亮话说得如此流利,顿时提高了警惕。 “哈哈,想必是蜂须贺殿下当面。吾等不过半大孩童,如何当得贵人之称。” “哦?随身携带数百两白银,浑身兵甲不下百贯,这等身家还不是贵人吗!” “正下川并众统领蜂须贺正利,遥受长井规秀殿下(备注一)之名监视木曾川上可疑人等。因为下属见识短浅、不能分辨,只好请四位贵人上山一叙,当面赐下名讳后,我等才敢安心放行。望贵人恕罪” 经贞心头恨得发痒。这蜂须贺正利真是面口不一,明明说着大义凌然的话,眼睛却忍不住乱转,多半是看到自己行囊丰润而动了心思。所以编个由头盘问自己出身。 若是自己在此地背景深厚,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自家势力定会大肆调查报复,随着四人失踪地点稍一推测便能锁定真相。因此其多半会好生告罪一番放自己离去,甚至借由此为契机搭上自家势力充作靠山。 若是自己在美浓境内没甚背景,只怕一个奸细之名马上就要扣下来,接着就是“依法击毙、财产充公”二连。可偏偏自己和鹤子出身出云、长坂信政和三渊滕员出身京都,虽然出身不凡但鞭长莫及,根本不会引发对方忌惮,反而会坚定其灭口之心。 然而自己又不能随意编排家世。毕竟对方身为地头蛇,对本地真正的大人物的家世了解远胜自己,一个不慎不仅会被拆穿,更会暴露己方的虚弱。 死中求活,经贞根据所知历史,强作淡定笑道: “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乃长井规秀殿下的女婿,三木自纲。” 备注一:长井规秀这个名字可能大家不太熟,但如果换个就该都知道了,斋藤利政、斋藤道三。和尼子经久、宇喜多直家一样以下克上的典范,发家技能是谋杀主公、继承主公姓氏和地位、继续谋杀下一任主公,依次循环。凭着这种冷血无情和过人才干(没有才干的话,不会有那么多主公接盘,也没本事做下连环案),而从一介卖油郎而成为一国之主,被称为“蝮蛇”,最后死在其子斋藤义龙手中,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第十八章 欲献礼蝮蛇 诈川并谋斋藤 http://.biquxs.info/

蜂须贺正利也知自己斤两,一方国人众头领不过是脸上贴金,但若不客气讲,仍不过是挟裹百人的贼头罢了。如何真正入得长井规秀(斋藤道三)这种大人物之眼,更何谈登堂入室见过其女儿女婿,因此听闻此言自然惊疑不定。惊者,网中的大鱼突然摇身一变为鲨鱼,眼看就要把自己囫囵吞下;疑者,自己竟真的能如此赶巧,当面碰上此等大人物全无护卫、孤身在外? 未等蜂须贺正利心中七上八下,想出几句场面话周旋试探,经贞忽然收起威严,笑盈盈道: “哈哈!在下随口一言,岂能让蜂须贺殿下当真。同为规秀大人效力,我和蜂须贺殿下也算同僚、并非外人,很多话也可开门见山讲明。吾等受规秀大人之命常年在京都活动,结果难得回来复命一次,就被蜂须贺殿下请到了家中做客!” 蜂须贺正利虽然没有正经读过书,但也明白“不该知道的,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一道理。听闻经贞四人自承为斋藤道三手下,顿时如一桶冰水直下阳顶穴、坠入万丈冰窟。 面前这少年若没有戏耍自己,自己怕不是无意间掺和甚至耽误了斋藤道三的机密大事,更有可能因此被对方盯上。想想那条“蝮蛇”的阴毒无情,心中就苦涩不已:明明上一刻还安坐家中,和几位头领憧憬谋划着扩大势力;下一刻,手下儿郎就把如此大的炸药包扛回家中,眼看就要把自己这点家当炸得粉身碎骨了。 经贞看着蜂须贺正利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知其深深畏服于斋藤道三淫威,已是被那条“蝮蛇”诸如谋杀、灭族等常规操作吓破了胆。于是昂首阔步,穿过蜂须贺正利等几人,自顾自朝着屋内主位坐下,随后示意悻悻而入的蜂须贺正利和其余头领各自坐下,意味深长地说道: “相比我等遇到殿下、行程受阻的不走运,看来蜂须贺殿下似乎更加不走运呢!” 经贞话语和善,但蜂须贺正利早已想通此节,急忙伏身在地、头不敢抬地道: “吾等耽误了长井规秀殿下大事,实在罪该万死,这就礼送各位尊使上路,还望尊使在长井规秀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随着蜂须贺正利低头认罪,其他几个头领也跪下胡乱磕头,看似危险已然度过,但经贞深知这等匪徒欺软怕硬、狡诈多疑的特性。 虽一时被自己吓住、应承自己离开,但自己倘若果真如言而去,对方必定会立觉不对。明明身负秘密,行踪暴露后却没有任何表示,显然不合常理。要么是假冒密使、企图逃走,要么是隐而不发、事后灭口,都是川并众无法接受的后果。那么自己一行无论如何都将被永远留下。 因此,经贞在座位上换了个更加舒服、又更显倨傲的姿势,猛然作色道: “蜂须贺殿下莫非没有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汝等支着耳朵听完了本人的身份,就不打算对规秀大人有个交代吗!” 接着,蜂须贺正利等人连连告罪哀求,经贞却毫不领情,厉声逼问,摆出一副事后绝不放过的姿态,全然不顾自己势单力薄、深陷贼窝的境遇。 眼见蜂须贺正利哀求无果、求生无门之下,逐渐生起鱼死网破的心思,开始与其他几个头领交换眼神后,经贞终于在其下定决心前拿捏住蜂须贺正利心态变化,转了口气道: “罢了,看来蜂须贺殿下侍奉规秀大人之心甚诚,眼下倒是有个用得上你们川并众为长井规秀大人效力的机会,就看蜂须贺殿下能否好好把握。长井规秀大人一向不拘高低、求贤若渴,蜂须贺殿下若是能力成此事、立下大功,到时一举摆脱泥泞、直入本家重臣之列,也不在话下。” 正可谓峰回路转,听闻经贞开出一条生路,蜂须贺正利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溃退,下属几位头领脑补了一通误绑信使、杀人灭口、亡命天涯、重得生机的戏码后,更是心防大破、瘫作一堆。 既为鱼肉,川并众一干头领也已认命,耷拉着头准备领取斋藤道三的要命差事。尽管早已预料,那条“蝮蛇”密谋之事必定凶险万分,不然也不会抬举他们这群匪徒。但听完经贞第一句话,几人还是吓得魂不附体。 “蜂须贺殿下是否也觉得,我们的守护代大人、斋藤利良殿下已经老了!” “如今的形势你们多少也应有耳闻,远在越前的土岐赖武殿下蠢蠢欲动,而斋藤利良殿下在内呼应,更是令守护大人和规秀大人不安。攘外必先安内,川并众如今若是能代规秀大人清理掉斋藤利良殿下这一心腹之患,规秀大人定然有所厚报呐。” 经贞所说的这段历史,正是斋藤道三发家史上的重要一幕。 享禄3年(即1530年),在土岐氏重臣长井长弘和斋藤道三(此时还叫西村正利)的大力支持下,美浓前任守护土岐政房的嫡子土岐赖武和次子土岐赖艺的守护之争终于以土岐赖艺获胜、土岐赖武远走越前投奔妻族朝仓氏告一段落。 土岐赖艺继任美浓守护后,因支持战败方土岐赖武的美浓守护代斋藤利良随之失势,还由长井长弘因功取代其地位、获得了美浓一国的实权。但长井长弘尚未得意太久,斋藤道三就出手将其谋杀,随后更名为长井规秀,继承了长井长弘的家名和地位。 按照历史进程,此后数年,长井规秀终于等到失势的守护代斋藤利良病死,随后再度改名斋藤利政(法号道三),正式以守护代的身份主宰国事。再过不久,斋藤道三又将大老板美浓守护土岐赖艺放逐,彻底完成了由平头百姓到一国大名的跃迁。 不难推想,这条尚名长井规秀的”蝮蛇“如今已盯上了斋藤氏的名号,如果川并众能提前帮其完成溯源、并且展现出一定的实力,那么最是现实的斋藤道三必能不计前嫌将其吸纳,也不会在意自己冒用其女婿之名。自己便有机会再次脱身。 完整梳理一下传说中的”美浓蝮蛇“到底是几姓家奴:原名松波庄五郎(来自生父松波基宗),改名山崎屋庄五郎(经营名为山崎屋的油店),改名西村正利(来自长井氏家老西村正元),改名长井规秀(来自原老板长井长弘),改名斋藤利政(来自守护代斋藤利良),法号道三。得亏是土歧氏门楣太高、如何硬攀都攀不上,不然我怕他最后还能再改。 不过,最终蝮蛇还是没有放过自己的姓氏,给几个儿子都改姓名门一色氏(没给长子斋藤义龙改,然后斋藤义龙觉得他偏心,就把蝮蛇干掉了,然后自己改姓一色。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十九章 山寨秋点兵 排队列立枪阵 http://.biquxs.info/

斋藤氏世袭美浓国守护代多年,尽管在船田合战、近江土一揆中元气大伤,大岛、桑原、日根野、成吉新等有力豪族纷纷倒戈至长井规秀(斋藤道三)配下,但仍有古田氏、衫木氏、石丸氏等国人势力服从其调遣,最大动员总量也在四五百人上下。 虽然所动员部队大体以农兵构成、武士不及十之一二,但也远不是区区六七十战力的川并众所能抗衡的。加之斋藤利良的居城革手城虽不是有名坚城,但防守一方还是能轻易打出三五倍的战损比优势。 然而,上稳了贼船的川并众已无退路,如今只能对经贞言听计从。起码在经贞将他们强拉上战场当做炮灰之前,还是不敢真正反抗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正策划密谋前,经贞先行在蜂须贺正利的陪同介绍下视察了川并众的家底,四十余柄通共打不出半斤铁的木杆铁头农具、五六副半朽的弓箭,近二十件只能护住上身的劣质竹铠、七八件略作鞣制臭气熏天的皮甲,七十石米,数百斤野菜、萝卜、昆布、咸鱼等佐食。这些物资维持山寨日常运转尚可,若是要打上一场规模不大不小的械斗就有所不及了。 至于人员方面,川并众虽有六七十青壮,但平时仅以耕作、捕鱼为业,当然也偶尔打打劫,论及战斗素养,甚至还比不上经常服役的农兵。 因此,经贞迅速定下练兵这一当前要务,至于搞钱搞粮则无法顾及,只能先由自己所带财物中友情垫付。好在时值秋收、米价低廉,加上经贞策划中对于兵器要求不高,所以也花不了几贯钱。 前世并非军事发烧友,但已被川并众头领一致推举为总教头的经贞也只能凭借军训经历和小说情节走马上任了。时间有限,经贞也不打算翻出花活,只打算以队列训练培养众人的纪律性统一性,达到强军目的。 人过半百、形形色色,经贞乍一开始训练就差点被川并众的军容打败。日上三竿,六七十条汉子才集合完毕,闹哄哄站在一堆,有嬉笑打闹者,有聚众聊天,有睡眼朦胧者,一声令下往往应者寥寥。 经贞见此虽然头疼不已,但也没有发作,只是旁若无人的继续观察,并暗令长坂信政和三渊滕员观察记录众人表现,直到中午用膳时才悍然行动,对所有不服命令者通通罚去一半伙食,对于少数服从者则是额外赏赐饭团一个。在由各方头领合力镇压下群起的不满和骚动后,下午的训练中各方便老实许多,虽然大多还是一副手脚无力、拖泥带水的惫怠模样,但对于立正、稍息等号令总算能有所反应。 随着赏罚并举,操练一日日进行下去。经贞逐渐将人群中无论体格强壮与否、但胜在机灵听话的人员集中起来,常常在训练结束后大加褒奖或施以小惠;对于剩下一半左右自恃强壮、不屑训练、不服管教者常常讥讽挑拨,逐渐引发两方形成对立。 待矛盾逐渐凸显后,经贞顺势将两方分作两队、各自训练,此后两个集团投身训练的积极差异更是不言而喻。一队愈发团结一心、令行禁止,二队愈重个人武勇、单打独斗,双方彼此不服的苗头也越别越盛。 半月后,队列训练基本完成,经贞也顺势拿出数十贯巨款作为彩头,组织筹办了一次一队、二队间的分边对抗。 比赛约定,双方在划定场地内空手交战,以全部被打倒或驱离场地的一方为败方。比赛刚一开始,二队阵线瞬间消失,所有人如同从未训练过一般,鼓舞着拳头,仗着一身蛮力嗷嗷叫着冲向对面。反观一队却不孚经贞所望,自知体格不占优势便沉稳地维持出阵线,相互配合将先后袭来的二队成员逐一合力掀翻、驱出战场。当二队最后一人被众人抬起四肢,高声呐喊者丢出战场时,场上还足有一半以上的一队人马,一队也就此收获了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 赛后,一队人人得了百十文钱奖励,忙着欢天喜地;而自恃更强、早已将奖励视为囊中之物的二队众人则是面面相觑、怀疑人生,最终对经贞服气。被邀请观战的头领看到如此结果,也终于从内心信服了经贞的练兵之法,更加卖力配合其弹压秩序。 经贞眼见第一阶段训练已达目的,经贞立马宣布将两队打散混编、开始第二阶段训练,并称第二阶段大家将重新赛过、届时奖励将十倍于现在,顿时将台下的各种情绪通通转化为了渴望。 第二阶段便是枪术训练,经贞也不再单独购置配发长枪,直接令山寨众人利用一天时间从附近竹林拖回百十根生长多年、粗细匀称的毛竹,将其分别杀青、截断、打磨、削尖后,制成一支支六米长短的竹枪。并由长坂信政作为枪教头组织训练。 长坂信政家传枪术乃是数代人南征北战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人法,虽然众多奥妙不能外传,但仅仅一些皮毛已足够经贞和众人受益匪浅。 例如,除了众人周知的突刺以外,对于枪足枪而言更重要的居然是掌握拍击动作。拍击的重要作用,在于打断对方的突刺动作,甚至打掉或砍断敌人的长枪。 结合长坂信政的动作训练,经贞也穿插加入了队列训练。即将受训众人编为前后两排。前排主拍击,在战时一边齐步前进,一边随着排头长口令挥动长枪,不断拍断对方武器、挤压对面空间;后排主突刺,在战时一边齐步前进,一边按照排头长口令重复突刺、收枪动作,对敌人造成杀伤。但经贞并不知道的是,他设想的这种不断拍打刺击结合,然后调整队形,如同被子一样包裹敌人的战法,被冠以“枪衾”之名在后来的战争中大方光彩。 第二十章 枪阵显威风 山贼大破王师 http://.biquxs.info/

革手城内,美浓守护代、斋藤氏当主斋藤利良最近心情不太美好。 几日前,古田氏、衫木氏、石丸氏等自家麾下硕果仅存的豪族联袂拜访,一见面就纷纷开始哭诉,称家中遭了兵祸,多处村庄内的秋粮被尽数劫走,地头遭到驱赶。听闻此信,斋藤利良起初猛然一惊,以为那叵耐逆贼长井规秀(斋藤道三)终于忍不住要对自己动手了,连忙将手下撒向四方打探消息,自己则是心头惴惴,每日连晚饭都少吃了好几碗。 今天,确切消息终于传来,打劫这数家豪族的居然是一伙山贼,尽管各处目测不一,但总人数应不过六七十。假想敌由长井规秀缩水成了山贼,斋藤利良先是一懵,继而勃然大怒。自己这些年不过稍有颓势、在几次与长井规秀的交锋中都早早转进,但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蹬鼻子上脸的。自己乃是堂堂一国守护代,几个毛贼竟然敢蔑视自己权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斋藤利良一面大骂麾下豪族过于脓包、居然有脸被区区毛贼打哭,难怪自己拥立赖武公的大业如此坎坷,实在是这群废物拖了后腿;一面打算迅速点兵,誓将这伙山贼尽数擒杀,吊上杆子以儆效尤,续费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威望。 老爷子年事已高,但仍不减当年雷厉风行,当即将诸位受害者唤来共议出兵之事。按照往日情形,各家零零总总也能拉出三四百足轻,但为了不耽误秋收、同时也降低军粮消耗,斋藤利良最终拍板定下四家各凑五十人、合计出兵两百的计划,由自家一门众、宿将斋藤利纲任总大将,另外三家也各出三四名武士配合指挥参战。 病虎犹有余威。当主大人一声令下,斋藤氏支配体系也吭哧吭哧运转起来。三日功夫,古田氏、衫木氏、石丸氏三家的武士老爷、五十名农兵押着粮草陆续抵达革手城下,与斋藤利纲本队汇合后就朝着那伙山贼出没的区域杀去。 两军遭遇的时间出乎意料得短。这伙山贼不知是胆大妄为、还是被白花花的大米冲昏了头脑,没等剿匪军逐片区域搜索,居然沿着直线一路扫荡过来,第二日双方就直接迎头撞上、战斗一触即发。 斋藤利纲年过五十,作为斋藤氏一门众的有数猛将,曾追随斋藤利国、斋藤利隆、斋藤利茂、斋藤利良等数代斋藤氏当主、美浓国守护代南征北战,亲历并幸免于船田合战、近江土一揆等多番恶战,可谓是沙场经验丰富、保命本领一流。对于这伙特别反常的山贼起初倒是存了几分戒备。 但是,眼见双方在平原上拉开阵势,斋藤利纲也不禁自嘲一笑,自己是否已不复当年之勇,居然面对一伙寻常山贼都会加深联想。 只看附近一览无余、全无埋伏之处,对面山贼也是一水破衣烂衫、手无寸铁,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根破竹竿;反观自己一方,不仅足有200名装备碾压的正经足轻,更有十余名货真价实的武士。真可谓飞龙骑脸,全然不知该如何输掉。 既然形势大好,斋藤利纲便放下心来,生起来考校栽培后辈之意,挥手将随行的各家少年青年招到身前,指着远处的川并众发问道: “若是汝等为将,当如何行事?” 旁边小辈见到表现机会,纷纷卖弄起来。有那狂妄的,只说自己一人一刀便可杀穿那伙贼子;有那谨慎的,却说要小心结下方圆之阵步步推进;有那直愣的,偏说要全军突击一鼓作气压上前去。 斋藤利纲看见众人吵作一团也不着恼,耐心听完最后一人发言后,方才捋着胡子笑了笑,和声说道: “汝等不愧是一时才俊,各有奇思妙计。但可能未听到明国兵圣孙子所言‘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意思是一般的作战,总能以正兵合战,用奇兵取胜。汝等且看,这伙山贼既无埋伏、也无援军,加上人数、装备均远逊于我等。因此我等只要堂堂正正压过去,正应了‘以正合’;待贼阵乱,再取一精锐突袭对面,便应了‘以奇胜’。” 听得斋藤利纲旁征博引,一班小辈不禁被装得一愣一愣,顿时马屁如潮。 听够了阿谀,斋藤利纲面色一肃开始传令: “古田殿下、衫木殿下、石丸殿下,汝等各带本队足轻一起出阵。古田殿下作为先锋、衫木殿下、石丸殿下分佑左右,各自间隔五十丈、摆成锥型战阵前进。待到接敌百步之内,再汇合集结,共同组成鹤翼之阵迎敌。” “我自带本部足轻和全部骑兵在后方游走,待时机成熟后再奇袭敌方破绽,一举建功!” “好啦,各位殿下速速出阵,武运昌隆!” “嗨嗨哈!” 此时此刻,经贞也带着三渊滕员和川并众诸头领、身披草叶遮掩在阵后一小矮坡观战,至于长坂信政这个武痴,则是拿破衣烂衫包住铠甲、弃了长枪,混在竹枪队中一起向前冲锋。 百步,五十步,十步,五步,然后,直到两线黑潮迎面撞碎。轰隆隆的声音,海潮一般延绵的轰响,来自于枪击对枪尖的冲撞,来自于生命和死亡的呼喊声。一瞬间,沾染鲜血的枪头、敌人狰狞的面容、临死前的吐息顿时在这片平原交织放大! 在死亡阴影的注视下,川并众只能倚靠平时的训练,机械地喊着号子拍击、突刺、收枪,然后再度拍击、突刺、收枪……对面的人疯狂呐喊,枪锋抽刺,第二排的人撞了上来。接着是第三排,每个人都用尽最大的力量向前推撞挤压! 厮杀的锋线,蔓延如怒潮般的朝前方扩散开去,在这黄昏的原野上扩大着面积。然而,如同刚奏响最高音就绷断弦的乐曲,又如撞上堤坝后支离破碎的潮汐,战争的烈度在刚进入高潮时就可以下跌。眼前的敌影逐渐稀疏、枪端传来的阻力也越来越小,在川并众缩小了一圈但依然严密的枪阵前,有的人开始跪倒求饶,有的还在迟疑便被一枪刺翻。 开战后仅仅不到半刻钟,古田、衫木、石丸三家合计一百五十人的队伍已全面溃散,败兵如同海潮般朝着斋藤利纲的后军倒卷而来! 斋藤利纲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而长坂信政腰间,古田、衫木、石丸家七八名武士的头颅也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咬紧了牙关,狠狠将军配惯在地上、踢翻小凳、目中充血,发出“啊——”的一声呐喊,然后带着自家完好无损的部队,策马朝战场反方向“奇袭”而去。 马蹄奔腾间,斋藤利纲的心中除了惊慌、不可置信外,心底已经有了隐隐的寒意。 一百五十对六七十,超过双倍的优势,何曾溃败的如此之快?他想都想不通。足轻虽弱,却是相对骑兵或武士而言,但就在前方,足轻对上山贼,不过是这一点时间,自己的那么大一坨军队,就像雪遇阳春瞬间融化。即便摆在眼前,他都难以承认这是真的。 “见鬼,这究竟是怎么一伙山贼呐!” 第二十一章 经贞评蝮蛇 川并举众归心 http://.biquxs.info/

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眼见敌方大将丢下败军直接“转进”,经贞急令杀得满身血污仍意犹未尽的长坂信政领了一小队尚有余力的兵士继续衔尾追杀数里,又将逃之不及的斋藤氏本队足轻杀散,止有斋藤利纲引得随行数骑而去。 此战看似激烈,但终归只是一场数百人的村战,川并众很快完成战场打扫之后,各队重新集合。细细统计之下,此战取得斋藤氏联军一方首级五十余枚、其中更有武士八人,迫降七十余人,并尽获联军遗下之物,而川并众一方仅有六七名倒霉蛋受了些轻伤、其中甚至还有一人是在追击中过于兴奋而自己扭伤了脚踝,足以称得上一场以少破多、酣畅淋漓的胜利。 经贞既获全胜,将所得衣甲尽数给赏兵士,只将被讨取的联军武士首级和遗物收作他用,又令兵士挖掘一大坑将敌方尸首埋作一堆,最终抬着自家死伤者返回山寨扶伤吊唁自不用提。 经过此战,数名头领以下更是对经贞俯首帖耳,不再仅仅将其敬为长井规秀(斋藤道三)的代言人,更将其视作美浓首屈一指的名将。 话说斋藤氏气势汹汹集结了数百兵勇、不顾脸面去难为一伙无名山贼,却被击得溃不成军、折兵损将的传闻逐渐开始流传,有着斋藤氏居城革手城城门紧闭、麾下三族家家戴孝作为最好的旁证,传闻很快得到了证实。一时间,附近豪族风声鹤唳、远方势力闻风而动,信使往返不绝于道,将将平静了年余的美浓平原下又开始涌动起暗流,但作为美浓国实际执掌者的长井规秀却始终没有作出任何公开表示。 却说经贞挟大胜之势回归山寨,数日间只在探视伤者、慰抚死者、训练兵众,却无下一步动作,不禁令背着投名状的川并众暗暗作急。这天,蜂须贺正利终于按捺不住拜见经贞,扭捏了半天后,终于小心翼翼问询道: “殿下,如今斋藤氏大败之下已是丧胆,斋藤利良吓得至今卧病不起,革手城已竭力搜刮了百余足轻闭门坚守。吾等为之奈何?” 经贞早知蜂须贺正利这个急性子会有今日一问,乃笑问道: “汝还记得吾等与斋藤氏作对的缘由吗?” “自然是为殿下所言,为长井规秀大人消除斋藤利良这一祸患,取得大人封赏。” “正利殿下记得不错,但却漏掉了关键一点,吾等既已并肩奋战、亲如自家兄弟,有话也不必藏着掖着。规秀殿下何许人也?一代枭雄!大至一国、小至一人,皆如其昔日瓶中之油般可以算计交易!” “此战之后,斋藤利良既失羽翼、再无威望,不过冢中枯骨、无牙之犬,取其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但若是小小的川并众向规秀殿下献上斋藤利良首级,规秀殿下必定会深痛悼念斋藤利良大人之死,然后将作为凶手的川并众全数铲除、为我们的守护代大人报仇雪恨,然后再欣欣然继承斋藤利良大人的一切。” 蜂须贺正利顿时大惊失色: “可是我等皆是奉长井规秀大人和殿下之命行事啊,大人怎么能如此!” 经贞讥笑道: “因为小小的川并众在杀死斋藤利良殿下以后就没有价值了啊,或者说比不过为斋藤利良殿下‘伸张正义’所能捞取的价值。至于奉命行事这种话,你何不想想规秀大人的‘雅号’?” 听到此处,蜂须贺正利满是上错贼船的懊悔,脸缩成苦瓜道: “我算是明了,吾等不过是劫道的山贼,长井规秀大人和殿下却是窃国的心贼,完全被摆弄于举手投足之间。罢了,殿下既然肯劳神点明此中门道,说明吾等或许对长井规秀大人无用、但至少还对殿下有用,还请殿下为我等山寨上下指出一条生路,川并众自当上下用命、唯大人马首是瞻!”说到此处,已是深深拜下。 经贞连忙扶起蜂须贺正利,好言道: “正利殿下何必如此,我提及此事自有开释之法,投效一事不必再提。” “我等此胜已搅动美浓各方,但如今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 “临近的小豪族慑于吾等数十败数百的战绩,不敢率先动弹,生怕成了吾等继续立威的出头鸟。” “国内几方重臣和大势力则会自然而言将此事解读为长井规秀大人向斋藤氏发难,既有打击斋藤氏、向长井规秀大人邀功的想法,又怕用力过猛、被抱有同样想法的其余几方背刺,所以在长井规秀大人下场前不会有明显的举动。” “至于长井规秀大人,其取代斋藤利良的想法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更不能直接有所表示。就如之前几位大人死得不明不白一般,长井规秀大人虽然不能挡住旁人背后议论,但绝然不会直接承担弑主恶名。” “想通这些,现在该做什么就明晰了。吾等既然能以六七十众敌住三百足轻,那么若是有三五百人组成枪阵便可胜过数千众多,就是安藤、稻叶、不破、氏家等几位大人(备注一)也不过如此。如能再一心一意效忠长井规秀大人,帮助大人制衡安藤等几方势力,对于长井规秀大人而言就不再是随意牺牲的棋子了。到时想个名头间接逼死斋藤利良,获得长井规秀大人接纳和器重也就是瓜熟蒂落、顺水推舟的事情了。” “可是如今山寨仅有这六七十青壮、本次还伤了几人,从何编出三五百军,另外军费从何而出啊?” “哈哈,正利殿下勿忧,山人自有妙计。” 备注一:分别指安藤守就、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不破光治,都是美浓国内最强的豪族势力,到了斋藤道三、斋藤义龙、斋藤龙兴时代,美浓国内众多重要的军政文件命令都是由这四人连署的。其中安藤守就、稻叶良通、氏家直元势力范围位于西美浓、也被称为西美浓三人众,所以后来织田家起势东侵后,这三家陆续被策反,基本宣告了斋藤氏的灭亡。除了西美浓三人众,也还有将安藤守就、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不破光治合称“美浓四人众”,将安藤守就、氏家直元、日根野弘就、竹腰直光、日比野清实和长井卫安合称“斋藤六宿老”的说法。 第二十二章 三策定三要 议军心试屯田 http://.biquxs.info/

叙说半天,两人终于引入正题。经贞正色道: “吾等既有练兵之法,剩余不过是扩军、厚养、齐心三要。而如今正有三策,分别可以收拢兵源、收拢钱财、收拢兵心,且听细细道来。” “其一,名为以役代赈。吾等前期为勾引斋藤氏联军出动,已将古田氏、衫木氏、石丸氏治下大半村落的秋粮劫走,村民家无余粮、冬天必定难捱。使无辜之人受难也非我等初衷,现宜分兵而行,将各处村民无论老幼半诱半迫至山寨落草,充实寨中人口与兵源。” “其二,名为靠水吃水。养活多出的人口、训练扩充的士兵,均需要额外的钱粮,仅靠耕种和汝等以往的‘副业’根本难以弥补一二。好在有木曾川之利,好好经营之下当不愁吃喝。” “木曾川,好好经营?吾等也常以打鱼为业,但一年到头也难以有所收获,因此不得已才偶尔收收买路钱。”蜂须贺正利疑惑不解,弱弱说道。 经贞听了蜂须贺正利疑问,不仅好气又好笑,所谓空入宝山而不自知,说得就是这帮傻贼了吧。不禁啧啧道: “正利殿下大约是吃多了川中之鱼,眼中脑中全然只剩鱼了。木曾川起于北信浓,横跨飞弹、美浓、尾张,直达伊势,我等恰处于其半,兼得连同上下游之利。” “汝等不见,川中漂流而下的木料、货船每日不计其数、络绎不绝,其中大量商货正要在美浓、尾张两国就地中转,而商人苦于送货卸货之难久矣。汝等既有人手可作搬运、又有武力可作护卫,若是在适当位置立下几个简陋码头,设卡提供服务收取费用,岂不百倍千倍胜于抛网打渔那点收成?” 听闻经贞细细讲解,再粗粗一算这些年来错失的收益,蜂须贺正利直拍大腿、后悔不迭道: “唉!吾等只恨晚遇到殿下,若是早些年有您指点迷津,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经贞赧然一笑,暗地里道,正利殿下啊,我只是做了次先知,将你几年后便会悟到的道理提前告诉了你。(备注一) “其三,名为耕者有田。借着前一策,养民练兵的钱粮也是不愁,但单以此法练成之兵,将远远逊色于头一批的川并众。正利殿下可知为何?” “正利不知,请殿下明示。” “因为单以钱粮,仅够买其战,不足买其心。川并众六七十众,父母妻儿均在山寨生息,以往不论是与附近国人众火拼还是打家截道,都是为了自家人生活得更好一些,岂能不用情用命。” “而以第一条计策拉拢入伙的新附人等,本身被吾等半诱半迫背井离乡至此就隐有怨愤,多使钱粮也只能消除一二,很难令其短期内产生认同、以山寨一员自居。那么顺风作战、有利可图时尚可,若是逆风作战,大抵便会如那斋藤氏联军一般,不过伤亡四分之一就士气不存、全军溃败。” “竹枪、列阵并非高深兵法,迟早会扩散开来,而真正难以复制、足以一敌十的诀窍恰恰就是那百万一心、无令不退、有死无生的决心。若是吾等不能练出军心,那么待到各家豪强掌握了枪阵之法,届时吾等将彻底泯与众人。别说难以复制此次以少胜多,就连同等交战都在五五之间。” “殿下真乃知兵名将,吾等又领教了。那么刚才殿下所述耕者有田,就是所谓的收心之法吗?” “哈哈,正是如此,正利殿下一点就通。” “如今各国大名、豪强多以石高论及势力强弱,这也是因为农作收获是其维持家臣、军势的重要途径,有时甚至是唯一进项。因此设置多级奉行和地头监管村居、收取粮米,以致于农民一年耕作到头,最后上交者十之七八、剩余所得不过十之二三,往往需要用野菜、稗子、萝卜扛过灾年。” “而美浓、尾张、信浓都周边数国都是产量大国,川并众靠水吃水之下完全可以钱买粮,并不特别依赖自家耕种,便可由此切入施恩于民。” “如今山寨之下皆为密林,虽然灌木杂草丛生,但有着木曾川滋润,只要稍一开垦便是良田。以我之意,可放任新附之民自行开垦耕作后丈量边界、给予安堵,头三年免去一切納奉,三年后也仅收取二至三成产出。对于家贫无力播种的,吾等甚至可以无息提供种子农具,待收成后归还。” “一边是各家的七八成年供,一边是吾等二三成年供,各处农民稍一比较便知好歹。除了新附之众人将死心塌地拥护吾等,更会有各处民众来投。” “待到山寨四处开垦完毕、山寨人口饱和、兵源充裕后,吾等下一步便可在扩充后的川并众内部施行准入制度,对不听号令者、犯有大过者、危害山寨者、不敢战者依罪逐出,再行吸纳新人加入。” “如此一来,从军者为了自家田产、为了保有身份必将忘死奋战,军心可得也。” 听完经贞一番讲述,蜂须贺正利大受冲击。自古以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一切天然归属天皇和将军、高家和武家所有,耕者有其田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他本能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什么。 但经贞既有心将川并众发展为麾下一支重要力量,也并未对其掩盖其中隐患,而是坦诚道: “然而,当今之下,此法虽可解渴,实为毒药。耕者有田虽然赢取了民心,但实则损害了所有武家国人的利益,若是真正施行起来必将引发群起而攻之。所以吾等最多收容千余众、练上三五百兵即可,不要酿成大祸引火烧身。” 接着又苦笑道: “当然,千余规模之后正利殿下便是有意扩张也难以成行,毕竟吾等所赖木曾川之利补贴各方,此项终究有限,也不可能无限制扩展下去。” 听完经贞全部讲解,蜂须贺正利畏服更甚,喏喏行礼告退,稍晚即召集头领各自领兵前往四处收募民众屯田川下,月内应者云集,最终募得男女千二百口。 经贞亲自挑选青壮者三百余人、与原有人马凑成四百,统统丢给长坂信政操练枪阵,自己则全权负责屯田事宜。又过月余,长坂信政最终练成枪阵三百五十众,因钱粮充足、训练日久,精锐程度犹胜过最初所练之兵,虽仍号为川并众,但众人只知经贞、长坂信政、蜂须贺正利,却已不知其他头领。 备注一:历史上,川并众就是依靠水利之便积累了大量财富,到了小六一代早就不做黑色买卖了。所以川并众大致可以类似成hei涩会起家,后来成立股份制航运公司、开始做正经买卖,到了第二代董事长小六同志,中途弃商从政,考了织田家的gwy,最后以国级待遇退休。 第二十三章 事成拂衣去 辞众留约东行 http://.biquxs.info/

却说川并众依着经贞三策大肆经营,练得三百五十精锐,又霸住木曾川之利,可谓是兵精粮足、蒸蒸日上。 时过九月,经贞眼见时机成熟、恐事迟生变,遂与长坂信政、蜂须贺正利等人商议定下来出兵事宜,择日便留下看守力量、点齐剩余兵马、号称五百众,征进斋藤氏。 自古悲欢各不同。自上次战后数月间,川并众招兵买马、名动四方,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相;反观斋藤氏,不仅损兵折将、大失颜面,麾下古田氏、衫木氏、石丸氏等最后从属也在长井规秀(斋藤道三)冷眼旁观和川并众步步胁迫蚕食下渐渐疏远背离,距离覆亡只差一步之遥。 一日后,待到川并众抵达斋藤利良居城革手城时,只见城门紧闭、城下并无半点援军,仅余斋藤氏死忠骨干领着最后六七十名老弱战战兢兢地卫戍城头,和当初四方联军剿匪之战恰是攻守相反的场面。 虽然形势在我,但攻城战中守方天然占据优势,古往今来不乏各路名将在攻城中惨遭翻盘,因此经贞未令川并众蚁附强攻,而是借鉴前人智慧,令士卒在竹束掩护下,于城门口负土成砦、堵住大门,防止斋藤氏大队突围,再砍伐竹木在箭矢射程之外竖起井楼,令士卒居高临下向城内射箭投石。(备注一)。 如此以来,斋藤氏明明是守方、在攻城全程只能被动挨打,压根摸不到川并众的衣角。斋藤利良强撑病体、亲自鼓舞士气,一连九次组织敢死队意欲出城反击、摧毁井楼,都在顶着川并众雨点般的箭矢落石,强行拆除门前土砦的尝试中溃败回城。 日复一日的被动挨打和一次次徒劳无功的反击,让革手城内的士气落到了最低点;而川并众甚至只留下区区百人持续围困压制,其余部队尽数散入斋藤氏领地内采购粮草,补充己方消耗,简直如同秋游般好不轻松。土砦、井楼建成后仅仅五日,斋藤氏就接受了“以斋藤利良移居稻叶山城、斋藤利纲等城中斋藤氏一门切腹为代价,保全满城性命”的条件,开城投降,而斋藤利良也在随川并众前往稻叶山城的途中“自然”病故。在经贞的幕后黑手下,执掌美浓国百年实权的斋藤氏比历史上提前七年退出了历史舞台。(备注二) 因斋藤利良溘然途中,原定当日抵达稻叶山城的部队只能就地驻扎,先行厚殓入柩事宜。经贞也全部操办,只是带着鹤子、长坂信政、三渊藤员三人和蜂须贺正利登高怀远。 靠近稻叶山城,人烟渐渐稠密。夕阳渐下,天色愈暗,远处村落中已经是星星之火,静静流淌的木曾川中商客往来不绝,也多不乏照明,便是扎寨竖营的川并众也开始点燃外围篝火以烹煮食物。 眼见经贞谈笑间,已将拜见长井规秀(斋藤道三)时的说辞和要害一一剖析教授,蜂须贺正利心中已隐隐生出感应、多次张口欲言,但直到经贞传授完毕也始终没能张口。 再次交代了一遍神态、语气细节,确认蜂须贺正利均已熟记在心后,已过去了顿饭光阴。此刻明月初出,河上河下,一时繁星点点。经贞也仿佛卸下心头重负、一身轻松,独自欣赏了片刻天上星星点点与坡下流光处处交相辉映的宜人夜景,方才转身对蜂须贺正利说道: “千里共明月,正当离别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恰逢难得月明星稀之夜,吾等四人正好与正利殿下告一声离别。” 蜂须贺正利虽然早已预感,但听得此言还是脸色一黯,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勉强笑道: “本次出征前,殿下特意带上鹤子殿下时我已有预感,刚才听到殿下交代更是有所觉悟。两月以来,川并众上下深受殿下大恩,本不该阻拦殿下离开,可临行之前,还是望殿下能赐下名讳。” “吾等虽是山野之人、不通教化,但数月相处之下还是能分辨出来,殿下并非长井规秀大人的手下。殿下举止卓尔不群、身具惊世大才,绝不会屈居于他人之下。若殿下果真归于长井规秀大人一方,想必如今的美浓守护早就不属土岐氏所有了。” “如今,殿下有意将川并众托庇于长井规秀大人麾下,而那位大人的性格和行事方式,在下这次也深深见识领教了,以其为主大概是难以安然入眠的。但是殿下却值得信任和托付……所以,不知殿下究竟是何种身份,如有用得上川并众之处,还请接受我等的效忠吧!”蜂须贺正利深深的俯下身去。 在经贞原本计划中,除了数年后截胡关白大人(丰臣秀吉)、提前将小六收入囊中,川并众作为美浓国内游离于诸方外的半独立势力,在日后自己侵攻浓尾中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因此大费精力促其发展。没料想蜂须贺正利等人居然因此打算彻底投靠自己,弄得即将远行甲信的自己宛如撩了不负责的渣男行径。 但沉吟片刻后,经贞还是暂时回绝了这一极有诱惑的邀约,摇头道: “感谢正利殿下抬爱。川并众内外一心、几位头领领导有方,迟早也将生发壮大,在下不过因缘际会加速了这一过程,当不得正利殿下如此感激。若是因此而定念投效,只怕有些儿戏。” 抬眼止住了蜂须贺正利的辩解,经贞继续说道: “两情长久,不在朝暮。如今我等确有要事,还要即刻远行,投效一事大可从长计议。我也可与正利殿下在此约定,快则二三月、慢则半年,我等将重新转回,届时必将毫无保留地告知自身情报,给正利殿下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 蜂须贺正利眼见经贞此般态度,知其心意已决、不可逆转,只能惆怅一叹,吩咐手下托出早已备好的大盘金银,经贞粗略估算,便足有白银千两、黄金数百两,大大超出入寨时被收缴部分。 只听蜂须贺正利道: “入寨时手下无状,恐殿下途中乏用,特具路资相送。” 经贞连番推辞,但蜂须贺正利坚持道:“特以少酬大功于万一,何必推辞?” 推辞不及之下,经贞最终取来白银三百两,交予长坂信政打包背起,言道: “区区微劳,何足挂齿。如今山寨百废待兴,正是大使钱财之时,吾等路资已足,其余部分便算作我等入股投资吧!” “另外,还烦请正利殿下安排船只向导送我们过河前往三河高地、美浓与信浓边界吧。” 第二十四章 临行收枪众 题诗又引大将 http://.biquxs.info/

头夜明月果然带来了今日晴空。第二日午后,五叶竹筏掠过木曾川百里如镜的河面,将经贞一行送达了三河北部高地。 昨夜,蜂须贺正利等人强行设宴践别,经贞最终还是没能成行。尽管清酒度浅,但挡不住川并众各方头领加上一帮手下连番劝(灌)酒,经贞、长坂信政和三渊藤员三人当晚还是大醉了一场,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此时的日本全无工业化以后的污染,整条河川有如玉龙蜿蜒于丛山之间,水面清可见沙石游鱼,再加上空中云雾迷蒙,山间枫叶如火,让人仿佛身处连绵不断的画卷。经贞与鹤子并肩立于舟头,一路赏玩之下,原本因宿醉而隐隐作疼的头脑也大有缓解。 比起离开京都的四人,这时的经贞一行已扩张为十七人。除开蜂须贺正利安排的一名向导外,其余十二人乃是长坂信政亲手调教编练的佼佼者。 临行前,这干人仰慕长坂信政武勇,软磨硬泡非要脱离山寨、追随经贞一行。考虑到四人行走在外护卫力量确实过于单薄,外加这十二人都是长坂信政从数百人中精挑细选而出,和其一样都是性格直爽、头脑简单、大有潜力的枪术好苗子(长坂信政:头脑简单,感觉有被冒犯到),更对长坂信政连同经贞信服不已、忠心耿耿。不同于川并众举寨投效、关联甚广,区区十几人的离去对大局几无干系,经贞也就索性应承,替长坂信政向蜂须贺正利开口讨下此众。 长坂信政对十二人的加入大为兴奋,在经贞许可下,将诸人收为家臣、命名为“长坂十二枪”,并如实告知了己方身份。随后数日,长坂信政如同新得玩具的孩童,与十二枪一路同吃同住、日日操练,并将不少家传枪术慷慨传下,使得原本不凡的十二人武力更增。 随着“长坂十二枪”加入,小队的人气也不觉提升。行稳步健下,沿着木曾山脉跋涉数日便已抵达饭田城。经贞原计划在此稍作休整,补充一下所剩不多的食水,便继续向北前往甲斐。没成想,身体最弱的三渊藤员却撑不住旅途劳累,当晚竟突然发起烧来,好在医治及时得当,几副药下去便大有起色,但身体虚弱间一时难以成行,经贞几人也只好一面轮流照料藤员,一面每日在町中放风闲逛。 饭田城位于信浓国西南边陲,是历代信浓国大名设防美浓国、三河国方向入侵的重要门户。作为战略意义远大于居聚的城池,饭田城下町规模小而人口少,一眼可以望见尽头的干道上,错落分布了二三十间民宿部屋和一处寺庙。部屋经营不过昆布、干鱼、布匹、米粮等寻常物件,和京都玲琅满目的四方通货毫无可比之处,经贞在头一日便已逛遍。只有那名为正永的寺庙,院内小池游鱼、遍植菊花,加上寺内仅有一老僧闭门修行,院内白日几无人烟,实在是偏离俗世、悠然自得的好去处,惹得经贞几日间颇爱在此停留。除了日常供奉香火,这处寺庙还别有雅处,往来游人只要随心意投上几枚铜钱,便可在墙上留下墨宝以作纪念。 这日,经贞闲来无事,又与鹤子一起至正永寺消磨时光,想到三渊藤员已大有好转、眼见便可重新踏上旅程,又回想起一路秀美山川、大好河山,不禁快意豪情迸发,提笔在影壁改写了我朝太祖的《沁园春·长沙》半阙,正是: 独立寒秋,木曾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留词后数日内,三渊藤员渐渐行走无碍,经贞等人便开始忙于收拾行囊、置办补给,准备重新启程,也无暇到处赏玩。直到临行前一日、万事俱备,经贞方才偷得半日浮光,动身再游正永寺。 经贞迈入寺门,转过影壁,只见一少年盘坐于自己前几日题诗下。少年约莫十岁上下、面目严肃,从白皙却笑容难展的脸庞、破旧却缝补整洁的直垂、粗糙却指甲平整的双手,不难摹画出一个家道中落、却谨于言行自律的形象。 想到此处,经贞不禁哑然一笑,自己何时竟有了侦探的潜质。时逢乱世,家族破败却抱有执念者不计其数,自己也无意探究他人故事,于是径直上前补齐后半阙词句,正是: 携来数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我辈少年,风华正茂;武家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三管领。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补齐全词,身为强迫症的经贞心满意足间准备转身离去。而此时,原本站到一旁、默默旁观其写作的少年突然开头道: “我只是略通汉文,对于殿下所题此篇并不能字字理解,但隐隐感到极为雄壮的气势透出壁面,可知大人实乃才学渊博、见多识广之人。不知可否请教,罪臣之后,见逐于主、背负不名,除了以死明志外,还有洗刷声名的办法吗?” 没待经贞回答,少年突然感觉向一面之交抛出此问大为突兀,遂补充言道: “萍水相逢,此番唐突甚是失礼,大人不说也罢。” 经贞听得少年此问,反倒生出几分兴趣,不客气地答道: “以我所见,求死而明志正名,可谓是缘木求鱼之举。昔日所失,唯有今日亲手取回,何能从死中得?身负不名,更当知耻后勇、奋发有为,建立一番新的功业祛污正名。妄图一死了之,在他人看来即是软弱之举、懦夫所为,不仅挽不回名誉,反而更让先人和自己蒙羞!” 少年脸上顿时生起羞忏之色,但仍红着脸坚持问道: “倘若那不名之人已为国主所弃,再无正名机会,该当如何?” 经贞听得此问不禁哈哈大笑: “天下足有数十国之大,此处不行自有他处,堂堂男子汉岂能为一国一地所困邪?与其抱残守缺,不如别开新局。如今天下动乱、群雄并起,手持三尺之剑,随处都可开创大好事业!” 少年听完经贞所言,又反复念叨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一句,最终下定决心,忽然郑重的俯身向经贞行礼, “从殿下气度打扮看,应该也是武家中人。在下工藤源左卫门尉佑长,愿意出仕殿下,如蒙不弃还望予以收留!” 眼见少年一言不合便郑重投效,经贞不禁吃了一惊。再一回想少年自称,差点惊得跳起来。 工藤源左卫门尉佑长,工藤佑长?卧槽,这不正是后世的武田四名臣之一内藤昌丰嘛! 求问一不小心拆散了武田四名臣怎么办,在线等,急。 第二十五章 对言定同行 踯躅连遇名臣 http://.biquxs.info/

第二十五章对言定同行踯躅连遇名臣 祸之福所倚,得到工藤佑长(内藤昌丰)投效可谓是滞留数日来的意外惊喜。恰逢正永寺清净无人,经贞通过姓名后,就势拉着工藤佑长在寺内进行了一番君臣相对。 “我乃尼子经贞,出身佐佐木京极分支尼子氏。” “喔!殿下便是出自那阴阳一太守、尼子出云守经久大人家中吗?” “不错,经久大人正是在下伯父,在下之父乃是尼子播磨守久幸。” “殿下气度不凡,原来是出身名门、家学渊源。” “过奖了,工藤氏也是甲斐名门,工藤下总守大人的事情我在旅途中也有所耳闻,因为直言进谏主君而遭遇不幸,实在令人敬佩和惋惜。”(备注一) 正如经贞所言,工藤氏和小山田氏、穴山氏、千条氏一般,都是甲斐本地的有力国人众,工藤佑长正是工藤氏前任首领、武田氏重臣工藤下总守虎丰之子。 数月前,工藤虎丰因劝阻武田氏当主武田信虎休养生息、减少用兵而触怒对方,被勒令自尽。为避免武田信虎迁怒后人,尚未成年的工藤佑长随兄长一起逃出甲斐、前来此处投靠远亲。前些时日,兄长又突然病故,只剩工藤佑长一人靠着接揽短工和远亲接济维持生活。那日在寺中见到经贞新题词句,工藤佑长大受感概,继而苦苦等待数日,终于成就了这段相会。 而在原本的历史中,工藤佑长将继续漂泊十五年,直到武田晴信继位后才将其重新寻回,令其继承了另一甲斐名门内藤氏、改名内藤昌丰。此后,这位少年为了替父亲洗刷污名,在武田氏旗下南征北战、身先士卒,作为武田晴信的副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直到长筱之战时、在织田联军阵前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可能是始终背负逆臣之子的心理重责,这位沉默寡言的名将从不矜功伐能,因此不像同列为武田四名臣的同僚那么有名(备注二),但作为副将的才能被深深肯定,被赞为“像昌丰那样的人,功劳比别人大原本就是应该的。” 顺着工藤佑长的遭遇,经贞借着说道: “其实,我如今也是流落他乡之人,对源左卫门的境遇也是感同身受。因横刀夺爱,在下恶了伯父大人嫡孙、大抵也是下一任当主尼子诠久,加上一路逃亡中杀师断臂之仇,双方已势不两立,自然不容于出云。” “如今天下大乱,既有细川、上衫、山名等昔日名门颓势已显,又有诸如斋藤美浓守等一批豪杰起于微末,可谓是并起奋发的大争之世。我周游列国,只为增长见闻、积蓄力量,改日重回出云亲手拿回一切。如今一路下来,也有幸结下数位亲朋挚友不弃相随,不知源左卫门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共谋大事!” 工藤佑长只是简短有力回应道: “既已将此身托付,还望殿下不吝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瞒源左卫门,我持有一项名为“灰吹法”的采矿技术,能大大提升矿山产出,现有意出售于甲斐、越后,来换取招兵买马之资。如今势必要向甲斐一行,不知源左卫门可否有碍?如若不愿再履伤心之地,我将留下足够钱粮供你在此修行等候,待事成回转后再到此处汇合。” 工藤佑长听得经贞处处为其考虑,不仅感动万分,但还是拒绝了经贞提议,苦笑道: “殿下也曾说过,抱残守缺不如别开新局。既然已决定跟随殿下重开一番基业,对故乡的留念羁绊自然该学着放下了。我毕竟出身甲斐,熟知当地风土人情,对殿下此行必然有所裨益,还请让我随行吧。” 工藤佑长既已表态,经贞也不再矫情。带领其返回住所,分别与长坂信政、三渊藤员、鹤子三人相互介绍认识,便收拾好行李出发。 从饭田取道高远城再转到甲斐不过百余里,但山路难行,众人辗转间足足走了个秋去冬来,当抵达甲斐国首府、武田氏居城踯躅崎馆时,沿途的枫叶如火已尽数化为枝头皑皑。 踯躅崎馆位于群山环抱中,是座仅仅修建于十余年前的“年轻城市”。但作为武田氏初步统一甲斐国后,推行家臣集住、中央集权政策的领国中枢,城墙和城外町已颇具规模,城门的守军也格外精锐,颇有大国气象。只是受当前“享禄国中大乱”(备注三)的持续余波而稍显肃杀和萧条。 待到经贞一行人缴税入城时,有别于寻常商旅的精悍气质引起了守军关注。一番盘问未见疑点,但守军仍将一行人暂时扣留,并派人进城通报。片刻功夫,一名全副武装、着涂朱甲冑的武士便跟随守军来到众人面前。武士身量不高、双腿因长期骑马而严重罗圈,面容全部隐蔽于鬼面盔下,仅露出严厉审慎的目光。 “在下饭富兵部虎昌,各位此番入城不知有何贵干。” 经贞顿时了然,此人便是位列武田氏当代四名臣之一的饭富虎昌。他侍奉武田信虎、武田晴信两代家主,长期担任家中笔头家老,一手组建了后世鼎鼎大名的传奇部队“赤備”,深得两代主公信赖。从他身为“双井之乱”骨干却在战败后被轻易赦免、重归主家,并随即得到拱卫踯躅崎馆这一要务,足可见一斑。 经贞心思转动间,神情自若道: “在下来自京都,乃是受庇于京极氏的商人,在关东和京都间往返贩运各地特产为利,本次受顾客委托,特来采买一批甲州金回京加工转销,顺便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生意可做。因路途遥远,财货不少,特地延请了不少好手充实护卫” 验过京极氏信物和包裹内数百两白银,饭富虎昌也放下了警惕,毕竟甲斐素来盛产金银、马匹,甲州金作为其中翘楚更是享誉各方,每年采买商贩纷至沓来,因价值昂贵,强劲的护卫队伍也是应有之义。此时,守军也已对经贞一行搜检完毕,并未发现暗藏兵刃和敌对势力家纹、书信等可疑物品,饭富虎昌遂挥手放行。 在工藤佑长的建议下,经贞打通了门路,率先拜会了武田信虎时代自己所见过的第二位四名臣——板垣骏河守信方。 板垣信方四十出头,精明强干,是武田氏当主武田信虎最为倚重的能臣,在文武两方面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经贞选择由其为突破口打开灰吹法交易之路,也是考虑了其长期主管内政、可以敏锐察觉此技术价值,又有足够的份量在武田信虎面前进言。 同时,据工藤佑长所言,武田信虎为了统一甲斐、夺取信浓,长期陷入与内外势力的缠斗(备注四),对领内苛以重税,民不聊生。唯有身为内政达人的板垣信方,殚精竭虑体恤扶持桑农工贸,方才勉强维持住国内局面。 备注一:关于武田信虎残暴不仁,无故诛杀大批直言进谏的家臣。残暴不仁没得洗,但武田信虎也不是真的神经病、没事杀着家臣玩。就以内藤昌丰(工藤佑长)为例,他出身甲斐国人众工藤氏,父亲工藤虎丰就是所谓直谏而死的一员。工藤虎丰有没有取死之道,回顾历史就可以知道。 当年,武田信虎之父、前任家主武田信绳过早离世,年仅十四岁的武田信虎继承家主之位。面对年幼的侄子,当年争夺家主败北的油川信惠(武田信绳之弟、武田信虎之叔)觉得自己又行了、又想桃子吃了,遂起兵叛乱,结果很快就被不讲武德的侄子奇袭居城而死。而支持油川信惠起兵叛乱的,就有上条、工藤、栗原等多家豪族,所以尽管参与谋反的工藤氏首领转投北条去了,但武田信虎不爽工藤氏、后来找个由头削死工藤虎丰,其实也不足为奇。 另外补充一点,内藤昌丰后来继承的内藤氏,也是因为家主内藤相模守虎贞谏言武田信虎而被后者砍得绝嗣。 备注二:武田晴信(武田信玄)时代的武田四名臣分别为:教来石景政(马场信春)——四十年征战毫发无伤的“不死身鬼美浓”,在长筱之战独身断后、华丽谢幕;饭富昌景(山县昌景)——兄慈弟孝,传奇部队“赤備”统领,“那人之備”主角之一,“红色有角三倍速”等;春日虎纲(高坂昌信)——与主公武田晴信的风流韵事,“逃弹正”;外加工藤佑长(内藤昌丰),其中流传事迹最少的就是工藤佑长。但从他能担任箕轮城城将,负责武田氏西上野方面的攻守,相当于一方军团长的身份,可见其才能成绩并不向名声那般平庸。 备注三:“享禄国中大乱”,指的是享禄四年(即1531年)正月,因不满于武田信虎无视扇谷上衫氏持续衰弱的事实、继续保持与其同盟而遭到北条氏敌视,武田氏谱代重臣饭富虎昌,一门众大井信业(武田信虎正妻大井氏的亲弟弟),有力国人栗原兵库,今井信元、笠原信重等人在御岳山聚众叛乱,并且劝诱武田氏的宿敌、信浓国持诹访赖满突袭甲府。武田信虎立即率军平叛,花了一年半时间、连续三战击败叛军,杀死了包括小舅子大井信业在内的各方叛军头领,只饶恕了饭富虎昌一人,这可以说是真爱了。 备注四:武田氏作为根红苗正的甲斐国守护,但真正统一全境、确立权威却是一场漫长而周折的斗争,几乎用了武田信虎一辈子时间。从他击败叔叔油川信惠、确立当主地位后,武田信虎就开始致力于统一甲斐、攻取信浓、抵御外敌三件大事。 永正六年(1509年),武田信虎击败郡内国人众小山田氏,当主小山田信有(越中守)不敌败北,并把妹妹嫁给了武田信直之弟胜沼信友以示臣服。 永正12年至永正17年(1515-1520年),武田信虎花了5年时间击败据守西郡上野城的大井氏,期间还多次击退了支援大井氏、干预甲斐统一的骏河守护今川氏,并迎娶大井信达之女大井之方(武田晴信生母)为正室。 大永元年(1521年),武田信虎击退今川氏对于踯躅崎馆的侵攻,随后又在饭田河原之战和上条河原之战击败今川氏,将其逐出甲斐。 大永元年(1521年),武田信虎调略河内国人众穴山氏,使其脱离今川氏阵营。 大永4年至大永6年(1524-1526年),武田信虎与盟友上杉氏共同对抗相模守护北条氏,先后在都留郡、梨之木平爆发多次合战。 享禄元年(1528年),武田信虎出兵入侵南信浓国持诹访氏,但在神户、堺市被诹访赖满和诹访赖隆父子打败。诹访赖满为了报复武田信虎的入侵,支撑了甲斐国内对信虎不满的国人众栗原兵库、饭富虎昌等发动的叛乱,也就是备注三的“享禄国中大乱”。 天文四年(1535年),武田信虎与今川氏关系再度破裂,双方在国境边上的万泽口交战。随后双方的盟友上衫氏、北条氏又先后参战,打成一片混乱后各自罢兵。 天文五年(1536年),今川氏当主今川氏辉病故,武田信虎支持的今川义元最终继承家督,由此为契机,武田氏和今川氏终于结束敌对。但不满于今川氏、武田氏改善关系的北条氏于次年对昔日盟友今川氏发动进攻,被今川氏、武田氏合力击败。 天文六年(1537年),武田信虎围攻令浦城主今井信元,终于降服了长期叛乱的国人众今井氏。 天文九年(1540年),武田信虎趁着信浓的老对头诹访赖满死去、把女儿嫁给继任者诹访赖重,改善了与诹访氏关系。随后以坂垣信方为总大将,平定了信浓佐久郡一带,掌握了进兵信浓的桥头堡。 天文十年(1541年),武田信虎联合了北信浓的村上义清和诹访赖重,击败小县郡海野平的豪族海野栋纲。此后仅仅十天,武田信虎就被嫡子武田晴信放逐,结束了家督生涯。 纵观武田信虎在任期间,真的是每年都在打仗。尽管有力维护和扩大了领土,但穷兵黩武的帽子属实摘不掉。 第二十六章 献术反遭疑 假激将开赌局 http://.biquxs.info/

板垣信方作为武田氏内外重臣,可谓是庶务繁多,但听闻御用商人传来改良采矿法的消息后,还是推开手头诸事,匆匆赶回家中与经贞会面。 他刚过四十,眉毛粗黑如椽、双目炯炯有威,两颧高耸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不仅以勇将之名活跃于武田氏各处战场,更是精通算学、农业、采矿等各项技术,在内政方面深深辅助着武田氏当主武田信虎。因此,虽然他今日并未披甲,单单转到大堂时龙骧虎步的架势,便使得一阵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 板垣信方扫视经贞后,复缓缓开言道: “在下板垣骏河守信方,听闻阁下改良了采矿法,不胜欣喜,特赶来一会。请问阁下由何而来?” 经贞深施一礼,道“见过骏河守大人。在下尼子经贞,乃是佐佐木京极氏旁支,现受京极中务少辅殿下(京极高吉)所托代管家中商队。前些时日,在下偶然得到一采矿之术,可增加矿山三、四成产出。本次行商至此,恰闻贵家多有矿产,又仰慕左京大夫大人(武田信虎)英明神武,特有心将此术献上。” 板垣信方原本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赶来一会,早已做好了失望而归的准备。在其意想中,能提高半成产出已是了不得的结果,而经贞所述的三、四成已不是惊喜、简直是惊吓,相当于武田氏将凭空增加六七万石高。(备注一)。然而,其正欲起身探问究竟,随行一人已先行出列一拜,戟指经贞道: “骏河守殿下明鉴,还请速速拿下这满口胡言的骗子!” 无视了此人的大嚷大叫,经贞继续正对板垣信方,等待其开口决断。 “够了,右卫门!” 板垣信方喝止那人后续质疑,对经贞礼貌道: “居然有三、四成之多,经贞殿下大才令人敬佩,在下自是深信不疑。只是掌管本家掘金众的这一条虎助殿下一向颇为自傲,刚才竟然出言质疑挑衅,实在颇为无礼。” “右卫门,还不快向经贞殿下道歉!” 那质疑之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身形矮壮,看似粗鲁无状但目中有带着狡黠。当下只将面目一板、目视虚空,如若未闻板垣信方要求其道歉的指令。 看到板垣信方诚挚的态度,经贞心中只是冷笑。从板垣信方对其称呼,可知这质疑之人名为一条右卫门大夫虎助,大抵出身武田氏分支甲斐一条氏(备注二)。鉴于其出身武田氏一门、掌管重要队伍掘金众,在武田氏地位多半不低,同时和板垣信方联袂而来、态度随意,可见与其私交必然不错。这一褒一贬、一赞一斥,必然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双簧,旨在确定经贞所言真假。 果然,见到一条虎助并不买账,板垣信方也不摆出家中地位施压,而是转而对经贞尴尬一笑: “一条虎助殿下仗着自己执掌掘金众多年、深谙采矿之术,在家中一向目空无人惯了。因在下不通采矿之术,往往也不能真正让其信服,还望经贞殿下能小小露上一手,杀杀这夯货的傲气!” 那一条虎助也火上添油,趁机挤兑道: “骏河守殿下莫要被人蒙骗,在下执掌掘金众近十年,对于采矿冶金之术不敢自夸手补天工,但也称得上略有小成。吾等所采柴金、砂金(备注三),其中黄金含量自有定数,就算冶炼时有所损耗,也绝无三四成之多。因此,这小子若是能缩减一成半成的损耗、吾等也可承一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但放言增加三、四成产出,根本不合情理,不是骗子还能是什么!” “在下也将话摆在此处,这小子若果真能践行所言,便摘下项上人头、送与其作溺器!” 虽已料到考察取信环节,但经贞还是没想到采矿对于武田氏竟如此重要,能让家中两位重臣不惜羽毛、卖力表演,让其不禁腹中好笑。但为了展现自然,经贞还是故意做出屈辱羞恼之色,做出起身离别的姿态道: “在下远度千山、诚心投献,只为本家能与甲斐武田氏结一份善缘,不料却横遭猜疑、令门楣蒙羞。如今,在下已无颜在此,还望骏河守大人允许告退!” “欸,经贞殿下留步!在下对于经贞殿下所言秘术深信不疑,何谈猜疑啊?” “骏河守殿下身为武田氏笔头家老,辅佐左京大夫大人统领文武、调和内外,一言一行处处代表着武田氏的权威、行使着左京大夫大人的意志。如今臣下蔑视羞辱远道之客,骏河守殿下却无法制止,这究竟是武田氏的待客之道,还是左京大夫大人的驭下之道?” “小子岂敢如此放肆!” “右卫门,你给我住口,马上向经贞殿下谢罪!” 两声怒吼一前一后传来,不同于前次,这时板垣信方明显动火,死死盯住一条虎助,逼视其不情不愿地行礼谢罪道: “在下不该出言不逊,质疑冒犯了经贞殿下,还请您恕罪。但殿下所言秘术,在下还是难以相信。” 经贞本也是故意作怒,以便请君入瓮、欲擒故纵,见到一条虎助服软,也立马顺坡下驴,停住脚步、缓和态度道: “罢了,一条殿下也不必如此。毕竟本家初得此术后也是难以置信,反复多次试验才放下心来,骏河守殿下和一条殿下有所顾虑也是自然。” “只是身为武家名门,终归受到了质疑羞辱,只能舍命洗刷清白。倘若在下能自证秘术名副其实,不知骏河守殿下当如何?一条殿下自摘首级这种玩笑话也毋庸再提,在下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夜壶!” 板垣信方眼见经贞认真,也端正态度一字一句道: “三到四成也不用再提,两成!只要经贞殿下能切实增加矿山两成产出,在下将亲自道歉,并奉上千金为酬;若是达不到两成,经贞殿下自然死罪可逃、活罪难脱。” “若是只有两成,岂非我之前出言不实吗,就以三成为限,达不到三成则任凭处置!另外,在下出云尼子氏可是堂堂佐佐木京极氏之后、“四职”名门,远非千金所能折辱,得加钱!“ “好!若是果真有三成,经贞殿下就将成为吾等甲斐武田氏最尊贵的客人!我将禀明馆主大人(指武田信虎,因为其在踯躅崎馆施行家臣集住,所以家中臣从也都称呼其为馆主)亲自接见,届时必将不吝封赏、全力满足经贞殿下一应需求! “一言为定!” 备注一:此处假设武田全领年产黄金200公斤(相当于江户幕府时期佐渡金矿一半产量),即可铸造著名的“甲州金”13333枚(15g/枚),按照1枚“甲州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5石大米折算,那么武田氏的金矿收入就约等于20万石高。这个数值肯定明显偏大,但小说毕竟是艺术加工,请大家理解哈。 备注二:甲斐一条氏、板垣氏和武田氏同出一脉,共祖武田信义(也是甲斐武田氏的开创者)和源赖朝、木曾义仲并称为东国源氏三大武家栋梁。他的三子分别名为一条忠赖(因领有山梨郡一条乡得名)、板垣兼信(因领有领有山梨郡板垣乡得名)和石和信光(因领有八代郡石和庄得名,后改名武田信光),分别开创了甲斐一条氏、板垣氏和继承了甲斐武田氏。 一条虎助属于架空人物,根据后来武田晴信安排了儿子一条信龙继承甲斐一条氏这一史实,把他设定为一条信龙的养父。 备注三:所谓金矿,就是黄金单质包裹在岩石中。当包裹在外的岩石风化,其中的黄金就会暴露出来、被人发现。由于水流对风化岩石的搬运、富集作用,金矿周边的河流中往往存在大量完全裸露的金砂(也称砂金),或者**露、半被岩石包裹的金块(也称柴金)。因此,战国时代日本就是通过在河里发现砂金或柴金,再沿着那条河逆流而上的方式来找到金矿。所以《信长之野望》中探索发现金矿的事件配图就是一个人从河水中捧起金砂。 第二十七章 再试灰吹法 科技力压舞弊 http://.biquxs.info/

赌约既定,经贞便开口与板垣信方商定比斗流程。 “如何验证三成之效,在下试想了一套比斗方法,即以某处矿坑内今日所产全部矿石为原料,我与另外一人互为对手,各自指挥人手冶炼一半矿石,最后再行比较产量高低。骏河守大人以为此法如何?” 板垣信方听罢,点点头满意道: “经贞殿下考虑甚是周全。此法最为公平,在下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相信双方对结果也不会有异议,就依此进行吧。至于赌斗时间,不如就定在明天日出后?还请经贞殿下列出一应所需,在下即刻令人置办周全。” “另外,在下已分派人手清退了经贞殿下居所附近闲杂人等,今夜只管安心休息。” “那便谢过骏河守大人美意了!” 经贞仿佛未听出板垣信方点出监控之意,安然答谢道。 “殿下,就让在下来做这位经贞殿下的对手吧!” 看到经贞与板垣信方三两言间便定下来明日赌斗,今日多次被板垣信方呵斥,自认大失颜面的一条虎助终于按捺不住,主动要求上场竞技。经贞只见其横眉竖眼、大气不顺的样子,知其多半想将自己一举击败、打为骗子,好好出一口今日憋屈。 板垣信方多次压制一条虎助,本就有拿其做筏子之意,如今见其主动请战正中下怀,不加掩饰地欣然道: “嗯,那就辛苦右卫门代表本家一展身手了!” “hoo,下在必不辱使命!” 一切商议妥当后,板垣信方指派一条虎助前往准备相关事宜,自己又匆匆返回如山政务中,经贞也在一小队精锐旗本的护卫(押送)下施施然回到宿屋。途中还再次巧遇了巡城归来的饭富虎昌,后者虽有几分好奇,但见到经贞有自家旗本跟随、不怕生乱,便未多事询问。 回到宿屋后,经贞一五一十向等候良久的众人叙述了今日拜访板垣信方的经过。鹤子虽然代表众人开口打趣了几句“惹事精”之类调侃,但对于身为队伍主心骨的经贞所作决定,还是理解和支持,纷纷鼓励他好好休息、赛出水平。 月落日升,一夜无话。武田氏家大业大,板垣信方更是雷厉风行。当经贞一行来到初阳中的操场时,所需矿石、辅料、冶炉都已准备就绪,板垣信方、一条虎助也已带着百余名熟练匠人等候在此。 经贞逐一检查过各器物是否合用后,最终来到晨曦中闪烁着耀眼金光的如山矿料前。只见矿料分堆成两座小丘,虽是一般大小,但其上标注为“尼子”的一座明显以柴金为主,其中多有空隙,实际份量远远小于另一座以砂金为主、颗粒更为紧密的“武田”。经贞抬眼一看,只见一条虎助也正好投来一个阴险而得意的笑容。 抬眼看到一条虎助投来阴险而得意的笑容,经贞皱了皱眉道: “一条殿下,贵家一处矿坑一日开采量只有这些吗?另外贵家矿脉未免也过于富集了吧,为何只见金而不见石?” 经贞开口并非抱怨矿料不公,却是索要平日废弃的贫料,实在出乎一条虎助意料之外,他疑惑道: “石,是指那些开采出来的贫瘠石料?经贞殿下莫不是在故意寻在下开心,那些贫料每日产量十倍于富料,在下也曾令工匠按照冶炼之法予以炼制,然百石贫料研磨成浆往往不过只炼得数粒黄金,和投入人工耗费完全不成正比,要之何用?” “彼之敝草,吾之珍宝。一条殿下对此无计可施不代表在下没有解决办法,还请殿下按照赌约将那些贫料尽数运来!” “右卫门,便按经贞殿下所言,将贫料尽数拉来!”板垣信方听过两人争执后,作出评判道。 “遵命!只是在下可不要这些无用的劳什子,光是研磨成浆就要把儿郎们累个半死,经贞殿下尽管拿去吧。反正在下这堆富料‘恰巧’颗粒细密、份量更足,就算把废料中那几颗金子让与你,也是在下赢定了!” 经贞不理会一条虎助的语言攻势,转而对板垣信方说道: “按照赌约,还请骏河守大人下令,将采出贫料运来后均分给在下与一条殿下。” 板垣信方试图营造尽量公平的比斗,试探出经贞“秘术”的真实效果,没想到一条虎助因报复心作祟、在双方原料上玩了花样,使他意图落空。但若是公然揭开其舞弊、斥停比斗又会伤害武田氏脸面,因此经贞并未叫停比斗、只是索要日常废料,让其老怀甚慰,决定予以支持。 因此他略微斟酌了一下,摇头道: “右卫门所言我也略知一二,本家平日也只冶炼明显含金的‘富料’,对于那些寻常贫料确实直接废弃。如果经贞殿下确实需要,在下便做主将所有贫料都给予你方,也算弥补右卫门自作聪明的‘小动作’。” “这把稳了啊,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科技的第一生产力!”经贞暗暗道。 等待贫料运来的时间内,双方不约而同开始先行炮制手头的富料。 第一步,两人均是指挥手下劳工将堆成小丘的富料打碎成黄豆大小的颗粒。这样一来,原本体积相当的小丘迅速分出了差距:经贞一方多为大块、间隙较多,打碎后体积严重缩水数圈;而一条虎助一方均为精心挑选的砂金、堆叠紧密,打碎后体积几无缩减。 第二步,双方操作就开始分出区别。一条虎助仍是按照传统作法,命下人将颗粒放入石磨中一边研磨一边冲洗,将其中混杂附生得岩石研磨成泥浆洗去,留下散落的黄金,最后再将散落的纯金粒放入模具中熔化,铸成一枚枚黄澄澄的“甲州金” 反观经贞一边。有过京都时从条铜中提炼金银的经历,这次已是一回生二回熟。在帮工大力鼓风下,将颗粒铺在木炭上烧结成团,再将颗粒团混合铅块共同放入分金炉中进一步熔化,最后将流出的白炽液体倒入灰坑中成型,待其冷凝彻底后,从灰坑底部翻出一粒粒的纯金粒,最后也用同样的模具铸成一枚枚“甲州金” 第二步结束,经贞体积明显偏少的富料颗粒,最后所得甲州金数量竟与一条虎助的不相上下。 “这,这不可能!你这小子一定是弄虚作假,在金子里掺了杂质!是了,一定就是你刚才加入的铅块!” 一条虎助被现实击倒,不能接受这一切,大嚷大闹道: “古语云‘金无足赤’,这位殿下铸成的甲州金浓黄发赤,颜色之正真是老朽平生所见,分量也对头,纯度绝无问题。当然虎助殿下所铸也是极好,只是和这位殿下比起就相形见绌了。” 好在板垣信方早有准备,带来了武田氏掌管甲州金铸造的头领,直接肯定了经贞铸金的品质,打掉了一条虎助最后一丝希望。 而当贫料运来后,经贞再次重复以上操作,又得到了近十枚同样品质的“甲州金”,最终以三十一对二十二的成绩大获全胜。 第二十八章 涉险再反省 入虎穴求脱身 http://.biquxs.info/

胜负已分,无可辩驳。 在披头散发、汗流浃背的一条虎助和呆若木鸡的众人组成的背景板中,还是板垣信方先行挣扎醒悟过来。他走到经贞面前,开口轻声道: “还请经贞殿下随我移步城中,馆主大人想必已等候您多时了。” “哦,左京大夫大人(武田信虎)对在下这么有信心吗?” 听闻此言,板垣信方神情复杂地深深看了经贞一眼,开口道: “在下昨日禀告后,馆主大人第一时间就命人准备晚宴……以及磔柱。所以无论结果如何,经贞殿下都将见到馆主大人,只是结果可能会稍有不同。” 磔柱,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施展磔刑的器具。所谓磔刑,就是将人犯捆绑在磔柱上,两名或更多行刑者以长枪从人犯腰部开始向上用力突刺数十下,最后在咽喉处一击毙命,彻底了断备受折磨、将死未死的人犯,是日本战国时期最为普遍的酷刑之一。 走在板垣信方身后,经贞瞳孔剧烈收缩,浑身寒毛乍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瞬间化为滴滴冷汗,从额头浮现。一瞬间,他仿佛突然回到了那个出云逃亡的夏夜,虎松和若丸的首级、尼子诠久暴虐的笑容、弘高师傅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这些已经许久未曾入梦惊魇的记忆再度翻涌起波澜,胃袋和喉管也条件反射般出现了呕吐感。 夏去冬来、出云到甲斐,战国却还是这个战国,时代却还是这个时代。残酷的现实、惨痛的教训,自己怎么又忘记了呢!是京都的风情,经营的成功,抑或是美浓的小小凯旋,又让自己生出了掌控一切的幻觉? 因为傲慢,自己又把自己推到了单刀赴会、人为刀俎的绝地。 但是,和那个绝望的雨夜相比,一切也有所不同了。除了鹤子外,自己也有了一班可以托付生死、交出后背的知己,既然自己错误地将他们带入险境,那么自己当有责任带他们一同平安离去,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转念至此,经贞停住脚步,对板垣信方道: “骏河守大人有言在先,在下若能侥幸成功,则可为武田氏贵客。不知有件小事可否行个方便?” “在下所言当然有效!话说经贞殿下这‘秘术’真乃神乎其技,单凭此术在任何一家都能成为座上尊客!些许小事尽管讲来,无有不便!” “哈哈,在下可没有兴趣成为别家贵客。”经贞打了个哈哈,推掉板垣信方试探,接着道: “说也简单。在下劳作一日、衣衫不洁,身为武家子弟,若是以此等姿态拜谒左京大夫大人甚为失礼!还请骏河守大人宽恕片刻,派遣人手送在下回宿屋沐浴更衣。” “此乃应有之义,自无不可。”板垣信方作为家中头号重臣,自有相当大的决策权限,且经贞所述之事无关痛痒,并主动提出“派遣人手护送”、甩脱了伺机跑路嫌疑,因此其未加思索便点头答应下来。 经贞返回宿屋后与众人商量一二,复又单独嘱托三渊藤员准备一物,随后自去沐浴更衣后便随着门口等候的旗本武士一同向内城进发。 距离踯躅崎馆建成不过十余个年头,城中各处家臣国人的住宅都还处于不断增筑修缮的状态,就连一国之主的居所也分外简陋,只有宅院四周甲士林立、帷幕齐整,外围往来不断的军士负甲持械巡营不断的场景才能彰显此处是国之要害所在。 穿廊过院,正堂之上,一名身着华丽札甲的武田氏大将正斜靠在几案之后、美人怀中,手擎酒杯,绕有兴趣的跟随堂下的能戏敲着拍子,一柄长刀半出鞘横在几案上、刀面隐隐可见一个“左”字。七八位气质各异、年龄不一的文武或着直挂、或披铠甲,分列其身旁两侧,数十名侍从小姓不断进出往返,将酒肉源源不断奉至各人面前。 话说,这堂上大将年约三十来岁,面目阴沉、虎视鹰瞵,骨架粗大、身形魁梧,虽然此时一副纵酒作乐的懒散姿态,但如同择人而噬的卧虎般,难以让身侧之人有丝毫放松,和经贞记忆中那位便宜伯父、“出云之狼”尼子经久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不同于尼子经久那种阴险狡诈、隐忍狠辣的狼气,这位大将身上却明显是一种颇有些苦大仇深、凶猛暴烈的虎气。 进入甲斐以来,经贞已在饭富虎昌、板垣信方,以及此刻堂前武田氏将领身上多次看到这种气质,应该是源自于穷山僻壤间,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那种猎人身份所带来的特有气质。但这位大将身上此种气质之浓烈,已远远超过武田氏诸将之和。 没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左京大夫、甲斐国守护、武田氏当主武田信虎。除了记忆中的尼子经久外,这还是经贞穿越后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掌管一国实权的守护大名。 武田信虎,因与其子、大名鼎鼎的“甲斐之虎”武田晴信(武田信玄)的恩怨情仇而闻名于后世,因为残杀下属、穷兵黩武最终被亲子放逐而被人津津乐道。但鲜有人了解,这个男人从十岁继承家督之位起,就在外敌、内乱、亲离间辗转往复。 他没有对外合纵、对内调和的天分,自己的领土常年被内外之敌窥伺。幸好,他会打仗,他也只会打仗。一仗接着一仗打,胜则乘胜追击、败则屡败屡战,顶着沸反盈天的民意和家臣的离乱,他靠着打仗拥有了妻子、子女以及盟友,奇迹般地拖疲了今川、北条两大强敌,统一了甲斐,夺取了半个信浓,为后代闪耀战国时代奠定了基础。他改名为虎,并将虎字强行赐予手下众多臣子,毕竟,这个人的一切都是靠着如猛虎般的咆哮和撕咬获得的。 在这头猛虎体内,勇敢与残暴、果断和蛮横、豪情和多疑、慷慨和贪婪、精明和功利、家族和自私这些两两对立的元素混杂交织,让他和自己的爱刀宗三左文字,成就不详之名。 据经贞入城后所知,武田信虎今年一直征战四方,先后击破了今井信元、大井信业、诹方赖满、穴山信风,迫降了饭富虎昌、笠原信重,基本平定了“享禄国中大乱”(见二十五章备注),直到如今立冬才罢兵休养。 而一年征战糜费巨万,武田氏财政必然极度吃紧,这头胖虎虽然表面不显,但从板垣信方言行可见,其其实颇为重视自己携来的“灰吹法”。且遇强而恭、见弱则欺更是人之天性,自己想要安然脱离虎穴,必然不能表现出半点软弱可欺。 “在下尼子经贞,拜见左京大夫大人!” “起来吧。听信形(板垣信方别名)称,汝从京都带来的采矿之术效果颇佳,不知汝有何求?” “回禀左京大夫大人,在下投献采矿之术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实乃领公方殿(幕府将军足利义晴)法旨,受京极中务少辅殿下(京极高吉)、三渊晴员大人所托,求请左京大夫大人上洛!” “什么!” 第二十九章 借虎皮震虎 伪使竟得聘书 http://.biquxs.info/

经贞此言大出武田信虎意料,他坐正身子,眯着眼睛道: “原来是公方殿使者当面,外臣实在是失敬。不过事出突然,经贞殿下可否告知外臣,公方殿为何突然召外臣上洛?” “日前,细川、浦上联军在摄津天王寺惨败于三好元长之手,总大将细川高国大人兵败自尽。” “什么,高国大人归西了吗!难怪公方殿如此急迫要召外臣上洛,原来如此。”经贞的回答看似风牛马不相及,但经历了两代将军和两细川之乱的武田信虎哪能不知道其中要害,顿时了然。 细川高国是室町幕府管领、细川氏嫡流(京兆家)前任当主细川政元的养子,因细川政元膝下无亲子,家中势力围绕细川澄之、细川澄元、细川高国三名养子的继承权分裂为三派、掀起内乱。 永正四年(1507年),自身毫无细川氏血统、因而支持者最少的细川澄之(九条政基亲子,出身公卿九条氏)决定先下手为强,联合内众药师寺长忠、香西元长将细川政元刺杀并自立为主,同时派兵攻打支持者最多、势力最强的细川澄元一派(细川分支、阿波守护细川义春亲子,深得三好氏等阿波本土势力支持)。 尽管细川澄之从现任幕府将军足利义澄处获得了继承细川京兆家的许可,但由于他的血统,以及弑主、弑父等恶行,遭到了细川氏一族的集体抵制,细川澄元、细川高国两派也暂时联合,在一个月后讨伐并杀死了细川澄之、香西元长、药师寺长忠。战后,细川高国承认了细川澄元的家督地位,剩余两派暂时取得了和睦。 好景不长,第二年(1508年),被细川政元废除的前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植在西国雄主大内义兴的拥护下起兵上洛,意图夺回将军之位。细川澄元自然也不甘示弱,呼朋唤友、聚集人马,准备保护现任幕府将军足利义澄。 在双方摩拳擦掌中,原本依附于细川澄元的细川高国因姐姐的婚姻而被细川澄元怀疑疏远(细川高国的姐姐嫁给了支持足利义植的田山尚顺),同时细川京兆家一门也不满于细川澄元重用三好之长等阿波老乡,纷纷支持出身野州细川氏、和细川京兆家更加亲密的细川高国自立门户,最终使得细川高国转变了立场。 同年,细川高国彻底倒向大内义兴,自称细川京兆家正统,起兵反对足利义澄、细川澄元,支持足利义植复位。摄津的伊丹元扶、丹波的内藤贞正和河内的畠山尚顺等势力纷纷呼应细川高国号召,共同在京都击败了足利义澄、细川澄元,并将两人驱赶流放到近江。此后,足利义植成功上洛、再次成为将军,为了酬谢细川高国的拥立之功而剥夺了细川澄元的管领和家督身份,交由细川高国取而代之。 此后十余年,足利义植、足利义澄、足利义晴三代将军和细川澄元(细川晴元)、细川高国两代管领一直分分合合,但大体保持着足利义植(足利义晴,义植后继任将军)+细川高国+近畿vs足利义澄(足利义维,义晴之弟)+细川澄元(细川晴元,澄元之子)+阿波的两分阵营。 大永6年(1526年),现任幕府将军足利义晴、细川高国一派因近畿势力的背叛而被足利义维、细川晴元一派击败,同样被驱赶流亡到近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足利义晴是足利义澄之子)。此后数年,细川高国作为这方流亡势力的主心骨,一边保护着将军周全,一边奔走游说各国、图谋再起,就连武田信虎也收到过邀请其率军上洛的命令(1526年,足利义晴、细川高国就曾下令命武田信虎率军上洛,以维持京都的治安。然而,武田信虎正趁今川氏当主今川氏亲去世、家中不稳,忙着侵略骏河,根本无力举兵西进。)。 如今细川高国兵败身死,基本意味着足利义晴结束流亡、重返京都的希望破灭,其自然要迫切寻找下一个保护伞。而相对于那些毫不理睬幕府的大名,曾多次进京觐见、后来更为嫡子拜领了自己偏讳(武田晴信的元服时名中“晴”字就是拜领自足利义晴,领这一个字可是得给将军大人不少钱钱的),无疑是潜在拉拢的对象,再次尝试号令其上洛也是符合逻辑之举。 “如此说来,先进的采矿之术不过是引诱自己上洛勤王的一记香饵,倒是比上次空头支票(备注一)显得长进些了”,武田信虎思忖到。 “左京大夫大人,公方殿还有一封手书予您,请过目。” 经贞看着武田信虎神色变幻,知其已被自己误导,于是从怀中取出三渊藤员刚才伪造并刻意做旧的书信呈了上去。 不错,三渊藤员除了精通和歌交涉,更练有一手好字、擅长模仿他人笔迹。而其父三渊晴员作为足利义晴幕臣(申次众),常年随侍足利义晴并随其一同流亡近江,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亲密到两人共一个老婆(备注二),所以三渊藤员能轻易接触到足利义晴笔墨并模仿七八分也不足为奇。 上洛邀请这一假消息误导,把自己献上的采矿之术脑补为足利义晴先行支付的酬劳。 自己若是普通商人,武田信虎自然可以生杀予夺,不费分毫取走采矿之术;但自己若是将军使者,所展现的采矿之术则是上洛之约的酬劳,那这头老虎就该觉得棘手了。 直接拉下面皮,吞下酬劳而拒不执行足利义晴请托,自然是最最没品和无脑的选择,和足利义晴刻意经营维护的塑料友谊必然破裂不说,更有可能被其怒极之下剥夺守护职役、失去统领甲斐的名份。这种可能性最小,对于经贞来说也是最坏的结果,但性命至少无忧,这头老虎再怎么狂乱也不会斩杀将军使者。 名份二字,在朝廷威严扫地的战国时代看似毫无作用,其实也重若千金。若是两方各持名份,自然要以实力说话;若是一方携名份攻击并无名份的一方,有名者将天然压制无名者。 君不见,那古河公方足利氏、关东管领上衫氏屡屡败于北条氏之手,但战后又总能纠结起关东群雄重组联军、卷土而来,就是因为前者天然有着统领关东的名份。直到最后,北条氏将足利晴氏、足利义氏两代古河公方招为女婿、作为傀儡控制起来,才拥有了正当名份,彻底将上衫氏赶出关东。而后上衫氏将关东管领和家名共同让渡给长尾景虎,后者改名为上衫谦信,并凭借关东管领名份率领关东群雄十万众围攻北条氏,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因此,不敢冒天下大不韪、直接激怒足利义晴的武田信虎自然只有三种选择了。第一,吃下酬劳乖乖起兵上洛,如此赔本的买卖自然不在其所选范围。第二,既不接受酬劳也不接受请托,直接将作为使者的经贞一行礼送出境,吐出口中之食也不是这头贪虎的个性。第三,吃下糖衣吐出炮弹,以领地不安、路途不通等借口推脱上洛,再向足利义晴奉上一笔厚重的献金,这样面子里子都有了,这也是经贞判断最有可能的结果。 谁知,武田信虎沉思了片刻,居然转而对经贞升起来兴趣: “经贞殿下应该不是京都人士吧,年纪轻轻就能受到公方殿大人青睐出使本家,看来也是少年有为啊!” “呵,这就开始查起户口了,还好自己早已想到此节”,经贞一面腹诽一面答道: “在下出身佐佐木京极氏旁支、出云尼子氏,因家中生变而出奔京城,也算是京极中务少辅殿下(京极高吉)子侄,另外与在下同行的还有三渊晴员大人之子三渊藤员。因长辈常侍公方殿身边难以离开,且目标较大引人瞩目,故派出我等小辈伪作商队传达使命。” “哦,原来如此。看来经贞殿下除了精通军政外,还擅长外交啊,实乃难得的人才啊!” “精通军政,左京大夫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啊?” “哈哈,经贞殿下不是在美浓和那伙国人,对了,叫甚么川并众,做下来好大事业嘛!” “小看这头胖虎了啊,自己怕是进入甲斐以后、不对,甚至信浓时就暴露了身份,还被扒出了沿途所为。还好自己一路举止行为也能和密使一说自洽,如今只能见招拆招,想方设法遮掩了”经贞如此想到,却不料那武田信虎直接略过此节,又抛出一个深水炸弹。 “经贞殿下乃是天下少有的英才,不知可愿出仕于本家?” “卧槽,这是要我当明智光秀啊!”(备注三) 第三十章 复国谈何易 借酒论战彷徨 http://.biquxs.info/

收到武田信虎出其不意的招揽,经贞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反应过来: “不好,这胖虎想白嫖我,还想让我背锅!” 武田信虎跳出经贞设想的三种应对,寻找到了第四种可能——釜底抽薪。 足利义晴秘密遣使至此,虽有掩人耳目、台下交易之意。但倘若武田信虎真敢出手强夺秘术,让足利义晴血本无归,一无所有的足利义晴就可以豁出面皮,堂而皇之掀桌子,以蔑视将军为名声讨或者惩处之。 然而,若是自家信使离反,主动投靠武田信虎并献上秘术,那么足利义晴即便主动自爆,也既无直接惩处武田信虎的立场,又要把最后一点颜面丢到濑户内海,同时还会把愤恨集中到经贞而非武田信虎身上。各位看官可设想以下场景。 场景一: 足利义晴:“你这恶虎,居然敢算计白嫖我的秘术!” 武田信虎:“喵喵喵,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那天在家吃着火锅唱着歌,结果你家使者从天而降,硬要把一份《如来神掌》,啊不对,采矿秘术塞到我怀里。我挣扎了、反抗了,但还是被他撑开眼睛、按在书前、被迫看到了其中内容。所以说,一切都是他的错,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 足利义晴吐血而卒 场景二: 你的使者遇到劫匪。如若他全力反抗但力不能敌,最终被打得昏迷不醒、失去了随身财物,你会感到些许屈辱,但会理解使者、仇恨劫匪。倘若他一见到劫匪,在对方还没亮明劫匪身份之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跪舔,主动献上所有财物不说,甚至还跟着人家落草为寇,你会无能狂怒至极,一心想把自家那个丢人玩意碎尸万段。 按照经贞所想,武田信虎最多也只能做到诱骗这个程度,不敢真正对将军使者动强,最多只能强留自己这位“足利义晴的使者”传授采矿秘术,其后献上重金,打发其返回京都继续支持将军殿下的大业,作为不能亲身上洛的请罪礼。 于是经贞按照正常使者反应,思索了片刻就果断推脱道: “在下暂无出仕别家打算,谢过左京大夫大人美意。” “哦,经贞殿下不是京都人士。将军殿下虽然乃是天下共主、门楣高贵,能追随效命其麾下当然是光荣之极。但毕竟当前客居于近江、寄人篱下,像经贞殿下这种军政大才也只能奔走四方充当说客,实在是牛刀小用啊!不如再好好考虑一下!” “在下不过无名小卒,才学无论如何也当不起左京大夫大人如此褒奖,毕竟在下除了一个使者身份,也没有值得大人看重的地方!”眼见武田信虎还欲纠缠不休,经贞一边推辞,一边点出自己使者身份,暗示已洞悉其意图。 “都,都给我退下!” 武田信虎听得经贞所言,陡然停下手中敲打的节拍,乘着醉意,粗暴地挥舞手臂驱退了台下的戏子和身前陪臣,看着他们鱼贯而出并带上大门,方才转而盯住台下仅存的经贞,仰首饮尽剩余酒液,扔下手中酒盏,歪歪斜斜站起身子,抓过面前的宗三左文字,推翻面前的几案,横冲直撞迈下堂内,带着浓重酒气,居高临下来到经贞面前,撕去一切伪装道。 “哼,小子,你莫非以为我是为了贪图足利义晴的秘术,才要邀你出仕?” 不待经贞出言,他又紧接着道: “我已不耐和你周旋,直截了当罢!此间言语只在你我二人口耳间流转,不要假惺惺绕圈子了!” 见到武田信虎如此姿态,经贞也不再客套,直截道: “这增产三成的采矿之术,左京大夫大人难道不是志在必得吗?” “那是自然!但我信虎可不是什么人都会邀请的!若是那京极高吉或三渊晴员亲身至此,老子也只会拿走秘术,然后拿出一笔钱将其打发回去,根本不屑出言相邀。只有你这小子不识好歹,以为老子要故意坑你,省下那点小钱?” “大人此番看重,在下内铭于心。但在下也有一问,甲斐武田氏人才济济,为何大人视京极中务少辅殿下(京极高吉)、三渊晴员大人为无物,偏偏垂青在下?” “哈哈哈!”武田信虎借着酒意大笑道,“这你都看不懂吗?如果说京极高吉、三渊晴员之流是已经朽烂的木头、不堪造屋盖房,你这小子起码有成为一块好石头的潜力啊!” “石头?” “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良才美玉吗,美浓做下的那摊事粗糙无比,也是那条蝮蛇只会躲在阴处吞吐毒液,给了你喘息壮大之机。” “若换成是我,一收到你率领川并众击败斋藤氏联军的消息,直接以两百骑星夜突袭,先杀尽汝等苦战疲师,再破人心惶惶的斋藤氏、杀斋藤利政,将双方尸首一并堆在革手城付之一炬,号称川并众与斋藤氏火并而亡,然后将那守护代一职拿到手中。谁敢不服,便让谁去地狱陪汝等!” “当然,能做一块石头也算不错了。” “人即城桓。我只看重战争,而各人的器量不同,在战争中发挥的作用便各不相同。如信方、虎昌等人,便是支撑本家的基石和栋梁,所以我也会优容一二,即便其等犯下大错,我也会给予回头重来的机会;又如那小山田氏、穴山氏强力国人,虽然既不特别忠心、也不特别优秀,但终归还算是不错的砖石木料,只要毁去其中桀骜弯曲的部分,剩下的还可堆砌城墙、削成长枪;再如那众多领民,便是灌木野草,虽不能用来制成城墙长枪,但紧急时也能用来烧成火堆、或是混着泥土修成土砦,稍稍延迟和消耗敌人的步伐,虽然他们最为无用,但无需料理,用时割去一茬待到来年又可长出一茬。” “把每个人当成战争的工具、当做我的武装,用他们刺穿敌人,这就是我甲斐武田氏能以一国之力对抗骏河、相模数国,侵吞信浓的生存之道!” “人人都是战争的工具,原来这就是眼前这头老虎的道路吗?”经贞默默想到,“将战争视为一切,将一切都当做可以用在战争中的手段,还真是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啊!” “但硬弩弦先断,钢刀刃自伤。把人当做工具,则最终将会被工具反噬;从战争中获得一切,则最终也会在战争中失去一切。武田信虎的命运、甲斐武田氏的命运,在不经意间早已注定了啊!” “不过,我十岁时还在随弘高师傅修习,而这个男人十岁时、尚且身着亡父孝衣时,就已经提起刀杀死了叛逆的叔叔一门,坐稳了屁股下那个沾满鲜血的铁王座。他那偏执的、疯狂的、从血与火中打捞起来的信条,我虽然并不赞同,但也没有资格去嘲弄或说三道四。” 想到此,经贞也直起身,正视武田信虎道: “大人真知灼见,在下虽不完全赞同,但受益匪浅,还请受我一拜。但出仕一事,在下自有苦衷!” “哦,还是放不下足利氏那条破船吗?但以我观之,你小子不像是甘心输诚于足利义晴这种无能之辈的人啊!” “在下见逐于出云尼子氏,已发下誓言要重回本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经贞滴酒未沾,但也被武田信虎传染了几分醉意,猛然将埋藏心中多时的抱负一吐为快,整个人也不觉轻松了几分。 “哈哈,真是有趣啊!”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奇事,武田信虎闻言又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酒意上涌,便又从踉跄着从身侧陪臣的席位间摸索出还剩半瓶的残酒,直接咕咚了几口后,拎着瓶子蹒跚回到经贞面前。 “所以说,经贞殿下,经贞大人,英明神武的你打算凭借什么拿回自己的一切呢?” “我能看得出,你瞧不起我这个只会打仗、杀人的武夫。但凭着这个,我能压服家臣和国人,恐吓他们、胁迫他们,让他们聚拢在我的旗帜下,为我卖命。凭着这个,我能杀怕今川和北条两个烦人精,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回去,让他们每次打算侵略甲斐前,都要好好算算身上有多少血可流!”说着,将宗三左文字猛然抽出,狠狠插入经贞面前的地板上! “那么,你要如何打败那条以七十余人夺取十一国的老狼(尼子经久),在此之后又要如何压制家臣、降服国人、统治领民,又要如何击败内内外外窥伺你的敌人?是要凭你的夸夸其谈笑死他们吗?” “当然,像你这种未经过尸山血海的黄口小儿,一个两个,天天想得都是什么人心向背、运筹帷幄、不战而胜,就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全然不懂时代艰辛!” “所以,小子,好好想想吧!可敢在这甲斐,真正感受一下什么是武家!什么是战国!哈哈哈哈!” 武田信虎似乎已彻底尽兴,说完最后一句便不再理睬经贞,自行转回堂上,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经贞在原地站了良久,才失魂落魄地抬起脚步,沿着来时道路返回。不知是武田信虎宴饮惯例还是早有交代,经贞一路都未撞到任何守卫或侍从,直到走出府门、望见清冷的月光和深邃的夜空,才稍微醒过神来、恍如隔世。 回到宿屋,披着衣服、打着呵欠的鹤子为经贞开了门,长坂信政等一干伙伴都还在昏暗的烛火下捱着睡意等待,经贞心头一暖,简单叙述了两句脱险事实就打发众人前去休息,自己也和鹤子熄灯躺下。 “你要如何打败那条老狼?” “又要如何压制家臣、降服国人、统治领民,击败内内外外窥伺你的敌人?” “是要凭你的夸夸其谈笑死他们吗?哈哈哈哈!” 伴着鹤子浅浅的呼吸声,武田信虎的嘲笑声又开始在脑海里回荡起来。 …… 另一边,国主府内,刚才醉态朦胧的武田信虎还在居室内一瓶一瓶喝着酒,似乎下一秒就会醉倒在地鼾声如雷,又似乎永远不会彻底喝醉。 “父亲大人,那尼子经贞真的只是一块好石头吗?” “是胜千代吗,你小子又偷听了我的谈话啊。” “父亲大人恕罪,“不成器”的儿臣只是从堂后路过,恰巧听到几句。” “滚进来吧!” “是!” 话音未落,一个和经贞年岁相仿的少年推门入内,随后又重新掩好屋门,在武田信虎面前坐下,取过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少年身量和经贞相当,宽阔的肩膀、轮廓清晰的肌肉、略带罗圈的行姿说明了他久经操练、多半是老练的骑手,面容虽不英俊但浓眉大眼、双目炯炯,让人过目难忘,有着一番特别的气质和魅力。他落座后闻了闻空气中酒气,轻笑道: “父亲大人今日喝了不少啊,看来这尼子经贞是个相当有趣的人物咧。” “一个仗着有点小聪明、拎不清天高地厚的小鬼头,和你一样!” “哦,父亲大人这是对他的夸赞,还是对我的贬低呢?” “哼!”武田信虎闻言只是甩出一个鼻音,似乎不屑于回答。 “唔,看来我要好好与他结交一番啊。不过父亲大人最后说服他了吗?” “……不知道。不过他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他要学的东西,放眼世上只有不多几家可以教会他,如何抉择全在他个人。” “胜千代,你记好了。这小子确实还很稚嫩、手段也很浅薄,现如今只能算一块不错的石头。但他还有潜力,有成为信方、虎昌,不对,应该是常陆介(备注一)这般基石的潜力!” “师傅大人那般的人物吗?”少年轻轻吸了一口气,“看来,我还是把他看低了啊。” “哼,只是潜力而已。若不是有如此潜力,区区一个小子,配让我喝这么多酒,说这么多话吗?就连虎昌我都只给了一次机会,这小鬼居然敢接二连三拒绝我的招揽!” “呵呵,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备注一:常陆介,指荻原昌胜,常陆介是他的官职。他出身于甲斐国山梨郡荻原地方的乡士家庭(即“地侍”阶层),却最终成为武田氏首屈一指的重臣、地位还在大批一门、谱代家臣之上,历仕武田信绳、信虎两代,并最终成为胜千代(武田晴信)的老师。 荻原昌胜智勇双全,长期担任家中军师。永正四年(1507年),年仅10岁的武田信虎继承家督之位,主少臣疑,大批强力国人众纷纷支持武田信虎之叔、油川信惠争夺家主之位。面对劣势,荻原昌胜说服武田信虎亲自带队、趁夜突袭油川信惠居城,杀死油川信惠一门及党羽骨干,从根源瓦解了叛乱,巩固了地位。 永正十八年(1521)的饭田河原合战中。今川氏配下的福岛氏一门乘着甲斐国内情势不稳的机会,纠合骏河、远江万余大军(有人考证是一万两千至一万五千人)攻入甲斐,在甲斐腹地龙地台布阵,兵峰直指国主居城踯躅崎馆。此时甲斐国内国人众大多离反或观望,导致武田信虎仅仅动员起两千人的军队。 面对六七倍的兵力悬殊,武田信虎采纳了荻原昌胜的谋略,于十月十六日主动出击,全军渡过了荒川,直冲于龙地台布阵的福岛军。同时在荒川上游的片山山顶处,命人大力敲响阵太鼓和号角、推出无数兵士人形和旗指物,伪装为大量援军。福岛势为这从天而降的武田援军所惊呆,两千余武田精兵趁着势头从正面以必死决心突进,顿时使福岛军势陷入了“浮足立”(混乱)中,武田信虎先胜一阵。 十一月十日,福岛军分为两路,一路仍留在正面吸引武田军,另一路由沿荒川往上游机动,占据另一要冲胜山城,形成了对武田军的夹击态势。面对不利形势,信虎再次采纳荻原昌胜的意见,“管你几路来,我自一路去”,依仗着甲斐骑兵的强悍,直突因分散兵力而防卫大减的福岛军本阵,杀死大部分福岛氏一门(同时也是本次战争的高级指挥官),包括鼎鼎有名的“地黄八幡”北条纲成之父、福岛氏总大将福岛正成也死在战斗中,取得了最终胜利。(事实证明,啄木鸟战术一到关键时候就拉跨,胖虎你不长教训呐) 在战争中,武田信虎还迎来了自己嫡长子的出生。为纪念此次胜利,他被命名为胜千代——也就是日后的武田晴信。 第三十一章 放下另世梦 客甲斐砺璞玉 http://.biquxs.info/

且不提个人心思,天地还是照样月落日升。 翌日,经贞挂着黑眼圈,早早召集了鹤子、长坂信政、三渊藤员和工藤佑长齐聚一室,共同商议下一步行程。 经贞先将昨日武田信虎所言原原本本、不加修辞的重复了一遍,然后让众人畅所欲言。 “我觉得那武田信虎说的有道理,咱们可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可到现在都没有正儿八经练过兵、打过仗,在美浓殴打那几家国人也没有真正舒展过拳脚。听说这边三天两头打仗,咱们正好可以在此好好练练身手啊!”长坂信政的发言一如既往地符合其武痴个性。 “在下觉得左京大夫大人看似示之以诚,但未必没有存有别番心思。与此等枭雄为伍,日夜难安,还是应早做脱身打算。”三渊藤员的意见一如既往地和长坂信政相反。 鹤子作为内眷不便先行表态,于是众人接着看向了工藤佑长。 “在下入殿下麾下不久,对于诸多情况尚且不明,因此有几问请殿下解答。” “第一,殿下是否决定最终回出云开始一切?” “当然,出云是我最好的选择!” “第二,如今返回出云是否是最为恰当的时机?” “我不知道,只是根据我的信息渠道,我的表兄、盐治兴久将会在今年忍耐到极限,掀起对伯父大人(尼子经久)的叛乱。他没有大义名份在手、又无才干笼络国人,难以成就大事,但大内氏必将趁此机会煽动西出云叛乱,此后数年出云都是多事之秋,总能寻找起事机会。但我等也不能坐等太晚,伯父大人年事已高,最多五六年内也该正式传位,若是待后继者坐稳位置,我等既无大义、也无基础,则事倍功半。” “第三,殿下是否已做好全部准备?” 经贞很想点头,为这个小小的团体增添一分信心,但望着工藤佑长严肃认真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曾以为自己已有面对一切的准备。但直到昨晚,我才发觉,并非如此。” “左京大夫大人虽然偏执、但现阶段才干器量确在如今我之上,尚且仅能勉强维持甲斐一国局势。出云西有大内、东有朝仓、南有细川(三好),内部国人、神道势力林立,纷繁复杂丝毫不下于此地。更何况,一个武艺见长、不擅谋略的左京大夫大人仅用了三言两语就直指弱点、动摇想法,那位以七十人起家、号令十一国的伯父大人更是以玩弄人心、操控阴谋著名,在他的谋算面前,我等又该如何秉持自我?” “我明白了,殿下重返出云已是定局,但何时做好准备、决定踏上那片土地还是未知之数。” “所以,在此期间,我等将继续蛰伏等待。或是在近畿,甚至更近的丹波、备中边境,或是在美浓、甚至甲斐,都是一种选择。” “前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刺探消息或者把握机会都更加便利,但反之我等情报也更容易泄露,就如左京大夫大人事先就了解了我等在美浓国的一举一动,让殿下的交涉落入下风,因此很难放开手脚准备” “后者距离出云数百里,相关消息和时机都要滞后三五天时间(备注一),但相对而言,同样有益于吾等更好的掩饰行迹、陡然发动,因此吾等可以更好的砥砺锻炼。” “综合以上,需要殿下预判决断的事项就很清楚了。时局之变和自身磨炼,对于吾等事业而言,哪者更为重要?” 经贞站起身来,面对众人,闭上眼睛。 “我经常梦到同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浩瀚无垠、人口数以亿万,其中有那金发碧眼的白人、黝亮健壮的黑人,更多的还是和我们一般黄肤黑眸的同类,他们彼此混居,组成了数百个风俗迥异、风土万千的国家。那些人与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几乎没有战争,彼此习惯于用交易、用协商、用谋略解决争端矛盾,因此他们能够把更多精力集中于发明创造上,建筑了比出云大社还要高出百倍的高楼,制作了用四个轮子自动奔走的车子,放飞了可以在天空翱翔的钢铁大鸟……他们通天遁地、穿山入海,几乎无所不能。” “这个梦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让我如同那明国话本中误入大槐安国的书生般(备注二),在其中疯魔了数十年。” “然而,梦的细节再怎么逼真,醒的瞬间就无法继续骗过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当我从草席或榻榻米上醒来后,我就会怅然若失到落泪,疯狂怀念梦中的柔软床铺、明媚春光、鼎沸人声,甚至是一种名叫肥宅快乐水的冰冷饮品。日和夜、醒与眠,两个我在两个世界中分别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在向往的梦中珍分惜秒、脚踏实地,在难捱的现实没心没肺、游戏人生。” “因此,虽然我时时告诫自己要忘记梦、向前走,但从出云到京都、从信浓到美浓,我还总下意识按照那边的规则待人处世,还总刻意回避血雨腥风、尔虞我诈,还总幻想抓住时局变化、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成就大业。” “然而彼世终非此世,在那处世界大行其道的‘不争而善胜’(备注三),在此则显得格外不合时宜,如左京大夫大人一般穷兵黩武,长井殿下(斋藤道三)一般弃义背主似乎才是标准答案和明智选择?一路走来,因为我的肆意任性,让你们陪我同入险境,实在是抱歉了!”说到此处,向着面前众人长揖不起。 “主公,不,经贞大哥。可我们愿意跟随大哥一起,就是因为你与众不同啊!”长坂信政断然开口道。 经贞猛然抬起头来,眼角还带着两行清泪,只见面前四人均笑盈盈地目视自己,并对长坂信政的出言鼓励般地点了点头,长坂信政难得出了风头,害羞般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 “我和三渊藤员那家伙也多次嘀咕过,经贞大哥明明不帅,武艺也只比我高一点点,头脑也只比我好亿点点,还经常喜欢装逼耍帅,为何让我们猪油蒙了心、一懵头就跟随你跑出京都了?之前总说不清那种感觉,但今天听你这么一通,我们就突然明白了,不论我们几个,还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个时代,都在等待大哥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呐!” “一路上,大哥不也给我们讲了不少古今历史吗?应仁之乱以来,天下已纷争七十余年,大浪淘沙、英雄各逞一时风流,但即便是门楣最高、势力最强的细川、山名两家,鼎盛是也不过号称‘六分之一殿’,距离取得天下、结束乱世还甚为遥远。尽管彼此攻讦,但吾等武家、天下黎民打内心深处还是期待着一位能带领大家结束乱世的豪杰。” “可是,什么样的豪杰能承担起这个大志呢?”三渊藤员恰到好处地为长坂信政捧了个哏。 “这片小小的天下已经有太多豪杰了!逝去的西国之雄大内殿不提,关东的北条殿、长尾殿,甲信的武田殿,浓尾近畿的六角殿、朝仓殿,甚至那条蝮蛇,四国九州的细川、三好、大友、岛津,皆可称得上一时英才俊杰,如若独生一世,都有着通向天下的可能,可如今,他们只能各据一隅,彼此为了一国一郡而撕咬挣扎,以我观之,其中登峰造极者不过下一个‘六分之一殿’罢了,并非这个天下所等候之人。” “信政殿下所言正是”眼见长坂信政帅不过三秒就词穷了,工藤佑长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豪杰亦有等次,吾等之前见闻的都只是‘寻常’豪杰,或文或武、或强或弱,有着制霸一国或数国器量,但终归难以摆脱前人桎梏通往天下!” “但殿下是不同的。在下看来,殿下如今虽不够睿智、不够沉稳、不够广博、不够豪勇,不如当世豪杰远矣,但这些都可以再学习历练,您本身所拥有的却是旁人难以复制的!” “自创灰吹法而纵横数方之间,聚拢民心而使川并众脱胎换骨,平等轻松相处而超脱主臣关系,这些我们从未想象过的东西都在殿下手中化为现实。” “所以呐,经贞还要更加自信一点喔,为了自己,也为了我们”,鹤子上前温柔地为经贞拭去脸上泪痕,“‘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工藤殿下经常念叨的那首诗你不是写的挺好嘛!秉持你的本心、砥砺你的本领、追逐你的梦想,我们会永远陪伴你,因为你可是我们大家认可的大哥啊!拿出担当和骨气来!” 说完,鹤子将经贞拉到众人身边,托起其的右手,学着两人做过的游戏,依次将长坂信政、三渊藤员和工藤佑长三人的右手叠了上去,最后将自己的右手也盖在了最上面。 “殿下”x2 “大哥” “经贞” “加油!” “谢谢你们!我突然发现,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手机、电脑、可乐,但似乎也还不错”经贞说出了前半句,又接着嘟囔了后半句。 “我已经决定了,我不喜欢眼前这个世界,但我并不反感自己动手将其变得更好的过程。第一步,就让我们以天下为目标,和那些‘寻常’豪杰们好好过过招吧!” 佑长,你关于时机和等待的所问我已有答案。 “人生五十年,岂有长生不灭者?向着星辰大海前行,吾等将遇到更多拦路的巨石、更多超过伯父大人的豪杰,难道要永远等候水落石出、英雄谢幕再伺机而动吗?” “所以,我选择今日磨刀、此时等待,为了明日亮剑、不再等待!我决定在武田氏作为客将出仕,向左京大夫大人学习,然后超过他,完成第一场‘豪杰试炼’!” “今日冬日晴空,别有风味,大家自便吧,我要好好补一觉啦。” 理清了前行道路,经贞终于放下了心中负担,因经历了昨夜不眠和纠结,身心皆疲倦无比的他,自行转入房内迷迷糊糊睡去。此间他竟难得做了一场甘美之极的好梦,似乎再次回到了那片大地,作为打工人度过了从上班打卡到准点下班的平凡而充实的一日,然后回家在父母面前吃饭说笑。 真是一场好梦啊! …… 第二日后,当板垣信方再次代表武田信虎前来拜访时,经贞没有再迟疑的答应了对方以客将身份出仕武田氏之事。 第三十二章 新年即首战 剖敌情谋坚城 http://.biquxs.info/

一转眼,时光便迈过岁末年关,悄然驶入了天文元年(即1532年)。 无情的君主、铁血的武士在新年数日内,也短暂地做回来有血有肉的平凡人,和领民下属一起同享喜悦。经贞除了位列末席参加了年终评定和数场酒宴应酬,与家中上上下下混了个脸熟外,也抽出时间好好和同伴们共渡过了第一个春节,除了和信政比武、和藤员习字、和佑长对诗,以及和鹤子大撒狗粮外,经贞甚至提前搬出来麻将这一国粹,让几人玩得大呼小叫、沉迷不已。 然而,这个时代的欢乐祥和总是过分奢侈、稍纵即逝的假象。 大年初四正午,连串铁蹄就踏破了城中的静好岁月。一条由靠旗、铁衣、枪林组成,泛着粼粼甲光的赤色巨龙从踯躅崎馆猛然探身而出,顺着荒莽雪原向西北蜿蜒而去;无数探马信使不断散入四下或汇入队伍,犹如伴游巨龙身边的鱼群。凑近一看,犹然打着呵欠的经贞也全副武装、骑着一匹枣花马,在长坂信政和长坂十二枪”的簇拥下,领着一小队足轻混在其中。 就在今日清晨,武田信虎突然召集居城内集住家臣和直属部队,紧急发布了征讨顽敌今井氏的号令。刚刚向掘金众传授完灰吹法的经贞本不在出征之列,但由于他在面见武田信虎时主动坦诚、消除了足利义晴信使这一假身份,被后者以“献术有功、欺瞒有过,功过不能相抵”的理由打发到了征伐军中效力。要求其暂以足轻大将身份领五十足轻,待以足够战功豁免欺瞒之过后,再颁下采矿之术的封赏。 在武田信虎亲自率领下,大军一路会和各家豪族与力,当次日抵达今井氏居城中尾城下,已成浩浩荡荡不见首尾之势、粗摸估计也有五千之众。 另一边,中尾城城主、今井氏当主今井信元正带着畏惧、羡慕、仇恨交织的复杂神色,站在天守阁上眺望着武田氏军势如龙。 今井信元四十岁上下,像商人多过像武士,但其富态的脸庞、眯缝的眼睛,几乎要将最大号的具足撑破的便便大腹,却是隐藏不住的野心。多年来,他对于武田氏从无忠诚,一直在降服-叛乱间反复横跳。然而,大井信业、饭富虎昌、穴山信风、笠原信重等同党或死或降,城下重兵压境,这位“享禄国中大乱”中硕果仅存的叛军骨干,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辉煌的革命史已几近终点。 但是,希望还在!听闻武田信虎发兵征伐己方的第一时间,自己就以刮地三尺之势凶残地搜刮了领内所有粮食、兵源,在中尾城下拼凑起一千军势,又从陪自己多次挨打的武田氏宿敌、信浓诹访氏求爷爷告奶奶讨来了两千援军。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今井信元当然清楚,勾连境外势力反对根红苗正的守护大人,本就站不住义理,再加自己和诹访氏两家胡乱拼凑的三千歪瓜裂枣无论数量、质量都远远逊于武田信虎的军势,若是摆开车马正面交战,就是耗子嫁猫——送死。 好在中尾城虽不甚有名,但依山傍水、地险形胜,加上自家数代经营,不说固若金汤,也能称一句城高池深。另外,城池虽规模不大,但石桓、城墙、曲轮、出城、丸守一应俱全、正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因此,今井信元十分光棍地放弃了野战,早早抱定笼城固守念头、将全军转入城内,企图利用守方优势消耗武田信虎的兵力和补给,待其兵疲粮乏后再伺机反攻。如此一来,说不定真能反败为胜,重新振奋那些屡败屡战的仁人志士,再度掀起推翻武田暴政、共建美丽甲斐的燎原之火。凭着首倡义兵的名望,自己说不准也能奋六世之余烈,在有生之年窥伺一下甲斐守护的传承嘛! 不提今井信元已在城头自嗨到不着边际。另一边,武田信虎也对着中尾城犯起难来。他只是脾气不好、并非脑子不够,再怎样的也不会拿着宝贵的家底往城墙上碰、往火坑里填。因此,全军刚一抵达,武田信虎便分出兵力把守交通要道、抢占要害地形,命各军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后,方才带着麾下众将登高目勘。其中,身为足轻大将的经贞也被特地传令随行。 北风凛冽,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登上中尾城东侧的高峰,居高临下将城内看了个清楚,然后挤眉弄眼各不作声,经贞抽空挤上前看了一眼,也不禁吸了口凉气。 除了冬季枯水、护卫城池的河流水系已大半枯竭这一利好外,其余都算是不利因素。土地冻得梆硬、难以凿取,负土成梯或土龙攻都难以成行;不断飘落的冰雪为城墙铺起了一层阻燃层,又断绝了火攻的可能性;零下的低温又意味着普通兵卒需要更多粮食维持体温、大大增加了后勤补给的负担,难怪这些打老了仗的兵头们一个个闭口不言、生怕触了武田信虎的霉头。 武田信虎自然也明白中个难处,但他顶着众人疑虑强行用兵,自然也有着不为人知之苦。前一年,在他的穷追猛打下,“享禄国中大乱”已基本平息,剩下的今井氏也连吃数败、仅剩大小猫两三只,即便绑上手下败将诹访氏也不过是菜鸡成双,根本不足为惧。原本只需要步步紧逼,再胜上一两阵就能将其土崩瓦解,但南面的形势已不容他缓缓图之。 日前,今川家埋伏的内线递出可靠消息,今川氏当主今川氏辉已正式亲政。为了夸耀家督武威,骏河方面已开始厉兵秣马,准备联合盟友北条氏,一道深入甲斐地区开展大规模军事演习,顺便参观一下踯躅崎馆。 攘外必先安内。面对今川、北条氏“核善”的态度,武田信虎只能抢抓时间窗口期,先行出兵扑灭今井氏的余乱,以免其届时搭上今川、北条氏的战车,由疥癣之疾发展为心腹大患。 可怎想出师不利,眼见今井氏的乌龟壳,他也不禁一阵牙疼,看着众将呆若木鸡的样子更是来气,怒道: “都愣着干嘛,挨个说说该如何破敌!你先来!”随即胡乱指了前排一人。 “末将以为,此城几无破绽,冬日用兵艰难,不如先行退兵,待春暖化冻后再行讨伐?” “哼,无卵之辈!换你来说!” “末将以为,可以强行蚁附,凭我军精锐,拼上伤亡定能拿下此城!” “哼,崽卖爷田心不疼,让你部先手出阵可好?你,换你来讲!” “末将以为,形势在我,只要慢慢困杀,时间一久敌人自然自毙!” “哼,老生故调,还需要你来教我?滚滚滚!对了,小子,你不是在美浓也夺过一座城吗,且来说说看!” 武田信虎足足问了一圈,也没收获到满意答案,正待抽取下一个倒霉蛋回答问题,却恰好瞟见人群边缘沉眉低目、静如鹌鹑的经贞,不禁眼睛一亮,放开嗓子朝他喝问道。 年终评定和朝会期间,家中众将均已得知,一个出云小子凭借献上采矿秘术入了馆主法眼,被破格征辟为家臣、兴许还将有领地赐下,但多数人还是第一次与其照面。好奇者、不屑者、友善者、厌恶者,一道道不同意味的目光悄悄扫过经贞周身。经贞倒是不慌不忙,向武田信虎和身边众人行了一个四方礼,随后开头道: “回禀馆主大人,在下以为,各位大人所言都是老成持重之举”,不待武田信虎为这句空话动怒,经贞又接着说道: “但眼见馆主大人似有不满,可是此战要在用时和止损方面下功夫?” 武田信虎未置可否,众人似有所悟,窃窃私语起来,而经贞接着说道: “若是如此,当今可否效仿围魏救赵之旧事呢?” “接着说下去!” “是!年前,今井氏已数败于馆主大人之手,士气和斗志已临近冰点,如今困兽犹斗,既是对栗原、大井等叛党下场兔死狐悲,也是对诹访氏援军抱有最后一丝幻想。而诹访氏三番两次支援今井氏,只不过是借其手火中取栗、伺机谋取私利,两者的盟友关系恰似同床异梦的夫妻,一旦大难临头,必定各惜羽毛、分道扬镳!” “因此,还请馆主大人遣一上将,率精锐突击南信浓诹访氏领地,同时解开中尾城北面围困、让出大路,南信浓紧邻此地、城中诹访氏援军片刻即可得知领地受到攻击的消息,必将不顾今井氏挽留、强行回师救援。眼见外无援军、内无战意,馆主大人再派一能言之士、许以今井氏全族性命,则中尾城可下诣。” “哈哈哈哈,好!好!好!虎胤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领一千骑兵,带三天口粮,大张旗鼓侵攻南信浓诹访氏,只许烧讨不得强攻,即刻启程!” “是!” “虎昌何在?” “末将在此,馆主大人有何吩咐!” “你速速组织中尾城北面的军势向两边挪动五里,同时让出一应北归道路,注意谨防城内趁势奇袭!” “谨遵主命!” “经贞!” “在下听令!” “此番若能破城,你当记一番功!另外,你可愿作为本家使节说降今井氏?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强迫,依你今日功劳也可勾销前番欺瞒之过。若能说得今井氏归降,吾将另行重赏。你待如何?” “在下愿意一行,只是还需向馆主大人借一个人!” 第三十三章 偏师驱援军 楚歌再卸战意 http://.biquxs.info/

城外武田大军一通操作下来,掀起的波澜很快便搅乱了城内平静。 第二日半响,诹访氏援军统领就接到本家急报称,数以千计的武田精骑突现领内横冲直撞,仅仅一日内就已烧讨多处村落和城外町,还驱散了好几只可以为自家带来不菲赋税的商队。尽管在经贞临行前的谏言下,武田氏已将诹访氏领民视为囊中之物、并未大造杀孽,但引起的恐慌混乱已经严重动摇了诹访氏本就不稳的统治根基。南信浓诹访氏当主、诹访赖满飞马传书,急令中尾城内的诹访氏援军立刻终止本次行动全速回防,马上着手围堵那支可恶的武田偏师。 当援军统领捏着诹访赖满手书向今井信元致歉辞行时,这位总是挂着和气笑容的胖子霎时脸色大变,一口逆血险些喷出。暗自咽下嗓子眼的腥甜,今井信元挤出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反复陈说两家唇亡齿寒利害关系,以及此时出城可能遭到分而击之的埋伏,甚至摆出了“量举家物力,结友邦欢心”的条件,苦苦哀求援军放缓归程、再支持十天半月时间。 可怜诹访方统领被诹访赖满的命令催得满头大汗,又担心自家封地被武田军光顾,可谓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一面慌着整装出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南信浓,速速赶走那些可恶的武田骑兵;一面心中忿忿不平:你们武田氏想让我们保持中立就直接威胁一下嘛,何必上来就搞烧讨这种破坏两家传统友谊的事情,我们诹访氏难道拎不清自己领土和塑料盟友哪边重要嘛,当然会懂大局、识大体的。 因此,那统领一开始还有心做做表面文章,陪同今井信元一起回顾两家传统友谊,激愤声讨武田氏暴行,顺便商议了一下中尾几日游的差旅费。但随着今井信元涕泗横流、死死抱紧其大腿,始终不放其离开。他也渐渐生起脾气,最后干脆不耐逢场作戏,一脚踢开今井信元,带着随行副将径直返回军中整顿行装、打包好从中尾城“拾到”的粮草财物,强令城中守军打开北门,带着全军麻溜返回。 城外武田氏倒也颇讲武德、并未趁机偷袭这些矢北的归兵,以免激起反抗之心、酿成额外战损,因此只是维持北面缺口、目送其消失在北部山脉间。惹得诹访方统领不禁回首感慨,武田氏真乃君子之师,只搞堂堂正正的烧讨,坚决不耍衔尾追杀这种仗势欺人的举动,能处!未曾想武田信虎只因将和今川开片放血,不愿提前损失元气,结果居然被诹访军发了好人卡。 回到城上,当诹访方统领踹倒今井信元时,今井信元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喝住手下企图围堵诹访统领、为自己讨个说法的举动,目视其安然走下天守阁回到军中、随即叫开北门出城远去。开玩笑,不认怂服软怎么办,对面可是全须全尾足足两千军马,反观己方还不满千人,动起手来究竟是谁围堵谁,谁吃掉谁不言而喻。如果说放任对方离开是慢慢等死,那么强留对方则是立即寻死。 今井信元强打精神,带着亲卫巡查了城中各处,暂时按下了群臣不满和城内骚乱,但经此劫难精气神一下子萎靡了许多,仿佛大病一场老了十几岁,见其情态,城内眼神闪烁,游移不定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二日,围城部队突然将大批武田信虎亲自画押、保全出降者姓名的誓书射入城内。夜晚,城外的连绵军营中又齐声唱起每个甲斐山民都耳熟能详的传统民谣,与此相和,城内守军中也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和低低啜泣。待今井信元次日醒来才发现,城中守军已不足二百人,据守将禀告,这一日一夜间,军士或三五成行,或成群结队,甚至还有整族国人出城倒戈逃亡,根本无力阻挡。 今井信元长叹一声,挥手遣退守将,步履蹒跚地转回天守阁。正当其自斟自饮、借酒浇愁时,守将再次入内禀告,城外有两人身披斗篷自称故人来访,不知该乱箭射走还是允其入内。今井信元烦闷之下本欲挥手拒绝,但想想城内愈发惨淡的光景和余人日益微妙的神色,不禁心中一动改了主意,令侍卫放下吊篮,将两人带到自己面前。 不一会儿,一高一矮、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两人便并肩迈入堂内,在今井信元示意下,侍卫仔细搜走两人随身武器,便关上大门告退。这时,两人也不再掩饰、一齐摘下兜帽,今井信元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老熟人和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年。 “哎,信元殿下,好久不见了!一别经年,不知你一切可好?” “是啊,好久不见啦!当日我等歃血为盟、共举大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孰知仅仅一年便已恍如隔世,大井殿下、穴山殿下等人陆续就义,我也受困孤城咬牙坚守,只有你饭富虎昌又轻易降了那暴君,不知你今日有何面目见我!” “唉,以往不谏、今日可追。虎昌殿下一度误入歧途,和信元殿下、大井殿下、穴山殿下一起做下来荒唐事,但如今已彻底醒悟。身为武士、第一要务就是为主君奉献忠诚。左京大夫大人乃幕府赐封的正统守护、吾等天命主君,其固然有不妥之处,但身为臣下当竭言进谏、而非冲动之下起兵作乱,宣扬不臣之道。” “所幸左京大夫大人宽宏大量,重新接纳了虎昌殿下戴罪立功。今番左京大夫大人设计离返了诹访之敌、瓦解了守军战意,本欲一鼓而下直接攻破中尾城。还是虎昌殿下念及战友情分,冒着再度获罪的风险为信元殿下开脱,并随在下舍命进城劝说您迷途知返,只为挽回您和全城上下性命。您却不仅不领情,还随意出言羞辱,看来虎昌殿下却是看错人咯!” “小子,你乃何人,此处岂有你开口的份!” “呵呵,在下尼子经贞,暂为武田氏足轻大将,受左京大夫大人委派担任此行正使,不知信元殿下有何见教?” 第三十四章 降今井破城 数功一朝得酬 http://.biquxs.info/

今井信元诧异地看了眼饭富虎昌,后者也微微点头,示意经贞所言不虚,令他不禁细细打量了经贞几番。 “武田氏岂无人乎,如何让一黄口小儿忝为使者?” 经贞也不气恼,笑嘻嘻道: “我武田氏贵为甲斐守护,一国英才尽入彀中、不可胜数,故只能分出等次。如那位尊才高者,当出使强国、大族或友邦,而位卑识短者,则出使弱国、小族、敌寇。遍数家中使者,只有在下地位最卑、才学最差,特令来说信元殿下。” “至于兵部少辅大人(饭富虎昌),则是同行探望信元殿下,以全最后情谊,与在下出使并无关联。” “哼,小子伶牙俐齿,且将你的道理讲上一讲吧!” “道理谈不上,只是随左京大夫大人征讨此地,颇有些感受。” “来时观之,这中尾城各处规制不一,所用石料更有明显差异,应该是今井一族数代修砌的成果吧?” “不错”听了经贞所言,今井信元的情绪更加低落,闷闷应了一声。 经贞眼见今井信元情绪低落,继续摆出道理压迫其斗志,道: “《孟子》有云,‘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恰是如今情势。信元殿下数代经营,可谓占尽地利,却连三日都难以坚持,何哉?失于人和也!” “自信元殿下以下,城内众人皆世代居于甲斐,先人昆弟坟墓也尽在甲斐。而殿下去年凭一己私利而出卖本土利益,开门揖盗、勾连信浓外敌,就已尽丧本地民心,如今又欲以区区巨摩半郡与一国守护抗衡,更是寡助之至、亲戚畔矣!如何还能够坚守?” “且夫昔日信绳公(武田信绳,前任甲斐守护,武田信虎之父)猝然离世,外忧内患并起,唯馆主大人(武田信虎)奋父祖余烈,南征北讨、鞭笞天下。十年之间,领内平定、百姓安康,已是无可争辩的甲斐之主、众人之君,以下犯上、以邪伐正,岂有胜理?” “信元殿下方才言及大井殿下、穴山殿下、兵部少辅大人旧事。在下看来,大井殿下、穴山殿下虽不明事理、执迷不悟,但最终正面交锋、身陨沙场,亦得到馆主大人认可并好生安葬;兵部少辅大人洗心革面、迷途知返,更是被委以重任,如今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 “唯有信元殿下,靠着大井殿下、穴山殿下的牺牲才得以只身匹马逃离沙场,靠着兵部少辅大人念及战友之情才有着活命的机会。明明自己死又不敢死,降又不愿降,却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你这臭小子,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实在是放肆!” 眼见今井信元被揭开内心伤疤,连番打压下情绪几近崩溃,经贞也转刚为柔,放缓语气继续说道。 “但是啊,信元殿下原本也是勇冠三军、才为世出的豪杰,怎么就沦为闻鸣镝而股战的奔亡之虏呢?” “在下看来,不为他故,只因信元殿下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 “然而,馆主大人怜惜一城性命,又爱惜信元殿下之才。愿意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效仿昔日‘朱鲔涉血于友于,而汉主不以为疑;张绣剚刃於爱子,而魏君待之若旧’(备注一)的往事,再给予殿下一个机会。” “如今殿下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备注二),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不如好好看看兵部少辅大人,遭遇明主、立功立事,赞帷幄之谋,奉疆埸之任,宁不快哉!” “冬去春来,马上又到播种的时节了。信元殿下一生为己,弃乡亲同族于不顾,让其等随你穷乏困顿、流离失所;如今能否也为其等打算一回、面北而降,使之能安心耕种、有一年好的收成?” 经贞一席话间,今井信元已重新恢复了平静,当听完最后一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轻松了许多,然后走到经贞和饭富虎昌两人面前,恭敬俯下身子: “唉,在下算是看出来了,经贞殿下明明是左京大夫大人麾下的第一说客。能得此等大才亲自游说,在下倍感殊荣,就此归降也不算辱没己身了。” “那么,一切就拜托两位殿下了。” “吾等自当尽力!” 在经贞和饭富虎昌的斡旋下,今井信元最终选择开城投降,而武田信虎大喜之下也遵循了先前约定,仅仅没收了今井氏安堵、命其迁往踯躅崎馆集中居住,待其立下功勋后再重新赐予领地。困扰了武田信虎十年的一郡地头蛇,就此正式消亡。 此战目的达成,接下来便是论功和行赏。分化诹访援军、劝降今井信元等数功相加,经贞毫无疑问得到了一番功,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感状,如同幼儿园领到第一朵小红花一样,心情还颇有些奇妙。 论功只是形式,行赏才是真正的戏肉。几日来无所事事、昏昏欲睡的各路将领和豪族都纷纷打起了精神,紧紧盯住坐在主位的武田信虎和一旁宣读御令的板垣信方,期待自家能分得一份今井氏腾出的蛋糕。 甲斐包含四郡、总石高二十二万石,巨摩郡则是其中最大一郡、足足接近十万石,几乎相当于剩余三郡之和。而今井氏盘踞中巨摩郡数十年,连同祖传安堵和自行开垦土地在内足有两万石之多,这也是其敢于常年对抗武田氏的资本。 “传馆主大人令,穴山伊豆守殿下(穴山信有),加封中巨摩郡一万五千石,还请努力为本家奉献忠诚!” “是,穴山一族定将竭尽忠诚!” 不出意料,最大的一块蛋糕被临近今井氏的另一强力豪族穴山氏拿下了。作为世代盘踞南巨摩郡河内地区的强力国人,穴山氏和武田氏同出一族,其家祖穴山义武是武田信武之弟,义武之后的穴山氏代代都是从武田本家迎来男子作为养子继承人。 但血脉并不能作为忠诚的保障,多年来,穴山氏夹在今川和武田之间反复横跳,前任家主穴山信风更是表现得尤为突出,他起初归属于今川氏支配下,后又被武田信虎调略,最后又和今井信元玩到一起,共同掀起了“享禄国中大乱”。但这位老哥没有今井信元运气好,直接死在了去年两军交战中,其子穴山信有继承家督后则秉承“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积极靠拢杀父仇人武田信虎,迎娶了武田信虎之女南松院殿。 为了奖励乖乖女婿的靠拢,也为了提前增强穴山氏实力、坚定其抵御今川氏之心,武田信虎再怎么肉疼,也得将此战最大的收获让出去。当国主,真难! “传馆主大人令,南部周防守殿下(南部光虎),加封中巨摩郡三千石,还请努力为本家奉献忠诚!” “在下感激不尽!” 第二块蛋糕不出意料,落到了中巨摩郡本土势力代表——波木井南部氏手中。波木井南部氏和奥州南部氏(也就是信野北部那个南部家)一样,都源自甲斐武田氏的分支,因先祖新罗三郎义光的五世孙------远光之三子光行居住于甲斐国南巨摩郡南部邑而得苗字南部氏。后来其中一脉因战功被赐予了陆奥北部糠部五郡、迁往奥州居住,另一脉则世代留守祖地南巨摩郡。 为了安抚本地势力,武田信虎也只好矮子中间拔将军,将第二大的蛋糕赐予了相对亲密、相对忠诚的自家远亲。 “传馆主大人令,尼子经贞,自加入本家后先有献术之功劳、又有此战卓越表现,故累功晋升为侍大将,封中巨摩郡两千石!” “经贞殿下,快上来领取安堵吧,以后还请继续竭诚奉公!” “啊,这就两千石啦?虽然武田信虎,不对,馆主大人他又暴躁又难伺候,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还有,领主该怎么当啊,在线等,急!” 第三十五章 内外犹可虑 知难合力而上 http://.biquxs.info/

虽说武田信虎三言两语之间就敲定了领地划分,但经贞随征伐军回到踯躅崎馆后,还是耗费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所有手续办妥。这并非是家中奉行有地域歧视,故意难为经贞这种外来户,而是颁下安堵本就有着极为繁琐的程序。 正所谓老板一句话,下属跑断腿。每当大名册封一处领地时,往往仅明确了石高和位置,最多具体到城、村、町。在此之后,家中奉行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比对、勘定该领地的具体边界,避免和已有安堵(特别是水源等重要设施)发生重叠,否则极易导致双方长期扯皮、甚至械斗。此外,部分前任领主还会在原有领地周边私自开垦土地、导致实际面积增加,那么原本简简单单的册封甚至可能转化为局部检地,更是会逼疯家中奉行。 好在过程虽然曲折,结果还算顺利。在家中大佬板垣信方的关照和几吊永乐钱的开路下,经贞到底办完了一应手续,辞别武田信虎和各位同僚后,便带着鹤子和手下众人上任去了。 经贞本次获取的领地位于中巨摩郡东部、临近釜無川,包含白根町、芦安村两地。尽管经贞对于甲斐的贫瘠早有所料、家中奉行也曾有过暗示,但当经贞翻过重山、真正踏上这块领土后,还是顿时睁目结舌,心中深情“问候”和“感激”了武田信虎良久。 整个领地高山连绵、空气清新,放眼望去全是郁郁深林,却见不到半点耕地和人烟。此处放在后世自然是一等一的旅游胜地(备注一),但再好的美景,对于当地领民解决吃饭穿衣的头等大事也起不到丝毫帮助,因此稍有门路者都已背井离乡迁居他处,一町一村仅余下不到八十户在籍领民,在整体穷困的甲斐也算是中等偏下水平了。 按照战国时期军役制,一万石对应的动员力量在300-350人之间(备注二)。理论上,经贞咬咬牙当能拉出60-70名猴版足轻。而实地看下来,领内青壮极其有限,只有把年龄限制放宽到15-50岁,才有希望凑齐70人。可是,天杀的武田信虎下的kpi居然是100,要自己拉出100足轻!这下,经贞便是把满口大牙尽数咬碎,把自己和所有小伙伴都算上,都难以凑足。 虽然自觉被武田信虎狠狠坑了一把,但其临行吩咐却让经贞慎重起来,不敢自降指标。按照武田信虎说法,今川氏即将大举北上,身前的穴山氏首当其冲,而自己无论是配合其就地防御,还是随本家直属大军反击,都将承担相应职责。至少百人规模的独立武装,才能在这场囊括数万军队的大型合战中有些许挣扎之力,否则只能随波逐流、生死有命,而这实在不是经贞的风格。 好在武田信虎也不全然是坑,倒也给经贞行了些便利。经贞领地不过两千石,除了几个地侍家族外、再无其他势力,故武田信虎特许其领内大小事务一言而决,自己既不会掣肘、也不会援手。说白了,两千石自己随便玩,出了问题自己擦屁股,只要战时能顶上就行。 然而,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除了领内实力不足的困境,领土之外的状况也不少。中巨摩郡东部不与边境接壤,四方均为武田氏封臣,主要包含两大两小四家势力。作为初来乍到的萌新,经贞到任后第一时间就亲自拜会了这四家邻居。 北面的甘利氏和板垣、饭富一样,也是武田氏分支,拥有两万石高。当主甘利虎泰身为本家重臣,常年在踯躅崎馆奉公,领内事务则由城代打理。对于经贞的来访还算招待周到,但表面功夫显然多过内心热忱。 南面的穴山氏与甲斐国东部都留郡、防御北条氏的小山田氏并列,同为本家最强的独立国人势力,刚在本次分封中拿下最大蛋糕,石高激增至三万五千石之多。但其承担着直接防御今川氏的任务,马上就要拼上姓名报答好岳父的赏赐,倒也说不上沾光。眼下正忙着消化新归附的地头蛇,压根没功夫接待经贞,仅仅收下礼物就将其恭送出府了。 西面的佐野氏虽和经贞一样仅有两千石,但其长期在穴山氏配下,家主佐野十兵卫更直接担任穴山氏家臣,有着大腿撑腰、颇为桀骜。面对经贞的拜访,先是大摆架子、将其晾了半晌,最终才派出一名家老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几句。 东面的波木井南部氏在本次分封中拿下第二大的蛋糕、石高一举达到五千石,但相比甘利氏、穴山氏不过是个弟弟,因此有样学样,紧紧抱住甘利氏大腿维持生存。因为共同经历了平定今井氏之战,又见识了经贞嘴遁威力,倒是由家主亲自出面,较为热情地接待了其拜访,但两人也是只谈风月,并未涉及实质沟通合作。 一圈拜访下来颗粒无收,经贞倒也心平气和,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毫无根基,根本入不得这四家地头蛇法眼。因此这轮拜访也只是尽到礼数,首要功夫还是整顿领地、增强势力,此后才有被他人正眼相看的资格。 内外交困,但问题总要硬着头皮解决。于是,经贞便和自己小小的家臣团一起,开始了领地建设的征途。 早在上任之初,经贞就已结合各人特长喜好,共同商议确定了众人分工。三渊藤员主要负责对外交涉和情报收集,长坂信政负责部队的日常拉练和战时指挥,工藤佑长(内藤昌丰)负责内政建设和生产经营,而经贞本人则统筹全局,同时具体参与和调度各方面工作进展。 按照由外到内,由政到军的顺序,经贞和三渊藤员完成对外访问后,接着便和鹤子、工藤佑长开始了对全领的走访调研(工藤佑长:说好的公干为啥要带鹤子,不就是借调研之名搞旅游嘛!随时不忘泡妞的屑主公真是够了)。又是五日,用脚步丈量过每一座山峰和每一寸土地,亲切接见每一位地侍头人,拜访每一户领民,经贞对于领地的整体状况也有了更深一层了解。对于如何打破僵局、盘活这片小小的山地,也有了初步思考和想法。 第三十六章 酒不成糖成 赂老虎识幼虎 http://.biquxs.info/

当前军政要务不外乎三件:富产、增民、强军,其中富产又排在首位。 甲斐一国虽然平原稀少、不适农耕,但也有着干燥少雨、温差极大的气候特点,极其适宜各类水果生长,在后世本就是日本最大的葡萄、山桃之乡,也是闻名遐迩的葡萄酒出产地。 烟酒之利,懂的都懂。因此,经贞看到葡萄就首先想到葡萄酒了。 按照原本历史,天文十九年(即1550年),西班牙人圣方济·撒威向大内义隆献上南蛮酒,这是日本最早进口葡萄酒的记录。 此后,战国大名权贵都逐渐开始接受这种酒品,将其奉为佳酿,就连丰臣秀吉这种保守派、土猴子,也曾于征服九州岛津氏的归途中,在福冈箱崎港停泊的葡萄牙船上狂饮了一番葡萄酒。茶人神谷宗湛也有关于石田三成主办茶会时,用长崎进口的葡萄酒款待宇喜多秀家、伊达政宗、小西行长等人的日记。藤堂高虎则于庆长十六年(即1607年)寄给家臣藤堂采女的信中特别关照:“命又兵卫和太郎兵卫注意一下,如果有南蛮酒,务必储存起来。“ 然而,相比葡萄酒的引进,日本的葡萄酒酿造则推迟了近百年,直到江户元禄年间(即1688年以后)才正式诞生。但根据西班牙人记载,日本甲斐、骏河、武藏等地,本就有品质极其优良的野生葡萄,完全具备酿造葡萄酒的条件。如若经贞能拔得头筹、提前占据这块市场,无疑可以做成一笔好买卖。 然而,这个想法虽好,却很快被经贞搁置了,原因无他,远水难解近渴尔。时值冬日,整个甲斐领内已无一粒新鲜葡萄可用,最快也要等到夏季才能重新采摘;再则酿酒周期动辄数年,坐等酿成之日再筹钱备战,怕是自己一行人的骨灰都凉透了。因此,经贞也只能另作他法。 好在古代的日本科技明显落后于中国,各种物资都难以制备、极其匮乏,经贞很快又找到了更加靠谱的生财之道——制糖。 追求生活的甜美和舌尖的甜蜜,是一切人类的本能。然而不幸的是,日本一直未能发展起像样的制糖技术,除了水果、甜菜、蜂蜜等天然来源外,时至战国时代都还是仰仗着明国、琉球舶来的石蜜(即冰糖)和蔗糖(即砂糖)和偷师于唐代的饴糖(即麦芽糖),才能知晓何为甜味。直到葡萄牙人将金平糖(砂糖制品)引入后,才逐渐丰富了供应渠道。 和葡萄之于葡萄酒一般,甲斐明明盛产甘甜的葡萄,但在此之前并未有人将其与制糖联系在一起。而事实上,葡萄中含糖量高达百分之二三十,虽然其中包含葡萄糖、果糖、蔗糖等多种糖分,按照当时的技术限制难以分离提纯,但简单制备出满足口腹之欲的调味品还是绰绰有余。 此外,不同于酿酒需要新鲜葡萄、且周期漫长,利用提前收储的葡萄干熬制糖浆仅需要短短数个时辰,完全可以为经贞带来一笔块钱投入领地建设。 技术不难、说干就干。经贞命令工藤佑长秘密收购来数十斤葡萄干,就开始第一次尝试。这次有了长坂信政和十二枪众等棒劳力,经贞这次也干回工程师本行、遥控指挥众人卖力劳作。(长坂信政:除了卖命打仗,还要卖力挣军费,我也太难了吧) 将葡萄干洗净放入石磨中,将其磨成粘稠的泥状后放入大铁锅中,加少量水开始大火熬煮,期间不断加水以免烧干糊锅。三个时辰,葡萄干泥就全部转化为糖饴,再用粗布过滤掉杂志后冷却装瓶,就得到了一瓶瓶金红色的剔透糖浆。经贞和小伙伴们依次品鉴,众人一致认为此物明显优于价格不菲的蜂蜜。而试算成本,甲斐漫山遍野都是野生葡萄、平常也无需专人打理,除了采摘、晾干、熬制时的人力成本外,四舍五入相当于无本买卖。 经贞复又到町内了解过蔗糖和蜂蜜价格,稍一试算自家葡萄糖浆的成本,心中震动。第二日,便带着数瓶成品和工藤佑长一起返回踯躅崎馆再度请见武田信虎。 “信形(板垣信方)禀告,你小子又有一门好生意要奉献给本家,究竟是什么鬼名堂,说来听听?”,听闻和钱有关,忙着备战的武田信虎还是很快召见了经贞。 “自然是一笔大生意,不然也不敢惊动馆主大人。不过在下禀告之前,还请您品鉴此物。” “唔,这真是极好的蜂蜜啊。不对,此物甜度似乎远远超过蜂蜜,但又略逊于蔗糖,你小子快快讲来。” 见经贞开瓶自验无毒后,武田信虎绕有兴趣取过瓶子,向口中倒了一大口,随即被齁得皱起眉头,连忙吩咐侍从递上茶水,连喝了几杯才缓过劲。随即将瓶子传给随同觐见的板垣信方尝试,自己先评论道。 “馆主大人所言极是,明国舶来的石蜜、蔗糖一向紧俏、供不应求,此物虽然外观口感都逊于石糖,但还是远远胜过蜂蜜。不知成本几何,产量几何?”板垣信方同样被猛然齁了一下,但身为本家内政达人的他很快回过神来,迅速提起了价格和产量这两个关键要素。 “如今市面上石蜜百八十文一斤、蔗糖百四十四文一斤、蜂蜜八十文一斤,馆主大人觉得此物定价八十文,各地商人可会有兴趣?”经贞并未直接回答板垣信方,而是继续询问两人的意见。 “信形,你觉得如何?”武田信虎对于此等庶务不甚精通,因此直接示意板垣信方给出判断。 “八十文吗,在下觉得大有可为!” “特请馆主大人、骏河守大人知晓,此物名为明国饴,乃是在下早年偶学自明国古书,但因需要大量果物制备,故一直无用武之地。在下前些日在领内看到大量野生葡萄才想到此节,没想到一次试验便有所成。按照初步估算,以我甲斐一国漫山遍野的野生葡萄,一年约莫能炼制此饴百四十万斤,按照八十文的售价、减去两成成本,一年预计获利八至九万贯。当然这只是最大理论数值,考虑让利商人销售和实际损耗,一年纯利也就六七万贯吧。” “一年纯利也就六七万贯吧。”经贞堪称凡尔赛的发言顿时狠狠砸晕了武田信虎君臣二人。 可怜两人虽是一国之君和头号重臣,分别坐拥数十万和数万石高、还有矿山加持,但除去领民自留部分、减去各家豪族国人领内产出、再花掉供养和赏赐直属家臣和武士的费用后,年底小金库的结余怕是连千贯都难。可这小子倒好,才去领地几天呐,就鼓捣出几万贯的纸面收成,真令人羡慕嫉妒恨。 “小子,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吧。”,努力抑制住粗重的呼吸,和板垣信方对视一眼后,武田信虎沉声说道。 “在下自知势单力薄,此番生意并非一家可以享有。因此希望将此笔生意的七成纯利奉献给馆主大人,将两成纯利分润给本家参与此事的大人们,仅剩一成作为贡献此术和操办此事的辛苦费。” “嗯,你小子能有此等为本家奉公的觉悟和忠心,实在令我欣慰。从此以后,此项生意由我庇护,特许你以本家名义独家经营。只不过,此事有你我二人即可,家中其余人等既未建功、何以收禄,不如你我直接分作二八,你意下如何?” “呵呵,老胖虎看来是穷疯了,连我撇出去的两成都不想放过啊。如果我此时识趣,是不是就该主动相让,分作九一了。可是,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啊!” 经贞想到此处,不仅露出苦笑道: “馆主大人所言不假。但人之本性,无利而不往。家中各位大人虽未立下功劳、但日后在此事中各有苦劳,若此时不能分润一二,虽不至于作梗、但必将大大怠慢此事。否则馆主大人份额看似增加,但到手收益怕是要大打折扣啊。” “举例而言,在下估算年入,乃是建立在一国葡萄尽数收拢的基础上。若是各地领主刻意怠慢、导致数量大大不足,馆主大人所得自然会随之降低;再者,熬制此饴需要占用大量人手,馆主大人虽可强令各家征召领民服役,但实际所能征得人数也直接取决于各地对于此事的支持程度。” “不过在下考虑不周,未想到本家难处。在下愿将最后一成收益也献予馆主大人,还请保留各位大人的两成分润。” “唉,你言之有理,不过将最后一成献上就免了吧,哪有出力最多却一文不落的道理,就按之前所述的三份运作吧。” 经贞以进为退,主动提出来舍弃自家一成份额。但武田信虎却是听进了“人无利而不往”,虽然对其忠诚担当表示了极大好感,但并未接纳他的奉献。(武田信虎:废话,你小子都列举出这么多懈怠的办法了,我再把你这个最大的中间商吃干抹净,不是逼着你躺平摸鱼吗?)。 正当其准备结束此次觐见时,经贞接下来抛出的建议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馆主大人曾暗示今年将多有不平,不知可愿提前获取未来几年的岁入?” “提前获取岁入,额外课税吗?你加入本家已有时日,对国内情况应该也心知肚明,本家一向收支捉襟见肘、领民也相对贫乏。即便稍微加税,那些个泥腿子便可能听信谣言、掀起一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可因小利而掀起内乱。” “哈哈,在下所言办法还是与那明国饴有关,名为‘期货’。” “期货?” 又过了小半天,经贞终于向两人安利完期货一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和一摞花押走出武田信虎居所,只留下堂内大受冲击的两人。 “元芳,不对,信形,你怎么看?” 相对半晌,武田信虎没头没尾说出一句来。 “在下看不透。馆主大人,是不是在下老了,前有若殿大人,现在又有经贞殿下,一个一个都是后生可畏啊!” “唔,你提醒我了,是该让胜千代和这小子碰一碰了,看看他们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吧!” …… 次日,踯躅崎馆内、经贞家宅,正当经贞准备外出奔走期货事宜,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却上门来了。 上次晋升为侍大将后,经贞也在城内分得了一处家宅,但由于位置偏僻,一直没有同僚上门拜访。今日突然有人叩门投贴,不禁令其感到惊讶。 来人乃是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年,虽然和经贞一样都是粗壮有力、肤色古铜、不甚英俊的武士身形,但一领紫色纱绫织直垂之下,倒也颇有几分风度翩翩。 “在下尼子经贞,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如何称呼?” “哈哈,初次见面。在下武田胜千代,奉父亲大人之命配合经贞殿下运作明国饴和期货一事。” “胜千代,这名字好耳熟。父亲大人?喔,我知道啦!这货就是武田信玄、胖虎啊!” 武田晴信,幼名胜千代,通称太郎,出家后法号德荣轩信玄,因此也以武田信玄之名为众人所知。作为武田信虎的嫡长子,他天文五年(1536年)元服,仅仅五年后就在家中重臣的一致支持下,设计将亲父流放到骏河,以“甲斐之虎”的名号开启了自己的传奇人生。无论是出自《孙子》的“风林火山”和甲信流兵法,侵略如火的赤备,还是“武田四天王”“武田二十四将”,甚至是盾无铠和诹访法性兜,都因这位传奇名将而响彻战国时代。 这个男人,因为和“越后之龙”上杉谦信的缠斗耗费了彼此夺取天下的时机,最终好不容易在“三方原之战”击败织田、松平联军,望见了通往天下的希望后,却猝然病死上京途中。而仅仅死后九年,一时煊赫的武田氏就被昔日败将织田氏灭亡。因为极富传奇色彩和悲剧色彩的人生,其被誉为“战国第一名将”和“战国第一兵法家”。 抛开历史的渲染,这个世界的胖虎(现在还是幼虎)在经贞所见,到底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三十七章 重担何以解 幼虎欲展峥嵘 http://.biquxs.info/

“居然是若殿亲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哈哈,父亲大人春秋鼎盛,若殿之称可不敢当。在下尚未元服,经贞殿下唤我一声胜千代即可。” “你老子春秋鼎盛不假,可你丫后来还不是给他来了一出提前退休警告?”经贞暗自腹诽武田信玄的谦词,一边延请其就坐。 “虽是初次会面,但在下对经贞殿下闻名已久。从发明灰吹法,智定今井之乱,到如今再造明国饴,经贞殿下已经为本家带来太多惊喜了。就连素来眼高于顶的骏河守大人都对经贞殿下青眼相加,多次在父亲大人面前盛赞您是今宰相之才,深恨自己家中没有适龄女子,将您绑回板垣氏呢!” “这次听闻经贞殿下又有奇策,在下也是见猎心喜,特地央求父亲讨来差事,辅佐经贞殿下运作明国饴和期货一事,也是想在您身边好好学习一番。” “关于经贞殿下那日所述的期货一事,在下从父亲大人和骏河守大人的转述中只拼凑出一知半解,本次厚着脸皮不请自来,还望您不吝传授一二。”主客见礼完毕,武田信玄就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胜千代大人实在过奖了。” “哈哈,在下也是偶然习自明国残册,传授实在不敢当,也是和胜千代大人相互探讨。” “在下看来,所谓期货,就是一种立足于双方约定的特殊买卖。即,预先支付货款、未来交易货物,无论期间发生何等变故,双方都要将交易进行到底。以此次售卖明国饴为例,就是要设法和各方商人达成一致,要求他们为未来数年内的产出提前买单,为本家提供钱财渡过本次今川之劫。” 武田信玄浸神思考了片刻,就重新舒展开眉头,恍然道:“现在付款,未来交货的模式吗?却是别出心裁,且看似惠于买卖双方。卖家可以提前拿到货款投入生产或是另解燃眉之急,作为交换、买方也可以趁机要求更低的采购价格,甚至可以提前垄断未来数年的供应,谋取更多利润。经贞殿下能想出此等方案,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不过,此事看似互惠双方,但风险实则压在买方一边,要顺利达成怕也不简单。要让买方为了一个未知的盈利可能而心甘情愿提前拿出真金白银,首先要有相当势力为此担保,其次还要在价格或其他方面有所让步,给予其足够利益。” “这么说起来的话,这期货和借贷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都是透支未来。只不过前者是以货抵债、让渡利益抵扣利息;后者是以钱偿债、并直接支付利息。” 不愧是未来玩弄人心、合纵连横的兵法家啊,仅仅听了自己几句简单解说,就自顾自一通分析,基本吃透了中个要义,并敏锐察觉了风险要害。 “胜千代大人所言不错,另外还有一点,便是期待。追逐利益,买涨不买跌,这是人之本性。只有让商人们真正看好此物市场前景,坚定相信此物将在很长时间内只涨不跌,现在提前争抢大为有利,才会积极参与此事。” “唔,确实如此,经贞殿下果然分析得更加全面。话说回来,据父亲大人所言,经贞殿下已拿到他和骏河守殿下联名画押,承诺以本家名义和金山产出作保,加之此物确实稀罕实用,对于商人有莫大吸引,想要全部售出并非难事。关键的博弈就在于价格了呀。” “确实如此,不知馆主大人心中可有数字?” “十万!一年十万贯,本次将放出三年份额,要求吾等至少筹集三十万贯。” “啧啧……” 经贞听完这个数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嘬起牙花子。若是铺好商路、精心筹备,每年销售十万、盈利八万,经贞还是大有信心的。可又是明国饴、又是期货,两者都是船新的版本,你让哪些商人们怎么有信心呀,怎么不压价啊! 武田信玄看到经贞表情便能猜到其心中想法,也不禁苦笑起来,暗自埋怨自家老子过于贪婪,给两人出了一个好大难题。 然而,正如鲁迅所说,“我还能怎样,会怎样,最后还不是像父亲一样把你原谅!”(鲁迅:我真没说过)。两人平复了一下情绪,还是开始探讨解决之道。 “接到父亲大人指令后,我也想了一路,不如就先抛砖引玉。” “在下看来,无论是此次的期货,还是万事万物,都可以法令之。只要制定一份关于期货的法度,召集领内群商宣读执行,令其按照经营规模、统一价格各自认购规定份额的明国饴。” “对于接受此令者,则颁以感状和印信,降低其通行税费,允许其接揽筑城、水利、道路等领内普请、对于愿意额外出资认购者,甚至可以予以马匹等专营权限。” “对于不愿接受此令者,则背道而行,提高赋税、限制经营,对激进顽固者,甚至可以剥夺其财产、驱离国境。” “如此恩威并施,必可达成目的。” 终归是少年心性,似乎是很满意自己一路想出的答案,又或是被此话题勾起了心中长久所想,甲斐的少年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渐渐忘记了自己沉稳镇定的伪装,最后甚至情不自禁一脚踩在桌子上,放声演说道: “《孙子》云,‘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民不畏危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二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 “以我观之,道与法,实为一体,最终归结于法。君必有明法正义,若悬权衡以秤轻重。一国之中,无论武士,国人,还是执农商工等百业者,俱为国之城桓,,须一视同仁、各尽其用。然而,人之境遇性情各不相同,为君者何以佑之、御之、制之?唯法矣。法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万民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执也。” “若我当国,必将呕心沥血造一良法,领内各众无论贵贱都要依法行事,如此以来,无论是武士、官吏、商人、农民都将为我一体保护管理、万众一心,甲斐、武田必将坚不可摧!” 说到此处,其转身一礼,恳切道: “经贞殿下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吗?” 第三十八章 心中各有道 后手备认购启 http://.biquxs.info/

“以法度来贯彻心中的道路吗?怪不得武田信玄上位之后就开始编撰和不断完善《甲州法度次第》,用大量精力详细规定了耕种、买卖、开矿、水利、缴税等其他领主从来不屑一顾的民间小事。在他看来,要把一国之民化为一窝蚂蚁,按照同一个意志、同一个准则、同一个模式行动。”经贞暗暗想到, 可是,就如武田信虎将一切作为战争的工具,将领民视为一种多年重复生长、可以不断割去的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韭菜:你报我身份证号得了)。武田信玄心中的民本归根结底还是国本、君本,即家大于国大于君又大于民。 其重视民间疾苦,提出和践行了法字当头、人人平等理念,但法的尽头仍是其本人的意志。爱护民生、关心民政只是其为了贯彻自身意志的途径,并非对于民这一群体的特定尊重。 其所述的“法”说到底只能算一种依靠个人能力实施的领导艺术,在战国那样的年代里,作为君主治国理政的辅助手段未必不可,但将其提升到治国方略的高度就会弃本逐末,短时间内在某些方面可能会收到一定成效,但它无法解决社会发展中面临的各种矛盾和问题,尤其无法形成解决问题的长效机制。身死而法僵,所取得的成果就会递减或消亡,最终还得重新寻找新的解决办法。 就如其一手塑造的传奇军团赤备一样,其中的每一位武士背负着荣誉、接受着恩养,但也为此而束缚、失去个人意志,成为这把名为甲斐武田氏的宝刀中的一分钢铁。 然而,再好的宝刀也不敌炽热的火药。面前这位少年一国一体的传奇伟业,也终将在其仅仅去世十年后,就被另一位完全出格的革新人物覆灭。 想到此处,经贞半是失落、半是激动。 失落者,面前这位少年曾是自己最为欣赏的战国大名(鹿之介:明明我才是偶像no.1。经贞:亲,你当然永远第一,可你不是大名啊!),后世的描述更将其治国理政捧上神位,可一番攀谈下来发现,其终归还是拜托不了时代和眼界的桎梏,超脱不了自身的野望。 激动者,自己站在五百年历史的肩膀上,看到了属于未来的答案,塑造历史的机会已握于手中!自己可以超越这位少年,更能超越那位“五十年如梦似幻”,将这个时代引向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看着经贞不断变幻的面容,武田信玄以为其已被自己豪言壮语打动,含笑等着他的答案。 “在下将全力支持胜千代大人的理想!” 虽然心中否决了武田信玄的道路,但面对其抛出的橄榄枝,经贞倒也没有拒绝。虽然只是临时工,但除非现在就选择提桶跑路,自己也没有和老板公子说不的资格啊,自己夹在甘利氏和穴山氏之间已经很难受了,可不能再开罪太子爷。再者,武田信玄尽管是武田信虎嫡长子,但毕竟没有元服、无法正式建立班底,更要防范武田信虎的忌惮,必然不敢和家中重臣走的太近(武田信虎:呵呵,你管自己一个两千石叫重臣),自己还是可以保有相当大的自由。 但经贞也怕其进一步将自己捆上战车,因此转移话题道, “胜千代大人刚才提及,制定法度、规定奖惩,约束商人接受一个固定价格交易期货,固然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如何分配份额、如何约定缴款、如何确定奖惩,还有亿些小小的细节需要讨论完善呢。” 虽然打内心并不看好武田信玄提出的办法,但刚认下新老板,就跳出来反对其精心准备的第一个方案,未免过于不智。经贞便未多言,而是老老实实和武田信玄逐条推敲法令,但其隐有所感,此事还将大有波澜。 人的预感一旦产生,往往会不断加深。当两者商议到第三日,经贞心中预兆愈演愈烈。此事不仅是武田信玄的第一份政绩,也是自己在未来战乱中保全身价性命的全部依仗,绝对不容失败。因此看到法度已基本成型,而聚拢国内商人尚需一定时日,经贞便以准备明国饴样品为由,申请折返领地组织生产,由武田信玄坐镇踯躅崎馆继续完善法度条款,并利用少主人脉协调商人召集及现场筹备事宜。七日后上午,在踯躅崎馆旁的甲府之町正式开展期货认购。 事实上,经贞返回巨摩郡后并未逗留,仅稍向工藤佑长交代第二批产品制备和盛放器具准备事宜后,便带着手头剩下的全部明国饴,以及用本次期货售卖后自家一成利润为抵押、向武田信虎预支的五百两黄金(武田信虎:你要借铜钱和白银是不可能的,金子要多少有多少),和三渊藤员两人快马加鞭潜返京都。五日后的半夜,两人才疲惫不堪地再度返回领内,带去的黄金已全部换成了一卷卷的文书。但从两人兴奋的神色来看,这事儿稳了。 三渊藤员出完公差开始休息,可经贞还是逃不出加班的宿命。接下来两日,其又和工藤佑长一道,对第二批制成的明国饴进行了封装和处理后,接着紧赶慢赶押送产品前往踯躅崎馆,与武田信玄会和。这边,武田信玄拟定的法度也已敲定并经武田信虎认可,甲府之町的认购会场、商人食宿、外围保卫也均已就绪。 至此,由甲斐武田氏独家策划的第一届明国饴商品见面会暨认购仪式已万事俱备,经贞埋下的保险也已安置妥当。随着领内各郡、甚至周边各国的商人纷至沓来,陆续入住甲府之町,一场商海中的战争即将打响! 第三十九章 初战遇阻劫 夜宴造势破局 http://.biquxs.info/

第二日,期货认购如期开始。在甲府之町武田氏留守府的宽敞大厅内,甲斐领内最有实力和影响的七个住屋大老闆、二十余名稍逊一筹的行商齐聚一堂。 当诸位品鉴完明国饴样品,武田氏御用商人春日大隅随即开始宣读,由武田信玄和经贞共同起草、武田信虎画押认可的期货认购法度。当听到“领内诸商需按经营规模大小,分别出资三千至三万贯不等,认购未来三年内甲斐特产明国饴”时,场内原本热烈的议论便陡然沉寂下来。当法度宣读完毕,各路商人齐身拜倒在地、以示遵从,但彼此眼色交流,无人开口领命。 见此情形,武田信玄和经贞顿时心中一沉,哪里不知这伙商人早已得知消息、完成串联,企图集体抵制期货贸易或者大幅压低价格。 果不其然,漫长压抑的沉默后,甲斐商座首领、甲府之町坂田屋所有者坂田源右卫门开头说道, “馆主大人(武田信虎)恩典,愿意将明国饴交给我甲斐商人座分售,实在是无上光荣!” “但按照这次名为‘期货’的模式,粗略估算下吾等需集中筹集三十万贯才能认领完所有份额,大大超出吾等财力。但馆主大人既然开口,吾等愿意倾力筹集五万贯上矢钱无偿献上,期货一说还望宽恕收回。” “明知是恩典,尔等居然敢推三阻四,难道不怕大殿降下雷霆之怒吗!” 看到商人座的态度,作为本次认购的直接执行者与召集人,春日大隅不禁大急。其早已知晓武田信虎下达的指标,若是无法顺利完成,身为策划者的胜千代和经贞固然会大大失分、甚至收到惩处。可他作为具体执行人,将大有可能被勒令切腹谢罪。因此不待武田信玄和经贞表态,他便第一个跳出来,急吼吼斥责道。 “春日大人息怒,吾等对武田氏和馆主大人的忠诚日月可昭。只是冬春之交,本就是吾等最为艰难之时,囊中实在难以承担此笔数量。待到今年夏秋资金周转开来,吾等必定即刻完成本年份额采购。”坂田源右卫门的言下之意直接拒绝了期货模式,只愿意按照常规货款两清。 “汝等不要不识抬举,现在、马上、立刻拿钱出来!”焦急、愤怒、恐惧交织,春日大隅渐渐失去理智,乱吼道。 “春日大人若是坚持的话,吾等如今只能按所定半价予以收购,再占用更多资金,就无力承担本家食盐周转了!” “!” 见到春日大隅焦急之下不依不饶,原本回避的坂田源右卫门也强硬出来,将食盐这一杀手锏摆到了台前。 作为纯内陆分国,甲斐食盐供应全靠贸易输入,不仅每年要付出大量金钱,更要仰商座鼻息。 历史上,武田信玄撕逼甲相骏三方同盟、悍然进攻骏河国时,北条和今川氏就勾连进出甲斐的商众,命令其一律不得向武田信玄领内运送盐。最终,还是老对手上杉谦信看不过去,主动解开越后方向的禁运,让盐得以送入武田信玄领地,并留下了“应该用弓(战争)与信玄战斗,而不是米盐”这一名言,万分感激的武田信玄也因此回赠了名为“弘口”的宝刀。 可能是大堂的暖炉过于给力,明明是寒冬时节,春日大隅的额前鬓角却不断洒落豆大的汗珠。他求助的看向武田信玄和经贞,前者惆怅的轻叹一声,便准备出手。 “果然,万事开头难。要弘扬吾心中之法,除了菩萨低眉,更需作金刚怒目之态啊!就从这个不服我法的坂田源右卫门开始,拆散座这个畸物,立下我的期货预购法度吧!” 看到武田信玄的决然眼神,回想起前番谈话,经贞已能猜出其接下来的做法。无外乎先以武力扣留诸人,调动手中力量端掉坂田屋这一甲斐商人座的首脑。将余下众人震慑住以后逐一调略,将顽固不从者逐出甲斐、断绝其在领内的商路,对服从者予以适当奖赏,并将不从者遗留下来的市场和商路交给其管理,起到分而治之的效果。 这样一来,有着坂田源右卫门的结局在前,一边是大棒一边是胡萝卜,商人们因利益而勾连的松散阵营,也将因利益而迅速瓦解。 明明是不错的选择,也符合这个时代的本色,可经贞心中还是升起遗憾。 凭借一次次这样的选择,此时的胜千代、未来的甲斐之虎,将一步步坚定和贯彻心中的理念,开创通往百万石大名的传奇之路。 可是,这条路的进不了京都、到不了天下啊。有着自己这只蝴蝶煽动翅膀引起的风暴,这个男人今生可能迈过三方原,但还是越不过岐阜城里的那个身影啊。 “罢了,未来的道路在你胜千代自己手中。可是,今天的战斗也有我一份啊!既然我已见识了你的器量,此刻,也该轮到我展示自己的道路了。” “尼子太郎经贞参上,尔等,看好了。” …… 打定主意,经贞便赶在其之前拉住了武田信玄,表示自己还有一法可试而行之。武田信玄本想推脱,但望着经贞坚毅的面庞,想着自己从武田信虎和板垣信方出听到的事迹,鬼使神差之下,竟然答应了下来。 经贞递给春日大隅一个眼神,令快要虚脱的他暂时退下,自己面带笑容走到台前。台下不是身价百万、翻手为云的一方巨贾,便是久经商海、周游列国的豪商,此时目光逼视一处,足以将寻常人射穿、令其难以张口。但对于数次经历战争和死亡、在一国大名面前都能侃侃而谈的经贞来讲,这等威吓就如微风拂面、有些不够看了。只见他对着剑拔弩张的堂内众人行了个罗圈揖,语气轻快道: “哎呀哎呀,都说和气生财嘛,春日大人一向耿直,大家何必针锋相对、如此计较呢。请大家预支部分钱款预购明国饴,本是大殿考虑此物稀有紧俏,怕上市后引起诸位哄抢、坏了彼此交情才提出的互利之举,但看来大家还有些疑虑和误解啊。” “当然,诸位大人能千里迢迢从甲斐各地齐聚踯躅崎馆,已是对馆主大人最大的忠诚、是本家最为重要的客人。此时午过半响,不如就让本家略尽地主之谊,招待各位分别用膳休憩,待到午后再重新商议此事。” “这位大人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称呼?”看到经贞在气场下毫不露怯、谈笑自若,众人不禁大奇,不知武田氏何时又添一少年英才,于是坂田源右卫门又代表众人开头问道。 “在下尼子经贞,现领巨摩郡两千石,这明国饴便是在下领内特产。各位虽均已品鉴,但并未领略其中百分之一的奥妙,且好好期待晚上的招待吧。” 商人座虽然以食盐禁运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但终归没有玉石俱焚的底气和觉悟,见到经贞唱出白脸,也就顺坡而下,在名为护卫、实为监控的指引下,返回各自房间休息。 当最后一名商人离开大厅后,经贞立刻卸去面上的轻松写意,郑重对武田信玄道, “胜千代大人,在下对此情况略有所备,但还需您大力斡旋,帮忙征集町中各家点心匠人或白案师傅,本家各位大人蓄养的侍女也尽数借来,另外还需要紧急调取库藏的各色甲斐绸二十匹。这些物件缺一不可,我等今日成败,全在此一举了!” 武田信玄应下经贞的计划时就已赌上一切,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沉声道: “经贞殿下无需多言,我已有觉悟,必将凑齐一应物资人手!你不必有后顾之忧,只管放手一搏吧,一切都拜托啦!”说罢,便直接转身而去。 …… 接下来的时光便在争分夺秒中慢慢流逝。尽管事出突然,征集物资、调派人手中纰漏频出,但经贞和武田信玄都是才思敏捷、行动干练的能人,如今携手同心之下更是如虎添翼、互为臂助,可谓是逢山开路、遇水造桥,将一系列差错尽数填补妥当,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全部筹备。 当最后一处摆设就位,两人才猛然发觉,原本高悬的太阳早已西落,町中各处已亮起阑珊灯火。在通力合作中逐渐默契的两人不约而同扫视了一圈模样大变的会场,复又相视一笑,辛苦与紧张霎时尽消、一股豪情便油然而生。 过了不久,悠扬的笛声响起,在房内等候良久的客商被重新引入大堂。待其等正欲抱怨一番整个下午无人理会的怠慢时,却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得失去了言语。 一水儿的红绸被奢侈地从门外铺满整间大堂,近百支昂贵的蜡烛被不惜血本地同时点亮,满墙的金箔在通明的烛火中熠熠生辉,正是一片金碧辉煌! 大堂中央,数十张桌子拼起一张硕大无朋的展台,在珍贵的纯白丝绸铺就、各色干花精心点缀的台面上,数十种造型精致的点心摆放地满满当当,格外令人垂涎欲滴。 大堂两侧,数十张单座和矮桌早已摆好,一旁还用红绸立牌贴心标注了各位客商姓名。矮桌上各放有一口圆滚滚的超小橡木桶、一只大肚憨脑的镶银黄铜罐和一枚整块水晶雕成的精美细颈瓶,还有五六个配成一套、价值不菲的粉引茶碗,和一叠上好怀纸写就的文书。 望着台前空无一人的主位,众人顿时放肆起来。除了个别沉稳内敛的客商直接落座外,大部分人员随即开始在堂内左顾右盼起来。随着众人的参观,压抑不足的惊异声此起彼伏。 “这居然是狩野大炊郎(备注一)的真迹啊,我在京都曾有幸细细观赏大德寺大仙院客殿袄绘,两者笔锋、风味完全一致,作不得假!” “唔,足下居然还精通书画,快看看这个!这线条、这构图,该不会出自雪村大师(备注二)之手吧?” “还有这边的茶具,这种幽玄侘寂气质,深得武野大师(备注三)的真谛啊,真是不凡!让我来看看印款,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不可能吧,居然是武野大师手作!大师不是已经闭门授徒去了吗,何时又问世了一把新作!” …… 随着会场内一件件看似寻常的装饰品被揭开不凡身世,场内的议论和喧闹逐渐低沉下去。在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中,闲逛的众人也自觉回到各自座位、心中忐忑。如此派头、如此气势,武田氏究竟想干什么! “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是失礼!” 没让众人久等,身着纯黑直挂、领口斜佩黄金武田菱,显得格外庄重的经贞便现身台前站定。 “为了让诸位更好地了解明国饴这款新生的珍宝,消除大家对于其的误解和顾虑。本家决定换一种方式,在放松闲适中重启我们的交流。” “因为刚才的准备耗费了过多时间,让大家不小心错过了饭点。在正式开场之前,请大家先尽情品尝我等精心准备的美食吧!” 随着经贞话音落下,大堂内统一着灰色直挂的侍女和从者纷纷行动起来,将中央展台上、众人方才已垂涎多时的各色点心分装至小盘,端上各处矮桌。豆饼、麻薯、饭团、羊羹……在町内大厨的精心烹饪和长久的饥饿下,众人顿时大块朵颐起来。 “咦,糕点表面敷上的金色糖浆,便是上午推介的明国饴吧?这样吃起来也太美味了吧!” “是啊,这是奇怪,方才明明只是普通的糖而已,这样吃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看来武田氏所定的价格,倒也不是没有利润!” “确实,感觉比起蜂蜜来讲高级多了,一定能得到哪些大名和高家的喜爱!” …… “明明是同一样东西,为何这些商人们上午爱答不理,此时却如此痴迷?” 不知何时,武田信玄出现在经贞身旁,望着台下的热烈气氛,诧异道。 “试问殿下,百胜之师和常败之军,两者数量装备全部一致,难道战力相等吗?” “当然不是,长胜者,自有势与气,逢战自添三分勇,怎可与常败者同日而语!” “哈哈,这也是一样道理啊。如此环境、如此搭配,便是殿下所谓的势与气啊,这明国饴自然能美味三分!” “经贞殿下果然高妙,不过如今现场气氛虽然热烈,但到了认购环节,仍不见得有必胜把握啊。但以吾观之,你似乎还有后手,不然怎么能如此胸有成竹。” “哈哈,容在下卖个关子,殿下便看好接下来的认购吧。对了,我将之命名为,暗标!” 第四十章 无价者最贵 规格拉动价格 http://.biquxs.info/

当众人风卷残云般、各自扫光面前的点心,经贞拍了拍手,退到堂外待命的侍女和从者复又鱼贯而入,迅速收拾各处桌面,搬走空出的展台,又将一整面白色木板挪到堂中。 “诸位安静一下,相信充分品鉴明国饴制作的各类糕点后,对其口感特色也有了一定了解。那在下便不再耽误过多时间,回到上午中断的预售环节。” “方才,坂田大人代表诸位,对春日大人宣读的法度提出来一定意见,主要还是认为定价过高、风险太大,难以抽出充分资金认购。对此,馆主大人也充分了解了诸位苦衷,对预售法度进行了大改,将议价选择权、认购自由权交到诸位手中。” “具体说来,吾等将设置一个低廉的底价。诸位自行评估收益和风险,结合自身财力自由出价,价高者得。同时,为了维护诸位彼此之间的情谊,避免相互抬价和恶意竞争,本轮预售将以一次性匿名方式进行出价。” “譬如,第一件预购货品底价百文,诸位若有兴趣参与,便默写一个高于百文的价格,交给身边侍者。当所有报价送到台前,吾等将一并公布价格、但不会透露出价人姓名。价最高者自动赢得预购,并应于三日内缴纳三成货款作为订金、七日内补齐剩余款项。否则将视作恶意抬价、列为本家敌人,除即刻没收一切财物、逐出甲斐外,此后更不得在甲斐行商!” 能当好商人,无一不是头脑活泛之辈。在坐众人更是此中翘楚,很快就理解了这种新奇但并不复杂的出价模式。这场放在后世可谓简陋之极的晚会,在这个时代却是降维打击,而漫长的等待和饥饿更是放大了视觉和味觉方面的冲击,让明国饴深深留在了众人的脑海和舌尖上。 不同于上午预售时的沉闷和抵制,此时众人无不跃跃欲试地等候底价公布,只待价格合适便准备拿下一二份额分售。 看到气氛浓烈,经贞也不再拖延,直截了当进入正题。 “本次售卖的明国饴将分为三个等次,三等最下而一等最优。诸位各自桌上的小桶、小罐和小瓶便分别存有三个等次的样品。接下来就由本人一一介绍和售卖。” “三等明国饴共计一万份。每购入一份,本家将连续三年、每年供应普通工艺制作的明国饴一百斤,均以橡木大桶封装保存良好,足以贮存年余。每份底价十二贯,折合每斤四十文,百份起购。诸位有意的话,便写下份数和价格交给身边的侍从吧。最后,价格最高的一万份将赢得预购。” “还请诸位特别留意,本次将预售未来三年内全部产量。作为本家的独有商品,诸位若是错过今日,便只有从今日与会的同伴手中加价购买,或是再等三年啦!” 限量。永远是最好的催化剂。听到经贞的补充,场上火热的气氛再次高涨,所有人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方才的纠结犹豫已全部被抛在脑后。 “单价四十文,居然比蜂蜜还要便宜一半!这还要犹豫吗,傻子才不买!” “确实如此,错过就是亏,买到就是赚呀!” “贤弟,愚兄本次前来所带资金不足,不知可否向你拆迁一些!” “兄长啊,换做平时,我二话不说便借予您了。可如今多一份本钱,便可多抢一份份额,在下实在为难啊!” “唉,愚兄也知是不情之请。贤弟为难,我再问问他人吧!” …… 吵闹了一阵,众商渐渐平静下来,将纸笔拉到面前,左顾右盼一番后纷纷开始勾画数字。一时间,会场静悄悄一片,只有笔尖落在怀纸上的沙沙声。 “刚才气氛倒是热烈,可四十文的底价也太低了吧,这样真得能成吗?”自从将一切赌注都压在经贞身上后,武田信玄一直保持着昂扬的气场。可毕竟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待到一切落定、结局揭晓前,又不自觉患得患失起来。 “胜千代大人便看着吧!”,经贞并未多说,但其散发出的强烈的自信也感染了武田信玄,让后者微微颔首、站直了身子。 当所有人将报价折叠交予侍者后,经贞和武田信玄便各取一般,开始用炭笔在白色木板上逐一写下价格与份数。 “十五贯,两百份” “十五贯七百文,千五百份 “十八贯,五百份” “十三贯五百文,一百份” “二十贯,七百五十份” ……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随着一行行报价落下,堂内犹如小小世间、百态横生。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报以单价,结果很快便被顶出万份之外,不禁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有人自觉十拿九稳,欢喜之余也不免肉疼,寻思自己应该少报几文。 “二十四贯,一万份!”突然,一个报价横空砸下,激起千层浪。 “这个价格不是开玩笑吧?” “这是要以势压人、全盘通吃啊! “居然还有此等操作!” “吾等要求其验明财力,不然便是恶意出价!” “会不会是武田氏自己演的一场戏?” “富家子弟,告辞!” …… “肃静,汝等熙熙攘攘,成何体统!待此项唱价完毕,再行议论!”。看到全场乱成一锅粥,一直和颜悦色的经贞突然变脸。随着他的呵斥,堂外的精锐侍卫也横枪挎刀纷纷涌入,众商人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放下议论、改用眼神交流。 “在下宣布,三等明国饴售卖完毕,中标情况为二十四贯,一万份。恭喜这位大人,请三日内交割三成、七万两千贯订金,逾期将视为恶意出价,成为本家的敌人!”果不其然,二十四贯的价格横扫全场,所有产量被一人包干。 “遵命!在下今晚便可缴纳三成订金,剩余钱款也必将于七日内付清!” 当武田信玄正式宣读完三等明国饴预售结果,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本可以匿名的买家主动跳了出来。居然是上午态度最顽固、立场最坚定的甲斐商座首领坂田源右卫门,真是一出好戏! 众商人先是恍然,以其实力、确实足以一次性筹集二十余万贯;继而大怒,身为商座领袖,明明应当最为坚决地维护商座利益,却在利益面前第一时间背弃了全部同伴,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气抖冷! 面对众人横眉嗔视,坂田源右卫门却颇有唯利是图、唾面自干的商人“风骨”,毫不在意自己上午和此时的两幅嘴脸,笑嘻嘻地对着众商道: “此次侥幸拿下全部三等明国饴,既是馆主大人恩典,也是诸位承让的结果,在下感谢不尽!诸位若是需要明国饴尽管开口,只要每份加上六贯钱,便要多少有多少。” “当然了,汝等可以将希望寄托在接下来售卖的两个等次。但汝等想想,馆主大人一开始要的可是三十万贯,换了一种形式售卖,难道真的会减少?一万份三等若全部以底价成交不过十二万贯,则剩余两个等次预计是要售出十八万贯的。再考虑到此物产量,汝等大可以赌一赌,接下来两个等次的数量会有多少、单价又能到多少,哈哈哈哈!” “亏你还是吾等首领,却是这幅嘴脸,实在令人作呕!” “汝做下这种勾当,不怕半夜鬼敲门、子孙无腚眼吗!” “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群败犬无能狂吠,在下可半点不会放在心上。诸位可要想好了,三年,三年之内,所有的明国饴将全部握于在下手中。今日看在同行一场的份上,才给予各位三十贯的价格。走出这个会场,明天可就不是这个价了!”坂田源右卫门为了这份利益早已舍了面皮,哪还在乎众人的唾骂,只是冷冷一笑出言威胁加价。 经贞对其倒是暗暗赞许,脸皮厚、心眼黑,又有几分小聪明,却是经商的好料子,只要许以足够利益,必然是最好用的犬马。但此等人物只可用、不可信,一旦旁人给出更大利益,反噬也仅在一瞬间。 放下对坂田源右卫门的关注,经贞集中精力,开始主持第二轮预售: “都静下来,接着开启二等明国饴认购。” “二等明国饴共计一百份。每购入一份,本家将连续三年、每年供应精制明国饴一百斤,均以黄铜大罐封死,不仅足以贮存数年,更便于运输。何为精制,便是将普通明国饴再经煎蒸煮熬等整整十八道工艺、四十九天时间,直到每十分浓缩为一分方可。效果嘛,大家便自行品尝一下桌上样品吧!话不多说,每份底价百二十贯,折合每斤四百文,五份起购。诸位有意的话,便写下份数和价格递给身边的侍从吧。还是老规矩,最后价格最高的百份即可售卖成功。” “另外教大家一个巧,将一份精制明国饴兑水为十份,甜度便近乎等于普通明国饴,只是风味口感会失色不少。” 价格翻了十倍,众人起初有些退缩,但听到经贞最后一句补充,却又眼前一亮。纷纷取来桌上木桶和铜罐中样品尝试了一番,又恢复了热情,跃跃欲试。 有了坂田源右卫门包揽三等次的价格比照在前,这次众人就没有太多纠结了,纷纷在三百贯附近出价。毕竟,低于这个价格太多,大有人愿意以三百贯买进,然后兑水十倍、和坂田源右卫门同价出售;高于这个价格太多,则不如找坂田源右卫门购入三等。 最终,百份二等明国饴波澜不惊地卖出三万四千余贯。至此,两轮预售已合计收拢二十七万四千贯,距离武田信虎的要求也只剩下区区二万余贯。 “嗨,这一等品,底价如何设置?”看到此处,武田信玄也放下了心,有九成钱款交差,这次预售基本成功、足以算得上不错的功绩了。这时,他也生起好奇之心,悄悄捅了经贞一下问道。 “你猜!”经贞面上不显,但到此也是放下一块心头大石,轻松一笑,卖了个关子,随后转而面对众人,继续介绍(传销)道: “好了,在介绍一等明国饴之前,请大家看看桌上的一叠文书吧。” “这些是!” “太不可思议了!” “大家没有看错,这些便是一等明国饴的魅力。三等普通、二等精制,而一等,说句实话,在下也不知该如何介绍其工艺特点。无他,只因所有一等明国饴都是原产于明国本土、由明国大内御厨亲手秘制,吾等根本无从知晓。” “去年夏天,本家意外搭上一位明国贵人、开辟了这条渠道。约定每年由本家筛选最好的精制明国饴,辗转陆路海路,经美保关出海运往明国某御厨世家加工,待加工完成后,其中七成会作为御厨和贵人酬劳由明国方面留下,仅有三成、大概三百斤上下会重新经海陆运回甲斐。” “当这批一等明国饴漂洋过海、不远万里回到本家后,馆主大人稍一品鉴便惊为神物、不舍自行享用,迅速命人朝贡天皇和公方殿,并得到那两位的御口嘉许。随后各界名流雅士又先后从公方殿得到赐下,也是赞叹不已。其中狩野大师、雪村大师、武野大师等得知此神物乃是出自本家后,更是将此物誉为天下第一的“画媒”、“茶伴”,并赠出墨宝作为纪念!”(狩野元信、雪村周继、武野绍鸥:我们本想坚持艺术家的操守,可是这明国饴它金灿灿的,就和甲斐的黄金一样润啊!) “诸位看到的这叠文书,便是天皇口宪、公方殿御笔,权贵名流署名的评论。” “明国有一语‘不到长城非好汉’。大明地幅无垠人口亿万,风土人情冠绝于世,而自‘宁波争贡’以来,已与吾等断绝九年往来。可以说,这份一等明国饴便是唯一可以管中窥豹、品评明国大好风物万分之一的媒介,也只有天下一等一的豪杰才有资格享用。” “正所谓宝马配英雄、名刀赠勇士。本家便忍痛将现有一等明国饴全部一分不留拿出,勉强凑出十份,希望能有机会交予真正的豪杰手中。” “当然,原是十份,两份将继续上贡给天皇、公方殿,仅余八份无主。每份同样三十斤,连续供应三年,全部用手工雕琢的甲斐水晶瓶分装,同时搭配名家茶具和数十份明国饴佐餐方式,刚才诸位品鉴的糕点也在其中。此后,本家每年都将从明国继续获取新增的佐餐配方,后续无偿提供给一等明国饴持有者,直到三年期满,也算是本家对于天下豪杰的敬仰之情吧。” “诸位都是一等一的大商巨贾,行走天下、遍识英雄,便拜托各位为这八份一等明国饴,寻找配的上他们的豪杰吧!” “本家只在乎英雄,不在乎钱财,这八份明国饴底价为零,每人最多可拍一份,诸位略表诚意即可。当然,为了衡量诚意大小,还是价高者得之。” 最后,八份一等明国饴堪称疯狂的卖出了十七万贯,折合每份两万余贯、每斤近三百贯,不禁令经贞感慨,果然有钱人的钱才是最好赚的。 终于,预购圆满落下帷幕。经贞自顾自地将后续订金交割等琐事丢给武田信玄,然后迈出大堂。 此时天已黑透,但月光泼洒而下,令人心情也随着明亮。走出片刻,一道身影追到经贞身边。 “你怎么走这么急,害我追了好久!” “哟,订金交割全部结束了?胜千代大人果然厉害!” “没有,吾全部交给春日殿下去头疼了,哈哈哈” “经贞殿下?” “胜千代大人便叫我经贞吧!” “好,那你也唤我胜千代吧。经贞啊,那二等和三等明国饴有何差异,甜度确实差了好多,都是什么工艺啊?” “简单,加石蜜(即冰糖)即可。” “!” “那一等明国饴呢?真的是明国御制吗?” “当然是假的!” “啊咧,那天皇和公方殿,以及各位名士的品评也是假的吗?” “那倒是真的,不过我觉得,其等喜欢甲州金,可是远胜于明国饴呢,哈哈哈!” 第四十一章 掷功全义气 世间再无工藤 http://.biquxs.info/

张弛有道。在等待众商缴纳预售款项的日子里,经贞总算停下了从炼制明国饴开始就一直紧绷的神经,轻松了好一阵子。 当然,身为一方领主,哪有真正的清闲。在武田信玄的引荐下,经贞也抽出时间,陆续拜望了武田信玄之师、荻原常陆介昌胜,武田信虎时期的“四天王”之三:甘利备前守虎泰、饭富兵部少辅虎昌、小山田备中守昌辰,以及“斩杀鬼物的勇士”多田淡路守满赖,第一代“鬼美浓”原美浓守虎胤等一干武田氏重臣或猛将。 有着短期内接连立下大功的不俗表现,加上武田信玄居中斡旋和照拂,经贞也算初步得到众将认可,和板垣信方并列家中“双壁”、同时互为好友的甘利虎泰更是表示,将仔细照拂一番自家身侧的经贞领。至此,经贞这个外来的毛头小子,终于在甲斐武田氏的圈子内稍稍站稳了脚跟。 日升月落,一晃七日便过去了。除了一名头脑过热、出价过高,导致自身无力支付的倒霉蛋被经贞指示抄家流放外,其余买方均如约完成钱款交割。当经贞和武田信玄再度来到预售现场时,三个等次明国饴合计售出的四十二万四千贯已堆成铜山,在周围的灯火下照映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深深震撼着每一个初见此景之人。 经过清点,刨除未来三年生产成本六万贯,本次预售足足获利三十六万四千贯之多,其中一成被经贞拖走,两成作为未来“渠道费”和生产成本一道入库暂存,剩余七成二十五万五千贯则被经贞和武田信玄一道,押运回踯躅崎馆、武田信虎府内。 金钱往往能使人愉悦,对于即将被今川氏、北条氏组队殴打,亟需钱财强军防身的武田信虎而言,更是如此。看见一车车的铜钱逐渐将空荡荡的仓库塞满,其心情大好之下,再次召见了经贞。 “尼子经贞拜见馆主大人。” “免礼免礼!经贞小子,汝和胜千代此番所为,令吾甚是满意。为此,胜千代已开口讨走了鬼鹿毛(备注一)作为奖励,吾也不会厚此薄彼。汝有何愿望,无论是安堵、美人还是宝物,吾将无所不应!” “实乃馆主大人领导有方,在下不敢居功。不过在下一同伴却是多有苦劳,还想厚颜为其等讨个封赏。” “说来听听?” “昔日工藤下总守殿下因罪伏法,其子工藤佑长虽被逐出甲斐,却常怀报国赎罪之心,因缘巧合拜入在下麾下。其才干过人、忠诚不二,在此次操办明国饴中更是立下大功。还望馆主大人能看在其为本家努力尽忠任事的份上,赦免工藤氏连带罪过,作为嘉许!” 为工藤佑长脱去背负的罪名,是经贞想了很久的事情。自从加入麾下以来,工藤佑长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总是以一副主命至上的态度忘我工作,令经贞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经贞知道,这位历史上沉默寡言的名将,因其不争功、不争名的态度得到主公和同僚的赞许,可内心却从未走出父亲作为罪臣被诛杀、自己实乃罪臣之后的自卑自责,是其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呕心沥血辅佐武田信玄,直至长篠之战被射成蜂窝、倒在拒马桩前,才真正获得安宁和解脱吧! 自己若是不能开解其心结,其也许不会像历史一样战死沙场,但多半也会像名军师竹中重治一样,背负着污点将自己累死在主公的大业中。身为同伴,这是经贞不可接受的结局! “哼,工藤虎丰,明明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却整日摆出大义凌然的样子,实在可恶!” “不过人死罪消,若是添上你的功劳,饶过其子倒也无不可。那么经贞小子,你可确认,要用此次功劳为那工藤氏抵罪吗?” “回禀馆主大人,在下已经决定了!” “好,那便如你所愿。以汝此次全部功劳,换那工藤氏无罪,此后可正常行走和出仕于甲斐。”武田信虎生硬道。 “父亲大人,孩儿却是为经贞殿下不平!工藤下总守殿下触罪而死时,那位工藤佑长殿下不过幼童,又能有何过?父亲大人用经贞殿下的真实功勋,抵扣实而不存在的罪名,未免有失公平吧?” “当然,一功数酬也不妥当。父亲大人不如就再为那工藤佑长殿下之事顺水推舟一次。名门内藤氏已绝嗣多年,不如就交给这位工藤殿下入继吧。这样一来,工藤殿下便能彻底洗去罪臣之名,必将世代感怀父亲大人恩典!” “放肆,黄口小儿,何时轮到汝教吾做事!” “父亲大人息怒”见到武田信虎被自己的谏言浇起勃然大怒,武田信玄立即请罪,但其早知武田信虎脾气,倒也不格外慌张。 “话虽如此,汝所言也并非不可,不过。。。” “不过何如?“ “不过汝要付出对应代价。若是将鬼鹿毛归还于我,我便答应!” “父亲大人一言九鼎,孩儿答应了!” “好!好!好!一个一个都是仗义疏财的英雄好汉,那便如尔等所愿吧!” “谢过馆主大人(父亲大人)恩典!“ 不顾武田信虎恶劣的语气,经贞和武田信玄相视一笑,便施礼告退.正当两人走出大殿时,却听见殿内远远传来没好气的声音: “经贞小子,汝既已是侍大将,便可自行任命足轻大将及以下职务。当然,相应俸禄扶持可要由你自行承担。” “事先声明,这可是本家的惯例,并非吾另外特许。滚吧!” 听见武田信虎口是心非的言辞,经贞会心一笑。不过回头看到武田信玄一副谈笑自若的样子,心中又泛起一股感激交杂愧疚。 从两人前日闲聊中,经贞早已得知武田信玄爱马如命,那匹鬼鹿毛更是其觊觎多时之物,如今为了成全自己得而复失,哪能不心疼万分,偏偏还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以减轻自己愧疚。 但木已成舟,加之自己要赶忙将今日消息告知工藤佑长,经贞也只能再次谢过武田信玄舍弃名马之助后匆匆离去,内心暗自发誓,定要偿还此番情谊。 不多时,工藤佑长奉命赶来。经贞将其单独召入房内,隐去武田信玄和自身付出,却说成武田信虎良心发现、主动为工藤氏脱罪,并赐下名门内藤氏家名作为补偿。 父亲蒙冤而死,相依为命的兄长也病死异乡,自己更是身负罪臣之后的恶名,时时刻刻不能放松。 这场自己做了多年的噩梦,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工藤佑长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颤抖着听完经贞的话语,从喃喃到放声道, “父亲大人、兄长大人!你们听到了吗?馆主大人,馆主大人认错了啊!你们不是罪人、不是罪人!”说罢,就再也忍不住哭嚎起来。 半晌,工藤佑长终于收住情绪,沉下身子,强行顶着经贞搀扶阻拦,一连在地上磕了九个响头,只磕得鲜血淋漓,方才红着眼眶沙哑说道: “殿下大恩,在下没齿不忘,衔草结环也难报万一!此后,世间再无臣从于甲斐武田的工藤氏,只有追随出云尼子的内藤氏了!” “为了此番彻底新生,还请殿下赐下姓名,以示彻底斩断过去!” “昌者,扬天纪,辅拂并居;丰者,物产盛,王道盛大。汝不如就以昌丰之名,辅佐我匡扶天道、繁盛天下吧!” “内藤昌丰,领命!” 第四十二章 宴饮见弹正 求马却得猛将 http://.biquxs.info/

拿到预售的一成收益,为工藤佑长(以后该叫做内藤昌丰)讨到封赏,经贞终于了却长久以来一桩心思。正当其准备结束摸鱼,将精力重新投回领地发展和备战时,却又接到了来自春日大隅的请帖。 原来,除了经贞和武田信玄各自得到封赏外,春日大隅也因此番苦劳得到晋升,获取了梦寐以求的武士身份。战国时代,武士属于贵族阶级,只能通过血脉和家名世袭,农工商等贱业子弟想要跨入此等行列,基本得祖坟冒八辈子青烟才有一丝那么可能,春日大隅这么小小的一步,却是彻底改变了子孙后代的命运,怎能不欣喜若狂。 春日大隅当然知道,自己能立下功劳、获此殊荣,完全是沾了武田信玄和经贞的光。因此除向两人献上一份厚礼外,更是亲自拜门投帖,邀请经贞出席庆贺酒会。共同历经明国饴一事,经贞和春日大隅本就有几分同僚之谊,加上春日大隅执掌武田氏御用商人,今后多有合作余地,经贞也便欣然接受。 庆贺酒会当日,经贞如约而至。只见到场宾客之多,毫不逊于前些日子的武田氏年会,除了大量业务往来的豪商外,更不乏本家正式武士。 “可见春日大隅这层御用商人的身份,没少用来打点和行便利啊。”经贞一边和春日大隅亲自迎入府内,一边暗暗想到,不禁对其更加看重了几分。 一路走过外围的宴饮,步入堂内专门招待家中武士的内席,经贞发觉整场宴会颇有章法,仔细一看,却是由一名二十余岁气质不凡的青年居中调度。 “这是在下的养子右之助,以后还望经贞殿下多多提点!”顺着经贞的目光,春日大隅赶紧向其介绍了青年的身份。原来,春日大隅多年来膝下无子,于是便将女婿右之助收为养子,预备百年后由其继承家业,这在战国时代也属于常规操作,经贞也并未特别在意。 “爹爹!” “源助,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呀!”走入内堂,一个六七岁上下的孩童蹦蹦跳跳地扑到春日大隅怀中,被后者爱怜地抱了起来。 陶醉于老牛舐犊的温情中,春日大隅差点忘记身边的经贞,直到转身看到经贞玩味的目光时,才忍不住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 “让经贞殿下见笑了,这是在下幼子源助。” 此时,这个名为源助的孩子也直溜溜看向经贞。只见他唇红齿白、面容清秀,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虽是男童打扮,却别有一种奇异的妖娆。便是经贞这种钢铁直男,也心中一荡,随后迅速默念“人至少不能,也不应当” 酒宴正式开始,为了招待好这些未来的同僚们,春日大隅可谓是煞费苦心。冬日的餐桌上不仅摆满了鲜蔬瓜果,还不惜血本地使用了大量明国饴,让众人食指大动,唯有经贞一直心不在焉。那个叫做源助的孩子,总是给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当宴席散后,经贞自然而然起身告辞,春日大隅在送其离开的途中却一改热情的态度、一言不发,临到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对经贞严肃道: “经贞殿下今夜频频看向我家源助,不知那孩子有何不妥,还是殿下别有心思啊!” 经贞不禁莞尔,原来春日大隅爱子心切,以为自己看上他家幼子、准备收为小姓,怪不到如临大敌。 “小姓?” “异常俊美,又姓春日!” “卧槽!” 突然,一道闪电从经贞脑中落下,他终于将一切线索串起来了。那个异常俊美的源助,正是武田信玄未来的同性爱人、‘逃弹正’高坂昌信! 高坂昌信,曾用春日虎纲、春日昌信等名,幼名源助,和饭富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并列武田信玄时期四名臣、武田二十四将之一。父亲春日大隅晚年得子,当其离世时高坂昌信尚且年幼,被成功夺取继承权的义兄(也是姐夫)右之助扫地出门,继而成为武田信玄身边的小姓。 高坂昌信容貌秀丽,深得信玄喜爱,以当时盛行的龙阳风气,两者很快发展为同性情侣,甚至还有脍炙人口的情书传世。 其后,高坂昌信正式元服并得名春日昌信,先后因户石城、小岩岳城等战役中表现出色,积功升任为小诸城城主,后又因修建海津城之功,被拔擢为领九千石的海津城城主。 在此之后,其又在武田信玄安排下,继承了信浓名门高阪氏、改名高坂昌信,正式晋入武田氏重臣行列,官拜弹正忠,因其以避战稳守的策略而被称作“逃弹正“,与“攻弹正”真田幸隆、“枪弹正”保科正俊齐名为“武田三弹正”。 时光流转,武田信玄最终病逝于三方原战后,高坂昌信一度悲伤欲绝想切腹殉主,最终在同僚一条信龙的劝阻下重新振作,和饭富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一同勉力辅佐武田信玄的继任者武田胜赖。 然而,因种种矛盾,武田四名臣和当主武田胜赖的裂痕越来越大。天正三年,长筱会战爆发,因实力悬殊、人心不齐等种种原因,武田氏吞下一场惨败。除高阪昌信留守领内、监视上衫和北条氏外,参战的武田四名臣之三尽数战死,高阪昌信的嫡子高阪昌澄也命丧沙场。 爱人呕心沥血的基业一朝毁灭、寄托未来的亲子猝然离世,但作为战后硕果仅存的元老,高阪昌信没有时间为自己悲伤,还要强撑着维持武田氏这条处处漏风的破船。他冒死向武田胜赖提出亲贤臣、远小人、重内政、结北条四策;隆重举办武田信玄的祭拜仪式夸耀本家实力,震慑四方敌国;密通德川家康正室、今川氏遗脉筑山殿夫人,离间织德联盟;为武田胜赖求娶北条氏政之妹,巩固甲相同盟。 三年后,他终于为武田氏耗尽了心力,在驻地海津城划下了他人生的句点。可惜他所珍爱的一切,还是在四年后的天目山中化为泡影。 生在这个时代,经贞倒是对高坂昌信没有任何偏见和恶感,只是希望这个才华出众又命运坎坷的孩子,能有一个稍微快乐的童年,不至于父亲尸骨未寒即被家人扫地出门。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对春日大隅答道: “看到源助聪慧伶俐,在下突然想到一事,不由得走神了,实在是怠慢失礼!” 看到经贞解释时目不斜视、神情真诚,春日大隅便也相信了这份言辞,放下了戒备和严肃的脸色,正当他准备缓和一下气氛,经贞接下来的话又令其锁紧了眉头。 “右之助殿下干练有为,源助也是早慧可爱,春日殿下真是有两个好儿子呀。不过,家产只有一份,好儿子太多有时也是烦恼呢,春日殿下还是要早做决断啊!在下告辞了!” 春日大隅神色变幻,欲伸手拉住自己说个究竟,却又中途颓然放下了手臂。经贞提点完毕,也不打算深入掺和他人家事,便转身离去,留头脑一片混乱的春日大隅自行考虑清楚。 …… 且不提春日大隅日后如何纠结。经过此宴,经贞终于有机会抽出手脚办理正事,那便是购物和募兵。领内百废待兴、南寇如芒在背,经贞领内可谓是无物不缺,如今手中既落下数万贯横财,自然要为了保住小命而大肆采买一番。 然而,具装、武器、马匹、草料,各色物品门道万千、纷繁复杂,并非经贞和几名伙伴所能理顺,因此其很快想到一个代理此事的合适人选。 “坂田大人,好久不见呐!” “哟,这不是经贞殿下嘛,真是贵客临门啊!不知殿下此来何为?” “哈哈,蒙馆主恩德,在下此次也发了笔小财,这便来照顾坂田大人的生意啦。” “那经贞殿下可真是找对人了!不是在下自夸,甲斐领内若是论品类齐全、价格公道,在下若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坂田大人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在下所需颇多,不知坂田大人是否真有手上功夫?” 不错,经贞想到的工具人,便是明国饴预售一事中大为活跃的甲斐商人座首领、坂田屋老板坂田源右卫门。尽管其唯利是图、毫无底线,但其能在利益面前迅速倒戈、出卖众商利益而大赚一笔,可见是兼具野心和手腕之人,加之其身为商座首领、人脉深广,只要许以足够利益,定能达成夙愿。 “那自然是,经贞殿下只管开口!” “好,那便请坂田大人试上一试吧!在下需要三十匹军马和全套铁蹄、马铠、耳覆、母衣,以及半年的草料豆料,记住在下要的可是良等军马,坂田大人可莫拿驮马、劣马充数!另外,在下还需要革制具足百件、长枪百柄……” “在下一定办妥,只是冬日雪路难行、这费用的话……” “通通在市价上添三成!另外,如若三日内能置办妥当,在下便给坂田大人额外再饶上两成加急费!” “哈哈,经贞大人爽快!另外,大人置购军备,可需要好马?” 经贞心中一动,昨日自己才想着寻一匹好马补偿武田信玄,今日就赶巧碰上了,真乃天缘巧合。于是略带兴趣道: “哦,果真是好马吗,且试观之!” “千真万确,体形健壮,腹小腿长,毛色黄白,喙微黑色,端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呀!”坂田源右卫门先是精神抖擞地猛吹一番,复又讪讪道,“只是那马却另有主人,只是在本店寄售,一时无法查看。不过那卖家就在町内,经贞殿下且坐下吃杯茶,在下立刻命人去寻,一时半刻即可抵达。” “茶便罢了,坂田大人只速派人去寻卖家。在下便先去旁边逛上一逛,一盏茶功夫便折回此处。” 当经贞在旁边米店、杂货店内先后购入大批米粮、腌鱼、芹人参(胡萝卜)、野猪和鹿肉,安排店家直接运回领地后,方才施施然返回坂田屋。此时,坂田源右卫门果然与一牵马汉子已等在屋内后院。 只见那黄骠马果然与坂田源右卫门描述无二,只是蹄穿鼻塌、肚陷毛长,显然已饿着多时、膘跌重了,好在筋骨犹在,只要细食好生伺候,还是能复原旧貌。 再看那牵马汉子,着一件半旧磨损的具足,虽是须髯满面、状貌魁梧,但也肌塌肉陷、满面菜色,和那马一般落魄至极。 未等经贞开口问价,那汉子却仔细辨认了几眼,不敢确认地问道: “可是那破中尾、擒今井的尼子经贞殿下当面?” “正是在下,听阁下语气,莫不也是本家中人?” “果然是经贞大人当面,您屡立奇功,是本家的冉冉新星,哪个不晓!在下横田高松,且为备前守(甘利虎泰)配下足轻组头,那日在备前守大人宴会中与大人有一面之缘,否则此番也不敢贸然相认。” “横田高松?这也是后世跻身甲阳五名臣和武田二十四将的猛人啊!”经贞不料,自己只是随意买匹马,竟然又能邂逅一位名臣。传闻中,横田高松擅长智略,精通如何识别领会敌之动向,有着“先手必胜”之美誉,即使在名将如云的武田家中也大有一席之地,深得武田信玄信赖。其于“户石崩”(备注一)时主动站出来断后、壮烈牺牲,令武田信玄心疼不已。 见到后世的名将如今尚未发迹,一副穷困潦倒之相,经贞不禁生起交往之心,半拉半拖其到附近酒屋坐下叙旧。 几本酒下肚,两人也渐渐放开拘束,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这一聊下来,双方居然还攀上了远亲,这横田高松居然和经贞一样,也是出身于近江国佐佐木分支。其祖地近江国甲贺郡横田乡,和尼子氏祖地近江国犬上郡尼子乡不过数十里之隔,算得上同祖同乡。 鸡豚同社(备注二),自然凭空多出几分亲近。看到经贞少年得意,横田高松微醉之下不由心生感慨,借着酒意一吐心中郁闷。 原来,不同于经贞一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已是两千石的小领主,横田高松的经历就坎坷曲折了许多。作为甲贺郡国人,其早年出仕六角氏,后因六角内乱而带着一干甲贺忍者离开近江,漂泊四方,最终被甲斐武田氏收纳麾下。 但入仕武田氏十余年来,横田高松始终未得信重,只被安排指挥甲贺忍者监控周边数国情报。苦苦在足轻组头位置上挣扎,一年到头的俸禄还不够养活自己和随行的甲贺忍者,导致属下是越来越少、日子是越来越窘迫。到了今天,竟沦落到秦琼卖马的地步。 然而,大放苦水的横田高松不知,金子总有发光的时日,他要不了几年便会苦尽甘来。武田信玄继任后,很快便发觉横田高松才能,给予其三千贯知行(备注三),交给其骑兵三十骑、足轻一百名,令其担任甘利虎泰帐下大将,在信浓侵攻中大展身手。 看着眼前郁郁不得志的横田高松,一个念头突然在经贞脑中闪过,其不禁心脏砰砰起来,模拟了几次成败后,最终下定决断,端正了坐姿,对横田高松肃然道: “高松殿下应该也有耳闻,在下基业草创、正是用人之时。刚才一番交谈,深感高松殿下胸有沟壑,而才华不得施展、实在可惜。不知高松殿下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必可一展才华!” “在下得馆主大人特许,可直接任免侍大将以下职务,愿以足轻大将一职延请高松殿下,同时给予殿下二百贯年俸,并以每年两千贯一并招揽殿下麾下的甲贺忍者,仍由殿下照旧管理。只要高松殿下点头答应,备前守大人那边就交由在下斡旋!” 听到经贞突然开口相邀,横田高松不禁凌然酒醒,略一思量便大为心动。 从投奔武田氏以来,自己已在组头职位上蹉跎了一十三年,而人生又有几个十三年可以蹉跎。自己只要点头应下,不仅一跃进入大将格,更有堪称超高年薪的两百贯收入,麾下一干弟兄也算有个安稳前程,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面前这位经贞殿下,虽然是馆主面前的大红人,但毕竟只有区区两千石,果真有如此能量? “经贞殿下,这可真是。。。” 看着横田高松大为意动,却吞吞吐吐的姿态。经贞转念便猜到了其心中疑虑,不禁笑着介绍道 “当然,本家不过两千石,看似独门小户。但在下也算有几分经营歪才,并不全靠领地产出过活,这不是才为馆主大人做下一笔二十万贯的买卖,自己也从中小小赚了一些,当然在任免方面也会有几分特权。为高松殿下及手下诸位兄弟开出以上条件,并非空中楼阁。” “既然如此,在下愿为殿下效力,手下一众兄弟,也一并拜托您啦!” 第四十二章 宴饮见弹正 求马却得猛将(补) http://.biquxs.info/

拿到预售的一成收益,为工藤佑长(以后该叫做内藤昌丰)讨到封赏,经贞终于了却长久以来一桩心思。正当其准备结束摸鱼,将精力重新投回领地发展和备战时,却又接到了来自春日大隅的请帖。 原来,除了经贞和武田信玄各自得到封赏外,春日大隅也因此番苦劳得到晋升,获取了梦寐以求的武士身份。战国时代,武士属于贵族阶级,只能通过血脉和家名世袭,农工商等百业子弟想要跨入此等行列,基本得祖坟冒八辈子青烟才有一丝那么可能,春日大隅这么小小的一步,却是彻底改变了子孙后代的命运,怎能不欣喜若狂。 春日大隅当然知道,自己能立下功劳、获此殊荣,完全是沾了武田信玄和经贞的光。因此除向两人献上一份厚礼外,更是亲自拜门投帖,邀请经贞出席庆贺酒会。共同历经明国饴一事,经贞和春日大隅本就有几分同僚之谊,加上春日大隅执掌武田氏御用商人,今后多有合作余地,经贞也便欣然接受。 庆贺酒会当日,经贞如约而至。只见到场宾客之多,毫不逊于前些日子的武田氏年会,除了大量业务往来的豪商外,更不乏本家正式武士。 “可见春日大隅这层御用商人的身份,没少用来打点和行便利啊。”经贞一边和春日大隅亲自迎入府内,一边暗暗想到,不禁对其更加看重了几分。 一路走过外围的宴饮,步入堂内专门招待家中武士的内席,经贞发觉整场宴会颇有章法,仔细一看,却是由一名二十余岁气质不凡的青年居中调度。 “这是在下的养子右之助,以后还望经贞殿下多多提点!”顺着经贞的目光,春日大隅赶紧向其介绍了青年的身份。原来,春日大隅多年来膝下无子,于是便将女婿右之助收为养子,预备百年后由其继承家业,这在战国时代也属于常规操作,经贞也并未特别在意。 “爹爹!” “源助,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呀!”走入内堂,一个六七岁上下的孩童蹦蹦跳跳地扑到春日大隅怀中,被后者爱怜地抱了起来。 陶醉于老牛舐犊的温情中,春日大隅差点忘记身边的经贞,直到转身看到经贞玩味的目光时,才忍不住老脸一红,轻咳一声道: “让经贞殿下见笑了,这是在下幼子源助。” 此时,这个名为源助的孩子也直溜溜看向经贞。只见他唇红齿白、面容清秀,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令人实在忍不住多看几眼。 酒宴正式开始,为了招待好这些未来的同僚们,春日大隅可谓是煞费苦心。冬日的餐桌上不仅摆满了鲜蔬瓜果,还不惜血本地使用了大量明国饴,让众人食指大动,唯有经贞一直心不在焉。那个叫做源助的孩子,总是给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当宴席散后,经贞自然而然起身告辞,春日大隅在送其离开的途中却一改热情的态度、一言不发,临到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对经贞严肃道: “经贞殿下今夜频频看向我家源助,不知那孩子有何不妥,还是殿下别有心思啊!” 经贞不禁莞尔,原来春日大隅爱子心切,以为自己看上他家幼子、准备收为侍从,怪不到如临大敌。 “侍从?” “异常俊美,又姓春日!” “卧槽!” 突然,一道闪电从经贞脑中落下,他终于将一切线索串起来了。那个异常俊美的源助,正是‘逃弹正’高坂昌信! 高坂昌信,曾用春日虎纲、春日昌信等名,幼名源助,和饭富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并列武田信玄时期四名臣、武田二十四将之一。父亲春日大隅晚年得子,当其离世时高坂昌信尚且年幼,被成功夺取继承权的义兄(也是姐夫)右之助扫地出门,继而成为武田信玄身边的侍从。 其后,高坂昌信正式元服并得名春日昌信,先后因户石城、小岩岳城等战役中表现出色,积功升任为小诸城城主,后又因修建海津城之功,被拔擢为领九千石的海津城城主。 在此之后,其又在武田信玄安排下,继承了信浓名门高阪氏、改名高坂昌信,正式晋入武田氏重臣行列,官拜弹正忠,因其以避战稳守的策略而被称作“逃弹正“,与“攻弹正”真田幸隆、“枪弹正”保科正俊齐名为“武田三弹正”。 时光流转,武田信玄最终病逝于三方原战后,高坂昌信一度悲伤欲绝想切腹殉主,最终在同僚一条信龙的劝阻下重新振作,和饭富昌景、马场信春、内藤昌丰一同勉力辅佐武田信玄的继任者武田胜赖。 然而,因种种矛盾,武田四名臣和当主武田胜赖的裂痕越来越大。天正三年,长筱会战爆发,因实力悬殊、人心不齐等种种原因,武田氏吞下一场惨败。除高阪昌信留守领内、监视上衫和北条氏外,参战的武田四名臣之三尽数战死,高阪昌信的嫡子高阪昌澄也命丧沙场。 知己呕心沥血的基业一朝毁灭、寄托未来的亲子猝然离世,但作为战后硕果仅存的元老,高阪昌信没有时间为自己悲伤,还要强撑着维持武田氏这条处处漏风的破船。他冒死向武田胜赖提出亲贤臣、远小人、重内政、结北条四策;隆重举办武田信玄的祭拜仪式夸耀本家实力,震慑四方敌国;密通德川家康正室、今川氏遗脉筑山殿夫人,离间织德联盟;为武田胜赖求娶北条氏政之妹,巩固甲相同盟。 三年后,他终于为武田氏耗尽了心力,在驻地海津城划下了他人生的句点。可惜他所珍爱的一切,还是在四年后的天目山中化为泡影。 生在这个时代,经贞倒是对高坂昌信没有任何偏见和恶感,只是希望这个才华出众又命运坎坷的孩子,能有一个稍微快乐的童年,不至于父亲尸骨未寒即被家人扫地出门。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对春日大隅答道: “看到源助聪慧伶俐,在下突然想到一事,不由得走神了,实在是怠慢失礼!” 看到经贞解释时目不斜视、神情真诚,春日大隅便也相信了这份言辞,放下了戒备和严肃的脸色,正当他准备缓和一下气氛,经贞接下来的话又令其锁紧了眉头。 “右之助殿下干练有为,源助也是早慧可爱,春日殿下真是有两个好儿子呀。不过,家产只有一份,好儿子太多有时也是烦恼呢,春日殿下还是要早做决断啊!在下告辞了!” 春日大隅神色变幻,欲伸手拉住自己说个究竟,却又中途颓然放下了手臂。经贞提点完毕,也不打算深入掺和他人家事,便转身离去,留头脑一片混乱的春日大隅自行考虑清楚。 …… 且不提春日大隅日后如何纠结。经过此宴,经贞终于有机会抽出手脚办理正事,那便是购物和募兵。领内百废待兴、南寇如芒在背,经贞领内可谓是无物不缺,如今手中既落下数万贯横财,自然要为了保住小命而大肆采买一番。 然而,具装、武器、马匹、草料,各色物品门道万千、纷繁复杂,并非经贞和几名伙伴所能理顺,因此其很快想到一个代理此事的合适人选。 “坂田大人,好久不见呐!” “哟,这不是经贞殿下嘛,真是贵客临门啊!不知殿下此来何为?” “哈哈,蒙馆主恩德,在下此次也发了笔小财,这便来照顾坂田大人的生意啦。” “那经贞殿下可真是找对人了!不是在下自夸,甲斐领内若是论品类齐全、价格公道,在下若认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坂田大人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在下所需颇多,不知坂田大人是否真有手上功夫?” 不错,经贞想到的工具人,便是明国饴预售一事中大为活跃的甲斐商人座首领、坂田屋老板坂田源右卫门。尽管其唯利是图、毫无底线,但其能在利益面前迅速倒戈、出卖众商利益而大赚一笔,可见是兼具野心和手腕之人,加之其身为商座首领、人脉深广,只要许以足够利益,定能达成夙愿。 “那自然是,经贞殿下只管开口!” “好,那便请坂田大人试上一试吧!在下需要三十匹军马和全套铁蹄、马铠、耳覆、母衣,以及半年的草料豆料,记住在下要的可是良等军马,坂田大人可莫拿驮马、劣马充数!另外,在下还需要革制具足百件、长枪百柄……” “在下一定办妥,只是冬日雪路难行、这费用的话……” “通通在市价上添三成!另外,如若三日内能置办妥当,在下便给坂田大人额外再饶上两成加急费!” “哈哈,经贞大人爽快!另外,大人置购军备,可需要好马?” 经贞心中一动,昨日自己才想着寻一匹好马补偿武田信玄,今日就赶巧碰上了,真乃天缘巧合。于是略带兴趣道: “哦,果真是好马吗,且试观之!” “千真万确,体形健壮,腹小腿长,毛色黄白,喙微黑色,端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好马呀!”坂田源右卫门先是精神抖擞地猛吹一番,复又讪讪道,“只是那马却另有主人,只是在本店寄售,一时无法查看。不过那卖家就在町内,经贞殿下且坐下吃杯茶,在下立刻命人去寻,一时半刻即可抵达。” “茶便罢了,坂田大人只速派人去寻卖家。在下便先去旁边逛上一逛,一盏茶功夫便折回此处。” 当经贞在旁边米店、杂货店内先后购入大批米粮、腌鱼、芹人参(胡萝卜)、野猪和鹿肉,安排店家直接运回领地后,方才施施然返回坂田屋。此时,坂田源右卫门果然与一牵马汉子已等在屋内后院。 只见那黄骠马果然与坂田源右卫门描述无二,只是蹄穿鼻塌、肚陷毛长,显然已饿着多时、膘跌重了,好在筋骨犹在,只要细食好生伺候,还是能复原旧貌。 再看那牵马汉子,着一件半旧磨损的具足,虽是须髯满面、状貌魁梧,但也肌塌肉陷、满面菜色,和那马一般落魄至极。 未等经贞开口问价,那汉子却仔细辨认了几眼,不敢确认地问道: “可是那破中尾、擒今井的尼子经贞殿下当面?” “正是在下,听阁下语气,莫不也是本家中人?” “果然是经贞大人当面,您屡立奇功,是本家的冉冉新星,哪个不晓!在下横田高松,且为备前守(甘利虎泰)配下足轻组头,那日在备前守大人宴会中与大人有一面之缘,否则此番也不敢贸然相认。” “横田高松?这也是后世跻身甲阳五名臣和武田二十四将的猛人啊!”经贞不料,自己只是随意买匹马,竟然又能邂逅一位名臣。传闻中,横田高松擅长智略,精通如何识别领会敌之动向,有着“先手必胜”之美誉,即使在名将如云的武田家中也大有一席之地,深得武田信玄信赖。其于“户石崩”(备注一)时主动站出来断后、壮烈牺牲,令武田信玄心疼不已。 见到后世的名将如今尚未发迹,一副穷困潦倒之相,经贞不禁生起交往之心,半拉半拖其到附近酒屋坐下叙旧。 几本酒下肚,两人也渐渐放开拘束,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这一聊下来,双方居然还攀上了远亲,这横田高松居然和经贞一样,也是出身于近江国佐佐木分支。其祖地近江国甲贺郡横田乡,和尼子氏祖地近江国犬上郡尼子乡不过数十里之隔,算得上同祖同乡。 鸡豚同社(备注二),自然凭空多出几分亲近。看到经贞少年得意,横田高松微醉之下不由心生感慨,借着酒意一吐心中郁闷。 原来,不同于经贞一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已是两千石的小领主,横田高松的经历就坎坷曲折了许多。作为甲贺郡国人,其早年出仕六角氏,后因六角内乱而带着一干甲贺忍者离开近江,漂泊四方,最终被甲斐武田氏收纳麾下。 但入仕武田氏十余年来,横田高松始终未得信重,只被安排指挥甲贺忍者监控周边数国情报。苦苦在足轻组头位置上挣扎,一年到头的俸禄还不够养活自己和随行的甲贺忍者,导致属下是越来越少、日子是越来越窘迫。到了今天,竟沦落到秦琼卖马的地步。 然而,大放苦水的横田高松不知,金子总有发光的时日,他要不了几年便会苦尽甘来。武田信玄继任后,很快便发觉横田高松才能,给予其三千贯知行(备注三),交给其骑兵三十骑、足轻一百名,令其担任甘利虎泰帐下大将,在信浓侵攻中大展身手。 看着眼前郁郁不得志的横田高松,一个念头突然在经贞脑中闪过,其不禁心脏砰砰起来,模拟了几次成败后,最终下定决断,端正了坐姿,对横田高松肃然道: “高松殿下应该也有耳闻,在下基业草创、正是用人之时。刚才一番交谈,深感高松殿下胸有沟壑,而才华不得施展、实在可惜。不知高松殿下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必可一展才华!” “在下得馆主大人特许,可直接任免侍大将以下职务,愿以足轻大将一职延请高松殿下,同时给予殿下二百贯年俸,并以每年两千贯一并招揽殿下麾下的甲贺忍者,仍由殿下照旧管理。只要高松殿下点头答应,备前守大人那边就交由在下斡旋!” 听到经贞突然开口相邀,横田高松不禁凌然酒醒,略一思量便大为心动。 从投奔武田氏以来,自己已在组头职位上蹉跎了一十三年,而人生又有几个十三年可以蹉跎。自己只要点头应下,不仅一跃进入大将格,更有堪称超高年薪的两百贯收入,麾下一干弟兄也算有个安稳前程,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面前这位经贞殿下,虽然是馆主面前的大红人,但毕竟只有区区两千石,果真有如此能量? “经贞殿下,这可真是。。。” 看着横田高松大为意动,却吞吞吐吐的姿态。经贞转念便猜到了其心中疑虑,不禁笑着介绍道 “当然,本家不过两千石,看似独门小户。但在下也算有几分经营歪才,并不全靠领地产出过活,这不是才为馆主大人做下一笔二十万贯的买卖,自己也从中小小赚了一些,当然在任免方面也会有几分特权。为高松殿下及手下诸位兄弟开出以上条件,并非空中楼阁。” “既然如此,在下愿为殿下效力,手下一众兄弟,也一并拜托您啦!” 第四十三章 三军初成势 正待敌来亮剑 http://.biquxs.info/

横田高松既已归心,经贞便顺势令其集结麾下甲贺忍众,并继续招募离散旧部和特异人才,三日后同自己一同返回领地。自己则是会同刚刚赶来的长坂政信与十二枪众,开始在町内募兵。 不管何时,宣传都是团结和发动民众的不二法宝。经贞一面包下町中最好的地段、大张旗鼓设立征兵点,一面通过坂田源右卫门向町内全部商家发出信息,许诺每介绍一人成功入伍则可获“茶水钱”一贯。 一时间,“好消息,好消息!甲斐武田氏集团有限公司,中巨摩郡经贞株氏会火热招工了!名将直聘、高薪优录、包吃包住,福利高、待遇好,年薪十贯起、两人扶持米、告别九九六!还等什么,快来和我们一起匡扶武田氏吧!”的小广告在町内铺天盖地。 那个时代,单纯的领民哪里见识过如此花里胡哨的架势,纷纷不嫌热闹赶往町内征兵点围观。当得知“十五至四十岁男性均可报名,只要身家清白、体无恶疾,再完成几个奇怪的动作(经贞搬运后世的体能测试)即可通过测试,获得年俸十贯、两人扶持米,立下战功另有封赏、阵亡负伤另有抚恤的待遇。即便是报名后未通过测试,也有百文辛苦费可拿”的招募条件后,这种热度更是瞬间爆发! 年俸十贯,两人扶持米。好家伙,此等条件都快赶上足轻组头这一低级武士的待遇了,更别提万一立下战功,更有机会成为武士老爷的前景了!适龄者呼朋唤友,报名点立即被围得水泄不通,负责测试的长坂政信与十二枪众更是差点累成死狗。 一时间,通过者全家与有荣焉,失格者失魂落魄捶胸顿足,谎报年龄者、哀求破格录取者更是比比皆是,欢呼声、哀嚎声、叹息声,将小小的征兵点化为了人间百态的缩影。 当三天的征召结束时,经贞包下的宿屋中已足足住进来三百名通过征募的青中年男子,几乎将町内所有壮劳力一网打尽。然而,眼看失去全部劳力、城下町即将全面瘫痪的町内奉行忍无可忍之下还是惊动了板垣信方,后者将经贞大骂一顿,并勒令其最多只能带走百人。经贞才忍着心疼挑挑拣拣、优中选优,带着百名或是体格出众、或是别具特长的壮年,会和横田高松及其麾下十余名旧部一同返回巨摩郡领中。 当近百人的队伍开到巨摩郡时,先一步折返的内藤昌丰早已带着同等条件招募的十余名领内土著,修建好了足以容纳百人的简易木屋,烧好了数十大锅热水。为了避免瘟疫、疾病或寄生虫蔓延,懵懵懂懂的新兵直接被勒令排着队剃头、洗澡,发下全新的衣物和武具,并将换下的破衣烂衫一把火烧个干净。一阵洗洗涮涮下来,原本臭烘烘、乱糟糟的杂牌军在统一服饰的衬托下,也稍微有了几分精神。 接下来,便是如何分配各部人手和安排训练了。按照经贞设想,考虑到本家钱粮充足、无需自耕,即可直接实施兵农分离、建立常备武装,除忍军单设外,分别建立足轻枪阵和骑军小队。 由于了解到横田高松除了武勇过人外,更是精通弓箭和骑术的宝藏男孩。经贞欣喜之余便将骑军组建交由横田高松负责,令其从新征人手中优先挑选三十名适格者开展训练,一应开支予求予取。余下新兵则尽数交由长坂信政和十二枪众,按美浓川并众旧法演练枪阵。 至于忍军方面,考虑到横田高松精力有限、更志不在此,经贞便委任三渊藤员统筹负责。并从那十余名甲贺忍者中,将名为户泽白云斋的为首者提拔为足轻组头,给予其五十贯年俸和每年两千贯经费,配合三渊藤员直接管理忍军事务,令其一面继续收罗奇人异士、打探周边各国的商业、军事、人才等各方情报,一面分派人手重点加强对骏河、相模方面的监控,特别要从大米、马匹、武器的大笔交易和价格波动入手,实时掌握今川氏、北条氏备战情况。 这样以来,领地内经贞统揽军政大权,长坂政信主抓军事并具体负责足轻主力、横田高松辅助并负责骑军小队,三渊藤员主抓情报和外交,内藤昌丰主抓内政建设的分工格局便初步形成了。 而其中,参与军队组建和训练,树立自己最高权威和最大影响,便是经贞当前的首要任务。 次日,练兵伊始。 相较川并众时期,本轮练兵除学习站队列队外,经贞还新增了左转右转,齐步行进跑步等课业。 作为从未接受过现代训练的民众,这些新兵前些天才放下农活或匠艺,在训练中表现得惨不忍睹,大批的人,连左右都分不清楚。 这时,就体现出老兵骨干的好处了。十二枪众作为经贞此前练兵的佼佼者,直接被分到各列担任教官。对于久学不会或态度桀骜的新兵,直接大棒鞭子招呼上去,又打又骂,维持着其等训练。然而,新兵的不满很快便被饱食的满足所消磨,除了顿顿都有腌鱼、野猪肉或鹿肉佐餐,香喷喷的米饭更是管饱,再想想年终足有十贯钱可拿,所有人也都忍耐了下来。 时间快速流过,半月后,队列练习基本完成,接下来的训练也日益繁重和密集起来。 列队、长跑、学会听从鼓声和旗号,并且还要着手练习“枪衾”基本动作。训练也从早晚各两个时辰加重为晨、午、晚三操,除了病人,一律必不可少。 晨、中、晚三操,又是寒风中操练,军中顿时出现了晕倒累垮的现象,各人脸上都是被冻得青紫,怨言不可避免的蜂起,特别是山民更是如此。 “食军禄、从军令!尔等入营第一天便已签下生死状约,一切以军法从事!而军法首条便是,临阵逃脱者斩!虽是每日训练,实与临战别无二样!”这一日,身着赤色大铠、黑瘦了一圈却格外精悍了几分的经贞在雪中站定,怒吼道。 只见其一挥手,三个逃兵便被十二枪众拉到众人面前,其中有二个山民,身形剽悍,一脸桀骜不逊,另有一人是被鼓动的町民、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望着这幅架势,其不断哭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俺再也不敢了!” 面对此景,经贞毫不动摇:“杀!” 只见三人被拼命按下,三位枪众便拔出腰间悬挂的太刀来,刀光一闪,人头就咕噜滚落,鲜血飞溅,喷出了数尺。 面对这情况,整营近余人,连同被特意喊来观刑的骑军和忍军,个个鸦雀无声。 “悬首示众三日,再收殓安葬,余下诸人,继续训练!”经贞目光扫过众人,喝着。 此时,他已将全部内政交予内藤昌丰打理,并离开鹤子,整日整夜吃住军营、按时训练,与一般士卒无异,就连武田信玄多次送信邀其骑马饮茶,都被其推辞。 有着逃亡捕获者斩的严峻军法,有着不惜金钱的伙食医药保障,又以主将以身作则、终日吃住同行、三操不缀的示范在旁,更有着编唱军歌舒缓情绪、训练优秀者赐以重金,如此种种手段,终于硬是压住了士兵的反弹。 月余,一切终于步入正轨,军中除了高唱军歌外,再无异声,个个养的剽悍壮实、听令从事、突刺拍击等一应动作也愈发娴熟。 转眼之间,就是二月底了,三渊藤员带着最新的情报,匆匆赶到军营觐见。 通报许可后入营,顿时震惊了。 只见百名枪兵,列成几个队列。 “预备!” “杀!”只见长枪兵,在号令之下,都动作整齐,长枪林立,动作划一,脚步整齐,笔直如长线。 数百步之外,横田高松正领着二十余骑在广阔的训练场上驰骋,时而以三五人小队突进,时而汇成集团,摆成锋矢、鱼鳞等种种冲锋阵型,旋风般掠过。 终于,经贞以十二枪众为核心,在川并众的基础上,练出了更胜一筹的强兵! “主公,骏河方向有紧急情报传到!”或是因为大庭广众下维护主君威严,或是被经贞扑面而来的凌冽杀气慑住,三渊藤员并未称呼几人间更加亲密的叫法,而是以主公报道。 “唔,这段时间辛苦你和大家了。” 经贞接过情报快速扫视,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马上舒展开,脸上丝毫不见月余前的窘迫忧虑,他宽慰地拍了拍三渊藤员肩膀道 “期待已久的贵客即将盈门了啊!看来吾等还要再加一把力,抓紧把这台好戏摆上!” 第四十四章 骏相齐来攻 却疑东西来敌 http://.biquxs.info/

在数国之力的驱动下,战争机器一旦开始运转便无法停止。此后,骏河方向的甲贺忍众每日都会送来最新的情报动向。 二月二十八日,随着敌情逐渐明朗,经贞便将麾下众人尽数聚齐,在军营内召开了第一次军议。 “近半月以来,骏河、远江境内米价、铁价一直不断上涨,而从昨日开始却连续下跌,说明今川氏战备物资已基本筹措完毕。” “唔,骏府城、高天神城、挂川城、曳马城等敌方重镇有何异动,可有大军调动的迹象?” “高天神城和骏府城正在分别吸纳积聚远江、骏河方面的国人势力,其余城池暂无明显异动。” “看来福岛氏又将作为今川北进的先手出阵啊,今川上总介大人这次是要以此族的仇恨为刃,和馆主大人(武田信虎)好好比划一下啊!” 在经贞和三渊藤员的问答之间,众人也逐渐明了了当前形势。 一直以来,以高天神城为居城和大本营的福岛氏都是今川氏最为重要的一门众和支柱军事力量,长期担任远江方向旗头,也是历次甲斐侵攻中今川方面的主力之一。 然而,在十余年前的饭田河原—上条河原合战中(见第三十章篇后备注),福岛氏受命率领一万五千众出征甲斐,却在饭田河原、上条河原连续惨败于武田信虎的两千军势之手,自福岛方总大将、土方城城主福岛正成(备注一)以下、大批福岛氏一门亲族战死,麾下豪族骨干伤亡者更是不计其数,整族力量陡然衰退一截,直到这些年才略微恢复元气。 有着这段不共戴天之仇,福岛氏自然对于武田信虎和武田氏恨之入骨,时时卧薪尝胆、寻求复仇之机。福岛氏当主、高天神城城主福岛左卫门尉助春作为今川氏首屈一指的猛将,更是多次因抱病错过饭田河原—上条河原合战、坐视家族衰退而悔恨不已,此番必将请缨争先。 此次,今川氏亲再次动用这股力量,多半是要借助其复仇心切和哀兵必胜,作为先手打开局面,战斗规模和惨烈程度必然超乎想象。 看到军议气氛凝重,经贞拍了拍手,缓和氛围道: “好了,大家也不必过于担心。此战固然非同小可,但穴山氏作为本家西面的旗头,抵御今川氏侵攻经验丰富,必然早有准备。伊豆守殿下(穴山信友)更是馆主大人爱婿、少年英才,无需吾等在此杞人忧天。” “即便敌人势大,吾等也有馆主大人的主力随时来援助。吾等只要继续收集情报,配合伊豆守殿下调遣,努力作战,必然可以取得最终胜利!” “藤员,还请将此份情报同步传告穴山氏,提醒伊豆守殿下早做准备!” “哈伊!” “昌丰,还请继续联络坂田屋,向其购入更多军粮以备不时之需。其若是推脱无货,便加钱,砸到其同意为止!” “在下领命!” “五郎(长坂信政),汝继续率众保持训练,加强枪阵合练,同时取消夜间操练,每人每日增加大米供应三斗,避免操练过度负伤!” “知道啦,知道啦!” “高松,还请督促各骑士再次检查蹄铁,每日增加豆料配给,保养马力,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 “末将遵命!” “那么,今日军议到此结束,大家各自行动吧!” 然而,形势的发展却完全出乎经贞等人的预料。三月一日,最新传来的情报令经贞和众人费解。 “禀告殿下,根据吾等忍军日前观察,高天神城方面入城军势已达七千上下,骏府城方面入城军势更是超过七千。今晨,高天神城军势已大张旗鼓离开远江。伊豆守殿下也同样得到消息,已在河内地区发布征召令,汇集军势备战!” “再探,尽量摸清敌军规模和进军目的地!” “遵命!” …… “禀告殿下,中午时分,福岛军已进入骏府城和今川氏主力会和,规模未知。伊豆守殿下已集结五千军势,并进入南部町固守待命。” “禀告殿下,下午时分,今川氏主力离开骏府城,并未直接北上,而是越过富士川、向东朝着三岛、长泉方向去了。穴山军仍在南部町待命,同时分出来游骑沿着富士川搜索潜伏敌军!” “禀告殿下,日落前后,今川氏主力已抵达御殿场城。在此之前,岩殿山城方面的出羽守殿下(小山田信有)已率领三千军势进入御殿场城笼城。根据今川军途中煮饭埋灶的数量,粗略估计其军势在一万上下。” 听着从早到晚的情报变化,众人皆是一筹莫展。类似富士川、南部町、河内等地区如同甲斐的西大门一般,御殿场城、更靠内的富士吉田城、岩殿山城一带则是甲斐的东大门,由另一强力国人小山田氏镇守。 可这一方向更靠近相模,通常是武田氏东面宿敌北条氏的北侵入口。今川本次选择攻击此处,莫不是打算和北条氏合兵一处,以军力取胜?另外,远江七千军势、骏河七千军势,汇集起来反而只剩下万人左右了,剩下四五千人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形势却并未脱离此番猜想,三月三日,北条氏一万五千众自小田原城出兵,三月四日同样抵达御殿场城,与今川氏会和。北条氏一动,武田信虎也于当日开始出征,赶在在北条氏抵达之前,率一万二千众抵达御殿场城,会和城中守军,背靠城池布阵。 三月五日,武田信虎继续抽调西部国人补充兵力,连同御殿场城守军在内,军势已膨胀到一万七千人,其中也包含了穴山氏派出的一千援军。 三月六日、三月七日,时间继续在双方小心翼翼却又始终保持克制的猎杀和试探中度过。 一方面,今川、北条联军兵力具有绝对优势,但毕竟劳师远征、客地作战,稍有闪失便可能演变为全线脆败,面临被衔尾追杀的凶险局面。反观武田信虎,其背靠城池之利,又有本土国人支持,拥有更为方便的补给和后援,即便小败仍有拉扯回旋的韧性。因此,双方实际旗鼓相当,虽日日都有小队马洄众互相劫杀,但大军却始终在观望、抑或等待时机。 另一方面,河内方向的战争阴云似乎已经散去,各方均已将全部目光投注在御殿场城下的胜败,但唯有经贞始终有种隐隐的不祥预感。 “那四千,或者说五千军势,去哪里了?” 第四十五章 百密却一疏 穴山败西门破 http://.biquxs.info/

不同于经贞的心神不定,此时,南部町、穴山氏阵中,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虽是白天,但大帐内的将领却已经点燃驱寒的篝火开始筵席。低级武士也有样学样,或是三五成群跑到町内的酒屋狂饮猜拳,或是悄悄潜入宿屋邂逅流莺,还在军中坚守的不到十之二三。无人监管的足轻和农兵也大起胆子,纷纷停下操练、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更有甚者,丢下手中的守卫戒备任务,不知躲到何处睡大头觉。 这一切都被军势的总大将、穴山氏当主穴山伊豆守信友看在眼中。作为武田信虎的爱婿,其多次率军随同信虎本阵出征,见惯了武田氏直属军马的精锐,对于己方糟糕的军纪自然多有不满。然而其对着自己身侧两旁喝得满脸通红、大呼小叫的谱代老臣或国人豪族皱了多次眉头,但始终未能拉下脸开头训斥。 一来,穴山氏虽然是甲斐西部的旗头,对于周边豪族具有支配和征召的权力,但这种上下关系其实更像一种松散的同盟,只能大体要求其等服从出兵作战等指令,难以严格约束军纪等行为。 二来,作为夹在今川、武田中的第三方势力,穴山氏内部天然分为亲今川、亲武田和谋求独立三个派系。前任家督、穴山信友亲父穴山信风更多属于谋求独立派,因此曾先后背离今川、武田两家,最后和今井、大井氏搅在一起,共同掀起了“享禄国中大乱”,去年才刚刚被武田信虎恁死于河边原合战中。而穴山信友继任后则更多表现为亲武田立场,不顾父仇迎娶了武田信虎的次女(南松院)为妻,处处为武田信虎马首是瞻,引起了剩余两派的不满,因此对于家中掌控并不高。若是开口训斥不成,反而引发群起攻之,更要大失颜面。 “罢了,此次今川氏一改旧例、合北条氏同取都留郡,并非吾等授意左右,献出一千足轻支援馆主大人主力、密切监视骏河和远江方面,已尽吾等份内义务。”穴山信友一面看着眼前的群魔乱舞苦笑,一面自我开解道。 “如今,今川地界上并无军马活动,就算其等重新从骏府等附近城池出征,吾等也有充裕时间整顿人马、从容应战,让麾下放纵一下,大抵也不会误事吧……” 回到南巨摩郡、领内军营,经贞仍在忧心忡忡地听取忍众头领户泽白云斋的汇报。 “殿下,根据吾等反复比对今川氏行军痕迹,从脚印深浅数量和行人口供等细节,目前已可以大致确认,高天神城募集的七千军马应该只有两千左右进入了骏府城,而后转往御殿场城和馆主大人对峙,只是当初通过多打旗指、外紧内松的阵型骗过来探马。另外福岛左卫门尉殿下,一直未在御殿场城方面露脸。” “今川氏大费周折藏下五千军马,必然所图不小。如今馆主大人所在的主战场已成僵局,看来今川氏破局的后手,便落在此处了。”听完户泽白云斋的汇报,经贞断定道。“可是,为何高天神城一直没有动静?” “殿下恕罪,是在下失职!可那高天神城本就是军用山城、城下并无町或村落,难以混杂附近侦查。此次陆续吸纳远江军势后更是完全关闭城门、实施戒严,就连苍蝇麻雀都难以涉足,吾等甲贺忍众尝试多次,折损了六七个好手都没有找到入城门路,实在难以谈听到城内状况。” “罢了,福岛氏为了此番遮掩必然已精心筹备演练多年,岂非一时半会所能侦破,并非汝等不用心用力。那便继续保持日夜监控、不得有半刻疏忽,另外要尽量保证自身安全! “对了,此前的牺牲者,一律给予百贯抚恤,身后如有遗孤,则给予其两人扶持米,直至成年。” “殿下厚恩,甲贺众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看到经贞不仅没有怪罪情报不全,除了好生宽慰外更是对死伤者颁下优抚,户泽白云斋在愧疚之余不禁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刻舍去生命报答这份恩情,因此红着眼眶深深一拜,便迅速赶往高天神城。 “藤员,将今天的情报附上吾等分析,也同步递送伊豆守殿下吧!”看到户泽白云斋走出军营,经贞苦笑着对身旁的三渊藤员说道。 “遵命,不过这份没头没尾的情报和分析对于伊豆守殿下能有多少影响,还是个谜啊。在下听说,如今穴山氏军势在南部町可是安稳的很呐!”三渊藤员接过情报,同样苦笑着说道。 数十里路程,信使很快打了个来回。穴山信友的回复又快又简单: “本将已做好份内一切与富士川一线防卫诸事的安排,经贞殿下不必劳心于此。” 经贞算是碰了个软钉子,但以这么点可谓绝对是空穴来风的情报,被穴山信友荡下面子也是正常得很的,因此未多做辩解,只能期待户泽白云斋更多情报。 一个无事的日夜后,三月八日深夜,甲斐西南边境的平静仍在继续。 “高天神城还没有动静吗?汝等可以担保所有可以行军的途径尽在视野中吗,会不会是福岛军脱开监控,玩了一出暗度陈仓?” “回禀殿下,吾等忍者众在所有出城路口都布下了暗哨,三班轮换、每天哨位都坚持十二个时辰双人监控。若是有三五同行悄悄潜伏出城倒有可能,可足足五千人,总不能插上翅膀飞了吧!” 长坂政信嘿嘿笑了两声,说:“大哥,你担心什么?伊豆守大人那边虽然松弛涣散了些,但其必然同吾等一样,广有探马耳目监控骏远两国,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有所警醒。” 众人也都附和了长坂政信的意见。其所言不错,经贞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说,可心中还是觉得不对,支吾说道: “许是吾多虑了吧,可我总觉得自己像那蜀汉姜维,万一给福岛找到阳平缺口越了过去,那就……” “殿下也是第一次经历大战,谨小慎微也是明智之举。只是您可能不熟悉那高天神城地形,才会有此顾虑。” “高天神城坐落于小笠山的山脊,是监视榛原、小笠、磐田三郡的要害之处,其城随山势、格外险峻。但与高高在上、易守难攻的优点对应,出城下山的可行之路只有两条,道路所有隘口也都一览无余,难以潜伏行军。其余都是不可攀爬的悬崖,就算其舍命从山崖直接滚下,也会暴露在平地的视野内”,为了开解独自纠结的经贞,户泽白云斋大着胆子为其解释道。 “大哥,你便放心吧。我爷爷当年为了修习枪术曾游历四方,曾在远江停留过一段时间,对于那高天神城的险峻还多有感慨,常常讲与我听。确实和户泽殿下所言无二,其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福岛军总不能变成鱼从海里游出来吧!哈哈哈哈哈!” 然而,长坂信政看似想活跃气氛的玩笑,却让经贞脸色煞白起来。 “靠海……远州湾,富士川……” “其等必然是从远洲湾出海行进到富士川,再弃船沿着富士川北上。相较于高天神城与南部町之间有着足足百里的预警距离、足以让穴山军从容应对;富士川入海口距离南部町不过二十里,夜间一个半时辰便可奔袭而至。伊豆守殿下危矣!”听到经贞喃喃自语,世代居住在甲斐的内藤昌丰最快醒悟过来。 “殿下,吾等必须立刻报告伊豆守殿下,同时提醒甲府方面!”三渊藤员也急切说道。 “这自然是应有之义,不过只怕已来不及了。南部町此刻大概已经血流成河了!伊豆守殿下一败,这股偏师必将效仿惯例,直取踯躅崎馆。馆主大人那边还在与今川、北条主力对峙,闻得此消息必定军心不稳,为对方所乘,这便又是一场大败呀!” “武田氏,不会就此灭国吧?”,横田高松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双目无神的出言道。 “那倒也不至于,武田氏毕竟经营甲斐数十年,即便溃败也足以收拢残军,步步退守踯躅崎馆,各方国人众面临外敌倒会万众一心,共同站出来保护自家领地,再贿赂一下不甘寂寞的扇谷上衫氏偷袭相模,逼北条氏撤军回援。再不惜伤亡磨耗今川军,终归还是能维持下去的。不过大半国土陷入烧讨掠夺,青壮老幼死伤离散不计其数,这样的结局多半无法避免。” “当然,这也是理想状况,乱世中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准馆主殿下直接殁于战场,武田氏瞬间分崩离析,直接被两家瓜分,也并非天方夜谭!” 看到众人六神无主的样子,经贞作为当仁不让的主心骨,只能压下心头同样升起的惶恐忐忑,努力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发号施令。 “户泽白云斋!忍众大大失职,是酿成此番祸乱的重要原因,汝等必须负起责任来!半个时辰内,务必核实吾等推论的真伪,将结果呈到我面前!” “另外,从现在开始,所有可用力量全部撒到富士川一线,不计成本不惜代价,我要时时掌握福岛军的动向!” “在下,在下将亲自攫取情报,就算甲贺众全军覆没,也誓将情报送回!” “九郎!高松殿下!迅速传令全营戒严、实行宵禁,所有人在各自帐内待命,不得外出!同时令辎重营马上开始埋锅造饭,将饭团、草料统统分发下去!” “遵命!” “藤员!你迅速调度安排信使,分别提醒甘利备前守领内、踯躅崎馆和御殿场城方向,以便其等早做打算!” “在下领命!” “昌丰,你对此处最为熟悉,可敢随我一起沿着釜无川—富士川向下侦查一番?” “义不容辞!” “诸位,无论如何,吾等既然提前谈查出了福岛氏的诡计,一切便尚有挽回之机!时间紧急,诸位各做准备吧,拜托了!” 此时,南部町内,不同于白日热闹喧嚣的繁盛景象,此时已化为一片修罗地狱。 民町内,到处是一堆堆的血肉,残肢断臂散了满地,尸体层层叠叠,满地是鲜血,一股股血腥味中,还传来一阵阵呻吟和哭泣声。 原是穴山氏军阵所在处,更是这幅地狱画卷的核心。连绵数里的战场上,尽是死尸、旗指物、武器。虽然局部还有着心怀悲愤的武士组织起附近足轻,形成大大小小六七个激烈抵抗和厮杀的漩涡,但在数千福岛军沉默的冲刷下,这些漩涡最终越来越小、化为无形,被深沉的夜色和漆黑的人潮吞没。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濒死前的悲鸣,夜色中的战场再次平静下来。为首的大将收起太刀,胡乱抹了把脸上血污,穿过战场,大踏步朝前走去。 只看那大将身长七尺、面黄睛赤、形容古怪,一路走来,途中的福岛军不拘士卒武士纷纷瞩目行礼,不是福岛氏总大将、高天神城城主福岛左卫门尉助春却是何人! 福岛助春一路找寻到战场边缘,看到数十名精锐武士环绕护卫的中年僧人,方才停住脚步,低头行礼后恭敬道: “此番大破穴山氏,全赖雪斋大师神机妙算。虽可惜走脱了敌首穴山信友,但大局已定、无需顾虑!” 这中年僧人纵然身处尸山血海中,一身黑衣却是滴血未沾,听了福岛助春的恭维,其却是毫无反应,依旧望着远处的福岛军军士,将投降的穴山众赶到了数处分割管理,追赶失去主人的战马,对伤重的敌方或友方补刀杀死,口中念佛不止。福岛助春对于僧人的无视也毫无抱怨,只是恭敬得站在其身后等待。 良久,僧人终于念完佛经,方才朝着福岛助春略微点头示意道: “方外之人,本不该在于红尘缠扰。但贫僧既受上总介大人(今川氏辉)重托,也不得不造下杀孽,只能超度一番,散去这里的怨气。劳烦左卫门尉殿下久等了。” “大师慈悲之心实在令吾等敬仰!如今穴山氏一败涂地,甲斐门户大开,还请大师继续教授在下如何行事。” “上总介大人只命贫僧助左卫门尉殿下击破穴山氏、打通北上之路,剩下的事情就由殿下自行决断了,贫僧体弱难行,就留在此间的浅间大社为殿下祈福吧。”面对福岛助春的讨教,僧人长念一句佛号,淡然拒绝,随后不顾福岛助春挽留,自行朝着东边而去,身边护卫的精锐也是毫不犹豫跟随上去。 福岛助春在这油盐不进的僧人面前处处吃瘪,心中恼怒却不敢表现出万一,只能陪着笑脸随侍在旁。只因这僧人正是被公认为智多近妖、不可开罪的今川氏军师太原雪斋! 提到日本战国,便必然会提起织田信长与今川义元;而提到今川义元,便不可略过其背后的“黑衣宰相”——太原雪斋。太原雪斋本名不详,其出身显赫非凡,其父庵原左卫门尉是今川氏重臣、骏河国庵原一带的领主,母家兴津氏同为骏河国横山城一带领主,并掌握着骏河的海贼众。其自幼聪慧、早早便寄身佛门,修成高深佛法,先后在骏河善德寺、京都建仁寺修行,后来在今川氏当主今川氏亲的多次邀约下才出山,并担任今川氏亲五男芳菊丸(法名檀岳承芳)的佛门师傅,带领其修行。 其后十余年内,今川氏亲及其长子今川氏辉两代家主接连死去,太原雪斋看到了檀岳承芳出头的机会。其就立刻开始为他的弟子扩充势力。在檀岳承芳还俗并改名今川义元,正式加入夺嫡后,太原雪斋为其说服朝比奈泰能、濑名氏贞、关口氏广、由比助四郎、大野彦四郎等家中重臣,成功在花仓之乱中击败竞争对手,将今川义元推上家主之位。 此后,太原雪斋终生扶持今川义元,以自己的才干把今川家的势力推至最高峰,得以与邻近大名分庭抗礼。他在军事、政治和外交上都有非凡的成就,更是一手缔造了著名的甲骏相三方同盟,令今川义元能毫无后顾之忧得经营其上洛计划,就连当代名将武田信玄和北条氏康都对太原雪斋敬重有加。然而,在太原雪斋死后的短短五年时间,今川义元便兵败桶狭间,不但自己身死,也因为葬送了大批家臣,最终导致今川家的衰亡。 因此从某个角度来看,太原雪斋在世时,今川家几乎没有失败的战绩,一路高歌最后到达了全盛期。 “贫僧虽不能同行,但还是有只言片语可以赠与左卫门尉殿下。”看到福岛助春一路上恭敬如一,太原雪斋临行前还是开了尊口。 “左卫门尉殿下虽有五千众,但海上航行和夜渡富士川已折损不少,加上此战消耗,只怕现已不足三千之数了吧?殿下总不能指望靠着这三千疲惫之师攻破踯躅崎馆、全取甲斐吧?” “因此,左卫门尉殿下击败穴山军就已足够了,剩下只需一路慢慢行军、稳扎稳打,大张旗鼓摆出威胁踯躅崎馆的态势,武田全境人心涣散之下,御殿场城外的平衡便会打破,武田信虎必然大败。如此以来,自然一件大功轻松到手。” “左卫门尉殿下可要记住,汝等只是偏师。虽是一记妙手,却从来不是胜负手,最后分晓永远落在御殿场城下、双方主力之间,不要忘记本分,盲目坏了大局!” 听到太原雪斋逐渐严厉的提醒,刚刚大仇得报、志得意满的福岛助春心中大为不服,竟然克服了对于太原雪斋的强烈敬畏,大着胆子出言辩解道: “可,可是,此战过后,穴山氏已无再战之力,从刚才审讯战俘的情报也可知晓,甲斐全境可用之兵已全部被武田信虎搜刮一空,最多只有百十人一伙的地头豪族。然而,就连穴山氏这一西部旗头都是这般松弛可欺,吾等虽然疲惫不堪,但对付更逊一筹的乌合之众还是手到擒来。如何不能直取踯躅崎馆,为上总介大人的大业立下头功!” 看到平时畏惧如鼠的福岛助春居然敢顶撞自己,太原雪斋却是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深深看了其一眼,平静道; “方才已经说过,贫僧任务已了,一番临别赠言左卫门尉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尽可自专。那便提前预祝左卫门尉殿下武运昌隆、立下头功吧!”说罢,便直接带着本家护卫自行离开。 片刻后,打扫完战场的福岛军在福岛助春的约束下重新开始沿着富士川北上。听着背后沉重急促的行军脚步,太原雪斋却涌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上总介大人明显不是长寿之相,到时,这位左卫门尉殿下明显会支持玄广惠探公子(玄广惠探是今川义元的庶兄,也是其后来的竞争对手,有着其母福岛氏的背景,福岛助春自然会支持其)。吾言尽于此,任何人都挑不出过错,便让汝等好好吃个苦头,也好给芳菊丸(今川义元)减少点麻烦吧。” 第四十六章 舍命完主命 狭路逢勇者胜 http://.biquxs.info/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当福岛军刚刚趁着夜色突入南部町、正在大肆袭杀穴山众氏的时候,经贞刚刚沿着下游巡查完地形回到营中,众人也各自完成方才交办的主命,再次聚集到经贞帐中合议。 目前情势已经明朗,福岛军无疑对穴山氏展开了一次成功的奇袭,就连最为乐观的长坂信政也无法对后者抱有希望。面对严峻的压力,几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长坂信政提议立即集合军势、支援穴山氏,内藤昌丰提议速起土砦、就地拒守待援,横田高松提议全军转进北巨摩、和甘利氏合兵迎敌,三渊藤员更是提议直接回防踯躅崎馆。面对这种情形,经贞出乎意料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端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神游物外,看着几人吵成一团。长时间的争论后,众人似乎才察觉到经贞的存在,一起俯身在地、请其作出最后的裁夺。 “禀主公,甲贺忍有紧急军情送上!”正在此时,近侍忽然进来禀报说。 “让他进来。”经贞方才转动眼珠,恢复了生气。然后他站了起来,对众人点了点头:“你们也先好好听听吧!”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经贞问道。 “禀主公,已经清楚了。一切都是今川氏军师太原雪斋的计谋!两日前,五千福岛军在福岛左卫门尉的带领下乘海船离开高天神城,经过一路减员,最终四千余人于今天傍晚成功登陆富士川入海口,趁着夜色越过富士宫、直取穴山众驻扎的南部町。措手不及的穴山众顿时陷入浮足立(混乱),佐野殿下、大井殿下等诸位重臣先后战死,伊豆守殿下则在一门众拼死掩护下向着下山城方向撤退。目前福岛军已基本打扫完战场,正在准备继续连夜北上进军。” “认为击败穴山众就足够了吗,完全没把我等放在眼里……”经贞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奇怪,让人难以琢磨。 “通过近距离监听,战后敌方首领似乎发生了争执,军师太原雪斋离开军队自行前往浅井神社,福岛左卫门尉不顾其劝阻强自继续行军。”忍者继续禀报道。 “终于来了啊……”经贞喟叹着说了一句,神情立刻转为无比的坚毅。他猛地大喝道:“起来了,都给我起来了!九郎,在营内吹响法螺!” 在一片寂静的夜里,随着法螺的深沉呜咽声,整个军营立刻一阵忙乱,一间间帐内里的灯光相继亮起。 “经贞,怎么了?” 听到经贞的喊声,这几日早已搬到军营的鹤子立刻衣衫整齐的从旁边帐中走出,可见其也一直忧心未眠。 “没什么,要出阵了……”经贞转过身子,对着鹤子温柔道,“鹤子啊,取我的具足和刀枪来!” “……”鹤子很快捧着大大小小一堆武具出来,默默帮经贞穿好具足、挎好太刀,最后待其翻身上马后递过骑枪。 “所有人各自携带麻袋一条,准备出阵!” “昌丰,你护送鹤子和领内老幼疏散,随后集合剩余劳力前往大岛与吾等会和!”经贞吩咐着,打马向着营寨门口驶,背后是紧紧跟随的长坂信政、三渊藤员和横田高松,以及百余步骑组成的短短阵列,而其等即将迎战的,是福岛助春号称五千军势的雄兵…… “想来此间并非常驻之所 犹如露珠之于草叶,月影倒悬水中转瞬即逝 敬告舞花弄月之人荣华前端必有无常之风引诱 南楼明月之前才隐藏着有为的云 人生五十年与下天之住人相比犹如一场梦境 一生享尽岂有不灭之道理 想来这是早有定数 必是菩提之种即使惋惜也不能改变(敦盛已经死的事实) 现急于上京 见敦盛之首级高悬城门心中忧虑 便从狱门之上盗走 我归宿之后 愿为僧人 常燃无常之火为其祈求冥福” 当三军行出百米,悠扬哀婉的女声便从背后响起,众人驻足回望,只见月光之一,鹤子一身素色罩衣,一边敲着小鼓,一边唱着《敦盛》。三渊藤员、内藤昌丰、横田高松等人虽皆为源氏,但对于这首“幸若舞”中的名篇也都耳熟能详,怀着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淋着逐渐细密的夜雨,也伴随着歌声哼唱起来。 “报!福岛军已攻破真筱城,自真筱左兵卫殿下以下,全体守军力战身亡。算上南部町内的损耗,福岛军应当已减员至三千人以下!” “报!寄畑呰守军不战而退,福岛军放火烧毁呰后未做更多停留,继续北进!” “报!我方忍众突袭福岛军,击杀足轻组头三人、重伤侍大将一人,自身损失三人!福岛军仍在继续前进!” “报!我方忍众使用焙烙玉攻击福岛军,引发其前军骚乱,半个时辰后福岛军平息混乱重新开始行进,五名纵火者全部身亡!” …… 随着经贞和福岛两军相向而行、距离越来越近,一路上,甲贺众送来的消息也愈发频繁。经贞看到每次忍者各不相同的身形打扮和相同的伤痕累累,只是愈发沉默地催动全军加速行进,终于赶在福岛军前面抵达了大岛。 大岛是百里富士川中一片高耸而宽阔石台和狭长的河道,其中最窄处不过十步左右。三月正是冬雪初融的时节,原本湍急的富士川在此处更咆哮着掀起骇浪。在经贞的号令下,百余人刚一抵达便顾不上停歇,每人取出麻袋、就地乘满石头,便喊着一二三的号子,一齐将麻袋投入那河道的最窄处、瞬间封住了湍流的去势。 随着水位逐渐抬高至石台,投下的石坝摇摇欲坠,但终归顶住了压力,当河水漫过石台,因扩大了河道而变得平缓、从众人腿间静静流过时,经贞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错,当经贞和内藤昌丰早点侦查地形时,看到这处高阔石台和湍急窄川,便瞬间想到三国时期名将关羽水淹于禁七军的旧事,准备仿效关二爷给那福岛军送上一发水龙弹。如今,水坝终于赶在福岛军到来前成功筑起,最关键的一步总算是成了。 石坝完成片刻,甲贺忍再次迎面而来,报上福岛军最新动向。 “殿下!福岛军就在前面!先手是福岛左卫门尉亲自率领的千人左右,离此地已不足三里!” “户则白云斋呢?为什么没看见!是因为之前的疏漏负罪,不敢亲自面见我吗” “头领大人,他已经为殿下尽忠了!”那忍者闻言连忙跪下禀报道。 “什么!” “之前遗漏高天神城对海一面的监控,导致穴山氏惨败、局势崩坏,头领大人一直深怀愧疚,早有以死赎罪之意。当得知殿下出击的消息后,头领大人便决定全力以赴拖延福岛军行进速度,为殿下争取时间、探明敌情。赌上吾等甲贺众全员性命,也要洗刷前番耻辱!” “因此,头领大人亲率剩余忍众对福岛军开展了七次奇袭,身被数十创仍坚持游走,最后一次拼着性命伤了福岛左卫门尉右臂,随后便被其亲卫砍成肉酱。” “在下此次回来报信前,最后三名同伴已经冲入敌阵发起了最后一次刺杀,此刻应该已经无幸了。” “……” 经贞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忍者,只见他的夜行衣已处处划破、不断渗出血迹,胸腹之间一道长长的刀痕虽已简单包扎,但还是沁得鲜红。迎上经贞沉默的目光,那忍者却是释怀一笑: “身为忍者……即使牺牲一切也必须完成任务,那既是规矩、也是觉悟,殿下不必挂怀!殿下如无他命,在下便要和同伴一起赴死了!” “任务就是一切吗?那么甲贺众听令!” “哈伊!” “我命令你,待福岛军进入我方五百米处再来报告!” “哈伊!” “还有,好好活下去,以户则白云斋之名,重建本家的甲贺忍军!” “殿下!” “这是任务!难道你打算一死了之,让甲贺众背负着未完成的任务灭亡吗!” “……属下,遵命!” “一齐动手,推倒石坝!” 当甲贺忍最后一次折返时,点点火光也正好沿着下游转入众人视野,经贞毫不犹豫颁下命令,众人立即推动早已砍伐好的树木朝着本就脆弱的石坝用力砸去。 一下,两下,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坝终于在双重压力下崩塌,积蓄了两个时辰的水流化为狂暴的野马夹杂着石坝的残骸和树木向着下游。下游的火光顿时被浇灭、惊呼声、哀嚎声、呵斥声随机接踵而至。 “九郎!” “大哥!”长坂信政在马上躬身答应。 “吾等曾在美浓,以不到百人的枪阵,击败斋藤利纲近千军势。此刻!就让甲斐的各位,见识一番你我的武勇吧!” “是!” “高松!” “末将在!” “待枪阵撕裂敌方阵型,骑马队立刻发起冲锋!” “遵命!“ 布置完阵列,经贞猛地举起马枪,打马转向身后的众人,看着一张张或是迷茫、或是忐忑、或是兴奋的面容,用最大的音量吼道: “诸位甲府子弟!汝等可知,前方百米之外,正是多次劫掠了吾等田地、火烧里吾等家园、屠杀了吾等亲朋的今川军、福岛军!过去,吾等手无寸铁,只能用尽力气逃走,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妻儿、家乡田舍落入地狱!如今,吾等刀枪在手,难道还要让出身后的父母妻儿、家乡田舍,继续逃命吗!” “不要!不要!不要!” “好!方才穴山伊豆守殿下已率军痛宰敌寇,加之富士川的冲击,余下之敌已不堪一击! “就请诸位将性命托付给我吧!随我击破福岛杂碎!” “嚯!” 继富士川惊涛骇浪之后,经贞军的狂风骤雨终于降临大岛! 前方不远处,被山洪冲得东倒西歪的福岛军好不容易才挣扎起身,勉强排成几列,在养精蓄锐、情绪高涨的枪阵前几乎瞬间就被戳碎了。 足轻们还未从上一场战斗的激烈、沿途袭扰的惊心、连夜奔袭的疲惫以及山洪冲击的恐惧中回复过来,就被割麦子般刺倒一大片,他们哭着、喊着,被经贞一方的长枪刺倒,又被踩在脚下,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许多侥幸逃得性命的足轻立刻转身向后逃去,一心想着远离迎面的狂风,还有这噩梦般的枪阵。在他们的冲撞下,福岛助春的整支军势乱成一团,完全失去了控制。 雷鸣般的马蹄声忽然传来,是横田高松的骑马队出击了。就连肆虐的狂风,似乎也压不住他们的呐喊。他们身披风雨和夜色,犹如热刀切黄油一样划开了福岛军防线,随后纷纷弃枪换刀,气势十足地砍杀身边的一切敌人。那些脱离阵列的足轻,一个个的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一击、两击、三击,就如一组凶猛的组合拳连续落下,早已经被疲惫、伤亡弄得不堪的福岛军再难支撑,终于趁势溃散,恰如之前穴山众演示的那般,丢盔弃兵,狼狈弃战南逃! “不准跑!朝我靠拢!稳住阵型!为了福岛氏的荣耀啊!” 如潮水般退去的溃兵中,福岛助春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吼叫着,一边带着最后十余名死忠艰难地逆流而上,不时有溃兵停下脚步汇入旗下,如果退潮时浮出的一块礁石般,努力露出最后的峥嵘。 “精心谋划的计策明明成功了,最强的穴山众明明败退了,可是,就这么短短两三个时辰间,如此大好形势就因为一股山洪和百十兵马而尽丧于此?十年之前也是一样,上总介(福岛正成)殿下携举族精锐而出,那般雄壮无双、战无不胜的上万军马也是这样,莫名其妙便败于那武田信虎之手!难道说,天命真的不可逆转,本家就赢不过武田氏哪怕一次吗!” 福岛助春无力的想着,又突然甩了甩脑袋,可笑于自己一瞬间的软弱。“某今日败了,但弁之介(北条纲成幼名,见四十四章备注)之才十倍于我,福岛氏永不认输!今日便让汝等好好见识一下福岛武士的觉悟吧!” 想到此处,他努力振奋精神,劈开身前挡路的败兵,扬声吼道: “何人领军!可敢与我福岛左卫门尉助春当面一战!” 下一刻,一名骨架极大、体型极壮,但看面容却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将却已经跃马冲来。此人顶高额阔,鼻直口方,一身朱塗具足。福岛助春明明从未见过此人,但不知为何,引着对方宛如电光的目光一望,便已醒悟,此人必然敌方主将! 一股热血上头,福岛助春不退反进,从身旁随手拽过一柄三间枪,一声大吼,奋力打马向前迎上! 不过眨眼功夫,二将当先迎上,那小将先是咬牙奋力一格,用骑枪勉力荡开福岛助春更为粗长的三间枪,然后居然顺势撒手,丢掉长枪,并以右臂微张,以肩膀压着福岛助春的长枪交马撞上! 待到二马相交,福岛助春刚觉得自家枪上猛然一沉,前番被那甲贺忍拼命伤及的右臂更是疼痛欲裂,根本使不上力气,便准备侧转身体,借着马力夺回长枪。却不料对面那小将右臂不动,直接顺着长枪揽住了福岛助春整个腰身,然后方才一声大吼,并就势一拔……居然宛如拔葱一般将这名年长自己数十岁的今川大将从战马上硬生生拔了起来! 福岛助春人在空中,浑身失力,只觉得惊骇欲死,但根本来不及多想,便觉得一阵腾云驾雾一般,又被对方整个甩了出来,然后活生生落在身后的枪阵上,再也没有了意识……。 “福岛左卫门尉被我尼子经贞讨取!”那小将挥马向前割下福岛助春首级,高高举起大叫道。 听到这声高呼,所有混战的人全部转过头来。 “嗨!嗨!嗨——!”见到自家主将讨取敌方总大将,经贞一方的军势齐声高呼,士气大增。 而附近福岛军则惊呆了,一个个失魂落魄,彷佛失去了所有的战意,就连之前跟随福岛助春抵抗的顽固分子,也丢下武器转头开始逃命。 此战,经贞以百余众击破三千余福岛军,讨杀自总大将福岛助春以下大批福岛氏一门骨干。从兵力悬殊程度来讲,更是超越了十年前武田信虎创造的奇迹! 第四十七章 战后人思归 余波平风又起 http://.biquxs.info/

尽管福岛助春一死,胜败的天平已彻底倒向经贞一方,但三十倍的兵力差距仍然为奠定胜局制造了小小麻烦。半个夜晚的厮杀之后,零星的抵抗才终于平息,福岛军的残兵败将也终于脱离了战场,沿着富士川向南逃回国境。 此时,天已隐隐透亮。山洪冲刷后七零八落的河滩上,兵士和民夫开始全力救治伤员,收敛尸体。周围血腥气弥漫,还有烧得焦糊的味道,堆叠如山的尸首下还在不断涌出浓重的殷红,并逐步汇集为潺潺溪流倾入众人脚下的富士川中,为滚滚白浪镶嵌了一道血色流苏。 经贞艰难地从马背上翻身落地,抛下沾满鲜血的骑枪,站在战场的最高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前,一处混战中打翻的火把还在燃烧,照得他的面容明明灭灭的。 “殿下,福岛军一败,如今骏河、远江两国再无成建制军队。吾等应当携此胜之威、趁势追击,夺取与本家接壤的富士郡!再不济也该摆出一副侵攻骏府的态势,声援馆主大人的正面战场!” 听到内藤昌丰的进言,经贞从战场转回视线,摇了摇头道: “便是穴山伊豆守实力尚存,想要攫取今川一郡也是天方夜谭。” “甲骏相已交战数代,却始终保持着各自领国完整,宁可死战也绝不会用一寸土地媾和。何也?只因三家皆知,以地资敌,譬犹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只要有一次退缩,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必然是国灭名除。” “因此,就如馆主大人穷兵黩武也要和今川北条两家强硬到底一样,吾等若企图割据骏河一寸山河,便会遭致今川氏最激烈、最疯狂、最顽强的反击!” “至于乘胜进军,福岛军在击败穴山众后也是这般打算的,结果已不言而喻。与其说是吾等,倒不如说,是与实力不相称的野心击倒了福岛助春,吾等怎可不引以为鉴。” “殿下明鉴,是在下考虑不周。” 经贞笑着拍了拍内藤昌丰的肩膀,对着陆续走来的长坂信政等人说道 “此战得胜,诸位功不可没!但战后之事,还要继续辛苦诸位!” “藤员,分派人手向下山城(穴山众居城)、踯躅崎馆和岩殿场城方面报捷,提请穴山伊豆守殿下出兵收复沿途城呰,以防敌人卷土重来。” “昌丰,命令民夫配合兵士加快打扫战场,搜救伤员。其等也担惊劳累了一夜,回去后各赏钱两吊,让其等打点酒暖暖身子。” “九郎、高松,命令士卒加快救治收敛死伤同伴,我方所有逝者全部运回领内安葬,敌方死者则在附近土地上挖一大坑就地掩埋、以免气候转暖引发瘟疫。” “另外,无论民夫、士卒还是武士,所有捡拾和捡拾全部上缴后登记造册,待论功行赏时再统一分配,私藏者军法从事!” “至于俘虏,所有武士全部押回领内则仔细甄别,普通士卒中愿降者带回领内安置、考核后编入军伍或转入民籍,不愿者全部释放、发放少许干粮,令其自行沿着富士川南归!” “遵命!” 众人各自领命下去,经贞继续远望战场,看着较出发时少了小半的身影,死者僵硬的面孔和生者悲痛的表情,正在一人独自包扎伤口的黑衣忍者……种种情绪满溢出胸腔,他终于忍不住冲动,举起双手对着下方大喊道: “诸位,吾等回家了!” “嚯!” 在经贞带着这支人人负伤、减员严重的军队独自返回领内安葬逝者、告慰生者的同时,这场合战的余波渐渐荡漾起来,化为一阵涡流搅动了正面战场的僵局。 抓住今川氏小挫的绝妙机会,早已厌烦长久对峙的武田信虎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大召唤术,在北条氏境内特殊召唤了自己的铁杆盟友、武田氏永远的好朋友——扇谷上杉氏当主、上杉修理大夫朝兴。 持有关东管领这足以号令关东群雄的最强宝物,上杉氏中最强两支——扇谷上杉和山内上杉自然也摆脱不了战国时代的规律,为了权力而陷入了长久内乱。在分分合合的数十年的乱斗中,被两方视为仆从的北条氏左右逢源,借机煽动加剧了此番动乱,并悄悄窃取了原属于两方的相模和半个武藏。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尽管彼此依旧相互看不顺眼,但扇谷上杉和山内上杉更加难以容忍昔日家奴翻身做主,于是建立起共同对抗北条氏这条统一战线。 “只要和北条氏作对,就是我山内(扇谷)上杉家最好的朋友。”秉承这一观点,扇谷上杉迅速盯上了兵强马壮、屡屡和北条氏叫板的甲斐武田氏。然而,武田氏却已是自家对头山内上杉的好朋友,于是扇谷上杉毫不犹豫挥动锄头、挖起墙角来。 为了诱惑武田信虎这个渣男变心,扇谷上杉开始了一通极其无下限的操作。趁着前任关东管领、山内上杉氏当主上杉宪宽刚死,继任者上杉宪政年幼(就是收长尾景虎为养子,将管东管领让渡给长尾氏的那位仁兄),扇谷上杉氏当主上杉朝兴便以支持上杉宪政上位为条件,将自家姑母,同时也是上杉宪宽遗孀、上杉宪政继母的后室夫人从山内上杉家强行召回,送到甲斐国给武田信虎充当侧室。(备注一) 成功当了一次曹贼,武田信虎大为欢喜,顿时背弃了和山内上杉氏的传统友谊,转向扇谷上杉氏的上杉朝兴。这也引发了饭富虎昌等重臣的不满,诱发了前文叙述多次的“享禄国中大乱”。 除了捐出自家姑母外,上杉朝兴更是在武田信虎与北条氏交战时,多次在北条氏领内趁机搞事、为武田信虎助拳。 因此,当收到武田信虎再一次的求援和黄金后,上杉朝兴果然不孚众望,趁甲相僵持之际派出了家中重臣、岩槻城主太田资赖率兵攻打收复自家旧领江户城。 江户城是北条氏侵攻武藏的重要支点,又曾是上杉氏经营多年的老巢,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北条氏慌忙回兵去救,只将自家亲密盟友今川氏辉丢在御殿场城下和武田信虎大眼瞪小眼。 寄予厚望的福岛军已打出gg,本不可靠的盟友又光速掉线。士气大跌之下,今川氏辉说什么也不敢和武田信虎这个猛人单独放对,万般无奈之下,只有选择撤兵。 然而此时,令武田信虎心心念念的只有信浓,不愿在今川氏这块打得过但恁不死的牛皮糖上折损兵力,因此只稍稍追杀一阵便选择收兵回城。 经贞的奋战也当之无愧地成为本场大战的首功,得到中巨摩郡三千石加封。大意之下被福岛军奇袭,险些酿成大祸的乖乖女婿穴山信友也被罚去还没暖热的今井氏遗领一万五千石(见第三十四章),除三千石被经贞笑纳外,剩余一万两千石竟出乎意料地砸到了甘利虎泰头上。 …… 午后,宅内庭院中,一黑一赤两道身影各持长枪不断对战,一道道长枪的碰撞声响起,无比刺耳。百招过去,赤色身影渐渐不支,舞成一片的枪影也被压制地越来越小。又过了十余招,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赤色身影手中长枪终于被荡出,人也趁势跳出圈子来。 “不比啦,不比啦!大哥真是个怪胎,明明脑子就已经比我好使多了,居然力气还这么大,真是让人气抖冷!” “哈哈,九郎你是不知道。天生神力也是很令人烦恼的啊,比如再沉重的武器,过上一段时间就嫌轻了。估计要等我过几年停止长个后才能固定下来。” 赤影和黑影自然分别是长坂信政和经贞。听了经贞堪称凡尔赛的发言,长坂信政不禁十分无语,自己通过不断厮杀历练,明明已深得家传枪法精髓、较离开京都时强大了十倍,在军中都闯下了“血枪九郎”的赫赫勇名,却依然敌不过整天忙着治理领内、却莫名生出一身神力的经贞。 更可气的是,这个变态除了枪法超过自己外,还善用刀剑、一手香取神道流也是愈发精深,现在甚至有余裕向横田高松讨教箭术。 越想越气,干脆不想。长坂信政于是放下这个话题,提起来另外一事。 “馆主大人如何能这般,殿下明明豁出姓名,以百余众击败福岛氏整军,更是亲手讨取了敌方大将,居然只拿到区区三千石封赏。甘利备前守殿下明明寸功未立,却得到了最大的好处,实在是不公平!” “哈哈,九郎却是不明白,我得***山伊豆守殿下得罚,便是此战结果,可谓公平。至于甘利备前守殿下的加封,却是另一码事!” “那是何事?” “馆主大人暂时稳住了东西两面,这是要对信浓大举用兵啊!甘利备前守殿下即将作为北上侵攻的旗头,自然要增加一番实力了。” “哦” 午后宁静的春光里,新的风暴已经浮现。 今日无更 http://.biquxs.info/

如题,接下来又是一个小高潮,剧情还要好好构思完善一下。大家今晚就不用等了,明天补上 《梦起出云》今日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梦起出云》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八章 当家大不易 巡领地谋出路 http://.biquxs.info/

浮生仅得半日闲。两人闲聊打趣了一会儿,复又起身重新切磋起来。只是比划了没几招,便有侍从进来禀告称内藤昌丰求见。 内藤昌丰掌管内政,在家中众人中本就庶务最重,常常在官邸座位上一坐便是整天,此次战后新得了巨摩郡三千石更是忙得不可开。此番不约而至,经贞知其必有要事相报,便急忙吩咐侍卫请其入内。而长坂信政素来不耐内政,因此先行告辞离去。 “昌丰,这些时日辛苦了。战后抚恤和新领清理,可还忙得过来,是否要与你加派人手?” “见过主公,战后抚恤和新领清查大体已定,此番正是有几件关联事项要报请您定夺。” “一是关于抚恤标准和开支。大岛一战,我军骑、步两军共伤亡八十余人,除去伤愈归队者,当场阵亡、伤重不治、永久残疾共计五十人;忍军方面更为惨重,自一代目户则白云斋殿下以下当场阵亡十九人、只有新任二代目只身幸存。” “按照主公战时定下的基调,忍军遗孤给予百贯和两人扶持米、即折合百五十贯一人,骑、步士卒亲属按五十贯和和两人扶持米抚恤、即折合百贯一人。再加上伤药费用和重新配齐马匹武器等杂项,此番共需列支八千贯上下。” “唔,礼赏不倦,则士争死。吾等此战以寡胜众,既是占尽时机、训练有素,更是恩之所致、士卒用命。加之战时已许下诺言,因此虽然抚恤开支重了些,便还是照此执行吧。” “遵命。只是赏而后悔者,士不使。唯有恒赏罚,才能定军心,朝令夕改,则不如不行。还请殿下以此次为契,定下赏罚常例!” “嗯,昌丰所言即是。既然如此,那便一事不烦二主,辛苦你和九郎、高松商议一番,先拿出一个章程。吾等下次合议无误后,便引为常例、照此执行。” “遵命。第二件事,则是关于新领状况。” “馆主大人此番颁下的三千石新领,包含一町两村,与本家旧领全面接壤,地势也以高山峻岭为主。因此,全面盘点地侍户籍后,新领仅有百三十户,青壮更是不足百人。另外,由于去年收成不佳,加之穴山伊豆守殿下前番为了南拒今川氏侵攻、在此地额外摊派征收了大笔粮草,致使本地农户留出春耕播种后,几无余粮度日。” “为了避免领内爆发饥荒或一揆,导致领民进一步外逃。在下清点户籍后,随即按照本家旧领惯例开展以工代赈,令各户出具人手,在集住区开挖了下水道和公厕,并在附近温泉处建设了浴室,暂时延缓了灾祸发生。但由于新领山多田少、产量毕竟有限,难以乐观期待今年收成会大幅增长。何去何从,还请主公早做打算,颁下旨意。” “以工代赈和未雨绸缪,你做的都很对。眼下春耕将至,吾等是要尽快为领民谋一条出路。还有其他要事吗?” “最后一桩,本家的钱,不多了!” “纳尼!” 听到内藤昌丰说出缺钱,经贞顿时瞪大双眼、愣在原处,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错。今年年初的明国饴预售中,自己明明与武田信玄一道,刚刚从商人手中赚下了一笔巨款,并足足分得了三万六千余贯之多的净利。那样积箧盈藏的一大堆小钱钱,怎么就突然告诉我不够用了? “主公确实生财有道,但更是散财有方啊!”内藤昌丰看出了经贞的难以置信,顿时苦下脸,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不错,吾等年初时尚有三万六千余贯,但征召士卒和忍众花去四千贯,购置军备马匹和大批粮食用去五千贯,再打上吾等几人年俸一千贯、此次战后抚恤八千贯,这些便削去了足足一万八千贯!” “这些时日,信政殿下、高松殿下更是天天追着在下,说要按主公旨意补齐并扩充步、骑两军;藤员殿下也是隔三差五提起重建忍军一事。如此一来,则至少还需再支出五千贯。” “因此,七扣八减之下,三万六千贯最后仅余一万三千贯上下。这笔钱看似不少,但可是预支了未来三年之内明国饴的进项,主公觉得按此等花法,可足以为继?” 经贞顿时哑口无言,征兵、练兵和抚恤的标准都由自己一言而决,军备和马匹也是自己拍板购置,就连几人的年俸也是自己独断。 当初以两百贯招揽横田高松后,经贞便不顾众人推脱,坚决重新划定了年俸标准。其中,自己、长坂信政和三渊藤员各三百贯,内藤昌丰二百五十贯,横田高松二百贯。五十贯的差距看似简单,而是经贞善解人意,特地按照资历先后划分出些微差别。毕竟,自己的事业草创未就,对于四位各当一面、不可或缺的肱股之臣,不可做出喜新厌旧、后来者居上的举动,以免为将来埋下祸患。因此按照资历排序,暂时是最为稳妥和服众的方式。 至于自己拿取年俸的道路则更为简单,公私分明而已。无论是历朝历代还是现代企业,都极为注重财务管理,而其中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将公司法人(君主)私产和公司(国家)资产分开单列,否则君主缺乏监管、随意挪用公家资产,必然将造成财政空虚、国家动乱。因此就连金朝这种黑山白水中走出来的原始蛮族,都有着“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能从国库里面取钱用,平时里不管是谁从国库里面取钱,都要打20大棍”的朴素规矩,就连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也因私取国库钱财购买酒肉而被当众执行了刑法。 稳稳背下了败家子这口大锅,经贞老脸一红,只能对着内藤昌丰这位严厉的大管家讪讪一笑。 “昌丰啊,这些年甲斐难得太平,唯有强军才是一切的根本和保障,扩充骑步两军和重建忍众的钱还是尽快拨付那三位殿下。” “至于后续开源节流的问题,我再想办法,再想办法啊。” “对了,择日不如撞日。昌丰难得有空,吾等不如共同视察一番新领,说不定便能想出新的生财之道。” “在下遵命” 眼见经贞就像现代创业公司不负责任的贫穷老板,谈到钱的问题便开始敷衍和转移话题,简直熟练得让人心疼。内藤昌丰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将其放过,各自骑上马,并肩沿着领地各处巡视。 时值三月,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湍急的富士川环绕领地,冲刷出大片河滩。河滩尽头,密布的山林卸下冬天枯萎的服装,尽情的吮吸着春天的甘露,在细雨中吐出嫩芽,将原本冷峻硬朗的群山晕染出一层细薄而柔和的绿意。 内藤昌丰除了接收领地之初走访过各地,其后一直埋首于案牍之中,对于自己以工代赈的政令引起领内变化,内心也是惊讶非常。他转脸,他对经贞说: “主公,这里距离新领的明神町还有五里地,上马行一会便到。” “真是迫不及待一观啊。昌丰,你做的很好,辛苦了!”经贞沉默片刻,说着。 看的出,他亲身领略领内变化后也被震撼了,毕竟,上次接手时,此地也遭了战乱侵扰,民不聊生。 可从眼前景象来看,却是另一番模样,只见零星而狭小的农田中,已有农人在忙碌着。尽管被生活的艰辛打磨得满目风霜,但有了经贞提供的救济,日子还过得下去。人人脸上的希望之色,离的虽远,却也可感受到…… 两人穿过层层山峦,策马向前,行出四里多地,终见一町现于眼前。而城町外,却是数十名妇孺托着竹篓在山林间采摘。 “主公,这是农家在采摘桑叶。和甲斐各地一样,本领受限于地势、轻农重桑,产出的甲州绢足足贡献了每年接近四成的石高。”看到经贞好奇的目光,内藤昌丰立即介绍道。 “桑蚕丝织业吗?似乎有文章可做,我得好好想想。” 说话间,两人已到町门,正好看见几个牛车,被赶了进来,牛车上驮着农具。 “大人,幸不辱命,这次又买到六头耕牛,一批农具。”本町的地侍首先认出了内藤昌丰,急忙上来禀告的说着。 内藤昌丰很是感慨的当众说着:“有了这批耕牛和农具,百姓就有活路了,这都是主公的福德和恩典啊!” 地侍这才辨认出旁边身为正牌领主的经贞,连忙叩头行礼。经贞倒也不介意,请其起身并温和问道春耕情况。得知领内可用平原均已耕作完毕,另有多处梯田还在开垦中。只是那些梯田远离水源、浇灌不足,每年产量难有保障。因此,领民对其操持的热情并不算太高。 至于这些耕牛和农具,则是参照经贞先一处领地作法,由官方统一出钱购置后,于平日租借给农户使用,一应费用待秋收后再行收取,深得农户欢迎。 经贞将梯田浇灌一事暗暗记在心上,不动声色得打发地侍自行离去。 第四十九章 农贸且并举 串诸方开商路 http://.biquxs.info/

男儿有求安得闲,领内蒸蒸日上的光景更加激发了少年奋斗的豪情。回到宅内,心绪难平的经贞伏案沉思勾画了整宿,直到破晓晨鸡鸣时,才简单洗漱用膳。随后马上又寻来内藤昌丰等人议事。 “见过主公……这是,一种全新的灌溉器具?!” 内藤昌丰进屋礼毕,便立即被经贞递来的一页图纸紧紧勾住了心神。这段时间每日操持内政和农事以来,其早已不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眼便认出此乃一种全新的灌溉设备。 “不错,此物名为唐车,你先好好看看,吾等再共同商议一下建设推广之事。”经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道。 他口中的唐车,便是后世的筒车。 筒车,始于晚唐,盛行于宋元。是在由汉代马均发明、当前日本普遍使用的踏车(又名龙骨车)的基础上进行改良升级而发展起来的。 不同于踏车使用时需要一人或多人双手扶住装在两侧立柱上的横档,脚踏拐木,带动长条龙骨板叶刮水上岸。筒车却是一种利用水力自然驱动的灌溉机具,可以昼夜不息地浇灌田地。其结构也极为简单:先在湍急河道中用堰跶拦出进水道,增强水流冲击力。岸边高架横轴,竖起木制大轮,直径可达数丈,下部约有1/3没入水中。木轮四周斜装盛水竹筒,有多至42简者。水流推动立轮昼夜旋转,轮周小筒依次入水舀满,转过顶端后自动倾出,再接以木槽,导入田渠。 由于经贞领内人口极度稀少,再加上制作明国饴等杂务占去的人手,因此尽管当前的踏车仅凭妇孺皆可操作,但在此地也极少建立应用。而正如经贞昨日巡查时所见,缺乏了人手或器械灌溉,农人也就对开垦更多的梯田产生了疑虑,进程一度陷入瓶颈。 为了解决此问题,经贞归来后便一直冥思苦想,终于凭借前世童年记忆中、家乡田间的水车外形,以及身为工程师的专业素养,倒推复原出了筒车的结构。 “主公才思过人,在下以为此法理应可行!”内藤昌丰对着细细琢磨了一阵子,觉得此物大为可行,不仅欣喜地开口盛赞道。 “哈哈,解民之苦本就是身为领主份内之事,只希望能有几分作用吧。” “此物既要推广便无需保密,你且寻几个老农、工匠共同试制一台,运营一些时日。若是确有实效,再以工代赈推广建造!” “遵命。” “主公,长坂殿下、三渊殿下奉命前来,目前正在屋外等候。” 刚议完此事,侍从便恰好进来禀告,长坂信政、三渊藤员应经贞之召联袂而来。经贞急忙令其等入内。 “拜见主公(大哥)。” “九郎、藤员啊,此番请汝等和昌丰前来,却是有一桩生意需要细细合议一番。” “……” 眼见谈起生意二字,三渊藤员还好,长坂信政却立即作出一副火烧屁股、抓耳挠腮的不耐模样,经贞顿时气得牙都痒了。身为家中最大的吞金兽,长坂信政麾下的常备足轻正是经贞如今穷困潦倒、亟待开源的罪魁祸首,其居然还摆出花钱有我、赚钱无我的态度。于是他轻咳一声,出言吓唬道 “日前我清点了一下内库,发现资金已捉襟见肘,不但汝等申请的军费难以列支,就连日常伙食费都不够了。如果不能开源,便只能节流,大家过些时日只能顿顿野菜萝卜熬粥了。” 长坂信政和麾下的大肚汉早已过惯了大米饭吃到饱、日日有鱼肉的伙食,听到要回到野菜萝卜,顿时脸都吓绿了,立马收了怪相、正襟危坐,摆出认真听讲的姿态。 “吾等领地狭小、产出有限,若是循规蹈矩根本难以负担常备军势,以及当前训练和恩养的力度,唯有另辟蹊径、再开财源。” “生财之道,唯农、工、商。农业方面我对昌丰已有交代,但最早要到秋收才有成效;工业方面则需要大量专业工匠,就本领现状而言实难为之。因此,唯有以商破题。如今,我倒有些初步思路,还想与诸位共同参详一番。” “彼之珍宝、吾之芥草,彼此互通有无则生厚利。因此,天下行商者多于过江之鲫。然而,不同于寻常行商,吾等却有两大优势可以利用。” “一是广交四方。从甲斐到京都,途经甲斐、信浓、美浓、近江、山城五国,其中甲斐武田氏一家独大,美浓有川并众盘踞,近江有九郎、藤员族中人脉,山城京都又有京极中务少辅殿下照应,剩下的信浓也是群龙无首、豪族割据。因此,只要将几方串连起来,便可在甲斐到京都一线畅行无阻,肆意贩售交换各处急需之物,甚至是马匹、黄金、武具等战略物资,吾等也可插上一手。” “二是武德充沛。不同于寻常商人只能选择重金雇佣浪人武士护送,将希望寄托于后者难以保证的忠诚上,时时担忧钱帛动人心、引狼入室。吾等握有成熟的精锐训练之法,又有足够的名分募集本地子弟,建立一支相当规模、训练有素、忠诚可靠的护卫队伍,排除沿途不开眼的山贼国人根本不在话下。不仅可以免去自家商贸护送的成本,甚至可以出售这种服务。” “因此,吾建议成立中巨摩商团,主要往返于京都和甲斐间,贩售各地特产赚取利益。同时也承接贵重物品、重要人物的托运、护卫业务。” “主公所言倒是颇为可行,只是串连上述势力、排布人手力量两事看似容易,实则非同小可?”三渊藤员首先赞同了经贞的说法,接着提出两个关键。 “不错,这也正是今日协商议题。”经贞肯定了三渊藤员的观点,接着介绍道:“一是关于打点沿途关系。我计划拿出七成净利润分赠与各方,其中武田氏两成,川并众一成,京极氏两成,九郎、藤员你们两家各拿一成。所有投入亏损全部由本家承担,各方不参与经营,只负责疏通关系、提供照应便可坐享其成。” “我和九郎没有问题,京极中务少辅殿下坐收两成应该也乐见其成,正利殿下对经贞殿下敬畏甚重应该也无问题。唯有馆主大人,只怕很难以区区两成打动啊!”听完经贞的分配方案,内藤昌丰担忧道。 “两成自然当不起馆主大人身价。所以,我准备找一个便宜的,这个无需大家多虑。”经贞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说完打点沿途关系。第二件事便是人手力量。首先,关于护卫武力和带队人选,诸位有何意见?” “武力好说,在下建议直接以步、骑两军兼任护卫,无须另行招募。”长坂信政主动为麾下请缨道。 经贞思索了一番,却是摇了摇头。“如非不得已,尽量避免军队插手或接触商贸。” 正如酒色是英雄之温柔冢,金钱也是军队之蚀志窟。前世大象国、越北国的经历已经充分说明,放纵只有零和无数次,从武装护卫到直接经商再到部队毁灭,更是只有一步之遥。因此,经贞决定防微杜渐,坚决将直属武装和经营牟利分割开来。 因此,他想了想道:“九郎,之前吾等曾商议,要参照新领石高扩招一百五十上下的足轻,如今不妨换个办法施行。” “仍以本家名义发布征召,但稍许降低年俸和待遇、适当放宽年龄和体格标准,将新招募者编为安保众。由到龄或伤残离队的正式足轻充任教官,和正规常备同场、同等操练。平时专职负责商业护卫,激战时则作为后备力量投入战场。你觉得如何?” “大哥说的倒也是种方法,我觉得可以试试。” “那么领队人选呢?你有何建议,不如就从你的十二枪众中抽调一人?” 听到经贞要抽走他的宝贝旮瘩十二枪众,长坂信政立马如同马蜂蜇了屁股一般跳将起来。“大哥刚刚说完正规常备不可插手经商,却打我十二枪众的主意,不可不可!不如就让那位雅胜殿下一试吧,大哥以大航海之名将其骗到内地,他可是终日无事,不像吾等忙得不可开交,也该让其领些任务。” “雅胜吗,我再考虑一番”长坂信政的话却是提醒了经贞。 伊丹雅胜,后以伊丹康直之名活跃于世,是战国时期有名的水军将领。其先后在今川氏、武田氏、德川氏水军中占有重要地位,德川幕府建立后更是世代担任其御船奉行。 如今,这位后世威名赫赫的水军大将还不过是默默无闻的少年。其父伊丹元扶是摂津国有力国人,曾于永正五年(即1508年),与丹波的内藤贞正、河内的畠山尚顺一道支持细川高国击败细川澄元(细川之乱可移步第二十九章),因功成为摂津国川边郡伊丹城主。而细川高国失势后,伊丹元扶也一损俱损,于三年前(享禄2年,1529年)被仇家攻破居城而死。当时年仅七岁的伊丹雅胜辗转各地,随后加入了伊势海贼众小浜氏。按照原本的历史,他将在十余年后偶得今川氏重臣、同时也是今川水军统领冈部美浓守久纲青睐,被其收为女婿,才开始在今川氏平步青云, 而此世,这位未来的水军大将却是被经贞彻底改变了命运。 因今川氏重臣冈部一族和伊势海贼众的亲密关系,大岛之战时,伊势海贼众受邀出动小早十艘、海贼五十名运送福岛军偷渡富士川,并抱着趁火打劫、赚上一笔外快的想法,和福岛军一起奇袭了穴山众、劫掠了南部町。结果抱着再发一笔横财的思想继续深入,和福岛军一起被经贞葬送于大岛一战。 伊丹雅胜作为随行一员,因过分年幼而受到怜惜、侥幸逃过一死,被经贞军俘获,后来又因出身武家而被押回领内。被经贞从俘虏名册中挖出后亲自出马找降。这个热爱航海的少年,很快就被经贞关于铁甲船、重开明日勘合、大航海时代等空中大饼冲昏了头脑,头脑一热纳头便拜,就这么稀里糊涂上了贼船。 听到长坂信政这么一说,经贞意外觉得有几分道理。第一,伊丹雅胜出身摄津国人,在摄津甚至界町都有一份香火人情。此外其还与海贼众小浜氏有一番往来,其若是出任商团护卫头领、行走几地之间,不难和小浜氏加深利益往来,将来无论是收编整合伊势水军、还是组建水上贸易,也都有一份便利。不过其是否有经商头脑,还有当面考察一番。 暂时商议完商团护卫力量,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需要定下,那便是商团在京都方面的负责人。甲斐一处的事务暂时可由经贞、内藤昌丰等人执掌,可京都距离此处数百里,毕竟还需一名可靠人手长期坐镇。此人既要有足够的名份指挥调度护卫力量,又要足够忠心可靠,还要擅长计算理账,更要能与京极、长坂、三渊等京都方面的力量协调好关系。若是轮能力资格,内藤昌丰和三渊藤员均可胜任,但两人分别负责领内一应内政和外交事宜,也都难以长期驻外。 “人到用时方恨少啊,最近自己懈怠了,没有好好薅胖虎一家的羊毛,不应当、不应当呐。算了,实在不行就先让藤员暂时顶一段时间吧,让我再抓紧物色人才。” 马背上,经贞一方翻转着这番念头,一面朝着踯躅崎馆行进。 “唉哟,以一百骑破三千众、堂堂五千石领主、经贞大忙人居然登门拜访了,真是蓬荜生辉啊!话说之前几次邀你射猎你都死活推脱不去,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踯躅崎馆,武田信玄宅内,刚刚通报后被引进门的经贞就听见了武田信玄的调侃。 “还不是你亲爱的馆主父亲大人和穴山伊豆守姐夫大人联手坑我,这段时间新领和抚恤事务忙得我焦头烂额,天天迈不出门。今日得了空便第一时间过来拜访,结果还要被胜千代大人调侃,真是令属下伤心啊!” “哈哈,不愧是一言破今井的辩士啊,说起来歪理一堆一堆。说吧,今天找我何时,单纯玩耍的话我便去找父亲借上鬼鹿毛、再约几个人一起春猎,还是又要为你引荐板垣骏河守大人、甘利备前守大人?” 两人经历明国饴预售后交情早已大不一般,因此经贞也毫不客气道“没别的事,给你送钱来了!” “给我送钱,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武田信玄听了不禁哑然失笑,“甲斐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知道经贞财神爷可是父亲大人的御用钱袋子,怎么会找我送钱。” “馆主大人呐,你的好父亲呐”经贞也是摇头晃脑指着武田信玄笑了起来“他好用是好用,可惜太贵了!” “当然,我要是搞大钱,再贵也只有找馆主大人。这种小打小闹,找便宜的胜千代大人便足够了。再说了,不让你分润一二,起码把你亏的那匹鬼鹿毛赚回来,你不得见我一次提一次。” 说罢,两人复又一同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会谈的气氛更是较开场时更加融洽了几分。 两人都是这代英杰中的拔尖,简单一席玩笑也暗藏了多回机锋交错。 两人既是少年友谊、但在筹办明国饴一晚也表面上定下来派系从属。因此见到经贞长久不与自己来往,武田信玄固然理解其忙于领内之事、同时也要注意私自结交外臣的避讳,但也要敲打其一二,提醒其经常往来,不要忘了自己牺牲鬼鹿毛、为其张目的恩情。 另一方面,经贞除了解释自己确实繁忙外,更是没有空表决心,而是直接摆出干货,明言给武田信玄送钱。 无论是花天酒地、还是养望蓄势,都离不开金钱开头。所以经贞表的这个硬态还是很令武田信玄欣喜的。只是欣喜过后,武田信玄又不免担心经贞过于张扬,再度弄出一笔天文数字与自己分润,这样必将引发武田信虎强烈忌惮,因此迅速点明其首先是武田信虎的钱袋子,要搞清主次。 而经贞也不傻,直言武田信虎太贵、小买卖找武田信玄,看似是对于武田信玄的贬低。但以两人交情,这番不客气的直言不讳反而了表明经贞心怀坦荡、切实出于友谊而有福同享,也点出来小买卖一事,让武田信玄安心。并且特意又提了一次鬼鹿毛,表明自己始终记得前番恩情。 随后,经贞三言两语讲述了成立商团一事和各方所占股份,并直言这摊生意,前期需要垫付货款、打响品牌、训练护卫等大量一次性成本,再扣除其余几方势力所占的五分利润后,今年剩到经贞和武田氏手中的估计也就两三万贯,因为出货地京都掌握在经贞手中,通过做账还可再将纸面利润砍个骨折,这样武田信玄表面到手两三千贯、经贞表面到手三四千贯,虽然让人眼红,但还是讲得过去。 此外,经贞还善解人意的主动提出,自己人手不足,希望武田信玄能派出几位心腹常驻京都,参与账目管理和钱货进出,也在武田信玄冒出“这厮能做低利润蒙骗旁人,不也能蒙骗我分成”的想法前,提前打掉了这一疑虑。 于是,武田信玄毫不犹豫得应下此事,并承诺甲斐境内通行无阻。这番下来,有了共同利益这一最为坚实的保障,两人自然消除了一段时间不见引发的些微隔阂。 第五十章 海名人归心 挚爱远镇京都 http://.biquxs.info/

打通了武田信玄的门路,经贞成立商团的构想距离成功便只有一步之遥。安排内藤昌丰负责采买置办特产货物,三渊藤员持自己手书前往蜂须贺正利、三渊氏、长坂氏以及京极高吉处疏通关系,长坂信政先行负责武装保安众的招募后,经贞便开始着手确定最终主事人选。 “伊丹雅胜见过殿下!”经过三天的暗中考察,伊丹雅胜作为商团安保众首领候选,首先得到了经贞召见。 伊丹雅胜十岁出头,浑然不似经贞和长坂信政般远超同龄人的高大魁梧,反而显得有几分瘦小。不过其声音洪亮、双目有神,外加船上锻打出的古铜色的肌肤、宽阔的臂膀,给人以格外干练可靠的感觉。 “雅胜不必多礼。甲斐地处内陆、不比骏河风貌,你来此半月有余,不知饮食住宿是否都还习惯?” “承蒙殿下和各位大人关照,在下一切都好。只是许久不摸船舵、不喊号子,颇有些不自在。” “哈哈,却是让雅胜委屈了。不过相较于大海的广博,山川的奇峻也别有风趣,雅胜也可好好赏玩一番啊!” 经贞打了个哈哈,却只见伊丹雅胜依然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知其前些时日被自己勾画的大航海蓝图深深吸引,热血上涌拜入麾下。如今见到自家全无寸板片帆,落差太大必然难以适应,于是耐心安抚道。 “雅胜啊,当初和你一番恳谈,我便知你热爱海洋,热爱率领水军踏破四海、击风逐浪的感觉。” “可如今的各方领主,即便是今川氏、三好氏这种拥有相当规模水军的大大名,都不过将水军视为辅助陆军的从属、配角。就连各处水军、海贼自身,也都将自己摆在陆军之下,在各方势力间飘摇。” “尽管雅胜你是难得的水军将才,但在此等氛围下,也要花上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在其他势力晋升船大将,拥有自己的座船。平时,只能负责运输、劫掠等杂活脏活。战时,就如大岛一战般,干脆成为陆战的炮灰。你想要开创一番伟大的航海事业,为水军、海航正名。这真的是你想要的选择吗?” 眼见伊丹雅胜逐渐动摇,经贞继续趁热打铁道: “所以,把你的梦想托付给我吧,让我们携手成就一番开创天地的伟业!” “想一想,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大水军从你手中从无到有的建立,从小早、到安宅船、再到铁甲舰,甚至如同南蛮一般的火炮战船……那时,整个室户湾里都是你的舰队,千万朵扬起的船帆胜似漫天飞舞的樱花,横渡万顷波澜不过是等闲功夫,手指轻弹间便能破灭一城一国,那将是多么雄伟的事业!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跟我走吧!” 伊丹雅胜露出憧憬的笑容,振奋道:“殿下实在是天生将才,一番慷慨陈词之下,便是一支士气低落的军队都能重新热血沸腾起来。在下,深深期待着殿下描述的那一天,愿效犬马之劳!” 眼见伊丹雅胜重新振奋,经贞便与其进一步攀谈起来,细细询问其身世生平,以观察其言行品性。 别看伊丹雅胜不过十岁且身材瘦小,但父亲早亡后其辗转流浪四方、尝遍人世冷暖,早已练就出一副灵活的头脑和缜密的心思。更令经贞感到惊喜和满意的是,其在海贼窝子这种大染缸中厮混年余,年幼无害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果断狠辣的做派,作为水夫多次上阵劫掠中已经手刃十余名为其外表欺骗的敌人,更有着丰富的劫掠和反劫掠经验。 面对完美契合商团开路护航要求,简直是安保众头领不二人选的伊丹雅胜。经贞也不再犹豫,当即直截了当开口道: “本家计划建立往返甲斐与京都之间的商团,同时拟组织一支百五十人规模的安保众负责沿途护卫。我和九郎一致属意你来出任这支武装的首领,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下恭领主命!” 尽管距离大航海的梦想还很远,但从一介海贼“火箭式”提拔为百人武装的头领,对于伊丹雅胜来说也是极大的认可的惊喜,因此他也毫不犹豫领下了这份差使。 “这样甚好,那便先行认命你为足轻组头,配合九郎开展武装安保众的筹备和训练工作,积累经验和资历,待一切就绪后,再以头领身份上任。” “谢殿下提拔,在下定当誓死效命!” 当经贞打发伊丹雅胜前往长坂信政处、和其一道进行安保众的征召训练后,正打算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商团驻京都方面负责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其面前,向其主动请缨。 …… “鹤子,你今天和我开的是哪门子玩笑啊?” 不错,主动请缨之人,正是经贞的青梅竹马、从出云一路相随至今的鹤子! “我可没和你开玩笑,你这几日一直举棋不定,我都看在眼里了。京都方面人选,既要足够忠诚可靠,又要有足够身份代行你的意志,还要粗通算学、贸易,还要懂一点你的那些鬼点子,这样说起来,我不是完全合适嘛!” 经贞也不得不承认,鹤子列举的理由很有道理。作为家中众人默认的未来主母,她本来就有着代经贞处理家政、管理财政,甚至未来还有继承家产、辅助后见的权力(备注一),坐镇京都也能得到商团众人的认可服从。 同时,她还是名门北岛氏嫡流,有足够的门楣拜访结交京都诸多高家、武家,足以维持和巩固经贞留下的人脉关系。此外,她更是深受经贞言传身教,颇有几分现代的思想和头脑,再加上经贞可以放心将手中部分配方秘传交给其运营,坐稳壮大商团应当不在话下。 可是,让一个正值豆蔻的少女、本应被自己保护的爱人主动站出来为自己分担,一个人在数百里之外孤身一人闯荡,经贞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放心答应。 两人早已相伴多年,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洞悉彼此想法。看破了经贞的挣扎不舍,鹤子坐了过来,轻轻依偎到其怀中。 “欧尼酱,我从不怀疑,你必将成为摇动天下的盖世英雄。但每当你独自一人战于沙场、朝堂时,我却常常暗恨,自己除了为你祈求平安外做不了任何事情,我不喜欢这种只能等待的感受!” “生为男儿,用尽保护自己所爱,本就是份内之事啊!反倒是我总是陷入悔恨,为了的梦想带着你漂泊异乡、担惊受怕!” 鹤子听到此处,微笑着捂住经贞的嘴巴,堵住了他后续的懊恼,“你是高大挺立的橡木,我却不想成为柔弱的蒲草、只能攀附与你,而是要成为婷婷的樱花树,和你扎根同一处土地,支持你、帮助你,同甘共苦、冷暖相依!” “昔日卓文君当垆、助司马相如成就千古一赋。今日,我北岛鹤子又为何不能坐镇京都、助尼子经贞成就霸业呢!” “……” “欧尼酱,我的爱人,让我去吧。毕竟呐,今日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明日更加长久的陪伴!我会在京都好好的,好好的等你,等你驾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 一个月后,京之町繁华热闹的街巷中悄然多出了一间普普通通的部屋和一位蒙着面纱的老板娘。然而大量物美价廉的甲信特产,军马、武具等市面稀缺的重要战略物资,带着军旅肃杀之气的凶悍护卫、京极氏隐隐的照拂,很快令这家原本小透明的部屋逐渐引起了或明或暗的各方关注。 有人猜想这是京极氏的产业,有人猜测这是甲信某家豪族、甚至干脆是武田氏的产业,却无论是明察抑或暗访,各种试探都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始终无人探寻到背后真相。尽管这个谜题长期未能被破解,但其生意越来越红火却是不争事实。 次月起,数千贯利润开始源源不断流入经贞家的钱库,大大缓解了其财政压力。而当经贞准备进一步开拓商业渠道时,春耕悄然结束,战争又开始了。 五月初,怀着对信浓的无限渴望,甚至不惜在御殿场城下轻轻放过老对头今川氏的武田信虎,终于完成了一切准备,趁着插秧后的农事空档期,挥兵五千翻越八岳之东,主动进攻信浓国重要门户——佐久郡海之口城。 信浓国石高接近四十万石、近乎甲斐国两倍,虽然远不如西边的美浓国富庶,但也远胜甲斐国的穷乡僻壤,是武田氏垂涎了数代的猎物。更妙的是,比起骏河、相模这两块足以崩坏大牙的硬骨头,信浓国完全算得上一块柔软多汁的肥肉。 由于信浓国地缘辽阔、足有十郡之多,守护小笠原氏(备注二)饱受开枝散叶、多子多孙的烦恼、内部分裂极其严重。名义上的总领府中小笠原氏仅仅控制着南信浓的小半区域,高井郡的高梨家,植科郡的村上家,伊那郡的高远家,安昙郡的仁科家,诹访郡的诹访家,佐久郡的大井家,南信浓木曾家都是强有力的地方豪族,长期处于一种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此外,信浓国地缘辽阔,导致其被上野,武藏,甲斐,骏河,三河,远江,美浓,飞騨,越中,越后多达十国共同包围,可谓是四面走风漏气,各郡豪族往往只能守住自家的一亩三分田,难以拧成全力抵御外敌。 为了推开南部门户,为日后的信浓侵攻打下基点,武田信虎此次可谓是处心积虑、兴师动众。除了刚刚拜领幕府将军足利义晴一字、以武田晴信之名元服的嫡长子(武田信玄)外,包括甘利虎泰、经贞等人在内的巨摩、山梨两郡领主及国人也纷纷收到征召命令。当众人最终合兵海之口城城下时,武田军已膨胀到八千余众的规模。 刚已谈到,大井氏是盘踞佐久郡的地头蛇,听闻一向虎视眈眈的甲斐武田氏出师其门户重镇海之口城,顿时不敢怠慢,派出族中大将、平贺城城主平贺成赖率兵增援。 平贺成赖原名大井隼人佑成赖,法号源心。是岩村田大井氏当主、长洼城城主大井贞隆的庶弟,因继承岩村田大井氏分支平贺氏、担任平贺城城主而改名平贺成赖,是岩村田大井氏首屈一指的大将。 虽然自己和武田信虎一样均被称为大将,但平贺成赖深知大将之间也是有等次的,因此受命驰援海之口城后,十分从心地选择了笼城,带领援军并携裹周遭百姓,连同守军在内合称三千众,摆出一副与城同归于尽的态势。 另外,和武田信虎征召了巨摩、山梨两郡众多国人领主一样,原本互相牵制、内斗不已的信浓群雄也在大敌面前暂时言和,除了刚刚挨了一顿胖揍、暂时还没缓过来的诹访氏外,附近的小县郡号称“滋野三家”(备注三)的海野、望月、祢津三族也分别派出了人手,共同参与了此次守城。 作为刚刚加封一万五千石、预计将成为信浓方向旗头的甘利氏当主,武田氏有数的猛将甘利虎泰此次表现的尤为活跃。鉴于此前数次军功已过于耀眼,此番又是好兄弟武田信玄的初阵,经贞便一改平日智计百出的模样,只是循规蹈矩、奉命行事,不在另辟蹊径、故意追求表现。而武田信虎自恃此次兵多将广、粮草充沛,压根未将小小海之口城放在眼中,因此也未问计于经贞。 然后,随着战争进行,形势发展大出武田军意料。海之口城虽然不大,但依山榜水、也是颇为险要,加上春夏水流高涨,守军更是提前凿开了灌引护城河的水源,将城下变为一片沼泽,原本悍勇精干的武田军一旦集群冲锋进入沼泽,立马成为一脚深一脚浅、行动迟缓而频频摔倒的活靶子,被城上的射手逐一点杀。 第五十一章 欲韬光若愚 信虎喋血苦战 http://.biquxs.info/

眼见平贺成赖祭出神龟战法,安坐海之口城上,任凭武田军如何挑衅之下也不肯出城溺战,武田信虎却不像数月前围攻中尾城时那般焦躁。 凭借经贞发售明国饴所取得的横财,武田信虎便有了足够的钱粮和耐心用来挥霍。一来靠着“金弹攻势”,粮草辎重和战争损耗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不愁长久围城的后勤压力。二来依仗“撒币大法”,随时可以紧急招募浪人武士、拉动领内后备力量,不愁新败的今川氏、北条氏卷土重来。因此,武田信虎试图以最为从容不迫的态势,堂而皇之地正面碾碎海之口城,先声夺人,在信浓群雄心中塑造出武田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形象。 然而,当武田军调整完毕、正式开始尝试攻城,武田信虎心中的从容和轻松就卸去大半。 海之口城,名虽为城,其实称其为砦更加贴切,不过是土木建构、纵横数里的一方小城堡。然而此砦虽小,但依山榜水、正当险要,实是易守难攻的要隘,否则也不会被看作信浓国门户之一。加之春夏雨水充沛、泾流暴涨,守军竟然提前凿开了上游的河川泄洪,不仅封死了武田军在上游筑堤建坝、采取水攻的策略,更是将城外数十里尽数化作大片沼泽。 即便互为敌手,经贞也暗暗对守军这一精彩操作拍手叫好、赞叹不已。化地为泽,武田军的机动力瞬间废去九成。面对深可及腰的泥泞,引以为傲的骑兵直接骂骂咧咧地退出游戏,原本悍勇精干的足轻也立马被减速为蹒跚学步的孩童,在城下一脚深一脚浅地挣扎,随后被城上的射手当做活靶子逐一点杀。 看到这幅场景,武田信虎再怎么从容不迫,也不可能淡定地旁观手下精锐在烂泥里洋相百出,沦为平贺成赖麾下练习箭术的经验值。只能捏着鼻子认栽,停下全部攻势,转而大举挖沟修渠、疏浚积水,待七八日后积水排净、沼泽干透方才重新组织进攻。 这番下来,可谓是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武田军百里奔袭、一鼓而下的锐气随之被挫去大半。武田信虎也难以继续维持淡定的姿态,只得悻悻召集诸将军议,商讨分派破城之事。 此番军议,经贞作为武田信虎钦点的新生名将、明日之星,心头却是顾虑重重,并未像前几次一般智计层出、大放异彩,只是人云亦云,满口附和着几位重臣意见。 一则资历太浅。自己便是此番再立奇功也难有破格封赏、迈入万石重臣行列,反而会因为次次大出风头加深部分同僚的嫉妒不满。 二则察言观色。家中首屈一指的重臣、武田“两职”之一的甘利备前守虎泰,在穴山信友兵败受罚后接过了中巨摩郡一万五千石,明显即将成为武田氏侵攻信浓的旗头。此次出征,甘利虎泰也表现出远超平时的活跃,直冲着奋力夺取首功,获得武田信虎正式任命而来。经贞若是不识相地卖弄才学、掩其风头,定然惹其不快、破坏原本和睦的关系。 三则遵循历史。和前世记忆一样,海之口一战正是好友武田信玄元服后的初阵。按照原本历史,武田军久攻海之口城战月余而不克。当全军撤离之际,武田信玄上线、开始了力挽狂澜的表演。乘着风雪的掩护,趁着敌人沉醉于庆功的宴饮,他以数百人奇袭夺取了三千人驻守的坚城,生俘守将平贺成赖,赢得了家中诸人的敬服,为后来的父慈子孝奠定了基础。相比看似颇为慷慨、实则冷酷无情、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赏赐家臣宗三左文字套餐(备注一)的武田信虎,让与自己关系更为亲善的武田信玄早点出头上位,显然更符合经贞的利益。 综上,经贞宁愿顶住武田信虎此次的失望不喜,老老实实做一回看客,将舞台让给武田信玄,也不愿再当一次出头鸟,为了注定不会有太多封赏的结局惹火上身。 军议虽未议出什么名堂,但总归有甘利虎泰愿意押上身家一搏,自告奋勇担任先攻,武田信虎大体而言还是满意的。 在武田信虎看来,让甘利虎泰去碰一碰海之口城,双方胜负应该在五五之数。海之口城号称守军三千,但除去老弱,可用战力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而甘利虎泰作为武田方面排在前列的重臣,麾下直属兵力便超过了一千五百之数。 此外,甲斐和萨摩、三河一般,本就以穷山恶水出悍卒而著称,甲斐山民的精悍远非信浓软蛋所能匹敌,若是甘利虎泰不计损耗强行蚁附,外加己方本阵的五千余众可以随时支援,攻下这座给自己添了不少堵头的小破城,应当不难吧? …… 第二日,信心满满的武田信虎又被打脸了。 一开始,攻城战便直接进入白热化。为了支援攻势,武田信虎搜遍全军,竭力为甘利军拼凑出来三百套具足、千二百套皮甲背心,起码保证了上阵士卒人人披甲。甘利虎泰本人更是套着双层坚甲、外罩阵羽织,挥舞着长枪亲自出战。勇名远扬的家主冲在前方,极大激发鼓舞了甘利军的士气,一千五百众排成阵势向前行进了三百步,待到逼近城下百步、箭矢猛然密集后,方才散开阵型,一窝蜂地朝着城下冲去,大有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但这最后的百步,就是天堑一线! 其一,城下的地形实在过分。虽是平地,但遍布随机林立的石头,这些石头普遍性只有膝盖那么高,却坚硬不可动摇,甘利军根本无法展开阵型,只能被这些横七竖八的石头硬生生分开,沿着其中狭窄逼仄的道路缓慢蠕行。 再加上泄洪过后,城下到处都是沼泽干涸后留下的坑洼,攻城部队只能步战不说,关键是行动也极为缓慢,偏偏这些坑洼还不足以到遮蔽远程箭矢的地步,所以随着信浓联军石矢迭发,甘利军从接战时那一刻开始,便要承受单方面的伤亡。 其二,随着距离城墙越来越近,真真是箭如雨下,矢如风行。顶着箭矢强攻对于坚忍的甲斐山民来讲可谓是家常便饭,但以往进攻中,敌人往往会杂乱无章一股脑射出手中的箭矢,然后花费不少时间上弦后再重新发射,如此周而复始。因此武田军便可以抓住射击与上弦的间隙,射时停下防御、停时趁机突进,慢慢拉近距离。 可这次却大不相同,城上的箭矢简直如绵绵春雨般,无止无境,永不停歇地从城上飘落甘利军头上、降下死亡。随着攻城士卒成排倒下,原本气势汹汹的催城黑云,在这看似绵软、实则暗藏杀机的春雨中,却层层晕开褪色,逐渐磨去了形态和颜色……这种肉眼可见的伤亡,让甘利虎泰这个见惯了尸山血海的宿将也不禁心惊肉跳。 不过,按照甘利虎泰以往经验,只要顶住伤亡,杀到城下便胜了大半。毕竟攻方只要攀上城墙,哪怕仅有几人突入,城上的弓足轻便会陷入恐慌,大大削弱对城下的压制。后续攻城部队便能轻松补上,接着再打破并占住外丸城门、放大军入内,逐步将敌人压缩到二之丸和本城之内,这场战斗便算拿下了。所以其虽然心惊于超乎预料的战损,却还是咬牙督师向前,命令具装在前、皮甲负弓在后,散状向前推进…… 接下来一刻钟,战事乏善可陈……无外乎是攻方单方面被动挨打之余,奋力突进。但甘利虎泰终归高估了自家军士的承受极限,看似挂在眼前触手可及、但却永远无法抵达的城墙,似乎下一秒就会停歇、但自始自终飘落的箭雨,终于崩断了甘利军的神经。于是乎,一千五百精锐、百战之师,不顾这位大将响彻战场的嘶吼和鼓劲下,还是就这么突兀溃败了下来。 然而军令已经立下、海口已经夸下。亲手斩杀了数名带头的逃兵,安抚整顿好败军后,甘利虎泰再度下令,乃是重新组织了第二波攻击,并且提前派遣了额外武士参与其中。 但称不上出乎意料,这一次进攻依然以失败告终。 而且,这一次逃回来的士卒明确告诉了前来执行军法的甘利虎泰,他们这一次已经摸上了城墙,而且绝对成功杀伤了最前线的敌方弓手,但对方虽然一时慌乱后退,却居然无一人返身逃跑! 很显然,此番遇到的守军并不同于以往的信浓软蛋,士气和军纪的确得到了强化,不能再这么用常规路数给添油了。 故此,虽然两次进攻并未花去太多时间,太阳还在高空悬挂,但甘利虎泰闻得回复,沉默片刻后,依然选择了撤退。 然后,他在当夜三更时分发动了夜袭。 但依然失败。 守军早有防备,待伏兵突入城前百步之内,才一起举起火把,配合着春末银河星空将阵前空地照的宛如水银泻地……奇袭军反被奇袭,原本的猎物摇身一变成为猎手,甘利军直接陷入混乱,互相践踏、夺路而逃,而城内守军则是士气大振,在远程压制起效后,居然打开城门、选择了主动反扑,追入暗夜之中,与溃退的甘利军发生肉搏。 然而,眼看城内守军追杀至城外百步,却又在带队武士的轮番呵斥下突然停下脚步,调转马头钻回城中固守。让亲自带领骑马队、准备接应溃军的武田信虎所图落空,其原本打算截住追兵、强夺城门,结果城内守军竟能警觉至此、毫不上钩,使其转败为胜的企图直接告破。 翌日天明,一夜未眠的甘利虎泰才勉强收拢住士气已经低落到不成样子的溃军,仅仅粗略清点了一下人数,便让他欲哭无泪。如果说日间奋战中三百余折损堪称伤亡惨重,那么夜袭与反夜袭的损失便还要加上非常、特别等系列形容词。一日一夜下来,其一千五百之众仅剩下五百余残兵,武田信虎友情赞助的甲具也丧失大半,即便大部分伤者愈后归队,甘利一族此次也绝对是大伤元气、亏得底裤都没了。这个结果自然也令武田信虎勃然大怒,直接挥舞着宗三左文字,将前来请罪的甘利虎泰逐出军营。 大怒之后,武田信虎直接喝令全军开始集结。看着其铁青脸色、血红双目和攥紧的妖刀(宗三左文字也被称为不详的妖刀),想想那些倒在血泊中、身死族灭的谏言者,账内的众将集体选择沉默,未敢提出任何异议。 很快,包括经贞所部在内,所有足轻集结完毕。武田信虎一面下令前排部队或举木盾、或持竹束缓慢推进,展开进攻;一面却又让甘利虎泰手下毫无战意的败兵砍树挖土,沿途竖起土墙、堆砌栅栏,俨然是准备一路用土木作业的方式逼到城墙脚下…… 这还不算,全军所有弓足轻也被聚集在一起、列于阵后,准备在大军攻城中以射对射、提供援护。 总而言之,连战连败、盛怒之下的武田信虎,此刻如同失去理智的赌徒般推出面前的全部筹码,乃是要用尽法门,不顾一切展开前所未有的攻势,试图攻下此城了。 这一次,木盾、竹束乃至土墙、栅栏都发挥了作用,有效阻拦了城上倾泻而下的部分箭矢,武田军的冲锋伤亡顿时肉眼可见地减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眼见先头部队已经稳稳挪进了此前多次受阻、被甘利军视为炼狱的最后百步! 胜利就在眼前,众人瞧在眼里,纷纷欢呼呐喊,一时间城下喝彩如雷! 然而,海之口城并不打算轻易屈服,城上的守军再度亮出一记杀招。当先头部队继续向前,阵阵巨大的呼啸突然破空而至,阵前的欢呼声瞬间化为惨叫哀嚎。 弩!天杀的守军,居然推出了数台近乎绝迹百年的古老杀器,局势陡然间急转直下! 第五十二章 弩摧强军溃 夜谈幕后之人 http://.biquxs.info/

弩,早在唐时就传入日本,曾在在平安时代(公元八到十世纪)的战场上风靡一时。壬申之乱、伊治公呰麻呂之乱、元庆之乱、前九年之役·厨川栅之战等诸多著名合战中,都能见到弩、特别是大型弩的身影。但由于制作成本高、保养困难,加上不契合武士精神,如今除了忍者还在少量装备十字弩外,弩已基本退出战场,却不知信浓众是从何处翻出并修复了这么几座老古董。 然而,老狗也有几颗利齿。弩被战争弃用只是因泛用性不足、性价比不高,从未有人敢于质疑其出色的杀伤力。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海之口城上的第一批弩箭便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愣愣扎入了城下的武田军人群中。 手臂粗细的弩箭,就像是一根根威力巨大的标枪一样,就如撕开纸张般,轻而易举地洞穿了栅栏、木盾、竹束、具足,以及人体。无论是披挂坚固大铠的武士,还是身着胴丸、具足的足轻,在弩箭面前众生平等,一律被轻松撕裂贯穿,接着又扎入第二名军士体内,接着是第三人、第四人……直到挂起五六条人命后才意犹未尽的狠狠掼在地上,形成了一串串混杂着鲜血和泥土、令周围人群毛骨悚然的人肉糖葫芦。 城上的弩虽然只有几张,相对攻城部队庞大基数,即便超负荷运转也只能造成微乎其微的直接伤亡,但其对于武田军士气的打击则是致命的。 再怎么悍勇的武士,面对强敌讨取、割下首级的结局也许能够视死如归,但从头到尾都无法接近敌人,如同杂兵、甚至像家畜一样无法反抗、毫无意义地被屠杀,无疑谈不上任何荣誉。 因此,当数名运气不好的武士、甚至一位小有武名的侍大将陆续抽到“弓弩版·贴贴体验劵”、被射成肉串后,武田方大将和低级武士开始出现了明显动摇和骚乱,继而辐射到了全军。 尽管先方众先后多次成功将云梯搭上了城头、攀上了城墙,甚至一度拿下了外郭和马出、攻入了二之丸,但却始终差了那么一口气,最终还是被顽强的守军逼下了城池。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无论是进攻一方还是守军一方都是伤亡惨重,但海之口城终归还是撑了下来。眼见天色已晚,武田信虎无奈之下才终于鸣金收兵。 许是被白日的惨烈所惊慑,月色和星光一齐躲入层层阴云,使得当晚夜色格外浓重。城外的大片黑暗包围着营寨,只余十几处火把和篝火依稀燃烧,士卒歪东倒西躺满一地,疲惫之极地睡去,暂时忘记了恐惧和饥饿,只有一些初阵的年轻人还在低低的哭泣,仿佛还没有从恐惧中醒来。更远一点的营帐中,依稀可以听见伤兵的痛苦呻吟此起彼伏。 得了武田信玄照拂,经贞所部在白日血战中并未被抽入前几个攻击波次,并未承受过多的损失,因此也被安排了守夜预警的差事。 可能是今天双方皆已力竭,尽管各自有所戒备,但均未主动挑起夜袭。时过三更,寂静深夜和哀嚎呻吟构成了一种惊悚的意境,令一整天紧绷神经、本就高度紧张的经贞听得愈发心烦意乱,尽管平日尽力表现出成熟睿智,但他终归不过是十一岁的少年。为了稍微缓和一下心态,他不禁站起身来,准备走出帐篷巡视一番,却与抬步跨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胜千代,你为何此时还不休息,突然吓我一跳”经贞定睛一看,原是武田信玄,才放下心来,抱怨道。 “是晴信,晴信啦,你这家伙,难道又忘记我已元服了吗!” “是,晴信大人!好的,晴信大人!不知道晴信大人这么晚有何贵干?” 武田信玄并未理会经贞故意加重了晴信两字读音所表现的揶揄之意,而是满脸沉重之色:父亲大人已完全失去理智,刚才军议时居然决定明日继续强攻,可再按今日这般打下去,只怕战局就要崩坏了啊!” “以馆主大人提着宗三左文字的样子,工藤下总守殿下等人旧例在前,谁敢开口谏言哪!不过如今城下反复吃瘪,我军已是骑虎难下,一旦不能顺利拔除此城,必将大大助长信浓境内反抗者的气焰、也令首鼠两端、观望局势的骑墙派动摇,给后续攻略带来严重影响。” “因此,馆主大人速攻的想法倒是没错,以武田军和信浓豪族的战力对比和今日攻城烈度,其实本该早已拿下。奈何城中另有高人在,一味强攻并未发挥出我军战力优势,因此终究让对方守下来了。” “哦,为何不会是平贺源心殿下的计策吗?” 听到武田信玄略带好奇的询问,经贞不加掩饰地表现出对于敌方主将的不屑。 “呵呵,那位平贺殿下若是真有此番压制我军的本事,岩村田大井氏早就拳打诹访、脚踩高远了,无敌于信浓群雄了,不说把小笠原氏的守护之位抢来做做,起码不至于连佐久一郡都平定不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位平贺殿下韬光养晦或者灵光乍现。但大井氏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当主也是寻常之姿,凭这番本领取而代之简直易如反掌,完全没必要玩这种韬光养晦、缓缓图之的套路。若是说灵光乍现,计策倒是可以妙手偶得,但面对强敌、能将乌合之众凝聚一心、迸发高昂意志和超凡战力的手腕,可不能归结为侥幸和运气。” “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听了经贞你的分析更加笃定。那如今可有解决思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关于敌方疑似智囊,目前仅知其善于进攻,其他情报近乎为零,难以判断。我已派出手下忍军打探消息,待情报完善后,才能见机行事。” “善于进攻?不应该是善于防守吗?……是了!”武田信玄乍一不解问道,随后自己很快又了然过来。 “不错,守城之道万千,既有严防死守,也有寓守于攻,两者不分上下、却各有千秋。无论是善用强弓、修复弩箭,还是几次恰到好处的出城反击,都说明城内高人不耐被动防守,而更倾向于主动杀伤和削弱我军的方式,最终实现坚守的效果。” “所以,无论馆主大人明日强攻还是困守,只怕对方都不会老实配合,而是会同今日一样主动变招,须有所准备。” 听完经贞一番分析,武田信玄凝重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他略带调侃笑道,“本家有数的智将今日一言不发,我等还以为其腹中空空了,原来还有主意啊。方才一席话,你为何不直接进言父亲大人?” 经贞闻言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今晚找我,怕是三分出自本意、七分是馆主大人授意吧。刚才那番话进了你的耳朵,一会儿就该传到馆主大人耳中了吧。” 看着武田信玄一脸果然瞒不过你的表情,经贞接着说道。 “毕竟你的好父亲、我们的馆主大人暴而不昏,虽然经常控制不住脾气,但到了关键时候总还是有足够理智和谋略的。以老头子平日的财迷相,今日一战可谓是血亏,晚上细细盘点损失后,怕是早就心疼得清醒过来了,这不就紧赶慢赶派你来问计了。” 武田信玄彻底绷不住脸色严肃的表情,虚点着经贞笑道: “知父莫若子,若非你身家清白,凭你这般了解老头子,旁人非得把你当作我的同父异母兄弟不可。不过,你既然如此了然他的心思,难道不知他派我来想问的是破城之计吗?” 经贞摇了摇头,苦笑道:“白日的无计可施,倒不全是推诿。从见到敌方提前凿开上游、化地为泽,我便知道此战不好打。攻守之间,守城一方本就有地利优势,唯有从天时、人和,也就是时机、兵力、谋略等方面重新夺回优势。” “时机方面,我方五千主力抵达后,没有选择趁势攻城,而是选择等待各方豪族国人援军抵达,已给了对方求援和笼城的时间,谈不上占据先机。兵力方面,兵圣孙武曾言,十则围之。我方可用之兵八千人、敌方也能拼凑一两千战力,距离围城所需的十倍兵力也有明显差距。因此,这两方面都不占什么优势,因此对方再有能人相助,只要不犯明显纰漏,这仗自然就难打了。” “因此,在我看来,如今明智之举乃是暂且罢兵休战,徐徐图之。胜败要看最终结果,不在一时之间。但这番意见,估计老头子,甚至晴信你都难以接受。毕竟,这是吾等攻略信浓的第一仗,也是你元服后的第一战,就这么灰溜溜的退走,实在难以心平气和吧!” 武田信玄闻此也是长叹一声,“是啊,若是老头子开战前问及各方意见,我必然不赞成如此草率出兵。但开弓便无回头箭。我的初阵倒是小事,反正老头子天天觉得次郎(备注一)胜我百倍,结果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了;可此战打不下来,信浓,乃至甲斐国内那些个无胆鼠辈,都要跳出来给本家找麻烦了吧!” “所以啊,我言尽于此,如今是战是退,权在老头子思量。但无论如何,多多打探敌方消息,加强一应戒备,总不会有错。” “知道了,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转告老头子的。” “对了,还有一件要紧事!”眼见武田信玄便要出门离开,经贞突然正色道。 “你尽管说来”看到经贞端正神色,武田信玄也郑重以待。 “你帮忙和老头子求个情,下次攻城别安排我部在前了,我好不容易练出点强兵种子,白白葬送在弩箭下太可惜了。另外我这颗聪慧的脑袋,今日几番险些送掉,得加钱!” “混蛋!你部在前,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今日一战,你带着自家百人打了一天酱油,统共伤了七八人,其中还有三四个是撤退时跑的太快、崴伤了脚。甘利备前守大人前日折了大半精锐、自己挨了三箭都没有怨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见到经贞竟能一本正经地说出如此惫怠之言,武田信玄也不禁爆出粗口“凭你那颗聪慧的脑袋想想,老头子今晚安排你值夜,不就是让你明天再有借口能偷懒免战,让你好好那颗聪慧的脑袋寄在颈上吗!” “哈哈,那就好,老头子英明!” “得了吧,你今日老头子长、老头子短,我回去如实复述一遍,只怕明天我就要在先方众里和你送别了。” “欸,明明你也跟着叫了!” 两人又调笑了几句,有意冲淡各自心头的紧张不安,武田信玄准备离开复命前,又被经贞叫住。 “加强戒备,保全自身为上!另外,相信自己,也许,此战会因你改变!刚才所言是带给馆主大人的,而这是给晴信你的忠告!” “嗯,你也一样,可千万别死了啊!” 第五十三章 滋野三杰现 心不齐计难定 http://.biquxs.info/

看似平静的夜晚之下,各处都酝酿着波澜。 正当经贞和武田信玄在帐内夜谈时,另一边的海之口城天守阁也是诸将云集,进行着另一场军议。 平贺成赖身高七尺、面如獬豸。作为大井氏重臣和一门,其奉命支援海之口城前,便得了自由决断的权力,因此入城后也是第一时间接管了全城防务,是此次信浓联军当仁不让的头号人物。但此刻其明明高踞主座之上,诸将的目光却频频在其右侧下手位打转。 对于众人聚焦的偏移,平贺成赖心知肚明却不以为意。其虽然贵为今井氏大将、时常也自矜文武双全,却从未敢想过自己能将那头凶名在外的甲斐之虎逼到如此境地。因此对于引发这一切变数、切实帮助自己贯彻了主命的那位年轻人,自然是赏识、感激压过妒忌的。 这青年眼看二十岁上下,额钁头尖,鼻僵齿露,身短不满六尺,正是号称“滋野三家”之一的海野氏当主海野栋纲的嫡次子海野幸纲(备注一)。 说起海野幸纲,可能鲜为人知,但若提到其另一个名字真田幸隆,即鼎鼎大名的“战国第一兵”真田幸村的祖父,众看官想必就恍然大悟了。 真田弹正忠幸隆,原名海野幸纲,出身“滋野三家”之一的海野氏;后来继承了海野氏支流真田氏,改名真田幸隆,法号一德斋。其文武兼备,因为擅长攻城和调略,而被称为“攻弹正”,名列武田二十四将,育有真田信纲、真田昌辉、真田昌幸、真田信尹、金井高胜等一大批名将,是真田氏三代辉煌的开创者。 在原本的历史中,海野幸纲早年并未展露过多锋芒。直到天文十年(即1541年),武田信虎联合诹访、村上等信浓豪族,在海野平合战中彻底击败了海野氏,瓜分了海野氏位于小县郡的领地,此时已继承真田氏家名的真田幸隆,便逃至上野投奔上杉氏重臣、箕轮城城主长野业正,企图借助上杉氏的力量恢复旧领。 天文十二年(即1543年前后),真田幸隆逐渐发现凭借上杉氏恢复旧领的希望日益飘渺,而此时武田信虎已被其子武田信玄放逐,后者正在招贤纳士、进取信浓,于是以取回旧领为条件、重新归顺武田氏。其后,熟知信浓国水文地理的地头蛇真田幸隆充分发挥带路党作用,帮助武田氏先后攻下佐久城、上田原、砥石城(又称户石城)、葛尾城,在家中地位逐渐攀升,成为非一门中首屈一指的重臣,也如愿恢复了家业。 但在此世,这位尊容实在难以恭维、但腹中自有沟壑的未来名将,已早早在海之口城的援护中崭露头角,被城中诸人私下称为“滋野三杰”之首。 所谓“滋野三杰”,指的是合称“滋野三家”的海野、望月、祢津三族中最为出色的年轻一代。除了海野幸纲外,还有随其一起来援海之口城、正坐在其右侧的一男一女,分别名为祢津信政、望月千代。 此番,这“滋野三杰”被各自家族不约而同派出,令其等率家中精锐支援大井氏,除体现重视盟友、炫耀武力之外,背地里也存了几分磨砺和较劲的意味。 虽然三族同出清和天皇的后裔滋野氏,在信浓群雄并立的混乱时代一直抱团取暖,但一致对外之余,彼此也不乏压倒乃至吞并剩余两家的想法。 如今,海野、祢津两族相对强势,而望月一族略有衰退,加之其当主膝下仅有一女、眼看嫡流断绝,剩余两族并起了过继婿养子、和平演变望月一族的心思,借此机会派出适龄的青年才俊一试。 除了海野幸纲,祢津信政乃是祢津氏当主祢津元直次子,如今年过二十,身形挺拔、相貌清俊,是三族中有名的美男子。加上其人武艺出众,不知是小县一地多少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而海野、祢津两族隐隐较力的核心,正是端坐两人更右的望月氏嫡女——望月千代。只见其忍者装束,全身上下都隐藏在黑色夜行衣之内,但皎洁明媚的双眸和小荷尖尖的下巴,加上胸前遮掩不出的雄伟,不经意间透出的禁忌风情,还是令在座的诸人暗自扫视不停,色授魂与。 由于祢津信政相貌出众、又武艺过人,自诩少年英杰,此前一向轻视面容丑陋、武艺拙劣的海野幸纲,认为其根本不足以和自己相提并论,更何谈争夺望月千代芳心。然而,此次军议中,一向风度翩翩的祢津信政却是面色铁青,难掩不悦嫉恨之色。 原来,在祢津信政看来。打入城之日起,长期被自己蔑视的海野幸纲却是如鱼得水,大展胸中韬略、奇策频出,成功挫败武田军连日进攻,受到了包括平贺成赖在内的诸将嘉许推崇。就连平日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神,也不时露出充满敬佩的迷人目光,拉着那该死的海野幸纲请教军略、问东问西,而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勇却难以施展。 那日甘利军奇袭时,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了领兵的机会,亲率三百精锐出城反冲奇袭失败、陷入混乱的甘利军,并亲手讨取了对方一名武士,杀死五六名足轻。在自己看来,当时若是一路追赶下去,必将直接击破整只敌军、趁乱拿下敌方主阵,取下对方大将,甚至是敌酋武田信虎项上人头。结果那该死的矮子却强令收兵,使得自己错失了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好机会。哼,一定是担心自己出了风头、引起千代小姐的青睐,真是可恨呐! 而如今,自己只能像猴子一样听着云里雾里的军议,看着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带着尊敬甚至的敬畏的语气和那个矮子交谈,恭敬地问询他下一步计策,而千代小姐,千代小姐居然也是这般神情,真是可恶啊! 祢津信政内心翻江倒海,其眼中的女神——望月千代正在睁大美眸,听着海野幸纲侃侃而谈。虽然对海野幸纲刮目相看,但望月千代心中倒没有什么旖旎之意。 一来,自己虽不是颜狗、但真的不太能接受海野幸纲这幅尊容。 二来,不同于海野、祢津两族单方面的痴心妄想,望月氏也有自己的打算。 虽然族中略有衰落、自己又是女儿之身、难以继承家业,但族中宿老也不愿遂海野、祢津两族所愿,将家业拱手交给两族推出的人选,而是更希望从“滋野三家”外、最好是他郡令选良才。这样一来,海野、祢津两族没有名分插手望月氏家名传承,女婿一族的势力也可为望月所用,挡住另外两家的强行干涉。二来,外来户若是想反客为主,又会被海野、祢津两族抵制,这样三方彼此牵制之下,谁也无法吞并望月一族。 所以祢津信政那条天狗一直以来单方面的自作多情、争风吃醋,从未被望月千代放在心上。倒是这平时木讷于言、面貌不堪的海野幸纲居然深藏此番经略之才,自己回去后可是要向族中汇报一番。 不提祢津信政、望月千代内心加戏,海之口城的新星、众人瞩目的焦点——海野幸纲又是另一番想法。 “真是麻烦啊!我与父亲大人早就料到武田氏对于信浓全境的觊觎之心,此番顶着如此惨重的损失都不肯后退半步,更是最好的佐证。因此本次力主我等“滋野三家”倾力支援,务必帮大井氏守住佐久门户,以便日后落到唇亡齿寒的下场。” “结果呢,只有我一人为了全城小命和家族未来竭智尽策!” “原本紧张兮兮的苦主大井氏,胜了几场便忘乎所以,这些时日也逐渐对我起来忌惮、生怕反客为主。祢津信政那条天狗眼中只有望月千代,为了表现冲昏头脑,前番不听将令,险些坏了大局。望月千代看似胸大无脑,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明明统领着甲阳忍众这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却除了出手帮忙修复守城弩外,再无其他动作,甚至还有意无意挑逗我与祢津信政相争,明显是坐山观虎斗,可我与河原丹后守殿下的妹妹已经两情相悦(备注二),根本没有那番心思。至于芦田、相木等其他乌合之众就更不用提了,全无半点主见、又无远见,紧要时根本指望不上。” “哎,如今顾全大局,也不能算计那帮家伙们,只希望能团结一心,熬过这场难关吧。” “此番吾等连败威名远播的武田军,昨日、今日更是连续两日对其造成巨大伤亡,夺取全胜指日可待!这一切,既归功于诸位众志成城,更有赖于海野弹正忠(海野幸纲)殿下的鬼谋,不知海野殿下当前有何教我等啊?” 正当三人各怀心思时,平贺成赖已经结束了对于当前战况的通报,笑吟吟地问道。 “源心殿下抬爱,在下只是雕虫小技,此战还是全靠诸位大人的英勇奋战!关于下一步战局,在下确有一二浅见。” “武田左京大夫大人(武田信虎)总角之年继承家督之位以来,前后出阵四十余次,不仅胜多败少、且败后必再战,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个性。从其和诹访长达十一年的纠缠可见,其觊觎信浓之心久矣,必不会因一时胜败改易。” “因此,立足大局而言,如今吾等几家携上风之势,名义上请降于武田氏,将祸水转向诹访、伊那、筑摩等素与吾等不睦的势力,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退可保全家业、进可借武田氏北进之势、伺机谋取松本、高远方向的大片领土。” “哼,这几天摆出运筹帷幄的样子,到头来还是畏敌如虎的无胆小儿!” “是啊,小辈偶得妙计,看来终归还是不成” “就是,吾等明明连占上风,没有让那武田氏割地求和就不错了,哪有投子认输的道理!” …… 听到海野幸纲的“投降论”,早已妒火烧身的祢津信政第一个跳出来放言反对,连带一众自信爆棚、自我感觉良好的豪族国人也议论纷纷,原本敬畏的目光也渐渐透出来几分怀疑。 “咳咳,武田氏坐拥一国、势力远超吾等,海野殿下也是持重之言嘛,大家不必介怀。只不过是战是和唯有各家当主才能一言而定,吾等既奉命守城,自当自考虑分内之事。”看到议论愈演愈烈,平贺成赖不禁拉了两句场面话,缓和了一下气氛,但言里言外也是不赞同海野幸纲的观点。 “既然诸位大人不太赞同此举,那在下另有中策,便是捐弃前嫌、共抗武田,要改善与诹访氏、高远氏、木曾氏等南信浓诸家的关系。其等虽素来与吾等不睦,但同样接壤甲斐,在对抗武田、对外扩张等方面都有着一致利益,只要遣智士说之,必可结为攻防互助的同盟。如此向南可共御武田之侮,向北可共取村上、高梨、须田、屋代、岛津、栗田、井上等北信浓七族。” “诹访氏这种被武田氏打成死狗的臭鱼烂虾,如何配与吾等结盟。今日吾等能打败武田一次,便能败其十次、百次,为何要去和那帮家伙握手言和!” 海野幸纲话音未落,祢津信政又不嫌事大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带起来众人节奏。 “是啊,吾等胜武田,武田又胜诹访、高远,不就相当于吾等远胜诹访、高远嘛!不如等此次守城结束,吾等趁机将那几家废物灭掉,分一分家产,岂不快哉!” “没错,没想到祢津家的公子倒是颇有胆略,比那肚子里有几两阴谋诡计、但光想着退让投降的三寸苞谷丁强多了!” “咳咳”为了压制场内一阵阵的讨论,平贺成赖感觉今天咳嗽的次数被这辈子都多,“军议本就是各抒己见,诸位不要针对个人!海野殿下此计也是老成之言,但同样不在吾等权限之内,不知还有其他计策吗?” “至于下策,那便是加大力度、狠狠打残这支武田军!武田左京大夫大人大略方针上虽然十分执着,但骨子里却是较为功利的,通俗而言,便是柿子捡软的捏。” “以我观之,尽管其早已确定攻伐信浓的大政,但何时攻、攻何处都是可以商榷的,若是吾等能一棒子将其打疼,其便会重新衡量吾等实力,改向高远、高岛、坂田等方向攻略,延后吾等受侵的时间。” 被望月千代狠狠瞪了一言的祢津信政这次终于不跳出来反对了。尽管望月千代也不理解海野幸纲为何在要大好形势下仍然顾虑重重,但“滋野三家”连枝共气,在对外时一向同进同退,偏偏那天狗祢津信政不知今日犯了什么嫌,屡屡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拆台,让各族看了“滋野三家”的笑话仍不自知。 平贺成赖虽是联军首领,但根本不想理会各家狗屁倒灶的小心思,只想着安安稳稳守住大井氏基业、将武田军挡在海之口城外。因此海野幸纲的下策倒是很对其胃口,于是其亮明旗帜支持道: “在下看来,海野殿下此计倒是不偏不倚、不急不缓,合该适用,不知诸位还有其他提议吗?” 一干豪族此番能出兵援救大井氏,既是基于同为近邻平日友谊,也多少有几分唇亡齿寒的觉悟,但也未曾高到能站在整个信浓一体的角度,为诹访氏、高远氏那些并不和睦的远邻大发圣母心。故而先后附和了平贺成赖的意见,表示赞同。 眼看众议一致,海野幸纲内心暗叹众人皆无远虑,照此以往,信浓迟早要落入武田氏手中。只能先解眼下之围,道出一条计策。 第五十四章 诈降与火牛 挺旗向死而生 http://.biquxs.info/

话说海野幸纲一连两计得不到认同,暗叹诸人鼠目寸光、家业难保之余,还是端出第三条计策,道: “吾等滋野三家乃是清和天皇之后,在信浓一地也小有薄名。源心殿下这几日可略略放缓守城力度,同时令一死士,密往武田军寨中下书,言‘平贺氏仗着胜过殿下数场,便颐指气使、藐视来援盟友,以致于各方逐渐不齐。加上守城多日、兵粮已尽,内外交困之下人心动摇。吾等滋野三家思慕左京大夫威名已久,若许小县郡安堵,则愿为内应,引武田军连夜入城’。” “左京大夫虽有谋略,却是见重利则不惜身的投机者。连番不遂之下,得吾等诈降必然豪赌一把。” “其若是全然中计、尽起主力亲至,便诱之入城,四门放火,外设伏兵。方是时,武田军虽有经天纬地之勇,入得吾等铁壁金瓯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安能得脱也?” “其若是遣一偏师试探,阴结大军在城外埋伏接应,吾等也可将计就计,吞了其偏师后便佯攻其主阵,待其大军四起后再设计反打一波。” 平贺成赖听完海野幸纲的一番谋划,不禁抚掌大笑: “海野殿下环环相扣,可谓是算无遗策。明明有此等鬼谋、破敌只在须臾之间,为何之前要频频作软弱之态,涨他人士气啊!哈哈哈哈!” “诸位若无异议,便按照海野殿下的计策各自准备吧!” “嗨!” 按着海野幸纲的谋算,城内众人果然有意降低了抵抗力度,不仅弃强弓坚弩于不用,还数次有意放纵武田军登上城头白刃。好在海野幸纲已提前指挥人手在城墙之后修建了瓮城,不然凭武田军骁勇,说不准便弄巧成拙了。 就这么连续放水三四日,正当武田信虎为海之口城明明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能破城,却始终落不到袋中而逐渐焦躁时,城内的密使也恰好被径直送到了武田军寨中。 武田信虎因连日不得破城,正在攻与退之间踌躇,忽报城中倾慕武田氏威名的滋野三家有密使暗至,呈上密书云: “连番大战,城中可战之兵已去了十之六七,军粮也日渐不足。可恨那平贺成赖胜了几场、威势大涨,牢牢把控住了城内局面,便有意保存实力,不顾雪中送炭的恩情,日日驱使吾等外援上城厮杀、又削去小半军粮配给。吾等早已不堪其苦,愿以家业托庇于左京大夫大人,里应外合献出此城。翌日,城上插白旗,大书‘义’字,便是暗号。” 当着使者的面,武田信虎当即大喜道:“天使吾得海之口城也!”但重赏并遣退来人后,,随即收拾起喜色,暗自将经贞、武田信玄和一应心腹重臣召至帐内商议此事真伪。 “依诸位所见,此事能有几分真假?” 帐内,灯火摇曳,将几人身影扭曲拉长。武田信虎几日连攻不下,无心打理仪容,早已是鬓须横生、眼窝深陷,看众人依次传阅过书信后,便沙哑着声音问道。 甘利虎泰虽是此番出征的头号重臣,但连续折兵损将,已是让武田信虎大为不满,如今急忙表态道: “富贵险中求,如此良机在前,无论真假都值得一试!无需主公犯险,末将愿戴罪立功,提本部军马接应城中举事,为主公拿下此城!” 听得此番言论,包括经贞在内,众人都是颔首称是。尽管风险不小,但武田军接连吃瘪,除了光棍认栽退兵外,眼下也别无他法,唯有棋行险着。 “儿臣也赞同甘利备前守殿下的意见。本家忍众刚刚传回情报,滋野三族确实应邀参与了海之口防守,目前每日守城事务,也是海野氏名为海野幸纲的年轻人在指挥调度。倒是和信中所书对应一致。因此只要小心行事,儿臣觉得此险值得一冒!” 武田信玄也出言支持了甘利虎泰的看法。一来,破城之机摆在面前,不试上一试实有不甘。二来,甘利虎泰和板垣信方一般,都是自己最为坚定的拥趸,是日后压过次郎(武田信繁,武田信玄胞弟)继承家业的基本盘。此役甘利虎泰折损颇多、岌岌可危,自己必然要支持一二、为其张目。 此时,经贞也是难得举棋不定。 “海野幸纲,不就是龙虾之祖、真牛之父、“攻弹正”真田幸隆嘛!此前,海之口守军种种应对,看来都是出自其手,如此说来,其只怕还有阴谋诡计没有施展,开门投降一事多有端倪。” “但是,这货偏偏确实和武田氏相性很高,被信虎夺了家业,结果又巴巴跑来投奔信玄,任劳任怨当了信浓带路党,其后数代为武田氏效力、直到武田灭亡后还以遗臣自居,都快混成半个谱代了。所以他提前巴结上武田氏,似乎也不无可能?” “小子,你也说说看!” 正在经贞斟酌辨别间,武田信虎已问到自己,不由连忙回过神来答道: “在下以为,此事多有蹊跷。” “其一,平贺成赖既与滋野三家生隙,如何敢放心任用那海野族人主持城头用兵,不该或明或暗夺取其兵权,再将三族私兵打散充为炮灰吗?” “其二,无论是此前开凿上游水源、化地为泽,还是如今将城门后改为瓮城,都需要大量人力和粮食消耗,和信中所称军粮日渐不足,不免自相矛盾。” “其三,滋野三家均为小县郡名门,与佐久诸豪族相依为盟已有数代之久,如今冒然降服于本家,必然遭受昔日盟友围剿。而本家鞭长莫及,必然难以援助,因此托庇一辞只是虚言。而三家对此后果心知肚明,却为何能放心做出决定?” “但如各位大人所言,吾军渐入僵局,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犯险。馆主大人若是下定决心欲去,不如分三军为三队:两队伏城外接应,一队入城,方可。” “便按你小子所言准备吧” 武田信虎听完各方意见,疲惫地点了点头,最终采纳了经贞的谏言。 次日,两军如往常一般你来我往。但武田信虎等人都留意到,城上遍竖旗幡之余,西门角隐蔽位置,却是挂了一“义”字白旗,不禁心中暗喜。 混战之余,城内又有忍者乘势混过阵来见武田信虎,说是三族之使,呈上密书。约云:“今夜初更时分,城上鸣锣为号,便可进兵。某当献门。” 至此,武田军可战之力不过五千众。既有甘利虎泰自请雪耻,武田信虎便分予其五百众,连同其麾下残军凑齐千人前往夺城,又分拨另一员猛将原美浓守虎胤引三千人中军埋伏城外,自己引着经贞、武田信玄等一干等人,率最后千人坐镇大寨。 时约初更,月光未上。只听得西门上吹赢壳声,喊声忽起,门上火把燎乱,城门大开,吊桥放落。甘利虎泰所众争先拍马而入。 越过瓮城,直到天守阁下,路上不见一人,甘利虎泰方知中计,急忙拨马便走,同时大声呼喊:“退兵!” 此时,天守阁上一声梆子响、箭如雨下,路上四面烈火轰天而起;金鼓齐鸣,喊声如江翻海沸。四方八方都转出了信浓联军人马,夹攻掩杀。 好一个甘利虎泰,能凭一身武勇在人才济济的武田氏位列“两职”、仅在当主武田信虎之下,果然有好大本事!只见其怒目咬牙,冒烟突火,硬生生凿开一条血路,带着一身箭矢杀到城门边。此时,火焰甚盛,城上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火,其用大枪左右拨开砸落的引火之物,虽然手臂须发尽被飞焰燎伤,但终归是跃马冒烟突火而出。只是出得城来回首一望,出发前的千人又只余寥寥百人,自家孩儿更是百不存一。如此铁打一条汉子,烟熏火燎的大花脸上也忍不住滚下两行热泪。 却说原虎胤听见城内杀声大作,便知事有不谐。见到甘利虎泰领着残兵冲过城门后,紧接着便听得地面传来隆隆之声,似有大队人马紧追不止,立马精神一振,急令原本松散在百步之外的伏兵匍匐向前,缩小防御圈,准备包夹出城的追兵。 然而,片刻之后,一阵牟牟叫声传来。紧接着,十余头红布蒙目、角捆长匕、身披铁甲,尾巴上燃着熊熊烈火的雄壮公牛便撞在了大惊失色的伏兵中…… “逃啊!” “不要慌,稳住阵型!” “娘嘞!” 然而,震破天际的嘶吼吓不住发狂的耕牛,火牛阵重重的撞入军阵之中! “轰!!!” 火牛被蒙住了双眼,本来被疼痛引发的狂性在不能视物的刺激下,越发狂暴。 呐喊增加了火牛的慌乱,反而加剧了了火牛的疯狂。 几位不及闪避的武士绝望之下挥舞手中兵器朝着为首公牛招呼过去,却只在坚韧的牛皮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随即被愈加愤怒的公牛高高挑入半空,随后重重砸在地上,还来不及呼痛,便如一只熟透的番茄般被后续的牛群踩踏得骨碎肉烂、血溅三丈…… 堂堂三千人的军阵,瞬间便被撞的支离破碎,不成阵型! 冲出埋伏圈后,剩余的近十头公牛气势不减地又向着灯火通明的大寨而去。在其身后,海之口城的追兵也终于现身,毫不理会哭爹喊娘、四下乱跑的前、中两军,笔直朝着武田信虎的本阵杀去! 数百步转瞬而至,猝不及防之下,武田信虎立在寨前的马印当即被牛群撞断,沿路火盆也在混乱中踩翻、引起熊熊烈火,进一步加剧了寨中混乱。 而此时,经贞正率本部驻扎在大寨门前。眼看武田信虎和武田信玄也不知身在何处、是死是活,战事全线糜烂,不禁咬紧牙关,大声呼喊手下枪阵保持住阵型、跟随自己缓缓挪动。 混乱中,时间仿佛也停滞了流动,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经贞方才逆着混乱的人流抵达马印倒下处,随即奋力擎起马印,放声吼道: “馆主大人在此!武田全体都有,向马印靠拢!” 下一刻,便是整个战场也都忽然一震……虽然远处城下和近处寨内的战场还是一团糟,但周围尚有建制的武田军却几乎各部齐齐往马印方向而来,而追逐而来的信浓联军也一时各自失色。 那面马印居然不退反进,直接从后方向着城下前中两军的乱局压了过去……不止是马印向前推进,一队格外精锐的如林枪阵几乎是紧贴马印奋力向前挤去,为首小将左手稳稳扶着马印、右手长枪翻动,连连撂倒面前的杂兵,迎上去的数骑信浓武士也是被一枪刺中肩膀、咽喉等处,纷纷跌落马下,几无一合之敌! 眼看经贞大显神威,几乎凭一人之力扭转了战局,局势又再度一变。 “滋野氏嫡流祢津左马助信政在此,前来取左京大夫大人性命!” 只见原本四下散开追逐驱赶武田溃军的数百信浓众,在号角和旗指物的催促下重新汇集,齐齐向着经贞和其手中的马印杀去,为首一将七尺有余、猿臂狼腰,比经贞足足高大魁梧了数圈,挥舞着画戟来取经贞。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马头相交之间便互相搭了一枪,单手持枪的经贞明显吃了大亏,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下马来。此时,更让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一名身形窈窕、胸前丰盈的女忍骑着一匹胭脂马,早已借着夜色和混乱悄悄接近,忽而从身后马屁股上取下了一张大弓,架上了一支蓝光幽幽、明显涂着某种猛毒的重箭,对着百十步外的经贞弯弓搭箭。 一时间,经贞已丝毫来不及反应,在数名侍卫的惊呼下,如坠冰窟! 但也就是在此时,一支箭从一张经贞格外熟悉的弓上射出,箭如流星正中女忍胯下马首! “把马印抛过来!” 那名为祢津信政的敌将已再次折返冲刺,无暇回头的经贞只能循着武田信玄的声音,将马印抛向侧后方,随即双手持枪,然后奋力向前! 生死之间的游走,战场血与火的感官冲击,经贞的肾上腺素猛然爆炸,一身神力更涨三成。抡圆枪杆势沉力猛的一荡,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砸断了祢津信政手中画戟,后者接着又被一枪刺中肩膀,跌落马下,然后被下属狼狈拖走。 那名女忍又不知从何处夺了匹军马,在远处恨恨看了一阵,终究不甘地瞪了经贞和武田信玄一眼,随后打马而走。至此,战场上大部分尚有理性的人已经意识到,今夜的战斗,信浓军不可能全胜了,武田军也不可能再输了。 第五十五章 重挫终言退 逞义气思夺城 http://.biquxs.info/

夜幕逐渐褪去,战局也随着天色一并明朗。 发狂的牛群陆续脱出战场或是力竭被杀,信浓众追兵也在丢下百余具尸体后重新退回海之口城。幸存的武田氏诸将各自领了残兵,齐齐来到武田信虎面前拜伏问安。 缘来,武田信虎昨夜全然有惊无险。彼时,其正和武田信玄一起待在寨中深处、众多侍卫环绕下,零星袭来的火牛很快被护卫引开杀死。 但涌入寨中的牛群和乱军撞倒了马印,又踩灭了沿途火光。尽管武田信虎放声呐喊,努力亮明身份、聚拢身边残军,但周遭的黑暗、混乱的喧嚣,完全淹没了其发出的一切呼喊号令,使其重整旗鼓的尝试收效甚微。 因此,他便和经贞想到了一处,领着武田信玄连同剩余侍卫,一面朝着寨前马印倒下的位置前进,一面聚拢附近兵马。 其后,当看到寨前的经贞捷足先登、抢先一步竖起了马印,武田信虎、信玄两人当即靠拢过去,恰好赶上了望月千代弯弓狙击经贞的一刻。擅长射艺的武田信玄随即出手射翻了望月千代胯下战马,令其志在必得的一箭彻底失了准头,从而救下了经贞一条小命。 随着各部通报损失,寨内的气氛已经低至冰点。 虽然有赖经贞的奋战,昨夜武田军总算免去了当场炸营、兵哮、溃散等最为严重的后果。但战前的五千军势,还是一口气减少到了三千余众,剩余军卒更是几乎人人带伤、犹如惊弓之鸟。 此战,已经没有任何办法继续下去了…… “退兵吧!” 三个字从武田信虎口中吐出,仿佛用尽了其全身力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众久经沙场的宿将闻言,虽然面上犹有不甘之色,但却又都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谁也不想再继续逗留在海之口城这座血肉磨盘之下了。 “那么,请让儿臣担任殿军之任吧!” 不同于历史上海之口之战,武田军虽同样无功而返,但主要是碍于大雪、并未有太多损失,武田信玄主动请缨担任殿后遭到武田信虎讥讽,被其笑称为: “如此大雪,敌人根本无法追击,何用殿军?又何用你来担任殿军之任?如果我武田家的一门总领继承人竟然在这种战斗中担任殿后,世人都会笑话说我们畏敌如虎的!” 而此时,如此一只残破不堪、士气低落的军队要跨越群敌环绕、狭长易伏的信州垰回归甲斐,殿军则成了风险极高、足以展现无上勇气的举动。因此武田信虎并未出言戏谑,而是与自己的长子深深对视良久,见其双目明亮、毫无半点退缩之意,终于长叹一口气道: “不错,身为本家的下一任家督、我武田信虎的继承人,便是该在危难时刻展现担当!” “我与你三百勇士,三军上下任由你挑选,我在踯躅崎馆等着为你叙功!” 见到自己的请命被武田信虎一口应下,武田信玄立即转向经贞,踟蹰着开口道: “经贞,你可愿留下助我一臂之力。我知道,此行必然凶险,你明明刚挽全军于狂澜之间,再让你身临险境实在不该。但是……罢了,我也不强求于你,凭你主观意向吧。” “在下不愿!” …… 武田信玄原以为经贞即便不会一口答应,也该犹豫纠结一番再推脱,怎么也料不到其竟然毫无情面的直接回绝。过往的携手同心、秉烛畅谈,难道全是自己的幻觉吗?自以为的深情厚谊,终究还是经不起生死考验吗?一时间,他简直要自闭到怀疑人生了。 “小子,少主大人明明刚救下你性命,你就能罔顾这份恩情!真是狼心狗肺,亏我以前看错你了!” 武田信玄还尴尬万分的愣在原地,却是甘利虎泰首先看不过眼,破口咒骂道。 “备前守大人无需如此,人各有志,何必强求。殿后,我晴信一人足矣!” 武田信玄刚才脸色由难以置信、失望惋惜最终恢复毫无表情的平静,此时出言止住了甘利虎泰的忿忿不平,却是从头到尾都未再看经贞一眼。 “不错,吾儿不弱于任何人,便该有这番志气!”武田信虎重重拍了拍武田信玄的肩膀,难得出言鼓励道。 很快,便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刻。武田信虎亲领大军拔起营寨、浩浩荡荡向着信州垰而去;与大军相比格外形单影只的另外三百人则排开阵势、孤零零留在原地。 站在殿后军势中,武田信玄自始自终眺望着海之口城的方向,生怕被父亲看到了眼角的泪花,也生怕在离开的队伍中看到那个可恶的叛徒。 “是的,叛徒,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将吾等心中之道贯彻于天下,为何偏偏在这里,在这点小小的挫折面前,就放弃了!我的友谊、我的梦想,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啊!” “诶哟,这么咬牙切齿的小样,堂堂武田氏下一任家督、馆主大人的继承人晴信大人,居然还有如此没有风度的一面啊。” 正当武田信玄沉醉于自怨自艾时,一个他此刻最为痛恨的腔调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遐想。 “你,你这家伙刚才不是明明走了吗,怎么……”巨大的喜悦填满了心中的空洞,一时难以接受的武田信玄结结巴巴问道 经贞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答道:“仗打完了,我的军役也算完成了,剩下时间尽可自由行动。我见这信州垰一线风景独好,便禀告馆主大人后转回来春游一番,不知不觉就带着手下走到此处了。” “怎么样,这个理由不错吧!” “不错,不错你个大头鬼啊!这也可以?!” “合情合理,有何不可!” 不待武田信玄继续反驳,经贞便开始了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我的少主大人呐,你可真耿直到家了!老头子就给了你三百人的名额,你若是傻乎乎的先把我这百十号人算进去,剩下不就只能选两百人吗?” “你先捡着各家精锐选上整整三百人,我再中途溜号过来,老头子难道还能不许?这样一来不就多白嫖了百十号可用战力吗?” “白嫖……” 武田信玄听了经贞的这番操作,简直比刚才其拒绝留下时所受到的冲击还要大。虽然知道这小子一肚子机灵古怪,但这种操作也太风骚了吧,不禁埋怨道: “为了这百十号人,至于吗?” “我军损失惨重,但对方也没落下好,如今可战之力估计也不足三四百人了。若是老老实实殿后、安安稳稳撤退,老头子批下来的三百人绰绰有余。” “但若是要达成你心中所想,多出一兵一卒都是宝贵的力量!” “我心中所想,我心中有何想法?” 听了武田信玄的反问,经贞不禁暗自好笑,开了历史前后眼,我如何不知你小子胆大包天,借殿后之名直接夺了海之口城?眼下即便形势坏于历史,武田信玄没了这份贼胆,但这份贼心怕是半点不减。想着此节,不禁一本正经道: “哈哈,不就是顺便夺个海之口城嘛!” 第五十六章 仿魏武抹书 恶群雄幸纲囚 http://.biquxs.info/

巳午相交之际,武田信虎的主力终于顺利撤离了信浓,经贞和武田信玄的殿军任务也随之达成。接下来,两人该为自己的目标奋战了。 “凭借吾等区区三百,不对,四百人马,真能攻下这座绞碎了我方数千精锐的海之口城吗?” 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武田信玄再一次忧心忡忡地问道。 “老头子在的时候,必然是不成的。但如今其已离去,这倒不是没有操作空间。”基于史实和军情分析,经贞倒是颇有信心,起码表面上如此。 “根据本家忍军探听的情报所示,城内守军除了岩村大井氏主力外,还有滋野三家等七八家豪族。” “古语云,祸起萧墙之内也。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势力,虽然名义上结为松散的攻守联盟,但平日里必然少不了边界、水源、姻亲等种种争端与龌鹾,只是迫于你家老头子‘甲斐馁虎’(备注一)之名,为了守住家名和领地,才摒弃前嫌勉强聚拢在一处抵挡。” “如今老头子既去,再无外部施压,内患便难以消弭,吾等便有了可乘之机嘛!” 言罢,经贞便命人取来纸笔,当场手书一封后递与武田信玄,笑道: “破敌之策,便在此间!” 武田信玄细细默读了一遍信中内容,抬头疑惑道: “此信是写给城内那位智将海野殿下吧?但除了吹捧稍显肉麻、可能激起旁人嫉恨外,似乎并无不妥吧?距离破城还相差甚远吧?” “哈哈,除了送信的时机外,这信纸才是关键,纸上的内容反倒并非最重要的。” 见到武田信玄来回翻看信纸,始终没有抓住关窍,经贞开口提醒道: “亏你自夸熟读汉书,当面都不曾识得昔日魏武抹书间韩遂耶?” 武田信玄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魏武曹操尝与西凉群雄韩遂、马超战于潼关,当其久战不克之时,军师贾诩便献上了一条反间计来。 依着贾诩之计,曹操一面搭起浮桥、摆出退军架势,一面以昔日同僚之谊为噱头,邀请韩遂与自己单独两人会上一面。韩遂不知深浅、直愣愣便去了,结果被曹操拉住,大谈了一个时辰的陈年往事,实际并未谈到半分军务。 会后,韩遂如实告知马超,顿时引起了对方疑心:“汝等密谈一个时辰,真可谓恋奸情热,如今却告知我只论旧情未谈军务?汝以为吾痴愚乎?” 接着,曹操又亲笔手书一封单与韩遂,于其中朦胧字样和要害处,自行涂抹改易,然后故意多遣从人、大张旗鼓送与韩遂,使马超知之。 果然,疑心已生的马超索书来看,看见上面要紧去处尽皆改抹,只猜是韩遂隐瞒与曹操间机密事宜,故而自行改抹。结合前番单骑会语之疑,两人之间终于再无半点信任、彼此火并,结果韩遂降、马超逃,曹操不费半点力气便平定了西凉之乱。 看到武田信玄恍然,经贞笑道:“如今,吾等情势与昔日曹公何其像也,而那位源心殿下与海野氏小子,不恰似马超之于韩遂乎?” “面对吾等步步紧逼,其等尚能精诚合作;但吾等一退,懈怠与争功之心必起。信浓诸将自觉大劫已过,只想夸功和戏乐。而海野幸纲疑心吾等有诈,必定谏言恳请信浓众提起心神坚守。如此一来,矛盾自生。” “平贺成赖贵为总大将,战局危急时,为了保住自家要塞,还能礼贤下士,甘愿放下手中权柄,对一毛头小子言听计从。如今形势缓和,其可还愿外族小子分薄手中权势、占尽守城头功?” “那来援诸将无不是一方势力的家老重臣,彼时,为了自家小命,自然愿对一黄口小儿俯首帖耳、任由驱使。如今,其等可还愿听从其言,继续撑着疲惫之躯奔走吗?” “因此,无需吾等离间,那海野幸纲的境地已是颇为险恶。若是再来上这么一封书信,海之口城的英雄,可就要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喽,不是被囚便是被逐!” “而除掉这一智囊,剩下的无脑鼠辈,覆手可破耳!正所谓,破不掉彼之计策,便除掉设计之徒!” 武田信玄完整听完计策,叹服之余自然全盘接受。 两人定下计策后,经贞便将书信封好,唤来麾下忍者,向其仔细交代了投书的要害后,便与武田信玄合领四百众,缓缓退出海之口城范围、向着佐久口外进发。 另一面,海之口城天守阁内。武田军班师的消息刚一传来,顿时听得人声鼎沸。 “万胜!可笑那甲斐武田号称天下强军,还不是在源心殿下的率领下丢盔卸甲!” “哈哈,堂堂正正击败了甲斐那头猛虎,源心殿下应该算的上信浓第一名将了吧!” “源心殿下真乃吾等的保护神啊!” 不同于战时全凭海野幸纲眼色行事,随着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众人仿佛突然间记起了谁才是真正的联军首领、城代大将,纷纷极尽谄媚地吹捧起平贺成赖的指挥有方。 人言可畏,三人而成虎。随着众人不要面皮的轮番吹捧,原本还有些脸红发热的平贺成赖也逐渐安然自若起来,自己竟也相信了这一切言辞。 “自己,或许真的比那头甲斐的蠢虎强那么亿点点?这信浓第一名将的称号,似乎也无需谦让吧!那个海野氏的小子,也不过是在我英明领导下,才做出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成绩嘛!” “要我说,看源心殿下守城也就图一乐,真学技术还得看海野殿下啊!” “不错,海野殿下足智多谋,他才是海之口的铁胆英魂呐!” 正当平贺成赖飘飘欲仙时,耳中突兀闯来了几道格格不入的议论。 “哼!” 危难时,明明早已对那群毫无底线的国人豪族追捧海野幸纲的丑态所司空见惯,但平贺成赖此刻却突然发觉这些话语格外刺耳起来。 颇为不快地扫过那几家毫无半点眼色、连功勋主次都分不清的小豪族,平贺成赖还是努力维持住“信浓第一名将”应有的气度,谦和对海野幸纲说道: “唉呀,此番幸纲贤侄确实出力良多,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在下有意将此战的一番功让与海野殿下,相信诸位也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见这回齐齐一片“源心殿下真是深藏功名呐,宅心仁厚呐,提携年轻人呐”云云,再没有不开眼的愣头青跳出来煞风景,平贺成赖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当即挥笔写下感状,并亲手颁与海野幸纲等人。 叙功完毕,平贺成赖随即宣布今晚不设宵禁、不限宴饮,并主动命人搬出倾城美酒佳肴与诸人同乐,全场的气氛更是瞬间达到了最高潮。 其乐融融间,有些思乡心切的小豪族请求先行一步,当即被平贺成赖一口答应;有些被海野幸纲严令多日的酒徒也当场开始痛饮,也被平贺成赖笑骂一句带过。 然而,世间总有不解风情的直人,海野幸纲恰巧是其中一个。凭借天守阁内最后一份理智,他陡然提声道: “源心殿下,诸位大人!目前敌情尚不明晰,战场尚未打扫,此刻庆贺实在是为时太早!还请诸位继续秉持军纪,坚持一个昼夜,待完全确认武田军退出信浓后,再行作乐也不迟啊!” 此言既出,端起的酒杯停在半空,道别的话语卡在嗓中,犹如一只欢快的曲子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般。但下一秒,仿佛从刚才的卡顿中恢复,一切画面又继续流畅播放起来,宴饮与道别照旧,唯有众人不经意间扫向海野幸纲的目光隐隐变了意味。 “某些人啊,在城头摇摇扇子,拽几句计策,就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天下第一了呗。如今呐,更是一番功都满足不了胃口,还要大伙拼死累活陪着他过家家!” 还是右肩被经贞一枪刺穿、缠成粽子,刚刚获得了“二番枪”安慰奖的祢津信政,替众人讲出了心里话。 从军议开始,祢津信政就在苦苦按捺对于身旁海野幸纲的嫉忿。 海之口之战以来,其虽然逢战先登、屡有斩获,但和海野幸纲对于大局的贡献,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平日还愿意敷衍自己几句的望月千代更是彻底懒得搭理自己。 再加上昨夜被敌方不知名小将挑翻,无论是大将首级还是敌方马印都未捞到半个,导致原本预定的一番枪也被另一个收获颇丰的幸运儿生生抢走,更是令其心态完全失衡。 此刻,祢津信政正想一醉方休,早早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却不料身旁那个刚刚得了一番功还不知足的可恨矮子,居然还劝众人坚守,为其建功!听到此处,其终于还是不顾望月千代前次警告,阴阳怪气地声讨起海野幸纲来。 “节奏王”祢津信政的酸言酸语又一次成效斐然。但面对众人的围攻,平贺成赖并未如往常般第一时间为海野幸纲出言解围,而是待流言蜚语在空气中流转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出言道: “幸纲贤侄一向少年老成,这也是持重之言嘛!” “望月殿下,不知贵家忍众对武田军监控情况如何,其是否已全数撤离?” “根据监视结果,武田军大队已全数撤离,剩下的殿后部队,也在一个时辰前通过了佐久口。”望月千代据实禀报道,但基于三家连枝同气的关系,其还是在末尾补充了一句,算是拉了海野幸纲一把。 “但是,此战本家忍军也折损甚重、侦查力量有限,尚且不能完全排除潜伏之敌。” 毕竟守的是自家城池,平贺成赖心中到底还有几分ac数,听完望月千代之言,他思索片刻道: “唔,如此看来,幸纲贤侄所虑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左马助殿下(祢津信政)率领滋野三族勇士,继续坚守一番吧,明日此时再作轮换。毕竟,左马助殿下也是和幸纲贤侄并驾齐驱的少年英杰,相比吾等老朽更能胜任此番大任!” “混蛋!”眼看海野幸纲挑起的锅,居然飞了一圈最终砸到自己脑门上,祢津信政忍了又忍,才把嘴边的脏字憋回腹中。 明明是那个该死的矮子挑起事端,结果他只需动动嘴皮,便可继续端坐高阁、美人在侧,自己却要苦逼地滚下天守阁喝西北风,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形势比人强,祢津信政再怎么暗自问候平贺成赖和海野幸纲的亲属,也不敢当面摆谱,最终还是乖乖穿上平贺成赖故意递给滋野三家的小鞋,灰溜溜地下楼而去,但内心打定了摸鱼的主意。毕竟武田军退都退了,还能真的卷土重来不成? 海野幸纲虽然达成目的、成功说服平贺成赖加强了守备,但心中的担忧却平添了几分。平贺成赖对自己的防备与嫉妒,诸将对自己弃如敝履、毫不配合已显而易见。眼下虽然表面采纳了谏言,但真正被其等听进去几分,实在难说。 城外,武田军看似远遁,但其数次败而不溃,足以说明背后有不亚于自己的谋士,只是吃了强攻坚城的亏,才被自己胜过一筹。如今对方真的甘心放弃,乖乖返回甲斐了吗,会不会察觉己方破绽,回头反咬一口? 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海野幸纲心中便愈发烦闷,干脆自称身体不适而提前离席,起身返回自己居室。当他走出天守阁的大门,听着因自己离开而更加热闹了三分的喧嚣,不禁停下脚步。然而立了良久,其没有转过身来,最终长叹一声,还是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回到房中,心神不宁的海野幸纲走向书桌,正待抽出一本汉书研读,纾解心中愁苦一二。 突然间,一团黑影从身侧的床下滚出,将一封拆开的书信抛到桌上!接着,又在自己措手不及之间夺窗而出,丢出飞爪、攀着城墙远去。 直到这时,海野幸纲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此人应是敌方忍者,回想起躲在自己床下,若是暴起发难,自己此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不禁冷汗潺潺而下。 另一面,这位忍者老哥张扬的举动和一系列声响,早已引来了游荡在附近的望月氏忍者注意,其等一面继续追逐敌影而去,一面向天守阁禀告了消息。 不一会儿,还未待海野幸纲有所动作,平贺成赖便带领众人不请而至。 “幸纲贤侄受惊了!据望月殿下判断,刚才那人应是武田军招揽的甲贺忍者。其身形精妙,不仅能躲过一路哨卡、悄悄潜伏进城,方才更是甩脱了望月忍众的追踪,必然是武田军中佼佼者。此等高手居然亲自来刺杀殿下,真是令吾等心有余悸啊!” 进门后,平贺成赖扫视了房间一眼,并在桌上书信停留了片刻,随后很快移开目光,关切地注视着海野幸纲说道。 “多谢源心殿下关心,只是那忍者并未刺杀于我,只是丢下一封书信便夺窗而出,我也正摸不清头脑呢!” 眼看场中没有搏斗的痕迹、桌上明晃晃一封书信,海野幸纲自然不能顺着平贺成赖的话给自己挖坑,只能如实描绘了刚才的情景。 “原来如此,在下僭越,还望求书信一观,望贤侄不要介怀。” 平贺成赖心中愈疑,不待海野幸纲应答便径直向前取了书信,眼看那书信面上的封皮已被粗暴撕开、一个角更有烧过的焦痕,不禁挑了挑眉。 抽出书信一看,其中看似只写了一番对海野幸纲指挥若定的赞誉和招揽之意,但要害之处多有改抹字样,而落款居然是武田氏新生代名将,连续破了今井和福岛的巨摩郡尼子经贞。平贺成赖心中疑虑重重,但依然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向海野幸纲问道: “贤侄啊,这书信上如何都改抹糊涂了?” 海野幸纲还未来得及取信一阅,便发生了这一系列变故,莫名听平贺成赖提到涂改,哪里摸得清头脑,只能继续老实道:“原书如此,不知何故。” 平贺成赖顿时变了脸色,冷笑道:“岂有以草稿送与人耶?必是贤侄怕吾等知了详细,先改抹了罢?”随即又面带痛惜的叹息道,“吾与贤侄并力杀贼,奈何忽生异心?” 看到平贺成赖变了脸色,海野幸纲才意识到书信中有猫腻,不禁求平贺成赖隔空与自己一观。眼看那满篇的涂改模糊和烧焦的信角,顿时悟到自己中计,捶胸顿足道: “一时不查,竟中了那经贞小儿的抹书之计,还望源心殿下明察,还在下清白!” 听完海野幸纲细细讲述了昔日曹操离间马超、韩遂的故事,众人也举棋不定,齐齐望向平贺成赖。平贺成赖斟酌半刻,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和声对海野幸纲道: “于情于理,吾等自然愿意相信贤侄清白。但非常时刻,还请贤侄这些天就在房内不要离开了,饮食差遣自然有人照料,以免落个瓜田李下。待情形明朗后,在下必当为贤侄做主,还你一个清白!” 说罢,也不待海野幸纲反映,便带着众人离去。海野幸纲正欲追出申辩,当即被门外守卫堵在房内,出入不得。 “千代小姐!” 听到海野幸纲的呼喊,走在最后的望月千代眼中闪过了复杂之色。其有心为同伴辩解一二,但想想此前天守阁内隐隐约约对其的针对,以及平贺成赖的态度转变,最终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便转身离开。 第五十七章 远走懈战意 借天险擒女忍 http://.biquxs.info/

一个时辰后,海之口生变、海野幸纲遭囚的情报就递到了经贞和武田信玄手中。 “唔,户则白云斋做得不错嘛,那海野幸纲被平贺成赖软禁后,城内可有骚动或其他异样?” “回禀殿下,头领(户则白云斋)亲自出手投书,但还是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摆脱望月忍众的追捕,看来望月氏号称甲阳流忍术的家元(备注一)果然不负盛名。” “重新潜伏了良久,头领才回转侦查了一番城防状况,只见诸家将领尽数聚在天守阁宴饮,大部分守军也在轮休状态。仅有的少量备勤部队也不见为首武士踪迹,因此个个懒散闲适,可谓是松弛至极。” “大事成矣!” 听完忍者的汇报,武田信玄欣喜非常,即刻就要喝令全军掉头,却被经贞劝止。 “且莫着急,行百里者半九十,愈是接近功成愈需谨慎。应当让全军继续向信州峠前进,但可以适当放缓速度、节约些体力。” “你所言在理,可此地距离信州峠尚有三十里开外,就算故布疑阵,有必要折返那么远吗?”武田信玄听完经贞所言,疑惑不解道。 看出了武田信玄内心的急迫,经贞仍然耐心解释道:“平贺成赖再怎么平庸,毕竟也是征战数十年的宿将。虽然在吾等施计下与海野幸纲决裂,但对于户则白云斋投书的举动必然还有所戒备。” “如我所料不虚,那望月一族的忍者们只怕此时正缀在吾等身后,远远护送吾等离境呢。此时稍有风吹草动,其等必然抢先一步回去报信。” “只有进入信州峠,凭借天地一线、毫无遮蔽的地形优势,敌方忍者才会进退两难。” “退,则丢失吾等踪迹,吾等自然可以从容布置奇袭。” “进,则落入我军和本家忍众前后围堵、插翅难飞,收拾掉这些烦人的小老鼠,吾等便可趁着降临的夜色,不知不觉地踢出临门一脚,直取海之口城了!” “另外,城内的守军刚经历十余日苦战,紧绷的神经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此时一声令下,还可以出于惯性打熬。” “只有拉长时间、拉开距离,一点一点降低敌人的警觉,一步一步让士卒在休憩中彻底麻痹松懈。其等长期积攒的疲惫早已深入骨髓,之前凭借一口气硬撑还好,一旦放松下来,就难以再起身了。” 听到此处,武田信玄不禁连连点头,热血沸腾,想着破城的景象,勒住马首,对着大吼道: “诸位,加把劲,趁着天黑前赶到信州峠再埋锅煮饭,届时每人赏钱百文!” 在久别返乡之情的驱使下,更有着晚饭和赏金的诱惑,大家的脚步果然也更加有力了,终于赶在黄昏前进入了信州峠。 当最后一个士卒的身影消失在信州峠狭长的岩道入口时,暗中跟随其后的望月千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缘来,祢津信政因为嫉恨而大肆攻击海野幸纲、在外人面前大失三族颜面,如今被发配去守城更是醉生梦死,令望月千代深深鄙夷。海野幸纲也因为抹书疑案而身陷囹圄,连带滋野三族都逃不脱通敌嫌疑。作为滋野三杰硕果仅存的一人,望月千代如今也是压力山大、万分心累。 为了重塑滋野三家的荣光,智慧与美貌并存(天狗祢津信政认证)的千代大小姐义不容辞,选择主动率队跟踪武田方殿军,一面监视其行动,一面伺机重复上次未能建功的刺杀,拿下一两个敌方大将。 眼看武田军全数进入信州峠,望月千代令手下忍者向海之口方向报告后,咬住皓齿、内心斗争了片刻,还是选择继续跟了上去。 信州峠两侧山壁接近垂直、又无植被遮蔽,望月千代只能带着七八名家中上忍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经贞一行百步之外,借助道中的岩石和灌木遮蔽身形。 望月千代虽是家中新生代的佼佼者,但所谓优秀也只是在平日训练中体现,并无太多实战经验,因此本次被家族派出也有初阵的意味。 尾行之初,望月千代还颇有几分担惊受怕,生怕呼吸粗了一分都会被发现。但随着越走越远,眼看为首的两个少年武士一路肆意谈笑,并无半分察觉,不仅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开始比划着用何种武器出手比较合适。 然而,战场毕竟不是训练场,猎物与猎手往往在一瞬间转换。正当望月千代逐渐缩小距离,准备寻找合适的角度发出致命一击时,脚下突然一软、一张大网顿时弹出,将其罩了个严严实实。 望月千代的遇伏如同一个信号,原本行进中的武田军顿时转身排成阵列,堵住一边通道。另一边,经贞麾下的甲贺忍者也在户则白云斋带领下从望月诸忍身后冒出,截断了去路! 望月千代又羞又恼,自己一向自视甚高,却不料第一次正式上战场就连番拉胯。先是在火牛之夜被人一箭撂翻,狙杀对方大将失手,还折了心爱的胭脂马。此番更是被人如出水的美人鱼一般被紧缚在渔网中,原本引以为傲的前后丰盈也被挤压成了耻人的模样。 眼看望月千代在甲贺秘传、掺了铜丝的渔网中苦苦挣扎,几十步之外的一众望月忍者不禁面露绝望之色,背靠背围成一圈、准备殊死一搏。经贞却走到望月千代网前,将一把锋利的匕首虚架在其颀长的颈前。 “小贼,杀了我吧!望月一族绝不畏惧死亡!” 听了望月千代带着颤音的豪言壮语,经贞不禁一笑。 “千代小姐莫非以为,死亡就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吗?在下却以为,失去希望,眼看一切心爱之物于自己面前毁灭,才是比死亡更为沉痛的感受吧!” 不好意思,请假一晚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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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中怯怒交加的少女,一脸绝死的望月氏残党,峠内步步紧逼的无声军势,共同构成了一幕深沉的夜中剧……忽闪不定的火光中,经贞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般在望月千代耳边响起。 “望月分支近年逐渐衰退,在滋野三家中已是不公开的秘密。余下的祢津、海野两族抱有何等心思,你也该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忌惮望月氏一息尚存,生怕被汝等殊死反击伤了元气,为另一家做了嫁衣才相互克制,维持着表面上的脆弱平衡,企图用一种更为平和的方式吞并瓦解望月一族。” “因此,若是望月小姐一口气将这七八名精锐,连同城内不多的留守势力一并葬送于此,望月一族还剩多少底蕴可以挡住祢津、海野两族的进一步侵蚀呢?” “小贼,你休想挑拨离间!我三族连枝通气已有十余代,绝不会为望月氏一时小小失利而放弃彼此友谊!” “更何况,望月氏此番救援大井氏、共御外敌乃是惠及信浓各方的义举,祢津、海野两族若借机落井下石,便要沾染不义恶名,引起各势力的一致敌对,在郡国内再无立足之地!” 听完望月千代的辩解,经贞此时如同经典大反派形象一样,发出了桀桀笑声。 “千代小姐真是有趣,若对两族盟友信心坚定,为何还要主动补上后面的理由?想必你也看的清楚,祢津、海野两族并没有你说的那般可靠啊!” “不错,望月此战确实付出良多,可谓是赔本赚吆喝。但你若说那祢津、海野两族缺乏讨伐望月氏的名分?那我便拱手送予他们罢!” “听闻那祢津氏嫡子祢津信政对千代小姐痴心一片、众人皆知?” “那么,此番受命出征,暗恋千代小姐已久的祢津信政鼓起勇气向千代小姐表明了心意,却被后者冷酷拒绝。” “祢津信政无法接受多年的憧憬幻灭,因爱生恨之下,酒后乱性玷污了千代小姐。而城内众人却无一人为被欺辱的千代小姐主持公道。” “悲愤绝望之下,千代小姐将灵魂出卖与魔鬼,引来昔日仇敌武田军,趁着夜色攻破海之口城,屠灭了城中上下三千余口,千代小姐也趁乱亲手格杀了祢津信政。” “最后,大仇得报,但却背叛了滋野三家的千代小姐了无生念,拒绝了武田军的招揽,在残破的海之口城内放起一把大火,与城俱灭。” “情与爱、仇与杀交缠,千代小姐可还喜欢这个为你量身定做的话本呐?” 想到自己居然和那条恶心的天狗(祢津信政:我不配拥有姓名是吧?)出演苦情男女主,望月千代不禁浑身恶寒,忍不住大叫道。 “喂,这是哪门子三流小说的烂话本啊!” “哦?千代小姐不喜欢这套情节吗,但在下以为祢津、海野两族可是会欢喜非常啊!虽然失了一个嫡子,但看到望月氏因为一己私愤、外通大敌,违背了信浓一国豪族的共同利益,这样一来,应该没有哪家势力不双手赞成弥津、海野两族吞并瓜分望月氏了吧?” “不,你不能这么做!” 望月千代杏眼圆睁,却是不曾料到经贞竟如狠辣,顿时脸色煞白,软弱地祈求道。 这样一来,自己身为堂堂名门望月氏的公主,死后不仅要和那条该死的天狗绑定在一起,化为村头农妇、酒屋闲汉百无聊赖时的一点谈资。 更要成为祢津、海野两族实现野心、吞并望月一支的籍口,成为断绝家名流传的罪魁祸首,在地狱中也要永远背负起族人的仇恨和咒骂。 “哈哈哈哈哈,太太,啊不对,千代小姐,你也不想家族灭亡吧!” “小贼,说出你的条件罢!只要能保全家族,千代,千代愿意一己承受!”看见望月千代终于屈服,经贞不禁喜上眉梢,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来。 “那么,我要你侍奉于我!” “诶呀,侍,侍,侍奉!小贼,你果然是图谋不轨!” 听到侍奉两字,望月千代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竭力拉拢身上衣衫,却是忘了自己身陷囹圄的事实,一番挣扎反而显得更加涩气。 看到望月千代面飞红霞,在网中扭来扭去的样子,经贞不禁无语道 “千代小姐,你是在想什么啊!我指的是作为家臣侍奉于我。此外,你还要说服望月一族归顺,配合本家忍众在信浓开展行动、从各方面支持信浓攻略!” 不错,经贞煞费苦心生擒并降服望月千代,便是馋人家的身子,呸,一身子本事。 望月千代是日本战国时期著名的“巫女忍者”,其出身的望月氏属于信州豪族“滋野三家”之一,与甲贺五十三家首领是同族,因此家中也有着高深的忍术传承。当武田信玄入主信浓后,便安排了亲侄武田盛时迎娶望月千代,成功入赘和掌控了望月氏。 传闻中,武田信玄把养成女忍者的使命交给望月千代女负责,并授予她“甲斐信浓二国巫女头领”的职位。于是望月千代女在信州小県郡祢津村的古御馆开设“甲斐信浓巫女道”的修练道场、传授呪术、祈祷以及忍术和护身术。结业后少女则以“歩き巫女”,即在各地巡回演舞,不时献身于男性的流浪游女的身份,在关东至畿内来回唱歌和跳舞亦不时卖纯来收集各式各样的情报。 尽管不齿于望月千代在历史上训练“歩き巫女”的做法,但作为极少能留名历史的忍者,必然颇有不凡和独到之处,因此当经贞听到其和海野幸纲之名后,便定下来竭力收服的念头,如今终于接近功成。 听完经贞对于望月一族归顺武田、配合信浓攻略的要求后,望月千代也逐渐冷静下来。 “说到底,你还是要让望月一族成为信浓的众矢之敌,如今武田氏领土于本族并不连同,望月氏若公然投靠,结局不还是被信浓群豪抢先一步消灭吗!” 眼看望月千代还要讨价还价,做最后抵抗,经贞顿时变了脸色,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冷酷道。 “千代小姐,看来你还没有彻底明了当前处境!如今,望月一族是死是活全在我掌控之中,但我并无心思、也无义务和区区阶下之囚说明!” “降可生,逆则死!你只需做出选择,其余一应事务,我自会和你家中能做主的大人详谈!” 看到望月千代还在纠结,经贞和武田信玄相视一眼,后者立刻了然,挥手令阵中弓足轻列队在前,缓缓拉开弓弦,大有下一秒便要万箭齐发、将望月氏剩余忍者一网打尽的架势! “还请殿下饶过望月一族性命!望月千代,愿意侍奉殿下!”看到眼前的一幕,望月千代终于屈服,闭上眼睛,认命般答道。 “诸位可都听见了,千代小姐已降,还请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本家将保全诸位和望月一族性命!” 眼看形势比人强,外加本家嫡流已先行降服,望月氏余众再也没有继续抵抗的理由了,随即略带不甘的陆续丢下武器,听任武田军一一收押。望月千代也被从网中捞出,以正常的方式捆绑严实。 自此,除了留守的三四名忍者,海之口的耳目已被斩却大半。经贞和武田信玄终于可以吹响反攻的号角了! 第五十九章 临战鼓士气 良言难医沉珂 http://.biquxs.info/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经贞和武田信玄正做着折返前的最终动员。 站在半人高的巨石上,经贞望着下方一张张疲惫、失意的面孔,心中慨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肃然道。 “诸位,吾等告别甲斐、前来攻打那海之口城,已经半月有余了。” “半月来,吾等英勇奋战,但却付出了惨痛的牺牲。白日里,仅有三千袍泽先我等一步、活着回到了甲斐,而还有足足五千同胞,五千吾等的手足、友邻、亲朋就此长眠。” “因此,待吾等再回到甲斐后,必然有许多不更事的人会讥讽曰,‘八千惨败于三千,大名鼎鼎的武田强军不过是纸老虎!’” “然而,吾等真的是纸老虎吗?半月以来,我等究竟是如何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 “顶着粗如儿臂的弩箭,毫无遮挡向前冲锋的,是吾等!” “硬生生徒手抠着岩缝,磨烂手指才攀上城池白刃的,是吾等!” “迎着狂乱恐怖的火牛,打垮了敌军夜袭的,还是吾等!” “如今,海之口城的三千守军,已被吾等硬生生削减至不足三百,并且比我等更加疲惫不堪,而吾等竟然要先一步屈服吗?要在这胜利的前夜,带着八千溃败于三千的耻辱回到家乡吗?” “不能!”沉默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汉子红了眼眶,低沉地发出了声音。 “我们要如何告慰翘首以盼的亲属、战死沙场的同僚,难道要告诉他们吾等当了逃兵吗!” “吾等不是逃兵!”低沉的声浪渐渐扩大,推开了夜色。 毫无损失地擒下望月氏忍众,本就小小提振了武田军半月连败的低迷士气。经贞的一连串诘问更是令众人义愤填膺、热血上涌,再也忍耐不住。 “堂堂男子汉,卵丹中不中用,要上了床才知道!”经贞一句粗俗的比喻顿时引发了三三两两的笑声,但又被接下来的半句凝住了“是不是逃兵,要上了战场才知道!” “现在,我和若殿要亲自带队回击海之口,为死去的战友们报仇雪恨!谁赞成!谁反对!” “吾等皆愿追随殿下!” 这一次,潮水般的声浪愈发激越,更加高昂豪迈,震撼着山峠附近的每一寸山林石木。 被缚双手的望月千代和剩余的望月忍者一起,被远远看押在旁边,此时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挥斥方遒的经贞,美眸流转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全军突击!目标,是海之口城!” 眼看气氛到位,经侦目视武田信玄,其作为总大将,当即干净利落地发出了号令。 …… 夜色里,部队悄悄行进着。 甲斐处于富士山背面的山区,因此一领国人,常常被那些富庶的平原地区戏称其为“甲斐的山猴子”。正可谓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腹中草草垫了几个饭团、胸中熊熊燃着复仇之火的武田军此刻正如一群真正的猴子般,在深邃的信州峠中奔走如风。 两个时辰后,武田军便已奔袭二十里,重新穿过信州峠,逼近海之口城。 到了此刻,经贞命人将望月千代重新押来,开口询问道 “望月一族在城内尚有人手几何,可能设法联络?” 既已上定了贼船,望月千代自无不言,“海之口城内仍有本家三名忍者驻守,主要负责配合守军戒备” “这三人表现如何,平时可曾忠心于你?” “此次随我来援海之口的忍众,都是我的直属力量,自然可靠。” “很好,你从本家擒获的忍者中指派一人回去报信!” “一是令城内忍者向平贺成赖伪报,称吾军已通过信州峠,还在连夜撤退中。二是令城中忍者严密监控天守阁和城墙动向,及时传递信息。三是做好准备,等吾军奇袭发动后,配合刺杀组织抵抗的力量。” 望月千代依言指派了一名心腹,如言交代妥当。眼看后者即将出发,经贞无视望月千代幽怨的目光,还是善意提醒了一句。 “三条命令不得有误,若敢乱动心思,仔细你家公主性命!” 那忍者身形一顿,再次叩首,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 是夜星光满天。且说海野幸纲被平贺成赖拘禁在房内,已过去了数个时辰。忽然听闻天守阁方向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不禁连忙向门外的守军探听缘故。 当得知望月氏忍者报捷,称武田军已越过信州峠而去,海野幸纲不禁大惊失色道:“祸将至矣!”。连忙哀求那守卫代为禀报,称自己有要紧军情求见平贺成赖。 那守卫虽被严令禁止与身负通敌之嫌的海野幸纲交谈,以免被其巧言蛊惑反水。但恰巧那守卫历经数战、深深服膺于海野幸纲之才,因此耐不住其反复恳求,还是答应为其通报一二。 “让,让那幸纲小子进,进来……” 此时,平贺成赖已醉卧于天守阁上,突然被左右大力摇醒,称那被囚的海野幸纲有密事启报,于是勉强睁眼、口齿不清地将其唤入问之。 海野幸纲见到平贺成赖,立马扑通一声跪下,口称大事不好。 “源心殿下,大事不好,望月氏反了!” “其等报捷声称,武田军已越过信州峠而去。可那信州峠足有四十里之长,武田军若已完全越过,则距此地更有五十里之遥,情报为何能如此迅速传来?只怕望月氏已经投了武田军,故意为其遮蔽行程。宜速遣精兵猛将,上城巡哨,免为敌军所算。” 若是白日,平贺成赖还能听出不对、连忙行动。但此时,一杯一杯的狂饮早已带走了其所有智力和理性,而被强行摇醒更是令其怒气勃发。顿时一口唾在海野幸纲身上,带着浓重酒气厉叱道: “汝乃得罪之人,安敢妄言惑众,真是应了贼喊捉贼!” 接着又呵叱那守卫道:“吾令汝拘囚之,何敢放出!” 当即摸过桌上的刀剑,一刀斩了下去,醉眼朦胧地看着那守卫在血泊中逐渐停止了挣扎,才重新唤来一人继续监押海野幸纲。 守卫的鲜血浇了海野幸纲一头一脸,又从热到冷慢慢失去温度,恰如这海之口城般,失去了全部的希望。 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头脑尚且一片混沌的海野幸纲被新派的守卫粗暴地半退半拉出天守阁,猛然被一阵冷风吹过,陡然哆嗦着惊醒,方才掩泪叹曰: “我军亡在旦夕,我尸骸不知落何处也!” 第六十章 城破毕全功 救友险死还生 http://.biquxs.info/

却说城外,当忍者回禀一切就绪后,经贞和武田信玄便全副披挂,人衔枚、马勒口,领着四百众摸到海之口城下。恰才四更,月色澄清,城上更不知觉。 见此,城内早已无声清理门口、等候多时的望月忍者急忙合力下掉门轴,推开城门。憋了一路复仇怒火的武田军顿时鼓噪齐入、喊声大举,在忍者引导下笔直朝着天守阁杀去。经贞麾下的甲贺忍者也大肆放火喧哗,引发城内混乱。 说来也是信浓众人命数已尽,作为最后戒备力量的祢津信政和祢津军也已是烂泥一滩。 那祢津信政前夜挨了一枪,今夜又被发配守城,身心受到双重伤害之下,早已不顾军令、独自饮了半夜闷酒,此刻正醉卧城头和千代小姐在梦中缠绵。麾下诸人自然上行下效,不是三三两两痛饮高乐了半夜、方才沉醉睡去,就是溜到城内收拢的领民中找女眷鬼混,就是无半个正经守夜的。 忽闻鼓噪之声大作,祢津信政方才慌忙惊起问道:“何故喧闹?”然而,话音未落,就已被循声掠至的甲贺忍者甩出挠钩拖翻。 在武田众军将争先掩杀下,毫无准备又失了主将的祢津军,哪里还抵抗得住这般如狼似虎的攻势,纷纷或死或逃。 一霎时,武田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整个海之口城火焰四起,烟迷太空! 却说海野幸纲依旧被拘在房内,听得外部喊杀声由远及近,哪里不知城池已被攻破,悲痛之余只能先设法逃离。 然后念头一转,便看到几点寒光闪过,门外的守卫已纷纷捂着喉咙倒下,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衣中的忍者就这么堂而皇之转入房内。虽然不识其面目,但从身形和心中预感,海野幸纲便知其与那投书构陷自己者同为一人! 果然,那忍者低声一笑,沙哑着嗓音道: “参见海野殿下,上午走得匆忙不曾问候,实在失礼!在下户则白云斋,奉主公之命,请海野殿下当面一叙!” 说罢,不待海野幸纲反应一二,便从背后掏出吹管,一口黄烟罩住其口鼻。海野幸纲心知不好,却已头晕目眩,直挺挺倒下,任由那户则白云斋扛走。 另一边,平贺成赖醉卧于天守阁之上,直到武田军已包围天守阁,喊杀火光从脚下升起,才惊掉了醉意,心知大事不好。正欲传唤四周众人抵抗突围,却看到诸将仍然沉醉不醒、鼾声大作,便已知道事不可为。 前一刻自己还是击退甲斐武田的“信浓第一名将”,下一刻却已是丢了本家要害的罪人。心灰意冷之下,平贺成赖拔出肋差试图切腹自尽,比划了两圈却始终下不去手。 感到楼梯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心知追兵已近,并无自裁勇气的平贺成赖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胡乱套上铠甲,准备夺路而逃。却不料刚走到门口,被门外恰好飞来的一箭正中门面、应声而倒。 “大意了,早知刚才还不如切腹呢。” 平贺成赖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便永远失去了意识。 正当武田信玄得意洋洋地回首,准备再向经贞炫耀一番自己的射术时,却不料下一刻便被经贞狠狠拽向身后,摔了个踉跄。 不待其恼怒,在一阵惊呼声中,经贞便已被一名醉意稍轻,挣扎着拉开随身轻弓的信浓将领,同样一箭射倒! …… 恢复知觉时,经贞感到身子很轻,几失重量,眼前的一切却渐渐清晰起来,他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地方,一面光明耀眼,一面黑暗深沉,而他则处于黑暗和光明之间,身体若无形质,缥缈不定,既不能归于黑暗,也无法融入光明,唯有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悠然穿行。 “我死了么?看来穿越者并不总是主角命啊!” 正当经贞放弃念想,准备顺从黑暗的引力时,先是鹤子、弘高大师,再是长坂信政、三渊藤员、内藤昌丰、横田高松,接着是武田信虎、武田信玄,乃至于极少谋面的伯父尼子经久,新投效的望月千代……一段段此世结下的羁绊依次闪现。 黑暗中若有光芒闪烁,逐次明亮起来,经贞认得那是点点星光。无边的黑暗里,庞大的星图逐渐清晰,紫微、太微、天市、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微茫众星以恒沙之数,斗转星移,永不停息。 蓦然间,巍巍南斗六星突然灼亮起来,仿佛一团火球,刺伤了他的眼睛。 “哎呀!”经贞大叫一声,光明、黑暗、星辰,蓦地消失,只觉足下一虚,坠入万丈深渊。 仿佛过了一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从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德本大师,伤者情况可有好转?” 一个温和的男声更轻地回答:“神佛保佑,那箭并未贯穿要害,‘腹罨疗法’(备注一)已然奏效。这位殿下高烧已然褪去,大体而言算是脱离危险了。” 经贞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很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为什么这样热呢?大概是鹤子把炉子烧得太旺了。 他竭力想抬起眼皮。可是,心里像有一团火,热得喘不上气来。 “想喝水,多么想喝水呀!”渐渐的,想喝水的念头愈发清晰,停滞的意识也缓缓开始转动。他恨不得马上就爬起来、喝个够,但刚想挪动一下身子,便立刻觉得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根本不听使唤。 鹤子马上会拿水来的。他要对她说:“我要喝水。”…… 远处又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祢祢(备注二),拿点水来!” “这是谁的名字呢?”经贞竭力在回想,但是一动脑子,便跌进了黑暗的深渊。他从那深渊里浮上来,又想起:“我要喝水。” 他又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若殿,这位殿下好像逐渐恢复意识了。” 接着,另一个柔和的女声凑到了经贞耳边,显得更近、更清晰了:“经贞大人,您要喝水吗?” 接着,经贞的嘴唇触到了光滑的杯口和甘露般的液体。心头的那团火逐渐熄灭了。 他心满意足地低声说:“这样便好了……” 五月底,在经贞和武田信玄联手下,武田军终于在撤离当夜,奇袭攻破了佐久郡重镇海之口城,打开了通往信浓的大门。 此战,守将平贺成赖被武田信玄亲手射杀,城内诸将或死或降,号称“滋野三杰”的信浓新生代也被经贞军全数生擒。 但此战最大的功臣,尼子经贞却为武田信玄挡下一支冷箭,昏迷了三日才恢复知觉。 第六十一章 疗养思前路 信浓惊滋野现 http://.biquxs.info/

时间转眼迈入六月,经贞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 那日,其舍命替武田信玄挡下致命一箭、当即昏迷不醒。然而,许是大国主神(详见楔子)的庇佑,许是自己命数未尽,那看似凶险的一击恰巧撞在了肋骨、失了力道,随后折断的肋骨和再无后劲的箭头更是巧之又巧地避开了肺脏。 因此,在甲斐名医永田德本的精心治疗,以及被救下一命、愧疚感激万分的武田信玄周全照料下,经贞那年轻的身体终究不肯死去,精力也在逐日慢慢恢复。 算上穿越时的传奇经历,这已是其第二次重获生命,什么东西都像是很新鲜,很不平常。尽管来到甲斐已半年有余,但被迫放下一切庶务军务,认真体会这片山林的魅力对于其来说也是头一遭。 不同于出云的山,常年云雾缭绕,再加上漫山遍野的神社,如同一位衣带飞扬的巫女,让人时时有着入得神国的神秘和缥缈之感。甲斐的山则显得更加质朴和清素,似一位贤惠大方的村姑,环绕出温柔与亲密。 居住在半山腰的踯躅崎馆,山间常年湿润的空气,清脆空灵的鸟鸣,抬头可见的清翠浓郁,仿佛让经贞一下子回到了出云大社随弘高大师修行的岁月。就着山中日月,他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有些没有答案,有些露出真相。随着悠然而惬意的思考,远方尚不知何处,但脚下的路却是逐渐清晰了…… 然而,留给经贞静谧思考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初一恢复行动能力,其便在连续多日守候在武田信玄宅外、焦急期盼经贞康复的三渊藤员、长坂信政、内藤昌丰的护卫下,返回领内进一步静养。顺便处理已经积攒成堆的领内要务,以及不约而同的三波远方客人。 “信浓国小県郡海野乡海野信浓守栋纲见过经贞殿下!” “信浓国佐久郡望月邑望月远江守盛昌见过经贞殿下!” “信浓国小県郡祢津乡祢津越前守元直见过经贞殿下!” “哎呀,居然是信浓名门滋野氏的三位家主大人当面!在下负伤在身、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 不错,此时急吼吼赶来,又在领内盘桓多日,终于得以秘密拜见经贞的,竟然是“滋野三家”的当主。 海之口城一战,经贞和武田信玄搂草打兔子,不仅攻破城池、讨取了守将平贺成赖,更是顺手擒拿了野生的“滋野三杰”。按理说,这三个倒霉孩子虽然贵为家中嫡子(女),却也没有家主冒险潜往敌国、亲自请罪讨还的面子。 但一切不寻常的表象自有其内在原因。 不同于原本历史中,武田信玄奇袭得手后因兵力不足而再度放弃了城池,从而引得武田信虎跳脚大骂。此战,两人几乎将佐久、小県两郡的亲大井氏势力一网打尽,因而坚持到了武田信虎重新出兵接收城池,为武田氏侵攻信浓彻底打开了局面。 接下来,武田军继续沿着佐久方向北上进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首当其冲的佐久、小県两郡豪族自然慌了阵脚。不同于岩村大井氏等打定主意顽抗到底的一派,“滋野三家”头脑更加活泛,内部略一商议,便借着赔罪讨人的由头,探探“甲信共荣”的门路。方才有了这么一出三位家主联袂而至的场面。 经贞自是清楚此间关节,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不知三位大人联袂拜访,是为何事啊?” “吾等育儿无方,以致于犬子(女)无状。不仅擅自离家出走,居然还颠倒黑白,妄图对抗馆主大人义军,更是冲撞了经贞殿下。” “还望经贞殿下能在馆主大人面前美言几句,饶过其等这次!” 祢津元直作为三家之首、同时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方,首先代表三人开口说道。只见其面白无须、眉目狭长,眼神不加掩饰地透出算计和狡诈。原本历史中,当武田信玄刚刚攻入信浓,这头见风使舵的老狐狸率先投靠武田氏,并将女儿献与武田信玄作侧室,为后者生养了七男武田信清,从而保全了家名。 “海野幸纲三个小辈居然能带着家中数百精锐“擅自离家”,莫非这三家族老都是又瞎又聋吗?” 听完祢津元直的请罪,经贞心中冷笑,但面色不改道: “祢津越前守殿下言重了,三位贤子女只是一时不察、误入歧途,但有三位大人如此深明大义的长辈,必能弃暗投明!” “众所周知,本家乃是清和源氏新罗三郎义光(源义光)嫡流。昔日,初代家督信义公(武田信义,见第二十六章)曾领有甲斐、信浓、骏河等多国,但时过境迁,信浓、骏河等国陆续被旁支或外人窃取,实乃历代家督难解之恨矣!” “现馆主大人英明神武,奋六世之余烈,一举荡平群丑。如今甲斐政通人和、蒸蒸日上,日思夜寐之事唯有收复旧领、重临信浓。不知三位殿下可愿助馆主大人一臂之力?” 听了经贞一番话,三人表面唯唯诺诺,心中也是大骂其无耻至极。信浓守护小笠原氏向上十余代便已是根红苗正的守护家族,这小子偏偏强行向上攀附了几百年,从武田信义处大谈正统性,岂有此理!若是按这种算法,那武田信虎身为清和源氏嫡流,向上还可追溯到清和天皇、多田满仲,是不是天皇和幕府将军的宝座,也该打包给你们武田家? “吾等必将全力追随馆主大人之志,只是……只是吾等三家势单力薄,所邻村上、诹访、大井氏等逆贼均强过吾等数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呐!” “前些时日,馆主大人攻破大井氏贼众驻守的海之口城,实在是令吾等振奋万分。只要馆主大人愿意将海之口城交予本家代管,同时借出精锐三千,在下便可立刻扫平佐久、小県两郡,箪食壶浆迎接馆主大人!” 祢津元直的话简直要让经贞忍不住笑出声了。这头老狐狸的算盘未必也打的太精了,居然要从那头饿虎口中拔食,空口白牙便要武田军交地借兵。虽然双方交涉,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也是应有之义,但这般毫无诚意的狮子开口完全没有谈的必要。 “海野信浓守殿下、望月远江守殿下,两位也是同样的想法吗?”眼看两人看了祢津元直一眼后连忙点头不迭,经贞也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趣,直接道: “这样吧,既然祢津殿下如此自信,在下就作为仲介,送殿下去见馆主大人如何?也许会有满意的结果。” “……就拜托经贞殿下了。”祢津元直想了想,代表三人同意了我的仲介。 第六十二章 叙战果生惮 论英雄信虎教子 http://.biquxs.info/

正当经贞还在思索如何利用“滋野三家”的投效意图,推动下一步信浓攻略时。却不知,自己的甲斐生涯即将脱离预设轨迹,带动历史车轮朝着未知的方向偏转。 …… 踯躅崎馆的天守阁上,武田信虎正静静听武田信玄讲述了殿军后所发生的一切。 “父亲大人,此战详细经过便是如此。经贞殿下此番又是头功一件,不仅在攻破海之口城中出力良多,更是舍身救下了儿臣性命!还望父亲大人厚加赏赐!” 然而,听到武田信玄为经贞刻意邀功,武田信虎却一改平日对于经贞的慷慨。久久不语后,竟突然出言道: “经贞小子,已有取死之道了啊!” 闻得此言,武田信玄大惊失色,连忙跪下问道: “父亲大人不是一向颇为器重经贞殿下吗,如何突出此言?” 武田信虎长叹一声,方才低沉道: “十一岁啊,那小子与你一般,仅仅才十一岁啊!” “先前,当其携‘明国吹’之技投效本家时,我便断言其乃一块璞石,好好磨砺一番便可为你日后左膀右臂。” “然而,如今看来,为父当初却是走了眼。这小子却是蛰伏的蛟龙,一遇风雨便会直上九霄!日后非但难以成为汝之臂助,反而将成为本家大敌!” 武田信虎如此大的反应还是武田信玄第一次见到,其不禁为刚结下生死友谊的挚友深深担忧,下定决心要竭力扭转父亲的印象,于是壮着胆子继续开头道: “经贞确有才干,但父亲此番评价,只怕耸人听闻、言过其实了吧?” 武田信虎深深看了武田信玄一眼,缓缓摇头道: “你不懂的。” “原来,我以为其只于庶务上有几分聪明,可聚财、富国,为我武田氏宰相” “后来,见其设计破了今井、福岛氏,便发现其还长于军略,虽然略有担忧,但想来不过也是常陆介(即荻原昌胜,见第三十章)般的人物,足以辅佐你成就霸业。因此更是优容有加。” “然而,其如今其又破了海之口,却令某悚然,已经深深参不透其的未来啊!” 听到武田信虎对于经贞独揽全功的降今井、破福岛之战并不以为然,却极为看重这战绩并不斐然的海之口一战,武田信玄不禁颇为不解道: “海之口一战,我军损失甚重,即便最后袭破了城池也不过称得上惨胜,为何父亲大人却因此战而生了忌惮?” 武田信虎再次摇了摇头,站起身眺望着甲斐的山川,黄昏下的背影显得格外沧桑老迈。 “某幼时,也是手不释卷、尤爱汉书。只是汝祖父英年早逝,某十岁时便不得不接过家督之位,从此内外征战数十年,再无读书的闲情逸致。幼时所学也忘了大半,唯记得半部《三国志》。” “说起三国,为父最初崇拜并处处效仿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纵横捭阖,奸雄一世’,和吾等源氏嫡流‘拥兵上洛、辅佐天皇、重开幕府’的抱负何其之像也!” “因此,为父学着杀伐果断,不近人情,喜怒无常,用武力震慑领外领内。世人恨我、骂我、轻我,但皆畏我!” “那时,少年得意的为父,便觉得自己即是那终结乱世的天命。” “然而,少年终究会变老、梦终究会醒。过于贫瘠的甲斐根本支撑不起为父上洛的大志。为父败了第一次、第二次……乃至于无数次。渐渐的,天下不在是某的追求,转而是甲斐、信浓等更为实际的目标。昔日将天下视为囊中之物的少年,也渐渐活成了坐守祖业、沉迷酒色这样一幅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模样。” “随之而来,某反而越来越感怀敬佩那季汉刘玄德的不易。其出于白身,前半生颠破流离,从徐州、河北、新野再到蜀地,可谓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九死百折却始终不易其志。年近知命,仍为髀里肉生、老将至矣,不及建功立业而涕泪横流!终于,在知天命之年成就了鼎足三分的霸业。” “汝试观那经贞小儿,可有几分肖像?” “方吾等连番受挫,即便连为父也心生退意,其却始终不改渴求胜利之心,最终达成夙愿” “奇袭海之口城明明是儿臣的主意”听到此处,武田信玄弱弱辩解道 “哼!” 武田信虎先是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但随后还是缓和语气道: “汝确实也还不错,但相较于其还是差了一截。我且问你,若是那经贞小儿不曾留下,你可有把握拿下海野氏小子?” 武田信玄本想嘴硬,但被武田信虎严厉的目光逼住,犹豫了片刻还是吐露道: “若是那位海野殿下发挥稳定,儿臣仅有三成把握。” 武田信虎颔首道:“汝倒还实诚,若是没有经贞小儿设计拿下那三个小辈、哄住平贺成赖,没有其临阵鼓舞士气,没有其麾下忍众充当耳目,何来额外的七成胜算助汝成事?” “论及一腔血勇和果断,尔等两人并无二样。但若是步步为营、决胜于战前,你还差得远呢!” “可是师傅们(即荻原昌胜、板垣信方,两人先后担任武田信玄之师)不也如此吗,有勇有谋,为何父亲却没有生出过杀意?就因为其等皆出身甲斐吗,可是出身并不能说明一切啊!”武田信玄还是努力为挚友申辩道。 “不错,其出身外国,考量忠诚自然不可与昌胜师傅(荻原昌胜还担任过武田信虎的师傅)和信方相提并论。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其那股子任侠信义、快意恩仇的英豪气!” “吾曾命御用忍者特意前往京都、美浓等地探听其一路言行,却发现其离开出云尚不足半年,就已云集了一干豪杰。无论是那与其结为异姓兄弟的三渊和长坂氏青年,再是那内藤家的小子,抑或原在虎泰麾下听用的横田高松,都是难得的猛士和贤才。这次那海野氏小子和望月氏女娃,只怕也被其盯上了。” “身处险恶,仍推诚下士,手握生杀,仍心怀宽忍,故其能以区区五千石领土聚拢如云贤臣似海猛将。论此,汝不如其远矣!” “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此等人物,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其早晚不为用。胜千代啊,为父相信你会成为甲斐的猛虎,但你要如何驾驭另一头猛虎啊!” 第六十三章 父子论君臣 思结姻束猛虎 http://.biquxs.info/

夕阳余晖,将甲斐的山川映衬得无限美好。 武田信玄向前,走近武田信虎身后半步,和其一起凭栏眺望远方,低声道: “可是,如若我不去试着驾驭猛虎,而是与猛虎为友,又会如何呢?”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听了武田信玄的话,武田信虎低沉地笑了起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甚至笑出了泪花“你呀,可真是个蠢货!世人皆知,一山不容二虎,你却偏偏想着二虎共存,简直,不可理喻!” “我且问你,天下自应仁之乱以来,多少大名家破名除,不就是因为将军之争!那关东纷乱不休,不就是那一窝子上杉为了那劳什子关东管领!” “偌大的天下六十六国,尚且容不下两位天下人;肥沃富庶的的万里平原,都承不住两位关东管领!你为何觉得区区甲斐可以容得下两位雄主之才?” 武田信玄还是鼓起勇气道: “难道生而为王,便不能有平等的朋友吗?” “父亲大人明明极为推崇刘玄德,怎不见其忌惮关羽、张飞皆为万人敌,而是与其等不分君臣、恩若兄弟?那关张也果然不负厚恩,与玄德公誓以共死,随其周旋、不避艰险,辅佐其成就了三分霸业。” 听了武田信玄的观念,武田信虎猛地回过头来,凶狠地瞪着其,一字一句道: “汝是学汉书学坏了脑袋吗,还有一国储君的城府吗!” “身为国主,当以大权独揽为要,时时趋利而行,不必介怀于善恶之分,譬如友情、道德、法律种种,皆为身外无用之物!” “而家臣,则皆为主上之器具。有能而甘居于下,便可厚而用之。有能却不甘在下,才能愈大则为害愈大,必须及时毁去!” “名为经贞的工具,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汝还不及时舍弃那可笑的妇人之仁吗!” “父亲!儿臣斗胆请谏!” 武田信虎对于经贞的断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激化了武田信玄沉积在心中的种种不满。以此为契机,其终于忍不住吐出了藏于舌下多时的谏言。 “不知何时起,父亲的行为越来越让吾等陌生。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乐以刑杀为威,以暴虐为国本,甚至妄行刳剔孕妇这等灭绝人性之举!长此以往,臣民畏罪持禄,莫敢尽忠矣!” “儿臣以为,人即城,人即垣,人即壕,仁慈为友,仇恨乃敌。唯有尽贤才、尚恒法、持公道,方可聚拢一国人心,立于不败之地!” “咚!” “何等狂悖无礼!” 武田信玄话音未落,便已被怒极的武田信虎一脚踹翻在地。无视了撞在天守阁围栏、立刻渗出了鲜血的额角,其拜服在地,情恳意切道: “父亲啊,平定天下、重开幕府,吾等甲斐源氏一族的夙愿儿臣时刻不敢忘记!可欲得天下,必先有容天下之襟怀。 “纵观天下,何世无才?今日可除去那有功无罪的尼子经贞,明日便能诛尽天下贤才,从而夺得天下吗?” “哼,一派胡言!” 武田信玄的这番话,终归稍稍打动了武田信虎,使其从方才的狂怒恢复到了最初的不屑神色。 “对了,那小儿前日在你府上养伤,听说祢祢(武田信虎三女、信玄之妹,见第六十章)也曾照料过,可是如此?” 武田信玄观察武田信虎神色,隐隐猜到其心中想法,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恭敬答道 “确有此事。那日,经贞殿下舍命救下儿臣后,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因此儿臣直接将其接回府上,并延请了名医永田德本施疗。彼时儿臣刚刚元服,府上女眷侍从尚且不足,便抓了恰好来玩耍的三妹代我照料其片刻。不想此等小事竟也入了父亲大人之耳。” “唔,祢祢似乎也只小其两岁,倒也合适” 武田信虎自言自语了一句,未待武田信玄听个明白便突然放大音量道: “去,将那经贞小儿唤来,吾便给予其一个选择的机会。” “若是其答应与祢祢定亲,正式成为本家一门,发誓效忠于你,此事便作罢。” “若其不肯,你便取了这把宗三左文字,当着吾的面,亲手取了其性命!” 听了武田信虎的决断,武田信玄心中暗暗欣喜。在其看来,经贞文武双全、正是祢祢良配,如此一来,自己这位挚友便被彻底绑上武田氏战车、命运与共,也可放心施展才华辅佐自己成就霸业,自己也定然不会相负,必能续写一段今世的桃园佳话。 至于经贞是否会接受,在武田信玄心中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毕竟,能成为武田氏一门、一步迈入重臣行列,是多少豪族子弟、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无上荣誉,由不得其经贞不动心。另外,自己这位挚友虽然偏爱名为鹤子的女孩,但自己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必然将说服父亲同意经贞纳一房偏室,只要其日后和祢祢的孩子继承家业即可。 虽然心中为顺利解决了挚友的前程大事而雀跃,但武田信玄还是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 “父亲大人,祢祢尚且年幼,谈论其婚事是否早了些。另外,此事是否也要征求祢祢自己的意见?” “只是定亲而已,有何不可!”武田信虎不耐烦的一挥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与祢祢何干?其等尚且年幼,哪有自己主意,日后多多接触自然会有感情,不必多言!” “那么,儿臣谨遵父亲大人旨意,这就命经贞殿下前来拜领喜讯!” “滚吧!把吾之珍宝赐下,真是便宜了这小子。这份封赏,足以酬谢其海之口一战的功勋了吧!” 武田信玄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只留武田信虎一个人继续眺望着已经点缀起星光的夜空。 “胜千代啊,为父可不像你这般乐观。猛虎,哪有那么容易为情爱困住,自愿带上枷锁、走进囚笼呐!” 第六十四章 夜召忽叙功 拒亲事穷匕见 http://.biquxs.info/

“馆主大人有令,着经贞殿下星夜觐见,不得有误!” 时近三更,武田信虎的信使陡然抵达巨摩郡经贞府上,不敢怠慢的侍从急忙入内通报。此时,经贞已因伤早早解衣歇息,闻说武田信虎急令传来,尚不及穿履,便披衣跣足出迎,接着就拜领了如上口谕。 深夜无故召见,武田信虎此举可谓是大不寻常。但由于事发突然、且情报太少,经贞随信使拖着伤体未愈赶往踯躅崎馆,一路上也未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在信使引导下,两人策马不停,半刻功夫便赶到踯躅崎馆。 验明身份入得城池,穿过层层宅院,经贞终于登上了高耸的天守阁。到了此时,那信使却唱了个喏,口称“馆主大人有令,请经贞殿下抵达后自行入内即可”,便自去了。 狭长的甬道空无一人、两侧燃烧的火炬却烛照秋毫,尽头的天守阁大门紧闭、门上的兽面吞口也显得格外狰狞,仿佛身处墓室之中,令经贞心中悸然。但无论前途凶吉,其此刻也唯有正面以对,于是连续深吸了几口气,终于使力推开了大门。 迈步入内,映入眼帘的景象仍然令早有准备的经贞条件反射般的一惊。不同于一路上的灯火辉煌,空荡荡的大堂内全无半点灯火,只有幽寒的月光从穹顶的天窗内洒落,全然不同于白日间举办评定或者宴饮的热闹场面,反而显得极端恐怖悚然。 听到大门开合声,原本凭栏眺望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顿时转身回视,正是武田信虎与武田信玄两人! “见过大殿、若殿,不知深夜传唤在下,有何吩咐?” 武田信虎先用眼神制止了武田信玄可能的举动,接着转向经贞,似笑非笑道: “说起来,也并无大事,只是和晴信(武田信玄)谈论起海之口一战,一时兴起便将你唤了过来,切勿见怪。” “听晴信说起,此战汝又是首功,实在不错!” 武田信虎一改往日的随意粗鲁,如此违和的表现更是令经贞心头警钟大作,其不敢迟疑,立刻恭敬道: “在下以为,此战得胜,首先有赖于馆主大人运筹帷幄、极大削弱了守军力量和士气,才给了晴信殿下出奇制胜的机会。至于在下,不仅前期未能想出破敌良策、导致本家折兵损将,后期也是紧随晴信殿下亦步亦趋,何以谈得上功劳啊!” 见到平日偷奸耍滑的小子此刻也在自己威严下唯唯诺诺、汗如浆下,武田信虎不觉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随后又马上恢复了之前的仪态,继续说道: “罢了,莫要故意摆出这幅样子。此次唤你前来,不为其他,正是为了酬劳你此次再立新功。” “你拜入本家已有半年,立下的功劳却已胜过寻常家臣一生所能及,我也一一看在眼中,此番便想一举提拔你一个前程!” 说到此处,武田信虎也不卖关子,略一停顿,便直接道出了戏肉。 “祢祢,吾之爱女,年方九岁,汝前日也已见过。如今吾有意招你为婿,先与之订婚,待其三年后“鬓除”便正式完婚。这样一来,你便是本家一门众、不分彼此,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吾也可放心将更多权力交付与你。只要你竭力尽心奉公,未来成为一方守护、乃至一国之主也不在话下!” “经贞小子,你意向如何啊?” “咳咳” 宛如晴天霹雳,将经贞击得呆若木鸡、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直到武田信玄实在看不过去,故意出声提醒,才令其回过神来。 “祢祢……” 虽然只是病榻昏迷中隐约瞥过,但经贞仍然对那个怯生生、却又格外温和善良的小姑娘有着格外好感。这种好感无关于男女之情,一来对其被兄长抓了差却毫不抱怨、反而用心用情照顾自己感激不尽,二来对其未来的坎坷命运表示怜惜。 作为武田信虎三女、武田信玄幼妹,祢祢为了父兄攻略信浓的需要,早早被嫁给了信浓豪族诹访赖重为妻。这段政治婚姻是否幸福安定,吾等不得而知,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疑是悲剧的。 随着形势变化,武田信玄不再需要妹夫作为盟友,于是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其击败、并幽禁至死,祢祢的幼子寅王丸也被当做台前木偶摆弄。丈夫孩子被自己的兄长背叛谋害,祢祢就这样在忧愤中病逝,享年不过十五岁。 “馆主大人厚爱,在下感激不尽!祢祢公主贤良淑德,自然是绝顶良配,但,在下已心有所属,只能辜负馆主大人的好意了!” 经贞回绝了武田信虎,意料中的雷霆暴雨却迟迟不曾落下。武田信虎看似未因经贞的回绝动怒,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 “你不愿这桩婚事,莫不是因为那位那和一起从出云而来的小娘子?若是如此,吾便破例,许你纳其为妾,无需分开,这样可好?” “馆主大人厚爱,在下粉身碎骨亦难保万一,但我与鹤子情定三生,另外在下当初也只作客将之约、实在无法高攀为本家一门,恕难从命!” 再次被经贞拒绝,武田信虎居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毫无欢喜,只有无尽的杀意。 “胜千代,汝看到了吧。虎啊,煌煌燎燃,终归只能独行于黑暗的夜林。一而再,再而三,吾已然仁至义尽,可这小子却始终不愿带上枷锁,为本家趋驰。” “如今,愿赌服输,宗三左文字在此,我便要你亲手杀了这小子、以绝后患!” 经贞虽早料到这趟乃是鸿门宴,却不料武田信虎竟然不顾一切竟然要当场斩杀自己,急忙四顾寻找躲避脱身之策。 然而猛一回头,顿时如坠冰窟,原来武田信玄不知何时已悄然转到自己身后,正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自己,一前一后与武田信虎隐隐形成包夹之势! 眼看那把已经吮噬了数名武田氏重臣血肉、私下被冠以妖刀之名的宗三左文字被武田信虎粗暴地塞入了武田信玄手中。生死一线,经贞只能放下善了的念想,准备作拼死一搏,效昔日旧事挟人质夺路。 不妙的是,当其刚一沉下重心、摆开架势,发力绷紧的肌肉顿时撕裂了胸间尚未愈合的伤口,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呼吸困难、四肢无力的袭来,搏命的企图尚未开始便已告破。 不提经贞如何挣扎,武田信玄提着刀却半晌没有动作,若不是发红的眼角、起伏的胸口和颤抖的嘴唇,大抵要被不识内情的旁人当做雕塑。 看着武田信玄呆立原地,武田信虎渐渐失去了耐心,其原本打算让武田信玄亲手斩杀这段友谊、深切理会孤家寡人的含义,但看到起迟迟不能动手,心知迟则生变,于是劈手又夺过刀来,直接凌空挥下! 下一刻,顿时鲜血横飞! 第六十五章 赤手擎利刃 独夫难夺群情 http://.biquxs.info/

却说武田信虎再无耐心,夺过刀来信手挥下,然而鲜血乍现,经贞却意外地毫发无损。 缘来,却是那原本呆若木鸡的武田信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了起来! 只见其侧肩抢入武田信虎与经贞之间,一手架住武田信虎持刀之手,另一手,干脆攥住刀刃! 那宗三左文字乃是名匠左安吉精心打造,随武田信虎斩杀了无数敌人、家臣,被其爱若性命,端是一口吹毛断发、无往不利的宝刀。尽管武田信玄已死死撑起武田信虎之手,卸去了刀身的力道,但另一手掌心还是为刀刃轻松割开,鲜血瞬间如瀑布狂涌,淋漓尽致地洒落在了地板上。 “父亲……大人……经贞……当日曾救得我性命。您……若执意要杀之,便,便允我先将这条性命偿还与他!” 正所谓五指连心,椎心剧痛顿时令武田信玄面颊的肌肉不自然扭曲,额头不断淌落豆大冷汗,说出的话语更是断续失音。 “混账,你在做什么!” 武田信玄这番不要命的举动,就连暴怒中的武田信虎都为之神情一僵,晃荡一声丢下了珍爱的宗三左文字,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态死死盯住武田信玄。全然不理会经贞奋力撕下衣襟,为武田信玄捆扎住手中滚滚血泉的行为。 自己言传身教的嫡子,为之计深远的后继,如今竟然站在他的对立面,为一介外人、未来祸患求情? “父亲大人!” “没有经贞,儿臣早已化为枯骨,我不想日后受人唾弃!” 面对武田信虎愤怒的质问,武田信玄仅以这句话来回应,身形不曾移动,在展现自己的态度。 正当两人僵持之际,原本紧闭的堂前大门突然洞开,数十点火光争抢涌入,将原本凄冷晦暗的天守阁照射得光明堂皇。 “大殿,在下不知经贞,犯下了何等罪责。可他为本家出生入死、功勋显赫,务必刀下留人啊!” 这是板垣骏河守信方恳切的话语。 “经贞殿下舍命为诸将殿军,兼破了海之口城。此等大功未酬,便要杀之,吾等不服!” 这是甘利备前守虎泰直率的声音。 “经贞无罪,末将愿为之担保!” 这是饭富兵部少辅虎昌惜字如金。 “经贞殿下诛灭福岛助春,为穴山众报仇雪耻。这份恩情,实不敢负!” 这是穴山伊豆守信友勉强的求情。 …… 一道火光,便是一份请命。当火光填满视野后,整个天守阁,回荡的都是恳求赦免经贞的嘹亮之音! 只见以板垣信方、甘利虎泰“两职”为首的十余位重臣、一门联袂而至,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挤开并越过经贞和武田信玄,直接拜倒在武田信虎面前。以身躯构成了一条捍卫两人的防线。 这条防线,对于高高在上的武田信虎、锋利无匹的宗三左文字而言,实在脆弱不堪、弹指可破,但却令其像往日般举刀、砍下。 为了一介外臣、黄口小儿,先将嫡长子斩杀在面前,再把家中十之七八的重臣一口气屠戮殆尽? 这,现实吗? 即便能暂且禁锢住武田信玄和群臣,可杀掉经贞后,这摊乱局又该如何收场? 震撼、不安、为难……种种复杂情绪席卷了武田信虎心头。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经贞在自己爱子和群臣心目中,悄然间已有了此等地位!尽管心中杀念不减反增,但如此局面,自己终究没有再下手的机会了。 “真是,可恶啊!” “晴信,诸位大人……” 经贞望着眼前一幕,眸子通红,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久久难以平复。 出任客将,尽管其从无投效武田、常留甲斐的想法,仅仅将之作为历练本领、打磨爪牙的课堂,明明早知武田信虎心思深沉、喜怒无常、多疑暴躁,却依旧毫不藏拙、竭智尽力,只为全身心报答武田氏这份收留与知遇之恩,最终为自己惹上了杀身之祸。 但这些,他曾与之并肩拼死奋战的袍泽们,却没有放弃他。 他所守护的、帮助的、珍视的,并未付诸流水啊,已经给他赢得了一些珍贵的东西。 一场鸿门宴就此消弭于无形,但有些已经改变的东西并不会随表面的风波平静而消退。 譬如,武田信虎的恶意。 此夜过后的数日间,一干涉足此事的武田氏臣属先后受到或明或暗的敲打,那夜值任的信使、守卫更是被无故连杀数人,武田信玄更是隐隐被排挤在武田信虎的嫡次子次郎(即武田信繁,幼名次郎,此时尚未元服)之下。 当这场风波暂且平息后,一纸由武田信虎亲笔书就、签字画押的状书便呈到了经贞面前。 “兹有尼子氏经贞,德行有亏,结党营私。现罚没其中巨摩郡领地五千石、明国饴执掌运营之权一并收回,转封至海之口城八百石,令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同时准许其开疆拓土,在不妨碍本家攻略之下,信浓一国自由切取。” “外臣尼子经贞,领命!” “主公,大殿此举,看似宽恕,实乃杀意不减啊。” “一来,主公交出本领、转封信浓,以甲斐山民为主的一干精锐必然有所减员和动摇。” “再者,失去了明国饴专营权限,本家经济必然大受打击,军政运转必然随之受阻。” “其三,大殿授予主公信浓自由切取之名,不日便将传遍信浓群雄、被其等视为武田氏北侵的先锋旗头,引发孤立敌对,局面必然难以打开、更不用说再立新功。” “三者环环相扣,旨在陆续废除主公武力、财力、名望。如此一来,主公形同鱼肉,待大殿慢慢分化炮制完若殿(武田信玄)和那日为主公仗义执言的诸将后,便难逃一劫了!” “哈哈,看到左卫门(海野幸纲通称为源太左卫门)已经进入状态,开始为本家尽心谋划,真是令人欣喜啊!” 当经贞拜领主命,送走信使后,方才随侍其旁、一言不发的矮小丑陋青年顿时开口言道。正是海之口一战中擒获、新近归附的敌方智囊海野幸纲、即后世名臣真田幸隆。 第六十六章 投效即分注 验成长不言退 http://.biquxs.info/

说起来,经贞能收服海野幸纲也并不出奇。其最为看重的永远是切实利益和家名传承,打骨子里就并非死忠于一族一姓的迂腐之人。 在原本历史上,海野幸纲继承了海野氏庶流真田家、改名真田幸纲。当海野氏被武田氏灭亡后,真田幸纲便流落至上野,投奔海野氏的靠山、持有关东管领职役的山内上杉氏,寄食于山内上杉氏名将“上洲黄斑”长野业正麾下,希望通过上杉氏力量恢复家业。 然而,眼高手低、碌碌无为,被北条氏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山内上杉氏很快便被不甘寂寞的真田幸纲判定为“没有为之效忠、从而取回家业的价值”,从而弃如敝履。后者干脆投向了昔日灭门仇人武田氏麾下,以恢复信浓真田乡旧领为条件,担任了对方攻略信浓的向导与先锋,最终如愿以偿地恢复并扩大了家业。 而他一手教出的嫡子,著名的“表里比兴之人”(备注一)真田昌幸则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追逐利益、改换门庭玩出了花样。 作为武田氏重臣,真田昌幸一直以天字号忠臣自居。但当武田氏灭亡后,其还来不及抹干眼泪,便迅速和灭亡旧主的帮凶北条氏、德川氏达成和睦,随后又干脆投靠了灭亡武田氏的凶手、隐隐将成为下一位“天下人”、即将制霸天下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成为其麾下军团长泷川一益的附庸。 然而,正当真田昌幸庆贺自己为织田集团所录用时,新任老板织田信长就意外猝死于本能寺烧烤大会现场,集团下属分公司顿时纷纷宣布独立。其中羽柴分公司、柴田等分公司大有发展迅猛、蒸蒸日上之势,偏偏真田昌幸所属的泷川分公司经营不善,被老牌势力北条氏赶出了关东大市场。再次失业的真田昌幸只得重新与周围大名周旋。 紧接着,高光时刻降临,真田昌幸出乎意料地展现了一波突破大气层的操作。其在彼时关东三强北条、上杉、德川氏之间雨露均沾、轮番换了一遍效忠对象,期间甚至让德川氏顶着上杉氏进攻、为自己修筑了居城上田城,随后第二次投入上杉氏怀抱(乌龟惨遭ntr)。然而,既然已经舍下面皮抱大腿,自然就要一步到位、抱住最粗的那条。正当众人以为真田氏即将与上杉氏再续前缘之际,其居然利用其子真田信繁(也就是未来的“第一兵”真田幸村)作为上杉氏家臣随侍上洛觐见之机,又成功勾搭上了织田集团改组后的继承人、太阁大人丰臣秀吉,成为了直属于丰臣氏的十万石大名,从而与前任老板上杉氏平起平坐(继乌龟后,鳄鱼也惨遭ntr)。 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心力交瘁的真田昌幸好好展现一波忠诚、略微洗刷“n姓家奴”的臭名,其精心挑选的靠山又双叒倒了。丰臣秀吉猝然离世,丰臣氏分裂为以毛利氏、石田三成等人为首的奉行派(西军),和德川氏、福岛正成等人为首的武断派(东军)。这一次,真田昌幸终于站错了位,尽管其成功拖出了德川氏主力,但西军仍然在关原决战中一败涂地。 难道真田家就到此为止了吗?不,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正当德川氏开始清算败者时,其昔日作为质子交付与德川氏的嫡子真田信之(信幸),此时已成为了德川氏重臣,并迎娶了德川家康养女、家中重臣本多忠胜之女松姬。在其全力周旋下,尽管真田昌幸被流放九度山并最终死于此地,但却保住了真田家名。 因此,当经贞表明了招揽之意,并稍微透露了未来打算后。原本就钦佩拜服于经贞智略、同时身为家中次子、本就无继承家业之虞的海野幸纲当即献上了忠诚。 毕竟即便武田氏未来在甲信一家独大,价值有限的海野一族的发展空间总归是有限的,即便早早投效也难以攫取最大利益。相反,若是烧一烧经贞这口冷灶,随其日后回国创业、混一个出云海野氏之祖,自然更利于家族存续壮大。 因此,其此刻站在经贞角度,并不看好其转封信浓的前景,于是继续进言道: “既然主公如今羽翼渐丰,难以见容于大殿,何不重新将目光投向甲信之外?” “主公曾隐隐流露出重返西国、谋夺天下的大志,何不借此机会脱身,回归出云重整家业?如今西国亦同东国一般,强藩林立、征战不休,多有乘虚而入、以下克上的良机,大有可为!” 听完海野幸纲关于本家转封信浓的担忧,经贞肯定了其所作判断,但并未因此而接受此时归国的建议。 “不错,馆主大人的恶意已显而易见,左卫门所忧三点皆中要害。但某如今暂不打算归国。” 眼看海野幸纲还要进一步劝阻,经贞微微一笑,开口问出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左卫门,你可知成为名臣良将甚至一国一郡之主和成为天下人之间,除了天时地利外,还差距几何吗?” “属下不知” “在某看来,便是常怀一颗天下人之心啊!” “天下人,天下至强者也!何以为至强,想他人之不敢想,为他人之不能为。某初来乍到时,馆主大人曾给过一个下马威,质问某将来要如何打败那位以七十余人夺取十一国的伯父大人(尼子经久),又要如何压制家臣、降服国人、统治领民,又要如何击败内内外外窥伺你的敌人。自此某便明白,打天下不是过家家,是一条言及难、行而更难的荆棘道路,必须磨炼出击破一切阻挠的决心和本领。因此,某才决定以甲信为磨刀石,铸造绝世一剑。” “如今,这剑是捶打大半,而信浓,就是最终淬火开锋之所在。一切锻炼的成果、磨砺的决心,正当绽放于此时此刻!” “左卫门啊,永远不要低估一颗“未来”天下人的好胜心啊!” 第六十七章 谈西国大势 欲破局谋两郡 http://.biquxs.info/

却说经贞向海野幸纲表明了自己志在天下,因此途中永不言败的决心后,并未就此打住。因为其深知,对于海野幸纲这等现实主义者,冷静分析利弊得失才是说服与打动其的关键。 “左卫门方才提到宜趁此时返回出云,应当也是得知了近期传来的盐治之乱,出于对当前时局的判断做出的提议吧?” “殿下明察秋毫,兴久殿下(盐治兴久,尼子经久三子,详见第五章备注二)公然掀起反旗讨伐亲父尼子民部大人(即尼子民部少辅经久),即便在这样混乱的时代也是罕见的骇人听闻啊。更加不妙的是,就连出云大社、鳄渊寺等神佛代言人,三泽氏、多贺氏等强力国人也都站在了兴久殿下身边。” “在下就此断定,出云即将陷入长久僵持对峙,正是主公趁乱而入、快速崛起的天赐良机啊。” 听到海野幸纲慷慨陈词、热心撺掇,经贞不禁感到好笑,看来成为出云海野氏之祖对于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青年有着莫大吸引力啊,让其迸发出如此干劲。但其却不得不为其美好的愿景暂时泼上一盆冷水。 “左卫门能将视野投向千里之外,更能从最新变局中迅速察觉介入之机,属实难得。” “但汝毕竟未曾亲身涉足中郭(guo,防屏蔽)地区,对于中个深情并不透彻。” “中郭分阴阳两道,虽足有一十六国之大,但真正能牵动全局的也仅有寥寥四个半势力。” 海野幸纲深知经贞作为地头蛇,对于阴阳道局势的了解必然远在自己之上。作为有志于立足彼处的谋主,其自然不放过任何一个了解其中曲折的机会,立刻摆出恭敬倾听的姿态道;“还请主公指点。” “两大霸主尼子氏、大内氏自不用提,隔海而望的强藩细川氏、大友氏也能算上两个,剩余半个当属那于尼子、大内间左右逢源、迅速壮大的毛利氏。” “毛利氏,似乎只是安艺国一隅国人,主公似乎对其过于高看了?” 海野幸纲对于经贞所列的四方势力并无疑议,只是听到毛利氏作为区区国人,居然能与坐拥数国的豪强相提并论有些好奇。 “毛利氏实力并不算强,但其当主毛利治部少辅(毛利元就)可是不能置之不理的男人啊!其十五岁继承分家,却始终把持家中大权,二十岁初阵便以劣势兵力讨伐了有‘今项羽’之称的西国战神(备注二)武田元繁,最终熬死了两任家主上位,更是长袖善舞、屡屡周旋于尼子、大内之间,保存并壮大了家业、将安艺一国收入怀中。” “在大内、尼子两方雄主一死一老的情势下,也许,其便是吾等未来最大的对手啊!” 经贞着重介绍了一番毛利元就,也是为提醒自己和海野幸纲,未来始终不可放松对其的警惕。接着,又将话题转回盐治之乱之上。 “结合这四个半势力的动向而观盐治之乱,如今大内氏、大友氏混战于北九州,细川氏正与家中栋梁三好氏对立,毛利氏还在消化安艺一国,均无力实质干涉介入尼子氏内乱。” “因此,纵然三叔(盐治兴久)拉拢了不少势力,在备后、安艺、石见闹得风雨满城,但与那老而弥辣、特别擅长调略分化对手的伯父大人眼中,正是一鼓可灭的跳梁群丑。不出吾所料,出云形势或有波动,但眼下恰是外松内紧,并无太多可乘之机。” “不过,吾还有一记先手埋下,此时正当启用,为我那三叔帮衬场子,也给伯父大人添些堵!” 听完经贞分析,海野幸纲尽管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暂时放下了返回出云举事的谏言。 看到其略微流露出失落之色,经贞却是拍了拍其肩膀以作宽慰,并顺势抛出了自己原有的打算。 “出云自然是要回的,但眼下既无良机、且吾等力量仍显不足,不如在信浓继续收拢人才、壮大声望,为未来举事积攒更多筹码。” “吾心中已有一盘筹算,若是功成,必将动摇天下。日后返回出云,无论是招揽良才、夺取家业,还是行走诸方、合纵连横也都将多有便利。” “完整计划还需步步为营,眼下头等要事自然还是在信浓拿下一块地盘,依我来看,佐久加小县两郡近五万石便足矣。” 听了经贞自信满满的话语,海野幸纲忍不住苦笑起来。 “主公虽是屡屡以少胜多、创造奇迹的少年英才,但吾等眼下只有区区八百石,要拿下两郡五万石谈何容易。” “佐久郡虽然去了要害海之口城,但剩下的内山城大井贞清、小诸城大井高政、岩尾城大井弹正忠、耳井城大井某、志贺城笠原清繁都不是等闲之辈。主公在巨摩所练的两百余步骑虽是难得精锐,但终究数目太少、孤掌难鸣。” “至于小县郡,在下出身的海野氏虽然在当地小有声望,但望月、祢津两家的影响力也丝毫不逊于海野氏。且在下毕竟算是破家而出,还能对父亲大人(指海野氏当主海野栋纲)有几分影响,也实在难以说得上。” 经贞微微颔首,如果自己是出云通,那么海野幸纲自然称得上是信浓通,其所列困难问题必然大抵属实。 “嗯,一是滋野三家,二是兵力问题吗?”经贞失神喃喃了两句,便顺着话茬问了下去“左卫门,我且问你,若是以小县一郡安堵为条件,能有几成把握说服海野信浓守殿下(海野栋纲)?” “若是能将小县一郡交付父亲大人,加上在下尽力游说,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海野幸纲思索了片刻,仔细斟酌着答道。观其神色,经贞便知其还是有所保留,此事应是十成十可行,于是提振声音轻喝一声: “好!那以汝观之,在西邻诹访氏不介入的前提下,若要攻破佐久郡诸家,还需兵马几何?” “五千,不,三千!若是再有三千军马,配合主公手中精锐和某之计策,便可拿下佐久郡!” 看到经贞胸有成竹的样子,海野幸纲也逐渐为其感染,放下了对于立足信浓的忧虑,大有与其三千军马便可踏破佐久的豪迈,惹得经贞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三千军马无需担忧,还望左卫门的奇策不要让某失望啊!” “定不负主公所托!” “好,那就烦请左卫门与海野信浓守殿下修书一封,请他当面一叙吧。” “诺” “对于,汝和千代女与那祢津小子关系如何?” “让主公见笑了,虽被旁人冠了个‘滋野三杰’的名头,但吾等之间并无交情。” “那便好,看来某需要借其一物了。” “?” 第六十八章 伪示弱探底 贪鄙者终无归 http://.biquxs.info/

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已与家族断了往来,但涉及重新瓜分利益时,海野幸纲与海野氏的联系便奇迹般恢复了。 当天,海野栋纲就悄悄潜入中巨摩郡与经贞会晤,一番唇枪舌战、签下密约后,又趁着夜色返回了信浓。 第二日,当经贞以武田信虎的名义邀请滋野三氏拜谒,就上次归附条件予以答复时,三族当主再次亲身而至。不提祢津元直、望月盛昌神色如故,便是海野栋纲也如上次般唯祢津元直亦步亦趋,俨然一幅无事发生的样子,让经贞不禁暗暗佩服这些老油条的精湛演技。 “祢津元直(海野栋纲、望月盛昌)见过经贞殿下!” “三位大人日安,有劳辛苦跋涉一遭,还请用茶。” 经贞与三人见礼毕,眼看为首的祢津元直坐下后似有迟疑之色,便知其所想,主动开口解释道: “如前番所言,在下已禀明馆主大人,亲自接见三位大人、同商甲信共荣一事。考虑到诸位大人一路风尘仆仆、有所失仪,特命在下先行张罗用膳更衣,再引诸位前往踯躅崎馆觐见。” “谨遵馆主大人令,那吾等便冒昧叨扰经贞殿下了。” 不直接前往踯躅崎馆内一边休憩一边等候传唤,而是先在经贞领内逗留再行辗转,多少令祢津元直感到些许意外和奇怪。但考虑到武田信虎毕竟是一国之主,哪怕迫切需要己身投效、大开局面,也会事先拿捏一番,以免谈判时落了下风,其也就很快释怀了。 当三人按下心来接受起经贞款待,顿时大为感慨。金碧辉煌的内室,除了经贞曲意逢迎、语趣横生,面前宽大厚实的包金橡木长桌上,玲珑鲜果、玉盘珍馐更是仿佛不要钱般流水呈上。考虑到三人稍后觐见时尚需维持体面,宴中更是贴心地滴酒全无,更是令三人暗暗点头,对稍后的面见更是信了七八分。 然而,吃喝闲聊就这般持续下去、踯躅崎馆方面的传唤却迟迟未至。就连一直作陪的经贞都明显焦躁起来,席间便不断唤来侍从外出打探消息,更是频频向外张望。看到其不似作伪的焦急神态,同样不耐久等的三人反而不好意思开口催促了。 就这样,四人从日上杆头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 当三人失去最后一丝耐心,正待由为首的祢津元直出言问个究竟时,门外侍从突然走近经贞,在其耳边低语几句,三人便看到后者脸色迅速黑了起来。 看着三人眼巴巴地期待着自己的讯息,经贞强行压下脸上铁青之色,勉强笑道: “哎,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三位大人,在下如今真不知该如何开口谈起。” “敢问经贞殿下,可是馆主大人那边,起了变故?” 经贞尴尬点了点头,挣扎半天还是咬牙说出了真相: “馆主大人,方才,突然改了主意。在下前日得了自主攻略信浓、一国自由切取的权柄,诸位大人应当也有所耳闻吧。馆主大人,馆主大人就以此为理由,取消了会面,全权委派在下向诸位大人给出承诺。” 听了经贞之言,祢津元直控制不住站起身来,下一刻便差点忍不住掀桌子拂袖而去。但眼看经贞一脸赔笑,念起半日来对方刻意做小、殷勤招待,实在不好意思迁怒于其。只能长叹一口气,重新坐下道: “吾等全因倾慕甲斐武田和馆主大人威名,才秉诚意而来,等了整整一日也全无半点怨言。可是,馆主大人竟然是如此做派,实在难以令吾等信服啊!” 海野栋纲、望月盛昌虽然也面有不忿,但并未复言,只是同祢津元直一道等着经贞应答。 “三位大人,事已至此,在下也无话可说。如今馆主大人交与在下决断,可诸位大人资历地位远胜在下,哪有资格摆谱。不如请诸位大人明言条件,若是在下所能应承的,自无二言。” 祢津元直眉头一皱,不太满意经贞将包袱重新抛回己方,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全然不像自己能拿定主意。世传平贺源心被其所破,多半也是以讹传讹,将那武田氏少主武田信玄的功劳安派到其身上了。于是又放松下来,拉长声音大大咧咧道: “馆主大人这幅态度,吾等本不想再谈,但今日既受经贞殿下盛情款待,便还是给汝一个面子,画下道来。” “越前守殿下请讲。” “要吾等三族诚心归附,倒也不难。” “其一,需保证吾等现领安堵。” “正当如此!” 这条自然是应有之义,经贞答应的十分爽快。 “其二,须由馆主大人或经贞殿下出兵拿下佐久郡,并交由吾等代管。海之口城既然已由馆主大人赐予经贞殿下,吾等也不好插手,只要从吾祢津氏族中选一青年才俊为城代便可,必然替经贞殿下操持好城防及岁禄。” 听到这条,经贞理所当然地露出了为难的颜色,期期艾艾道: “将佐久一郡交予三位大人代管,似乎并不太妥当吧,在下到时也不好像馆主大人交差。”眼看祢津元直变了脸色,其立马又补充道,“佐久一郡虽有三万石,但折合贯高应当不超过万贯,在下若是不分实领、每年直接向各位奉上三千贯,言下之意如何?” 听到此处,不提其余二人反应,祢津元直身后的望月盛昌首先明显意动。三族虽然合据了小県郡大部与佐久郡一隅、实领约有一万五千石上下,但其中最强的祢津氏独享七千石,又被海野氏占去五千石左右,最终望月一族治下仅有三千石左右,岁入勉强到达千贯。 由于望月一族已逐渐由国人众转向忍之里,对于实领的需求反不及金钱,因此得闻经贞愿意以三千贯招揽,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大名雇佣其整族的悬赏,不禁大为心动。只是不敢越过三人中为首的祢津元直表态。 祢津元直喉结抽动了一下,差点有了一口答应的冲动。自家七千石领地年赋也不过两千余贯,直接翻上一倍简直是天降馅饼。但转念一想,“钱、地,老夫全都要!”,顿时有了主意,坚定摇头道: “经贞殿下好意,吾等心领了,但家中儿郎在地里刨食惯了,还是愿意实实在在的领地。” 听到祢津元直拒绝,经贞也不在纠结,点点头,接着问道: “那便依越前守殿下。如今大井氏新败、家中不稳,正是出兵良机。不知三位大人可以出兵几何,配合本家进攻那佐久大井氏?” “经贞殿下若是应承下来,吾等自当竭力配合。但武田氏在信浓毕竟日浅、群敌林立,吾等若是贸然摆明车马支持,必将引来群起而攻,坏了甲信共荣的大局。因此,吾等最多可出兵百人,变装为武田军士配合行动,当然一应粮草消耗,还要劳烦经贞殿下筹措,吾等也不多要,一家三千贯足矣。” “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几人虚与委蛇至此,经贞心中暗叹一声,终于放弃了对于祢津氏的争取,准备采用那隐隐抗拒的方式解决这场争端。 缘来,今日全套安排,包括长久等待和所谓武田信虎的临时变卦在内,都出自经贞与海野幸纲策划,其目的自然在于测试三族对于武田氏的服从性与招揽可能。 除了已经私下投靠过来的海野氏,望月氏也已展现了雇佣的可能,只有最强的祢津氏贪婪无度、目中无人。即便舍下血本满足其虎口大开,但随其本性,自然将逐渐增长胃口,随时可能因更大的利益背叛,断不可留。 心中逐渐冰冷,但经贞却反而笑得更加温和,盛情邀请三人晚膳后再聊。 第六十九章 鸿门宴掷首 祢津死三族平 http://.biquxs.info/

既已无需觐见武田信虎,晚宴除依旧丰盛外更是添上了各色美酒,在经贞殷勤劝酒下,三人不觉便饮了十余杯,神色间也带起了几分熏熏然。 酒过三巡,经贞态度更为恭顺,祢津元直乘着醉意愈发肆无忌惮。眼看其重重顿下酒爵,大着舌头道: “馆主大人无论何等武勇凶悍,暂且也只能威压甲斐一地、在信浓一地并无根基。即便汝等在海之口城小小胜了一场,也尚且吓不倒吾等信浓群雄。” “因此,汝等想要进军信浓,便得应下吾等滋野三族一应条件,否则寸步难行!” “越前守殿下所言即是,本家欲促成甲信一体,全仰仗三位大人了!来来来,在下再敬您一杯!一切条件好说,好说!” 在祢津元直的哈哈狂笑中,经贞又陪其饮下满满一杯,随后晃了晃看似发昏的脑袋,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下大腿。 经贞这般一惊一乍的举动,顿时引起了半醉的祢津元直注意,望见其投来浑浊中带着审慎的目光,经贞连忙揉着额头、作揖致歉道: “饮酒误事啊,在下却是忘记,三位贤子女还在在下领内逗留,这便将其等请来、交由三位大人各自带回。” 随后只见其朝着身边侍卫一挥手,其等便匆匆向帐外而走。片刻后,海野幸纲、望月千代便在一队精锐武士的护卫引领下进入堂中。只见那队武士个个持枪贯甲、打扮一致,唯有那为首甲士却将长枪负于背后、手中捧着一尺方金匣。 三族当主虽已早知自己子女性命无忧,但看到海野幸纲、望月千代须发俱全、神采奕奕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且慢!”醉眼朦胧的祢津元直左看右看,眼前都只有海野幸纲、望月千代两人,却始终未见到自家次子祢津信政出现,只有那甲士首领却捧着金匣泾直朝其疾步行来。 眼看金匣愈来愈近,其上精美的花纹雕饰已清晰可辨,祢津元直却莫名冷汗淋漓,心中不详预警大作,某个难以置信的想法不可控制的浮上心头,其不由猛然立起,颤抖声音问道: “经贞殿下这是何意,吾家次郎何在?” “越前守殿下勿念,祢津左马助殿下(祢津信政)有事先行一步,殿下稍后便可见到他。今日本家有失招待,这是一点小小歉意。” 眼看经贞面色如常,祢津元直一身冷汗方才落下,不禁自嘲自己毕竟老了,凡事不由自主便会想到最坏处。那经贞小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必不可能做下那般可怕的事情……才怪! 正当祢津元直一念未平,惊变突生! 眼看那甲士首领距离祢津元直面前案几尚有数步之遥,便猛然将金匣朝着其当头掷来! 血污顿时淋了祢津元直一头一脸,待其抹了把脸、睁开眼来,却看到一副死不瞑目、余惊尚存的熟悉面孔正幽幽对视着自己。 不是自己日死夜盼的嫡次子祢津信政,还是哪个!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甲士首领已然抽出背后缀着红缨的大枪大步踏前,向着祢津元直横扫而来! “呼啦!” 祢津元直虽老,但能带领祢津一族稳稳压住海野、望月两族,自然也是杀伐果断的狠人。眼看自己因一时愣神而失了先机,连忙举起面前案几、迎着对面枪头主动向前,待枪头戳破厚重的案几后又猛地将其上抬。不仅挡住了这势在必得的一枪,更将对方兵器架在了半空中,为自己争取了一丝反击的机会! 然而,今天这场宴会实在是一波三折,正当祢津元直举起嵌着长枪的案几、欲发力掀翻对方时,突然感到腰间一凉,四肢百骸间充盈的力气顿时为之一泄而空,再无反抗力气! “海野老狗,汝竟敢勾结外人害吾!” “盛昌老弟,还不快快动手!” 下一秒,祢津元直腰间飚出的血雾、宛如受伤孤狼般怨毒的哀嚎,海野栋纲手中尚在滴血的匕首、扭头发出的大喝……兔走乌飞之间,已经彻底打懵了局外的第三人望月盛昌,“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三个大大的问号顿时在其脑海中缓缓升起。 “请助海野!” 正在其不知所措间,望月千代清脆的呼喊成为了左右局势的最后一根稻草。听到女儿呼喊,望月盛昌心中不禁为祢津元直暗叹,但手中动作不停,直接伸手入怀、朝前打出三枚手里剑,又在祢津元直颈、胸、腿处带起了三朵血花! “咳咳,你们……”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作为手中人命过百的暗杀大师,望月盛昌的信手一击便彻底断绝了祢津元直的生机。作为滋野三族的领头人,祢津元直怀着未尽的野心、遗憾、愤怒、懊悔,来不及留下完整遗言,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海野一族,愿听从馆主大人、经贞殿下调遣!” “望月一族,愿听从馆主大人、经贞殿下调遣!” 祢津元直一死,今日全程默不作声、甘为陪衬的海野栋纲登时敏捷了起来,只见其丢下染血的匕首,便拜服在地,向经贞表示了臣服。 从海野栋纲暴起偷袭祢津元直的那刻,望月盛昌便知其与经贞必然早已暗中勾连,可怜祢津元直一世枭雄,只因一时不察便被这一老一少阴死,祢津一族怕是也要成为历史了。 至于自己虽然当机立断,献上了祢津元直性命这道投名状,但毕竟只是受胁之举,不如海野氏主动投效,只怕在论功行赏时要大大吃亏。但既然已上贼船,便再无他路可言,只能任由武田与海野两家驱使了。 “信浓守殿下、远江守殿下快快请起!两位深明大义,主动除去这首鼠两端、心怀叵测的祢津老贼,实乃大功一桩!” “两位大人既然诚心归附本家,又立下大功,在下自当赏罚分明。” “祢津氏上下不明、公然对抗本家,其一门已不再适合统领家业,便由信浓守公子新六郎(备注一)继承吧。” “海野氏和望月氏各自知行由本家授予安堵,同时分别加封小县、佐久郡一万石,先按照三千贯高折合授予,日后再分封实领!还望两位不吝忠诚,为本家竭诚奉公!” “谢经贞殿下,吾等必然竭尽忠诚!” …… “经贞殿下,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兜兜转转,今日这场波折横生的宴会终于落下了帷幕。不同于海野栋纲子女众多,和经贞商议好了海野幸纲的前程后独自潇洒而去,膝下仅有望月千代一女的望月盛昌自然要作更多考量。 “听闻小女所言,其已侍奉殿下左右,不知可是如此?” “不错,确有此事。千代小姐颇有才干,在下必然不会亏待,远江守殿下尽管放心。” “能追随殿下,自然是小女福分。但在下仅有其一女,为了家名延续,还望殿下和小女未来所生头子能继承望月氏家名,还望殿下务必成全!” “哈?你们该不是都对侍奉有歧义吧?!” 第七十章 祸乱起东西 暗子就位思迁 http://.biquxs.info/

时光易逝,一转眼已值八月。 已经过去了大半的天文元年(即1532年),动荡起伏依然在这片大地上处处可见。 西国,继大内氏剑指北九州的筑前、丰前及肥前三国,与大友氏、少貮氏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后。出云的盐治之乱也出乎意料地扩大了态势。 得益于经贞的“友情助攻”,虽然贵为尼子氏主家、但早已在出云淡去影响力的京极氏,出其不意地介入了尼子经久与盐治兴久父子间的内讧,利用出云守护名分及公方殿方面的良好关系,为盐治兴久奏请叙任了出云守护代一职。 这下子,大义所在顿时逆转!欣喜若狂的盐治兴久立即改回尼子苗字,以如假包换的守护代名义号令诸多豪族、国人效忠、并追随自己讨伐亲父尼子经久。 原本准备暴揍不孝子的尼子经久却突然发觉那逆子竟然成了自己顶头上司,自己反而沦为背主逆臣。这位掌控出云四十余年(备注一),仅持有守护代之名、却早已等同一国守护,甚至足以号令阴阳两道十一国的超级霸主瞬间破防,只得一面迅速派人上京、重贿幕府和京极氏,试图重新夺回守护代职役,一面威逼利诱、手段齐出,努力稳定家中势力和麾下国人豪族。 另一边,出云一地的国人豪族也麻了,“又是父子局、又是君臣局,这尼玛怎么选都不是标准答案啊!算了,跟着大国主神,哦,不对,出云大社混吧!” 就这样,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出云守护代的变更引发了一系列连锁效应。原本保持中立、作壁上观,甚至倾向于尼子经久的诸多骑墙派纷纷倒向了贵为“正统”、更兼“神佑”(前文已提到,出云大社两国造在此乱中支持了盐治兴久)的尼子兴久,迅速扩大了叛乱规模。 楯缝、出云、神门、饭石,出云西四郡集体支持响应了尼子兴久和出云大社的号召,与支持尼子经久的东边六郡军队,在上塩冶一带连番展开了数场合战。 尼子兴久镇守多年的上塩冶本就是出云门户、易守难攻。借着地利和出云大社所宣称的大国主神保佑,“正统守护代”军居然抵住了出云头号猛将尼子国久率领的“前守护代”军,甚至抓出机会小胜了对方。 尼子国久这一败可不得了。 除了最后一批骑墙派也放下犹豫、急吼吼地投奔“正统守护代”,企图赶上最后一波船票混个从龙之功。 原本还在北九州和大友氏相爱相杀的大内氏也将目光投向了老对头家中闹剧。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的想法,看到尼子兴久如此能打,其也在纠缠于北九州与少貮氏战局的同时,向上塩冶方向筹措送出了一批粮草辎重,并从精神上全力支持尼子出云守兴久大人。 此番变数,已经大大改变了原来的历史走向。 本该短短一月时间便打出gg、转进备中投奔岳父山内直通,并在两年后迫于尼子氏外交压力自尽的盐治兴久(现在是尼子兴久了),居然和老爹打的有来有往、大有破旧立新的强劲势头。 东国,也并不平静。 东海道霸主、坐拥骏河、远江两国的今川氏年初脆败于老对头武田氏,家中支柱之一的福岛氏更再次遭受重创、精锐骨干十不存一,顿时被周边的野心家视为软弱可欺。 尾张领主、有着“尾张之虎”之称的织田信秀于是趁机用计,出手夺取了今川氏要害、由一门重臣今川氏丰镇守的柳之丸,并将其作为自家居城、更名为“那野古城”(备注二)。两年后,一个摇动天下的风云儿,就是在这座城中呱呱坠地。 唯有关东暂时保持着风平浪静。 武田氏的另一方对头、冉冉升起的关东新贵北条氏,正在当主北条氏纲的带领下“大兴土木”,努力修复着曾毁于大永六年(即1526年)里见氏侵攻的鹤岗八幡宫,旨在通过重建这座河内源氏最重要的神社之一,笼络关东武家。 殊不知,不久的将来,自己就将成为某个搞事精的下一个受害者。 …… 另一边,某搞事能手、幕后黑手,却无暇欣赏自己诱发的东西动乱,却是忙着“换家大业”。 那日袭杀祢津后,哭笑不得的经贞再次向望月盛昌解释了自己和望月千代只是单纯的家臣关系。但眼看望月千代全程揪着衣角、满脸红霞、低头不语的不胜娇羞,望月盛昌直到走之前还是半信半疑,神态像极了自己随上辈子随前女友上门时、其父那欣慰、感怀、懊恼交织的样子,不禁令经贞心中发憷,“这倒霉娘们,不会嫁不出去、想赖我接盘吧。” 暂将玩笑放在一边。 当海野栋纲、望月盛昌前后脚折回信浓后,便即刻点起家中精锐,连夜袭破了正在焦急等候己方家主的祢津氏。以勾连武田、包藏祸心为由,斩杀了对方几乎全部一门众以及忠心谱代。仅仅留下了祢津元直年方七岁的幼女,作为海野栋纲三子、海野新六郎隆永的未婚妻,为后者入主祢津氏、从而使海野氏间接控制祢津氏遗留势力提供口实。 兵贵神速,海野和望月氏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的一击,成功断绝了其余势力借题发挥的可乘之机。当邻近势力觉察生变后,祢津族人皆已殆尽、族地更是烧成白地。尽管众人一致认为其中多有蹊跷,但在此世道下,终归无人愿意折损自家实力,为已死之人深辩曲直。 因此,就连祢津氏最为亲厚的外族盟友,也在勾结武田氏、导致海之口城陷落的口径面前,捏着鼻子承认了“滋野三家”改名为“滋野双流”的事实。 眼看滋野三族的动乱渐渐平息,海野氏已然统合了原属祢津氏的力量,准备和望月氏一齐暗中接应自己迁入信浓。经贞也开始筹划领内搬迁和海之口城重建。 第七十一章 欲谋合纵横 先识关东乱局(上) http://.biquxs.info/

经贞新获赐的海之口城,连同城下南牧村在内的八百石领地,位于佐久之南、八岳之东。虽然此处既有河川、又有平原,地理条件看似极为不错。但只有勘察后,才能发现实况远不及想象。 一来,仅有的平原全部分布在狭长的山谷间,根本难以耕种,唯有的一点点耕地也暴露在群敌环视间,秋收播种都极易受到侵扰。 二来,作为南佐久郡的门户要害,更多作为军事用地而存在,领内居民根本寥寥无几,百技工艺都难以发展。 至于海之口城本身,其作为岩村大井氏引以为傲的防御要塞,其易守难攻主要在于优越的地理条件,建筑结构整体仍以木石为主,因此在前番奇袭火攻中已毁去小半,基本已经被废。 不同于巨摩时期需要学习实践领内发展的各项要务。此次转封信浓后,经贞并不打算大搞种田游戏,而决定以速、以势取胜,压制佐久全郡后继续下一步目标,并不着眼于此地的长久发展。 因此经过实地勘察,其决定干脆简易修复后改城为砦,仅保留防御、屯兵等基本功能,转而将有限的钱财投入强兵富武和拉拢调略方面。 说到军力,经贞在巨摩郡前后共练出常备足轻百人,在大岛和海之口合战后虽有损失,但早已重新募集补齐。另外编有商团安保百五十人,训练几与常备足轻无异,只是战斗意志和纪律意识必然有所不如,但依然是超越寻常弄兵的强军。此次转封,在丰厚俸禄和袍泽友谊下,常备足轻足有八十余人跟随而来。商团安保更是全无损失,毕竟其等本就辗转于甲斐、京都之间,只要薪水待遇不变,领地变迁对其全无影响。 至于领地发展,由于经贞并未作长期驻扎经营此地的产业,因此并不打算如甲斐时大兴百业,仅打算维持商贸一项、确保领内开支平衡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经营范围。如今,经贞的商贸贯穿山城、近江、美浓、信浓、甲斐五国,但仅在京都设立部屋经营范围,除去成本与各家分红,到手净利已稳定在每月三千贯上下、一年即为三万六千贯余,除去京极氏的军援、拉拢海野、望月两族的贯高、家中诸人俸禄,剩下用以维持军势的开支也仅余一万五千上下,虽说不至于过分窘迫、但依然稍显不足。 因此,在众人努力和经贞放出的赏格下,当海之口城修筑的分次普请顺利完成后。经贞便在海野栋纲、海野幸纲父子引导下,离开领地,向着上野国而去。 山内上杉氏,这个持有关东管领职役,日渐衰败却不可小觑的庞然大物,正是经贞此次拜谒的目标。 而无论是踏破佐久的三千精兵,还是更胜一筹的关东商路,的是与否尽在此行之中! …… 为何要找山内上杉氏化缘,就不得不先从“两公方、两上杉”说起。 “两公方”即为古河公方、崛越公方,其两者又共同源于关东公方(又名镰仓公方)。公方,意为统治者,是天下武家对幕府将军的敬称。而关东公方的源头,正是室町幕府初代将军足利尊氏。 当年,足利尊氏在京都建立室町幕府后,担忧关东太远、政权变色,而派遣次子足利基氏在镰仓开府,下辖“关八州”(分别为相模、武藏、下野、上野、常陆、下总、上总、安房)和甲斐、伊豆合计十国,机构配置和权力与幕府将军基本相同,本质上相当于关东地区高度独立的小朝廷。其中,足利基氏作为镰仓府最高领导者,被授予“关东管领”一职,而足利尊氏的母族上杉氏也被安排担任镰仓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东执事”(类似于宰相)。 看官可能会觉得足利尊氏想得挺好,大儿为天下之主、二儿作关东之主,哥俩同心协力各镇东西,我足利家天下岂不是千秋万代嘛! 但实际,先后干翻北条氏、后醍醐天皇两尊庞然大物,从尸山血海中夺取政权,并为了独揽大权迫死一奶同胞、同时也是左膀右臂的足利直义,枭雄一世的足利尊氏从未天真的相信亲情永固。选择将天下一分为二,设立东西朝廷,更多是时局下的无奈之举。 一方面,被推翻的后醍醐天皇并未身亡,而是逃入吉野,并以正统身份建立了南朝,与“伪皇”光明天皇、“逆贼”足利尊氏建立的北朝相对抗。吉野距离京都不到二十里,室町幕府必须将统治中心设在京都与之抗衡。 另一方面,关东的重要性也丝毫不逊色于京都。拥有天下最为辽阔富饶的平原,关东平原自然而然孕育出了天下最强的武士阶层力量,有着“武士之国”、“得关中者得武士”等说法,更是足利尊氏掀翻前朝统治者北条氏的重要臂助。如此“天下粮仓、武德充沛”,不放个自家人看着,能安心吗? 抱着种种忧思,足利尊氏决定就此而行,将日后的矛盾留给子孙后代自行解决,反正不管哪边势大、都是自家锅里的肉。 正所谓亲不过三代,随着足利尊氏,分别继承了幕府将军和关东管领的足利义诠、足利基氏兄弟陆续去世,足利基氏的子孙开始产生了别样的想法。前几代尚且克制,只是在三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僭越自称“公方”以后,同样开始僭越规制,将自家镰仓府升格为“镰仓御所”、自称“关东公方(镰仓公方)”。到了第四代关东公方足利持氏,更是抱着“祖宗相同、天下轮流”的想法,在四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持亡故后积极争取袭任六代将军职役(五代将军足利义量早亡),并在失败后果断起了反心。 很快,心怀不满的足利持氏便等来了示威的机会。永享八年(即1436年),室町幕府任命的信浓国守护小笠原政康与当地国众村上赖清发生了冲突。小笠原政康是有着规范任命流程、持证上岗的在编守护役,自然得到了幕府将军、即公方殿的支持。另一边,村上赖清也有几分鬼心思“小笠原蠢货,天下的公方可不止一个啊”,顺带就找上了关东公方足利持氏。两人一拍即合,足利持氏立刻命令治下的上野国起兵,进入信浓支援村上赖清。 可问题又来了,足利持氏大人是关东公方、一号boss不假,可上野国守护可是关东管领、二号boss上杉宪实大人啊! 上杉宪实乃是上杉氏嫡流山内上杉氏当主,领有上野、武藏、伊豆三国,不仅实力强横,更是极有手段能力的家伙。没有他点头首肯,上野国人豪族哪里敢浪?可另一边,名义上的大老板足利持氏也得罪不起,怎么办,和稀泥呗!于是,机智的上野国人自发组织开展了一场健步行活动,在信浓-上野国境线上游行了一圈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本想打那秃驴(战胜足利持氏夺取了幕府将军之位的六代将军足利义教不仅出身旁系、更是自幼出家,素为足利持氏所轻视)的脸,没想到却是自己被家奴打了脸”,颜面大失的同时,足利持氏深切意识到了上杉宪实在关东的影响力,深知想要起兵谋反,就得先搬开这块碍事的石头。 永享十年(1438年),足利持氏对上杉宪实动手,将其赶出了镰仓,掀起了所谓的“永享之乱”。然而,先失一城的上杉宪实却并未如足利持氏所料般孤立无援,而是得到了幕府的鼎力支持。 说来也好笑,当年的兄弟子嗣已反目成仇,而当年的臣子依然却保持着忠诚。不同于镰仓御所与室町御所的对立,远在关东的上杉氏反而一直保有对室町御所的忠诚,从而得到了幕府的更多信赖和支持。 当然,这也是玩笑话。上杉氏选择坚定跟随幕府步伐,本质倒也不是有多少忠诚,而是与顶头上司镰仓御所争权不过、不得已向正牌老大寻求外援,从其跟随关东公方一起僭越为关东管领便可知一二。 因此,当足利持氏率先动手后,幕府立即命令骏河国守护今川范忠、陆奥国的筱川公方、伊达持宗、甲斐国守护武田信重等人全力接应支援上杉宪实。于是乎,上杉宪实顺利回到了自己忠诚的领国上野国,按照幕府指令组建了军队,轻松镇压了足利持氏的叛乱。后者尽管逃往武藏金泽的称名寺剃发隐居,但未能得到“秃驴”足利义教的宽恕,于次年在镰仓永安寺被逼自杀。 足利持氏败死,其子春王丸、安王丸陆续率领其余孽起兵作乱,但被精明能干的上杉宪实一一捕获后送往京都,又被足利义教欣喜地挨个嫩死。最后只余下其四子足利成氏熬死了六代将军足利义教、七代将军足利义胜,得到了八代将军足利义成(足利义政)的宽恕首肯,就任第五代镰仓公方。“成氏”之名,就是拜领将军“成”字而来。 侥幸逃过一死,还恢复了家业的足利成氏并无感恩之心,坚定认为父兄之死乃是关东管领上杉宪实不忠所致,故极力与上杉氏对抗,杀死上杉宪实之子、新任关东管领上杉宪忠。这下子,又双捅了马蜂窝,幕府与上杉氏再次联手讨伐足利成氏。 可是,足利成氏既然明知父兄的结局还敢这么跳,自然有两把刷子。其借着鸿门宴砍死上杉宪忠后,连夜便袭击了上杉氏在上野国的本领,斩杀了对方大量一门和重臣。 这次,没了上杉宪实这样身负众望的旗杆,关东武家再也难以步调一致了,关东的人马出现了第一次分裂,分为了足利和上杉两派。至此,享德之乱爆发。 此后年余,明显技高一筹的足利成氏的军队将上杉联军摁着打、追着打,将其撵到了关东边缘的常陆国,完全将上杉氏逼上了绝境。生死存亡之际,上杉氏发动了“摇人大法”,特殊召唤了幕府军登场,并顺便将足利成氏打为朝敌。 幕府军虽然登场,但眼看足利成氏这么猛、将坐拥三国的上杉氏都打成了死狗,谁也不愿意伸着脑袋跑到足利成氏的主力面前试刀,于是乎,众人一合计,便偷了足利成氏老巢、居城镰仓城。由于足利成氏此时正带着主力部队围攻战略要地古河城,很快,空虚的镰仓城就被幕府军拿下。 听闻后路被抄,原本雄起的足利成氏顿时萎了。无奈之下,只得放弃镰仓城,在古河城呆了下来,重新建立御所,从此称为“古河公方”。 好不容易平息了关东公方之乱,被揍的很惨的上杉氏却忘了伤疤,向幕府强烈提议,必须要有一位巫妖王,不对,关东公方。幕府方面一听,顿时朕心甚慰“瞧瞧人家上杉氏多么乖巧,知道自己是狗,再怎么忠诚也不会得到主人真心信赖,主动要主人派个亲戚过来看家”。于是,八代将军足利义政之弟足利政知很快就被钦点为新一任关东公方,美滋滋地朝镰仓上任去了。 然而,足利政知也只乐了半截,待其晃晃悠悠地来到关东附近,却发现关东群豪要么跟着古河反贼厮混,要么和上杉氏眉来眼去,反而是自己这个正牌关东公方成了光杆司令。 由于无法得到支持、甚至进不了镰仓城,足利政知只能停在伊豆北部,修建了所谓的堀越御所,因此也被称为“堀越公方”。 说起足利政知,也是个倒霉玩意。其父(六代将军义教)、其兄(七代将军足利义胜)、其弟(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其子(十一代将军足利义澄)都过了把天下人的瘾,偏偏其啥也没捞到,好不容易混了个关东公方、甚至进不了自家居城,做了一辈子花瓶。但其子、二代“堀越公方”足利茶茶丸,却是引动关东进一步动乱的关键人物。 第七十二章 欲谋合纵横 先识关东乱局(下) http://.biquxs.info/

说完“两公方”,方能引出与之密切相关的“两上杉”。 前文已说道,天下初定,初代将军足利尊氏便安排自家母族上杉氏担任关东执事(后僭越为关东管领),身兼辅佐和监视关东公方的双重作用。 关东富饶无比,很快上杉氏便繁衍出了一窝子,主要分支成山内、犬悬、宅间、扇谷四支。其中山内是嫡流,犬悬、宅间是位格最高的支脉,三系祖先都是足利尊氏的亲舅舅上杉宪房之子。但由于宅间上杉早早就断嗣,剩下的山内、犬悬两系便商定交替担任关东执事,称为“两上杉”,而扇谷一脉则因血缘最远、势力最弱,只能稳坐末位、看着别人玩。 然而,人心毕竟总是自私的,这种老大轮流坐的模式终究玩不长。 到了四代关东公方足利持氏,便是那与足利义教争夺六代将军失败、掀起永享之乱的搅屎棍。在其接任的次年,关东管领也同步发生了更替,出身山内系的上杉宪定辞任、出身犬悬系的上杉氏宪接任。 顺顺利利地交接后,双双履新的公方大人、管领大人组成的领导班子很快便出事了。由于两人性格不合、加上利益之争,足利持氏和上杉氏宪始终尿不到不一壶,身为老大的足利持氏便始终想找个由头把上杉氏宪开掉。 左思右盼了五年,机会不经意间来临。常陆国人越幡六郎因作奸犯科,被足利持氏处分罚没领地。这越幡六郎却是上杉氏宪门下走狗,为了回护手下、维持家中团结,上杉氏宪不得不向足利持氏低头,恳请其稍稍宽宥越幡六郎。 足利持氏抓住上杉氏宪别把柄令其低头,不由心中大快,但却越发咬定不放,一定要将越幡六郎从严法办、扫地出门,绝不给上杉氏宪一丝一毫的缓颊。 这一来二去,上杉氏宪既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心中无名火起。一怒之下上表足利持氏,请求辞任关东管领,同时出家更名上杉禅秀。 上杉禅秀此举,本是以退为进,以辞职为要挟,逼迫足利持氏收回成命。自己好歹是堂堂二把手、关东宰相,现在告老还乡。你这老大不说三辞三让,起码也该代表组织和本人谈个话,听听本人的诉求、挽留一下吧。 结果那足利持氏也是个愣头青,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其顺坡就驴,在上杉禅秀递交的辞职报告上签字盖章一气呵成,生怕给其留下反悔的机会。随后,又火速任命前任管领上杉宪定之子、同样出身山内系的上杉宪基代之。 上杉禅秀懵了,继而勃然大怒:“持氏小儿,不讲规矩!我这种德高望众的老同志在职场受了委屈、打算回家卖红薯了,你这个昏君不下个罪己诏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居然连装都懒得装一下!我敢裸辞,你就真敢批准!?” “退一万步讲,吾儿教朝、宪秋、持房个个出众,哪个接班不好,哪里轮得到山内上杉家的小儿上位?” 足利持氏此举莽撞至极、不留情面,彻底撕下了上杉禅秀最后一块遮羞布,令其再无分毫体面可言。而任命山内上杉系接替关东管领,在其看来是正常轮转,却大大得罪了犬悬上杉一系。 正当上杉禅秀坐在家中生闷气时,一伙为其“打抱不平”的大人物找上门来了。为首之人,正是当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持之弟足利义嗣、前代关东公方之弟足利满隆,这些当年争位失败、又不甘寂寞的弟弟们,就称之为“弟党”吧。 在“弟党”撺掇下,上杉禅秀最终下定了决心,带领他们展开对尊贵兄长的叛逆。应永二十二年(即1415年),上杉禅秀自镰仓城退隐领地上总,置备甲胄、聚集粮秣,四方兵马或应犬悬上杉所召,或为足利满隆所请,或为足利义嗣所遣,纷纷麋集,其中更有上杉禅秀岳父、甲斐守护武田信满、“京都御扶持众”山入、小栗、宇都宫三家等实权派,一时声势浩大、风起云从。 次年秋收后,兵多粮足的上杉禅秀与足利满隆正式起兵,全军突袭镰仓公方足利持氏、现任管领上杉宪基府宅。双方交战数日,忠于镰仓方面的留守军不敌、守将木户满范死难,但命大福大的足利持氏与上杉宪基还是在破城前成功脱逃。其中足利持氏走避骏河,投奔负责监视关东的骏河守护今川范政。上杉宪基则逃往自家山内上杉的领国越后。 足利持氏与上杉宪基双双脱逃,让上杉禅秀奇袭镰仓的战略意图全盘落空。其本意是雷霆一击拿下镰仓公方,扶植足利满隆上位、以关东公方之名统领关东武家,再推动京都的足利义嗣上台,前前后后的小算盘打得飞起。 结果这头一步就没踩准,持氏与宪基两人一个都没拿住,顿时就麻爪了。上杉禅秀攻击镰仓公方的行径那是正儿八经的以下犯上,关东诸国支持幕府与公方的武家势力回过神来,凶狠反扑,与上杉禅秀及“弟党”的军兵各处鏖战,互有胜负。 话说今川范政迎到足利持氏后,仔细一问便大惊失色,自己负有监视关东的职责,结果关东一二把手都差点被做掉了,哪里还得了,于是急忙向京都报告。 四代将军足利义持虽然和父辈祖辈一样亲近上杉氏、厌恶关东公方,但当上杉氏企图勾连弟弟、掀翻自己宝座的时候,自然还是拎得清轻重好歹的,立即发兵讨伐上杉禅秀及其支持的“弟党”。令今川范政与足利持氏兵出骏河,越过足柄山攻击小田原城;命越后守护上杉房方以及上杉宪基联合信浓守护小笠原政康南进武藏,布阵久米川。 上杉禅秀毫不示弱、分兵拒之。派遣岳父武田信满率甲斐强军北上抵抗信浓、越后军团。武田信满和自己未来的后辈信虎、信玄一般武德充沛,当面击溃上杉房方、小笠原政康两大守护。然而,另一边,负责守家的上杉禅秀却拉挎了。 骏河大军席卷而来,支持上杉禅秀的野合势力分崩离析,众叛亲离。应永二十四年(即1417年)正月,上杉禅秀和“弟党”的大本营镰仓城陷落,上杉禅秀与足利满隆一起在鹤冈八幡宫宝性院切腹自尽。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上杉禅秀之乱告一段落。此后,和山内系一度平起平坐、共享关东管领一职的犬悬系一蹶不振,只能跑到伊豆陪着崛越公方玩耍了(上杉禅秀子嗣得到赦免,后来世袭崛越公方的关东执事),万年吊车尾扇谷系反而抓出机会势力大振,此后即由山内、扇谷并称“两上杉”,其中山内上杉控制着越后、西相模、上野等地,扇谷上杉领有东相模、武藏等地,都相当于百万石的大大名。 然而,扇谷系尽管地位上升,却从法理上没有继承关东管领的先决条件(不是上杉宪房的子孙)。因此,关东管领也就成了山内系的禁脔,令扇谷系眼热不已。 宅间绝嗣、犬悬出局,由四减二后,偌大的关东依然容纳不下山内、扇谷两系的野心。两家此起彼伏、勾心斗角,不放过任何机会打压对方,最终在缠斗中越来越弱,给了外族崛起的机会。 除了内斗,两家还一个赛一个的自毁长城。 山内上杉氏拔得头筹,出手撩拨家宰长尾氏。家宰之于上杉氏,恰如关东管领之于关东公方,是辅佐其治国理政的家臣之首、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文明五年(即1473年),长尾氏当主长尾景信过世,时任山内上杉氏当主的上杉显定突然介入长尾氏家督继承,直接任命长尾景信次子长尾忠景继位,逼反了原定继承人、长尾景信长子长尾景春。在深恨上杉氏的古河公方足利成氏撺掇支持下,长尾景春迅速集结军队南下,将山内、扇谷一股脑赶出了居城、逃亡上野那波庄避难。 这时,扇谷上杉氏的家宰、关东名将太田道灌,站出来拯救自己的主公了。 即便那个群英荟萃的年代,太田道灌也绝对是其中最为璀璨的将星。其自幼便智慧过人、多才多艺,不仅熟谙兵法,是“足轻战法”的创始者,在上杉禅秀之乱、享德之乱等动荡时刻都力挽狂澜、保住了扇谷上杉氏实力;更是举世闻名的筑城专家,修筑了河越、岩槻里、江户城等名城,为扇谷上杉氏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不同于山内上杉氏的家宰、一言不合就痛击主公,太田道灌之于扇谷上杉氏、全然忠心耿耿,真是货比货得扔。听闻长尾景春作乱驱逐了自家主公上杉定正,征战在外的太田道灌很快领兵赶回江户,朝着长尾景春的叛军杀去。 拖着猪队友(在太田道灌平叛全程中,上杉定正始终龟缩在上野,不敢返回本领鼓舞军心,更是驳回了其赏赐有功将士、拉拢周边豪族的请求),顶着古河公方及各地豪强的持续增援,太田道灌不愧是那个时代最强职业玩家,面对最上级难度毫不动容,连战连胜,逐一拔除了相模、武藏等地盘踞的敌对势力,最终攻陷了长尾景春居城日野城。 文明十四年(即1482年),在上杉显定生父、越后守护上杉房定和幕府管领细川政元的斡旋下,古河公方足利成氏代表长尾景春提出议和,双方最终达成和睦。 眼看山内系逼反了己方家宰长尾景春、在自毁长城大赛中先得一分,扇谷系立马还以颜色。四年后,忠心耿耿但功高盖主的太田道灌被上杉定正召至居城刺杀,并流放了其子太田资康。此举犹如平地雷起,震撼了关东大地。由于太田道灌不仅武功赫赫,为人更是公正厚道,在上杉氏内外都团结了大量国人势力(当然这也是其取死之道)。得知其无端被害后,许多蒙其恩惠或与之交好的国人豪族纷纷脱离扇谷上杉氏,回到了山内上杉氏麾下。 经过一番令人智熄的操作,自毁长城大赛结束,扇谷上杉虽然上分较晚,但效果卓绝、更胜一筹。山内上杉不甘就此服输,开启了两方第二轮pk。 太田道灌死后次年(常享元年,即1487年),山内上杉家与扇谷上杉家决裂,“长享之乱”爆发。由于太田道灌之死导致扇谷系元气大伤、敌不过死对头山内系,于是率先摇人,拉拢了古河公方下场参战。 扇谷+古河vs山内,在实时原、须贺谷原、高见原三地展开合战。抱着速战速决的想法,三方不约而同地投入了重兵,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出胜负。然而,“两公方”中的崛越公方,很快惹出篓子,升级了这场混战的规模。 初代堀越公方足利政知死前曾立幼子润童子为继承人,但其死后,长子足利茶茶丸谋杀了继母与弟弟润童子二人,夺取了堀越公方的位置。 足利茶茶丸想得很好,那孤儿寡母无甚依靠、杀便杀了,反正乱世上位总是强者为尊、谁敢不服! 可偏偏有人不服,此人乃是新任十一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澄,其另一个身份正是被害的润童子胞兄!因幕府管领细川政元与幕府将军足利义材关系恶劣,正在京都出家的足利义澄(此时法号清晃)稀里糊涂便捡了个便宜,在细川政元废除足利义材后被推上了将军宝座。 不管过程多么玄幻,与新任幕府将军有着杀母、杀弟之仇的足利茶茶丸终归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果然,在幕府的命令下,骏河今川家派出伊势宗瑞(北条早云)侵入伊豆国,讨伐二代崛越公方足利茶茶丸。由于伊豆国早年是山内上杉家地盘、追附于足利茶茶丸的国人众大多与山内上杉氏有着不浅的香火情。 既然已然打了狗,那便连主人一起打罢。为了与这些山内上杉家“前走狗”交战,伊势宗瑞便与扇谷上杉家结盟,形成了伊势宗瑞(今川氏)+古河公方+扇谷上杉vs山内上杉的新局面。 三打一明显打不过啊,当初摇人晚了一步,落到被围殴局面的山内上杉氏只能挥动锄头挖墙脚。为了拉拢古河公方,时任关东管领、山内上杉氏当主上杉显定便收养足利成氏的次子为养子,取名上杉显实,令其日后继承关东管领和山内上杉氏家名。这个价格诚意很足,使得古河公方一下子转而支持起山内上杉家,重新形成了伊势宗瑞(今川氏)+扇谷上杉vs古河公方+山内上杉的新局面2.0版。 永正元年(即1504年),终于重新划分好阵营的两派在武藏国立河原展开激战,扇谷联军取得大胜,山内上杉家战死者数千。 好在,山内上杉氏还有外援。次年,上杉显定亲弟、越后守护上杉房能率越后军南下,包围并逼降了扇谷上杉家的根据地河越城,永享之乱最终以山内上杉家取得胜利而宣告结束。 然而,最终赢家山内上杉氏并未高兴太久,新的敌人早已借着两家厮斗、在阴影中逐渐壮大起来。 永正四年(1507年)时,越后守护上杉房突然能被自家守护代长尾为景反叛后战败身死。 亲兄弟被家仆恁死得不明不白、自家的宅基地越后国也被人窃取,是可忍孰不可忍。关东管领、山内上杉氏当主上杉显定立即率众北上越后,同时命已经臣从的扇谷上杉氏进驻上野国的白井城,保障大军退路。 由于上杉显定既有大义、又有大军,很快把长尾为景与其拥立的新任越后上杉家家督上杉定实一同被驱逐出了越后国,控制住了越后国局势。但正当此时,早已在“长享之乱”中浑水摸鱼、拿下了伊豆和大半相模的伊势宗瑞也呼应了长尾氏的叛乱,率军侵入了武藏。 富庶的武藏是扇谷上杉氏最为重要的领土,面对伊势宗瑞的不宣而战,在白井城保障上杉显定后路的扇谷上杉军不得不回防江户城。而白井城在失去了扇谷上杉军以后,立即被卷土重来的长尾景春夺取。 失去白井城后,上杉显定的后路被断,顿时军心大乱。再加上其在占领越后国国府以后,采取的姿态过于强硬,引起了越后国国众的不满,将这些人又逼到了长尾为景一方。 最终孤军深入、不得民心的上杉显定决定返回关东,但其归路却被长尾为景一方的上田长尾家切断,在上田庄的长森原一地,山内上杉军被长尾为景及其援军高梨政盛追上,一番激战后关东管领上杉显定战死在了越后国,享年五十七岁。 在关东公方已实际消亡后,关东管领就是关东十国无数武家的最高统领。这等人物战死他乡正如数十年后“剑豪将军”足利义辉战死于室町御所一般,对于家族的法统和威望的打击是空前巨大的。 然而,山内上杉的霉运还没走完。 上杉显定一死百了,山内上杉氏却还得重新选出当主过日子。当年,山内上杉氏为了争取古河公方支持,早就把下一代当主连同关东管领的位置卖了的好价钱,现在该还账了。于是乎,当年入继山内上杉氏的足利成氏次子上杉显实被推选为下一代关东管领、家族当主,却有激起了上杉显实另一养子上杉宪房的不满。经过新一轮动乱、伴随着家族力量再一次削弱,山内上杉氏又迎来了下一位当主上杉宪房。 其后意识到北条氏、长尾氏才是生死大敌,自家内讧可以搁置一下后,山内、扇谷两上杉终于暂时放下了仇怨,拉拢了北条氏的老对头武田氏,形成了武田氏+两上杉vs长尾氏+北条氏的阵营。 得益于武田军的善战和关东管领这块金字招牌所剩的一点余热,两上杉终于过了几年好日子,甚至重新夺取了武藏国岩付城、相模国津久井城等重镇。 然而,就在局势对武田家及两上杉家一片大好时,关东管领山内上杉宪房去世,享年五十九岁,新一轮家主之争又在养子上杉宪宽与亲子上杉宪政展开。 回到经贞所处时代,不久前,上杉宪政终于取得了最终胜利,继承了大半个残破不堪的上野国,和一顶黯淡无光的“关东管领”冠冕。 如今,经贞究竟要以何物,打动这位年轻的、名义上的关东之主呢? 第七十三章 主幼臣且疑 献厚礼求立盟 http://.biquxs.info/

上野国,箕轮城中,正在群马郡巡视逗留的关东管领、山内上杉之主上杉宪政通过城主上野业正的举荐,接见了经贞与海野栋纲、海野幸纲一行。 能如此轻易得见堂堂关东之主,对于熟知这段历史的经贞而言却是理所当然。 一来,滋野三族原本就是依附于山内上杉氏的国人豪族。 在原本历史上,当武田信虎联合诹访、村上两家共同灭亡瓜分海野一族后,海野栋纲便是带着海野幸纲等人投奔上野,成功求得山内上杉氏出兵信浓、主持公道。但由诹访氏向山内上杉氏让渡了部分利益、两家达成和睦,导致海野氏恢复旧领的希望破灭。 因此,可以看出,海野氏起码从名义上是从属于山内上杉氏的势力,但这种依附关系又并不紧密、根本经不起利益考验,但若是申请觐见一面、大抵还是够用的。 二来,刚刚上位不久的上杉宪政,正缺乏原本从属的认可和支持,对于主动觐见的附庸势力可谓是来者不拒。 享禄二年(即1529年),时任关东管领的山内上杉当主上杉宪宽发兵攻打敌对势力安中氏,对于半为盟友、半为从属的扇谷上杉氏共御北条氏侵攻的求援置若罔闻。对上杉宪宽深感失望的扇谷上杉氏于是便找上了山内上杉氏前任当主上杉宪房的亲子,也就是如今的上杉宪政,以索要其继母回归扇谷上杉氏(随后被嫁给了武田信虎为侧室,用来引诱武田氏转与扇谷上杉结盟,详见第四十七章)为条件,支持其争夺山内上杉家督。 扇谷上杉撺掇上杉宪政争家产的举动,还得到了新任古河公方足利晴氏的大力支持。 原来,上杉宪宽并非前任家主上杉宪房所出,而是前任古河公方足利高基之子、足利晴氏之弟,也是山内上杉氏当年为赢取古河公方支持而出卖继承权的结果。由于足利晴氏和足利高基一样都是“二十四孝好儿子”(备注一),元服后不久就与父亲起了冲突、逼迫其隐退,因此连带对支持父亲的弟上杉宪宽产生对立。 就这样,有着古河公方和扇谷上杉氏推波助澜,不到一年前(1531年9月),时年八岁的上杉宪政才刚刚在安中氏、小幡氏、西氏等家中势力的支持下继承山内上杉家家督、关东管领。此时,任何一份觐见和效忠,对于这个名为关东管领、实为宿老傀儡得少年,都是弥足珍贵的支持。 不出经贞所料。当三人在会见室外间解下佩刀,进去盘膝坐下后不久。在一位身着礼服的御家人和一位具装武士的跟随下,一位头带高立乌帽、身着紫红色朝服的七八岁少年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主位上。三人皆知,这就是关东十国现任管领上杉宪政了。 “臣等拜见管领!”经贞和海野父子双手撑地,深深的伏下头去。 “免礼。” 行礼完毕,正坐当中的上杉宪政顿时开口道。 看到其言行间、时时试图作出威严的样子,但经贞心中还是暗暗叹息。尽管族内宿老已努力教授,然而,关东十国、数百万石的重任,对于眼前这个刚过九岁的孩子还是太过残酷了。 无论是充满稚气之音,手无决断之权,还是日后和那位大阪宅神般遥控指挥、坐实败北的行动力,都实在很难令那些或桀骜不驯、或各怀野心的势力服从啊! 经贞心中想法翻滚,面色却恭敬如一。见礼完毕后随后取出一纸清单置于面前,待那御家人呈上后方才开口解释道: “敝主公,甲斐武田氏素来忠于镰仓府。得闻管领大人新登大宝,不胜欣喜,此次特地觐见。敬献上礼钱两千贯,绢百缢,各色特产五车,还望管领务必笑纳。” 一年来,觐见的豪族不是求请援兵、便是纠纷裁断,偶有觐见岁贡者,也不过是三核桃两枣。像经贞这般隆重的献礼,上杉宪政还是头一次见到,令年轻的关东管领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对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也有了好感。 然而其毕竟年龄太小,尽管喜不自胜、跃跃欲试,但其还是首先向身边一文一武两人望去。 望见上杉宪政望过来的目光,那御家人打扮、三十岁上下的文士开口道: “在下长尾宪长,代主公谢过左京大夫大人(武田信虎)。不知贵方递上如此厚礼,欲有何求?” 听其自报家门,经贞立马醒悟,此人正是上杉宪政的家宰、长尾但马守宪长。 作为足利长尾氏当主,长尾宪长坐拥武藏国平井、足利等地的大量领地,是一等一的实力派,更在与北条的作战及议和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从军政两端辅佐了上杉宪房、宪宽、宪政三代家主,是家中的头号重臣。 “见过长尾但马守殿下,管领大人乃是关东武家统领,觐见岁贡本是吾等应有之义。只是如今奸邪当道、小人猖狂,甲斐国内战乱不休、多年断了供奉,实在是失礼之极。” 听到经贞侃侃而谈、标榜自家忠心,长尾宪长却是一声冷笑: “哦,左京大夫居然还有此等忠心?那为何日前要拒绝吾等友谊,该与那扇谷上杉狼狈为奸,甚至轻辱了前代管领大人的遗孀!” 眼看长尾宪长怒形于色,严厉指责了武田信虎两年前的背叛行为(仍详见四十七章),经贞也并不慌张,而是苦笑答道: “但马守大人误会了,吾虽为甲斐武士,但并非馆主大人指派,而是受吾主公所派遣觐见。” 经贞此言大出长尾宪长意料,其好奇言道: “那武田信虎不是早已领有甲斐全境吗,汝等甲斐武士从哪里冒出来第二位主公?” “馆主大人虽为甲斐守护,但吾等国人豪族对其穷兵黩武、反复无常的行径早已无法忍受,如今早已转而支持其嫡子武田晴信大人!此行,便是受晴信大人所托,欲与管领大人结盟,匡扶关东!” 第七十四章 论胜败约成 再许利借雄兵 http://.biquxs.info/

咋闻经贞对于武田信虎赤裸裸的叛逆之言,年幼的上杉宪政还有几分讶然,久经关东之乱的长尾宪长却无太多意外之色早已司空见惯。隔壁下总的古河公方,已经连续两代以子篡父(指足利政氏、足利高基、足利晴氏三代,见第七十三章),经贞和武田晴信这点道行,还不被其放在眼中。 因此,其并未揪住武田氏此举不义之处大加驳斥,而是更加现实问道: “经贞殿下和甲斐的那位晴信殿下确实少年大志啊!且不提君父纲常有序,就说左京大夫大人也算一代雄主、数十年经营之下固若金汤,汝等胜算实在渺茫。宪政大人堂堂关东管领之尊,怎能与汝等注定失败者为伍!” 听得长尾宪长完全不看好自己宣言,经贞也并不恼怒,只是摇头笑道: “但马守殿下此言差矣。昔日楚汉争霸,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禽。在下窃度之,左京大人有四败,少主大人却有四胜。故前者虽恃兵强,无能为也。” “左京大夫好以人治、赏罚无恒,少主大人明法峻刑、赏罚同格,此道胜一也。左京大夫滥杀臣属、残害百姓,少主大人宽仁厚德、体恤国本,此义胜二也。左京大夫见利忘义、轻慢盟友,少主大人至心待人、推诚而行,此德胜三也。左京大夫恃强轻率、不知兵要,少主大人以少克众、用兵如神,此武胜四也。” “古语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由此论之,少主大人早已汇集甲斐万千国人百姓期盼于一身,临高一呼、应者云从,可谓立于不败之地。只因其秉持孝道,不愿与血亲落得刀兵相见的结局,才隐忍至今。” “而如今,左京大夫愈发暴而无治、肆意妄为,对外征战不休、随意破除盟约,对内擅杀无辜、施以苛政重税。长此而往,甲斐一国将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因此,吾等好不容易劝说少主大人顾全大局、匡正国体。还望管领大人能以关东武家之长的立场,为麾下属国拨乱取正(甲斐属于关东十国之一,理论上也属于关东公方、管领统御)!” “好!” “咳咳” 经贞一番慷慨激昂的胜败之论后,又将上杉宪政捧至莫高尊位,不禁令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热血沸腾,一个好字早已脱口而出。 来不及用眼神阻止的长尾宪长只好轻咳出声,打断了其随后的轻率之辞,将谈话重新控制在自己手中。 “经贞殿下能言善辩,不愧是武田氏倚重的少年英才。不过汝毕竟只是一家之言,吾等还需深断明辨后方可从长计议。” 长尾宪长既未应下,也未直接拒绝,而是说出这么一番回寰之语,便是表明了谈价之意。 深明其中关节的经贞自然心领神会,进一步给出了明确条件。 “待本家少主大人取得家督之位后,愿与山内上杉重续昔日盟约,并助管领大人讨伐不臣北条氏,恢复旧领、重返镰仓府!此外,还愿配合管领大人重新梳理家中、整合扇谷一脉!” 如果说重新修复当年武田信虎破弃的同盟是应有之义,那么讨伐北条氏、压制扇谷上杉,则无一不是沉甸甸的承诺,精确命中了山内上杉全族内心最深的渴望。 无他,山内上杉与扇谷上杉内斗中,被北条氏浑水摸鱼祸害最深的,必然是山内一脉。鼎盛时期,山内上杉氏一度领有伊豆、西相模、西武藏、上野四国,并间接控制着越后。可如今,伊豆、西相模皆已被北条氏趁机吞并,西武藏领地也在北条氏当主北条氏纲的步步蚕食下摇摇欲坠,仅剩上野一国还切实握在手中。 若是没有北条氏,若是没有扇谷上杉,这个世界该多么美好! 正常会面以来,长尾宪长首次动容。其仔细盯着经贞看了半晌,方才叹息道: “看来晴信殿下、经贞殿下对本家状况了如指掌啊,一下子便给出了吾等无法拒绝的条件。那么,晴信殿下打算如何举事,本家当在力之所及的范围内予以配合。” 看到这位山内上杉氏实际话事人终于落入囊中,经贞内心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已渡过了最难一关。眼看长尾宪长依然保持着谈判的谨慎,生怕自己狮子开口、要求超乎想象的支援,于是继续劝诱道: “少主大人所需管领大人支持之事有二。” “其一,待少主大人功成后,希望管领大人能代为周旋,奏请公方颁下甲斐守护职役。” “可” “这条不离谱,凭上杉氏与幕府的几吨面子,并不难办”长尾宪长想到此处,微微颔首,代上杉宪政应下。 “其二,为了保全国力、不动刀兵,同时也为了少主大人一片孝心,吾等计划将左京大夫诱出国境后逐之,实现和平演替。为此,希望管领大人也帮忙做场戏。” “海野一族为贵门附庸,和在下也有几分私交。左京大夫日前侵攻信浓时,双方已起冲突。因此,在下敢望管领大人借兵三千,以为海野氏张目的名义囤于甲信边境。左京大夫必然信以为真,亲自提兵前往应对。待其一出国境,吾等便鼓动军队将其逐出甲斐,拥立少主大人上位!” “恐管领大人不信,在下愿再奉上五千贯,权为质当、亦是酬劳。” 长尾宪长本对借兵有所疑虑,但听闻另有五千贯酬劳,顿时舒展了眉毛。毕竟年头不好,管领大人也缺钱缺粮啊,多了这五千贯意外之财,足以为武藏据点再补充输送一批军粮辎重,在北条氏潮水般地侵攻下多支撑些时日。 于是,其权衡半天后,终于向上杉宪政示意可行。后者少年心性,方才听了经贞承诺早已喜不自胜,得了监护人的许可后立马拍胸脯道:“本管领且借予经贞殿下兵三千、马百匹。平定之后,可速回来。”,接着又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整场谈话中一言不发的那位武将打扮的中年人。 “信浓守殿下,可愿替本管领朝信浓走一趟?” 这位被称为信浓守的武将,正是引荐经贞一行至此的上野国群马郡长野乡豪族、山内上杉氏重臣、箕轮城主,后世被称为“上洲黄斑”的名将长野业正。 第七十五章 初识幼剑圣 明屯暗练瞒天 http://.biquxs.info/

长野业正刚过三旬,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只见其身形魁梧、披挂整齐,一幅威风堂堂的大将之相,还并非后世所熟知的“今黄忠”形象。 这位困守孤城、至死方休,抵挡了甲信军团西进兵锋前后整整九年,被武田信玄叹息“假若箕轮业正尚在,吾终不得进军上州。”,以忠贞主家而享名于世的“西上野孤勇者”,现实里却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忠纯,而是更为复杂丰满的形象。 忠诚主命、抱一而终的一面无需赘言,长野业正的另一面则是颇有野心的权臣。作为西上野的豪族,长野氏与世代担任山内上杉家宰的白井长尾氏长期保持着紧密关系。因此,当出身白井长尾氏的长尾景春掀起对“两上杉”的叛乱时,长野一族便曾作为了上州一揆的首领、与叛党共同对抗太田道灌的讨伐。然而,当白井长尾氏呈现衰退之势,长野业正却不顾姻亲情谊,在白井长尾氏当主长尾景诚暴死(有论点为长野业正谋杀)后公然干涉了其身后继嗣一事,拥立总社长尾氏出身的长尾宪景入主白井长尾氏,从而间接控制了山内上杉氏家宰一族,成为家中炙手可热、权倾一时的重臣。 与此相对,此时的长野氏也处于家族巅峰。以居城箕轮城为中心,战时可轻易聚拢精兵过万、骑马武士超六百骑,实乃上野不可小觑的一股重要力量。 听闻上杉宪政有意让其随自己前往信浓,经贞顿时心头一紧。在此等猛人眼皮下,想要借上杉氏三千兵马做些小动作可就难了。 好在长野业正略一思索后,便对上杉宪政致歉道: “还请主公恕罪。如今北条氏蠢蠢欲动、上野几有不稳,末将坐镇于此,肩负卫戍主公安危重任,实在不敢轻离。” “不过经贞殿下乃是甲斐名将,先后以弱胜强、击败了远江福岛氏、信浓大井氏等强敌,有其统兵必然万无一失。主公若是实在难以安心,末将便令麾下源五郎带着山鸟毛(备注一)随经贞殿下走一遭。” “哦?是那位师事松本备前守和爱洲移香斋两大剑豪,身兼香取神道流、鹿岛中古流和爱洲阴流三家之长的武藏源五郎吗?” 听闻长野业正提起这位源五郎,自从谈完盟约后便闭口藏舌的长尾宪长打破了沉默,饶有兴致的出言问道,引得经贞也不禁好奇起来。 能以区区剑道入得几位大人物之眼,这位年轻人必然不同凡响。可就自己所知,长野业正手下出名的剑道达人好像只有后世被尊为“剑圣”的新阴流之祖、上泉信纲,并无这所谓的武藏源五郎啊,不知道这小子的剑术可有几分真才实学,能否敌得过自己? 正当经贞兴起了争斗之心,预备拉着这位武藏源五郎过几招、称称其斤两时,长野业正接下来的话语立刻打断了幻想时刻。 “哈哈,得入但马守大人之耳,源五郎足以自豪了。其游学多年,日前才刚由信浓归来不久,此次打算安定下来、正式作为武士主持家业(备注二),并已改名大胡秀纲。着实是个武艺出众、兵法精通的可靠后辈。” “大胡秀纲,上泉信纲?我靠,草率了!” 经贞不识得所谓武藏源五郎,但对于堂堂剑圣曾用过的大胡秀纲之名还是知晓的,此刻哪里还不知道两人讨论的正是那位《太阁立志传》中和某萝卜并称的变态,攻防暴高不说,一手平砍秒人、一手“转”,将玩家虐的死去活来的剑圣大人。 此时大胡秀纲虽不过二十四五岁,远未达到个人巅峰。但据经贞料想,寻常剑豪早已非其对手,自己这种武艺初成的菜鸡贸然挑战,不晓得画面会有多美。因此,为了自家小命着想,试试(逝世)斤两的想法还是赶紧作罢,只要能凭借同受香取神道流印可的身份从其手中混个一招半式就算成功。 眼看长尾宪长也肯定了长野业正的举荐,上杉宪政虽略有不甘,但还是点头应许了此番安排。至此,经贞方才松了一口气,为事前拜请长野业正引荐时献上的五百贯感到大为值当。 这么一来,经贞有了兴风作浪的操作空间,长野业正也免去了此次军役、保存了家族实力,可谓一举两得。至于作为替罪羊的诸多小豪族得失,自然不在两人考量之间。 在山内上杉氏征召下,千叶、小幡、沼田氏等国人豪族纷纷引兵前来。两日后,整整三千军马收拾妥当、交割完毕。尽管三千军士全为足轻,且军纪散漫、衣不遮体,更谈不上全幅武装,一看便知是各家临时从田间地头唤来的农兵,但其中无太多老幼、又是一副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模样,整体还是令经贞大为满意的。 再看领兵之人,虽然尽数是各自家中谱代或一门,却也是个个风霜满面、甲衣陈旧,可见日子并不太好过。经贞便已计上心头,遂引军马向着信浓而去。 按照经贞与山内上杉氏约定,此番出兵乃是借为附庸海野氏撑腰的名义而来,只需屯兵于甲信边境、将武田信虎诱出,无需真正交战。因此进入信浓后,经贞便引着三千人至海野氏本据海野城下驻扎,并请各家领兵武士入城歇息。 其后几日,有着经贞授意和报销,海野氏极尽款待,美食好酒日夜供应不绝,更向众人赠送了黄金、水晶等大批甲州“土特产”。 武士老爷们在城中享乐,泥腿子们却在痛并快乐着。 为了“大造声势、引出武田”,城下的三千军马由赶来的长坂信政、横田高松接手,以经贞麾下三百常备为骨干分开训练,操练之声日夜不绝。 经贞展开的一应训练俱是在美浓、巨摩两地练兵时内容稍稍简化而来,对于从未经过正统训练的农兵而言可谓是难如登天。起初,出错者不计其数,但在厚赏峻刑之下,又有着足量米肉供应,部队的成色还是飞速向好起来。 而此时,过惯了苦日子的各族武士早已沉湎于酒池肉林不能自拔,只要各自手下农兵还在城外驻扎,便放心享乐。全然不管经贞一行如何操弄摆布。 而唯一严于律己、不苟酒色的大胡秀纲也被经贞以香取神道流同门切磋为名日日缠住,也脱离了自家军队。而舍身为饵的经贞固然饱受毒打,但原本缺乏名师指引、逐渐停滞不前的武艺也再度长进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歪七竖八的枪阵渐渐有了几分严整肃杀的模样,城中武士老爷们也被大鱼大肉喂胖了一圈,远方为上杉氏大军惊动的佐久、诹访等周边数郡也打探清楚了所谓的真相、渐渐放下了心中戒备。 正当此刻,经贞所等待的时机终于成熟。 第七十六章 月黑杀人时 一击先破志贺 http://.biquxs.info/

二更时分,浓密的乌云遮蔽了月色与星空,令此时的夜色格外晦暗。军营内一片沉静,而海野城中的宴饮依旧灯火辉煌、通宵达旦。 突然间,嘹亮的法螺大作,瞬间惊起了早已卧下的小平太和同村的伙伴。 身体本能般从地铺上弹起,快速穿戴起衣衫、捆好革足袋,互相帮忙系好竹甲、斗笠,提上长枪,直到冲出营帐、一头扎进所属队列。小平太按着往日训练迅速列入阵中,方才喘了口大气,心中虽有几分急迫却并不慌张。 无他,作为训练的一部分,此番夜间集结早已演习了八九次。按往常发展,完成集结整队最迟的一列将罚去明日早晨,队长将当众鞭挞十下后,众人便会解散回营,而眼前的景象却令平太动摇了心中想法。 平日的教官们,据说是那位甲斐殿下的下属,正将成箱的全套具足堆在正中空地,互相帮助穿戴披挂。平日训练中遥遥望见过得那队骑士,也正将战马拉过来,分给他们的人,有人已经开始整装上马。军阵前,几只大开的箱子内,大堆永乐通宝正闪着熠熠金光。 小平太想要探头向消息灵通的同伴询问些什么,却被对方使了个眼色制止。下一刻,更多的蹄音响起来了,还有铠甲上铁片碰撞的声音,五六名各着华丽繁复大铠的雄壮武士簇拥着一位少年将领驰来,堪堪在阵前停下了马步。 “信浓守殿下(海野栋纲),城中情况如何?” “经贞殿下放心,某已按您吩咐在今日酒肉中加足辅料,各族头领没有一天半晌根本无法起身。” “白云斋(户则白云斋,忍众头领),佐久和诹访方面情势如何?” “回禀殿下,两郡毫无戒备、一切正常,即便从现在开始紧急动员,也要两个时辰才能集结出动。” “九郎(长坂信政)、雅胜(伊丹雅胜),军马准备如何?” “大哥,枪阵与骑军均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拔!” “殿下,商团安保众以护卫商队为名,以在志贺城外十里驻扎,实时监控城中动向!” 小平太眼看那少年将领与随行众人交谈片刻,便打马朝军阵而来,一颗心便沉了下来。 虽然顶替上月亡故的父亲、第一次被征召为农兵,但混战不休的关东,早已令其耳濡目染战争的残酷。哪里不知道此刻便要趁夜出阵、与敌厮杀。万一自己有个闪失,袍泽能如约将自己带回上野故乡安葬吗,家中老母幼弟该如何过活,隔壁暗恋多年的春花会为自己难过吗? 种种念头闪过,冲乱了其思绪。那为首少年将领已开口大声道: “奉关东管领大人,即刻出征,讨伐不臣!” “正所谓当兵吃粮,拿饷卖命。这些时日汝等饱食,出阵前再各赏与汝等买命钱一贯,也该赌上性命回报管领大人这份恩情了!” “今夜军法唯有三章,无令不退,百姓不伤,首级不取,军功缴获战后一体计算,违者一律斩无赦!” “记住,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全军出击,目标是志贺城!” …… 志贺城乃是北佐久郡内、临近上野边界的重要据点,城主笠原清繁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更隐隐和称霸北信浓四郡的村上氏有着不浅联系,可谓是经贞平定佐久郡的一大难题。 在原本历史上,这座城池正是武田信玄统一佐久郡时拔下的最后一颗钉子。方是时,武田信玄以甘利虎泰和板垣信方为大将,斩杀了来援的上野上杉军三千余人、将首级堆砌为浮屠,并截断了城中水源,最终才瓦解了守军意志、破了城池。 而如今,经贞却带着本该成为援军的三千上杉军星夜奇袭这座城池,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约至三更,小平太也在前后左右、并肩接踵的裹挟下,随着滚滚大军推进到了志贺城下。 天地如墨,城池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邃深重,也只能在城墙上一排排火把处寻找到一丝丝光亮。 眼看距离最外侧的三之丸还有百余步,十余名黑色的影子已提前从军阵中跃出,轻巧抛出飞爪、绳索开始攀爬,随后将城上守军一一抹倒。 那些黑影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踏雪无痕,小平太聚精会神努力观看,也始终勉强跟上其身形晃动。若非懂行的老兵悄悄告知其为忍者,小平太甚至会将其等归为阴森鬼物,说不准还要做上几日噩梦。 三之丸,二之丸…… 就这样,忍者一路暗杀,依次洞开了两道门户,引得大军悄无声息间直取本丸。正当一切平稳运行时,意外却突然发生! “啊!啊……!” 许是连杀数人气力不支,许是一击毙命技巧不纯,一名忍者竟然失手,令本丸上垂死的守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事出突然,尽管那负罪的忍者下一击便了结了那倒霉鬼性命,与同伴共同打开了本丸城门,但突袭行动已然暴露。天守阁迅速传来一阵喧哗混乱,数名甲衣不全的武士飞奔而出,灯火也在城中各处次第亮起。 然而,经贞军势已潜入腹地、笠原清繁察觉的太晚了,这座城池的命运已难以挽救。 “所有人!随我向前冲!忍众在后,点火焚城!”经贞大吼着下了命令,拔出海野氏新赠的名枪“小松明”(备注一)一马当前冲去。 “是!”“是!”经贞的命令迅速得到了执行。长坂信政、横田高松等武将紧随其后,接着是经贞自家的三百枪阵,然后是上杉氏三千足轻。一片人声鼎沸中,忍众也趁乱开始在后面放火,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 乱糟糟的搔动起来,惊叫声、喝骂声过后,城中的反击才姗姗来迟。由于三道城门已失、木制的天守阁也被放火点燃,不甘失败的守军唯有列阵于前正面抵抗枪阵的冲锋。 十余名自恃勇猛的武士嗷嗷叫着合身扑来,有几个人步子踉跄,显然是仗着酒势。当先的经贞本家枪阵只是沉默地一拨一刺复又一推,这批人的身上顿时飚出几股血柱,然后软软的倒在地上。随后的两排人稍一愣神,立刻就得到了同样的下场。 经贞麾下老兵毫发无损便平推了第一波攻击,大大振奋激励了上杉氏新训的三千足轻,包括小平太在内,他们随之向前挤来,使得眼前的枪阵变得更加厚重密集、杀伤更强。 面对着这样冷酷的杀伤方式,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第二波、也是最后一波近两百人开始推推搡搡,争相像人群中间挤去,而外围的人则像是洋葱一样,很快又被枪阵剥下了两层。 城中的喊杀声愈发激昂,满城的火光持续蔓延,常备的枪阵和预备的足轻在不断的收割。守军终于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他们毫无意义的大叫着,毫无目的的乱窜着,火光下映出一张张惊恐万分的面容。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 小平太分明看见,溃散的敌众后方,两三个将领模样的武士闭上眼睛,颓然的坐在地上,拔出肋差,然后猛然刺下,为首一人更是转头步入身后烈焰,伴着一声巨响,随烧塌的天守阁入灭…… 半个时辰后,战局便已平息。 “大哥,战场已点验完毕,城将笠原清繁杀尽妻子后自焚于天守阁,残骸已确认无误。其下一门豪族武士被吾等讨取七人、俘获十三人,另有妇孺数十,该如何处置。” “年满二旬的男子尽数处斩,妇孺老幼令其等自行回归母族”经贞硬起心肠道,看到长坂信政为自己一改常态的诛杀令不解,经贞于是解释道: “笠原一族在此地影响太大,是一定要消灭的。最近几年,佐久郡将是本家最为重要、支撑后续行动的直领。因此,不能留下太多保持独立、又颇具影响的豪族国人干扰本家对此地整合。” “既然此地已平,趁着夜色依旧、人马未疲,吾等继续行动,目标是大井氏的内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