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腹黑夺爱!女杀手不好撩》 第1章 风雨夜,十六? 大启朝,国号昌宁。 昌宁帝在位二十二年,勤政爱民,善施仁政,四方安定,国泰民安,一派繁荣昌盛之象。 风雨夜。 几匹黑马趟过泥泞的官道,身后是一队整齐划一的队伍,簇拥着一辆马车缓慢前行…… “轰隆……”伴随着一阵雷鸣,隐隐夹杂着一抹破空的声音… “吁……”领队的男子警惕勒马,看着他凝重的神情,身后的死士严阵以待,立即列队将马车团团围住…… 回京的这一路,他们已经遇到过一批杀手,未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才不得已连夜披风戴雨地赶路,眼看还有不到十里的路程就抵达城门,终究还是要经历一场恶战! 头顶一阵锐利风声,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以极快的速度近了他们的身…… 一时间,刺耳的兵戈相撞声响彻在凛冽的风雨声中,形成一场独特的战鼓擂。 时间推移,滂沱的大雨冲刷着血液一起涌入泥泞,形成一道殷红的血河…… 十六的脸被磅礴的大雨浇得模糊了,唯有一双冷冽的眼睛死死盯着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次,和她以往执行的任务都不一样,那些人没有因为已成定局的局面露出半分恐惧,依旧死死地守着马车! 死士?什么人能带着这样一个规模的死士? 十六的目光落定在马车上,下一秒,身形飘移,如鬼魅般穿过死守的士兵,所过之处,士兵皆连倒地,马车前的人反应过来,脖颈已经被利刃抵住。 “时将军!” 一声温润而焦急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马车里窜出,带着一柄白剑袭来,十六轻轻侧身,一把攥住男子手腕,下一秒,男子手中的剑就已经抵在了自己的颈间。 “殿下!” 一声声惊呼过后,只剩下雨水的声音,擒贼先擒王,这场困斗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十六微眯着双眼盯着剑下的男子, 雨夜里,只是借着微弱的光,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不过那是个和她年纪不相上下的人, “殿下?你是什么人?” “太子。”男子不卑不亢地道。 时将军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只能死死地站在那儿盯着太子颈剑的短剑,心被揪到了嗓子眼。 太子?一国储君?杀了他意味着朝堂局势紊乱,更意味着有一场更大的阴谋在暗处蠢蠢欲动,而这一次的暗杀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是无止尽的杀戮。 “十六,还不动手。”黑衣人中有人疾步过来,对她下令,“拿了他首级,回去复命。” 十六回过神,冷冷扫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那人恶狠狠地瞪回去,“你别忘了,此次行动,主人让你听我的命令。” “呵。”十六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笑音,眼神骤然充斥着杀气, 那人意识到不对,刚想防范或者先发制人,一道寒光便已闪过, 一把短剑精准地划过他的脖颈,他下意识紧捂住脖颈,鲜血从指间滑落,跟快被雨水冲刷,张嘴想喊,但嘴里发出的只是轻微的咯咯声。 须臾之间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神一瞬,唯有那个时将军迅速一声令下,将还未倒下的死士召集,再次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把太子保护起来。 “十六,你疯了!”一声怒吼,可看见那双冷寂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黑衣人又心惊地看了眼她脚下那个已经凉透的尸体, 他压低了声音道,“算了,我们先把任务完成,回去复命。” 眼前这个女人是疯子,他不敢惹,必须暂时妥协,等着回去复命,让主人处置才是上策。 十六漫不经心地抬起手上的短剑,横在眼前,看着剑上的血水被雨水冲刷殆尽,又露出它本该有的寒光,她笑了笑,“可我不想执行这个任务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可依然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耳朵, 太子一行人错愕,这是内讧了?可他们依旧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离他们太近,只要她想,他们是拦不住的。 “那你就自己回去跟主人请罪吧。”黑衣人丢下一句话,带领着其他同伴朝着太子一拥而上。 时将军手里的长枪还未出枪,一个身影闪过,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被来人一剑割喉,他惊诧又不解地望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直到她清冷的声音响起, “还不走?” 时将军想说点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们的立场不一样,即便她选择了倒戈,却依然是罪人。 他朝她郑重拱了拱手以表感激,倒是身后的太子临上马车前,对她道了声,“多谢。” …… 第2章 为白家复仇 夜色如墨,破败不堪的破庙里,秋风瑟瑟,卷起沉灰滚滚,女子掩鼻轻咳了两声,身旁的管家忙拂袖为她扫去眼前弥漫的灰尘,“小姐,落落姑娘可真会在这里?” 他四下扫视一眼,月光下,除了破败的经幡随风翻飞,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样阴森森的地方,落落姑娘一个女儿家也不害怕? 深吸一口气,赶紧走快两步,护在自家小姐前面,一步步往前走。 比起他,倒是这位小姐显得镇定自若,一袭淡黄色长裙,腰肢纤纤,容貌姣好,举止透着轻盈温婉。 “落落?” 推开唯一一间透着微光的房间,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进来。”里面传来熟悉的清冽女声。 抬步走近,一张清冷的绝色面容出现在面前,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有落落在,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落落姑娘。”管家恭敬地道。 落落微微颔首,清冷的面容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侧了侧脑袋,示意他们看向另一边。 一个男子笔直地躺在墙角,像是昏迷了。 “白芷,坐着。”落落拂袖坐在木凳上。 被她唤做白芷的那位小姐跟着入座,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子,眼底猩红, “他就是杀害我外公一家的凶手?” 落落不语,抬手将桌案上的一个破茶杯拂出。 茶杯精准地击中男子的胸膛,男子猛然睁眼,从地上窜起,眸光狠戾地将目光扫过去,落在那张清冷的面容上,瞬间收起了狠戾,惶恐地问, “十六?你这是做什么?” 他记得清楚,自己是怎么被她一掌劈晕的?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他得小心谨慎才是。 葱白的手指拈着桌案上的灰尘在指尖轻柔地摩挲着,落落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手上动作一滞,垂落在桌案上,扣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惊得男子不禁哆嗦一下,做出防备性的动作。 “呵呵……”落落嗤笑两声,面上依旧无温。 白芷和身边随从相视一眼,这男子怎么见着落落跟见了鬼一样? “掌使请明示。”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朝着落落拱手一揖。 “我已叛离生死阁,何来的掌使?”落落随意地掀了掀眼帘看着那男子。 “十六有何吩咐,尽管差遣,小人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男子连忙叩首。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能活着离开,骨气算什么? 落落满意地微微颔首,道,“六日前,于县。” “六日前?于县?”男子重复地呢喃一遍,眉心跳了跳,连连叩首,“十六饶命,小人实在不知那是您的人?” 闻言,一旁的白芷秀拳紧握,落落侧眸看她一眼,示意她莫激动,她微微颔首,再扫一眼同样情绪激动的管家,继续道, “既然如此,我也简单一点,此次行动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道,“生死阁的规矩,服从命令,不过问缘由,您是知道的。” “主人的原话是?”落落问。 “不留活口,带走一切财物,伪造成普通匪徒劫财。”男子回答的干脆。 落落想了想,“还有谁参与了行动?” “银三,老二,还有老七。”话音刚落,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骇然瞪大了眸子,当即重重叩首祈求,“求您饶我一命。” “是谁?是谁要这么做?”白芷忽然情绪失控地冲上去,却一把被落落攥了回来。 “我真的不知道,生死阁的规矩,向来如此。”男子依旧伏在地上,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十六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从前在生死阁,得罪过她或者觊觎过她美色的人,死状有多惨,至今历历在目。 “他们现在在哪?”落落问。 “我只知道老二混进了皇宫,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回答的干脆,生怕晚了一会儿就会惹得那女人不悦。 “林伯,带芷儿回去。”落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白芷的肩膀,“你放心,总会查清的。” 白芷看一眼伏在地上的男子,在看一眼落落眼底的杀气,“让我动手,外公一家的仇还由我来了结。” 落落微微蹙眉,压低了声音,“听话。” 望着他们离开,落落重新坐回去,徐徐道,“念你还算坦白,我给你一次机会。” 男子惊喜地叩首,这一刻他相信了,却见落落点燃了香炉里一根残败的香,而后对着他笑了笑。 淡淡的烟气腾起,象征着某种狩猎游戏的开端,他不知道十六在卖什么关子,全身肌肉紧绷,他知道,不是好事,果然, 她说,“给你这炷香的时间,别被我抓到,否则——嗯?” 尾音拖长,那浅笑里带着嗜血的冷寂。 音落,男子已经跳窗逃跑,他拼了命地往前跑,凛冽的风灌进喉咙,是腐败的气息。 他觉得这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恐惧过,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倏地,他停了下来,望着眼前坐在一截枯木上的女人,月下的那张脸美得不可方物,却是最致命的威胁。 他惊恐地节节后退,撒丫子往回跑,身后是女人幽然的声音, “时间到了。” 他骇然瞪大了眸子,一只手已经钳住了他的脖子,她的手冰凉刺骨,如毒舌一般缠上来,唇角的笑意消失。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随着落落的手松开,他便像一滩烂泥般跌在了泥地里,随着枯叶一同凋零…… 第3章 大理寺卿——江亦行 皇宫的赏花宴,邀请的都是朝中命妇携官家小姐们一起进宫赏花。 像这种后妃与朝中宦官妻眷的聚会,在宫中时常有。 落落有些费解,老二混进宫为了什么?直到跟着白芷进了宫门,她才知道这一次的赏花宴出席的不只是女眷,还有百官,所谓的赏花宴最主要的是为萱贵妃贺寿。 萱贵妃最得皇帝宠爱,皇帝也甚是注重她的四十寿辰,排场布置得甚大,还请了个戏班子在庭院空地上摆了个戏台,就是因为萱贵妃喜欢看戏曲。 等众人都落座了,一番恭敬的寒暄之后,戏曲声和宾客们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 落落站在白芷身后,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抽身离开,宫里的路七绕八绕,一时半会真把她给绕晕了,她可没时间在这耗着,戏台上没有老二二人的身影,就证明他们会在下一场或者下下场的节目里出现,她得在这之前找到他们,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环顾了下四周,没有人,点足一掠,跃上了假山,眺望四下,很快就让她看见了一所人员进出频繁,且都身着戏服的宫殿。 正欲飞身跃下,冷不丁瞧见那柳荫小径上,缓缓走来个人。 日光稀稀松松地透过树叶打在他身上,依稀可见来人行路间袍角拂动,身量端的是挺拔修长,步履随意从容,有种翩翩入世的感觉。 等他走出柳荫,落落看清他的容脸,眉头不由地跳了跳,那张脸生得极为俊美,剑眉星目,轮廓深浅有致,眉眼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邪魅之感。 落落直觉这人不好惹,瞧他步履轻盈,武功定不低。 或许是察觉到了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眸看向假山,正好与落落的视线撞上了,那女人上好的容颜上不见一丝涟漪,只给人清冷孤寂之感,再看那一袭素白衣裙衬着她身量纤纤,满头青丝随意地用一支桃木发簪挽了半髻,却是素成了一道独有的风景线。 “你怎么上去的?”他蹙眉望她。 落落低眸看了眼自己站的山石,才发现,还真不是平常弱女子能轻易爬上去的,“额……那个,方才有只野猫,我一害怕,就爬上来了。” “哦?”江亦行站在假山边上,显然有些不相信,“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 混蛋?这么高,她不可能真像个弱女子一般爬下去吧,那一定会露馅。 落落后怕道,“我还是在这等我家小姐来找我。” “你是哪家小姐的婢女?”江亦行凝眸,这女人打扮是素了点,却怎么看都不像个婢女! “沈尚书府。”落落道。 “既然能上去,就能下来,被宫人发现,是要受处置的。”江亦行淡淡地道。 他还真想看看这个女人要怎么下来? “哦。”落落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蹑手蹑脚地攀着石壁,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下去,这厮不是好惹的,她直觉,她若不下来,他可以在这一直看着。 “这爬山石的身法不错!”江亦行道。 落落无语,脚下忽然踩落了空,索性心一横,“啊……”惊呼一声,让自己的身子坠下去,反正那么高点也摔不坏,能让那厮打消疑心,也无所谓! 第4章 寒症 没有预料中的痛,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江亦行就那么轻巧地把她接住了。 落落挣扎了一下,赶紧从他怀里跳下来,福身道,“多谢大人。” “你的身子怎这般冰凉?”接住她的那一刻,江亦行着实被惊了一下,她的身量很轻,没有什么分量,却是冷的刺骨,可却不见她脸上有一丝痛楚的表情,这女人着实让他很意外,他一个习武之人估计也受不了那样的寒凉。 落落还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回道,“儿时落下的寒症。” 语罢,她再次福身道,“多谢大人相救,奴婢先行告退。”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他磁重的声音, “你也不问问救命之人是谁?” 落落转过身,问道,“那请问大人尊姓大名?” 江亦行唇角微勾,一步步靠近,盯着落落道,“江,亦,行。” 江亦行? 大理寺卿? 落落早听过不少有关他的传言,十二岁随将出征,立下战功赫赫,十五岁被封为副将,领兵五万,退敌无数,十七岁挂帅带十万兵马击退北蛮三十万大军。 之后,便回京坐上了大理寺卿一职,皇帝格外器重他,这些年,他干掉的贪官污吏不胜其数,也没少放过忠臣良将,妥妥地一个随心所欲,杀戮成性之人! 据说,先前大理寺只有八十八道酷刑,迄今为止,被他加到了一百六十道,但凡进了大理寺的,就没有囫囵个出来的。 她想那样的人定是长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可在他身上半点没体现,反而眸色温和如斯,却让落落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江大人,奴婢记下了。”落落退后两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江亦行却是一身反骨,别人偏要离他远点,他就偏要靠近一些,他的身量比落落高出大半个头,垂着眸看她,一副戏谑的口吻,“姑娘准备如何报恩?” 落落神色一滞,抬眸看他,“大人身份贵重,想来奴婢确实无以为报,只能再次多谢大人了。” “不应该是只能以身相许吗?”江亦行低低地问,那双眸愈发温柔如斯。 “大人说笑了。”落落道,“奴婢与大人云泥之别,不敢妄想。” 这厮果然不好惹!还真对得起奸邪之人这四个字。 “奴婢告退。”落落实在没了耐心,转身就跑开了,她想着,这人身为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总不可能真的要她这个婢女以身相许吧?只是突然来了兴致罢了。 江亦行依旧站在那儿,目送她离开,又回眸看了看那座假山,唇角勾起,“有意思!” 摆脱了那个不好惹的,落落迅速溜进了临时作为戏班子后台的宫殿,好在,殿外有侍卫把守,到了殿内,只有正准备上场的人,虽然画上了浓重的妆容,落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老二。 老二亦认出了她,惊诧极了,作为一个杀手的直觉,他深知这女人是冲着他来的,且不安好心。 他转身就出了人群,想从后门溜走,然,刚踏到门槛,他就察觉后颈一阵冰凉,有硬物抵在了他脖颈处。 “找个地方聊聊?”落落似在寻求他的同意,却是不容反驳的口吻。 第5章 姑娘装得可真假! 皇宫多的是无人的宫殿,落落轻轻松松地避开了寻卫,进到一所偏殿。 “十六掌使怎会在此?”老二定了定心神,问。 “说说你为什么来这?”落落反问,施施然地在一处木椅上坐下。 “刺杀太子。”老二倒也实诚,其实是太过畏惧落落了,不敢有所欺瞒。 落落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他的爽快,“于县白家庄子的事,你干的?” 老二一怔,就见她懒懒地抬眸瞥了自己一眼,那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瞥却是冷冽异常,他心尖一颤,道,“是,主人吩咐,不敢违抗。” “主人为何要杀那一家普通人?”落落淡淡地问。 “不知道。”老二道,“您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就是不问缘由,只负责执行任务。” 落落道,“银三和老七也参与了?” 老二点头,忽然发现有些怪异,等脑子里的那根思路清晰了,他再想转身也已经晚了,避开了那致命一击后,他道,“十六,这里是皇宫,你要杀我,也不可能是一两招的事,惊动了皇宫守卫,你也跑不了。” 落落蔑笑一声,“那你还真是小看我了。” 皇宫再怎么守卫森严,她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事到如今,老二也只能迎刃而上,一个飞身,脚下猛地一踢,落落轻松闪开,于是乎,两个身手极快的人,赤手空拳,没有兵器,也是打得异常狠,那老二自知不敌,有意把动静弄大。 落落失了耐心,在他踢腿过来时,一手扼住他的小腿,刹那间手劲儿往一边狠狠一拧,老二根本无从还手,只听得骨头一声断裂的脆响,“啊——”一声痛呼瘫在地上。 落落一步一顿地靠近,在他惊悚的目光下,拧断了那另一条腿,又转到他的胳膊,“说,银三,老七在哪?” “我……”老二大汗淋漓,痛得嚎叫不止,“银三在京城,可我不知道在哪。”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夹带着他的痛呼声……“我说,银三在……在鬼市。” 落落满意一笑,一手扼住他的脖颈,“给你个痛快。” 音落,手劲儿一拧,老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倏而瞠住了双眼。 落落一松手,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听着循循渐近的脚步声,她慢悠悠地往另一边走了,好巧不巧,又撞上了那奸邪! 落落不慌不忙地福身,“见过江大人。” “你从那边过来?”江亦行问,面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似笑非笑。 “奴婢迷路了,听到这边闹腾起来,就过来看看,好像出事了,奴婢不敢待在是非之地,就只能又往这边走。”落落信口拈来。 “迷路了?”江亦行盯着落落道,“那就跟着我。” 音罢,他照样抬步往前走,落落只能转身跟着,这个时候若是不跟着,恐怕就真解释不清了。可她才不信,这人是好心带路。 这厮果然不安好心,他带着进了刚刚那间偏殿,内卫的人朝他恭敬行了礼,退到门外候着。 江亦行长腿一迈,走进殿门,回眸瞅一眼,站着不动的落落,道,“进来。” 落落抿唇不语,面不改色地跟着进殿。 地上躺着个人,眼睛瞪得跟死鱼眼一样,江亦行低头打量了一番,语气平平地道,“这凶手可真狠啊!手脚都被她拧断了,最后才拧了脖子。” 落落静静地待在一旁,充耳不闻。 江亦行转过身来,凑近了她,道,“你不害怕?” 落落扬睫:我该害怕?对啊,寻常女子,不得害怕才是! 意识到这点,她当即表现出恐慌,退后了几步道,“我……我先走吧。” “姑娘这装得可真假!”江亦行笑笑,“怎么不自称奴婢了?” 落落蹙眉,“奴婢太过惊慌了。” “是吗?”江亦行一步步逼近她,她就一步步地后退,最后撞在了柱子上,无路可退。 江亦行顺势单手撑在她身后的柱子上,把她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伸手捏住她精致的下颚,“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沈尚书嫡女沈大小姐的婢女。”落落直视他的眸,不急不缓地回道。 “去把沈大小姐请来。”那一句话显然是对着门外的内卫说的。 “是。”门外的人应道。 “多谢大人。”落落侧身准备从一旁脱离这个方寸之地,哪知腕上一紧,一个巧劲又把她摁回了柱子上,男子扑面而来的淡淡沉香,那张绝代风华的脸慢慢放大,近距离,那双眼睛实在太有穿透力,审视着她,试图把她的内心看清。 “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落落低声提醒。 江亦行扯唇一笑,“我可没瞧见姑娘有半点慌张之色,那便是不反感我的靠近。” 落落咬牙,这厮自恋过头了吧,若非不想暴露身份,她不介意多杀个人! “那个,我就这个性子,事事冷淡。” “是吗?”江亦行俯身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根处,她身子一僵,本能去一把将他推开。 这一推,他又顺势擒住了她的手,将她死死抵在柱子上,似笑非笑道,“姑娘这样不就不冷淡了吗?” “江大人,您身处高位,怎能如此轻薄?”落落不装了,凉凉地剜了他一眼。 闻言,江亦行笑了,“那你倒说说看,你在宫里乱跑什么?不然,我不介意再轻薄一些!” “迷路了。”落落斩钉截铁地道。 下一刻,那厮就咬住了她的耳朵,“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混蛋,你放开。”落落身子一阵麻木。 “说吧。”江亦行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地道。 落落抬腿踢他,他以腿相抵,落落再动另一只腿,他在抵,他控着她在柱子上,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咬耳道, “待会我向你家小姐要了你,她还敢不给?” “你……”落落哑然,抵在柱子上的拳头握紧,眉宇间凛了杀气。 然而,怎想这时,房外传来白芷的声音,“落落?” “忘了告诉大人,我也并非正经的婢女,沈家没有我的卖身契,做不了我的主。” 落落道。 “那我就这么要了你,如何?”江亦行徐徐靠近,与她鼻尖相抵,欣赏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得很。 “你,放手……不然我喊了。”落落道。 “喊吧。”江亦行笑道,“你一喊,外边的人都误会了,到时候,你不跟我都说不过去。” “不要脸。”落落冷嗤。 “人是你杀的吗?” “不是。” 他问的毫无防备,落落答的干脆,好像真跟她没有半分干系。 江亦行终于松了手,“进来。” 房外的内卫这才开门放白芷进去,落落赶紧迎上前挡了她的视线,“别看。” 这倒让江亦行有些意外,这女人看似冷冰冰的,对这“主子”倒是心思细腻。 白芷颔首,轻声道,“你没事吧?” “沈大小姐的婢女出现在案发现场,本官例行询问。”江亦行回道。 白芷福身见礼,“江大人。” 俄而又道,“落落并非我的婢女,她是我情同手足的姐妹,初次进宫,定是迷了方向。” “哦?”江亦行的眸光在白芷身上停留一瞬,转而又落在落落身上,面无波澜,“落落?还望姑娘这几日不要离开京城,以便协助我大理寺调查。” 落落凉凉地瞥他一眼,道,“是。” 音落,她扯着白芷就走。 江亦行瞧着她气得煞白的脸,低眸笑了一声,俄而肃声道,“把尸体抬走,戏班子一杆人等不许放走一人,全部收押。” 第6章 阴魂不散 皇宫里出了这档子事,却是被江亦行把消息封的死死的,没有引起半分恐慌,这宴席依旧热闹,无人察觉异样,戏班子照样演出,落落跟着白芷重新落座,倒是对这江亦行更加忌惮了,这人可以自作主张先把有刺客的这样的按住不发,皇帝对他该是怎样的器重,难怪是皇帝身边的宠臣。 落落瞧着那一袭降紫色朝服款款而至,她便咬牙切齿,当即退出了御花园,她得离这人远点!寻了个僻静的廊下,靠着柱子静静闭目养神,等着宴席结束后再去找白芷出宫。 “你在这做什么?” 一抬眸,那一袭红色身影渐渐靠近,落落淡淡地继续阖眸休息。 那小丫头是白芷同父异母的妹妹,平日里刁蛮跋扈,对白芷多有不敬,她不屑理会。 沈桑灵怒道,“方才内卫把白芷叫了去,怎么回事?” 落落也不掀眸,淡淡地道,“没事,已经回席上了。” 沈桑灵轻嗤一声,拂袖而去,落落掀了眸,袖下手指轻抬,一个小石子脱手,精准地击中沈桑灵的小腿,俄而继续若无其事地阖上眸,只听一声痛吟。沈桑灵回头,却是什么也没发现,只能扬长而去,她总觉得这落落很怪。 落落也没用力,只是略施小戒,这小丫头无礼归无礼,也没什么坏心眼。 刚阖眸,又听见脚步声靠近,她下意识掀了眼帘,那一袭酱紫色的袍子入目,她当即起身往另一边走。 “姑娘这是躲我?” 身后,那厮磁重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进她的耳朵,她轻舒口气,转过身,道,“我突然想去如厕。” “我带姑娘去,不然等下可又迷路了。”江亦行一步步走近她,而后在她身边顿了顿,继续抬步向前。 “我还是不去了,宴席怕是快结束了。”落落淡淡地道。 “姑娘这是怕我?”江亦行转过身低眸凝着她。 她那双清冽的眸,覆着一层薄薄的迷雾,似藏着什么秘密?让人忍不住地想一直盯着看。 “大人误会了。”落落意简言赅,直接转了身,目不斜视地大步向前走去。 这人简直就阴魂不散!或者说,他就是来盯着她的,看来,真是怀疑上她了! “是吗?”江亦行反问,与她并肩而行,忽然就握住她的手,落落一惊,用力抽回,奈何那厮握的死死的,她也不能动武自爆身份。 “江亦行,松手。”她何时被人这么轻薄过,是真的生气了。 “敢这么直呼我名字的人,还真是不多!”能这般咬牙切齿直呼他姓名的人基本都死光了! 他握着她冰冰凉凉的手,软若无骨,柔滑细腻,那手感仿佛握着一块上等的璞玉,翻开她的葱白的指节,看着那掌心的茧子,眸色微沉,“姑娘会使剑?” “剑?”落落故作狐疑,“什么剑?” 她再次用力抽回手,怎知那厮戏谑般地松开,让她忽然一个使劲,差点让自己狼狈地被惯力迫使倒地。好在,她也不是寻常人。 “姑娘脚步真稳!”江亦行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面容上的神色,这动怒的样子还真是比那清冷孤寂的样子有趣多了! “大人真是无趣的很!”落落凉凉地剜他一眼,疾步离开! 出了宫门,江亦行的随邕等在马车旁,他吩咐着身边随邕,“墨川,去查清楚沈大小姐身边的那个婢女,一个叫落落的女子。” 墨川诧异地问,“哪个沈大小姐?” “沈尚书府的。”江亦行抬步上了马车。 身后由内卫押解着一干戏班子的人紧随。 瞧着那奢华至极的马车渐渐驶离,很多人都是不解的,这戏班子怎么就招惹到了大理寺卿,想想这大理寺,就为他们唏嘘! “落落?”白芷问,“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落落淡淡一笑,“发现又如何,没有证据的事,他能拿我怎样?” 真撕破脸,也不知道,谁先死? 这一次,确实是她大意了,竟就撞上了这个奸邪小人!看来得抓紧找到银三和老七才是! 第7章 越娘 入夜后的京城没有宵禁,街道灯火辉煌,一片喧嚣,热闹非凡。 望月楼位处最繁华的青河街,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达官客人们在此设宴,穷天下之珍馐美酒,赏天下最美的舞姿,赴天下最大的赌局…… 主楼高达五层,为弧形建筑,所有雅间都设有一扇面墙的窗门,以便将一楼舞池中曼妙的舞姿尽收眼底…… 楼中丝竹管弦繁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宽大的赌桌前,一个身姿曼妙,身穿薄纱衣裙的女子手持骰子蛊,一双媚眼扫过众人,红唇轻启,声音婉转魅惑,挠得人心痒痒, “各位,看好了。” 她的手扬起骰子盅,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美艳的脸上是风情万种的浅浅笑意。 在座的恐怕也无心在乎骰子的点数,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直到骰子蛊静止在桌面,他们才盯着骰子蛊,心底有了些许焦躁不安。 越娘挑眉一笑,将蛊揭开,“六,六,六,大。” 一阵唉声叹气,“又押错了。”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越娘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滞了一瞬,又见她轻轻挑开了眼前的帘幔,露出一张清冷美丽的面容,身体的动作瞬间凝固,将手中的骰子盅随意搁在赌桌上, 招呼了一声,“我让珂儿陪各位好好玩几把。” 说着,她扭着纤腰朝她而去,熟稔地挽上她的胳膊,娇嗔又带着薄怒, “落落,你还没死呢?” 她本就生得美艳,眼下这般娇嗔又亲昵的举动,饶是都是女子,也不免心头发痒,只是面纱下的脸依旧神色清冷,像是习以为常。 二人双双进了二楼厢房,她脸上的笑意全无,看着落落,压低了声音, “回去吧,向主人认个错,少主对你一向宠爱有加,不会真拿你怎么样的。” 落落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眼底却浮起了杀气,“看来,我找错人了。” 在她起身之际,已经有人从后窗和前门闪进,堵了去路,是两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眉目之中含着一股戾气, “十六,跟我们回去见少主。” 落落冷冷一笑,不屑地道,“就你们,想拦得住我?” 她的身形一闪而过,很快与二人交缠,虽说以一敌二,那二人却明显很是吃力,其中一人朝着立在一旁看戏的女子瞪了一眼, “九儿,还不帮忙?” 她气定神闲地抚摸着从袖口钻出来的银色小蛇,银蛇支着身子朝她吐了吐信子,一副乖巧的模样, 下一秒,像是从女子的眼神里读懂了信号,调转了身子,朝着落落飞扑而去, 银蛇精准地咬住了她握着短剑的手腕,那二人趁机再次举起手中利刃夹击。 却见落落右手松了短剑,左手顺势接住,侧身躲过攻击,手里的剑脱手,一个回旋又回到了手中, 而那两人虽然避开了要害,身上还是让那飞来的短剑留下了伤口。 “啧啧……”越娘望着盘在自己手腕的银蛇,又看了眼已经夺门而出的三人,倒吸了口凉气,那女人真够狠的!方才差点把她的宝贝银蛇砸死在地上! 外面响起闹哄哄的嘈杂声音,银蛇缩回她的衣袖,她也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望着那缠斗在一起的三个身影,凭空喊了声, “快去报官啊!” 这下好了,客人都被吓跑了!今日损失严重!她们要是继续打下去,那些珍贵的摆件,上好的檀木桌椅,去找谁赔? “嘭……” 一人被落落踹倒在桌案,桌案砰然炸裂,她的秀眉皱的更紧了,真想出手止住这个场面! 她不能!她只是个柔弱的望月楼女东家! 好在,下一刻他们便追逐着离开了望月楼,就算及时止损了! 人头拥挤的街道,女子突然闯入,手里还握着一柄带血的短剑,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穷追不舍,手上拿着不知名的奇怪兵刃。 霎时,人群从四面散开,惊叫声响彻了青河街,有灯笼被撞到,燃起了火焰…… 眼前混乱嘈杂的场面,让落落顿足,转身纵身一跃,避开人群,直上屋檐。 二人相继施展轻功步步紧逼…… 听说有人飞檐走壁,在闹区搏杀,官府的人来的很快,毕竟是天子脚下,出了事?别说乌纱帽不保,人头也未必保得住! 府衙的人刚到望月楼,越娘便委屈地上前,“大人,您总算来了,奴家这可算是损失惨重,您可要把那几个混蛋绳之以法,给奴家一个公道。” 面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美艳娘子,那个衙司硬是看直了眼,只吩咐着衙差多派人手四下查找,全然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 越娘让人备了茶水,收拾出一张桌子,请衙司坐下。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退避。” 一声命令,刚到嘴边的茶水,一个手抖,倒了个满怀,衙司慌慌张张的起身,迎上前去, 门外走进一个贵气的公子,一袭墨青色锦袍,腰扎金丝云纹绣带,衬得身子更加挺拔欣长,他的瞳仁漆黑而深邃,似乎有些洞察一切的敏锐。 “微臣拜见江大人。”衙司上前恭敬拱手一揖,竟是吓得额头冒汗,不敢抬头正眼去看他一眼。 这可是人人畏惧的活阎王,就连皇室都敢招惹的人,他一个小小芝麻官,能不怕吗? “退下吧。”江亦行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越过他,锐眼扫视着这满屋狼藉。 他剑眉星目,眉宇间都是冷峻和孤傲之色,令那无可挑剔的五官染上了一层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越娘毫不避讳地将媚眼落定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嘴角噙起魅惑的笑, “奴家见过大人。” 江亦行的眸光只淡淡地从她身上一扫而过,问,“那个女人可是用一柄类似匕首的短剑?”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来时定是已经大概了解了,不过他为何要特意问十六用的武器,除非他曾经见过,越娘想了想,含糊其辞地道, “奴家当时被吓坏了,也没注意看,应当是的。” 柔弱无骨的女子,江亦行也自知问不出什么。 第8章 请姑娘去趟大理寺 月色苍白,一抹身影快速掠过屋檐,骤然从窗口跃进一间房间,房内香薰袅袅,珠帘纱幔轻轻浮动…… 床榻上的女人不急不缓地直起半个身子,唇角勾起魅笑,“哟!还没死呢?” 落落苍白的脸上不见血色,慢悠悠地在她身旁坐下, “你再不解毒,我就真死了。” 她的眉头紧蹙,额头隐约有薄汗渗出,银蛇是剧毒,若不是用内力暂时压制,又封住了右手的血脉,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若舍得这一身内力,也死不了。”越娘戏谑道,从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塞进她嘴里。 落葵疲惫地靠在墙壁上,寻找着片刻的舒适,“若不是你的银蛇,我也没必要被他们追着缠斗了一日。” 越娘耸肩一笑,“你也不能怪我,我不出手,会让主人起疑。” “嗯,很好。”落落合上双眸,轻飘飘地说出那几个简单的字。 越娘侧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依旧紧闭双眸,许久没听到回应,才缓缓睁开双眼,却没有去看身边人,反而抬眸望着窗口射进来的那一点月光,, “银三在哪?”她的语气冰冷至极。 越娘用余光瞧了瞧她,她的眼里泛着清冷以外的杀气,纤细的指节紧紧攥着, 她回道,“确实进了京,我也不知道在哪,你小心点,不只是生死阁,还有那个大理寺卿。” 落落不置可否,那厮,若真动起手,她一定先杀了他。 “江亦行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在找你,他特意问了,你那柄短剑。” “嗯。”落落闭上眸,靠到她肩上,悠悠地道,“困了。” 越娘目不斜视,也缓慢地闭上双眸,伸手紧紧攥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别死,活下去。” 落落紧了紧她的手,就算回应。 两人仿佛一起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山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期待着黑夜,害怕天明,她们也像这般肩并肩窝在墙角,十指相扣,在以为对方快要死的时候,说着那几个字: 别死,活下去。 那几个字像是被施了魔法,撑着她们活到了现在。 …… 落落趁着第一缕晨曦到来前翻墙回到沈家,白芷靠在贵妃榻上,一听有动静,立即起了身,“落落?” 落落蹙眉,“我说过了,我不会有事,你怎么又等我一夜?” “你的面色看起来很不好。”白芷牵过她的手,拉她坐下,又朝门外唤了声,“夏雨,去备早饭。” 落落怕她担心,没把中毒的事告知,十二个时辰之内内力全无,也不打紧,她不出门便是! 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意,夏雨和秋霜刚端来早饭,就见一个家丁急急忙忙地走进来,禀报道,“大小姐,落落姑娘,大理寺的人说,请落落姑娘到……到大理寺一趟。” 落落觉得莫名其妙,这厮还真是缠上她了,现在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不可能,她自问做的天衣无缝。 白芷闻言却是一惊,抬起头看落落,道,“我陪你去。” “不用,你放心,不会有事。”落落拍拍她的肩膀,宽慰。 白芷同她一起去了花厅,大理寺的人已经在等在那儿,沈明德夫妇当即询问起缘由。 白芷道,“那日宫里出了事,落落碰巧迷路撞上了,想来是去配合调查,没事的。” “说的轻巧,大理寺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我让你别乱跑,这下好了吧?”沈桑灵撅嘴,白了眼落落,却又被她的冷戾给吓得退了回来。 墨川肃声道,“姑娘,请吧。” 落落匆匆回头看一眼白芷,示意她安心,而后跟着墨川出了大门。 大理寺固然是气派非凡的,偌大的门面,石狮镇守,皇帝亲提匾额:奉天行事。 足显江亦行宠臣的名号。 上百青石阶,落落拾阶而上,风吹鬓发,让她微微眯起眸子,瞧一眼极好的日光,不到八月的天,她却觉得冷的厉害,唇瓣泛白得惹人心疼。 昏暗的大理寺审讯室,四周弥漫着腐朽的怪味,让人几欲作呕,四面墙上排列着不同的刑具,似乎还残留着已经发黑干枯的血液。 江亦行坐在一面,慢条斯理地饮茶。 他骨节分明的指节拈着茶盖,忽而手指一顿,茶盖滋地一声落回茶盏上,惊得那几名本就伤痕的男人身形陡然一颤。 墨川领着落落进来,江亦行侧眸过来,只见落落半带嘲讽地望着他! 她低咳一声,这血腥味实在太过浓烈了! “姑娘请坐。”江亦行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落落直接在他身旁的座椅上坐下,也不多嘴去问他想干什么?这厮做事不按常规出牌,她也见识过了。 往那一坐,落落才发现这个位置是多么讲究,直视前方捆在刑架上的人,可以清楚地观察到他们面部的表情。 江亦行温柔浅笑,“姑娘着实是见过世面的!” 落落斜睨他一眼,指尖抚上桌案上的白玉茶盏。 这是江亦行第一次仔细地看清落落的手,习武之人却能将那双手保养得如此精致,纤纤玉指,修长白嫩,只是透着一股病态的白。 他想起她身子异于常人的冰寒,又有些怀念那冰凉的握在手心的感觉。 第9章 江亦行的试探 “你们可认识这位姑娘?”江亦行问,只见落落从容地抬起手中杯盏饮一口香茗。 那几人抬头仔细地打量起落落,纷纷摇头,只有一人道,“那日,姑娘来过后台。” 落落依旧不语,淡淡然地坐在那儿,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手里杯盏。 墨川和秦浩都对她这波澜不惊的姿态刮目相看。 江亦行侧眸,眸光依旧温柔如斯,“姑娘去那做什么?” “迷路了,去问路。”落落意简言赅。 “哦。”江亦行低低地应了一声,俄而问道,“正好就问着那死者了?” 落落手上动作一滞,淡淡地问,“所以大人还是觉得是我拧断了那人的脖子?” “确实有这样的怀疑。”江亦行也直言道。 落落蔑笑一声,“既是如此,大人公事公办便是,动刑还是收押?悉听尊便!” 江亦行摇头,“姑娘这样的绝色佳人,我实在不忍心!” “那便告辞!”落落蓦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牢门。 要玩?也得问问她乐不乐意奉陪。 墨川和秦浩愣住,这是头一遭见人如此嚣张,就这么走了? 站在大理寺门口,落落仰头迎了迎极好的日光。 江亦行蓦地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姑娘这是生气……” “大人请自重!”落落抽了手,凉薄地望着他,“大人若是有证据,尽管抓了我便是,别拿我消遣。” “姑娘这样的女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江亦行凑近她。 “所以呢?”落落挑眉,眼底全是淡漠疏离,“大人看上我了?” “我若要你,你还跑的了吗?”江亦行低低地问。 “大人堂堂大理寺卿总不能强抢民女吧?”落落拾阶而下。 “那姑娘还真是不知道我的名声。”江亦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攥着,疾步拾阶而下。 “江亦行,松手。”落落再一次低狠地咬出他的名字。 他扯着她上了马车,一把将她摁在车壁上,欺身而上。 这混蛋,来真的? 落落抬手猛然击去一掌,即便没有内力,招式还在,这一来二去,他又擒住了她的双手,抵在头两侧的车壁上,再次欺身而上。 没了内力,落落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她看着他欺近的脸,开口就骂,“你这畜生,敢动我试试?” 江亦行欣赏着她的神色,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唇瓣上,那泛白的唇瓣光滑饱满,同她脸上一样干干净净的,没有施脂粉之类的女儿家东西。 他一寸寸靠近,落落心下一凛,身体被他死死地压在车壁上,动弹不得,她心一横,梗起脖子一口咬住他靠近的唇。 “嘶……” 江亦行眉心一跳,当即松了手,这女人是发了狠,将他的唇咬破了皮,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唇,竟有几分妖娆的感觉。 落落唇上亦染了他的血,抬手,以大拇指指腹拭去唇上血迹,狠狠地剜他一眼,迅速掀帘跳下马车。 墨川和秦浩再次愣住,还有那些负责站岗的大理寺士兵,方才马车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了?那么激烈的声音…… 看着江亦行沉着一张脸下了马车,唇上有伤,还渗着血,这是? 大人对一个女人用强?还失败了? 江亦行冷冽的眸扫过众人,所有人都收起震惊的眸子,低下头去。 “大人?”秦浩问,“大人怀疑什么?” “她的身手不错,就是没有内劲。”江亦行凝眉,“这女人,若是能生生拧断那名练家子的手脚及头骨,就不可能是个没有内力。” “会不会是装的?”墨川问。 “都逼成那样了,还能装下去。”江亦行蹙眉。 墨川抿唇轻笑,“大人对一个女人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你说的没错,那你去盯着。”江亦行冷了音色。 秦浩看热闹般地站在一旁静静的绽开玩味的笑。 第10章 耐人寻味的深意 即便是三更半夜,望月楼依然歌舞升平,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越娘从酒场上离席,摇曳着身姿推门进入房间,准备休息,房门推开那一刻,她迅速关上房门。 落落就坐在屋内,悠闲地品着茶,桌边放着专属她的斗笠。 “你呀,就不怕连累了我!”越娘娇嗔地抱怨,眼底却是毫无掩饰的欣喜。 落落满上一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又捏起另一只茶杯,小酌一口, “银三到底在哪?” 落落的话让越娘一惊,“你到底要做什么?” “姐姐只要告诉我,他们在哪?”落落直言。 越娘贴身上去,妩媚地勾住她的脖颈,鼻尖碰着她的鼻尖, “落落现在当真是越来越惜字如金了。” 落落轻笑,“我这不是怕多待一刻,就让姐姐危险多了一点吗?” 越娘满意一笑,“好,且先放了你。” 说着,她起了身,“穷柳巷尾那两个小子总是跟着银三办事。” 话落,身边已经不见踪影, 越娘望着虚掩的菱窗,这丫头,溜得可真快! 她眸色一转,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愧疚,嗤笑了一声,低喃道,“栽到落落手里可真不是好事!” 这边的落落孤身跃进一家小院,屋里的人显然有所察觉,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出了屋。 “十六,你来做甚?” “是准备跟我们回去吗?” 二人一问一答。 “银三在哪?”落落冷眼凝视着二人。 二人互看一眼,问,“你怎么知道银三在城中?” 落落反问,“白家,城郊庄子你们可在?” 二人紧张地握住了手里的刀,他们直觉十六的情绪有些诡异,难免她会做出什么事! 落落嗤笑一声,“看来你们也参与了?” 她的短剑不知何时握在了手心,显然已经动了杀心,周旋在他们之间,招招狠辣, “十六,你疯了,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引来朝廷的人,到时候我们都走不了。” 落落的短剑从他胸口拂过,他勉强躲过,却还是被剑锋划破,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衣衫,只见她刀刀毙命,直逼而来, “这个时间,足够我杀了你们。” 见情况不妙,其中一人抽身出去,飞身跃出墙院。 少了一人制衡,下一秒,落落的剑便划破了那人的脖颈, 她像是地狱的使者,没有任何悲悯之心,只冷冷地道了句,“我让他来陪你。” …… 喧闹的街市,一个脸上有疤的男子推着人群一路狂奔,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失了分寸, 起初人群中有人咒骂,可当看清楚那人手上的刀,立即四散…… 城里巡逻的士兵立即察觉异样,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被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拦了去路,女子招招直逼要害,每一剑下去却又收了力,让那人身中数刀,却留着性命。 “告诉我,银三在哪?”她的剑抵在他的咽喉,只要稍稍施力,便是见血封喉。 那人道,“十六,我们不妨先摆脱了他们再说。” 落落冷冷一笑,一剑割断他双腿的脚筋,他被迫瘫在了地上,龇牙怒吼道, “你就是个疯子。” 士兵们对视了一下,交换了信号,立即一拥而上,准备擒拿他们。 可落落的一招一式犀利狠辣,加上那诡魅多变的轻功,一时竟无人能近她身。 不多时,士兵们多有负伤,不敢上前。 正要带走老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落落回眸,一个墨色身影在马儿近身时凌空跃下,修长的指节近在咫尺。 落落退开半个身位闪开,那只手却紧逼着她眼前的纱帘而来,她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面对江亦行灵动的身法,应对起来显得有些吃力。 指节碰到她的纱帘,在掀开之际,短剑狠狠朝那手腕扫去,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扼住,二人相互制衡住彼此,一时僵持不下, 江亦行凝着她纱帘后的脸,笑,“嚯,姑娘这身手当真了得!” 深邃的眸盯着纱幔后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在此之前,这个女人只出现在旁人的口中,只出现在一个只有寥寥两行字的档案里,一切关于她的信息,都太过于模糊,她像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着绝世武学的神秘符号。 落落只觉得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似乎能透过纱帘把她看穿,她不与他多话,抬腿朝他踢去, 江亦行抬腿制衡,二人依旧保持着双手紧握对方双手的局面,但凡有一人先放手,就会输得彻底, “姑娘的剑出自何人之手,与姑娘倒是般配!” 他的话不紧不慢,带着几分慵懒,在落落看来却是那么轻浮、讨厌, “那就让大人瞧瞧,什么叫做般配!”她心一狠,手中的剑忽然脱手,下一刻,抬脚朝剑柄用力一踢, 江亦行不得不松了她,躲开这一剑,这女人,还真是狠,剑是朝他下身去的,这是要断他香火啊! 落落迅速跃上街边屋檐,消失不见。 秦浩几人正欲去追,江亦行抬手止住,“她的轻功诡异莫测,追不上。”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短剑,唇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大人,他们受的都是些轻伤,那个女的避开了所有人的要害。” 墨川一阵唏嘘,十几个弟兄,但凡那女人狠一点,他们都得死。 江亦行并不意外,眉眼染上了极致的兴致,看了眼秦浩困住的男子,满意一笑,“还得谢谢她给我们送了一个大礼。” 不见天日的大理寺审讯室里,江亦行看着老二满身伤痕,不禁蹙眉, “啧啧……” “这女人下手真够狠的!” 老二被锁链束缚在墙壁上,身体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眉目紧拧,咬牙切齿道, “疯女人。” 江亦行手里的折扇轻合,手肘撑着膝盖,身子前倾,戏谑地问, “这副身子该怎么动刑?” 墨川搭话道,“虽说残忍了些,但还是可以的。” 老二扫视了眼架子上那些还残留着血迹的刑具,他不怕死,可也不想多遭罪了, “你想知道什么?” 江亦行唇角勾起,“你做了什么?” 老二如实相告,“若你听说过生死阁,就该知道生死阁的杀手只负责刺杀,服从阁主命令,其它一概不知。” 江亦行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听他淡淡地问,“那就说说今日那个女人,她不杀你是想从你嘴里知道什么?” “十六?” 老二抬眸望向江亦行,眸光流转间忽而想到了什么, 十六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是九儿? 那就一起死吧! “九儿,要找到十六就去……” “咻……”倏忽一阵凌冽的破空声划过,江亦行倏然起身,手里杯盏脱手,悬空翻转后,准确挡在了老二面前, 一颗石子撞击在扇面上后落地,江亦行箭步上前,拔出身边侍卫的佩剑,挡下第二颗石子,却闻听另一道凌冽的风声从他耳侧呼啸而过。 江亦行一惊,只听身后人一声闷哼,石子精准地没入老二的眉心。 朝着石子来的方向望去,那个女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进了牢狱,离他不过两丈的距离,秦浩和墨川已经追了出去。 夜色如墨,夜光如丝般洒在古老的大理寺牢狱之上,空旷的平地上,三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交织在一起。 秦浩手持双刀,墨川手持长剑,二人配合默契,左右夹击,可对付起落落来明显吃力。 江亦行缓款从牢狱走出,单手负于身后,气定神闲地观看这场毫无悬念的打斗, “姑娘闯我大理寺牢狱,也该让我这个主子尽个地主之谊才是?” 秦浩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的人已经快败下阵来了,大人怎么还不出手,正纳闷着,手里的刀出击时手腕如同被铁钳扣住,下一秒,刀便架在了自己的脖颈, 这女人的身手真是太快了! 墨川收了手,紧紧盯着女人握刀的手,担忧地退到一旁, 再看江亦行依然神情自若,朝着女子拱手道,“姑娘屡屡对我的人手下留情,这份恩情,不知该如何回报?” 落落嗤笑一声,“下一次,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她将人和刀一并朝江亦行推出去,飞身隐入夜色。 江亦行轻巧地接下刀,塞回秦浩手里,对着她消失的方向,不急不缓地道了句,“姑娘,你的剑还在我这,在下随时恭候。” 墨川不解地看着他,“不追了?” 别说是追,他家主君就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尽管已经习惯了主君的做派,墨川和秦浩还是觉得有点无语,不过他们的主君总是能运筹帷幄。 江亦行微微耸肩,“我打不过她。” 打不过?秦浩和墨川不置可否,别人都进你的地盘造次了,你却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过,主君定是有他的道理,毕竟他们就没见过主君失手过,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 望月楼。 三楼的厢房未见有人进内,却忽然点起了一盏灯。 身在一楼的越娘不经意瞥见,眉眼绽出璀璨的魅笑,她摇曳着腰肢缓步上去,随着房门轻启,目光穿过珠帘,看向了席地坐在床榻前的女子,脚边还放着素色斗笠。 女子恍若没有看见来人一般,慵懒地将手臂搭在床沿上,空出一只手捏着茶杯,浅酌慢饮, 越娘从桌边走过,随手端了一盘果子,在她身旁坐下,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茶杯,也就听身边的人淡淡地说, “老二中一人落在了大理寺手上,姐姐不担心?” 越娘笑了笑,身子软若无骨般攀在她身上,玉手拈起一颗果子喂进她嘴里,“落落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落落咀嚼着嘴里的果子,浅浅一笑,“我想知道银三的下落。” 越娘贴近她的脸,眸色微眯,“银三不好对付,你的内力才恢复了几成?” 落落捏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不到六成,还不是拜你所赐。” 越娘噗嗤一笑,“银三为人狡诈,行踪不定,老二突然出事,就更不可能轻易找到他了。”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起来,“生死阁隐藏了许多杀手在城中,银三恐怕还有别的任务,若是扰了主人的计划,他会不遗余力除掉你。” 落落依偎进她怀里,低喃道,“姐姐,她们待我像亲人,这两年,是我最安乐的时光。” 他们的仇,她必须报,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一声姐姐,她们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深谷,她们只有彼此,互相依偎取暖,在那个不能有情谊的地方,只能在黑夜拥护,互诉衷肠,姐妹相称。 越娘抬手抚上她的发丝,眼神满是宠溺,“好,姐姐帮你,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她感激着那从未谋面的白家人,感谢他们给了落落两年安定的生活。 …… 皇宫大殿。 昌宁帝坐在威严的龙椅上,虽已年过半百,却是一派坐如松的身姿,神情肃然,不怒自威。 “臣叩见皇上。” 昌宁帝罔若无闻地看着手里的折子,未抬眸看江亦行一眼,由着他伏地跪着,半晌,他才开口, “刑部联合御史台上书,说昨夜大理寺牢狱被一个神秘女子闯入,杀害了一名要犯?可是事实啊?”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满满的压迫。 江亦行抬眸,神色如常,“回皇上,确有其事。” 昌宁帝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什么女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脱?” 江亦行回,“皇上可还记得两年前,太子遇刺时有一临阵倒戈的女杀手?” 昌宁帝大惊,言语竟还有几分惊喜的意味,“这么说,那些人又出现了?” 江亦行神色凝重了起来,“水清则无鱼,臣有一种预感,那个女人可以将这潭水搅匀。” 昌宁帝笑了笑,“起来吧。” 他信任江亦行的手段和能力,若是他都不能把藏在暗处的那股势力揪出来,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不过,那些参你的折子,朕只能秉公处理。” 江亦行无奈地点点头,这只老狐狸从来都把自己置于是非之外,“是。” —— 他前脚刚走,后脚昌宁帝就让人传了口谕去刑部, 传朕口谕,太子被刺一案,杀手重现,大理寺疏忽值守,念其初犯,不予追究,但为避免有失,令,刑部协理大理寺追查,御史台监察,尽快捉拿刺客归案。 刑部侍郎张凌雷厉风行,处事果断,立即加派了巡查人手,想着那女子一出现,势必拿下。 江亦行只暗叹,莽夫! 第11章 或许可以日久生情? 喧嚣的街道上,人头涌簇,一抹鲜红的身影,鞭策着黑马加速,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闹出好大的动静。 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避之不及,慌乱间,撞上一旁的摊子,踉跄倒地,叫苦不迭…… 可既是如此,马背上的人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的酒窝。 趾高气昂的神色在脸上瞬间凝滞,沈桑灵这才发现马儿失控了,发疯似地乱撞,她只能紧紧攥住缰绳。 “桑灵?”白芷认出马背上的人,不免心惊胆跳。 一抹素白身影快速掠过人群,临近马匹时,点足一掠,拔下头上发簪猛地扎进马儿脖子处的颈动脉。 马儿一声凄厉的嘶鸣,砰然倒地,沈桑灵双眼一闭,就在摔出地面时,有人一把环住了她的腰肢,她蓦地掀开眼帘,惊诧道,“落落?” 方才那个身影太快,她又惊得失了理智,着实没看清是落落。 落落将她放到地上,淡淡地道,“让人检查一下,马儿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马儿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受惊,这匹马方才的状态简直就到了发疯的程度! 这时围上来一群人,将沈桑灵劈天盖地地乱骂,白芷见状,赶紧出面解决,“你们放心,我们沈家绝不会推脱责任,这街上,来往乘骑马匹的也并非桑灵一人,你们也看见了,这马儿突然发狂,若非那位姑娘出手及时,我们桑灵也深受其害,我们也要查清楚马儿发狂的缘由,不过,不管如何,你们的损失和医药费都由我们来承担!” 沈桑灵连连点头,她也真是吓坏了!她看着白芷将她护在身后,为她出头,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么排挤她,很是无理取闹! 一旁的茶楼上,有人站在窗边,负手而立,江亦行唇角微扬,“请落落姑娘上来。” 方才那一抹身影,快、准、狠,英姿飒爽,青丝散落时,又独添一抹女子的柔媚,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落落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白芷处理好事情,突然间,一个身影靠近,秦浩恭敬地道,“落落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不见。”落落果断拒绝。 “……”秦浩愕然,抬眸望了眼茶楼方向,自家大人那一副唇角含着冷笑的表情,意思明显。 秦浩微一摆手,突然间,脚步声大作,大理寺的随邕快速冲上来。 落落冷然,“这就去。” 混蛋,这哪是请,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那人一袭墨色玄袍,背对着她,负手站在窗下,听着身后传来动静,他才缓缓转了身。 见着落落,江亦行脸上盈起浅浅的笑意,“姑娘,请坐。” 落落也不客气,轻轻坐下,淡淡地道,“不知大人找小女子有何事?” 江亦行不急不缓地给她倒了杯茶,“许久未见,今日得见,便是缘分,何不叙叙旧!” “叙旧?”落落一笑,“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 葱白的指节握着杯身,感受着温度从掌心蔓延开,落落轻轻地饮了一下,她不爱喝茶,这种东西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的存在,于她,并没有关联。 “姑娘若不喜欢这茶,我让掌柜的换一壶”江亦行道。 落落一怔,这厮洞察力惊人,难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她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意简言赅道,“无关什么茶。” “哦。”江亦行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 落落回,“江湖人士,漂泊久了,还真是记不起来了。” 她回答得干脆,是连装都不屑去装一下,这一看就是敷衍。 江亦行也不恼,唇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眸轻轻地扫过她平静的脸,“怎么会来京城?” “跟着朋友来看看,听闻京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落落也不看他,低眸把玩着茶杯。 这像极了两个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坐着喝茶闲聊,可这互相探究互相防备的心思,彼此都不比对方少。 “是啊,京城确实很美,夜市更美,只不过近来不太平,姑娘孤身一人,小心才是。”江亦行凝眸看她,像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 落落笑了笑,“江湖人,什么打打杀杀没见过,倒是多谢大人好意,提——醒。” 她刻意将最后两个字,一字一顿,说的也确实有了提醒的意味。 “呵呵……”江亦行轻笑一声,“不知姑娘可听说过一个代号十六的杀手?” 他凝着她那张素白的面容,不得不说,这女子一袭素衣,一根桃木素钗,却能独自梳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实在难得! 那张绝色的面容上依旧冷清,毫无波澜,她想了想道,“一个出手狠辣的人,江湖中,也不过是耳耳,并没有太多她的传闻。” “是吗?”江亦行站起身,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倾过身子,凝视着她的脸,“我与那女子交过手,倒是觉得她与姑娘有几分相似之处!” “哦?”尾音上扬,落落抬眸,迎着他深邃的眸,“说说看。” “身形有八分相似。”江亦行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这声音也有七八分相似。” 落落一笑,“是吗?改日有机会,倒想见识一下,也不知是她身手好一些,还是我?” 音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她袭来,她侧身一闪,迅速与他空手周旋,二人互相钳制着彼此的手腕,江亦行凑近她的脸,似笑非笑地道,“唯一不知的是,这个十六是否也如姑娘一般容颜绝色。” “大人这么喜欢美人,该去望月楼看看。”落落冷冷地道。 “我喜欢姑娘这款!”江亦行唇角微勾,凑近她,一把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十六身子也像姑娘一般冰凉!” 落落蹙眉,“看来大人这动手动脚的毛病不是对我一人?” “姑娘这是吃醋了?”江亦行贴近她,却被她伸手抵住胸膛,拉开一个手臂的距离。 “吃醋?”落落笑,“大人尽管找十个百个美人相伴,我定会大人贺喜!” “若得姑娘一人,便足矣!”他抚上她冰凉的手背,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惊得落落当即浑身汗毛耸立,抽回手, “可惜,我对大人这款不感兴趣!” 落落说得极是惋惜。 “要不试试?或许可以日久生情?”江亦行伸手撩开她面前散落的发丝。 落落微微侧身,转而再次坐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支筷子快速地将散落的头发在头顶后挽起一个半髻。 随意慵懒,倒是相得益彰的效果,美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第12章 对自己真狠 夜色倦浓,女子闺阁香气缭绕,温暖如春。 白芷坐在窗下抚琴,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衬得比以往更加柔和。 琴声婉转而悠扬,像在诉说一个凄凉而美丽的故事, “当!” 琴声戛然而止,一滴泪落在琴弦上,震碎,和着最后一个刺耳的尾音回旋在房间…… 取出腰间的半块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犹豫了一下,将它放进了首饰盒。 纤细的手指扣在首饰盒上,肉眼可见的在微微发颤,她紧抿着唇瓣,含泪收回手,“从此两宽。” 落落推门进来,“怎么了?” 白芷摇头,“没事。” 白芷正要说什么,却见她忽而神色一凝,眼底微现肃杀,伸出手臂护在她身前。 一支短小的穿云箭从黑夜而来,穿窗而入,落落侧身,抬手轻巧用指节夹住,箭柄上绑着一个纸笺, “银三现身。” 落落低喃了一句,将纸笺扬进香炉,起身之际,听着白芷的声音,“小心。” 刚打开房门,就见沈桑灵迎面而来,“落落这是要出去?” 落落嗯了一声,脚下不停,径直离开。 沈桑灵当即要跟上,被白芷制止,“落落有事要办,不喜欢别人跟着。” 沈桑灵自那次看见落落的身手,就日日缠着落落教她武功,可落落哪是那么容易点头的。 “姐姐,你帮帮我。”她在白芷面前娇嗔。 …… 人头涌动的街道上,一个身着墨青色玄衣的男子逆着人群,脚下轻盈,步子却极快,他眉目微蹙,警觉地聆听着穿过喧嚣街道外的另一种声音。 那是来自高处屋檐上的动静,墨川和秦浩一左一右飞跃在两侧屋檐,目光紧紧跟随着人群中那个身影移动。 银三加快了脚步,迅速穿梭过人群,街头却有一人早已等在那儿。 两丈的距离,背对着他而立的男子转过身来,那是一个矜贵的公子。 他不曾见过,可在那张平静的脸上他察觉到了危险,“让开。” 他冷冷地说了声。 江亦行凤眼微眯,倏地朝他逼近, “找死。”银三冷嗤,抽出腰间银丝,随手一挥,银丝宛若皮鞭朝他猛烈鞭策。 江亦行平静的神色上已经凝聚起了凶戾,微一侧身,躲过银丝,银丝如若蛇身扭转袭击,他迅速抽身退了两步,长腿猛地一扫,银丝被一股劲力击回。 银三收手,银丝紧随着缠绕在了他的腕上,他眉色微拧,转身要走,被飞身下来的秦浩和墨川拦下。 一掌击出,逼退拦路的秦浩,以极快的速度冲入人群,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脚下的地微微震动,有一队人数超过三十的人马从西面而来,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和他们纠缠。 街道依然喧闹,夹杂在人群中的角逐丝毫没有引起骚乱,江亦行紧紧地跟着那个身影,忽而那人停了下来,似在与面前人近身搏斗,等他透过人群看清了,竟是那个戴着斗笠的女子。 十六? 落落突然出现在银三面前,让他猝不及防,他不善于近身交手,落落的匕首很快就抵住了他的脖颈。 “十六,你在帮朝廷做事?” 银三不可思议地质问她。 面纱下的女子挑眉一笑,冷然道,“我不为任何人做事。” 人群四散逃离,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街市只剩一片狼藉,和相对立的几人。 “姑娘真是帮了我个大忙!”江亦行唇角勾起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俨然一个翩翩公子。 落落不予理会,在银三耳旁轻语,“不想死,就告诉我,于县白家的幕后之人是谁?” 银三错愕,“你和白家有何渊源?” 脖颈的匕首加重了一分力度,他清晰感知到皮肉划破的痛感,这个女人真是没有耐心,“你忘了,我们生死阁的杀手从来只能服从命令。” “老七在哪?”落落似乎并不意外也不质疑他的答案,换了个问题。 “老七?”银三忽然想到老二,他们二人是死在…… 他瞪大了眸子,抵在脖颈的匕首已经毫不犹豫地破开了他的颈动脉,鲜血炙热地涌在他掌心,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死亡那么恐怖,身子由不得自己重重砸在地上,张开的嘴已经吐不出一个字,浑身的血液都在朝着脖颈处奔涌…… 江亦行三人齐齐出手朝着落落袭去,“姑娘,你坏了我的事。” 交手之际,落落淡淡地道,“大人错了,他嘴里问不出你想要的东西。” 江亦行唇角勾起,不知何时,从摊子上拾了个折扇,手中折扇转了一个漂亮的花,正好卡住攻来的匕首,“那姑娘嘴里可有我想要的?” “那要看大人的本事了。”落落弃了匕首,随手再推出一掌,飞身而起。 忽然,一支穿云箭擦着她的耳边射过,钉入墙壁。 落落被迫落回地面,下一秒,漫天的飞箭朝她射了过来,落落扬袖一挥像是一股暗流将飞箭一卷而起,再一挥袖,飞箭朝着来的方向而去。 那是刚刚赶来的骑兵,身穿铠甲,应当是城防兵,为首的是手拿长枪的年轻男子,相貌堂堂,却透着一股戾气。 他挥动长枪挡了面前飞箭,看着女子肩头的箭,得意道,“今日你逃不了了。” 江亦行一个箭步,猛地出手,朝着落落袭去,两个身影交织,电光火石间,落落蓦然拔出左肩的利箭,箭头倒挂扯着皮肉一起脱出。 江亦行一惊,怎会有人对自己这么狠?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没有听到一声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响,只是不知道面纱下的脸是否痛得面目扭曲。 许是因为晃神了一瞬,那支带血的箭已经抵在他的脖颈,女子从身后挟持着他,清冽的声音传来, “不想死就别动。” “大人?”秦浩和墨川惊呼。 为首的那人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你以为挟持了他,我就会放了你?” 他弯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张凌,你敢?” 秦浩和墨川挡在了中间,怒视着马上的人。 落落趁机挟持着江亦行跃上屋檐,在黑夜中隐去。 第13章 这是我的诚意 孤月悬空,瑟瑟的晚风伴随着几片落叶卷在空中,两个身影从高处落下,落叶受惊一般席卷而起…… 伤口的血已经染红了左肩,血液依旧在向外流淌,落落侧眸看了眼,握箭的手背被一只宽厚的手摁住,下一秒,江亦行轻松夺了她手中的箭,摆脱了她的挟持,她惊诧地望着他,哑口道, “你……” 以他的身手,在受伤的情况怎么可能成功挟持他,不对……从第一次交手,他就没有用过全力。 江亦行随手丢了箭,扯了下唇角,“我对姑娘从未有过敌意。” 落落不置可否,警惕地张开双袖,杀气陡起。 江亦行无奈地微微摇头,“姑娘还是处理下伤口吧。” 见他主动退了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落落放下几分戒备,抬指点了左肩的大穴,暂时止血。 “你想知道的,我也给不了你。” 她的声音总是清冷孤寂,江亦行微微一笑,“我更好奇面纱下会是一张怎样的脸。” 话落,他一个踏步猛地朝她面纱急袭而来,落落身形一移,脚下不动分毫,只是身子后倾,避开朝她面纱而来的手, “嚯,如此纤柔的腰肢,定是个美人。” 江亦行眉眼绽开邪魅的笑意,出手的动作却一点也不留情。 体内不到四成的功力,又封了左肩的大穴,落落很快就被江亦行擒住了双手,面纱的一角已经被拈在骨节分明的指节间, 落落一惊,这厮果然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手!她并没有多在意这张脸被识破…… 可,那人犹豫了片刻,又将手收了回去。 近在咫尺的俊脸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江亦行笑了笑,退出一个身位,“我想和姑娘交个朋友,这是我的诚意。” 天知道,他有多好奇那面纱下的面孔! 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露出浅浅笑意,看似真挚无比,落落微垂下眼帘,有些不愿直视江亦行的眸光,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看不透摸不着的魅惑。 “杀手不会和朝廷的人成为朋友。” 她踮足一掠,与黑夜融为一体。 江亦行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听着从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朝马上之人做出个感激的神色,“有劳张大人了。” 张凌皱眉,“你居然让她跑了?” 江亦行微微蹙眉,“张大人应该去翻阅下两年前太子遇刺一案的卷宗。” 张凌惊骇,“你是说她是那个代号十六的生死阁杀手?” 时将军为首的整个死卫队差点全部葬送在那个雨夜,而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的竟是临时倒戈的杀手。卷宗记载,现场除了已经死去的十二名杀手,剩下的三十二名死卫,有十八人重伤不起却性命无忧,而身上的伤势皆是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剑,她避开了所有人的致命点,却能一击必中要害,让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这样的身手实在让人骇然。 江亦行默然,从他身旁走过,淡淡地道了声,“今日所见,并不是她的全力。” 张凌冷哼一声,命令道,“传令下去,立即全城搜捕左肩有伤的女刺客。”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足,暗嗔了声,鲁莽! 沈府西苑。 “落落,你……” 白芷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无法安睡,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提着的心终于落下,却在微弱的烛光下看见那被血染红的半片衣襟。 她的心再次被揪起,双手微颤地扶着落落坐下,瞧着落落冲她扬唇一笑,她只觉得又愧疚又生气,转身手忙脚乱地拿出药箱。 落落垂眸看着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手在轻颤,笑了一下,“白芷,你忘了当时救我回来的时候,我身上有几处伤?” 白芷顿了下,取了金疮药粉倒在她伤口,“落落,我不要你为了替外公他们报仇丢了命。” 她当然记得,那是一个雨夜后的清晨,她急着去看桃花林可曾因为那场雨凋零,在一株树下发现了全身是血的落落,没了意识却依旧紧紧握着一柄短剑。 “参与刺杀的只剩一人,我会亲手杀了他,只是背后之人,我们要另想办法。”落落紧紧握住白芷的手。 是在让她安心。 白芷温柔地给她更衣,“我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人要害外公一家?” “能请得动生死阁的人非富即贵。”落落提醒着白芷,希望她能从白家昔日的交际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白芷微微颔首,叫了林贵进来,林贵努力地回顾着老爷生前一段时间的事,只道, “老爷生前一直张罗着小姐的婚配,其它的并无异样,少爷的任职文书也已经……” “任职文书?”白芷眸色一沉,“若是有人不愿让表哥担任林杨县县令一职呢?” 林贵惊诧,“小姐的意思是那些个杀手是冲着少爷来的。” 白芷想了想,“若真是如此,林杨县一定藏着一个更可怕的阴谋,这件事不宜声张。” 落落瞳孔微微缩紧,若有所思。 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就这样沉默片刻之后。 看着白芷这般沉思的模样,林贵心中欣慰,自家小姐从来都是聪慧的,加上落落姑娘从旁协助,一定可以为老爷他们报仇。 他悄悄退了出去,这么晚了,想必小姐和姑娘都饿了! 第14章 桑灵是个武痴 沈桑灵熟稔地跟着白芷,与她一起上街,一起聊天,还非拉着落落和白芷去千香楼用午饭。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身穿铠甲的士兵,来回穿梭在人群中,只要是个女人就会被抓到一旁的茶楼,让他们请来的女子查看左肩。 这么大规模的搜查,引得女子不敢上街行走,生怕被当成刺客捉去刑部牢狱审讯。 “听说,昨夜有个女刺客杀了朝廷追捕的一名要犯,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眼睁睁看着那名女子在眼皮底下逃脱了。” 沈桑灵在前头走着,语气里难掩兴奋。 “你为何这么高兴?”落落睨了她一眼,很是好奇她的心理。 沈桑灵顿了下,后退一步挤在了落落和白芷中间,一边大步往前走着,一边兴致盎然地道,“一个女子,管她是好是坏,这么厉害,还是让人佩服。” 白芷看了眼落落,似有深意的抿唇一笑,落落亦然。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知道那人就日日待在她身边,是惊还是喜? 白芷道,“落落还不知道吧,我们的桑灵可是懂武功的!” 落落诧然,转瞬一想,该是些花拳绣腿! 事实就是如此,沈桑灵撇了撇嘴,“父亲不让我习武,我的那点功夫还是跟……” 她的眸光暗了暗,脱口的话也被她及时咽了回去,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都怪宋婉儿,从那次以后,我的红绣鞭被父亲没收了,说是惩戒,不许我再想着习武。” “宋婉儿是谁?”白芷问,“上一次马儿发狂,就是被人下了药,你也该想想有谁想害你。” 实则,白芷已经让人查过了宋婉儿,她确实有可疑,这人与当朝二皇子景王情投意合,却因为沈桑灵和景王有婚约,迟迟未能得偿所愿嫁入景王府。 “先前,她就故意跌到湖里,诬陷是我推她下水,是她做的我一点也不奇怪,可是,没有证据啊。”沈桑灵撇撇嘴。 “我好想我的红绣鞭。”她扯着落落,“落落,你就教我武功吧。” 落落淡淡地道,“我不收徒。” 原来她的武器是鞭子,倒与她很配,她的打扮干净利索,鲜红窄袖束腰衣裙,一头乌发仅用一根玉簪高高挽起,落落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脑海里可以想象出她抡着红绣鞭时,张扬跋扈的劲儿! “站住。” 一个魁梧的军装汉子拦在她们身前,语气生硬地命令,“去那边茶楼验身。” 沈桑灵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验身?你让本小姐去验身?” 士兵被她这跋扈的劲儿给震住了,顿了顿,还是殷勤地挤出了一丝笑颜,试探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千金?” “沈尚书府。” “沈小姐。”闻言,士兵赶紧拱手让开了道。 进了千香楼,她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落落倚着窗口,遥遥地望着城门处,守卫森严,要出城,恐怕得好好想想,身上的伤口如何遮盖? 倒是有一人,一定可以做到。 思及此处,她唇角微勾。 第15章 人皮 马车缓缓行至城门,阳光斜洒在古旧的城墙上。车夫轻挥鞭梢,马儿轻快地扬蹄奔跑。 就在即将穿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兵拦下了马车,车夫跃下马车,恭敬地点头哈腰, “官爷,这里面是……” “沈尚书府的马车,你们也拦?”清脆的女子声伴随着一阵马蹄声,在他们身边停下。 “沈二小姐!” 为首的士兵朝来人且算恭敬地问礼。 沈桑灵翻身下马,身姿轻盈利索,有几分女侠的既视感,她朝着马车唤了声, “落落。” 落落掀帘走下来,“桑灵,你来做什么?” 沈桑灵看着她眉眼弯弯,嘻嘻一笑,她挽上落落的胳膊,压低了嗓音,“你是不是要去江湖?带我去吧。” 落落无奈摇头,“我去于县,取些东西。” 沈桑灵不相信,“那我跟你一起去。” 落落略显嫌弃地拈起她的手腕从肩上移开,“我有要事要办。” 沈桑灵死死地将手缠上去,“你若答应收我为徒,我就松手。” 她看着落落鄙夷的目光,笑了笑,“求你了。” 落落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指,“我教你功夫,但不收徒。。” 沈桑灵捂着吃痛的额头,乖巧点头。 “咳……” 沈桑灵收起扬起的唇角,轻咳了一声,昂首走向士兵,“还不放行?” 那个首领有些为难地道,“沈二小姐,张大人的命令,出城者,不论身份都得查。” “你……”沈桑灵怒气冲冲地要发难,又被人揪回来, “无妨!” 沈桑灵固执地反抓着她的手,“不行……” “二位是要出城?” 一个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如同秋日黄昏时分,林间偶尔传来的落叶轻触大地的低吟。 她们转过身,目光穿过柔和的阳光,一张不可挑剔的俊庞闯入视线。 几名士兵纷纷拱手行礼,“见过江大人。” 江亦行轻轻摆手,他们躬身退到一侧,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淡然和从容。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脸上,为这位沉稳的领导者添了几分温暖的光辉,而他身上的那份冷傲像是与生俱来,毫不违和地融合在一起。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扫过士兵,掠过沈桑灵,落在落落脸上, “姑娘要离京?” 落落躬行浅礼,神色淡然,“是。” 江亦行似笑非笑,凤眸微微眯起,还真是多一个字都没有! “江大人,她是要回于县,几日便回,我们沈尚书府的人也要查吗?”沈桑灵问。 江亦行无奈道,“职责所在,还请沈二小姐,落落姑娘见谅。”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落落,似在询问! “烦请大人找个女眷便是。”落落直白道。 江亦行颔首,“还不快去找个女眷。” 身旁的士兵应声赶紧去找人。 江亦行看着落落,似有似无地勾了下嘴角,他压低了嗓音,“这么一听,还真觉得,你们的声音极为相似。” 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是吗?” 落落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波动。 沈桑灵惊得双眼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和防备迅速交替在那张有些发白的小脸上,她立马后退两步,拉开和江亦行的距离。 她总觉得这人来者不善。 活阎王?看来真不是白叫的,白瞎了这张人畜无害的脸! 江亦行笑意加深,目光毫不忌讳地盯着落落清冷孤傲的面容上,“姑娘走了,这京城岂不是得无聊了……” 落落唇角勾起,冷艳异常,“大人与我似乎还到不了说这话的交情?” 四目相对,面上都是柔和的淡淡笑意,却不知,都是各怀鬼胎! “人来了。”沈桑灵伸手把落落拉到身边,生怕江亦行把落落给吃了似的。 士兵带着一个婢女过来,落落抬脚跨上马车,一只宽厚修长的手轻轻搭在她手臂下方,让她借力而上,回过眸来,江亦行压低了声音,说了句,“我等姑娘回来!” 落落一言不发,转了眸,掀帘入内。 那名婢女紧跟着进了车厢,落落解开胸前衣襟,褪下左肩的衣裳,露出雪白无瑕的肌肤。 很快,婢女下了马车,对着江亦行福了福身,“姑娘的左肩没有任何伤口。” 江亦行若有所思地摆了摆手,目送着车马缓慢出了城门,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浅笑。 车厢内,落落再次解了衣襟,纤白的手指在左肩处摩挲着,竟扯下一张薄薄的表皮,露出一个深深的伤痕,伤口还未痊愈,隐隐泛着黑红色的血肉。 她低眸看着手里那张皮,轻轻揉捏了一下,眉目紧蹙,人皮? 手上微微一颤,慌忙丢到一旁。 越娘的东西当真是不敢轻易要! 想起她给自己贴上这层皮的时候,那抹笑还真是令人汗毛耸立! 第16章 林杨县的怪异 回了府,沈桑灵在白芷面前绘声绘色地把城门遇见江亦行的事说了一遍。 白芷拿着朱笔低眸批着手中账簿,唇角一直噙着柔和的浅浅笑意,似乎对她的话并不在意。 沈桑灵不耐烦地夺下她手中的账簿,“姐姐,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啊,那个大理寺卿定然是对落落不怀好意。” “他堂堂大理寺卿,还能怎样?”白芷笑着摸了摸她稚嫩的脸。 “我听他的意思,他是怀疑落落就是那个女刺客。”沈桑灵直勾勾地盯着她,满是不解,怎么能不担心呢? “怀疑又如何?这伤都验了,大理寺卿能怎样?”白芷将双手浸在夏雨端来的温水中,净了手,秋霜拿着毛巾温和地替她擦拭纤纤玉手。 白芷回过头看她,轻轻一笑,“落落过几日回来,你便可以如愿以偿了。” 落落连检验伤口这种她认为不可能的事,都能顺利通过,这些小问题有何好担忧的? 她的落落真是厉害啊! 沈桑灵轻轻地点点头,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既可爱又存着疑虑的光芒。 “姐姐,落落的武功也太好了,你有没有见到,她只是那么一个甩手,那些不要命的就被筷子给戳中了手腕,连刀都拿不住了。”沈桑灵满眼崇拜。 白芷笑了,她看着沈桑灵期许的目光,“那你可得好好留住这个师傅。” 沈桑灵迷茫地半垂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秀眉紧拧,撅着嘴低喃着,“嗯嗯,她是江湖人,可不能让她跑了。” 她猛地抬眸,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激动地拉住了白芷的手腕,声音亢奋,“姐姐,你就帮我让落落收我为徒吧。” 白芷笑着道,“她答应教你武功,这件事慢慢来。” 沈桑灵乖巧点头。 落落出了城,便换了一匹快马,扬马而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江亦行那一句:我等姑娘回来。似有另一层意思。 三日的路程,她只用了两日,便到了林扬县,这个地方和于县极其相似,约摸着大多数的小县城都是这样,朴素中带着熟悉的亲切感。 想起于县,她在那儿待了两年有余,白家的人对她,还是对当地百姓,都是少有的仁善之人。他们的仇,她必须报。 “姑娘,是住店还是打尖?”客栈小二忙上前招呼,一个杀手的敏锐感告诉她,这个客栈透着一股子怪味,可又不是杀气。 是又如何?她从未畏惧过死亡,更何况,这世上能取她性命的人真的不多! “住店。”她淡淡地开口,跟着小二进了一间上房。 安顿好了,她开始打听林扬县的事,小二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个贴身随伺一般跟着她,将林杨县的大小事都跟她汇报了一遍。 没错! 落落觉得这就是在汇报,他的嘴里说不出来她想要的东西,一切都不外乎为,林扬县的风土人情,县令治下有方,一片祥和。 她也没有耐心,转身出了客栈,转悠了一圈,她更觉得诡异了,不管走到哪?都会有店小二那样殷勤至极的人,甚至于,她的一切吃喝住行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落落扯唇,笑得轻蔑凉薄,那就不兜圈子了…… 第17章 地主之谊 梅花邬。 江亦行靠在扶椅上,慵懒地投喂着湖中鱼儿,百无聊赖之际,一只白色信鸽落在他手边。 他伸手捧起信鸽,拿下它脚上的信笺,“定是累坏了,带下去好好饲养。” 墨川从他手里捧起信鸽,瞧着大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好奇道, “是不是千机有好消息?” 江亦行悠悠地伸着修长的指节,朝着桌案掸了掸,似在扬灰,可那桌面干净得几乎毫无尘埃,“让人把整个梅花邬打扫一遍。” “啊?”墨川惊叹,“整个?这也不脏啊!” 江亦行悠悠然起身,微微蹙眉,“照办!” 墨川喃喃应下,“知道了,大人,我会四下点好熏香,您最爱的檀木香。” 秦浩猜测今夜应当是有客到,墨川守在门口,倒想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言,大概快到亥时,真的有客人到了。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走下马车的女子,惊到忘了上前引路,秦浩朝他挑眉一笑,领着女子进到梅花邬。 “姑娘,里面请。” 落落看他一眼,眉眼中正,不苟言笑的模样,“看来你们大人猜到了我会来。” 秦浩凝目看了她一眼,“姑娘似乎并不惊讶。” “我也猜到他会等我。” 落落的从容自如,让秦浩刮目相看,心底不由担心起自家大人,向来算无遗漏,会不会有天败在这个女子手里。 跟着他往屋里走,落落丝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所宅院,一应一物,摆放对称齐整,每一处都散发着淡淡的雅致与极致的讲究。 行至一片梅花林,落落微不可察地顿了下足,梅花树上还没有梅花,星星碎碎的绿叶仿佛在为不久后的梅花开路。 月光如细丝,轻柔地、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她身上,她姣好的面容,原本就带着几分不属于人间的清冷,此刻,在月光的轻抚下,更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朦胧美。 江亦行坐在林中的楼阁内,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拈着白玉茶杯,惬意悠然地望着徐步朝他走来的女子, “姑娘,请。” 江亦行温柔含笑地递上一杯热茶。 落落抿了一口香茗,淡淡地瞧了眼对坐的人,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似笑非笑的淡淡笑意,眸光温柔如丝,却似有种摸不着的光亮,而那份光亮是让人忌惮的。 “不如大人开门见山吧。”落落眼底染了不蕴,这厮安排林杨县那一出,让她有种被人玩弄于掌心的不爽。 江亦行笑,修长的指尖轻柔地把玩着茶杯,“白家突遭横祸,白芷悲怆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匆匆办了丧事,就入京了,是不愿睹物思人逃避呢?还是另有其因?” 落落勾唇一笑,不做回应,等着他继续说。 江亦行悠悠然地给她添上新茶,“我好歹是大理寺卿,这种灭门惨案,怎好置之不理,于是让人调了案宗,白家主仆十六名,皆死于刀伤,财物丢失,可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珠宝价值连城,却未遗失,也不知是不是匪徒不识货?” 目光在她面容上凝滞,神色里闪过的那抹狠厉和淡淡忧愁被他捕捉, “说来也巧,姑娘进京后,一个神秘的女杀手也出现在了京城。” 落落抬眸望向他,依旧云淡风轻,“仅是如此?” 江亦行身子前倾了一点,迎上她美丽却冰冷的眸子,“更巧的是,两年前,那名杀手消失匿迹,于县白家正于那时多了位落落姑娘。” 落落笑了一下,“只是猜测,大人似乎太过草率了。” 江亦行的目光下移,落在她左肩,“我更好奇,姑娘是怎么遮住伤口,可以让我的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原来那日检查左肩的人是江亦行安排的,所以无论她的左肩有没有伤,都可以安然出城,落落神色染上一丝不蕴, “大人明知此次前往林杨县,会是无功而返,却还是让我去了。” 这种人真的好讨厌,算到了一切,就不能直接开门见山? 江亦行扯唇一笑,“姑娘亲自走一趟,才会登我梅花邬的门不是?” 这个人城府太深了,在她之前算好了每一步,在林杨县,他愕然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做尽了地主之谊的事,便是林杨县县令也对落落恭敬有加,说什么:大理寺卿的朋友,他必然好生款待。 他眼底的探究让人很不舒服,落落转眸望着天边的残月, “想来,我和大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白家的仇只能依靠他的力量,所以,暂时联盟,未尝不可! 一切,真的如他所料,每一丝风吹草动,每一个细微末节,都握在他掌心。 江亦行收回眸色,徐徐起身,“好,为表诚意,我带姑娘去见个人。” 第18章 她的手很冷,美男计 也不知什么时候,江亦行手里多了条黑色布带,他含笑看着落落, “委屈一下姑娘。” 落落任由他给自己蒙上双眼,而后有一只宽厚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亦行微微一怔,隔着衣裳,那切实的寒凉透进他的掌心。 眼前一片漆黑,周围的一切动静甚至风声都在落入她耳中时放大,包括隔着手腕衣料传来的温度,她冷笑一声, “大人难道忘了,我是习武之人。” “哦?”江亦行错愕,恍然尴尬一笑,嘴硬道,“虽是无用功,也好比什么不做好。” 他顿了顿,握着她的手加重了一分力度,虽是习武之人,这手腕还是同女子一般纤细,盈盈一握,正正好。 只听得房门的开合声,而后一声轻微的咯吱声,再是一声重物挪动的闷声, 落落唇角一勾,无情的揭露,“大人的住所还建了如此繁琐的暗道。” “哈哈……”江亦行轻笑两声,懊恼又无地自容,自己带着她出府门,而后上了马车,转了一大圈从后门回来,居然还是失败了, “其实,姑娘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他何时这么丢人现眼过! 不过,好在,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和这个女人为敌,这可不是个好应付的对手,更何况,她真正的实力,自己还没有见识过。 落落歪头,似在看他,“大人觉得这条布带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江亦行松了握住她手腕的手。 眼前是一间雅致的书房,暗门藏在整扇书架的后头,落落随他进去的时候,身后的暗门随即关闭。 本是漆黑一片的地方忽然灯火通明,这应该是某种机关牵制着墙壁上的烛台。 江亦行带着她拾阶而下,本以为这里只是个密室,事实却让落落大开眼界,沿途走过的是一间间囚室和刑房。 看来整个梅花邬的下方都是空的,大理寺牢狱关押的恐怕都是些不足轻重的普通犯人,所以才防卫薄弱,让她两次如入无人之地! 正想着,江亦行已经在一间刑房停下。 推开石门,落落才明白为何来时的一路未曾听见半点声音,非是囚室没有人,而是墙厚数尺,隔着墙根本听不到里面一丝丝声音。 刑室里,墙上一个浑身满是血污的男人被锁链牵制住四肢,听见动静,他缓缓抬眸望向来人。 落落仔细看了他两眼,惊愕道,“林杨县县令?” 就在不到两日前,她还在林杨县见过这人,不对…… 她见到的林杨县县令是假的,眼前这个才是真的! 江亦行从她细微的神色里已经看出出处,“姑娘真是聪慧!” 神色微微凝滞,落落笑了, “想来能让人毫无察觉的易容术只有白面书生了,我还真是后悔没撕下他的脸皮一睹真容。” 江亦行依旧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俊容,温柔如斯的凤眸,很容易让人沉迷,继而轻而易举地信任他,可落落不是旁人,这个世上能让她毫无戒备的人屈指可数! 江亦行轻笑一声,“说来,能结识百面书生,是何其有幸!” 江湖中,隐藏着一位传奇人物,人称“百面书生”。他非但满腹经纶,更兼有一项惊世骇俗的绝技——易容术。这易容之术,非比寻常,不仅能改变身形、容颜,更能模仿声音气质,让人真假难辨。 “百面书生素来行踪诡秘,江湖对他唯一的信息就是易容绝技,竟是大人的人。”落落看着眼前这张惑人心神的面容,直觉不简单! 江亦行凝眸,温柔含笑,“姑娘的地位在我这可是举世无双的!” 此前,他对她所有的了解都是来自江湖搜集的情报和时将军的口述,所有的信息归结起来,只知道了一件事——武功深不可测! 谁会想到那个面纱下的女子是如此妙龄?又是如此独特的美人呢? 他抬步走出刑室,“林杨县一旦有动静,我会通知姑娘。” 落落开门见山,“大人应该知道一件事,有些事大人在我口中不可能得到。” “今日太晚了,姑娘回去好好歇息。”话落,江亦行吩咐秦浩送落落回沈府。 目送着她离开,江亦行又兀自坐下饮茶,惬意悠然。 “大人,我们是不是派个暗卫跟着?”墨川道。 “不必。”江亦行唇角勾笑,“这样的高手,这样的美人,动武用强都是下下策!” “大人的意思是?”墨川挠着后脑勺,一脸不解。 “女人不都一样吗?你觉得要怎样才能让一个女人为你所用呢?”江亦行问。 “美男计?”墨川愕然,“可……虽说道理是这样,但大人从不近女色,未必能拿下她。” 呵呵……江亦行斜眼倪着他,“论皮相,论手段,或是地位,你觉得你家大人要什么没有?” 女人在乎的不就是这些! —— 落落是自己离开的,她并没有回沈尚书府。 外面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温香暖玉般的床榻,令人不自觉地犯困,她缓缓合上双眸,不一会儿便进了梦乡! 酥麻的痒意如同晨曦中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眼脸,让她不由自主地缓缓睁开双眸。 眼前,一张妖艳绝伦的脸正俯身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越娘圆润的指腹轻柔地在她脸上游动,“小美人,睡得可好?” 落落重新闭上双眸,伸手一把将半伏在自己身上的妖孽拉在身边躺下, “越娘,大理寺卿是个什么样的人?” 越娘不安分地探起身子,侧身躺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搭在她小腹上,“你可别被他那张国色天香的脸给骗了!” 国色天香?落落嗤笑一声,但想想这个本该用在女子身上的词用在他身上,好像并不违和! “这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数百,我呢?也大概能探透其一二来,可这江亦行可不是简单的主,二十二岁,血气方刚却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越娘不由地抬手抚摸着自己这张倾城之貌,秀眉微蹙, “他竟一个正眼都未看过我!” 揉着惺忪的睡眼,落落微掀眼帘剜了她一记。 这可不是她想知道的! 越娘泄气道,“我知道的不过片面,对你没有用。” 落落倒并不意外,对于江亦行? 二十二岁的年纪不仅安稳地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坐了五年,朝中更是无人敢招惹,他的城府和手段怎能小视! 第19章 沈桑灵的婚事 白芷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捧着一个刚绣好的香囊,香囊的样式简单素雅,却是最好的料子制作而成。 她放下香囊,轻轻揉了揉眼睛,回头看向走进院子的人,柔声问道, “林伯,落落可有消息?” 林贵摇头。 在一边的夏雨转到身后给自家小姐按压颈椎,听着小姐开口说道, “落落也不知怎么样了?” “好好地回来了。” 白芷听见这个清冽的声音,蓦地站起身来,眉眼含笑,“落落……” 她拉着落落在石凳上坐下,查看着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又吩咐着秋霜去准备些吃食。 林贵几人退到了院外候着,有些东西是他们不该听的,也是不能让外人听去的。 “芷儿,林杨县确实有问题,不过那不是以我们之力可以查清的。”落落握着白芷的手,一字一句道, “大理寺卿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甚至算到我会去林杨县,我认为他可以查出背后之人!” 白芷面露忧虑,“大理寺卿?他要你做什么?” 落落笑了,“放心,我自有分寸!” 白芷知道这件事绝对不简单,林杨县究竟有什么秘密?而大理寺卿又要落落为他做什么?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见她秀眉紧拧,落落宽慰道,“要找到幕后之人,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不能有那么多顾忌。” 见白芷仍是一脸愁容,“去看看桑灵吧,皇上下旨,让桑灵与景王于十一月下旬完婚。” 原来,沈桑灵早与六皇子景王萧璟炎有婚约在身,只不过,景王有心悦之人,迟迟未提及婚礼之事,便一直搁置着。 如今,亲自陪同礼部来沈家下聘,也不知是何故? 前厅是一抬抬堆积如山的聘礼,沈桑灵却没有出来瞧一眼。 望着眼前这个男子,她曾深情似海,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那份喜欢,犹如春日里最绚烂的花朵,热烈而张扬。 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懂为何要隐藏心里的爱意?为何整个京城的人都嗤笑她? 现在,她懂了,在不爱自己的人面前永远不要表露太多心思,所谓的真心只会被一次次践踏, “景王殿下,聘礼已下,婚事已定,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会跟你完婚,不过,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无用的话,请回吧。” 景王怔住,曾几何时,这个想方设法纠缠着自己的人怎么这么决绝了! “桑灵,本王娶你,便会给足你作为王妃的脸面。”他不得已听从父皇和母妃的旨意,但对于心中所爱是绝不会放弃的,所以他能给沈桑灵的只有景王妃的地位。 沈桑灵也不在乎这些,到时候找个由头和离便是,抬眸间,看在走进房的白芷和落落,她欣喜地快步上前,“姐姐,落落什么时候回来了?” 白芷和落落朝景王全了礼数,浅浅一笑,“比景王殿下晚一步。” 景王颔首,“本王先告辞。” 桑灵淡淡地看了眼他离开的背影,心尖轻轻揪疼了一下。 落落不留情面地冷笑了一声,“你是如何这么痴情于他的?” 桑灵回过神,一手拉过一只手,拉着两人就朝外走,“我们去千香楼用午饭。” 千香楼内,座无虚席。 落落倚着窗口,张口接下白芷投喂的糕点,甜而不腻,软糯香甜,是极好的手艺和材料制作而成的桂花糕。 桑灵撅着嘴,目光盯着落落腰间的香囊,这两日,她见过白芷缝制,“姐姐对你可真好,这香囊当真是给你做的!” 那呼之欲出的醋意,酸了整个屋子,白芷轻轻一笑,“你要喜欢,姐姐也给你亲手做一个。” 桑灵傲气地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样的东西,我屋里多的是,就不劳姐姐费心。” 说话间,一粒花生米砸中额头,她吃痛地捂着额头,却也不生气,反而兴奋地靠近了落落,“落落,你教我功夫好不好?” 落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习武很辛苦,你吃不消。” 桑灵忙道,“我是有武功底子的,可以学,也吃的苦。” 习武和舞蹈其实本意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都考究修习者的骨头柔软,自然年龄越小越好。 落落眉眼带着玩味的笑意,“好啊,你什么时候能接下我半招,我就收你为徒。” 半招?这不是轻而易举吗? 桑灵忽而抬手朝落落打去一拳,落落依旧懒懒地倚着窗台,纹丝未动,快到眼前的拳头伴随着一声痛呼收了回去。 桑灵眉心紧拧,揉着生痛的手腕,看了眼掉在地上的花生米,眸光发亮, “落落,你好厉害啊!” 其实,她只是想试试她够不够资格做自己的师傅,如今看来,足够了,就用花生米这样的武器也是够帅了! “落落的本领还远远不止这些。”白芷自豪地凝视着落落。 咚,咚—— 两声叩门,小二端着菜肴进来,摆放在桌上,恭敬道,“隔壁厢房请落落姑娘前往一叙。” 第20章 熟识一下 江亦行端着茶杯,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摁住杯身,眉宇冷傲! 听见一声开门声,他唇角微微扬起,“姑娘的脚步声着实轻盈!” 他是真的没有听到一丝脚步声,可见眼前人的轻功一绝,他也是见识过的。 落落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淡淡地问,“大人有事?” “不。” 江亦行抿了一口茶,便把茶盏放下,他看了眼满桌的珍馐美味,勾唇一笑, “日后既是盟友,怎能不好好彼此熟识一下。” 落落看着面前摆好的餐具和一桌菜肴,有些好奇,他是早就打算宴请自己还是碰巧? 江亦行看着她,道,“我也不知姑娘口味,便让掌柜将招牌菜都上了一道,希望姑娘满意。” 唇角微微上翘,落落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品尝起这些美味佳肴。 她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话语,很多时候,他的行为在落落眼里,都是一种虚伪又无谓的表现, “大人可以直言,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如实相告,当然,我也有我不可以告知的。” 江亦行顿了顿,依旧笑意温和,“好,请问姑娘芳龄几何?” “咳……” 她真的很认真很严肃地在听他的问题,却没想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刚刚入口的辣子冷不丁地呛了一下,落落重重咳了两声,面前递过来一杯茶盏,她接过一口饮尽。 一抹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她身上,江亦行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是吃不了辣?” 落落抬眸望向他,微微摇头。 她被呛的双颊微微泛红,像是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清冷的面庞添了美艳和柔和。 江亦行低眸看着她,伸过去一条手帕,便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眸光含笑, “那是我唐突了,不该问姑娘这个问题?” 倒也不是,她没那么多讲究,只是不合时宜,落落淡然一笑, “二十二。” 江亦行哦了一声,“和我同龄,姑娘这身武功让我有些惭愧。” 落落眸色一暗,低眸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旁人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或是为了有一身武艺傍身,而我,从一开始习武,眼前就只有生死。” 她的声音冷淡,听不出丝毫情感,却能让人想象到她那残酷的过往! 江亦行敛了笑意,“有位朋友一直让我替他跟你说一声,谢谢。” 落落抬起眸看他,眸子里带了疑惑。 江亦行迎着她疑惑的眸光,凝重道,“两年前,你救下的那个人。” 两年前?太子? 落落轻轻嗯了一声,一国储君,对她心存感激?她可是刺客! …… 皇室婚礼自古以来,便是国家大事,其间的讲究与规矩,繁复至极,每一处细节皆需精心雕琢,方能彰显皇家风范。 景王府邸有礼部操持,又有纯贵妃敲定的各处细枝末节,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非常仓促,沈尚书夫妇花费了三日时间,一改再改,才终于拟定好了嫁妆单子,府里上下便开始忙碌着各种挑选、采买,府邸的布置…… 看着府里上下都在操持着婚礼的筹备,桑灵只觉心烦意乱,白日能不待在府内,就绝不会回来半刻。 街道上,一红衣少女,一手持红绣鞭,一手紧握缰绳,策马奔腾,笑意嫣然,所过之处,谩骂声一片,可她丝毫不在意。 在她后头,紧紧跟着七八个小厮,点头哈腰地行人赔不是,收拾残局。 少女回眸一笑,浅浅的梨涡绽放出鲜活热烈的容颜,叫人瞧着移不开视线。 一旁的茶楼窗口下,一个清冷的容颜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下一秒,她手里的花生米弹射出去。 风中一道凌冽的声音,红衣少女一手勒马,一手的红绣鞭甩出一记响亮的鞭策声,有东西在鞭子下四分五裂。 她低眸看着地上碎开的花生米,扭头看向茶楼窗口,两个熟悉的面孔正凝视着她。 她翻身下马,朝着茶楼而去,进到厢房,一脸骄傲地昂首道, “师父,我方才那一记红绣鞭可还能入眼?” 落落浅浅一笑,“尚可。” “才尚可?” 沈桑灵拔高了几个音,忽然唇角勾起一丝狡诈,手里的红绣鞭猛地朝倚在窗边的落落鞭策而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猛烈的破空声。 还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落落转身一闪,鞭子狠辣地抽在窗口。 这一记鞭子当真是用了十足的力气了,窗子发出几声咯吱的低吟,竟裂开了。 呼哧…… 鞭子横扫而来,落落挑眉一笑,这一次,她没有躲,抬手抓住鞭尾,一个巧劲夺到了自己手中。 她抻了抻手里的皮鞭,轻蔑一笑,甩手就丢了回去。 皮鞭往桌案上一掷,沈桑灵双手托腮,目光炯炯地盯着落落,“师傅,你可不可以每天多教我两个时辰。” “说了多少遍,不可叫我师傅。”落落冷肃地强调着。 “知道了。”沈桑灵撅着嘴不情愿地应承。 白芷轻轻一笑,“你马上就要成婚了,有这般武艺已是女中豪杰,过满则溢。” 桑灵转过头,狐疑地看着白芷,“这习武如何能跟过满则溢沾边?” 落落抬眸睨了她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堂堂景王妃成日里舞刀弄枪,会让人笑话,你又是个不懂收敛的性子。” “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的,要不是他,我也不……”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及时勒住,沈桑灵垂眸不敢直视她们二人审问般的神色。 “你的三脚猫功夫是景王教的?” 落落惊诧。 这传言都说,景王厌恶沈桑灵?那岂不是说,很久以前,这两人并非水火不容,还有可能是青梅竹马? 沈桑灵不愿多说,她们也不多问。 第21章 沈桑灵失踪 午饭时,府里上下不见沈桑灵的身影,命人出去寻找无果,才意识到出事了,这丫头向来不喜欢带婢女出门,这会是真的令人发了难。 沈明德夫妇焦急万分,派出所有府兵出去寻人,却又不能光明正大地找,未出阁的女子失踪,定要被人传出有损名节的言论。 落落和白芷思来想去,都以为桑灵定是出了事,白芷忽然想到了什么,“宋婉儿?她与景王情投意合,会不会是她……” 此前,宋婉儿就对沈桑灵动过心计,那一次,只是在京中贵女面前,污蔑沈桑灵推她入水,以此让沈桑灵坐实刁蛮任性的性子,倒也只是些小儿科,可眼下呢? 白芷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她,但万一呢?她们不能耽误时间。 于是乎,宋婉儿在府中被落落掳了去,府里的奴仆亲眼目睹一个蒙面女子凌空而下,挟持了自家小姐消失不见。 不知名的小树林里,宋婉儿被狠狠砸在一脚下,唇角溢出血来,浑身酸痛地犹如断骨般疼,她试着努力爬起来,靠着树干勉强坐正了身子。 一把利刃抵在她的脖颈,一个阴冷的声音传进耳朵,“我没有耐心,沈桑灵在哪?” 以为她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样?不就只敢吓唬一下她,下一秒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啊……” 利刃割破了她腕上肌肤,她像一滩烂泥一般捂着受伤的手腕蜷缩在树脚下,哀嚎声此起彼伏,回荡在茂密的林中, 戴着斗笠的女子没等她缓过气来,冰凉的刀尖抵在她面容上,语气充斥着不耐烦和阴狠,“这张脸倒也实在让人我见犹怜,可若多一条疤呢?” 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女子嗜血一般地抚摸着刀刃上的鲜血,宋婉儿的身子猛烈地颤抖,如同秋风里的落叶,无助而脆弱。 她不想死,更不想毁容,“在西郊破庙。” “她若有事,我让你加倍奉还。”女子蓦地转身,跃上马背,扬马而去。 身后是宋婉儿凄厉的叫声,“来人……” “救救我……” 西郊破庙。 两个粗鲁的汉子一边咒骂着,一边捂着后脑勺冲出去追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女子看起来小巧玲珑的,竟是故意装的乖顺,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正欲对她上下其手,好好温存一番,那贱蹄子忽而抓起一旁的香炉扬了他们一脸香灰,这还不够,小蹄子够狠! 趁着他们视线模糊,操起手里的香炉对着他们的头一阵猛砸。 “臭婊子,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身后不远处传来咒骂声,红衣少女加快了奔跑的脚步,散乱的头发吹散在她脸上,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恐惧的泪。 也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一股力量扯住了她的长发,猛地将她摔在地上。 壮汉欺身压在她身上,胡乱地扯着她的衣襟,她脑子一片空白,胡乱地怒骂着,双手拼命地挣扎着。 嗤…… 她闭着眼,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身上的人停止了动作,脸上被什么温热的液体溅了一脸,她缓缓睁开双眸, 是落落。 落落抬手便挑了男人的脚筋,让他瘫在地上,无法动弹,转过身来,一把扯开压在桑灵身上的尸体,伸手去扶她起来。 桑灵猛地扑进她怀里,紧紧地环住她的腰肢,“落落,落落……” 落落怔了一下,缓缓地抬手轻轻地抚拍着她的背脊。 一阵马蹄声在她们身边停下,江亦行翻身下马,眼睛扫过一具死尸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冷冷吩咐, “把人带回去,不供出谁人指使,别让他死了。” 秦浩走过去,看了眼那人被挑断的四肢,皱了皱眉,伸手像拎小鸡一般把人丢到了马背上。 良久,沈桑灵终于止住了哭声,她抬眸泪眼汪汪地望着落落,“我就知道师傅一定会来救我。” 落落看她狼狈的模样,眼底浮起疼惜,却依旧语气平淡,“还不错,没有出事。” 她是多么庆幸!自己赶到了,又多么庆幸,这丫头也不是个好东西! 落落挽起她散落的头发,正准备褪了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一件男子的外袍伸了过来,她转眸看向那人,轻道了声, “谢谢。” 江亦行眸色柔和,这是他第一次在落落眼里看见了一丝不一样的涟漪。 第22章 姑娘可否去趟大理寺? 沈桑灵回府后,立即洗漱了一番,沈明德不放心,又请了大夫前来看诊。 景王一同守在了门外,“江大人,多谢。” 江亦行微一颔首,躬了躬身,“不敢,这是下官的职责。” 落落从外进来,朝着景王和江亦行全了礼数,也站到一旁静静的等着。 江亦行用余光看了几眼,此时的落落已经换掉了那身被血污了的衣裳,一袭月白色衣裙将整个人衬得清丽脱俗! 人是落落救下的,但为了沈桑灵的名节,她必须是大理寺救回来的,贼人已经被捕,沈桑灵是完好无缺地带回来的。 江亦行转眸望着落落,恰巧与落落的视线相碰,微一勾唇,道了句, “落落姑娘,可否移步去趟大理寺?” 墨川惊诧,大人这是搞什么鬼?怎么能当众…… “绑沈二小姐的人,我想请姑娘认认。” 江亦行上前一步,做出一个侧身引路的姿势。 墨川轻轻舒了口气,这大人惯喜欢话说一半,这真的很讨厌! 同样觉得讨厌的人还有落落,她从不畏惧于有一天自己的身份和所做之事暴露,只是江亦行这种戏谑的味道太重,让人反感。 她冷冷地睨了江亦行一眼,跟一旁的林贵交代了一句,“林伯,告诉白芷,我很快回来。” 江亦行唇角的弧度加深,她这是生气了? 出了府门,墨川有些为难地道,“大人,我们是不是找沈府要辆马车?” 他们今日是骑马来的,可眼下多了个女子,似乎不太好,其实大人的心思他实在猜不透,让落落姑娘认人是什么逻辑? 江亦行侧头看着落落,眸光温柔如斯,“姑娘可愿意走走?” 落落径直抬步向前,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有时候真觉得这个人无聊得很! 她看不穿这个人的心思,也不想费神。 在落落眼里,这个人太深沉,也太温柔,像越娘的银蛇,平日里,柔顺乖巧得人畜无害,实则是天底下最毒且最有攻击性的冷血动物。 没错,他应该和银蛇是一类的! 毒物!到现在,她的内力不过才恢复到了六成。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街道的灯火再一次燃起。 他们就这样闲庭信步地走在街上,行至千香楼,落落顿下足,淡淡地道了句, “我饿了,我想大人也并没有真想让我去大理寺。” 话落,也不等江亦行开口,她就转头进了千香楼。 江亦行扬唇一笑,紧跟其后,淡淡地对身后的墨川道, “让掌柜按平日里,沈二小姐的点菜单子上。” 他实在不知道落落的口味喜好,却知道沈桑灵常带落落来,按她的单子定不会有错。 墨川迟疑了一下,咧唇一笑,立即应下。 厢房内,落落倚着窗口,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神色游离,似有所思。 江亦行倒下了两杯茶,轻轻推了一杯到她身前,落落的目光依旧飘忽在窗外的夜市,却准确地捏起了茶杯,一口饮下,而后捏着茶杯摩挲把玩。 “姑娘的手倒不像习武之人的手?”江亦行看着那把玩着茶杯,素白柔嫩的手,真是很难联想到她用它杀人时候的狠辣。 落落懒懒地抬眸,放下茶杯,抬手在眼前打量,神色幽幽,“我的娘亲真是给我留了一副好皮囊!” 可是?这样好看的皮囊,这样好看的手,已经被鲜血浸染。 “姑娘的娘亲定是个绝色佳人!”江亦行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若是多一丝温度,少一丝清冷,定能招惹不少男子倾慕! 唇角勾了勾,落落的眸色暗了一下,随即转了话题,“大人似乎很闲?” “哈哈……” 江亦行笑出声来,“姑娘莫不是怕我耽误了你的要事?” 顿了顿,他又自顾自地道,“林杨县已经有消息了,说来可惜,白面书生武力太差,只帮我弄明白了一件事。” 落落抬眸望向他,眸光带了疑问。 江亦行道,“林杨县私下开采盐矿,得来的大量钱银都送去了一处名为冥幽楼的地方。” “冥幽楼?”落落低念了一遍,似在一边回忆着什么, “大人应该也查到了吧。” 江亦行挑眉,“冥幽楼在江湖已有百年,他们善于用一些诡术密法,来无影去无踪,所行之事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四年前,生死阁派出一名杀手,单枪匹马闯入冥幽楼,一举夺了楼主的头颅,从此,冥幽楼便归顺生死阁。” 他目光如炬地凝着眼前的女子,“那名杀手也在江湖一举成名,却只知其名,不知其貌,说来好像不对,十六也并非姑娘的名。” 落落浅浅一笑,“生死阁的杀手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有件事,我很不解,生死阁让姑娘杀了冥幽楼的楼主,冥幽楼又如何会悉数听命于生死阁,这岂不是太没有骨气了?”江亦行以为,这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 落落笑了,“大人很聪明,生死阁与新任冥幽楼楼主达成了某种……合作,这一点,我也并不清楚。” 门外传来一声叩门,随即小二端着菜肴进来,一道道地摆在桌上后,退身出去。 落落看着那熟悉的八道菜,勾唇一笑,如寒梅在雪中绽放,让人移不开视线。 江亦行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沈二姑娘是这里的常客,又是姑娘的朋友,照她的单子上一定不会有错。” 他又看着落落,神色多了一丝认真,“林杨县县令是纯贵妃的母家人。” 落落抬眸凝着他,“所以,你怀疑这一切的背后人是景王?” 若真是如此…… 她拿起手边的筷子,悠然地去夹菜,“我的徒弟不会那么脆弱!” 江亦行挑唇,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倒是自己多虑了! 第23章 谦谦有礼的公子 大理寺没有让人失望,带回去的那个人,终于受不住重刑,全都交代了。 宋婉儿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如愿嫁进景王府做正妃,才花重金让人掳走沈桑灵,毁了她名节。 落落冷笑,“宋婉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情,当时,可是她亲口告诉我桑灵所在。” 沈桑灵和白芷认同,可事已至此,有人心甘情愿顶下所有罪责,她们也无能为力,只不过,这往后,沈桑灵还是得小心提防。 落落只能好好教她一些自保的功夫,她可不是个有耐心的师傅,严苛又无情,好在沈桑灵这丫头是真能折腾,无论落落让她做什么?她都能咬牙坚持…… 入夜的京城依旧热闹,重阳节更是如此,茶楼酒肆早早就搭起了灯塔,挂上了形状不一的红灯笼,节日气氛浓郁。 饶是再繁华迷人眼的热闹街道,置身其中,自己也依旧是个孤魂,落落悠幽地漫步在人群里,置身在嘈杂的环境,却是充耳不闻般缓步前行。 忽然就有什么挂住了裙摆。 转过头看去,一位公子亦是回头看着自己。 那是一位身穿玄衣的俊美男子,坐在轮椅上,眸光清澈。 他的面容略显苍白,是长久不见阳光的病态感,周身散发着矜贵,却是给人难得的平易近人的感觉。 他低眸,将缠住在轮椅上的裙摆取下来,带着愧疚的的口吻, “实在抱歉。” 他轻柔地放下裙摆,目光却还停留在磨损的裙摆上,“姑娘,随我去前面的成衣铺,将这衣裳换了吧。” 他是想赔偿? 落落淡然一笑,“无妨。” 转身之际,一人拦在她面前,面容稚嫩,眉宇透着傲气,是那位公子的随从,“姑娘,公子让我给你的。” 看着伸过来的钱袋,落落转身回来,对那位公子道,“既然公子执意如此,那便去换一身吧。” 欣然一笑,那张俊美的脸如沐春风般的柔和,“姑娘,请。” 温文儒雅,穿衣打扮也当是贵人,若非下身残疾,人生何其完美! 落落走在他身侧,跟着他轮椅的速度慢慢前行,他十分有礼,每到一个拐角处,便伸手做出领路的姿势。 又到拐角处,落落却停了往前的动作,前面的两家成衣铺都打烊了,她不认为这样走下去,会有结果。 犹豫了一下,她开口道,“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可我想,今日的店家应当都去逛灯会了。” 那张俊美的脸微微蹙了蹙眉,“那请姑娘收下……” 身后的随从又要掏出银袋。 “算了。”落落打断他的话,看他文文弱弱的样子,却固执如此, “去灯会吧,我若有中意的,就请公子当成衣物赔与我?” “好。”他点头应下,望着落落的眸光里隐有歉意, “倒是耽误了姑娘。” 落落浅浅勾唇,带了一丝自嘲的意味,“总比形单影只好一些。” 公子怔了一下,目光落在落落精致的脸上停滞了一瞬,清冷孤傲、不易亲近的感觉。 可终究是个绝色的美人,形单影只这四个字如何能在这样的人身上。 人潮涌动,推着轮椅总是比旁人费力许多,她们有些艰难地穿行在街道,不多时,就被堵在了一处人声鼎沸的灯塔前。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人群里,有人高声念着灯谜,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探讨声。 见自家公子眉眼扬起自得的笑意,随从推着他上前, “是,砚台!” 掌柜听着他的答案,惊喜地拍掌叫好,“公子聪明过人,这个谜题可是难倒了不少人啊!” 他的目光看了眼公子身边的姑娘,道,“公子可有相中的花灯,我给公子取下来,正好赠与这位姑娘!” 他的话中意思明显,公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他想开口解释,有人却先开了口。 落落指了指最高处的那盏灯,“就它吧。” 掌柜笑着点头,“姑娘稍等,我让人取下来。” 落落挑眉一笑,从腰间摸出一枚铜板,扬手一挥,铜板精准地打在了几丈高的灯塔上,悬挂花灯的细线被切断。 落落轻巧地接住花灯。 “姑娘好身手啊!” “厉害……” 人群唏嘘声一片,她已经提着花灯满意离开。 对于她如此敏锐的身手,那位公子吃惊之余,又对她刮目相看,心生钦佩, “姑娘身手不凡,在下佩服。” 落落微微躬下身子,与他视线平行,却在开口前,有人拉开了他俩的距离。 那名随从带着防备的眼神凝着她,扶在轮椅上的双手紧张地握紧了一些。 “不得无礼。” 那名公子语气不蕴地责备了一声,而后对着落落满是诚意地致歉, “小厮无礼,姑娘,请见谅。” 落落淡淡地道,“公子若再这么陪我逛下去,恐怕藏在人群里的那些人也按耐不住了。” “这花灯就当公子的赔偿。” 言罢,她转身离去,在那位公子惊愕又好奇的目光下消失在人群中。 第24章 姑娘可知女子送男子花灯,是何意? 其实,落落也有些好奇那位公子的身份,身边竟会跟着那么多暗卫! 避开人群,她低眸瞧着手里的花灯,眼神黯淡下去,似有什么东西在眼底闪烁,脑海里是一道模糊柔和的女声, “看,娘亲给你做的花灯,喜欢吗?” 她真的很努力去回忆有关娘亲的一切,可既是如此,她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不清了。 “这兔子做的惟妙惟肖,真是可爱!” 一个阴影覆盖在她的身上,那个听不出情感的声音已经熟悉得可以立即分辨出来人了,她抬眸,眸光凉凉地凝着眼前人, “大人喜欢?” 也不等他回答,手里的花灯就塞到了他手里,江亦行提着花灯,很是欢喜的样子,“姑娘可知女子送男子花灯,是何意?” 落落顿了足,她也确实没多想,看着江亦行眉眼里玩味十足的笑意,她想伸手夺回来,却被江亦行躲了过去,语气更是戏谑,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落落有些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忽而想到什么,扭头问道,“大人这是要送我一段路?” 这是回沈府的路,无论是大理寺,还是梅花邬,可都不顺路。 江亦行依旧那副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姑娘送我花灯,我送姑娘回去,礼尚往来。” “今夜不回沈家了,大人自便。”落落忽而踮足一掠,飞身上了屋檐,隐身在了黑夜。 抬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江亦行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垂眸看着那盏花灯,若有所思! 修长的指节转动着花灯,眸光深邃,江亦行倚在湖边的矮栏上,似要从花灯里看出什么名堂来。 可那么普通的一盏花灯能有什么名堂?不对……他家主君何时会喜欢这种小东西,还带回了梅花邬? 秦浩也没多嘴,他不是多嘴的人,多嘴的人有,可那小子不知道跑去哪里偷闲了。 自行禀报着收到的消息,“主君,百面书生的身份已经暴露,这条线到了冥幽楼就彻底断了,是否要将这件事呈禀?” 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子,就代表有了夺嫡争权,甚至于谋位的心思。先前主君将此事瞒下来,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如今线索断了,是该呈禀皇上了。 “不必,去请六皇子来一趟。”江亦行眸色沉沉,起身提着花灯进了屋。 现在?重阳节?深夜? 也不是不可以,不需要说辞和理由,只要他们主君想见,京中无论权贵,恐怕都会甘之若饴地前来。 萧璟炎确实来了,即便有褚多不解,江亦行为何要深夜见他?可若能拉拢这个,父皇最信任的臣子,何须深思? 他等在梅花邬前厅,江亦行出来后全了礼数,奉茶完毕,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 江亦行坐在古朴的木质桌旁,手中握着一只温润如玉的瓷杯盖,动作悠然地拨动着杯中漂浮在茶水表面的那抹翠绿, “让殿下深夜跑一趟,实在是下官失礼。” 萧璟炎语气平稳,笑着道,“江大人公务繁忙,理应如此。” 江亦行唇角微弯,凝视着他,问,“有个林杨县县令,殿下可认识?” 林杨县?萧璟炎眸色微眯,似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信息, “记不得,可是本殿熟识之人?” 江亦行缓缓一笑,“不如见见吧。” 话落,就有两个人托着一名浑身是血的人进来,他们松了手,那人便是连站都站不住,踉跄甩在地上,抬眸间,与上首的萧璟炎四目相对。 “林志?”萧璟炎大惊,腾地站起身,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怒目转向江亦行, “江大人,他犯了何事?要动如此重的刑罚?” 施施然直起身,一双手搭在萧璟炎的肩上,略微重力地往下摁,让他重新坐定,江亦行指了指桌案上, 萧璟炎摁住怒火,拿起那本不知何时放着的卷宗,翻阅起来,越看越眉头紧锁,最后一个怒气爆发地砸在了瘫在地上的林志身上, “你竟然做出这样株连九族的祸事?” “看来殿下是不知情了?”一杯茶推到他身前,江亦行淡淡地问。 怔忡地呆愣了一下,萧璟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将此事上报朝廷,即便卷宗上没有任何指向自己的证据,可就凭林志是母妃的母家人,父皇也难免对自己和母妃产生猜疑。 他惶恐不安地坐下,握着茶杯的手忍不住轻微地发颤,“江大人,此事,本殿并不知情。” 此刻,他脑海空白一片,也说不出什么自证清白的说辞来。 第25章 白芷的秘密 “下官自然愿意相信六殿下,可……”尾音拖长,满是为难,江亦行修长的手指在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 一语双关,眸光深邃地望着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却修得一副老奸巨猾的沈沉之态,萧璟炎也看不清他想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大人想如何处理?”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手上一顿,江亦行摆摆手,“殿下把人带走吧,就当欠下官一个人情。” “什么?”萧璟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让他把人带走? 若东窗事发,身为大理寺卿偷偷压下这么大的案子,他的乌纱帽乃至项上人头不想要了吗? “皇嗣单薄,能继承大统的不过寥寥,下官自然得未雨绸缪一下。”江亦行拱手一揖,惊得萧璟炎忙拦下他行礼的动作, “大人这是?” 略有深意地笑了笑,江亦行道,“趁着天黑没人,殿下带人离开吧。” 萧璟炎朝着他拱了拱手,匆匆带人离开。 秦浩不解,“主君,虽说如今朝堂局势不稳,可也没必要送这么大一个人情给六皇子?” 即便六皇子将来真能继承大统,以主君的势力要想独善其身,又有何难? “在这个林志身上费了那么多功夫,硬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要来何用。”江亦行负手朝梅花院走着。 这池水,得搅得越浑浊越好! —— 晚风瑟瑟,白芷从噩梦中惊醒,借着微弱的月光起身,忽然就发觉窗下立着一抹人影,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落落,于是轻唤了一声, “落落。” 不对…… 气氛冷凝,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跳动得愈发猛烈的心跳声,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逆着月光转过身,是一张温和的面庞,柔情蜜意地望着她,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欣长,一直延伸到了她脚下。 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却有另一种不知所措的心跳在加速。 在这凝滞的空气中,二人相对而立,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仿佛能捕捉到彼此心间最细腻的情感波动。 他们的眼神里藏着千言万语,在她怔愣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拉进一个结实宽阔的怀里,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芷儿,我好想你!” 泪终于破防地滚落下去,在这个什么人也看不见的黑夜,她想任性一次,悬在半空的手犹豫着,还是猛地将他推开。 “瑞王殿下怎能这般无礼,私闯女子闺阁……” “不。”萧璟煜截断她的话,不顾她挣扎,再次贪恋地将她拥到怀里,死死困住, “芷儿,别这样对我,求求你,我的心会疼,很疼,很疼!” 他俯在她肩颈,滚烫的泪滴在白芷的脖颈,似有烈火灼伤了她的肌肤,连带着她那颗心也融化了。 “芷儿,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发誓,我只爱过你一人,心里也永远只容得下你一人而已。” 白芷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应,任由他抱着,任由他诉说着思念和愧疚,不断求着自己不要舍弃他。 心底是不可言喻的情愫。 良久,白芷轻轻将人推开,静静凝视着他,让声音尽量平和, “萧璟煜,回去吧。” “不要,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堂堂七尺男儿竟像孩子般耍起了小儿心性。 白芷自嘲地笑了笑,有些生气地道,“是你不要我了!” 他拉着白芷的手,如至宝般紧紧握住,“不,芷儿,我……是我对不起你……” 那些解释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第26章 被狐媚子抱了一夜 坐在窗下抚琴,白芷神色迷离,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曲子被她弹奏得毫无音节可言! 犹记当年,她陪着外祖父来京城打理商铺,那一年,白芷才九岁,在街道上,撞上了一个慌不择路的小男孩,小男孩慌张的模样,似乎是有野兽在追赶他,但是看见自己撞掉了女孩的糖葫芦,还是礼貌地道歉。 小白芷笑嘻嘻地拉起他钻进了自家的马车,让马夫带他们离开。 之后,他们约定每隔三天,就到桃花林碰面,他们的故事也于此展开…… 她们有说不完的话,在桃花树下弹琴、画画、甚至有时只是安静地坐着,就觉得幸福。 萧璟煜说过会娶她为妻,即便得知白芷的所求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依然信誓旦旦地承诺了未来,给她套上了象征着信物的玉镯。 事与愿违,他没有守住那个诺言。 得知他即将迎娶相国千金,白芷便知道,所有的情爱都抵不过权利,母亲的遗愿,是希望她找一个可以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执手不相离。 在他成亲那日,她同意了让外祖父为她择选一个良配,若非外祖父一家被害,她恐怕根本就不会踏入京城半步。 现在呢?他又让她信他,哭着求她等他,她又心软了,那就再信一次吧,她承认,她是放不下的,这个世界,真正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儿实在寥寥,她也只想遵循自己的心意,与自己心爱的人过此一生。 落落刚回到沈府,就在廊下碰上了桑灵,桑灵亲昵地揽着她的手一同往西苑去,嘴里不停地抱怨着落落,昨夜为何不和他们一起过重阳节? 她问她去哪了? 问她京中是有朋友吗? 又在哪里过了一夜? 说话间,已经进了西苑。 白芷这琴音乱糟糟的,一听便是有心事,却见她们二人进来,忙捂住了琴弦,盈起温和的笑意。 看着桑灵不停地在落落身上嗅着什么,白芷轻笑出声, “桑灵,你这是做什么?” “落落昨夜是去哪了?沾染了这么浓烈的香味,不过挺好闻的,也不知是什么香,我也去买来试试。”桑灵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实在是闻不出什么香! 落落嫌弃地伸手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了一些,昨夜被那狐媚子抱着睡了一夜,能没味道吗?说来那是什么香,她也不知道,只是在她房里,闻着那熏香,睡的踏实。 “昨夜到底去哪了?” 架不住这丫头没完没了地追问,落落淡淡地道,“青楼。” 神情凝固,桑灵双眸瞪得溜圆,她咽了咽口水,“青楼?” 白芷抿嘴发笑,倒了三杯茶,亲手递到落落手中一杯。 桑灵又挪到落落身边,像是缠上她了一般,“青楼好玩吗?不是说只有男人能去吗?” 落落嗤笑,“你师傅想去的地方,没人拦得住。” 她冷眼瞧着桑灵,“还不去练功。” 桑灵耷着嘴,旋即就又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师傅,今日练什么?” 视线转向屋外,院落那棵梧桐树仿佛被时间轻轻摇曳,每一片树叶都承载了季节的低语,零零散散地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旋转,舞动。 落落唇角勾起,踮足一掠,瞬息之间便从屋内到了梧桐树下,一个飘旋,身姿轻盈落地。 冲着屋里呆愣的二人,扬了扬手中接下的六片梧桐树叶,唇角微勾, “看好了!” 话落,拂袖一挥,树叶片片从空中划过,钉在了木门上。 第27章 杖二十 桑灵二人已是惊得合不拢嘴,一直都知道落落武功好,却也没真见过她动手,刚刚那一幕足够二人震撼了! 夏雨秋霜连连拍手,“落落姑娘太厉害了!” 怔怔地走到门前,伸手拔下嵌入门板的树叶,却是只将叶子折断,断叶依旧死死嵌在门板里,桑灵惊愕, “师父,这是什么功夫啊?” 她本以为那叶子是落落换下的什么武器,结果,那真的,只是树叶! 迎着几人崇拜的目光,落落挑眉,“这几日,你就练飞叶,找个软一点的物件吧。” “软一点?”桑灵想了想,“瓜果如何?” 看着落落点头,她也有点自知之明,问,“师傅,我要练多久,才可以像师傅刚刚那般。” 侧头看着她,落落的眉眼里透着满满的轻蔑,“这辈子,不可能了!” 桑灵垂下头,转瞬又恢复斗志,“练到师傅一半就行。” “难!”落落意简言赅地打击,又神色认真地道,“有时候,身边未必有适用的武器。” 她是希望下次再遇到危险,桑灵可以随机而动,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护自己周全! 桑灵亦是明白落落的苦心,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练功,绝不偷懒。” 言罢,夏雨找来些苹果,在院中摆置好,桑灵练功,落落和白芷便各自躺在了美人榻上小憩。 阳光以一种近乎奢靡的姿态,毫无保留地洒满了整个院落和房间。房门大敞,仿佛是空间与时间的温柔对话,将室内室外一静一动的景象完美地编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对比鲜明的图画。 共同沐浴着这片暖阳的还有一人,江亦行悠然地倚在雕栏下,凤眸微眯,惬意得很。 一串脚步打破沉静,秦浩在他身前两寸停下,低声道, “大人,今日一大早,纯贵妃便出了宫门,去了景王府,人……已经死了。” 闻言,江亦行扬起嘴角,淡淡地道,“纯贵妃倒是比景王果决!” 秦浩微微颔首,“林志留下来,对他们无疑是个隐患,所以,他的尸身也被秘密处置了!” 江亦行似乎并不在乎他们怎么处置林志,拿起鱼料又逗起湖中的鱼儿来,他是真喜欢看一池子鱼争食的画面啊! “大人?” 失踪了一天的墨川终于出现了,他捧着一堆字画,语气激动地道, “这些都是老夫人让属下陪同,一起挑选出来的京中贵女。” 他将那画卷一一展开,竟是一幅幅少女图。 秦浩眉目轻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双手环胸。 墨川见自家大人没有丝毫反应,依旧自顾投喂着鱼料,小心翼翼地试探, “大人,老夫人也是一片苦心。” 装着鱼料的青瓷器被轻轻掷在桌案上,江亦行净了手,很是认真地审视起那些少女图。 墨川欣喜地一边展开画卷,一边介绍着女子的家世背景,年龄喜好。 倒都是些名门贵女,容貌身姿也是佼佼。 “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告诉老夫人,我一个也没看中。”江亦行冷冷地道, 顿了一下,他转眸凝视着墨川,“不如以后你就去侯府跟着老夫人如何?” 闻言,墨川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属下愿受责罚。” 江亦行缓缓起身,绕过他朝屋内走去,冷冷地说,“杖二十。” 第28章 姑娘这样看我,实在令人心生误会 是夜,京城这座繁华的城市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喧嚣与热闹悄然隐退。 街道上只剩一打更人,他身着古朴的青衣,手持一面斑驳的铜锣和一根细长的木槌。 忽而眼前晃了晃,他疑惑地顿下脚步,揉了揉昏黄的双眼,不远处不知何时躺了一个人。 抬腿缓慢靠近,强烈的不安和恐惧莫名地窜上心头。 皎月映照下,那是一张惨白没有生机的脸…… “哐当……” 铜锣摔在地上,紧接着,一声惨叫划破了静寂的天空…… 现场很快被大理寺的人管控,江亦行俯身查看着尸体,眉目微蹙,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这……”墨川盯着那张脸惊愕地道,“大人,这是韩太傅家的小女——韩妍,前几日,不是有看过她的画像。” 江亦行恍然,原来是看过她的画像,韩太傅? 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去请韩太傅。” 话落,吩咐了士兵将尸体带回大理寺,他们也一并回去, “看尸体的情况,死前应当长时间被捆绑住四肢,最少也有两日了!” 秦浩不解,“既是如此,说明韩妍早就失踪了,韩太傅为何不报大理寺?” 江亦行反问,“前些日子,沈桑灵失踪,沈尚书府是怎么做的?” 秦浩明白了,沈府派出全部府兵联合景王府邸的人一同寻人,却也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他们将沈桑灵送回府,沈尚书感激之余,也再三请求他们不可将此事向外透露。 为的是女子的名节啊! 可…… 究竟名节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韩太傅已年过花甲,膝下育有一个长子——韩青,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嫁人为妇,小女乖巧懂事,更是全家的心头肉。 闻听噩耗,太傅夫人当场晕厥,不省人事,韩太傅是在长子的陪同下来的大理寺,掀开白布的那刻,他僵愣了一下,整个身子忽而失去重力,瘫倒在地。 幸好他的长子搀扶,才没有磕碰到,韩青亦是浑身颤抖,七尺男儿泪洒满面,若不是还有老父亲在旁,强撑着,恐怕也要站不稳了。 命人备了热茶,搀扶着韩太傅去了一旁的正厅坐下,等他们情绪稍微稳定了,江亦行才开口, “韩青,令妹是何时失踪的?” 韩青抹了一把泪,“两日前,有婢女陪同,去采买胭脂,据婢女所言,她们只是慢了一步出胭脂铺的门,妍儿就不见了踪迹。” “两日?你们还是不打算报案?”江亦行的声音略带了一分不蕴。 韩青怔住,久久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江亦行让他先回府,他才浑浑噩噩地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他有多后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是再坚持一下,或者一意孤行让大理寺插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后悔?愧疚?又有何用? 木已成舟?他的妹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确认了死者身份,便是安排仵作验尸,大理寺仵作——孟老,已经有三十年余年仵作经验。 大半夜被叫醒,也没有一丝怨怼,在桌案上展开一排仵作工具,孟老小心翼翼褪去死者衣物,并从衣襟领口多个地方发现沾在衣物上的类似草屑的东西。 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 “这应当是草药。” 江亦行递给秦浩一个眼神,秦浩立即拿了纸张包着草药前往药铺。 一系列,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完成验尸,天已经初亮。 孟老走出验尸房,神情凝重,向江亦行陈述结果,“死者身上除了四肢腕处的淤痕,没有任何外伤,内脏悉数尽黑,是中了剧毒,至于什么毒,老奴也不得而知。凡中毒身亡,都会有嘴唇乌黑,周身肤色发青,或者七窍流血,可这名死者表面不见任何异常,真是闻所未闻啊!” 孟老连连叹声摇头,江亦行眸色沉了沉,吩咐道,“墨川,进趟宫,请孙太医前来。” 孙太医是太医之首,让他看一看或许有所收获? 秦浩也几乎是白跑一趟,那些草药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祛寒药,这条线索基本无用,便只能寻访韩妍的人际关系,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凝香阁所售胭脂水粉都是最时兴的样式和最上好的材料,日上三竿,就已经门庭若市。 墨色玄袍的男子款款走进,便是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女子们交头接耳,目光如炬地盯着来人,他周身的矜贵之气和无可挑剔的完美五官实在堪得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若非眉宇间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傲,恐怕早有胆大的上前搭话。 凤眸冷冷扫过一群正挑选着脂粉的姑娘们,透过珠帘,一抹素白身影闯入视线,他眸中闪过诧异,转而唇角微扬。 掀帘入内,女子依旧如往常的清冷,自顾饮着杯中茶,听着有人靠近,却也未抬眸,只是淡淡地倒上一杯茶,推到对面的位置前,“大人怎有如此雅兴?” 江亦行缓缓坐下,修长的指节握着茶杯,却没有要饮的意思,只是眸色温和地凝着对面人, “我和姑娘倒真是有缘,竟能在这儿遇上!” 刚到嘴边的茶杯顿住,饶是知道他的性子如此……轻浮! 落落还是蹙了蹙眉。 “落落,你看。”桑灵和白芷掀帘进内,却见江亦行何时坐在了这里,一时诧异,她们刚刚去了里面挑选胭脂,落落对这些物件不感兴趣便就在茶水间休息。 “江大人……” 江亦行没有回眸,淡淡地说了句,“麻烦沈小姐帮我请掌柜进来。” 白芷和桑灵识趣地退了出去。 “看来大人有公务要忙……”落落正要起身离开,江亦行伸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眉眼含笑, “姑娘在这,或许可以帮到我。” 落落浅浅一笑,“我的酬金很高。” “哈哈……”江亦行轻笑出声,“无妨,我付的起。” 掌柜进来的很快,毕竟听闻大理寺卿的名号,一刻也不敢耽搁,他毕恭毕敬地行礼,“小人见过大理寺卿——江大人。” 江亦行淡淡地抬了抬手,问,“前两日,韩太傅小女韩妍可是来过?” 掌柜略微想了想,“是,确实来过,大概也是这个时辰。” 说着他转身出去,不多时就转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账簿,递到江亦行面前, “这是那日,韩小姐买的东西,都记着。” 顿了下,又说,“离开差不多半个时辰,韩小姐的两个婢女又折了回来,问她家小姐可有再回来,我还觉得奇怪,是不是出事了?” 看来韩家的人已经查过这家胭脂铺了,江亦行将账簿交还,冷然道,“不该你问的不要多嘴,下去吧。” “是,是。”掌柜巍巍然退了出去。 落落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这个人做起事来,刻板至极,冷若冰霜,让人生畏。 江亦行眸光柔和地转过来,刚好对上落落审视的眼神,挑唇一笑, “姑娘这样看我,实在令人心生误会!” 无语,落落起身就走…… 第29章 还是那句话,无妨,我负的起。 京城的一处府邸,奴仆小厮乱做一团,所有府兵都出动了,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大发雷霆,“你们都是饭桶,竟让贼人公然进府,掳走柳姨娘,传出去,我们伯爵府的脸面放哪?” 伺候柳姨娘的嬷嬷婢女跪了一地,将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吭声。 柳姨娘和韩妍一样,府里的人依旧不会报官,直到一日后,尸体出现在夜里,同样被打更人发现…… 验尸后依旧毫无发现,就连中的什么毒都未能查清,问清伯爵府的情况,才知道,柳姨娘失踪的时间几乎和韩妍尸体出现的时间无差,她是在夜里,被人闯入掳走的,府里的人只听见了动静,却没有看清人。 这就意味着凶手每丢弃一个受害人,就会立即找下一个,可他是随机还是……受害人有相同之处? 江亦行贴出告示,将这件事公布出去,让百姓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希望但凡有家人失踪,能立即报官。 又去东宫请了一个人。 苏木。 相信只有他可以告知受害者中的是什么毒了? 苏木来了,因为太子从不拒绝江亦行的任何请求。 检查了一下尸身,苏木惊愕,忽而又激动地笑了,“是他,一定是他,这样阴险的毒,一定是一个人。” 江亦行似乎明白了他的话,神色越发凝重,眸光里亦见激动,“毒医,他居然进京了。” 这两年,他派出的暗子,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踪迹,江湖传言,毒医独来独往,性子古怪,他的毒千金难求,可两年前那些杀手箭上涂抹的黑蜘蛛便是他的手笔! 生死阁的财力也是惊人! 生死阁?她会知道点什么吗? 苏木抓着他的肩,“抓到他,想办法逼他出手。” 江亦行看着他,道,“有个人,或许知道。” 墨川亲自驾了马车把人带到大理寺,正好碰上前来报案的夫妇,说是女儿失踪了,正好就是昨夜,柳姨娘的尸体出现的时间。 “姑娘,这一次恐怕真要麻烦姑娘了。”江亦行的眼底没有了戏谑,带着诚挚! 落落凝眉,心底升起一股戏谑,“我说了,我很贵的!” “无妨,我付的起。”他还是那句话,唇角弯弯地望着她。 “是你!” 那个惊诧的声音,便是来自刚从验尸房走出来的苏木,他盯着落落,一步步靠近, “你居然会是那个杀手!” 落落凝着她,美目微凝,“所以你是?” 竟是上次重阳节遇到的那位公子身边的随从! “苏木。”苏木直言,“说了,你也未必认得我,不过,我很好奇。” 江亦行疑惑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交谈,竟不知她们竟然认识? 落落疑惑地望着他,听他说,“我的主人,你是不认识?还是装的?” 落落犹疑地道,“我该认识他?” 其实想一想,是觉得有些眼熟的,不过也只是眼熟而已! 江亦行在这简单的几句话里,已经知道了一件事,道,“姑娘见过太子殿下了?” “太子?”落落诧异地转头看着他,忽而恍然一笑,“原来他就是当朝太子!” 她的眸光暗了暗,淡淡地道,“那夜的雨太大,夜太黑。” 那一夜,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浓烈的血腥味…… “大人想让我做什么?” 她果然是不半点拖泥带水啊,不错,很好! 江亦行带她进了验尸房,说明这几件凶案,“姑娘可知道毒医?” 落落径直打开了一旁桌案上的记录簿,看着上面两名死者和一名失踪者的信息,反复地翻阅,最终视线定在了那一排数字上, “真是疯子,他居然以为找到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就可以练就另一个……” 她的话戛然而止,蓦地抬眸望向江亦行,“人,我帮你找。” 话落,她抬步离开。 第30章 现在才发现自己不好拿捏吗? 望月楼。 喧嚣一片,关了房门,隔绝起大部分吵闹声,越娘迈着妖娆的步伐缓缓走近, “小美人,这是想我了?” 音色靡靡,纤纤玉指抚上她精致的面庞,媚眼如丝! 落落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姐姐,覃老进城了。” 神情一滞,魅笑的唇角倏然消失,眼底漫出极度的恨意和一丝恐惧,越娘凝着落落,冷冷道,“替我杀了他!” 落落轻轻拥她入怀,声音柔和了一分,“他在京城搜掠极阴的女子,想来,是想炼制出一个听话的毒人。” 越娘枕在她的肩颈,语气狠厉,“帮我杀了他。” “我得知道他的下落。”落落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眸子里是极少的温柔。 越娘直起身,“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她是他的艺术品,怎么可能不来看看呢?不仅要看,他要她跪在他脚下,一声声地叫着师傅,不敢反抗分毫,心底的成就感才会得到满足。 * 回到沈府,门前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墨川跳下马车,恭敬地请她上去。 小小的车厢内并不拥挤,说是车厢,更像是一个厢房,软垫、香薰、茶几……应有尽有。 江亦行送上一杯热茶,“姑娘辛苦了。” 又恢复了那个似笑非笑的面孔,又是那般讨厌的模样,落落暗嗤,从他手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既是如此,大人还有何吩咐?” 江亦行轻叹了一声,“苏木想请姑娘帮忙,留他一命。” 依照她的性子,应该不会留活口。 抬眸望着他,满是不解,“为何?” 江亦行缓缓开口,“两年前,你救下太子,可之后,又来了一批杀手,他们藏在暗处,用暗箭偷袭,太子中箭,生命垂危,苏木用针灸将毒全部逼在体内,才得以姓名无忧。可……” 落落接下他的话,“所以他不良于行是因为中毒?” 他点头,“太子殿下生性良善,不该落得如此地步,他一直记着姑娘当年的恩情。” 落落想起了那个温和有礼的公子,不由也生出一丝莫名的惋惜,不过,她不能, “你们想让毒医为他解毒?”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讪笑一声, “你们是在拿命赌。” 江亦行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回道,“决定不在我。” 落落摇头,坚决道,“他必须死,我也不会让他落在你们手里。” “落落……” 他忽地唤了她一声,满是不耐,还有不忿。 他生气了,第一次见他生气,所以现在才发现自己不好拿捏了吗?落落淡淡地道,“大人这么叫我,真是不习惯!”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姑娘为何不信我,生死阁有姑娘在乎的人,我绝不会动。”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聪明,可也不聪明,不聪明的是,试图说服自己?落落轻轻一笑,“我不会拿她冒险!” 越娘的身份一旦暴露,便没有了生路。 “看来那人对姑娘真的很重要!”江亦行轻轻地道了句,也不再多言,目送着她下了马车。 吩咐了一句,“去东宫传个信,就说不可行。” 第31章 姑娘还真是小瞧我了 金碧辉煌的寝殿,极具奢靡,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草香。 这两年,为了医治太子,苏木查遍古籍仍是一无所获,靠着药理沐浴和穴位针灸才勉强保得太子性命无忧,却是终身不良于行! 端坐在轮椅上,看着满院子的落叶纷飞,少年的脸上是难掩的忧郁之色! “殿下。” 苏木走近,神情激动, “殿下可知重阳节那日遇见的那位姑娘是何人?” 那位姑娘? 再次想起那位姑娘,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的笑意总是浅浅的清冷孤寂,却是那般好看! 太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度,转眸看向苏木,“你见着她了?” 得知重阳节偶遇的那位姑娘便是十六,他的心莫名的欣喜,又莫名地想见见她, “你再去趟大理寺,让江大人安排一下,就说孤要见她。” 话才落下,便有内监进来禀报,江大人让人带了话来。 行落落不愿留活口,这件事她不会妥协! 这可能是太子唯一一次可以站起来的机会,即便很冒险,也是可以一试的,毕竟有苏木在,苏木精通医理,岂是那么容易让毒医害了太子,所以这个机会他们是不想错过的。 …… 次日,梅花邬来了贵客,时将军肃然地站在书房外守着,暗处也安插了不少暗卫! 江亦行亲自去了沈府,沈明德看着他接走落落,心里纳闷,转念一想,只以为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车厢内,江亦行郑重地告诉落落,是谁要见她,“你放心,太子殿下是个极为和善有礼的人。” 落落嗤笑一声,“大人担心我害怕?” 尴尬一笑,也是,他担心什么?实则,自然担心的,他们想让落落留下毒医,可落落怎么会答应呢?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落落是个倔脾气,直觉而已!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说的话也不多! 下了马车,落落唇角微勾,嘲讽地道,“这么多暗卫!待会若是谈不拢,大人的府邸可要见血了?” 江亦行顿了顿,太子身边的都是轻功极好的隐卫,自己也不可能在顷刻之间察觉,她是怎么做到的? “姑娘还真是小瞧了我,在我的府邸,即便是皇上来了,也得看我的薄面!” 谁敢在他的府邸放肆,放眼京城,无人! 抬步间,落落侧眸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的冷傲和自得,印证着他的话非虚,只是区区一个大理寺卿,如何在皇家面前如此恣肆! 门前一个威武的男子,双手环胸,笔直地站在一旁,胸前立着一柄大刀,目不斜视地盯着朝他这边走来的女子。 他的目光透着难掩的惊诧,拱了拱手,迟疑地道,“江大人,这位是?” 落落微微颔首,“时将军的威武不减当年。” “哈哈……”时将军会意,朗朗笑出声,“真是姑娘!” 他的目光仍是凝着眼前的女子,满是赞赏之色。未曾想,那样一个出手凌厉,一身绝世武功的杀手竟是这样一个小女娃! 看着他那样惊喜、不敢置信的眼神,江亦行缓缓一笑,自己当初的惊讶可不亚于他! “姑娘,请。” 时将军做出一个侧身引路的姿势,带着敬重。 落落跟着江亦行推门进去,视线碰在温和的湖面上,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柔软而缓慢,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无尽的温柔。 “太子殿下。”落落微微垂眸,行礼。 “请起。”太子缓缓开口,细润无声,目光那样柔和地落在她脸上,久久不能移开, “姑娘的救命之恩,还未当面致谢。” 他坐在轮椅上,郑重地拱手一揖,“多谢姑娘。” 说来可笑,一个杀手,一个目标,一个平民,一个储君,这样的大礼实在有些荒唐! 落落心底莫名有些感动,被一视同仁地对待,是绝大多数人都渴望的。 “太子殿下言重了,民女只是个罪人。” 刺杀当朝储君,即使悬崖勒马,也是死罪。 “世间之事,总有不能言说的身不由己,姑娘置身险境,却冒险救孤一命,是孤之幸,自当感激不尽。” 借着窗门散落进来的日光,落落凝视着这个如瓷如玉般的男子,她隐约想起江亦行的话, 他是个仁善之人,不该落得这个地步。 心头有些发酸。 “太子殿下,毒医必须死,而且他信不过!” 落落直言。 太子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反而觉得她这样率直,有些可爱! 苏木坐不住了,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不行,他可以死,但不是现在!” 落落毫不退让,语气冷然,“在你见到他的时候,他一定是个死人。” 这样决绝的话落在苏木耳朵里,怒目圆睁,“你敢?你知不知道,这是殿下唯一的机会。” 太子扬手打断苏木的话,“苏木,不得无礼。” 他眸色柔和地看着落落,“姑娘有姑娘的道理,那样的恶人,一定不能留。” 苏木执着地道,“殿下,让江大人把人拿下,我们想办法让他交出解药。” 江亦行坐在一旁像个旁观者,即便说到了自己,也是恍若无闻般地继续饮着茶。 太子语气沉了沉,“苏木,孤相信你,终有一日,你会治好孤。” 他转而看向落落,“姑娘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手里的动作凝了一下,江亦行起了身,还未开口,就见落落走到了太子身后,细嫩白皙的手扶上了轮椅,推着太子出了门。 第32章 十六可是最好的杀手 太子身份尊贵,也不敢乱走,只是在梅花林慢悠悠地兜了一圈。 满树的嫩绿枝芽,再过些日子,梅花绽放,应是极美的吧! “姑娘喜欢梅花?” 她望着梅花树的眸子里闪着期盼,还有一些神思飘离,有欢喜,有悲伤,她是喜欢梅花的吧? 或许是她太安静,所以自己才开口问了这句不太确定的话,太子看着她,等了一会儿。 落落抽回神思,莞尔一笑,“ 或许不是喜欢,只是执念!” “执念?”太子的心思细腻,在她的神色里看见了忧郁和思念,便想到了什么, “有些东西的存在或许就是故人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们。” 他真的可以穿透人心,真的如春风一般和煦,如暖阳一般洒在人的心上。 是那般的让人舒适,落落唇角扬起了少有的柔和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 或许,是这样的! “姑娘,孤真的很感激你,那一夜,孤以为,那个卫队除了时将军都死了。”太子说着话,抬手打了个响指。 有数道身影闪过,在他身前落下,二十余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们毕恭毕敬地行礼,而后齐刷刷地转向落落,拱手一揖, “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那些身影,在无情的雨夜里,犹如磐石般屹立,守护着太子的安危,是忠诚的化身,是誓言的执行者。 那时,她确实心软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徒添杀戮,但是,人是她伤的啊!她敢确定,他们不会死,可也最少要卧床养上月余,他们不恨她,甚至感谢她手下留情,真是讽刺啊! 胸腔似乎有一股暖意,又有莫名的酸楚,眸子里有滚烫的感觉,落落微微垂眸,隐藏起自己的软弱,淡淡地道, “你们何须谢我。” 他们没有多言,再次默契地朝着落落俯首一揖,而后点足一掠,重新隐藏起来。 “说来,若不是姑娘重伤了他们,在之后遇袭时,可能不会这么幸运!”太子说着,神色飘离,眉目紧蹙,似乎想起了十分悲痛的过往。 落落的视线在他的双腿凝滞,心底莫名地难过,是对他产生了共情。 …… 望月楼。 静谧的厢房内,睡梦中的人眉目紧蹙,如此寒凉的天气,却已汗流浃背,湿了衣襟。 “姐姐……” 越娘猛地从那混沌的梦里抽离,转醒,珂儿搭手扶她坐起,拿着丝帕给她擦去额头的薄汗,“姐姐,覃老来了。” 越娘并不惊讶,嘴角反而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冷笑。 “吱嘎。” 门被人推开,进内的是一个银发男人,身材瘦弱,形同枯槁,一双泛黄的眼睛却泛着阴森的冷寂。 “师父。” 越娘起身迎上前,屈膝跪地。 覃老定定地看她一眼,“起来吧。” 越娘起身,看了眼珂儿,示意她离开,珂儿刚迈出两步,一个强势的力量将她攥回去,她惊恐地看着攥住她的那只枯槁的手,猛地双膝砸地,浑身颤抖,却又说不出一个求饶的字。 覃老低眸冷冷凝着她,“越娘,这个小丫头给我炼药如何?” 越娘面上波澜不惊,“是,师傅看上的,越娘哪敢不舍,只是这里是京城,入夜,我会安排好。” 珂儿惊慌地挪着膝盖到越娘跟前,“姐姐,不要……” 越娘俯下身,玉指抚去那淌下的泪,神态凉薄,“傻丫头,为师傅试药是你的福气。” “不,不……姐姐……”珂儿苦苦哀求,却依旧唤不醒他们的怜悯。 “哈哈哈……”覃老朗声大笑,起身拍了拍阔袖,满意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越娘眼底的冷厉蔓延,她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珂儿,“过了今夜,我让他永远生不如死。” 珂儿看着她浮起的杀气,担忧道,“姐姐,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越娘嗤笑,“十六可是最好的杀手。” 她的脸上再次浮上那谄媚的笑,玉指绕着胸前的一缕发丝,“快去吧。” …… 第33章 落落中毒 十月将近,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时,寒风穿梭于街巷之间,带着几分秋日的萧条和交替的寒风。 沈桑灵鬼鬼祟祟地出了府门,穿过街道,远远地盯着前面移动的人,幸好街道上人流如潮,否则定是要被发现的,她师父是何等人啊! 她从小摊上挂着的铜镜里看到了行色匆匆鬼祟的自己,随手买了一张面具就戴到脸上,忽而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狐疑地盯着她,“谁家姑娘把白无常戴脸上?” “哎呀,让开。”桑灵急不可耐地推开他,涌动的人群早就不见落落的身影。 “萧璟炎,你好端端地挡我道干嘛?” 她狠狠地瞪了眼萧璟炎,摘了面具一看,还真是个白无常,方才眼睛都盯着师傅去了,也没注意。 晦气!和这个萧璟炎一样晦气! 猛地把面具砸到他身上,鼓着腮帮子就怼,“你不去找你心上人,找我干嘛?坏我的事。” 沈桑灵,是懂得戳人心窝子的! 景王愣了一瞬,没好气地跟在身后回道,“你别忘了,过些日子你就是我的皇妃了。” 倏然停下,桑灵转过身,“萧璟炎,当初是谁见着我就绕路走的?” 是啊!曾经,她总是缠着自己,自己总是不厌其烦的啊! 景王清了清嗓子,“我只是碰巧遇上你。” 音落,他们互瞪一眼,抬步就走,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默契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对方,几乎异口同声地道, “你还跟着我。” 相看两生厌,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 换了一身行头,属于十六的行头,立在高高的屋檐上,高处的冷风,如同无形的画笔,轻轻掠过她的衣裙,掀起层层细腻的涟漪,仿佛是大自然最精心的雕琢。 面纱下,一双美丽的眸子冷厉地盯着街角处,似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个枯槁般瘦弱的银发男人凭空出现在拐角,将背上毫无生机的女子随意丢弃在地上。 “覃老,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如鬼魅般幽然的声音传进耳朵,覃老抬头望着高处的那抹身影,唇角咧开,露出发黄的牙齿, “哈哈哈……小丫头,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不仅活着,还特意前来送你上路!” 身影一晃,转瞬间出现在覃老面前,带着一把冒着寒光的短剑直击要害而来,覃老侧身闪躲,眉目紧蹙, “是我那好徒儿让你来的?” “覃老猜的不错!” 点足一掠,腾空而起,落落的剑再次袭去,一步一紧逼,招招狠厉夺魂而去。 “覃老功夫见长,竟在我手下扛过了两招。” 语气轻蔑而冷然,下一刻,杀机腾起,手里的短剑寒光乍现,落落身子前倾,后脚点地,如一道狂风猛烈袭去。 剑刃离他不过咫尺,覃老甩袖一挥,数根银针飞散出去,落落猛地抽身,挥剑挡下。 “我来助姑娘一臂之力。” 一抹墨黑色身影蓦地与二人交织在一起,拂袖弹开飞来的银针,银针划破覃老的胳膊。 “他百毒不侵,大人可要小心,那些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落落提醒道。 江亦行勾起一丝弧度,“姑娘这是担心我?” 熟悉的戏谑感,落落冷冷睨了他一眼,只是隔着面纱,他看不清她眼底的厌恶。 二人立即默契地左右夹击,双双朝着覃老逼去,这老头,身上不知藏了多少银针,武功不怎么样,玩毒针的花样却是厉害,每一次都如同仙女散花一般,让人难以近身。 “我杀了你!”就在覃老的银针再一次散出时,身后猛地冲出一名男子,手里握着匕首朝着他的后背狠狠扎了进去。 竟是韩青。 落落和江亦行挡下银针,再看时,覃老猛地对那人击去一掌,江亦行一个飞身将韩青拉开。 覃老趁机双袖一拂,却忽略了另一个人,脖颈的动脉被利刃割破,鲜血喷涌。 几乎同时,最后散出去的银针一根根被江亦行拂袖挡下,唯有一根是被一只朝他伸来的手挡下的,银针划破手背,江亦行一惊, “落落?” 那一枚银针是从覃老嘴里吐出去的,用他最后一口气完成了最后一次暗杀,果然出其不意,还是成功了。 江亦行眉目紧蹙,伸开臂弯揽着微微发颤的落落,她抬手迅速在胸前点了两处穴位,“没事。” 她的声音也跟着身子在微微发颤,“覃老的毒果然不可小觑。” 纵然用内力封锁了心脉,可还是能感觉到强烈的虚脱无力! 江亦行正要带她离开,却听见一阵急促清脆的马蹄声,落落蓦地推开他,托着沉重的身子逃离。 “拿下她。”马上的人厉声命令,身后跟着的士兵猛地朝落落追击,张凌转眸看着江亦行,“江大人竟敢私放生死阁杀手!” 江亦行望着那抹身影,眼底的担忧难掩,再回眸时,不见任何情绪,似笑非笑地凝望着马上的人,“张大人真是看得起我,我一己之力如何拿的下她。” 袖下的掌心蓄力,看似轻轻捂住胸膛,实则蓄力一发,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一旁的韩青诧异地望着江亦行,伸出手扶住他,“大人,我送你回去。” 张凌眸色微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喃喃道,“受伤了?” 方才他明明看见江亦行和那名杀手举止亲密,难道是他看错了。 “这里交给张大人了。”江亦行丢下一句虚弱的话,在韩青的搀扶下离开。 走出数米,秦浩和墨川匆匆赶来,见此情形,惊道,“大人?” 江亦行摆了摆手,低声道,“秦浩,立即去支援落落姑娘,把人带回来。” 秦浩看了眼远处的张凌一行人,立即会意,面不改色地点头应下,而后故作带着自家大人离开…… 第34章 天涯海角,都要帮我杀了他 回了梅花邬,江亦行看了眼韩青,眸光冷冽,杀机起,忽地出手扼住他的喉咙。 柔弱的书生,他只是稍稍用了点力,那张脸便因为喘不过气而涨得通红,却是没有挣扎,双眸微眯,像是甘愿赴死,“我相信韩公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脖颈的手松弛下来,韩青喘着粗气,“大人刚刚救我一命,我知道怎么做。” 他只是想替妹妹报仇,这几日,他日夜守在长街上,便是想守株待兔。 他等到了,也看到了那个戴着斗笠的女子是和江亦行并肩作战的,在江亦行口中,他知道了那个女子叫落落。 而这些好像都是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传说中的活阎王怎么会让他活下去,他便想着死就死吧,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可其实,他害怕极了,窒息的感觉,死亡的恐惧第一次如此亲身感受,原来是那么恐惧。 他想到了他的妹妹,平日里,被虫子咬一下都会哭哭啼啼地在他身边撒娇的那个小女孩,一个人面对死亡是多么恐惧! 他无力地垂下头,恍惚地走出梅花邬,以至于江亦行最后的那句威胁恍若无闻, “多说一个字,你们太傅府都得死!” “大人,你的伤?”墨川不放心,要去请大夫,被江亦行拦下, “我自己下的手知道分寸。” 他抬眸望了眼残月,这个时间,皇宫已经下钥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秦浩就把落落带回了梅花邬。 此时的落落面色惨白,勉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 她本用全身内力护住心脉,以免毒素乱窜,岂料,刑部的人突然出现,以至于她不得已动用了内力。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而后身子便软绵绵的,最后那一瞬,她看见了江亦行的脸,听见他在喊,至于喊什么,已经听不清了。 江亦行眼疾手快地拦住摇摇欲坠的女人,打横抱到床榻上,即便是隔着衣裳,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体温在急剧下降,握着她软若无骨的手,此刻算得上冰冷刺骨了。 迅速拉过被衾裹住她的身子,一边吩咐,“去东宫,把苏木带来。” 皇宫已经下钥,这个时候去东宫,只能是偷偷潜入,而,能悄无声息潜入皇宫还要带个人出来,只能是千机阁的暗卫了。 看来落落姑娘的情况很不好,秦浩会意,立即转身出去,迎面撞上纵身跃下的黑衣人,那人一身墨色帽衫,看不清容貌。 秦浩和墨川立即警觉地拔出了冷剑,却听来人说, “不想落落死,就别啰嗦,让我进去。” 那是个婉转魅惑的女子声音,如丝竹管弦之音,迷人心智。 “进来。” 房里传来江亦行低沉的声音。 “扶她起来。”帽衫女子开口,江亦行配合地将落落扶坐在床榻上。 只见帽衫女子从腰间取出一方银针,拂手之间,银针若有了灵魂一般,一枚枚精准地扎入落落各个穴位。 落落也恢复了一下意识,额头不断地冒出浓密的细汗,精致的脸此时惨白得毫无生机。 帽衫女子握着她的手腕,屏息问诊,冷粹了一声,“老东西,又是什么鬼毒?” 一旁的江亦行忍不住问道,“姑娘可能治?” 帽沿下媚眼一挑,“好在落落有强厚的内力撑着,不然早就是个死人了,我只是用银针暂时封锁了她全部的经脉。” 微微掀开沉重的眼帘,落落伸手抓住帽衫女子的手,“姐姐。” 帽衫女子把她搂在怀里,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会如此大意?” 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艰难说出一句话,“若我死了,替我找到那个人,天涯海角,都要帮我杀了他。” 看着她眼底漫出的恨意和决绝,江亦行剑眉蹙了蹙。 帽衫女子反握着她的手,嗤笑一声,“人还是自己去杀吧,区区一个毒而已,死不了。” 看着再次昏死的落落,帽衫女子转眸看着江亦行,“大人的内力如何?” 江亦行微微勾了勾唇角,“虽不及落落姑娘,但也还行。” 帽衫女子满意地道,“很好,待会我会施针逼出她心脉的毒,再封锁住心脉,就由大人替我把她的毒逼出体内。” 江亦行颔首,二人准备就绪。 帽衫女子再次舞动银针,落落的脸乍青乍白,痛苦不堪地扭曲着。 随着四枚银针离体,帽衫女子道,“动手。” 江亦行将全部内力悉数蓄到掌心,隔空打在落落心口,慢慢地输入她体内。 “大人,张凌来了。” 门外传进来秦浩有些焦急的禀报声,看来来者不善。 “一旦停下来,药石无医。”帽衫女子忙道。 江亦行未敢松懈,眸光阴鸷,冷声吩咐,“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人拦下。” “是。”秦浩领命回了前厅。 张凌早已失了耐心,又见江亦行避而不见,直觉有猫腻,或许那个女人现在就藏在梅花邬。 “本官有要事,现在必须见到江大人。” 他领着一队士兵准备强行闯进梅花苑。 就这样,在这不太宽敞的青石路上,两股人马犹如两道铁流,骤然交汇,气氛瞬间凝固成冰,给一个黑夜添了几分墨色! 秦浩握着手里的刀伸出,指着张凌,“张大人可知,带兵私闯大理寺卿私宅,是何罪?” 他若真是铁了心要硬闯,那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较量,刀剑交锋,声震四方。到那时,即便有许多理由,万般解释也难以在皇上面前自圆其说。 更何况,江亦行是皇上的宠臣,必然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于丢了官爵。 只是,这么大的动静,江亦行仍是避而不见,他更觉得有猫腻,这样的好机会怎么甘心轻易就放过了! 富贵险中求,那便试试吧! “给本官清出一条路。” 一声令下,张凌身后的士兵纷纷拔出佩剑, “这架势,是准备血洗了我梅花邬不成?” 听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在无形中,透露出不可言喻的压迫感,江亦行缓步走到人前,眯起薄怒的眸子,盯着张凌。 “江大人既然在府上,为何避而不见,莫非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张凌意有所指,气势不减。 “我却不知何为见不得人的东西?”江亦行勾着凉凉的笑意。 就是他这般永远看不透的表情,张凌不知他在盘算着什么,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直言,“我追拿杀手之际,发现她身中剧毒,所剩内力无几,很是好奇,如何能在江大人手里逃脱?” 嗤笑一声,江亦行问,“那不知如何在张大人手里逃脱的,张大人可是带了一队不小的人马。” “半路杀出几个黑衣人,把人带走了。” 提到这儿,张凌就止不住怒火中烧,本已经手到擒来,暗处冲出来几名黑衣人丢了几颗迷雾弹,等烟雾散去,连带着那名女杀手,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他怀疑是江亦行干的,奈何没有证据,想到现场有个还有一个人,韩太傅之子——韩青。 “韩青莫不是被江大人灭口了?”张凌质问,人不见了,他的怀疑就更深了。 “咳,咳……”江亦行重重咳嗽了两声,嘴角渗出血液,那张脸在月光下惨白一片。 “大人?”墨川搀扶住他,他虚浮地站定,冷冷道, “本官为捉拿朝廷钦犯,身受重伤,运功疗伤之际,却遭张大人强行闯入,以致气血逆行,伤势加重,明日我会上书一折,请皇上定夺。” 语落,在墨川搀扶下转身离开,对着身后的士兵道,“都撤了吧,张大人请自便。” 梅花邬的士兵纷纷退了下去,徒留张凌愣在当场,一时间进退两难,他实在摸不准江亦行的心思,若是带兵继续搜查,在没有旨意的情况下没有搜查出什么问题,他的乌纱帽必定保不住了。 “大人,看样子,他确实伤得不轻。” 下属的话也提醒了他,想了想,方才,江亦行的样子确实不像装的。 拂袖转身,收队回府,来日方长。 第35章 不要趁人之危哦 帽衫女子为落落擦拭过身子,出了房门,“她一时半会醒不了。” 江亦行微一颔首,“多谢。” 女子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道,“大人是以什么身份跟我道谢?” 落落总归跟谁亲一些?这两个字,倒显得是他江亦行的人了。 确实哪里错了,江亦行神色一滞,极为不自然地道,“刑部的人肯定放了眼线,我让人送姑娘离开。” 秦浩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帽衫女子却视若无睹,凑近江亦行低声道了句, “可不许趁人之危哦!” 话落,又是包含深意的绵绵魅笑声,她转而看着秦浩,一板一眼的样子实在让她起了戏谑的心思,娇柔的手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攀在了秦浩左肩上,音色靡靡, “小哥哥要怎么送我出去?” 从未近过女色,更没被人这样当众撩拨过,秦浩的脸一时煞白,换做别人他可以一把推开,可眼前的是客。 “哈哈哈……” 女子谄媚的笑音飘散在整个梅花邬,回过神来,她已经飞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墨川憋着笑,眼神在自家大人和秦浩两张煞白的脸上来回,暗叹这个女人真是好手段,只不过她跟少主说了什么?能让自家少主的脸色那么难看? 思忖间,江亦行已经进了屋,房门紧闭,墨川一把揽住秦浩的肩,打趣道, “也不知道那个姑娘长什么样?你说会不会和落落姑娘一样,是个大美人?” 秦浩不耐地推开他,径直回房去,奈何那小子像个狗皮膏药似地一直粘着他说三道四! 远远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人,那张精致的脸在这一刻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转而代之有股让人怜惜的柔弱美。 椅在窗下的软榻上,江亦行脑海又莫名响起那句话,“可不许趁人之危哦。” 眉心蹙了蹙,立即收了视线,闭上双眸,怎就有股做贼心虚的感觉。 第二日早朝,昌宁帝坐在高高的龙座上,眉宇间透着薄怒,百官中大多都是会察言观色的,于是无人敢吭声,以免惹怒天颜,惹火上身,整个大殿无比肃静。 “近日,京中贵女失踪,抛尸街头,引得人心惶惶,好在,昨夜大理寺卿已经将罪犯伏诛。” 闻言,众臣纷纷异口同声道,“大理寺卿办案如神,实乃国之栋梁啊!” 昌宁帝冷哼一声,一本折子猛地砸在大殿之上,“大理寺来报,那名凶手是江湖毒医,身手不凡,且惯用阴毒,太子当年就是被他的毒所害,江亦行以身犯险,孤身捉拿罪犯,朕倒想问问,刑部昨夜做了什么?” 皇上雷霆震怒,自然不可能因为刑部不作为,想必是有其它原因,站在最前面的萧璟煜拾了地上的折子,看清缘由,恍然地将视线看向已经跪地的刑部侍郎——张凌。 然后,折子通过萧璟煜传到了萧璟炎手里,又通过萧璟炎传到了百官,一时间,议论纷纷。 “张大人如何能带兵私闯官员私宅,不知意欲何为?”开口的是最先看到折子的萧璟煜。 张凌垂眸,开口道,“回皇上,昨夜,臣赶到现场,那名女杀手已经身受剧毒,以江大人的身手,如何能让其在眼皮底下逃脱。” “放肆,你还在狡辩,冥顽不灵。”皇帝怒拍桌案, “朕已经着人查明,据韩青所言,昨夜江亦行身受重伤,故而先行回府,将贼人交于你,你可是带了一队人马,又如何让一个身受剧毒的女子逃脱的?” “臣糊涂,皇上息怒。”张凌立即俯首认错,他以为韩青被灭口,不曾想竟是跟江亦行一伙的。 御史台有监察之责,平日里便与刑部党同伐异,如今,刑部出错,他自然不敢公然维护,上前一步,铿锵有力, “刑部侍郎办事荒唐,请皇上降罪,故而,大理寺卿为国为民,身受重伤,当重赏,臣以为可以命太医前去为其诊治。” 好一个御史台,这是想探探江亦行的伤是否有假,皇帝冷声道, “今早,朕已经命太医院院判去过了,江亦行受的是内伤,这都是拜张凌所赐,若非昨夜擅闯,也不至于让他运功疗伤时,气血逆行,伤及五脏,如今还躺着下不来床呢?” 御史台不再多言,张凌不卑不亢地跪着,道,“臣知错。” 瞧那脊背挺直,满脸不服气,哪有真心知错的样子,皇帝怒道,“徐御史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听着皇帝的怒意,徐御史可不想再惹来麻烦,忙道,“臣以为,应当罚俸一年,杖责五十。” 按刑法处置,定是没错的。 皇帝摆了摆手,便是转身下朝离开。 杖刑是在大殿前执刑的,因他是张凌,是刑部侍郎,若非在殿前执刑,恐没有人相信有人敢真的在他身上施以刑棍。 张凌趴在长凳上,五十个板子若是文官,估计得要半条命,可他是武官,从小习武,体格比一般人强上不只一星半点,五十个板子一下下重重砸在身上,屁股开花,浑身滚烫得疼,他死死抓着凳子边沿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木板生生折断。 下朝的官员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看他的眼神里有悲悯,有嘲讽,刑部尚书看他的眼神是恨铁不成钢,他们刑部一直被大理寺抢着风头,就如同他——张凌,所有人都只知大理寺卿——江亦行,无人知他刑部侍郎——张凌。 他们同样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同样文武双全,同样是为朝廷效力,可偏偏江亦行深受龙宠,若非是得皇帝赏识,他不见得会比自己优越。 受完刑罚,他一手撑着腰,尽量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皇宫,他的随从侍卫想伸手去扶,却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伸出去的手便又收了回去。 第36章 不想放人 在那片被深秋晨曦温柔拥抱的梅花林下,古朴的建筑静静依偎在一片碧波荡漾的湖畔,仿佛是时光深处遗落的一幅淡雅水墨画。 一串脚步声,在这静谧的空气中悄然响起,由远及近,在梅花苑房前戛止,抬起的手还未敲响门板,房门忽然从内打开。 江亦行踏出房门,转而轻轻合上,低声道, “怎么了?” 张大的嘴忽而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墨川压低了嗓音缓缓开口,“大人,沈大小姐来了。” 白芷? 江亦行斜睨他一眼,二话不说往前厅走去。 白芷端坐着,茶杯握在手心,若有所思,晨起时,听着夏雨秋霜讨论着,昨夜大理寺卿诛杀了那名残害女子的贼人,还身负重伤,便莫名的心慌, 落落近日总是和大理寺卿频繁接触,又一夜未归,她的心惶惶不安,便只能上门来一探究竟。 “姐姐,你为何会来这?是不是落落在这?” 倏然抬眸,桑灵已经近了身,撅着嘴看她,“我总觉得落落这几日怪怪的,今早看你也怪怪的,果然被我猜对了,你没事跑到大理寺卿的私宅做什么?你们定是有事瞒着我。” 白芷无可奈何,只得拉着她先坐下,“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二位小姐来我梅花邬,所为何事?”江亦行缓步入内,在首座坐定,扬手轻咳了两声, “本官昨夜受了点伤,恐怕招待不周。” 白芷看了眼桑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大人可知落落在哪?” 江亦行抬眸看着她,神色淡然,“沈大小姐何以认为本官会知道落落姑娘在哪?” 白芷心思缜密,却也看不透他的心思,在他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事关落落,她不能轻信他,“近来大人与落落往来频繁,如今落落失踪了,若是大人不知,我便只能报官。” 顿了一下,迎着江亦行冷傲的神色,她壮着胆子,补了一句,“让刑部插手。” 京中何人不知,刑部和大理寺形同水火,刑部一定会很乐意插手这件事。 “哈哈……”瞧着眼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江亦行轻笑出声,笑意凉凉, “这个世上敢这么威胁本官的人实在不多,沈大小姐胆量不小。” 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心中生畏。 沈桑灵当即站起身,她不傻,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恐吓,没错,就是恐吓,她认定了,“你把我师傅怎么了?” 看着她趾高气昂的模样,江亦行轻呵了一声,“哦?” “落落姑娘是沈二小姐的师傅?” 被抓住了话柄,沈桑灵一时哑口,真是冲动坏事啊。 “大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何必多此一举,我只是想知道落落有没有事?” 白芷直言道,她一定得知道落落的处境,心底的不安和恐慌让她没办法置之不顾。 江亦行浅浅一笑,懒懒地饮了一口茶,“她确实在这。” “在这?”白芷一惊。 “把落落交出来。”说话间,桑灵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红绣鞭。 白芷按住她持鞭的手,递了个眼神,不要冲动,在这儿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她转头看向江亦行,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淡漠,“请大人让我带她走。” “走不了。”江亦行懒懒地打了个哈,说来也真是犯困了,昨夜落落的身子忽冷忽热,像是生了梦魇般浑身发颤,他可是守了一夜。 “你……”沈桑灵不由地往坏处想,气急道,“我这就去找父亲,到时候,看你交不交人。” 白芷攥着她,“大人……” “她受了伤,本官让她养好伤再走。”江亦行打断她的话。 “落落受伤了?”桑灵大惊。 白芷上前一步,小心翼翼,“伤得重吗?” 江亦行也不再拿她们玩乐,道,“二位放心,本官定会照顾好她。” “不行,”从进门到现在,她没有看见一个女仆,白芷怎能放心, “落落虽是江湖人,但也是女儿身。” 言至于此,江亦行也明白她的担忧,“你们把她带回去,如何向沈大人交代她的伤势?” 白芷想了想,“我可以带她去白府。” 前些日子,她已经置了宅院,奈何父亲不同意她搬出沈府,便一直空置着,如今倒是派到用处了。 可江亦行却不打算放人,“沈大小姐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就该知道,她在本官这才是最安全的,更何况,她的身子还不宜折腾。” 如今的梅花邬,定是被刑部的人盯得死死的,白芷若是带着人出去,落落的身份就暴露无遗。 沈桑灵听得云里雾里,落落还有什么身份,她会有什么危险?又是怎么受的伤? 白芷站直了身,朝着江亦行欠身行礼,“请大人护落落平安。” 迎上她诚挚的目光,江亦行对眼前这个聪慧果敢又重情义的女子生了赏识,能让他赏识的着实少之又少, “沈大小姐放心。” 白芷微微颔首,拉着沈桑灵缓步出了梅花邬,马车上,桑灵褚多疑虑, “姐姐,怎么能把落落留在那里呢,那个大理寺卿看着就不像好人!” 白芷握着她的手,郑重道,“你记住,落落的事不可对外说,现在,或许只有他能护落落周全。” 即便不知事情全貌,她也知道,有许多人盯着落落,落落受伤了,很危险! 第37章 大人不懂得男女之别吗? 室内,淡雅的熏香环绕,梦里,梅花清香萦绕,睡得安稳。 漫天飞舞的梅花,小女孩的小手被女子的大手紧紧包裹,漫步梅花树下,女子采着低处的梅花,脸上绽着柔和的笑, “葵儿,娘亲给你做梅花糕好不好?” 小女孩点头,嘿嘿地笑着,“娘亲肯定要坐成梅花型的。” 无论什么糕点,娘亲总喜欢做成梅花型的,可有些东西做成梅花型总是奇奇怪怪的。 “你猜对了。”女子宠溺地刮了刮小女孩的脸。 小女孩抬眸,女子的身影却渐渐消散,如同化成烟雾…… 小女孩开始惶恐,开始跑去捕捉那还未消散的身影,开始喊叫,歇斯底里地喊着, “娘亲……” “娘亲……” 她紧紧攥着被衾,微颤的唇瓣,不断呼喊着,低喃着。 娘亲? 床沿边上,江亦行微微眯起了清澈的眸子。 她的娘亲可还在世? 她是如何进的生死阁? 她口中那个天涯海角都要杀掉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女子的身上究竟有多少故事? 晃神之际,落落骇然睁开眸子,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神情涣散地望着四下,她看着身边的人,眼神凄楚而茫然,微微合上眼眸, “大人喜欢盯着别人睡觉?” 隐藏了这么久,脆弱的一面被人发现,连带着起床气,语气里满是怨怼。 江亦行取了帕子,温柔如斯地替她擦拭额头渗出的香汗,还有眼角不知名的液体,“姑娘舍命相救,我也得表表心意!” 绵柔的丝帕轻轻地拂过她的额头,眼帘,然后没完地擦拭起她的唇瓣,下颚,下一刻,便是要碰到脖颈了…… 蓦地睁开眸子,映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温柔如斯的眸子,落落推开他的手,手撑着床,坐起身来。 江亦行看她薄怒的神色,觉得有趣极了,拿了一旁的茶水递过去,温柔如故, “漱下口,该用饭了。” 温柔的眸,格外容易让人深陷,不可自拔,可是落落的心是冰雕,被人伺候有什么不好,接过茶水,含在口中咕咚两下,便吐在他端来的盆里。 见她起身,江亦行转身朝着衣架走去,为她取了衣裳过来,落落身子一僵,低眸看着自己只穿了寝衣的身子, 昨夜谁给她褪去的外衣? 愣神时,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胳膊,给她套上了外衣,惊得她往后缩了缩,猛地扯过衣裳,背过身自行穿好外衣, “大人不懂得男女之别吗?” 约摸是动了气,脸色煞红煞白。 瞧着她那副羞怯又动怒的样子,江亦行轻笑了一下,戏谑的兴致上来了,“昨夜姑娘好像生了梦魇,抱着我不肯撒手,这……哪跟哪?” “你……”落落又羞又气,忽而胸口闷得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好了,我逗你的。”江亦行伸手抚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却不想她更气了,躲开他的手,狠狠剜了他一记,径直走向屏风外,坐在了餐桌前。 看着她自顾地吃着东西,胃口不错的样子,江亦行唇角勾了勾,“可合姑娘口味?” 落落目不斜视,也不搭理他,转瞬便恢复了先前的清冷无畏。 说来也奇怪,这些菜肴都是她喜爱的,她喜辣! 可既是如此,她也不过浅尝了一些,便是没了胃口,心口隐隐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的难受,她抬手试着动了下内力, “咳……” 内力无法凝聚? 这什么鬼毒?比越娘的银蛇还狠辣。 思忖间,江亦行递了一杯水过来,眸光暖暖,“姑娘不必心急,在我的地盘,没人敢来打搅姑娘。” 什么意思? 让她在这养着不成? 扫视了这四下,这屋里的摆设极具讲究,雅致又奢靡,难怪?外界传言大理寺卿不仅是宠臣,还是奸臣, “这就不敢多叨扰了。” 孤男寡女,虽说是江湖女子,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可眼前这个人比她更甚,留不得。 听着她要走的意思,江亦行眸色微眯,语气有些为难地道, “刑部就差明目张胆地围了我梅花邬了,还是委屈姑娘在这多留两日。” 说到刑部,落落也想起了昨夜的事,“昨夜那个鲁莽的人是谁?” 若非突然杀出个不要命的,即便得多耗上一会,也不至于让她中了那老鬼的毒针。 江亦行浅浅一笑,“一个世家公子而已,他妹妹死在毒鬼手里。” “哦?” 这个答案倒有些让人破防,养尊处优的白面书生,竟有这样的胆量,落落唇角勾起,“倒是个胆大的。” 揉了揉眉心,强烈的四肢无力感袭上来,她起了身,径直往屏风内走, “我要睡了。” 不能走,便不走了。 江亦行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姑娘好好歇着。” 今日来叨扰他的人真是一波接一波,送来的礼已经在堆积如山,江亦行也是来者不拒,看着这些名贵的药材、补品,淡淡地道, “让厨子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给姑娘补补身子。” “是。”管家上前一步,“那自然都是用得上的。” 说送礼,什么人能跟那些朝臣比,听闻大理寺卿受伤,皇上都让内监总管亲自送去了那些好东西,不都巴巴地从自家库房挑上最好的药材和补品送过去,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市面上可遇不可求的稀有物。 他们自然也不会心疼,左右都是慷他人之慨。 第38章 在人家的地盘,你也不知道收敛点 迷迷糊糊,一股熟悉的熏香钻入鼻尖,胸膛被什么轻轻覆盖着,还有一只不安分的手在她脸上游移,落落舒手揽住身上压着的那副柔软身躯,微薄的唇瓣轻启, “在人家的地盘,你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仍是闭着眸,嘴上是这么说,自己的手不是将人揽得紧紧的,她就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搂着她这副柔若无骨的身躯。 二人彼此彼此,越娘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 外面夜色如墨,房内烛光暖兮,两个身影交叠在床榻上,总是能让人浮想翩翩,可,奈何,在上的是个极其妖艳的女人,在下的是个清冷的精致美人,世间男子,何人见了不腹诽一声, 可惜! 身下的女子肤白胜雪,长长的羽睫半垂着,微薄的唇瓣不见一丝血色,带着无力的苍白,越娘唇角微勾, “瞧这小嘴白的,姐姐给你添点颜色。” 蓦地掀开眼帘,她的唇已经覆了下来,房门不合时宜地从外被人打开,那人怔在屏风处,显然被这幕吓得不轻。 也不着急推开身上的人,落落抬手给她重新戴上宽帽,再慢条斯理地起身。 她在床沿坐定,看着拧眉立在那的江亦行,扭头狠狠地瞪了眼身边人。 越娘谄媚一笑,转身就走,“你的余毒已清,好好养着。” 落落安睡时,她已经施针排毒了。 进门的那一瞬,乍见床上这两人,江亦行面上一紧,当下不知该留还是离开,事实是,他留下来了,眸子死死地盯着落落,让人发寒。 “咳……” 清了清嗓子,落落只觉心脏有种做贼心虚的乱跳, “我……” “咳……” 她咳得厉害,小脸乍白,江亦行上前捋着她的脊背,忽然,一口黑血涌出,猛地吐了一地,有人贴心地给她擦拭了嘴边的血,又递了水让她净口。 “怎么样?” 抬眸,那双温柔如斯的眸子夹杂了异样的光芒,多少对她这个救命恩人是有些担忧的, “没事。” 吐了那一口黑血,落落感觉身心舒畅了,看来这便是越娘口中说的余毒。 静默无言,空气中有种莫名的尴尬,都怪那个狐媚子,尽惹事,谁瞧见不往那方面想,无所谓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落落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真是有些饿了。 没有得到回复,抬眸去看,江亦行已经转了身出去。 不多时,他又折了回来,将托盘里的燕窝鸡丝粥和几碟小菜摆放在桌子上,“姑娘,请慢用。” “有劳。”落落淡然一笑,自顾坐在桌前吃着东西。 他便极安静地坐在一旁。 等她用完饭,他已经让人给她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褪去衣裙,露出修长完美的身段。 不得不说,她的娘亲真的是给了她一副好皮相,只可惜,她没保护好,后背有两条渗人的伤疤,还有几处不太明显的伤疤。 水汽氤氲,温暖如春。 整个身子泡在温暖的水里,慵懒地半仰着头,极为享受沐浴时的放松姿态。 房门轻轻开启,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几步之隔,江亦行坐在门外茶案前,手里捏着茶杯,一旁的小炉上,水正沸着,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他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剑眉微拧,深邃的眼眸里泛着亮光。 风扯着廊下的灯笼乱晃,在这昏暗的视线里,他的侧颜完美得不像话。 落落看得有些恍惚,当即意识到,心中腹诽,和越娘一样,都是妖孽! 缓步在他对面坐下,江亦行才抽回神思抬眸望向她,此刻的少女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得脱俗,那双明亮的眸子总是如同覆着一层薄纱般,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试图窥探那被隐藏的秘密。 “大人怎这般看着我?”落落被他盯着半晌,心底有些发毛! 谁叫那张脸,在此刻,依旧看不出半点情绪,甚至唇角勾着的那丝讨人厌的似笑非笑也不见踪迹。 果然,有些心思不能乱动,才动了,江亦行便勾起了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姑娘这般好看,难免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说出的话也是那般玩味的讨人厌! 落落接过他递来的茶,茶杯盛着滚烫的茶水,温温热热的,握在手心,很舒服。 他站起身,黑影覆盖下来,修长的手扯过搭在围栏上的氅衣,扬落在落落身上,顺手给她系上结带,音色靡靡,“你的身子也太虚了,不像习武之人!” “额?”落落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自己的身子怎就弱得不像习武之人了! 江亦行唇角微扬,也没细说,不紧不慢地拎起炉上温盏,动作娴熟地冲泡着杯中茶,而后伸臂从她手里夺了正准备进口的茶,换上新茶。 抿一口茶,茶香在嘴里漫开,而后随着暖意一起涌入心头。落落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这个人,细致入微! “姑娘可有欠缺的,尽管开口。” 他看着落落,在她唇瓣微启时,又道, “眼线太多,一时半会,清不干净!” 恐怕是他不想清,不过为了什么呢?落落不明白,但也懒得想,左右自己需要安静的环境疗伤,在哪都是养着,无谓在哪里! 又小坐了一会,二人一起回了屋,江亦行同昨夜一般睡在了窗下软榻上,隔着屏风,也算有个私密的空间。 睡了一日,眼下睡意全无,落落干脆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打坐,让内力在体内运行,四肢百骸瞬间如暖流滚动…… 第39章 鬼祟? 这一日,瑞王府以探病为由,送来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其中尤为名贵的便是那支千年人参。 管家看着乐呵呵地直点头,少主这次的伤受得有价值,哈哈哈,其实这伤真真假假,也犹未可知。 正一一清点,准备记账入库,一只手在他眼皮底下抓起了那颗人参,抬头正准备斥责一番,却是自家大人,而接下来的话让他心疼地捶胸顿足, “这棵人参不错,送去厨房给姑娘补身子。”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是送出去一颗千金难买的上等人参啊,这姑娘也并非自家姑娘! “大人,这姑娘……” “墨川,送过去!”知道徐伯的那股抠门劲犯了,江亦行转手便将人参递到了墨川手里,先下手为强,待会,指不定徐伯表面答应,偷偷换了,以次充好呢?虽然梅花邬也找不出次品,那也定是不及这一棵。 墨川唇角憋着笑,看着徐伯目瞪口呆的模样,添油加醋,“属下这就让厨房给姑娘炖汤。” 有时候,他真不明白,梅花邬什么好东西没有,徐伯怎就那般抠呢! 前脚刚走,有人后脚就进来了,是苏木。 他手里托着一个锦盒,想来定是好东西,在大人的示意下,徐伯欣喜地接下,打开瞅了一眼,赶紧给合上了,生怕再被大人给瞧见,忙退了下去,招呼着小厮进来备茶。 手里却始终没把那锦盒放下,想着里面的东西,心里那叫一个窃喜啊! 弥补刚刚的缺憾了!哈哈哈! 苏木拱手见礼,长话短说,“江大人,殿下让我前来,一是探探大人的伤,二是……” 他不把话说完,就等着江亦行自己体会,果然是个聪明的,江亦行接了他的话继续说, “二是想问问落落姑娘怎么样?” 苏木呵呵一笑,“殿下听闻姑娘深受剧毒,一直记挂着。” 江亦行抬手抿茶,“落落姑娘在我这养伤,如今好着呢,只是眼下,刑部的暗探几乎包围了我的梅花邬,太子殿下恐怕不宜前来。” “哈哈……”苏木笑道,“江大人实在了解我家殿下,他却有此意,那我就回去复命了。” 临走时,他道了句,“江大人既然并无大碍,那朵天山雪莲就给姑娘补补身子吧。” 站在门口的徐伯笑容一凝,怀里捧着的锦盒瞬间不香了,整个脸扭曲着,看着老了不止一星半点! 一向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秦浩也憋不住地扬起了唇角,他走进去,“大人,太子殿下是不是对姑娘过于看重了?” 太子虽说温润如玉,为人亲和,却也极少与人为伍,特别是中毒,不良于行后,便是极少出宫。 江亦行勾了勾唇,修长的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眸色深邃,似在盘算着什么。 半晌,喃喃自语,“有意思!” 午饭时,千年人参慢火细焖的野鸡汤端上了餐桌,江亦行退了随伺的婢女,自己动手打了一碗汤放到落落面前, “姑娘请用。” 落落瞧他一眼,慢嚼细咽地吃起来,“白芷可来过?” 倒是把这件事忘了,江亦行道,“沈大小姐倒不似她表面那般柔弱!” 话里有话,落落扯起唇角,“看来大人没讨到好!” 轻叹一声,江亦行身子前倾了一些,眸色温柔地盯着她,嘴角含笑,“我还是喜欢姑娘这样的,太过伶牙俐齿,还真是无福消受!” 真是不要脸,顶着这张好看的皮囊,也不知道引诱了多少无知少女,落落也凑过去一分,眼角眉梢微挑,轻啧一声,“真是可惜,我不喜欢男人。” 江亦行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滞,想到了昨夜的那幕,立即敛了眸,轻叹道, “是可惜了!” 之后,两人无声地用着饭,江亦行时不时地给她碗里夹菜,特别是那碗汤,一碗接一碗地给她满上,以至于她连饭都没吃一口,光汤和菜就已经饱了! 午后,江亦行在软榻上小憩,隔着屏风,落落继续运功疗伤! 夕阳落幕时,梅花邬墙外有一抹红色的鬼祟身影,东张西望,瞧着四下无人后,正欲跃上高墙,翻墙而入。 手腕被人扣住,那人嗤笑一声,“为何每次见你,都如此鬼祟!” 萧璟炎? 真是冤家路窄,沈桑灵抽回手,恨恨道,“关你什么事?” 景王看了眼墙院,问,“你可知梅花邬是谁的地盘?” “江亦行。” “知道你还敢翻他的墙,小心当刺客给杀了。”景王定定地看着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桑灵瞥了他一眼,不耐地道,“那你来这做什么?” 景王得意地道,“刚从梅花邬出来,你想去,我带你再走一趟。” “呵呵。”沈桑灵面无表情地假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道, “我的事,不许管。” 话落,扬长而去,却也并没有离开,等到人走了,她又从拐角折出来,站在墙角一阵琢磨,等着天都黑了,终于按耐不住,不管不顾地翻了墙。 进到院子,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想起萧璟炎的话,沈桑灵嗤之以鼻, “就知道吓唬我。” “沈二小姐来贵府何须如此鬼祟?”那声音低回飘荡,仿若来自地狱般幽沉,由远及近,分明带着赤裸裸地蔑笑。 却是让沈桑灵吓了一激灵。 江亦行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在她惊恐万分时,道了声,“走吧。” 走?去哪啊?不会真把她杀了吧? 沈桑灵重重咳了一声,道,“要杀要剐,你也让我见见我师傅。” 闻言,随行的墨川噗嗤笑出声,真把他家大人当成阎王了! 第40章 借刀杀人 倚在房门廊下的矮栏上,背靠着柱子,落落望着湖水发呆,借着廊下灯火,见水里有鱼儿,一旁有鱼食,便随手抓了一把洒下去。 鱼儿蜂拥而上,为了夺食像是要争破了头一般,她蓦地抓了鱼食碗狠狠砸向鱼群,鱼儿四散逃离,湖水溅起一个大水花。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一双双不甘、愤恨、恐惧的眸子被鲜血染红…… “师父?” 倏然转眸,她的眸子猩红,灯光下映着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再想避开,已经不可能了,沈桑灵扑了过来,一双眼睛泪汪汪爹盯着她,“师傅怎么了?” 她猛地转身瞪着怔在那的江亦行,“你,肯定是你,我……” 落落一把抓住跃跃欲试,暴跳如雷的人,“飞虫进了眼,尽多想。” 余光扫过几步外的江亦行,他眯着深邃的眸子亦是盯着自己,那种势要把人看穿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头上被拍了一记,再看时,落落神色淡然,清冷孤傲,桑灵没有心眼,也不多想,眉眼弯弯地笑着再次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师傅,想死你了。” 忽而想到什么,她又紧张地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哪里受伤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落落无奈地道。 桑灵嘻嘻笑了笑,又是像个孩子一般扑在她怀里,紧紧搂着,不愿撒手。 江亦行也识趣地抬步离开,让她们独处一会,也确实只是一会,不到一炷香,他便下了逐客令。 即便落落告知江亦行不会为难她,桑灵依旧不放心,不为难就该放人,扣着人不放是什么意思? 落落也不明白,江亦行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当天夜里,向来警惕的她被细微的动静惊醒,翻身下床,闻听门外传来一声江亦行的低音, “动手。” 动手?落落唇角一勾,看来,有好戏看了! 房门从外打开,江亦行谦谦有礼地请她出来喝茶,大半夜喝茶? 当然不会只是喝茶! 手里握着茶杯,耳尖微微颤动,四面八方静谧的就连虫鸣也没有,可风声不对,那夹杂在风声里飞檐走壁的声音,院墙外的松树上甚至灌木丛中的稀碎声,都在告诉落落,树欲静而风不止! “大人还真是沉得住气,院墙外至少有二十个高手。” 江亦行徐徐起身,以为他坐不住了,却只是为落落披上大氅,俯身给她系着结带,不急不缓地道, “有姑娘在,我心安!” 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胸前做着不太娴熟的动作,本是一个动作就能完成的蝴蝶结,他用了三个动作,看着那不太好看的结,他却似乎很是满意。 落落抬眸,望着已经坐回去的江亦行,对他的话也是似懂非懂,不懂得是如今自己的内力也不过才恢复了四成,在这些高手面前,护不住他,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他留自己在这的目的好像到了揭幕的时候了! 杀机四起,微风中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黑暗中已经有两波人马交战,墨川和秦浩走了过来,却是立在一旁静静地望着黑暗处。 在他们主仆三人的脸上,都漫着显而易见的玩味笑意,落落听着黑暗里的动静忽而猜到了什么,她拧眉“啧”了一声, “大人的手段果然高明。” 闻言,墨川和秦浩猛地转眸望着她,都带着犹疑之色。 抬眸望着眼前的女子,举止优雅地把玩着掌心的茶杯,十指纤纤,若非亲眼所见,那双手杀人时的果决和狠辣,估计没有人会把血腥和她联想到一起,她不仅杀伐果决,还有颗聪慧的心,亦如眼下,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识破自己的计谋,江亦行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极为好看的弧度。 那双极为清润的眸子,就这样,半是撩拨半是忧郁地凝着她,半晌也没有说话,终是落落败下阵来,错开了视线的交织, “大人这么盯着我,莫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像是真感觉到了寒意般,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种人心思太重,应当远离! 江亦行呵呵一笑,倾着身子,靠近了些,“我只是在想,要怎样才能把姑娘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 二人之间本就只隔着一张小小的茶案,他凑过来,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带着一股茶香。 “那恐怕大人得失望了!”落落冷冷睨了他一眼,这世上能留住她的人可不多! “是吗?” 江亦行坐直了身,低眸舔着茶水,喃喃地叹了口气! 静默下来,墨川倒是好奇地问,“姑娘知道什么?” 落落抬眸望向他,唇角弯了一下,“这些杀手准备伺机而动时,大人便让你们从中作梗,先动手搅乱局面,把隐藏在黑处的探子一一暴露出来,这样一来,你们的人抽身而退,探子和杀手就会不留余地地厮杀,而你们,只管坐收渔翁之利!” 她竖耳倾听,朝着江亦行微微挑眉,淡淡地道,“只是……这些探子拦不住了!” 语落,鬓角的发吹动,江亦行已经跃到了她身边,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耳边是他不急不缓的音色, “姑娘的身子还不宜动内力!” “哈哈哈哈…………” 低沉诡谲的笑声,带着嘲笑,又像是带着恨意,透着诡异的阴寒! 那声音像飘荡在整个梅花邬上空,将他们团团包围。 第41章 被咬了耳朵 迷雾四起,灯火无声地熄灭,月色被迷雾遮住,周围漆黑一片,唯有感知手腕处传来的温度和力度。 “大人?” 那是墨川有些急躁的声音。 “别吭声。”落落冷冷地道,紧接着,耳畔吹来一股热气,痒痒的, “姑娘有办法?” 低沉的靡靡之音,落落有些脑,却是没有理会,只是在这漆黑的环境里,做了个多余的动作,闭眸,她闭的不是眸,而是心。 在黑暗中容易恐惧,容易迷心,最重要的就是除去双眼后,放大其它的感知。 听,闻,甚至于直觉,都会派上用场。 还好,这个时候的江亦行也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腕。 “呵呵……” 有笑声在他们身边穿行,形同鬼魅。 一股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散开,沁人心脾,恍若置身于一片花海。 江亦行握紧了手中那只纤细的手腕,隔着衣裳,依旧能感知到那手腕传来的冰凉,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双眸,黑暗中,只能听声辨位。 风掠过耳畔,伴随着淡淡花香扑鼻而来,身形一晃,再睁眼时,眼前是漫山花海,花海中有个身形魁梧的铠甲将军,手持长枪,骑着黑马,朝他招手…… “都是假象,清醒一点。”耳畔有个清冽的声音,一遍遍地提醒着。 他猛地睁开眼,才发觉仍处于一片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见,有双冰凉的手攀在他两边肩膀,她伏在他耳边低语,“都是幻象!” 微凉的热气喷在他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身子一僵,落落比他低了大半个头,此刻,她微微踮着脚尖,双手搭在他肩膀,才能凑在他耳边说话。 她的身子明明很冷,就连手心传来的感知都是凉凉的,却让江亦行感到一阵燥热,下一刻,他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问,“怎么解?” 他觉得耳朵有一股莫名的刺痛,也不去多想,眼下最要紧的是破了这诡异的阵。 “大人听过骨笛吗?” 在黑暗里只能听见她略微低哑的声音, “以人骨制作而成的笛子,听闻骨笛的声音,人是听不见的,只有魂魄可以听见,以此致幻,让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陷入幻境。” 江亦行问,“姑娘是说,让人陷入幻境的并非这古怪的香味,而是听不见的笛声?” 落落低低一笑,“所谓人听不见,不过是与自然融为了一体,让人无法察觉。” 与自然融为一体?江亦行似乎明白了,风声?风声何时这么平稳过?像有节奏的音律! 忽而感觉腰上一紧,江亦行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与黑暗中看不见的影子较量,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折扇的呼啸声,显而易见,他也并非良善之人,出手狠辣,招招毙命,丝毫不给对方活命的机会。 虽然所剩内力无几,但自保还是足够了,所以,落落觉得,江亦行这么带着她,有些多此一举,不过,她也由着他,能不动手何乐不为! 这样想着,腰上的力度松了,江亦行已经飞身出去,她莞尔一笑,一声重物掉落,砸在地上的闷响过后,迷雾散去,江亦行站在她不远处,脚下是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墨川和秦浩有不同程度的外伤,索幸都只是皮外伤,落落重新坐在茶案前,倒了四杯茶,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江亦行走过来,给了墨川和秦浩一个眼神,几人也稍稍坐下来饮一杯茶, “姑娘真厉害!”墨川总是嘴甜的。 落落斜眼睨了江亦行一眼,“大人是把冥幽楼的老巢给端了?” 若非如此,冥幽楼何以动用这么多高手? 江亦行低眸摆弄着茶具,“我底下的人真是不及姑娘,去了三十二人,折了一半,逼不得已,便只能用弓弩,火烧了冥幽楼!”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平和,听不出情绪。 轻轻地打了个哈,落落徐徐起身就朝屋里去,语气带着几分不蕴和几分冷冽,“大人下次需要帮忙,大可不必藏着掖着!” 她也看明白了,江亦行把她扣在梅花邬,明面上是让她养伤,实则是对付冥幽楼的迷阵! “大人,您的耳朵?”就在落落即将迈入门槛时,听到身后墨川狐疑的声音。 她把这茬给忘了,回眸看去,江亦行的手摸在了左耳上,掌心愕然有血迹,再迎上墨川和秦浩诡异的眼神,总有股很不好的预感,倏然起身便越过杵在门口的落落,进了屋。 镜子里,耳朵上愕然是两颗齐整的牙印,牙印?江亦行的眉心蹙了蹙,转头看了眼还杵在门口的落落,甚至能想到自己陷入迷阵时,她是怎么趴在自己身上,咬了自己的耳朵? 微微僵直了身子,江亦行扯着唇角,戏谑地开口,“姑娘这样让我如何见人?” 落落的脸上不见半分表情,只是轻轻咳了一声,“我身上没有可以用的上的,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疼痛可以让人清醒,当时,她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显然已经入了幻境,这是迫不得已! 江亦行的目光也确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她是从睡梦里起来的,身上确实没有可以用的上的。 唇角的笑意加深,他饶有兴致地朝她走过来,“姑娘莫是忘了,我可是没有家室的,这个印记可是很难办的。” 什么意思? 要她负责? 还是,不高兴了? 落落懒懒地靠在门边,淡淡地道,“左右吃亏的也是女人,更何况,您是大理寺卿,别人也不敢过多置喙!” 果然是个不喜欢男人的女人!做了这样的事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咬男人耳朵,即便情非得已,也该羞愧难当了吧? 江亦行垂下眸,慢悠悠地从她身边走过,不理不睬任何人。 秦浩和墨川也不敢多问,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大人这副神情,阴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兴许真是生气了,毕竟没有女人近过他的身,可他们总觉得落落姑娘是不一样,就像方才,大人不是还在用戏谑的语气跟姑娘玩笑? 不懂,实在不懂! 按理说,这美男计不就是得牺牲色相吗?如何就不高兴了! 江亦行一声不吭地进了书房,躺在软榻上辗转反侧,他的美男计是毫无用武之地了,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栽得如此彻底! 第42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次日,三日不上朝堂的大理寺卿出现在早朝上,一副苍白无力的脸色,仿若还有伤在身的模样,时不时捂着胸口重重咳嗽两声,引来朝臣一顿嘘寒问暖! 后来,他的折子呈了上去,更是在朝堂上,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朝着张凌拱手一揖,郑重其事地道, “有劳张大人昨夜慷慨相助。” 刑部尚书一头雾水,盯着张凌使眼色,张凌又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江亦行缓缓开口,“昨夜,梅花邬遭生死阁杀手袭击报复,好在刑部早有预料,设下埋伏,否则,恐怕微臣今日都没法好好站在这了。” 昌宁帝容颜大悦,甚感欣慰地道,“刑部有此大义之举,实属不易,重赏。” 刑部尚书收敛了惊诧、愤怒,和张凌不同心不甘情不愿地谢恩,“微臣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江亦行冲着张凌二人挑眉一笑,上前拱手道,“刑部折损十六名士兵,微臣愿拿出一万两白银以做体恤!” 一万两白银?换做旁的官员,哪敢如此坦然说出口,难免落得一个贪污之名,可他,大理寺卿——江亦行,无人敢置喙! 张凌顶着那张乍青乍白的脸,满腹怒火却只能暂时按捺住,还得陪着笑脸,谢过这狡诈之人的慷慨! 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滋味有多不好受,眼下他是明白了! 江亦行心情大好,回梅花邬时,经过容记点心铺,瞧着门前宾客如云,想来定是极好吃的,便吩咐墨川去买上一些。 光排队就等了半个时辰,大人也不急不恼,极为耐心地等在马车里,墨川还真是看不懂他了,以往大人何时有这般耐心了,也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忽而想起,现在的梅花邬多了个人,墨川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回了梅花邬,江亦行听到的第一句话,是秦浩说的,“大人,姑娘回沈府了。”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下,转身便阴着脸回了书房,这女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招呼也不打,就自个走了! 他有些生气!至于气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至于那点心,墨川跟着进了书房,摆盘装好放在了书案上,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落落回去后,桑灵成日地粘着,什么好东西都往她房里送,更是吩咐厨房每日炖上各种大补汤,沈明德和沈林氏哪见过自家女儿这般? 落落姑娘少言寡语,是怎么讨得桑灵如此关怀备至的! 这件事,落落也不打算瞒着了,于是教桑灵习武便不再躲躲藏藏,沈明德得知后找白芷单独聊了会,得知上一次桑灵被撸,是落落所救,也是因此教桑灵一些防身的功夫,倒也不再多问,反而心存感激! 宋林氏更是豁达的,听闻她的母亲虽是世家子弟,也是敬重武将,自然不排斥习武。 这样的环境下,落落也越发住的舒心,入夜的时候,门口小厮找到落落,说是有人找,出了府门,乍一看竟是便衣打扮的时将军! 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坐在轮椅上,望着河岸两旁灯火璀璨,热闹非凡,眸中泛着喜色,亦有一丝苦涩。 “殿下想走走吗?” 缓缓回眸,落落笑意浅浅,眸光如星辰般闪亮,映着灯火,她脸上的清冷添了一丝烟火气。 竟是这般如谪仙似的人,一时令他看出了神,半晌,他才敛了眸,眸光闪过一丝涟漪,语气柔和,“那便有劳姑娘。” 时将军和苏木也不想打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远远跟着,他们家殿下从前总是喜欢逛这京城的夜市,自从那次变故,一切都变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闭门不出,无法接受自己的残缺,夜里,总是梦魇缠身,却在惊醒后,熄灭所有灯火,将自己置身黑暗,他宁愿自己不良于行后,干脆也瞎了吧,不至于瞧着别人的怜悯,也看不见自己的窘迫,其实死了最好! 他也总是想到那个姑娘,那个本是要取他性命的姑娘,却忽然调转了剑刃护了他平安,留她一人面对高手如云的杀手,他总是愧疚难安,也总是祈祷着她能活着就好! 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这条命是那位姑娘和无数死卫用血换来的,他得好好活着。 苍天垂怜,他见到了她,他们的相遇犹如上天安排,茫茫人海,他的轮椅卷住了她的衣裙,那一次,他的心底便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看着她弹手间的一个铜板,精准地打下花灯,是肆意洒脱的! 好像是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姑娘的一席之地,而后,知道她的身份,那个奇妙的感觉便占据了整个心! 她推着他漫步走过街道,看着那本不属于自己的热闹,却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只是个局外人! 街头杂耍,各种小吃,他们一起看过,一起尝过。 分别时,心底所有的眷恋不舍也只能化为隐忍的温和笑意,他目送着她离开,直至身影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他的眼底浮起了忧郁,若是可以站起来,他想把她留在身边,留一辈子! 身为太子,自小优越,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个姑娘身上,有种无形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顿了顿,轻叹一声,悲凉又无奈! 第43章 遗落人间的孤魂 在街道尽头,落落回眸望了眼那个如春风般温和的少年, 轮椅不该是他的归宿! 瞳孔微缩,落落冷冷地呵了声,“出来。” 只有风掠过路边枯树,卷着黄叶飘零,不见一人,可这黑夜里要躲藏点什么,实在轻而易举,不过都逃不过落落的视线。 她转眸望着那黑夜,“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不该他知道的,不要试图窥探,否则,鱼死网破!” 话落,她点足一掠,借着树枝,再轻轻点足,消失不见。 而她走后,黑夜里走出一个身影,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去跟大人复命。 回了梅花邬,江亦行一如既往地坐在廊下品茶,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淡淡地问, “被发现了?” 墨川垂头,“约摸,一开始就发现了。” 这个答案,江亦行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依旧自顾摆弄着茶具,“她说什么了?” 墨川撇撇嘴,如实禀报,“姑娘说,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不该他知道的,不要试图窥探,否则,鱼死网破!” “呵。”轻呵一声,不带一丝情绪,江亦行小酌一口香茗,窃意地微眯凤眸,品味着茶香在口中蔓延的滋味,“这女人还真是有点难办。” 墨川忽而想到什么,笑道,“大人为何不用美男计了?” 话音未落,一杯茶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了脸上,他撅撅嘴,无辜地低喃,“大人先前不是说对付女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用强,而是情,这不就是美男计吗?” 看着大人斜睨过来的眸色阴沉,墨川立即退后到几米开外,谨慎地问, “那属下还继续跟吗?” 到嘴里的茶忽而变得没了滋味,无趣地将茶杯随意掷在茶案上,江亦行摆摆手,“继续跟着,听她的,不该跟的时候就止住。” 墨川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正欲转身,又听大人在身后问,“今日,她做了什么?” 这茬忘了,墨川回过头,饶有兴致地八卦,“太子殿下出宫了,两个人逛了一晚的夜市!” 闻言,江亦行提着茶壶把茶水倒了个干净,起身便回了屋,房门也随之紧闭,徒留墨川一人抓耳挠腮! 望月楼,歌舞喧嚣,舞姬妖娆的身姿摇曳在四下灯火阑珊处。 厢房内,轻烟袅袅,红色的帷幔遮却了四面白壁,风尘之气诱人心神。 一位商贾装扮的男子坐在床榻边,游离地俯下身使劲吸吮着软枕上属于女子的独特香味,眼神飘离涣散。 “主人让你来做什么?” 一时陷入意淫中的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应激地直起身子,看着眼前一袭红色薄纱衣裙的女子,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下唇, “九儿,你是越来越美了!” 越娘嗤笑一声,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男子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很,猛地冲过去抱住她,贪婪地俯身欲去亲吻美人,越娘谄媚一笑,抬手抚上他的鬓角, 袖子轻轻一扫,男子忽而被一股香烟迷了眼,瞬间捂住双眼嚎叫,外面歌舞喧天,正好把这哀嚎声融合。 越娘唇角勾着一抹阴冷的魅笑,绣花鞋踩着男子的侧脸,“主人让你来做什么?” 男子紧紧抱住她的腿,求饶,“九儿,我不敢了,快给我解药。” 越娘厌恶地将他踹开,“十二时辰,便会没事。” 顿了顿,“不过,你可记着,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好运了。” 男子点头,“主人让你查清楚十六在给谁办事?” 越娘的神色凝重了一下,“此事我已经查清楚了,她没有给任何人办事,只是白老爷对她有过恩情。” 话落,她吩咐门外的珂儿进来,把人送出去,又看了眼床榻,想到刚刚那个狗东西在那里意淫,就觉得恶心,“把床榻给我全换了。” 一阵凛冽的风拂过鬓发,转眸时,窗边已经多了一人,关好窗,抬手捏起越娘迷人的下颚,落落低低叹了声,“谁惹姐姐生气了?” 越娘谄媚一笑,玉指勾着她的衣襟悠悠地走到床边,为她褪去身上的外衣,吩咐道, “珂儿,备热水。” 门外传来珂儿一声回应,不多时,几名侍女提来热水,只见层层帷幔后,越娘正兀自褪去衣裙,做好沐浴的一切事宜,她们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水汽氤氲,一片暖兮,热气里包裹着花瓣的淡淡香气,两个美人慵懒地将整个身子泡在满是鲜花的浴桶里。 “姐姐,帮我个忙!”她靠在桶壁上,美目轻阖,享受着沐浴带来的舒适。 越娘拨弄着水里的花瓣,夹着水一块儿洒到落落脸上,玩味兴起,“落落为我杀了那个老东西,想要做什么,尽管吩咐。” 轻轻推开怀中人,让她安分一些,落落缓缓开口,“为一个人解毒,说来这个毒是覃老下的。” 越娘眸色一沉,犹豫了一会,还是点头应下,她没有多问,有些东西知道太多,反而是麻烦,落落想做的事,她又哪有拒绝的! 落落回眸看她一眼,越娘朝她勾唇一笑,眸光里是不必言说的情意,若说这世上,还有真正了解她们的人,那也只有彼此了。 她们都是地狱遗落在人间的孤魂…… 第44章 能医 梅花邬内。 “一夜未归?”江亦行拧眉。 “是。”墨川俯首,“有没有可能她是去见了生死阁的人?” “不会,生死阁的人应该都在找她,我倒不明白了,对于这种叛徒,不该尽快铲除吗?”江亦行投喂着湖中鱼儿。 若是他,这样的高手叛逃,他定会不遗余力地杀之而后快! 消失两年,没能寻到踪迹倒也无可厚非,可如今刀子都转向了自己的胸膛,生死阁为何不动手?就这般无用? 冷笑一声,生死阁怎会是无用?都把江湖和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了,他们硬是连个头绪都摸不着,如何会无用。 思来想去,约摸是落落手里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倒是自己的人无用了,没人能做的到跟踪不被她发现,这个女人当真让他头疼! 一旁的秦浩道,“无计可施,干脆把人抓了。” 江亦行揉着眉心,斜眼睨他,“你是说对她用刑?” 墨川狠狠送去一个白眼,怎能对姑娘动粗?莫说大人不会答应,太子定也不会答应。 秦浩蹙眉,当即否决,“姑娘屡屡对我们的人手下留情,如何能这般忘恩负义,属下是觉着,人在我们手里,总归比这样好!” 轻嗤一声,转了眸继续逗鱼,江亦行如何没想过这点,所以才生了美男计这个下策,奈何…… “唉……”兀自长叹一声,随她去吧!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一名府兵俯身行礼,道, “大人,东宫来人了。” 音落,已有一人在徐伯的引领下穿过了长廊,那人正是苏木,他唇角上翘,意味深长地道, “今夜恐怕要叨扰下大人了。” 江亦行凝眸看着他,忽而眸光一亮,略有深意地道,“落落姑娘当真是个福星啊!” 他亲眼见过那位帽衫女子出神入化的飞针问穴,医术定是在苏木之上,若她愿意出手,想必太子的毒可解! “大人聪慧。”苏木毫不客气地坐下,自顾倒上一杯茶,小酌一口, “嗯,好茶。” “若能解毒,落落姑娘当真是殿下的福星!” 江亦行勾了勾唇,似有深意地笑了笑,当做福星就好,若是想纳入东宫,他们这殿下,恐怕要失望了! 梅花邬也可谓是热闹了,但也只是暗地里,明面上,没有人知道鲜少出宫的太子会在这里,太子的暗卫遍布在梅花邬内外,却也隐藏得极好,看不出端倪! 江亦行命人收拾了后院,说来梅花邬虽大,厢房却少的可怜,这也归咎于主人独来独往的性子,除去梅花苑,便是东南方向的四个厢房,是给管家和下属准备的。 便也只能将后院收拾,布置一下,让他一个主人腾出主卧断不可能,莫说是太子,即便是皇帝,来了他梅花邬,也只能客从主便。 进得房门,太子一笑,温润有礼,“有劳江大人了。” “倒是委屈殿下。”江亦行客气地回话,墨川奉上茶水退到一旁。 “落落姑娘的那位朋友医术高超,确可一试。”许是看出他的忐忑,江亦行饮了口茶,开口说道。 太子勉强勾唇一笑,失望过太多次,就不会再给予太大的希望了,只是!落落说可以,他便想再试试,约摸,她说的话他都会信。 思及此人,他也便问了句,“落落姑娘前些日可是在这养伤?” 他看着屋中的布置,一切物件,应有尽有,摆件盆栽也格外讲究,如何也没想过,今日前,这里还是堆积杂物的荒废小院。 江亦行嗯了一声,端起茶盏,故作喝茶,余光窥探着太子的脸色,淡淡地道,“那几日,落落姑娘身中剧毒,恐有意外,便同我住在了梅花苑。” 听到这话,太子猛地抬眸望着他,他已经敛了眸,放下茶盏,“殿下觉得不妥?” 太子的脸色难看至极,是他少有见过的慌乱和紧张,故而,他也不想多做解释,他讨厌旁人置喙他的行径。 不经意间,他想到那个女人咬了他的耳朵,说旁人不敢置喙,倒也是了解他的。 心莫名地揪起,有点微痛,但也还好,转念想想,落落身受剧毒,梅花邬又被刑部的人盯着不放,江亦行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太子当下收敛了不该有的情绪,淡淡地道, “是大人思虑周全!” 若是能重新站起来,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氛围突然凝固,屋内死寂般安静, 隐隐散发着莫名的压抑感! 临近亥时,院中飞身落下两名女子,时将军看清来人,握在刀柄的手缓缓落下,拱手道,“姑娘,里面请。” 听见动静,房内的人也知道谁来了,房门打开,一名帽衫女子同着落落并肩入内,她的目光落在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上,帽衫下的眸光暗了暗。 而太子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直直地凝视着落落,他想她了,很想,很想! “落落。” 他温柔地唤了一声,这样的称谓是他特意询问过她的同意! 落落上前站在了他身旁,目光转向另一道视线,对上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眸子,那张妖孽的面容依旧噙着一抹似笑非笑,视线相碰时,江亦行朝她加深了下唇角,当即又敛眸端起茶盏。 那抹似有深意的玩味挑唇仿佛只是错觉,落落收回视线,直入主题, “辛苦姐姐了。” 太子端坐轮椅上,谦逊有礼地道,“有劳姑娘。” 说话间,他的手腕已经缠上了一根极细的红线,红线的另一头被牵制着。 玉指搭在红线上,帽衫下的美目微阖,片刻之后,越娘便睁开了眼睛,手指轻轻一动,红线收回,“能医。” 能医? 这两个字足矣,太子抬望着落落,露出笑颜,欣喜和深意的笑,柔和得如春风拂过。 一旁的苏木亦是激动不已,“当真能医?” 越娘俯下身,凝视着太子须臾,而后轻笑一声,大庭广众之下,双手攀上落落的脖颈,指腹轻点了一下她精致的鼻尖,“可落落为何不说,他是当今太子!” 落落深吸一口气,抬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别闹,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气氛凝固,所有人都看着她们,生怕出了变故。 越娘也听话地不闹了,摆了摆手,“那便先清个场吧!” 第45章 将就着吧 所有人都退到屋外守候,房里只剩下苏木陪同,越娘低眸俯视着轮椅上这位白面书生似的少年,谦逊有礼,儒雅端庄,不错的儿郎,最重要的是他看落落的眼神…… “姑娘,可有什么问题?” 思忖间,太子被她盯着许久,有些疑虑地开口询问。 越娘俯下身,凝视着他的眸子,声音婉转,“殿下喜欢我家落落?” 太子显然没有想过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者说太过直白,当即怔了一瞬,苏木想上前解围,被他抬手制止, “我确实心悦落落。” 他语气坚定,“若能重新站起来,我想给落落一个家,只是不知落落的心意……” 越娘轻叹一声,“那便是你的事了,不如来听听我想要的东西,你是否能给?” …… 屋内静谧无声,房外,除了时将军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一动不动地仿佛一个兵马俑! 他当然紧张,房里只有苏木,苏木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叫他安心,那个帽衫女子太过神秘,不可不防。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一面相信她可以治好太子,一面又防着她对太子不利。 就像落落,明知道她不会加害太子,却也不敢全然信任她,只是,落落并不在乎,她仰头望着满天星辰,眸色幽沉,似是有些出神! 江亦行走近她,口吻低沉,“生死阁可都是像两位姑娘这般身怀绝技的人?” “她不是生死阁的人。”落落冷冰冰地回头睨着他, “大人若敢动她一分一毫,我定会送大人……死。” 江亦行凤眸微眯,长长地叹了一声,“姑娘怎还是不信我?我说了,我与姑娘不会是敌人!” 他望着她,笑意浅浅,眸色温和,听着有人走近,伸手接过墨川递过来的大氅,为她披在身上,依旧不熟练地打着领结, 他半垂着眸,浓密的睫毛如同细腻的笔触,轻轻地在眼敛下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阴影,认真专注的模样比那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样子好看了不少,果然认真的男人才是最好看的! “好看吗?” 江亦行抬眸望向她,唇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勾起。 简单的三个字又把落落摁在了被动的一方,她确实有那一霎间的出神,只不过食色性也,看就看了,“还行。” 她淡淡地叹道,“大人这结带系得甚丑。” 听着她略带嫌弃的口吻,江亦行不恼反笑,“将就着吧。” 平日里,这种事都是墨川伺候的,自己也会,只是随意地打个结,却觉得在女子身上应当是要系个蝴蝶结。 这种小事,落落会啊,让她自己动手就好了,可偏偏每一次,他给她披上大氅,都是猝不及防的,甚至于给她系上结带,也是不容置疑的,索性随他去吧,她总不能冷漠到不识好人心啊! 相安静好! 房内。 苏木为太子解开上身衣袍,有无数盘根错节的黑丝布满了他整个胸前肌肤, “黑蜘蛛。” 越娘低喃了一声,而后看着苏木,笑道,“你给压制住的?” 苏木嘿嘿一笑,“我也只能暂时这样保住殿下的性命。” 越娘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卷银针,“不错。” 听她这么称赞了一下,苏木激动地道,“姑娘收徒吗?” 越娘嗤笑,“我收徒,可是有条件的。” 她的手指轻轻舞动,银针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精准地没入各处穴位,紧接着她的十指控制着银针另一端的丝线, 凝神静气,时而弹动丝线,时而加重某根银针的力度,刺激着穴位。 “啊……” 太子紧咬着牙关,却还是因为疼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苏木一把地压制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动作幅度太大,目光一直关注着越娘控制银针的手法,简直叹为观止,他的震惊程度估计只有他自己清楚! 越娘双手轻抬,银针从太子体内飞出,悉数被她收入十指间,下一秒,太子剧烈咳嗽一声,一口黑血“哇”地喷在地上。 越娘挑眉一笑,轻轻扭动着有些发酸的玉手。 “太好了!”苏木惊喜,他试过多少次也没能逼出太子体内的毒。 他拿着丝帕给太子擦去嘴角的血,“殿下,感觉如何?” 太子疲惫地挤出一丝笑颜,“胸腔通畅了许多,辛苦姑娘了!” 越娘看了一眼,略显疲惫地开口, “黑蜘蛛在你体内时日太久,解毒也并非一朝一夕。” 太子面色惨白,双手虚浮地抓着椅子扶手,“多谢姑娘。” 看他那副孱弱的模样,越娘凑上前,“我要的东西,还望殿下莫忘了。” 太子郑重点头,身子也实在支撑不住,缓缓阖上了双眼。 越娘出了房门,她走向落落,双臂攀上她的肩颈,几乎把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落落,你可得补偿我。” 江亦行看了眼二人打情骂俏的场面,随时将军一同进了屋。 苏木替太子诊过脉,才放下心,脉象通顺,体内的毒除去了大半,他不禁感叹,“这女子当真了得!” 既是安然无恙,江亦行便转身出了房门,院里空落落的,已经不见人影,墨川的手里拿着大氅,“大人,她们已经离开了。”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长腿一迈,出了后院。 第46章 你就跟她同生共死吧 晨光微熹,太子已经离开梅花邬,江亦行也紧跟其后进了皇宫,这件事,他可不想自己兜着,万一日后出了什么变故,皇帝不得趁机拿他是问,他可不傻! 皇帝正在一帮奴才的簇拥里洗漱更衣,一听太子求见,忙让人进殿,他这个儿子,自那次变故,就极少出入东宫,这一大早过来,定是有事!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腿脚不便,只能坐在轮椅上,俯身行礼。 “宸儿,没有旁人,我们父子就免了这些礼数吧。”皇帝笑得温和,眸光里是寻常父亲对儿子的慈爱。 萧璟宸,这是诸多皇儿的当中,他唯一一个费心取的名字。 那慈爱里还有怜惜和不甘,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如今只能端坐轮椅之上,其中酸楚涌上心头,他占长占嫡,生性良善,聪慧果敢,他一直都是他的骄傲。 纵使这两年的岁月里,他双腿不良于行,几次毒发垂危……他都不曾动过废黜的心思。 “是,父皇。”萧璟宸微一颔首。 “宸儿看着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可是遇到什么趣事了?”皇帝问。 萧璟宸笑道,“果然什么瞒不过父皇,儿臣的毒已经找到解救之法!” “什么?”皇帝当即一怔,有丝不敢置信地问,得到萧胤宸的肯定,才喜上眉梢,忙问,“如何解?可是苏木找到解毒妙方了?” 萧璟宸道,“父皇,并非苏木,而是一个江湖女子。” 闻言,皇帝的脸色黯淡下去,沉声道,“江湖女子?如何能信?此事要小心谨慎。” 虽说朝廷不干预江湖纷争,可近两年,江湖中有一股势力正在不断侵蚀朝野,再加上生死阁对朝廷公然的挑衅,他自然对江湖人没有好感。 萧璟宸又岂会不明白,他言辞恳切,“父皇,儿臣不愿残存一世,那位姑娘想求件东西,请父皇成全!” 殿外,苏木和江亦行候了许久,不见传召,也不见太子出来,两人都知道皇帝这是有褚多忧虑,四目相望,江亦行先来了口, “我们这个太子殿下定能说服皇帝同意的!” 若非萧璟晨是皇帝心尖宠儿,哪会不放心把人交给他——江亦行,在他的地盘,只要自己不作死,还没人敢放肆! 所以,皇帝不放心的是那位医者,毕竟,世上之人,为了权势挤破头脑,而这位医者,不愿透露身份,不愿进宫医治,还开口跟他要东西。 “宸儿,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萧璟宸重重点头,“父皇,她若要杀儿臣,儿臣在两年前就死了,儿臣信她,自然也愿意信她引荐的人。” 皇帝思忖了一下,“传太医。” 语落,又吩咐道,“让他们也进来吧。” 江亦行和苏木进内,躬身行礼。 皇帝瞥了眼江亦行,冷冷道,“江亦行,私藏生死阁杀手,还当何罪?” 苏木被这冷凝的语气吓得心跳漏了半拍,侧眸看着江亦行,人家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见他噙着那抹惯有的表情,缓缓开口, “皇上听臣一言,此女虽说有罪,却也功不可没,若是没有她临时倒戈,恐怕太子殿下……” 话,有时候,只能点到为止,大家也是明白人,不需要细说,顿了下,迎上皇帝犀利的眸子,江亦行继续道, “臣也不满皇上,这位姑娘身手不凡,臣真真是惜才。” 皇帝冷哼一声,“你还想委以重任不成?” 夹枪带棒,整个朝堂谁敢这么跟皇帝说话,除了江亦行,倒也还有一人,不过那人是个老狐狸,向来以忠骨之臣的姿态屹立于朝堂之上,也不会这么跟皇帝说话! 江亦行勾勾唇,“臣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怎知皇上把臣想得如此不堪?” “出了事,你就跟着她同生共死吧!”皇帝凉凉地说了这句话! 同生共死? 江亦行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的萧璟宸,果然脸色难看得很。 他敛了眸,眉眼却染了笑,不知怎地,他就喜欢这种拿人不痛快,他的生活实在太过枯燥无味了!这莫不是旁人口中的苦中作乐? 太医来得很快,替太子诊过脉,惊诧地再次扣腕确认,转而笑道,“太子心脉的毒已经清除大半,苏木神医真是厉害!” 苏木笑得谦和,“过誉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皇帝退避了太医,道,“看来,那位姑娘确实有办法能彻底根除你体内的毒,你也有机会重新站起来。” “好了,去吧,东西朕一会让人送过去。” 太子俯身行礼,苏木推着他离开大殿。 而后,皇帝看着江亦行,长叹一声,“你给朕护太子周全,他若有闪失,你提头来见!” 江亦行微一颔首,眉宇间凝着冷傲与不屑,“皇上大可放心,梅花邬岂能让他人造次!” 皇帝不耐地瞅他一眼,这小子,是越发放肆了,倒是自己纵容的,负手走向龙椅, “那个生死阁杀手,你究竟有何打算?” 江亦行道,“皇上还有怀疑吗?如今,全仰仗她才能寻得神医替太子医治!” 皇帝坐定高高的龙椅之上,俯身看他,须臾后,转了话题,“等这件事过去,你替朕出京一趟,有些事也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江亦行唇角微勾,“正好,臣也在这待得闷了,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 这小子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凡事都得让人觉得自己控制不了他,猖狂无忌,身上怎就没有半点他师傅的影子? 按理来说,他自小跟着师傅长大,如父子,也该染上点他师傅的沉着稳重,谦逊有礼才是,可眼下看来,他只学到了他师傅的武艺,旁的,就剩下诡计多端了! 看着皇帝在他身上探寻的眸色,二人心照不宣地垂了眸,他知道皇帝在他身上找什么? 江亦行站在宫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人,“太子殿下有话同下官说?” 萧璟宸面色微微凝重地盯着他,“江大人想利用落落清除生死阁吗?” “若非她有利用价值,太子殿下以为皇上会因为她曾经的心软,而放她一条命?”江亦行轻笑一声,似有讥讽的味道,他看着萧璟宸沉下去的脸色,继续道, “太子殿下何时这么天真了?她是生死阁的人,即便叛逃,她仍是朝廷的死敌,从她身上多多少少可以知道些东西。” 萧璟宸愕然,“孤以为,你是惜才的,你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卑劣?”江亦行笑道,“太子殿下指什么?博得她信任吗?还是……” 他说话掐尾的功夫真是好到极致,顿了顿,他敛了眸色,意味深长地道, “殿下别把自己栽进去了,您是我大启的储君,皇上怎会全了你的心思。” 萧璟宸蹙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无比坚定的决然! 第47章 大人是有意探我体温? 夜如期而至,太子——萧璟宸也如期而至,为避免往来频繁,引人耳目,商议之后,太子便暂居梅花邬,直到身上的毒彻底清除,而东宫,一切井然有序,不会有人知道太子不在东宫! 落落摆脱了桑灵的纠缠,抽身前来,一进门,便迎上那张无可挑剔却又耐人寻味的脸,“姑娘身子单薄,怎就不多穿一些。” 他扬手将搭在胳膊上的大氅落在她身上,如往日一般,细心地系好结带。 落落淡淡然地瞅他一眼,“大人这大氅干脆送与我算了,也省了大人的事!” 他怎就那么喜欢给她裹上氅衣呢?她冷吗?确实是冷的,可这还未到身披氅衣的时候,她不想在外人眼里显得与众不同! “于你,送又何妨?多点事又何妨?只是这是我的贴身之物,送了姑娘,怕让人误会,倒给姑娘添麻烦。” 垂下手时,江亦行看似无意地触碰了她的手,轻轻滑过,如温热的春风滑过冰凉的湖面,不带停留,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一惊,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惯有的神态,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姑娘是习武之人,何以这般寒凉?” 想来也奇怪,习武之人,且内力深厚,不该如此体寒! 落落走在前头,听他这么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而后侧眸瞥了他一眼,“大人方才是有意探我的体温了?” 被戳穿的滋味真是不舒服,她的话直白地让人以为他是登徒子,江亦行目不斜视,跟着她的步子缓步向前,“姑娘为我身中剧毒,我关心姑娘身体,是应该的!” “那大人可以放心了,我这体寒的毛病是儿时落下的病根!” 说着,她拢了拢衣襟,不多久,便要入冬了,实在让人讨厌! “哦。”江亦行低低地应了一声。 二人进到后院,便看见时将军守在门口,想来里面已经开始了! 越娘早一步就到了,眼下,正在为萧璟宸施针,苏木守在一旁,旁观的同时也毫不吝啬地投去崇拜的目光。 帽衫下,容颜尽遮,唯有那双蛊惑人心的眼露在外面,她——应当是个好看的姐姐,苏木是这么以为的。 “姐姐,你要如何才能收我为徒?” 平日里,高傲自大的样子不见踪影,转身就变成了个小迷弟。 越娘嗤笑一声,“堂堂药王谷的接班人,若成了我毒娘的徒弟,药王谷岂不名誉扫地?” 苏木不以为然,“名誉有何用?若能习得姑娘的针灸之法,便让他们笑去吧!” 越娘收了银针,慢条斯理地一一收进药箱,“明日起,我会为殿下施针行气,再加以药浴,用不了多久,殿下便能重新站起来。” 萧璟宸颔首致意,“多谢姑娘。” 说着,郑重地取出一物双手奉与越娘,“这是姑娘所要的东西。” 看着那精致的锦盒,越娘小心翼翼地接过,收入怀中,“多谢太子殿下。” “苏木小神医,明日起,我教你施针布穴。” 话落,她已转身开了房门,身后的苏木欣喜地狂跳不已! 越娘瞅了眼站在落落身旁的江亦行,熟稔地把身子贴在落落身上,口吻娇嗔暧昧, “落落,姐姐为你这般辛劳,你该如何补偿我?” 江亦行的面色凝滞,抬步进了屋,与萧璟宸寒暄了两句,出来时,苏木紧跟着出来,“落落姑娘,殿下请。” 越娘点足一跃,消失在月色里! 擦肩而过时,落落看了眼江亦行的视线,眸色一沉,却未说什么,抬步进入屋内,那个少年坐在轮椅上,笑意柔和。 “落落,坐。” 她在圆桌前坐下,那上面摆着几盘精致的点心,一杯茶推到眼前,抬眸是温润的少年,“落落,尝尝看。” 萧璟宸的眼底泛着星辰,而他的星辰就是眼里的姑娘。 落落拿起糕点,浅尝了一口,唇角微微上扬,“嗯,不错!” 她喜欢吃甜食,或许是生活太苦,心里太苦,只有那甜味能让人产生幸福的错觉! 她垂眸吃着点心,长长的羽睫在眼敛下落成影,烛光打在她脸上,添了暖兮,多了温和,她在他眼里,只是个可爱的姑娘。 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脸上浮动,落落蓦地抬眸,刚好迎上萧璟宸有些无措的眸,萧璟宸慌忙道, “擦一下!” 接过眼前的丝帕,落落擦了擦唇角,还回去时,意识到什么,正要收回,奈何他的手已经接过了丝帕的另一边。 “无妨,落落不嫌弃就好!” 萧璟宸笑道,“落落白日可以来陪我说说话吗?在这梅花邬,还真有些闷!” 落落点头应下,却见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直言道,“这是江大人的。” 那是男子的大氅,在这梅花邬,他自然想到是谁的,萧璟宸道, “落落,不要太过相信他。” “啊?”落落有些诧异,转而笑了,“我是杀手,一个杀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何况,我知道他的目的!” 她不傻,江亦行能在她身上费这么多功夫,应当是为了生死阁,生死阁染指朝堂,刺杀储君,皇帝自然会不遗余力地下令铲除,只是生死阁行踪诡秘,让他们犯了难,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萧璟宸终于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心底被什么扎了一下, “落落,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旁的目的,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说说话。” 他还是忍住心底的冲动,有些东西,欲速则不达,更何况,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他要一一解决! “我知道。”落落微微一笑,在她眼里,这个少年洁白的如同一张纸,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第48章 这女人当真麻烦 夜深人静,唯有风拂过梅花林发出清脆的声音。 落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绕过长长的连廊,脚下一顿,她抬眸望着眼前横着的刀柄,“怎么?你家大人不想见我?” 秦浩略带恭敬地道,“姑娘请稍等。” 话音未落,便听见房内传来雌重的声音,“进来。” 墨川从内出来,微微颔首致意,“姑娘,里面请。” 抬步走近,墨川关上房门,守在屋外。 “大人派去的人可还好?”落落望着窗下那抹负手而立的欣长背影,幽幽地问。 江亦行转过身,逆着月光,玄袍在身,金丝腰带,矜贵中却带着邪魅,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脸上晕开,实在令人忽视他绝代风华的长相。 长叹一声,江亦行缓缓开口,“实在惭愧,那姑娘真真比姑娘狠辣,那两人虽留着性命,却怕是终身都提不起剑了!” 落落蔑笑一声,“大人所谓的朋友,当真是拿敌人相看了!” 越娘的身份怎会不令人怀疑呢?若非太子还未痊愈,恐怕,江亦行会不遗余力地将她留下! 江亦行摇头,眸色温润,“姑娘此言差矣,我不过生了好奇,又岂会伤了两位姑娘。” 颓然抬眸,美目微眯,此刻的落落已经冷到了极点,掌心凝力,脚下生风,转瞬间逼近江亦行。 掌风相对,落落的功力自然在江亦行之上,砰然巨响。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秦浩和墨川已经冲了进来,冷剑出鞘,若非江亦行抬手制止,想必已经交战。 “大人?” 江亦行面色青白,唇角有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这一掌,凝聚了落落七层内力,若非还不想鱼死网破,她会不遗余力杀了他。 “大人莫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音落,拂袖离去。 “大人,她……”墨川依旧有些惊愕,他们不该是敌人,何以下这么狠的手。 扶着墨川的肩头,瞧着那抹潇洒离去的背影,江亦行抬手用指腹拂去唇角的血,不耐道,“这女人当真麻烦!” 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真是不该如何对付! 发这么大的火,也当真是对那个女人不一般,思及此处,他有些头疼地揉着额心! 秦浩搀扶着他坐到床榻上,不禁叹道,“落落姑娘的功夫当真深不可测!” 在此前,京城中,若单枪匹马,有谁能在大人身上讨到好,她却以一掌之力重伤了大人,真是不可小觑啊! “你也不想想时将军那一支暗卫是怎样的存在,本该全部折在那个雨夜,却因她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江亦行轻咳一声,喉咙里又涌上一股腥咸的味道,墨川见状赶紧取了帕子接住那一口鲜血,不禁蹙眉,“姑娘下手也未免太重了!” 江亦行接过秦浩递来的水,冲去嘴里的血腥,也不禁腹诽,这女人当真是没心的,枉他对她关怀备至,对,没错,关怀备至,一点也没错,他——江亦行何时对一个人像对她一般! 这感情牌,估摸是没有着落的! 他捂着胸口,慢慢地调整呼吸,运功调息,这一掌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这女人,当是还没用全力,否则真会死在她手里,大意了,差点就平白送了一条命! 这五脏六腑皆有损伤,要养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是故,之后的两日,他都闭门不出,后院的日常有徐伯打理,也无需他操心。 听着悠悠入耳的琴声,盘腿而坐的江亦行微微蹙眉,随即睁开眼,语气凉凉的,“太子是真把梅花邬当成他的东宫了!” 墨川抿唇,“太子殿下恐怕对落落姑娘真动了心思,不仅仅是吟诗抚琴,东宫的厨子都带来了,每日变着花样给姑娘做好吃的!” 姑娘,姑娘,叫着,叫着,总觉得怪怪的,总觉得这姑娘该是自家的! 他看着自家大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此时的后院,落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萧璟宸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陪着他迈开脚,他的脚在发颤,额头涌着细汗,只是咬牙坚持着,看着自己的腿在自己的使唤下迈开步子,双脚落地的感觉恐怕只有像他这样曾经失去过的人才会懂,那种欣喜若狂! “落落,我站起来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自由行走了!” 他转头望着她,脸上绽放着兴奋的笑。 落落唇角微扬,如寒霜中,梅花轻轻绽放! 他痴痴地望着她,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眼中汇聚,仿佛时间在那一刻静止!她的笑容就这样,从眼底传达到脑海,而后烙印在心里! 此后,成了他的执念! 刹那的失神过后,萧璟宸连忙转了眸,刚迈出去的脚,兴许是因为心不在焉,落地时无力地歪了一下。 “殿下。”混着一声轻呼,暖兮的阳光,青丝拂过面庞,带着一丝稀疏的清香,最后是冰凉的触感,一并撞进了怀里! 落落身为江湖中人,这种不得已发生的肢体接触和拥抱,并不敏感,她扶着他的肩让他重新站好,“不要操之过急!”搀着他坐到轮椅上。 她却没有注意到萧璟宸的脸上染了红。 萧璟宸抬望着她,问,“我就要回宫了,日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落落垂眸凝视着这个如瓷如玉的少年,莫名有些感动。 他知道落落是谁?十六又是什么人?见过她嗜血的狠辣,可他依旧小心翼翼地、认认真真地将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敬着! 他对她从未有过忌惮和防备,还感激着她的不杀之恩! 微一点头,“嗯,好,希望下一次,不用我推着你去逛夜市!” 萧璟宸看她,温温润润地笑道,“一定。” 第49章 总是少了那么点情趣? “姑娘。” 前脚刚迈出梅花邬的门槛,就听身后人的叫声,落落滞足,淡淡地转眸。 秦浩走上前,俯首道,“姑娘,大人有请。” 墨色玄袍,立身如玉,站在廊沿下,最后一缕日光斜照在他脸上,本就风华绝代的脸庞如玉般熠熠生辉。 “大人的伤好了?” 那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江亦行勾了唇角,冷傲的眉宇染了颜色, “还是要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斜了他一眼,落落兀自坐在茶案前,却有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添了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握着手中温热的茶杯,暖暖的感觉,果然是极好的,她的身子好像更寒凉了,可除去这体寒,未有一丝不适。 轻叹一声,抬望了眼满片梅林,梅花该上枝头了!冬天也该来了! 说来,喜爱和憎恶的东西非得同时出现,算是一种折磨吗? “梅花盛开时,姑娘可赏脸来寒舍赏花?” 抽回思绪,转眸看着面前这张极是好看的脸,落落直白道,“大人又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言。” 江亦行轻“啧”一声,无奈道,“女儿家太过聪慧与直白,总是少了那么点情趣!” “情趣?”落落眉目轻蹙,对他的轻佻嗤之以鼻,“大人是不是找错人了?” 江亦行凝眉望着她,笑道,“姑娘这是生气了?” 见她眉心微蹙,生了薄怒,他也不再打趣,开口道,“我想请姑娘陪我出趟京城。” 落落若有所思地凝着他,“大人是在说笑吗?” 江亦行重重咳了两声,“身受内伤,若没姑娘同行,此番去武林大会,恐有去难回!” “武林大会?”落落诧异,转瞬扬眉轻笑,“看来朝廷准备出手了!” 望着眼前的江亦行,落落微微凝了眸,放下手里已然没了温度的茶杯,“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谁真敢动你,即便想动,恐怕这四下的暗卫也不会同意!” 身处朝堂,不择手段,不念情谊,早就树敌无数,而今,又惹上了生死阁和冥幽楼,想要他命的人何止千数!能安然处之,岂是任人宰割的闲人! 给她换上杯热茶,江亦行意味深长地道,“我对江湖不甚熟悉,需要姑娘助我一臂之力,而姑娘想要的,我可以帮姑娘!” 四目相对,在江亦行的眸色里,落落察觉到了异样,他料定她会为了那个人的踪迹妥协,“一句话而已,大人怎铭记于心了?” “天涯海角,我定为姑娘找到此人。”他信誓旦旦,成竹在胸的神色,确实让人心动了! 或许越娘都没办法找到的人,也只有他能找到。 手中的茶杯因为那紧握的手不堪重负般地颤抖,茶水溢到了虎口,紧接着哐当落地,瓷器碎了一地,茶水溅在裙摆上,素白的衣裙上绽开不一样的墨花! 而她,纹丝未动地坐着,江亦行拿着帕子给她擦拭着手上的茶渍,那素白柔嫩的手冰冰凉凉的,让人想握在手心。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落落下意识地收回手,“好!” 撂下一个字,她蓦然起身,抬步就走,头也不回。 江亦行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指腹辗转摩挲着,那冰冰凉凉的触感真是不错!只是?什么病根能在一个习武之人身上留下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大人,姑娘答应了?”看着姑娘离开,墨川才上前问。 江亦行坐下身,笑意中泛着一丝得意,“看来这个人对她很重要!” 她看他的眼神是戒备,不信任的,可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什么样的仇恨值得天涯海角,不惜一切置之死地呢? 果然,她身上的秘密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去准备吧,明日启程。” 明日?是不是太着急了?墨川虽有疑虑,却不敢质疑大人的决定,立即拱手离开,前去安排! 江亦行扯了下唇角,“去送送我们这个太子爷吧!” 时将军和苏木已经准备妥当,他们会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回宫,此前已经告知了徐伯,江亦行却是仍未露面,是真有要事在身?还是有意怠慢? 正想着,余光瞥见门外徐徐走进的人, “太子殿下。”江亦行上前,全了礼数! 萧璟宸抬抬手,温和如故,“江大人无需多礼,这几日打搅了!” 江亦行看着眼前端坐于木椅上的萧璟宸,眸光闪过惊叹,“这姑娘当真如华佗转世,殿下竟恢复得这般快!” 苏木在一旁搭话,“奈何那姑娘只教了我些皮毛!”他可是真想拜她为师,哪怕可能会惹得师傅的棺材板都震上一震,也是无所谓! 他瞧着灯光下的江亦行脸色略显苍白,有些不对劲,问道,“大人受伤了?” 江亦行轻咳两声,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还真是逃不过小神医的眼睛!” 萧璟宸关切问候道,“不妨让苏木为江大人看看。” 江亦行恭敬道,“不劳烦苏木了,一点内伤,下官运功调息几日,便无妨了。” 萧璟宸微一颔首,“无事便好。” 简单寒暄了两句,萧璟宸在暗卫的护送下离开梅花邬! 第50章 初到廉阳城 男人比女人更有意思? 中原的天下,自古以来便是龙争虎斗之地,朝堂与武林犹如日月双悬,交相辉映,共同织就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在浩瀚的江湖中,武林盟,身为江湖第一帮派,武林盟盟主有号令群雄的权利,那个位置便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引得四方豪杰竞相追逐,趋之若鹜! 极具奢靡的马车内,江亦行打破沉默, “如今武林盟主召开武林大会,比武定胜负,由胜者接替武林盟主之位,莫非是老盟主出了变故?” 落落靠在车壁上,美目微阖,良久没有回应,像是睡着了,可其实呢,警觉的她即使没睁眼,也感受到脸上有东西一直不曾离开,唇瓣微启,“大人这般盯着一个女子看,岂非无礼?” 江亦行蓦然一笑,“姑娘这般的美人着实少见,我是个男儿,自然有爱美之心!” 羽睫轻颤,那双美丽的眸恍然睁开,而后视线定定地落在江亦行的眼睛里,四目相对间,都带着探究的意味,落落微勾唇角,“姐姐常说,不要总是盯着一个女子看,否则会身不由己地爱上她!” 江亦行微微拧眉,“姑娘要不要试一试,男人会比女人更有意思?” “你——” 落落哑口,论嘴皮子,她是真的在他这里讨不到半分便宜,罢了,以后罔若无闻就是了! “恐怕不简单,若论武定盟主之位,江湖门派、三教九流数不胜数,这场武林大会也不知要比试多久,更何况,江湖中的比武说是点到为止,实则,都是以命相搏!” 这话题转移得可真够快的,江亦行低眸浅笑,修长的指节扣着壶柄,倒了两杯茶,“姑娘的意思是,有人要让江湖大乱?” 英雄豪杰、三教九流汇聚一堂,比武论英雄,能不乱吗? “大人走这一遭,不就是为了稳住这场乱局吗?”落落将杯中茶饮尽,一只手已经伸到面前,将她手中的茶杯接下。 江亦行将茶杯重新满上,递到她手边,“姑娘真是聪慧,不知姑娘以为,该从哪里下手?” 落落握着温热的茶杯,微微垂眸,若有所思道,“武林盟已存在数百年,而武林盟的存在就是为了江湖安定,为了公平公正,每一年,江湖各派都可以送一位弟子进去,就是为了每届的武林盟主继承,可如今,为何不在继承者中推出一位能者担任!” 江亦行眯起危险的眸子,“武林盟出事了?” 武林盟,老盟主一杆长枪出神入化,武功造诣极高,又有六大长老守卫,谁人能伤他?即便他出事了,武林盟高手如云,何以出此下策?能控制整个武林盟,这股势力当真是可怕! 落落道,“这些事,就不是我该担心的了!” 她陪他走一趟,却也只是走一趟! “姑娘当真是狠心啊!”江亦行不耐地轻轻摇头! 落落轻轻后仰,往车壁上靠着,多说无益,索性侧头安睡! 这辆马车经过巧匠之手,完全没有颠簸的感觉,往常,因为防备,总是不敢睡得太沉,如今倒也可以睡得安稳。 有堂堂大理寺卿坐镇,无妨! 这一睡,落落做了个长长的梦,梅花树下,小女孩坐在石凳子上,支着脑袋,两只小脚轻轻摇晃着, “娘亲,梅花都落了,你还做梅花糕吗?” 说着,贪吃地咂了咂嘴。 下一刻,女子轻柔地放下手中糕点,竟是梅花形状, “这是桃花糕,葵儿尝尝。” 小女孩抬头去望,却始终看不清娘亲的脸,她害怕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娘亲……” 蓦地睁开双眸,落落神情溃散地望着四下,对于眼前的江亦行视若无睹,似乎还在自己的处在自己的梦里。 江亦行蹙眉凑近,“什么梦魇能让姑娘这般?” 合上眼眸,落落长舒了口气,重新靠到车壁上,一时有些口干舌燥,睁眼时,就有杯水递了过来,江亦行清润的眸子,温柔如斯,“嗯……” 几次梦魇都被他看见,落落一声不吭地从他手里接过水一饮而尽,又塞回他等着的手里,“没想到大人竟这般会伺候人!” 低眸看了眼手里的茶杯,江亦行温柔地笑着,“能伺候姑娘这样的美人,甘之如饴!” 落落凉嗖嗖地剜了他一眼,“大人难道不知道姑娘家都喜欢谦谦有礼的公子,而不是像大人这般,言语,轻,佻!” “轻佻?”江亦行不以为然地笑道,“左右,姑娘也不会喜欢男、人。” 闻言,落落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大人,到了。” 江亦行下了马车,望着城墙上古旧的牌匾,“廉阳城?”凤眸微眯,伸出臂去,体贴地搀着落落下马车。 二人并肩走在城内,墨川和秦浩牵着马跟在后面,这座城虽比不得京城繁花似锦,却也热闹非凡,一片繁荣景象! 温热的日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落落微微眯了眯眸,觉得身子暖暖的,斗笠下,纱幔后,眉目松弛。 “姑娘为何不问问,我们来这做什么?”江亦行侧眸,阳光沐浴着她的侧颜,羽睫轻轻扬起,精致的鼻尖勾勒着完美的弧度,收了冷冽之气,也是这般娇柔! 落落目不斜视,“我说了,这是大人的事。” 音落,纤纤玉手抚了抚小腹,“我饿了。” 江亦行勾唇一笑,“走……” 忽地,一个人猛地撞过来,“对不起,对不起。” 第51章 换了一句公子夫人! 那人似乎很焦急,连连道歉,脚步也不曾停下,直到一柄刀横在了她面前,秦浩冷着脸,不屑道,“我们家公子的东西也敢偷,真是不要命了!” 那女孩身姿消瘦,约摸才十三四岁,一袭布衣,乍一看灰头土脸,唯有一双眸子发亮,她后退了一步,惊愕地抬起双手,右手握着一块白脂玉佩。 想必是惯偷了! 墨川从她手里拿回玉佩,嫌弃地在身上擦拭了几下,恭敬地交到江亦行手上,“公子。” “送到衙门去吧。”江亦行敛了眸,转身带着落落离开。 身后的女孩颓然跪地,“公子,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求求您了,我不想进衙门。” 江亦行本不想搭理,却见落落顿了足,她转了身,没有询问他的意思,淡淡地道,“你走吧。” 女孩连连叩头感激,“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夫人。” 秦浩和墨川相视一眼,转而默契地望着自家大人和姑娘。 落落微微蹙眉抬步离开,也不屑解释,江亦行扬了唇角,紧跟其后,“这个善心换来一句公子夫人,真是不亏!” 凉凉地被剜了一记,却有种意料之中的得意感! 江亦行带着落落进了一家饭馆——来客坊。 客人出手阔绰,小二连忙笑脸盈盈地领着他们去了厢房。 端坐在雅阁之内,江亦行退避了小二,自己动手,伺候着落落用饭,盛汤,盛饭、夹菜,端茶倒水! 落落瞧他一眼,心底腹诽,这厮怎这么会伺候人? 她来者不拒,享受着他的伺候! 黄昏日落,坐了两日的车马,有些疲惫,落落也不愿掺和他的事,便早早睡了! 隔壁厢房,响起三声低沉的叩门声,墨川领着一个身穿劲装的人走进屋内,低声禀报,“大人,属下盯了许久,在这里,官府基本是个摆设,知府和县令成日里溺在烟花柳巷,真正的实权掌握在天穹门。” 江亦行临窗而立,清润的眸映着窗外的景色,花灯璀璨,人形如潮,倒是如京城的夜市一般喧嚣,敛了眸,意味深长地道, “天穹门的管控下,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转过身,从劲装男子手里接过一本簿子,修长的指节慢条斯理地翻阅着,江亦行唇角勾起了一抹凉薄的笑意。 百花阁内。 莺莺燕燕,美人如玉,丝竹管弦繁奏,醉人心弦! 怀抱软玉,缠绵软榻,何其忘乎所以。 只听得嘭的一声撞门,床上的人才顿了动作,暴怒地呵斥, “滚出去,打扰本官兴致,不要命了吗?” 门口,两名小斯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迎着一位身姿健壮的玄衣男人进内。 坐在桌案前,兀自饮着茶,看了眼帷幔后还交织在一起的身影,男人轻轻一笑,“都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了,知府大人还忘不了身下那点事!” 听着这话,帷幔后才安静下来,知府迅速穿好衣裳,不耐地喊,“出去,出去。” 床上的女人连忙随手披了衣裳在身上,怯怯地离开。 知府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李门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人敢在廉阳城放肆?” 李嵩睨了眼眼前的知府,衣衫不整,略显肥肿的脸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唇脂,真是一副狗官模样, “有一股势力在暗中调查廉阳城的事,至于那人究竟想做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但,总归不是好事!” 知府眸色当即沉了下来,这种事可不能马虎,“能在这儿不问过我们,瞎折腾的,定也不简单,应当是京城来的。” 抱着天高皇帝远的姿态,即便是天子亲临又能如何,整个廉阳城一派祥和,每年上缴的赋税只多不少,他这个知府就是称职的好官。 思及此处,他反倒松了口气,“我立即派人去查,若能用银子解决,我就尽快打发了,就不劳李门主动手!” “能不招惹京城来的人最好。”李门主眸色一沉,“不过,若是有了变故,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府阴鸷一笑,转而问道,“那个人找到了吗?” 李门主切齿,“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能飞天不成!” 城内外突然开始加强戒备,秦浩也感觉到了异样,快速回了来客坊,朝江亦行禀报! “大人。”秦浩俯首,“梁安有了动静。” 江亦行深吸一口气,站在窗前,望着属于这廉阳城的繁华景象,“吩咐下去,暂停一切活动,让影子继续盯着天穹门。” 既是有所察觉,那便不躲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是更有利的! 于是乎,他们正大光明地走进知府衙门时,除了门卫,整座府衙几乎是个空壳子,知府——梁安听着门卫禀报,慌慌张张地就出来相迎。 “下官拜见大理寺卿。” 周全了礼数,梁安有些心慌,他想过京中来了人,却也没料到是大理寺卿,如今的天下,何人不知江亦行,年纪轻轻坐上了大理寺卿的职位,心狠手辣,不留情面更是盛名天下! 这种人,自然得小心谨慎点。 “大人里面请,不知大人远来,招待不周,还望大人见谅。”他朝着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会意立即退下。 入了正堂,江亦行端坐在首位,浅笑盈盈,“本官听闻廉阳城风景秀丽,如今一见,真是不枉盛名,梁大人治下有方,百姓之福。” 听着此话,再看了眼江亦行浅笑盈盈的神色,梁安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大人过誉,下官职责所在。” 品茶,闲聊,江亦行一直保持着那份温和浅笑,不多时,周边县衙文官都前来拜见,梁安盛情款待。 第52章 姑娘可知白眼狼为何物? 美酒佳肴,恭维、寒暄的话不绝于耳,梁安敬过一杯酒后,便有数名俏丽的歌舞姬缓缓入内。 这一个个身姿婀娜,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纱衣,玉臂摆弄着轻纱一个劲地撩拨。 搔首弄姿! 秦浩和墨川面面相觑,不自觉替梁安的馊主意捏了把汗,他们大人可是不近女色的,身有洁癖! 丝竹管乐声声起,好一派春风艳艳! 江亦行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见丝毫情绪波动,面上依旧温和。 便是如此,就有三两个女子围了上来,不安分的坐近了他怀里,看清他的容颜,女子也是惊了一下,那样绝代风华的脸既是她们这种人,也是少有见过的。 于是乎,她们更加卖力地勾啊,撩啊,媚眼直勾勾地盯着,玉手攀上他的肩,空出手来,投喂着江亦行喝酒吃菜,“大人。” 那一声声谄媚的“大人”,即是一旁的秦浩和墨川也汗毛耸立! 江亦行伸手揽过女子的纤腰,莫名地想到那个女人,她的腰更软,人更美,只是太过清冷了些,饮下女子送来的美酒,望着面前的梁安,似笑非笑地扬唇, “梁大人真是周到,知道本官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梁安笑着连连点头,“大人喜欢就好,这都是廉阳城最好的歌舞姬,随大人挑选!” 江亦行撩起女子的下巴,“就你了,你叫什么?” “小女子雨柔。”美目盻兮,柔和似水! “很好。”江亦行满意一笑,将手中的酒杯随手掷下,搂着女子起身,“既是得了美人,如何能辜负良辰美景!” 梁安领着几位官员目送着江亦行上了马车,扬长而去,梁安欣喜,“师爷,还是你机灵,美人在怀,哪还有心思多管闲事,重赏!哈哈哈……” 师爷忙行礼,“多谢大人!” 最后,江亦行回的不是客栈,而是梁安安排好的驿馆。 正搂着美人下了马车,抬眼间,便迎上跃下马背的落落,面纱遮面,也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江亦行一怔,落落上前拱手道,“大人。” 一派随从的姿态,与秦浩和墨川一起跟随着江亦行进了驿馆。 落落找了个房间,自行休息,她才不管江亦行那个狗官,怎么玩女人?想起他总是在自己身上撩拨,当即有些恶心! 偌大的卧室里,雨柔扭动着婀娜的身姿,那一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江亦行。 她本是个卖艺不卖身的艺姬,后来梁安出手不凡,还给她置了宅子,这次让她来伺候京官,本是不愿的,万一这官走后,被梁安嫌弃,不是得不偿失。 所谓大官,在她的心里,都是油腻的老头,或是梁安那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可见了江亦行,她才知道风华绝代,是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的,这一生,能与这样一个好看的人一夜风流,也是不枉此生! 单薄的纱衣落地,她的身上只剩下最外层的裹胸和内裙。 烛光摇曳,透着一股模糊不清的暖昧。 十月的天,白日里是暖兮的,到了夜里, 所有的暖兮都被寒气包裹。 落落蜷着身子将整个人紧紧裹在被褥里,寒意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紧闭着双眸,想让自己睡过去,睡过去就好了。 有低沉的脚步声靠近,她警觉地掀开眼帘,低垂的眸,瞧着那双金丝绣蟒纹靴,一路看上去,墨黑色的袍子渐渐呈现在眼前。 江亦行俯下身看她,“怎么了?”把手伸到她的额头,眉目当即蹙了一下! “姑娘的身子怎会这般冰凉?” 落落歪了下头,避开他的手,语气不蕴道,“大人怎这般喜欢闯人女子闺阁?” 江亦行嘴角微扯,“也就闯过姑娘的闺阁!” 轻叹一声,旋即对外喊道,“墨川,去弄几个火炉。” 他在床沿坐下,将手伸进被褥,惊得落落当即坐起身,“大人注意分寸!” “我给你姑娘探探脉。”江亦行凝着她那张无奈到极致的脸,那双明亮的眸子就这么凉嗖嗖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杀气和怨怼,真当是有趣! 说着,再次试探性地伸出手,落落大方地掏出一只手,温热的指腹扣着她的手腕,看着江亦行凝神静气的模样,还真像那么回事! 实际上呢,他说,“明日我给姑娘找个大夫。” 狠狠地剜了他一记,落落轻嗤道,“还有比我那姐姐医术更厉害的吗?” 江亦行唇角一勾,“姑娘那位姐姐擅长解毒,医术却未必能与苏木相比,你可有让苏木看过?” 这倒是事实,落落不曾想过,自己体寒的毛病已经伴随了十数年,也未想过能治愈! 落落淡淡地道,“回去再说吧。” 陡然间,有温暖的掌心裹住了他冰凉的手,落落心下一怔,当即想抽回手,却听得那雌重的嗓音, “我给姑娘捂捂,总是好受点!” 掌心包裹着她纤细的玉手,盈盈一握,冰冰凉凉的柔滑触感,教人油然而生莫名的眷恋之心。 望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落落面色一紧,忙收回手,她拢紧了身上的被褥,盯着眼前的江亦行,“大人可知轻薄二字怎么写?” “那姑娘可知白眼狼为何物?”江亦行轻嗤一声,转身去开了房门。 在江亦行看来,他可以杀了她,可他非但没有,还留在身边,悉心照顾,还被她重伤了一次,这不就是,妥妥的养了个白眼狼吗? 可在落落眼里,所有的温柔都是表相,若非自己还存在利用价值,他们中已经有一方是死人了,终有一日,他们会兵刃相向,不死不休! 房里放了四个暖炉,落落才觉得稍微暖和了一点,把江亦行塞过来的暖壶拥入怀中,沉沉睡去! 第53章 第二次相救 在这座城,极为偏僻的一角,破败的茅屋里,只有一堆柴火燃烧的火光照着漆黑的夜。 角落的干草堆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时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吟,疼痛令他渐渐转醒,他挣扎了两下,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身形摇晃,一双手及时拉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少恒哥哥,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花光里,女孩的身姿消瘦,乍一看灰头土脸,唯有一双乌黑的眸子亮得惊人,竟是街头的那个小偷! 被称为少恒哥哥的少年在她的搀扶下,坐到草堆上,女孩从怀里掏出一张饼,小心翼翼地送到他面前,声音带着几分宽慰中的欣喜,“快吃。” 刘少恒狼吞虎咽地将饼吞入肚子,忽而想到什么,看着手里的饼,又看了眼一旁的女孩,扯下自己吃过的一角,将饼递了过去,“小笙,你肯定没吃,快吃。” 小笙摇摇头,连忙退了回去,笑得温和,“少恒哥哥,你身上有伤,应该多吃点。” 她耷拉着头,喃喃道,“我太笨了,弄不到好东西。” 没有肉,少恒哥哥的伤怎么养的好呢? 刘少恒一怔,清秀的面容满是自责,“小笙,是我拖累你,你……” “少恒哥哥,不许再这么说了,我无亲无故,你就是我的亲人。”小笙忙打断他的话,从破罐里倒了水送到他面前。 趁他低眸吃着饼,小笙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胸前缠绕的纱布,外翻的皮肉血淋淋地呈现在眼前,她眉心紧蹙,“我去后山找点草药,你别乱动!” 将纱布重新包好,她便急急忙忙出了屋子。 这么晚,如何找得到草药,草药也估计没办法治少恒哥哥的伤,若是伤口感染,恐怕…… 小笙不敢多想,一路小跑回了城中。 她只能冒险,接连走过几家药铺,里面都有伙计和掌柜,直到,临近街尾,鬼祟地探头进去,没人,后院有动静,应当是后院有病患。 暗叹一声,天无绝人之路,菩萨保佑! 悄悄就进了药铺,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金疮药。 “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她拔腿就跑,刚跑出一段路,就被一股力量用力扯了回去,摔在地上。 小笙还想站起来继续跑,毫不留情的一记鞭子落在身上,一声痛呼后,她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紧紧地护住手里的金创药。 “小毛贼,把东西交出来。”那伙计狠狠地在她肩膀踹上一脚,伸手去抢她手里的药瓶。 小笙慌了,死死扣住自己的手,压在身下。 “求求你,这是救命的,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的。” “还?你拿什么还,小毛贼,再不拿出来,我打死你。” 紧接着,两个伙计气急败坏地对她拳打脚踢,小笙吃痛地匍匐在地上,死命地护着身下的药瓶。 那个微笑的大哥哥浮现在脑海。 那一次,她因为偷了别人的东西,也被人这般拳打脚踢,比这次更重,更狠,她觉得自己会被打死,奄奄一息时,身上没了动静。 抬眸时,那个大哥哥对她弯起唇角,“快走。” 她努力爬起来,退到一边,看着大哥哥替她赔了银两,后来,她才知道,其实少恒哥哥没有钱,他用自己的玉佩换了她平安。 她看得出玉佩对少恒哥哥很重要,他的眼里有不舍,后来她问他,他说,“我娘说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 他说这话时,眼睛是红的,里面蕴满了泪,莫名地她感到很难过! 金疮药不能被抢走,少恒哥哥会活不下去的,他的身子很烫,很烫! 见几个伙计都掰不开她的手,掌柜的发了狠,扬起马鞭狠狠地落在她身上。 一道血痕在她身上绽开,她痛呼出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她仍死死护着金疮药,咬牙等着鞭子再次落下。 没有动静,耳边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多少银子,给你便是。” 她是庆幸的,是感激的,那么多来往的看热闹的人,终于让她碰到了好心人。 耳边渐渐没了动静,伙计和掌柜走了,人群也散了,她才努力撑着身子爬起来,那个戴着斗笠的姑娘,好像是?? “姑娘,多谢姑娘!” 几日前,她顺了那位公子的玉佩,也是这位姑娘。 落落没有吭声,瞧了眼她紧握在手里的瓶罐,将手里的银袋子扔过去,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小笙怔了一瞬,迟疑地捡起地上的钱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朝着那位姑娘的背影跪下,重重地叩头,“多谢姑娘。” 第54章 不要脸的人 长街上,一女子避开纷扰繁杂的街道,孤身站在桥上,似一缕孤魂。 “看什么呢。” 身后响起一个男子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一个阴影落下,一件大氅在她转身之前覆在她身上,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修长的指节就替她系上了结带。 落落错愕地望着眼前的人,被灯火染得金黄的光照下,她静静地伫立,仿佛精美的画卷中遗世独立的美人,微风轻拂,带起她发丝里淡淡的幽香。 就是这份孤寂的美,让人平地生起一丝疼惜。 江亦行言语中似含了低低的笑,整个人松弛有度,“姑娘帮了那个女孩两次,这会不会是一种缘分呢?” 有些东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来这里不过三五日,遇到两次,或许真是缘分! 可落落不信神佛,亦不信缘分! “大人不陪美人,何以跟着我?” 江亦行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姑娘错了,何来美人,我的枕边……无人!” 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一双戏谑的眸子带着几分勾人的意蕴。 落落凉凉地剜了他一记,枕边无人?是在让她做他的枕边人,陪他度过漫漫长夜?真是不要脸! 不过,这两日,她确实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落落抬步就走。 这种人,避而远之! 可奈何,世上就有这许多无趣之人,手腕被扣住,江亦行冲她扬了唇角,“有劳姑娘陪我走一趟。” 明明是个请求,却是毋庸置疑的姿态,江亦行的手不松,拉着她往前走。 这厮,惯常言语轻佻,却也不是时常动手动脚,落落只以为他真的有事,隔着衣裳,他手心的温度穿进来,暖暖的,也并不抗拒! 站在百花楼前。 斗笠的脸瞬间冷冽了几分,落落当即抽了身,“大人带着我,来逛这烟花之地。” 江亦行侧眸凝着她,“办正事。” 落落跟着他进内,她在想,这厮若是敢耍她,定会让他好看! 百花楼,是廉阳城最大的青楼,温柔如水的中原女子,还有异域风情的苗疆女子,婀娜多姿! 老鸨笑着领他们在厅堂的一处雅阁坐下,中央的舞台上,舞姿曼妙,荡人心神! 落落带着斗笠跟在后头,老鸨只以为是富家公子的随身婢女,更何况,江亦行摆摆手,墨川出手便是一锭金子,“把这儿的姑娘都叫出来,我家公子包场了!” 包场? 墨川的声音颇大,在场许多浪荡子都听见了,满是轻蔑地望着他们,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包场多少银子? 更何况,这儿也有惹不起的主! 老鸨赔着笑脸,“公子,我们百花楼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江亦行摆了摆手,墨川将一个木箱子重重掷在桌案上,顺手掀开盖子,满当当的金条,晃了眼睛! “钱就是规矩,若有你不敢得罪的,让他们出来见见。” 老鸨哪见过这样的,知道不好惹,当下道,“公子,请稍等。” 不多时,楼上的厢房内,出来几人,一是知府——梁安,二是天穹门——李门主,三是县令,还有一些小厮! 看这阵仗,以为楼下来了闹事的,看清人后,连忙让老鸨照江亦行的意思清了场。 “江大人怎有这等雅兴?”梁安赔着笑脸,上前见礼。 李门主二人也随之上前见礼,“在下李聪见过江大人,江大人既来了廉阳城,何以能让大人破费。” 他说着,便扬手道,“妈妈,还不把姑娘都叫出来。” 一排排的姑娘缓步而来,站在那儿,任由挑选,江亦行的眸光一一扫过众人,笑了笑,“庸脂俗粉,真是无趣!” 闻言,李聪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妈妈带着三位姑娘上前,肤白貌美,仪态温婉端庄,丝毫不见风尘气! 老鸨谄笑道,“她们可是我们百花楼的招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都是……哈哈,都是雏……” 音落,三位姑娘面色潮红,羞怯地转了眸,若说在江亦行这样风华绝代的公子面前,没有芳心暗许,当是不可能的,她们看江亦行的眼神都透着勾人的意味! 江亦行没有说话,只道了声,“李门主,梁大人,坐吧。” 美酒佳肴纷纷摆上桌案,歌舞相伴,美人一旁伺候,他们一阵推杯换盏后,一位姑娘大着胆子攀到了江亦行身上,却被凉薄地推开。 江亦行朝立在一旁的落落勾勾手,“过来。” 落落微微颔首,走上前去,“大人。” 下一刻,江亦行突然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扯进怀里,拂手扬去她头上的斗笠,那张清冷的绝世容颜一览无遗! 落落身子一僵,想反抗,却听得他附耳过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一阵酥麻,“演戏嘛,委屈小姑娘!” 温热的指腹挑起她精致的下颚,江亦行眼底少许异样的宠溺,“只要见了你,可不都是庸脂俗粉?” 落落凝着他,眼底却是染了寒意,周遭几束灼热的目光也令她浑身不自在。 混蛋,你会后悔的! 秦浩和墨川是慌的,他们也不敢保证,落落姑娘会不会忍?会不会杀了他们家大人? 第55章 大人可觉得有意思? 旁若无人地将她放在自己膝上拥着,握着她冰凉的玉手轻拈摩挲,江亦行眉头微蹙,“实不相瞒,本官这夫人身有寒疾,京中无人能治,故而游历四方,遍寻名医!” 他说得何其情深义重,抬眸间,竟是无奈和柔情。 是让对手放松警惕的借口,亦是对落落的戏弄。思及此处,落落深吸一口气,靠在他的肩头,勾唇笑得何其柔媚,“让大人费心了。” 温热的气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喷洒在脖颈,江亦行的身子抖了抖,竟有种玩火自焚的不安。 主动权一下子颠倒了,甚至连喊停的权利都已然丢失,越娘是什么人?跟她待久了,耳濡目染,更何况,漂亮的女人天生带着勾搭人的本领! 左右都得吃亏,又为何让自己处于被动的一方,落落才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李聪和梁安连连感叹,大人情深义重,实乃真男儿! 心里腹诽,这样的美人,估计也再难找下一个! 江亦行轻叹一声,掷在那纤腰的手紧了紧,“本官初来乍到,也不知廉阳城内是否有名医,若能医治夫人的寒疾,本官定有重谢!” 梁安二人想了想,恭敬道,“下官明日便带着廉阳城有名望的大夫前往驿馆,替夫人诊治!” 落落回眸含笑望着梁安二人,微微颔首致意,柔声道,“有劳二位大人。” 那一娉一笑,直叫梁安心尖微颤,这样的美人,柔中带刚,又似带着迷雾般的清冷佳人,让人莫名地想要窥探她的一切! 即是江亦行也觉察到了他不安分的目光,冷厉的目光轻扫一眼,梁安当即心虚地收回视线,低眸去喝杯中酒。 他瞧着身边给他喂酒,夹菜的殷勤舞姬,余光又瞥了眼对面的女子,暗叹一声,真是如江亦行所言,都不过是些庸脂俗粉! 落落瞧着那几位大人身边的舞姬无不殷勤,当下,伸出玉手,端起身前酒杯,学着其它舞姬一样,殷勤地送到江亦行嘴边。 江亦行整个人是僵硬的,瞧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玉手,抬眸看着落落唇角戏谑又谄媚的浅笑,只能配合地张开嘴,一杯酒猛地灌进去,直达咽喉,呛了一下,忍不住连连低咳几声。 看到他狼狈,落落唇角弯起,正趁机起身脱离他的身子,却被江亦行扣住手腕,直直地盯住了眼睛,“夫人可是觉得冷,手抖得这般厉害?” 落落轻咳了一声,虚着声音道,“大人,妾累了,先行告离。” 说着,便直起了身子,下一刻,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握紧了她的手,江亦行徐徐起身,眸色温暖,望着落落那双被明亮的美眸,唇角漾开似笑非笑的弧度,“夫人身子不适,我如何能安心在此。” 音落,他搂着落落的肩,拥着她缓步离开,头也不回地道,“恕本官先行告辞!” 身后传来齐齐的声响,“恭送大人。” 目送着几人离开,李聪望着梁安那迷离贪婪的神色,轻蔑地冷哼了一声,“知府大人还真是食色性也,就连大理寺卿的女人也敢惦记!” 不自觉喉结滚动,梁安添了舔下唇,“大理寺又如何,他若是不安分,还想着离开廉阳城吗?” 到时候,那个女人不就是囊中之物。 李聪岂会看不出他那点心思,当即斥道,“别把事情闹大,大理寺卿若在这儿出事,我们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梁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索然无味,满脑子都是那个美人,“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他,不过,京里可没有消息。” 李聪眸色一亮,“你的意思是,皇帝没有派钦差暗访?” 梁安道,“京城的消息是,江亦行被杀手重伤,借机请旨离京养伤!” 李聪笑道,“这位大理寺卿手握重兵,皇帝明面上对他重用有加,实则多有顾忌,杀了他倒是省了一些麻烦!” 梁安想了一下,道,“先等等吧,大理寺卿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身边肯定不止那两个随行的侍卫,他若不作为,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出了百花阁,落落抽回手,凉嗖嗖地凝着江亦行,“大人可觉得有意思?” 江亦行唇角勾起,点了点头,“权宜之计,总比一直留着那舞姬在身边的好!” 落落倒是不曾在驿馆听到任何那名舞姬的动静,“所以,大人舍得送回去?” 江亦行一语不发,只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回到驿馆,落落正要步入房内,却被江亦行攥着去了他的房间,“姑娘不想看看那名舞姬怎么样了?” “不想。”落落执拗地道,目光扫过偌大的房间,却不见一个人影。 听得江亦行道,“还是看看吧。” 墨川立即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那名叫雨柔的舞姬就那样五花大绑地扔在了柜子里? “姑娘可认识她?” 落落蹙眉,“大人的意思是她是生死阁的人?” 墨川拿掉雨柔嘴里的破布,就听得她喊道,“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落落拢了拢衣襟,凝着江亦行,缓缓开口,“大人怀疑,生死阁在这廉阳城有什么阴谋?” 江亦行微一颔首,若有所思地凝着她,“我若对她用刑,姑娘可会介意?” 落落嗤笑一声,“大人随意。” 音落,抬步离开。 乱世之中,弱肉强食,一旦失了手,便是万劫不复,这是一开始就制定的游戏规则,她也没有悲天悯人的性子! 有一日,她也会步入到那条路,不得往生,可她从未怕过,只是,在此之前,她要送一人入那十八层地狱! ———— 京城的某个昏暗的房间内,有沉闷的声音传出,“大人,大理寺卿出现在了廉阳城!” “他居然去了廉阳城?”有浑厚的声音低低地喃了一声,而后冷冷笑道,“皇上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大人的意思是大理寺卿是奉了皇上密旨?”男子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拱手姿势。 那人阴鸷狠厉的声音响起,“传令下去,若有异动,杀!” “是。”男子对着坐在阴影里的身影恭敬颔首,“东宫传出消息,太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什么?” 那人怒了,拂袖将手边的杯盏甩落在地,惊得男子连忙跪地,“大人息怒,东宫里的眼线无法近太子的身,未能及时察觉!” 那人冷哼一声,“倒是小瞧了那位药王谷神医。” 轻叹一声,“罢了,太子两年不涉朝堂,还构不成威胁,眼下,该想办法送个眼线进去。” 第56章 他的命,我要了 太子脱离朝政两年之久,如今的萧璟宸也只是顶着个储君的虚位而已,要想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作为皇室,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婚姻,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萧璟宸站在大殿前,仰望着满天星河,“时将军,你说落落会去哪?” 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哪怕一句话,就连白芷也不得而知! 时将军快速上前,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属下知殿下心意,可……落落姑娘的身份?” 萧璟宸侧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无比坚韧,“孤会给她安排一个身份,一个可以入主东宫的身份!” 时将军惊愕,忙不迭道,“殿下三思,江亦行可是深知落落姑娘的身份,他怎会替殿下隐瞒,到时候,皇上定会勃然大怒!” 萧璟宸轻舒一口气,“孤不要什么皇位,只要落落,届时,木已成舟,父皇动怒又能如何?” 时将军骇然,拱手道,“殿下可曾想过,历来储君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先例,殿下难道忘了那个雨夜?那些杀手?还有,死去的那些暗卫?” 想过?当然想过?只是他不愿去面对?背后人能是谁呢?绝大的可能就是他的兄弟,为了那个皇位,兄弟残杀吗?他做不到,可那些为了保护他死去的士兵呢? 深吸一口气,萧璟宸眸色微沉,良久,才喃喃道,“所以,你也在劝孤,册立忠勇侯嫡长女为太子妃吗?” 他满心欢喜地想着,等腿好了,他就可以将所爱之人长留身侧,不离不弃,可如今呢?终是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他身上的枷锁太重,一旦卸下,便是万劫不复! 见他似有考量,时将军道,“瑞王萧璟煜才德兼备,行事稳重,这么多年,一直谨慎低调,才博得皇上对他改观,如今娶了相国独女,在朝堂上可谓如鱼得水,他的野心可想而知?至于景王,性情直率,朝政也少有差池,深得皇上心意,又有纯贵妃一旁协助,他也不是全然没有野心,眼下大婚在即,以后有户部支持,何尝不是如虎添翼。” 局势?如今的局面,便是各自拉拢势力,等到那一日,万箭齐发,尸横遍野,在所不惜! 这便是历朝更替,无人能改变的必经之路,身处皇室的无奈! 萧璟宸长舒口气,转身缓步进了寝殿,“时将军,先找到落落的下落,孤定会找到万全之策!” 时将军拱手作揖,“是。” 他知道,他的殿下想明白了,深感欣慰的同时却也莫名地心疼这个少年,他是看着他长大的啊,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眼下帮他找到落落姑娘,应能让他开心一些! 大理寺卿离京,之后,落落姑娘就不见了踪迹,思来想去,应当有所联系,时将军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个猜想告知殿下! 跟他同样有此怀疑的还有一人! 自落落离京,沈桑灵每日都偷偷到梅花邬外头转一转,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师傅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江亦行那个狡诈的人手里,可奈何?什么消息都找不到,“臭落落,什么都不告诉我。” “尽让人瞎猜,我的脑子哪有姐姐那般好用啊!” “什么师傅嘛,哪有这样不负责的师傅!” 白芷瞧着回来后就一直嘀咕个没完的人,笑道,“行了,落落说了,在你大婚前,一定会回来的!” “你再骂下去,远在千里的落落都得打喷嚏!” 如她所言。 落落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虽说体寒,这喷嚏却没来由的怪异,但来得恰是时候。 “夫人这寒症,老夫实在瞧不出端倪。”白须老者眉目紧蹙,收了脉枕,对着帘后人,恭敬拱手道,“请夫人恕罪!” 江亦行上前,紧握着落落冰凉的柔夷,温柔缱绻,“夫人放心,夫君定会觅得良医!” 落落掀帘起身,素白的脸不见血色,眸色清冷,依旧遮不住芳华。 “江大人放心,夫人定不是福薄之人!”立在一旁的梁安阿谀奉承道,他的眸光总是灼热得让落落不自在。 鬼知道这个猥琐至极的人在脑海里意淫到了何种田地。 待事情落定,她定会将他那双眼珠子剜了,落落余光瞥了他一眼,让他心尖猛地一跳,竟没察觉到那眸光里的杀气,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就连自己的眼珠子也管不住了,在落落身上,由上而下地来回打量! 江亦行冷声道,“墨川,还不送送梁大人。” 墨川闻言,赶紧送客! 多留一会,都恐落落姑娘控制不住,让那猥琐之人命留当场! 见人离开,落落当即收回手,眸色冷厉,“他的命,我要了!” “好。”江亦行轻笑一声,为她披上狐裘,极是好看的脸上泛着温润之色。 温暖的狐裘披在落落身上,她的神色依旧是带着疏离的冷清,她不拒绝,只不过心如明镜。 这人绝不是他面上这般温柔如斯,他明面上对你笑,保不齐在心底谋划着什么,你若信了,就会有一把刀子捅进你的心窝。 “大人这戏何时落幕?”落落问。 江亦行温柔浅笑,“找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可以落幕了!” 第57章 当真是白眼狼 昏黄的烛光里,李聪单手撑着额头,低眸望着手里的石坠子,低喃自语,“你在哪?哥哥找了你十年。” 下属叩门进内,拱手道,“门主,上头来人了。” 李聪握紧了石坠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老七来了?” 下属恭敬道,“是,上头的意思是——杀!” 李聪敛眸,轻嗤道,“不必插手,若是不能成功,我们整个天穹门都得玩完!” 顿了顿,他又道,“老七要什么,尽管给他便是!” 下属颔首,“是,只不过,老七这次带了不少人,估摸着,这会的驿馆已经乱了,那个人要在老七手里活下来,估计不容易。” 李聪深吸口气,“你觉得江亦行能稳坐大理寺卿五年,能是这么好对付的?十三岁随军出征,立下军功无数,十五岁领两万亲兵击退北离五万大军,将军战死之后,是他这个副将扭转局面,拿下对方头领首级,这样的人若就这么死在这,这些事迹的真伪还真是有待商榷了!” 下属问,“若是如此,廉阳城岂不是待不下去了?” 李聪捏起茶杯,笑得凉薄,“我们又不是朝廷的人,通知下去,最近安生一点,找几个美人送到梁安那去。” 下属颔首,“属下明白。” 彼时的驿馆,确实乱了,一大群黑衣人趁夜突袭,逼近房门之时,却突然冒出许多身着劲装的暗卫。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撕破了夜的帷幕,将整个驿馆卷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中。 月色仿佛被血色笼罩,屋檐上,有人迎风而立,衣袂飘然,素白的精致面容,冷冷地望着底下血腥的缠斗。 “姑娘觉得这些人出自何人之手?当真是好大手笔!” 耳旁响起江亦行雄重而平静的声音。 江亦行与他并肩而站,打趣道,“姑娘找的地方当真是看戏的最佳位置!” 落落敛眸,转而望着他,“大人这些暗卫真是不容小觑,我若是把你杀了,还真的很难逃脱!” 江亦行笑了笑,“姑娘这话,全当是夸赞了!” 落落冷笑两声,退出两步,几名黑衣人跃上屋檐,在她身旁单膝下跪,恭敬道,“见过十六掌使。” “姑娘真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江亦行面不改色,眸色依旧温柔如斯! 落落轻叹一声,“难道不是惊吓吗?” 音落的瞬间,落落快速抬手击去一掌,江亦行侧身闪过,“姑娘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为首的带着众人退到一侧,高手过招,他们贸然上前,只怕深受其害。他们也当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谁能在十六手里活下来。 落落盯着他,招招狠辣,“今日,就让我见识下你真正的本事。” 人只有身处险境,特别是性命攸关时,才会不留余力地。 江亦行也确实没有让落落失望,他的招式如行云流水,看似软绵绵的,却正好轻松地化解落落猛烈的力量攻击,脚下飘移,一时间,二人身形交错,让人眼花缭乱。 “大人藏得够深的!”落落眸光微亮,语气里倒有几分欣赏。 双手各自钳制,四目相对,眼神里都生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赏识。 “姑娘当真要与朝廷为敌吗?” 落落轻笑,“大人能给我什么,生死阁开出的条件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姑娘不妨说说,我定全力以赴!”江亦行深吸一口气。 “你给不了。”她挥掌而出,凝聚了七八层内劲。 掌力相对,轰然巨响,两人的身影终于被分开,江亦行身形晃了晃,稳住脚步,只觉得胸膛内力在乱窜。 这女人,当真是下死手了!白眼狼! 抬眸间,落落对他诡异地挑眉一笑,疑惑时,只见她身形一转,突然间,寒光迸射,那几个黑衣人颓然瞪大眸子。 落落轻蔑一笑,手里冷剑脱手,切断了三人的颈动脉,唯剩一名黑衣人骇然地瞪着落落,握着利刃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你……” 落落冷冷地凝着手上的短剑,剑刃上嫣红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生死阁什么时候可以容忍一个人叛变两次了?还不滚!” 闻言,那人脚底生烟,溜回上策,落在十六手里,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江亦行叹声道,“姑娘这般叫我好一阵心惊胆寒!” 落落侧眸瞧着他,“大人日后可得时时警惕才是!” 风吹过她的鬓发,江亦行看着她那极是精致的侧脸,那抹恣肆得逞的笑意在她脸上转瞬即逝,如昙花一现。 “姑娘下手真狠,当真是白眼狼!”江亦行轻嗤,满是无奈。 落落凉凉地开口,“大人拿我做饵,搅浑这潭水,这是我还大人的!” 江亦行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这廉阳城,他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当雨柔出现,落落就隐隐猜到,这里可能和林杨县一样藏匿着生死阁的人,联合着府衙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后,江亦行拉着她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暴露她的身份。 “昨夜我与黑衣人的谈话,大人应当听到了,却还是冒险,你当真不怕我真的杀了你。”落落眸色凉薄地凝着他。 “姑娘真是聪慧,倒也确实让姑娘为难了,生死阁给姑娘的承诺,事成以后,我给姑娘。”江亦行正了脸色,信誓旦旦地道。 神色一滞,落落垂眸,遮去眼底的苦涩,不再言语。 “大人。” 墨川朝着屋檐上的人拱手。 底下的杀手皆已歼灭,既是有俘虏的,也已经咬碎了早就藏在嘴里的毒,自尽身亡,果然是生死阁培养出来的杀手! 江亦行凝眉,纵身跃下,平稳地落地,看着院中一片狼藉,尸横遍野,冷冷地道,“不用管了,通知府衙。” 顿了顿,唇角微扬,“传令下去,封锁城门,捉拿刺客,不许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秦浩拱手,所有暗卫悉数出动,廉阳城一时间人心惶惶,大理寺的人公然四下搜捕刺客,凡是可疑者都尽数押回知府衙门。 第58章 破罐子破摔 梁安一夜未眠,深更半夜,驿馆来人说出事了,到了现场,只见尸横遍野的血腥场面,江亦行说是负了伤,去了客栈,他自然不敢怠慢,留下师爷带人处理现场,紧赶着去了客栈,却也没见着人。 师爷道,“大人,生死阁栽了这么大跟头,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不如……” “不如怎样?”门外一声冷嗤,李聪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你以为江亦行真受了伤,或者说,你以为,生死阁都杀不了的人,你做的 到?” 师爷慌忙躬身道,“可,若让大理寺这么搜查下去,我们的秘密就守不住了,到时候都得死。” 梁安亦是连连认同地点头,“这可是要诛连九族的,我们必须铲除这个祸害!” 李聪冷了眉,“你可知,生死阁为何贸然出手?” 梁安狐疑地望着他,他倒是没有多想,这样一说,倒觉得奇怪,生死阁向来谨慎,江亦行还未有动作,这样一折腾,江亦行反而有了公然搜城的理由! 思及此处,他骇然地道,“这都是江亦行的计谋?可……梁某愚钝,不知他是怎么让生死阁出手?” 李聪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杯盏,“这是生死阁的事,我们不必过问,只不过,生死阁失手,我们得好好谋划一下,否则,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梁安颔首,“李门主有何打算?” 李聪勾唇一笑,神色透着胸有成竹的森然, “请君入瓮。” —— 廉阳城内,风起云涌,明面上,大理寺大肆搜查,闹得满城风雨,而背地里,府衙的人联合天穹门的人乔装成百姓散播在了各处,布下天罗地网,也不知在找什么人? 站在茅屋前,小笙面色一紧,脚步停滞,惶恐不安地低唤了声,“少恒哥哥?” 冲进屋内的那一刻,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不见一个人的身影,内心的不安顺势蔓延至四肢百骸。 下一刻,小笙疯似地跑出去,毫无目的地奔跑,不停地喊着,“少恒哥哥?” “少恒哥哥?” 荒凉寂静的夜,回荡着只属于她自己的响声,再无回应! 她,孤身一人,跌跌撞撞地奔走在街道上,光影交错中,眼前晃过的一张张陌生面孔,唯独没有他! 她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以至于现在脑袋一片混乱,不知他出了什么事?也不知他能去哪? 忽地,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身上很冷,抬眸间,是张从未见过的脸,很美,很美!只是那样的美拒人于千里之外! 低低地道了声,“对不起。” 擦身时,被她攥住了胳膊,她蓦地怔了一下,望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十指纤纤,肤若凝脂,却为何那么冷?隔着衣裳,依旧能感受到属于那只手传来的凉意。 “对不起。” 她没有心思思及太多,又道了声对不起,那人却不打算放了她。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落落第一次见识这句话的含义,短短几日,她遇见了她三次,所以,她鬼使神差地又多了管闲事的心, “你看起来很不好!” 闻言,小笙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她确信,她从未见过她,这样好看的人若是见过,定不会忘记! “多谢姑娘,我……” 小笙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只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身形不禁晃了晃,她下意识地抓住身前人的胳膊,缓过来后,才发现那素白的衣裳留下了自己手上的污渍,“对不起。” 落落报之一笑,“无碍。” 小笙垂眸,转身之际,身子一软,倾倒在一个冰凉的怀里。 从客栈出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落落淡漠地望着雨点儿低落,风雨透着丝丝寒意。 风扯着灯笼乱晃,那素白的单薄身影,形单影只,站在屋檐下,神色飘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人,那小偷会是生死阁的人吗?” 不远处,雨下的马车也不知停在那儿多久,一只修长的手抵着车帘,极是好看的脸上敛了那浅浅的笑意,冷傲如霜。 “派人盯着,别惊动了姑娘。” 一袭黑袍,温和浅笑,执一把油纸伞,每一步落下都有水花溅起,江亦行一步一步走近。 回过神,有温暖的狐裘落在自己身上,江亦行把伞柄塞进她手里,俯身给她系好结带,眸色温柔,“你这身子越发冷了。” 他轻轻挽上她的肩,从她手里拿过伞,带着她缓步上了马车。 车厢内,江亦行为她倒上一杯热茶。 落落轻嗅杯中香茗,唇角微勾,“大人这般贴心,叫我日后,被养成被人伺候的毛病该如何是好?” 她低眸享用着某人特意准备的参茶,暗嗔一声,居心叵测! 江亦行轻叹一声,“姑娘这是把我当成奴才了。” 江亦行是谁,岂能不知她的言外之意! 只叹,这美人实属软硬不吃! 落落瞧了他一眼,轻“啧”一声,甚感惋惜地道了句,“大人若是个女儿身,小女子定收回己用!” 有时候,被占的便宜多了,就会形成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被动永远处于劣势! 瞧着江亦行微愣了一下,落落笑靥如花地凑近他,长长的羽睫几乎扇到他的脸,纤柔的指尖挑起他的下颚,他不是喜欢占她便宜吗?反过来,被轻薄会是什么样的呢? 温热的淡雅气息扑面而来,“大人这般风华绝代,若是女子,定是个祸乱江山的美人。” 语罢,落落徐徐直起身,靠在车壁上,眯上了眸子。 阖眸时,她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看不透的怔愣! 她想,此刻的江亦行内心应该是崩溃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从不近女色的人,谁敢这般轻薄地拿他玩笑! 第59章 深渊 不知不觉中,落落睡着了,车马似乎走了许久,雨也渐渐消停下来! 下了马车,入目的是一片荒凉的深山野林,在这林子里,有一处破败的村落,经过雨水冲刷,满是泥泞。 落落也没多问,跟着江亦行缓步进入村庄,残垣断壁,风刮着破败的木门咯咯作响,在这个寂静的夜透着令人窒息的森冷! 两面是成排的屋子,推开门,灰尘随风扬起,让人没有防范地呛得低咳。 从下马车,江亦行便一声不吭,脸上没了惯有的浅笑,冷若冰霜,也跟落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秦浩和墨川有些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嘴,搞不好得受处分。 屋子里一应物件都在,虽说简朴,却也能看出一家子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大人,你说这些人为何舍弃家乡,说走就走?”墨川不解地问。 落落道,“不如先说说,为何来这吧?” 江亦行兀自打量着四下,背着身,说道,“墨川,你跟姑娘说清楚。” 墨川觉得纳闷极了,这些日子,大人对姑娘可谓殷勤至极,眼下好像在刻意回避,“姑娘,天穹门追杀的人,被我们的人救了,在他昏迷前,就说了三个字——刘家堡。” “大人派人潜入当地府衙,查看了县志,卷宗记载,刘家堡二百六十三个人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听着墨川的叙述,落落忽而眸色一沉,拂袖间,墨川手里的火把被熄灭。 黑暗中,几人竖耳倾听,一动不动,不敢弄出任何动静。 漆黑的环境里,时不时回荡着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轰鸣,虽然声音很弱,却在这屋子里绕成回音一般,诡异得令人生寒。 听着不知从何处发出来的阵阵轰鸣,落落凝神静气,下一刻,她俯下身,侧耳在地上,低低地道,“是下面传来的。” 黑暗中,江亦行靠近她,“这里有密道?” 落落轻轻嗯了一声,几人默契地四下散开,寻找机关,或者隐藏的密道! 一番查找,一无所获。 若真有密道,必定藏在这个村子里,可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如同大海捞针! 江亦行道,“墨川,秦浩,去驾马车入村。” 黑暗里,落落深吸了口气,听到动静,定会有人出来查看。 果不其然,墨川扬着马车进来不久,就有一间屋子有了动静。 黑夜中有双眼睛,看着墨川骂骂咧咧地喊了声,“真够阴森的,还是快走吧。” 目送着马车远去,那黑影又退了回去,直到没有一点动静,躲在暗处的落落和江亦行才进了那间屋子。 摸索了一下,江亦行拧动了墙上一根烛台,紧接着,地板出现一个四方缺口。 二人拾阶而下,进了一条长长的甬道,落落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只觉得这里相比外面冷得不是一星半点! 沿着潮湿的甬道,二人一直往前走,蜿蜒曲折,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听得不远处有了动静,相视一眼,江亦行灭了火折子,警惕地继续向前。 守在石门处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只听得自己脖颈被生生折断的脆响,落落手一松,两个看守的人已经当场毙命。 杀人,会越渐麻木。 迈过地上的尸身,落落冷眼扫视着眼前的石室,听得身后人,不急不缓地道,“有姑娘在,当真是极好的。” 免了自己沾血,能不好吗? 落落凉凉地剜了江亦行一记,江亦行报之一笑,抬步进内,瞧了眼空荡荡的石室,“这恐怕还有暗道?” 音落,江亦行的手已经落在了一处烛台上,石壁向两面启开,入目是几个看守惊诧的眼神,转而举起手中利刃一拥而上。 到死的时候,他们依旧瞪着不可置信的眸子,那个女人的身法实在诡异,一招内,便绞杀了他们三人。 落落轻嗤一声,瞧了眼手上的血,眸色微眯,那不属于自己的热血染红了她素白的手,一只修长的手叩上她的手腕。 江亦行仔细地给她擦拭着手上的血,“这样的手用来杀人着实可惜!” 低眸瞧着他极是认真地擦拭着自己手上的血,眼前闪过一抹宠溺温和的笑颜伴随着来自藏在内心深处的声音, “瞧这小手脏的,净了手,娘亲给你拿梅花糕。” 也就是这么一瞬的走神,耳畔响起一道锐利的声响,紧接着,他们脚下落了空。 整间石室的地板就这么突然向两面开启。 强大的地心引力,把她们二人不断向深处攥去,什么轻功,在这深渊找不到支点都是白费! 耳畔是呼啸的冷风,手腕处能感受到来自江亦行的掌心温度,那一刻,他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跟着她的身体一起下坠! 闭上眼睛,聆听风声,如今唯有生死一搏,腰间一紧,那张风华绝代的容脸在她眼前放大。 “赌一把。”江亦行将她拥在怀里。 胸口是最接近心脏的地方,落落能清晰地感知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和来自他的温度。 身子还在不停地往下坠,失重的感觉是苍茫的无力感。 落地的那一刹,落落用自己的内劲做出最后一刻的殊死一搏。 那么高的悬崖冲下来,俯冲的力道和她的内劲相抵,相互抵消的同时也全部加注在了他们身上。 当一声沉重的闷响落入耳畔,他们也双双失去了意识。 第60章 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梦里,落落又看见了她的娘亲,看见了那一年的雪地,她的娘亲冲她挥手,她拼命地朝她奔去,却仿佛相隔越来越远,娘亲的身子在消散,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只剩下幼年的落落凄厉的哭喊声! 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面颊,拭去眼角滑落的泪,那种温度像极了娘…… “娘亲。”她低低地呓语。 江亦行蹙眉,她估计又想起她娘亲了,止不住轻咳一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浑身仿若骨头散架般的疼,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推开身上的人,落下来的那一刻,他揽她入怀,用自己做了她的人肉垫子,她也拼尽了内力用一掌之力抵消了俯冲的力度。 他们赌赢了,即便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最起码,活下来了! 所幸,她体轻,压在自己身上不至于承受不住,只是…… 男女的身体本就有明显的差别,眼下,二人紧紧贴在一起,胸前那片柔软让他一阵口干舌燥,心上也跟着痒痒的。 深吸口气,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胛,想着把她挪开,她却陡然睁开了眸子,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落落也立即意识到了他脸上的窘迫来源于何地? 她欺身压在他身上,这种女上男下的窘迫姿势,着实让人一阵呼吸急促,落落快速起身,四下阴暗潮湿,唯有头顶的石缝里照射下的点点光亮。 真气在体内乱窜,她不得不先行运功调息,以免走火入魔,血脉寸断! 江亦行仰躺在地上,一刻也不想动,等着落落稳住体内真气,再把他搀扶起身,她笑得邪魅,“若我不出手,大人可就死路一条了!” 坠地的一刻,落落全然可以不出手,有人垫底,她的能力足够保自己安然无恙,那一掌之力,拼尽了她的内劲! 可……当一个人能无条件信任你,以命托付,那一刻,便由不得她多想,身体的支配全然靠下意识的反应! 江亦行无力地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只觉得她身上寒意更重了,眉目微蹙,口吻却依旧是平静中带着几分戏谑,“我赌,姑娘舍不得让我死!” 抬眸,狠狠地剜他一记,落落真觉得,在口头上,自己终是落下风! 罢了,不说话总行了吧? 望着这个封闭的山谷,二人互相搀扶着寻着潮湿的地下河道一路前行,走到尽头才发现,这个地方压根没有出路。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找个还算干爽的地方,生了火,等…… 休息了一下,也算缓过劲来了,江亦行瞧着火堆旁瑟瑟发抖的女子,二话不说,褪了外袍紧紧包裹在她身上。 脑子里,是大夫跟他说的话:夫人的心肺被寒气侵蚀,应当有些年月了,恕老夫直言,夫人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也不知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身心重创后,怎么习得这一身武艺?口中一直念着的娘亲又去哪了?还有,她让他查的人又会是谁呢?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你在想什么?”落落侧眸看着他。 江亦行陡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着她的肩,低眉一笑,收了手,在她身旁坐好,悠悠地问, “我很好奇,姑娘如何落下的寒症?” 神色一凝,落落拢了拢身上的衣袍,即使有狐裘和衣袍紧紧包裹,身上的凉意却越来越甚,看着眼前噼啪作响的火堆,她勾了勾嘴角,艰涩的浅笑一声, “我本该死在那个雪地。” 意简言赅的一句话,没有开头,没有过程,亦没有结尾。 她顾自将素白的双手伸出去取暖。 许是火光太过刺眼,让人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一臂距离,江亦行能感觉到来自落落身上的凄凉,他也不再多问,直起身,抬步往外走去,“我去找点吃的。” 回来的时候,落落窝在那块石头上,蜷缩着身子已然睡着了。 真像只猫儿盘踞在那,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见她微微发颤,江亦行丢了余下的柴枝进火堆,好让洞里的温度高一些。 这个地方太过寒凉,不是长久之计,只希望秦浩他们能快一些找到这儿,他自己倒也无所谓,只不过她的身子如此畏寒,恐怕撑不下去。 长长吐出一口气,江亦行倚靠着石头闭目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石台上,传来浅浅的嘤咛,她似乎有些不舒服,身子颤得厉害,江亦行迅速起身,手心抚上她的额头, 她烧得很厉害。 落落只觉得冷,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雪地,不管怎么跑,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永远都不出去…… 无意识地,她攥住了一只温暖的手,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塞进胸膛,“娘亲……” 柔软的触感,江亦行狠狠地皱起了眉头,耳根泛起了红晕,他想把手抽回,奈何被她攥得太紧! 喉结滚动,江亦行合上眼眸,低喃了一声,“这是你自找的,可怪不得我!” 下一刻,他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地拥入自己的臂弯里,怀里的她,身子忽冷忽热,面色煞白,连唇色也发白。 渐渐地,她感觉寒意在慢慢消散,身前有温暖的东西,下意识地,她一寸寸地挪动着身子,贴近那暖熙。 殊不知,此刻的江亦行浑身僵硬,怀里的落落死死地黏在他身上,冰凉的玉手环住了他的腰肢! 想起那一夜,在梅花邬,她也是迷糊中抱住了自己,像是取暖一般地贴近,只是,好像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心上像是有无数只虫子爬来爬去,那抓不着的心痒,让他呼吸越渐粗喘! 第61章 屠村 羽睫微颤着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极为好看的静态容脸。 落落愣在当场,蓦地,双手从他腰肢抽回,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把身前的人狠狠推开,坐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襟,瞧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江亦行,轻嗤道, “无耻!” 江亦行愕然地抬望着她,所有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切齿的三个字,“白眼狼!” 拍拍身上的灰尘,江亦行神色自若地摆弄起架在火堆上的烤鱼,经过长时间的烘烤,鱼肉干而不柴,恰到好处的鲜嫩美味! 烤鱼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山洞,落落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脑子里有些模糊的片段,连接起来,好像确实是自己攥住了某人的手,才有了方才的场景! 那又如何? 这种事,吃亏的是女人,他大可以把自己推开不是,左右也是没安好心! “想起来了?”江亦行扭头看她,一声轻嗤。 落落低眉,把身上的外袍塞到他怀里,赌气般地拿过他手里的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江亦行觉得这个女人还真是能屈能伸。 “没想到大人的厨艺也这般好!”落落不吝赞赏。 江亦行轻笑一声,“征战沙场,免不了食不果腹,吃的最多的就是馕饼,偷闲时,我就下河摸鱼,这烤鱼的次数多了,手艺也越发好了。” 顿了顿,他似陷入回忆里,那份美好令他扬起了嘴角,“那个时候,师傅最喜欢吃我烤的鱼,我们时常这般坐在火堆前,饮酒畅谈,我与师傅亦师亦友,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士!” 一切美好都仿佛只在梦幻,回过神来,只剩一声轻叹。 那一战,他们赢了,可师傅没能与他一起凯旋而归,还有许多兄弟…… 忽然,冰凉的触感抚上他的面颊,他垂眸看,是落落的指尖。 落落好像看到江亦行落泪了,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从不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的人,居然落泪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试探那滴泪的真实性,在他回神之际,冒出一句类似宽慰的话,刚想要把手收回,却被他一把抓住。 江亦行牢牢地握着她的手,将那冰冰凉凉的柔夷紧紧包裹在自己宽厚温暖的手心,她没有挣扎,仿佛默认了他的无礼举动。 落落觉得他的手很暖,很舒服,反正,都同床共枕了,何必矫情于这一点点的肢体接触。 他的情绪很低落,只是握着她的手,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言语,山洞里寂静地只能听到燃烧的火焰偶尔噼啪作响。 她的手很冷,却不知为何,握在手心,能让他的心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意,本只是想遏制她的动作,却鬼使神差地握在了手心,一时半刻竟不想松开! 好在,这个女人难得的乖巧,不枉他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睡了一夜! 良久,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松开紧握在手心的手,“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顺着河道,或许能找到出口。” “试试吧。”落落答道。 回到之前掉下来的地方,顺着另一条已经快要干枯的河道往前,一路上,落落不断地咳嗽着,这个鬼地方实在太过阴寒,刚退了烧,又加上内伤,如今的身子犹如一个寻常的柔弱女子。 脚下虚浮无力,好在她并不是矫情的寻常女子,江亦行侧眸看她,“没事吧?” 落落摇头,“没事。” 这个山谷常年不见阳光,故而没有肆意横生的杂草,除了乱石上的青苔,不见任何生物,空洞的环境透着死气沉沉的阴森。 蓦地,落落顿住脚步,向后退了一步,借着火把的光亮,往脚下一看,当场怔住。 目之所及,全是人类的尸骨,或完整,或残缺不齐,那一颗颗头骨盖泛着渗人的白,整个人都跟着寒凉起来。 “是刘家堡的村民!”江亦行呢喃,面色发青,袖下的拳头紧握,骨节咯咯作响。 两百八十三个人,都成了长伴泥土的白骨,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灵魂也不得往生! “屠村?”落落顾自沉吟,望着这成堆成山的尸骨,心跳得厉害。 她默默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原路返回,脑袋嗡嗡作响,有无数个声音在哀嚎,撕扯着想从体内钻出来。 在这个乱世中,有人的地方就有杀戮。 犹记得当年,在类似于这样的狭小山谷里,在她面前一一倒下的身影,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杀人是无奈之举,可枉杀无辜,屠戮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转念一想,她的手也沾满了血腥,有什么资格痛斥他人的残忍! 终有一天,她的血债也会血偿,跌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一声苦笑,充斥着嘲讽和愤恨! “落落?” 江亦行追上她,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依旧自顾往前,他发觉她很不对劲! 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来,她的双眸猩红,身子也在微颤,“你……” 怎么了? 江亦行没有问出口,她很不好,整个身子是僵硬的,指甲生生地陷入手心,鲜血渗透在指缝里。 第62章 定不负大人这般挑逗? 患难之交,仿佛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江亦行单膝跪在落落跟前,捧着她的手,细致地拿着湿帕子轻柔地给她清洗手心的伤痕,那绝美的双手,真不该有任何痕迹! 奈何,她一身武艺,自会留有茧子,若再留下疤痕,岂非可惜!那样柔弱无骨,肤白莹润的纤纤玉手,该好生呵护! “江大人这般无微不至,不怕日后成了习惯?”落落瞧他那副极是认真的神态,忍不住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这厮攥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清洗,一边吹拂,眼下,又拿出了随身的膏药,一寸寸地慢慢给她搓揉,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几度差点笑出声来! 江亦行抬眸看她一眼,脸上恢复了清冷孤傲的模样,刚刚失魂落魄的仿佛从来不是她,“我若成了习惯,姑娘亦是,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谁也离不开谁!” 他的嘴皮子真是从不落下风,落落轻叹一声,“堂堂大理寺卿,身边没个女人,着实不像样,大人这体贴人的本领也无处施展!” 瞧了眼包扎得极好的布条,落落又道,“大人这手艺真好!” 轻呵一声,能不好吗?行军打仗,舞刀弄剑,处理伤口就成了家常便饭,江亦行唇角一勾,笑得邪魅,“遇见姑娘这般特别的女人,再想找个不一般的恐怕不容易了!” “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不小心误了大人的终身!”落落反唇相讥,她觉得跟眼前这厮斗嘴,一定得顺杆子往上爬,否则,就闭嘴! 江亦行直起身,站在她面前,欣长的身躯遮却所有的光亮,落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不悦地蹙眉,这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觉很不好! 他俯身下来,骨节分明的手钳住落落精致的下颚,“姑娘想不想试试男人的味道?自古阴阳调和,或许,有一天,姑娘会爱上我!” 他光腻的指腹,带着他的温度,轻柔地捏着她的下巴,有一股想要与她亲近的躁动。 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圆润的指腹攀上他的手背,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毒液一般,让他的手微微发麻,下一刻,落落挪开他的手,嗤笑一声,“只可惜,我对大人不感兴趣,若来日,有了兴致,定不负大人这般挑逗!嗯?” 尾音拖长,媚眼如丝,有那么一刻的晃神,江亦行暗嗤一声,这女人又把局面反转了! 到头来,小丑是自己! 他堂堂大理寺卿,京中对他暗许芳心的女子不计其数,却屡屡栽在这一人手里,当真是不爱男人的女人,纵你使出浑身解数,她也不会为你有半分心动! 罢了,还是想想怎么离开这里? “秦浩应该很快能找到这里。”落落道。 江亦行笑,“姑娘对我的人倒是挺有信心的。” 落落挑眉,“我是觉得大理寺卿应该不会养无用之人!” 江亦行颔首,“姑娘说的没错,若是找不到我们,很快,他们会把这座山夷为平地!” 火药也好,人力也罢,大理寺有这样的能力! 音落,一声爆裂之音,轰鸣声大作,震耳欲聋,山洞顷刻之间尘烟漫漫,什么都瞧不清楚。 落落被呛了几声尘烟,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还真被你说中了,只是……” 说话间,有东西盖下来。 江亦行将外袍披在落落头顶,搂住她的肩往外走,“你想说什么?” 这厮,倒真是细腻如斯,落落被衣袍遮住了脸面,只能在他的拥护下前行,“这样大的动静,就不怕把我们活埋了!” 实则,这的确是秦浩和墨川精准地测算过硝石的用量的,他们根据江亦行留下的记号,找到了石室,也找到了控制机关所在,奈何已经被人毁了,只能把石室炸了,这一炸,才发现石室底下是万丈深渊! 心下骇然,纵然大人和落落姑娘武功再高,恐怕也得重伤! 准备好麻绳,他们顺势而下,冲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试探性地喊了声,“大人?” 稍瞬,底下便有低沉的声音传来,“多下来点人。” 心下一紧,莫真是有人受了重伤,吩咐着上头的人留下一队守卫,其余的都下来支援,秦浩和墨川迅速落地,见他们二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落地。 领着所有暗卫拱手行礼,“大人。” 江亦行抬手,“把洞里的尸骨全数带上去!” 江亦行出来的时候,梁安带着府衙的人都敛襟跪在地上,谁也不敢抬头,“下官该死,下官失察,大人恕罪。” 江亦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口吻冷厉,“你确实该死,这是你的管辖地,刘家堡惨遭屠村,你却浑然不觉。” 梁安重重叩地,伏地不起,“下官无能,下官疏于职守,请大人恕罪!” 江亦行冷哼一声,拂袖上了马车,他倒真想一剑斩了这狗官,可这样太便宜他了,更何况,杀了他还有天穹门,留着天穹门才是祸害! “大人准备怎么做?”落落问。 江亦行侧眸看着她,面色发青,喉间吞咽了一下,半晌也没吭声。 “怎么了?”落落凝眉。 下一刻,江亦行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当下倾倒。 “江亦行?”一声惊呼,落落将他枕在自己腿上,“江亦行?” 她的内心有那么一瞬是震撼的,她早该想到,自己都受了内伤,他怎么可能完好无损,这么久,他一直在强撑! “怎么了?”听见动静,秦浩不安地掀帘查看,当下一惊, “大人,大人怎么了?” 江亦行喘着气,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躺在她怀里,倒也不想动,于是抬了抬唇瓣,“没事,回去再说!” 冰凉细腻的指腹扣上他的手腕。 唇角微扬,江亦行虚着声音问,“怎样?” “死不了!”落落脱口而出。 江亦行低低地嗯了一声,闭上双眸枕在她怀里睡去。 落落没有反对,她忽然觉得,怀里枕着个暖暖的东西,身子也没那么冷了! 第63章 下流 寂静的夜,落落拢了拢身上狐裘,站在客栈的屋檐上瞧着漫天星辰。今夜的月牙弯弯,星星也格外的亮,就跟萤火虫一样,忽闪忽闪。 风吹树叶落的时候,落落微微抬手,让树叶落在掌心,而后孤身坐在屋顶,一片树叶,吹奏出世间最悲凉之音。 月色若轻纱薄雾般笼罩着她,倾城之色,却有着极为清冷的神色,似有无数难解的愁绪,凝上眉头! 一曲落,江亦行已经站在了她身旁,“姑娘对音律了然于心,我对姑娘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很奇怪,落落居然没有回应? 下一刻,他走到了她身前,敛眸蹲下了身子,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抚去她眼角的泪,“哭了?” 明知故问?这厮总是阴魂不散,又每次抓着她的软处捏,落落深吸口气,闭上眼眸,调理心底情绪。 “怎么了?”江亦行蹙眉,见她闭着眼睛,当下捧起她的脸。 哪知下一刻,她突然张嘴咬住了他的虎口,毫不留情地死死咬着不放,更是赌气般地抬眼望着他。 “还真是白眼狼!”江亦行倒吸一口冷气,无奈地说着,另一手轻柔地挽起她耳边的碎发。 一股浓烈的咸腥味快速在嘴里蔓延开来,落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人真是越发黏人了!” 低眉望着血淋淋的伤口,江亦行唇角的笑意浓郁,“我的血可合姑娘口味?我怎么记得这是姑娘第二次咬我了!” 轻叹一声,落落甘拜下风,低唤了一声“江亦行。” “嗯?”江亦行应得轻柔,瞧她没有起身的意思,顾自在她身边坐下。 “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落落低低地问。 “不能。”江亦行脱口而出,转而道了句,“墨川,拿酒来。” 他侧眸望着她有些狐疑的目光,“浊酒醉人心,今夜,我陪姑娘一醉解千愁。” 转而意味深长地道,“明日,可就得时刻警惕!” 落落望着院中那扇紧闭的房门,当下了然,那里面就是从天穹门手里救回来的人,虽捡回一条命,却至今昏迷不醒。 这人对某些人可是极大的威胁! 江亦行故意放出消息,引蛇出洞,即便知道是陷阱,可这样的威胁不除,恐怕寝食难安! 各执一壶酒,落落仰头饮了一口,其实,她极少饮酒,一则,越娘说她身子本就寒凉,不让她碰酒。二则,身在江湖,她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如今这喉间滚烫,灼着嗓子难受,她轻咳一声,面色有些微红。 骨节分明的手,轻执酒壶,侧眸去看身边的女子,凤眸微眯,她居然不通酒性! 暗骂一声,该死!他居然忘了她的寒症,应是不宜饮酒! 伸手去拿她手中的酒壶,却被她躲开,又见她仰头饮了一大口。 落落晃了晃脑袋,眼前的东西有些漂浮,理智却还是清醒的,“江亦行,我头疼。” 手上一松,酒壶掉落在屋檐上,滚着圈儿碎在地面! 江亦行伸手揽住她的肩,“我带你下去。” 风吹得酒劲越加上头,许是真的醉了,落落浑只觉得身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耳畔一声轻叹,蓦地,温暖的感觉从腰间传来,紧接着,身子被悬空抱起,她当下心惊,可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愣是吭不出声。 如玉的胳膊,软绵绵地圈住他的脖颈,无力地靠近他怀里。 微烫的额头,抵在他的脖颈,江亦行身子一怔,脖颈处的主动脉失控地跳了跳,他纵身一跃,带着她平稳落地。 “这……” 秦浩和墨川陡然瞪大了眸子,“醉了?” 江湖儿女,不都很能喝吗? “看什么?去打盆热水,拿一碗醒酒汤。”江亦行抱着她进了厢房。 温柔地将落落放在软榻上,江亦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酒醉微醺的面颊,泛着迷人的淡淡绯红,唇上有些微肿,这约摸是她最柔弱的样子了! “大人。”墨川很快打开了热水,想着帮忙拧个毛巾什么的,却被江亦行一声冷斥,“愣在这做甚?出去。” 拧了毛巾,轻柔地擦拭着她的额头,面颊,好在这女人酒品不错,不会借着酒劲胡来! 下一刻,他才知道他错了,落落颓然地攥住他的衣襟,坐起了身,“姐姐……” “酒真的不好喝,我没听你的话。” 江亦行无奈,眸色冷戾,“看清楚,我是谁?” 落落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意识也不再清晰,她软绵绵地伸出玉臂,环住他的脖颈,“姐姐,我好累……” 江亦行想要推开她,可是,脖颈处传来的温热,让他身体一僵…那是泪…… 或许只有醉了,她才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她伏在他肩头呜咽着…泪水流在他肩颈,烫得他心微微发颤! 欲推开她的手,慢慢放到了她的后背,轻柔地抚拍着! “姐姐……为什么……我活下来了……” 呜咽声越来越大,她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死……死了就好了!” 江亦行的手一顿,将她紧紧拥入怀里,良久,她终于不哭了,支棱着脑袋,迎上他黑沉如墨的瞳仁,玉手抚上他的面颊,“姐姐,你真好看!” 落落指着他的唇,“姐姐……我要你的唇脂!” 她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而后把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江亦行陡然,瞪大了眸子,身子是僵硬的,心跳如擂鼓,仿佛要跃出体内。 她主动地紧紧贴上他的唇,软糯糯的唇,灼热的滋味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种无法言说的悸动在心底蠢蠢欲动! 下意识地,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含着她软糯的唇,辗转浅尝,那种无法言说的滋味,令人如此眷恋,他开始变得贪婪,唇齿相儒,越发贪恋她唇齿间的香甜。 “唔……”落落陡然身子一颤,好像如梦初醒,猛地推开身前人。 纵然是醉了,那种陌生的、被掠夺的滋味,让她的脑子突然炸开,清醒和迷糊之间,做出下意识的防备和自保。 下一刻,她失重地跌在床榻上,迷糊地挥着手,“下……流……” 江亦行喘着气看她,百感无奈,“也不知是谁下流!” 第64章 美男计??? 天穹门府邸,李聪得知江亦行二人安然无恙地从刘家堡回来,不禁骇然,他是习武之人,怎会不知道跌落那样的深渊,活下来的几率多么渺茫! “这个人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你可知,他身边的女子是何人?”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老七?”李聪抬眸去看走来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他称之为老七的中年青衣男人,身材魁梧,坐在木椅上,有几分坐如松的神态,“十六,生死阁最厉害的杀手,她若这么轻易死在你手里,我们生死阁岂不丢人现眼!” 惊诧之余,李聪的面色并不是很好看,嘲讽道,“生死阁最顶级的杀手做了叛徒,还不够丢人吗?” 老七冷笑一声,“ 李门主不必动气,今夜,我帮李门主送他们上路!” 李聪道,“上次你不是也栽在了他们手里,眼下真有把握?” 老七盯着他,“据我所知,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 院外的墨川一直盯着那紧闭的房门,脑子里涌上各种可能。 眼下都快日上三竿了,也没见自家大人出来,还在睡?不能吧?他家大人何时贪睡过?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美人在怀,是得多睡会! “别瞎想!” 秦浩瞧着他那压不住的唇角,冷冷地打断他的遐想,“你何时见大人近女色了,昨夜,姑娘醉酒,我们这没个女使,自然得大人亲力亲为!” 墨川抱着胸前冷剑,轻嗤道,“你什么都不懂,若只是照顾,何需宿在姑娘房里,更何况,这都什么时辰了?” 秦浩看了眼极好的日头,心底纳闷,自家大人怎么还没起?转念一想,也绝不可能是墨川想得那般,他家大人是君子! 他家大人可从不自诩君子,某个白眼狼一睁眼就把他踹下了床。 江亦行有点滑稽地坐在地上,眯着凤眸死死地盯着床榻上正襟危坐的女人,“姑娘真是要把白眼狼三个字践行到底了?” 落落揉着眉心,觉得头疼得厉害,一睁眼,是那厮绝代风华的睡颜,而自己被他揽在怀里,由不得多想,几乎是本能反应,将他踹下了床,好在,衣衫完整,否则?她真会杀了他! 江亦行无奈起身,靠在床柱上,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慵懒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好好想想,我为何会在姑娘床榻上?” 落落抵着眉心,脑子里是自己与江亦行唇齿缠绵的画面,那一幕的柔情好像是自己主动献上的,轻嗤一声,悔恨莫及,该死的酒! 瞧着她素白的脸上渐渐染了绯红,江亦行勾唇笑得得意,“姑娘轻薄于我,是否该给个交代?” “不要脸!”落落脱口而出,看着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有些切齿地道,“我醉了,大人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江亦行嗤笑,“姑娘这样的美人主动献吻,我若还能坐怀不乱,真真就不是个男人了,还谈什么君子?” “你……”落落哑然,狠狠瞪他一眼,掀了被子下床,面对这厮,该躲远一些! 拂袖坐在镜子前,整理好发髻,落落觉得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心里恨不得一剑杀了他。 江亦行看了她一眼,唇角不自觉勾起,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 “大人?”墨川狐疑地盯着他,“您这眼下发青,是没睡好?” 江亦行冷冷地斜睨他一眼,“去备早膳,送到房里,再准备碗醒酒汤!” 瞧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容颜,江亦行一声轻叹,“白眼狼!” 可不是白眼狼吗?为了让她好受点,他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醒酒汤,某个醉酒的人因为燥热,在他这个男人面前,不断地撕扯衣襟,他只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束缚着她的手,这一夜注定是不安分的,她不断往他怀里钻,像个黏人的小妖精,缠绕在他身上。 若非还有点君子之道,他就不该浪费那良辰美景,该成全她对自己无止尽的撩拨! 早饭是送到江亦行房里的,墨川去请了落落过来,彼时的她坐在他对面,重回了那副清冷的模样,他想起她方才羞涩又带点慌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静默无言,只是,有一点没有变,江亦行将她伺候的极好,上等百年人参炖的鸡汤,一碗接一碗的送到她面前,她实在不想吃,他便挪了凳子到她身边,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威逼利诱,“姑娘若是浪费我的好意,我便要好好想想,姑娘该如何赔偿轻薄我的损失了!” “江亦行。”落落咬牙。 “嗯?”他应得欢喜,侧头凝着她,眸光温柔如斯。 落落终于明白那句,伸手不打笑脸人,果然,面对这副笑靥如花的面容,是下不去手的,不然,真就成了白眼狼了! 深吸口气,落落望着他,忽然笑了。 “笑什么?”江亦行问,容色淡淡。 落落喝着他一勺一勺吹拂过后,投喂的汤,“我在想,大人对我这般好,为了什么呢?每日用上好的人参养着我,是怕我被体内的寒气冻死吗?或者是,……” 语顿,她意味深长地凝着他,直到他问,“是什么?” “大人约莫是对我动心了,或者是,准备牺牲色相,在我身上用美男计,以便日后为你所用?” 江亦行一怔,放下手中汤碗,长长地吐出口气,“姑娘这想法不错!” 语罢,他已经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一张脸阴沉到了极点,这女人,太过聪明,真当造孽! 说动心,自然没用,他的美男计不管用,再把自己给折进去,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累了,宝子们,容我晚上再更,喜欢的点个不要钱的小赞赞,给个好评) 第65章 江亦行的计谋 夜色如墨,果然是夜黑风高杀人夜。 落落站在屋檐上,瞧着寂静无声的夜,眯起危险的眸子,“上一刻,还能听见虫鸣鸟叫,这会儿,实在太安静了!” 江亦行唇角微勾,漾起运筹帷幄的弧度,“姑娘放心,今夜,我们只管看戏!” 落落对他的从容淡定,存有疑虑,虽说他的暗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可,这一次,生死阁和天穹门必定会重磅一击,且不说武力值如何,若用车轮战,他们其实胜算不大! 确实如落落所料,整个客栈周围已经被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黑衣人分为两队,一队是天穹门,一队是老七的生死阁杀手!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却不为所动,让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地杀到了江亦行面前,落落一声轻叹,同秦浩和墨川一起杀敌,瞧一眼剑刃上的鲜血,再看一眼乌压压的黑衣人,落落实在不明白,这江亦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亦行负手而立,唇角依旧是那抹看不透的似笑非笑,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坠子,修长的手轻轻一松,石坠子落下,挂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悠悠然地摇荡! 有人点足一掠,在他身前落下,黑布遮面,“这?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江亦行也不看他,瞧着手里的石坠子,淡淡地道,“李门主替本官摆平这些人,我就把人奉上。” “你想得美。”李聪冷哼,倒也没有因为他的识破多震惊! 江亦行轻笑一声,“那本官便自己解决,左右不过死几个下属,明日,本官让人给李门主送上一摞草席!” 草席裹尸?当是乱世中最好,最简单的处理方式! “你?”李聪冷了眉目,握紧了手中刀柄。 “想杀了本官?”江亦行笑得凉薄,“且不说,李门主做不到,还得搭上另一条人命。” 顿了顿,“李门主如此为难,本官就……” “好。”李聪咬牙,纵身一跃,朝着另一拨黑衣铁面的人杀去,怒吼道,“生死阁,乃朝廷钦犯,天穹门众生听令,杀。” 所有的人都出现了短暂的错愕,却也由不得多想,这个节骨眼,凡多犹豫片刻,就可能尸首分离,他们只能听从命令。 落落,秦浩和墨川同时收了剑,点足一掠,上了屋檐,看着混乱的场面,再看一眼运筹帷幄的江亦行,月光下,这厮的侧颜简直完美得令人发指。 “姑娘这下可信我了?”江亦行转过身来,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暖的指腹轻柔摩挲着她光腻的肌肤。 落落想退,奈何这厮一手控住了她的后脑勺,这个场面,他们再动手,似乎真不合适,俄而,发现他只是替她抚去脸上的血迹。 “大人做了什么?” 江亦行唇角弯弯,“姑娘想知道?总该拿什么来换吧!” 秦浩和墨川默契地退出数米,在这屋檐上,空出足够的距离。 大人这撩人的技术着实不怎么好,女人不都喜欢甜言蜜语哄着,各种金银首饰摆在面前? 这不,落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纵身一跃,追着一个身影离开了客栈。 秦浩上前,江亦行抬手,凝目望着她渐渐模糊的身影,“不必,随她去吧。” 如此仓皇而逃的人还能是谁呢? 眼见情形不对,老七当即抽身逃离,寒风凛冽,却不及脖颈处的短剑让人不寒而栗,能在五招之内,用利刃抵住他脖颈的还能是谁?“十六,少主迟迟不愿对你动手,你就这般回报他吗?” 冷剑抵着他的脖颈,靠近一些,他便僵直地不敢动弹,落落勾唇笑得阴凉,“只怪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你……” 老七瞪大了瞳孔,死死地捂着被切断的颈动脉,看着那个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重重地栽倒在地。 十六想杀的人从来不曾失手,不带片刻迟疑,干脆利落,他终是亲眼所见,用生命的代价! 客栈已经恢复平静,仿佛那场惨烈的搏杀从未出现过。 一路压制着体内乱窜的真气,回到厢房,闭上眼,刚提起的内劲,猛地不受控制,落落当即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乍青乍白的厉害,蓦地,一口鲜血喷出。 她气息虚虚地趴在桌上,脊背传来温暖的触感,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姑娘这逞强好胜的性子,是否该改一改了?” 她在刘家堡受的内伤还没调理过来,如今,只身去对付老七,如何能全身而退。 老七的武功在生死阁也是首屈一指的,五招,亦是她最大的极限。 “大人怎这么喜欢进我的房间?”落落趴在桌子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点亮了烛台,只觉得灯火有些刺眼,下意识地闭上了眸子。 再睁眼时,江亦行站在她身前,遮却了所有的光,将她包裹在属于他的阴影里,剑眉微蹙,“受伤了?” “大人不是明知故问吗?”落落反唇相讥,且不说他看见了她刚刚吐出的那口血,如今灯火通明,肩胛处,血淋淋的刀伤也够显眼了吗? 一声轻叹,江亦行将她打横抱起,落落实在没了力气,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矫情,虚弱地靠在他胸膛上,倒有点贪恋他怀里的温暖。 第66章 识时务 江亦行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转身去取了药箱,一声不吭地就伸手去解落落腰间的结带,心中腹诽,这女人,倒识时务,没有一丝反对的痕迹。 褪去她的外衣,一道深邃的刀伤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江亦行眉目紧蹙,拿了纱布迅速止血,转头拿起药箱里的倒在纱布上,刚准备替落落清创,又顿了顿, “咬着,会很疼。” 落落瞧着他递到自己嘴边的一方手帕,忽然笑了,却因为扯着伤口,笑意艰涩,“不用。” 江亦行望着她,瞧着她脸上的薄汗,想起她身子寒凉,伤口有多疼可想而知,心尖忽地颤抖了一下,“咬着吧。” 他俯身,把帕子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 浸满酒的纱布碰到伤口,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痛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落落咬紧了嘴里的帕子,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未着外袍,香肩外露,如玉的胳膊轻轻柔柔地搭在两侧,跃动的烛光在她精致的锁骨,似雪的肌肤上跳跃,像是在人的心尖上挠痒。 一瞬间,不知怎地,房中的烛火和银碳燃烧的噼啪声变得格外清晰,有一种莫名的暧昧充斥了整个房间。 江亦行本是心无旁骛地给她处理伤口,莫名觉得胸膛血气翻涌。 深吸一口气,他加快了手上动作,迅速包扎好她的伤口。 一抬头,看到她眼底噙着泪,他取了她嘴里的方帕,神色淡淡,“姑娘到底是个女子,柔弱一些,没有人会笑话你。” 落落噗嗤一笑,“大人是想看我哭,还是想借大人的肩膀给我一用啊?” 他在床沿上坐下,拿着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薄汗,“姑娘若是想,随时可以。” 心尖一阵酸楚,落落抬眸望着他,目光交汇的时候,她及时转了眸,遮却了眼底的情绪,“江亦行,我累了。” 美目轻阖,长长的羽睫在眼脸下映出斑驳的剪影,此刻,她褪去了一身的刺,在他身旁毫无防备地安然就寝。 江亦行放下帕子,给她挽起耳边碎发,“睡吧。” 旋即起了身,拿着铜剔子将炭炉挑开,好让房里更暖和一些。 他始终记得她体寒! 在窗下的软榻上睡下,看一眼屏风的方向,无声地轻叹,这伺候人的毛病当真是养成习惯了,还是不断地喂养一个白眼狼! 这一夜,落落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窗下的软榻已没了身影,有人一声叩门后推门走进。 “姑娘醒了?” 落落狐疑瞧着眼前这个女孩。 小笙使唤着两名小二提了热水进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满意地洒上花瓣,“大人说姑娘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特意让小笙来伺候姑娘!” 说着,便上前去给落落更衣,“得姑娘帮扶,小笙一直住在这间客栈,巧的是,在这里,小笙找到了我要找的人,他被天穹门追杀,差点丢了性命,是大人救了他,姑娘和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衣裳褪去的那刻,小笙整个怔住,在她的身上,除了被包扎起来的那道伤口,后背深浅不一的伤痕,惊心动魄地阐述着属于她的过往! “吓着你了?”落落淡淡地开口,修长的腿一迈,将整个身子窝进温热的水里。 小笙摇头,抿着唇,“不……不是,像姑娘这般好看的人,我以为……” 她有些语无伦次,她觉得这样绝色的人,身上的肌肤也该是完美无瑕的,可偏偏那一道道伤痕是那么触目惊心! 拿着毛巾给她擦拭着后背,小笙的手有些发颤,“很疼吧?” 落落瞧着她有些发红的眸子,轻轻一笑,“我并非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这些伤只是为了活下去!” “大人去哪了?” 她很快转了话题。 小笙小心翼翼地拆开她伤口的绷带,“大人带少恒哥哥去拜祭刘家堡亡魂。” 思忖须臾,落落道,“你口中的少恒哥哥可是刘家堡的人?” 刘家堡逃出来的幸存者,才会让天穹门锲而不舍地追杀,想来,江亦行也并非是偶然救下的,而是早就派暗卫盯着了! 小笙颔首,一滴泪悄然滑落,“少恒哥哥本是孤儿,被刘家堡一对夫妇收养,刘家堡的村民都是良善之人,虽日子贫苦一些,但守着那片山和地,也过得安乐!”…… 而那样的安乐到如今只剩一人,对着数不清的冰凉墓碑,悲痛欲绝。 刘少恒跪在碑前,重重三下叩首,旋即挪动着双膝,对着下一个墓碑又是重重三下叩首,一个接一个,一百八十二座坟,他不迟疲惫,唯有满腔的愤恨,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的生死阁一网打尽,恨不得将丧尽天良的梁安和李聪抽骨扒皮…… 江亦行静静地等在一旁,似被这样压抑的气氛笼罩,眉目间染了少许的忧伤。 殊不知,不远处的枯树后,有个黑影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墓碑前连连叩首的身影,听闻有人靠近的声音,他头也不回,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我造下的孽,也该由我结束!” “门主?”一声无奈心酸的轻唤,天磊想着只要活着就好,“天穹门已经解散,我愿意跟随门主离开这。” 李聪转过身,抬手落在他肩膀,宽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报之一笑,“天磊,我不死,他的仇如何得报,难道我要让他一辈子活在仇恨里?你快离开吧,带上银两远离江湖,置间宅院,找个人安稳度日。” 天磊当即跪地,“门主?” 他还想做挽回,抬头时,人已经走远,朝着背影,重重叩首后,他决然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亦是知道门主的性子,决定的事全然没有挽回的余地,找了十年的人就在眼前自会不惜一切地弥补…… 第67章 戏精 刘家堡四周,秦浩已经领着一大队亲卫严阵以待,一同候着的还有知府府衙的官军,江亦行到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地下跪行礼。 梁安面色青白,脊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么大的阵仗,莫非真是找到矿洞入口了,生死阁突然之间没了动静,李聪不知去了何处?天穹门自昨日起,大门紧闭,究竟出了什么事? 总归不是好事,就对了! 他低伏着头,心下惴惴不安,一双墨色金丝绣蟒纹靴闯入视线,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抬眸看着眼前人,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意,“江大人,不知此番这么大动作所为何事?” 江亦行笑道,“古人云,山上有葱,下有银,上山有薤,下有金,梁大人以为这刘家堡坐立于山顶已有百年,莫不是真守着金山银山?” 听得这话,梁安心里咯噔一下,瞧着似笑非笑的江亦行,琢磨着他这句带着探究的话,背脊上冷汗涔涔,勉强笑道, “下官倒也没听过。” “哦?”江亦行尾调上扬,笑吟吟地让人上前,“倒是有一人,告知了本官答案。” 瞧着从江亦行身后的随卫里走出的人,梁安脸色大变。 江亦行笑得温和,那双黑眸却仿佛啐了毒液的眸子,“本官可记得梁大人与李门主向来交好,这是怎地?不认识了?” 梁安脑子一片混沌,他不知道,江亦行知道多少?更不知道,李聪为何会与他同道,是不是已经全盘托出了。 李聪走至他身前,笑得有些诡异,“梁大人紧张什么?江大人不过是想看看这里面是金是银?” 梁安连连点头,“是,是。” 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他不能自断退路。 “这地方终是梁大人熟识一些,不如由梁大人领路,或许……收获更佳!”说这话的时候,江亦行挽起凉薄的唇角,似笑非笑,那双极好看的凤眸透着刺骨的寒气,盯得梁安双腿发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种被捏在手心磨磨霍霍的感觉,实在受不了! 秦浩二话不说,上前把梁安拽起来,“梁大人这是怎么了?还没上山呢?就腿软了?” 梁安一声不吭,被几道冷冽的眸光盯着,只能道,“下官身体突感不适,请江大人见谅。” 这他妈,明里暗里,意味深长,他实在受不了了,要杀要剐,左右他也是朝廷命官,谅他江亦行是大理寺卿又如何?都得过了公堂,等朝廷定夺,他不想奉陪了! 瞧一眼朝他们徐徐而来的马车,江亦行眉眼染了难掩的柔和,快步上前,握住那冰冰凉凉的柔夷,“夫人怎来了?” 落落不动声色地剜他一眼,墨川心下腹诽,这人?不是大人,你叫我去接的? 落落笑得温和,“妾在客栈甚是烦闷,怎么?是妾打扰大人了?” 顿了顿,抢着江亦行开口前,又道,“是妾思虑不周,这就回去。” 瞧着她委屈无奈的模样,江亦行微微一怔,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戏精,人是他请来的,总不能真让人回去,握着她冰凉的手,笑意遣倦,“夫人这是哪里话?只要夫人欢喜,怎么都成。” 落落极是满意地乖巧点头,瞧着握在他掌心的手,被他肆意地蹂躏着,心底不免暗骂,这厮真是不放过任何占便宜的机会! 可江亦行觉得,她的手冰凉,他的手温暖,正好互补,说来说去,也是她占了便宜! 戏演完了,言归正传,他一手握着她冰凉的柔夷,一手挽起她耳边的碎发,话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梁大人,不走一趟,这诛九族的罪该如何定啊?” 梁安骇然跪地,李聪果然什么都说了,“江大人明查,此事下官也是被李聪蒙在鼓里,直到大人发现刘家堡所有的尸骨,下官才恍然大悟啊!” 没有实证,光靠人证,确实很难办,调查定罪,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他可以寻到机会逃脱。 他料定江亦行不敢动手,斩杀朝廷命官,即便皇上重用,也难逃悠悠之口。 江亦行唇角一弯,“如此也好,梁大人正好可以好好了解一下,我大理寺一百零八道刑罚。” “你……”梁安瞠目结舌,大理寺的酷刑下来,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朝廷也无法追究。 眼底闪过一道阴鸷的眸光,他跪地上前,抓着江亦行的衣摆,恳求道, “江大人,求大人放我一条……” 下一刻,袖中滑出一柄匕首,梁安猛地蹿起,冰凉的刀刃抵在了落落的脖颈。 美丽纤细的脖颈,还真是有点舍不得,梁安道,“只要我动动手,这个美人可就香消玉殒了,江大人给我一条活路如何?” 江亦行忽然笑了,像是遇见了极为可笑的事,不只是他,李聪,秦浩,墨川……所有人都像是在看一场笑话般看着他。 他不明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下一刻,一声惨叫,手里的匕首落地,梁安捂着双眼惊恐地张着嘴,有鲜血从他指缝涌出,渲染了他的脸。 落落冷嗤一声,“你的这双眼睛,我早就想取了。” 鲜血淋漓而下,修长的手指上是梁安的血,落落亲手剜了他的双眼。 快,准,狠…… 在场众人甚至没看清那瞬息之间的变故,落落出手,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这样绝色的女子,却狠辣的令人生寒,瞧着地上嗷嗷惨叫的人,和那一对血淋淋的眼珠子,师爷躲在官军里不敢动弹,这时候,那些本存着不二之心的家伙开始人人自危。 江亦行宠溺的目光凝在落落身上,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手,瞧着她额头渗出的薄汗,口吻淡淡,“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客栈。” 第68章 大人这不要脸的功夫跟谁学的? 落落曾说,梁安的命,她要了。所以江亦行给了她机会,也给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这样的变故,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梁安找死,又有谁敢将梁安的死归结在大理寺头上。 而落落身为江湖人,被人挟持,而后出手,剜其双目,哪料梁安命薄,生生痛死,又找谁问罪。 一切归结四个字——咎由自取! 落落却不明白,为何李聪突然转性,到底是落了什么把柄在江亦行手里?江亦行这个人,表面上温柔如斯,实际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坐在院落里,瞧着阳光极好,身上也暖和了,不明白也懒得去想,让人从屋里搬来软榻,落落靠着软榻享受着日光浴! 整个客栈从他们搬过来,就不对外接客,如今的后院也只住着落落和江亦行,秦浩他们住在前院客栈厢房! 安逸舒适,某种意义上,跟着江亦行出门真是极好的! 这落落往那一躺,一动不动的姿态,就是大半日,不吃不喝,一声不吭,时间仿佛在她的世界静止了,小笙瞧着不免担忧,却又不敢上前,先前送过去的汤药也还在一旁纹丝未动。 落落望着那逐渐落下的日头,神色飘离,直到有人靠近,她抬眸,夕阳的余晖打在他风华绝代的脸上,不见半点情绪,只听得他说,“姑娘这是离不开我了?” 江亦行招招手,小笙端着汤药上前,他端起汤碗,一手将她搀扶起,“身上有伤,药是难免要喝的!” 落落轻叹一声,幽幽地道,“不喝也死不了,大人不必担心!” 语罢,她起身就走。 “落落。”江亦行喊了一声,紧跟着她进了房,近乎执拗地要她把药喝了,“张嘴。” 她一怔,“江亦行,你发什么疯?” 江亦行摊开掌心,“怕苦?” 瞧着他掌心的一颗饴糖,落落险些笑出声来,眼底泛着少许光亮,“江亦行,将来,你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极好的父亲! ” 他这个年纪,按理说也该成家生子,他却还是孑然一身,也不知是不是眼高于顶? “姑娘与我结合,这孩子应当会是个谪仙般的妖孽。”江亦行一本正经地撩拨,手里的动作没停,一口一口,极是有耐心地喂她喝药。 也不知是药太苦,还是他的话太过直白,落落的眉头紧拧,“大人这不要脸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江亦行喂她喝完最后汤药,顺势塞了饴糖进她嘴里,笑意吟吟,“面对姑娘这样的美人,亦是无师自通!” 饴糖的香甜瞬间化去了汤药的苦涩,甜蜜的东西能让人心里头也残留着一丝微甜,她眉眼舒展,看着眼前这个极为好看的脸,勾了勾唇,玉指挑起他的下巴,“大人这般撩拨,我真不知道如何取舍了?” 这个男人,人品相貌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唯有一点,太过深沉,总让人觉得他心底阴暗的一面会冷不丁地给你致命一击! 江亦行望着她,面上不是太好看,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这般挑逗,莫名地觉得自己是那等着客人恩宠的青楼女子,抓住她冰凉的手,无奈道,“姑娘小心玩火自焚?” 他勾唇笑得邪魅,如她所想,吃亏的不都是女人。 落落顺势靠上去,附在他耳边,低语,“大人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温热的气息夹杂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淡淡梅花香,萦绕在身侧,江亦行一怔,奈何某人玩上瘾了,玉手也不安分地攀上他的胸膛,“什么?” 落落音色柔软,“我的武功在大人之上,玩火自焚这样的事,似乎用在大人身上更为合适。” 她起身,挑眉笑得得意,“嗯?——” 尾音拖长,戏谑之意盎然。 落落就是这般性子,旁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加倍还回去,引诱和勾搭,女人具备天生的优势。 音落,起身,落落瞧着他几近阴沉的脸,心底畅快。 “大人,李门主在外等候。” 墨川的声音从外传来,江亦行起身出去,瞧一眼落落,落落会意跟着他一同出去。 李聪侯在院中,瞧着渐黑的夜,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都将结束。 “去死吧……” 一声冷斥,一个身影猛地朝他扑去,只听得一声吃痛的闷哼,匕首不偏不倚地没入他的胸膛。 刘少恒愣了,他的动作莽撞,毫无章法可言,可李聪像是顿住了,任由着匕首朝他刺去,不做任何闪躲,唇角是诡异的笑。 不由多想,手上用力,将匕首狠狠地推进最后一寸,他只想让他死,是他带着生死阁的人进入刘家堡,屠戮了整个村。 倒伏在地的李聪,目光凝滞在他脸上,神色温和,唇角带着嫣红的鲜血,笑得如此安然。 临死的那一刻,他什么都可以放下了,死在他手里,他的后半生就不会活在仇恨里。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落落内心是有些震撼的,李聪明明可以躲,却甘愿死在了刘少恒手里,而那眼神和笑意,是什么呢? 是释然,是不舍,是宠溺,所以? 落落捕捉到一丝头绪,猛地侧眸去看身边人,江亦行依旧神色淡淡,毫不意外,果然,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 她忽然觉得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转身离开,她不愿在这多留,那种压抑的感觉令人窒息。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少恒沉浸在手刃仇人的激动里,心底巨石落下,扑通跪地,仰望着漆黑的夜,“义父义母,我为你们报仇了!” 第69章 不准备继续做白眼狼了? 人世间,若连一个血脉相连的人都没有,就会无比渴望着情感的束缚。 江亦行平息了事件,回来的时候,落落安安静静地坐在屋檐上,眺望着朦胧的月色,神色忧郁。 “怎么了?”温暖的狐裘轻轻柔柔地包裹住她冰凉的身体。 落落幽幽地开口,“大人可曾想过,若有一日,刘少恒知道了一切,将会一辈子活在手刃至亲的痛苦中?” 江亦行微微一怔,旋即淡淡地道,“这是李聪自己的选择。” 落落蓦地起身,“你根本不会懂,染了至亲之人的血,活着的人会怎样?” 说完这些话,落落觉得鼻尖微微泛酸,眼眶微微湿润,苦笑两声,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尽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笑得凉薄,“这是大人的选择,我逾越了。” 他听出了她的鼻音,可那张素白的脸也恢复起初的清冷,没有过多的情绪,她总是这样,把软弱的一面藏得极好。 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能感知到她的悲怆,他想解释,或者说点什么,却终是开不了口,只能无奈地望着她。 在她转身之际,他失控地伸了手,拉她入怀,强制地紧紧抱着她,“别动,抱一下。”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说了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只是这一刻,他确实想抱抱她。 贴在他胸口,清晰地感知他浑厚的心跳,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她渴望着这种温暖,却也抗拒来自于他的怜惜,她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放手。”落落冷冷地道。 江亦行却罔若无闻,反而紧了紧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一些。 “大人这般模样,可得小心,来日真对我动了心,我可负责不起。”落落恢复最初的淡漠疏离,极力保持与他之间的距离。 四目相对,江亦行深邃的眸子里只有漆黑和她的影子,可那个影子满是对他的防备和冷漠。 他终是松了手,看着她飞身落地,回了房,眼里满是旁人看不懂的安静无奈,他想,他确实应该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现如今的关系,他可不想把心丢在一个得不到回应的人身上。 天知道,他在那一动不动站了多久。 之后两日,落落也没见过他,听小笙说,他在处理知府衙门和金矿的事。 刘家堡的山底确实藏着金矿,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那,依山傍水,乐得自在,没有人动过金矿的念头,如此淳朴的人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而李聪,在生死阁的扶持下,建立了天穹门,却被命运捉弄,亲手毁了弟弟的一切,还差点亲手杀了他。 他用自己的命换弟弟余生心安,江亦行也不知替他隐藏着这个秘密,看着手足相残的方式结束这场闹剧,是对是错。 墨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大人,新任知府两日后便能抵达廉阳城,我们可是要在这等?” 大人不高兴,这三日都窝在客栈里处理公务,几乎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也不知怎么了? 江亦行敛眸,瞧着偌大的知府衙门,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不等了,准备一下,明早出发。” “是。”墨川犹豫着,开口道,“刘少恒和小笙在外候着,想跟随大人。” 江亦行阖眼, 没有吭声,低眸间,瞧着虎口的牙印已经渐好,却莫名地心烦意乱,暗骂一声,白眼狼! 次日一大早,奢华至极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墨川恭敬地请落落上了马车。 江亦行靠在车壁上,双眸紧闭,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瞧着他眼下发青,约摸这几日处理公务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这男人真是好看,睡着的样子敛了那抹深不可测的鬼祟,平添了几分柔和,也不知是随了父亲还是母亲,生得这般柔中带刚,又能将极致的两端完美契合。 “好看吗?” 江亦行冷不丁掀了眼眸,落落有些措手不及地慌乱了一瞬,身上寒意更甚,她敛眸,修长的玉手执起案上的茶杯。 刚到嘴边的茶杯,被人抢了去,抬眸间,江亦行神色淡淡,执起了另一杯递到她手里,“体寒不宜饮茶,这是常识。” 落落品一口杯中物,果然还是参茶,“多谢大人。” “呵……”江亦行轻嗤,“姑娘不准备做白眼狼了?” “大人这是不习惯了?”落落反唇相讥。 江亦行含笑凝着她,几日不见,她依然那副清冷孤傲的样子,当日情绪失控的人仿佛不是她,也不曾发生过! 一声轻叹,“姑娘怎么样都好!” 重新靠回车壁,再次阖眸,他是真累了,眼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宝子们,可以聊聊天,比如,落落究竟要找谁?) 第70章 江湖纷争 江湖豪杰齐聚武林盟,故而,武林盟所在的五岳山热闹非凡,便是这山脚下的镇落也是人来人往,客栈酒肆,甚至于街边茶铺农家院落都挤满了人。 而武林盟山庄的西院,仿若置身事外般得安静,枫树下,秋千上,一抹纤细的淡粉色身影轻轻在风中摇曳,枫叶荻花秋瑟瑟,魏青樱松了一只手,轻轻在风中摊开,稚嫩的面颊上只见忧愁。 夜幕降临,魏靖才回来,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女儿,魏青樱拈着一片枫叶,眼里无温,面色苍白,仿若一个随时会消散的纸片人。 长长地叹了口气,“青樱一直坐在那儿?” 身旁的婢女俯身道,“回盟主,小姐一直就在那儿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魏靖摆手,“去准备些吃的,送到小姐房里来。” 语罢,他疾步朝着她走去。 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从秋千上下来,“樱儿,天凉了,我们回房去。” 闻言,魏青樱木讷地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而后形同提线木偶般点头。 他们前脚刚进门,婢女就端来了吃食,几碟小菜加一碗燕窝粥。 魏靖端起了粥碗,亲自喂她,“樱儿,来,张嘴。” 魏青樱点头,乖巧地张嘴,慢悠悠地咀嚼着嘴里的粥,忽而开口道,“爹,爹……” 手上动作一顿,魏靖嘴角抽动,竟喜极而泣,“樱儿,你再叫一声爹爹?” 魏青樱转眸,无温地凝视着他,纤细的手冰凉地抚上他的脸,抚去他眼角的泪,“爹,爹,不,哭。” 魏靖抿嘴,含笑点头。 魏青樱僵硬地敛眸,有泪无声滑落,“樱儿,该——走——了,爹,爹,不……” 她僵硬地直起身,宽袖将桌边的饭碗扫落,滚烫的汤溅了一地,在魏靖使唤着婢女进来打扫时,她已经俯身捡起了一块瓷片。 “樱儿?” 魏靖惊呼,心陡然一颤,瞧着魏青樱娇嫩的脖颈被瓷片划破,渗出鲜血,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他不敢靠前,只能劝解,“樱儿,乖乖听话,放下瓷片。” 魏青樱的动作极为僵硬,却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人更加担虑,脖颈处最为致命,稍不留意,就恐再无生还可能,她死死地握着瓷片,吃力地开口, “爹,爹,樱儿……不要……这样……” 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也不必爹爹为难。 “不。”魏靖心惊,慌忙道,“樱儿若死了,爹爹就让他去陪你。” 魏青樱身体绷直,眼里闪着迟钝的骇然,见她抵在脖颈的瓷片缓缓放下,魏靖快速上前,握住她的手,“快,快拿药箱。” 眼眶已被泪水浸湿,魏青樱盯着为她处理伤口的爹爹,心一阵刺痛。 魏靖慈爱的眸色中透着满满的无奈,他伸手抚着青樱苍白的面颊,“樱儿,等爹爹治好你的病,爹爹就让他带你离开。” 魏青樱不再说话,恢复了方才的木讷,如同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武林中,何人不知,魏靖有一伉俪情深的爱妻,十六年前产下一女,难产而亡,其女,生得可人,却心脉不全,这些年,魏靖用尽了一切办法,靠着珍贵的灵丹妙药将她养到了如今的十六岁。 魏青樱自小体弱,所以不同于其她武林世家子女,她不通武艺,却精通药理,常为贫苦人家免费看诊,抓药,故而,在武林盟山脉一带,受人敬仰! “姑娘以为,魏靖此番作为,可是为了他的这个女儿?” 江亦行负手站在窗下,转过头看她,落落细细地琢磨着方才墨川打探回来的消息,倒也认同他的想法,不过……“大人想问什么?还是直言吧,我可不信,大人带上我,没有其它目的。” 江亦行无奈低笑,直白道,“姑娘当年从冥幽楼拿走了什么?” 落落抬眸望向他,两条视线交汇,面色不改,“大人也相信那个江湖传言?” “冥幽楼老楼主是莘月族长的故交,有传言称,莘月古籍在他手里,得莘月古籍者,得天下。”江亦行唇角微扬,迎着落落的目光,继续道,“姑娘拿下冥幽楼,生死阁进入后,翻遍了整个冥幽楼,却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或许在姑娘手里?” 落落轻笑一声,“我倒是小瞧了大人,能撬开冥幽楼的嘴,真是不简单啊!” 落落认定他已经从冥幽楼的人口中得知了那日的事,以他的头脑自然可以联想到一切。 江亦行慵懒地靠着窗沿,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菱窗,笑道,“生死阁首领应是对你有所怀疑,在你行刺太子之后还另外安排了一队杀手。” 深吸一口气,落落点点头,“大人猜想的没错,若非对我有所怀疑,就不必多此一举。” 她想要杀的人,就一定会死! 她眸色微沉,兀自倒了杯热水,捏在手心,“我去的时候,冥幽楼楼主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对我的出现也似早有察觉。” 记忆在脑海里倒灌,老楼主望着她最后那一刻的决绝,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 那一日,她接到任务,前往冥幽楼,不惜一切手段,务必拿到那本古籍。 冥幽楼孤立在山峰之间,皎月被乌云遮蔽,偏僻而凄凉,似乎预示着什么? 落落凭借着自己诡谲多变的轻功很轻松地避开了守卫,走到一个拐角处,忽然听到屋内传出来的动静。 “死了吗?” 这声音,焦急中带着微微的恐惧。 落落直接跃上屋檐,屏住呼吸,轻巧地挪开一处瓦片,透着缝隙往下凝神窥视。 第71章 虎毒不食子? 房内,古老的床榻上躺着一人,帷幔遮挡了视线,落落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根据垂落在床沿上的手,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老者的手。 方才说话的人,与身边另一男人对视一眼,当下俯身去探老者的鼻息,下一刻,那只沧桑的手猛地死死攥住了他的腕子,咬牙切齿, “阿清,你就这么盼着为师归西?竟敢在为师的药膳里下毒?” 被叫做阿清的男人惊恐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几近颤抖的声音,“师傅,阿清不敢,阿清……” 他身边的人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一把抓住他的肩胛骨,直接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没用的东西,老东西不过是回光返照,怕什么?” 阿清回过神,眼底的恐惧在瞬间覆灭,取而代之的是阴邪狠辣,“老东西,莘月古籍在哪?” 老者艰难地抬手,这一次却是直指阿清身边人去的,“雷肖,为了一个传言,你竟敢谋杀至亲,你这个不孝子!” 落落心里猛然一惊,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他唇角依旧勾着轻蔑的冷笑,雷肖走到床前,俯身握住了老者的手, “父亲,你就把东西给我吧,有朝一日,我坐上龙位,也是为我们祖上争光不是?到时候,天下都是我们的,我们又何必过着这样的日子。” 老者拼尽全力甩开他的手,“祖上?呸……祖上只会以你为耻。” 雷肖冷哼一声,当即从他身上翻出了一枚钥匙,“父亲愿意守着这个破楼过活,我可不愿。” 狠狠掰开老者扒在他衣襟的手,老者被他甩落到地上,轻嗤一声,转身掀开了床底的一块石板,将钥匙塞了进去,随之底下的石板往一面启动。 望着暗洞里的檀木盒,雷肖朗笑出声,将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得莘月古籍者,得天下,哈哈哈……” 突然间,寒光迸射,雷肖来不及做出反应,捧着檀木盒的手腕当即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所幸,他武功并不弱,在那柄寒剑朝他脖颈扫过时,一个凌空翻,退出几米开外。 阿清当即和他统一战线,如临大敌般警惕地看着眼前人。 一身素白,斗笠在上,纱幔遮面,女子身上冷冽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鲜血沿着雷肖的掌心,不断从指尖滴落,他白了一张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檀木盒已经落入她的手,自己却不敢贸然动手,她的身手太过诡谲,快得连他都毫无察觉。 落落看着手里的檀木盒,蔑笑一声,“为了所谓的天下,竟能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当真是……畜,生!” 她腾出一只手,搀着老者靠在床柱上,言语冷冽,“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不如我为楼主动手杀了可好?” 她冷冷地转眸斜睨着雷肖,即便看不清她的神色,也知道她一定能说到做到,雷肖下意识地胆寒,后退了两步,怯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者于心不忍,痛心疾首地摇头,“虎毒不食子,罢了……” 一声哀叹,又问,“姑娘是何人?” 落落冷然,“来杀你的人。” 语罢,手里的短剑脱离,只听一声闷哼和刀刃刺进肉体的声音,雷肖不可置信地盯着没入自己胸膛的短剑,嘴里要说的话都被涌出的鲜血侵蚀,最终无声地重重倒在地上。 落落瞧一眼已经吓得脸色青白的阿清,“你……自刎还是让我动手?” 自刎,却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会在生死面前抱着一丝侥幸,落落一声轻叹,旋即一个闪身,拔下尸体上的短剑,再毫无波澜地捅入另一个人胸膛,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收了短剑,慢条斯理地在他身上擦去刀刃上的鲜血,收回腰间剑鞘,回头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老者,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虎毒不食子,这样的鬼话,听听就够了!” 老者骇然,昏黄的眸光闪着泪花,最后只剩一声叹息,“姑娘可知莘月古籍究竟是什么东西?” 落落瞧着手里的檀木盒,淡淡地回,“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在她启开时,老者忙道,“姑娘一身武艺,当真愿意看到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尸横遍野的景象?” …… 见落落没有再准备说下去的意思,江亦行问,“所以,莘月古籍中到底记载了什么?” “大人也相信虎毒不食子吗?”落落忽然低低地问了一句。 江亦行明显神色一愣,还未开口就听她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大人手眼通天,自有妙计。”落落起身就走,接下来,她倒想看看江亦行怎么组织这场武林大会。 第72章 混进武林盟 魏青樱端坐在镜子前,淡淡地望着镜中的人,神色迟缓,忧郁却像是凝滞在骨血里,溢在表相。 身后的人为她整理好碎发,素白修长的手还握着那柄玉篦子,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双肩,附在她耳边,瞧着镜中那张苍白忧郁的脸,柔声道, “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做到。” 魏青樱缓慢地抬手,僵硬地握住她的手,唇瓣生硬地张开,“谢,谢……” 素白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落落轻叹一声,“你不必谢我,我这么做,只不过是私心。” 魏青樱唇角勾了勾,那抹笑容僵硬地呈现,令人心尖陡然一颤,不由去想,以往的她笑起来当是多么天真无邪…… 落落握着她的手,“我会让你再见他一面。” 闻言,魏青樱眉睫陡然扬起,张着嘴,只发出一声,“好……” 而后,又盯着镜中的自己,泛起甜甜笑容,她僵硬地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胭脂,落落抢先拿起来,笑道,“我知道,你不想让他看见你的脸色这么差,我帮你。”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落落若无其事地搀扶着魏青樱起身,朝着来人恭敬道,“魏盟主。” 魏靖瞧着魏青樱的情绪似有好转,欣慰地道,“多谢落大夫。” 落落微微摇头,“小女子无能,魏大夫何须此言。” 魏靖宠溺地握着魏青樱的手,听着她低声地唤了一下,“爹,爹。” 心情大好,喜笑颜开道,“自落大夫来此,樱儿的心情好了许多,我知道,樱儿非常喜欢你,落大夫就替老夫好好陪着她,至于她的病,老夫已有打算。” 落落心上一紧,面色不改地点点头,而后,退出了房间,留他们父女单独说说话,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魏靖此行对不住天下人,却不失为一个好父亲。 出了西院,落落听闻百面书生刚入住了东厢房,心下想着,百面书生出现,是否意味着那厮也来了,以江湖人的名义。 唇角微扬,看来他终于出手了! “落大夫在这做什么?”身后有清朗的声音传来,一个青色玄衣少年出现在身后。 落落颔首示意,“林师兄。” 林千是魏靖,亦是武林盟资质最佳的弟子,若非魏靖突然出其不意,非要以比武的方式挑选下一任盟主,他会是不二人选! 落落以为他定是心有怨言的,这几日,他每每出现在西院,总会有意无意地在魏青樱面前提及这件事。 他看了眼落落方才一直注视的方向,道,“这后山,即使是夏日,也白雾弥漫,更别说现在了,落大夫可千万不能进入。” 落落轻笑一声,“林师兄过虑,我只是无意,闲逛到了此处。” 林千道,“嗯,外厅群雄聚集,热闹得很,落大夫若觉得无聊,可出去走走。” 落落转身离开,一边道,“我不太喜欢打打杀杀,亦对武学不感兴趣,想必去了也是无趣。” 江湖人聚集,不是切磋武艺,便是讨论武学,她还真是觉得无趣。 “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林千轻叹,“所以,我很不明白,师父为何会有这般举动!” “比武定输赢,说是点到为止,届时,定是腥风血雨,到时候,局面混乱,恐怕难以控制!” 落落顿住脚步,“林师兄为何不阻止呢?还有六大长老究竟身在何处?他们若是在,也会极力阻止这场闹剧吧。” 林千微微一怔,她竟一语中的,“落大夫果然厉害,我也不相信六大长老会突然全数离开山庄,只是,师傅的话,不容置疑……” 落落嗤笑道,“不容置疑?” “既然有疑虑,既然知道这是错的,为何还要死守着这尊师重道的规矩。” 有时候,她真不喜欢,太过认死理的人,这一类人,总是在偏执中难以取舍,而后又后悔莫及。 这样一想,不禁想起了某人,江亦行是个最没规矩的,认定了自己的目标,便会不惜一切。 蓦地,眉头微微蹙起,好端端怎么就想起他了,这还是美德不成? “落大夫的意思是?”林千试探地问。 他心中明明早有答案,却不敢去面对,落落淡淡地道,“这是林师兄自个的事,我先告辞。” 目送着那抹素白的身影离开,林千深吸一口气,俄而眯起危险的眸子。 他觉得这个女子定不只是个寻常大夫,她以大夫的名义进入山庄,短短三日,魏青樱对她便到了寸步不能离的地步。说起话来,又是针针见血,敏锐至极。 罢了,无论她是什么人,都不由得他多想,眼下,找到六大长老才是重中之重。 第73章 好听吗?要不要找个地方观摩一下? 江亦行以百面书生的身份入住武林山庄,一袭白衣胜雪,手持折扇,儒雅翩翩,确实有几分书生模样,更何况,无人见过百面书生真面目,是故,无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长身玉立,站在窗前,望着天边如同咸蛋黄般的落日,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墨川进来躬身行礼,“大人,山庄里并不见落落姑娘的身影。” 江亦行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听着墨川继续说,“山庄里的口风很紧,魏盟主对外说六大长老正在闭关,无人敢质疑,大人让我打探的林千,他似乎很排斥这场比武,更声称不会参加。” 江亦行转过身,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浮动,“若是得到那所谓的莘月古籍,便可得天下,那么,直接一门心思对付落落就好了。” 墨川问,“大人是说……” “大人说的没错,还需要一样东西。”秦浩从外进来,折断他的话,躬身行礼道,“回大人,千机传来消息,冥幽楼守护的莘月古籍封锁在一个特殊的盒子里,需要一把钥匙才能开启,而这把钥匙,迄今而至,无人知道下落。” 江亦行笑道,“恐怕,生死阁已经知道了钥匙所在,否则,这步棋不就多此一举了。” 江亦行这倒很是好奇了,什么人手里的东西,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只为引蛇出洞! 秦浩道,“千机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却是对此一无所获,若武林大会前依然毫无收获,该当如何?” 江亦行唇角微扬,“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我们只要做一件事,阻止武林大会举行。” 江亦行凝眉,落落会不会知道什么?这几日,究竟去了哪里? 他琢磨着这几日掌握的消息,想到六位长老的失踪,定有蹊跷,而最具备武林盟主传人的林千,只想置身事外,定然也猜到了,这次的武林大会目的并不简单。 也许,林千会是一个切入点。 于是乎,林千的房内,便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江亦行悠然自得地坐在房内茶案前,兀自品茗,“林师兄的茶,不错。” 林千惊愕,看清房中人后,恢复了知礼的模样,“是在下招呼不周,公子若是喜欢,我让人送到公子房里。” 江亦行笑了笑,修长的指节把玩着手中杯盏,“坐下聊聊吧。” 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样悠闲的时光,恐怕日后,是难求了!” 林千坐定,“公子所言何意?” 江亦行挑眉,“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林千凝眉,他不请自来,怎么可能只为了闲话一二,他们之间并无交集,今日入住山庄才见过一面而已。 “公子有话直说。” 江亦行唇角微扬,“林师兄这性子,我喜欢。” 话落,他也不废话,“你的师傅,魏盟主,来这一招,所图什么呢?六大长老又去了哪里?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他言语轻飘飘的,神色丝毫不动,却令人感到一阵压迫。 白面书生向来不插手江湖事,如今怎地?莫非?他真有什么发现? 林千似有考量,“公子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勾当,师父为人,江湖皆知。” 江亦行认可地微微点头,“或许是为了青樱姑娘呢?” 林千神情一滞,“你究竟知道什么?” “武林大会,若真如期举行,恐怕,贵山庄得大乱!”江亦行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只剩三日了,林师兄真想置身事外?”语罢,缓步走出了房门。 目送着他离开,林千站在门口,久久未动,他知道,若真是因为青樱,师傅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突然想起,白日里,落落姑娘的话,或许,青樱知道点什么? 奈何,现如今的青樱,每日沉沉睡睡,即便是短暂的苏醒,也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 江亦行慢悠悠地走在石路上,周边树木茂密,路线曲折婉转,生人进来,恐怕就成了一个迷宫,好在有秦浩在,他偷偷来探过几次路,才能准确地找到林千的房间。 忽地,一阵凛冽的风在空中划过,江亦行脚下一顿,扭头看着远处的黑夜…… 趁着夜色,落落本想潜入后山一探究竟,刚至后山前的假山处,蓦地,快速闪身躲到一侧假山后。 不远处,是一男一女的靡靡之音。 男人发出低沉带着微喘的声音,“真是想死我了……” 女人酥软的低吟,“你轻一点!” 紧接着,是二人的浅喘低吟,落落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若非这是唯一入口,何须被迫在这里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只是,也不知,这二人是何人?总觉得女人的声音很是熟悉?脑海里,仔细摸索一下,心头一震, 盟主的妾室——玉小娘? 那边的喘气声,呻吟声越发刺耳,落落只觉得面颊一阵滚烫! 这两人也不知道找个房间,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是为了寻刺激?转念一想,这种地方,确实没人会来! 好吧,她错了。 忽而觉得身后有人,一转头,被那厮一手扣住手腕,摁在了石壁上,修长的手臂往石壁一撑,直接把她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耳畔是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缠绵声,眼前,是那那厮风华绝代的脸,江亦行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迷人笑意,“好听吗?要不要找个地方观摩一下?” 第74章 感觉如何? 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耳畔,喉间滚动,落落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觉得呢?” 江亦行笑得微凉,“姑娘这是在寻问我的意思?” 语落,他俯身啃住了她的唇,落落身子一僵,瞪大了双眼,一把将他推开,奈何,那厮纹丝未动,只是离开了她的唇,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姑娘这是害羞了?怎地,这般紧张?” 若非怕惊扰了那两人,落落刚刚推开他时,定要用上十成内力,可眼下,那厮温暖的手包裹着她的冰凉,眼底满是戏谑。 “我只是担心大人有一日无法自拔!”落落勾了勾嘴角,下一刻,主动贴上他温暖的唇,江亦行微微一愣,而后,反客为主,如小鸡啄米一般,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啃噬,那种感觉,让人心里痒痒的。 微微阖上双眸,一阵冷风吹过,落落一哆嗦,下意识地钻进那温暖宽敞的怀。 江亦行眉梢染上了得意,这女人,若非是怕冷,怎有这般小鸟依人的时候,双臂一紧,牢牢地将那柔软冰凉的躯体揉进怀里。 唇上软糯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舌尖稍一用力,巧妙地撬开了她的贝齿,唇齿纠缠,果然是世间最好的滋味。 某人又不合时宜的反悔了,想推开他,可,不是每一次,都由她说停就停的,他,不同意。 近距离的,他看见她眼底的意思:你想死吗? 他挑眉,回以另一个眼神:白眼狼! 双臂紧了几分,江亦行贪婪地索取着属于她的香甜,某人也似乎放弃了挣扎,生疏地回应着他的激情。 这一吻,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身子从未有的温热感,麻麻的,却很舒服,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是被江亦行逼疯了,身为女子,竟和他比,谁更不要脸! 而江亦行呢?他也觉得自己疯了,明明知道这个女人不会喜欢男人,明明自己对她也并非情爱,却总是想撩拨她。 而这个时候,大脑是空白的,更何况,这样的美人,他如何能放弃占她便宜! 唇齿相濡,也不知是谁陷入了迷局…… 到了最后,落落觉得自己快被他憋死了,那厮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一口咬上他的唇,他吃痛地蹙眉,放了她。 “真是白眼狼!” 落落抿唇,淡淡地道,“我怕大人意乱情迷,及时止损。” 江亦行含笑望着她,“姑娘好意,我这厢心领了。” “感觉如何?” 他没来由的一句话,落落有些懵,转瞬在他无比戏谑的眸子知道他所问为什么,道,“还行。” “是不是男人的滋味好一些?”他问。 微光里,落落抬手捂上他的唇,“嘘!” 下一刻,被他温暖的手再次包裹。 那两人似乎已经完事了,男人交代了一句,“就这几日了,若是不出差错,拿了东西,我们就离开。” 女人发出娇羞的声音,“嗯!” 紧接着,便是毫无营养的情话,听得落落直起鸡皮疙瘩,有温暖的指腹抚上她的唇,她微微一怔,抬眸狠狠地瞪了江亦行一眼。 那厮轻柔地用指腹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浅笑吟吟,“姑娘想去做什么?” 落落笑,“大人这是离不开我了?” 江亦行嗯了一声,“你猜,若有一日,我真离不开姑娘,会如何呢?” 落落不以为意,淡淡地问,“如何?” 江亦行挑眉,俯身覆在她唇上,轻轻地道,“废你一身武艺,让你再也逃脱不了。” 落落学着他的样子,啃上他的唇,“被大人喜欢上,还真不是好事。”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厮真做得出来! 许多时日后,她想起他的话,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度后悔自己对他的撩拨和回应,若她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又何必经历那么多苦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江亦行暗嗔,这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还敢玩? 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正欲再次蹂躏一下这个不知分寸的女人,却被她轻巧地脱身。 落落转身就走,“大人恐怕真要爱上我了!” “去哪?”他握住她的手,眸色微沉。 落落也不回答,也不挣扎,自顾地往后山而去。 江亦行唇角勾起,这女人恐怕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这座后山莫非真有什么秘密? 进了后山林,他才肯定了这点,如此诡异的迷雾,应当是某种阵法?既然不惜布阵,怎么可能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或人? 第75章 大人这是爱不释手了? 迷雾遮了视线,他唯能感知属于她的冰凉,而她,也唯能感知来自他掌心的温度。 “闭眼。”落落低低地道。 江亦行阖眸。 也不知落落做了什么,顷刻间,迷雾散去,只听得她道了声,“好了。” 再睁眼时,他们置身在一片密集的树林。 江亦行侧眸去看她,眸光微闪,“有姑娘在,真好!” 落落抬眸看了眼皎月,顺着月牙方向缓步走去,“大人莫非也想争一争这天下?” “不想。”江亦行回,转而无奈地笑了笑,“姑娘这般猝不及防地套我话,也不怕听到点要命的话?” 落落挑眉,“大人若是想,就更不会对我动手了,毕竟我手里的东西,你们都感兴趣不是?” 江亦行握紧了她的手,柔弱无骨的冰凉感,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微妙,“姑娘错了,我对那东西兴趣不大。” 落落轻嗤一声,显然不以为然。 借着微弱的月光,穿过林子,入目的便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四周杂草丛生,树林密集,对比之下,很是突兀。 寒风无孔不入,落落拢了拢狐裘风衣,欲抽回手,奈何那厮攥得更紧了,她抬眸,望着他在月下尽显温柔的眸子,嘲讽道,“大人这是爱不释手了?” 江亦行无奈轻叹,拉着她走向一面的山石处,“姑娘难道忘了,上一次我们也是携手并进,才得以脱险。” 他睨了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似有莫名的得意,“这次,亦然。” 山石的一方被他摁下,紧接着,便听见空地裂开一道口子。 江亦行拿出火折子,摸着冰凉的石壁,缓缓拾阶而下。 上头的面迅速合上,地道显得寂静幽暗。 好在此处没有半点守卫,穿过隧道,阴冷潮湿的感觉,令落落极为不适,她的身子着实受不了这种寒凉,捂着胸前狐裘,加快了脚下步伐,赶紧找到人,离开这个鬼地方。 江亦行温热的掌心裹紧了她冰凉的手,“姑娘来这为……” 话未说完,便已经被眼前一幕惊住了,这个地方竟然是一个地下牢笼,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江亦行唇角勾起,“这怎么跟我的梅花邬如出一辙。” 落落试探性地朝着铁门后的暗牢唤了声,“玄烨?” 玄烨? 江亦行眸色微眯,这个名字太过陌生,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被关在这?落落又出于什么来找他?故人? 落落从他手里拿了火折子,朝着漆黑的暗牢伸进去一些,好看清里面的情况,一个披头散发的面孔蓦地出现在眼前,落落一惊,快速收回手,后退一步,正好撞进了那厮怀里。 “当心。”江亦行似笑非笑地倪着她,臂弯一紧,从后搂住她单薄的身体。 “江亦行?你是不是玩上瘾了?”落落切齿,手肘后击,脱离他的怀抱。 江亦行无奈轻“啧。” 狠狠剜他一记,落落再次靠近,仔细地打量起暗牢里的人,污头垢面,实在看不清模样,她再次试探地开口,“玄烨?” 那人蓦地抬眸,散乱的黑发后面,一双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是谁?” 落落笑了,“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青樱想见你。” “青樱?”玄烨轻柔地唤了声这个名字,仿佛是揉进骨血里的东西,无比珍贵。 落落扬剑劈开门上的锁链,不由多说,拉着他就往外走,他却挣开了她的手,决绝道,“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出这个门。” 落落不解地蹙眉,“为何?” “你走吧。”玄烨退回到角落,态度决绝。 只见落落一声冷嗤,“顽固。” 一记手刀劈下,玄烨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落落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在这里逗留太久,恐生变故。 所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打晕了,扛出去,正欲俯身,将人带走,一个人率先一步,将人扛在了背上。 江亦行道,“走吧。” 落落瞧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微弱的火光下,那是他见过她最纯粹的笑容。 要带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离开山庄,并不简单,所以人是带回了江亦行房里。 一进房门,江亦行便嫌弃地把人往地上一扔,一声不吭进了内寝室。 墨川和秦浩,大眼瞪小眼,直到落落说,“劳烦两位把他藏起来。” 二人颔首,又听落落道,“把他嘴给堵上,若他不安生,就直接打晕了吧。” 墨川轻笑出声,“好勒。” 随后将人拖去了隔壁房间。 第76章 我们这叫什么? 房间内,温暖舒适,落落有些诧异,能让她感觉到暖兮,这温度相对常人来讲便是高了一些。 江亦行?是料到她今夜会来? 正思忖着。 内寝传来江亦行低哑的磁音,“进来。” 进去便进去,落落没有多想,内寝水雾氤氲,这厮就只穿了白色的内寝,想来是刚沐浴更衣过了,这人有一定程度的洁癖。 江亦行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冰凉的手,将她的手按进水盆里。 “你做什么?”落落诧异。 江亦行不说话,极是认真地用皂角仔仔细细地给她洗手。 低眉望着他,他认真执着的模样,让落落一瞬间有点僵硬和不知所措,记忆里,娘亲就是这般模样。 洗了手,他又拿了剪子,让她在床榻上坐好,半跪在地上给她修剪起指甲…… 落落盯了半天,苦涩又无奈地笑了笑,“你让我想起了我娘。” 江亦行抬眸瞅了她一眼,不能说是瞅,是白了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可不想当你娘。” 落落噗嗤一笑。 江亦行随即扬唇,“姑娘笑的时候,很好看!” 落落一怔,唇角缓缓抿直,低眸去看他,他半垂着眼帘,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睫毛好长,将他素来处心积虑的眸子隐藏,此刻的他像是个平凡的少年朗,专注于一些琐碎的小事上,却不以为意。 有时候,落落真心有点困惑,他对她的好太过于一丝不苟,这样的男儿,足够让女子对他死心塌地,若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或许,真的会有不一样的情感纠葛。 “被我迷住了?” 落落一愣,回神间,眼前是那张放大的绝代风华,下一刻,他已经俯身下来,吻上她的唇。 “江亦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落落没有躲,贴着他温暖的唇轻轻开口。 微颤的,柔软的唇瓣,让人心里发痒,江亦行勾唇,修长的指节挑起她精致的下巴,“姑娘害怕了?莫不是怕爱上我?” 落落扯了唇,笑得微凉,“我是担心大人这样的人物若是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倒真是罪过了!” 她一个江湖人,无名无姓,没有家族约束,怕什么? 江亦行轻轻地啃啄着她的唇瓣,“姑娘若有这个本事,我倒乐意奉陪!” 她素白的脸染上了少有的绯红,他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她?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韧。 他有些霸道地撬开了她的齿贝,侵占着她的柔软,袭扫着她的香甜。那种无法言说的滋味,让人如此眷恋。 她的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梅花香,江亦行总觉得是某种错觉,却不知何故,每一次靠近,却像是真实地吸入了他的鼻腔。 她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了他的胸膛,感觉他胸腔里那颗炙热的跳动的心。 人的情欲,真是不能放纵,好比他们,在这场无关情爱的关系里,一次一次地打破了各自的底线。 独立而坚强的人,总是期望又害怕让人看见自己的柔软,所以,他们在这种迷离和渴望中徘徊,在短暂的缠绵中卸下伪装! 他终于停下来看她,素白的脸上浮现着好看的红晕,清冷孤傲的模样染上了属于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她微微喘着气,半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底此刻究竟是意乱情迷还是孤傲自持。 他极是满意地看着她,温热的掌心抚着她的面颊,“男人的滋味会不会更好一些?” “额?”落落一瞬愕然,转而笑了,“大人身边也没个女人,这都是跟谁学的?” 他一愣,指腹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无师自通,姑娘可还满意?” 落落倔强地昂头去看他,笑道,“我若不甚满意,大人是不是该找个人好好练习一下?” 她听见他的吐气声,带着少许无奈,又带着几分戏谑,“还是有劳姑娘吧,姑娘这般姿色,我又何必退而求其次呢?嗯——?” 尾音拖长,满满的不知廉耻的心思,落落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就一再纵容他的无礼,“江亦行,帮我把人送出去。” 江亦行低低地嗯了一声,蓦地,把她摁在了床榻上,她一惊, “江亦行,你疯了!” 下一刻,他翻身在她身旁躺下,扯了被褥盖在两人身上,他从身后搂着她,将下颚抵在她肩颈,轻柔地咬着她的耳垂,“姑娘怎心跳得如此快?” “放开我。”落落很生气。 江亦行嬉皮笑脸地说道,“放心,我不会把你吃了,只不过,姑娘让我办事,总该牺牲点什么,今夜就留下来陪我吧。” “江亦行,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叫什么?”落落切齿。 “什么?”他不以为意。 落落咬牙,“不知廉耻!” 他笑了,“姑娘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那不妨,我把姑娘娶了便是。” 落落觉得多说无益,阖上美眸,在他怀里睡去,好在某厮知道收敛,咬着她的耳垂,低沉地道,“睡吧。” 第77章 翻脸不认人 这一夜,睡得极好,有个温暖的身体无偿地给你暖被窝,确实能睡得安稳一些。 无偿?倒也不是? 头顶处传来那厮温柔如斯的声音,“醒了?” 落落下意识地挪出了一个身位,这么面对面地睡姿,实在太过暧昧,腰上一紧,他又把她捞回怀里,唇角满是戏谑, “姑娘钻进我的怀里,枕着我的胳膊睡了一宿,一睁眼就想翻脸不认人?” 她冷,他暖得似火,无意识地钻进他的怀,在所难免,更何况, “江亦行,这不是你自己要的?” 她的手抵在他胸膛上,尽可能的拉开一定的距离。 江亦行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无措的羞涩,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听着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秦浩冰冷的声音,“我家公子还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晨光熹微时,魏靖前脚进入后山,就察觉迷雾阵被人破了,等他发现空空如也的暗牢,心下骇然,当即命人封锁了山庄,却有门中弟子禀报,百面书生带了一个人离开。 瞧着都日上三竿了,还未起,当是真有猫腻,魏靖抬手轻轻向前一摆,身后的弟子拔剑以对,秦浩被人牵制着,已经有人首当其冲推开了房门。 “人,已经帮姑娘送出去了,你也该陪我把戏演好。”江亦行欺身而下,俯身吻住她的唇,在门开启的时候,手一挥,一枚发簪准确地击中那人的胸膛,迫使他踉跄退了出去。 魏靖带着门中弟子,还有数名前来凑热闹的武林人士,心头一惊,只听得里面一声低沉的冷斥,“滚。” 话落,他们再想往前,秦浩已经脱身出来,一把冷剑横在了门前,“擅闯者,死。” 魏靖凝着方才被打出来的弟子,他捂着胸膛,支支吾吾地道,“盟主,这里面可能真有误会,房里的确实是百面书生,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 所有人都知道,百面书生昨日进入山庄时,身边可没有女人,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嚷嚷道, “魏盟主丢了贵重的东西,百面书生若是心中无鬼,便让我们进去一看究竟,来者皆是客,客随主便不是?” “等着。” 里面人回以冷冷的两个字。 不多时,房门从内打开,江亦行面色阴沉,身边站着一个女子,容貌清冷绝色,让人不由心惊。 旁人不认识,可武林山庄的人自然认得,这就是前几日刚来的医者,颇得魏青樱喜欢。 “落姑娘?”林千愕然,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拾起那支素雅的发簪,递了过去。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莫名地揪起,他望着她,素白的脸上依旧冷清,如瀑的黑发垂至腰间,不着任何装饰,仿佛不是人间物。 “多谢。” 落落伸手去接,却见他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手里捏着那枚发簪,似出了神。 “林师兄?” 林千回神,尴尬地挤出一丝微笑,“落姑娘怎会……” 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何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林师兄,是想问落落为何在我的房里?”江亦行唇角勾起一缕邪魅,伸臂揽住落落纤细的腰肢,同样身为男人,他太明白这人看落落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莫名的不舒服。 林千微微拱手,“是在下唐突。” 江亦行报之一笑,“不知魏盟主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魏靖道,“昨夜,有人看见公子离开山庄,公子既然未曾离开,恐怕是有人乔装易容。” 魏靖一直在旁观察,并未在他们二人身上发现任何可疑,想来只能是这样了! 江亦行惊诧,“有人冒充在下?” 顿了顿,俄而又道,“看来,魏盟主定是丢了什么极为贵重之物,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到了魏靖身上,没有人知道丢了什么?只是想着这是武林盟,魏靖身为盟主,如此兴师动众,定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以至于不惜惊扰所有人。 魏靖想了想,“说来惭愧,倒也不是贵重物品,只是……是亡妻遗物。” 语罢,一声叹息,拱手道,“是魏某思虑不周,叨扰各位英雄。” 这样的说辞,不会有任何人质疑,毕竟魏靖对忘妻的情意,江湖早有传言! 故,众人纷纷加以敬畏之心,一阵寒暄之后,便也都各自散了。 江亦行搂紧怀中女子纤腰,目送着他们离开,瞧着林千回眸过来的眼神,挑眉一笑,俄而低眸去看怀里的人,“姑娘才来几日,就多了一笔风流债了?” 一股子酸味,落落掰开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笑得微凉,“大人这是吃味呢?” 转身进了房,落落有点生气,这厮每一次出手,都把她算计进去,不放过任何一个占她便宜的机会。 眼下,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魏靖也绝对不会再轻信她,要把青樱带出去,恐怕就难了。 手背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落落猛地回过神,江亦行从她手里拿了篦子,继续着她方才的动作,轻柔地替她梳理如瀑的黑发,“姑娘是在想怎么把魏青樱送出去?” 落落望着镜子里的画面,郎才女貌,少年眉眼含笑,极致温柔地为她束发,一种毫不违和的温情感,在她看来却是诡异得很,她没有说话,只听得他又说, “我有办法。” 落落道,“大人神通广大,但不如先说说,你的条件?” 这是江湖,私定终身,两情相悦,悉属平常,可方才那一幕,被人捉奸在床的羞耻感,实在不舒服! 江亦行为她挽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那是她惯有的模样,他俯身在她耳畔,低低地道,“姑娘不会真只是单纯地想要成全一对痴情人吧?” 落落笑,转过身来,玉臂自然地勾住他的脖颈,低柔地道,“你猜。” 江亦行一愣,脖颈颈动脉突地跳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下一刻,他俯身下来,唇却没有如期碰到她的唇,而是她冰凉的指腹。 落落抵着他的唇瓣,笑了笑,带点戏谑般的嘲讽,“大人好像忘了,你我二人之间,危险的一方,只会是大人。” 第78章 无关情爱? 实力压制,落落的身手在他之上,江亦行眸色微眯,无奈,无奈。 唇上的指腹离开,便有微凉的,柔软的唇瓣贴上来,这女人,是在向他宣誓,游戏只能由她主宰不成? 她勾着他的脖颈,在他唇瓣上轻柔地舔啄,舌尖柔滑地扫过他的唇,感觉他微微僵了一下,她满意勾了勾嘴角,蓦地松了手,快速起身出了房门。 望着眼前的镜子,里面只剩他一人有些呆滞地站着,嘲讽地低笑一声, 该死的女人! 撩完就走,收放自如,他当是自愧不如! 抿了抿唇,那上面还残留着某人轻浅的淡雅梅花香…… “秦浩,进来。” 秦浩快速进内,“大人。” 江亦行端坐在镜子前,头也不回,手里还捏着那把玉篦子,“林千可有动作?” 秦浩回禀,“回大人,林千在暗中查找六大长老的踪迹。” 江亦行唇角勾起,“想个法子,把后山有暗牢的事,不留痕迹地透露给他。” 秦浩问,“大人怀疑六大长老被关在暗牢?可……大人昨夜去过,不是说只有玄烨一人吗?” 江亦行笑了笑,“若只他一人,魏靖只要随便安一个罪名在玄烨身上,不是更简单行事,明明找的是人,偏说成丢了物件,怕是不想让人注意到暗牢,一个暗牢而已,若非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何须藏着掖着。” 秦浩颔首,“是,大人英明。” 转身时,江亦行又叫住了他,“去查清楚,玄烨究竟是什么人?” 秦浩不解,“大人是觉得姑娘另有目的?” “她啊……”江亦行顿了顿,俄而一声轻笑,“怎会如此费尽心思地只为撮合一对有情人?” 秦浩拱手退下,他还是不理解大人的意思,姑娘或许真是出于好心呢?就比如在廉阳城救下小笙三次,不过,那好像只是举手之劳,这一次,确实有点劳心费神了! 西院已经加强了守卫,魏青樱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院中秋千上,魏靖出现的时候,她的眸色闪了闪,僵硬地缓慢开口,“爹,爹,我要……落……落。” 对百面书生和落落二人,魏靖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玄烨究竟是被谁救走?有何目的?也一无所获,他实在不想冒险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青樱身边,奈何青樱这般执拗,僵持不下,只得随了她。 他想着让人盯紧一些便好了,入夜后,他刚准备睡下,却听得有弟子急匆匆地来禀报,“小姐不见了。” 魏靖几乎发疯似得大发雷霆,守卫禀报,只听到魏青樱的房门开合声,而后便有一个人影掠过,那人轻功极好,他们也没看清楚,至于落落,她在自己的房里,对此一无所知。 魏靖立即搜查了整个武林山庄,一无所获后,派出所有门派弟子分成多个队伍,连夜追查。 殊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灯下黑这一招,真真是好用! 落落趁着防卫最薄弱的时候,将藏在衣柜里的魏青樱带了出来,房门一开,三人当即愣住,林千思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轻功再好,要想带着一个人飞身逃离,还不被任何人发现,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他偷偷折了回来, “落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落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只需知道,青樱是自愿跟我离开的。” 魏青樱点头,俄而道,“师兄,放我离开吧,我走了,爹爹才不会一直被人利用。” 听着青樱言语通畅,林千惊诧,“青樱,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落落道,“等我把青樱送出去,自会回来跟你说清楚,眼下,没有时间了。” 林千迟疑地点头,而后让开了一条道,望着落落点足一掠,身姿轻盈地带着青樱飞身离开,眸光微闪,这个女人的轻功竟藏得这般深! 他越加好奇,她的身份,又为何要带走青樱,青樱又怎会配合她演这一出戏? 安顿好青樱,落落只身去了南郊的一处农家院落,墨川守在门外,看见落落出现,并不意外,拱手一揖,“姑娘。” 推开房门,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脚下顿了顿,落落无奈地低眸一笑,方踏入房门。 黑暗中,有人影晃动,刚想开口,门猛地关上,身子被重重地抵在门上,唇上一热,而后是他带着戏谑的声音,“姑娘该怎么感谢我?” 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伸手去摸他,冰凉凉的指腹轻柔地拂过他的耳畔,掌心抚上了他的侧脸,这冷热交加的感觉,让江亦行猛然一颤,下一刻,他快速地扼住她的手腕。 手上悬空,落落笑了笑,“大人的心跳怎这般快?” 漆黑的环境里,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房内短暂地寂静了片刻,若非他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若非她还听得见属于他的心跳,她真的会怀疑,他已经走了,他怎么不说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江亦行?你……” 话未说完,唇上一热,他俯身噙住了她的唇,容不得她再多言,舌尖霸道地侵入,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后脑勺,一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紧紧地拥进怀里,肆意地霸占着她的气息…… 他在她的气息里无法自拔,她享受着属于他的温度,她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脊背,黑暗里,他的眉眼染了笑意,彼此沉沦,彼此在这场无关情爱的关系里,贪恋着短暂的温存。 第79章 做戏做全套 等在屋外的墨川纳闷得很,屋里没有传出一丝响动,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大人和姑娘在做什么?商量个事也该出来了啊? “姑娘要去哪?”江亦行意犹未尽地在她唇上轻轻啃噬,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将这女人揉碎了,塞进身体里。 这般想着,却又无奈得很!这可不是旁的柔弱女子。 落落微微喘着气,这厮内力在她之下,在这件事上,她自愧不如,她觉得快喘不过气了,他竟没有丝毫气喘。 “大人想知道,跟着便是了。”她觉得身子有些酥麻,无力地靠在他肩颈上,屋子里的黑暗恰到好处,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可江亦行是谁,不用眼睛看,他也感受她身体的酥软,她的身子被他折腾得不再冰凉,微暖的感觉,拥在怀里,说不出来的舒适,他有些贪恋这样的她,褪去了全身的刺,倚在他怀里小憩,这样的感觉真真是极好的! 可?这样的她是短暂的,她依旧是那个冷清孤傲的女子,她可以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直起身,不做丝毫停留地开门出去。 月光下,她的脸清冷无比,却比平日里多了一些红晕,江亦行大步流星地走出来,握住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牵着她上了马,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从身后环着她,一手拉着缰绳。 墨川惊愕,当即愣住了,以往都是演戏,今日呢?也没有旁人啊,看一眼马车,那里面倒有个不省人事的人,好像没有必要吧? 他瞪大了眼睛,直到一个冰凉的视线朝他射过来,他赶紧拉回思绪,翻身上了马车,跟在江亦行身后。 落落很无奈,她可以坐马车里,或者,是江亦行坐马车里,这样的姿势过于暧昧,江亦行修长的手绕过她的纤腰,搁在了腰侧,她有些敏感,当即扣住他的手腕,想挪开他的手,可那厮有些固执,他俯身在她耳畔,带着嘲讽的口吻,“做戏做全套,姑娘莫是害羞了?” “江亦行,这里没有旁人。”落落脱口而出,她有强烈的预感,若再三纵容,这厮会蹬鼻子上脸。 “姑娘是怕爱上我?”江亦行扯唇轻笑。 “大人孤家寡人的,更容易动情,我可不会负责!”落落反唇相讥。 一声轻叹,江亦行想起在梅花邬那一幕,是啊!这女人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可?他的情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动的,即便动了,他也可以即时收回。 这么想着,掷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微风吹起她散落的头发,夹杂着淡雅的清香,轻轻柔柔地拂过他的脸颊,让人心尖微微发痒,这样的美人,怎么算,他也不亏! 一路相安静好,他们很快到了一处竹林,穿过竹林,便是一家朴素的小院。 那是属于魏青樱和玄烨的家,墨川将玄烨弄醒,他站在院门外,痴痴地望着亮着灯的小院,不敢置信地转眸去看落落,落落朝他点头,见他有些无措地问,“我,这样,是不是很狼狈?” 落落定定地望着他,“去吧,她的时间不多了。” 闻言,玄烨眸光一沉,月光下,有东西在他眸子里闪动,他静静地点头,而后快步进了小院,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那个久违的姑娘,就站在窗下,回眸看他,脸上是初见时的甜甜笑容,他们朝着对方奔去,紧紧相拥…… 小院外,落落轻轻舒了口气,对着墨川拱手道,“墨川,有饶你在此守着。” 她的语气诚恳,透着一丝忧郁,墨川看了眼江亦行,见自家大人点头,他才应下,“姑娘客气。” 落落翻身上马,侧眸看着江亦行,“大人不是说做戏做全套吗?” 江亦行唇角微勾,握住她冰凉的手跃上马背。 武林盟乱做一团,魏靖第一次这么无措过,他的人搜遍了附近小镇,没有一丝线索,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进了后院,他阴沉着脸,一脚踹开了房门,玉小娘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身子便被人重重地甩在地上, “贱人,你告诉我,覃老在哪?是不是他带走了樱儿,他是怕我反悔吗?” 魏靖歇斯底里地冲她咆哮着,她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这个自己爱了十余年的男人,木讷地问,“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人和别人偷情,你居然能视若无睹。” “哈哈哈……”她忽而笑了,眼角不断有泪滑落,她毫不在意,只是望着他,悲凉到了极点,“你对我,当真是没有一点点情意!” 手臂被人用力抓住,魏靖猩红发狠的眸子死死地瞪着她,“贱人,告诉我,樱儿在哪?” “哈哈哈……”她冷冷地笑着,心底突然冒起一个戏耍报复他的念头,就如同她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跟覃老辗转缠绵时的心境一样。 她恨眼前这个男人,她爱了他十余年,在他发妻离世后,她用尽一切手段,爬上了他的床,如愿以偿地嫁给他,可婚后,他再也没碰过她,甚至于,这个房间,踏进来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她一日日地等,为了让他对自己改观,她倾尽心思去讨好青樱,十余年的等待,也换不来他一个眼神。 她的一生从认识他的那一日就变得可笑…… 第80章 莘月古籍的秘密 玉小娘抬手拂去了泪,对着歇斯底里的男人,缓缓开口,“覃老说了,武林大会结束以后,樱儿自会平安。” 话落,便是一记重重的巴掌往她脸颊上呼过来,她不躲不闪,倔强地迎上去,巴掌落下的时候,痛楚伴着耳蜗嗡嗡作响,她几乎昏死过去。 她狼狈地伏在地上,嘴里一阵腥甜,鲜血从嘴角渗出来,她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慢慢地抬起头,迎上魏靖愤怒的眼眸,“只剩两日了。” 魏靖听得这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他前脚一走,便有人进来,覃老搀扶着玉小娘坐到床榻上,取了药膏,轻柔地给她唇角擦拭伤痕,那一巴掌很重,唇角裂开了一个口子。 玉小娘嗤笑一声,瞧着他眼底的温柔和怒意,“你莫是真对我动情了?” 覃老没有回答,反问她,“你非要办这次武林大会,到底为了什么?” 玉小娘笑道,“为了看看他的惨状,他自诩清高的江湖义气,他疼爱的宝贝女儿,都一并离他而去,你猜,他会不会发疯?” “哈哈哈……”玉小娘恣肆地笑着,旋即拂手拍落了覃老手中的药膏,药膏在地上翻滚,她扯掉了自己身上仅有的寝衣,报复性地与这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缠绵,直至筋疲力竭,她才沉沉睡去。 迷糊中,有人轻柔地撩开她面前的碎发,覃老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会带你离开。” …… 魏靖刚出了后院,便命令所有弟子,归守原位,并声称,青樱已经找到了,虚惊一场。 江亦行和落落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疑惑,随后便去了林千房内,林千已经等候多时了,乍见江亦行牵着落落的手出现,一时有些尴尬,稳了稳心神,给二人倒上了茶水。 落落用力抽回手,狠狠地剜了一记江亦行,转而从怀里取出一张纸笺,缓缓说道,“这是魏青樱长期服用的药。” 林千看着纸笺上那些药材名称,他也不认识几个,便听她继续说, “我让人查过了,这是药人术!” “什么?”林千大惊,不可置信地道,“不可能,这是师傅请来的神医,怎么可能……” “你去问问魏盟主,他请的这位神医可是覃老?覃老是什么人,你们不会不清楚吧?”落落打断他的话。 江亦行惊诧地望着她,“覃老?他不是?” “他死在了我们手里,可生死阁还有他的药方,生死阁一直就有药人作为奴仆,所以这一点也不奇怪。”落落道,“药人术,一开始便是形同木偶,动作生硬迟缓,久而久之,便会失去一切自我意识,成为任人摆布的药人,形同活人,实则,只是靠药物维持那最后一点点生机,跟活死人一样。” 林千眸色一沉,低低地自说自话,“师傅到底知不知道,一年多以前,青樱突然晕厥,一睡便是数日,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都委婉地告知师傅,青樱命数已尽,可师傅不愿意放弃,四下重金聘请名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人出现了,不到一个时辰,青樱便醒了。” 落落轻叹一声,“其实,服用了覃老的药一段时日后,青樱便感知到了不对劲,可那个时候,她已经出现了行动迟缓,言语不畅,且嗜睡的症状,她说不清楚,只是在清醒的时候,求着魏靖让她自然死去,魏靖却听信覃老的鬼话,说只要打开莘月古籍,便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林千骇然,“你说什么?莘月古籍落在了生死阁手里?” 江湖无人不知,莘月古籍的传言,知道下落的却没有几个。 落落饮一口茶,淡淡地道,“莘月古籍在我这。” 看着林千惊愕的模样,俄而笑道,“我是生死阁的掌使——代号十六。” 林千骇然,腾地站起身,“你,你竟然是十六?” 生死阁杀手,代号——十六,在江湖,可谓是令人闻风丧胆,她一己之力拿下冥幽楼,生死阁的追杀令,她从无败绩,可…… 林千沉下心,问,“你为何叛逃?” 落落嘲讽地笑了,她起身站到了窗口,望着天边残月,神色复杂,背对着他们,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的命,是生死阁救下的,所以,我为他们杀人,直到接到冥幽楼的任务,老楼主濒临前,将莘月古籍的秘密告诉了我,我才知道,生死阁,志不在江湖,他要的,是天下。” 素白的背影,总是让人觉得莫名的疼惜,江亦行定定地望着她,听着她讲着那些被她简短的故事。 “莘月部落的传说,林师兄可听说过?”她转过身,正好对上江亦行深邃的眸,下意识地避开了交织的视线。 林千点头,“数百年前,边境大乱,我们中原腹背受敌,民不聊生,莘月部落位于南疆,意外救下了带着士兵突围的将军,之后,便出现了一个奇迹,那名将军带领的数千名士兵,仿佛神兵降世,不死不休,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击退了各国数十万的兵马。” “难道,这都是真的?”林千问。 落落颔首,“我想那应该是一种蛊,莘月人擅长练蛊,只可惜,老楼主气数已尽,我没能从他口里知道具体的事。” 林千骇然,江亦行亦是,“蛊毒?” 落落重重点头,“莘月部落也因此被各方势力惦记,被多次干扰后,隐姓埋名在江湖,而冥幽楼老楼主与莘月族长是故交,他才守着这个秘密。” 第81章 应该不疼吧? 林千依然有疑惑,“武林大会的目的是为了找钥匙?” 落落凝眉,“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让武林大会顺利召开。。” 林千重重点头,“六位长老已经找到了,被关押在后山,只是他们身上不知下了什么毒,没了意识,若没有解药,即便把他们救出来,也于事无补。” 只有两日了,他们的时间太紧,房内突然安静下来,半晌,江亦行起了身,拉起了落落的手,“夜深了,明日再说。” 在林千的注视下,他攥着落落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亦行,你有主意了,是吗?”落落问。 江亦行扯了扯唇,为她紧了紧狐裘,“林千房内太冷,瞧瞧你这气色更差了!” 他裹紧了她冰凉的手,缓步回房,他走在她身前一点,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落落突然有种错觉,自己在他身边,是弱小的,小到,他可以为她遮风避雨! 屋内温暖如春,一扇门,与室外隔绝出了两个不同温度的世界。 “江亦行。”看着他体贴地为自己解开胸前结带,褪去她身上的狐裘,落落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无奈中透着一丝疲惫。 江亦行微微眯眸看她,“怎么?累了?” 落落噗嗤一笑,俄而,点头道,“嗯,累了。” 下一刻,身子悬空,落落惊呼,下意识地抓住他,“江亦行,你有病吧?” 江亦行低眸凝着怀里人,轻嗤,“白眼狼。” 绕过屏风,他轻柔地放下她,在她身前俯身蹲下,手刚碰到她的脚腕,落落一惊,本能地抬脚踹了过去。 “姑娘现在想起男女有别了?”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满是戏谑地抬头看她。 落落切齿,“江亦行,你真不要脸。” 他迅速地褪了她的鞋袜,白嫩的脚丫快速地缩了回去,落落一把扯了被褥盖在脚上。 谁知他干脆掀开被褥,褪了鞋袜上了床榻。 落落快速挪到了床角,一脸戒备地盯着他,“江亦行,你去榻上睡。” 话落,她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乎,他死皮赖脸地道, “你我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日怎害羞了?” 江亦行戏谑地瞧着她,“怎么?怕我趁你熟睡,吃了你?” 不然呢? 落落凝着他,“江亦行,你我之间左不过是逢场作戏,再难听点说,就是不安寂寞,我,玩腻了,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眼角眉梢微挑,那淡淡的轻瞟,带着几分怒意和冷寂。 落落定睛去看时,却只看到他一贯的戏谑笑意。 “你觉得这个山庄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他伸手,娴熟地揽了她入怀。 他的怀应该是这个世上最温暖的地方了,落落确实冷,她侧身躺在他怀里,轻叹一声,罢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人应该已经想到法子了吧?” 江亦行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单手撑着头,修长的指节拨弄着她的发丝,“姑娘想知道?” “不想。”落落突然发现,在他这里得到的东西,都是要偿还的,这人小气得很! 他低低地笑了,掰过她的肩头,她闭着眼,长长的羽睫垂落,微薄的唇轻启,“我累了。” “你方才说,你,玩腻了?”邪魅低沉的磁心在头顶响起,落落陡然睁开眼,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迅速在眼前扩大。 下一刻,唇上一热,“江亦……唔……” 所有的话都被淹没,他趁机而入,唇齿相濡,某人抵抗的厉害,他不得不栖身而上,死死地压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他得证明,这个游戏,不是由她主导,玩腻了? 双手控着她的手腕,摁在两侧,快速地席卷着她口齿间的香甜,糯软的唇,耐人寻味的甘甜,棉柔中让他想起她方才冷冷淡淡的三个字:玩腻了。 眉头不自觉皱起,动作更加猛烈地啃噬着她唇上的柔软。 “唔……”落落一口咬在了他的舌尖上,霎时,口中满是咸腥味。 江亦行拧眉,“叫你白眼狼,还真不为过!” 近距离的,他看见她红肿的唇,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有些懊恼。 “江亦行,下去。”落落咬牙切齿,她已经努力抑制着自己动手的冲动。 从她身上离开,江亦行翻身下床,不多会儿,又折了回来,“转过来。” 他半是命令,半是请求的语气。 “你闹够没有?”落落眉头紧锁,转身瞧见他手里的小瓷瓶,狐疑地看着他。 “你应该不会想顶着这红肿的唇出去见人吧?”江亦行在床边坐下,剑眉微挑。 落落轻叹一声,“不都是拜你所赐。” “应该不疼吧?”他温热的指腹蘸着少许药膏轻轻柔柔地摩挲着她的唇瓣,眼底染了少许别样的情绪。 他不太肯定的问她,她的唇红肿得有些厉害。 落落噗嗤一声笑了,她望着他,瞧着他很是认真地在探讨这个问题,“大人不会从未碰过女人吧?” 江亦行一愣。 “嗯?”某人不依不饶。 烛光里,江亦行眸色幽邃,“看样子,姑娘是觉得我的技术不够好?” “嗯?”他俯身,戏谑地勾起了嘴角。 “好了,不闹了。”落落推开他,他挑眉,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她, 她无奈道,“不疼。” 得到答案,江亦行满意地收了药膏,侧身躺在她身旁,揽她入怀,“睡吧。” 第82章 胡闹 睡梦中,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喧嚣的吵闹声,落落立即翻身下床,那厮已经不在房内。 晨光熹微时,前院传来动静颇大的打斗声,引得一众武林人士纷纷赶去那里。 也不知何故,林千竟舞着长剑和百面书生打了起来,身怀绝技的两人一出手,便是让人叹为观止,江湖人不喜欢平白地掺和别人的争斗,即便要论个是非,也等看完了戏再说! 林千身为武林盟大弟子,他的身手江湖中人多有了解,只是对于百面书生,一直以来,只听得他千人千面的易容术,却着实没想到,他的武功也如此了得,竟能和林千一较高下。 二人的身影一路从前院追逐猛打到了后山,高手对决,招招毙命,有人心惊,有人拍手叫好,也有人耐不住了…… 匆匆赶来的魏靖立即意识了什么,飞身跃起,却被另一道身影挡下,掌风相对,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的身影被迫分开。 魏靖一脸惊愕,一双冷戾的眸死死地盯着还有站在对面的人,同样惊愕的在场的许许多多武林人士,他们望着阳光下那个素白的身影。 绝色的容颜清冽依旧,她唇角微微勾起,朝着魏靖拱手道,“魏盟主,请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 她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可回绝的坚定。 魏靖眯起危险的眸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等他们的事解决了再说。”落落的视线转向远处交织的两道身影,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魏靖陡然蹙眉,不由分说地点足一掠,不出意外地,又有人拦下了他。 “找死。”魏靖冷眉,凝了九层的内劲直扑落落而去,掌风相对,摧枯拉朽的力量横扫了方圆数米。 四下众人连连后退出去几步,有人被内力震伤,当即跪伏在地……抬眸看着屹立在中心的两人,魏靖的面色铁青,身形在微颤,他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少年能接住他这一掌,还能稳稳地站着与他对峙! 落落身上的伤才刚愈合,强行接下他这一掌,体内的真气一时提不起来,但不至于倒下,轻咳一声,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秦浩立即朝着她奔过来,“姑娘?你,你怎么样?” 落落抬手,报之一笑,“死不了。” 她望着魏靖,眼底染了几分恣肆,她相信魏靖比她好不到哪去。 魏靖站在那儿,纹丝未动,他体内的真气在乱窜,只能命令道,“来人,立即拿下林千和百面书生。” “哈哈……”落落忽然笑了,笑得极致阴凉,“魏盟主这么着急,莫不是后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闻言,魏靖面色一紧,当即意识到,这是他们三人的一场计谋,林千?他居然也怀疑到了自己身上。 这句话,被在场人听了,纷纷追去了后山,无论真假,这个热闹也太有看头了! 此时的江亦行已经和林千追逐到了那片空地,打斗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启动了机关,平地里突然启开的一道裂缝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看来,这武林盟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江亦行挑眉。 林千故作镇定,“胡言乱语,一个暗室而已。” “是吗?”江亦行率先下了暗道。 有人出了头,便有无数人蜂拥而上,他们好奇这里头会有什么秘密? 此时,落落只觉得浑身无力,秦浩见她肩头一片已经被鲜血染红,上前搀扶着她回房,一转身,迎面而来一个墨色玄衣男子,男子拱手一揖,“秦浩,那边出事了。” “胡闹。” 听了来人的话,落落只交代了一句,便匆匆随来人一起离开…… 可不就是胡闹吗?堂堂尚书千金,即将与六皇子完婚的沈桑灵竟只身一人闯江湖…… 墨川抱着冷剑盯着眼前这个东张西望的红衣少女,额头布满了黑线。 鬼知道,方才在镇上察觉有人尾随,他差点就一剑把这丫头给宰了。 还好,还好,她懂点功夫,没酿成大错,可也不好,这丫头跟个武痴似的,硬是跟他缠斗了大半天,他不能伤她分毫,所以很难办,丫头身手也还算不错,他很吃力。 他实在好奇,她这个性子,是怎么活着一路从京城到了这里? “墨川,落落呢?她跟你家大人在一起对不对?”沈桑灵扭过头朝他笑。 墨川一声不吭。 桑灵也不恼,手肘往桌上一撑,倾过身好奇地盯着墨川看,“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二人是情侣吗?” 顿了顿,她撅着嘴,若有所思,“为什么你们要在这守着他们?莫非……” 灵光一现,她惊喜地道,“他们所在门派有深仇宿怨,所以他们不得已隐姓埋名,落落拔刀相助,才让你在此守护,是不是?” 墨川哑然,“你话本看多了吧?” “妹妹平日里都是看什么话本?”魏青樱端着茶水点心过来,眼底漾着温和的笑。 桑灵尴尬地赔着笑脸,“青樱姐姐,你是不是要和那个冷冰冰的大哥哥成亲啊?” 转眸看着独自贴着大红窗花的玄烨,魏青樱的眉眼漾出极是好看的幸福笑意,她点点头,“我是不是很自私?” 她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沈桑灵此刻,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得她喃喃地说,“我明明很快就会死,可我还是想嫁他!” 沈桑灵愕然,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漂亮姐姐, 她快死了? 她突然感觉有些难过,眸子里瞬间涌上了泪,“青樱姐姐,我来帮你布置新房。” 丢下一句话,她逃也似得跑开了,她不善于安慰人,也不喜欢这种伤感的气氛…… 第83章 玄烨的隐瞒 夜色很快如期而至,平平无奇的民家小院经过一番精心布置,虽然没有富丽堂皇的感觉,但瞧着红彤彤的,倒也是极为喜庆! 墨川站在院门外,眺望着小道的尽头,白日派出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想着大人和姑娘在一起,应该是被正事耽搁了,这丫头,由她照看着,姑娘应当是放心的。 坐在梳妆镜前,魏青樱瞧着自己一身大红嫁衣,眉目间晕开了淡淡的羞涩,“玄烨,你会后悔吗?” 玄烨微微一愣,俯下身,从身后环住她,靠在她肩颈,低声道,“不后悔,能娶你,是我一生所幸。” 镜子里的新娘子娇艳逼人,唇角微微上扬,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猛烈跳动,所以,他清楚,他不后悔! 他牵起她的手,走到院子里,对着天地行礼,他们的婚礼唯有沈桑灵和墨川。 在墨川口中,沈桑灵知道了关于魏青樱的事,所以她笑不出来,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很,杯酒下肚,这恐怕是她喝过最苦涩的酒了! 喝了喜酒,送上几句祝福的话,墨川和沈桑灵退到了院门外。 也就是这一刻,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玄烨和魏青樱团团围住,千钧一发之际,数个黑影闪过,霎时间,兵刃碰撞声响彻黑夜…… 玄烨护着魏青樱退到院外,沈桑灵抽出了腰间的红绣鞭,与墨川一起迎敌,哪知道,刚严阵以待,身后一声惊呼, “玄烨?” 也不知这黑衣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趁其不备,挟持住了玄烨,明晃晃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颈处,魏青樱惊得捂住了发疼的胸口,“你放了他,我知道,你们要什么。” “不,不能给他们。”玄烨忙道,脖颈的冷剑一紧,就有鲜红的血液渗出皮肉。 魏青樱慌忙从腰间拿出一枚形状奇特的玉石,递了出去。 玄烨被推出去的同时,黑衣人夺下那枚玉石,很快消失在了黑夜,目的达成,其它黑衣人也不再恋战,迅速撤离。 魏青樱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倒下去的那一刻,是玄烨接住了她。 龙凤烛台仍在肆意地燃烧着,却像是在预示着,那短暂的美好也会随着烛火的熄灭而灰飞烟灭。 魏青樱气息奄奄地躺在玄烨怀里,侧眸看了眼翻飞的红绸,还有那鲜红的大红喜字,嘴角费力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她伸手去抚摸这个她深爱的人,“玄烨,你爱过我吗?” 玄烨一怔,握着她无力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眼角滑下一滴泪,魏青樱的视线渐渐模糊,“若是有下辈子,你好好爱我,好吗?” 玄烨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终是欠她的,那就用下辈子偿还吧! 看着她缓缓闭上眼,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我什么都知道……” “你说什么?”玄烨问,可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痴痴地看着她,“你……” “你给我说清楚!” 一声凄厉的呐喊,而后便再也没了声响,沈桑灵看着紧闭的房门,呢喃了一句,“青樱姐姐走了吗?” 墨川轻叹一声,“走吧。” 人死了,他的任务也结束了,他要回到江亦行身边,他觉得那边肯定出事了,不然,他派出的人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武林山庄乱做一团,他们下了密道却没能找到任何人,魏靖早就把六位长老转移了,江亦行看着魏靖,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古怪笑意,魏靖立即意识到什么。 那个女人出现在视线里,他就知道已经晚了, “六位长老一直被囚禁在魏靖的密室里,而这场武林大会不过是他祸害武林的一个开端。” 玉小娘的身后还跟着六位长老,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也不适合江亦行再插手,江湖事自有江湖的解决方法,他退身离开。 “胡闹。” 听闻沈桑灵孤身寻到了这里,江亦行的反应简直和落落如出一辙! 秦浩轻咳一声,“大人,姑娘身上有伤,我们是不是?” 夜色将近,江亦行忽而想到什么,“去查一下玉小娘。”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武林盟若再出变故,江湖就真的乱了。 “大人,这是姑娘交给我的,她说大人看了便清楚了。”秦浩想着,姑娘离开时的神色,定是知道点什么。 那是落落的随身香囊,里面除了一些寻常的香料,还有一个形状奇特的玉石,江亦行立即转身返回前厅。 在座的武林人士讨论着如何处置魏靖时,却不知早已身处陷阱,林千第一个察觉到了异样,内劲在涣散,看一眼杯中茶,并未任何异常,可这是他唯一接触过的东西, “有毒。” 所有人都惊坐起,却发现提不起一丝真气。 “哈哈哈……” 站在一旁的玉小娘谄笑连连,她轻蔑地扫视过众人,“你们应该听过毒医覃老的名号吧?” 话落,一个身影从横梁跃了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他穿着一身青衣,消瘦且枯黄的面色,便是长期接触毒物的缘故。 魏靖忍不住喊道,“覃老?” 覃老歪头笑道,“魏盟主,好久不见。” “樱儿在哪?”魏靖问。 “死了。”覃老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魏靖怔在那儿,双眼赤红,忽而一声怒吼,捆绑着他的麻绳轰然炸裂,他猛地朝覃老扑去。 就在众人的目光下,魏靖突然就顿住了,顺着他的视线,门外一名身穿大红喜服的男子怀抱一个红色嫁衣的少女缓步而来,少女苍白的脸落在所有人眼里。 那是个死人。 玄烨抱着魏青樱跪在了魏靖面前,魏靖双膝砸地,一双手颤抖的厉害,他小心翼翼地搂着那具冰凉的身体,“樱儿?” “青樱?”林千奔过来,一把攥住玄烨的衣襟,“怎么回事?” “她说想嫁我,临走前,让我带她回家。”玄烨平淡地说着,面上不悲不喜。 魏靖搂紧了怀中的人,老泪纵横,双目通红,“爹爹错了。” 一个四十有余的男人,抱着一具冰凉的尸身,哭得不成样子。他只是个父亲,只是个想让女儿留下来的父亲。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身处江湖这么些年,他怎么会不知道覃老是什么人?可他没得选,只要樱儿能留下来,换一种方式又何妨? 第84章 没了价值 魏靖终于放下了怀里的人,他转眸看向玉小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玉小娘嗤笑一声,“我想过,只要你愿意,我就和你好好地过一生,什么莘月古籍?什么天下?我都不在乎,可你呢?” 莘月古籍? 江湖中,谁没听说过:得莘月古籍者,得天下。的传说。魏靖想过玉小娘是生死阁的人,却从未想过她是莘月人。 “其实,莘月古籍在你们手里,根本就没有用,所以,天下就该是我们莘月人主导。” 话落,门外走进一个黑衣人,拱手奉上一枚形状奇特的玉石,玉小娘接过玉石,如获至宝地握在手心,她迎着魏靖惊诧的目光, “你的宝贝女儿爱上的人,也是莘月人!” 魏靖骇然,僵硬地转眸盯着玄烨,玄烨淡淡地道,“她说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交出了这枚钥匙。” “那你也太小瞧青樱姑娘了。” 那声音低回飘荡,似远似近地传来,分明带着少许嘲讽的笑意,无形中却难掩的寒意。 江亦行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温柔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无温地望着这一幕。 “你什么意思?”玄烨问。 江亦行唇角勾起,悠悠地在木椅上坐下,手上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玉石,乍一看,竟与玉小娘手中的玉石极其相似。 魏靖忽而笑了,抱起地上的人缓步朝门外走去,他的女儿比她更懂得什么叫大义。 玉小娘抬手,便有黑衣人出来拦在了门口,紧接着,便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来,迅速地包围了整个前厅。 眼看着黑衣人倒地,玉小娘大惊,“你……究竟是什么人?” 江亦行笑了笑,“来杀你的人!” 转而,望着覃老,眸色微沉,“之前有个人死在了落落手里,和你这张皮一模一样。” 覃老笑了,“那得感谢十六了,为我除了一个麻烦,不过,这位她好像也遇上了麻烦?” 江亦行低眸把玩着玉石,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缓缓开口,“想跟我谈条件?” 覃老道,“我们的命,你留不住,若想要她活着回来,把钥匙交给我!” “呵……”江亦行冷冷地低笑一声,“她在我这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还妄想跟我谈条件。” 语罢,他猛然出手,覃老点足一掠,阔袖一挥,一阵白烟滚滚,江亦行抬手遮住口鼻,后退几步,等着白烟散了,那几人已经不见踪迹。 “江亦行,你混蛋,是你把落落带来得,你怎么能置她于不顾?” 一记长鞭猛地鞭策而来,江亦行微微侧身,便听得桌子碎裂的巨响。 沈桑灵不依不饶,再举鞭时,已经被人拦下,墨川道,“大人这么做,自有安排!” “安排?”沈桑灵气不打一处来,方才若不是他拦着,她早就冲进来给江亦行好看了,眼下,落落下落不明,他还敢拦。 手里的长鞭失了分寸地一顿乱甩,墨川也不敢伤她,一边躲一边解释,“落落姑娘定不会有事的,她武功那么高。” 沈桑灵一听,更气愤了,“你以为我没听见,秦浩说她受伤了,你们这些不讲义气的。” 瞧着她们二人你追我打地出了门,江亦行回眸朝着林千道,“这里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交给你了。” 走到门口,林千追了上来,“江大人,落落姑娘当真不会有事?” 江亦行眸色微凝,“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武林盟若是乱了,江湖也会跟着乱。” 他抬步离开,吩咐道,“回京。” 回京? 沈桑灵收了鞭子,追上去,“江亦行,你不管落落了。” 江亦行一声不吭地走出山庄,秦浩和墨川拦着,沈桑灵只能骂骂咧咧地跟在后头,直到江亦行上了马车,沈桑灵才死了心,她发现他们是真不打算管落落的死活了,可她必须管! 马车里,传出江亦行冰冷的声音,“捆了。” 秦浩和墨川对视一眼,俄而,默契地转过头望着戒备的沈桑灵…… 江亦行坐在马车里,侧眸看着身边的空位,低头笑得有些无奈。 他的身份瞒不住了,事故,这个地方再留下去,就会有人揣度朝廷的用意,江湖对朝廷有着非常重的戒备心,他必须离开! 武林盟经历过这场变故,林千被推上了盟主之位,林千揉着眉心,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可有消息?” 身旁的弟子拱手道,“玉小娘三人应该已经离开了武林盟的地界。” 林千没有说话,轻抿了一口茶,他这才发现,盟主想知道的是另一个人的消息,于是道,“落落姑娘自那次出了山庄,有人瞧见有一群带着铁面具的人出现过,恐怕跟他们有关。” 林千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查。”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落落身上有种不知名的吸引力,那种一切都淡淡然的模样,却把持着整个局面的走向,隐约,他觉得,恐怕就连她的失踪也在她自己的掌握中。 低眸一声叹息…… 昏暗的世界里,一眼望去,满目荒凉,他一袭玄袍席地而坐,满头白发,形同枯槁般的手抚摸着墓碑上冰凉的几个字——爱女,魏青樱。 身旁还有另座坟,墓碑并排而立,那是他的亡妻,还有一块无字碑,那是他为自己立下的! 在这寂静的世界里,忽然有人闯入,打破了沉寂,“魏靖,几日不见,你竟成了这副鬼样!” 第85章 大启已经乱了 魏靖恍若无闻般地靠在墓碑上。 玉小娘恼怒,一脚踹下去,他也不躲,倒伏在地,笑得凉薄,“玄玉,你还记得,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玉小娘神情一滞,她当然记得,她的出现,本来就是刻意为之,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着,只是,她没算到,她会真的爱上这个薄情的人。 “你说,世上若没有了可以在乎的人,还不如死了。” 玉小娘苦笑一声,“莘月部落的人分散在各地,隐姓埋名,而我,只是一颗棋子,是覃老的棋子,他让我接近你,为的就是那把钥匙,我伪装得很好,骗过了你,让你相信我是一个可怜人,你对我所有的关心和开导,让我渐渐地忘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 “哈哈哈……是你改变了我,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愿意放弃一切,你却不能爱我呢?” 魏靖低低地笑了一声,沧桑的脸痛苦地拧在了一起,嘴角鲜血不断地滴落,“这世上已经了无牵挂了……” 玉小娘的身子陡然一颤,猛地扑了过去,“你……你竟然服毒?” 她发疯似地攥着他的衣领,“我不会放过你的,即便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喊过了,哭过了,她停下来,去看怀里已经没了气息的人,她心如死灰,静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拔了瓶塞,将整瓶的药水一饮而尽。 恍惚间,她听见覃老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想,若覃老一开始就能好好对她,或许她也不会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上寻求那一点点的温暖,这样想着,她唇角微微勾了起来,覃老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一生的悔恨…… 江亦行的马车马不停蹄地往京城方向前行,这一路,沈桑灵被捆绑着,哭了骂,骂了哭,嗓子都哑了,除了负责她吃喝的墨川,她也不曾见过别人。 回了梅花邬,徐伯瞧着自家大人阴沉到了极点的脸,讪讪地跟着,也不敢多问,沈桑灵被秘密送回了沈府,墨川朝着沈明德恭敬地俯首, “我家大人也是没有法子,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将人捆回来,还请沈大人莫见怪。” 沈明德赶紧赔礼,“是小女给江大人添麻烦了,还请回去转告一下,沈某多谢江大人。” 见墨川要走,沈桑灵一把攥住他,“你回去告诉江亦行,落落若是有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墨川无奈地看了眼被家丁拉回去的沈桑灵,头也不回地出了府门。 白芷将沈桑灵拉回房里,在她口中得知了一些事,若有所思地道,“落落说过,你成婚那日,一定会回来的,我信她。” 沈桑灵重重点头,十六天,她会回来的,作为师傅,怎能不来给徒儿送嫁。 江亦行第一时间进了宫,他需要向皇帝禀明一些事情,皇帝自然是高兴的,解决了他心上的一个大石头,于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封赏,便随口问了问,“江亦行,你想要什么?” 江亦行想了想,道,“皇上如此厚爱,臣受宠若惊,不如,容臣留着,日后若有看中的,请皇上赐予臣!” 皇帝欣喜之下,一口应下,将来的某一日,他真是有些悔不当初! 奈何,一言九鼎! 皇帝本想同他多聊聊江湖的事, 却见他兴致缺缺的样子,想着他舟车劳顿,便放了他。 出了殿门,宫门外已经等着一个人,江亦行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萧璟宸眸色微恙地看着他,“落落呢?” 江亦行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道,“殿下这是找下官要人?” 萧璟宸哑然,立即调整了情绪,“江大人此去江湖,定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落落是不是出事了?” 江亦行眸色一凝,唇角依旧保持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殿下还没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顿了顿,他凑上前,敛了笑意,“既然断不了,那可藏住了,若被皇上察觉点什么,殿下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萧璟宸骇然愣在当场,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江亦行。 江亦行俯身行礼,“殿下该好好看看如今的大启了,下官呈到殿前的折子,想必能让殿下看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语落,他缓缓拾阶而下,又用背影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大启已经乱了。” 生死阁的势力比他想象中更可怕,刺杀储君?买通官员,开采盐矿?金矿?那么巨额的财富去往了何处? 京城如今看似安静的水面,底下又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江亦行顺利回京,暗处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昏暗的房间内,阴沉的声音从那阴影里传来,“整顿了廉阳城,又解决了江湖波动,接下来,京城恐怕也要翻天了。” 闻言,有人骇然跪地。 那人阴鸷地笑了一声,“告诉少主,莘月古籍固然重要,十六也留不得了。” 男子伏在地上,“主人,少主恐怕?” “这次便随他去吧,若是还留不住人,不必我说,你该知道怎么办?” “是。”男子拱手,躬身退下。 第86章 无可奈何 月黑风高夜,注定不太平,江亦行却欣喜得很,这么多天,总算有动静了,“调集所有暗卫,今夜不许失手。” 秦浩领命,躬身下去准备。 此时此刻,白芷悄悄出了门,戴上黑色的帽衫,将整个人包裹在黑影里,怀中是一个古旧的匣子。 城郊破庙,只见萧条,寒风刮着干枯的树枝咯咯作响,白芷深吸一口气,踱步走进破庙,破败的门发出凄厉的吱嘎声,让她的心跟着狂跳。 月下光影,只见被风卷起的枯叶。 “落落?”她试探地喊了一声,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虫鸣鸟叫都没有。 目光扫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 “啊……”白芷一惊。 破败的佛像下,也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通身墨黑,与黑夜融为一体,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渗人的微光。 “你……”白芷稳住心神,靠近了一步,“落落呢?” 银色的面具下,一双黑眸闪过一丝狡黠,“东西带来了?” 抱紧了怀中的匣子,白芷道,“落落在哪?” 一声轻蔑的冷笑,“既然来了,就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了。” 白芷掀了头上宽帽,昂头看他,“你以为,我会真傻到孤身前来?” “你不怕我杀了她?”面具男子冷了眉目。 白芷不卑不亢,“鱼死网破,总比瓮中捉鳖的好。” “哈哈……”面具男子忽然笑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十六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你这么一个弱女子手里!” “速战速决,对你会更有利。”白芷不紧不慢地道。 纷沓而至的马蹄声,容不得面具男犹豫,清脆的一记响指,两个戴着铁面的黑衣人跃下,在他们中间,被挟持着的人正是落落。 “落落?”白芷喊道。 落落看上去有点奇怪,就连抬头去看她都很是费力一般,“白芷。” 听着她虚弱的声音,白芷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蓦地,她忽然笑了。 暗处,有人弯弓搭箭,一双冷峻的眸死死地盯住了猎物。 “咻……” 两支穿云箭精准地穿破了两个黑衣铁面人的脖颈,两条胳膊落了下去,落落无力地瘫在地上,一只手挽住了她的纤腰,是那个面具人,他拉着落落撤离,冷声命令,“杀了他们。” 霎时,大批的铁面黑衣人落在了他们面前,与冲进来的暗卫兵刃交接,厮杀声不绝于耳。 暗处,那双冷峻的眸无温地盯着银色面具人。 在铁面人的拥护下,落落被面具人带出了破庙,翻身上马,落落淡淡地道,“少主,带着我,你是走不了的。” “我不会丢下你的。”他翻身上马,只听咻的一声,一只穿云箭没入马儿的体内, 马匹倾覆的那一刻,他伸手护住落落,一个漂亮的翻身,完好无损地站在了一旁,一双黑眸警惕地环顾四周。 无数支穿云箭划过夜空,铁面人第一时间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挡在了少主面前。 冷眼看着身前的人一个个倒下,生死阁少主紧紧环住落落的腰肢,从另一面撤离,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直击而来,他快速将落落推给了身边人,“先带她离开。” 铁面人虽有疑虑,却是明白自家少主的秉性,于是拱手道,“是,少主小心。” 落落回眸望着来人,那厮眉目冰冷至极,手里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她想,这才是他的兵器吧! 秦浩突然出现,挡了去路,他们显然不会对落落姑娘不利,于是乎,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落落虚力地站着,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望着渐渐倒下的铁面人,然后朝着少主围去的暗卫,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扑到了少主面前。 江亦行的剑不偏不倚地朝她胸口刺去,这是落落第一次见到江亦行的脸上露出慌乱惊惧的神色,他猛地收了力,剑刃在她胸膛的位置横扫到了肩胛骨, “落落?” 江亦行一声惊呼,猛地一把将那虚弱冰凉的身子捞进怀里。 这还是秦浩第一次见自家大人这般发怒的样子,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透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可奈何。 生死阁少主也慌了,一时愣在那儿,不知何去何从,直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把他带离。 恍惚中,落落仿佛看见那厮眼底有异样的光,她无力地闭了眼,只听得有人含糊的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后来,她昏睡了过去,有模糊的感知,他用东西捆住了她流血的伤口,抱着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背…… 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她安然地睡在床上,身边是靠着床柱阖眸休息的桑灵,许是感知到了她的动静,沈桑灵腾地直起身,“你……你醒了?” 落落笑了笑,“没有死,自然就会醒。” 沈桑灵激动地想抱她,却怕弄到她的伤口,轻轻地贴了贴她的脸,泣泪道,“师傅,你吓死我了。” 白芷端了汤药进来,她的伤直击心脏,若非江亦行收剑及时,再进去一分,她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87章 落落失踪 沈府上下为着沈桑灵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沈明德夫妇二人趁着无人的时候,来过落落房里,他们表示,落落可以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落落才知道,那一日,她被江亦行带回了梅花邬,白芷和沈桑灵当晚便求着沈明德去梅花邬接人,她们知道,若非沈明德出面,江亦行绝不可能放人,就如上一次。 落落只觉得心里一股暖流,而后泪湿了眼眶,她知道,白芷和桑灵是要给她一个家,她们把她当成了至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一个女儿家,不清不白地住在梅花邬。 萧璟宸一袭素衣悄悄地出了东宫,沈明德惊愕,忙行了礼,得知他是为了落落前来,更是困惑不已,只不过,他不好过问。 白芷只说,落落是太子的救命恩人,于是乎,许多事,也就合情合理了。 落落半躺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明月,有些出神,以至于有人走到了身旁,她都没有半点察觉,那个高大的阴影罩下来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勾了唇角,转过头,心底莫名地有点失落。 她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她有些恼,在心底告诫自己,往后得离他远点。 “怎么了?”萧璟宸瞧她气色不对,顿时紧张起来。 落落摇头,笑了笑,“殿下怎么来了?” 萧璟宸在她身旁坐下,“我……你受伤,我担心你。” 微微直起了身子,落落道,“殿下是一国储君,当以自身安危为重,下次不要这么偷偷出宫了。” 萧璟宸含笑看着她,“好,我听你的,不过,你答应要陪我再好好逛逛京城的夜市,可不能食言。” 忽而想到在她离开前,他还不能稳健地独自行走,落落笑了,“站起来看看。” 萧璟宸站起身,还滑稽地原地走了几步,眸色温和地望着她,“已经恢复如初了。” 落落撑起身子,惊得他连忙跑过去,“你别乱动。” 落落噗嗤笑出声,“我已经躺着一动不动五天了,殿下带我到院子里走一走。” “你确定可以?”萧璟宸再次质疑。 得到肯定后,他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披风,小心地给她披上,却不敢为她系起胸前结带,在他眼里,那个动作过于亲密,难免让人觉得轻浮,搀扶着她缓步走到院子里。 今夜的风还算温和,虽然依旧很冷,但憋在房里太久,只觉得外头空气格外新鲜。 十一月中下旬,梅花已经展露头角,望着那一片梅花林,江亦行想着,再过些日子,梅花开满树梢,是何其赏心悦目! 她应当会喜欢的吧? 想起她,就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一剑,心依旧会揪疼,依旧会莫名的恐惧,他不敢去想,若是那一剑,他没能及时收力,会怎样…… 墨川上前,“大人,太子去了沈府。” 眸色陡沉,江亦行觉得心烦,又想到那个女人不会喜欢上男人,才觉得好受一点,可这样想着,就更加心烦意乱了,拂了衣袖,转身进了屋。 该死的女人!有毒! 墨川一脸茫然,这大人是怎么了?生气了?吃醋了? 像这么回事,只是又不对劲,以大人的性子,若是真动了心,当是会不惜一切手段把人抢过来,这算什么? 一只白鸽落下,墨川取了纸笺,敲响了房门,“大人,千机的消息。” 上头是落落要查的人,短短的一行字。 江亦行的眉心骇然蹙起,他们能有什么交集,蓦地,捕捉到什么,“立即让千机继续查,事无巨细。” 墨川从他手里接过来,看了一眼,陡然一怔,“这……” 这可不好办? 这件事确实比较棘手,他答应过她,定会为她找到这个人,而如今,真是骑虎难下。 晨光熹微时,沈府出事了。 坐在梅花树下,江亦行捏着茶杯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墨川瞧着自家大人眉目紧蹙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落落姑娘不见了!” 江亦行冷了眉,手中的茶杯蓦地在掌心捏碎,“派出所有暗卫,务必把人找到。 这实在不像落落的行事风格,与他想到一块的还有一人,白芷已经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匆忙,眉心紧蹙,“江大人,落落出事了。” 江亦行敛了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茶渍,方才的紧张无措荡然无存,“沈大小姐何以认为,她不是自己走了?” 白芷长长地吐了口气,“江大人对落落的担忧不比我少,就不必装得若无其事了,你比谁都清楚,落落身上有伤,内力全无,不可能独自一人离开。” “其实沈大小姐不必担心,即便是生死阁的人带走了她,她也定不会有事。” 江亦行淡淡地道,抬手示意她坐下。 白芷道,“所谓的不会有事,恐怕只是不会死吧。” 白芷的目光一直凝着眼前的人,不出所料的,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白芷轻叹一声,“苏木神医说,有人封了落落所有的内力,落落身上有伤,他不敢贸然替她施针。” 见他依然不为所动,白芷道,“那日,江大人把落落带回了梅花邬,恐怕,她手腕和脚腕的伤,你也看到了,她一直被人囚禁着。” 语罢,她静静地看着江亦行,直到他说,“那一日,若不是她舍命救下那人,又怎么会有今日?” 江亦行的语气依旧冷淡,却难掩怨恨,那一日,是他亲自给落落处理的伤口,她手腕和脚腕的伤像一根根刺扎在心口,疼得厉害,那人囚禁了她,还用银针封住了她的六穴,以至于她内力全无。 可即便如此,落落还是用自己的命去换那人平安。 白芷一怔,一声叹息,“落落经历过什么,我们无从得知,可我相信,落落有自己的道理。” 第88章 桑灵大婚 落落消失了,江亦行出动了所有暗卫,剿灭了几处生死阁的暗庄,却没有一丁点关于她的消息。 沈桑灵抚摸着大红嫁衣,“姐姐,落落说过,我成婚的时候,她会回来,她定然不会骗人的。” 白芷微微点头,敛眸间,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她第一次像现在这般担心落落不会再回来,她知道,江亦行和萧璟宸都在暗地里四下寻找,京城也该翻了个底朝天了吧…… 十一月二十六日,落落失踪了的第十二天,也是桑灵出嫁的日子。 天阴沉沉的,风冷冽刺骨,沈桑灵一大早就被拉起来,府上请了京中最好的妆容娘子为她梳妆,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昨夜是和白芷一块睡的,两人聊了许许多多的话题,可最多的便是落落了。 白芷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落落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她才知道,原来落落,她的师傅是一个孤独无依的杀手,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成为生死阁的杀手,也没有人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是怎么在那血腥的地方活下来的。 换了嫁衣,梳妆完毕,沈桑灵终于死了心,落落不会来了。 母亲握着她的手说了许许多多不舍的话,也说了许多皇府的规矩,反正,她是没听进去。 是故,那些亲朋好友的祝福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程,她只呆呆地陪着笑脸。 不知为何,她觉得很难过,为了落落难过,她觉得落落肯定经历了许多许多旁人一辈子也难治愈的伤痛,就如同她身上的伤痕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白芷看出她的心思,俯身在她耳畔,柔声道,“瞧瞧,今日的桑灵实在是太美了。” 府上热闹非凡,宴席上座无虚席。 酉时,六皇子——萧璟炎带着迎亲队伍来了。 锣鼓声喧天响起,迎亲队伍和送嫁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长街,在漫天的花瓣下,一路顺利地进了六皇子府邸。 沈桑灵觉得一颗心在怦怦乱跳,她有些慌了,本来想着,萧璟炎不喜欢她,她对他也没了以前的炙热,这场婚礼就并不特别了,可,第一次嫁人,还是会紧张的啊,眼前一片红,什么都看不见,在嬷嬷的搀扶下,也不知走了多少礼仪规矩,终于结束了,拜了天地,夫妻对拜,终于送进洞房了。 这一场盛世婚礼,办的有声有色,皇帝主婚,文武百官见证,瞧着新郎牵着新娘子进了洞房。 宾客满座,眸光扫一眼在场众人,眼底的光黯淡下去,又恢复了最初的无波无澜,唇角依旧是那抹浅淡的似笑非笑。 她,终究是没有回来。 江亦行站在那儿,随波逐流,跟着人群挤进了洞房,他看见新娘子身边的白芷,白芷同他一样,目光扫了一圈,没有找到那个身影,便不自觉地黯淡了。 喜娘进来,说了一大堆贺词,然后递给萧璟炎一杆金色的秤杆,笑着道,“掀开红盖头,富贵绵延,子孙满堂。” 萧璟炎也是紧张的,他微微调整了呼吸,掀开了红盖头,盖头下,沈桑灵美得像一个小仙女,她的目光却穿过了自己,唇角眉眼都溢出了欣喜和激动的笑。 萧璟炎转过头去看,落落? 落落挤进人群,冲着沈桑灵道,“我来晚了,抱歉。” 沈桑灵猛地弹跳起,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抱着落落,落落轻咳一声,将她重新摁到床边坐好,“不要胡闹。” 语落,她站到了一旁,抬眸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江亦行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落落怔愣了一下,旋即敛了眸。 不知为何,她害怕一直对着那样灼热的眼神。 白芷紧握住她的手,忍着眼里的泪,不让它流出来。 诸多讨喜的话过后,萧璟炎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封,而后他就要离开新房,出去招呼贵宾,所有的男宾自然也跟着离开了。 江亦行也跟着出了新房,站在门口,回眸再看了一眼,他才确信,她是真的回来了,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换掉了素白的衣裳,湖蓝色的衣裙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宛若碧水仙子。 “桑灵,你今天真好看!”落落捧起桑灵的脸,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桑灵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而后白芷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落落忍着泪,“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三人紧紧相拥,落落无奈地解释,“我以为,姐姐会留信给你们,我受了内伤,真气乱窜,姐姐不得已带我离开,为我疗伤。” “回来就好。” 落落微微颔首,三人坐在一起,说着这几日的事,沈桑灵忽然说,“怎么办?我害怕,我一害怕就饿,可不可以吃东西啊。” “我去取,正好,我也饿了,去厨房顺一点。”落落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第89章 他要负责 穿过满是大红灯笼的连廊,落落在厨房里找了个婢女,要了点吃食。 路过一间厢房时,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只大手攥着她的手腕,一个巧劲,拉进了房间? “江亦行?你不要胡闹!”房门重重合上,她的身子已经被那厮抵在了墙壁上。 若非知道是他,落落断不会让他拉进这间昏暗的屋子。 抬眸间,那张绝代风华的脸已经在眼前骤然放大,唇上一热,而后是他低沉的磁音,“去哪了?” “放开我。”落落有些抵触他的亲昵举动。 江亦行轻轻地舔啄着她的唇瓣,久违的软糯的滋味,真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告诉我,去哪了?” 身子一僵,落落手里的食盘险些落地,那厮稳稳地接住,一个漂亮的挥手,食盘稳稳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 他啃噬着她的唇,丝毫没有想放开的意思,“怎么了?生疏了?” “无耻。”落落切齿。 他勾唇笑得邪魅,“那便无耻好了。” 他单手圈着她的腰肢,单手撑在她脸侧,她有些抵抗,他便更来劲了,霸道地撬开她的齿贝,唇齿相濡,贪恋地侵占着她口中的香甜。 她想推开,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只是抬起的手下意识地攀上了他的胸膛,好吧,她承认,她喜欢他的亲近。 烛光摇曳,有什么东西在蓬勃滋长。 如玉的胳膊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脖颈,腰上的手一紧,江亦行紧紧地拥住了她,唇上的动作渐渐温和,他轻柔地吻着她的唇瓣,舌尖缠绕着她的,那是她的回应。 灼热的滋味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 终于,他放了她,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他意犹未尽地在她唇瓣上轻柔地啃啄,“说吧,你去哪了?” 他第一次近乎执拗地去问一个问题。 落落微微喘着气,“想我了?” “嗯,有点。”江亦行贴在她的唇瓣上,不假思索地道,故而无奈轻笑一声,“回答我的问题。” 落落道,“他封锁了我的六穴,我试图冲破,怎料真气乱窜,姐姐就把我带走了。” 温暖的掌心捧着她的面颊,江亦行轻嗤道,“活该,他那么对你,你还连命都不要了。” 落落一怔,“这是我欠他的。” “可还有下一次?”他问,温暖的指腹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 落落微微勾了唇,“还完了。” “嗯,还算没蠢过头。”江亦行很是满意。 “江亦行,若我死了,你会难过吧?”落落淡淡地问。 江亦行一愣,眯起了眸子,却在她清冷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异样,“你觉得呢?” 她笑,“会。” “这么自信?”他勾起她精致的下巴。 “大人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我怕你会不可自拔地爱上我。”落落一本正经地道。 江亦行笑了,“那我就学学那生死阁少主,把你囚禁起来。” 落落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很讨厌的。” 被人捆绑着四肢,拴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密室,真的很无助。 他握着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已经消失的淤痕,啐了一声,“混蛋。” 噗嗤一笑,落落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可爱,愣了半晌,她忽然说,“江亦行,以后别这样了。” “什么?”他凝眉看她。 “找个女人吧,你该成婚了,我也好讨杯喜酒。”她说,语气平淡,神色也平淡。 凤眸微眯,他定定地看着她,方才还跟他意乱情迷,转眼就想跟他分道扬镳。 幽邃的眸就这样死死地凝滞在她脸上,落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一下,推开了他。 转身的瞬间,他暴怒地将她扯了回来,重重地抵在了墙壁上,“死女人,你也敢管我。” 他粗暴地啃上她的唇,却听得她一声吃痛的低吟,江亦行有些慌了,她的眉目紧拧,一只手捂在了胸口处,那是之前受伤的位置, 是他伤的,“我看看。” 他觉得,方才定是疯了,他的分寸去哪了,为了那一句话,他竟然发了怒,那一剑伤到了心脉,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愈合了? “江亦行,你疯了吧。”落落扼住了落在自己胸前衣襟的手。 看着她略微气急的样子,俄而一声轻笑,盯着她胸口的位置,“你的伤是我亲手包扎的。” “你……”落落哑然,素白的脸憋的染上了红晕,最后只吐出两个字,“下流。” “我总不能看着你失血过多而死吧?”他说。 双手环胸,落落扭头就走,气到了极点,“白芷就在那儿,再不济,你府上也有女眷不是?” 她算是看清了,这人就是故意的,趁人之危,她的身子被他看光了吧? 混蛋,下流,无耻。 “你要去哪?” 他追上来,将那食盘递给她,那一日,他确实慌了,从破庙到梅花邬,他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轻,轻得仿佛要消散了,合上房门,他不让任何人靠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止血,包扎,输送真气…… 他像个疯子,握着她的手,不断地跟她说话…… 有女仆穿梭在府院四下,见着江亦行出现在这里,多少有些错愕。 风华绝代又身居高位的大理寺卿,京中有多少女子为他趋之若鹜,奈何这么些年,他的身边就没有一个女人,甚至有传言说他不举,说他有断袖之癖。 “江亦行,你是怕我跑了吗?”落落目不斜视地在前走着。 江亦行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姑娘若是跑了,我上哪去找这般如花美眷!” 落落斜睨了他一眼,她的话,他是没听清楚吗,那就再说一遍好了,“请大人日后以礼相待,我们之间不需要再逢场作戏了。” 他一个箭步,握住她冰凉的手,惊得落落瞪大了眼,猛地将手抽离,“江亦行,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江亦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含笑望着她,“若传出点什么,我定会对姑娘负责的。” 第90章 梅花树下对饮 罢了,这种无赖,多说无益! 落落也不再搭理他,那微凉的眸光却死死地凝着她,让她一阵毛骨悚然,秀眉微蹙,她终于停下来,扭头看他, “江亦行,你在想什么?” 廊下的灯笼被风扯的乱晃,光影也跟着在他脸上晃动,那双眸子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姑娘怎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到底在想什么?”一股邪风钻进衣领,落落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那厮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久,她觉得一定有什么,他在憋什么阴谋诡计? 江亦行笑了,落落觉得更冷了。 他越过她,竟也没有再纠缠,就这么走了? 其实,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左不过是看着这翻飞的红绸,莫名地去想,她穿上大红嫁衣,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那应当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嫁娘了吧! 可落落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穿上红嫁衣的那一天,实则,看着桑灵一身红,她竟有些犯愁。 “落落将来穿上红嫁衣,一定是最美的新娘。”白芷温和浅笑。 桑灵连连点头,昂首道,“到时候,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人。” 落落侧撑着脑袋,有点疲惫的模样,“我是不会有那一天的。” 白芷当即折断她的话,“胡言乱语,我们落落这么好的姑娘,将来一定会有个好儿郎。” 桑灵点头,“落落,你可离那个江亦行远一些,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是好人。” 落落噗嗤一笑,“他还真不是好人,不过,你好端端的,扯他做什么?” 桑灵嘟囔着开口,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白芷瞪她一眼,忙道,“不过就是那日你受伤了,他不顾男女之防,桑灵觉得这是趁人之危。” 桑灵吐槽,“没错,他就是无赖,若不是父亲出面,恐怕他也不能轻易放了你。” 落落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放心,他武功不如我,欺负不了我,倒是你,如今成婚了,该想想怎么好好相夫教子。” 她的打趣,让桑灵觉得头疼,“讨厌死了,以前我是真想嫁他,后来……” 她摆摆手,“反正,我今夜,要跟他摊牌。” “摊牌?”白芷哑然,“这里可不是尚书府,不要胡闹。” 桑灵抿唇一笑,浅浅的酒窝挂在两边,透着一股子古灵精怪,“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后来,萧璟炎进了新房,要带新妇出去敬酒,落落不喜欢那样的场面,便独自寻了个僻静处坐着。 今日的皇府真是热闹,隔着老远,也能听见嘈杂的交谈说笑声,她静静地坐在矮栏上,靠着廊柱,等宴会结束,白芷才能离开,她得等她一起走。 温暖的狐裘落在肩上,便有一双修长的手在她胸前娴熟地系了个蝴蝶结,没错,这一次,是娴熟的! “走。”他拉起她的手。 “去哪?”落落问。 “姑娘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也不喜欢。”他回眸对她笑得温和。 他带她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离开,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前院,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他就一直拉着她的手。 直到她的手心被捂热了,他依旧没有放开,穿过长长的街巷,又拐了个弯,他说,“梅花开了。” 她一怔,原来她喜欢梅花,是那么明显,萧璟宸和他都看出来了啊。 遒劲的梅枝,一朵朵梅花或盛开或含苞欲放,更多的是花骨朵儿,悄然立在枝头上。 墨川送了酒水,便退下了。 梅花树下,她迎风而立,风吹鬓发,衣袂飘飘,仰头望着那一朵朵娇嫩欲滴的浅粉色花朵,她想起,她的娘亲。 小小的她总是爬上树梢,采下最好看的花朵,娘亲就在树下盯着她,时不时做出摊开双手来接住她的架势。 她说,女孩子家家的,应当温婉贤淑,不可做出这样危险的事,若是摔了,毁了容貌,将来就没人要了。 江亦行坐在不远处的茶案前,暖上一壶酒,他看见她唇角微微上翘的弧度,而后是甜蜜的笑意在素白的脸上绽开,他微微出了神,这一刻,他觉得漫天梅花也不如她一笑来得动人心弦。 “梅花酿,尝一下?”他递过去一杯酒。 落落眉目微蹙,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起她第一次喝酒时,竟送出了自己的初吻,也就是从那一日起,这厮就越发无赖了。 “不喝。” 她果断拒绝,他笑的得意。 “这酒棉柔,你……试试?” 落落犹豫着轻抿了口杯中酒,甘甜的梅花酒,绵柔中带着清冽,唇齿留香间,有些让人回味无穷。 “这是我去年亲手酿下的,今年的梅花比往年开得好,想来明年的酒会更好。”江亦行望着她,眸色温柔如斯。 落落扭头望着这一片梅花林,清冽孤傲地绽放在寒风里,果然是最赏心悦目的。她喜欢这满园的梅花,犹如她儿时喜欢雪。 雪? 低眸浅浅地叹了口气,仰头饮尽杯中酒,清冽的双眼迷上了水雾。 看着她低落的忧愁,江亦行觉得心微微被揪起,她的笑能倾了他的城垣,她的忧愁亦能倾覆他的墙垒。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的梅花酒下腹,他没有阻止。 第91章 白芷的担虑 后来,落落真的醉了,合上美眸,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江亦行蹲在她身前,轻轻地唤着她,“落落?” 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拂去她眼角淌下的泪,为她挽起散落的鬓发,他就这么蹲在她身前,静静地望着沉睡的她。 多少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子,早已婚配,在家相夫教子。可她呢?她估计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找个人安稳度过一生,她对自己太狠,对于死亡,她也比平常人看得太过轻松! 安静的夜,风吹的树枝吱吱作响,淡淡的梅花香,弥漫不散。 她睡的极好,许是这些天被伤痛折腾,没能好好睡一觉,银针封穴,医治过程应当也极为痛苦的。 她说她试着冲破封住的穴位,之后呢?她说的轻描淡写,他亦是习武之人,怎会猜不到,强行运行封锁的内力,极大的可能就是真气乱行,伤及五脏六腑!他庆幸,那个神秘的医女去的及时! 江亦行轻手轻脚地抱起落落走回梅花苑,怀里的女子发出低低的嘤咛,下意识地将脸转进他怀里。 他喜欢这样的她,褪去一身寒霜,只是个柔弱的寻常女子。 落落很轻,身量纤纤,抱在手里也没有多少分量,习武之人身子大多如磐石般坚硬,而她所习的武功都是极致阴柔的功法,才会令身子如此柔软,抱在手里像棉花一般绵软舒适。 她身上凉凉的,却令他心里暖暖的。 墨川见状,赶紧开了房门,而后小声地询问,“大人,是否派个人去跟沈家说一声。” 那一日,沈家来要人,可是一副娘家人的嘴脸,特别是沈桑灵,嘴上不依不饶地直说大人趁人之危。 江亦行冷了脸,“人在沈府怎么丢的,他们也好意思再来要人?” 墨川讪讪地点头,赶紧合上房门,溜之大吉。 白芷心思细腻,四下不见落落身影,想起宴席上也不曾再见过江亦行,瞬间就明白了,桑灵问起时,她只说落落有些累,先回去了。 她可不敢声张,今日是桑灵的大喜之日,以她的性子估计又得提着红绣鞭跑去梅花邬要人。 但白芷叹了口气,江亦行究竟怎么想的呢?若真心对落落,就该明媒正礼,难道是因为落落的身份? 身居高位,又是世袭侯爷之子,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心怀忐忑,便吩咐了一声,“林伯,去查一下江亦行。” …… 夜幕阴沉,喧闹了一天的六皇子府邸,随着宾客的离席,终于安静下来。 喜房的大门被推开,身着喜袍的萧璟炎走进来,有些微醉地坐到了桌前。 “都退下吧。”沈桑灵开口,退避了下人。 一名嬷嬷提醒道,“殿下和皇妃还未喝合衾酒,礼仪还未完成。” 萧璟炎望着床沿上坐着的女子,有些心跳加速,他在她身边坐下,顺着嬷嬷的指引完成了最后一道礼仪。 嬷嬷和侍女退了出去,一时屋内安静下来,两人不语。 “萧璟炎,我知你不喜欢我,这桩婚事也并非你我所愿,既是如此,我们说好,彼此互不干扰,等时机到了,我们再请旨合离,如何?” 萧璟炎扭头望着身边的人一脸疏离的神色,坚定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一时凝语。 沈桑灵,曾经那个总是围着他转的女孩,真的长大了,如今的她见着他总是避之不及,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 心里头竟有些不是滋味,像是弄丢了什么东西。 “桑灵,你确定吗?” 沈桑灵点头,“当然了,难不成,你还想跟我做一对恩爱夫妻?我不是不知道,你心里还装着那个女人,这样吧,过段时间,你把她纳做侧妃,我绝不会缠着你们。” 萧璟炎沉默了一会儿,应道,“好。” 沈桑灵起身去柜子里扯出一床被褥塞给他,“你睡榻。” 萧璟炎气恼地丢在了床上,“这是本王的府邸,本王的寝房。” 凭什么要他堂堂王爷睡榻? 沈桑灵双手环胸,撇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弱女子睡榻?” “弱女子?”萧璟炎觉得好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你还弱女子,整个京城有几个人见着你不绕道而行?” 话音未落,一个金色发钗如同暗箭一般朝他砸了过来,他也不躲,扬手一挡,金钗落地,看着沈桑灵气鼓鼓的样子,着实有点可爱。 她气急败坏地将头上所有的发钗都拔下来,砸到他身上,脑袋瞬间轻了,她如释重负地左右歪了歪脑袋,“累死我了。” 萧璟炎歪头睨了眼床榻,“你睡里面,本王绝不会碰你。” 沈桑灵白他一眼,“不行,同床共枕会生小娃娃的。” 她极是认真的模样,萧璟炎突然就笑了,笑得有些难以自抑,“谁告诉你睡一起就会生小娃娃的?教礼嬷嬷的话,你是一点儿也没听啊!” 宫里的教礼嬷嬷确实去了尚书府,可她不肯学,教礼嬷嬷训斥,她就顶嘴,教礼嬷嬷拿出戒尺,她就抽出红绣鞭,即便是父亲母亲出来圆场,也没好好听上教礼嬷嬷一句完整的话,最后,教礼嬷嬷是被气走的。 沈桑灵尴尬地咬了咬唇,“不会吗?” “你放心,本王保证,绝对不会。”萧璟炎实在觉得好笑,以至于,沈桑灵觉得他在戏弄自己,动了怒,下一刻,二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一开始,两人都有武功,你来我往,还有招数可言,后来,什么招式,什么武功,一点也顾不上了,沈桑灵伸着爪子挠他脸,他岂能让她如意。 左右开弓,肉搏便是最好的宣泄方式。 她是愤怒的,愤怒这个男人不喜欢她还要娶她,也是委屈的,委屈的是自己只能听天由命。 萧璟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她摁在了床上,半个身子压在沈桑灵身上,她还在不断地挣扎。 她的碎发垂在脸上,衣襟有些松松垮垮的,因为气喘,胸前高低起伏得厉害。 姿势有些暧昧,他的喉结滚动,沙哑着声音道,“不闹了,本王就松了你。” 闻言,沈桑灵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腕上的手松开了,她便卷着被褥挪到了床角,侧身抱着被衾的一角睡觉,“你不许靠近我。” 萧璟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褪去外袍,在她身边躺下,二人中间隔着一道距离,各自盖一床被褥,如此也好! 第92章 酒后痛哭 这一夜烛光甚好,她也睡得极好,侧身躺在她身边,单手支着头,瞧着她安安静静的模样,江亦行不自觉地唇角微扬。 许是酒劲上来了,到了下半夜,落落觉得热,甩了身上的被衾,有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素白的面颊,一手替她重新掖好被衾,她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姐姐……”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江亦行眼底的光暗了一下,低眸一声苦笑,带着淡淡的嘲讽和薄怒,“死女人,在我的床上还敢想别的人?” “姐姐,我口渴。”她合着眸,咂了咂舌。 翻身下床,取了水,一手扶她起来靠在自己胸前,江亦行动作轻柔地喂她喝下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 “嗯……”落落拧眉,半睡半醒的姿态,“这水好难喝。” 她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浑身透着绵软无力,这般娇嗔的模样,让人莫名地心痒难耐。 他想,或许只有在那个女人面前,她才能卸了一身的伪装,像这般撒娇,耍性子。 “听话,不然明日要头疼了。”他极致耐心地哄着她,递到她嘴边的碗被再次推开,幸好他眼疾手快,不然这一碗醒酒汤就洒在了她身上。 他勾唇笑得邪魅,“死女人,你自找的。” “姐……唔……”唇上一暖,便有温热的东西涌入咽喉,化了咽喉的干哑,好像是怪味的水。 殊不知,是江亦行一口又一口地喂进她的嘴里。 羽睫轻颤着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扭曲模糊的脸,她晃了晃脑袋,视线依旧模糊,意识也模糊,伸手抚上他的脸,迎着他黑沉如墨的眸子,她笑得恣意,“今日桑灵真好看,姐姐穿上大红嫁衣一定也好看。” 她捧着他的脸,凑近了一点,忽然就呜呜地哭了,她趴在他的肩头上,痛哭流涕,嘴里不断地低喃着, “别死?” “呵呵……其实姐姐也知道,死比活容易。” 她抽泣的厉害,身子止不住地轻颤,他便收紧了臂弯,用自己的温暖去呵护她,修长的指节没入她的青丝,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发,她温热的泪滴在在他脖颈,烫得他心疼! 哭了一场,她安静下来,像是趴在他肩头睡着了,江亦行小心翼翼地想要把她放到床上,她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眸色有些猩红,显然是酒劲还未过去, “姐姐,我难受。” 男女不分了吗? 江亦行蹙眉,冷了眉目,“你看清楚,我是谁?” 她眯着眸去看他,下一刻,像个猫一样地钻进他怀里,玉手环住他的腰肢,“姐姐,我冷。” 眉心突地跳了跳,江亦行突然扣住她的双肩,顺势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噙住她的唇,在她唇上辗转啃噬。 “唔——” 直到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被他抽干,窒息的感觉猛地让她转醒,她伸手去推开他,却被他扣住了双手。 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嗓子里,她挣扎得越厉害,他就带着惩戒般的意味吻得更狠,只听见她轻轻的低吟声。 偌大的寝房,温暖的床榻,交织着暧昧不清的缠绵,最后,她又咬了他,咬得比以往还狠,满腔的血腥味在彼此口中蔓延,他终于喘着粗气放开了她。 “白眼狼,看清我是谁了。” 语罢,他翻身坐在了她身侧,落落觉得头疼得厉害,“江亦行,你混蛋。” 他笑,俯首看她,“怎么混蛋了?” “我在哪?”落落问,虚着力气撑起身,皱着眉头打量了下四下,“我要回去。” 他把她摁回床榻上,“夜深了,睡醒再走。” 她伸手胡乱地去打他的脸,“你混蛋,你不就是欺负我无依无靠,才敢这么占我便宜。” 哇的一声,她又哭了,哭的委屈极了,他慌了,松了手,手忙脚乱地去擦她的泪。 “江亦行,你臭不要脸,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我是女人啊……” “没有,没有,我……”他慌乱地解释,“对不起……” 双手抚摸着她的泪,低低地道,“好了,不哭了,我错了,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止不住地流着泪,“我没有家,没有亲人,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抓着发疼的胸口,哭的撕心裂肺,到最后,只剩下哽咽的低喃,“娘亲,我不要……我不要……” 江亦行真的慌乱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抱抱她,又因为她方才的话,不敢再逾越,只是愣在那儿,看着她难受,跟着心如刀绞! 良久,许是累了,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第93章 进宫 卯时末,嬷嬷便在外头叩门。 萧璟炎睁开眼睛,连忙卷起床上的一床被褥塞进衣柜,新婚之夜没有圆房,传出去定是要叫人笑话了。 沈桑灵一睁眼就看见他在床单上涂抹着什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定睛一看,狐疑地道,“你做什么?怎么受伤了?” 萧璟炎看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颜,“本王觉得,有必要让教礼嬷嬷来一趟。” 总不能什么都自己来口传吧,男女之间,恐怕太过尴尬,看了眼传单上嫣红的一块血迹,自顾将指腹擦上药膏。 “萧璟炎,有话就说,你不说,我去问嬷嬷。” 说着,她就翻身下床,萧璟炎无奈地道,“圆房就会落红,你总不希望让旁人知道你我打着和离的计划吧?” “落红?”沈桑灵凝着他微微僵硬的神色,刨根问底,“哪来的血,这么恐怕吗?” “沈桑灵,你……”萧璟炎哑然,无可奈何地转身去更衣。 而后便有嬷嬷带着侍女进来伺候洗漱,沈桑灵瞧着嬷嬷去检查了床单,心里纳闷, 怎么还乐了?不问问谁受伤了吗? 她也没傻到什么都开口去问,毕竟萧璟炎说的话,她明白,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是他们圆房的证明。 侍女灵儿给她换了朝服,因着需要进宫觐见皇帝,皇后和萱贵妃,是一定要穿的。 紫红色的金丝牡丹绣衣裙,衬得她娇俏可人,那一抹浅浅的酒窝,更是讨人。 萧璟炎也是需要穿朝服的,二人出门的时候,并肩而行,同样的紫红色朝服,瞧着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寿安宫内,太后,皇帝皇后,萱贵妃,几位主要妃嫔,以及太子和皇子,公主皆已到场。 两位新人的出现,也让气氛更加活跃,沈桑灵跟着萧璟炎一一向太后,皇帝皇后等人行礼。 萱贵妃对这个儿媳甚是欢喜,亲自搀扶着她起了身,还将早已准备好的玉宝石手镯套在了她手腕,笑靥如花。 沈桑灵平日里没规没矩,在这种场合,表现得却极为谦和有礼,到底是尚书府千金,做事都知道分场合的。 “如今,璟煜和璟炎都已经娶亲,宸儿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太后笑吟吟地望着萧璟宸,“宸儿可有心仪的姑娘?” 此话一出,众人也纷纷认同,萧璟煜道,“太子皇兄在想什么?可是已有心悦之人?” 萧璟煜向来心细如尘,萧璟宸那恍惚间的神情没能躲过他的视线。 萧璟宸立即敛眸,笑了笑,“二弟见笑了,孤只是突然觉得,好像对京中女眷一无所知,有些恍惚。” 皇帝开口道,“昨日,炎儿的婚宴上,不就来了许多贵女,没瞧上?” 萧璟宸笑道,“父皇说笑了,昨日都是男女分席,更何况,昨夜就只顾着喝六弟的喜酒,也没注意。” “不妨,不妨,让人安排个什么诗集雅会,届时好好相看相看,宸儿已经二十三了,实在不小了!”太后高兴地说。 萧璟宸微微颔首,“是,皇祖母。” 一旁的穆妍笑意端和,“皇祖母说的是,不如由臣妾安排,定让京中待字闺阁的适配女眷都露个脸。” 太后欣喜,“好,好。” 萧璟煜温和地朝穆妍道,“王妃有心了。” 瞧着他们二人执手恩爱的样子,太后亦是欣慰地笑,“瞧瞧,煜儿和瑞王妃如此恩爱,想来,好消息也快了,呵呵……” 闻言,穆妍低眸笑得羞怯。 闲话家常了一会,随着太后离场,皇帝皇后离开,其余人也跟着离宫,萧璟宸却有意地放慢了脚步,似无意般与萧璟炎夫妇二人同步离开。 沈桑灵自是明白他想问什么,只是当着萧璟炎的面,不好直言,便闲话道,“景王,落落是我师傅,我会请她到王府来小住几日。” “落落姑娘回来了?”萧璟宸一时惊喜。 萧璟炎诧异,“太子皇兄认识落落姑娘?” 萧璟宸道,“哦,有过一面之缘。” 沈桑灵不喜欢这般遮遮掩掩的,她觉得落落为何就不能得到正大光明的爱,她有些气,“落落是江湖人,也不会常住,说不定哪一天就真的走了,浪迹天涯,潇洒自在!” 萧璟炎道,“哪有女子一直浪迹江湖的。” “怎么不行,落落身手好,指不定能找到个文武双全的少年郎,成就一段佳话呢?”桑灵撇嘴。 “你都看了多少江湖话本?”萧璟炎扯唇。 看着他们你一嘴我一嘴,有来有往,萧璟宸轻叹一声,若是也能和落落像他们这般也是极好的! 第94章 大人是想以身相许?姑娘可愿笑纳? 落落醒来时,依旧头晕目眩,她支起身,有人快速在她身旁床沿坐下,“醒了?” 落落抬眸,迎上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她伸手扶额,想努力摆脱那残留的眩晕,想努力回想起昨夜的片段,可这么一动,脑袋嗡嗡作响。 便一头抵在了身前人的胸膛上,“江亦行,我头疼。” 江亦行一愣,真不知这女人哪一句话是真的,昨夜那番话让他兀自反省了好一宿,甚至都刻意睡到了榻上,眼下呢?这可是她自己靠上来的,还真是能屈能伸! “姑娘是不是还醉着呢?也不看看我是谁?” 惯有的略带嘲讽的口吻,还能是谁,落落在他怀里抬眸望他,“江亦行,我头疼,酒是你让我喝的,你得想法子!” 她竟耍起了无赖? 江亦行轻叹着,无奈地让她枕在自己怀里,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摁压着她的太阳穴,“可还舒服?” 力度刚好,他指腹的温度也是刚好,舒适得很,落落眉目舒展,美目微阖,淡淡地道,“大人伺候人的本事从不让我失望。” 江亦行笑了笑,“奈何偏偏伺候了个白眼狼。” 落落微微掀了羽睫,看他凑过来的脸,诧异道,“我咬你了?” 江亦行微微点头,“想不起来了?” 落落淡淡然地勾了唇角,“想来,大人定是趁人之危了?” “嗯?” 她挑眉,尾音拖长。 “姑娘这般身手,我哪敢啊!”江亦行长叹一声,低眸望着怀里温顺的女子。 她微微阖着眸,长长的羽睫垂落,遮去了眼底的清冷和戒备,倒生出几分相安静好的和谐感。 “江亦行。”她低低地唤了声。 “嗯?”他微微俯身。 “我要的人,可找到了?”她问。 “姑娘要找的人还真是有些神秘!”他想,幸而早有准备,幸而她闭着眸,否则,估计瞒不过。 落落微微掀眸去看他,江亦行也不躲,俯下身,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听她半带嘲讽地道,“我好像太高估大人的能力了?” 温热的唇轻轻贴在她的额头,凉凉的触感,极为舒服,江亦行声音低哑,“若找不到,看来只能换个方式回报姑娘了?” 落落一怔,旋即笑了,“大人是想以身相许?” 他的唇略过她的额头,落在她精致的鼻尖上,笑得何其蛊惑,“姑娘可愿笑纳?” 他俯身,她别过脸,坐起了身,看着他脸上浮现出未得逞的挫败感,笑了笑,“我想和大人做个交易。” 他凝眉,修长的指节替她挽起了碎发,“说来听听。” “我帮大人除去生死阁。”她敛了笑意。 温热的指尖落在她耳畔,漫不经心地蹂蹑着她的耳垂,“条件呢?” 她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大人只需答应我一件事,若,我死了,你替我护一人平安,再替我找到那个人,杀了他。” 她的眸子里凝了霜,说到最后三个字,是何其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一怔,“这好像是两件事?” 如玉的胳膊轻柔地圈住了他的脖颈,她直直地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眸,“后面这件,是大人欠我的,更何况,大人若在我死前替我找到这人,我也不饶烦大人动手。” “姑娘为何非存着赴死的心?”江亦行微微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落落微微一愣,而后笑了,“死比活着容易。” 缓缓直起身,立在床边,慵懒地伸了伸胳膊,“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可以贪恋的,找个地方长眠岂不是美哉?” 迎着菱窗射进来的日光,她置身在光圈里,唇角勾着淡然的浅笑,仿佛真的要消散在那光里。 心尖陡然一颤,江亦行下意识地扯她入怀,修长的指节扣着她的后脑勺,摁在自己胸口,“死女人,废话真多,答应你便是。” 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落落低低地说,“怎么办?” 他垂眸,“又想说什么?” 她环住他的腰,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心跳似乎跟着加快了几分,落落勾唇,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大人好像越来越舍不得我了?” 江亦行无奈地蹙了蹙眉,修长的指节抵着她的胸口,“早知你这么想死,那一剑,我就该成全了你。” “嗯。”她低低地回应了一声,俄而靠在他怀里,似是累了一般,声音轻飘飘的,“江亦行,找个女人吧,其实女人和女人,能给予男人的感觉都差不多!” 这什么理论? 陈世美吗? 若真如此,世上不都是薄情寡义的男人? “等你死了再找!”他没好气地道。 她应一声,“我饿了。” 他松了手,“等着。” 他转身,长腿一迈,便出了房门。 回来时,远远看见站在廊下的素白身影,她抬眸望着梅花林,指尖一片树叶,吹尽人间沧桑。 低回婉转的曲子回荡在梅花树下,引得树叶纷飞,有片片花瓣随风飘荡,那个画面太美,有些不真实的朦胧感。 曲落,树叶从她指尖飘离,顺着它飘向的地方,落落回眸,瞧见站在拐角处的江亦行,刚好迎上他清冽的眸。 日光里,他一袭玄袍,欣长的身躯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样的姿色,真当是人中龙凤。 “看够了吗?” 回过神来,落落依旧盯着他极是完美的容脸,“大人这张脸还真是看不够的!” 多么动听的话,江亦行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姑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薄,这样的情话怎就信口拈来?” 落落低笑,“名师出高徒,有大人亲授,定然不负所望!” 果然都是自己造下的孽!这个女人,论武力,他斗不过,如今看来,是哪哪都输得彻底,自己当初怎么就想着用美男计了? 为她盛上一碗鸡丝粥,他笑得何其苦涩,“白眼狼!” 吃饱喝足,落落瞧着天色,应当快到日落时分了,“走了。” 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江亦行低哑地喊了一声,“落落。” 第95章 白家 离开梅花邬,落落也没有回尚书府,如今的局面,生死阁的人随时会对她下手。 白芷似早有所料,已经等在了梅花邬不远处的街道旁,“落落,你说,外公一家是因为生死阁,无论背后是什么人,生死阁也是我的仇人。” 马车内,落落放下了杯盏,眸色微恙地看着她,“白芷,你还有父亲,还有桑灵,白家的仇,我来报。” 白芷抿唇,“落落,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也还有桑灵,更何况,我是白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置身事外。” 落落无奈轻叹,“你总是这样,表面柔弱,实则太过固执!” 白芷笑了,“嗯,那落落以后得时刻记着,你有我!” 落落浅笑一声,“这听起来真像是情话!” 白芷微微一愣,轻嗤道,“落落怎学坏了?” 学坏了?看来跟那厮待久了,真染上他的臭毛病了? 落落低眸,唇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葱白的指节轻轻挑起车帘,她问,“我们这是去哪?” 白芷笑着,没有回答,等着到了地方,落落望着雅致的院门上挂着一个白府的牌匾,俄而转眸笑望白芷, “所以,你已经说服了了你的父亲?” 白芷拉着她进门,林伯笑吟吟地带着她们四下参观,宅院不算大,楼台亭阁,小桥流水,却是应有尽有,别致而温馨。 想来,她离开的这些日子,白芷已经让人着手布置,以后这便是她们的家。 看着花厅里,夏雨秋霜和几位嬷嬷有说有笑地布置着晚饭,落落觉得鼻子有些酸,眼眶有些发烫。 白芷拉着她一起入座,夏雨秋霜,林伯,在白芷的坚持下也入座一起用饭,一时,她们像是回到了在于县白家的日子,有心酸有欣喜。 “以后这儿就是白家,我已经把外公他们的灵位都迁过来了。”白芷眼里含了泪,笑着艰涩。 林伯抹了一把泪,“小姐,吃菜,老爷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小姐,只要小姐好好的,她们泉下有知,定会开心的。” “嗯。”白芷重重点头。 “姐姐也真是偏心,搬家这么大的事,也不叫我。” 听着这一声带着抱怨的话,她们都转眸看向门口。 沈桑灵撅着嘴,疾步进来,气嘟嘟地挪了凳子,挤在了落落和白芷中间,“没情气的。” 白芷捂嘴轻笑,“新婚燕尔,姐姐怎敢叨扰。” 沈桑灵嗔她一眼,“什么新婚燕尔……” 林伯主动拉着夏雨秋霜出去另外备了一桌,他想着,她们姐妹三定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他们在这,总是别扭的。 等人都走了,沈桑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已经跟他摊牌了,等时机成熟,我们就和离。” 白芷愕然,“你们昨夜没有圆房?” 沈桑灵摇头,“我们睡一张床,各自盖一床被子。” 闻言,白芷像是被呛到了,轻轻地咳着,新婚夜,居然就这么定了和离的事,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总归她管不了。 落落笑了笑,“祝你得偿所愿。” 沈桑灵却伸手压住了她手里的杯子,“你这分明是茶。” 落落一手推开她,一饮而尽,“我不喝酒。” 昨夜的酒还未醒呢? 沈桑灵也不勉强,饮了自己杯中酒,笑道,“行吧,你体寒,不喝酒也是好的!” “对了,昨夜你怎么先走了?” “啊?”落落勉强挤出一点弧度,“有点事。” 白芷看破不说破,伸手给她们夹菜,“桑灵,若景王可以回心转意,倒也不是非执拗着合离。” 桑灵从前那么喜欢他,应当不会这么快就没了感觉吧? 沈桑灵撇嘴,“不要,姐姐,你说世上真有话本里,那么痴情的男儿吗?” 白芷微微一怔,眼底染尽忧愁,“应当是有的吧。” 落落安安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慢悠悠地吃着东西,实则她一点都不饿,在梅花邬吃了一顿,那厮一个劲地给她布菜,盛汤,她若不吃,他就固执地一口一口亲自喂,他说, “姑娘也太瘦了!” 她回,“快吃吐了。” 他笑意温和,“那就吐吧。” “你笑什么?”沈桑灵瞧着落落微弯的唇角,问。 落落恍然回过神,暗嗤一声:怎么老是想起那厮? “这个味道不错,你尝一下。” 她随意地夹了块糯米莲藕送到桑灵碗里。 “落落,你的伤还疼吗?”桑灵咬一口莲藕,这莲藕做得绵粉,确实还不错! 却总觉得她方才笑得有点古怪! 落落摇头,“已经愈合了,不疼!” 白芷郑重道,“也得注意一些,可不能动武,以免伤口撕裂。” 落落点头,眼下京城四处守卫森严,生死阁也会安生一段时间…… 沈桑灵忽然就想到什么,气的丢了筷子,“这江亦行实在可恶,下手这么重,差点要了你的命。” 落落淡淡地道,“我自己撞上去的,怪不得他。” 沈桑灵自然也听白芷说过,可心里就是不平衡,“你不知道,他……” 落落凝眉,“有话直说,白芷,你也学坏了。” 她可是看得真真的,白芷方才使了小动作,才让桑灵迅速收住了口,想起那一日,在桑灵的新房,也是这般。 桑灵早就憋不住了,直言道,“我听到墨川说,江亦行对你用的是美男计,说什么,女人但凡动了心,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其言听计从!” 听着这话,落落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笑得有些不能自抑。 白芷微微蹙眉,桑灵也甚是不解地望着她,“落落,你还笑,你不觉得他太过卑劣吗?” 落落点头,依旧笑着,“对,是挺卑劣的!” 白芷看不懂,她以为,被人利用总归是不好受的,所以一直不让桑灵提。 沈桑灵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落落,师傅,你可离他远一点,这种人,敬而远之就好!” 落落敛了笑意,“嗯嗯,你放心,我不傻!” 第96章 死女人,你会同意吗? 纵然落落说要帮他除掉生死阁,可也说了,“对付生死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现身,大人有大人的法子,我有我自己的方式,我们不会是一路人,但目的一样。” 江亦行实在想不出落落会用什么方法,让他们现身,毕竟他们都很清楚,让生死阁就此销声匿迹,养精蓄锐,日后定会更棘手。 单手扶额,修长的指尖揉着眉心,江亦行想着这几日墨川回禀的消息,不禁冷嗤, 死女人,短短几日,与太子闲云野鹤般地逛了两次夜市,这还不够,听闻,他们这个太子去景王府越来越频繁,别人以为兄弟情深,实则呢? 墨川和秦浩急急忙忙地走进来。 “这般模样,成何体统!”如果不是他身边最得意的两个人,这会,江亦行已经发火了。 但瞧着他俩神色慌张,估计真出大事了! “大人,宫里出事了。” 话落,就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张凌手持长枪,唇角勾着不屑的冷笑,“江亦行,跟我走一趟吧。” 江亦行凝眉,“张大人这是奉旨办事?不知圣旨何在?” 张凌亮出一块令牌,江亦行瞬间意识到了,事情很严重,那是太后的令牌,皇上出事了? 皇帝得空便让人取出了江亦行呈上来的匣子,他好奇地探究着匣子的周身,确实看不出究竟出于什么材质。 钥匙只有半块,和匣子上的图文一样诡异,这里面的莘月古籍应当是记载了某种神奇的药物,可以令人刀枪不入,故而才会有,得莘月古籍者,得天下,的传言。 蓦地,他一阵晕眩,撑着桌案,险些栽倒到地,内侍总管砰然跪地,看着已经晕厥的皇帝,大喊一声,“来人。” 皇宫乱做一团,殿内,太医焦头烂额,看不出所以然,殿外,太后已经领着后宫妃嫔以及各位皇子候着。 苏木向来有小神医一称,太医束手无策便征得太后同意,进殿看诊。 苏木只是看了两眼,当即凝了眉目,“是毒,蛊毒。” 细细查验后,在那装着莘月古籍的匣子上发现了涂抹的毒粉。 而身为唯一经手的人——江亦行,便只能是最大的可疑人。 坐在昏暗的刑部牢狱,江亦行真觉得第一次这么倒霉,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匣子是何时被人动了手脚。 那是落落交到他手里的,他也是过了手的,若有问题,第一个中毒的就是他自己。 “嘎吱。”门被推开,张凌大步朝他走来。 “江亦行,如今整个梅花邬都下狱了,你还什么都不交代吗?” 没有太后的手谕,刑部断不敢对他用刑,但可以对秦浩和墨川用刑,他们忠心不二,也是个硬骨头,江亦行不担心,只不过是委屈他们受受皮肉之苦了! 江亦行悠然地倒了杯茶,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微蹙,“刑部就如此寒酸?这茶叶也好意思摆出来?” 张凌笑了起来,拿了他手中的茶,像祭祀一般倾斜在他身前,“来年,我定会带上最好的茶去你坟前祭拜!” 江亦行神色淡然,“我等着。” 张凌一声冷呵,“只要找到证据,即便太后有意维护,你也难逃此劫。” 语罢,他拂袖而去。 浓浓夜色,迷雾遮住了大半的月光,牢狱被打开,萧璟宸缓步走进来, “太子殿下。”江亦行全了礼数。 萧璟宸拂袖落座,“江大人,父皇至今都未苏醒,苏木也对此毒毫无对策,如今,朝野上下暗流涌动,你可有想到什么?” 江亦行问,“皇上身边伺候的可都审问清楚了?” 萧璟宸颔首,“即便是父皇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一例外,重刑之下,一无所获。” 江亦行唇角微扬,“太子殿下可见过落落?” 萧璟宸如坐针毡,蓦地腾起,“你什么意思?” 江亦行笑,“这匣子是她给我的,太子殿下觉得呢?” “不可能。”萧璟宸道,“她不会。” 江亦行凝神看着他,敛了笑意,“太子殿下可得好好查清楚,我和落落已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萧璟宸不可思议地凝着他,“江亦行,你在威胁孤?” 江亦行笑意凉薄,“一个女人而已,您身为一国储君,应当知道取舍吧?” “孤相信与你无关,只不过,这件事没有半点破绽可寻,除非是在你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错。”萧璟宸冷静下来,跟他分析起问题。 江亦行同意地点头,“可我身在牢狱,实在分身乏术,只能辛苦殿下了,不过,太子为何就那么相信落落呢?有可能,真是她下的。” 萧璟宸凝眉,“孤信她。” 江亦行浅笑,意味深长地道,“这女人铁石心肠,殿下可收住自己的心了。” 萧璟宸蹙眉,“江亦行,孤真看不透你,有时候,孤以为,你对落落是不一样的。” “哦?”尾音拖长,江亦行问,“如何不一样,殿下不会以为是与殿下一般吧?” 萧璟宸深吸一口气,“无论怎样,孤会娶她,孤会解决这件事,以后,请江大人不要再打扰她。” 江亦行唇角微微抽动,转身看着窗外月色,“那先恭喜殿下了,但也得提醒下殿下,她若不愿,恐怕即便殿下能求得圣旨,她也不会同意。” 萧璟宸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他此刻的神色,“孤会让她同意的。” 他说的何其坚定? 江亦行低眉一笑,略带苦涩,转眸望着萧璟宸离开的背影,低低地道,“死女人,你会同意吗?” 第97章 府上该有个女眷 江亦行被查,刑部联合御史台将梅花邬搜了个底朝天。 侯府自然坐立难安,再怎么着,江亦行也是江家的血脉,老夫人忧心忡忡,侯爷江旭只能宽慰,“行的正坐得端,不怕。” 出了房门,江旭一声叹息,“这兔崽子,这些年坐在那个位置上,是半点情面也不曾给过别人,如今,皇帝昏迷不醒,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请旨,让太后定夺,加以重刑,不就想趁机拉他下马。” 管家在一旁小声宽慰,“老爷莫急,只要没有找到实证,这罪就定不了。” 江旭一声冷呵,“怕就怕,小人难防。” 皇帝不醒,只要在梅花邬搜出一星半点的可疑,刑部和御史台就能将其定罪,想让江亦行死的人就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太后有心维护,也怕有人从中捣鬼,派了锦衣卫驻守梅花邬。 萧璟宸也派人死死盯着梅花邬,刑部,以及御史台的一举一动,好不容易抽出身去见了落落。 落落听闻江亦行的话,笑了笑,“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确信不是我所为?” 萧璟宸眸色温和地看着她,“落落,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落落微微勾起了嘴角,“终于来了。” 这几个字,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下一刻,屋顶被掀翻,无数黑衣人从屋顶落下来,落落一把扯过萧璟宸护在身后,一只手已经拔出了腰间冷剑,她笑意凉薄地看着那些杀手,“你们应该很奇怪,为何我会用如此不称手的兵器?” “十六,只要你不动手,我们绝不会为难你。”其中一人道。 落落拂袖,手中短剑已变了模样,像一轮圆月,兵刃脱手,快如闪电,她拉着他,护着他,快速地杀出一条血路。 时将军领着暗卫蜂拥而至,落落松开了萧璟宸的手,暗卫们快速围成一个屏障护在萧璟宸周围。 落落冷冷地扫视一眼乌压压的杀手,握紧了手中冷剑,“时将军,这可是京城,你的地盘,今儿若是放走一个,恐怕就丢脸了。” 时将军报之一笑,“能与姑娘并肩一战,定能一网打尽,刀剑无眼,且小心。” 萧璟宸站在那儿,不见慌乱之色,这种情况,他深知,慌只会影响人心,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抹厮杀的素白身影,整个心是揪起来的,却也莫名的安心。 此时,江亦行那也出事了,太后骑虎难下,皇帝不醒,相国领着百官,要求对江亦行施以重刑,僵持不下的时候,御史台匆匆赶来,竟是在梅花邬找到了毒药。 如此一来,江亦行的罪就如同板上钉钉,太后口谕一下,不许伤其性命,务必得到解药救治皇帝。 江亦行挂在墙上,浸了盐水的鞭子落在身上,皮开肉绽,钻心刺骨的痛。 额头渗着浓密的汗,他依旧神色淡然,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毛骨悚然,“张凌,你不会真以为能在我嘴里问出点东西吧?” 张凌坐在那里,心情极好,小酌一口杯中茶,笑道,“江大人不是抱怨我这刑部的茶不好吗?等你用完刑,我请江大人品一品这刚到的龙井。” 江亦行轻叹,一道鞭子落下,鞭尾甩在了他的侧脸,耳蜗嗡嗡作响,鲜血染了他半边脸。 张凌摆手,示意停手,“混账,江大人这张脸,若是打坏了,你怎么交代?” 这张脸,可是有着,陌上人如玉的美称! 江亦挑眉,笑意凉薄,“那我还得多谢张大人关照了。” 张凌上前,看着他那鲜血淋漓的半张脸,蹙眉道,“啧啧,这可如何是好?” 语罢,拂袖离去,丢了句话,“继续。” 鞭子再次扬起的时候,只听一声冷呵,“住手。” 进来的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御史台赵琛在搜查期间,栽赃陷害,如今证据确凿,已押入密牢关押。” “什么?”张凌愕然。 李公公道,“太后口谕,江亦行,禁足梅花邬。” 江亦行松了口气,最后,他是被人搀扶着回去的,秦浩和墨川也弄了一身伤。 梅花邬被圈进,连个大夫都不能放进来,徐伯无奈,只能自个拿了药箱给自家大人上药,总归是个男人,下手没轻没重。 江亦行吃痛拧眉,他便趁机抱怨,“大人现在知道,府上该有个女眷了吧,这么大一个府邸,没个女仆,如何能行,那几个嬷嬷总不能来给您上药。” “最好啊,赶紧找个夫人,老夫人也着急了,大人也老大不小了,旁人这个岁数,别说妻妾成群,连孩子都满院跑了。” “行了,下去。”江亦行夺了他手里的湿巾。 徐伯无奈摇头,“大人自便,我去看看那两小子。” 左右也得让他吃吃苦头,不然怎知身边有个女人的重要性,长叹一声,徐伯关上房门离开。 第98章 美男计 坐在镜子前,江亦行拿着湿帕清洗着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痛不禁让他皱了眉头。 “嘎吱。” 他听着有人推门进来,下意识地道,“徐伯,还是你来吧。” 身后没有回应,甚至连脚步声也没有,蓦地转身,唇角漾起了弧度,“死女人,还知道来看我?” 落落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湿帕,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口处,不禁轻嗤,“可惜了,这张脸。” 一手抚上他的侧脸,一手动作轻柔地擦拭着他的伤口。 那冰凉的掌心贴在脸上,化了火辣的痛感,江亦行近距离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觉得好些日子没见着她,她又瘦了! “放心,为了姑娘,我也定然不会让这脸留下痕迹。” 落落微微点头,近距离地凝视着他这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很是认真地道,“若是毁了,大人的美男计不就成了个笑话?” 江亦行蹙眉,一时语塞,“你……” 落落浅浅地笑了一下,“所以,大人这张脸,可得保护好了!” 心虚啊?丢脸啊?江亦行第一次知道无地自容这个词语真正的用法。 他的额头布满了黑线,她勾唇笑得极具邪魅,低眸看着他身上三五条长长的鞭痕,眉头微蹙。 此时的他,未着上衣,完美的肌肉线条暴露在空气里,落落每一次的触碰,都能清晰地看到肌肉的微微颤动。 不知怎地,她觉得面上滚烫,她想定是脸红了,说到底,她不曾碰过男人的身体,总归是女人。 深吸一口气,她尽量加快了动作,他握住她的手腕,拿着湿帕的手悬空,她抬眸,“别闹。” 他扯她入怀,放在自己腿上坐着,“你不生气?” “嗯?”落落一时错愕,恍然一笑,“生气。” 她起身,继续给他处理伤口,“别动,否则留了疤,何来美男?嗯?” 江亦行定定地望着她,“我——” 落落漫不经心地问,“大人若是得逞了,打算怎么处置我?是给我一个妾室的身份?还是养在府外,做个外室?” 江亦行眉睫陡然扬起,“不,我没这么想过。” 放下湿帕,指腹蘸着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他的伤口,“那大人如何打算?” 冰凉的触感,轻柔地扫过他胸膛肌肤,他的心跳有些乱,喉结滚动,声音低哑,“我想,姑娘这样的人,能留在身边,定不会无趣!” 他是认真地在解释。 落落显得漫不经心,低低地嗯了一声,葱白的指节捏起他的下颚,一手给他的脸也涂上药膏,心下腹诽, 这么深的伤口,别真留下疤了! “落落。”江亦行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落落顿了顿,“怎么?” “你——”江亦行有些乱,他不知道落落会把他当做什么人,他用美男计这事究竟是怎么传到她耳朵里去的。 真是该死! 约摸,这些天,她避而不见,也是因着这事? 落落终于看到他的局促,一时竟觉得好笑,她俯下身,捏着他的下颚,迫使他微微抬头,“大人的美男计还要不要继续?” 他看见她眼底的戏谑,感觉这会自己像个青楼女子,等着客官怜爱。 这女人,总是能把局面控制在自己手里。 舒手按住她的后颈,将人按到自己面前,啃住了她的唇,辗转浅尝,这滋味过了这么些天,依旧让人食髓知味。 他圈着她坐在自己腿上,她的手无处安放,贴在他胸口,那结实的肌肉感令她脸红心跳,下意识地又抽回了手,那厮察觉了她的异样,在她唇上低语,“原来姑娘更满意我的身子?” “恬不知耻。”落落推开他,又被他紧紧圈着不放。 画风一变,落落回眸笑得迷离,指腹落在他胸口,轻柔地打着圈儿,“大人如今这血淋淋的样子,我还真是下不了口。” 这般撩人的姿势,若非他知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女人,恐怕要当成烟花女子。 颈动脉突突地跳了两下,他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切齿道,“死女人。” 她的掌心隔着他的唇,“别闹了!” 他看着她,微微颔首,看着她继续认真地给自己涂抹药膏,唇角微勾,“白眼狼,真够狠的,也不怕我死在刑部!” “给大人一个教训,也不枉大人这样的绝色对我用美男计?”落落挑眉。 指尖摩挲着他的伤痕,冰冰凉凉的触感才是最好的止疼方式,他无奈地轻叹,“姑娘这样的人,才能让我不惜牺牲色相!” 放下药膏,从一旁取了干净的衣物,第一次伺候他更衣,“御史台这么大一个厚礼,这点伤痛不值得吗?” 低眸瞧着她极是轻柔地为自己整理衣襟,有一种贤妻良母的既视感,江亦行的眸色里染尽欢喜,“姑娘的毒粉是怎么下的?” 他绞尽脑汁,也只能料到这件事是她做下的,却想不出毒是何时下的?他竟毫无察觉。 落落踮脚,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大人为何不问这毒是怎么解的?” 江亦行一愣,俄而笑了,顺势把她禁锢在怀里,“死女人,还真敢对皇帝下毒?” 贴着他的胸膛,想起他那一道道鞭痕,落落的手不由自主地抵在了他的肩胛骨,“死不了,他也不亏,堂堂御史台监察史被生死阁收买,这样的毒瘤留着岂不是祸害?” 江亦行低眸,鼻尖抵着她的额头,“那姑娘是不是该弥补一下我这满身伤痕?” 落落蹙眉,这厮真是一刻也安分不了,“江亦行,这只是对大人略施小戒,这美男计在我这,不受用!” 下一刻,他再次噙住她的唇,什么美男计?他觉得他是掉到她的美人计里面了,辗转在她唇上,他合上眸,贪恋地索取她的气息。 落落眉心微蹙,感觉他圈着自己腰肢的手在不断收紧。 他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游走,贪婪吮吸,浊重气息浇在人面上。 第99章 赏赐 日光穿过菱窗,洒在他们交织的身影上,如梦幻泡影,不知是谁在沉沦,隐隐约约,有什么在悄然滋长…… 笃,笃,笃——却有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 落落一惊,欲推开他,却被江亦行不耐烦地按住了后颈,不许她走神。 他不吭声,谁敢闯进来,他不依不饶地啃噬着她的唇。 可那阴魂不散的敲门声又响了,门外传来了徐伯的声音,“大人,嘉怡郡主来了。” 江亦行眉头微蹙,不悦地松了手,落落却啃上他的唇,“听闻嘉怡郡主对大人情有独钟,看来这伤,是我着急了。” 冰凉的指腹探进他的衣襟,他身形一颤,猛地去抓她的手,“这听着,怎么酸溜溜的?” 她覆在他耳畔,热气肆意地喷薄在他耳蜗处,让人心里痒痒的,她的声音极具低迷,“大人这么完美的身子不该让我独享。” 江亦行一惊,下一刻,只听一道衣帛撕裂声,自己身上那一件单薄的内衣已经不堪重负。 身边空空,望一眼虚掩的菱窗,一声轻嗤,“死女人。” 听到动静,门外的人按耐不住,推门而入,“子珩?” 菱窗外,有人顿足,子珩? 江亦行走到了窗边,借着关窗的空隙,往外看,却早已没了人影,合上窗户,疲惫感油然而生,扯了外袍裹在身上,他抬眸看着来人,淡淡地道, “嘉怡,你怎么来了?” 嘉怡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那一道血痕实在刺耳,“刑部的人怎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她生了怒,江亦行漫不经心地说道,“无妨,已经上了药,不会有事。” 嘉怡摆手,身后的婢女呈上三五个精致的瓷瓶,她拿起其中一个,朝他走过来,“这是玉肤膏,定然不会让你身上留疤!” 江亦行抬手制止了她开启瓷瓶的动作,笑意浅淡,“我是男儿,身上有疤不是很正常。” 顿了顿,他还是接过来,“好了,我收下了,既然来了,就跟我说说宫里的情况。” 嘉怡郡主微微颔首,跟着他坐下身,不知怎地,她总觉得,眼下的江亦行比以往更加淡漠疏离,“父亲一直守在皇宫,皇上至今未醒,苏木只说暂无性命之危,却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太子在城中遭遇了埋伏,父亲以为,恐是有人居心不轨,欲除去储君,让大启大乱,又或许——” 嘉怡郡主犹豫了一下,“是皇子中有人欲除之而后快。” 江亦行抿了口茶,“在城中动手,可抓着人了?” 嘉怡郡主道,“时将军早有预料,布下天罗地网,无一落网。” 江亦行微微勾起唇角,“可有活口?” 嘉怡郡主道,“有,由锦衣卫看押,还有一事,太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女子,五城兵马司支援时,都看见了,据说是商贾白家的人,可……” “直说。”江亦行凝眉。 “一日的时间,传得满城风雨,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何人,怎会会有如此高的武功?”嘉怡郡主纳闷,五城兵马司和太子身边的暗卫向来嘴严,不可能会传出这样的事。 江亦行轻呵一声,笑意微凉,“太子想给她一个功名傍身,还真是煞费苦心!” 嘉怡郡主诧异,“子珩知道她?” 顿了顿,又道,“太子如此用心,想来那个女子对太子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吧!” 江亦行眸色一沉,单手扶额,揉着眉心,“想来,皇上也快醒了,你回去吧,我想睡一会。” 嘉怡郡主狐疑地望着他,“子珩是说皇上快醒了?” 语落,她忙道,“那我先走了,阿珩哥哥好好歇着。” 她知道,他不喜欢凡事说的太明,更多的时候,他不说,你不问,便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出了梅花邬,嘉怡郡主附耳在婢女耳边,“去查查那个叫落落的女子!” 抬眸望着梅花邬紧闭的大门,眷恋的神色里染上了一丝忧愁,转身优雅地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皇帝转醒,第一时间召见了江亦行,前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曹公公,江亦行坐上轿辇,有意无意地闲话,“皇上醒了,可是着急找本官问罪?” 跟在轿撵外的曹公公笑道,“江大人哪里话,皇上若瞧着你这身伤,定要心疼的,哪还舍得问罪,此前不都是误会?” 江亦行慵懒地靠着椅背,帷幔被风吹动,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此刻染尽阴谋诡计。 他不说话,曹公公自然知道他想听什么,“太子殿下请皇上封赏一名女子,皇上犹豫不下,也惦记着大人,这便让奴才前来请大人走一趟。” 江亦行勾唇,不再吭声。 江亦行进宫的时候,神色倦怠,左脸侧方那一条血痕,在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即便是宫人见着了,也忍不住唏嘘! 皇帝靠在龙椅上,蹙眉看他,“怎么回事?” 江亦行勾勾唇,笑得艰涩,顺便佯装起虚弱无力的模样,“是臣失职,臣死有余辜!” 他伏跪在地。 皇帝忙摆手,让人将他扶起,还赐了座椅。 江亦行依旧站在那儿拘着臣礼,“臣的疏忽导致皇上中毒,请皇上降罪。” 皇帝没耐心地瞪了他一眼,“行了,你这小子心里头想什么,朕会不知道,装模作样,不就想让朕替你出口气。” 一旁的萧璟宸微微弯了唇。 江亦行是什么人?睚眦必报,受了刑部一阵鞭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见好就收,江亦行俯首,“臣叩谢皇上。” 他毫不忌讳地盯着皇帝看了几眼,“皇上的毒都解了?” 皇帝递去一个眼神,便有苏木上前开口,“多亏了落落姑娘,从毒医覃老的手里逼出解药。” “覃老?”江亦行蹙眉,“这事倒忘了,覃老应该是双生子。” 他实在佩服这个女人的胆识,竟把主意打到皇帝身上了,这一招祸水东引,把矛头全部指向了生死阁,堂堂御史台监察被搜查之后,竟发现他一直为生死阁卖命。 皇帝如今的脸黑沉至极,更是发了话,让江亦行不惜一切代价,瓦解生死阁的势力。 江亦行便顺杆子往上爬,死不要脸地讨要东西,“皇上,生死阁神出鬼没,臣以为,如今的乱局正好,而,落落会是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 闻言,萧璟宸陡然握紧了袖下的拳头,面色不改,道,“父皇,落落姑娘对儿臣有救命之恩,此次,父皇身上能安然,也多亏落落出手相助,儿臣以为,该赏。” 江亦行笑意幽然地望着萧璟宸,“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这女子虽曾是生死阁的人,却有一颗赤诚之心,不过,她最大的价值便是用来对付生死阁。” 语罢,江亦行朝着皇帝,俯首一揖,“臣以为,皇上可依太子之言,赐予封赏,好彰显朝堂仁厚,恩怨分明,继而,这女子便可以为我们所用。” 皇帝本还对封赏一事,有所犹豫,如今看来,江亦行所言极是。 第100章 美男计,你说的? 思来想去,又经过一番商议,皇帝便让江亦行走了一趟白府。 萧璟宸也明白了江亦行的用意,帝王者,向来疑心太重,事故,很多时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 “江大人,多谢。” 江亦行挑眉望他,“太子殿下谢由何来?” 顿了顿,他如恍然大悟般,“哦——太子殿下多虑了,落落姑娘确实是唯一一个可以用来对付生死阁的棋子。” 萧璟宸面色一紧,“江大人,她不过是个女子,对付生死阁真就非她不可?” “太子殿下怎么看这次的事?”江亦行意味深长地问,转而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萧璟宸滞在原地,“苏木,父皇的毒可会伤及性命?” 苏木低声道,“回殿下,皇上的毒很是诡异,苏木不敢断定。” 萧璟宸敛眸,抬步拾阶而下。 出了皇宫,江亦行便直接去了白府,白芷瞧着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队宫人,行礼道,“江大人,这是?” 江亦行唇角勾笑,“落落姑娘救驾有功,本官奉旨前来赐赏。” 语罢,他长腿一迈,跨进府门,白芷紧跟在一侧,为其带路。 走过小桥流水,目光穿过一排稀松的灌木丛,那抹素白的身影侧倚在枫树下的秋千上,美目轻阖,日光洒在她脸上,给那素白的脸添了一点光影,清冷中多了一丝暖色。 江亦行抬手,身后的宫人便止步于此,他抬步朝她而去,用自己的阴影将她包裹在内,她眉目微蹙,羽睫轻颤着缓缓掀开,许是日光太刺眼,她下意识地抬手遮在额头上, “江亦行?” 他站在逆光里,阳光自他身后倾泻而下,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每一缕光线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那不染尘埃的轮廓。 “嗯?”他俯身,挑逗性地看她微微涣散的眸,“能与姑娘梦中相聚,也是一件幸事。” 落落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江大人就这般离不开我了?都跑到这来了?” 江亦行俯身下来,落落一惊,身下的秋千晃动,他捉弄般地顺势推了一把。 青丝撩动,她身下的衣裙也随风摇曳。 江亦行站在那儿,静静地望着她,那素白的身影仿若一只振翅的蝴蝶,随风而去。 秋千撞过来的时候,他随手抓住了麻绳,单手圈住她的腰肢,让她平稳落地。 “落落?” 白芷心惊,上前一把将她拉到身边。 江亦行的手落了个空,识趣地收了回去。 “沈大小姐紧张什么?”他的话是问白芷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落落身上。 落落也不看他,只是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身边的白芷。 白芷微微一笑,“江大人,还是不要耽误了正事。” 江亦行敛眸,抬手一挥,不远处的宫人陆陆续续,有条不紊地上前。 落落看着那一大堆的珍宝,朝白芷投去狐疑的目光,白芷报之一笑,牵着她的手步入房门。 江亦行随后,口传了圣旨,便有宫人一一将珍宝奉上,摆在了桌案上。 “落落姑娘好像并不满意?”江亦行笑问。 落落微微一笑,“皇上亲赐,怎会不满意。” 她俯首叩地,“民女叩谢皇上赏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亦行弯腰扶她起身,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太子殿下用心良苦,姑娘何以为报呢?” 落落微微一怔,旋即笑意微凉,“大人觉得,我该如何?” “太子殿下到。”说曹操曹操到,一声通传,萧璟宸已经步入房门。 “太子殿下。”俯首行礼。 萧璟宸望着落落,笑意温和,“孤想请落落姑娘一同用膳,以谢姑娘救命之恩。” 落落微微颔首,然而,不动声色地斜睨了一眼江亦行。 江亦行似笑非笑地道,“既是如此,下官告辞。” 白芷上前相送,到了门口,她还是忍不住道了句,“江大人,落落虽是江湖人,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请江大人日后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 江亦行蹙眉,旋即轻笑,都同床共枕了,不过是搂了下腰,就无礼了? 轻叹一声,转身进了马车,便听见外头传来萧璟宸和落落的交谈声,江亦行不由自主地掀了车帘,只见萧璟宸贴心地搀扶着落落上了马车。 敛眸,放下车帘,“回府。” 墨川握紧缰绳,心头一震,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方才那两个字,冰冷得仿若来自地狱,大人生气了? 到了梅花邬,也不见江亦行从马车下来,墨川试探地喊了一声,“大人?” 终于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瞧这走路带风,面黑如墨,完了,可得小心了。 “墨川。” 来自地狱的呼唤,墨川骇然躬身走近,“大人。” 江亦行冷了眉目,“徐伯,你看着,两日不许进食。” 墨川不服,“大人,为何?” “嗯?”江亦行眸色微沉,冷若冰霜,他凑到他耳边,冷不丁地让墨川打了个哆嗦,“美男计,你说的?” 墨川当即瞪大了双眼,扑通跪地,“属下甘愿受罚。” 看来,那一日,沈桑灵来要人,真听去了他和秦浩说的话。 江亦行转眸看向看戏的秦浩,秦浩当即敛眸俯首,“大人有何吩咐?” “去内卫,把赵琛提来。” 秦浩当即愣住,想说什么,他已经拂袖而去,去内卫要人?不就是公然找皇上要人?搞不好又得领一顿板子? 第101章 余生平安喜乐 昏暗的烛光下,有人拂袖扫落桌案的杯盏,“云微,你可知自己的身份,一时心软,整个生死阁就会毁于你的手里。” 青玉瓷盖甩在了男子的头上,鲜血淋漓,男子无动于衷地跪在那儿,鲜血顺着他的眼脸滑落,滴落在身前的地上。 “少主?”身旁人快速递上一张帕子。 云微紧握着帕子,将眼上的血擦干,眸子里似染上了血色,他一字一顿地道,“父亲,云微明白,云微会亲手杀了她。” 闻言,他走出阴影,把云微从地上扶起,语重心长地道,“这么多年的蛰伏,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功亏一篑。” 云微点头,“是。” 他眸色深沉地看着云微出了房门,“十六当真没让我失望,中了你的涅盘之毒,还能好好活着。” 覃老上前,拱手道,“少主封了她的六穴,才让她有机会,在毒侵蚀五脏六腑前逼出体内。” 生死阁主人冷冷地笑了一下,“少主到底还年轻,你该知道怎么办?” 覃老俯首,“是,属下明白。” 顿了顿,他问,“九儿那,真的会袖手旁观吗?” 生死阁主人转眸凝着他,神色阴鸷,“她这些年从未有过半点差池,若非你那不长眼的弟弟把她逼急了,她怎会出卖他。” 覃老俯首,“属下知道了。” 拂袖落座,“别去动她,九儿是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覃老问,“那赵琛怎么办?” 生死阁主人眯起危险的眸子,“内卫和刑部都打不开的嘴,大理寺当真能撬开,即便可以,我也留一个死人给他。” —— 内卫去往梅花邬的主道上,秦浩为首的大理寺军士已经和一群黑衣人对上。 不远处,一架奢华至极的步辇上,有人懒洋洋地靠在绵软的椅背上,抬了眼皮望一干众人,“赵琛的命能值得这么多人以命相搏,倒也有趣了!” 站在一旁的赵琛咬牙切齿地看着这厮杀的场面,侧头瞥一眼步辇上,运筹帷幄,淡然自若的江亦行,“只要江大人能护我周全,我一定知无不言。” 音落,便有另一队黑衣人从高处落下,将他们团团围住,赵琛吓得连连后退,却见帷幔吹动,江亦行勾了唇角,那抹笑邪魅至极。 “赵大人莫慌,乌合之众,不足为患。”江亦行纹丝未动,看着远处的厮杀,再看举剑袭来的黑衣人,蓦地,他忽然笑了。 大批的军官围了上来,他们来的突然,几乎是一瞬间冲了上来,也亏得他们隐忍了这么久,等着所有黑衣人都出现了,再来一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为首的冷了脸,歇斯底里地望着赵琛,“杀了他。” 毫无悬念的厮杀,江亦行微微阖上眸,单手支着太阳穴,悠然地小憩起来。 困兽之斗,实在没意思! 也不知那女人眼下跟萧璟宸怎样花前月下,察觉自己又平白想起那个白眼狼,当即蹙眉冷嗤:死女人! 这边腥风血雨,那边月色正好,落落与萧璟宸并肩站在许愿树下,看着那些信男信女朝着树枝抛着写下愿望的红绸。 落落低眸一笑,“若所有抛到枝头的愿望都能实现,这漫天神佛都得累死!” 萧璟宸噗嗤一笑,陪着她转身漫步在人群,“人总是要找个承载希望的寄托点,不然,不就太苦了。” 落落轻轻地应了一声,“一次次地把希望寄托在那缥缈的神佛上,我若单纯如此,早就下地狱了。” 萧璟宸一怔,神色微恙地望着她,“落落,你想不想安定下来?” 落落眉目微蹙,额而顿足看他,“殿下似乎有话要跟我说?” 萧璟宸迎着她询问的目光,微微点头,“父皇的毒是你下的?” 落落唇角勾起,“嗯。” 萧璟宸反倒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谢谢你跟我说实话。” 落落敛眸,继续抬步向前,“殿下不该拿我去见你的父皇,保不齐日后,我会做出更可怕的事?” “我信你。”这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落落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殿下,生死阁不除,大启难安,我也是权宜之计。” 她知他内心深处还是为难的,干脆挑明了立场,很多时候,在她看来,萧璟宸都是一直把她放在一个高高的位置上,敬着。 别人待她如何,她便如何回报。 萧璟宸忽然站到了她身前,认真地问,“落落,不要插手这件事,大启的安危不该由你来冒险!” 落落抬眸,笑道,“殿下多虑了,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联合朝廷,除掉生死阁,我才能彻底摆脱生死阁的纠缠。” 萧璟宸道,“落落,我可以护着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 落落一怔,望着眼前无比认真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 当你一直孤身作战,精疲力竭的时候,有人朝你伸出手,告诉你,你可以停下来。那会是最具诱惑力的事情,只要你伸手,便可触及,可? 落落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微微垂下眸,敛去自己眼底的脆弱,淡淡地道,“殿下,我停不下来了。” 萧璟宸僵在那儿,“我怕你出事。” “生死有命,我早已看开,殿下不必为我忧心。”落落淡然一笑,抬望一眼月色,“殿下该回去了。” 音未落,就有一个温暖的怀拥紧了她,萧璟宸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落落,不要有事。” 落落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拥抱,下意识地推开他,面色微羞,“好了,我哪那么容易死?” 萧璟宸退了一步,神色紧张地道,“对不起,是我逾越了,我——” 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礼节,他有些恼,自己怎么能如此轻薄。 落落噗呲一笑,“江湖女子,没有那么多礼义廉耻,你不必在意。” 她觉得可笑,这样的话,她和江亦行那般,不就成了荡妇一般的存在。 萧璟宸微微敛眸,“以后不要总是说看破生死的话,你要为自己好好活一遭,我希望你余生平安喜乐。” 落落一愣,为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她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有个人跟她说了类似的话, 活下去,娘亲想看到你一生喜乐! 不自觉的,泪已夺眶而出。 快速消失在转角,走在无人的街道,她再也不想抑制压抑许久的情绪,任由着眼泪倾巢而出,她像是行走在夜里的孤魂! 第102章 男人和男人的味道,会不会不一样? 忽然,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亦行。 江亦行笑得诡谲,只是那双好看的凤眸,溢开少许寒戾之色,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冷若冰霜,仿若一个陌生人。 落落从暗处走到了光明,对他视若无睹,他蹙眉,箭步过去,一把攥着她的手腕,扯进了马车里。 “死女人,竟敢无视我?” 蓦地,他眸色陡沉,捏起她精致的下颚,将她的脸别过来看着自己。 “怎么了?”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窒,下意识地,手上动作柔和地去擦拭她的泪。 落落拍开他的手,一头抵在了他胸膛上,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别动。” 用着极为不舒服的姿势半蹲在马车里,保持着不动,江亦行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欠她的,以至于这一世,对着她,只剩下束手无策。 明明方才自己有多生气,见她被萧璟宸抱在怀里,心底莫名堵得慌,他想,他一定是得了病,才见不得任何人碰她。 她趴在他怀里用力抽泣,哭完了,也不忘把泪悉数擦在他衣襟上,墨色的衣裳染了水渍,绽出一朵朵诡异的墨花。 “哭够了?”他问,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红肿的眼。 “江亦行,你来做什么?”她起身,慵懒地靠在车壁上。 这般淡漠疏离的神色,实然,刚刚趴在他怀里哭的人不是她,江亦行轻嗤,“白眼狼。” “你养的。”落落反唇相讥。 江亦行突然觉得这女人实则是个彻头彻尾的狐狸,能屈能伸,亦无赖至极。 低眉轻叹,“赵琛死了。” 落落蹙眉,旋即笑道,“大人也太大意了!” 江亦行拉过她冰凉的手,裹在自己温热的手心里,柔若无骨,真是爱不释手,“突然杀出来一条银蛇,我也是所料未及!” 等他下令打扫战场,满载而归时,一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银蛇咬在了赵琛的脖颈,赵琛当场一命呜呼。 “你把小白杀了?”落落问。 “你果然知道。”江亦行凝眉,转而泄气一般地叹声,“让它跑了。” 那条蛇并不像普通的毒蛇,更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下手快,准,狠,完成任务,迅速撤离! 落落如释重负地笑了,若小白死在江亦行手里,越娘指不定怎么报复他。 “你笑什么?”他问。 落落倾身靠近,“大人相信我,没有杀了那条蛇,是幸事。” 江亦行蹙眉,“说清楚。” 落落勾唇,“凡事说的太清楚,就没意思了。” 江亦行觉得有道理,忽而将她扯到自己膝上坐着,“眼下有更为有意思的事。” “江亦……唔——”眉睫陡然扬起,视线里的那张脸快速放大,她已看不清他的容貌,却清晰地看到了他左脸的伤痕。 冰凉的指腹轻柔的抚摸着那道痕迹,她想,若留下疤,真就是遗憾了! 他极致温柔地在她唇上轻啄啃噬,似在品尝一种极为稀有的珍馐,不舍得一口囫囵咽下,非得细细品尝,才能铭记于心! 模糊的世界里,落落只听到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在扑通乱跳,而后便是那厮的温度和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死女人,以后不许让别人碰你。”他啃噬着她的唇,似在与她商量,却带着霸道的命令口吻。 落落回应着他的吻,“大人吃醋了?” 腰上一紧,他真想把她揉碎了,他噙着她的唇,呼吸微促,“总该公平一些,我已经容忍你有一个女人,你怎能如此贪得无厌!” 她的指腹带着挑逗性地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痕,带着酥麻的微妙感,语气轻柔,像是在探讨一个问题,“男人和男人的味道,会不会是一个样?” “你敢?” 江亦行眉头紧蹙,落落有点后悔,他粗暴地捧住她的脸,带着十足的惩戒,肆意揉虐着她的唇,袭扫她口中的香甜。 半晌,他终于松开了她,蹙眉看着她红肿的唇,涣散的眸,“你是对我的技术还不满意?” 落落微微喘着粗气靠在他怀里,“若你爱上我,只能做个等着我来怜爱的妾室。” 江亦行眉心突地跳了跳,“你真敢想?” 落落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谁让我先有了姐姐呢,只能委屈大人了。” 她总是想,他们之间算什么呢?情不情,爱不爱,思来想去,唯有一个解释合理,那就是,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知礼义廉耻,只管满足自身的寂寞需求。 “看来姑娘是真对我动了心思,都想着怎么安置了。”江亦行贪恋地咬着她的唇。 “也不枉大人的美男计不是?”她微微勾了唇,挑起他的下颚,微一用力,让他侧了脸,蹙眉看着那条伤痕,不禁轻啧, “眼下这张脸,叫我怎么下的了嘴?嗯?” 他握紧了她的手,从脸上移开,“不都拜你所赐,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落落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旁,“这些天别来找我。” “还真嫌弃了?”他挑眉看她,她微一颔首,笑着道,“你这人向来小气得很,拿了你的东西,不得还你。” 江亦行敛了笑意,“会不会有危险?” 她望着他,“江亦行,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江亦行眯起危险的眸子,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有言在先,你得替我除了生死阁,这承诺才算数。” 落落靠着车壁,阖眸,“我累了,大人送我一趟吧。” 江亦行伸手在车壁上轻叩了一声,退到不远处的墨川快速上前,“白家。” 马车缓缓驶离,随着月亮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落落已经靠在江亦行身上睡着了,车马停了下来,江亦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唤她,抱着她走了出去。 她好像真的很累,在他怀里睡得极好,他知她向来警觉,即便是睡着也保持着警戒,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还睡得这般沉! 思及此处,他情不自禁地弯了唇角。 白芷被墨川挡了上前的脚步,只能在后头跟着,看着江亦行抱着落落进了房间。 第103章 更大的作用 落落房里的布置极为简单,就如同她自身,从不用任何华丽的东西装饰。 坐在床沿,看着床榻上睡得极好的女子,长长的羽睫垂着,在微光里,落着极是好看的斑驳剪影。 指腹轻柔地拨开她脸上的碎发,睡梦中的女子依旧微微皱着眉头,似乎这内心深处的心事,即便在梦里也如影随形。 他想起她方才趴在自己怀里用力抽泣,哭完了,立即又是一脸淡漠疏离,忍不住轻叹,“死女人,什么都藏在心里,也不怕憋死你!” 深吸一口气,为她掖好被角,江亦行起身,再不走,外头的人恐怕要闯进来了。 打开房门,白芷已经站在了门口,她愣了一下,看了眼床榻上安睡的人,转身追了出去,“江大人。” 江亦行止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沈大小姐有何指教?” 白芷问,“江大人对落落究竟安的什么心,还请直言。” 江亦行凤眸微眯,似乎有所考量,想了想,道,“男人对女人能有什么心思?不过,她有更大的价值。” 白芷微微一愣,“利用一个女人去对付那么恐怖的杀手组织,江大人不觉得羞耻吗?” 江亦行也不恼,勾唇轻笑,“弱者才在乎过程,我,只看结果。” 语罢,拂袖转身。 白芷定定地站在那儿,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眼前,“林伯。” 林伯上前,白芷低语吩咐几句,林伯当场骇然,“小姐,这恐怕不妥吧?” 白芷咬唇道,“他在乎的只是落落的价值,根本不会在乎落落的性命。” 林伯白了一张脸,俯首不敢吭声,小姐向来拿定了主意,就劝不住了,跟老爷如出一辙! 转念一想,江亦行利用落落姑娘,若落落姑娘真出事,小姐势必会对江亦行动手,江亦行是什么人,不讲情面,心狠手辣,眼下下手遏制,倒是简单一点! 等白芷回房,却发现落落不见了,稳下心神,扫一眼四下,不见任何打斗的痕迹,以落落的身手,想来没有人能不动声色地带她离开! 思及此处,白芷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件事上,她只能静静地等着。 实则,落落确实是被人带走了,江亦行离开后,房间骤然变冷,她猛地惊醒,周身白雾四起,面前出现一条狭窄的小道。 也不知要引她去何处,落落沿着小道一直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没了耐心,她心里清楚,这是冥幽楼的迷雾阵,而这次的阵法更为诡异,四处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出来吧。” 蓦地,她弯了嘴角,于茫茫白雾中,她终于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玄烨?” 玄烨转过身,“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落落朝他靠近,“老楼主跟我说了你的许多事,你想听听吗?” 玄烨不说话,便听着落落开口,“莘月人不问世事,族人生性淳朴,虽然过得并不富裕,却是平安喜乐,直到族长救回了身受重伤的边守将军,从那名将军口中,族长知道了外面的情况,大启腹背受敌,已经有十几座城池沦陷,百姓民不聊生,只闻四下凄厉的哀嚎,族长与族中长老商议,打开了那本禁忌的古籍。” 玄烨面不改色,等她继续说下去, “之后便有了不死骑军大败进犯的边国,收复失地,大启也恢复了太平,莘月族里却有人想以此邀功,换一世富贵荣华!朝廷也确实给了他们一块富裕的土地,但也对那古籍生了觊觎之心,不只是大启朝廷,还有四方各国都派出了暗子……” 落落凝眉望他,“而你和玄玉,便是族长唯一的后人。” 玄烨笑了笑,“既然你都知道,也该猜到我要做什么?” 落落微微颔首,“所以你甘愿做生死阁的一把刀,势要大启大乱,而现在,你是要杀我,还是把我交给少主?” “你真的很聪明,只可惜,你不该背叛生死阁,大启的赏赐是把利刃,无论是当年的莘月人,还是你,目的都是为了把我们推到风口浪尖,让所有的利刃对准我们,你会不明白?”玄烨咬牙切齿。 落落颔首,“我当然明白,这样的赏赐就是意味着我与朝廷合作,主人应当对我下了死令吧?” 不等他回答,落落问,“你可知道,青樱其实什么都知道,她很聪明,从你一开始的接近,她就知道你是冲着她身上的钥匙去的,她还是爱上了你,可她那么爱你,为何依然选择把钥匙一分为二?” 玄烨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红了眼,切齿地道,“没有经历过我的过往,如何感同身受?她真爱我,就该帮我。” “帮你?帮你制造无数和莘月族人一样的悲剧?”落落反问,“你的仇为何要那些无辜人去偿还?” 玄烨忽而笑了,笑得只觉悲凉,“你呢?你的仇报了吗?就这么死了,甘心吗?” 心头陡然一窒,落落冷眼盯着眼前人,“就你?” 短剑迅速出鞘,玄烨身子猛地后倾,消失在迷雾里。 “落落。” 落落缓缓转身,迎上面具下那双灼热的眸子,“少主,你不该出现。” 云微笑了笑,“你为我挡下那一剑,就以为我们之间结束了吗?” 落落面无表情,“不然呢?让我回到生死阁,继续以杀人取乐?还是与你们一起乱了这大启?” 云微靠近她,拉起她冰凉的手,“你什么都不要做,我会送你离开,等我完成大业,我会接你回来。” 落落下意识将手抽回,冷笑两声,“大业?少主想做这天下之主?” “有何不可?”云微凝眉。 落落决然后退两步,“我不想染到你的血。” 看着她眼底浮起的决绝和狠厉,云微低眉苦笑,“所以,你会杀了我吗?” “会。” 一道凛冽的风在耳边撕裂,落落侧身,耳边的碎发飘落,身边依旧不见任何人,就连云微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白茫茫的迷雾。 落落微微阖眸,杀机起,这个阵便有了破绽,作为杀手,对于杀气的感知十分强烈,杀气最重的地方,便是破绽。 第104章 吃醋 出了迷雾,素白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红,分不清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靠着大树坐下,落落微微阖眸,她实在太累了。 有脚步声靠近,她也不睁眼,“少主,我说了,你不该来,你还是没听懂?” 下一刻,唇上一热,她骇然睁眼,只见面具下一双猩红的眼,有那么一瞬,落落是懵的,伸出去的手被他狠狠地抵在身后的树干上,云微红了眼,发疯似地啃噬她的唇。 落落从未想过,他会这样对自己? 唇齿间被强迫灌入的气息,让她很是排斥, 体内真气涌动,却在她出手时,一把冷剑突然出现,强行分开了两人,云微终于放开了她,与来人迅速交手。 落落松了口气,靠在树杆上,也不想动,看一眼以命相搏的两人,势均力敌,若没有人能打破这个局面,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江亦行有备而来,向来只看结果的人,从不在乎自己赢得光不光彩,一声厉喝,“放箭。” 当即抽身。 守在四下的弓箭手当即对准了云微,冷箭嗖嗖而出,云微凝眉,飞身而起,冷剑一旋,挡下数枚直逼而来的冷箭。 电光火石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一手扼住云微的手腕,快速撤离,云微不甘地留下一句话,“落落,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江亦行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制止前去追逐的秦浩,秦浩领命,带人退出数米。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树下的落落,江亦行微微蹙眉,那一身血也不知有没有受伤?面色苍白,身子单薄,如今在他的阴影里气息奄奄的模样,真像个柔弱不堪的弱女子。 “你想这么一直看下去?”落落蹙眉望着他。 江亦行俯身下来,捏起她的下颚,大拇指指腹略显粗暴地摩挲她的唇瓣,似要擦去什么,“死女人,我说的话你没记住?” 他的语调缓慢,似在压抑着什么? “吃醋了?”她知他会来,所以出了迷雾,便只想好好歇着,云微的气息她很清楚,他不会真动手要她的命,至少,目前不会,却没想他竟然吻了她! “我这人有个毛病,我碰过的东西就该唯我独有。”江亦行面色微冷。 “这会不会是一种病态?”落落反唇相讥,他的指腹依旧摩挲着她的唇,力道微重,“别闹了,我累了。” “那便自己起来,还等着我抱你不成?”江亦行徐徐起身。 落落抬眸望着他,他逆光而站,遮却了她跟前所有光,越发显得身长如玉,落落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还真生气了? 落落一动不动地倚在树杆上,虚力地轻咳了一声,“那大人先走,我实在没力气了。” 他俯身下来,尽量与他视线平行,好看清楚这女人究竟是装的,还是真虚脱了?这般娇柔的姿态着实少见。 “姑娘这勾人的手段越发高明了,还真是男女通吃了!” 落落笑了笑,“大人若愿意放了我,我绝不纠缠,奈何啊……” 下一刻,身子陡然悬空,江亦行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她双手环绕上他的脖颈,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听着来自他的轻嗤,“白眼狼。” 语罢,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出树林,墨川已经侯在马车前,他看着大人抱着落落姑娘进了马车,心头腹诽,这大人抱落落姑娘是抱上瘾了? 不容多想,秦浩已经跃上马车,二人相视一眼,眼底含着不怀好意的笑意,勒紧缰绳驾着马车驶离。 温柔地将落落搂在怀里,江亦行瞧着她满身是血,当即将手探到了她胸前衣襟,落落一惊,往后倾了倾。 他无奈地望着她,“这个时候,又想起男女有别了?” 推开她护在胸前的手,快速地褪了她的外袍,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可有受伤?” “挨了玄烨一掌。”落落低低地说,“没想到,他武功不行,脑子却不错!” 迷雾阵里,玄烨是等着那些人把落落的体力耗尽了,才出手的,所以,落落对付他就明显吃力! “玄烨?”江亦行眯起了危险的眸子,“这京城当真是热闹了!”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还好,死不了!” “若我死了,大人会不会难过?”她问,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江亦行微微蹙眉,这句话,她好像问过,“约摸会觉得有些无聊!” 落落握住他温热的手,徐徐闭上双眸,“江亦行,若我们都是普通人,该多好!” 江亦行微微一怔,俯身吻上她的唇,“姑娘这是想与我做一对平凡夫妻?” 落落觉得自己困得都说胡话了,往他怀里缩了缩,就真的睡过去了。 他贴着她的唇,抚着她的发丝,终是无声地轻叹,然后将她搂得紧了几分…… 第105章 落落的秘密 床上的人,睡得安稳。 江亦行低头就能看到某人微蹙的眉心,抬手轻轻揉着她的眉心,他已经查清了一些事,大概可以猜出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而那个人的行踪,他还不能告诉她! 瞧着她低吟一声,而后潜意识里地抓住了他的手,他附耳过来,“还不舍得醒?” 她实在睡了太久! 许是太累了,一天一夜,不曾转醒,她身子太寒,他的被窝里暖和,不会让她感到一丁点寒意。 “江亦行。”她没有睁眼,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耳畔便有温热的气息喷薄而来, “嗯?”他低低地回应,带着几分宠溺。 修长的指节没入她的发丝,她像个猫儿一样懒懒地蠕动了一下,“我想沐浴。” “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江亦行俯身噙住她的唇。 羽睫微颤,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极是疲惫地道,“我要沐浴。” 意犹未尽地从她唇上离开,他察觉了一丝异样,“你怎么了?” 落落勉力勾了勾唇,“再给我备点吃的吧。” “等着。” 目送他离开房门,落落虚力地坐起身,靠在床柱上,抓着被衾的手在微微发颤。 不多时,江亦行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瞧一眼软绵绵地靠在床柱上的人,莫名地觉得不安。 不等他开口,落落笑道,“还不出去?难不成你要伺候我沐浴?” 看着她徐徐起身,江亦行轻轻松了口气,“姑娘若是有需求,乐意之至。” “不要脸。”她轻嗤,他转身出了门,合上了房门。 落落身子一软,撑着桌沿,一步一顿,缓慢地移步到了浴桶前,额头冷汗直冒,褪去衣裙,低眸瞧一眼,胸前的肌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将自己没入温热的水中,落落长长地舒了口气,无力地靠着桶壁,长长的羽睫垂落,呼吸渐渐平稳…… “大人,按您的意思,昨夜的行动已经透露给了刑部。”墨川上前俯首道。 江亦行低低地应了一声,抬眸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道,“张凌定会加强城中搜寻的人,我们也落个清闲。” 墨川颔首,“张凌若是知道,估计得气得吐血。” 很显然,大人没有在听他说话,墨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姑娘还没醒呢?” 江亦行不耐地摆摆手,墨川识趣退下。 “落落?” 没有动静? 江亦行心下一紧,当即推门而入,落落骇然睁眼,盯着浴桶前的人,“江亦行,你……” 江亦行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死女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落落瞪着他,面色潮红,“滚出去。” 落落藏身在花瓣和泡沫里,即便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很清楚,自己不着片缕,便是处于劣势。 江亦行惬意悠然地踱步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搭在浴桶边沿,一双戏谑的眸子带着勾人的意蕴,“姑娘看起来怎么如此虚弱?要不要我替你更衣?” 鼻息间满是淡淡的皂角味和花香,还融合了一股暧昧的气息。 “江……江亦……唔——”落落觉得此刻的她便是那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好在,他只是浅尝辄止,他伏在她耳畔,勾唇笑得邪魅,“姑娘这样,真是诱人得很。” 修长的指节探到水里,拨弄着水面的花瓣,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窘迫不堪的模样,江亦行笑靥如花。 “江亦行,你若要找女人,什么样的没有,我这一身伤痕,别污了大人的眼。”落落窝在水里,盯着那只修长的手,也不敢动,动作太大,可就春光乍现了,那就真的亏了。 江亦行挑起她精致的下巴,“姑娘身上的伤痕,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敢?”身上一哆嗦,落落昂首望着他。 “水都凉了,快起来吧。”江亦行转身,笑得惬意。 落落轻舒一口气,撑着浴桶起了身,等她更衣完毕,江亦行端了饭菜进来, “张嘴。” “江亦行,你疯了吗?”落落有些恼。 “白眼狼。”江亦行轻嗤,柔了音色,“怎么会这么虚弱?” 落落张嘴,原来他还是看出来了,“迷雾里,太冷了。” 她意简意赅地解释。 “你的寒疾是怎么落下的?”江亦行看似随口一问,吹拂了下勺子里的汤,送到她嘴里。 “大人这么想了解我的过去?”落落反问。 “还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江亦行夹着菜送进她嘴里。 一个男人有权有势,文武双全,容貌无双,且对你心细如尘,温柔如斯,这样的男人放哪个女子面前,不博然心动。 落落望着他,忽然笑了,“大人为何不找个女人?” “又想管我的事?”他反唇相讥。 落落微微一笑,倾过身子去端详他,“莫不是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的男人为何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更何况,他也不像是传言那般有断袖之癖,或者身有残缺? 江亦行覆唇在她唇上轻啄,“姑娘想试试?” 头微微后仰,是怕的。 落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人不是不知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江亦行蹙眉,“那便闭嘴。” 生气了? 每每提及,就生气,莫不是真有问题? “姑娘之前去过望月楼?” 落落眉睫微扬,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江亦行道,“赵琛府上有一妾室,便是出自望月楼。” 落落细嚼着嘴里的菜,“这妾室有可疑之处?” 江亦行摇头,“据我所知,望月楼的姑娘大多都被京中的官员收为妾室,饶是那越娘,如今也是渊王身边的红人。” 落落道,“渊王府中的事,大人直接去问嘉怡郡主不是简单吗?” 江亦行挑眉,“怎么听着有丝醋味?” 冰冰凉凉的掌心抚上他的面颊,抚摸着那道慢慢愈合的伤痕,落落眉目微蹙,“大人如今这容色,我有什么好醋的?” 江亦行倏地抓住她的手,顺势攥到跟前,噙住她的唇,“那姑娘可得好好习惯习惯。” 唇齿纠缠,那软糯香甜的滋味,真是令人欲罢不能,扯她入怀,这身子是愈发冰凉了,下意识地收紧臂弯,用自己的温暖去融化她的冰寒。 第106章 上林马场 赵琛府邸被抄,田产店铺悉数充缴国库,唯剩一间私宅,和女眷们私有的一些珠宝首饰和少量地契。 身为妾室,尤其是受宠的妾,一旦府上主君失势,又没个孩儿傍身,就成了众矢之的,月兰被逐出家门,带着简单的包袱狼狈地走在街道上。 浑浑噩噩,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竟当众拉扯住她,言语轻浮,“哟,这不是先前望月楼的月兰姑娘吧!” 月兰欲推开他,却被他的下属拦了去路,纨绔满眼都是玩弄之意,攥了她的手腕,当街捏起她精致的小脸,“赵琛那老头死了,月兰姑娘不如跟了本公子如何?” 月兰羞愧难当地挣扎着,“放开我。” 纨绔来了劲,一把拉了美人入怀,那几个下属更是玩弄地大笑起来。 岂料,有哒哒的马蹄声在长街上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呵斥,“下三滥的东西。” 音落,半空红色倩影,一抹长鞭甩出,狠狠地缠住那纨绔的胳膊,将人摔出几米外。 少女红颜,一袭红衣愕然出现在众人视线,眸色灵动,唇角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手里长鞭一挥,尽显刁蛮之气。 几个下属将那纨绔扶起,纨绔指着持鞭女子怒道,“给我捆了她。” 正欲动手,突然,漫天飞来无数花瓣,人群中让出一条道,一架花车不紧不慢地驶过来。 帷幔翻飞,珠帘清脆悦耳,一双修长的玉手伸出,惊艳了所有人。 红纱轻舞,红唇烈焰,身姿婀娜,那双狐媚眼勾了所有人的魂,世间颜色都黯然无光,唯有此女一人万丈光芒。 一旁的茶楼上,落落含笑望着那位女子,宠溺中带着一丝异样的骄傲,“白芷,你说这女人是怎么长成这般模样的?” 白芷轻笑,这怎么听着都别扭,“听闻此女虽身在青楼,却一身才情,通文知理,琴棋书画更是一绝,还精通赌术。” 落落莞尔。 “我望月楼的人,你也敢欺?”那一声婉转的魅音,悠悠然响起。 “越娘,我不过跟月兰姑娘开个玩笑。”纨绔认出来人,不敢造次,谁不知越娘是渊王的心头爱,得罪了她焉能如意? 微一拱手,就想开溜,身后却再次传来越娘的声音,“我的人,你动了,就这么走了?” 陪着笑脸转身回来,朝着月兰俯首道,“月兰姑娘,请原谅在下冒犯。” 月兰看一眼越娘,只见越娘冷了眉目,“离开了望月楼,怎么还越发没骨气了?” 月兰回眸,扬手狠狠地甩去一巴掌,纨绔不敢吭声,俯首后退,撒丫子就跑! 越娘满意勾唇,这一笑,也不知乱了多少人的心,她缓步走到沈桑灵面前,含笑望着她,“桑灵妹妹,今日,我望月楼承你的情,越娘记下了。” 桑灵丢了魂一般凝着面前的人,她想,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我……那个,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有些口语不清。 痴痴地叹了口气,“姑娘怎么长得好看?” 越娘噗嗤一笑,“小丫头,真是可爱!” 伸手在她面前摊开,一颗白玉珠子躺在她掌心,“这是我送与姑娘的见面礼。” “啊?”沈桑灵错愕,虽然对这种东西不是很喜欢,只是这么漂亮的姐姐送的,自是开心的收下。 目送着越娘转身,上了花车,月兰俯首,跟了上去。 沈桑灵咂咂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桑灵。” 沈桑灵转身,当即奄奄地叹了口气,“萧璟炎,今日又要去进宫?” 萧璟炎轻笑,“上林马场今日很是热闹,你想不想去?” 沈桑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点头,“去,不过,我要带姐姐和落落一起。” 萧璟炎笑着点头,这些日子,让她每日陪着自己进宫陪伴母妃,真是要把她憋坏了,只不过他没想到,平素里那般刁蛮任性,竟是从未在母妃面前表现出任何情绪。 今日见她打抱不平,心底还生了自豪! 不远处的摊子后头,一双幽怨的眸恨恨地盯着这一幕,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宋婉儿心有不甘。 她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了萧璟炎面前,而如今却是一场空欢喜,她的爱人如今看着沈桑灵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看着萧璟炎搀着沈桑灵上马,渐渐远去。 上林马场,是富贵子弟的消遣场所,那场两侧设了雅座,中间一条宽阔的跑道,每月中旬,马场都会举办一次比赛,彩头大多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第107章 彩头 马道上,骏马奔腾,旁观者看得热血沸腾,一旁的雅座座无虚席,都是京中权贵的子女。 江亦行倚在木椅上,窃意地阖眸休息,身旁是萧璟宸和萧璟煜。 萧璟煜道,“这六弟怎么还不见人影,待会这好彩头都没了。” 萧璟宸笑道,“来了。” 目光穿过跑道,见着萧璟炎与沈桑灵并肩而行,两人喜上眉梢,“这六弟之前对六弟妹无感,如今,看来有所改观啊!” 两抹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里,二人各怀心思,眼里只有那心心念念之人。 “大人?”墨川附耳,江亦行懒洋洋地睁了眼,就见落落在他身旁的雅座坐下,眸色微亮。 隔着帘子,隐约可见她慵懒地支着额头小憩的模样,这女人,近来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想来,也有几日不曾见过了,如今一见,心尖竟有些别样的欢喜。 瞧一眼,身边的萧璟宸,那灼灼的目光,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既是六皇子的亲眷,怎不同席?”江亦行似笑非笑地道。 萧璟炎想了想,似乎也并无不妥,“太子皇兄,二皇兄,觉得可妥?” 二人默契点头,“都是自家人,无妨。” 于是乎,这个雅座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萧璟宸敛了眸,在外人面前,他必须敛了自己的情感。 “下一场也不知是什么彩头?”沈桑灵兴致勃勃地看着马道上奔驰的骏马。 “听闻六弟妹骑射出众,今日正好可以一睹风采。”萧璟煜道。 “孤也想见识一番。”萧璟宸道。 沈桑灵笑道,“落落,你与我一起,我带你去换身骑装。” 落落摇头,“你去吧。” 沈桑灵娇嗔道,“去嘛。” 白芷笑道,“傻丫头,落落要是上场,哪还有什么悬念?” 沈桑灵后知后觉,撇嘴道,“也是!” 落落浅浅一笑,“去吧。” “听闻落落姑娘武功不凡,本王倒是想一睹风采。”萧璟煜道,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一旁的白芷身上。 “姑娘可愿在这马场与我一较高下?”江亦行伸手递去一杯茶。 落落接过茶,握在手心,“大人有如此雅兴,乐意之至,不过……” 顿了顿,她挑眉看他,“总该有什么彩头吧?” 江亦行轻笑,“姑娘这么确信自己能赢?” 白芷轻轻地扯了下落落的衣袖,递去一个劝诫的眼神。 “落落姑娘可能不知,这个马场,但凡江大人上了场,就无人敢上场,常胜将军可不是虚名!”萧璟煜搭话。 看一眼萧璟宸微微摇头的样子,落落笑了笑,“有悬念,才有意思,这样的对手,才值得要个好彩头不是。” 江亦行极是欣赏地看着她,“姑娘所言,正合我意,不如,这样吧,无论输赢,输的一方都得为赢得一方做一件事,姑娘觉得如何?” 落落点头,白芷忙截断,“不行。” 萧璟宸微微松了口气。 江亦行笑道,“沈大小姐这是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气氛莫名的微妙,萧璟宸欲要开口,江亦行笑吟吟地望着落落,“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强人所难!” 萧璟宸面色一沉,他知道落落一定会答应,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江亦行是不怀好意的,虽然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 袖下双拳紧握,目光盯着落落,几欲开口…… “好。”落落也不看他,目光盯着跑道上那抹恣肆扬马奔腾的身影,小丫头总有一股朝气蓬勃的活力。 瞧那脸上绽开的那抹笑容如沐春风,这样的桑灵在日光下,弯弓搭箭,自信洒脱,实在让人挪不开眼! 一箭中的,她转身朝着这边挥手,萧璟炎报之一笑,拍手叫好,便带动全场的掌声…… 沈桑灵拿着彩头回来,那是一件稀有的明珠发钗,稀有之处在于明珠本身珍贵,上百颗米粒珍珠如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中间那颗最亮最大的明珠。 在场许多女眷都对此垂涎欲滴,只恨自家二郎技艺不精,不能为自己赢得彩头! “落落,徒儿孝敬师傅。” 落落噗嗤一笑,如今她是江湖女子,全城皆知,桑灵也毫不忌讳地把她敬为尊师,“傻丫头,你何时见我带这些,我倒觉得与你姐姐很是相配。” 白芷打趣道,“这桑灵一门心思只为讨好你这个师傅,哪有我姐姐的一席之地了。” 瞧着一板一眼,带着几分小脾气,桑灵赶紧撒娇讨好,“姐姐,我给你带上。” 珠钗嵌入白芷发髻,当真是浑然天成般的适配,萧璟宸有那么一瞬晃神,痴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白芷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她才不得不收回,而后笑道, “江大人和落落姑娘还不去换身骑装,我们就等着看你们的风采。” 沈桑灵惊诧,“落落,你与他比?” 沈桑灵长在京城,对于江亦行的实力早有耳闻,不过……她旋即笑道,“落落定能拿下彩头。” 实则,落落并没有多少胜算,行军打仗之人擅长骑射,更何况,江亦行总给人一种深藏不露的错觉。 一袭红色骑装,走到赛场,翻身上马,动作干练,落落侧头看一眼马上的江亦行,褪去那一身墨色长袍,通勤的骑装更显得他长身如玉,意气风发。 江亦行含笑望她,红衣衬得她更加肌肤似雪,高高束起的马尾精气十足,她本就给人清冷淡漠的感觉,眼下更是多了几分肆意张扬,桀骜不驯。 “姑娘这样真好看!”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旁人听不见,却很是清晰地钻入落落耳中,她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场下人声鼎沸,大多都是惊讶,竟有女子敢与江亦行一较高下,还有人对于这个清冷孤傲的绝色女子好奇不已!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落落却似充耳不闻,依旧淡漠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萧璟宸看着那两抹身影,不知为何?心下慌乱,同样的骑装,穿在他们身上,竟有种天造地设的感觉,心下一紧,手中的茶杯落地。 惊得他连忙收回思绪,勉强对着一旁的几人笑了笑…… 第108章 谢子箐 一声铜锣喧天。 马蹄哒哒,尘土飞扬,两道身影在跑道角逐,动作出奇地一致,弯弓搭箭,目光如炬。 “咻。” 两支穿云箭,一道风口撕裂声,同样精准地没入靶心。 看得在场众人叹为观止,这个女子还真是不一般,确实有与江亦行一分胜负的实力。 脚踩脚蹬,腾空而起,三箭齐发,悉数精准没入靶心,落落身姿轻盈落回马背,侧头看一眼江亦行,他的动作何其洒脱,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他赢得轻松漂亮! 是的,他赢了。 他的靶心只有一个洞眼,不见一支箭,悉数穿过了标靶。 落落拱手一揖,“大人果然深藏不露,落落输的心服口服!” 江亦行挽唇,意味深长地道,“姑娘莫要赖账。” 场地管事奉上彩头,一阵阿谀奉承之词,那是一块晶莹的白玉原石,完美无瑕,江亦行摆手,墨川上前接过。 二人离场换回自己的衣物,临走时,江亦行目送着她上了马车,只觉手心滚烫,真想握住那冰冰凉凉的柔夷! “子珩哥哥?” 一声熟悉的呼唤,便有一个女子撞入怀中,他一怔,立即握住女子的双肩迫使她离开自己的怀抱,下意识地转眸看向缓缓驶离的马车,正好对上那双清冷的眸。 江亦行定定地站在那儿,她的面上毫无波澜,依旧淡漠平静,车帘落下,她的神色也不见一丝眷恋。 这才是她不是吗?对待一切都平静无常! 江亦行突然笑了,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有些失落,可失落什么呢?他又希望在她眼里看见什么? 他想,这颗心是他自己的,他该及时收回了! 然而他太高估了自己…… 落落回来的时候,直接进了房间,没有多说一句话,她觉得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神情略显怅然地盯着天花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 白芷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坐在床沿,“落落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觉得冷,给我加个碳炉吧。”落落抿唇。 闻言,白芷取了汤婆子塞进她被子里,握着她冰凉的手,“落落动心了?” 落落陡然抬头,“胡说什么?” 白芷紧握着她的手,“落落,他并非你的良人,快刀斩乱麻,才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落落笑了笑,“你是以为我爱上江亦行了,白芷,你该知道,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白芷摇头,“或许不是爱,只是动了心思,落落与他相处那么久,该知道,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离他远一点吧。” 落落挑眉,“白芷,你放心,我清楚他是什么人,若非我对他有利用价值,他不会在我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可是……有些感受是实实在在的。” “落落最是聪慧,及时勒马,方能止损,就如我一般。”白芷嗤笑两声,便是因为她自己的那段情,她才不想让落落步她后尘。 落落反握住她的手,“白芷,你真的放下了吗?” 白芷微微一笑,“哪有那么容易放的下,他让我再信他一次,我选择了信他,不过心在我这,即便又是失望,我也不会太难过,顶多再心疼几个月。” 落落轻叹一声,“你总是太过理智。” 白芷笑道,“因为我是商人,商人最会衡量价值,也知道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 落落轻轻一笑,白芷为她掖好被角,“好好睡一觉。” 落落合上眼眸,她确实该好好睡一觉,好好地想一想,之后的这段路该怎么走? 抚上胸口,感受着那东西在体内蠢蠢欲动,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此最好! 此刻的江亦行默不作声地站在窗下,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潋滟的梅花,脑子里是那女人清冷的容颜。 “子珩哥哥?”身后的女子唤了一声。 敛眸,转身,江亦行抬眸望她姣好的容颜,“子箐,你忘了我说的话?” “对不起,有人告诉我,我若不回来,子珩哥哥就是别人的了!”谢子箐含泪望他。 江亦行眯起危险的眸子,“墨川,立即去查。” 墨川俯首退下,这件事不处理好,恐怕会很麻烦! 谁会查到谢子箐身上,还把人骗到了这儿。 江亦行幽幽地盯着她,“子箐,子珩,只是兄妹。” 谢子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子珩哥哥,你是不是真有喜欢的人了?” 江亦行掸落她的手,眸色微沉,“我会马上派人送你离开,重新找个宅院。” “你不要我了?”谢子箐双眸噙泪,“子珩哥哥忘了?你说你会娶我的!” 江亦行觉得头疼,这笔糊涂账,如今怎么算都算不清楚。 “我会护你周全,让你一世无忧,这是我的话。” 谢子箐长长吐出一口气,“当初你就该让我死在那场大火里。” 她的性格一如从前,倔强得不可理喻! 江亦行一把扼住她的脖颈,“你想死,随时都可以,例如现在,你回京,不就是等同送死。” 谢子箐骇然地瞪着双眼,脖颈的疼痛令她恢复了一丝理性,江亦行松了手,轻叹一声,拂去她眼角的泪,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抱了一下。 “你该知道,你是我为数不多的软肋,回京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江亦行眸光冷冽。 他有家,有家人,活得却像个孤儿,这世间给与过他温暖的人不多,他真正在乎的人也不多,眼前的女子,是他冒险救下的人,亦是他在乎的人。 在马场,不知有多少人看见她,如今再想悄无声息地把人送走恐怕也不可能了,张凌如同狗皮膏药地黏着自己,势必会盯着谢子箐。 江亦行愈发头疼,对于这种冲动不顾时局的女子,是一点儿也不喜欢。 对于这个,他很欣赏落落的果断干练,头脑一直清醒,每一次用自己入局,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即便对皇帝动手,也毫不犹豫,利用一切该利用的,苏木何尝不是因为太子而隐瞒了那所谓的毒粉实则根本不致命。 蓦地,他愣了愣,怎么又想起那个白眼狼了。 谢子箐委屈地流泪,“对不起,子珩哥哥,是我给你添乱了。” 转身走向房门,江亦行一脸的淡漠疏离,“先住下吧,不要离开梅花邬。” “子珩哥哥?”谢子箐低唤,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肢。 江亦行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了她,力道有些重,直接把谢子箐推到了地上,无奈轻叹,“多说无益,你自己想清楚。”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已开门出去。 “大人。”秦浩就在门外候着。 江亦行面色铁青,“找个侍女贴身照顾,就让她住到后院,暂时留在梅花邬。” 秦浩犹豫,“让她留下?” “不留下,难道要送到张凌手里去?”江亦行拂袖便走。 第109章 落落,我娶你吧 夜,京城多是熟睡的人,少有几户人家还掌着灯。立于屋檐之上,俯瞰着整个京城夜幕,唯有那一处,灯火辉煌。 落落从屋檐跃下,翻窗而入,四下有来往舞姬,楼中灯烛晃耀,金碧辉煌。 随手打晕一名舞姬,拉到无人的房里,换下她的衣裳,戴上流苏面纱,落落才得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望月楼之中。 对于这里,她是有所熟识的,实则,若想知道玄烨是否藏身于此,大可直接去问越娘,左不过不想让她因此被生死阁怀疑,小心为上,越娘不同于她,无牵无挂! 最为杂乱的便是五楼,接待四方来客,价格最为便宜,许多江湖人士和生死阁杀手藏身其中,也是最容易暴露的地方。 随手从桌案拿了酒壶,拾阶而上,落落只觉得这一身衣服太过别扭,单薄得不能再单薄的轻纱衣裙,香肩外露。 落落身上一哆嗦,实在是冷! 缓慢行走在廊下,听着每个房里传出来的细微动静,落落深吸一口气,那种酥麻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有人撞到她身上,不安分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游移,一把攥着她的手,“美人,进来陪我喝两杯。” 她想那人是后悔的,也是倒霉的,敢对她动手动脚,一只手的手筋算是便宜他了。 擦干手上血迹,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门,与人擦肩而过,她蓦地顿足,“玄烨?” 廊下灯光映着他那张面孔,慈眉善目,抚着那花白的胡子,唇角勾起诡异的笑,“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落落笑,“气息。” 音落,短剑出手,直逼而去,“告诉我,那个人在哪?” 交手之际,玄烨问道,“就在京城,不过,你得拿东西来换。” “跟我谈条件,只有死路一条。”落落笑得凉薄。 五楼有人打起来了,一阵闹腾,这个地方龙蛇混杂,许多都无畏地看起热闹。 烛光曳室,满屋香烟缠绕,越娘半倾在一个男人身上,指尖在他硬朗的面容上轻轻勾勒着他的眉眼。 男人约摸四十出头,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宇间气度不凡,身形健硕,他揽过女人的纤腰,顺势压在身下,“你这女人,实在勾人得很。” 越娘嗤笑一声,指尖从他脸上滑落,掷在胸前衣襟,缓缓探入…… 笃,笃,笃…… 有人扰人清梦,越娘一声薄怒,“下去。” “姐姐,五楼出事了,有人冒充我们的姑娘闹事。”外面是珂儿的声音。 越娘推搡了下身上的人,渊王不为所动,朝门外吩咐了一声,“杨安,论刺客将人拿下。” “是,王爷。”门外的人一声应下,便带着人上了五楼。 落落见有官兵上来,速战速决,一剑扫过他的肩胛骨,“这是警告。” 音落,越窗而出。 以她的轻功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去,再轻松不过,关上房门,扯掉流苏面罩,一点灯,迎上某厮灼灼的目光。 “江大人怎么做翻墙的勾当了。”落落被他盯着不舒服,翻身上床,一把扯了被褥盖在身上。 下一刻,那厮脱了靴子,钻了她的被窝,“姑娘穿成这样,去哪了?” “滚下去。”落落一掌击去,江亦行侧身一躲,扣住她的手腕, “姑娘就不怕吵着沈大小姐?” 落落凉凉地凝着他,“江亦行,游戏结束了。” 江亦行冷了眉目,倾身过去,“死女人,真以为由你说了算。” 落落冷得直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被褥,“出去,否则,我不怕闹出点动静。” 冷漠疏离,这女人来真的? 一把掀了被子,将她拥进怀里,切齿道,“好啊,那便闹大一些。” 他的怀里很暖,她是贪恋的,“江亦行,你究竟想怎么样?” 薄怒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江亦行伸臂用自己的怀,裹着她冰凉的肉体,“死女人,穿成这样,不怕冻死你!” 落落伸手推开他,“大人请回吧,我要更衣了。” “真这么狠心赶我走?”江亦行死皮赖脸,俯身下来,她侧脸躲过,他一把扼住她的下颚,落落岂是柔弱女子。 “落落?”门外响起白芷的声音。 落落立即停手,如玉的胳膊止在了他的脖颈处,江亦行挑眉,“是不是让沈大小姐进来看看?” “白芷,我没事,回去睡吧。” 听到落落的回应,白芷收回推门的手,转身回屋。 落落徐徐起身,无奈地剜了他一眼,拿了寝衣去了屏风后面。 江亦行瞅着她露在外面的莹白纤腰,唇角微勾,喉结滚动,“姑娘究竟去做什么了?” 屏风后,女子的身姿卓越,落落迅速换好衣裳出来,靠在床柱上,凉薄地看着他,“大人还不走?” 江亦行一把攥住落落的手腕,扯到身边躺下,“别这么狠!” 为她盖上被衾,拥在怀里。 落落一怔,笑得邪魅,“江亦行,你是在求我怜爱?” 江亦行唇角微勾,俯身噙着她柔软的唇瓣,“姑娘不是缺个暖床的吗?” 落落贴进他胸膛,“安分点,你只是个暖床的。” 江亦行望着她,无奈轻笑,“吻一下?” 欺身压下,啃噬她的唇,扣着她的手腕掷在两侧,“这样身子就暖了。” “无耻。”落落轻嗤。 唇齿相濡,耳畔只剩他微重的喘息,辗转缠绕,乐此不疲地掠夺她唇齿间的香甜。 良久之后,烛火脆响,他终于松了她,眸色涣散地看着身下染上了情欲的女子,心里舒坦了不少,仰头躺在她身边,大口地喘着粗气,“落落,我娶你吧。” 落落一愣,心猛地攥紧,半晌,缓过神来,“江亦行,你疯了吗?” 江亦行嗤笑一声,“姑娘忘了,那个赌约?” 落落转眸,“江亦行,你这是强人所难。” 江亦行再次吻上她的唇,“我……我有瘾疾,不能娶妻生子,姑娘又对男人不感兴趣,如此,不是两全之法?” 落落哑然,“你……” 江亦行如痴如醉地啃噬着她的唇,“姑娘帮我,日后,我还姑娘自由。” 落落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来心底是什么滋味…… 他俯身看她,“我等你,你好好想想!” 第110章 原来你还是在意的? 沈明德忽然要收落落为义女,还声称要入自家族谱,落落察觉到了不对劲,便直言道,“沈大人不妨直言。” 沈桑灵突然进来,“是我的主意,入了族谱,我们就是一家人。” “桑灵,你怎么如此任性?”落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独来独往惯了,不需要这些东西。” 沈桑灵朝白芷使劲地挤了挤眉眼,白芷拉过落落的手,“落落,你就全了我们的心意吧,我们想做你真正的家人。” 沈夫人在一旁帮腔,“我们夫妇也确实喜欢落落姑娘,多一个女儿,以后也多个依靠。” 落落有些泪目,漂泊了十数年,她从未想过有个家,有人想让她安定下来,而她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可能有未来。 仪式一切从简,行了叩拜大礼,落落便成了沈家女,——沈落。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一起吃饭,晚饭后,萧璟炎前来接沈桑灵回王府,沈桑灵撅着嘴,“我今日要住在自己家里。” “自己家?”萧璟炎矫正她的说辞,“你如今是本王的王妃,景王府才是你的家。” 沈桑灵瞪着他,“我不管,今日我就住沈家。” “不行。”萧璟炎直接攥住她的手腕,“跟本王回去,我们新婚才多久,你就回娘家住,让人笑话。” 白芷劝解道,“我和落落也要回白家,你别耍小性子了。” 沈桑灵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跟着萧璟炎回去,“萧璟炎,你今日发什么疯啊?” 萧璟炎道,“这两日,少和落落姑娘在一起,万一说漏嘴,坏了太子的事,不是可惜了。” “我才没那么傻呢。”沈桑灵撑着腮帮子,“太子对落落如此用心,又文采斐然,仪表堂堂,落落怎么会拒绝呢!” “沈桑灵,你这个样子,真像个花痴。”萧璟炎指尖染了茶水,弹指间,几滴水花溅在沈桑灵脸上。 沈桑灵秀眉微蹙,“萧璟炎,我已经做过一次花痴了,已经幡然醒悟,以后呢,我只做我自己。” 说着,她满怀憧憬地道,“日后我们和离了,我就让落落带我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潇洒自在!” 闻言,萧璟炎神色微暗,“和离?对你沈家名誉有损,你就不担心?” 沈桑灵坐于铜镜前,卸下珠钗首饰,“我们夫妻不和,又无不光彩的事,怎么就有损了!” 萧璟炎走到她身后,帮着她把缠绕着金钗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以前非粘着我不放,现在,舍得了?” 沈桑灵顿了一下,忽而轻笑起来,“你不会不舍得我了吧?这么快移情别恋,你还真不是好人。” “你——”萧璟炎脸色铁青,“我与宋婉儿清清白白,你别总是拿话呛我。” 沈桑灵转眸,昂首道,“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 躺在床榻上,又想起落落的事,总觉得她和江亦行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却说不上来,绞尽脑汁想不明白,越想越头疼,“萧璟炎,你说江亦行会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啊?”萧璟炎躺在她身边,就快睡着了,听她这么说,睡意全无,“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不近女色,只不过上次那个女人是谁?我听她叫江亦行,子珩哥哥?” 沈桑灵莫名地来气,“说什么不近女色,他对落落就不怀好意,还想着用美男计——” 蓦地,止住,沈桑灵正想扇自己一个耳光,萧璟炎侧身看着她,“你说什么?美男计?” “没有,你听错了。”沈桑灵摇头晃脑,旋即转身睡去。 萧璟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美男计?江亦行竟然对落落姑娘用美男计?恐怕他对落落姑娘的心思不简单,两日后的宴席得想办法拦住他。 落落刚睡下,便有人掀了她的被褥,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姑娘可想好了?” “想好了。”落落淡淡地道,迎着他期待的目光,笑得凉薄,“我不愿。” 江亦行唇角抿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为何?” 落落一把抓住他的肩胛,稍一用力,两人位置互调,她倾身在他身上,指尖抵着他的眉心,慢慢下移,最后落在他的唇瓣,“不愿就是不愿,还要原因吗?大人府上不是有一个姑娘,你让她嫁你就好了。” 江亦行唇角微勾,舒手扣住她的后颈,一把摁到自己眼前,“原来姑娘还是在意的?” “在意什么?”落落抬手抵着他的胸膛。 江亦行贴着她的唇,轻柔地啃噬,“她只是我妹妹。” “妹妹?男女之间许多情意都是哥哥妹妹叫出来的?你不知道吗?”落落从他身上离开,枕着他的胳膊。 江亦行笑道,“还真是吃醋了?” 落落微微阖眸,方才确实有点情绪不对,“江亦行,你如今没有我睡不着了吗?堂堂大理寺卿日日翻墙入室,不怕传出去,名声尽毁。” 江亦行俯身,唇瓣轻柔地落在她眼皮上,“若传出去,不正合我意,到时候,你不嫁我,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他温暖的唇吻过她的眼,指尖滑入她后颈的青丝,亲吻着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身子轻颤,一阵酥麻,他从未这般温柔而细腻地亲吻过她,落落微掀敛眸,“江亦行,别闹了。” 江亦行勾唇,带着撩人的磁音贴在她唇上,极是温柔地舔舐,“姑娘身子为何如此僵硬?害怕了?” 落落扬眉,“我怕什么,大人不是身有瘾疾吗?能拿我怎样?” “姑娘真是句句挑人心窝子戳!” 腰上一紧,他修长的指节握着她的腰肢,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裳传过来,落落此刻乱得很,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江亦行,你……你不怕……唔——” 她有些慌,他就喜欢她的慌张,探入她的口腔,其中香甜让人迷了心智,愈发鬼迷心窍地掠夺…… 她所有的抵抗都成了轻颤的低吟,她愈发后悔,就不该纵容他,以至于,到了现在,无法收场—— 许久,他终于放过她,搂她入怀,声音略带喘息的低哑,“睡吧。” 她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极好,他却一夜无眠。 第111章 断了他的念想 皇帝揉着眉心,招手让李德上前,“让江亦行来见朕。” 这两日,他思来想去,太子殿下向来稳重,如今如此执着,非要册封一个江湖女子为妃,还口口声声说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皇权不过是枷锁,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江亦行。 望一眼俯首跪地的江亦行,皇帝屏退了左右,“太子与那位落落姑娘可有什么异常?” “臣哪敢盯着太子殿下。”江亦行虚与委蛇。 只听皇帝一声冷哼,“还有你不敢的事,太子执意要让那位落落姑娘入东宫为妃,你说该如何?” 江亦行抬眸,惊诧道,“这……臣不知。” “行了,朕不管你知不知道,当初是你留下那个杀手,如今这个烂摊子你自己收拾。”皇帝不耐烦。 江亦行想了想,“杀了她?” 皇帝居高临下地凝着他,“这个时候,她死了,太子定然会认定是朕下的命令,朕不想影响了我们的父子关系。” 江亦行俯首,“那就断了太子的念想!” 皇帝轻笑一声,“朕就知道你有办法。” 江亦行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皇上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望。” “哈哈……”皇帝喜上眉梢,压在心底的难题终于解决了,心里无比通畅。 这小子诡计多端,定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他不说,他也懒得问,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繁华似锦的高墙内,盛大的宴席即将开席,高耸的灯笼映照下,座无虚席。 今日到场的多是京中贵女,及各家公子哥,年轻人的席面,让年轻人参加总是热闹的。 “听说啊,这是景王特意为景王妃办的生辰宴!” “景王夫妇如今是如胶似漆。” “看来,以前的那些传闻也不能全信。” “可不是嘛,宋婉儿的母亲被大理寺给抓了,听说,就是为了让宋婉儿嫁进景王府,雇了贼人对景王妃行歹事,幸好大理寺卿及时救下了景王妃。” 女眷席上,稀碎的谈笑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大理寺卿今日会不会出席?” 有人环顾四周,探头打量着隔着不远处的男宾席位。 “你们说,江大人都二十有二了,怎还未成婚,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 “不能吧,我看啊,是心气高!” 说话间,景王萧璟炎已经牵着景王妃沈桑灵的手缓步而来,瞧着执手的样子,恩爱无疑。 前来的宾客都上前送上贺礼和祝福,白芷和落落作为娘家人,早已到场,随着沈桑灵一起去了女眷席上招待来宾。 “大理寺卿江大人到。”一声通传引人转眸看向门口。 江亦行径直走进去,一袭墨黑色的袍子,衬着那欣长的身躯,腰间金丝云纹腰带缠绕,身上的玉佩随着他的脚步行进,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是下官给景王妃的贺礼,小小心意。”江亦行双手托着一檀木盒奉到沈桑灵面前。 “多谢江大人。”沈桑灵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唇角,身后的婢女上前接过。 上一次被他从武林盟绑着回来,沈桑灵看见他就来气,根本不稀罕他的贺礼。 面子上还是得和颜悦色,她面不改色地瞪了一眼他身后的墨川,心底那气才不至于憋得慌。 墨川咬咬牙退到了一旁,人家的地盘! 瞧一眼一旁静静站着的落落,江亦行勾起唇角,“落落姑娘,许久未见,改日有时间,本官再约你赛马如何?” 落落淡淡然抬眸,微一颔首,也不说话,心底暗骂,这么爱装,怎么不去做戏子?昨夜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翻墙入室,进了她的闺房,钻了她的被子。 沈桑灵赔一笑脸,带着落落和白芷去了女眷席位,想着一切按计划进行,千万别出错。 太子萧璟宸这会带着几个宫人在后院,看着满地的孔明灯,待会他会让人把落落请过来,这一次,他定要对她表明心意,父皇同意了,只要落落点头,她就是他的太子妃了! 激动,紧张,还带着焦虑,他想如果落落拒绝了,他该如何?那便用白芷的方法,引众人进入后院,目睹这一幕,落落定不会当众驳他颜面。 希望如此吧,即便落落生气,他也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哄她。 宴席快开始时,沈桑灵便找了个借口让落落去后院帮她叫灵儿过来。 江亦行冷冷地盯着落落,看着她往后院去,双手紧握成拳。 “大长公主驸马到,嘉怡郡主到。” 廊下的落落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了一眼,那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脑中轰隆一声巨响,她滞在原地,脚底似灌了铅一般,胸膛剧烈起伏着。 落落就这样定定地凝着他,男人与她记忆里的模样除了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是那个对任何人都温润有礼的人。 这样的表皮,他居然维持了四十余年!落落只觉得恶心地肠胃翻涌,喉咙像是被扼住,说不出话,忍不住浑身发颤。 第112章 江亦行的心思 开宴直至宾客离席,落落都没有出现,萧璟宸的人找遍了整个景王府,也没有见到人,白芷和沈桑灵也不知道,她们明明看见落落往后院去了。 白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江亦行,可萧璟炎说,江亦行刚离席。 “把灯都放了吧。”萧璟宸垂下头,轻叹一声,缓步出了景王府,他想,落落那么聪慧,定是知道了他的计划,故意不出现的。 是他心急了! 寂静的夜,空无一人的街道,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过青石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坐在马车里,大长公主温和地为她的夫君揉着太阳穴,“驸马往后还是少饮酒的好,头疼的毛病又该犯了。” “公主辛苦了,为夫每次犯头疾,都让你操劳。”驸马宽厚的手轻轻拍了拍太阳穴上的白嫩的手,大长公主虽已过四十,却保养的极好,风韵犹存,肌肤通透。 成婚十数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们是京中人人艳羡的一对夫妻,堪为佳话。 马车摇晃,车前的马灯时不时落进来细微的光,晃得头疼。 突然一声巨响,车壁整个炸开,大长公主骇然瞪大眸子, “驸马?”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 驸马低眉看着没入胸前的那柄匕首,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黑色面罩下,只能看到一双嗜血的眸子,冰冷至极。 跟随车马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须臾间,车厢被强大的内力震碎,抬眸时,那名黑衣人的匕首已经没入了驸马的胸膛。 握着匕首的手青筋凸起,再捅进去一寸,他就必死无疑,“你该去见她了。” 手上用力,突然间,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落落来不及收手,素白的手腕上当即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所幸,她武功不低,面对策马而来的刑部士军,一个凌空翻,从马车落到地面。 张凌为首的军士一拥而上,将落落团团围住。 鲜血沿着落落的掌心,不断从指尖滴落,她白了一张脸,抬头看一眼马上的张凌,是她太大意,是她情绪太过,才会躲闪不及。 冷眼瞥了眼被大公主抱着的男人,愤愤转身,点足一掠,当即踩着一名军士的肩膀,飞身而起,又凌空挡下张凌的一杆长枪,一个飞踢,张凌逼退到地面,眼睁睁地看着她逃了。 “追。” 一声令下,一队人马一分为二,前去追捕。 大长公主跌坐在那儿,抱着浑身是血的驸马,歇斯底里,“快,回府。” 车厢碎裂的时候,大长公主下意识地环住了身边的驸马,却还是被那人一掌击飞,跌到了地上。 几乎与她跌落的同时,她听见一声利刃刺入胸膛的声音。 那一刻,大长公主慌乱无措,恐惧占据了整个胸腔,她这辈子都不曾这般狼狈过,发髻散乱,连滚带爬地爬上了马车,抱着气息微弱的驸马,声声哭喊,“快,回府。” 落落死死捂着手腕,面色惨白地往前跑,刑部的人穷追不舍,她轻功极好,想甩掉他们并不难,只不过,今夜,城里的守卫不知为何如此严格。 例如,刑部的人为何那么巧出现,眼下又惊动了巡逻的士兵,将她围困到了死巷子里,这一次,只有放手一搏,杀一条血路了! 忽然,天色渐明,仰头一看,漫天的天灯,如星光璀璨,落落不觉得喜悦,世间美好于她从未有过瓜葛。 蓦地,腰间一紧,那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奢靡至极的车马若无其事地行驶在长街上,何人不知这是江亦行的车轿,无人敢放肆。 可总归有例外。 一杆长枪拦在了马车面前,紧接着,不由分说地便挑了车帘。 只一眼,愕然地瞪大了眸子。 江亦行松开怀里的女人,挑眉望着张凌,语气冷戾,“张凌,你找死吗?” 张凌唇角抽了抽,收回长枪,车帘垂下,“江大人竟有如此雅兴?唐突了。” 音落,策马离开。 “啪。”一记脆响,江亦行不可思议地望着身边的女人, “张凌那个人疑心太重,我若不这样做,他定是要检查你的手腕。” 落落淡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倚在车壁上,一言不发。 手上一暖,江亦行握紧缠绕在她腕上的帕子,“疼吗?” 她依旧不语,微光里,有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落。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心跟着她的情绪揪着生疼,车马停了下来,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出来,径直回了房。 她太安静,安静地让人心里发慌,把她放在床沿上坐好,墨川取了药箱,退到门外守着。 小心翼翼地拆开她腕上的帕子,江亦行眉心紧蹙,这一箭,险些伤了筋骨,还好!还好! 否则,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止血,消毒,包扎…… 这么长时间,她依旧神情略显迟滞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落落?”他搂她入怀,心疼得厉害! “江亦行,你是不是早就查到了他?”她问,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冷淡得可怕。 他微微一颤,“我想……” “我若死了,你会替我杀了他吗?”落落一把推开他,用尽了全力,让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这还是江亦行第一次见到落落发怒的样子,红着眼睛,歇斯底里,浑身颤抖。 他想靠前,却又有些犹豫,是他低估了她心里的恨,低估了那段他不知道的过往于她而言的伤痛! 第113章 江亦行的诡计 江亦行拧眉,喉咙干涩,想说的话都堵在喉结,确实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的眸子盯着她手腕上被染红的纱布,那是因为她情绪太过激动,而引起的血液翻涌,血渗着纱布滴落,此刻的她毫无痛感。 他上前,她退后,眼底尽是冷漠疏离。 落落一把推开他,欲要夺门而出,他伸手死死地将她禁锢在怀里,“张凌事后一定会有所察觉,留在这儿。” “我的生死与你何干?”落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许是没有防备,许是甘愿受她一掌,后背重重砸在门上,江亦行勉力站着,忍下喉中浓烈的咸腥味,“你冷静一点。” “出去。”冲进来的墨川和秦浩又被江亦行一声冷斥退出房间。 落落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自己没能得手?还是气江亦行的隐瞒,她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江亦行忽然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堵住她的嘴,哑着声音道,“不闹了好吗?” 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需要的是冷静,她本来也不是冲动疯狂的人,只不过有人触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刺。 她彻底安静下来,手腕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湿,江亦行半蹲在她身前,为她重新包扎伤口,她的胳膊不住地轻颤,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望着她面如死灰的脸,江亦行忽然有点后悔布这个局,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会退。 深吸一口气,江亦行徐徐起身,轻轻地抱了下她,“好好睡一觉。” 俯身给她褪去鞋袜,她也极为安静地躺了下去,转过身背对着他。 江亦行深深地看了一眼,为她掖了被角,出了房门。 “大人?”墨川和秦浩守在门外,冲进去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江亦行唇角的血,联想起房里的动静,自然知道是落落动了手。 “无妨,驸马遭行刺,宫里很快就会来人,你们守在这儿,我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江亦行低声吩咐了几句,俄而望一眼合上的房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走出去两步,忽又顿足道,“若她要走,给我拦着。” 秦浩和墨川相视一眼,无奈地垂头,这姑娘若真想走,怎么拦?动手?若伤了姑娘,大人也不会轻饶吧? 驸马伤在心脉,太医好不容易给止了血,救回一条命。 刺客就这么凭空消失,张凌立即想到了什么,迅速进宫面圣。 皇宫大殿,皇帝震怒,“如今,这京城是一日也不得安生了!” 张凌上前,俯首道,“皇上,那名刺客是个女子,手腕处有伤,臣有怀疑之人。” “既有怀疑之人,张大人还不快去拿人归案?”江亦行步入殿内。 张凌冷冷凝了他一眼,朝着皇帝俯首道,“皇上,臣追拿刺客时,正好碰上江大人的车驾,居然发现从不近女色的江大人与人在车马中行苟且之事。” 闻言,全场的目光都愕然盯着江亦行,匪夷所思?皇帝都震惊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亦行脸不红,心不跳,笑吟吟地道,“本官是个正常的男人,身边有个女人有何不妥?更何况,张大人说的未免难听了一点,何为苟且?” 皇帝轻咳一声,“江亦行此言不虚,何况,这与行刺有何关系?” 张凌勾唇,笑得阴鸷,“可那人是落落。” “什么?”萧璟宸哑然,袖下拳头渐渐收紧。 便听张凌继续道,“落落是武林中人,身怀武艺,而刺杀驸马之人正好是个蒙面女子,当真这么巧?” 萧璟宸努力抑制住心底的情绪,平静下来,不难明白张凌的意思,落落有可能是行刺驸马的人,江亦行是帮她逃脱? 江亦行勾唇轻笑,“张大人的言外之意,是说本官包庇刺客?” 说到后面两个字的时候,江亦行冷了眉目。 张凌俯首,“皇上,臣的猜疑并无不道理,若心中无鬼,验验伤又有何妨?” 皇帝思忖须臾,道,“江亦行,你觉得呢?” 江亦行俯首,“臣觉得可行,可,落落身上要是没有伤,又该如何?臣总不能平白被人猜忌?” 皇帝微一颔首,张凌俯首道,“若是如此,臣甘愿领罚。” 江亦行挑眉,“那请张大人随本官前往梅花邬,落落正在本官住所。” 萧璟宸闻言,心中一紧,无论是什么结果,都是他无法承受的,垂眸间,已双目猩红。 众人散去,皇帝将太子留下,“你是一国储君,该知道怎么做?” 萧璟宸颔首,“儿臣明白。” 皇帝起身到了她跟前,掌心落在他肩膀,微微施力压了压,“回去吧。” 萧璟宸俯首行礼,离开了大殿,苏木不知里面发生的事,只见他面色铁青,连忙上前,“让人盯着梅花邬。” 时将军不解,却见太子面色阴沉,犹疑地点头,退下。 张凌沉着一张脸出了梅花邬,身后是江亦行几分讥讽的声音,“张大人记得去内卫领罚。” 袖下拳头下意识握紧,张凌拂袖而去。 第114章 萧璟宸的告白 江亦行坐在那儿,修长如玉的指节轻柔地夹着上好的白玉杯盖,目送着张凌拂袖而去,指尖一松,杯盖和杯身发出清脆的碰触声。 “不自量力!” 一声轻嗤,眸子里满是轻蔑。 “大人莫不是真对那女人动了心?”身旁的女人徐徐起身,俯身盯着他的眸子,笑意绵绵,“不如我就一直戴着这张面皮,博大人开心。” “滚。”江亦行拂手将她推开,望着那张与落落一模一样的脸,眸色冷戾, “以后不许用这张面皮。” 音落,负手离开。 “看来真是动情了。”背后之人摇摇头,伸手抚上面颊,指尖探到耳背,撕扯着一张纤薄的面皮下来…… 墨川和秦浩见江亦行过来,上前俯首,“大人。” “下去吧。” 江亦行推门进去,坐在床沿上,望着那纤薄的背影,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犹豫着又收了回来。 低眉,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他何时像这般这么怂过,坐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多久,烛台噼啪,燃尽了最后一点光亮,房中一片死寂,漆黑一片。 晨光微熹,落落缓缓睁开眼,江亦行蓦地转过头看她,伸手帮扶着她起身,“饿了吧?我已让人备好饭菜。” 落落没有说话,也不看他,也不排斥他,安静冷漠,坐在床沿上,江亦行俯身与她穿鞋,“不必了,我想沐浴。” 江亦行抬眸看她,“好,你等一下。” 准备好沐浴所需,江亦行退到房外,勾手唤来墨川上前,附耳吩咐了几句,“去吧!” 墨川咬着下唇,吞咽了下口水,真不知大人这是闹哪一出,怯生生地说道,“大人,若是姑娘知道,恐怕又得……” 眉睫微扬,江亦行冷蔑了他一眼。 墨川骇然俯首,“是,属下定然做得密不透风。” 大人这眼神要杀人,赶紧溜。 江亦行转眸望着紧闭的房门,单手扶额,揉着眉心,低低地呢喃,“我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同意。” “嘎吱。”一声,抬眸望去,落落一袭素衣,面容仍旧淡漠疏离。 “怎么又出血了?”江亦行猛然起身,拉着她进屋,极是小心地为她更换手腕的纱布。 他温热的掌心捧着她冰凉的手,低头间的温柔,何其认真心细,一面上药,一面轻柔地吹拂着。 落落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她真的看不透他,所有的柔情仿佛都只是片刻的假象。 “疼吗?”他抬头。 落落回过神来,敛眸垂下眉睫,不再多看他一眼,纵然他就在身前,她仍然是淡漠疏离的模样。 江亦行不傻,知道她的转变为了什么,也知道她在刻意地回避自己,可他就是喜欢这么伺候着她,为她披上狐裘,系上结带,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粥。 “落落,我想跟你说件……” “大人,沈大小姐来了。”秦浩忽然进来禀报。 闻言,落落起身就走,他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落落,你听我把话说完。” “江亦行,你我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我不怪你瞒着我,这件事就抵了我输给你的承诺,至此两清。”她拂落他的手,抬步离开,至终也未看他一眼。 江亦行站在那儿,眯着眸子看着落落缓步离去的背影,步伐轻盈,不带一丝留恋,还真是白眼狼! 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堵的慌! 落落跟着白芷离开,踏出梅花邬的那一刻,心尖微颤,脚步微滞。 “怎么了?” 落落侧眸,对白芷微微一笑,“没事!” 抬步离开,原来是太子去了白家宅院,让白芷出面,见白芷带着落落回来,萧璟宸疾步迎上前,握住落落的手。“落落,你有没有事?” 落落下意识地抽回手,“殿下,我没事。” “你受伤了?”萧璟宸问,眸色复杂,他实在不知,自己想听到什么。 落落淡淡然一笑,“昨夜的刺客就是我。” 萧璟宸一怔,莫名地松了口气,“为什么要刺杀驸马?张凌去验伤,为何?” “验伤?”落落诧异,忽而想到什么,“江亦行总有他的办法。” 萧璟宸颔首,低低地唤了一声,“落落。” “怎么了?”落落抬眸。 白芷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 萧璟宸看着她,目光灼灼,“我喜欢你,让我照顾你,好吗?” 落落骇然睁眸,“殿下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萧璟宸拉过她的手,紧紧握着,不愿松手。 “太子殿下,我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皇上怎么可能让你娶一个杀手?”落落反问他。 萧璟宸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说服父皇,只要你点头,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落落抬头笑了笑,“可我不喜欢你,多谢殿下一片赤诚。” 萧璟宸微怔,痴痴地望着她许久,“我等你,等你喜欢我的那一天。” 落落抽回手,敛了笑意,“萧璟宸。” 她第一次这么唤他,他很是欢喜地点头回应。 “我在生死阁十五年,生死阁的势力遍布了整个天下,朝堂之中也不只有死去的御史台监察,他们的野心也不只是这大启的天下,你身为储君,知道该怎么做?” 萧璟宸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低哑,“你的意思是?” 落落道,“我的身份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对我死了这条心,想办法稳固朝堂地位,你是储君,你的一切都关乎着大启安定。” 萧璟宸阖眼,“我真不喜欢这样的争斗。” 落落上前,轻轻地拥抱着他,“萧璟宸,我喜欢京城的夜景,我希望这样的美丽,能永远维持下去。” 萧璟宸抬手,轻柔地掷在她脊背,“好,可我喜欢你是另外一件事。” 她松了手,笑着道,“别太执拗了,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萧璟宸亦是绽开少许轻松的笑意…… 第115章 谣言四起 大长公主府加强了守卫,虽说出了这样的大事,府上却如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平日的生活轨迹…… 驸马平躺在床榻上,眉目紧蹙,额头不断渗着浓密的冷汗,脑子里有莫名的混沌之象,周遭死寂,白雪皑皑,整个人轻飘飘的,迷茫地徘徊在这冰天雪地。 “你,该去找她了。”脑子炸裂似地疼痛,嗜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步步紧逼,他退无可退。 “廷申?”有人一遍遍地唤他,骇然睁眼,下意识地捂住吃痛的胸口,那是匕首没入的位置,许是太过用力,扯得发疼。 “廷申?” 大长公主拿着帕子给他拭汗,杏眸满是担虑,“廷申,你觉得怎么样?” 驸马陆廷申大口地喘着气,眸色涣散地看着眼前人,长长舒了口气,“没事,公主不要担心。” 伸手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脊背,宽宥道,“为夫没事,瞧你,如此憔悴,快去好好歇息。” 大长公主抚摸着自己的面颊,这两日不曾合眼,一定是难看极了,见自己的夫君平安无事,微微颔首,“你可千万别乱动,扯着伤口又该疼了。” 陆廷申拍了拍她的脊背,温柔点头,“为夫定不让公主担心。” 目送大长公主离开,陆廷申抬手招来门口候着的副手,“那一夜的刺客是什么人?” 下属俯首回禀,“回大人,暂时还未抓到人,刑部侍郎张凌追捕那名刺客时,遇到了江亦行的车驾,说是里面有个江湖女子,心中存疑,因此去殿前请旨验伤,结果并未有发现,还挨了一顿板子。” 陆廷申轻呵,“张凌性子总归不够沉稳,如何斗得过江亦行那只狐狸。” 下属问,“大人也觉得事有蹊跷?” 陆廷申眸色微沉,思虑一二,道,“就让张凌查着吧,你暗中去查查那个女子的底细。” 心头微恙,总觉得那个黑衣人的眸子里藏着什么秘密,事关自己的秘密,这个人必须除之后快! 落落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看着腕上的伤,眸子里闪着切齿的恨,她不是冲动的人,右手暂时无法活动,不会轻易再出手! 落落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一股暖流自腕上传来,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 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入目黯淡了眸光,微微阖眸,敛了眼底情绪,“白芷,怎么了?” 面上无事,可心里有事,白芷微微一笑,抚着她的鬓发,“没什么,过来看看你怎么还在睡?” 聪慧如落落,怎会看不见她方才犹疑的神情,“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姐姐?”沈桑灵疾步走进来,气鼓鼓的样子,“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如何是好?” 白芷轻咳一声,沈桑灵抿唇,跑过来拉起落落的手,细细地瞧着,“还疼吗?” 落落摇头,“快愈合了,你们有什么瞒着我,直说吧。” 沈桑灵转眸看向白芷,她心里惯藏不住东西,摆摆手,“总是瞒不住的。” 而后一副疼惜担虑的模样盯着落落,“落落,京城流言四起,说你和江亦行之间不清不楚。” “什么?” 落落蓦地扬眉,俄而一声蔑笑,“随它去吧,我一介江湖女子,名誉与我而言,毫无干系。” “胡言乱语。”白芷轻嗤,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我会想办法解决,日后落落离他远一些,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听着她如长姐一般的宽慰,落落乖巧点头,“是,都听芷儿的。” 沈桑灵噘着嘴,拧眉思索着,“姐姐,你说是谁散播出去的谣言?” 白芷道,“刑部侍郎张凌,他向来与大理寺势如水火。”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道,“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心仪嘉怡郡主。” 一切皆源于人的贪念—— 浑浑噩噩地,就这么过了四五日的时光,落落一时兴起,想看看自己这个徒儿,功夫有没有长进? 沈桑灵昂首,自信满满,“师傅瞧好了?” 音落,只见她抽出腰间长鞭,一记挥出,桌案上的杯盏砰然碎裂,桌面却是未触及分毫。 落落不吝赐教,“不错,落叶飞花练的怎么样?” 说话间,几人出了房门,沈桑灵勾起俏皮的唇角,点足一掠,惊起枫树下落叶无数,指节拈起一片枫叶,弹指飞出。 阳光下,她洒脱自信,红裙翻飞,单手撑着腰肢,扬起灿烂的笑容,“怎么样?师父。” 看一眼被枫叶切断的花枝,落落勾唇,满意一笑,“进步良多。” 沈桑灵欢喜地笑了,跑过去一手挽着落落,一手挽着白芷,“今儿我心情好,咱们去千香楼吃一顿。” 白芷和落落相视而笑,默契地点头。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锣鼓喧天,伴随着嘈杂的人声,三人一脸狐疑,就见夏雨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出……出,事了……” 白芷微微蹙眉,“瞧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夏雨苦着脸,凝着落落看了许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咬牙跺脚,“哎呀——小姐出去看看吧!” 白芷看一眼落落,自是知道与落落有关,若是刑部的人来了,又该如何,便道,“落落在房里歇着,我和桑灵去一下。” 第116章 下聘 白家宅院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正中间的道上是一个队的大理寺亲兵,他们官服加身,威风凛凛,每个人脚边都放着一台系着大红绸带的红木箱子。 门前有锣鼓队,瞧着喜庆的声乐。 他们是浩浩荡荡地穿过最繁华热闹的几条街,才到的白家,队伍先前只是大理寺亲兵,后来,看热闹的跟上来,便成了游行一样的队伍。 声势浩大啊! 谁让最前头的黑马上坐的是江亦行呢,一袭墨色玄袍,威风八面,风华绝代的脸上漾开少许异样的浅浅笑意,翻身下马,玄袍翻飞,大步流星地走进白家大门。 看热闹的止步于此,“这是提亲吧?”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大理寺卿真和那落落姑娘有私情?” “这阵仗,是迎娶正妻吧,看着是下聘!” “正妻?不能吧?这大理寺卿娶一个江湖女子做正妻?” 听到不舒服的话,大理寺亲兵极是默契地一一冷冷扫过群众一眼,那眼神就是在警告, 不要命了吗? 我们家大人的事也敢插嘴? 墨川和秦浩一摆手,军士们井然有序地抬箱入内,前院,前厅被堆得都没了站脚之地,林伯哪见过这场面,旁人求亲都是先下三书六聘,定了吉日再下聘。 这大理寺卿一声不吭就来了,那一队亲兵站在院子里,整齐划一,实在看得渗人,颇有一副强抢的架势。 招呼婢女奉上茶水,林伯陪着笑脸,“江大人请稍等,小姐马上就来。” 看着这场面,白芷和沈桑灵是懵的,绕过地上的箱子,看着已经正身坐在首位饮茶的江亦行,深吸一口气,进去俯首行了见礼。 沈桑灵呆愣在门口,瞪着墨川问,“你家大人搞什么幺蛾子?” 墨川笑吟吟地道,“喜事一桩,何来幺蛾子一说。” 江亦行漫不经心地托着茶杯,修长的指尖轻柔地夹着杯盖,极为优雅地品了口杯中茶,“景王妃也在,正好。” 正好?什么意思? 沈桑灵轻咳一声,端着景王妃的姿态坐下,“江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亦行一怔,瞧一眼自己带来的成果,“这还不明显,当然是来下聘啊。” 沈桑灵刚端起茶盏,又猛地放回去,“江亦行,你少打我师傅主意。” 白芷递去一个眼神,让桑灵安坐好,转而对江亦行道,“江大人位居高位,又是皇上宠臣,我们白家实在不敢高攀。” 江亦行摆摆手,笑意温和,“本官不觉得是高攀,就不是!” 白芷笑道,“那就不巧了,落落并不在府中,我们也做不了她的主。” 这是逐客令啊? 江亦行面不改色,又低头慢慢品茶,“无妨,本官有的是时间。” “你听不懂吗?”沈桑灵气急,“我们落落不嫁,请回吧。” 江亦行笑了一下,“你们不是做不了她的主吗?” 沈桑灵被他呛得哑然,鼓着腮帮子,瞪着他。 白芷朝桑灵压压手,“江大人这么大张旗鼓,若是落落不愿,颜面何存?不如,大人先回去,等落落回来,问了她的意思再告知大人。” 江亦行瞧一眼门口的墨川,“去请姑娘出来。” 墨川领命,当即就要前往后院,忽而一记长鞭鞭策而来,他侧身一躲,瞪着沈桑灵道,“景王妃可别伤着自己?” 沈桑灵一声哼嗤,紧接着又是一记长鞭甩出,“先为你自己考虑一下。” 白芷瞧着打起来的两人,心急如焚,却见江亦行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坐着品茶,她当下明白了,他就是想让桑灵出手,闹出动静。 “住手。” 门外一声清冽的声音,落落还是出来了,沈桑灵收了鞭子,“落落?你看看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墨川拱手一揖,“姑娘。” 院里那几十个大理寺亲兵整齐划一地跟着拱手一揖,“见过姑娘。” 落落蹙眉,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步进了花厅,避开江亦行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坐在了白芷身边,“江大人这是病得不轻了?” 她也不看他,只是学着他的样子,低头品茶。 江亦行笑了,摆手道,“我想与落落姑娘单独谈谈?” “想的美?”沈桑灵双手撑腰。 落落淡淡地道,“我与大人无话可说,还是请回吧。” 江亦行看一眼门外,“可我有许多话要与姑娘说。” 音落,门外的亲兵快速进内,沈桑灵骇然,瞪着江亦行,“你敢动我试试?” 江亦行罔若无闻,目光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落落身上。 落落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他想做的事,便是太子在场,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都出去吧。” 看一眼白芷,递去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白芷微微颔首,带着沈桑灵退到厅外,墨川合上大门,和秦浩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 须臾间,花厅只剩落落和江亦行二人,江亦行就这么一直地盯着她,面色平淡,瞧不出什么情绪。 半晌,他说,“坐过来。” 离得太远,他很不习惯。 落落不为所动,“大人有什么话快说吧。” 瞧这女人,真当是十足的白眼狼,淡漠疏离,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真真很不舒服! 无奈地轻叹一声,他起身走到了她身前,“那我过来,也一样。” 第117章 聘礼留下,改日再谈 他就站在她身前,欣长的身躯遮却了所有的光,身影将她包裹。 “我的耳朵不聋。”落落呼吸微促,刻意不去看他,自顾把玩着手边几案上的茶盏。 江亦行俯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伸手去触碰她,迎来的却是她抬手一掌,意料之中地扣住了她手腕, “手上有伤,还敢乱动。” 他时刻记着她腕上的伤,是故也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握着。 “放开。”她转眸,看他的眼神平淡无温。 江亦行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现在还不能死,到了时机,你想怎样都行。” “我若一定要杀了他,大人能怎样?”落落抬眸迎上他温润的眸。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面对这般冷漠的她,他有些切齿,却又带着几分挫败感。 落落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有些话卡在喉咙里说不上来,信他?她真的想去信他! “我活着,只是为了找到他!”落落长长吐出一口气,敛眸笑得有些艰涩,淡淡地抽回手。 目光凝滞在自己修长葱白的双手上,“十指纤纤,却记不清染了多少人的血了?” 顿了顿,又接着道,“你知道?生死阁是怎么培养杀手的吗?” 她抬眸,神态轻松地去看一眼一言不发,眸色幽邃的江亦行。 他一直盯着她看,风华绝代的脸上没有过多情绪波动,那双幽冷的瞳仁,只有她的身影。 “为了活下去,刀刃就必须对着自己的同伴,无尽的杀戮才能让人麻木,从这个死人堆里爬向下一个,你所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活着——” “别说了。”江亦行终于开了口,一把将她攥入怀里,紧紧地禁锢着,她的挣扎到了最后只剩无力的抽泣。 他不愿她去回忆那样痛苦的往事,即便他一直想知道她所有的过往。 良久,她轻轻把他推开,恢复最初的淡漠疏离,“江亦行,别逼我对你动手。” “白眼狼。”江亦行轻嗤,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柔夷,“我说过,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江亦行,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该改改了。”落落也懒得挣扎了,凉凉地看着被他包裹在手心的手。 江亦行唇角微勾,“为了救姑娘,我如今身败名裂,姑娘就不打算负责?” “你这不要脸的毛病,又是跟谁学的?”落落凉凉地盯着他。 “天生的。”江亦行低笑一声,一把扣住她的纤腰,转了个身,坐在了她方才坐的木椅上,将她搂在自己腿上坐着。 落落是无奈的,在他面前,她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戒备,都会一点点被他分崩瓦解。 某厮握着她的手,拆了腕上的纱布,细细地给她涂抹着药膏,“这是玉肤膏,宫里的东西,定不会你留疤。” “我没有那么矫情。”她淡淡地说。 “这疤留着是祸害。”他意味深长地道。 刑部盯着她,就会盯着她的伤,留了疤就是留了证据。 “你是怎么让张凌验的伤?”落落忽而想起了这件事。 江亦行抬眸看她,笑了笑。 “你让百面书生贴上了我的面皮?”落落道。 “姑娘真是聪慧。”江亦行勾唇,俄而掷在她腰上的手一紧,俯身下来。 落落骇然起身,终于从他怀里离开,“江亦行,回去吧,我不会嫁你。” 扑了个空,江亦行显得有些窘迫,“我的秘密只有姑娘知道,姑娘好好考虑一下。” “无需考虑。”落落转身去开门。 下一刻,腰间一紧,他的手摁在了门板上,将她困于方寸之地,“这么着急干嘛?” “你,我,孤男寡女,再不出去,真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落落伸手抵在他前胸,可不能再让他为所欲为了! “没有什么吗?”江亦行扯唇,笑得邪魅。 蓦地,他腾出一只手手,开了大门,落落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他侧头看着她,有些切齿,“你就这么怕,被人看见你和我在一起?” 落落避开他的视线,越过他出了门,屋外,沈明德不知何时过来了,也被拦在门外,“落落,你没事吧?” 落落摇头。 “沈大人这是何意?本官还能吃了她不成?”江亦行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盯着落落。 无耻!落落敛眸,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沈明德额头布满黑线,白芷和桑灵亦是。 看一眼大理寺众人皆抿唇克制着扬起的嘴角…… 落落剜他一眼,“林伯,送客。” 林伯上前,也不敢说什么送客的话,落落歪头,示意江亦行离开,他宠溺般地点了点头,旋即扬了扬手,“回府。” 众人一时错愕,回府?结果呢?这些聘礼呢? 江亦行缓步走向大门,目不斜视,“聘礼留下,改日再谈。” 秦浩和墨川带领着军士们朝着落落俯首一揖,便跟着离开。 瞧这阵势,是以大理寺女主人的身份对待。 满屋满院的箱抬,林伯犯难,看了眼白芷,又转头看着落落,落落一声轻叹,“存到库房吧。” 总不能再派人大摇大摆地送回去,这东西还得让他自己来取。 沈明德犹豫着,还是开了口,“落落,你可有何打算?” 落落笑道,“我不答应,他能怎样?” 沈明德如释重负地点头,可这外头的流言该怎么办?太子又该如何? 想着就头疼,罢了,左右与他也没多大干系…… 第118章 请皇上下旨,为臣赐婚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大理寺卿求娶沈家义女,碰了一鼻子灰,可说回来,大多都是指责落落不知廉耻,还玩起了欲擒故纵。 回了梅花邬,秦浩和墨川也不敢吭声,生怕不小心就惹着自家大人,引火烧身,徐伯忙上前相迎,“成了?” 聘礼留下了,当是成了?这梅花邬就要有个女主人了! 墨川轻咳一声,朝他好一阵挤眉弄眼。 江亦行看着心情不错,“徐伯,找几个巧匠,把梅花邬翻新一下。” 秦浩和墨川愕然,“大人,是不是太早了点?” 这人都答应,这么大费周章,似乎有点为之过早, 江亦行对他的话视若罔闻,指着梅花苑旁的书房,“让人把书房挪到后院,以后这里就是沐浴房,务必请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 徐伯三人跟在后头,听着他一一吩咐,“寝房要大改,让工匠看看给我个设计图,再做定夺。” 他止步在门前,回头看着梅花林,“梅花林的楼阁里,一切以舒适为主,好好整顿一下。” 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几人,江亦行微眯凤眸,“都记住了?” 徐伯点头,“回大人,都记住了,只不过,不是没成吗?这是?” 江亦行唇角微勾,“你家大人有失手的时候?” 徐伯微微颔首,忽而拧眉道,“大人,这侯府要不要去通知一下。” 眸色一沉,江亦行的神色骤冷,“不必。” 顿了顿,“墨川,让人盯着点,别让侯府的人去坏事。” 墨川俯首,“是。” 瞧着大人胸有成竹,看来这事能成,梅花邬很快就有一场大喜事!不过眼下,有个麻烦来了。 太子沉着一张脸朝大人那边而去。 江亦行俯首,“太子殿下。” “江亦行,你究竟想做什么?”萧璟宸的语气冷厉,眸中满是怒火。 江亦行直起身,不紧不慢地屏退左右,“太子殿下是问下官迎娶落落的事?” 明知故问,萧璟宸极力地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父皇让你这么做的?” 江亦行将视线收回,悠悠地坐下身,倒上一杯茶,递到对面的位置上,抬头示意萧璟宸入座,“这事跟皇上有什么关系?左不过坊间流言四起,下官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萧璟宸忙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落落既然已经拒绝,还请江大人不要再做这样无谓的事。” 江亦行低头品茶,“若下官不能从命呢?” 不等萧璟宸开口,他抬头看着他怒目的模样,“太子殿下近来忽然心性大变,一心投入朝政,下官以为殿下已经想清楚了,却还是这般孩儿心性。” 听着他似长者般的口吻,萧璟宸眉头一皱,手中茶盏往桌案上一掷,语气带着不悦,“放肆,竟敢对孤如此无礼。” 江亦行面色不改,凉凉地望着他,“殿下请回吧,下官的私事皇上尚且无从过问,更何况是殿下,若殿下能阻止,下官,拭目以待。” 萧璟宸蓦地起身,愤然拂袖离去。 苏木临走时瞪他一眼,“江大人何必跟我们殿下抢女人呢,你又不是真对落落姑娘有那份心。” 江亦行报之一笑,戏谑十足,目送着人离开,他敛了笑意,回屋更换了衣服,便出了梅花楼,直奔宫门而去。 太子绝不会就此罢手,他必须尽快将此事落定! 御书房内,江亦行俯身叩首,开门见山,“请皇上下旨,为臣赐婚。” 房中蓦地静了一下。 皇帝的眼神扫过去,缓缓放下手中狼毫,“朕听闻你今日大张旗鼓地去下聘,怎地?被拒了?” 江亦行抬头,无奈地笑了笑,“臣为皇上分忧,皇上也该当机立断,帮臣一把。” 皇帝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笑出了声,他可从未见过这小子碰壁,这么兴师动众地亲自上门下聘求娶,竟被拒了,“朕若赐婚,岂不让太子与朕生了隔阂?” 江亦行俯首,“皇上若不尽快下旨,难免太子殿下有所行动,届时,臣恐怕也心有余力了!” 皇帝一声轻呵,这小子,倒是把问题给他抛回来了,“李德,伺候笔墨,拟旨。” 江亦行满意离开,站在大殿前,抬头看着天边极是好看的夕阳落幕,唇角不自觉勾起。 一个皇恩傍身的侯府公子与一江湖女子纠缠不清,各种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地席卷在街头小巷! 侯府江家绝不会置之不理。 侯爷江旭雷霆大怒,当即就带着一帮子人气势汹汹地去了白家。 落落自是知道来者不善,也不让白芷出面,自己的事自己应付。 落落就立在门口,接受着来自江旭恶意的眼神打量, “姑娘若还要点脸,就自行离开。” 林伯立即站在落落身边,与她统一战线,“江侯爷,姑娘是白家人,眼下已经……” 江旭冷嗤,“白家又如何,商贾之家,果然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世家向来都是看不上商贾之家的,在他们眼里,那些都是满身铜臭的卑贱之人! 林伯看了眼姑娘,她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些拿着棍棒的小厮。 他一时竟有些期待看他们落荒而逃的场面,只是到时,侯爷的面上可能会很难看。 可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已至此,他也决定不了事情的后果了,往后一退,站在了落落身后。 落落笑了笑,清冷至极,“侯爷这么说,定是也不认同江亦行的作为了?” “还未成婚,就传出这样的流言,混账东西。”江旭怒骂。 落落紧接着开口,“我是白家人,自有白家人管束,于情于理,都由不得侯爷处置,侯爷只能处置自家人。” “你……”江旭怒气中烧,却也从她话里挑不出半点毛病。 言外之意, 是他们江家教子无方,左右她也还不是江家人,由不得他们处置,更何况错在双方,今日他先拿了一个弱女子出气,传出去会不会让人诟病。 看着吃瘪的侯爷,赶来的秦浩对姑娘的佩服腾起,他本以为姑娘会动用武力,却没想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就拉回了局面。 江旭瞪着眼前的女人,那张脸确实长得标志,难怪那个不近女色的逆子突然就做出如此有辱门楣的事,她巧言令色,他更不能容忍, “那姑娘就离我儿远点。” 她不是要分明立场吗?那就分清楚! 落落莞尔,“恐怕侯爷还有一事不明,如今纠缠不休的人是江亦行,并非是我,若侯爷能管住他,我求之不得。” 她语气柔和,面带笑意,却是把人往死角逼。 秦浩看着侯爷那张苍白的脸,暗叹厉害 ! 趁着江旭愣神之际,落落再次发话,“管家,还不去备茶。” 管家呆呆地点头。 落落摆明立场,“侯爷想必也累了,请到花厅喝杯茶。” 江旭难堪地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侯爷请回吧,她是我的人,哪也不能去。” 男子清朗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江亦行神情舒缓,还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款款从回廊处走过来。 其实他早就到了,只是看着自家父亲吃了瘪,觉得有趣极了!就站在那看完这出戏。 他站到落落身边,目光冷淡地扫过父亲那张阴沉的脸,又温温和和地落在落落身上,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正好有事跟你说,走。” 说着他就拉着她离开。 江旭怒道,“混账,还未成婚,就做出这么轻浮的举动,你的礼义廉耻都去哪了?” 江亦行头也不回,只是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我的事何时饶侯爷来过问?” 他拉着她出了大门,对身后江旭的咆哮罔若无 “她连给你提鞋都不够,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的掌心圈着她的手腕,传来略显灼热的感觉,落落觉察到了他的微恙,微光下的他面容冷峻,周身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们父子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难以跨越的隔阂…… 第119章 梅花邬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抬眸去看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异样的浅笑,“跟我去个地方。” 音落,墨川已经牵了马过来,落落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上了马背。 “去哪?” 他喜欢这样安静的她,不将他置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真好!他单手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一手握着缰绳,二人共乘一骑,往前奔出十数里。 夜风好冷,可他的怀里永远温暖,他的暖,化着她的寒,耳畔是他温热的气息,夹着一丝淡淡的檀木香。 穿过夜色,终于在一家宅院门前勒马,江亦行翻身下马,在落落跃下马背时伸手接住, “梅花邬?”落落望着古木的牌匾,略带狐疑地看着他。 “这是我娘生前所居。”江亦行握住她冰凉的手,推门走进。 眼前的景象亦然就是梅花邬的原型,只是小一些,这便是对于某些已逝的人的执念! 落落被他牵着一路往前,进了厅堂后的厢房,他松了手,去点亮了烛台。 亡母殷红? 这个灵位是他亲手刻下的,那个时候,他才七岁,娘亲离开后,没有丧礼,只有一个简单的无字碑,他不哭不闹,躲在房间刻下了这块灵牌。 他点了香,敬重地三叩首,而后只说了七个字,“娘,子珩要成婚了。” 落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去看他,张了张嘴,如鲠在喉,终是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墙上是一幅女子的画像,站在梅花树下,笑意温和。落落终于知道,江亦行为何生得如此这般风华绝代,全随了他娘亲。 无声地轻叹,老天真是会捉弄人,这样的男儿,却剥夺了他娶妻生子的权利,心里莫名有些难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娘亲是不是很好看?” 他凑到她面前,看着她微微出神的样子,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 “嗯——”落落恍然回神,面前那张放大的脸惊得她身子后仰,腰上一紧,他圈她入怀,“想什么呢?” 心跳有些快,落落推开他,走了出去,“江亦行,我不会嫁你。” 江亦行快步追上来,握着她冰凉的手,迎上她清冷的眸,坚定地道,“你会答应的。” 闻言,落落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你做了什么?” 她觉得他定是做了什么? 江亦行勾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落落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你不说,她也懒得追着问,四下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一片小小的梅花林,枝头只有稀松的绿叶,不见一朵梅花。 “我娘离开后,它就再也不曾开过。”江亦行淡淡地说。 那不易察觉的淡淡忧愁,若有若无地触碰着落落的心,敛眸,抬步,“我饿了。” 江亦行慢她一步,手却从未松开,低眉略显无奈地笑了笑。 她们都是一类人,把自己柔弱的一面藏得很好,不让人触及,也不与人分享。 像来时一样,他紧紧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策马缓慢前行,风卷着她的发丝和气息拂过脸颊,带着凉凉的痒,却暖了他的四肢百骸。 二人都默契地一语不发,她靠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身子是暖的,心也是暖的,她微微阖上了眸,困意席卷着全身。 微弱的月光下,他勾起了唇,收紧了臂弯,马儿慢悠悠地前行,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像是有节奏的乐曲。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白家宅院前,他极是轻柔地抱着她进去。 落落睡得朦朦胧胧,感觉到身下摇摇晃晃,风是冷的,可他怀里是热的,她便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会主动靠近他,有那么一瞬,他希望时间慢一些,去她房里的路程远一些。 她的房间很暖,白芷把她照顾得很好,知道她怕冷,烧了地龙。 轻手轻脚地放她在床榻上,俯身褪了她的鞋袜,江亦行为她掖好被角,俯身想亲吻下她,急促的脚步不合时宜地从门外响起,轻叹一声,徐徐起身,撞上白芷防备担虑的眸子,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言不发离开。 第120章 年前完婚 次日一大早,沈府来人请白芷和落落一起回府一趟,说是宫里来人宣旨。 落落忽然想到了江亦行的那句话,“你会答应的。” 若真是皇帝下旨赐婚,如今她身为沈家人,抗旨只会连累沈家。 沈明德带着沈家上下众人跪于正厅,御前总管太监李德亲自扬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之女沈落,族茂冠冕,庆成礼训,品貌双全,堪为良配,特赐婚于大理寺卿江亦行为妻,一切礼仪交于礼部操办,于十二月二十六奉旨完婚。钦此。” 一声高扬的,钦此。却让沈府陷入短暂的死寂。 沈明德的视线极为复杂的落在了落落身上,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无论她愿不愿意,圣旨已下,恐怕…… 俯首接过圣旨,带着众人叩谢隆恩,“微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落落盯着沈明德手里的圣旨,心中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不喜不悲,只听得心跳有些乱…… “恭喜了,沈尚书。”李德笑吟吟地恭贺,“圣旨已下,时间有些仓促,还望沈尚书早做准备,奴才这就回去给皇上复命。” 音落,他看了眼一旁的落落,眼中由惊艳到诧异,这女子,美则美矣,却如寒冰般清冷。 沈明德应道,“有劳公公。” 目送着李德出府,沈明德看着落落,轻唤了一声,“落落?” 落落报之一笑,“圣旨已下,那就有劳沈大人和沈夫人了。” 沈明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毕竟是皇上旨意,若有抗旨不遵,恐牵连整个沈氏。 白芷也不知该说什么,落落拉过她的手,“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 谁也没注意到,沈桑灵站在府门外,听完圣旨后,扬马而去。 此时的梅花邬,徐伯带着工匠四下转了一圈,时间紧迫,得抓紧才是,看一眼悠然品茶的江亦行,他念叨着, “大人,怎就如此心急,这十九天,如何够啊?” “年前完婚,新年才热闹!”江亦行悠悠然地开口,“多付些银子,什么都可以办好。” 徐伯想着也有道理,每年都冷冷清清,他瞧着自己家大人孤零零的,甚是可怜,这么一想,马上跑去跟工匠交涉,钱不是问题,要快,还要活好! 就两点诉求,不为过吧? 工匠有些为难,但钱到位,一切都不是问题。 正商量着一些细节上的事,门外闹哄哄的,刚走出两步,就见墨川和沈桑灵打起来了。 徐伯赶紧去禀报江亦行,这沈桑灵来势汹汹,定是为了这桩婚事,先前就气势汹汹地来要人,他实在搞不懂,自家大人哪儿不入眼,怎就这么不满意的。 细细想来,自家大人对谁都冷冰冰的,也着实不讨喜,他得说道说道, “大人,您可得好好说话,凡事顺着点,这以后都是自家人,也别让姑娘以后为难不是?” 一番话,也不知江亦行听进去了没有,他想着,看着心情不错,应当能听劝。 “去请她进来吧。”江亦行施施然地往后一仰,靠着木椅,长腿一伸,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模样。 徐伯长叹一声,还是先出去劝架的要紧,别打出个好歹。 沈桑灵痴迷于武学,故而大有长进,再也不会像在武林盟那次,轻轻松松就能被墨川给制服。 想到这茬,沈桑灵更来气了,挥舞着长鞭步步紧逼,墨川不得已拔出了腰间冷剑,你来我往间,只听得各种破碎倒地声。 墨川摇头,徐伯又得心疼了! 才晃了一下神,一记长鞭从耳边呼啸而过,冷剑一横,舞了个剑花,终于是制住了这胡来的鞭子。 沈桑灵弃了鞭子,一个手刀劈过来,墨川侧身一躲,转至她身后,迅速一手扣住了她的肩胛,一手擒住她胳膊。 正得意着,手背一阵痛感,沈桑灵竟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这丫头,属狗的吧? “住手,住手。”徐伯连忙跑过去制止,“景王妃,我家大人请您进去说话。” 沈桑灵一瞪眼,松了口,“墨川,总有一天,我会把打到求饶。” “我等着。”墨川捂着吃痛的手背,咬牙切齿,两排牙印格外清晰,鲜血淋漓,这丫头,哪里有个大小姐的模样。 戏看完了,秦浩上前丢过去一个瓷瓶,嘴角压不住地上扬,“金疮药。” 墨川白他一眼,“你还是兄弟吗?就看着。” 秦浩摊摊手,表示无奈,“我出手,就有点仗势欺人了。” 好像也有点道理,墨川又将瓷瓶丢回去,“帮我包扎一下。” 沈桑灵进去的时候,江亦行就坐在房门外的廊下,见她过来,摆正了坐姿,一副优雅的谦谦君子模样,请她入座。 “我师傅不会嫁你,你怎么请的圣旨,就怎么让皇上收回吧。”沈桑灵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江亦行笑了笑,“景王妃真把皇上的圣旨当儿戏了,当初景王妃的婚事怎么就没能退的了呢?” “你……”沈桑灵气得哑口,只能干瞪眼。 江亦行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景王妃如此大闹我梅花邬,枉顾圣旨,可是对皇上不满?” 顿了顿,他敛了笑意,眸色微沉,“这传出去,恐怕沈尚书也得被人安上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吧?” 沈桑灵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最后江亦行一句,“送客。” 悻悻离开。 第121章 你要嫁人? 看着沈桑灵气鼓鼓,一言不发的模样,落落轻笑出声,“傻丫头,嫁人而已,你师傅的武功在江亦行之上,他还能欺负了我不成?” 沈桑灵一撇头,望着落落,“你还真要嫁啊?” 落落捂着怀里的汤婆子,“不然呢?” 白芷抿唇,“只能这样了,皇命难违,时间又紧迫,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落落也不知之后的路会怎么走,静静地坐着,脑子里是空白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萧璟宸漏夜出宫去找落落,“落落,我送你离开好吗?假死脱身也可以,苏木有……” “你觉得瞒得过去?”落落打断他的话,“殿下,事已成定局。” 音落,看一眼他垂丧的模样,落落低眸看着他的膝盖,“跪了那么久,不痛吗?” 萧璟宸迟疑地抬眸,“你知道了?” 落落点头,“堂堂一国储君,怎可这么幼稚?君无戏言,你比谁都更清楚。” 萧璟宸长长吐出一口气,见她神色淡然,心莫名地生疼,“落落,你真的想好了?” 落落淡然一笑,“江亦行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呢,武功在他之上,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萧璟宸勉强地挤了挤唇角,苦涩而无奈,“落落,我会等你。” 落落一怔,旋即笑道,“殿下也该成婚了!” 萧璟宸一愣,没有再说话。 落落看一眼门外的苏木,“回去吧,让苏木替你敷药,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别再让那双腿受罪了。” 萧璟宸被她这么一逗,心底也舒服不少,“好。” 直起身,膝盖的疼痛还是让他微微蹙眉,落落眼疾手快地去搀扶他一把,“我可不想再陪你做第二次的康健了。” “落落的手好冷,让苏木看看吧,这寒疾病或有医?”萧璟宸坚持着,落落也同意了。 苏木为她诊脉,眉目微蹙,最后松开她的手腕,看着落落,轻叹一声…… “怎么了?”萧璟宸紧张地问。 苏木敛眸,“没什么,寒疾入了心肺,苏木也没法子,只望落落姑娘平日里多注意保暖,身子也能舒服些。” 落落微微颔首。 苏木问了句,“那位毒医姐姐也没法子吗?” 落落低眉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姐姐也尽力了。” 顿了顿,道,“左右只是难受一些,没什么事。” 苏木迟疑地点头。 萧璟宸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太子对你情真意切,可……”白芷握着落落冰凉的手,目送太子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 太子温润如玉,性子良善,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儿。 落落笑了笑,“芷儿,我与他绝无可能。” 白芷微微一怔,“落落是最好的姑娘。” 落落拉过她的手,“芷儿,我这一生染了太多血,终会有……” 白芷抬手堵了她的话,“不许胡说。” 落落笑,“好,不说,不说。” “这还差不多。”白芷亦笑道,她握着她冰凉的手,面色微恙,“落落的婚事,无论真的,还是做戏,都该风风光光的,你就好好休息,交给我。” 落落勉强勾了唇角,“辛苦芷儿。” 接下来,一切都很平静,梅花邬忙得晕头转向,却也不亦乐乎,白芷和沈明德商量后,决定从沈家出嫁,毕竟是皇上赐婚,不可草率。 越近婚期,落落就越发觉得心乱,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嫁人?于她而言真是有点离谱! “姐姐先祝我们落落新婚之喜。” 落落陡然扬睫,“姐姐,你可算出现了,我也不敢轻易去找你。” 越娘嗤笑一声,轻轻搂她入怀,“怎么样?可受得住这寒气?” 隔着厚厚的衣裳,她身子的冰凉依然能清晰地传过来。 落落挑眉,“白日里,总是待在阳光下,房里白芷烧了地龙,还不算难受。” 越娘微微点头,眼里似有迷雾氤氲,“这些是我准备好的,接下来,你自己保护好自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看你。” 落落看着她手里的那个檀木盒,笑道,“这是准备了多少,够我用这辈子了吧?” 越娘宠溺地抚着她的发丝,“又说胡话。” “落落穿上红嫁衣,定是这世上最美的一个,落落可喜欢他?” 落落神情一滞,“他说,事情结束,会放我离开,我们之间不过是互利关系。” 越娘也不多说,毕竟情爱于她们而言本就奢侈,于是转了话题,“少主偏执,婚前定会出手,你小心一些。” “我知道,姐姐自己小心。”落落轻轻抱住她,“姐姐,若有来世,我们做一对平常人家的姐妹吧?” 越娘抚摸着她的脊背,郑重地应道,“好。” 有人一生为了名利而活,有人却只想归于平凡,世间万般苦…… 屋里待久了,落落便一人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往无人的地方走,忽而,四下迷雾腾起,落落唇角微勾, “出来吧。” 他穿过迷雾,走到了她面前,面具下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你要嫁人?” 落落笑了,“所以少主打算杀了我还是?” “你若跟我走,我就不会动手。”他说,“你该知道,我从未想过让你死。” 落落面色冰凉,眸光无温,“现在想了?” 他不语,落落继续道,“这也公平,我也不会再对你留情。” 音落,短剑出鞘,云微笑了笑,有些苦涩,瞧着自己心爱的人,招招狠辣,势要你死我活,他有多心寒。 交手间,以往种种历历在目,山谷常年不见天日,可也是他们少有的快乐时光,互相陪伴的时候,总是短暂而美好! 单打独斗,他从来就不是她的对手,瞧着胸前划破的口子,他笑得凄凉,“那就别怪我了。” 音落,迷雾中有另一个身影快速逼近,落落退后两步,迅速横剑挡在胸前,那一剑劈下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暮倾?” 身子后倾,几乎与地面平行,落落身形一晃,迅速出现在了暮倾身后,老头反应灵敏,动作行云流水。 二人的功力竟是不相上下,落落无心与之周旋,她很清楚,玄烨正等着她体力不支时出手。 那一剑袭来的时候,她几乎来不及夺,只听一声惊呼,“留她性命。” 唇角勾起,落落快速闪身,点足一掠,直击声音方向。 第122章 好,都依姑娘 是刀刃刺入身体的声音,伴随着鲜血的涌动和滚动。云微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所爱之人竟是利用他的爱将刀刃刺入他的体内,“落落,你真的下的了手?” 落落袖子里的手轻微的颤了颤,她看见他眼底的猩红,眼角滑落的液体,“这是生死阁教我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云微几近歇斯底里,喉咙里满是鲜血的滋味。 落落握紧了手中的刀刃,她该补上下一刀了,刀刃拔出,鲜血喷洒而出,脸上是滚烫的感觉。 “不杀你,便是永不休止的纠缠,我不愿。”深吸一口气,手里的短刃直朝心脏而去,兵刃触碰的一声巨响,暮朝挡住了那一剑,拉起云微隐退。 不多时,迷雾散了,落落看着手里的短剑,滴落的鲜血提醒着她,方才发生过的事,低眸一声苦笑。 她还了他一剑,如今,她不会再手下留情,可多年的情谊,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是不可能的。 十几年的时间,身边除了越娘,便只有云微,长长舒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她已经很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却没想,有人不让她安宁。 庄严的花厅里,落落目不斜视地望着眼前坐在首位的老夫人,发髻花白,皱纹纵横,仪态却见端庄贵气。 她的目光不太友善地在落落身上来回打量,半晌,抿了口茶,开了口,“你就是落落?” 落落颔首,尽量恭敬地应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道,“你是江湖女子?” “是。”落落回。 老夫人重重吐出一口气,语气生硬,“能让子珩为你去求皇上赐婚,真是好手段。” 在她看来,之前江亦行上门求娶,落落拒绝,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这种事,深宅里见多了! 落落不语,她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事,只不过是江亦行的长辈,一个老者,她也不能太过驳人脸面。 “皇命难违,你这招真是厉害,可侯府是清白人家,即便是皇上赐婚,老身也要验验你是否是清白之身。”老夫人摆手,便有三五个嬷嬷走进来。 落落轻蔑地笑了笑,“老夫人好像忘了,我是江湖女子,这几个嬷嬷就想让我言听计从?” 闻言,老夫人怒目瞪圆,“你还敢在侯府动手不成,我们侯府岂容你放肆。” 音落,门外已经围满了家丁,落落冷冷地扫一眼,“那就别怪落落无礼了。” 她转身便朝着大门而去,冲上来的家丁还未近身,便听门外一声厉喝,“滚下去。” 江亦行一袭墨黑玄袍,疾步而来,伸出去的手被落落避开,便对上那双淡漠疏离的眸子,“你的事,你自己解决。” 江亦行应允地点头,目送着她离开,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花厅,朝着老夫人俯首行礼,“祖母。” 老夫人徐徐起身,“子珩,你这是鬼迷心窍了,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子,你竟去请皇上赐婚。” 江亦行抬眸,面色无温,“祖母方才要对落落做什么?” 老夫人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要替她撑腰?我这都是为你好,她若清白,我自然无话可说,她若并非清白之身,我便去请皇上收回旨意。” 闻言,江亦行冷了眉目,“祖母这是在羞辱她。” 老夫人怒拍桌案,“一个江湖女子,又生得那般貌美,你就不想想,她怎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江湖女子,就该遭到这样的质疑?”江亦行冷了音色,俯首一揖,“皇命已下,祖母若不同意,大婚之日可不现身,子珩绝无怨言。” 音落,他拂袖而去。 老夫人气得捂住了心口,身边的嬷嬷连忙帮她抚着脊背顺气,“老夫人,莫要动怒。” 老夫人喘着粗气,“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往日里,虽说对他父亲没个好脸色,也不曾对老身这般不敬过,真是被美色所迷,失了心了!” 嬷嬷宽慰,“老夫人,这是皇命,得小心谨慎,以免触怒天颜,大婚将近,还是来日再想法子。” 老夫人坐在木椅上,“来日,你没看见方才子珩对那女子的态度,全然就言听计从。” 嬷嬷道,“少爷不近女色,一时被蒙蔽,也是情理之中,以后,挑几个貌美懂事的过去,想必不难。” 婚期不过六七日了,确实也没法子,如今只能这样。 江亦行策马追上来的时候,落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在近身时,江亦行快速跃下马背,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他灼热的掌心裹着她冰凉的手,握住了,便不愿松开。 四目相对,落落看他的眸子里依旧只有淡漠疏离,“江亦行,松开。” 江亦行定定地望着她,神色凝重,“对不起。” 落落一愣,旋即淡淡地笑了一下,“大人说笑了,我一介江湖女子,从不在意这些东西。” 她只觉得面上滚烫,可心底确实没有什么怒意,只不过她不想纵容自己与江亦行之间的关系。 “落落,你别这样。”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他觉得心里堵的慌。 落落轻轻吐出一口气,“大婚前不宜见面,这似乎是你们这里的规矩。” 江亦行点头,“我不信这些。” 落落拂开他的手,意简言赅,“按规矩来。” 江亦行愣了愣,“好,都依姑娘。” 他看她的眼神,有往日不曾过的安静无奈,落落不明白那是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愿去面对自己的心思。 两个聪明人的对决,便是用着你猜我猜的方式,相互较量着。 江亦行站在那儿,目送着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123章 婚嫁 十二月二十五日,江亦行让墨川送来了嫁衣, 这本该是由女方准备,可江亦行早就让人传了话,说嫁衣的事,他已经安排了。 嫁衣如火,落落伸手去抚摸最上面那一件狐裘披风,原来他记着她怕冷,特意定制了这一件火红的狐裘。 他向来心细如尘,她也念着他的好。 “落落,试试吧。”白芷道。 落落摇头,嘲讽一笑,“不了,明日就是婚期,我竟有些害怕了。” 白芷一怔,轻轻抱住她,“别怕,我一直都在。” 落落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莫名地慌乱。 到了第二日,晨光熹微时,她就被叫醒了,玉容阁的娘子来了,要给她净容添妆,一大堆繁琐的步骤,弄得落落一阵瞌睡,最后便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她昨夜的心情很复杂,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原来即便是假婚,也是会紧张的,或许这就是女子的本性。 睡了一会,听见桑灵的惊呼,“哇,落落的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 玉容阁的娘子不愧是,京中肌肤调养排行首位,落落肌肤本就白皙,被她们这么一调理,真如莹白的玉一样通透嫩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落落浅笑着,所谓的美色她从不在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娘亲留给她最好的东西,因为娘亲真的很美,记忆有些模糊,可每每照镜子,她就能依稀想起她的样子。 “玉容阁的娘子果然名不虚传。”白芷笑着给了她们红封。 娘子们欣喜谢过,紧接着就为落落上妆,她们也是惊叹着女子绝色的长相,她们的工作接触过无数貌美的,也为之动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姑娘容颜盛世,能为姑娘梳妆,实属幸事。” 落落微微一笑,“娘子缪赞。” 这样的女子清冷孤傲,却是难得的平易近人,娘子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似乎一幅绝世美人图。 后来,房间里挤了不少沈家这边的女眷,瞧着落落这副皮囊,也是惊叹不已,纷纷打趣着,“大理寺卿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娘子,真是他三生有幸。” “日后定是夫妻和睦,百年好合。” 落落一直含笑回应着她们的赞美,祝福,心里说不清楚的慌乱。 看着玉容阁的娘子为她施粉上妆,她慢慢地就好像不是自己了,清冷又妖魅,怎么看都与她往常判若两人。 戴上凤冠,穿上火红的嫁衣,落落怔怔地站在镜子前,一时有些恍惚。 “落落实在太美了!”沈桑灵咂咂舌。 白芷为她披上了同样火红的狐裘披风,精致的小脸被衬托得越加小巧美艳。 “这红狐裘真是罕见,瞧这染色不着痕迹,定是宫里的手艺。”玉容阁的娘子见过世面,对着这狐裘也是惊艳不已。 沈桑灵歪头打量,“这江亦行倒是办了一件对的事。” 落落轻轻一笑,实在说不出话,她害怕了…… 白芷请玉容阁的娘子们出去吃酒,酒席已经开始了,因为申时后,新娘子要出门,她们也得派人跟着补妆。 白芷瞧出落落是紧张的,哪也不去,就陪着跟她聊天,沈明德夫妇二人在外招待客人,临出门时,才过来说上几句话。 沈夫人拉着她的手,像个母亲一般依依不舍,“落落记着,这儿是你的家。” 落落感激她们的善意,给她们叩首告别。 嫁妆抬出门,沈家和白芷为她添的嫁妆就有六十六抬,珠宝首饰,锦罗绸缎,都是珍贵得很,加上江亦行的聘礼,一百九十四抬,十里红妆,惊动全城。 那边的江亦行在礼部和徐伯的催促下,紧着吉日出了门,接亲队伍隆重得惊人,几乎出动了整个大理寺的人,以公徇私,这恐怕只有江亦行敢。 身长如玉,气度翩翩,唇角不再是似笑非笑,而是难以压制的喜悦,一身婚服,嫣红如血,色泽如火,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剧烈起伏着,无法安定下来! 从未有人见过这样的大理寺卿,在别人眼里,他从来都是一袭墨色玄袍,面上挂着无温的浅笑。 秦浩和墨川跟在两侧,心底也是欢喜,瞧着自家大人意气风发,喜从心中来,身后跟着的弟兄们亦是欢欢喜喜,他们的大人终于成婚了! 由他们亲自去接自家女主人,是何等的荣幸,亦是江亦行给的体面,世人都说江亦行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实则,于他们而言,他们的主子外冷心热。 林伯心里也是说不出是喜是悲,见姑娘毫无女儿家新婚该有的欢喜,见小姐也忐忑不安,他也担心,虽说姑娘武功好,可嫁人幸福与之毫无瓜葛了。 听着远处一阵锣鼓喧天,鞭炮响彻云霄,再看一眼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由远及近而来,他是欣慰的,男人肯如此给女人排面,当也不会太差,于是乎,他赶紧冲进门去禀报。 “姑娘,小姐,江大人的迎亲队伍来了,快些准备。” 闻言,落落的一颗心更加乱了,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白芷和沈桑灵一左一右地拥抱着她,“我们陪着你。” 盖上红盖头,落落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晃动的裙摆,白芷牵着她的手,握得有点紧,传来少许安全感。 安全感?落落觉得有些可笑,怎么就需要旁人的安全感了。 姨婆走在前头,说了许多吉利的话,耳边是褚多欢声笑语,有人靠近她,“落落,嫁人了,白芷和桑灵是你的姐妹,这里就是你的娘家,我们沈家便是你的娘家人。” 沈明德的声音有些小情绪,也不知是心酸还是心疼,总归是真心的。 落落点头,探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沈明德惊了一下,旋即握着她的手,像个老父亲一般拍着她的手背,“好好的。” 叽叽喳喳的沈桑灵今日很是安静,许是心里无法安心,兴致不高。 第124章 失控了? 那抹火红的倩影一步步走出了门,江亦行定了定神,翻身下马,动作有些僵硬,手脚竟然发麻,所幸只是看起来姿势不够洒脱。 身旁的墨川和秦浩一愣,怎么觉得自家大人有点不对劲,走路姿势也怪怪的。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穿上嫁衣的落落,心跳如擂鼓,第一次,他失控了,抑制力和从容都不见了。 他有些恼,努力地调整呼吸,一步步朝她靠近,也不知是谁提醒他问安行礼,他才迟疑地俯首朝沈家夫妇行礼,又朝新嫁娘问安行礼。 落落的视线只有一片红,有只修长的手递过来,骨节分明,指甲修的整整齐齐。 手腕往上是与她同样的红色礼服,是江亦行。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将手抬起来,那只手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他的掌心却有些滚烫,温暖了她的四肢,他想,有朝一日能将她捂热就好了! 他握得很紧,紧得让她感觉有些窒息,对,是窒息,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一步一步走向花轿,江亦行真的忘记了维持以往的风度,时不时地侧头去看看他身边的新娘,竟有种虚幻的感觉。 甚至有点怀疑红盖头下的人真是她吗?不会偷梁换柱了吧?只是手里握住的是她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又冰冰凉凉的,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不会有错! “江亦行?”轿帘掀开的那一刻,落落顿了顿,低低地唤了一下,也不知是否真的唤了那么一声。 “怎么了?” 他的声音轻柔地飘了过来,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我……” 她想说,她后悔了,她害怕了,她想退缩,想逃跑了……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而后轻柔地扶住她的肩,带着蛊惑和几分戏谑,“姑娘这会可不能反悔了。” 什么都瞒不住他,落落觉得这厮是只老狐狸,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步进了花轿。 轿帘落下的那一刻,锣鼓和鞭炮声几乎同时响起,震得落落脑袋嗡嗡作响,一颗心颤得更厉害了! 她有些恼,第一次这么怂! 江亦行下意识地摩挲着手心,那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看一眼花轿,翻身上马。 好吧,姿势依旧不够潇洒,生硬得很,实在不像个驰骋疆场的将军了! 墨川和秦浩几乎笑出声来,被江亦行一瞪,差点咬破了舌,不止他们看见了,底下的弟兄们也看见了,他们的大人失态了? 怎么这么搞笑? 冷面无情的人居然当众失态了? 只是谁敢笑?那双眸子冷冽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一副,不怕死,你就笑吧? 白芷和沈桑灵也看出来了,心底浮起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从她们脑海里一闪而过,只是没有抓住。 人群里,有双幽怨的眸愈发阴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齿缝冒出阴冷的几个字,“落落,你只能是我的。” 一路锣鼓喧天,很快便到了梅花邬。 天边被夕阳晕染,为这场婚礼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 喜娘和白芷搀扶落落下轿,江亦行想去牵她入内,身旁的礼部官员提醒,塞了红绸带进他手里,由喜娘将另一端交给了新娘,方才迎亲时,就错了,他怎么能去牵新娘子的手,亲自送上花轿呢?这是喜娘的活啊! 一根红绸带,中间系着大大的同心结。 一面握在手心,一面牵着他的新娘,这感觉太不真实了,还是握着她的手更为踏实一点。 落落有些晕头转向,全程眼前一片红,只能跟着喜娘的指引往里走,耳边闹哄哄的,听不清别人说什么! 礼部尚书主持婚礼,请男方父母入座主位,于是,老夫人和江旭坐了上去。 江亦行是排斥的,可婚姻大事,父亲总是要到场的,他不想闹得太难堪,但有一点,侯爷夫人坐在了左侧,是如他所愿的。 扫一眼在场众人,一眼便落在了一旁坐着的萧璟宸身上,他盯着落落的目光灼热得令他很不舒服! 好在,礼部尚书一声高喊,“一拜天地。” 他迅速拉回思绪,看一眼身边的落落,一齐转过身面朝外,三下叩首。 “二拜高堂。” 面上有些僵,不过没关系,俯首叩拜三下很快就结束了。 “夫妻对拜。” 二人彼此叩首,红盖头下,不知她的面上是什么表情,江亦行唇角微扬,想着她依旧保持着她的平静吧。 流程结束,他可以牵着她去洞房,心又不受控地乱跳,红盖头下,她会是多么惊艳? 上一次,沈桑灵婚礼时,他便在脑海里想象她一身红衣的样子,眼下,她一袭红衣似火,虽看不见面容,也知这女子定能惊艳他。 她的身段实在太优越了,在场的都迫切地想一睹真容! 如今城中不太平,生死阁的势力未能瓦解,皇上未能现身亲临,但让人送来了贺礼,贺礼之贵重,让人瞠目结舌,这宠臣着实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牵着她步入新房,脚下竟有些虚浮,江亦行真觉得这女人有毒,还是剧毒!输在她手里,真是有点不甘心啊! 第125章 敬酒 进了新房,落落被姨娘搀扶在床沿上坐下,便开始抓着喜果洒床, “娶新人,进新房,火焯红枣来撒床,一把喜果洒床头,一生富贵不用愁,一把喜果洒床尾,日子顺风又顺水,一把喜果洒撒里面,生个孩子当状元,一把喜果撒外面,生个闺女赛天仙。男婚女嫁,花烛洞房,夫妻恩爱,共枕同床。” 吉利的话说完,落落只觉得面上滚烫,定是红了脸,所幸,头顶红盖头,没有人看见。 江亦行动动手指,徐伯上前给了喜娘一个红封。 喜娘谢过,笑嘻嘻地递给江亦行一杆玉称,象征着称心如意,“掀开红盖头,富贵又长寿。” 江亦行稳住自己的呼吸,伸臂往红盖头下方挑去。 看着伸过来的玉称杆,落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红盖头掀起,也不知是谁惊艳了谁,四目相对,彼此的视线凝滞。 江亦行忽然觉得脑海里想象的一切美好,都抵不过这真实的一眼,眸光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倾世容颜,花容玉貌,精致的妆容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完美无瑕的人间尤物。 落落在他眼底只看见了温柔遣倦,满含情意的眸让她心跟着乱跳,好在,她是理智的迅速敛眸,垂眸,长长的羽睫遮却了她眼底的神色。 江亦行微微一怔,当他看见她眼底的温柔渐渐被淡漠和防备覆盖,他便知道,他终是还没能走进她的心里。 他又输了! “大人,夫人,请饮合衾酒。”喜娘端着托盘恭敬奉到二人面前。 江亦行执起酒杯,一杯给她,一杯给自己。 “饮下合衾酒,恩爱两不疑。”在喜娘的祝语下,二人手臂交叉,面面相视,近距离的迷惘,江亦行看见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她的手臂是僵的,原来她也是紧张的! 放下酒杯,江亦行依旧含笑望着她,直到有一堆人涌进来,说着恭维和赞美的祝词,徐伯今日大方得很,准备了足够的红封,见者有份,里面是成对的金花生。 这回可是下血本了,大人的婚事不能含糊! 最后,江亦行递给他一个眼神,徐伯心领神会,高声道,“多谢各位祝福,有心了,有心了,嬷嬷,带着大家到前厅入席,吃好喝好!” 所有人都走了,白芷和沈桑灵不动,还有一个丫头,她上前朝着落落俯首行礼,“夫人。” “小笙?”落落有些诧异,转而望着江亦行,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亦行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以后让她留在你身边。” 落落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回,可他不允,握得更紧了,她也不能在新婚日驳他面子,罢了,由他去吧。 小笙含笑看着他们,提醒道,“大人,该去招待宾客了。” 江亦行微微蹙眉看她一眼,这丫头是哪一边的,但是他确实不能逗留太久,作为主人,作为新郎官,他得出去招呼宾客。 他眷恋地再看她一眼,徐徐起身,终于离开了新房。 她一走,沈桑灵就坐了下来,撅着嘴道,“什么不近女色,他那眼神,分明想把你生吃活吞了。” 落落噗嗤一笑,“我不愿,他哪敢?” 小笙退到外面候着,她想着,她们之间定是有话要说。 落落歪歪头,“这凤冠压得我好累。” 沈桑灵附议,“这东西确实太重,可现在不能拿下来,待会还要出去敬酒。” 白芷伸手给她按摩着肩颈,“敬了酒,落落便去沐浴更衣,把这些沉重的东西给卸下来。” 落落微微一笑,扫一眼房间四下,微微眯眸,这里怎么看着和梅花苑大不相同了。 “听说,江亦行花了重金让京中名匠重新修葺了整个梅花邬。”白芷看出落落的狐疑。 沈桑灵点头,“这个江亦行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最起码,这婚礼就办的有模有样。” 落落轻轻吐出一口气,打趣道,“桑灵还真是好打发啊!” 江亦行心细如尘,许多事情都安排的有条不紊,这一点,她记着,可她也不愿去刻意面对他的体贴。 例如这个房间,加了地龙,很暖,很舒服,房里也不再是暗灰的格调,简单雅致,又不失调性。 还有方才那杯合衾酒,明明就是白水,他知道她酒性有多差。 沈桑灵噘嘴,“我还是看好太子殿下。” 落落蹙眉,“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沈桑灵点头,她怎会不知,落落已经嫁人,太子再不舍也该放下。 今日的梅花邬甚是热闹,文武百官几乎都到场了,皇亲国戚也无不例外,渊王也出席了。 渊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和皇帝兄弟情谊深厚,皇帝宠他,允他在京,便成了留在京城的唯一一个王爷。 老夫人和江旭纵使再不满这场婚事,也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欢声笑语中,所有人都欣羡着这个一步登天的女子,言语之中隐隐透着对新娘的鄙夷,没有出身和家世,却能嫁给大理寺卿做正妻,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吧,也是一种手段,光不光彩谁又知道呢? 不过,当江亦行牵着落落出来敬酒时,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 谁曾想,一个江湖女子,不仅美得倾城倾国,举止更是大方得体,优雅从容,那清冷的眸和神色更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江亦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桌一桌地敬酒,一刻也不放开,落落是知道他不会让她喝酒的,左不过看他从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酒,到了自己杯里怎么就成白水了?有些好奇,江亦行只是报之一笑。 忽然,落落脚下一顿,望着席面上的陆廷申,整个身子僵硬无比。 江亦行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附耳过来,“你先回房。” 已经晚了,陆廷申的目光转了过来,正好撞上了落落冷戾的眸,他心下一紧,骇然地直起身,酒杯落地,惊得身旁坐着的官员连连起身,找来奴仆收拾。 他却定在了那儿,望着落落那张脸,脑子里有个娇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爹爹,爹爹,葵儿要爹爹抱……” 第126章 夫人今日真美 “落落?”江亦行站到了她身前,遮挡了她的视线,可她僵在了那儿,一动不动,双目猩红。 陆廷申很快敛了情绪,徐徐坐下身,恢复方才的神色自若,和同僚推杯换盏! 落落微微阖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再掀眸,迎上江亦行灼热担虑的双眼,“你就不怕我在这杀了他?” 江亦行报之一笑,“我知姑娘不是冲动之人。” 上一刻还怒目猩红,转眼就恢复如初的冷清孤傲,落落还是落落,她怎会是冲动之人? 他牵着她若无其事地上前敬酒,他瞧见了陆廷申眼神里细微的惊诧和冷戾,还夹杂着莫名的情绪。 落落转过眸,对上陆廷申的目光,淡漠一笑,“这位大人可是认识我?” 至始至终,落落从未说过一句话,而这一句,意味深长,在座的都有些惊诧,面露狐疑之色。 陆廷申一怔,旋即笑着举杯,“失礼,失礼,姑娘像我一位故人,一时晃神。” 落落浅浅勾了勾嘴角,“哦?那是落落之幸。” 仰头一饮而尽,落落礼貌地朝着在座的官员微微俯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敬了一轮酒,江亦行同她一起回了新房,落落生气了,关上房门,随手从桌案上拾起酒杯就砸过去,“江亦行,我真想连你一同杀了。” 江亦行眼疾手快地躲了一下,酒杯落地,哐当一声碎裂一地,紧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东西砸过来,他也不躲了,想着让她出出气,发泄一下是极好的! 好在,那白眼狼还不算太狠,没使内劲,杯盏、杯盖砸在身上,也只是轻微的皮肉痛。 听着里面传出的声声脆响,墨川和秦浩面面相觑,为自家大人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们守在屋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否则,新婚之夜,新郎新娘就打起来了,传出去,不成了京城的笑话。 落落发泄完了,不忘冷冷剜他一眼,便静静地坐在床沿上,恢复如初的清冷之姿。 江亦行走到她身前,含笑望着那张绝世的容颜,“不闹了?” 落落侧过身去,她虽然不是冲动之人,可找了十数年,一直想亲手手刃的人就在眼前,而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让她等…… 见状,江亦行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轻轻贴上她的唇,“夫人今日真美!” 落落不说话,冷冰冰地推开他。 江亦行伸臂揽住她,在她耳畔低语,“等待一下,我绝不骗你。” 落落不吭声,她可以等,但结果绝不会变。 他低眸望着抹上红妆的她,妖魅又清冷,竟完美地结合在这一张容脸上,喉间滚动,他俯身噙住她的红唇,软糯的唇瓣带着淡淡的梅花香,令人痴迷。 “江亦行。”她抵触着他的靠近,可他不愿松手,“不许碰我。” “那实在太为难了。”音落,他欺身而下,将她压在床榻上,顺势再度吻上她的唇,轻啄啃噬,久违的滋味更让人怀念而眷恋。 “唔——”她抬手,他扣住她的手腕抵在头两侧,舌尖强行撬开她的贝齿。 所有的反抗都在欲拒还迎里慢慢迎合,落落也不想挣扎了,左不过不是第一次,亲过了,抱过了,同床共枕了,她的身子他也看了。 再反抗,仿佛自己就成了被动的一方,矫情又不堪,她的身子渐渐放松,生涩地回应他灼热的吻。 花烛摇曳,映照着鲜红的大红喜字,暧昧的气息弥漫着整间新房,蠢蠢欲动的两颗心时而靠近,时而疏离,终归殊途同归。 “大人,该去前厅了。”墨川略显尴尬的声音传进来,他想着新婚燕尔,这么久房里没动静,真是让人遐想翩翩,他也不想打扰,可老夫人不高兴了,让人催了几次。 落落推了推江亦行,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唇,喘着粗气将她扶坐起,哑声说道,“旁边就是沐浴房,你先沐浴就寝,我估计会应酬到很晚。” 落落微微点头,脸上浮现着少许绯红,自顾走到了妆台前,对着镜子卸下头上的凤冠,毫无留恋之意。 江亦行低眸,听着胸膛里那颗依旧躁动的心,无奈地轻叹一声,死女人,真是收放自如! 墨川一直不见自家大人出来,又没听到任何回应,当下趴在紧闭的房门上凑着耳朵去听。 才凑上去,房门蓦地从内打开,他差点重心不稳跌进去,江亦行冷冽的眸瞪过来,觉得不解气,又给了一脚,墨川踉跄地退到几米之外,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秦浩和小笙站在一旁抿唇偷笑,江亦行拂袖而去,“小笙,伺候夫人沐浴更衣。” “是,大人。”小笙在他身后俯身回应。 小笙服侍着落落去沐浴房沐浴更衣,江亦行竟让人在这引了温泉。 她闭着眼睛靠在温泉池边上,舒缓着浑身的疲惫,小笙看着她一身冰肌玉骨,身段玲珑,却为她身上的疤而惋惜,更是有些心疼! 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都会是一段痛苦的往昔吧? “小笙,你怎么会在这?”落落低低地问。 小笙跪坐在温泉边,为她捏着肩颈,“回夫人,少恒哥哥不愿留在那个悲痛的地方,小笙便和他一同来了京城,幸而,大人愿意收留我们。” 落落轻轻嗯了一声,“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对了,往后还是称呼我为姑娘吧。” “ 夫人”二字着实听着别扭。 小笙迟疑片刻,又想到江亦行交代的话,一切都听夫人的,便点头应下。 许久后,落落才从沐浴房里出来,内里一件火红鸳鸯绣肚兜,火红绸缎寝衣,一头如瀑青丝自然垂下,行走间,纤腰袅袅,柔若无骨。 小笙快速为她披上红色狐裘披风,“姑娘可真好看,姑娘是小笙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落落刚刚泡了药,身子虚弱无力,勉力回了寝房,躺在床榻上,转眼就沉沉睡去。 小笙为她掖好被角,退到了屋外候着。 第127章 新婚夜 送走宾客,江亦行有些微醉地回了梅花苑,小笙俯身行礼,“大人,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可吃过了?”江亦行压低了声音。 小笙摇头,“夫人沐浴后,不一会儿就睡了,想来是累了。” “让厨房将饭菜热着。”江亦行推门而入。 大红锦帐下,女子睡得极是香甜,江亦行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精致的面容,娇眉微拧,她动了一下,潜意识地朝他靠近。 江亦行很清楚,那是因为她冷,而他暖。 即便房里烧了地龙,她身子依旧冰凉,被窝里也没有半点温度。她虽从未表现出过一丝痛楚,但其中滋味,犹如置身冰窟,定是苦不堪言。 动作轻柔地圈她在怀里,江亦行心疼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他想用他的暖去化她的寒。 她往他怀里钻,那一片柔软贴着他的胸脯,他身子陡然一僵,低眸间,才发现她穿着单薄的寝衣,烈焰似火将她雪白肌肤衬得莹玉透亮。 喉间滚动,微微阖上双眸,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江亦行往后挪开了一些,可这女人又立即贴了上来,冰凉的玉手顺势环住他的腰肢,二人真可谓是密不可分了! “死女人。”江亦行一声低嗤,声音低哑。 身上渐暖,梦里的落落置身梅花树下,风吹树梢,花瓣凋零,她自由地在花间奔跑…… 江亦行凝眉,望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这是梦到什么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耳边碎发,江亦行发现她似乎很喜欢窝在自己怀里安睡,一个极度警惕的人,都在渴望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安全感,就如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温暖的指腹轻柔地停在她的唇瓣上,唇瓣微抿,下一刻,她竟无意识地舔了一下,直叫他骤然将手缩回,死女人,做什么梦了? 瞧她扬起的唇,江亦行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这女人是越发得寸进尺,玉手缠着他的腰肢,如今大腿也不安分,这姿势实在…… 江亦行深吸一口气,拈起她的胳膊,当即抽身,哪知刚放下她的胳膊,落落便睁开眼,无意识地道了一句,“姐姐你又要走了?” 话音刚落,便是落落也有些尴尬地愣在那儿。 她快速坐起身,眼神有些涣散地盯着床前站着的江亦行,看似半睡半醒的状态。 江亦行冷笑一声,“新婚夜,你在我们的新床上想着别的女人?还真是情真意切的紧啊?” 瞧着眸色幽冷的江亦行,落落眨了眨眼睛,恢复了清醒,她跟他成亲了,瞧这火红的新房,自己身上,一低头,当即扯过被子捂在胸前。 这大红寝衣也不知是谁备下的,领子太低,料子太薄,一不小心就春光乍现。 江亦行就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凝着她,落落揉着眉心,“大人这般介意,莫不是吃醋了?” “吃醋?”江亦行笑得微凉。 下一刻,他欺身压下,一把扯了落落身前的被子。 “唔——”落落陡然睁大了眸子。 双手被她扣在两侧,身子已经被他死死地压在大红喜床上。 口中有浓烈的血腥味快速蔓延,落落快速整理好下滑到肩头的寝衣。 她是真的发了怒,一口咬下去,将他的唇咬得鲜血淋漓,染着鲜血的唇瓣,配着那一袭大红寝衣,让江亦行风华绝代的面容更显蛊惑。 “疼吗?”落落手肘支着身子,半倚在床榻上,挑眉看他。 这姿势,竟有几分勾引人的嫌疑。 “心疼吗?我的白眼狼。”江亦行单膝跪在床榻上,倾过身子,捏起她精致的下颚。 落落轻笑,“都说白眼狼了,又怎会心疼?” “洞房花烛夜,莫辜负这良辰美景才是,姑娘觉得呢?”音落,他俯身噙住她的唇。 鲜血熨烫在唇瓣之间,骨血相融,竟有种莫名的悸动。 他吻得格外轻柔,大手握着她的腰肢,一股暖流直达心脉,到了最后,只剩彼此粗重的喘息声,他的大手一再收紧,让落落有种要把她拆骨入腹的错觉。 她想,若非他身有瘾疾,他绝不会至此为止,即使自己武功再高强,但要时刻防着一头处心积虑的狼,想想也累! 他停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滑入她的发丝,握住她的后脑勺,唇瓣在她脸上肆意亲啄,弄得落落一阵酥麻,低眉间,根根分明的睫毛遮却了眸中所有的情欲。 江亦行极是满足地看着身下的女子,素白的脸在他的蹂蹑下透着淡淡绯红,红烛下格外美丽,这种美藏着剧毒! “夫人可满意?”他咬着她的耳垂,有意地将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 身子一颤,搭在床单上的手微微收紧,这厮像个撩人的妖孽,落落掀了眸看他,带着几分戏谑,“不满意,大人又能如何?” “嗯?”尾音拖长,她挑逗性地看向他的下身。 落落,是知道怎么戳刀子的,往人心窝里捅,不留情面! 江亦行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无奈地笑了,“夫人这是春心荡漾?要背叛那位美人姐姐了?” 落落有些无力地瘫在床上,“不过是夜里孤寂,找个慰藉罢了!” “夫人还真是情场高手,这男女通吃的本事,为夫当真佩服!”江亦行轻嗤。 “江亦行,我真饿了。” 这女人话题转得太快,江亦行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低眉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无奈,徐徐从她身上离开,不经意间瞥见她暴露的在外的春光,眉心一蹙,快速为她盖上被衾。 她看起来真的很疲惫,婚礼太过繁琐,约摸一日下来,她也没能休息,于是乎,沐浴完倒头就睡,也忘了用饭。 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外袍,包裹在自身,大步离开房间,去厨房取了膳食回来。 第128章 这么孟浪的话哪里学来的? 他给她布菜,每一样都夹一点,有时候干脆送进她嘴里,当然,江亦行自己也吃,这一日都在喝酒,也没吃上两口裹腹的。 瞧着她是真饿了,菜吃了不少,粥也吃了两碗,还吃上甜食了,江亦行笑道,“怎不让人给你拿点吃的,不怕把自己饿坏了?” 落落看了他一眼,低眉继续吃着手里的点心,今日,她是真的害怕了,差点就临阵脱逃,哪还顾得上饿。 当然,她才不会承认。 江亦行眼底不由地染了笑意,他想起今日的她身子总是僵的,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也是僵硬地用力。 “夫人今日想过临阵脱逃吧?” 音落,落落像是被点心呛着了,突然咳嗽了起来,这厮,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还是有双窥探人心的眼睛? 江亦行走到她身边,一手轻拍她的脊背,一手拿着茶杯喂她喝水,满眼的笑意,“这不是很好吗?夫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我的白眼狼,还多了个暖被窝的。” “看来大人已经做好伺候我的准备了?”落落觉得很有道理。 江亦行浅笑吟吟,“养只白眼狼在身边还不错。” 说话间,他伸手在她头顶极是宠溺地抚摸着,全然把她当宠物一般。 落落抬眸,“大人就不怕有朝一日,我这只白眼狼反咬一口,毕竟是,白,眼,狼。” 她一字一顿的提醒,白眼狼,可是喂不熟的! 江亦行戏谑地凑了脸过去,“不是已经咬了一口吗?” 冰凉的指腹抚上他温热的唇,江亦行微微一愣,看着她眉心微蹙的模样,道,“能换得夫人心疼,值了!” 落落将手抽回,“新婚夜就被夫人给咬了,大人的颜面呢?” 江亦行凝眉,下一刻,他一把扣住了落落的后颈,俯身咬住她的唇,“这样一来,是不是好多了?” 落落陡然扬睫,将他推开的时候,只觉得唇上滚烫,带着一丝痛感,下意识地抬手,指腹却不见血迹。 江亦行咬了她的唇,却没敢真将她的唇咬破,可也确实用了力,落落的唇瓣像似要渗出血来,有种娇嫩欲滴的楚楚可怜,却带着几分薄怒,这样子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江亦行突然笑了,眼底有些亮光,就这么眸色温柔地望着她。 落落凉凉地瞪了他一眼,玉指扯开胸前的披风结带,扬了身上狐裘甩他身上。 火红的狐裘披风砸在脸上,这身上淡淡的梅花香,顷刻间溢开,江亦行不躲也不闪,含笑看着已经钻进被衾的女人,将狐裘挂到一旁的衣架上,紧跟着上了床榻。 落落背着身子,身后传来他的温度,他的手绕过她的腰肢,落在小腹上,就这么安分地放着。 方才睡了一觉,现在倒是清醒了不少,即便睡不着也不愿说话,跟这厮斗嘴简直就是自找苦吃,身体上的便宜她也只有吃亏的份。 这龙凤花烛,是要燃烧一整夜的,摇曳的烛光射进火红的床幔,二人静默无声。 整间屋子在跳曳的烛光里,透着浓浓的暧昧气息! 贴着他无比温暖的胸膛,落落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跳,此起彼伏,此起彼伏,不多时,她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呼吸节奏。 蓦地,他突然将她掰过身来,单手撑在她脸侧,“睡了?” 落落努力保持着方才的呼吸节奏,坚持假寐。 下一刻,唇上一热,她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眼,“大人还真是身残志坚,也不怕欲望太过,憋死。” “死女人,这么孟浪的话哪学来的?”江亦行舔舐着她软糯的唇,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大人以为呢?”落落勾唇,伸手抓住他的肩胛,翻身将他抵在了床榻上,玉手就这么轻轻柔柔地攀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冰凉的指尖娴熟地落在他的喉结,慢慢往下,直至胸前,在即将探入衣襟时,江亦行一把握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江亦行眉心急跳,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般勾人的把戏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突然反客为主,没了半分矜持。 四目相对,江亦行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她勾唇笑得恣肆。 死女人,又输给她了! 到头来,自己像个小丑,她轻轻松松从被动化为主动,就仗着他不能真的办了她。 江亦行无奈轻叹,“看来武林山庄那样的场面,夫人倒是听过见过不少?” “大人要不要陪我探究实践一下?”落落挑眉。 江亦行凉凉地剜了她一眼,搂过她的纤腰,阖上凤眸,“睡。” 在他的怀里,她总是能睡得安稳,一觉到天明的感觉,真是极好,身子轻快了,体寒也好像减轻了一些。 小笙进来伺候她洗漱,今日要进宫谢恩,落落第一次进宫,不能马虎。 江亦行已经自行穿戴整洁,透过镜子,落落看见长身玉立的他站在床榻前愣了一会儿,然后俯身掀开了被衾,也不知在做什么? 正疑惑时,一位嬷嬷叩门进来,向江亦行行了礼,“大人,夫人,老夫人让奴婢过来通禀,进宫谢恩后到侯府陪老夫人用午饭。” 江亦行微微颔首,就当应下了。 嬷嬷瞧见他嘴角的伤,眉头紧锁,俄扫一眼屋内,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打量了一下房间,“这房里就一个丫头伺候怎么行?” 说着,她便进了内寝,径直撩起了床幔,江亦行见状赶紧制止,“齐嬷嬷,你这是做什么?” 齐嬷嬷已经掀开了被衾,看到了落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道,“大人,奴婢把锦被收去洗了。” 落落不知道床上有什么,却见江亦行一脸邪魅地看着自己,当即恍然大悟,脸颊顿时一阵滚烫。 她转过头来,江亦行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夫人好像脸红了?” 落落深吸一口气,若非齐嬷嬷还在,她真想教训他一次。 看着镜中的一幕,夫妻恩爱,郎才女貌,唇角微勾,落落扭头看着他,冰凉的手绕过他的脖颈,迫使他低下头来,“大人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嗯?”她松了手,笑得何其恣肆。 江亦行怔了一下,这女人,真当是杀人不见血,时时刻刻记着这一茬,一旦吃了亏就立即给他一刀。 第129章 入宫谢恩 墨川备好马车,看着自家大人携手落落姑娘出来,不对,以后这就自家夫人了。 同样是一袭红衣,并不是大婚时的正红,而是透着墨色的绯红,样式简单,却将二人清冷孤傲的气质展露无疑。 江亦行执手落落进殿,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稍稍眯起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地打量了一番落落,最终落在江亦行的脸上,这一刻,他怀疑江亦行所谓的为他分忧,实则是存着私心的。 这女子全然不似习武之人身型魁梧,身段纤纤,一步一行,摇曳生姿。也不似一般民间女子般胆怯维懦,目不斜视,清冷孤傲。更稀罕的是那绝色的容貌,难怪,太子也对她如此执迷。 “臣携夫人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落落跟着江亦行一同行跪拜大礼。 “平身吧。”皇帝忽然就有些气。 “臣(臣妇)请太后安。” 太后含笑抬手,“起来吧,子珩这新妇叫什么名字?” 落落福礼,回道,“回太后,臣妇落落。” “落落?”太后笑道,“好,很好,子珩已二十有二,总算娶妻了,想来你师傅……” 话到此,太后的话忽然戛止,江亦行的面色微沉,整个大殿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太后缓了缓,重新拾上慈祥的笑意,“落落,这是哀家送你的新婚礼,瞧一瞧,可喜欢?” 落落俯身行礼,“谢太后赏赐。” 从嬷嬷手中接过檀木盒子,在太后的示意下,江亦行启开了木盒,木盒里的光芒四射,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眸子,那是一颗夜明珠,极少见的璀璨夺目! 落落再次俯身行礼,“臣妇叩谢太后赏赐。” “嗯,喜欢就好,快起来。”太后抬手,笑脸吟吟地望着落落,江亦行成婚,她心中欢喜,无论此女是谁,她都一视同仁地喜欢。 紧接着,江亦行带她一一见过在座的皇子,“下官(落落)见过瑞王殿下,见过瑞王妃。” 瑞王萧璟煜并非一次见过落落,因着白芷的关系,他对她也并无恶意,笑着道,“江大人与落落姑娘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一旁的沈桑灵撅起了嘴,什么天造地设,明明就是有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江亦行和落落报之一笑,转而走向六皇子萧璟炎, “下官(落落)见过景王殿下,见过景王妃。” 沈桑灵上前拉起落落的手,“落落,待会出了宫,我们去找姐姐。” 江亦行笑着搭话,“景王妃莫见怪,下官要带夫人回侯府。” 沈桑灵蓦地瞪了他一眼,江亦行依旧保持着浅笑,伸手握住落落冰凉的手带其到一旁入座。 刚坐下,就听通传声,“太子殿下到。” 落落抬头看向殿门,江亦行忽地扣紧了大掌,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柔夷,带着她起身跪下行礼。 萧璟宸进殿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行礼的落落,她低着头,看不清脸,却见她与江亦行穿着一样的绯红衣裙,心底猛然揪起,一阵绞痛。 萧璟宸朝皇帝行礼后,众人起身。 江亦行拉着落落坐回座位上,蓦地抬眸,却在触及萧璟宸的眼神时,心头莫名地不适,下意识地握紧了落落的手。 萧璟宸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昨夜宿醉,本就有些头疼,若不是听闻她进宫谢恩,他才猛地从混沌中清醒,梳洗了一番便到了此处。 今日的她不似往常素净,亦不似昨日那般妖艳似火,淡淡的妆容让她多了一分清冷华贵,可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太子皇兄,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萧璟煜问。 萧璟宸立即回过神来,看了眼萧璟煜,平静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江大人不太一样。” 他袖下的拳头渐渐握紧,指尖泛白,才能抑制住心底的情绪。 “呵呵,太子皇兄是否也从未见过江大人穿如此艳丽的衣裳。”萧璟煜打趣道。 “是啊,江大人这一身意气风发,更显俊朗!”萧璟宸道。 落落低眸不语,她怎会不知道萧璟宸的心思,日后更该避着他才是。 “夫人觉得呢?是往日的墨衣好看一些?还是今日这一身?”江亦行看着落落,眸光温柔如斯。 “今日这身。”落落只觉得他是故意的,几乎脱口而出地回了这一句。 皇帝轻咳一声,“朕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他是心疼这个儿子,不想让他一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别人情深意切的模样。 众人起身行礼,退出大殿。 沈桑灵抓着落落不放,瞪一眼江亦行,“落落,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啊?”落落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江亦行就站在一旁,歪着头一脸无辜。 沈桑灵道,“他嘴上的伤是你咬的吧,他碰你了是不是?” 闻言,落落尴尬到了极点,素白的脸泛起了少许红晕,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桑灵,改日再聊。” 沈桑灵方才的话,不大不小,却刚好传进了身旁几人耳朵里,不免都将目光转向了江亦行。 其实,他们早就注意到了江亦行破裂的唇,那样的伤口一眼就知道是被人咬了,昨日新婚,咬他的人便只有他自己的这位新婚夫人了,这着实能让人联想到许多可能…… 沈桑灵怒目圆睁,狠狠瞪了眼江亦行。 落落极为窘迫地看向江亦行,那厮却脸不红,心不跳,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地盯着自己。 “夫人,我们该出宫了。”江亦行为她披上狐裘,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贴心地系上结带,一副宠溺的模样。 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柔夷,缓步拾阶而下。 身后那双灼热的眸,已经慢慢猩红…… 第130章 侯府敬茶 出了皇宫,萧璟煜目送着那驾马车离开,“妍儿,你有没有发现太子对这位落落姑娘好像……” 穆妍笑了笑,“殿下猜的不错,那眼神全然就是男子对一个女子的爱意。” 萧璟煜似有深意地一笑,而后搀扶着穆妍上了马车。 驶离的马车上,落落侧头靠着车壁,一言不发,想来是生着闷气。 想起方才她那张素白的脸青一阵,红一阵,隐忍不发的模样,江亦行忽然就笑了,笑得有些情难自抑。 他想,东宫那位该彻夜难眠了,定是连杀了他的心也有了,可自己痛快多了! 落落本以为窘迫的人只会是他,可他一副不知所以,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倒让自己成了最窘迫的人。 落落转过头,凉凉地盯着他,“江亦行,我真想杀了你。” “夫人莫生气,别人只会以为是为夫霸王硬上弓。”江亦行伸手扶额,抿紧嘴,憋着一口气不敢再露出半点笑颜。 可不知为何,瞧见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终究朗声大笑起来。 看他这般猖狂,落落整张脸都垮下来,蓦地,一记手刀过去,他却眼疾手快躲了过去,抓着她的手腕,意味深长地道,“夫人别闹,这马车晃晃悠悠的,又得传出什么流言,为夫倒是不介意,夫人呢?” 落落霎时就咬着唇,收了手,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嫣红,阴阳怪气地道,“大人虽然不行,却很懂啊!” 江亦行忍住笑,眸色微亮地靠近她,俯身咬着她的耳朵,“不就如夫人一般,就差言传身教了!” 落落身子一颤,凉薄地剜他一眼,“大人是没希望了,可我不同啊,不如和离前,我给大人留一子嗣?” 江亦行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扣住她的脖颈,俯身噙住她的唇,“你敢让哪个男人碰你试试?” 落落见他动了怒,戏谑般地在他唇上轻柔地啃噬,“到时候,大人是把我杀了?还是把那奸夫杀了?嗯?” 微凉的唇瓣交织着滚烫,融合着,别有一番滋味,江亦行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纤腰,盈盈一握的腰肢,手感极好! “夫人若是不安寂寞,为夫有的是方法伺候夫人,直到夫人满意为止。”唇齿相濡,胜过所有的唇枪舌战,比起那些戳心窝子的话,还是缠绕在耳畔的呻吟更为悦耳! 太监尚可找对食,有什么是他江亦行做不到的,到时候,别后悔现在的不知分寸就好! 这厮,全然像个混迹烟花柳巷的浪荡子,那些赤裸裸的话说出口不带一丝脸红心跳! 这娴熟的吻,更不像是个不近女色的人,舌尖在她口中肆意掠夺,落落已经全然招架不住,有些东西,男人有着天生的能力。 他感知她的身子有些发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眉眼染了少许满意的笑意,他放慢了一些,动作轻柔下来,细细地品尝着她软糯的唇,吮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 “大人,夫人,到了。”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墨川的话飘进来。 江亦行眉心微蹙,极是不舍地放开了她,“夫人可满意?” 他为她挽起耳边碎发,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拂去晕开的淡淡唇脂。 落落呼吸微促,伸手替他抚平衣襟,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不错,不知大人是怎么练习的?” 例如杀人,得循序递进!!! 江亦行笑道,“有夫人在,定会更好!” 落落笑了,有些微凉,“大人这身子也是极好的,没冻坏你。” 她身子冷若寒冰,这样寒冷的冬日,他时刻紧握她的手,夜里也不曾松开过臂弯。她想,她是贪恋这样的温暖的,孤独太久,冷了太久的一颗心,都在渴望着那一份温暖和陪伴,即便那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江亦行轻轻地拥她入怀,感受着她身上的寒凉,声音低哑,“若我的体温可以暖了你的寒凉,就好!” 久久不见人从马车里出来,等在外头的人大眼瞪小眼,又不敢上前催促,便只能静静等着。 终于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撩开了车帘。 江亦行下了马车,伸臂搀扶落落下来。 “少爷,少夫人。”等在外头相迎的管家和奴仆齐齐俯首行礼问安。 到了侯府,江亦行便是侯府长子。 “表哥。”一女子上前,温婉地俯身拘礼,声音无比娇柔,叫人听着心里发痒。 一袭淡粉色长裙,发髻上的钗环是小巧精致的桃花,倒是极其配她娇柔欲滴的模样。 “茉儿见过表嫂。” 落落微微颔首,就当见了礼。 江亦行笑而不语,握住落落冰冷的手,径直朝着府门走去。 侯府家大业大,侯爷江旭是个多情的,除去家中主母,还有三房妾室,都育有子嗣。 主母膝下儿女双全,长女已嫁人妇,还有一子年有十九,还未成婚。二房只有一子,年二十,已婚,三房和四房都有一个待嫁的闺女,侯府可谓人丁兴旺。 侯府上下,估计对落落都颇为不满,一个身世不明的江湖女子,一跃成了大理寺卿夫人,没点手段谁信? 落落接受着来自他们苛刻的目光,她并不在乎,毕竟,这些人只是过客。 老夫人和侯爷江旭端坐在首位,态度傲然,眸光带了威严。 “新妇给老夫人敬茶。”齐嬷嬷端着茶杯站在一旁,道。 落落端了茶,双手奉到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礼,“老夫人请用茶。” 众人有些错愕,她怎么都不改口? 江亦行唇角抿直,他知落落的傲气,旁人不认可,她就不会上赶着让人认可她。 老夫人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有自知之明,这杯茶,她也真是不想喝,等了一会儿,许是察觉江亦行越发阴沉的面色,才接过茶水,小饮了一口。 “赏。”她声音缓慢,却带着一股子傲气。 齐嬷嬷放下托盘,给落落递了一个红封,“这是老夫人给新妇的,快谢赏。” 气氛骤然变冷,大户人家,哪有给新妇红封的,都是一些象征地位和认可的祖传物件才是,且不说落落是以正妻的身份嫁给江亦行,就连侯爷几个妾室进门都是有一样体面的首饰。 江亦行冷冷看着,袖下拳头紧握,往后,这个侯府能不来,便不来了! 第131章 听训 落落双手接过,屈膝福礼,不卑不亢道,“新妇谢老夫人赏。” 大户人家的规矩她不懂,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在意,她和江亦行的婚姻都是假的,这些于她而言,便只是逢场作戏。 在齐嬷嬷的指引下,落落紧接着给侯爷敬茶,一样的,她不改口,一样的,侯爷给的只是一个红封。 再接下来,便是侯府主母,她坐在左侧的第一个位置,周身华贵,身形略微丰满,保养得当,以至于四十有余的面容只见少许细纹,她笑意可亲地望着落落。 就在落落伸手去端茶盏时,一只宽厚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熟悉的温度和感觉,她抬眸,江亦行面无表情地道, “时候不早了,开饭吧。” 落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待着,场面一度冷了下来,直到老夫人开口,“那就开饭吧。” 齐嬷嬷为她一一简单地介绍了在座的人,落落笑着微微颔首,以示打过照面了。 江亦行有些不耐烦,附耳下来,“记得住吗?” 落落勾唇浅笑,她想,这一大堆子的人,江亦行约摸是记不住的,才会这般打趣。 齐嬷嬷见小两口这般,不好在站在那儿碍眼,退回到了老夫人身边。 饭桌上,齐齐整整地围了一大桌子,世家规矩多,饭桌上的礼仪更多,落落也是清楚的,虽然不自在,但偶尔忍一两次,不成问题。 江亦行算是个没规矩的,不管旁人眼光,亲自为落落布菜,落落朝他使了个眼色: 收敛一点! 江亦行勾了勾唇角,眸色温柔,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落落看出来了,是:白眼狼! “大哥对大嫂真好!”那一句稚嫩的女声,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说的,她眨巴着眼睛盯着落落看了半晌, “大嫂真好看!” 那是三房所出,江亦行的七妹妹,年十六,她的长相身段都和她的声音一般,稚嫩可爱,圆乎乎的。 “好看的人都不能太肥,你少吃一些。”三房一说话,这桌上的气氛也活跃了一些。 “七妹妹年纪尚小,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无妨。”茉儿笑着道。 茉儿是老夫人娘家一脉的亲戚,听闻擅长笔墨,颇得老夫人欢心,便总是待在侯府陪伴老夫人。 七妹妹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茉儿姐姐说的对,若是饿着了,估计就要长不高了。” “茉儿当是要多吃点,瞧你瘦的。”老夫人和蔼可亲地笑着。 茉儿笑笑,“是,老夫人,您也多吃点,您尝尝这道糯米莲藕。” 说话间,她已经将一片糯米莲藕夹到了老夫人的碗中。 “茉儿最是体贴。”老夫人笑得极是宠溺,轻咬一口糯米莲藕,连连点头,“子珩,你也尝尝。” 音落,茉儿又去夹了一块送到江亦行碗中,“子珩表哥,你尝尝。” 江亦行只是勾唇,浅笑了一下,也不着急去吃。 落落算是看明白这茉儿的心思和老夫人的心思了。 这个饭局也算是融洽地结束。 饭后,侯爷江旭叫了江亦行和另外两个儿子到书房说话,落落则被叫去了老夫人房里。 茉儿正给老夫人揉捏着肩颈,见着落落进来,礼貌地笑了笑。 老夫人拿起茶盏细细品茗,“子珩嘴上的伤是你弄的?” 落落深吸一口气,这件事真是过不去了,“是。” 老夫人蹙眉,放下了茶盏,“子珩位居高位,你这般,让他颜面何在?” 落落瞧着她眼里的怒意,依旧不温不火,“新妇知道了。” “既是知道错了,就跪下认罚。”老夫人瞧她认得干脆,也松了口气,想着,略施惩戒。 落落一怔,旋即笑了笑,“老夫人不喜,落落日后会注意,可落落并不觉得,这是落落的错。” “你……”老夫人动了怒,“看来你是一点内宅的规矩都不懂。” 得老夫人示意,齐嬷嬷上前,“请少夫人跪下听训。” 落落恭敬地福了福礼,“老夫人,既是老夫人觉得落落碍眼,落落这就离开。” 音落,她抬步就走,身后是一记沉闷的声音,是老夫人怒拍桌案的声音。 她头也不回,出了房门, 毫不犹豫地走出了侯府。 能忍则忍,忍不了就无需忍,她落落从不做委曲求全的事,更何况,江亦行于她,算什么? “小笙,我们走。” 小笙一愣,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墨川和秦浩大眼瞪小眼,这大人还没出来,夫人怎么就走了?瞧这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管如何?先进去禀报一下大人为妙,江亦行正从书房出来,闻言,当即大步流星地去追,这时,齐嬷嬷上来传话, “大少爷,老夫人有请。” “告诉祖母,子珩先行离开,改日再向祖母请安。”江亦行脚下不停,迅速出了府门。 第132章 置办年货 侯府离街市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落落望着满街琳琅,行人络绎不绝的街市,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夫人,还有两日就到大年夜了,我们逛逛吧。”小笙跟在后面,瞧一眼街道的喧嚣,很是欢喜。 风吹鬓发,带着刺骨的寒意,落落不禁打了个冷颤。 “哎呀,把狐裘给忘了,我去取。”小笙就要转身回去,落落开口阻止, “无妨,我们走走就回去。” 瞧着小笙欢喜好奇的模样,落落不自觉地笑了,她无父无母,漂泊在世,如今能安定下来,着实是件幸事,以前那个小乞丐一般的样子,收拾一下,也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落落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小笙像个孩童一般探着好奇的脑袋四下驻足打量,“喜欢就都买回去。” 小笙摇头,又摆手,“不要,我就看看,都买回去太浪费了。” 落落一笑,“那就挑上三五样,总不能空手而归?” 小笙想了想,小脑袋一点,蹦蹦跶跶地在前头走,时不时钻进人群,然后举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凑到落落面前。 “夫人,没有您喜欢的东西吗?”小笙歪着脑袋问她,许是发现她对什么事物都平淡无奇,很是不解。 落落怔了一瞬,儿时的她也像小笙这般,见什么都好奇,都想尝一尝,碰一碰,哪怕多看一眼也能欢喜一场。 当你见过世间太多恶,尝过世间太多苦,所有的一切就仿佛过往云烟,不想去抓,因为明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抓不住! “喜欢?”落落微微眯眸,望着她手里那个古怪的东西,也不知是吃的还是用的,也提不起好奇。 她也在心里问自己,这世间还有她喜欢的东西吗? 一道欣长的身影停在落落跟前,算命先生捋着她花白的胡子,手执一块招牌。 上写着:算命小神仙。 落落突然想笑,若真有如此本领,还需走街串巷,游荡于市井之间与人算命?不早就飞黄腾达了。 “姑娘命犯孤星,可想改命?”算命先生饶有那么回事一般,掐指一算。 命犯孤星?落落一笑。 “去,去,去,胡言乱语,我家夫人是富贵命,我家大人对夫人疼爱有加,你这算命的,竟敢胡诌!”小笙奶凶奶凶地站到落落身前,这种坑蒙拐骗的把戏她见多了。 “姑娘这一生被至亲之人所困。”算命先生不依不饶地道。 落落神情一滞,瞬间眯起危险的眸子,当即将小笙扯到自己身后,“你是谁?” 算命先生笑了笑,“在下跟姑娘有缘,想与姑娘算上一卦。” 落落一笑,转头朝着一边的茶棚走去,“阁下可想清楚了?若是算得不对,我定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她眸色幽幽地望着算命先生,唇角勾着浅浅笑意,眼底却已经浮起了少许杀气。 算命先生颔首,在她对面坐下,“我很准的,若算对了,姑娘给我一点辛苦钱。” 落落微一颔首,就见他拿出故弄玄虚地阖眸掐指,半晌,他终于停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落落, “这道符可以护姑娘平安。” 他将符纸塞到落落手中,似有深意地拍了拍她的手,“姑娘保重。” 落落看着那算命先生徐徐起身离开,眸子微微眯起。 “夫人,这算命的也太奇怪了,还真不讨赏。”小笙纳闷了。 落落笑了一声,“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还敢讨赏,真就不要命了?” 低眸瞧一眼手中的符纸,唇角勾起一丝冷笑,陡然将符纸握在手心,顷刻间化为灰烬。 绝色的面容露出冰凉的寒意。 “夫人?”小笙惊得合不拢嘴,那符纸怎么就变成灰烬了? 这夫人的武功也实在太过于出神入化了吧? “夫人好雅兴,怎么还算上命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他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扬起狐裘为她披上。 他低头很是认真地为她系上结带,见她不语,抬眸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她。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落落淡淡地道。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眉心不禁蹙了一下,“为何走得这么急?可是祖母又为难你了?” 落落一笑,“大人该知道,我不是委曲求全之人,所以,她们怎为难的了我?” 江亦行微微一愣,忽然笑了,其实他也并不担心她吃亏,但就是会莫名地在乎她的情绪。 “走,我们好好逛逛,马上就到年了,也该置办点东西。”他拉着她,饶有兴致地带她四下闲逛。 倒也不是闲逛,江亦行的目标很清晰,每一间铺子都得进去走一走,也得带点东西出来,一副挥霍无度的公子哥模样。 快到年了,许多店铺都是人满为患的,玲珑阁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店。 江亦行牵着落落的手走进,只见偌大的店面装潢雅致,十数个柜台前都有客人坐在那儿试戴着首饰。 另外一侧隔着珠帘,是间供人休憩的雅间,放了五六张茶案,供人饮茶休息。 这些客人大多都是权贵世家,还有少些富裕的商户。 有些陪家中女眷过来购买首饰的官员,一眼就看到了进来的江亦行,忙上前问礼,“江大人,江夫人。” 江亦行只笑不语,许多目光朝这边看,皆是惊诧的,原来那个传言中攀了大理寺卿这枚高枝的江湖女子是这个样子的啊!不得不说真是绝色啊! 两人站在一起,确实是赏心悦目,郎才女貌,都气质高冷,看起来是天造地设的! 掌柜的抽出身,忙上前招待,“江大人,江夫人。” 江亦行带着落落四下看了看,“夫人可有中意的?” 他含笑望着她,伸手便拿着珠钗在她头上比划,见她不语,他便自己做了主,指了一大堆样式简单,材质上乘的款式, “送到梅花邬。” 掌柜的笑呵地掉头应下。 下一家,点心铺。 上百款点心摆放在柜台,精致得像摆件。 “嗯?”江亦行把点心递到她嘴边,执意要她尝一下,她也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剩下的也不浪费,塞进自己嘴里,却询问起落落的意见。 落落微微一笑,“小笙,你来尝尝。” 小笙欢喜地品尝,墨川也凑上来,“我尝尝,大人是准备过年的点心吗?” “夫人尝尝这个?”江亦行开始没完没了地把各种各样的点心送到她嘴里。 “不要,我腻了。”落落终于忍不了了。 江亦行笑得宠溺,“墨川,把方才试过的都打包一份带走。” 落落想着,这下该回去了吧,奈何某厮兴致高涨,又拉着她进了一家干果铺。 “夫人无聊时,可以吃点碎嘴的东西。”江亦行眸色温和地望着她,剥开一颗杏仁塞到她嘴里。 落落一笑,“大人是准备把梅花苑都堆得满满的?” “这哪跟哪?”江亦行笑了笑,又塞了什么进落落嘴里。 落落只是嚼了一下,不禁眉头紧锁。 江亦行得逞般地笑出声,“原来夫人不吃酸啊?” 酸梅? “大人自己尝一下。”落落真不觉得,有人会喜欢吃这么酸掉牙的东西。 落落把酸梅肉蒲伸过去,也没想喂他嘴里,哪知他突然抓了她的手强制性地喂到自己嘴里。 看他咀嚼了几下就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了,落落问,“不酸吗?” 他俯身凑近她,露出隐忍许久的酸涩表情,“真够酸的!” 落落噗嗤一笑,如枝头梅花在顷刻间绽放,绚烂夺目,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想触碰她的美好, 她当下一惊,抓住了他就要触碰她面颊的手,“走了。” 江亦行低眉一笑,在她松手时反握住她的手,“墨川,除了酸的东西,都打包一份。” …… 第133章 吃饭 千香楼内,宾客如云,听闻新到了一批海货,鲜活肥美,让人趋之若鹜! 还是之前的雅间,听闻那是江亦行的专属,即便他不来,这个房间也不会招待其他客人。 落落只觉得江亦行真会摆架子,秦浩和墨川在楼下外厅用饭,给她们二人单独相处。 掌柜的亲自送茶进来,“江大人,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尝。” 他笑吟吟地看了眼落落,“小的恭喜江大人,大喜。” 落落淡淡的低眸,也不愿多说什么。 掌柜的也是个识相的,奉好茶就立即撤了。 倚在软榻上,落落眺望着窗外的残阳,安静地阖眸,她的身子愈发嗜睡了,这房里暖和,她便犯了困,也或许是因为江亦行在身边,她也能放下警惕。 江亦行本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却见她很是疲乏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阖眸小憩的时候,敛了淡漠疏离的冰冷,总有一种相安静好的舒适感。 “看够了吗?” 她未睁眼,却是感受着那一抹目光从未在自己身上离开,被他盯久了,如今是睡意全无。 保不齐,趁她睡了,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自然是看不够。”江亦行俯身贴上她的唇,他也不怎样,就这么贴着。 她微微掀了眼帘,近距离只能看到他温润的眸,“大人这般缠人,有何目的呢?” “为夫只是不想夫人独自涉险。”江亦行微微眯眸。 落落徐徐坐起身,勾起似笑非笑的唇看着他,“大人这是想与我同舟共济?” 她低眸笑了笑,“我不喜旁人插手我的事,大人也不行!” 顿了顿,她微微踮起脚尖,噙住他的唇,温热的呼吸就这么肆意喷薄在他脸上,“我已经为大人破了一次例了。” 下一刻,江亦行顺势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攥进怀里,零距离的接触,伴随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 都是情欲害人,谁也别想从谁身上占到便宜,宁可一起身陷囹圄,亦,不退让半分! “你还真是只记仇的白眼狼!”他修长的手指没入她的青丝,握住她纤细的后颈。 笃,笃。 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江亦行眉心一蹙,略带不甘地在她唇上啃噬了一下。 正好上菜了,落落静静地看着一道道菜摆上桌案,几乎都是她爱吃的,某厮伺候人的活干得总是令人想表扬一下的。 最后摆上的是红壳的东西,像只大虫子,落落微微蹙眉,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江亦行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将装着螃蟹的盘子放到自己面前,用一旁的工具辅助取出里面的蟹黄和蟹肉, “这叫蟹,海里的东西,夫人尝一下。” 见落落有些排斥,他笑了笑,将凳子挪过去一些,紧挨着她,亲自喂到她嘴里。 “怎样?” 落落细细地咀嚼了两下,鲜嫩中带着一种独特的香味,迎上江亦行期许的眸子,她微微点头,“不错。” “这虾也不错!” 江亦行伺候起人来真是无微不至,剥好的虾再蘸上配好的蘸酱,小心翼翼地送进落落口中,自己是一口没吃,先把她喂饱了,才开始吃。 “夫人小心点,为夫等你回来。”他低眉吃着东西,不甚经意地说了一句。 落落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好。” 有人等的感觉真的不错,即便那只是一句不过心的话,她们之间彼此都还有价值,没有人愿意对方在此刻出事。 世间情爱都抵不过自身的欲望和利益,虎毒不食子,糟糠不可弃,也不过是诱惑力不够! 第134章 父女相杀 站在庙堂前,落落露出嘲讽的轻蔑笑意,佛祖在上,为何会容忍世间诸般恶?是被迷了眼,还是无暇顾及? 还是这世上根本神佛,被供奉的只不过是人们心中那可望不及的希冀。 伸臂推开房门,一阵邪风猛地灌入,掀起她的裙摆,吹乱她的发髻。 房中的人惊讶地转过身来,微光里,那和蔼的容颜已经布满褶皱,昏黄的眸子里闪着微亮的光,“梅梅?” 她一步步缓慢地靠近,消瘦的身子如同她的声音一般颤得厉害,待到面前,她举起了手里的油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不是梅梅,是葵儿。” 泪顺势涌出,油灯从她颤抖的手里脱落,却没有听到落地的破碎声。 落落学着她方才的模样举起了油灯,“祖母在这可能心安?” 老人差点站不住脚,踉跄了两步,瘫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以为,死后才能在阴曹地府见到她们。 落落看着奉在高位的两块灵位, 洛梅,陆葵儿。 她笑了一声,不悲不喜,“我从不知,杀人凶手也配替亡人设灵,焚香。” 老人瑟缩在木椅上,“葵儿,既然活着,就放下吧。” 落落蓦地转过身,“你也是帮凶,看着自己的儿媳、孙女葬身雪地,居然能心安地活到现在?” 老人掩面痛哭,声音越发颤得厉害,“对不起,葵儿。” 她颤巍巍地起身,一脸希冀和愧疚地看着落落,“葵儿,你爹说你已经成亲了。” “住口。”落落歇斯底里,眸光冷戾地盯着她,“爹?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呢?” 老人大口喘着粗气,竭力道,“他知道错了,这些年,我让他每隔五日就来此诵经,他……” “诵经?”落落忽而笑了,满怀嘲讽和苦涩,“他也配为我娘诵经?” “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为父狠心了。” 风卷起了房里的经幡,烛光晃得厉害,落落看着陆廷申一步步走进,袖下拳头陡然握紧。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陆廷申看着落落,眼底晦暗不明。 落落冷笑一声,“正好取了你的狗命,让你去地下给我娘赔罪。” 陆廷申不慌不忙地扶起地上的母亲,“人就该不断地往高处爬,就如你,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如今嫁给大理寺卿,不就为了荣华富贵?” 于这种人,多说无益,冷剑出鞘,不是她那把短剑,如今她的身份不宜暴露。 陆廷申蹙眉盯着她,他早有安排,冷剑袭来的时候,他肩胛处一紧,已经被人拽着连退数米。 落落紧随其后,有那么一瞬,迫使她忆起昔年的时光,那个总是把她举在肩颈上,带她奔跑玩闹的父亲究竟是不是眼前人。 残月隐在浓重的冷雾里,洒落的丝丝月光照着这孤寂的庙堂,无声的凄凉! 扫一眼四下屋檐,已经布满了严阵以待的射手,弯弓搭箭,对准了站在院中的落落。 “葵儿,为父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行废去一身内力,为父保你后生无忧。”陆廷申站在门口的位置,大义凛然地说。 真是恶心的东西! 落落双眸微眯,面露冷戾,“就他们,也想留下我?” 陆廷申勾起一丝阴鸷的冷笑,“你不觉得使不上内劲吗?” 落落一惊,试着提了下内力,忽而周身一凛,指尖发颤地指着陆廷申, “你还真是卑鄙!” 陆廷申嗤笑道,“你当日是怎么一掌劈开车厢,让为父的人毫无招架之力的,为父可是历历在目啊,别怪为父,你那双眼睛透着嗜血的狠厉,我不杀你,就得死在你手里,你是自找的!” 握紧了手中冷剑,落落默然不语。 “不可。”一声惊呼。 陆廷申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射手,看着已经冲到落落面前的母亲,高声道,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她拦在落落面前,泪眼婆娑地望着落落,“葵儿,你快走。” “她走不了。”陆廷申怒喝。 落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看一眼身前的老人,再看一眼陆廷申,这一刻,她还真想看看,这男人的心是不是已经黑透了? 身上一紧,老人拥住她,一步步往后门方向去,“陆清,你要弑母吗?” 陆清是陆廷申曾经的名字,为了掩盖自己的罪孽,换了如今的名字。 陆廷申攥紧了袖下拳头,眸光暗了暗…… 第135章 真的成孤儿了 火红的烛光下,江亦行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眸光微沉地望着天边残月。 一声扣门,身后的门一开一合,有人进来,他知不是她。 墨川朝着江亦行俯首,“大人,陆廷申确实不在大长公主府,且一队亲卫也不见踪影。” 江亦行心下一紧,“立即去查他的去处。” 墨川俯首,立即退出房门。 秦浩有些不解,“大人是担心陆廷申会对夫人下手?” 江亦行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秦浩知他是担心夫人,道,“大人放心,以夫人的身手,即便是陆廷申出动整个亲卫队,也无法伤了夫人。”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此人阴险狡诈,这两年,就连千机的人也只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可见他城府!” “夫人也并非鲁莽之人,况且?”秦浩说到此处,抬眼看了下江亦行, “自己的亲骨肉,真能下两次杀手?” 江亦行抿唇不语,心中隐隐不安,让他坐立难安,抬望窗外月色朦胧,快二更了,为何?还未回来…… 修长的指节扣着窗沿,指甲都快陷入木头里,他不该,不该真让落落一个人去应对…… 秦浩深吸一口气,默默退到门外候着。 墨川前脚离开梅花邬,一个人影便从阴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疾步离开。 “大人?” 习武之人向来警觉,听到声音,张凌立即翻身下床,蹙眉看着门外人,“怎么了?” 下属禀报道,“回大人,梅花邬有动静。” 张凌眯起了眸子,“说。” “不止是梅花邬,大长公主驸马带着亲卫不知所踪,或许真如大人所言,那一日的刺客就是如今的江夫人。”下属继续回禀。 张凌眸色微亮,“继续盯紧了,千万别打草惊蛇,若真是她,我倒是好奇,这陆廷申有什么秘密?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江亦行大婚的宴席上,陆廷申看见新娘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对劲。 惊诧,恐惧,还有狠厉,正好让他悉数尽收眼底。 在官场上,一直以温和的表面视人,谁能想到那是个毫无人性的阴狠之人。 陆廷申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眼底瞬间被血色侵蚀,他承认刺出那剑时,他是慌的,他不明白母亲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手下的束缚,冲过来为葵儿挡下那一剑的。 看着她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陆廷申手脚都是软的,几乎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的母亲气息奄奄地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艰难地张嘴,“虎毒不食子,你放了她吧。” “母亲……” 衣襟紧攥的手松了下去,怀中的母亲双眸紧闭。 “我放了她,她又可会放过我?”他低低地问了一句,音色微颤,眸光的狠厉覆盖了方才的悲痛。 落落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身上的血却在无情地提醒她,自己明明把她推开了,推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而自己也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为什么要冲出来挡下那一剑?她自己可以应对,甚至于可以轻松反杀!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 落落神色迟滞,眼睛里带着少许茫然和灰暗,仿佛没有听见小笙在说什么,只是伸臂推开了沐浴间的房门。 褪了一身血衣,精疲力竭地泡在水池里,落落重重地阖上了眼眸,有时候真的不想再忍受泡药带来的疼痛,只是她要活下去,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 门外的小笙惶惶不安地站在那儿,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轻易进去,伸出去的手,下意识地凝滞,犹豫时,已经有人推门进去。 对方速度很快,小笙还没看清楚面容,只见房门又被合上,紧接着是江亦行低沉的磁音,“下去。” 小笙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跟着秦浩和墨川疾步走开。 隔着帷幔,江亦行静静地站在那儿,他知她回来了,心里大石总算落地,可莫名地,他仿佛感知到她的难过,只让他觉得心疼! 帷幔后,她如瀑的青丝自然垂在池子边上,她的身子在颤抖,隐忍着的剧颤。 “落落?”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她也不转头看他,搭在池子边的手紧紧握拳,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的压抑。 “你想以此唤醒他的良知?真是可笑!” 她低低地笑了,带着嘲讽和苦涩,笑得越发恣肆,到最后,就剩低低的哽咽! 他听不清她口中呢喃着什么,只是一颗心被莫名地揪着,他想上前,却只能止步在帷幔外。 寂静的沐浴房里,唯有烛台上的烛火偶尔响起,落落终于动了,她伸手抓起了一旁的浴巾,起身之际,已经扬起浴巾包裹住自身。 帷幔后,江亦行第一时间转过身去。 半晌,身后传来动静,他蓦地回头,落落素白的脸上不见情绪波动,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眸不语。 他的视线下移,终于落在她脚上,那一双藕跟似的素白双脚,此刻正站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江亦行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抬步就出了沐浴房,径直回了寝房,放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衾。 紧跟着钻进被子里,将她冰凉的身子包裹在怀里,他想用他的温度将她捂热,许多话都梗在喉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他只能这么抱着她,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落落背靠着他,背后是他的温度,脖颈处是他温热的气息,她觉得冷,很冷很冷…… 从此以后,她就真的成了孤儿了,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想方设法地要她的命,而她亦是如此! 第136章 温柔陷阱 落落不知道,昨夜是怎么睡过去的,睁开眼,自己躺在他温暖的臂弯里,正好撞上他温润的眸。 心头一窒,她在他的眸子里看见了以往都不曾有过的东西,是什么呢? “醒了?”他含笑望着她,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挽起她的碎发。 “枕在为夫身上睡了一宿,夫人何以为报?” 音落,他俯身吻住她的唇,轻柔地舔啄,啃噬,动作极致小心翼翼,仿佛一用力就会把她捏碎。 她的身子一颤,下意识地阖上了眸。 温热的掌心裹着她的脸颊和耳根,细腻的吻轻柔绵延,让她身子一阵酥麻,心里也麻麻的,暖暖的。 第一次,她如此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任由他摆布,半晌,他才松开她,咬着她的唇,带着几分蛊惑,“夫人如此乖巧,为夫倒有点不习惯了!” “大人还有受虐的喜好?”落落低低地回应了一句。 她阖眸瘫在他怀里,不想动弹,其实也真的疲劳,每一次药浴,都会挖空她的体力。 “也就只有夫人能欺负的了为夫了。”江亦行撇撇嘴,无奈又可怜巴巴的样子。 落落微微掀眸,“那就再劳烦大人请小笙进来为我更衣吧。” 江亦行挑眉,“这种事,为夫可以代劳。” 眉睫陡然扬起,落落迅速抓住他探到胸前衣襟的手,“大人也不怕这只手被我废了?” 江亦行讪讪地收回手,一声无奈地轻叹,徐徐起身出了房门,“进去伺候夫人更衣。” 望着极好的日光,江亦行让人在梅花树下摆上了美人榻。 梅花开满枝头,美得绚丽夺目,却不及树下美人轻倚榻上,羽睫垂落,在光影下落成美丽的剪影,素白的脸颊染上了阳光沐浴后的暖兮,朱唇微抿,粉糯诱人! “张嘴。” 有东西递到嘴边,落落轻启唇瓣,贝齿钳着杏仁进嘴,唇角微勾。 江亦行坐在她身侧,面前的桌案摆满了干果、点心、和水果。 他心无旁骛地投喂着他的白眼狼,“夫人觉得如何?” “极好。”她懒洋洋地回。 “那便好。”他极是满意,拈起一颗鲜红的樱桃塞进她嘴里。 甜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绽放,鲜嫩多汁的口感让人沉醉,落落微微扬唇,直起身来,有一只手率先为她接住了吐出的果核。 一抬头,他眸光暖暖,唇边笑意浅浅,若不是深知,世上之人皆为利往,落落这颗心恐怕早就陷进了他的温柔陷阱。 温柔陷阱? 落落低眸一笑,忽而想起他的美男计,不知为何?换做旁的女子定是要生气了,可她每每想到,都觉得有些可笑。 “笑什么?”他问。 “我发现大人的美男计实在比不得这伺候人的本事!”她笑。 江亦行眸色微沉,眉心一蹙,怎又提起这茬? 瞧他瞬间垮下的脸,落落忽然笑了,像是憋了许多,笑得无法自抑。 “别笑了。”江亦行命令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地祈求。 他越发无奈,落落就觉得越发有趣,直到某厮用一种怪异的眸光盯着她,看了许久,她才抿唇打住。 “不笑了?”江亦行问,落落乖巧点头,她总觉得某厮憋着坏主意。 下一刻,他温热的指尖探到她腰间,惩戒般地挠着她敏感的腰肢。 她忍着笑挣扎,他栖身压下,让她无法逃脱,“看你还敢不敢?” 她笑得有些脱力,“别闹。” 他不允,继续无情地挑她敏感的腰肢蹂蹑,他向来如此,睚眦必报,既然要笑,就笑个够好了! “哈哈哈……江——江,亦行……别……”落落笑得有些喘,“别闹了……” 江亦行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发现身下的人眼角滑落的泪,也不知是因为笑,还是哭。 须臾间,落落只觉得心里压抑许久的东西终于挪开了,哭也好,笑也好,放肆一下,宣泄一下,似乎没有什么不可。 温热的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哪知这眼泪却是越来越多,江亦行有些无措,从她身上起来,扶她坐起,“好了,好了,我不闹了。” 有点冷,有点想哭。 鬼使神差地,她扑进他怀里,那是最温暖的地方。 江亦行一惊,后背一紧,一股怪异的滋味流过全身,身体僵直得不听使唤。 此刻的她温顺得不可思议。 她安静地伏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自己和他交织在一起的心跳声,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轻风微凉,落落在他怀里抬头,望着被风吹落的梅花,清冽的淡淡梅花香,缭绕不散,让她想起了久远的往昔。 “娘亲最喜欢梅花了。” 他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与他说起关于她娘亲的事,不自觉地唇角扬起,他伸臂轻柔地拥住她。 不远处的廊下,墨川看着这一幕,眉眼满是笑意,“秦浩,这大人的美男计没成功,还栽进夫人的美人计里了。” 秦浩仔细琢磨了一下,“大人这一招,先占为己有,才是高明好吧?” 墨川点头笑道,“这大人不愧是我们的老大,情场和战场都所向披靡!” “大人呢?”徐管家拿着一本账簿走过来,瞧着是有正经事。 墨川和秦浩默契地转过身,冲他做出一个禁言的手势。 徐管家当即朝着方才他们的视线望去,瞬间喜上眉梢,反过来,一手扯着一个,带离这两个碍眼的。 这大人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了,如今还知道花前月下了,这两傻小子,怎就不避开着点。 秦浩和墨川被他扯到了前院,有些恼,“徐伯,你不是有事找大人吗?” 徐管家将账簿合上,“没事,没事。” 昨日花销太大,他本想着说道说道,可细细想来,定是大人为了讨夫人欢心,这铁树开花,他开心还来不及,这点小钱不妨事! 倒还有一事,但也不急,他先照着大人之前吩咐的先准备好,晚点再去禀报。 第137章 不一样的落落 黄昏的时候,落落出了门,江亦行没有多问,墨川趁机回禀查到的事, “大人,昨夜陆廷申的母亲过世,对外说是突发疾病,她生前所在的庙堂昨夜悉数被遣散,所以,应当是?” 江亦行抬手止了他的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用自己的母亲做饵,让落落现身,这样的人不能久留,让千机加快动作。” 墨川颔首,转身出门,房门一开,便见徐管家撞上来,“徐伯,这么急有事?” 徐管家笑呵呵地道,“明日夫人就要回门,这礼数缺不得,我让大人过目一下礼单。” 闻言,江亦行不等他说,便从他手里接过了礼单,仔细地审阅,这一看,瞬间惊诧地望向徐管家,打趣道,“徐伯,这次倒是大方了。” 徐管家笑了一下,“夫人的事马虎不得。” 人人说他抠门,实则,他是懂得权衡利弊的,该阔绰时,毫不迟疑。 “就这么办!”江亦行把礼单重新交还。 出门时,徐管家问,“这夫人去哪了?该用晚饭了。” “等一等吧。”江亦行道。 她只是去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孝心,至此以后,她在这世上再无血亲。 想到这,心口钝痛。 穿着一身孝服跪在棺椁前,陆廷申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如今他丧母,说内心毫无波动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生养他的亲生母亲。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狠厉,他赋予的生命,想收回就收回! 望着母亲的棺椁,他徐徐起身,他觉得心里是缺了一块的,他的母亲用她自己的命来惩罚告诫他。 可他更明白了一点,从此以后,无人能阻止他追逐功名利禄和权力地位。 落落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朝着灵堂的位置躬身一鞠,敛眸,转身,从此,世间再无血亲! 恰好,落落回来的时候迎面撞见准备去门口等她的小笙,她迈进门槛,笑了笑,“饿了,吃饭。” 徐管家,秦浩和墨川躬身,微笑着道,“夫人。” “以后不必等我。”落落走过去看着一桌子的菜肴。 江亦行已经自顾给她盛好了一碗汤,“先喝碗汤。” 落落低低地应了一声,瞧一眼还站着的几人,想来他们是不是有所拘束,似乎这是他们第一次和自己一起用饭。 她笑着道,“徐伯,你们坐。” 江亦行一直孤家寡人地住在梅花邬,所以饭桌上没什么规矩,他们习惯了主仆同桌一同用饭,只不过,今夕不同往日,有了女主人,总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自然有些拘谨。 徐管家率先入座,墨川、秦浩和小笙也跟着入座。 “我行走江湖,没什么规矩,你们不必拘谨。”落落低眉喝着汤,不甚经意地说。 江亦行唇角微扬,他从不知落落也有如此亲和的时候。 “夫人,您挨个都尝一下,看看有什么问题,这厨子该换的还是得换!”徐管家道。 落落笑了,“徐伯是觉得我嘴刁吗?” “哈哈哈……”墨川笑道,“徐伯请了六个厨子,今儿这些,都算是试菜了。” 徐管家看着江亦行,“这是大人的主意,说夫人贪嘴,要用最好的厨子,我这拿不定主,只能把这几个厨子都请过来。” 落落侧眸去看江亦行,“大人是说我贪嘴?” “哪里,是为夫贪嘴。”江亦行张口就来。 徐管家都惊了,这大人居然是妻奴?他想辩解,毕竟自己反过来成了说胡话的了,可那冰冷的眸子扫了过来,他的话被噎了回去。 好吧,他认了,为了大人的幸福! “都请过来了,夫人帮为夫参考一二,六个厨子要留下两个。”江亦行伸臂,夹了一块鸡翅送到落落面前的碟子里。 几人憋着一口气,不敢说话,也不敢笑,这样的大人实在有点陌生。 落落看看其余几人都禁声不语,想了想,道,“一起吧,这里十二个菜,每人选三个自己最满意的,之后就知道该留下谁了!” 落落的方法确实是最好的,选出来的菜,再去比较哪个厨子的支持率最高,简单明了。 “夫人这主意好!”墨川是最不拘谨的,说着便开始囫囵吃起来! 江亦行微愣之后,眼底的宠溺笑意仿佛溢出来的酒,叫落落不经意对上一眼,竟有些微醺! 他的眸子闪着星辰,让人忍不住地多看两眼,这个男人仿佛变得不一样了?落落说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细微的,她没有察觉到的东西,在悄然发生转变。 落落又认真地吃,认真地品尝,而后认真地选出三个她满意的菜。 江亦行就真是妻奴了,和她选一样的,实则,好几个菜,他也没有去尝,只顾着给落落布菜,他对吃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只是喜欢看她吃,喜欢投喂属于他的白眼狼! 今天的白眼狼真是有些不一样啊!她好有耐心,好温和,时不时地和徐伯他们说笑。 这一刻,他竟有些恍惚,竟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置身梦境! 第138章 回门 徐管家一大早就起来清点回门所需的礼物,然后吩咐着墨川和秦浩装车,他全程都是乐呵呵地笑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是极为苛刻地盯着秦浩哥墨川的举动。 这两小子武功还行,跟着大人办事也有条不紊,让人放心。可这府上的事,他是不放心的,他们性子终究不够沉稳,这不,一边装着礼物,一边就斗上嘴了! “秦浩,你这么死板,哪个女孩子会看上你,以后小心孤独终老。”墨川嘴皮子是厉害的。 秦浩嘴上讨不到好,便只能动手,吵不过,但是他打的过啊! 可墨川不傻,他机灵得很,打不过,他会跑,围着马车像捉迷藏一般地转圈,时不时地扭过头冲秦浩挤眉弄眼, “我这人向来讲义气,你对我好点,以后我和我媳妇给你养老送终,如何?” “就你这张嘴,还指望讨媳妇。”秦浩一个漂亮的翻身,跃过了马车,拦在墨川身前。 还没开打呢,徐管家连忙上前呵斥,“动手试试?” 两人推推搡搡地也不敢真动手,对徐管家是真怕啊!他不高兴了,就要克扣他们的月钱,就连大人出面也是没有用的! 眼看着不早了,大人和夫人怎么还没出门?他得去催催,太晚了,让人笑话! 一转身,就见大人牵着夫人的手并肩而来。 落落今日一袭淡紫色长裙,束了腰封,更显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身姿婀娜。 这些衣裳都是江亦行大婚前定下的,落落不知道他究竟定了多少套,总之衣柜被塞得满满当当,狐裘披风就有六件。 她更不知道,江亦行如何能这么准确地知道她的三围?她甚至怀疑这厮有趁她熟睡时偷偷量过她的尺寸。 “大人,夫人。”秦浩和墨川跟着徐管家一同问礼。 上了马车,带着一车的厚礼风风光光地回门。 江亦行不是个处事低调的人,这马车的奢靡程度就超过了皇亲贵眷,所过之处,总是格外显眼,落落本想着掀开车帘透透气,入目皆是窥探的目光。 “江亦行,你行事向来如此显眼吗?”落落放下帘子,语气有些怨怼。 就如那一日,他来下聘,也是惊动了整个京城。这一次,除了后头那一车的礼物,后头还跟着八个小厮,双手捧着厚礼。 “重要的事当然得张扬一些,才能彰显我大理寺的威严。”江亦行颇有微词。 大理寺的威严?若是旁人,不得落个假公济私的话柄? 落落不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夫人……” “嗯?”她抬眸,蓦地一惊,头下意识地往后仰去,“唔……” 江亦行单手撑着车壁,将她困于方寸之地,已经俯身吻住了她的唇,一手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柔夷,这感觉总是极好的。 “别闹。”她用力抵住他的胸膛,“江亦行,你这莫不是上瘾了?” 只要一有独处的机会,他就不会放过,不是上瘾是什么? “那也是夫人勾的。”江亦行总是能找到理由。 落落蹙眉,“大人就不怕,这般纵欲过度,心火难消?” 温热的指腹在她面上肆意摩挲,江亦行笑了笑,“夫人这是被为夫撩得心火难消了?” 落落抿唇切齿,江亦行凑近她的耳畔,轻轻呼出一口热气,惊得落落一阵轻颤,“为夫可以好好伺候夫人的!” 伺候?怎么伺候?落落觉得这厮就像宫里的太监,没有家伙事,却有着不可言喻的本事。 江亦行极是戏谑地低眸凝着她那张素白的脸,隐忍怒意的时候真是有趣极了! “大人就不怕玩火自焚?”落落瞥一眼他的下半身,挑眉道。 江亦行眉心一蹙,徐徐直起身,坐了回去,心下腹诽,真是自找没趣! 见他阖眸不语,落落心下一紧,莫不是真戳到他痛处了? “坐过来。”他说。 落落很是听话地坐到了他身边,他揽过她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眸间,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 林伯领着府中下人等在沈府门外迎接,沈桑灵一袭红衣策马而来,翻身下马,便看见墨川和秦浩驱驶着马车而来。 江亦行走下马车,伸手去接落落,却有人抢了先,他眉头微蹙,看着沈桑灵笑嘻嘻挽住落落的胳膊,悻悻收了手负在身后。 “师父。”沈桑灵环住她的纤腰,在她怀里撒娇,“想死你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说这话时,她毫不避讳地瞥了眼江亦行,却见江亦行眉目冷沉地盯着自己,心下一紧,当即拉着落落回府。 江亦行跟在身后,眸色微眯,他觉得自己这毒是噬心了,如今是连女人碰她,都见不得了。 一进花厅,白芷忙疾步上前,轻轻抱住落落,“落落,可算见着你了。” 江亦行蹙眉,这女人之间都喜欢这么搂搂抱抱吗? “江大人,快上座。”沈明德笑吟吟地相迎。 江亦行敛眸,回过神来,笑着道,“沈大人此言差矣,我这厢还未给二位敬茶。” 他说的极为认真,却总是怪怪的,沈明德进退两难,江亦行却执意按规矩行礼。 沈明德携沈夫人端坐于上首,脸上笑容略显生硬,这江亦行是何人?除了皇帝,他也没跪过谁,说是皇帝,恐怕下跪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这么想着,就更加如坐针毡。 江亦行也确实毕恭毕敬地行了跪拜礼,还依照规矩给长辈奉了茶。 白芷和沈桑灵也是惊诧的,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注重规矩! 第139章 白芷的试探 规矩都依礼完成,落落被沈桑灵和白芷拉着去了后院。 “怎么样?他有没有欺负你?”白芷轻轻地揉着落落的额头,眸子里竟噙了泪。 落落噗嗤一笑,郑重道,“芷儿,桑灵,他没有欺负我,我很好,你们放心!” 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也好让她们安心。 白芷微微颔首,转念一想,问,“外界都传,大理寺卿宠妻如命,待你极好,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 落落微一抿唇,“左右呢,他待我,不错!” 沈桑灵握住她的手,鼓着腮帮子道,“他对你不错,不代表他是好人,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得时刻留心才是!” 瞧着沈桑灵一副很懂的样子,落落笑着戳了一下她眉心,“好,傻徒弟。” 实则,她有什么能被骗的?骗心还是骗身?心嘛,她的心是寒冰。身呢?他没那本事! “来,让为师看看你的功夫有没有长进?”音未落,落落一个飞身,轻盈地落在枫树上。 稳坐树枝,轻靠树杆,拈一片树叶,这一次的曲子不似往日忧愁,气势蓬勃,曲音低转高扬。 白芷招手让夏雨取来古琴,轻轻在琴案前坐下,玉指轻拈,配合着落落的曲音,曲子高潮迭起,完美交融。 枫树下,红衣长鞭,红叶翻飞,肆意的身影,每一个舞鞭动作都流畅且轻重缓急分明。 三个女子,截然不同的三个性情,一个清冷,一个温婉,一个跳脱,却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地演绎出这么一张毫不违和的画面。 何止是,毫不违和!简直就是令人叹为观止。 一片枫叶,一架古琴,曲音完美结合,一杆长鞭扬起枫叶随之起舞,简直绝美! 曲落,一阵掌声惊得落落三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沈明德夫妇、江亦行连同墨川、秦浩也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 落落纵身跃下,衣袂飘飘,青丝曼妙,落地时,一只温暖的手从腰间传来,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她蹙眉望向他,“别闹。” 语气冷然,江亦行当即悻悻地收回手,“夫人小心。” 这样的一幕,令许多人惊诧不已。 “都说大理寺卿宠妻如命,看来传言非虚啊!”沈明德笑着打趣。 江亦行握住落落冰凉的手,“得妻如此,当如是!” 落落凉凉地剜他一眼,欲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某厮微微侧眸,带着戏谑的笑,“夫人,沈夫人等着我们用饭呢。” 沈桑灵从他身边经过,低嗤一声,“浪荡子。” 落落噗嗤一声,侧头跟着道了一声,“浪荡子。” 江亦行低低地轻叹一声。 饭席上,他依旧旁若无人般对她无微不至,这宠妻如命的名声当好好维持才是! 落落时不时地朝他递去一个,收敛点,的眼神,奈何,他视而不见! 饭毕,沈桑灵拉着落落给她指点武功,落落便让墨川与她对招,自己在一旁指点。 墨川是男子,所习招式大开大合,迅速又猛烈,若非是不敢伤着她,恐怕沈桑灵在他手上过不了两招。 落落看了一个回合,便附耳在沈桑灵耳边说了几句,沈桑灵是个武痴,这么一提点,立即就领悟了。 “墨川,你可小心点。”她站在日光里,满脸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墨川不以为然,“尽管来。” 没有过多的寒暄,二人的身影交打在一起,先前,沈桑灵步步紧逼,而现在,她以攻为守,以守为攻,松放自如,虽不是墨川的对手,却也能困着墨川许久,僵持不下。 墨川对沈桑灵的领悟力很是佩服,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女子蛮横娇纵,脑子也该是一根筋的,却不想短短的几句话,她便通了。 说到底,他更佩服夫人的独到慧眼,竟然能快速帮助沈桑灵找到敌对之策! 这边的棋局上,黑白两路棋子亦是僵持不下,江亦行在布棋上,极少遇见对手,而今倒对眼前的女子很是佩服。 一介女流,能充分地利用每一步棋子,落子时,便已经掌控其的价值,是生是死,落子无悔,白芷的每一步都经过权衡,每一个棋子都在她手里发挥充分的作用。 一子落,胜败已定,江亦行堪堪赢了半子,“沈大小姐棋艺精湛,在下佩服。” “江大人缪赞,终是抵不过江大人的造诣!”白芷微微颔首。 一旁的沈明德亦是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他方才输得一塌糊涂,却不想白芷能与江亦行在棋局上一较高下! 起身时,白芷意味深长地道,“棋子的生死都掌握在下棋人手里,若是执棋人想,死棋一样可以走出活路。” 江亦行微微一愣,对上白芷坚韧的眼神,笑了笑,旋即敛眸,拂袖而去。 死棋能走出活路? 不错,可那枚棋子早已脱离了执棋人之手,不再是他手中的棋子! 白芷面色微沉,她知道他听懂了,却一言不发,她实在看不透他! 利欲熏心的人会不惜一切地利用手中棋子,而她只希望,他能给她留一线生机! 第140章 夫人是在意的吧? 在马车上,江亦行想起了白芷的话,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了阖眸休憩的落落身上。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舍弃了这颗棋子,一心只愿为她铺一条活路,当然,这条活路上必须有他,他还没有伟大到可以看着太子将她占为己有! 所以,他设局让她成为自己的夫人,即便只是名义上的,那又如何? “死女人。”他不由自主地低低唤了一声。 “大人就这么想我死?”她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却也没有睁眼。 “耳朵可真灵!”江亦行笑道。 落落唇角微勾,也没有再接话,手上一暖,是他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丝酥麻。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头有人交耳的低语声,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不多时,就听墨川在外唤了一声, “大人?” 语气里带着犹豫和询问,似乎是要刻意回避什么?落落依旧阖着眸,充耳不闻。 江亦行有些不耐,“说。” “嘉怡郡主请大人到茶楼一见。”墨川想着,这可是大人自己让说的。 江亦行下意识地去看落落,却见她依旧无动于衷,轻轻舒出一口气,眉目冷然,掀帘走出,“送夫人回去。” 墨川不禁屏住了呼吸,大人这走路带风的样子,明显是生气了,气什么?夫人不高兴了?当然不高兴,自己的夫君去见旁的女子,能高兴吗? 茶香四溢,雅阁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说。”江亦行漫不经心地品一口杯中茶,视线也从没有落到过嘉怡郡主的身上。 嘉怡郡主颔首,“御史台监察史的位置人选,皇上已经开始留意,太子和二皇子皆有意将自己的人顶上去。” 修长的指节夹着白玉杯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江亦行沉吟片刻,道,“暗中帮一把太子,记住,别暴露了。” 嘉怡郡主问,“如今,唯一可以与太子抗衡的人也只有二皇子,太子若有了子珩的帮扶,朝中那些人自然会安分下来,站到太子那边去,岂不更简单?子珩为何还要藏着?” 江亦行抬眸看她一眼,轻笑一声,“局面太过明了,有何意义?更何况,将来,谁能坐上那个皇位,还不得而知呢?何必断了自己的前程?” “我知道了。”嘉怡郡主应道。 江亦行看她一眼,拂袖起身。 “恭喜子珩新婚之喜。”嘉怡郡主忙道,新婚当日,她没有出席,该送上这一句的。 他背对着她,微微侧过脸,“我准备了一件礼物,你当会喜欢。” 出了房门,等在门外的墨川将一个锦盒交到嘉怡郡主的贴身婢女手上,便跟着江亦行离去。 嘉怡郡主捧着锦盒,打开看了一眼,蓦地眼底泛起猩红,双手微颤地将其牢牢抱入怀里,如珍如宝…… 梅花邬内,一片祥和的喜气。 “夫人!”小笙忽然从身后跳出来。 凑近的红色鬼脸一点也不恐怖,反而让落落笑出声。 红色的窗花纸被小笙剪了张鬼脸,贴在脸上,还做出吐舌瞪眼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小笙,别动,我给你添两笔!”落落一本正经地拿起毛笔,在她脸上一撇一捺地画了几下。 小笙很是配合,因为在她眼里,夫人不是个会捉弄人的性子,可夫人的笔刚放下,徐伯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笑得有些颤,一个用力,手里的窗花一分为二,徐伯也不恼,他剪窗花的手艺好,眨眼的功夫就能剪好一个极为完美的窗花。 落落忍着扬起的唇角,也不去看小笙,帮着徐伯整理起剪好的窗花。 看一眼平时不苟言笑的秦浩也憋着笑,小笙赶紧扯下脸上的纸,当即噘嘴娇嗔道,“夫人?” 不过是个添了几根胡须,脸颊两边写了两个字,王,八,加上胡须便是,老王八! 落落笑着道,“愿小笙长命百岁。” 小笙当即眉开眼笑,挽住落落的胳膊,“夫人也长命百岁!” 落落神情一滞,随即敛眸一笑,低眸剪着窗花。 “夫人,大人怎还未回来?”徐管家不甚经意地问。 “额?”落落意识到自己有些晃神,立即抽回思绪,望了眼门外黯淡下来的日光,不禁去想江亦行此时在做什么呢? 孤男寡女能做什么? 虽说身有瘾疾,却是个不安本分的家伙。 晃了晃脑袋,落落极力保持清醒,他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夫人?”徐管家见她有点心不在焉,轻唤了一声。 “嗯?啊——” “夫人?”小笙惊呼,连忙用手帕捂住落落的虎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帕巾,绽开一朵妖艳的血花。 “快,快去请大夫。”徐管家赶紧吩咐手下的人。 “无妨,回房包扎一下就好。”落落不急不缓地放下剪子。 “我去取药箱。”秦浩道了一句,赶紧去了药房。 回了房,小笙一直捂着她出血的伤口,“夫人,疼不疼啊?” “不疼。”落落面上平静如水,这点伤痛于她而言,基本可以无视。 小笙看着她,心头微沉,“夫人是在意的吧?” 新婚燕尔,大人便去单独与旁的女子见面,连她也觉得过分,夫人当是心里头憋着气的! 落落骤然抬眸盯着小笙,“你说什么?在意?你说我吃醋了吗?” 她有些切齿,“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你们眼里的那种关系,即便他妻妾成群,我也不会在意。” 小笙怔怔地望着她,连忙起身俯身行礼,“小笙多嘴。”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她有些恼,自己居然情绪失控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落落伸手握了握小笙的手,心平气和道,“去看看,秦浩的药怎么还没拿过来。” 小笙颔首,“是。” 落落觉得有些无力,身体像被抽空了似的,心口却莫名堵得慌,瞧着空荡荡的喜房,她笑得有些微凉。 她觉得自己定是疯了? 她向来清醒,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该眷恋,更不该试图占有! 第141章 真是输给你了 徐徐站起身,走到窗前,落落伸臂推开了菱窗,风有点冷,却刚好可以让她清醒。 “咳,咳……” 风吹的有点难受,落落开始不断地咳嗽着,蓦地,掌心有些黏糊糊的。 借着落日的光,她看见了掌心的一抹鲜红,手,下意识地颤了颤,心也跟着抖了抖。 深吸一口气,落落惨白的脸不见任何情绪,没有一丝惶恐,也不会有任何怨天尤人的想法,她的命一直都在她自己的预料之中! 温热的感觉从腰间传来,落落微微一怔,将掌心的血抚上包扎在左手的帕子。 江亦行伸臂关上窗,拉着她坐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半跪在她身前,一边吹拂着她的伤口,一边拿了金创药轻柔地敷在伤口上。 “苏木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这般心不在焉?” 墨川告诉他,他不在的时候,苏木来过。 落落一愣,旋即嗤笑一声,“大人觉得呢?他能跟我说什么?” 音落,她察觉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握着她手背的手微微捏紧。须臾,他还是仔细地为她包扎好了伤口,终于站起身来。 “这是梅花邬,不是他太子的东宫,你如今也是我的夫人,即便是让苏木过来,也是不妥的。”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上无温,语气里也听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大人可以去私会青梅竹马,就不允许旁人关心你的夫人,这叫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落落凉凉地望着他。 音落,落落有些后悔! 他俯身下来,与她尽量视线平行,“你,生气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那张脸永远冷清得看不清是何情绪,偶尔那双清冽的眸会泛起一丝异样的光,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否则就会错失。 可到最后,他还是失望了,她就这么淡淡地回望着他,“你我不过是做戏,何必如此较真。” 他眉目微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势必要在那张脸上寻到他想要的东西才肯罢休。 “咳,咳……”落落觉得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真不要命了,就你这身子也去窗口吹风?”江亦行咬牙切齿,一把将她攥到身前,摁在怀里,用自己的臂弯包裹住她冰凉的身躯。 搂着怀里的人,臂弯渐渐收紧,他觉得自己是真拿她没办法,一回来,就听她弄伤了自己,便着急地往房里跑,却听秦浩说,苏木来过,二人说了许久的话,隔得太远,秦浩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不是说不喜欢男人吗?怎么就能为了一个男人心不在焉,一个习武之人竟能把自己给伤了? 这么想着,心底一阵烦躁, 该死的白眼狼!当真是喂不熟的! 她贴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来自他的心跳,呢喃地唤了一声,“江亦行,我累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放到床榻上,她看起来真的很累,整个人轻飘飘的,“怎么了?” 他俯身贴上她的额头,有些微烫,她身子本就寒凉,所以,这是发烧了? “我让人去请大夫。”他为她掖好被角,刚起身,手上一紧,是她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要看大夫。”她说。 “死女人,真不要命了。”他无奈地切齿。 “江亦行,我冷。”她半垂着眸,手无力地从他手上滑落,惊得江亦行下意识地抓住,紧紧握在手心。 “怎么回事?” 他坐在床沿,握住她冰凉的双手,看着她愈发惨白的脸,秀眉紧拧,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身体的疼痛,“落落?”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落落?”见她不语,怕是晕过去了,他焦急地又喊了一声,他该让人去请大夫的。 “别吵。”落落觉得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耳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传来某厮略显焦急的轻唤,耳朵里嗡嗡作响,无奈之下,她只能勉力开口。 江亦行眉头一皱,心算是放下了,“白眼狼,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能这般孱弱?” 听她又轻咳了一声,他的心又跟着揪起,“别逞能,我让人去请大夫。” “冷。”她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来,身子下意识往他的方向靠, “抱我睡一下。” 江亦行忽然笑了,望着她这副模样竟有些无奈的欢喜。 快速褪了鞋袜和外袍,他钻进被窝,她便如猫儿一般缩进他怀里,下颚抵着她微微发烫的额头,心下腹诽, 这女人当真是毫无原则,时而拒他于千里之外,时而主动索取他的温暖,这般能屈能伸,哪里像个顶尖杀手! “真是输给你了。” 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他下意识低眸去看怀里的人,这女人向来警觉,约摸是听见了。 只见她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而后,又朝他靠近了一些,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玉手就那么轻柔地缠着他的腰。 江亦行身子一僵,胸前是软绵绵的感觉,死女人,是不是烧糊涂了! 她的呼吸平稳,当是真睡了。 江亦行慢慢吐出一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轻轻地将手搂住她的身子。 第142章 白眼狼也挺好哄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急促,身子轻颤,江亦行骇然心惊,当下凝眉去探她的额头。额上有细汗,按理来说,出了汗,就该退热了才是,怎么反倒严重了? “落落?” 落落努力睁开了双眸,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眼前这张脸,只不过她深知他的气息和温度,“江亦行,我饿了。” 松了一口气,江亦行无奈到了极点,俯身将唇贴着她的眉心,“等着。” 身边骤然变冷,落落知道,是他起身离开了,撑着身子站起来,胸口传来的蚀骨之痛,让她不由地冷汗淋漓…… 江亦行端着饭菜回来,却只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心下一紧,放下手里的托盘,夺门而出。 他也不知自己怕什么?如此慌乱无措,直到听见沐浴房传出的轻微动静,他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推门冲了进去。 “江亦行,你……下流。”落落惊慌地望着站在温泉池边的人。 江亦行俯下身,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噙住她的唇,“死女人,一声不吭,我以为……” 以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于是乎,他什么也不说了,在她唇瓣上辗转啃噬,这软糯的滋味一如既往地令他着迷,而此时,更像是一记定心丸,让他心安! “唔——”落落骇然瞪大了眸子,自己身上不着片缕,若非没有点灯,眼下便是被他一览无遗。 实则,借着菱窗射进来的月光,还是能看清,于是乎,她只能往水里缩,湿哒哒的玉手用力去推开他,怎料,她这一推,江亦行就本能似地往她身上扑。 水花四溅,落水后,江亦行瞬间恢复了理智,女子玲珑的身材在水光里荡漾,面上一紧,呼吸急促,他不知当下该把视线放到何处? 巨大的水花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只听落落咬牙切齿地怒斥,“转过身去。” 他迅速地背过身去,脑子里有些混沌不清,喉间滚动,身后是落落切齿的声音,“混蛋,无耻之徒!” 他低眉笑了笑,戏谑中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夫人可想试试鸳鸯戏水?” 他知她已经披上了外衣,转过身来看她。 落落居高临下地狠狠剜了他一眼,“大人若是个真正的男人,我倒愿意与大人苟且一次,试试这鸳鸯戏水的滋味,以打发这孤寂的漫漫长夜。” 她说的咬牙切齿,也不去看江亦行此时什么表情,脚底生烟,溜之大吉! 死女人,又提这茬?江亦行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喝着小米粥,落落只觉得索然无味,脸上一片滚烫,后槽牙都磨得咯咯作响。 “夫人?”耳畔一声低迷的轻唤,惊得落落抬手便朝身后人袭去。 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第一次被人看了个精光,女子该有的羞耻心让她出手毫不留情。 “夫人真够狠的!”江亦行当下擒住她的手腕,瞧着那两根近在咫尺的筷子,不免心惊,若他大意了,岂不是得眼前一抹黑,从此不负光明。 脑子里浮现出在廉阳城的时候,那个对落落垂涎欲滴的狗官,最后的下场,那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是怎么躺在了地上。 “你最好安分点,否则别说是双目,就连命也别要了。”落落收回手,继续低眉喝粥。 “为夫谨记。”江亦行见好就收,视线落在她虎口的伤处,那鲜红的创口着实刺眼。 “这伤虽小,也得注意才是。”他拉过她的手,为她重新上药包扎。 房里烧了地龙,一片暖兮,这饭菜也不容易冷却,等包扎好了,他才端起那碗粥,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 落落冷冷地盯着他那张风华绝代的容脸,这男人就是一个矛盾体,温文尔雅不过是表面,总是一副伪君子途径。 察觉她眼底隐忍的狠戾,江亦行忍不住笑了一声,却迎来她一记冷眼,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来自于自家媳妇的压迫感,他是有些怂的,他可不想真惹恼了她,到时候,受罪的可是自己。 “可还有觉得不舒服?”他问,语气轻柔。 落落不语,直接上床,侧身躺着,她心里不痛快,这厮把她看光了,竟还跟个没事人一般,他能做到,可自己做不到,总觉得在他面前已经毫无遮掩。 江亦行眉心微蹙,有些不安地盯着她的背影,真生气了?她的身子,又不是第一次被他瞧见? 转念想一想,似乎也没看得这般透彻过?更何况,上一次是因为她受伤昏迷,不得已而为之,这一次,真是自己轻浮了! 身后的床榻陷了下去,紧接着便有温暖的怀将她拥住,落落本能地用手肘推了推,她庆幸这厮不能人道,否则真有可能趁她不备,占了她! 江亦行轻叹一声,掰她转过身来,“我错了。” 看他态度诚恳,装得也好真的也罢,落落煞有其事地问,“错哪了?” 江亦行低头望着她,“男女有别,我不该闯进沐浴房。” 落落思忖了一下,阖上眼,“睡觉。” 落落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厮是真的在跟她道歉?甚至于真的知道错了?心如止水的世界,仿佛掉进去一颗石子,惊起层层波澜。 “好。”江亦行也没敢再乱动,小心翼翼地搂住她,阖眸睡觉。 落落还挺好哄!这个白眼狼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嘛! 第143章 新年 一大早,天空便开始放晴,极好的日头让这个年更添喜庆。 小笙伺候落落更衣洗漱,挽一个简单的发髻,如瀑青丝自然垂落在后背,一袭墨色染尽绯红的长裙,透着神秘的魅惑,又不失高贵典雅。 徐管家张罗着小厮们贴窗花、对联,挂大红灯笼,嬉嬉闹闹的气氛,让落落生出一种虚幻的错觉感。 梅花树上也要挂上红灯笼,秦浩和墨川窜上窜下,一边挂着红灯笼,一边也不忘互相呛上两句,落脚的时候重了些,便惊起树下一阵纷纷扬扬的梅花雨。 “你两臭小子当心点,夫人在树下呢?”徐管家忙开口呵斥,夫人正在树下饮茶,莫扰了她的雅兴才是! 闻言,落落抬头望一眼极美的梅花雨,唇角微扬,拂袖间,催动内力,席卷起漫天花瓣和那看不见的尘埃。再拂手,一股强大的内劲在上空轰然巨响,花瓣腾空而起,如烟花绽放,漫天飞舞,洋洋洒洒,仿若一场浩荡的花雨。 府里上下闻声而来,被这一幕惊得挪不动脚,实在美不胜收,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样的震撼…… 落落依旧保持着优雅的闲散坐姿,轻嗅杯中花茶,小酌浅饮,不似凡间之物,亦,不为凡事所扰。 只有江亦行知道,这样的女子内心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以至于对身边一切都平淡无奇,寡淡无味。 “大人?” 奴仆们齐齐的一声问安,落落缓缓抬眸,那一袭墨色玄袍已经在身前停下。 醒来时,他便已经出了门,说是去侯府给老夫人请安,身为新妇,落落本该同他一起。想来,他是因着上次的事,不愿让她受委屈,对于他的细心和体贴,落落是有好感的,男人知冷知热便是极好,即便是装的,也好过那些连装都懒得装,或是不解风情的直男。 往年,他也不回侯府过年,就在梅花邬,和秦浩、墨川、徐伯,还有大理寺中会有无家可归的兄弟,也会一起吃年夜饭。今儿也不例外,徐伯让人备了三桌,想来是会热闹的。 “夫人,身子可还有不适?”他伸手将一朵梅花从落落的发髻处取下,再看一眼掉落在她身上的花瓣,挽唇一笑。 “有大人为我这寒凉之身驱寒,自是无碍。”落落笑着饮下一口花茶,瞧一眼杯中漂浮着的梅花花瓣,倒觉得唇齿也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蔓延,让她想起了他亲手酿的梅花酒,竟生出几分怀念。 “那夫人该如何报答为夫的安枕之功?”江亦行拂袖落座,修长的指节握着白玉杯盏,似笑非笑地凝着她。 “若有朝一日,大人能把我这一身寒凉都散了,再说不妨。”落落挑眉一笑,倾身靠近一些,“届时,落落定然对大人的需求有求必应!” 江亦行唇角微勾,“夫人这是吃定为夫无能为力了?” 落落微一颔首,她这身子便是到了六月酷暑,也还是这般寒凉,她倒是很想感受四季不同的气候变化。 “为夫记下了。”江亦行说的煞有信心似的,倒让落落心底生了一丝异样。 树上两小子鬼祟地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大人和夫人真是天生一对!” 秦浩点头,少有的认可他的观点。在他们眼里,他们身上都有独特的冷傲气质,且彼此有着惺惺相惜的敬重。 “你瞧大人那眼神……”话未说完,眼前的树叶被切落,一道凛冽的风声,墨川一惊,跃到地面。 抬头去看,一颗杏仁打进了方才他站脚的树枝上,吐出一口气,心下暗嗤,大人真够狠的! 江亦行转眸扫过一记冷眼,再出手时,惊得墨川赶紧落荒而逃,逃跑时不忘看一眼树梢,秦浩早就不知所踪,真不够义气! 落落低眸笑了笑,这男人当真是冷酷上司! 眼前被阴影覆盖,落落陡然抬眸,某厮已经俯身过来。 “夫人?” 一声高呼,江亦行当即冷了眉目,直起身,悻悻地坐回去。 小笙愣在当场,自己好像扰了大人的好事? 瞧他面色阴沉,落落笑了,拦了手,让小笙过来,躲在远处的墨川和秦浩也跑了过来,“这是要做什么?” 小笙手里捧着一大堆的竹片和纸张,徐管家还带来了笔墨纸砚,“大人说,晚上要一起放天灯许愿祈福。” 音落,几人都下意识地去看江亦行,放天灯祈福?墨川和秦浩怎么记得,某人说过这东西无趣得很。 落落也是诧异的,这厮还有这样的兴趣? 江亦行轻咳一声,肃声道,“过年,图个热闹!” “哦。”墨川和秦浩应了一声,心下腹诽,这约摸是为了夫人准备的,还矫情上了。 小笙对一切事物都有着满满的好奇和兴趣,摸索了一会,便有了顺序,还教起了其余人怎么动手做天灯。 江亦行负责在天灯上绘画或者写上几句象征着美好的诗词。 日光下,江亦行低眉写字,半弓着身子,单手撩着袖子。光影包围着他,极是认真的模样是最具魅力的,不可否认,这样一个集美貌与才情一体的男子,一旦陷进他的世界是最危险的。 落落坐在那儿,单手拈着茶杯慢慢啜饮,眸光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落在他身上。 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念头,这厮不该孤独一生! 江亦行放下手中墨笔,抬眸间刚好撞上落落的视线,薄唇轻扬,那风华绝代的容脸,愈发得蛊惑人心。 落落放下茶杯,走到他身边,只见他在那天灯上画了一枝梅花,还有两句话: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娇眉微蹙,江亦行温润浅笑,“夫人觉得如何?” 落落微微一怔,笑了笑,“极好。” 什么鬼?谁要和他年年岁岁在一起?换言之,若真有一日,他们站到了对立面,谁又会手下留情? 明知她是虚与委蛇,江亦行还是这女人柔和起来,清冽的语气中带着绵绵软软的气息,听着极为悦耳。 这一夜的月色极美,梅花邬里弥漫着欢声笑语。 江亦行携手落落比肩而坐,众人纷纷俯首,“大人,夫人,愿来年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江亦行抬手,众人皆各自入座。 刘少恒也来了,江亦行把他安排在大理寺,从基层做起,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他和小笙都是漂浮在江面的落叶,没有家,亦没有家人。 世间万般苦,芸芸众生中,这样的孤叶何其之多,只不过有人陪你负重远行,不论归期,亦是人间之幸! 小笙是他之幸,他亦是小笙之幸,落落饮下二人满怀真挚感激和祝福的酒,“愿你们余生喜乐!” 江亦行握着她的手,低低地道,“喝下这一杯,接下来的可就躲不了了。” 落落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江亦行说的一点也没错,再去推托其余人的酒,就是见人下菜碟的意思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喝。 好在,江亦行也没让她多喝,三杯过后,便一一挡下了,以至于后面有些微醺。 饭后,给兄弟和奴仆们分发了红封,便一齐将白日做好的天灯放飞。 望着愈飞愈高的天灯,如星火般璀璨,江亦行下意识地握住了身边人的手,紧紧握着。 梅花邬的上空第一次出现绚烂的天灯,是不是意味着某人心底有了期许,有了奢望? 手里提着酒壶,低眉一声苦涩的笑,萧璟宸觉得自己真的失去了落落,“江亦行永远都不可能放过落落了!” 苏木深知他的言外之意,担虑地望着他,“殿下是觉得江大人对落落生了爱慕之情?” 萧璟宸眺望着梅花邬的方向,“大婚当日,孤便看出来了,他看落落的眼底满是爱意。” 不仅如此,他看见了他的失态,看见了他因为激动而有些无措的样子,他对落落的爱定不比自己少,只不过他隐藏的实在太深,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只以为这是他的权衡! 他不该恨的,只要落落开心,平安喜乐,不是他给的,又有何妨?爱,不是占有,而是希望她幸福。 可心是疼的,疼得快要喘不过气,饮下一口烈酒,只怪,这酒不醉人,何以解忧? 第144章 嘉怡郡主 这边断肠人,可又何止一人? 孤身坐于高处,一壶酒,对月难述心中千愁,张凌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坐在这个地方,眺望渊王府的一举一动,只为能多看她一眼。 渊王府内没有任何过年的喜庆气息,沉静的深宅大院总让人窒息。 嘉怡郡主坐在梳妆台前,葱白的手挑开面前锦盒,里面是几封书信,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细心地浏览,字里行间都是她的希冀。 许久,她笑了,却有一滴泪悄然而至,也不知是喜是悲…… 徐徐起身,她打开了衣柜,伸手在衣服摸索了一下,打开了墙壁上的一块木板,将手里的书信小心地放进去,再合上! 做完这些,嘉怡郡主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眼底的泪,出了房门,“父亲可回来了?” 候在门外的婢女犹豫了一下,道,“郡主还是睡下吧,王爷今儿当是没空!” 嘉怡郡主凝眉,“父亲又把望月楼那位越娘带回来了?” 婢女微微颔首,弓着身子,低着头,不敢多嘴。 渊王沉迷美色,但府中没有一个女人,因他对女子的兴趣极短,更寻求于逢场作戏般的各图所需,越娘却是迄今为止,陪在他身边最长的一个女子,两年来,平凡出入望月楼,这还不够,身为亲王,不顾声誉,总是带其回来过夜,这越娘就恍若一个女主人。 嘉怡郡主缓步坐到了院中石凳上,抬头仰望着月色,忽见无数个天灯缓缓升空,顿时觉得欣喜,“好美啊!” 婢女上前,“是啊,也不知是哪家放的?” 嘉怡郡主神情一滞,唇角勾起艰涩的笑,“梅花邬。” “梅花邬?”婢女惊诧,余光瞥一眼自家郡主,不再多话。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俗物,如今竟……”嘉怡轻轻吐出一口,低眉轻笑一声。 “去拿些酒来。”嘉怡郡主吩咐一声,婢女欲言又止,还是照做了。 郡主心里苦,她是知道的,爱了这么些年的人,到头来一场空。再看一眼这豪华的府邸,只剩孤寂冷清,母亲早逝,父亲沉迷女色,从不过问她的事,形同孤女。 这些荣华富贵不过只是表面的风光,她宁可换一平常人家,有家人陪伴,而不是这般,仰头饮下一杯酒,一杯接一杯,夜里很凉,她丝毫不觉。 “别喝了。”有人抓住她握酒杯的手,她骇然抬眸,旋即笑了笑,“张凌,你陪我喝。” 面上是微醺的绯红,她趴在冰凉的石桌子上,嘴里不断地呓语,“我想我爹,我娘,我想……” “我不要做这个郡主……” 张凌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他是真的心疼她,更为她不值,为了一个薄情的人痴情至此,值吗? 可他不知,世间许多事都不能用价值衡量,人心很多时候换不来人心,却只会让自己泥足深陷。 轻柔地把她放在床榻上,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门,“照顾好你家郡主。” 婢女俯首,“是。” 看着张凌飞身跃上屋檐,消失在黑夜,她也不懂,自家郡主为何对眼前人视而不见,要去贴那张冷冰冰的脸。 说起来,那江大人也是无情无义,对自家郡主若是无情,就该趁早一刀两断,这一来二去地总是私下见面,转头就娶了一个江湖女子。 自家郡主怎么就比不上那个落落了,论身份,地位,才是良配,论才貌,她家郡主又输哪了?真是瞎了眼! 第145章 红杏出墙 落落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在镜子前,放下发髻,这屋里这样的暖和,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冷风。 “没事吧?”江亦行从身后环住她,温热的唇瓣贴在她耳畔。 落落一惊,抬手挪开他的脸,“你是不是喝醉了?” 瞧着他脚下虚浮,约摸是酒劲上来了? 江亦行摇头,伸手钳住她的双肩,眸色微眯,“我的夫人真好看!” 落落呼吸微促地望着他,一个酒醉之人,可不能硬着来,“嗯,好看,你也好看。” 她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躺到床榻上,可他固执地要起身,她压着他的肩胛,“听话,我给你倒水。” 说来也奇怪,他就当真一动不动地躺着,落落轻舒一口气,转身倒了一杯水,坐在床沿上喂他喝下。 “落落?”他拉住她的手腕,似在呓语。 忽然,他塞了一个东西到落落手中,“这是给夫人的新年礼。” 落落低眸望着手里的玉笛,莹润白玉,小小的短笛,刚好包裹在手心,这是?他怎会送她一支短笛? 下意识地握紧,心底浮起一股暖意,鼻尖有些酸涩,眼眶微红,这厮,怎会如此深谙她的喜好? 脚下微凉,落落骇然低头,银蛇冲着她吐了吐蛇信子,而后从门缝钻出。 落落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一眼床榻上的人,似睡着了。 “姐姐?”梅花树下,一抹绯红。 她转过身,拦手抱住她,“近来可好?” 落落点头,她伸手扣住了她的脉搏,沉吟了片刻,“谁给你施针的?” 她体内的东西,她最清楚,有人试图用银针封锁五脉,将其逼出? “苏木,他一片好心,我便让他试试。”落落淡淡地道。 越娘嗤笑一声,“那小子的想法是对的,可这东西是活的……” 顿了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问道,“好了,新婚感觉如何?” “我和他只是……”落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下意识握住了袖中玉笛。 “说不上来了?”越娘嗤笑两声。 落落轻叹一声,“即便我动心了,这颗心是我的,我自己能控制住,世间之人皆为利往,所有的情感在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我不会让自己泥足深陷。” 她觉得自己是不相信情爱的,在她记忆里,那个男人对她娘亲又何尝不是关爱备至,突然要她直面这段本就畸形的爱情,她真的很无措! 越娘定定地望着她,“落落聪慧,可有时候,顺着心走吧,结局如何都不是你我能掌控的!” 落落怔忡地愣了一会…… 顺着心走?到最后会不会伤得体无完肤?她不敢,情爱的痛她不想经历! 低头望着床榻上的人,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江亦行。” 一字一顿,似要将这三个字在脑海里仔细咀嚼,规避风险。 到最后,却发现有些东西失控了! 躺进被窝里,他无意识地侧过身揽她入怀,揽得很紧。 他的温度迅速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承认,自己真的无法拒绝他所有的靠近! 埋头在她肩颈,轻嗅她身上的淡淡梅花香,心头微痛,苦涩的滋味蔓延全身,他没有醉,只是借着微醺想探探她的心。 终是在她心里没有他的半分位置,那就让他自私地占有她现在的时光,可以的话,他不想松手,就一直霸占着! 下意识地,一点点收紧臂弯,势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至此,无法逃脱! 晨光微熹时,她在他怀里醒来,惺忪的睡眼带着迟滞的可爱,退却了所有的防备,她柔软得仿佛一只温顺的猫儿。 “夫人睡得可好?”他的眸子依旧温柔如斯。 很多时候,落落都不敢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眸子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她是懂得屏蔽危险的! 敛眸,抬眸,她又是那个冷艳的女人,江亦行眉心微蹙,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俯身噙住她的唇,欺身压下,如探囊取物般撬开她的贝齿。唇齿相濡,是让人一阵酥麻的暖意。 她所有的声音都只剩呢喃。 良久,他才离开她的唇,餍足地看着身下染了情欲的眸子,满意勾唇,“夫人似乎对为夫越发满意了?” 落落淡淡一笑,“大人满意就好,日日得大人细心伺候,再不解风情,就真成大人口中的白眼狼了。” “知道就好。”他吻上她的眉心,意犹未尽地一路往下,温热的唇瓣停在她微凉的鼻尖, “狼的鼻子最为灵敏,你可记住了,这是我的味道!” 落落一愣,瞪大眸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模糊不清的容脸连眸子也是模糊不清的。 “你……你昨夜没有醉?” 江亦行笑了笑,“夫人趁为夫醉酒,红杏出墙,该如何解释?” “红杏出墙?”落落咋舌,“胡言乱语,我和姐姐不是……” 她及时止住后面的话,这样的误会还是不要解开的好! “不是什么?”他咄咄相逼,“夫人最好解释清楚。” 音落,他再次啃住她的唇,被衾下,掌心包裹住她纤细的腰肢,惊得落落一哆嗦,慌忙道,“女人和女人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好比大人眼下,再闹下去,难受的只有自己。” 江亦行微微一怔,这女人要是对你没有情,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刀子往你心肺上扎,你越在意,就会输得越惨。 “那就试试。” 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锁骨,被衾下的手快速解了她腰间的结带,一路往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肚兜上。 她没有挣扎,全身紧绷,一双清冽的眸带着逞强的意味,凉凉地盯着他。 最后,终是他输了,伸手合上她的衣襟,江亦行从她身上离开,她背过身去,极力隐忍着身子的颤抖,咬着唇瓣不让泪掉下来。 第146章 刺客? 穿上外袍,整理了一下衣襟,江亦行察觉落落有些不对劲,惶惶地走过去,单膝跪在了床榻上,“落落?” 没有吭声? 他伸手扣住她的肩胛,想掰她转过身来,可她倔强地拧着身子,他听见她细微的哽咽声,一下子愣住了。 落落本就极力隐忍着心底的情绪,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她?他趴在她身上,啃噬她的脖颈,扒她的衣裳,她并不是觉得耻辱,只是觉得这样的他像一头恶狼,毫无情感地撕扯她的皮肉。 莫名的委屈,她本可以忍着,却因为他的靠近,那名为逞强的堡垒瞬间崩塌。 是委屈,是愤怒,是说不清的情感,在心底深处埋藏的太久,蜂拥而出。 “落落?”他俯下身,搂住她的双肩迫使她转过身来,那猩红与泪刺痛了他的心,他无措地擦拭她的泪,懊悔到了极点。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怎么可以单方面的以为,她可以接受,方才他短暂地失了理智,定是把她吓坏了。 她是倔强的,她不反抗,才是对他最大的反抗。 “对不起,对不起……”他慌了,却没有半点法子,只能用温热的指腹去抚摸她的泪,一遍遍地道歉。 “混蛋,你竟敢这么对我?”落落的嗓子有些沙哑,胡乱地伸手去打他。 她没有想到,他就这么不躲不闪地任由她一拳一掌地打在自己身上,脸上。 是痛的,落落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即便没有使内劲,力度也很大! 可这是他该承担的后果,不对,远远不够。 “我知道,你就是仗着我喜……”理智瞬间倒灌,落落觉得自己是疯了,她要说什么?说喜欢他那样的鬼话吗? “别哭了。”宽厚的掌心熨烫着她的泪,极致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他的声音轻颤,几近哀求。 落落觉得心里憋得慌,在他面前,她越发放纵了,这是第几次在他面前哭闹了? 她问自己? 紧跟着警告自己,即便自己有勇气去面对这段感情,可他呢?他从未说过喜欢之类的话。即便两情相悦又如何?她没有未来,所以,她必须藏住这心思。 落落的眼中一片茫然。 不闹了,不哭了,安静得很! 江亦行在她眼底除了微红,也看不见其它,他试图去想,方才她及时收住的话是什么? 仗着我喜——? 喜欢吗?或者是同音字? 落落会是喜欢他吗?不会! 如果喜欢,应该不会因为他的逾越而伤心成这样吧? 两个聪明的人,都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于是乎,只能用着你猜我猜的方式较量着。 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得而知。 “不哭了?”他问。 “还敢吗?”她反问。 他摇头,“不敢了。” 她笑了,“下一次再敢这么欺负我,我就杀了你!” “好。”他应允,然后张开了臂弯,寻求她的意思。 抱抱吧? 可以。 她投入他怀里,忽而问道,“为什么要送我短笛?” “只是觉得夫人应该会吹笛子,那玉石是上次在马场赢下的,有夫人的功劳。”他回答。 “你自己做的?”落落问。 “是,为夫亲手做的,你可得好好保管。”他说的很是认真。 “大人手真巧!”她不吝赞扬。 他笑了,如沐春风。 有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墨川在外禀报道,“大人,宫里出事了。” 永安殿内,乱作一团。 昨夜子时末,有人避开了内卫潜入殿内,几名大内高手竟毫无察觉。 殿前伺候的宫女太监无一例外,一剑割喉,岂料,宫女倒下时撞在了门板上,惊动了内寝的皇帝,随侍的萱贵妃为了救驾挡下了一剑,也为皇帝争取了时间,内卫及时赶到。 刺客却在两大高手的手下,逃脱了? “混账,皇宫?朕的寝殿?刺客怎么进来的?”皇帝震怒,殿里跪了一地的人。 听得殿内皇帝一声声怒斥,江亦行压低了脚步,顿在了殿外。 李德见状,赶紧上前,“哎哟喂,江大人,快进去吧。” 这皇上动怒时,就只有江亦行有法子。 江亦行微微抬一下眼皮,长腿一迈,步入殿内,“臣叩见皇上,皇上……”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皇帝抬手,“你消息向来最灵,也不必多说了,刺客的事交给你处理。” 江亦行缓缓起身,抬眸望向皇帝,“皇上这是哪里话,臣方才入宫时才听闻了此事。” 皇帝这是明里暗里地暗指他在宫中放了眼线。 皇帝轻哼一声,“朕知道你秉性,才纵着你,而今,你说说,如何处理?” 江亦行俯首,“皇上莫急。” 转而对跪地的两位大内高手道,“请问两位大人,不知刺客用的什么兵器,又是什么武功?” 冉坤和冉呈同样身为大内一品侍卫,曾随先帝出战沙场,收复南疆,其武功卓越,能在二人手里逃脱,这刺客还真是不容小觑。 冉坤道,“一柄弯刀,刀尖是弯钩形状,身法以快为主,武功倒不算什么,倒是轻功诡异。” 闻言,江亦行眯起了危险的眸子,呢喃了一声,“弯钩?” 沉吟须臾,江亦行又问,“能在二老手里逃脱,定也伤得不轻?” 冉呈轻叹一声,“老夫赶到的时候,只不过跟那刺客打了个照面,并没有交手,不过,他中了兄长一掌,好不到哪去。” 二人脸色铁青,想来也是气急了,当职这些年,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放肆,还能活着逃出皇宫,这恐怕也是第一人了! 江亦行微微颔首,唇角勾了浅浅笑意,似乎已了然于胸,他转身朝着皇帝俯首,道,“臣立即带兵搜索全城,定拿住刺客。” 第147章 我家夫人 皇宫加强了巡逻的守卫,永安殿更是由冉坤、冉呈二位一品侍卫带队层层把守,如此严密的布防,恐怕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夜,月玄于空,雾色甚浓,寒凉刺骨,风婆娑树影而过,静寂的宫闱高墙,有人影窜过,身手矫健,其着一身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明晃晃的大殿内,江亦行缠着皇帝与其对弈,一局一局的棋局下来,各有胜负。 “江亦行,你到底卖什么关子?”皇帝打着哈欠,显然已经困得不行了。 江亦行笑笑,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不慌不忙地起身,“好戏开始了。” 皇帝眉心微蹙,旋即朗笑道,“这刺客还真是个不要命的!” 缓步出了殿门,便见一黑衣人与两位一品侍卫交缠,竟是以一人之力制衡着两大高手的围攻,出手迅捷,身法诡谲多变! 一群射手已经将这团团包围,弯弓搭箭,只等着动手,若是不能将其生擒,便只能万箭齐发,让其毙命当场。 冉坤,冉呈相视一眼,旋即并肩而站,双双催动掌力,霎时间,周遭枯叶腾起,风云突变,这一掌下去,即使黑衣人武功再高,也得留下半条命。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紧接着,一个身影快速拉着黑衣人退出数米。 “江大人?”所有人都惊诧地愣在当场。 江亦行朝二位一品侍卫俯首一揖,“二位大人这掌下去,我家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夫人? 在众人无比错愕的目光下,黑衣人扯下了头巾和面巾,露出那张清冷绝色的面容,落落微微一笑,上前朝二位俯首一揖,也没有多话。 江亦行携手带着她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后,二人互换了眼神。 “江亦行,你这又是玩哪一出?”皇帝问。 江亦行笑了笑,转而看向冉坤二人,“请问二位大人,昨夜的刺客比起我家夫人,身手如何?” “远远不及令夫人。”他们不假思索地道。 “轻功又如何?”江亦行继续问。 “还是令夫人略胜一筹!” 得到答案,江亦行笑了,“皇上,臣敢肯定,昨夜的刺客还藏匿在宫中。” 皇帝问,“为何?” 江亦行眸光柔和地看着落落,示意由她解释,落落微微颔首, “皇宫守卫森严,纵然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也难以不惊扰任何守卫潜入到皇上的寝殿,除非此人对皇宫的布局了然于心。再者,刺客受了冉坤大人一掌,定已深受内伤,绝不可能顺利逃出皇宫。” 皇帝微微点头。 冉坤上前,“昨夜出事后,臣便派兵搜索了皇宫,绝没有疏忽任何一个角落。” 江亦行问,“后宫各妃嫔呢?” 此言一出,皇帝当即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你是说刺客是后宫的妃嫔?” 江亦行点头,俯首道,“请皇上立即派人搜查后宫。” 后宫佳丽三千,又都是皇帝的女人,搜查起来诸多顾忌,江亦行思虑一二,让人去萱贵妃宫中问了一件事。 萱贵妃为皇帝挡了一下,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保下一命,各宫嫔妃无论高低,都第一时间前去探望,却有两个例外,都是称病,让人送去了补品,代为问安。 漏夜传唤,宁贵人和舒妃来的时候状态都稍显疲倦,神思恍惚,瞧着像是没睡醒一般。 “听闻两位爱妃身子不适,朕特意请了御医。” 皇帝这么说,她们二人只得配合,却也不傻,这殿里聚集了这么多人,还有外臣和皇子,定是有其它的事?可也不敢多问。 太医诊过二人的脉,朝皇帝递了眼神: 没有发现。 皇帝下意识地去看江亦行,江亦行朝他摆出一个请放心的神色,下一刻,他直言道,“二位娘娘,恕臣冒犯,臣想请二位到后头,让臣的夫人验伤。” “什么?”二人大惊。 舒妃茫然地环顾四下,问道,“不知皇上此为何意?” 皇帝面色平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摆手道,“去吧。” 落落上前,恭敬地俯首,“二位娘娘,请!” 三人去了内屋,大殿一下子安静了,静到旁人的呼吸声都听来格外突兀。 宁贵人是河运都督的女儿,身世清白,她若是刺客,就意味着河运都督居心叵测,此事不可声张,当派兵秘密前往运河,控制住运河的一切运转,否则,河运出事,便是百姓遭难,影响国运。 舒妃乃是北蛮送来和亲的公主,若是她,就意味着两国和平到此结束,或是再次和谈,或是兵刃相见。对于大启都不是好事,毕竟北蛮兵力雄厚,擅于久战沙场,只是其国土不宜耕种,以至于粮草短缺,故,五年前,与大启达成协议,修战和亲。 这样压抑的氛围约莫持续了一刻钟,便听屋内传来动静。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动,于是乎都把余光放在了皇帝身上。 萧璟宸却有些坐不住了,事关落落安危,他如何能做得到镇定自若。 饶是隔着几个人头,某厮还是觉察到了不怀好意的危险,他的夫人何时需要旁人殚心竭虑,这太子,真当是情根深种,竟然还惦记着他家夫人。 正思忖着,落落已经从内屋出来,还扣着舒妃的胳膊,硬生生掰到身后,押解着。 身后跟着宁贵人,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脚步漂浮,若非宫女赶紧上前扶住,这会儿恐怕已经瘫在了地上。 方才,若不是江夫人出手及时,舒妃的簪子恐怕已经没入了她的脖颈,这会儿,就是一具死尸了。 她看着落落,眼底有感激,有惊叹,这女人真是厉害啊!一两下就制服了舒妃。 第148章 倒也不错 舒妃被丢在地上,不卑不亢地昂头看着皇帝,“臣妾并非要弑君,只是臣妾收到消息,皇上得到了莘月古籍,若再得到开启的钥匙,皇上定会秘密训练不死军士,臣妾只是想拿到莘月古籍。” 接下来的事,不需要落落在场,也不便在场,便退出殿外。 舒妃为了自己国家的国土安定,她想防范于未然,倒也给落落提了个醒,无论莘月古籍落到谁手里,对于百姓,都只会是一场灾难。她绝不能再让江亦行拿到第二把钥匙。 世间之人,权利越大,野心也会日夜滋长,帝王最想要的就是开拓国土,统一天下,史书上留下的也只有凌云壮志,却忘了尸骸遍野,民不聊生的惨状。 “小女娃?”面前凑过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对她笑嘻嘻的。 落落一惊,蓦地回过神来,礼貌性地勾了勾唇角。 “你这小女娃平时也这么清清冷冷?不爱说话吗?”冉坤两兄弟满是好奇地盯着她。 落落报之一笑。 “你师从何人?”冉坤二人问。 默然须臾,落落道,“若晚辈说有个山洞刻着天下武学,二位前辈信吗?” 二人相视一眼,抱着怀疑的态度问,“当真有这样的地方?” 落落浅浅一笑,没有再回答。 冉坤摸着胡须,打量着她,“那小子在晚辈里已是佼佼,不想娶个媳妇更是了不得哦!” “那小子?”落落笑问。 冉坤道,“那小子就是你相公,他师傅以前在到宫里同皇上对弈,他就缠着我们教他武功。” 冉呈一唱一和,“那小子鬼主意多的哦,总能想到法子让我们出手,次数多了,我们看他也算个武学奇才,有机会就指教一二。” 相公?这样的称呼,落落还真是不适应。 “你是被他骗了吧?那小子连皇上都敢骗,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落落笑了。 “小女娃叫什么名字?”冉呈问。 “是落落失礼了,二位前辈见谅。”落落躬身行礼。 二人嘿嘿一笑,“落落?改日得空,我去找你切磋一下如何?” “你们二老没个轻重,别伤了我夫人。” 二人循声望去,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无礼。” 落落淡淡地笑着,手上一暖,江亦行已经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走,我们回家。” “哎哟,你这小子,还知道怜香惜玉了?”冉坤打趣。 江亦行也不看他,兀自将落落的手裹在手心,“老头为老不尊,不必理会。” “嘿,臭小子!”二老正要开口训斥,江亦行瞥他们一眼,拉着落落拾阶而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落落回过头来,报之一笑。 两老头越看越觉得这小女娃,格外讨喜,怎就看上这小子了,定是被他坑骗了。 殿门处相继走出几人,萧璟宸立在那儿,目光盯着那两抹身影渐行渐远,心猛地钻疼…… 江亦行觉得她冷,索性搂住她的肩,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遮挡寒风,“夫人今日辛苦。” “大人如何为报呢?”落落问。 “夫人想要什么?”江亦行浅浅一笑,眼底满是宠溺。 落落想了想,“日后和离了,大人把我梅花邬送我如何?”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面不改色地道,“好。” “大人真舍得啊?”落落凝眉。 “于你,有何舍不得的。”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冰凉的手背,这冰冰凉凉又极为细腻的柔滑感,犹如一块上等的璞玉,叫人爱不释手。 只是想想,有一日,她会离开,心就会隐隐生疼。 “到了那一日,夫人不会对我避之不及吧?” 落落扬唇一笑,“就大人这翻墙的本领,我躲的了吗?” 江亦行搀扶着她上了马车,笑意浅浅,看她的时候眼底极是温柔的光,足以让人为其神魂颠倒。 “夫人若是找不到良配,与我将就度完余生如何?”他低头去看她眼底的光。 落落陡然抬眸看他,心蓦地噗通乱跳,四目相对,静默许久,落落低眸一笑,“倒也不错。” 闻言,江亦行愣了一瞬,蓦地唇角扬起,极是高兴。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她愿意说,他便能欢喜一场。 至于日后如何,不得而知,珍惜当下才是最好的。 “夫人真美!”江亦行目光灼灼,灼热的感觉让落落微微一怔,一抬头,那滚烫的唇便顺势贴上来。 靠着车壁,落落美目微阖,像是睡了,江亦行不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马车在梅花邬停下。 他俯身去抱她,她睁开了眸子,“到了?” “嗯。”他低低地回应,仍然将她打横抱起,她也很是乖巧地将胳膊绕上他的脖颈,靠在他温暖的怀。 冰凉的额头抵在他的脖颈,冷热交替,莫名地让人心悸,有那么一瞬,江亦行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 他可以一直这样抱着她。 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到床榻上,为她褪了鞋袜,褪了外衫,情不自禁地俯身亲吻她的额头,“睡吧。” 她呢喃了一声,像个猫儿一样蜷缩起来,江亦行低眉一笑,在她身边躺下,搂她入怀,她的身子实在太冷,这么多日夜,也不知是怎样的折磨? 也不知派出去的人会不会带来好消息? 若能解她一身寒凉,他定然不惜一切。 舒妃身份特殊,关乎两国安定,不能轻易定罪,暂时被软禁于原来的玉华宫,皇帝修书一封让礼部官员前往北蛮,让其派使臣前来商议。 北蛮也很快派出使臣,不日便会抵达京城。 萱贵妃受伤,沈桑灵身为儿媳日日陪伴萧璟炎进宫陪伴左右,十余日,真快把她憋坏了。 “桑灵,人人都说你刁钻跋扈,可母妃一直就知道,我们家桑灵是天性率真。”萱贵妃握着她的手,笑意吟吟。 “也就母妃这么说,旁人都说我是小魔女。”沈桑灵打趣,全然拿自己说笑的模样。 “炎儿,明日无需进宫,陪桑灵出去走走,这么些日子,别把桑灵闷坏了。”萱贵妃道。 萧璟炎颔首,沈桑灵也不故作乖巧,笑道,“谢谢母妃。” 萱贵妃噗嗤一笑,这丫头秉性纯善,她真是没有看错! 知子莫若母,萧璟炎的性子她最清楚,处事太过软糯,凡事都只看表面,为他寻一纯善的正妃,相守一生,一世无忧便是她最大的希望。 第149章 桑灵 “桑灵,明儿你想去哪?我带你去。”回了景王府,萧璟炎便开始计划着明日出游。 沈桑灵把玩着手里的红绣鞭,不以为意,“我好久没看见姐姐和落落了,我明日必须见见她们,你自己去玩吧。” 放下红绣鞭,沈桑灵洗漱了一番,就上床就寝,萧璟炎坐在一旁,翻阅着手里书籍,眼神却一直盯着床榻上的沈桑灵。 这些时日,他真的发现,他的王妃一直是那个天真善良的姑娘,虽说不安于室,却每次都能在母妃面前安然尽孝。 “你看什么?”沈桑灵转过头看他,总得后背有人盯着自己,一阵发毛。 萧璟炎放下手中书籍,坐到了床边,俯身看她,“桑灵,当年你为何会放火烧人屋舍?” 沈桑灵蹙眉,“你以为怎样就怎样咯。”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她就憋屈,那户人家有人染了恶疾,大夫说需将过世人所用物品一一焚烧,再焚烧艾叶消毒,以免生人感染。却因为太过贫苦,那家子不舍得将屋中一应物件全数焚烧,她才不得以出此下策,事后以赔偿的方式为他们重新修建屋舍。 怎料,他竟然不问缘由,打了她一巴掌。 “你就不能同我好好说话?”萧璟炎蹙眉。 “不能,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沈桑灵反唇相讥。 “你……”萧璟炎哑然,盯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不禁地俯身下去。 沈桑灵陡然瞪大了眸子,有一瞬脑子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只感觉胸腔里被灌入了别人的气息。 下一刻,一记清晰的脆响,伴随着所有的举止都停顿了。 “你……你下流。”沈桑灵捂着自己的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萧璟炎轻轻地去揽她,“你是我的王妃,这有何不可?” 沈桑灵将他推开,翻身下床,“你……我们说好了,我们是要和离的。” “我后悔了,我不会跟你和离,你会一直是我的王妃。”萧璟炎固执地将她扯入怀里。 “放开。”沈桑灵倔强地推开他,“你别忘了,你还有你一个宋婉儿呢?” 因为他们的事,她受了多少旁人的口舌与白眼,表面不在乎,背地里,她偷偷哭过多少次,无人得知? “我答应你,我绝不会再与她纠缠不清,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一个王妃,只对你一个人好。”萧璟炎信誓旦旦地保证。 沈桑灵心头微颤,盯着他看了许久。 以前那么喜欢的人,现在说一丁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只不过,她真的不敢信,前几日,宋婉儿还来过,虽然没有进府,萧璟炎也确实去见了。 “我才不信。”她撇过头。 “真的,你信我,我一定会跟她把话说清楚。”萧璟炎试探性地再次靠近她。 沈桑灵退了一下,没有吭声。 这么多日的相处,她也深知萧璟炎的本性,他是个良善的人,却是个软糯的人,他如今的信誓旦旦,只是因为母妃对她欢心,换言之,他说要与宋婉儿一刀两断,她不可能全然相信。 宋婉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母亲身上,自己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这种人让她觉得恶心,若她将来会进景王府,要与她共伺一夫,她做不到。 可合离确实不易,皇上赐婚,又是皇子,关系皇室颜面,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若是萧璟炎真的能做到,她也不是非合离不可。 萧璟炎看她态度有所缓和,也不着急,他想着只要与宋婉儿彻底撇清关系,她一定会回心转意。 次日,沈桑灵一早就去了梅花邬,旁若无人地径直往梅花苑去,没人敢拦,即便是徐伯,善意提醒了一句,“景王妃,请稍候,奴才这就去通传。” 奈何她充耳不闻。 好在,有人及时拦下了,四目相对,谁也不让着谁,周遭弥漫着一股子火药味。 “你敢拦我?”沈桑灵怒呵。 “这里不是景王府,还请景王妃在此等候。”墨川也没好气。 这丫头半点规矩也没有,新婚燕尔都不懂吗?大人和夫人还未起,这一大清早的,别闹出什么笑话? “好啊。”沈桑灵笑笑,笑得让人发毛,直叫墨川心里打鼓。 “我就在那梅花树下等着,你,还不去备茶?” 墨川摆手,让底下人伺候。 沈桑灵不允,“我就要你伺候。” 墨川咬咬牙,为了主子,他忍。 坐在木椅上,沐浴着日光,抬头就能看见满片的梅花,真是不错啊,还有个可以使唤的,还真是人生一大乐趣, “给我剥些果子。” “你!”墨川咬牙切齿,还真当这是自己家了。 “那我去找落落。”沈桑灵睨他一眼。 墨川挤了挤嘴角,皮笑肉不笑,“剥。” 沈桑灵扬唇一笑,这小子隐忍的功夫不行,这一脸的怨气,估计恨不得把她掐死,瞧这剥杏仁的狠厉,约摸是把杏仁当成她了,这一不小心杏仁肉就碎了。 “不合格,这种碎的,喂狗还差不多,你自己吃了吧。” 墨川将那碎了的杏仁肉丢进嘴里,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愤愤道,“你说我是狗?” “哎哟,说错话了,见谅,见谅。”沈桑灵笑笑,看着他这副受气包的神色,简直痛快,当初他是怎么把自己从武林盟绑回京城的。 她忽然觉得,有一句话很有道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150章 平安喜乐 若说这舍己为人,忍气吞声,墨川真是当仁不让,他深知昨夜夫人喝了酒,今日定然要多睡些时辰,大人也赖着不起床,他若去打扰,之后定然没好果子吃,权衡利弊,还是伺候这位姑奶奶划算一些! 江亦行单手撑着脑袋,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这白眼狼最近真是乖巧得很,睡着的时候,更是让人生出相安静好的舒适感。 羽睫低垂,如瓷的肌肤上泛着微红,让人不禁伸手去触碰,细腻柔滑,让人爱不释手,不由地俯下身,唇瓣轻柔地落在她的眉心,吻过她的眉眼。 “江亦行,别闹。”落落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睡眼,这厮实在太过撩人。 那温热的唇瓣一寸寸地吻过她的面颊,落到她的唇上,低哑的磁音带着撩人的气息,“夫人睡了这许久,也该醒了,既然醒了,就得报答为夫的安枕之功。” 音落,他已经辗转在她唇瓣上,啃噬着她软糯的唇,他觉得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了,就真的会不知餍足,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如今他算是认命了。 无论日后怎样?无论这白眼狼喂不喂得熟?他都甘愿,哪怕以后肝肠寸断,相思成疾,也是他的劫! 那素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绯红,这欲予欲求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一双迷离的眸透着一丝别样的情欲,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脖颈,竭力地回应着他。 许久,他终于停下来,喘着粗气看她,“落落……” “嗯?”落落微微敛眸,他的目光太过灼热,让她有些发慌。 江亦行看见了她刻意的回避,有些话若是捅破了,可能就真的失去了,微微敛了眸,咬着她的唇瓣,“夫人挺享受?” 落落笑得凉薄,“还好,大人这技术日益渐进,想来会更好!” “那就有劳夫人陪为夫勤加练习,若有不满的,还请夫人指点一二……嗯?”他意味深长,手掌搭在她小腹上,隔着衣料,也让人觉得有些滚烫。 “大人这副皮囊,我也乐意之至,不如,大人先教教我这美男计如何实施?”落落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一口咬在他的唇瓣上,也不敢真咬,上一次的教训她还铭记于心。 江亦行眉心一蹙,这事过不去了?“终是没有美人计好使,不说也罢!” “哦?”尾音上扬,落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大人是说,大人掉进我的美人计里了?” “你说呢?”江亦行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你这女人哪里学的这些?” 她的指腹冰凉,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往下,带着星星燎原之势,惊得他一哆嗦,心底却莫名地燥热。 落落笑了, “生死阁培养了一批美人,不授武功,只授这勾搭人的本事,我有幸领教过许多次。” “死女人,你这男女通吃就算了,还敢如此放浪形骸?”江亦行蹙眉。 “跟大人待久了,都快忘记那些狐媚子的滋味了。”落落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某厮顺势揽住她的纤腰,一把将她抱到了地上,俯身咬着她的耳根,“忘记了岂不是更好,夫人就不知阴阳两极,互相调和才是人间正理?” 落落微微颔首,“大人说的极是,若有一天我爱上了男人,还得谢谢大人此番调教的好?” “嗯。”江亦行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随手扯过衣物为她穿上,心细地整理好她的衣襟。 “得大人如此伺候,落落实在不知离了大人,会不会诸多不适?”落落瞧着他低眉认真的模样,这风华绝代的面容垂眸间满是魅惑的妖娆。 “那便不离不弃,相守一生如何?”江亦行道。 “大人还是不要轻易许诺什么一生一世的鬼话,保不齐,有一日,我们还会刀刃相向?”落落淡淡地道。 江亦行抬眸望着她,“你这白眼狼,还想着与我一拼死活?” “世事难料。”落落意简言赅。 “唉……”江亦行长长地叹了一声,“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落落眸色微沉,转身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玉篦子整理青丝。 “大人?夫人?”门外的小笙在外禀报,“景王妃已经来了多时。” “进来。”江亦行兀自整理好了衣裳,吩咐道,“伺候夫人洗漱。” “为夫进宫一趟,夫人正好和景王妃出去走走。”他俯身附在她耳畔低语,“外面冷,记着披上狐裘。” 落落微微颔首。 “大人对夫人可真好!”小笙为她簪发。 落落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有些飘离。 沈桑灵让人去约了白芷,在城门碰面,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去往十里外的金安寺。 寺庙位于高山之峰,香火兴旺,站在庙宇前俯瞰着群山风景,颇有一番一览众山小的壮阔! 这座寺庙以求姻缘最为灵验,年后自然不乏善男信女,还有为家中儿郎闺女前来祈福的人。 门前的姻缘树挂满了祈愿的红飘带,还有陡峭边的护栏上,挂满了刻着情侣名字的同心锁。 “沈桑灵在此祈愿,愿白芷和落落一生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沈桑灵极是虔诚地双手合十,合眼祈福,而后在那红飘带上写下祝福。 她朝后退了数步,仰头望着姻缘树,扬手一挥,红飘带掠过凛冽的寒风,在她满是期许的目光下精准地挂上了树梢。 风吹动着红飘带,在日光下格外鲜艳,落落笑着道,“这是姻缘树,你应该求姻缘!” “算了吧。”沈桑灵笑道,“姻缘哪有姐姐和落落重要!” 风吹鬓发,衣袂飘飘,三人站在暖阳下仰望着姻缘树,天边的彩霞好像把她们包裹在一起,唇角微扬的弧度,说不出的美好…… 第151章 各取所需 月牙升起的时候,她们进了城,到了千香楼,掌柜的给她们安排在江亦行的专属雅间,因江亦行有交代过,他的夫人到这儿就到他的雅间,好生招待! 掌柜的不敢怠慢,一个大理寺卿夫人,一个景王妃,还有一个尚书府千金,这三人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得亲自伺候着。 点菜的任务交给沈桑灵,沈桑灵看着满是菜名的单子,点的也豪爽, 三道辣菜,三道招牌菜,一个青菜,一个汤,两份招牌点心,瓜果一份。 点好之后,掌柜的为她们添好茶水,退出雅间。 软榻上铺了厚厚的毛绒毯子,白芷微微一笑,“江亦行此人倒也心细。” 沈桑灵支着脑袋看落落,“这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样子,平日里怎么样啊?” 落落饮了一口茶,是花茶,加了蜂蜜,掌柜的方才说这是江亦行先前交代过的,他一直记着她的一切喜好和体寒的毛病。 她淡淡地笑笑,“他心细如尘,挺好的。” “挺好的?”白芷脱口而出。 她的眼底还是有担虑,江亦行此人若没有利益冲突,或许能好好对待落落,可万一…… 更何况,京城人人皆知,他与嘉怡郡主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婚后也毫不避讳! 落落微微敛眸,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与他有过约定,我们的婚姻是假的。” “什么?”白芷和沈桑灵惊讶地望着她,满是不可思议。 落落迎上她们狐疑惊诧的眼神,微微点头。 白芷长长吐出一口气,“既是如此,落落也该好好谋划着自己的未来。” “芷儿,你放心,我不傻,各取所需罢了。”落落很清楚,白芷担心什么,担心她这颗心不由自己。 沈桑灵点头,“我的师傅当然不傻,更何况,师傅还有太子那样的痴情的人等着呢?” 落落蹙眉,蓦地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太子是一国储君,与我绝无可能。” 沈桑灵撇撇嘴,悻悻地点头。 “也好,皇家规矩太多,真的一点也不自在。” 白芷笑道,“桑灵说的没错,不嫁皇家就好了。” 眸色暗了暗,白芷微不可察地落寞了情绪,母亲的遗愿便是不让她嫁给高官厚禄人家,宁愿嫁与平民,一生一世一双人。 外公曾经说过,母亲当初是满心欢喜地嫁给了当时还是五品官的父亲,生下她以后,便因身子虚弱,很难再有子嗣,同意了让父亲纳妾,之后便郁郁寡欢,直到撒手人寰。 父亲本不是薄情之人,可终日面对着郁郁寡欢的妻子,时日久了,心里难免生厌。 她从未怪过她的父亲,只不过,眼下的她竟然为了心中所爱,一再地违背了母亲和外公的遗愿,实在不孝。 萧璟煜当初许诺,此生只许她一人,转眼娶了相国千金,而如今又让她等他,等他功到垂成,诸事落定,再封她为侧妃。 就为了他那一句,我至始至终只爱你一人,可身在皇家,褚多顾虑,请你相信我! 他说他不能没有她,看着他眼底的泪,她终是心软地点头应允。 事事多变,若是白家没有遭此横祸,外公已经为她寻了良配,而如今未该是诸事顺遂,何至于如此! “芷儿,世事难料,未来的事谁也算不到,不必想太多!”落落察觉她低落的情绪。 白芷笑道,“无论以后如何,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爱情并不是唯一,她愿意等,只不过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无论结局如何,她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像她母亲一般自暴自弃,郁郁寡欢。 “什么声音啊?”沈桑灵推开菱窗,朝外张望。 正好看到对面的雅间,窗下坐着一位俊逸的公子,身边的乐姬,为其奏乐,传出阵阵竹丝声。 “这人是谁啊?从未见过。”沈桑灵纳闷,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她大多都是认识的,这样行为高调的翩翩公子哥,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掌柜的扣门进内,一边为她们摆上菜肴,“那位是外地来的富商,前日刚到便在这住下了,昨日一掷千金,买下了京中多家位置绝佳的商铺,想在京城立足做生意。” 白芷朝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碰上那人往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心蓦地一紧,她总觉得这双眸子透着一股莫名的阴森。 敛眸,随即关上了窗户,唯有落落没有一点儿上心,她就是这般,凡事都惹不起她的一丁点好奇。 用过饭,于下楼时,迎面撞上方才那位年轻富商,男子冲她们报之一笑,漆黑的眸一一扫视过三人,最终落在落落身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 三人默契地避开他,径直拾梯而下,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周身却笼罩着神秘的阴凉气息,让人后背发麻。 “京城果然人杰地灵,这姑娘,一个赛一个水灵。” 他含笑望着三人的背影,颇有一股游戏人间的洒脱感。 脚步微微一滞,落落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心底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那人的视线就一直跟随着她们离开。 第152章 下雪了 天色已晚,不知为何,落落有些心慌,便想着一个人走走,从千香楼到梅花邬也不远,她身手好,白芷和沈桑灵也能放心。 夜里出奇的无风,月亮也被黑雾笼罩,缓步走在路上,落落拢了拢身上狐裘,蓦地,身子一僵。 看着眼前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她双眸猩红,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迈不动脚,压得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喘不过气。 一袭斗篷落下,手腕一紧,带着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她神色迷离地抬眸,还未反应,就有另一只手扯她离开了那个怀抱。 不待她说话,江亦行扯掉她身上的斗篷,丢回那人怀里,那人笑了笑,“在下只是看着这位姑娘好像不太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冷?” 落落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心底发颤。 “落落?”江亦行察觉到她的异样,低低地唤了一声。 那人拱手道,“在下告辞。” “怎么了?”江亦行拥她入怀,余光瞥一眼那人离开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我讨厌雪。”她薄唇微颤,带着哽咽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蜗。 他的心陡然一颤,一把将她抱在了马背上,褪了外袍覆在她头顶。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回了梅花邬,她把自己窝在床角,一言不发,身子紧绷着,面部也紧绷着,她想起了那场雪,那个雪地。 那个小女孩和她可怜的娘亲被人狠心抛在了一望无际的雪地里,那个倔强的女人一边哭一边拉着她前行,告诉她, “娘亲不会让你死,你得活下去。” 饥寒交迫,她没有了力气,可每每在垂死边缘,那个女人总是往她嘴里灌温热的液体,然后攥着她继续前行,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着她一直往前…… 活下去,活下去,娘亲要你活下去……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动作,他从身后拥她入怀,心里顿痛。 他所查到的,只是,陆廷申曾用名——陆清,在进京考取功名之前已婚,膝下有一女,名为陆落葵。 传言,他的妻女意外去世,他痛心疾首,故而改了名字,不想面对痛苦的过往。 江亦行深知,落落便是陆廷申未死的女儿,落落那么恨他,这一场所谓的意外可想而知是他的阴谋。 身子僵得生疼,落落感受着他的温度,忍不住泣泪,他的臂弯收紧了一些,却是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抱着她。 哭累了,她软绵绵地窝在他怀里,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笑着说的,她说,“江亦行,我是靠喝娘亲的血活下来的。” 他一怔,极是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心蓦地一痛,一想起雪地里被鲜血染红的一处,落落喉间便涌上了腥甜的滋味,一张脸惨白到了极点。 “怎么了?”江亦行感觉到了来自落落的轻颤,当即抱紧了她。 落落忍着喉中腥甜,坐起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拉住欲要离开的江亦行,自行出了房门,进了沐浴房。 江亦行还是不放心地跟着出了房门,站在沐浴房门外,静静地守着。 她似乎很喜欢沐浴,许是因为身子寒凉,只有泡在热水里,才能让她感觉到温暖。 心下一紧,千机还是没有消息,就连百面书生也一去无踪,看来,他必须亲自去一趟。 瞧一眼漫天飞雪,明日里,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吧?以前,他总是喜欢这样的雪,雪落梅花树,真的别有意味。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那样的意境是极美的。 眼下,他莫名地生了烦躁, 她讨厌雪,就别出现了…… 身后一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瞧着落落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落落眉目轻浅,面上无悲无喜,“江亦行,答应我,若我身死,你替我杀了他。” 江亦行低眸看她,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好。” “江亦行,男儿一言九鼎,若是做不到,我诅咒你一世孤独。”落落伏在他怀里低语。 他低眉,轻叹一声,“夫人真够狠的。” “你的命是你娘亲用命换来的,你若死了,九泉之下,你娘亲也不会原谅你。” 落落抬眸望着他,不由地心颤了一下,是啊,她的命是她娘亲以命换来的。 那一夜,落落久久不能安睡,江亦行就那么如往日一般搂在怀里,她不睡,他亦睡不着。 “江亦行……”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主动贴近他的怀,双手缠绕住他的腰肢,贪恋他的温暖。 身子微微僵直,江亦行觉得自己的心跳由不得自己,一个劲地乱窜。 可她竟这样抱着自己睡了过去? 唇角不禁扬起,温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面颊,白眼狼,若能让你离不开我,倒也不错! 这样一想,顿觉得无奈到了极点,在她身上,他总是一再退而求其次! 原来,爱真的会让人自私,自私地用尽心机去占有。 他一夜未眠,担心她做噩梦,便睁着眼睛守了她一夜。 好在她睡得安稳,纵然梦中流过泪,却也笑得极好。 梦里有淡淡的梅花香,有娘亲温暖的怀,娘亲依旧会给她做梅花型的梅花糕,会轻柔地挽起她散落的鬓发,会低柔地轻唤她的名字, 葵儿…… 第153章 醋了? 第二日的早饭和午饭都是是由江亦行端进房里的,也不让小笙进屋,府里上下只觉得诧异,也不敢多问,想着,约摸是夫人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也该请大夫? 罢了,主子的事少管。 白芷来过一趟,瞧着梅花邬忙上忙下的,问了徐管家,徐管家也不明白,只是如实回答, “夫人自昨夜回来,大人就一直陪在房里,今儿的洗漱水包括饭菜,都是大人亲自端进房里的,估摸是受了风寒。大人吩咐我们把这雪清理干净,得一尘不染。” 白芷微微颔首一笑,“那我改日再来,多谢徐管家。” 望一眼,忙前忙后铲雪的仆人,她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低喃了一句,“这颗棋子恐怕也超出你自己的掌控了吧?” 人心最是难懂?亦最是难控,心不由己,便只能认命! 外头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 江亦行微弓着身子,单手撩着衣袖,极是认真地描绘着什么。 “大人不必这么陪着我?”落落觉得他定是待得闷了。 “夫人是否感动了?”江亦行眼皮都不抬一下,自顾埋头作画。 “有点。”落落好奇,走上前去,乍一眼,陡然抬眸望着他。 画中的女子清清冷冷地站在梅花树下,犹如仙境,却也不能让女子为之动容。 “夫人见笑。”他放下手中墨笔,视线却不曾在画上挪开,轻叹一声,终究是画不出她万分之一的神韵…… “大人丹青如此出色,怎敢见笑。”落落轻轻一笑,眸光微亮。 “终是不及眼前人好看!”江亦行抬眸望着她,见她眸底的少许光亮,心头欣喜。 落落倾身过去,把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那大人多看看。” 江亦行轻笑一声,舒手撅起她精致的下颚,极是认真地细细打量,从头顶到眉眼,再到鼻尖,最后落在她微薄的唇瓣,心中却是轻颤地微疼。 如今是想都不敢想,有一日,她会离开自己,可这种念头时不时地冒出来,让他一阵心绞! 不由地倾下身吻上她的唇,贪恋她的气息,她的软糯,慢慢加深,一点点地占据她唇齿的香甜,唇齿相濡。 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舌在她口中恣肆,于她而言,实在回应不了他这样疯狂的掠夺,指尖抠着他的衣襟,隔着一张桌案的距离,倾得身子有些麻木,他却不依不饶。 终于,等他松了口,她一手撑在了桌案上。 他眸光温和地看着她,眼底带着异样的宠溺,看得落落直觉这人心思不正,果然,他说,“夫人还得多加练习才是!” 嫌弃她生疏了? 落落挑眉,“哪里能和大人比,身边红颜知己一大堆,想必也有的是人和大人练习?” “这是醋了?”江亦行已经绕过桌案,走到她身前,搂过她的纤腰,直视她的双眸。 “大人怎么听出来的醋意?”落落敛了眸淡淡一笑, “我这人若是真吃了醋,恐怕大人要吃不消了,约摸着,那几个小美人也不好过,到时候,就怕大人心疼了,找我出气,所以这醋还是不吃的好,得罪大人岂不是跟整个大理寺为敌?” 江亦行挑了眼角看她,“那不是更有趣?小美人哪有夫人来得重要?” 落落嗤笑一声,“大人的话,我记下了,有朝一日,若真应验了,还请大人记着今日的话,高抬贵手!” 他唇角一弯,笑得魅惑无双,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好。” 他握住她的手,抬步往外走,“走。” 落落身子一僵,他低眸冲她微微一笑,“信我。” 她竟鬼使神差般地跟他出了房门,眼前的梅花邬还是同前日一般,仿佛那场雪根本不曾下过,可落落清楚,那场雪不仅下了,还下了一夜,想必整个京城都被白皑皑的积雪覆盖,晨光微熹时,小笙满是激动欢喜地喊着, “下雪了,好美啊!” 她怎会不知雪景何样?大雪覆盖着大地是何其壮观?树梢梅花也会是最惊艳的模样! 那一朵朵艳丽的花朵在白皑皑的雪中又是怎样的别具一格,动人心魄? 可她,终是没有勇气去看一眼,这些年,只要下雪,她就会找个地方躲起来,逃避是唯一她能想到的方式。 鼻尖发酸,眼眶滚烫,她望着眼前这张风华绝代的面容,眼底的泪终是没有忍住。 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眼尾,“原来,我的白眼狼也会感动落泪啊?” 落落憋住泪,下一刻,竟笑了出来,如梅花在雪中绽放,惊艳了芳华。 她说,“江亦行,白眼狼是喂不熟的。” 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眼角的泪,“无妨,我养得起就亏得起。” 总归是自己乐意,至于亏不亏不得起?也得自己担着! 落落噗嗤一声笑了,“那就让大人亏到底了。” 音落,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惊得江亦行下意识地抬手,手掌落到她肩胛的位置,却只是轻轻地落下,满是无奈地看着她。 手上生疼,这死女人是咬得生狠。 “果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极力忍耐着,一张脸乍青乍白的厉害。 落落松了口,“知道疼就好,我是好心提醒大人。” 看着虎口的鲜红牙印,江亦行低眉一笑,“提醒我,身边有个白眼狼,得小心谨慎吗?” 落落若有其事地点头,善意提醒道,“下一次,若是咬到颈动脉,可是要命的!” “夫人若舍得,给你便是。”江亦行一笑,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 “白眼狼得喂饱了,才安全。” 第154章 你……竟敢丢我? 梅花树下,围炉煮茶。 墨川刷一下进了厨房,不多时,拿出几根地瓜来,引来秦浩一阵白眼。 大人没发话,他也不敢往上摆,落落笑道,“许久没有吃过地瓜了。” 墨川咧嘴,笑道,“夫人待会好好尝尝,这烤的地瓜,格外香!” 说着,已经上手,把地瓜一一摆到了茶炉上,炉上放了铁网,细火慢烤。 江亦行斜睨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给他的白眼狼剥着干果。 “以前行军在外,夜里就围着火堆喝酒,烤几根地瓜,那时候,虽说苦了点,跟兄弟们在一起也痛快!”秦浩少有的开口,说起往事,眼底闪着微亮的光。 “这烤地瓜还得是熙川,下河摸鱼,进山打猎,总能给我们带点惊喜!”墨川乐呵呵地搭话。 “那小子总是十天有九天都在罚站。”秦浩笑道。 “小虎子总是粘着他,一起闯祸,一起受罚。” 起初是美好的回忆,说着说着,看一眼物色人非的现实,都垂下了头,或许,那一段回忆过于沉重,以至于两个铮铮铁骨的少年都猩红了眼! 落落下意识地看了眼江亦行,他半垂着眸,看似不太在意地继续剥着干果,可日光里,那垂落的睫毛下,少许微闪的亮光让落落心尖为之一颤。 敛眸,在这沉寂的氛围里,总该有人打破僵局,落落斜睨一眼身旁的小笙,小笙立马领悟,伸手去抓地瓜,因为太过滚烫,而惊叫出声,“太香了,应该可以了吧?” 她问,眼珠子在秦浩和墨川之间来回转悠。 “还不行,再等等。”墨川道。 落落也没有想到这傻丫头竟然用这种方式,她只是想让她开口说说话,拉过她的手,轻轻吹拂,“傻丫头。” “不疼。”小笙笑笑,“以前流浪街头,偷别人包子,被那老板泼过滚烫的水,还好,我皮糙肉厚。” 这丫头,说起这样的事,真的是嘻嘻哈哈,毫不在意的。 “一个包子,这人也太狠了!”墨川愤愤道。 小笙摇头,“偷东西总是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难处,说不定,那位老板也是拮据得很。” 这丫头见过太多人间疾苦,每每看待事情,都会设身处地地为旁人着想。 “来,小笙,第一个先给你。”墨川掰开一根地瓜,瞬间飘香四溢! “谢谢墨川。”小笙笑呵呵地接过。 “夫人。” 墨川很是贴心,都用帕子包好了,以免烫手。 “好香啊!” 那如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墨川一个激灵,刚递过去给江亦行的地瓜险些落地,还好,江亦行眼疾手快。 “这疯丫头怎么又来了!”墨川低喃了一句。 沈桑灵拂袖落座,“这梅花邬还真是热闹,不像景王府,条条框框一大堆,那些个下人说句话,不是跪着就是低着头。” 她抱怨着,自然地侧身靠在落落身上,“我都快憋死了。” 落落笑着将手里的地瓜递到她唇边,“尝一下。” 沈桑灵张嘴,咬下一大口的地瓜,兴许还有些滚烫,不禁微微张着嘴,秀手还跟着轻扇。 “你一个高门贵女,怎么吃东西就跟饿死鬼一样?”墨川毫不留情地借机调侃。 沈桑灵狠狠地瞪回去,“高门贵女有什么意思?” “对吧?落落?”她侧眸看去,正好瞅见江亦行给落落投食。 敛眸轻笑,“江大人对我家落落还真是贴心啊!” 江亦行微微蹙眉,你家落落? 用不着他开口,墨川已经顶了回去,“什么叫你家落落?这是我们家夫人。” “入了我沈家族谱,她就是我沈家的人,更何况,她是我师傅。”沈桑灵不遑多让。 听着二人互呛,落落倒觉得有趣,果然,人孤寂了太久,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热闹。 “喏——” 江亦行伸手过来,她便下意识地张嘴去接,唇瓣含着小小的杏仁肉,也意外地碰到了他的指尖。 微凉的唇瓣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他的指尖,仿若清风掠过平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波澜,江亦行本能地迅速收回手,唇角微勾。 “夫人这是趁机吃为夫豆腐?”他侧头过去,压低了声音。 落落侧头凉凉地剜他一眼,心坎上却噗噗地跳,只不过,她惯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让他瞧不出什么? 如此甚好! 否则,就尴尬了! “你这梅花邬是怎么管教下属的,我,堂堂景王妃,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沈桑灵真是气坏了,双手环胸,趾高气昂地瞪着墨川。 墨川摆摆手,“刚刚谁说不稀罕什么高门贵女,现在又摆起谱了?还有,你是在质疑我们大人的威严?” 沈桑灵哑然,只能转眸看着江亦行,他的人,当然得他管! 江亦行笑笑,“这小子,我管不了。” 沈桑灵微一跺脚,“你,我要跟你比一场,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当牛做马三日。” “谁怕谁?”墨川昂首,“那景王妃输了,岂不是也得给我当牛做马三日?” “好。”沈桑灵一口应下。 落落笑了,这两人,比什么都没说清楚?就如此草率? 沈桑灵也不傻,论武功,真打起来,她肯定不敌,只能比她最擅长的! 鞭子! 墨川自信满满,即便是鞭子,也全然不认为自己会输。 可,当沈桑灵一记长鞭甩出,秦浩抛出的五颗杏仁无一遗落,悉数被鞭策而出,如同飞镖一般精准地没入了梅花树上。 落落笑了笑,这徒弟,没给她丢脸。 江亦行眸光一亮,显然是有些吃惊在内。 墨川终于感觉到了压力,这疯丫头,身手不行,这鞭子倒练得出神入化,今儿要是输了,这三日恐怕是地狱级的悲惨生活了。 “怎么样?认输的话,不至于那么丢脸。”沈桑灵扬眉。 墨川哼哼两声,以示抗议。 定了定神,接过她的红绣鞭,随着秦浩抛出杏仁,紧接着,甩出一记鞭子。 心下忐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五颗杏仁,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目光所向都出奇的一致。 “偏了一颗?”沈桑灵瞪大了眼睛,转而激动地一个蹦跳,当即扑在了落落身上。 落落避之不及,也实在没有意料,这么一扑,身下的木椅显然承受不住,失了重心地往后倒。 下一刻,腰上一紧,某厮已经把她攥进了怀里,身上的人已经被某厮揪着丢了出去。 这一摔,倒也不会怎么样?就是应该有些丢脸。 沈桑灵只觉得,胳膊一紧,一个强劲的力量把她硬生生地丢了出去? 踉跄两步,好在有人接住了她,可这人,好死不死地就是墨川那讨厌鬼! 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而看向江亦行,“你……你竟敢丢我?” 此话一出,笑声一片。 确实是用丢的? 沈桑灵气急了,一脚朝着身边的人踹过去,就他笑得最大声! 墨川笑得太过分神,当下没反应过来,挨了一脚,捂着吃痛的小腿,看着那疯丫头从他面前趾高气昂地离开。 第155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黄昏日落,夜幕沉沉。 落落坐在房门外的栏杆处,一动不动地盯着丝丝细雨,天未下雨,哪来的雨水,这是屋顶融化的雪水。 她忽然觉得雪也不是那么讨厌,逃避了这么多年,娘亲泉下有知,会不会不安呢? 摊开掌心,水滴落在掌心,竟然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冰凉,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深吸一口气,她索性趴在了栏杆上,如孩童一般玩起了水。 江亦行愣在回廊处,放慢了脚步,缓步朝她走去,脚下轻盈,落落侧脸枕着胳膊,是故也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等她察觉,他已经握住了她冰冰凉凉的手,“你这是准备,病一场?好让我好好伺候你?” 他拿出帕子细心地擦干她手上的水。 落落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不断从屋檐滴落的水滴,低低地说,“江亦行,带我去看看雪吧?” 江亦行动作一滞,蹙眉盯着她。 她转过头,笑意清浅,“我想我娘了!” 雪是娘亲最后的归宿,把痛失至亲的怨恨放在它身上,还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好,明日带你去。” 他轻轻搂过她。 躺在床榻上,落落转过身来,他微微睁开双眼看她,“怎么?睡不着?” 她问,“熙川是谁?” 江亦行微微一怔,剑眉微拧。 落落浅浅笑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抚过他紧拧的眉,“只是睡不着,随口一问。”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他是师傅捡回来的小乞丐,刚捡回来的时候才七岁,我嫌他脏,一把揪了他丢进池塘里,那小子却跟个泥猴子一样,在水里玩得乐乎!” 落落静静地听着,心也不由地揪了起来,她看见他眼底细微的神色,微弱的光里夹杂着些许苦楚。 “洗干净了,除了黑了一点,倒也不丑,他和墨川一般大,师傅就给他取名叫熙川,之后,就跟着我们一起习武,射箭,读书写字。” “兴许是在外漂泊了太久,他总是定不下心,习武射箭还好,一到了课堂上,他就有使不完的鬼主意,教书先生每每被他气的半死,他却有法子逗教书先生乐呵,以至于,年过半百的教书先生总是哭笑不得!” 他顿了顿,似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六年前,北蛮突然大举进攻北陵城,师傅领旨带兵前往退敌,那一场战持续了月余,北蛮三十五万军队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地,隔三差五,乐此不彼地进攻,城里粮草不足,将士们力不从心,便是最大的问题,朝廷接到消息,很快运送粮草支援。” 他微微垂下眸,眼眶微红,就连最后的几个字也是带了少许鼻音。 落落朝他靠近了一些,不自觉地将手环住了他的腰肢,他微微一愣,抬眸看着她,眼底闪着复杂的情绪, “熙川自请去接应粮草,直到次日,仍没有回来,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我们当即意识到出事了,想也没想,便听从师傅的指令,由我带着墨川和秦浩在内的一队兵马前往查看。” 他的声音略显哽咽,虽然面上毫无波澜,但足以让落落感受到属于他的伤痛。 “熙川一队和护送粮草的军队无一例外全部横尸在了那峡谷之间,粮草已经焚烧殆尽……” 之后的事,落落有所耳闻,那一场战役,是由他师傅北陵军主帅——谢朝带着身边五名得力干将潜入了敌方的战营,烧毁了对方的粮草,才缓和了双方悬殊的实力,却再也没能回来…… 最后,由江亦行担任主帅,带领二十万北陵兵马出城迎战,那一战,城门守住了,可北陵军失去了主帅,失去了几名先锋主将及无数将士的性命…… 落落至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太过苍白,她只是默默地贴近他,听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属于他的悲凉,不禁红了眼眶…… 他回应着她无声的安慰,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轻嗅着属于她的体香和淡淡梅花香,一颗心渐渐地恢复平静,也渐渐地升起了旁的悸动…… 那一夜,她们都睡得极好。 醒来的时候,某厮静静地望着她,眸光温柔如斯,还是那句话,“夫人睡得可好?” 她懒懒地眨了一下眼睫,看他时,迷离的眼睛里带着少有的一丝柔情,如同猫儿一样低低地回应了一声。 “可还想去看看雪?”他俯身过来,吻着她软糯的唇瓣。 厌恶、逃避了这么久的东西,实则没有必要逼自己去面对。 “嗯。”她低低地回应。 城外的梅花林,梅花盛开,美不胜收。 两个谪仙般的人漫步在梅花林下,那个墨色玄袍的男子紧握着身边人的手,那个披着红色狐裘的女子抬望着被积雪压弯的树枝,梅花依旧潋滟,在雪中孤傲! 男子则是温柔疲倦地看着她。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用力地睁开眼睛,不让自己落泪,她想, 娘亲不喜欢她哭。 那片雪地成了她娘亲的埋尸地,若是可以,她想回到那儿去,她的娘亲一定会来接她的! 这样想着,梅花深处,似乎出现她娘亲的身影,她就像儿时那般,对着她笑…… 眼里有泪,唇角弯弯。 他亦是跟着扬起了嘴角…… 一阵凛冽的风拂过,二人花白了头,他笑着为她拂去头顶的雪,呢喃了一句,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此刻的他温柔得不可思议,他在出神地看她的眼,长长的羽睫上挂着晶莹的雪花,他轻轻一吹。 酥酥软软的风拂过眼,清冽的眸有什么流淌着的情绪,亦或是有什么在他们之间呼之欲出。 她说,“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此生,她都不可能与人共白头,这算不算是老天对她的怜悯,能与他执手白头一次,也算美满! 他笑靥如花,“夫人说的有理。” 第156章 就当睁眼瞎 沈桑灵出了名的刁蛮任性,在武林盟又和墨川结下了仇怨,是故,这一次,她势要好好折腾下这个嘴碎的家伙。 大理寺卿身边的红人便成了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奴仆。 坐在雅座看戏,身边有个人伺候,感觉真不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被人伺候这么爽。 “核桃得整个的,你剥成这样,我怎么吃?”沈桑灵不断地挑刺, “茶凉了。” “那苹果,光削皮怎么成?切成小块的。” 墨川哼哼,“当今圣上估计也没有你这么难伺候!” “那你也得伺候着,愿赌服输。”沈桑灵撇嘴,津津有味地品着戏剧。 “墨川,你说这祝英台值得吗?为了爱人化成蝴蝶,人间这么有趣,真是不值当。” 墨川嗤之以鼻,“你懂什么?失去了爱人,一切都会索然无味!” 沈桑灵转头看他,“哟,挺懂啊!” 墨川昂头,一脸自得。 “阅女无数了?”沈桑灵轻嗤,瞧他时,满眼鄙夷。 下一刻,音色变重,“跟你家主子一个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是好东西!” “喂。”墨川不蕴,“你扯我家大人做什么?我家大人对夫人一片赤诚,你莫要胡言乱语。” “赤诚?”沈桑灵呵呵一声,“嘉怡郡主算什么?” “那……”墨川咋舌,“算了,懒得跟你废话。” 沈桑灵蓦地起身,丢下一张宣纸,“天黑前,把东西送到景王府,你敢假手于人,今日就作废,明日重新开始。” 墨川展开宣纸一看,当即傻了眼,这么多东西,还指定哪家的?天黑前送到?他这条腿估计都得跑断! 疯丫头! 夜幕降临时,他气息奄奄地回了梅花邬,秦浩倚在门边上看着他,唇角压不住地上扬。 墨川狠狠瞪他一眼,“好歹我们也是共事多年的兄弟,你不帮把手就算了,等在这看我笑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浩拱手抱拳,“兄弟见谅,我在这等着,可不是为了你。” 墨川狐疑地看着他,“大人还未回?” 不对,这小子神色就不对。 果然,他说,“侯府来人了,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还带着林茉小姐。” “夫人呢?”墨川问,身上也不疼了,拉着秦浩一块去凑热闹。 这林茉小姐一直青睐大人,老夫人也有意思让她伺候在大人身边,奈何大人不愿,这一次,约摸要出招了? “你们俩做什么?”落落见二人有点鬼祟,心下疑虑。 秦浩和墨川转过身,不紧不慢地俯首一揖,“夫人。” “侯府来人了,大人在书房,我们不敢去打扰。”秦浩回禀,这大人的规矩便是,书房重地,没有要事,不许打扰。 落落颔首,“在梅花苑?” 秦浩点头,面色凝重,迟疑不决地道,“夫人,那个……林茉小姐也在!” 落落想了想,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不必理会。” “夫人?”小笙跑过来,神色不悦,“那嬷嬷让林茉小姐进了房间,不让任何人靠近,还让我跟夫人说一声,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落落点头,“你们还没吃吧,我们先去用饭。” 语罢,转身就走。 秦浩和墨川顿足,他们觉得这有必要去禀报一下,怎料,落落说, “照嬷嬷的话做,就当个睁眼瞎!” 秦浩几人不明所以,这是生气了?妥协了?还是?真的无所谓? 不能吧? 这别的女人都公然入室了? 坐在饭桌上,形同嚼蜡,徐伯也不敢吭声,夫人看似面上毫无波澜,也不知这心里想什么? 梅花苑也不知怎么样了? 江亦行回了房,见床幔垂落,依稀可见女子的背影,他唇角微勾,压低了脚步上前,修长的指尖撩起帷幔。 床榻上的女子呼吸微窒,被窝下的手紧张地握成拳,下一刻,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他磁重的声音响起,“夫人可是累了?” 身子陡然一颤,她鼓起勇气转过身,伸手圈住他的脖颈,被窝下,她不着片缕,玉手一伸,胸前春光乍现。 “表哥……” 她娇羞地唤着他的名字。 却见他的神情极为古怪,蓦地,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她甩在床榻上。 她看见他眼底腾起的愤怒和厌恶,委屈和羞耻心席卷了全身,身子剧颤,泪水决堤,抬眸去看他,他已经负手站在了窗下,只听得他冰冷的一个字,“滚!” 她扯了衣服麻木地套在身上,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扑通一声跪地,“表哥,让茉儿留下来了吧,茉儿不要名分,什么都不要,哪怕只是一个陪床丫头,茉儿也心甘情愿。” 江亦行没有转身,一张脸黑到了极点,语气冷戾,“日后再敢踏进梅花邬半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远离京城。” 林茉一愣,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背影,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好?连陪在他身边的资格也没有吗? “滚。” 踉跄着起身,那一刻,她真想一头撞死在墙柱上,可是,她终是没有那样的勇气。 第157章 受虐? 房门打开,却迟迟没有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江亦行转过身,面色阴冷,一双眼无温地盯着倚在门边上的女人。 落落被他盯得有些心里发慌,轻咳一声道,“如此娇嫩美人,大人还能坐怀不乱,佩服,佩服。” “过来。”江亦行冷然。 落落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朝他靠近,他就站在窗下,眸色依旧无温地凝着她,看着她一步步靠近,而后停在了他两步之遥的地方。 “把女人送到自己夫君床上,夫人还真是大度。”他语气平平,却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恨。 “大人不满意?”落落蹙眉,语气也没好。 这是把脾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她还没生气呢?生气?她气什么?她以什么身份生气?他们之间……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实不该表现出什么异常? 听到林茉是哭着离开的时候,她竟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丝窃喜,她知道,这颗心已经不能自已,不能再让他瞧出点什么,免得让自己丢了颜面。 潜意识地转身逃避,手上一紧,下一刻,被某厮攥进了怀里,粗暴的吻落下来,落落骇然瞪大了眸子,这个人此刻无温到了极点。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单手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愤恨和不甘让他失了理智,心坎上钝痛,只能用这种掠夺的方式发泄着自己的不甘。 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心就是捂不热? 他以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她的细微变化,总该在她心里占据一点位置,终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唇上一疼,她又咬了他,他松了口,理智倒灌,探舌添去唇角的血,他笑得邪魅无双,“明日北蛮使臣抵达京城,宫中设宴,这恐怕又得引起旁人的一阵遐想了,嗯?” 许是生气了,她瞪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躺到了床榻上。 看她隐忍不发的样子,江亦行忽然笑了,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栖身压下,“夫人不喜欢?” 落落合眼,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唇上一热,她陡然抬手,却被某厮立即扼住,抵在了头两侧,他啃着她的唇,吻得细致缠绵,寸寸辗转,全然没了之前的霸道。 情到深处,他低哑地唤了一声,“落落……” 他忽然侧身一倒,平躺在她身边,然后安静地合眼,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平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落落等着自己激烈的心跳慢慢归于平静,轻轻侧过身,看他的侧脸。 “江亦行,你有没有让苏木给你看看?” 她想,他不该孤独一生,他应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心里微痛,却是她祈盼的! 他睁开了双眼,没有回答。 半晌,他侧过身,四目相对,“夫人这是被为夫撩得心火难消了?” “说正经的。”落落轻嗤,脸霎时红了,这个时候说这个话题好像真的不合时宜。 “华佗在世,也治不了。”他说。 她低低地哦了一下,这种事,他自然不会说得太过清楚,但是,治不了这是事实了! “夫人是因为这个嫌弃我?”他不像是开玩笑,很是认真地盯着她看,等着她回答。 落落一怔,笑了笑,“不嫌弃,只是觉得大人这样谪仙一般的人,孩子定是好看的。”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难不成从她嘴里说出是因着这,嫌弃他,才甘心? 真是疯了! “你说的对,我娘那样好看的人才生出我这么好看的儿子,我的子嗣定然也会继承我的谪仙之姿。” 他的娘亲确实美得不可方物,那双眸比星星还璀璨夺目,光看画像,就能想象到那样的人若是站在眼前,是何等的惊艳! 江亦行忽然翻身下床,不一会儿折了回来,也不知塞了什么进她手心,触感细腻光滑,像是璞玉,却是暖的。 摊开手心,那真的是一块叶子形状的白玉,触手生暖。 “我娘留下来给我未来夫人的。”他看着落落,“我也不可能会再娶,只能给你了。” 娘亲的遗物,就这么给她了? 见她愣在那,江亦行唇角微勾,亲自给她戴上,小巧精致的白色玉坠,与她甚配,“这是暖玉,世间罕见的品种,你身子寒凉,正好!” “江亦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不该给我!”落落低眸看着胸前的白玉。 “女儿家的东西,我留着做甚?”江亦行瞥她一眼,“你不喜欢?” 落落笑了笑,“喜欢,贴在心口暖暖的,如何能不喜欢?” 江亦行轻轻地点头,转而道,“夫人就没有什么给为夫?” “我孑然一身,能给大人什么?”蓦地顿了顿,落落凑到他面前,“这个印记就是给大人的。” 江亦行无奈低笑,“果真是白眼狼。” 唇上一个,虎口一个,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例如,受虐? 这么一想,还真是。 第158章 北蛮使臣 朝堂之上,大殿之内,皇帝与众臣等候多时,迟迟不见北蛮使臣的影子。 “报。” “北蛮的使臣让人传话,完颜大人身上有伤,又逢下雪,旧疾犯了,是以无法进宫面圣,已经在望月楼住下了。” 闻言,殿内斥责声一片,皇帝蹙眉,“看来这岱山公子是准备给我朝一个下马威了?” “皇上,此人性情羁傲,当初败在江大人手上,想必江大人对此人多有了解,不如饶江大人陪同礼部前往,还是让使臣搬离望月楼的好。”相国开口道。 殿内寂静无声,气氛骤然变冷,谁不知道?完颜奎和江亦行之间曾在战场上结下了仇?如今以使臣的身份前来,江亦行也不能动武,想这完颜奎定然会借机发难。 皇帝看一眼江亦行,江亦行给了他一个眼神,俯首道,“臣领旨。” “好。”皇帝甚是满意,只要他应下了,必然能想到法子。 望月楼纸醉金迷的雅阁里,岱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属下的禀报,手里捏紧了探子方才递上的纸笺,“看来这梅花邬的夫人就是江亦行的软肋了?” “传言他对这个夫人宠爱有加,不过,听闻他这个夫人出身于江湖,身手不错。”下属补充道。 “一个女人而已?多派几个人便是。”岱山蔑笑一声。 下属领命,“是。” 刚应完,人就悄无声息地从窗户走了。 直到入夜,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回来,更是没有一点消息,完颜奎二人才意识到江亦行的夫人身手不凡。 江亦行和礼部尚书到的时候,只见烛光摇曳间,歌舞升平,完颜奎倚在座椅上,身旁两个舞姬殷勤地给他喂酒,好不自在…… 反观岱山,静坐饮酒,也不去看舞姬一眼,自成一派清流。 江亦行和礼部尚书拱手见礼,却招来视若无睹,房内一切如初,跳舞的跳舞,奏乐的奏乐,完颜奎搂着美人沉醉其中,而那位岱山公子依旧低眸饮酒。 礼部尚书欲要上前再次行礼,毕竟完颜奎这个武将可以置之不顾,但岱山公子是北蛮的王子,不可失了礼数。 江亦行却在他前头,冷冷地呵斥了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这江亦行是何人?大理寺的酷刑摆在那儿,京城人人皆知,是故,他一脸冰霜的模样,着实让那些歌舞姬吓了一跳,连连躬身退下。 岱山像是有些微醺,懒懒地抬眸,“想来这位就是江亦行,江大人?” 江亦行微微俯首,“下官见过岱山公子。” 岱山继续饮一杯酒,“江大人真是扫兴,难不成这就是你们大启的待客之道?”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陪笑道,“岱山公子见谅,这望月楼的姑娘身份底细不明,恐有不妥,还请移步行宫,我们大启定让您尽兴。” 岱山侧眸去看沉着脸的完颜奎,“完颜大人觉得如何?” 完颜奎微一摆手,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桌边的酒杯拂落,一声刺耳的破碎声,气氛顿时冷凝。 “宫里的歌舞姬都守着那些规矩,无趣得很。” “这……”礼部尚书知道他们不好惹,正绞尽脑汁地想说辞,却听江亦行道, “既然完颜大人喜欢,又有何不可,等大人玩尽兴了,再进宫面圣不迟。” 他瞬间不明所以,投去狐疑的眼神,江亦行也不看他,悠悠地转身离开, “怕有万一,下官留下一队亲卫守在楼外,另外,此间的一切开销皆由我大启支付,还望岱山公子和完颜大人尽情尽兴。” 说话间,他已抬步迈出了门槛,忽而顿足,侧过脸道,“舒妃娘娘那儿,下官会让人去通禀一声,就说岱山公子舟车劳顿,需要休整几日,舒妃娘娘再思弟心切,也定会体恤。” 语罢,迈步离开,头也不回。 礼部尚书赶紧福礼,紧跟着出门,岱山公子那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再待下去,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还是江亦行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挑明了,话里又挑不出半分错处? 也正是挑不出错处,才让岱山咬牙切齿,姐姐行刺大启天子,被禁足于宫中,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他这么耗下去,于大启而言,只不过面上不好看,可仔细想来,江亦行安排人驻守在此,就代表了大启的态度,这样一来,倒是他们北蛮的失礼? “明日便走。”岱山拂袖起身。 第159章 刺客 回到梅花邬,秦浩脸色微沉地上前禀告,“大人,夫人今日似乎出了意外,身上多处血迹。” “受伤了吗?”江亦行眸色一沉,疾步朝梅花苑而去。 “应当没有。”秦浩回禀,止步于此。 江亦行进去的时候,落落并不在房内,一转身,就差点被某人撞了个满怀,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问,“可有伤着?” 落落蔑笑一声,“几个莽夫,能奈我何?” 江亦行唇角上扬,握住她冰凉的手,“他们的身手是不是并非中原人?” 落落抬眸,“看来这人冲着大人来的?” 她侧身走近,下一刻,双脚悬空,某厮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一转眼,便放到了床榻上,唇上是他喷薄而出的气息。 落落蹙眉,“江亦行,你能不闹吗?” 江亦行轻轻啃啄着她软糯的唇,“夫人是害怕情难自抑,为夫的又不能让夫人尽兴?以至于心火难消?” 落落蔑笑一声,学着他的样子去啃啄他的唇,“大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谁说身残,奈何志坚,可这纵欲过度,又无从发泄,就不怕这身子不堪承受那浴火之苦?” “夫人此言差矣,美人在怀,虽说无法享用,但若连碰都不能碰,岂不更加心痒难耐?”江亦行单手撑在她头边,辗转着她软糯的唇。 “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同情大人了。”落落低低地道,被他这么撩着,呼吸都不由急促起来。 这予取予求的滋味真当是不好受! “这么说,若为夫身子康健,可否借夫人这身躯一用?”江亦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么直白的话。 “好啊。”落落不以为意,“大人哪日病体康复,若是不嫌弃我这副冰寒之躯,倒也无妨。” “为夫可记下了。”江亦行挑眉,伸手撩开她腰间的结带,惊得落落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你……” “看你还敢不敢说这孟浪之词?”江亦行低眸欣赏着她这局促不安的神色。 她坐起身,凉凉地盯着他,“江亦行,你能不能懂点廉耻?我这脸上唇上都是你的印记,还真想让我委身于你才算不是白眼狼?” 江亦行笑了,“光这唇上印上了有什么用?什么时候能印到夫人心坎上才好,省得白眼狼一朝失了心,真下死口。” “嗯?” 落落笑,“原来大人还是忌惮我的?如此甚好,可千万别太大意,以免真把这命丢给我了?” “我倒想看看夫人是否真能下得了手?”江亦行忽地将她重新摁倒在软枕上,俯身吻住她的唇,辗转啃噬,深入骨髓。 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会如何?她又如何?只愿不会有那么一日,他想,她会不留情面。她想,他会秉持自身利益为重。 落落合眼,不由地攀上他肩胛,尽力回应着他的热情。 那一夜的烛光正好,氛围正好,以至于后来的许多时日里,他都在想,若是自己再胆大一些?是不是就不至于蹉跎了那段相安静好的时光,或许,结局也不一样? 不出江亦行的意料,次日就收到岱山和完颜奎离开望月楼进宫面圣的消息,换上朝服,一言不发的时候,冷峻的气质平白添了几分。 他朝落落抻开手,落落淡淡一笑,上前为他整理衣襟,抚平衣角,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某厮很是享受这个过程,眸色柔和地看着她。 “北蛮的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夫人小心点。” “这里是大启,天子脚下,他们不敢有大动作,既是如此,那点儿虾兵蟹将不足挂齿。”落落的话不无道理,可不知为何?江亦行总觉得一颗心无法安定,隐隐不安的感觉让他有些心不在焉。 那样的不安来得莫名其妙,他便不甚在意,直到在大殿内久久等不来北蛮使臣,他的心又莫名地揪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急匆匆地进来禀报,“皇上,北蛮使臣在长街遇刺,刑部侍郎张大人已经带兵去追捕刺客。” 北蛮使臣此次进宫的护送任务交给了刑部,所以刑部的人一大早就去了望月楼,刺客如此大胆?青天白日刺杀?着实有些让人震惊? 皇帝眉目紧蹙,“北蛮使臣中可有人员伤亡?” 事关两国和平,于大启而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无人伤亡。 宫人回禀,“回皇上,同行的北蛮六公主驸马受了一剑,听说是为了救岱山公子。” 皇帝松了口气,岱山这个北蛮三殿下没有出事,就是最好的,其他人都无所谓。 六驸马? 江亦行眸色微眯,使臣里并没有提及这个人,而昨夜在望月楼也只见到了岱山和完颜奎,一个六驸马作为使臣出使他朝,为何要隐瞒? 不只是他心有疑虑,大部分的朝臣,包括皇帝都有那么一刻是不解的,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捉拿刺客,给北蛮一个交代。 “听刑部的人禀报,此番刺客是生死阁的杀手,为首的蒙面女子手持一柄短剑,应是两年前参与刺杀太子的其中之一。”宫人补充道。 “什么?” 江亦行和萧璟宸相视一眼,表情都极为震惊。 皇帝看着江亦行,眯起危险的眸子,旁人不知落落的身份,他们三人可心知肚明,皇帝对此人并无太大的了解,若真是如此,此人就留不得了。 他的目光锐利地停滞在江亦行脸上,他可不希望这小子真对那女人动了情。 骨节分明的手在宽袖下紧握成拳,江亦行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道,“皇上,此人武功高强,臣……” “刑部侍郎张大人觐见。” 殿外的通传生生折断了江亦行的话,随着张凌进殿,与江亦行对视一眼,江亦行从他得意的面容上便已猜到了大概。 捺下心中不安,他笑了笑,淡淡地道,“看来张大人已经将此事摆平?” 张凌俯首朝着皇帝行礼,道,“皇上,刺客的身份牵连到了江大人,微臣不敢擅作主张,还请皇上定夺。” 皇帝问,“说清楚,事关江亦行何事?” 张凌侧眸看一眼江亦行,只见他狐疑地盯着自己,面色不改,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回皇上,刺客是江亦行的新妇——沈落。” “胡言乱语。”闻言,江亦行冷了眉目,“你有何证据?” “不只是微臣的人,大理寺的人也在场,我们追上去的时候,沈落正拿着那柄短剑,解决了追赶的北蛮士兵。”张凌微一摆手,宫人呈上一柄短剑。 江亦行冷眼盯着那柄短剑,袖下的指节紧握,露出渗人的泛白骨节。 所有人都等着江亦行的反应,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俯首,“请皇上明查,臣并不知情。” 果然是一代奸诈之臣,只要能将自己摘除干净,同床共枕的夫人也可以置之不顾。 同样跪地的还有户部尚书沈明德,身为落落的义父,失察就是重罪,再落个包庇之罪,恐怕牵连整个沈家。 萧璟宸斜睨江亦行一眼,上前朝着皇帝俯首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有褚多疑点,需仔细详查,落落姑娘曾于儿臣有救命之恩,若她真是杀手十六,那这一切就更解释不通了,两年前,若不是她,儿臣早已丧命,她既已叛离生死阁,又何以行刺北蛮使臣?” 第160章 落落被生死阁带走 群臣商议之后,皇帝下令由刑部侍郎张凌全权负责审理,江亦行至始至终没有再说一个字,一副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姿态旁观。 站在大殿外,望一眼阴沉的天空,缓缓拾阶而下,身后有人叫住了他,他顿住脚,却似乎忘了回头。 “江亦行,你就真的置落落于不顾?”萧璟宸冷眼盯着他,一双眸子带着血腥的愤怒。 “呵——”江亦行冷笑一声,“殿下以为下官能如何?她是我的夫人不假,可她更是生死阁的杀手。” “你……”萧璟宸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目猩红,“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既然娶了她,你就该护她周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旁人只看见他的愤怒,却听不清他说什么。 江亦行轻轻拂过他的手,“因为她,下官如今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能如何?倒是殿下,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对落落有什么……” “住口。”萧璟宸怒斥,“落落于孤几次救命之恩,孤绝不会坐视不理。” 江亦行扯唇,笑意凉薄,“皇上让下官禁足梅花邬,下官告辞。” 沈桑灵坐在梅花邬大门前的石阶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墨川劝不住,但想着,在这大门前哭,实在不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大理寺欺负了她。 这么想着,就上手去攥她,“要哭也进去哭吧。” 哪知这丫头力气大的很,硬是纹丝未动,还倒一个用力,让墨川踩空了一个石阶,栽了下去。 这么一栽,着实让墨川惊出一身冷汗,她压着她,唇瓣无意之间就贴到了她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两人终于分开,墨川略带无辜地捂着自己的脸,火辣辣疼,这疯丫头当真下死手,想来定是有一道鲜红的手印,“你这疯丫头,讲不讲理?” “你轻薄于我,还好意思来质问我不讲理?”沈桑灵丝毫不落下风。 正吵着,一辆奢靡的马车缓缓停下,秦浩跃下马车,紧跟着,江亦行掀帘而下,一张脸冷到了极点。 斜睨一眼沈桑灵,径直朝大门走进,“进来。” 沈桑灵赶紧跟上,“江亦行,落落怎么样了?” 江亦行道,“当时究竟怎么回事?” “我和落落出门没多久,就在那拐角处,突然迷雾四起,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一阵打斗声,后来,迷雾退了,洛离受了伤,应当是为了护我才受的伤,那个时候,张凌已经出现了,说要捉拿落落归案,之后,又出现了一批铁面人,带走了落落。”沈桑灵忍着哭腔。 “秦浩,让嘉怡来见我。”江亦行冷然吩咐。 “嘉怡郡主?”沈桑灵错愕,额而大骂道,“江亦行,你这个时候还想着你的青梅竹马?” 江亦行恍若无闻,墨川赶紧拦下,瞧着大人这走路生风,想来心里也憋着难受,这个时候,再由这疯丫头乱来,定要出事? “放开。”沈桑灵气急了,也不管什么招式,胡乱地伸手去打,去抓,嘴里不住地骂。 “大人?”一名下属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当时他也在场。 “那些杀手隐藏在百姓里,等到北蛮的车队到的时候,蜂拥而上,为首的人确实是名女子,身手很快,出手狠辣,我们的弟兄折了几个,也没挡住她,眼见她近了岱山公子的身,岱山公子堪堪接了两招,手臂受伤,幸好,六驸马挡下了那一剑。” “大人,六驸马……他……”那名下属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江亦行一个冷眼,他道,“是谢朝。” 江亦行陡然瞪大了眸子,腾地站起身,一时僵在那半晌。 “没错,弟兄们都看见了。”那名下属拱手,肯定地补充道,说完,就退出了梅花邬。 曾经那个大启的英雄,沙场的武将,竟成了他国的驸马? 那个跟他亦师亦父的人,教他功夫,教他国之大义的人,如今竟成了叛徒? 秦浩回来的时候,只见江亦行手抵着额,撑在桌案上,看似很疲惫,不等他开口,江亦行低低地说, “派人出去,找到夫人。” 秦浩颔首。 他一走,嘉怡郡主上前低声道,“子珩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盯着刑部。”江亦行始终没有抬眸,只是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嘉怡郡主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梅花邬。 江亦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谢朝的事却让他心神不宁,北蛮的探子为何从未回禀过这个消息? 北蛮皇室的情况都有清楚的存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消息由千机传回。 “墨川,让流风来见我。” 门外的墨川一声应喝连忙去办。 麻木地坐在那儿,江亦行的心被两个极端给撕扯着,一个是他的师傅,一个是他的爱人。 “啪——” 他拂袖甩开了桌案上的茶盏,门外的林管家一怔,赶紧走进去,瞧一眼周身凛着寒气的江亦行,也不敢多话,默默地拾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这个向来在自己面前格外放肆的老头突然安静了,他有些不适应,才发现自己现在真像个活阎王,他失控了?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无用的发泄,徐徐起身,一路麻木地回到梅花苑,推开房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梅花林,梅花已经开始渐渐凋落。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在梅花树下,她笑得格外恣肆,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那样开怀的笑。 那些记忆变得生动起来,他能清晰地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趴在自己怀里哭了好一会儿,她说, “娘亲最喜欢梅花了。” 那女人向来如此,时而淡漠疏离,时而投怀送抱,这般能屈能伸,不愧是生死阁最顶尖的杀手。 一想到她被生死阁的人带走,一颗心就被揪了起来,他记得她说, “很讨厌的。” 她被人封了大穴,捆住四肢,囚禁了起来,这一次呢? 他还会这么对她吗? 不…… “墨川,调动所有人手,暗中去找,不许放过城中任何一个角落,务必找到夫人。” 墨川刚回来,都还未走近,迟疑地怔了一下,连忙拱手离开。 流风站在那朝着江亦行行礼,“大人。” 他觉得今日的风格外冷,他的主子面色阴沉到了极点,但他不确定究竟是因为谢朝,还是因为夫人,或者兼而有之。 “说。”江亦行的音色极其平稳,但听得让人后背发凉。 流风连忙恭敬地禀话,“关于谢朝的消息,千机确实从未传回过,这件事需要一些时日调查。” 江亦行微微转过眸子看他,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拱手道,“属下马上就去。” 第161章 困局 沈桑灵欲要进宫求见皇上,给落落开罪,被白芷拦下,“这个局就是冲着落落而去的,怎么可能会出现最低级的时间差,你们困在白雾里的时间定是经过精准的计算。” “那怎么办?”沈桑灵急得落泪,“先不说皇上问罪的事,眼下落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落落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白芷垂下眸,她知道,那个生死阁少主对落落有着怎样的执念,他会怎么对落落? “太子?”白芷蓦地站起身,“我们去东宫见太子殿下。” 落落不知所踪,眼下她们能做的只有想办法为落落洗清嫌疑,太子萧璟宸亦是这个打算,他已经私下派出了亲卫暗中查找落落的踪迹。 更头疼的便是这个刺杀他国使臣的罪责,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证明那人不是落落? 这幕后之人,一是,为了刺杀岱山公子,以此来破坏两国和平。二是,要断了落落的后路。 想到此处,萧璟宸问,“时将军,以你的了解,那种情况,落落要拿下岱山公子的首级,有没有可能?” 时将军眸色一亮,“对啊,若那人真是落落姑娘,以当时的情况,谢朝又已经负伤,没有人能拦得下她。” “她受伤了?”萧璟宸道,“谢朝中剑后,定是反击了,去趟行宫,问清楚这一点,只要落落身上没有伤,这个罪名就不成立了。” 白芷松了口气,“希望落落可以脱身。” 时将军道,“以落落姑娘的身手,定然可以平安脱离。” “嗯。”白芷微微点头。 刚从东宫出来,墨川已经等在了此处,“沈大小姐,我家大人有请。” 沈桑灵错愕,自己是被赶出梅花邬的,怎么还找上她姐姐了,俄而怒道,“墨川,你家大人是不是有病?” 墨川翻了个白眼,“我家大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这个时候,江亦行见她,只能是为了落落的事,可她一个女子能做什么?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 “江大人找到落落,可是会把她交给刑部?” 江亦行抬眸看她,“沈大小姐真的很聪明,那你觉得让落落待在生死阁手里更安全,还是刑部?” 白芷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她不知该怎么衡量,依太子所言,落落身上没有谢朝留下的伤还好,万一有呢? 这个局显然是生死阁布下的,他们完全可以在落落身上留下同等的伤。 “最起码,在生死阁手上,落落性命无虞。”顿了顿,白芷接着道,“刑部甚至于北蛮使臣都在怀疑是大人指使落落刺杀岱山公子,以此破坏两国和平,大人应该不会希望落落落在刑部手里?” “你的意思是我会杀落落灭口,来保全自己?”江亦行苦笑一声。 花厅里只点着一盏烛台,微弱的光里,白芷看不清他此刻的容色,只听他轻叹一声,低哑了嗓音, “身处高位,喜怒不形于色,才是生存之道,也是保护身边人最好的方式。” 白芷一怔,眯起眸子去看他,微光下,只觉得他形单影只,顾影自怜,依旧瞧不真切容色,“落落说,囚禁她的房间,布置得极为奢华,窗外可见一片竹林,我想,那应该是个私宅。” 江亦行眸光流转,吩咐道,“墨川,立即传令下去,将京中所有带有竹林的宅院一一仔细查找,但凡有可疑之处,立即来报,切莫打草惊蛇。” 墨川领命,赶紧快步离开。 “多谢沈大小姐,还望沈大小姐将此事透露给东宫那位。”江亦行徐徐起身,交给白芷一个物件,“关键的时候,会有用处。” 白芷看着他掌心的物件,微怔片刻,额而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白芷怎么会不知道江亦行的谋划?刑部的人急攻近切,只在乎落落的死活,而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口供,就一定会用刑。而太子,是绝对不会让落落遭刑讯逼供,江亦行的置身事外,薄情寡义,正好可以防止北蛮的人为了让他难堪而大做文章。 这样的人表面风平浪静,心里也一定不好受,所有的情感都只能隐忍在心底。 无奈地笑了笑,自己何尝不是呢? 城西的一处宅院内,落落看着这个为自己精心打造的牢笼,唇角抽了抽,低低地蔑笑一声,“少主还真是煞费苦心。” 生死阁少主依然戴着那副银色面具,面具下的那双眸依旧透着执拗的炙热,“我不愿伤害你,与其让玄烨封你的六穴,不如就这样。” “你不是说了吗?眼下的京城到处都是抓捕我的士兵,我还能去哪?”落落扫视着这个极具奢靡的房间,问, “这一次打算关我多久?” 她凉薄地盯着他,“一辈子?” “你喜欢他吗?”他反问。 “生死阁的杀手早就心如磐石,少主居然问我这么可笑的问题。”落落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站在特制的铁门外,遥望着里面的女人,“那就好,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也不能喜欢上任何人。” 落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那时候,你一定会后悔喜欢我。” 音落,她突然死死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 “落落?”生死阁少主的身子僵直,立即转动了机关,房门开启,他冲过去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落落。 “怎么回事?” 第162章 落落逃离 躺在床榻上,江亦行伸手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位置,苦笑了一声,“白眼狼,真后悔招惹你。” 他想,这约摸就是老天爷对他起先的不安好心,给他的惩罚。 可笑的美男计……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重新来一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她相识。 肉体凡胎,爱恨情仇,这才是生命的星星之火。 从天黑一直等到晨光熹微,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漫漫长夜。 “大人,找到了。” 门外的禀报声传进来,他腾地翻身而起,快步出了房门,“消息可传到刑部了?” 墨川颔首,“是,这个时候,刑部想来已经出动了。” 江亦行沉吟片刻,“通知下去,盯紧了,不许放走任何一个生死阁的人。” 杀了生死阁少主,再慢慢灭了生死阁的余孽,落落才能真的平安。 看似一切顺利进行,可,没有听到落落的消息,他依旧无法心安,抬眸望着随风凋零的梅花,他低喃了一句,“落落,梅花落了……” 寒风潇潇,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似乎忘了转身回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直到墨川回来,瞧见他眼底的迟疑和忧虑,眸色沉了沉,“没有找到夫人?” 墨川颔首,压低了声音道,“那里确实是生死阁的落脚点,那些杀手无一落网,人已经安排进去了。” 落落没有找回来,这颗棋子又该怎么动?沉吟片刻,江亦行问道,“还有什么发现?” “刑部的人离开后,我进去看了,那里有一个特制的房间,形同铁牢,却装饰奢靡。”墨川顿了顿,低声道,“地上有一滩血迹,不知是不是夫人受了伤?” 江亦行眸色微眯,袖下拳头握紧,究竟是受伤了?还是以苦肉计脱逃? 死女人,你若是逃出来了,为何不回来? “继续找。” 同样在暗中寻找落落踪迹的,还有东宫的太子,时将军带着一小队人马进了那所宅院东面的一座山林。 他想,若是他,逃出来之后,找个地方暂避才是最安全的,事实上,他真的对了。 落落身上的毒发作了,她必须找到有水的地方。 山林间有一条不大的湖,遥遥望着水光,落落托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踏在沙沙树叶上,近在咫尺的时候,她几乎是跌进去的。 寒凉刺骨的水令她止不住地颤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时,因为手抖,险些落水。 终于打开了瓶塞,药粉入水,滚滚白烟萦绕,那张惨白的脸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到了最后,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眼皮重重合上的时候,她听见了接踵而来的马蹄声。 她忽然想,若死前,还能见见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也是极好的。 之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梅花树下,娘亲依旧笑脸吟吟,踮着脚去摘矮枝上的梅花。 她想上前,一阵风吹过,画风突变,眼前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他似笑非笑地凝着她,“为夫好看吗?” 真够不要脸的! 手上一紧,有温暖宽厚的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梦散了,那个感知是切实存在的,她想睁开眼去看看他,眼皮又很沉,怎么都睁不开。 她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恍惚间,她能感知到,有人喂她喝药,又苦又烫的药滑过喉间,耳旁有人不断地轻唤她的名字, “落落?” “落落?” 一遍又一遍,那个声音柔和得仿若棉花,又带着焦急,带着小心翼翼。 不是他! 是太子! 她这是在哪?太子救了她吗? 恍恍惚惚,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尽了最大的力气去掀开眼帘,那个如春风般柔和的少年,面容有些模糊。 看见她羽睫微颤着睁开了一瞬,萧璟宸激动地握紧了她的手,“落落?” 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殿下放心,落落姑娘只是因为受寒导致发烧晕厥,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儿应该就能醒了。”苏木在一旁宽慰。 萧璟宸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手,给她掖好被角,“苏木,她身上的毒当真无事?” 苏木看一眼床榻上的女子,道,“虽然不能彻底拔出她体内的蛊毒,但每日药浴,能保她无恙。” “苏木,孤拜托你,竭尽全力医治她体内的蛊毒。”萧璟宸不懂医理,但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永远也离不开这些药,是药三分毒,长久以往,她怎么可能无恙? 苏木面上一紧,忙道,“殿下不说,苏木也会尽力,苏木已经查阅了许多古籍,仍无所获,倒是那位医女姐姐,她既然能配制出这样一方抑制蛊毒的药,应当可以研制出解药。” 他是个医痴,每每遇到罕见的毒或病,就走不动路,当年,不就是因为太子身上的毒太过诡异,有挑战性才留下来的吗? 只不过,相处下来,他发现太子为人良善,实乃一国之幸,那两年,太子身边能说上话的也只有他和时将军,于是乎,他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萧璟宸缓步走到窗下,望着天边的孤月,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下要想办法给落落脱罪,就不能由刑部全权负责此案,刑部是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坐实了落落的罪名,即便江亦行不认,也难堵悠悠之口。” 苏木问,“那殿下要插手?” 萧璟宸摇头,“这个时候,孤不宜再插手,父皇也不会同意。” 顿了顿,他道,“公开审理。” 第163章 洗清罪名 张凌也不蠢,江亦行不会任由这件事由他刑部全权负责,只要他稍微有所动作,皇帝就会应允,让旁人插手,到时候,事情就由不得他说了算了。 拿下生死阁的杀手,即便没有抓到头目,也没有找到沈落,但只要他们有一人,愿意开口,指认沈落就是十六,也是这次刺杀的参与者,江亦行的罪就都不重要了,北蛮的人会向大启施压,以此剥夺江亦行的一些重权。 他想要看到的就是江亦行落马,狼狈不堪的模样,仅此而已,他实在太讨厌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家伙! 于是乎,他必须连夜审理那几个余孽,哪怕是动刑,一系列的酷刑下来,终于有人开口…… 江亦行坐在门前的廊下,修长的直接握着白玉杯盏,茶水已经冷却,他也无心饮茶,“怎么样?” 墨川在他身前顿足,回禀道,“东宫那头安静得很,只有一事不太对劲,太子的轿辇离开东宫后哪也没去,是跟着时将军一起回去的,之后东宫便没有人再出来过。” 江亦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把人都召回来吧。” 墨川诧异,“夫人……” “太子已经找到了落落,并把人带回了东宫。”江亦行徐徐起身。 “明日一切顺利,再去找东宫要人。” 江亦行心里酸楚极了,他什么时候需要借助旁人,还是一个觊觎她的人来护她周全? 有感激吗?应当是有一点的,可这点感激在醋坛子里淹没了,他也不想认,反正这也是太子萧璟宸欠落落的,与他何干? 保佑明日一切顺遂,他就可以把她接回梅花邬,接回自己身边,放在那样一个强劲的情敌身边,他还真是不安心。 她安全了,他放心了,可这一颗心又开始烦躁得很。 死女人,该不会又和他花前月下?无话不谈吧? 他发现自己已然成了了一个矛盾体,一方面是放心的,东宫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方面呢?真的安全吗? 一点也不…… 一国将帅成了他国的驸马,无疑是对国家的耻辱,当谢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那样一个倔强的元帅,如何会在被俘虏后成为北蛮的驸马? 贪生怕死。 这是所有人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江亦行甚至没有去看他,直到完颜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贵国是礼仪之邦,怎么见到恩师,也不跪下叩个响头啊?” 江亦行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道,“完颜大人想去本官恩师的坟前看看吗?” “哟!”完颜奎笑道,“这话怎么说?谢朝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江亦行一步一顿地走上前,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张熟悉的容脸,“你是谢朝吗?谢朝怎会在敌国苟且偷生?” 谢朝惨白的面上浮起一丝涟漪,“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六公主对我情深义重,北蛮的王也对我以礼相待,眼下,两国安定,又如何叫苟且偷生?” 江亦行笑得苍白,“你这是在给自己的软糯找借口,你不配再叫谢朝。” 说这话的时候,江亦行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曾经,那是他引以为傲的师傅,他有多么期待世上会有奇迹,有一天他可以活着站到自己面前,可现在,他宁愿他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他极力克制着身上的颤抖,直到皇帝开口道,“今日不只是为了接待使臣,还有刺客一事,也当给北蛮,给岱山公子一个交代。” 江亦行隐忍着情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着。 刑部押解着四名要犯进殿,粗重的铁链随着他们的脚步前行,发出沉闷的响声,在殿内回荡、徘徊,久久消散不去。 张凌呈上的供词,由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呈到圣上面前,皇帝仔细地看过,沉吟片刻,问,“证词所供,负责此次刺杀的头领是代号为十六的生死阁掌使?而这人一直潜伏在京城,乃大理寺卿的夫人?” “是,我等只求一个痛快。”堂下跪着的要犯几乎一气同声。 完颜奎冷笑一声,“大理寺卿的夫人?那不是你们大启教下不严?或者是故意的?江亦行狼子野心,想将我们北蛮使臣置之死地?” 江亦行冷蔑他一眼,语气平平地道,“一个女人,本官也不过是被美色所迷,若真要杀你们,在你们进京前,不是更好动手?” 完颜奎眯起狠戾的眸子,转而一脚踹在了堂下跪着的一名杀手身上,“说,江亦行与你们生死阁什么关系?” 江亦行冷笑,“完颜大人何必动怒呢?这生死阁与我有什么瓜葛?好好问问便是。” 江亦行剿灭了生死阁多个基地,朝廷中的人即便再想扳倒江亦行,也不会蠢到污蔑生死阁与他勾结。 完颜奎冷冷地嗤笑一声,“你的夫人刺杀我北蛮的王子,你难辞其咎。” 萧璟宸上前道,“这事还有褚多疑点,沈落虽是生死阁的人,可,早已叛离生死阁,更为朝廷多次与生死阁为敌,生死阁也对她下了死令,你们倒是说说看,她为何要重新与生死阁为伍?” 其中一名杀手开口道,“为了解药。” “解药?”萧璟宸骇然,“你说什么?” 江亦行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漆黑如墨的瞳仁泛着隐忍的猩红。 那人继续道,“她的身上被下了蛊毒,每日都得承受噬心之痛,主人答应了她,只要完成这次任务,就会给她解药,从此天高海阔。” 袖下的拳头渐渐握紧,江亦行只觉得心坎上剧痛,痛到全身麻木,以至于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日夜相伴,为何他没有一丝察觉?不对,应该是有的,她每日沐浴的时间都很长,即便是那一次身子不适,深夜醒来的时候,她说她饿了,只是为了支开他? 萧璟宸亦是怔愣了一瞬,定了定心神,俄而问道,“请问六驸马,当时,你出手重伤了刺客?” 谢朝点头,“没错,她的左肩中了我一掌。” 萧璟宸眸色微眯,左肩? 落落的左肩确实有伤,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一定不能把落落交出去。 “中了你一掌?”江亦行冷声道,“那她的左肩应当呈火灼般的绯红。” 谢朝学的是至阳的内功心法,这一点,江亦行很清楚。 谢朝点头。 闻言,萧璟宸朝门外的苏木使了个眼神。 “可人不在这,她身上有没有伤?谁知道呢?”完颜奎冷嘲热讽。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瞥了眼跪地的一名女杀手,只见她面色惨白,忽然捂着左肩瘫在地上,面部因为疼痛扭曲得极为难看。 “苏木。”萧璟宸一声高呼,“快,别让人死了。” 苏木进殿,朝皇帝行礼,皇帝忙道,“快,先救人。” 苏木立即蹲在了女杀手的身前,一眼便知道是内伤所致,以银针为她暂时护住心脉。 “启禀皇上,此女是内伤所致的五脏六腑受损,暂时无性命之忧。” 皇帝也不懂,只微微颔首,直到江亦行上前一把扯开女子的衣襟,暴露的左肩,一处明显的绯红巴掌印。 “你才是那个刺客。” 张凌陡然怔住,早知如此,他早该杀了这人。 萧璟宸紧跟着质问,“说吧,为何要让沈落给你背这个黑锅?” 女子无力地抬头,“这都是主人的吩咐,我只服从命令。” 事情水落石出,张凌依旧不愿就此收手,俯首道,“皇上,纵然此事与沈落无关,可她是生死阁的杀手,该如何处置?” 萧璟宸质问,“她从未参与过针对朝廷的行动,于孤几次救命之恩,又协助大理寺解决江湖盟的动乱,如此还不能将功折过吗?” “对于一个反朝廷的杀手既往不咎吗?”完颜奎蔑笑一声,说这话时,他的余光尖锐的扫过江亦行,却很是失望。 他依旧面色冷沉,毫无波澜,也从未为了自己的夫人多一句开脱之词。 思忖须臾,皇帝开口道,“其女将功折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朕旨意,将沈落捉拿归案,发配北方极寒之地服役,终身不得踏入京城。” “父皇。”萧璟宸俯首,“请父皇收回成命。” “旨意已下,岂能儿戏,若非念着她于你的救命之恩,就是死罪难逃。”皇帝肃声道,不予再议的态度。 “皇上英明。”相国领着众臣俯首恭维。 正于此时,殿外的宫人进殿,在李德身前附耳一句。 李德躬身走到皇帝身侧,轻声禀报,只见皇帝微微蹙眉,俄而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由宫人通传,白芷深吸一口气,踱步进殿,女眷不上朝堂,不进大殿,所有人都有些诧异。 白芷轻提裙摆,缓缓跪地,叩首行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处事不惊,端庄沉稳,落落大方,实乃难得,萧璟煜静静地望着正中央的那抹身影,不自觉唇角微扬。 皇帝也是对这个女子有所耳闻,虽是沈明德嫡女,却长在乡野小镇,能如此知礼得体,实属可贵。 “你说有重要物件呈上?” 皇帝口吻平稳,却透着身为帝王的压迫感,白芷微微低头,谨记着不可直视天颜的规矩,道,“是,臣女以此物,求皇上免去沈落一切罪责。” 她双手托举向前,于她掌心是块金灿灿的免死金牌。 众人纷纷低声细语地议论,这免死金牌可是皇上御赐之物,她怎么会有?若是来路不明,不仅不可用来换取恩赐,还得问罪。 萧璟宸唇角微勾,心里的石头落地。 李德将免死金牌呈到皇帝面前,皇帝只是看了一眼,问,“当初这块令牌,是为感激你医治太子蛊毒有功,你当真要换这个恩典?” 白芷俯首,“是,臣女只求沈落平安。” “既是如此,那便依了你,朕收回成命,不再追究沈落的罪责。”皇帝道。 白芷止不住双目微红,俯首谢恩,“臣女,叩谢皇上恩准。” 她的落落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个世上好好生活下去,愿如桑灵所言,余生平安喜乐! 第164章 平妻? 此事落定,皇帝领着北蛮使臣和百官前往琼花台,那里早已备好宫宴,宴请使臣。 美酒佳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众爱卿随朕举杯,此杯敬北蛮岱山公子远道而来。”皇帝举杯道。 百官起身,齐齐笑着朝北蛮使臣隔空举杯,“岱山公子请。” 岱山公子不似完颜奎粗暴莽撞,深邃立体的五官也相对于北蛮人而言,偏显俊秀,举止投足谦谦有礼,但透着北蛮人的豪爽, “谢皇上礼待。” 一口饮下杯中酒,他笑道,“好酒。” 江亦行坐在那,一杯又一杯地喝,满脑子都是方才那杀手的话, 她中了毒?每日都得承受噬心之痛? 除此呢?可会有性命之忧? 一舞落,便有另一支舞姬队缓步进殿,当有人认出其中一名舞姬时,宴上响起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一个杯盏落地,惊得众人循声望去,江亦行这才悠悠地抬眸,却见一个身着舞姬服饰的女子缓缓朝谢朝而去。 他只能看到女子的背影,却在谢朝复杂的表情上,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立即抽回思绪。 “爹爹,你真的没死?” 谢子箐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她听闻她的爹爹没死,做了北蛮的驸马,成了大启的耻辱,她不信。 现在,她信了,瞧那一身不属于中原人的服饰,原来,都是真的。 谢朝快步走过去,伸手想去抱抱他的女儿,谢子箐猛然后退了两步,冲他吼道, “我宁愿你死了,你怎么能做北蛮的驸马?” “放肆。”皇帝一声厉喝,“谢子箐,还不退下。” 未等宫人上前,完颜奎笑呵呵地上前,“既然是六驸马的女儿,就是我北蛮的人。” 他伸手拉住谢子箐的手,惊得谢子箐本能地想要挣脱,却哪里挣得开一个武将的禁锢。 谢朝上前,拉起她的手,顺势拂开完颜奎的手,道,“既然来了,就入座吧,不要扫了大家的雅兴。” 谢子箐木讷地摇头,转身就要走,却听完颜奎道,“六驸马,既是你的女儿,怎能让她一人留在大启,当与我们一起回北蛮才是。” 谢朝挤出一点笑颜,“完颜大人说的是。” 他知道,完颜奎一直不信任他,即便是在北蛮,也各种试探,刁难,好在还有六公主的庇护。如今在大启,他便更加恣肆,妄为,今日这事,指不定是谁安排的? “完颜大人此言差矣,谢子箐与本官早有婚约,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嫁夫随夫,她便是我江家的人,如何能随你们回北蛮?”江亦行眼含怒意,冷冷地盯着完颜奎。 完颜奎笑笑,“江大人不是已经成婚了?如何又与我们六驸马的爱女有婚约啊?你不会是让我们六驸马的爱女做小吧?” 江亦行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中原有一个身份叫,平妻。” “平妻?”完颜奎朗笑两声,“好,那这婚礼该是越快越好,也能让我们驸马爷安心才是。” 皇帝笑道,“朕觉得应该如此,明日朕便让礼部选下良辰吉日,择日完婚。” 江亦行拉住怔愣的谢子箐,一起俯首道,“微臣谢主隆恩。” 完颜奎笑了起来,举杯就熟稔地走过去和江亦行碰杯,“恭喜,恭喜,也不知家里那位夫人可会吃味?” 江亦行没接话,饮下那杯酒,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客气话和恭喜的言语,终于等到宴席结束,他带着谢子箐离宫,岱山公子却少有地开口留下了谢子箐, “听闻,中原有个规矩,婚前新郎和新娘不宜见面,既是如此,子箐小姐该与父亲在一起,等着出嫁才是。” 皇命已下,他们也不敢对谢子箐做什么?江亦行要做的只是留下他师傅唯一的女儿,“如此也好。” 言罢,转身上了马车,谢子箐静静地望着他离开,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知道他生气了,她更知道他根本不想娶她,只是,她还是想要嫁给他,她觉得未来的有一日,自己一定可以捂热他的心。 奢靡的马车转了一圈又折了回去,往东宫的方向疾驰,他等不了了,他要把落落要回来。 萧璟宸似乎早就预料他会来,已经等在了花厅,直言道,“这几日想必梅花邬会很忙,江大人也无暇顾及落落,她身上有伤,有毒,如今染了风寒,有苏木在,才是最好的!” 江亦行唇角微微抽了一下,有伤?有毒?染了风寒? “下官的夫人怎好饶烦殿下。” 他已经尽量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可面上还是露出了狠戾,谢朝和谢子箐已经让他很是头疼了,眼下,他只想把落落带走。 “孤不会让你带走落落,如果江大人想闹得人尽皆知,孤也奉陪到底。”这一次,萧璟宸很是固执,一寸也不愿意退让。 “殿下惦记下官的夫人,还扣着人不放,如此举止也不怕天下人耻笑?”江亦行失了耐心,近乎咬牙切齿地道。 萧璟宸拂袖起身,“江大人想做什么,请便,等落落醒了,她要走,孤绝不会阻止。” “她怎么样了?”江亦行的话忽然软了下去,她还昏迷不醒? 萧璟宸顿了一下,蹙眉去看他的神色,“孤知道你是在乎落落的,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吧,落落留在孤这,不会有事。” 言罢,他大步走出花厅,今日殿审时,那个女杀手的暴露看似合情合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过巧合了。 若是有人动手脚,那那人一定是江亦行,只有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下这颗棋子,他在这上头肯定做了文章。 他能想到,张凌自然也能想到,气愤地把那名女子一阵严刑拷打,却到死也没有吐出一个字。 她确实是生死阁的人——雨柔。 第165章 嘉怡郡主酒醉 一路隐忍着情绪回到梅花邬,花厅前已经跪着两名小厮,那是他安排在城外负责看守亦是保护谢子箐的,这几年,他在朝中势力渐大,他不能留着软肋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人是怎么进城的?又是怎么进的宫?” 小厮低伏着头,恭敬回道,“属下已经查清了,是刑部的人。” “张凌?”江亦行眯起危险的眸子,不耐地摆了摆手。 两名小厮赶紧躬身退下,该领的罚自然也少不了。 墨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大人,夫人那?” 夫人不回来,大人的心肯定落不了地,如此一来,他们每日都得战战兢兢的。 “太子铁了心不放人,我还当真能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吗?”江亦行终于是忍不住了,狠狠抄起桌案上的杯盏往地上一砸,以泄心中愤怒。 墨川被这举动吓得不敢吱声,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行了礼退下,等这婚期一定,约摸着,脾气更大。 这么想着,就见礼部的人走进来,墨川赶紧拦下,“二位,我们家大人今日宫宴上喝多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都是官场上的熟人,也深知江亦行的秉性,把他得罪了,指不定日后连饭碗都得丢了。这样想想,还是听墨川的好,反正也只是来告知一下完婚日期,帮着布置下婚礼现场。 谢子箐也会在行宫出嫁,婚礼就在五日后,时间仓促,宫里来了不少人着手布置,她望着那大红绸缎,眼眶滚烫,最后,报之一笑,“子珩哥哥,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子箐?”谢朝走过来,神色有些复杂,“你真要嫁给子珩?” 谢子箐面上无波地望着他,本是最亲近的人,这个时候,竟是觉得如此陌生,这种凉薄的眼神盯得谢朝不自觉地垂了眸,他可以面对任何人的冷嘲热讽,唯独这个女儿,“子箐,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子珩一直把你当妹妹,你应该找个爱你的人。” “我不爱的人,我死也不会嫁,他不爱我,我就想办法让他爱上我。”谢子箐倔强地转身进了房门,合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再也绷不住了,顺着门板滑落在地,掩面痛哭。 她现在能抓住的只有子珩哥哥了,那个引以为傲的父亲,已经成了人人唾弃的胆小鬼,卖国贼,她不想被人唾弃,不想做人下人,子珩哥哥不仅是她的所爱,也是她的救命稻草。 于是乎,有人找到她,告诉她,可以让她进宫,可以让她的子珩哥哥娶她,她毫不犹豫就跟他进了京,好在,那人没有骗她,她赌赢了。 张凌坐在屋檐上,一壶酒一个人,依旧盯着那远处的一处院子,富贵堂皇的宅院里,除了主院夜夜笙歌,便只剩下那女子形单影只的身影。 他见她又提了酒壶,一杯又一杯地喝,心尖微颤,她知道他在那看着她,喝到微醺的时候,她抬眸望着他的方向,笑着招了招手。 张凌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他确实没有看错,她这是发现他了?飞身掠过屋顶,在她身边稳稳落下,不自然地道,“我……我只是不放心你。” 嘉怡郡主报之一笑,仰头饮下一杯酒,“陪我喝一点吧。” 张凌握住了她拿酒壶的手,“别喝了,不值得。” 嘉怡郡主笑了笑,推开他的手,兀自满上酒杯,“你什么都不懂。” “他娶了一个又一个,却从未想起过你,你又何必执着呢?”张凌一把夺下她的酒杯,语气愤愤。 嘉怡郡主伸手去抢,却被他躲开了,她便举起了酒壶仰头豪饮,这一口下去,许是太烈了,许是已经醉了,趴在桌案上,低低地说,“我好讨厌这个地方……” 听着她低低的呜咽,张凌骇然,“你怎么就这么傻!” “走开……”她忽然起身,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走。 张凌伸手将她攥住,打横抱起,却听她冷嗤,“放开我。” “不放。”张凌将她放在床榻上,却依然不松手,牢牢地抱着她,“嘉怡,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看见我的好,看见我的心,江亦行算什么,那样凉薄人,你为什么执迷不悟?” “走开……”她的声音有些无力,应是酒劲上来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也软绵绵的。 他松开了一些,近距离地去看她的面容,望着那双迷离而无聚焦的眸子,“你看清楚,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下一刻,他趁势吻住她的唇。 模糊的世界里,嘉怡郡主骇然睁大眼睛,醉醺醺的她想用力推开他,然则软绵绵得像是棉花,反倒被张凌摁在了床板上。 “唔……”嘉怡郡主似乎清醒了一瞬,胡乱地去反抗,只被他压得不能动弹。 张凌放大了胆子,擒住她挣扎的双手,贪婪霸道地去掠夺她唇齿的香甜。 那一瞬,嘉怡郡主眼前不再迷茫,脑子也从混沌中清醒,惶恐之中渐渐转化为愤怒。 她的贴身婢女被她退下去歇息了,这个院子不会再有旁人靠近,她慌了,却没有一丁点办法。 当他的手扯开她的衣襟,她猛地打了寒颤,回过神来,一口咬在了他张凌的嘴上,张凌吃痛,却也只是松开了一下。 “来人。”趁着空隙,嘉怡郡主喊了一句,哪知声音沙哑,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这间屋子。 等她再想喊,已经被张凌捂住了嘴,只剩下喉间带着哽咽的凄厉声。 张凌是习武之人,轻轻松松就能压制住她,一手擒了她的双手压过头顶,一手快速地扯了她的衣衫,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脖颈,锁骨,一路往下,疯狂而粗暴地占有。 到了最后,她已然放弃了挣扎,木讷地任由他摆布,他抬头,看见她眼睛里的血红与泪,动作下意识地轻柔了一些,“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对你好。” 她泪如雨下,他却辗转在她身体上,一寸又一步,一遍又一遍地掠夺…… 第166章 你到底想怎样? 躺在床榻上,即便已经疲惫不堪,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落落……” 江亦行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他想着,和谢子箐的婚事该怎么跟她开口,这件事又该怎么处理? 此时的落落已然从昏睡中苏醒,睁开眼睛,便是守在床边的萧璟宸。见着落落醒了,他唇角当即扬起,若清风朗月般干净,若春风般的柔和。 他便是这样的少年,如暖阳照身。 “殿下?”落落撑着床板,坐起身。 “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去搀扶。 “我这是在东宫?”落落问,萧璟宸点头。 落落低低地道,“我要回梅花邬。”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蛊毒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萧璟宸柔声道,“我都知道了,你的药是否在梅花邬?我让人去取。” 落落看见他眼底的悲伤,“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只是离不开药而已,死不了。” 萧璟宸微微点头,“这两日发生了许多事,我跟你慢慢说。”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东宫驶离。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萧璟宸看着落落阖眸不语,心下担虑。 落落掀开眼眸看他,“我与他的婚事本就是一场交易,有何难过的?” “交易?”萧璟宸不解。 落落轻轻吐出一口气,“你不必担心我,他娶妻,是好事。” 这样挺好,至少有个人能陪他过完一生,不至于孤独终老。 谢子箐?是马场出现的那个姑娘吗? 马车停在了白家,萧璟宸小心地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白芷被管家叫醒,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披了披风就小跑着出来了,拐角处相遇,她一把抱住落落,“落落,没事吧?” 落落伸手去抚她眼角的泪,“芷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萧璟宸也不便久留,叮嘱了几句,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已经让人去梅花邬,药很快就会送到吧? 他前脚刚走,就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白家门前,江亦行快速翻身下马,冲进了白家。 落落看见他阴沉至极的脸,心头一窒,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竟有种恍若隔世的疏离和不知所措。 下一刻,他一把扯她入怀,低低地道,“跟我回去。” “江亦行,到此结束吧。”她静静地靠在他胸膛上,平淡地说出那一句话。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感到他的身体一僵,而后,是他低哑的磁音,“因为这个婚事吗?” 白芷静静地退出房门。 “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在意你的缺陷的,江亦行,去面对吧。”落落轻轻地推开他,缓步退出两步,拉开距离,望着他这张风华绝代的容脸,淡淡一笑,“她是你的青梅竹马,一定会是你的良配。” “你真这样想?”江亦行凝眉,略带迟疑地望着她。 落落轻咳一声,笑道,“我也不是真的白眼狼,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 心坎钝疼,落落也分不清是蛊毒作祟还是某种不安分的情绪在绞着她的心。 他一直盯着她看,脸上平静如水,那双深邃的眸只有属于她的影子,他真想在她脸上看见一丝涟漪,可这女人当真是对他没有心的。 “大人应该带了药吧?”她向他伸出了手。 他却愣在了那儿,直到他看见她额头渗出了细汗,因为隐忍着疼痛而越发惨白的脸,他才慌乱地回过神,将药交给她,“怎么样?” “出去。”落落唇瓣轻颤。 他不敢停留,当即退到了门外,他知道,她很痛…… 房内,窝在热水里,落落也不知道究竟想怎样?她希望他余生有人相伴,却在听到他要娶妻的那一刻,脑子里第一浮现的便是他一身大红喜服的模样。 她想,她该放手了,她还没有勇敢到可以平淡无波地看着他娶妻,与她人举案齐眉。 抓不住的,就该趁早结束……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房门,他就站在那儿,视线相撞,她率先垂眸,虚力地道,“回去吧,别再来了。” 转身之际,她迅速地将东西塞到他手里,房门合上的那一瞬,腕上一紧,江亦行已经握住了落落的手腕,力道很重,隐隐生疼。落落倒吸一口凉气,眸色无温地望着他,“江亦行,你究竟要怎样?” 江亦行一身戾气逼人,下一刻,他欺身而上将她抵在了门板上,灼热的指腹钳住了她的下颚,迫使她直视自己,低狠地喊着她的名字,“落落。” 落落冷了脸,“江亦行,我真的没有力气再跟你继续闹下去,这场戏到此结束吧。” “戏?”江亦行笑得艰涩,“你还觉得这是一场戏?” “不然呢?”落落伸手挪开他的手,无力地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江亦行无奈地望着她,也不打算走,就这么静静地靠着门板站着。 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落落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温热的杯盏握在手心,张了张嘴,又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沉吟片刻,她无力地道,“江亦行,你赢了,我承认我喜欢上你了,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敢如此放肆吗?” 葱白的指尖握紧了杯盏,她苦涩地一笑,“可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不要继续下去了。” 说完这些话,落落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她不敢转头去看一直一言不发的江亦行,徐徐起身往床榻走去,“我累了。” “落落。”江亦行终于开口。 落落背对着他,彼此都瞧不见彼此的神色。 江亦行拦在了她面前,微微低了眸看她,“你说,你喜欢我?” 落落笑得凉薄,“那又如何?江亦行,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和离也好,休妻也罢,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死女人,有时候真恨不得掐死你。”江亦行朝她靠近一步。 “大人好像忘了,若是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她退后一步。 他再进,她再退……他眯起危险的眸子,加重了口吻,“别动。” “不要,我永远都不想再靠近你了。”落落继续后退一步,永远跟他保持着一壁之隔。 “落落,你到底想怎样?”他无奈地望着她。 第167章 狐媚子样 能怎样,既然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想怎样。”落落尽量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不知怎么,脚下像灌铅般沉重,以至于后退的时候看起来有些木讷。 江亦行听出了她的鼻音,却在她脸上瞧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所说的喜欢恐怕也是轻飘飘的,在她心里无足轻重的存在。 可他依然欢喜,天知道,当从她嘴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有多意外!多激动!甚至不敢去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女人也不是真的那么铁石心肠! 他硬是愣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回应?太过了,是不是就把她吓跑了呢?那好不容易升起的情感,会不会就被她无声又无情地掐灭? 他终于忍不了她这样的刻意躲避,一个箭步,在她退后时拦住她的纤腰,终于将她拥在怀里,附耳低低地说,“你说你喜欢我,再说一遍。” 她一愣,保持了缄默,她想去推开他,可在情感面前,理智终是落了下方,于是乎,只能静静地让他抱着,再贪恋一次他的温暖。 可她清楚,他们不会是一条路上的人,江亦行是谁,他的柔情不过是表相,不过是给她设下的步步为营的陷阱。或者说男人多薄情,爱权势地位远超过一切,就如萧璟煜,可以为了加强自己的势力辜负白芷,又如陆廷申,为了权势可以抛弃良知,杀害至亲。又如眼前的男人,他的身边多的是为他不顾一切的女人…… 思及此处,落落猛地推开了他。 她得保持清醒,有一日,他们会站在对立面,为了各自的目的,拔剑相向。 江亦行微微一愣,看见她眼底的淡漠疏离,不再有一分温情,他便知道,他还是输了。 “大人不会想死皮赖脸地纠缠下去吧,我不介意动手。”落落淡淡地说,仿佛刚刚说喜欢他的人不是她,甚至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还真是白眼狼。”江亦行轻嗤,握住她冰凉的手,跟以前一样,紧握着就不放了。 “放手。”落落轻咳了一声。 “你身上的毒,苏木可有办法?”他定定地望着她,神情凝重。 “死不了。”她意简言赅。 “你若死了,我还真是亏惨了。”他无奈地笑了笑。 “走吧。”她抽了手,下逐客令。 下一刻,某厮已经先她一步躺到了床上,还盖上了被衾,撑着侧脸看她,“你就不想要个免费暖被窝的?” 一副狐媚子样!这厮也真的有这个潜力。 落落无奈地叹了口气,“江亦行,堂堂大理寺卿,这么不要脸,也不怕让人笑话。” “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真要弄丢了,才会让大理寺那帮兄弟笑掉牙。”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滚出去。”落落切齿,许是真的生气了,一把掀了被衾。 某厮坐起身,跪坐在床上,拉过她的手,极是无辜地望着她,“落落,我错了,你信我,我不会娶第二个人。” 落落微微一怔,不要脸的,居然跟她撒娇?“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身有瘾疾,有人愿意嫁你,不是很好吗?” 江亦行扯着她的手,对她的话恍若无闻,“落落的手好冷,快睡吧。” 落落轻轻吐出一口气,褪了外衫,躺到了床榻上,她总不能这样一直跟他耗下去,这厮就是个不要脸的泼皮。 在他躺下时,她已经横了枕头在两人中间,“江亦行,别逼我动手。” 江亦行支着脑袋看她,“夫人不冷吗?” 落落凉凉地瞪他一眼,“照你的意思,这两日没有你,我是睡在太子怀里才能安寝吗?” “你敢?”他皱起眉头不蕴道。 “江亦行,我认真的,我可不愿有天被你伺候出毛病?我也不愿,被你爱上。”她说。 “为什么?”他扯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 “被你这种人爱上不是好事,例如现在?”她凉薄地剜他一眼。 她觉得这厮在某一方面很是偏执,她可不想再招惹一个偏执狂,她忽然想起生死阁少主,她咬破了口腔吐出的那口血还真的骗到他了,才能挟持着他逃离。 这人只要活着一天,她就不得安宁,若非生死阁的暮倾暗中护他周全,他早就死了。 江亦行忽然笑了,“白眼狼。” 她笑着点头,“生死阁少主和我也算青梅竹马的交情了,我可真想杀了他。” 江亦行微微一怔,“确实该死。” 落落忽然问,“那个女杀手你安排的?” 生死阁不至于蠢到让那个冒充她的人同她一起留在那个宅院里。 江亦行笑,“你还记得雨柔吗?” 落落微微蹙眉,廉阳城那个梁安知府送给他的美人? 趁她出神之际,江亦行抽了枕头,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别动,就抱一下。” “江亦行。”她切齿,“我说,我们结束了,这场戏也……。” “唔——” 江亦行蹙眉,欺身而上,堵了她的嘴,粗野热吻落在微凉的唇瓣,贪婪吮吸,辗转反复,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非要她生生把那不该说的话咽下去。 身体的本能竟比理智先一步接受了,被他吻住的瞬间,落落只觉得心头一颤,一掌朝他肩胛击过去的时候,她还是狠不下心。 “再说一次吧。”他啃着她的唇,近乎祈求的口吻,“说你喜欢我。” 她被他吻得有些晕,“喜欢而已,江亦行,喜欢不是爱,我们到此为止好吗?” 她真的害怕,害怕有一日,她会身陷囹圄,不可自拔,她讨厌这种被情爱掌控着自身的感觉。 江亦行一愣,缓缓离开她的唇,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我若不愿呢?”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垂了眸,长长的羽睫在眼脸下落成极是斑驳的剪影,轻颤间,仿佛撩动了他的心。 “那便这样吧。”落落实在拿他没了法子。 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从她身上离开,伸了臂弯将她紧紧搂着,下颚抵着她微凉的额头,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这样挺好!” “挺好?”落落抬头,唇瓣不经意掠过他的脸颊,她下意识地倾开头。 江亦行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抵住她的唇,戏谑道,“趁机占我便宜?” “不要脸。”落落轻嗤,一口咬在他唇上,“江亦行,你是不是非得缠着我?” 江亦行低低地嗯了一下,“你说对了。” “……”落落无言以对,松了嘴,轻轻地倚在他胸膛处,静静地阖上眸。 第168章 输给你了 晨光熹微时,她在他臂弯里醒来,入目的是那张绝代风华的容脸,浓密的黑睫垂落,遮盖了那锐利墨黑的瞳仁,更添几分温和俊美。 鬓若刀裁,剑眉冷肃,便是睡着的时候,也难掩英挺不凡之姿,眼脸下可见淡淡的乌青,想来这两日没有好好睡上一觉,她想起,这好像是第一次,她先他醒来。 这厮,是为了她,惴惴不安地没睡好吗? 可她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厮绝不是把儿女私情放在首位的人,更何况,她算什么?他们算哪门子儿女私情? 他可从未说过喜欢之类的话,这样想着,落落心底暗骂一声,自己怎么就把话说出口的? 她想起萧璟宸的话,他的师傅——谢朝,回来了,以北蛮六驸马的身份回到了大启,曾经那个热血将帅,被百姓津津乐道引以为豪的边防将军,成了敌国的驸马。 百姓乃至朝臣,甚至于大启帝王都引以为耻,只不过,如今两国修好,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难看? 她想起那次在山洞里,他低落的情绪是为了他的师父,而今呢?那个亦师亦父亦友的人,他该是不想面对的吧?她突然觉得心有点揪疼,是心疼他吗? 情不自禁地,那冰凉的指尖就抚上了他极是好看的容脸,蓦地,江亦行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忙地将手抽回,可已经晚了,他抓住她的手,轻轻摁在自己的面颊上,眸色温和地看着她, “想摸就摸吧,为夫乐意得很!” 他的唇角勾着压不住的浅浅弧度,满眼戏谑地盯着她,欣赏着她的无措和慌张,她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趁他睡觉,摸他的脸,被抓了现行,应当是害羞了吧?那素白的脸都染上了少有的红晕,极是好看,好看的让人心痒痒的! 落落眉目微蹙,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摁着,行,你不是乐意吗?她干脆把另一只手也抚上他的另一半脸,带着一丝撩拨,带着几分怨气,毫无章法地摩挲、揉捏…… “喂……”他制住她的手,那女人竟摸上了他的脖颈,弄得他有些痒,连着心也有些痒。 这女人向来就是这样,你把她惹急了,她就豁出去了,硬生生把局面转过来,转到她主动,他被动,最后,输的还是自己! “大人不是乐意得很吗?”她凉薄地望着他。 他握紧她冰凉的手,无奈地笑了,“输给你了。” 她笑靥如花。 白芷知道昨夜江亦行没有离开,在前厅备了早饭,不知怎地,落落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好比她和江亦行,没有人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是爱?还是在孤独中相互慰藉?亦或是她对他还有价值呢? 白芷不清楚,只能任由落落自己去选择。席上,江亦行对落落旁若无人地关切,对落落的喜好也是掌握得极为清晰,每一样她爱吃的,他都会夹到她的碗碟里,在落落放下碗后,他觉得不够,便兀自盛上一碗粥,亲自喂她吃。 “我吃饱了。”落落隐隐带着恳求的意味,她没办法当着白芷的面接下他喂过来的粥。 她觉得面上有些滚烫,无奈地从他手里接了那碗粥,自个埋头吃起来。 江亦行笑笑,忽然就问了一句,“你的毒该怎么解?” “没得解。”落落此话一出,当即就抬眸去看他,又看一眼白芷,忙道,“我不是说了吗?死不了。” 她云淡风轻地说,继续埋头喝粥。 “我要你说句实话。”江亦行死死地盯着她,白芷也站在了他的那面,等着她把话说清楚。 气氛骤冷,落落不敢去直视他们的眸子,“噬心蛊,每日需药浴抑制蛊毒侵蚀心肺,若有一日停了药,应当是会死的。” 白芷用力逼回眼眶的泪,“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落落终于放下了碗,去看她,“有药,就死不了,别担心。” “谁给你下的?覃老?”江亦行问。 落落转眸看向他,他神色冷峻,死死地盯着她,不容她回避,她轻叹一声,“覃老贯用毒,不用蛊,这是莘月人的手笔。” “玄烨?”江亦行眯起危险的眸子,“他为什么要给你下蛊?” “你有完没完。”落落不耐烦地起身。 “说清楚。”江亦行发了狠,一把扯她坐回去。 白芷也不敢动,这一刻,她是认可江亦行的。 “江亦行……”落落加重了音色。 三个人固执地站成了两队,忽然发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得知落落回来的沈桑灵,早早地赶过来,正好听见了这些话,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她也走到了江亦行的一面,“落落,你还想瞒着我们吗?” 落落哑然,气焰低了下来,语气也柔和下来,“那个时候,莘月古籍还在我手里,他想要得到莘月古籍和你手里的那把钥匙,在生死阁少主囚禁我的时候,偷偷给我下了蛊毒,以此要挟,我不相信给了他莘月古籍,他就会给我解药,我甚至觉得他自己都没有解药,桑灵婚前消失的那些天,实则是姐姐为了替我解毒,将我带走,这些药是姐姐给我配制的。” 顿了顿,她继续道,“只是每日药浴的时候,很痛,但不会死。” 江亦行怔怔地望着她,袖下的拳头紧握,原来从武林盟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中了蛊毒,他竟然不知道? 白芷和沈桑灵同样不知所措地站着,她们不知道,落落口中说的很痛有多痛?但一定是很痛很痛! 不会死? 可任由它待在体内,长此以往,怎么可能不会对她身体有伤害……那样的伤害又…… 气氛忽然冷得厉害,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个僵局,江亦行的面色也越发黑沉…… “好了,说完了。”落落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第169章 留着命就行 江亦行懂她的倔强,静静地看她离开的时候,只是莫名地害怕…… 回了梅花邬,江亦行径直回了书房,依照脑海里的记忆,将玄烨绘画出来,交给墨川,“将京城的探子都派出去,分散在全城各个角落,务必找到玄烨,留着命就行。” 墨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出动整个千机和大理寺的暗探抓一个人? “是。”他应的有些迟疑,看看自家大人阴沉的脸,也不敢多问,从白家一出来,就一言不发,整个人冷到了极点,关在书房这么久,就画了一张玄烨的画像? 他想着当是与自家夫人有关,只有牵扯到夫人,大人这情绪才会如此喜怒无常? 最近事太多了,大理寺的兄弟没闲着,他和秦浩亦是,京城也不知潜藏着多少生死阁的杀手,是故,这日夜巡逻、防守的士兵比平日里多了一倍。 北蛮使臣在京城待一天,他们就得死守。 交代完墨川,江亦行紧跟着进了宫,皇上安排舒妃和北蛮使臣见面,要重新商谈拟定两国合约。 “臣妾所行与北蛮没有任何关系,臣妾只是想偷走莘月古籍,将这恐怖的东西损毁,”舒妃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后宫不得干政,莘月古籍落在皇帝手中,朝中大臣也无人得知,舒妃又从何得知呢?远在千里之外的北蛮就更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 最大的可能就是朝中有人跟舒妃暗通消息,那么这个人就很有可能是一直以来为北蛮做事的大启人?更大的可能,就是大启朝中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人。 若非不想影响两国安定,皇帝必定会动用重刑撬开舒妃的嘴。 “照娘娘所说,娘娘是如何得知这莘月古籍落在了皇上手里?”江亦行直言,唇角勾着浅浅的似笑非笑,对于岱山公子和完颜奎冷冽的目光视若无睹。 舒妃跪在殿前,抿唇不语。 北蛮使臣找不到说辞,也自知理亏,不敢出言反击。 偌大的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启朝也无人来充当这个恶人,那就由江亦行继续做个凉薄之人,“刺杀我大启帝王可是重罪,萱贵妃若是没有挡下那一剑,受伤的便是圣上,舒妃娘娘即便引咎自尽,我朝又岂能善罢!” “岂有此理。”完颜奎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怎样?你们的皇帝好好在这,还想以此做什么要挟?我们北蛮各个都是好汉,不怕与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开战!”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锐利地落在谢朝身上,其中意味,大家心知肚明。 他曾经是大启的将军,现在是大启的耻辱。 谢朝沉默不语,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仿佛一切都与他从未有过瓜葛,对于从前的君王,对于从前的爱徒,还有从前的好友…… 冉坤两兄弟趁着黑夜去找他,硬是要逼着他说出一番大义炳然的话,说出他不是贪生怕死,又不能言语的苦衷,他避开了话题,摆好了酒,邀他们共饮。 酒过三巡,那两老头还是不依不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动起了手,与他们从院中打到屋顶,再从屋顶打到了长街…… 那时,他突然怀念起从前的日子,从前,他带着他的小徒弟去宫里跟皇帝对弈,他的小徒弟就会去缠着那两怪老头打一场,也不知,他们知不知道,这都是拜他所赐,是他总是跟自己那个小徒弟说,那两是京城武功最高强的! 他本以为,那样平凡美好的生活会持续很久,直到边关传来急报,金陵关失守,北蛮带领三十万大军踏着大启军士和百姓的尸骨打到了北陵城,北陵城若失陷,整个大启便岌岌可危…… 他带兵出战,那一战持续了月余,北蛮毫不犹豫,不留余力地费力攻城,哪怕城下堆满了他们北蛮军士的尸骨,他们也毫无退兵的打算,三十万大军,分批进攻,用车轮战耗着他们,他们北陵军十万士兵几乎每天都在应战,月余后,早已精疲力竭。 他才想出烧毁敌军粮草的下策,他知道,在三十万大军的驻扎地绝无生还可能,可他无畏! “那就试试?” 江亦行的话将他从思绪里拉回,他看着这个少年,还是如从前一般,一身傲骨,无人敢欺!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徒弟。 江亦行冷眼望着完颜奎,这个时候,张凌也与他统一了战线,他们是武将,最看不惯的便是他国的轻视。 岱山公子终于开口,“关于莘月古籍,圣上是否给个答案呢?若真得了这样的宝贝,我们又何必在这浪费口舌。” 完颜奎附议道,“三十二年前的不死将军,若是现世,还谈什么合?你们大启会放过我们北蛮,别说是北蛮了,想来六国都无法安定……” “放肆!”皇帝震怒,“是你们北蛮和亲公主行刺在先,如何又谈到昔年往事?” 岱山公子俯首一揖,不卑不亢地道,“只要圣上给我们北蛮一个足以信服的答案,我们北蛮愿意与贵国重新签订修合协议,我们也会给出足够的歉意。” “若不能,那也无话可谈,舒妃娘娘身为北蛮公主,也自当为所行付出她的代价,北蛮不会插手。” 岱山看一眼舒妃,拂袖转身,“走。” 谢朝和完颜奎跟着离开…… 皇帝怒拍桌案,“他们这是在胁迫朕?” 江亦行俯首,“皇上息怒,他们此行的目的恐怕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莘月古籍,如今的舒妃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那便打啊,我们大启人力物力财力都在他们之上,还怕他不成?”张凌冷嗤。 礼部尚书进言,“此事并非开战这么简单,两国一旦交战,边周四国便是虎视眈眈,届时即便保得住城池,也是百姓遭殃,将士遭难啊!” 大启向来以和为本,以百姓为主,不愿意再引起不必要的战争。 可若真的倾注一切去与北蛮开战,胜算也不小,北蛮如此嚣张,想来必是和六年前一样,有了足够的准备。 第170章 醋坛子 这一次的谈判不欢而散,江亦行被皇上留在了殿内,“子珩,莘月古籍的另一块钥匙可有下落?” “在莘月族人手里,臣已经让人全力追拿。”江亦行道。 “北蛮屡次进犯我大启,若真有这样的东西,朕倒想一试。”皇帝冷了眉目。 江亦行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危险的眸子,俄而道,“臣定竭尽全力找到此人,将第二块钥匙交由皇上。” 皇帝轻叹一声,伸手拍在他的肩头上,“你的夫人找到了?” 江亦行颔首,“是,落落身受重伤,也如那人所言,身中蛊毒,如今,在白家养着。” 皇帝轻轻哦了一声,“让苏木去看看吧。” 江亦行俯首,“皇上费心。” “朕知你不愿意娶谢子箐,只是为了保住你师傅唯一的骨血。”皇帝微微叹气,“你师傅……” 江亦行冷然,“师傅早已死在那年的战场上。” “唉……”皇帝叹气,欲言又止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出了宫门,江亦行心底五味杂陈,皇帝动了对付北蛮的心思,若得到钥匙,打开莘月古籍,究竟是好是坏? 秦浩上前,“千机得到消息,各国近日来相继收到大启帝王得到莘月古籍的消息,已经有所行动。” “看来,生死阁的棋,是要让天下大乱,从中得利。”江亦行冷笑一声,迈腿上了马车。 秦浩紧跟着上马,扬鞭驾马驶离,“若是五国插手,不知该如何?” 马车内传来江亦行冷沉的话,“那是皇帝该考虑的,我们无需操心。” “是。”秦浩应道,就听江亦行道,“去白家。” 秦浩颔首,这夫人不回梅花邬,恐怕大人也不想回去,梅花邬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也不知为了谁? 白芷出了门,林管家向江亦行行了礼,不自然地回禀,“太子殿下在里面。” 江亦行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满眼都写着不蕴,远远就看见院中那两人有说有笑,萧璟宸眼下正拿着一块点心送到落落手里。 “太子殿下这是一出宫门就匆匆来了?” 落落陡然转眸,那厮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这酸味都溢了满院。 江亦行从她手里拿走那块点心,皮笑肉不笑,“夫人也不嫌腻?” 几步之遥的秦浩当即将手里的食盒藏到了身后,他这大人闹哪一出?这一路上买的甜点就不是给夫人的?就不腻? 萧璟宸笑笑,“孤不放心落落的身子,让苏木一同过来看看。” 落落凉凉地剜江亦行一眼,他伸手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不顾她挣扎,紧紧握着,“不知苏木神医可有何良策?” 萧璟宸视线凝固在他们交织的手上一瞬,低眉一笑,有些苦涩,也有些好笑,他从不知江亦行还有这一面,这般醋意,真是令人闻之生畏! 苏木一面查看着一本古籍,一面低声道,“惭愧,惭愧,眼下,真是没有寻到一个有用的法子,还是落落姑娘的姐姐厉害,能配制出那样的药方,以解姑娘噬心之痛。” 落落勾唇,“苏木神医擅于外伤和病理,姐姐擅长的便是毒,这如何做比?” 苏木点头,“姑娘说的是,不过,我还是会努力,这毒也是行医的关键。” 说着,他又埋头细细品酌手上的书籍。 “累了吧?”江亦行歪头凝着落落。 “……”落落无语。 “落落,去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萧璟宸徐徐起身,再待下去,只怕有人得下逐客令了。 “我送……”落落起身。 “殿下慢走,秦浩,送送太子殿下。”江亦行抢了她的话道。 萧璟宸竟觉得有些无奈,看了眼他紧攥落落的手,抬步离开。 “江亦行,你不觉得这样有失身份?”落落重新坐在木椅上,略带鄙夷地睨他一眼。 “他堂堂太子惦记他妇,才叫有失身份。”江亦行瞥她一眼,端起她的茶杯,一饮而尽。 “你这马上就新婚了,不去好好准备,跑来这做什么?”落落没好气地道。 “醋了?”江亦行笑吟吟地看着她,日光里,眼眸亮如星辰。 “不是醋了,而是累了。”落落轻轻靠在椅背上,将丝巾盖住自己的脸,遮去刺眼的日光,“江亦行,你说的,替你解决了你的问题,你就与我和离,放我离开。” “眼下,你成过婚,无人再会对你胡乱猜测,更何况,你也马上会有一个新夫人。”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只觉得眼前一暗,隔着丝巾,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她眼前所有的光,朦朦胧胧间,她好像看见他不一样的一面。 他俯身,隔着丝巾贴着她的唇,“夫人可以不再说这样的话吗?” 他磁重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哀求,竟让落落的心猛然一紧,生疼了一下。 “江亦行,你……” 她忽然扼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东西,挑明了,又该如何?她还能忍心拒绝吗?而那样的情爱,又是她想要的吗? “落落,这样不好吗?”他低低地问。 她一怔,只觉得眼眶有些滚烫,唇瓣动了动,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缓缓阖上了眸…… 他贴着丝巾,啃了一下她的唇: 你可知?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他坐在她身边,靠在她肩头,阖上眸…… 暖阳里,光圈照在他们身上,日光把她们包裹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相安静好。 第171章 再去看一次梅花 从得知落落身上有蛊毒,日日得承受那样的噬心之痛,白芷每每一个人待着,就觉得无比烦躁,她不傻,落落口中轻描淡写的只是离不开药,定是安慰他们罢了…… 走在街上,所过之处,她认为落落会喜欢的东西都一股脑地买上一份,不一会儿,夏雨秋霜的身上已经挂得满满当当, “小姐?” 白芷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们,这才回过神来,轻叹一口气,“算了,回去吧。” 夏雨身前捧着太多东西,一转身,没走两步,就撞到了一人身上,“对不起……” 她连忙道了歉,就赶紧弯腰去捡东西,却被一个重力粗暴地踹在地上, “瞎了眼的东西,对不起就行了?” 她骇然抬眸,捂着吃痛的肩头,眼底满是泪,有人护在她身前,是她小姐! 白芷看着眼前的人,先周全了礼数,“完颜大人。” “哟——”完颜奎也认出了她,那日在殿前的女子,他只是想不起她叫什么。 “既然认得我,就给我叩两个响头表了歉意再走。” 他心里憋屈,在这个鬼地方,怎么都不痛快,能逮着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管她是谁?拿大启人出出气也好! “小姐?”夏雨得秋霜搀起来,担虑地望着自家小姐。 白芷抬手,她们低头退到身后。 “完颜大人身为沙场将军,不过是被一个弱女子无意撞了一下,就下这样的狠手,如此可是一个男儿,一个军士的作风?” 白芷铿锵有力的话语引起身旁不少人驻足,这里是京城,是他们大启的地盘,这北蛮人嚣张跋扈,早有耳闻,如今看来果然是蛮横之人。 “臭娘们,还教训起本将了。”完颜奎靠近一步,欲有动手的架势。 “这里是大启,讲的是道理,大人认为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动武,传出去好听?”白芷昂首相迎,丝毫不露胆怯。 话音刚落,便有接二连三的旁观者站了出来,指责完颜奎咄咄逼人! 剑拔弩张的两队人,忽然有人出来打破了混乱的局面,“还不带完颜大人回行宫休息。” 完颜奎身边的北蛮随兵连忙朝来人恭敬地拱手见礼,“岱山公子。” 岱山公子看一眼完颜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狠戾,“完颜大人饮了酒,就回行宫歇下吧。” 完颜奎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能给自家王子面上难堪。 岱山公子转过身来,朝着白芷露出一个浅笑,“多有得罪,还请沈大小姐见谅。” 白芷淡淡地回了个笑脸,便转身去查看夏雨的伤势,瞧她吃痛的五官都拧在了一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白芷忙搀着她,和秋霜一起送她去附近的医馆。 完颜奎是武将,这一脚的力度太大,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承受得住的,幸好,他用的是左腿,力度还减轻了一些,因为他的右腿在战场上留下了病根。 大夫检查了一下,“好在肩胛骨没事,只是皮外伤,养上些日子就没事了。” 白芷松了口气,让大夫开了外敷的药,带人离开,这一出门,才发现岱山公子居然还在此处等着。 她不紧不慢地上前周全礼数,“见过岱山公子。” 岱山公子已经派人去付了医药费,面上温和地赔礼道歉,“今日的事,是我们的过错,沈大小姐有何要求,尽管提。” 岱山公子与完颜奎全然就是两个极端的性格,一个野蛮无理,一个谦逊有礼,白芷也不知道他是诚心道歉,还是不想落人口舌,总之,离北蛮人远一点定是没错! “岱山公子已经做了该做的,小女子先行告辞。”白芷再次福礼,转身带人离开。 岱山公子目送着她离开,唇角勾了笑,这女人倒不像那些矫揉做作的中原女子!她身上有傲骨,处事不惊,端庄有礼,外表却柔弱得像个软柿子! 刚走到落落的院落门前,就看见落日暖阳下,两个并肩而靠的人,白芷顿足,轻轻地退了出去。 某种时候,她觉得落落和江亦行在一起,是开心的,是幸福的! 那样轻巧的脚步声,落落还是察觉了,她轻轻掀开眼帘,肩头微重,是他的重量和气息,这厮约摸是真累了! 微微侧了眸去看他,他正好睁开眼,跟她的视线迎了个满怀,唇角盈起一个淡淡的笑意,“我带你再去看一眼梅花。” 不等落落回应,江亦行已经拉起她的手,大步朝门外走。 马背上,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身下的马儿带着他们一路奔驰,又到了那片梅花林…… 第172章 就此松手 如今梅花快要落尽,花瓣覆在土里,底下一层已经腐败,刚飘落在表面的依然娇艳。 他握着她的手站在树下,凛冽的风晃动树枝,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发上,落在衣裳上,扑鼻的花香里带着股甜甜的味道。 她笑,“好美!” 他仰头,好像在看花,也好像在看她。 他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子在这儿站一辈子,只要,有她。 落落痴痴地望着那一场花雨,仿佛是春日来临前,老天爷给她们两个人下了一场雨,又好像是娘亲在对她笑…… 鬼使神差地,她忽然转头去看他,一寸寸地仔细地看,她想若是她能活下去,她会勇敢一些,可…… 他的眼里有夕阳的光,有潋滟的梅花,还有她,她隐隐看懂了他,却不敢拨开最后一层云雾。 “落落……”他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忽然紧紧地拥她在怀里,低眸吻上她的唇。 心里隐隐作痛,他抱紧,再抱紧,几乎要将她的身子勒成两半,“落落……” 他吻着她,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落落觉得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风是冷的,她的身子也是冷的,可他给了她温度,让她忽然热得难受极了,终于她推开了他。 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感知到了他的情感,隐隐祈求道,“江亦行,现在松手吧!” 她凝眸望着他,看见他脸上的那抹萧瑟,心头微微一窒,僵硬地向后退了两步,“你若再出现,我会选择离开!” 音落,她快速转了身,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背对着他,抬步离开。 而他已经忘记了动弹,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江亦行也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黄昏到黑夜,残月爬上头顶的时候,他终于挪动了脚步。 “大人?”墨川见到江亦行回来了,脸色沉沉,心下一紧,他放低了声音禀报, “大人,千机传来消息,当年金陵关失守,全城惨遭屠戮,还有生还者。” 金陵关易守难攻,是大启边防的重中之重,当年若非金陵关突然失守,北蛮三十万大军就不可能直抵北陵城。 事后,朝廷调查也是一无所获,因为金陵关无人生还,金陵关为何忽然失守,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 江亦行蹙眉盯着墨川。 墨川心下一激灵,连忙继续说,“消息是从北蛮传来的,岱山公子一直派人在大启寻找此人,下的是,死令。” 江亦行分明听清了他的话,却久久没有回应,面上也毫无波动,只是遥遥地望着凋零的梅花林,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觉得心底某处空落落的。 长长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地低喃了一声,“白眼狼!” “啊?”墨川惊愕,在江亦行冷锐的眸扫过来时,他已经低下了头,眼神也是能杀人的,特别是他家大人。 白眼狼?夫人又惹他了? 他恍然大悟,这三更半夜的回来,约莫是被夫人赶出来了! 捂住自己忐忑的心,这几日,一定得管好自己这张嘴! “让流风盯着岱山公子。”江亦行低低地吩咐了一声,长腿一迈进了房门。 墨川瞧着紧闭的房门,轻轻松了一口气。 看着房内布置好的大红绸缎,江亦行想起那一日的新嫁娘,穿大红嫁衣的落落美得不可方物,挑起红盖头时,他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他看着她,好想告诉她: 娶你并不是权宜,只是想与你日夜相伴,白首不相离! 心揪疼得厉害,他想落落的噬心蛊可是这种滋味? 噬心蛊? 他握紧了拳头,眸中狠戾,低狠地咬牙,“玄,烨!” 他却不知,有人也是这般咬牙切齿地咬着他的名字,“江亦行……” 张凌恨恨地问,“他有什么好?” 嘉怡郡主木讷地坐在床上,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根本听不见旁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从那一日,他强要了她,她不哭也不闹,就这样静静地待在房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张凌日日都来,一开始有愧疚,不敢靠近,不敢说话,就静静地守在门口,想来也是被磨灭了耐心。 见她不吭声,依旧神情迟滞而冷漠,他一把撅起她的下颚,俯身啃着她的唇,欺身压下,“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人,再想他也毫无意义,我会向你父亲渊王提亲,他定会同意把你许给我。” 嘉怡郡主想推开他,终究是有力不逮。 那细细密密的吻落下,衣衫尽褪的时候,有泪滑下,无声无息。 事罢,张凌走了,走之前,他为她穿好衣衫,轻柔地抱了抱她,他那么爱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嘉怡郡主躺在那儿,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那些事,搂着被衾的一角终于哭出声来。 婢女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敢进去,她知道张凌对郡主做了什么?可这件事闹出去,只会是一个结果,就是成亲,渊王定会息事宁人,将郡主许给张凌! 这些年,除了这个郡主的身份,渊王什么都没给过嘉怡郡主,他甚至连认都从未想认过,一个歌姬偷偷产下的孩子,还想以此求一个王府妾室的身份,真是异想天开! 张凌求娶的时候,渊王还有些醉意,靠在懒人椅上,随口就应允了,“那你就去请皇上,让礼部操办吧,本王可没时间。” 第173章 不再是江夫人 小笙一大早便带着大包小包地进了白家,“夫人,大人让小笙来伺候夫人。” 落落无奈地笑了笑,“小笙,坐下来说说话,就回去吧,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这人留下了,他们哪里还能断的干净,这厮是变着法地非要纠缠不清了? 小笙一愣,眼眶里的泪顺势就掉出来了,“夫人,小笙留在梅花邬,也……” 落落转眸望着她,“以后若是想我了,就过来坐坐。” 不可反驳的口吻,小笙只能抹了蕴藏许久的泪,点头应下,俄而将那些点心、干果一一摆在桌案上,“这些都是大人让带来的。” 落落淡淡地扫了一眼,“嗯,知道了。”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你早点回去,以后就伺候在新夫人身边。” 小笙猛地摇头,“不要,我只想在夫人身边伺候。” 落落转身进屋,“回去吧,我不再是江亦行的夫人。” “夫人?”小笙惊慌地跪地。 落落关了房门,没有多看一眼,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他穿大红喜服的样子,心头钝痛,她靠着门板,大口地喘息,下意识地摸出袖中玉笛,哽咽地低唤了一声,“江亦行……” 她忍不住回想起以往的点滴,关于有他一切的回忆…… 小笙回了梅花邬,看着四下翻飞的红绸带,气鼓鼓地坐在了梅花树下,墨川上前询问,“怎么了?” “夫人说,以后,她不再是江夫人,让我伺候新夫人。”她说着便哭了出来。 “你说,夫人是不是生气大人要娶平妻啊?” 墨川也不懂,他家大人和落落姑娘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也搞不懂啊! 江亦行愣在廊下,面上无温凄寒,不再是江夫人? 负手而立,掌心紧握着那枚玉佩,触手生暖,她把这个还与他,就为了撇清关系吗?她口中的喜欢还真是如一片雪花,毫无轻重可言。 “大人?”秦浩疾步进来,“岱山公子有动静!” 江亦行微微颔首,“这件事,我亲自去办,我交代你的事,必须做好!” 秦浩俯首,“大人放心。” 夜幕低沉,车轮碾过青石路,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黑影飞速跃下,迅速解决了随行的几名士兵,箭步朝车厢靠近。 哪知,一道巨网顷刻落下,将他罩在其中,他飞速旋身,转动弯刀,割开了一道口子,一个漂亮的驴打滚,而后重新站起,却见四面已经围满了穿便服的北蛮士兵。 远远的,江亦行面无表情地戴上了黑色面巾,瞧着这一幕杀机四伏,而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忽然眸光一沉! 再等了一会,眼看着那人就要在包围里命丧当场,他轻哼一声,飞身而下,与那人并肩作战,冲出一条血路,逃出一段距离,那人却将手中的弯刀横在了二人之间。 江亦行轻笑一声,扯了面罩,“想活下去,就来找我。” 言罢,重新扯上面罩,引着追兵往另一个方向跑开…… 星月当空,那清冷的月光落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落落摸出那支玉笛,指尖轻柔地摸索着玉笛的音孔,转身坐在栏杆上,第一次吹响了那支玉笛。 忽然,她动作一滞,眯起危险的眸子,点足一掠,却在看清黑衣人的面容后,猛地收了掌力,“江亦行?你有病吧……” 蓦地,她面色一紧,“你怎么了?” 江亦行唇角微勾,捂着腰间的伤口,“怎么了?担心我?” 落落敛眸,“既然死不了,就回梅花邬去。” “外边有追兵,避一下。”江亦行低低地道。 落落蹙眉,背对着他,无奈地道,“进来吧。” 江亦行紧跟着进去,关上房门,转过身时,她已经拿出了药箱,“过来。” 江亦行乖顺地坐过去,静静地抬头看她,见她不耐地道,“你是想让我给你脱吗?” 他一笑,快速将上衣褪了个干净,他的身体显出习武人才有的强悍,犹可见结实的完美肌理。 落落拧了帕子,低伏着身子给他小心地擦拭着腰间的一块刀伤,伤口不是很深,却依旧渗人地令人心下微紧。 清洗干净了,她娴熟地拿了金疮药,冰凉的指腹蘸着金疮药粉在他伤口上厚厚地敷上一层。 冰冰凉凉的柔滑感,一寸寸轻柔地抚过他的伤口,抚在他的心坎上,他就这么静静地低头看她,为了见她,他拖着追兵到了附近,听见她的笛音,看见她月下孤寂,他竟有一丝得意。 可她的眸色里依旧淡漠疏离,若非他有伤,她定不留情面地下逐客令了吧? 她忽然环过他的腰肢,脸颊无意地掠过他胸膛肌肤,她依旧心无旁骛地给他缠上纱布,却不知他的心早已被她无意间撩起惊涛骇浪。 喉间滚动,江亦行低低地叫了一声,“落落……” “嗯?”她低低地回应,绑好结带,一抬眸,对上他炙热的眸,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就要在他们之间呼之欲出,落落快速敛眸,伸手收起药箱,突然腕上一紧,那厮一个巧劲,让她跌坐在他腿上,她淡漠地望着他,“江亦行,放开。” 江亦行缓缓松了手,唇角笑意不变,却又带着淡薄的哀凉,“你怎么样?” 落落蹙眉,“我能怎么样?” 江亦行低低一笑,有些苦涩,才两日不见,他问这话确实有点奇怪?终是自己输了…… 落落将衣服丢给他,“回去吧。” 江亦行一怔,轻嗤道,“还真是白眼狼!” “嗯。”落落认可,“知道就好。” “呵……”江亦行蔑笑一声,“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是怕爱上我?” 盖上药箱,落落缓缓转过头看他,凉凉地勾起嘴角,“大人这般离不开我,又是何意呢?” 顿了顿,她倾过身子凑近他的脸,“是爱上我了?” 江亦行唇角轻扯,漆黑如墨的眸子藏起了所有情绪,似笑非笑地撅起她精致的下颚,“爱上姑娘这样的白眼狼,该多么倒霉?” “很好。”落落笑,“否则,我若跟姐姐走了,留下大人孤家寡人,我于心何忍?” 似想到了什么,她顿悟般地道,“哦——对了,大人明日就要迎娶青梅竹马进府,恭喜,恭喜。” “多谢。”舒手揽上她的纤腰,江亦行凉薄地笑了,“姑娘莫要责怪我喜新厌旧才是,毕竟,于姑娘,我还是舍不得的。” 落落伸手为他整理衣襟,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即便是不舍,大人也该走了。” 他握住自己衣襟前那只冰凉的手,一本正经道,“说正事。” 落落狐疑地凝着他?正事? “我之所以不让你动陆廷申,是因为我一直怀疑他和北蛮有勾结?” 落落蹙眉,“叛国?”俄而轻笑一声,“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六年前金陵关失守,朝廷乃至最近的北陵城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金陵关易守难攻,绝不可能顷刻间被北蛮攻破,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放北蛮的人入城。”江亦行道。 落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下一刻,他将她打横抱起,惊得落落差点就对他动了手,他一脸戏谑地道,“姑娘这身子……实在太冷!” (数据很差,好多人都劝我切书,开下一本,可——我的故事还没写完,我的主角和配角都应该有个结局。) 第174章 不要脸的功夫 他将她放到床榻上,熟稔地为她褪了鞋袜,紧跟着快速褪了自己的鞋袜,钻了她的被窝,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虽说落落已经是司空见惯,还是忍不住轻嗤,“你这不要脸的功夫到底跟谁学的?” 他勾起一抹魅惑的笑,“男人都有这方面的本事。” 这句话,落落是认可的,例如,生死阁少主,阴魂不散,实在令人头疼,想到他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眉心温热,他的指腹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这么喜欢皱眉,也不怕老的快。” 轻叹一声,落落无奈地地将头抵在了他胸膛上,惊得江亦行有些措手不及,这女人!着实让人看不懂,不是要一刀两断吗? “江亦行,我冷。”她低低地说。 他无奈一笑,伸手将她搂进自己的臂弯,“死女人,不是非得跟我分道扬镳吗?” “你若是愿意,现在就从我的被窝里离开,我万分感激。”落落在他怀里抬眸望他。 他笑笑,搂紧了一分,下巴抵着她微凉的额头,“与其一人孤寂,两个人多好!” “你还有话说吗?没有的话,我睡了。”落落淡淡地道。 他俯身,撅起她的下颚,啃着她的唇,“今日,我跟踪北蛮人,发现他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那人出现,而那个人,是冲着一辆马车去的,马车里没有人,可那辆马车挂的是陆廷申的灯笼。” 落落嗯了一声,“所以你认为,造成金陵关失守,背后的人是陆廷申,而金陵关逃出来的那人与陆廷申有所联系?” “唔——”落落蹙眉,轻轻推开他,“别闹。” 他啃着她的唇低低地嗯了一声,是回答她上一个猜测,“落落……” 说着他又啃了上来,修长的指节圈住她抵过来的手,温柔疲倦地辗转在软糯的唇瓣上,这样的味道,似乎隔了许久许久,令他心痒难耐。 “江亦行……”落落挣扎了一下,他还是不为所动,依旧眷恋地啃噬着她的唇,她急了,用力推开他。 只听他痛吟了一声,许是扯到了腰间的伤口,眉头紧锁,落落问,“怎么样?” 他又欺身而下,“怕弄疼我,就别动。” 音落,他极是认真地单手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亲吻下来,一寸一寸,绵柔辗转,温热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齿之间,肆意中带着几分传授之意,一步一步,引导着落落回应着他。 这厮,就是这般会顺杆子往上爬,落落拿他实在没了办法,最重要的是,内心深处,她渴望着他的靠近。 对于落落这样生疏的新手,从一开始的无措,到后来的慢慢迎合,再开始慢慢回吻,索取他的气息,他很是满意着她的配合,愈发加深这个吻。 烛光摇曳,两颗心在一步步靠近,只是他们从未察觉,只贪恋着对方的味道,却忘了释放内心的情感! 没有人坦白,依旧用着最愚蠢的方式,互相猜测着彼此的心思! 次日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他的身影,望着空落落的房间,落落低眉一笑,苦涩至极, 现在,他已经换上大红喜服去迎娶他的青梅竹马了吧? 胸前隐隐生暖,落落蓦地抚上胸口那枚玉佩,扯唇笑了笑,一滴泪无声地滑落。 “落落?” 白芷推门走进来,瞧见她微红的眼眶,握住她的手,“落落,难过就哭出来吧!” 落落轻轻抱住她,“芷儿,我是希望有个人可以陪他白首,可,我就是难过……” 白芷轻柔地捋着她的后背,忍不住泣泪“落落,你身上的毒究竟什么情况?你告诉我,好不好?” 落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清楚,姐姐给我的药确实可以抑制我体内的毒,只不过……我开始嗜睡,很多时候,都提不起精神,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白芷抿紧了唇,紧紧地抱着她,已经泣不成声,“不会的,你姐姐可以配制出抑制的药,就一定能配制出解药的。” 落落直起身,为她拂去泪,“芷儿不要难过,能活到现在,我已经赚了,早在十五年前,我就应该死的,只是,姐姐费心思给我留了那块免死金牌,给我配制解药,若我等不到了,她会怎样?芷儿,我最不放心的就只有她了,我不愿意她一直活在危险当中,可我真的帮不到她,真的无能为力!” 越娘不是一个人,她有一大帮的姐妹,那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不是生死阁的人,可若她叛逃或是出事,那些姐妹都没有退路。 从密室里出来,越娘猛地将桌案上的胭脂水粉扫落在地,心里难受,却无从发泄,“为什么?为什么?我找不到可以根除的药?” 珂儿上前,担虑地望着她,“姐姐?” “姐姐,这不怪你,莘月的蛊毒早就失传了。” “莘月?”越娘凝眉,“少主近来在做什么?” 珂儿惊慌跪地,“姐姐万不可冒险。” 越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有时候,有些事不需要自己动手,玄烨一向跟着少主,要揪出玄烨就一定要找到少主。” 珂儿道,“可,少主也绝不可能看着十六去死,珂儿以为,玄烨也没有解药。” 越娘揉了揉眉心,“大理寺不是一直在找玄烨吗?把消息透露给他,有没有解药,自然就清楚了!” 第175章 我只要你 行宫内,红绸飘扬,一片喜庆,却只见四下严阵以待的士兵,和慌乱的嬷嬷们,谢子箐不见了。 守卫没有一丝察觉,更没有人见过谢子箐离开过行宫半步,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江亦行很快带人赶到,四下查看后依然毫无所获,只能让人进宫先禀告皇上。 “谢朝,这个地方守卫森严,子箐究竟是怎么丢的?你应该清楚?”江亦行话中有话。 完颜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亦行粗暴地将他甩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不相信谢朝,想拿子箐在手里,让他听话,我告诉你,没有找到她之前,你别想离开大启。” 他咬牙切齿,许是真的动怒了,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镇定自若。 谢朝转身进了谢子箐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不相信,人会凭空消失,昨夜子时,他看子箐还未睡下,还进来跟她说了话,虽然子箐依然对他言语偏激,冷漠至极,可他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开心自己就要嫁给她爱的人了! 他离开的时候,也并没有一丝异常,人是怎么丢的?难道真如江亦行所说,是完颜奎偷偷带走了人? 似乎只能是这样,这个行宫里,除了外围守着的士兵是大齐的,整个宫内都是北蛮的人。 思及此处,他猛地冲到了完颜奎面前,一拳挥过去,完颜奎正和江亦行争执着,一下子没有反应,被这一拳重击,踉跄了两步,险些没站稳。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直到岱山公子开口,让士兵强行将两人分开。 “一定是你,这里全是你的人,谁能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谢朝猩红了眼,怒目瞪着完颜奎,大有将他生吃活剥的狠厉。 这件事,确实有点奇怪,最可疑的也只有完颜奎,江亦行不宜再插手,皇上命了张凌前来调查。 出了行宫,江亦行一扫面上阴沉,眉目舒展,“派人盯着。” 秦浩颔首,犹豫着开口,又咽了回去,江亦行斜眼过来,“什么事?” 秦浩道,“张凌向渊王求娶嘉怡郡主,渊王已经答应了。” 江亦行动作一滞,眉心蹙了一下,翻身上马,“去查一下。” 嘉怡郡主也不是软糯的性子,若非出了什么事?怎么可能同意这桩婚事,虽说渊王对她的事不予过问,可她不愿的话,以渊王随性的性格也不会强她所难。 抬眸望着渐黑的夜色,落落想着,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洞房花烛了吧?她知他无法人事,可想起他一袭大红喜服,心底一阵钝痛,她原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在意,原来有些东西早就变了…… 喉间一阵腥甜,落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惊得推门进来的白芷瞬间慌了神,“落落?” “没事。”落落无力地坐到身边软榻上,勉强挤出一丝笑颜。 白芷却是心惊胆战,“苏木?我去找苏木。” “不用。”她拉住她,“芷儿,没事的,何况,苏木也没有法子。” “落落……”白芷无力到了极点,只能拥着她冰凉的身子,寻求一点点安心。 “芷儿,给我拿壶酒吧。”落落靠着软榻,低低地说。 白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门,门一打开,有人率先进了门,“江……” 她想制止,却已经晚了,江亦行已经看见了地上的血迹,眼眸陡然瞪大,“你吐血了?” 白芷舒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落落看一眼他大红喜服的样子,无力地阖上双眸。 房内寂静如水,江亦行看着她苍白的脸,唇瓣发白得呈透明状,袖下拳头紧握,猛地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咬牙切齿地问,“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落落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与你何干?” “落落……”他低狠地咬出她的名字,无奈、愤怒和担忧矛盾地挤满了他的心,几欲将他撕碎。 落落无力地转过头,淡淡地开口,“我快死了,你不要再来招惹我。” 蓦地,那矛盾的个体被恐惧挤走,却将那颗心彻底碾碎。 他觉得,这辈子,他都没有这般恐惧过,身为一个武将,身子颤得厉害,只能僵硬地把她搂在怀里,此刻的她还是鲜活的,还可以同自己说话,一颗提着的心慢慢落回胸腔。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而后祈求般地说,“江亦行,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眼眶湿润了,深吸一口气,她努力让眼泪重新落回去。 他的口吻变得异常强硬,“我不放,我不允许你,死。” “你究竟要怎样?”落落奋力推开他,那一身大红喜服格外刺眼。 她敛眸,藏起眼底的情绪,恢复了最初的淡漠疏离,“你有你的如花美眷,有人陪你到白头,今日是大人的洞房花烛夜,忘了祝大人,新婚之喜,那就……” “够了。”江亦行哽咽了声音,重新揽她入怀,“我输了,我只要你,我说过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人。” 微光里,她微微仰头看他,水泽覆上瞳眸,羽睫轻颤着落下一颗水珠,“江亦行,我不……”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已经拜了天地,喝了合衾酒,此生你便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他折断她的话,“我绝不会放手,你敢跑,我就毁了你在乎的一切人和事。” 顿了顿,他低眸看着她,“你敢试试吗?” 她无力地捶着他的胸,“你混蛋。” 泪是连串地落下来的,浸染了他的喜服,大红喜服上绽放出一朵妖冶的花,潋滟又哀愁! “我真后悔招惹你。”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抚去她的泪痕,带着几分切齿的不甘,他想,若没有以前的撩拨,怎会有今日的深陷泥沼,终是自己挖下的陷阱! 她笑了一下,眼睛里还闪着泪花,“新娘呢?” “失踪了。”他意简意赅地回答。 “你干的?”眉睫陡然扬起,落落不可思议地凝着他。 “我给过她一次机会。”江亦行凉薄地道,大手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明日跟我回梅花邬。”他搂着她,不可反驳的口吻。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便沉沉地睡了。 却吓到了某厮,“落落?”他焦急地唤她,手足无措地要把她抱起来,却听她低低地说,“我好困。” 她猫进他怀里,低喃了一声,又沉沉地睡了! 江亦行无奈地笑了笑,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心揪疼得厉害,只能一寸寸地收紧臂弯,她吐血了?是不是…… 世上万物相生相克,他相信,一定有解药! 第176章 他会疯掉吧 梅花邬。 萧条冷清了好几日,此时氛围温暖,门前齐齐整整地站着好些人。 徐管家领着府上嬷嬷、小厮还有墨川几人早早等在那儿,见那奢靡的马车缓缓靠近,在他们面前停下,不由都挂了笑颜。 秦浩率先跃下马车,江亦行掀了车帘出来,转身去搀扶落落下来, 徐伯轻咳一声,而后领着他们齐齐整整地行礼,“夫人。” 夫人? 只是夫人?没有问候他们的主子?江亦行觉得好气又好笑,转头去看身边的落落,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但看得出来是开心的, “都回屋吧。”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梅花邬没有夫人在,总感觉阴沉沉的。”小笙抱怨着,话一落,就察觉身上凝固了一抹锐利的视线,一转眸,迎上徐管家挑剔的眼神。 他摆出一副老者的姿态,“阴沉沉?用词不当,不可再犯了!” 墨川憋着笑,和秦浩默契地对视一眼,那眼神无疑就是非常认可小笙的话,却不能表露出来,额而又默契地齐齐把视线落在了江亦行身上, 阴沉沉的缘由不就是在这儿吗? 眼下的江亦行,全然不见阴沉,只见那微扬的唇角和满眼柔情,他紧握着落落的手,径直踏进大门。 今日的饭席,阴霾一扫而光,大家也不必再战战兢兢的,天知道,这几日的江亦行有多恐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生生就能将身边人给冻成冰雕。 “夫人,这是老奴让厨房细火慢炖了两个时辰的老参乌鸡汤,您多用两碗。”徐管家盛了汤,送到落落面前。 墨川和秦浩终于不用悬着一颗心用饭,吃麻麻香的感觉真是爽,一边吃不忘打趣,“夫人回来了,这伙食也好了,徐伯这是准备大放血了?” 徐管家精明的眼睛瞪过来,“你们懂什么,这好东西自然是要给夫人补身子的,就你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吃了也只能长肥膘。” 落落噗嗤一笑,“徐伯说的有理,墨川好像都肥了一圈。” 墨川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问,“有吗?” 落落点头,秦浩不忘拿他开涮,“景王妃不是爱听戏吗?日日让他伺候,那些个瓜果点心,想必都是喂到了自己嘴里。” 墨川无奈垂首,“终于结束了!” 断断续续地伺候了沈桑灵三日,恐怕也是真难为墨川了,桑灵那丫头全然把他当成了跑腿的。 “夫人。”江亦行给落落布菜,“多吃一些。” 落落乖顺地一一吃进腹中。 如此和谐美好的一幕,让人心底生暖,这梅花邬真是离不开夫人了,女主人的地位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用了饭,落落看起来有些疲倦,江亦行便陪着她进屋歇息,可她想待在日光下,屋里再暖,也不及这日光的温暖舒适! 梅花已经凋零得所剩无几,嫩芽重新冒出来,春日里的气息越来越近…… “江亦行,你不必太担心,姐姐给我留的药可以支撑我活下去。”落落躺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温暖的狐裘。 江亦行握着她依旧冰凉的手,“我好不容易把你这只白眼狼养熟了一些,是死是活,也该我做主。” 落落掀开眼眸,笑了笑,“白眼狼依旧是白眼狼,大人还是需要小心提防着!” “夫人说的是,指不定什么时候趁机咬我一口?”江亦行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江亦行……”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双眸重重阖上,唇上一热,他的气息喷薄而来,“睡吧。” 江亦行依旧紧握着她的手,侧脸枕在她身旁,一颗心再也无法落下,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徐徐起了身。 墨川和秦浩已经在不远处的廊下等候多时,有些事需要他来解决,眼下他最想听到的是玄烨的消息,好在,流风真的带回了这个消息。 “通知下去,先盯着,不可轻举妄动。”江亦行沉吟片刻,又道,“调动所有人,把人给我围死了,若让人跑了,都等着受罚。” 他没有时间了…… 流风不明白,这么大动肝火为了什么,可主子的命令,自有主子的道理,看主子的神色,是真对那玄烨恨得牙痒痒,他迅速转身就走,这件事可不能出差错! “大人,派去渊王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是,是……”秦浩第一次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把话说清楚,最后附在江亦行耳畔,低低地说了一句。 闻言,江亦行陡然抬眸看他,确定无误后,深吸一口气,“派个女使过去,告诉嘉怡,她若不想嫁,便不嫁。” 秦浩应声退下。 江亦行转头,遥遥望着梅花树下沉睡的女人,眸色暗沉,“走吧,该见见她了。” 谢子箐被关在后院书房的暗室里,冰冷的石室,一应物件俱全,就是一个小卧室。 她不知道是谁把她带到了这里,不过那人好像没有恶意,只是不让她出去,定是让人送来饭菜。前天夜里,她满心欢喜地看着她的红嫁衣,满是希冀地期盼着明日快点到来,她会是一个好妻子,未来也会是一个好母亲,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就当她喝下一杯茶准备就寝时,眼前一片模糊,渐渐地只剩漆黑…… 她没有吃一点东西,她在等,等着那人出来见自己,她想,那人不会任由她活活把自己饿死! 石门打开的那一瞬,她怔在那儿,骇然地盯着眼前人,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是江亦行,是她的新郎官把她囚禁了起来! “为什么?”她哑了声音,红了眼眶。 而后,便是江亦行平静而磁重的声音,“我说过,若你执迷不悟,我会让你后悔。” 他坐在了石桌前,看着未动一下的饭菜,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北蛮的人离开,我就放了你。” 她握住他的手,“子珩哥哥,你不愿娶我?” 江亦行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指尖力道微重,“我已经有了一位夫人,此生也只会有她一人。” 他的眉眼透着不属于他的光亮,眼底眉梢溢开的柔情,是谢子箐从未见过的样子,她的子珩哥哥爱上了一个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她。 察觉谢子箐僵直了身子,江亦行报之一笑,“明白了?” 谢子箐的身子莫名的颤抖,一颗心痛得不能呼吸,“子珩哥哥爱上了一个杀手?可子箐听说她身中蛊毒,活不了多久。” 约摸,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理寺卿的夫人是生死阁的杀手,皇帝赦免了她的一切罪责! 下一刻,江亦行陡然捏住了她的脖颈,眸光狠戾地盯着她。 窒息的感觉让谢子箐瞪大了眸子,可眸光里只有凄凉,没有恐惧,梨花带雨的面上,带着死灰般的煞白。 “她,不会死。”江亦行咬牙切齿,身上杀气腾燃,最后,他还是松了手。 谢子箐无力地瘫在了地上,抬着头看他,“子珩哥哥害怕了?害怕她会死,就如我害怕失去你。” 江亦行骤然拂袖转身,没有半点犹豫和不舍。 她坐在冰凉的地上,无力地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石门重重合上,她的心重重落下,那个女人若是死了,她的子珩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她想着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恐惧和愤怒,那个女人若是死了,他会疯掉吧? (姐妹们,么么哒,评论区活跃一下,) 第177章 解药呢? 静静地望着熟睡的落落,江亦行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坐了多久?她又睡了多久? 墨川站在了回廊下。 江亦行俯下身,轻柔地将落落抱起,她真的睡得很沉,没有一丝丝动静,她的身子软若无骨,这样抱着突然觉得她又瘦了,轻飘飘得没有一点压手感。 墨川推开了房门,看着自家大人进去后,又轻轻合上,他突然有点担心,若是夫人的毒无解,若是……他家大人会怎样? 江亦行出来后,吩咐小笙莫要惊扰了落落休息,便大步离开,却在门口撞上了老夫人,他恭敬地问安,“祖母。” “你又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老夫人愤愤地问,布满褶皱的脸被气得通红。 江亦行面色忽而变得严肃,开口道,“祖母若是因为落落的事过来,子珩便说清楚一些,落落是我的夫人,永远都是,即便是您,也无法改变。” “你……”老夫人气急了,指着他的鼻子,手都在微颤,“她是个杀手,你糊涂啊!” 江亦行看一眼徐管家,吩咐道,“徐伯,好好招待祖母,夫人那儿,谁也不许去打扰。” 音落,他转头朝老夫人行一礼,“祖母,子珩还有要事要办。” 语罢,他匆匆大步离开,也不顾老夫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徐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瞧着老夫人气吁吁的模样,恭敬道,“老夫人,容老奴多嘴,这些年,老奴从未见过大人这般认认真真地过日子。” 闻言,老夫人也愣了愣,自从他娘亲离世,他便没有回侯府住过一日,若非有谢朝将他视为己出,带在身边细心栽培,他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样?终是他们侯府所有人欠他的。 “罢了……”老夫人湿了眼眶,得嬷嬷搀扶着缓步离开。 谁也不会想到,香火鼎盛的金安寺居然藏着一大批生死阁的余孽。 夜风撕裂声贯穿着整个寺庙,像无数冤魂在嘶吼,江亦行御马而来,夜空下,一张脸冷若冰霜,身前几名下属拱手听命,“除了玄烨,一律,格杀勿论!” “是……” 兵戈相融的暗夜,天空仿佛被浓重的硝烟扯低,铁与血的交响,回荡在古老的土地上,残月被血液染的鲜红…… 远远的,有人坐在马背上,锐利的眸死死地凝固在远处的寺庙,身边人问了一声,“我们动手吗?” 他平静地回道,“我们只负责盯紧大理寺卿。” 江亦行无意间瞥见佛像,手上的软剑被鲜血染红,脚下的每一步都是粘稠的液体,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世人信奉神佛,却不知神佛究竟身在何处? 若真有神佛保佑,他便以自身,请求神佛让落落平安。 终于,他看见了那个人,下意识地握紧手中软剑,周身杀气腾燃,“墨川,秦浩。” 一声冷喝,墨川和秦浩迅速解决眼前的阻碍,目光锁死了玄烨,默契地和江亦行站成了一个三角形,让包围圈里的人插翅难飞。 这个包围圈里不只是玄烨,覃老、玉小娘,还有银色面具人——生死阁少主。 他们怎么也没有料想到今日的局面,隐藏多年的据点,竟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团团围困,生死阁少主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了内奸,只不过眼下,他没有空去想这些? 江亦行带着人冲过来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直接迎了上去,杀了他,落落就只会是他一个人的。 而江亦行又怎不是想要他的命,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直击命门而去,江亦行一直就知道,生死阁不灭,大启难安,最重要的是,落落也永不得安宁,眼前这人必须,死! 两个身手不相上下的人,动起手来,就是不死不休的纠缠,江亦行很清楚,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他,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玄烨,好在,秦浩和墨川暂时可以困住他。 忽然,江亦行神色一凛,收回了软剑,猛地后退一步,挥剑一拂,一排银针齐整整地甩落在地。 覃老最擅长干这种事,出阴招,趁人之危,最容易得手,虽说对那个哥哥没有什么好感,可毕竟是手足血亲,该报的仇得报! 生死阁少主音色阴冷,“杀了他。” 二人联手左右夹击,江亦行被逼急了,招招狠辣,一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即便是两人合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取他性命。 “我来送你一程。”一声犀利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江亦行陡然转身,来不及看清来人,就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掌力朝他直击而来,这个时候被三人夹击,他已经无路可退,掌心蓄力,只能硬着头皮去接下那一掌。 秦浩和墨川骇然惊见了这一幕,想冲过去也已经晚了,他们家大人已经迎上了那一掌。 砰然巨响过后,所有人都惊住了。 江亦行纹丝未动地站在那儿,而幕倾却被生生震得后退几步,嘴角渗出丝丝鲜血,不可置信地望着岿立不动的江亦行。 江亦行呼吸微蹙,一抹素色身影从他身后走出,落落慢悠悠地出现在江亦行面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江亦行身后的,她的轻功诡谲,那时所有人的视线又都凝聚在了江亦行身上。 “落落。”江亦行愣住。 她侧过脸,轻叹一声,“你真以为生死阁的人这么好对付!” “落落?”生死阁少主欲要上前,被覃老一把抓住肩胛,“走。” 幕倾受了伤,再逗留一刻,恐怕谁都走不了。 “都别走了。”落落陡然飞身而起,一掌下去,覃老猛地推开少主,掌心相对。 落落看一眼被击退到几米之外,口吐鲜血的覃老,在看一眼发黑的掌心,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蔑笑。 覃老冷然,“你……” 落落朝生死阁少主步步紧逼,话却是对覃老说的,“这还得多谢玄烨的噬心蛊,让我,百毒不侵!”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伤得了落落,江亦行疾步逼近玄烨…… “玉小娘。”覃老一声命令,久久未曾动弹过的玉小娘蓦地飞身过来。 覃老和幕倾趁机带着玄烨飞身离开,流风忙带人追击。 玉小娘的动作僵硬,抓住落落的胳膊后,便是如同铁钳一般,接下落落一掌后,仍然纹丝未动,落落骇然吐出两个字,“药人?” 深吸一口气,落落握紧了手中短剑,却在出手的时候,玉小娘突然松了手,像是听到了某种指令,迅速转身一跃而起。 再看一眼江亦行,他已经活捉了玄烨,乍一看,玄烨的双腿都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解药呢?”江亦行一把揪住玄烨的衣襟。 玄烨转头看着落落,喉间发出阴冷的笑音,“你没告诉他?” 江亦行意识到什么,转头望着落落,落落长长舒出一口气,“回去再说。” 第178章 我,没有喜欢女人 “你竟然可以看着自己的姐姐变成一个药人?”落落走近玄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姐姐?”玄烨低喃了一声,然而朗笑出声,却是极具凄凉。 “她不是玄玉?”落落眸色微眯,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玄烨和玄玉可以幡然醒悟,在这个世界上,好好活下去,他们可是莘月族留下的最后血脉。 “走吧。”江亦行握住她冰凉的手。 墨川和秦浩把玄烨从地上提起来,血腥的战场需要留下一部分人来清理,他们一小队人马带着玄烨跟着江亦行打道回府。 两人并乘一骑,江亦行紧紧环着她的纤腰,一寸寸地收紧,他的呼吸就在落落耳后,从发间拂过,带着温热的痒, “落落……现在就告诉我吧。” 他等不了,一颗心像是被放在药罐里熬,苦涩又窒息。 “江亦行……”落落哽咽了声音,“每个人都会死,这条路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可这条路,我不要你走在我前面。”江亦行眼底泛起了猩红,低沉的音色里有着微颤的决绝。 “解药藏在莘月古籍里。”落落低低地道,“可你应该知道?配制解药需要时间,我未必等的到,且,玄烨并不是可以信任的人,更不能让他得到莘月古籍。” “为什么?”江亦行紧紧地圈着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为什么,不早点说?” “江亦行。”落落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语气平静,“我不怕死,我的手上染了太多的血,若再因为我,让莘月古籍现世,危害大启安定,引起战乱,那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无法赎罪了。” 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脖颈,她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抬手去摸他的脸,“江亦行,别……” 忽然,江亦行猛地勒住了马,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穿云箭划破黑夜,呼啸而来,他护着她,拂袖挡下穿云箭。 紧接着,急促的马蹄声逼近,这须臾的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是故,交战之后,才发现玄烨已经不见了。 江亦行一拳砸在路边的大树上,眼底透着吃人的猩红。 秦浩和墨川带着一群下属跪在地上。 落落走过去,冰凉的手攀上他的手背,手指钻入他的指缝,他察觉到了来自心底蔓延起来的丝丝缕缕的疼,让他几欲发疯。 是了——他太怕了,怕有一天,身边没有她,留他一人独自漂泊在这无趣的人间。 “江亦行。”她取了帕子,给他包扎好鲜血淋漓的手,“我们回去吧?” 她去看他的眼,他却垂了眸,兴许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狠厉和软处。 “好。”江亦行低低地应了一声,反手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 回到梅花邬时,她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江亦行一如既往地抱着她进了屋,极是轻柔地给她褪了外衣,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懒懒地问,“我又睡着了?” “没事。”江亦行俯身吻住她的唇,不知怎地,每一次的靠近,都能让他心坎顿痛,“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会找到能解毒的药。” “嗯,我信你。”她轻轻地啃噬他的唇瓣,玉手环住他的脖颈,向他索求。 他微微一愣,无奈地扯了唇角,他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她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在不安里。 指尖滑入她的发丝,按着她的后颈,轻柔地、眷恋地吮吸着她的唇瓣,她迎着他的吻,卖力地回应,却又生涩得很,江亦行突然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极了! 一阵冷风吹过。 该死的,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推开了门,江亦行一转眸,即将破口而出的滚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帽衫女子倚在门边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虽是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他们身上转,让人极为不适。 “姐……姐姐……”落落坐起身,极为不自然地唤了声。 江亦行怔了半晌,他甚至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这女人是落落的爱人,落落才会这么无措,可话说回来,这是梅花邬,落落是他的夫人,他为何尴尬? 思及此处,他扯了狐裘给落落披上,“姑娘可……”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落落有事。”越娘知道他要说什么,直白道,伸手扣住她的脉搏,沉吟片刻,抬眸看了眼落落,眼底晦暗不明, “死丫头,给你的药一日两次,你是不是又硬撑了?” 江亦行猛然转眸盯着落落,落落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声音低哑了几分,“我不想一直睡下去。” 江亦行明白了,原来那个药会让人嗜睡? 越娘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请大人先离开一下,我为落落针灸。” 江亦行看了眼落落,退出了房门,盯着紧闭的房门,江亦行又觉得不对劲,针灸为何要他回避?他的夫人在里面跟别的女人你侬我侬,他却得在屋外守着?自己什么时候这般窝囊了? 等了好一会儿,房门终于打开了,帽衫女子看着他,“盯着落落用药,我暂时只能用这个方法保住她的命。” 江亦行重重点头,“我知道姑娘一定会想方法救落落,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帽衫女子笑了笑,“好。” 看着帽衫女子消失,江亦行转身进了屋。 落落被他盯着看了许久许久,身上一阵寒意,“你……” “你们做了什么?”他啃上她的唇,像是在嗅什么。 落落忽然笑了,“江亦行,你想什么呢?” “没有吗?”江亦行蹙眉,“真的没有吗?” “没有。”落落侧过身,准备就寝,某厮不依不饶地掰她转过身,“那你们做什么了?” 落落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也没做,说了两句话。” “我不信。”江亦行倔强起来像个孩子。 落落笑了笑,忽然搂住他的腰肢,贴着他的胸膛,抬头看他,“这样抱了一下。” “你……”江亦行面色陡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带着惩戒地啃上她的唇。 “喂……”落落被他吻得有些晕,“我,江……你……先松开。” “不,谁让你水性杨花。”江亦行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纤腰,牢牢将她困在自己身下,毫无章法地啃噬着她的唇。 “我生气了。”落落冷然。 江亦行终于停下来,有些不忿地道,“该生气的应该是我!” 落落瞧不惯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无奈地笑了,“江亦行,我之前是骗你的。” “什么?”江亦行一时错愕。 “我没有喜欢女人。”落落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什么?”江亦行瞪大了眼睛,“你说你……” “好困!”落落侧过身,窝进他怀里。 江亦行止不住唇角微扬,后来竟轻笑出声,他揉着她的青丝,忽然觉得这女人比以前更加柔软了,“所以,你只喜欢我?” 没有回应,这女人真的睡着了? 怀里的人唇角微勾…… 第179章 冒险一试 晨光熹微时,江亦行醒来,看着怀里的女人依然睡得香甜,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开她面前散乱的发,他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想起昨夜落落说的话,莘月古籍现世,必然会是一场灾难,即便是他们大启这个明君,也动了那样的心思! 可他还是想冒险一试…… 昨夜那批黑衣人是冲着玄烨来的,不是生死阁的人,会是谁呢?不管是谁?劫走玄烨便是有所图谋?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凤眸眯起危险的弧度。这时,门外有人影伫立,他轻柔地掀开被子下床,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自行更衣好出了房门。 秦浩压低了声音禀报,“嘉怡郡主那传来消息,说她可以自己面对。” 江亦行眉头蹙了蹙,这么些年,对于嘉怡,他没有儿女之情,可也是有别的情感在的,他想过,等事情落定,便成全她,让她离开京城,去过她想要的日子。 犹记当年,他在一场宴席上,对被众人欺辱的她伸出了第一次援手,那个小女孩就似乎总是出现在他身边,直到有一日,她抱着一个满是珠宝的箱子跪到了他面前,她说,“我知道,你可以帮我。” 她不愿意再过这种被人欺辱的日子。 他笑了笑,问她,“为什么,你觉得我可以帮你?” 她凝视着他的眼,坚定地道,“你是外室所生,却能在京中那些权贵子弟面前有一席之地,这就是你的手段。” 他的笑意全无,看着她愣了半晌,最后只吐出一个字,“好。” 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要想让别人看得起你,首先就要人人都畏惧你!” 事实上,若没有师傅,他又怎么可能平步青云? 秦浩见自家大人不语,也知道这件事就此做罢,“大人,谢朝孤身一人往城南去了。” 闻言,江亦行沉了脸,蓦然转身。 城南?还能去哪?他娘亲的旧居,另一所梅花邬。 谢朝第一次见江亦行的娘亲,便是无意间闯入了那个梅花邬,她坐在梅花树下画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她笑起来总是让人不由得出神,不由得着迷,却总觉得那个爱笑的她,有着令人心疼的凄凉。 谢朝站在门前,望着那一片已经渐渐枯萎的梅花树,他想起她走的那一年,梅花一夜间凋零,似追随她而去。 站在那怔愣了许久,谢朝终于推开了那扇门,房间一如既往,简单而雅致,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屋子的主人还在…… 他绕到屏风后,文房四宝齐整整地排列在书案上,一旁的画缸里塞满了属于她的墨宝,他随意地抽出了一副画卷,摊开在书案上。 那是一片果子林,红彤彤的小果子挂满了树梢,他的记忆变得生动起来,她同他说起她的家乡,明亮的眸中闪着泪花,她说,这种野果子到了夏季便会挂满枝头,味道涩中带甜,令人回味,她们管它叫红球。 一条欣长的身影从房门拉到了他身前,他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不可能,她不可能回来,那来的人只会是——他的好徒儿,江亦行。 “你来这做什么?你如今穿这身衣裳怎么好意思出现在这儿?”江亦行冷眼望着他。 谢朝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卷起了画,“我来看看,子珩,子箐还好吗?” 江亦行一声冷呵,“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今关心起她了?” 对于他的阴阳怪气,谢朝依旧面不改色,“你这样做,不只是为了限制完颜奎吧?你不想娶子箐?” 江亦行始终站在门口,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几欲压制住心底的冲动,想要问问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苦衷?他不愿意相信他的师傅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我真想见见你的夫人。”谢朝自顾自地同他说话,“你会娶她,就证明她于你是不一样的。” 江亦行微微一怔,果然,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还是他。 可也就是这句话,让江亦行脑海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下一刻,他在谢朝的脸上看见了答案,他猩红了眼,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谢朝,我杀了你。” 谢朝看着眼前这柄直指自己的软剑,勾了唇角,“这还是我送你的剑。” 那一年,意气风发、少年气的江亦行总觉得一般的剑佩戴在身上过于累赘,于是谢朝寻到了这样一柄软剑赠与他,称为君子剑。 骨节分明的手青筋暴起,过去的种种一下子在江亦行的脑海里倒灌,愤怒和失望冲击着他的神经,还有那无法割舍的师徒之情,手止不住地轻颤。 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杀了他,修长的指节动了动,他握紧了手中软剑,告诉自己,他可以,可以亲手杀了他。 忽然,有人从身后握住了他的胳膊,隔着衣裳传来微凉的触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尽量敛了眼底的杀气,臂膀渐渐软了下去,“你怎么过来了?” 落落握住他的手,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们齐齐转身,完颜奎站在了门外,昂首看他们,语气轻蔑,“你师傅给你的见面礼如何?” “滚出去。”江亦行咬紧了后槽牙。 谢朝从他身边走出去,留着背影道了一句,“你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北蛮人一向没有耐心。” 江亦行没有说话,全身紧绷,落落紧了紧握他的手,淡淡地道,“玄烨的死与我们有何关系?杀了便是。” 谢朝转过身,目光微亮地看着落落,“果然是个特别的姑娘!” 完颜奎朗笑两声,“这样的女人,江大人舍得她死?” 江亦行知道,他已经输了,落落在他之前开口,“你们以为玄烨就真的可以为我解毒?” 顿了顿,她冷了音色,“离开这儿,否则,我可以让自己永远留在这。” “小丫头,口气不小。”完颜奎蔑笑一声,音落之前,已经举着大刀朝落落劈来,下一秒,刀刃被落落轻巧地拈住,一股强大的劲力迫使他整个身子甩出去几米。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 “走。”谢朝淡淡地道,看一眼落落和江亦行,转身离开。 第180章 江亦行的娘亲 江亦行颓然地席地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亲眼目睹师傅的转变,和对落落担虑,一下子压得他喘不过气,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席卷了全身。 “江亦行。”她在他身前蹲下,眸色柔和地望着他,“相信姐姐,她一定可以配制出解药。” “落落……”他一把将她搂紧,“你不可以离开我!” “大人这是把整颗心都给我了?”落落笑靥如花,眼眸覆上了水泽。 “你还要做白眼狼吗?”他扶着她的肩,凝视着她的眸。 “白眼狼可是你养出来的。”落落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掠过一吻,“大人怎么就没本事让白眼狼也交出这颗心呢?” 江亦行低低地笑了一下,“死女人,都跟你认输了,还这么不依不饶。” 落落笑着道,“也不知是谁居心叵测,还妄想对我用美男计的?” 江亦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能忘了这茬吗?” 落落歪头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地摇头,“那你先坦白一下,若我中了你的美男计,你打算如何?” “我说过了,于姑娘这样的人,相伴一生也定不会无趣。”江亦行想了想,定定地望着落落,道,“或许,从起那个念头开始,我的心就为你动了。” “那大人还真是没出息!”落落微微一怔,勾唇笑得沁人心脾。 “这一生,就输给你一个人,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江亦行凑过来,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肆意地喷薄在她脸上。 “江亦行……”落落主动贴上他的唇,低低地道,“无论结局如何,这都是你自找的,你必须承受。” 江亦行愣住,唇上是她微凉软糯的感觉,青涩地在他唇瓣上一寸寸撩拨,他舒手按住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 “那你也记住了,你是我的人,命也是我的。” “好,无论生死,都是你的!”落落轻轻阖上眸,玉手环过他的腰肢。 唇齿相濡,带着刻骨的痛,揪心的疼…… 许久,他缓缓松开手,低眸看着她面上染了情欲的绯红,满意道,“夫人好像对为夫越发满意了。” “大人尽兴就好。”落落攀着他的胸膛,伏在他肩颈上,“江亦行,我饿了。” “那,我们回去。”江亦行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摇头,娇嗔道,“你给我做吧。” 美人在怀,轻柔地一声娇嗔,让人一阵酥麻,江亦行低眸望着她,杏眸弯弯,满是宠溺。 这里也实在没有过多的食材,翻来覆去,江亦行只能动手揉起了面团,“我娘可会揉面了,她的手艺可是一绝!” 落落点头,“看出来了。” 柔光里,他卷起了宽袖,低眸认真地揉面,动作娴熟,时不时抬眸温柔如斯地望着她,“好久没有亲自动手了。” 落落懒懒地靠着梁柱,笑意浅浅,“那我岂不是应该受宠若惊?” 他点头,“你知道吗?我娘对我那个爹其实没有爱情。” 落落微微蹙眉,狐疑地看着他。 “以前,我不懂,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明白,我娘似乎只是想找个栖身之所。”江亦行神色有些飘离,似在回忆往昔。 “我那个爹是想过接她回侯府的,只不过,她不愿意,因为这事,他们吵过几次,我娘依旧坚持住在这儿。她跟我说,她的家乡便是与草木为伍,与鸟兽相伴。” 顿了顿,他含笑望着落落,一脸自豪,“你可知,我娘通鸟语?” “什么?”落落惊诧。 “是真的,她养了许多鸟,虽然我听不懂她跟它们说什么,可那些鸟离开后,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回到这儿,然后在我娘面前叫上几声,而后,我便能看见,娘眼底浮起的哀愁。”江亦行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我娘身上有什么秘密?她总是提起她的弟弟,提起她的家乡,却能每一次都避开我的问题,后来,我也不问了。” 落落走过去,冰凉的指腹拂去他面上沾染的粉末,“你娘不想说,定是为了你好,只不过,她放出的那些鸟会不会是在找人?” “找人?”江亦行眸色微眯,“我娘说,她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跟她走散了。” “你娘连你舅舅的名字都不曾告诉过你?”落落心生疑虑。 江亦行点头,俄而一声轻叹,“和你一样,把自己的心锁的死死的。” 落落低嗤一声,“你不是把我查了个干净吗?” 话音未落,某厮把脸凑过来,一脸邪魅,“就差把夫人吃一遍了!” “你……”落落哑然,面上一阵滚烫,这厮真够不要脸的,这样的话说出口,脸不红心不跳。 “夫人害羞了?”他俯身咬着她的耳朵。 落落一把推开他,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江亦行,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江亦行笑了笑,扯她到自己身前,从身后环住她,双手控着她的双手,揉面,掸面…… 看着一根根面条在自己的手里成形,落落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成就感,她有些兴奋地转头看着江亦行。 江亦行亦是眸色温和地望着她,看她脸上洋溢出的笑意,莫名觉得心里甜甜的。 他烧火,起锅,煮面,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当他把那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到她面前,她忽然说,“江亦行,下辈子,我们做一对乡野夫妻吧。” 他笑靥如花,认真地道,“不要下辈子,就这辈子。” 她点点头,埋头去吃面,垂眸间,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滴进了面汤里,她从未害怕过死,可现在,她害怕了,害怕离开他,也害怕他会难过! “好吃吗?”他宠溺地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把泪都逼回去,抬眸对他露出浅浅的笑,“嗯。” 这约摸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条。 第181章 十八层地狱,由我来走 他带她去了他娘亲的房间,跟她一起回忆着那几年的美好。 原来,江亦行的娘亲是个非常温柔爱笑的女子,她的心底虽然藏着许多秘密,总是独自一人神伤,可总是对着人温柔浅笑。 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很好地敛起自己所有的哀愁和情绪,只给身边人留下美好! 在那一幅幅画卷里,她看见了她的家乡,春日里有漫山遍野的花海。夏日里有挂满枝头的红果,染红了整个山谷。秋日里,金灿灿的落叶铺满了山间小路。到了冬日,白皑皑的雪覆盖着整个山头。 “江亦行,你娘应该见过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他们拾阶而坐,她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落日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在他们身后落成一个极是好看的剪影。 他们第一次看日落,发现原来落日可以那样美!原来简简单单,每日都如影随形的东西也是那么惊心动魄的存在! 夕阳彻底落幕的时候,他去看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她靠在他肩头阖眸睡得香甜,唇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 他将她抱起,一步步走出院门。 天彻底黑沉的时候,他带她回到了梅花邬,墨川和秦浩赶紧上前搭手,江亦行跃下马背,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道,“立刻让百面书生来见我。” 阴暗的地牢里,男人无声伫立,想起这些年被北蛮和陆廷申追杀,再看看如今身处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嘴角勾起凄凉的笑意。 “你后悔了?” 身后石门开启,低沉磁重的声音响起。 江亦行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罗威,你身为一城副将,却暗中投敌,开城迎敌进城,以至于全城百姓被屠,为了什么?” 罗威猛地双腿砸地,“事到如今,即便身死,也难逃其咎,江大人,带我进宫面圣,我要陆廷申一起跟我去九泉之下见那些亡魂。” “你和陆廷申同一届科考,都是寒门子弟,之后双双落榜,陆廷申却得到了大长公主赏识,而你,因着和陆廷申的交情,也做了一个武官,至此,你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兄弟,更是向上攀登的垫脚石,在金陵城,你不甘心只做一个副将,便听信了陆廷申的鬼话,放敌进城,趁乱杀了将军,嫁祸给敌军,而后驱敌出城,便可以博得一个功名。”江亦行平静地诉说着他掌握的信息。 罗威低着头,一双赤红的眼都是悔恨,“城门下,只有几百个北蛮士兵叫嚣,我真没有料想过会出那样的事,那几百个士兵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都是训练有素一等一的死士,进城后,他们死守着城门,以命相搏,为后面的军队赢得了时机,看着数以万计的北蛮士兵冲入金陵城,我才知道,陆廷申根本不是为了帮我,而是通敌。” 江亦行轻笑两声,凉薄第望着他,“我会把你交给北蛮人,不过,你放心,金陵城的债我会讨回来的。” “你……”罗威骇然瞪大了双眼,他猛地扑过去抓住江亦行的衣襟,怒斥,“你骗我?” 墨川和秦浩上前将他扯开,扣着肩胛骨摁住不动,江亦行捋了捋衣襟,恨恨道,“无论如何,你都得死,金陵城的血债,谁都跑不了。” 此时,一个白面小生走进来,江亦行继续道,“在你死之前,再做件有用的事吧。” 音落,秦浩一个手刀劈下,罗威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白面小生露出儒雅的浅笑,走上前,在罗威的脸上摸索、比划着什么,不一会儿,对着江亦行点点头。 “把人换回来,不容有失。”江亦行沉着声音。 秦浩和墨川领命,“是,大人。” 他本该亲自去,可……推门走进房间,江亦行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女人,他知道,往后这样的时间会越来越多,俯身贴着她的眉心, “白眼狼,只要能救你,十八层地狱由我来走。” 他握着她的手,慢慢贴紧她,搂她入怀,对于未知的命数,他的内心是不安的。 “江亦行……”落落低低地呢喃了一声,潜意识中,感知到他的温度和气息,本能地缩进他的臂弯里。 “我在。”江亦行低低地回应,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淡淡的梅花香萦绕在鼻尖,那是可以令他心安的气息。 他低眸看她勾起的唇角,也不知这女人做什么梦了?笑得如此开心? 殊不知,在落落的梦里,有他,落落梦见了那片红果子林,小小的果子在日光里泛着极是灿烂的光辉,江亦行点足一跃,摘下最红的一颗。 华贵的黑靴落地,逆光里,落落眯起眸子望向那欣长的身影,一步一顿,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光,举手投足,风雅翩翩。 他就是这般的男儿,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红彤彤的果子垂在落落眼前,他眉宇间漾开温柔备至的浅笑…… 第182章 你是我的软肋 江亦行面无表情地走到房门廊下,抬眸望着天边残缺的月,侧着脸问,“办妥了?” 墨川颔首,“是。” 月光下,江亦行一双眸越发阴冷,默然转身,墨川跟在身侧,去了地牢。 玄烨看见他出现,忽然笑得恣肆,“不曾想,她自己都不想活,还有这么多人为她求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落在他脸上,抬眸时,江亦行怒目扯住了他的衣襟,“告诉我,她的毒如何解?” 玄烨抬手轻轻挪开衣襟上那青筋暴起的手,“莘月古籍就是我们莘月族制蛊的秘方,噬心蛊的解毒方子也在其中,你给我莘月古籍,我就可以研制出解药,为她解毒。” “好,可在此之前,我要让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江亦行冷冷地勾唇一笑。 “江,亦,行……”玄烨陡然一惊,四肢顷刻间被铁链锁住,看着那双华贵的黑靴一步步靠近,他不自觉冷汗直冒。 …… 他刚出后院,迎面就撞上匆匆而来的落落,彼时,他刚对玄烨用过刑,如玉般的手上沾着些许血迹,有些不自然地将手负到了身后,“落落,你怎么……” “怎么醒了?”落落凉薄地望着他,“江亦行,玄烨想要看到的是大启尸骸遍野,你该杀了他,而不是在这里与虎谋皮!” “落落……”江亦行慌忙去拉她的手,她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接触,迎着他的眸,问,“江亦行,你查了这么久金陵城的事,当初也是因为此事让我暂时留着陆廷申的命,而今呢?你为何要拱手把人交出去。” 她哽咽了声音,“为了救我,你是不是真的可以看着玄烨练就不死人?看着天下大乱,看着这世间尸骸遍野?” 她不要这样活着,不要赔上无辜之人的性命! “不是,落落,你信我,我可以……”江亦行心疼得厉害,他靠近,她却后退一步,折断他的话, “可以什么?可以做到两全其美?江亦行,你这是在自欺欺人,玄烨练就成不死人之前,怎么可能痛痛快快地给我解药?” “那你要怎样?要我亲眼看着你去死吗?”江亦行垂下头,声嘶力竭地问她。 她看见他眼底的泪,看见他的无措。 落落身子一僵,忽然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腰肢,祈求地道,“江亦行,别这样好不好?” “可我……”江亦行低低地说。 “没有可是,江亦行,你敢擅作主张,我就离开这儿,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落落再次打断他的话。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紧地拥着她,“白眼狼,你敢跑,我就……” “就怎样?”落落扬眉看他,“你还真想动我在乎的人,你敢,我就杀了你。” “你舍得吗?”江亦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不会让玄烨练就不死人,可你也该知道,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好。”落落点头,“趁我还清醒着,陪我说说话吧。” 江亦行点头,拦腰将她抱起,落落惊呼出声,“喂……江亦行……” 墨川和秦浩在一旁抿唇偷笑,大人估计又添了一个毛病? 抱夫人成瘾了? “为夫怕夫人累了,一会又犯困了!”江亦行低眸望她。 “江亦行,你不是最擅长喜怒不形于色吗?”落落戏谑地望着他。 “你是我的软肋,已经不是秘密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江亦行蹙眉。 “你还挺沉得住气,把我放东宫两日,真不怕我和太子殿下日久生情啊?” 落落记着那次的事,她是真的难过,一醒来,太子告诉她,江亦行要娶亲,她愣了许久。 “你可以对我无情,也不能对别人有情,你要是敢对其他男人动心思,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离不开我。”他把她抱进沐浴房,伸手为她更衣,落落一把摁住他的手。 江亦行一脸邪魅地欣赏着她半是羞涩半是怨怼的样子,“该药浴了。” “额……”落落的心有些不受控地乱跳,“你去房里帮我拿药。” “好。”江亦行乖顺应下。 回来的时候,那女人已经将整个身子都缩进了水里,水上漂浮着花瓣和皂角的泡沫,完美地遮却了她的玉体。 他含笑坐到池边,伸手捏起她精致的下颚,俯身吻上她的唇,磁重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真想与你试试这鸳鸯戏水的滋味。” 落落只觉得面红耳赤,水里的手不自觉握紧,“江亦行,你……出去。” “不。”江亦行斩钉截铁,啃噬她软糯的唇,“我什么都不做。” 他修长的指节启开了瓷瓶的瓶塞,却被落落握住了他拿药瓶的手,“江亦行,你出去。” “这药让你很痛苦是不是?”他抚着她的面颊,不容她躲开他的视线。 落落松开他的手,笑了笑,“你就不怕白眼狼再咬你一口。” “那便咬紧了。”他把手递到了她嘴边,另一只手将药瓶倾斜,顷刻间,白雾滚滚,池子的水像是沸腾一般滚动。 他瞧见她的倔强,紧咬着齿贝,脖颈的青筋暴起,素白的脸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落落……”他低低唤了一声,将手塞进她嘴里,笑道,“怎么了?不舍得了?” 落落一口咬住他塞过来的手腕,她觉得,这是她见过江亦行最难看的一个笑了。 到了最后,落落还是没忍住痛吟出声,玉手扯住他的衣襟,恍惚间,她看见他满是疼惜的眸中蕴了泪。 这一次,她是真的下不了死口。 药效过了,她无力地瘫在池边上,江亦行猛地扯了浴巾,一把将她从水里捞起来,出浴时,他已经用浴巾裹住了她的玉体。 他搂着她靠在自己胸膛上,阖眸摸索着为她更衣,落落靠在他胸口,无力地笑了,“江亦行,你这是手抖还是害羞了?” “死女人,还有力气跟我闹?”江亦行低嗤,迅速地为她穿好内寝,抱着她回了屋。 “怎么样?我要怎么做,你能好受一点?”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江亦行只能一寸寸地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牢牢裹着,无力到了极点。 “江亦行,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好丑!” 冰凉的指腹拂过他眉心川字,江亦行握住那只冰冰凉凉的手,摁在自己的面颊上,轻舒一口气,“你还真只看上我这副皮囊了?” 落落笑看他委屈的样子,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有大人这伺候人的本事。” “死女人,真来劲了?”江亦行猛地欺身压下,“那为夫好好伺候伺候夫人。” “不……唔——” 某厮已经堵了她的嘴,辗转缠绵,所有的口舌之争只剩下低低的嘤咛。 第183章 皇上的野心 大启帝王得到了莘月古籍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同一时辰,皇帝便收到了来自临国四国的来访文书。 皇帝头疼得很,这么一闹,他就不得不将莘月古籍公之于众,他略有不甘地问,“江亦行,你还没有找到第二把钥匙吗?” 江亦行俯首,“臣无能。” 皇帝重重叹一口气,“你若无能,谁还能替朕解忧啊?” “臣听说,江大人前日夜里出动了所有大理寺的兵马,不知,是为何事啊?”相国开口道。 这意味明显得很,皇帝转眸看着江亦行,“相国所言可是属实啊?” 江亦行颔首,“回皇上,确有其事,金安寺就藏着生死阁的余孽,臣秘密带兵前往,也不过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奈何,还是让生死阁少主给跑了,一些小喽喽,便没有上报。” “当真毫无所获吗?”相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臣还听说,江大人的夫人蛊毒发作,需要生死阁的人为其医治,江大人此次带回了一个人,也不知是与否?” 闻言,皇帝面色一紧,审视地盯着江亦行,江亦行面不改色,从容道,“相国消息灵通,只不过这消息也不知是谁透露给相国的,如此挑拨离间臣和皇上的关系,也不知意欲何为?” 相国亦是冷峻不惊,“看来臣手下那般奴才办事过于草率,臣回去一定重罚。” 江亦行冷哼一声,“皇上,臣即便是要救人,与皇上之事也绝不会有所冲突,还请皇上明查。” 皇帝面上无虞,道,“你行事,朕放心,今日让众卿前来,是为了各国使臣之事,众爱卿可有良策?” 萧璟宸直言道,“儿臣以为,莘月古籍不该见世,不如当天下人的面焚毁,以安天下。” “三十年前,莘月族练就了不死将军,才两千骑兵就逼退北蛮数万人的军队,若得此方,我们大启统一天下,指日可待。”相国想也没想,直接把这样的野心抛诸在众人眼前。 在场肃然就安静无声。 没有人敢接这样的话,即便是皇帝,动了那样的心思,也从不宣之于口,可相国乃朝臣之首,他最了解皇帝,这样的话由他说出口,皇帝心底定是高兴的。 静默须臾,皇帝开了口,“相国所言不错,北蛮屡屡对我朝不敬,六年前金陵城一事,还未查清,可有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北蛮在我朝有眼线,有人跟他们暗通曲款。” 之后,便是形成了太子和相国两派不一样的意见,争执不下,皇帝也拿不定主意,便让人退了,改日再议。 昔年金陵城一事是整个大启上下人民心里的一根刺,金陵城被破,完颜奎带着大军屠杀整座城,如今还敢作为两国使臣大摇大摆地来大启,这是对他们大启的羞辱。 皇帝绝不会容忍完颜奎平安走出大启,回到北蛮,是故,谢子箐失踪一事,无论是不是完颜奎做的,都得想方设法地坐实他的罪名,张凌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主意,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公然进了渊王府。 现在,他和嘉怡郡主有了婚约,实在没有必要翻墙入室。 嘉怡郡主独坐在院中遥看明月,这么多日,她就是这些安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面上也是无悲无喜,婢女很是担心,却无可奈何! 有人进到院子,婢女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还是俯身福礼,“越娘。” 想来,嘉怡郡主也觉得有些意外,抬眸看了看,那女子依旧如初见一般妖艳动人,一袭红裙潋滟,别说是男子,就连女子看了,也会本能地屏住呼吸一瞬,她太美了!美得让人心惊动魄! “郡主大婚在即,却为何闷闷不乐?”越娘很自然地坐到了她身旁,像朋友间的闲聊一般跟她说话。 嘉怡郡主敛了眸,罔若无闻地继续望着明月发呆。 越娘将一个锦盒推到她面前,柔声道,“我知郡主不喜我,但这大婚之礼,应是郡主喜欢的。” 嘉怡郡主狐疑地望了她一眼,又看着那个锦盒,神色有些恍惚。 越娘笑着起身,一边朝院门走一边道,“人应该向前看,过去的事只能让它过去,想要的东西还是得靠自己!” 婢女一脸茫然地看着越娘离开的背影,刚要说什么,却见嘉怡郡主启开了那个锦盒,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是一个泥娃娃,身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娃,存在心底那一方久远的记忆被打开了。嘉怡郡主想起当年的事,除夕宫宴上,诸多公主、郡主都在谈论着泥娃娃,说京里来了个巧匠,捏的泥娃娃形似神更似,她们都让人请到府上为她们捏了小小的自身。 方才八岁的嘉怡郡主好奇心爆棚,挤上前去看,却遭来其她公主、郡主的排挤,悻悻地坐到了一个角落,宫宴结束时,她吵着嬷嬷去请巧匠给她做一个小泥人,嬷嬷也不理睬。 她的父亲渊王从来不苟言笑,对她也是爱搭不理,她从来不敢张嘴向他讨要。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冷冰冰的父亲在那时就请了巧匠给她做了个泥娃娃,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给她。 她想去看看她的父亲,一起身,却迎见走进院中的张凌,唇角抿直,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嘉怡。” 张凌摆手退避了一旁的婢女,走到她身边,“你可知?婚期定下的时候,我有多欢喜。” 她始终避开他的视线,冷淡到了极致。 张凌眉头紧锁,“谢子箐失踪了这么久,也不见江亦行有任何行动,反倒日夜陪伴着那个女杀手?这样无情的人,你还惦记呢?” 他一把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转过头来,“嘉怡,你就当真这么讨厌我?” 嘉怡唇角微抽,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张凌,你所谓的爱就是强占我的身子?” “你?”张凌哑然,一张脸黑沉下去,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了几分,“你记得就好,你是我张凌的女人!” 音罢,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松了手。 第184章 墨川和桑灵有点不对劲 墨川一进门,就听徐伯说沈桑灵来了,他当即冲到了梅花苑,好在沈桑灵也没去打扰夫人,看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栏杆上,沉声道, “就不怕摔到池子里?” 哪知,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桑灵吓了一个激灵,摇晃了一下就真往池子里落去,说时迟那时快,墨川一把就攥住了她的胳膊,力道过重,当即就把人给攥了回来。 沈桑灵慌乱间,胡乱一扯,就扯了他的衣襟,双双力度往一道一使,不合时宜地便撞到了一起,唇瓣完美地贴合。 咫尺相对,沈桑灵两眼瞪得溜圆,猛地推他一把,墨川也是默契地松了手。 “嘭……” 好吧,不过就是贴了个唇,怕什么,她一推,他一放,好不容易化险为夷,又掉进去了。 墨川懵了一瞬,当即纵身一跃,掉下去救人。 “墨川?桑灵姐姐?”小笙听见动静,跑过来一看,当即惊了一下。 一时间,梅花邬上下都被惊动了,落落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往屋外走,正好看见墨川拉着湿漉漉的沈桑灵从池子里爬上来,忙让小笙去取干净的衣裳给沈桑灵换上。 墨川一声不吭地往自己院方向去,临走时,与沈桑灵视线有一瞬的交织,尴尬又不知所措地赶紧转开了。 落落心下一惊,这两人?有问题? 落落倚在栏杆处,日光打在她身上,一头青丝随意地挽了半髻,苍白的面颊上毫无血色,一副病态美人,我见犹怜。 “夫人怎在这坐着?”江亦行蹙眉盯着她,疾步朝她走来,语气里多有不悦,这女人怎就不知道好好待在房里?且不说屋外风大,连件狐裘都没有披上。 “小笙去哪了?”江亦行伸手揽过落落的纤腰,眉宇间透着一股要问罪的不蕴。 落落摁住他掷在自己腰间的手,“桑灵落了水,在屋里换衣裳。” “落水?”江亦行蹙眉,眸光扫一眼池子,池子里还飘着被压折的荷叶,就连水都还是污浊的。 那丫头实在有些不着调! “墨川去哪了?”江亦行冷然,他出门时明明吩咐的很清楚,不让人打扰落落,这情形,不就是沈桑灵把落落吵醒了? “江亦行,你就那么希望我一直睡着?”落落凉凉地望着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无奈到至极,“白眼狼。” 他倒是希望她能恢复如常,他也不至于日日对着熟睡的她自说自话?可他知道,她现在的身子,便是清醒着,也是气息奄奄,全身乏力,只有睡够了,才能换来短暂的精神气。 “江亦行,墨川和桑灵有点不对劲?”落落轻轻地叹了口气。 “什么?”江亦行错愕,他可没想过这个问题,墨川和沈桑灵都是闹腾的性子,这两人若是搁在一起…… “我只是随口说说,随他们去吧。”落落笑了笑,“桑灵向来随心所欲,我倒希望,她能一直如此,无畏向前,活得像个太阳!” 江亦行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伏在她肩颈处,咬着耳朵道,“夫人才是我的太阳,我希望每日都是晴天!” 这厮,情话是张口就来,落落只觉得心坎微疼,伸手抚上他的面颊,“大人的话是越发动听了。” “那便好好听着,听一辈子。”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带着两分吮咬的力道。 好巧不巧的,房门就在这时从内打开了,沈桑灵怔在那,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暧昧的两人,忽而面上一阵滚烫,就想起方才和墨川贴唇的一幕。 落落面上羞怯,暗暗使力挣了挣,身后的人却将臂弯收的更紧了,江亦行面不改色,只略略动了动眉梢,道,“沈二小姐,要继续留在这围观?” 沈桑灵一跺脚,气鼓鼓地跑了,小笙笑嘻嘻地站着,直到感觉身上一阵没来由的寒意,也没敢去寒意的来源,赶紧低着头溜了! 她要继续留下去,大人估计得把她扫地出门? 于是乎,转眼的功夫,周遭不见一个活物。 “江亦行,你……” 落落的话还在嘴边,就被江亦行冷不丁低头堵了她的嘴,辗转啃噬,相濡以沫,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就这么扑鼻而来,令人着迷! 直到察觉她呼吸微蹙,身子微颤,他才松了口,顺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沐浴房去。 “江亦行,你出去吧。”她半是哀求的语气。 她知,他见着她药浴的痛楚,心底难受至极! “不。”他低低地伏在她耳畔,伸手为她褪了外衣,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时,才转过身去。 “江亦行……”落落低低唤了一声。 他听出她的鼻音,忍着喉间哽咽,“夫人不会是想让为夫全程伺候着吧?” 落落低眸一笑,极是好看的笑颜里带着一丝苦涩,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幸福甜笑。 之后的日子里,江亦行每次都陪着她药浴,每每看着她在煎熬中隐忍,都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第185章 果然不是人 江亦行临上朝时,见沈桑灵在门外探头探脑,凉凉地道,“沈二小姐若是无聊,尽管使唤墨川,别扰了我夫人歇息。” “不要,我就等落落。”沈桑灵撇嘴,“不要一口一个夫人,江亦行,落落真是你夫人?我可听……” 话说着说着,气焰就在他冷戾的目光中泄了下去,沈桑灵咽了咽口水,当即退开两步,与他错开一定的距离。 “桑灵?” 身后忽然的呼唤,沈桑灵做贼心虚般地猛然哆嗦了一下,险些就踩着身后人的脚尖,然后胳膊一紧,又被某妻奴扯了出去。 江亦行一手环住落落的纤腰,一面冷脸望着她,“沈二小姐这般莽撞,离我夫人远一点。” “我?”沈桑灵气急,这是他第二次这般丢开她了吧?她不服气地伸手就去拽落落的胳膊,奈何某妻奴一个侧身,挡了她的手,阴沉沉地望着她。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落落还真成他家的了?碰都不让碰? 落落无奈地叹了口气,挪开腰间的手,“你不是还有事吗?我正好陪桑灵出去走走。” 江亦行低眸看着她,温柔遣倦,“好,早点回来。” 落落笑着点头,沈桑灵过来拉她的手,又遭到某妻奴一个冷眼,顺势把落落往他那边一带,一字一顿道,“不许动手动脚!” “江亦行?”落落很是无奈地剜了他一眼,而后挣开他的手,拉着沈桑灵离开。 江亦行轻叹一声,看着那死丫头不安分地挽了落落的腰肢,心头憋的难受! 这女人还真是男女通吃的主! 几日未离开过梅花邬,落落忽然觉得走两步就累得很,头晕沉沉的,便随意找了个茶棚小憩。 “落落,怎么了?”沈桑灵蹙起了眉头,满眼担虑,“累了吗?” “没事,你先找白芷,一会,我到千香楼等你们。”落落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好。”沈桑灵三步两回头地看她,最后,一溜烟,赶紧去找白芷。 这一跑,泪顺势就掉了下来,蒙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这一转弯,就踩着了一只黑靴子,来不及抽身,就已经跟那人撞了个满怀,一抬头,竟是熟人。 墨川乍见她哭花的脸,心尖猛地一抖,“怎么了?” 大庭广众之下,她忽然就蹲了下去,埋头痛哭起来,给墨川都整迷糊了,这人来人往,那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禽兽,搞得好像是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别哭了。”墨川扯着她起身,“姑奶奶,你要哭,也看地方。” 沈桑灵哇一下就埋进他怀里,“你告诉我,你家大人到底有没有办法救落落?我才不要落落死,落落不能死!” 墨川一怔,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转念一想,夫人不是出事了吧?“夫人怎么了?” 沈桑灵哭着道,“我们才出来一小会儿,她就气息奄奄的,走不动路了。” 落落调整了一下呼吸,饮了一口茶,正要起身,一个身影遮却了光,视线顺着一双华贵的黑靴往上,那人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令落落捏紧了拳头。 “葵儿?” 落落轻蔑地笑了,“这个名字,你居然还能叫的出口。” 陆廷申徐徐坐下身,“我们父女之间非得弄个你死我活吗?” 落落努力抑制着心底的怒意,“你有没有想过,来日身死,地狱有多少亡魂在等你!” 陆廷申笑了笑,“死后究竟是什么样谁知道呢?活着才是真实的,与其活得像个蝼蚁,还不如牺牲一切可以牺牲的,让自己成为人上人。” 落落淡淡地蔑笑一声,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径直起了身要离开,怎料,忽然一个冲过来一个黑影,扬手一挥刀,凌厉的尖刀朝着陆廷申而去。 那人一身素衣,看来是经过伪装成了一个普通老百姓,是故,陆廷申的随邕也猝不及防。 那刀锋芒毕露,陆廷申冷了眉目,却是一把扯了离他最近的落落来挡。 落落一声冷笑,她还真是高估了这个人,竟然拿她挡刀,真够卑劣啊! 可他似乎忘了,落落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落落微一侧身,就挣了他的手,反手攥着他顶着那刀尖而去。 “呲……” 血肉被刀尖捅破的声音格外悦耳。 周遭的人都回过神来,惊慌呼叫不已,场面乱哄哄的一片。 陆廷申徒手握住了刀刃,以防刀尖再进一寸要了他的命,他抬起头对上那人的面容,不可置信地道,“罗威?” 落落退到一边站着看戏,瞧陆廷申那震惊的眼神?这人似乎不太简单! 那人正准备用尽全力把刀尖捅进他的身体,陆廷申的随邕挥剑朝他劈去,他侧身一躲,剑被陆廷申死死抓住,他索性弃了剑,“陆清,金陵城的亡魂不会放过你,你这个卖国贼!” 他的声音很大,颇有昭告天下的意思,周遭的人估摸着都听见了,当然,也有惊魂未定的人是听不进去的。 “杀。” 陆廷申咬着牙,放了狠话,胸前那柄刀带着鲜血哐当落地,他在附近的随邕倾巢而出,将人围死,更是顾不得百姓的安危。 落落心惊,这样的乱局是为了杀人灭口还是杀鸡儆猴? 果然不是人! 她慢悠悠地从陆廷申身边走过,看似不经意地挽了下耳边碎发,有白色粉末从她指尖飘出,不留痕迹地落在了陆廷申的伤口上。 “夫人?”墨川和沈桑灵逆着人群冲进来,看着落落无事才定下心神,紧跟着落落,事不关己地离开现场。 第186章 渺小的生机 回了梅花邬,落落有些气息奄奄地躺在软榻上,沈桑灵站在一旁忍不住落泪,又不想落落看见她这幅样子,扭头就出了门。 小笙端了参茶过来,“夫人,徐伯特意让我拿过来的。” 落落很是承他们的情,也不浪费,一口气喝了干净,唤了墨川进来问话,“我问你,方才刺杀陆廷申的人是不是大人安排的?” 墨川惊诧地抬眸望向她,“夫人如何知道?” 落落靠着软枕阖眸休息,淡淡地道,“他说金陵城的亡魂,那便是你们口中那个金陵城的叛徒了吧?” 墨川自知瞒不过去,也没必有瞒的必要,便应道,“是的,夫人真是聪慧。” “你们拿他跟北蛮人换了玄烨回来,他如何能活着去刺杀陆廷申?所以今日那人是百面小生假扮的?为了让他们狗咬狗?”落落把心底的疑问一股脑地问了出来,她可没有精力一直聊下去。 墨川颔首,“夫人真厉害!全对了!” “带我去见玄烨。”落落忽然转了话题,墨川一时愣住,不敢应承,万一出了差错呢?倒不是怕夫人被玄烨伤着?就怕夫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这后患是大人要留下来的,也是救夫人的关键。 “嗯?”落落掀开眸子看他,“不行?” 墨川道,“还是等大人回来吧。” “等他回来,我又睡着了,就现在,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他!”落落诚恳地望着他。 墨川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头,大不了,他一直跟着就是! 漆黑的地牢里,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有些阴冷,落落下意识地拢紧了狐裘,进到一间密牢。 玄烨被铁链锁着四肢,窝在墙角,还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江亦行心里有恨,每日变着法对他用刑,用完刑,又让大夫给他强行医治。 活不了,也死不成。 “啧啧……”落落唏嘘着叹了口气,“你家大人够狠的。” 墨川笑笑,“他找死,敢动夫人您。” 玄烨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隔着睫毛上的血水,终于看清眼前的人,“你身上的毒是谁帮你压制住的?那个苏木神医?” 落落轻轻在他面前的木椅上坐下,葱白圆润的指尖摩挲着桌案上的青瓷杯盏,淡淡地道,“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玄烨呼吸急促,艰涩地笑了一声,“你没死之前,江亦行怎么舍得让我死?” “他答应过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炼制不死人。”落落头也没抬,悠悠地把玩起杯盏。 “那我们就一起死。”玄烨笑道。 落落点头,“你说玄玉还活着吗?”她抬眸去看他的表情。 没有让她失望,他本该无情的面容上浮现起了复杂的情绪,希冀和恐惧。 玄烨道,“我找了三十年都一无所获,江亦行怎么可能短时间能找到?” “他果然用这个跟你谈条件了?”落落轻笑了一声,“或许他可以,只不过,我未必等的到了,你说到时候我死了,他会不会杀了玄玉?” 玄烨静静地凝视着她,“我第一次见你像今日这般,想让我为你解毒。” 落落淡淡地笑了一下,“活着挺好!” 她第一次这么害怕死亡,其实,她只是放心不下某厮。 “墨川,你先出去,我跟他说说话。” 墨川犹豫着,还是转身出去了。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落落忽然笑了,“你该知道,我虽然想活,可最讨厌被人威胁,杀了你,似乎可以让问题更简单一些。” “你?”玄烨骇然瞪大了眸子,“你真要与我同归于尽?” 落落笑着站起身,一步一顿地朝他靠近,“你的族人拼死让你们姐弟活下去,可为何要活成这副鬼样子?还有青樱,青樱用她生命最后一点时光给了你那样美好的爱情,你为何不领情?” 玄烨愣了愣,呢喃了一声,“青樱?”忽然又笑了,笑得悲凉,笑得有血水从他眼眶滴落,“族人被各方势力围攻时,朝廷没有任何人插手,这就是我们大启的凉薄,父亲和母亲让人护着我和姐姐从密道离开,没走多远,又遇到了一伙追兵,那时我才七岁,姐姐叮嘱阿敏务必护我周全,孤身去引开了追兵,换了我平安,至此,我和阿敏再也没见过姐姐。” 落落道,“阿敏就是玉小娘?” 玄烨道,“没错,我想让阿敏顶替姐姐的身份,若是再有追兵,姐姐也不会有事,可我却不知道,姐姐到底在哪?” “你们若能帮我姐姐,我一定为你解毒。” 落落瞧着他无比真挚的眼神,勾起极是凉薄的笑意,“若我猜的没错,你根本没有解毒的方子,即便打开莘月古籍,我也未必能等到解药!” “可总是有一线生机的,你现在杀了我,你就死定了。”玄烨厉声道。 “为了那渺小的生机,留你这么大的隐患,不值当。”落落蓦地扼住他的脖颈,却在下死手之际,腕上一紧,有人一把扯开了她。 “你做什么?”。 落落看见他猩红的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他。 “为什么?”江亦行猛地抓住她的双肩,“为什么你非要走一条死路?” “这条路怎么走都是死路。”落落反唇相讥,加重了口吻,“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他。” 江亦行一声不吭地挡在了她面前,四目相对,他的气焰软下去,低哑地开口,“我要你活。” 他眼底的情绪,恐惧和无奈让落落心坎钝痛,她只觉得鼻尖发酸,努力抑制着眼底即将倾泻而出的泪,蓦地转了身。 她几乎是夺门而出,惊得门口的墨川不知所措地站着。江亦行追出来的时候,落落已经出了房门,却还是被江亦行握住了她的手,灼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冰冰凉凉的手,跟以往一样,紧握着不松手。 “别走。”他终是害怕,害怕她就此离开,从此销声匿迹! 四目相对,落落越发害怕自己离开后,他会怎样? “落落……”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揽她,“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