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卿卿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银票过后,就是金银珠宝首饰,四季头面,四季钗环,四季项链,四季手镯,四季……等等,又是几十人鱼贯而出。 「这苏家……莫不是挖着金矿了吧?」 宾客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金银珠宝之后,便是扎着红绸的箱子了。宾客们差不多松了口气,觉得刺激终于要结束的时候,六口大开的箱子再次闪瞎了众人眼。 这六口箱子里放的是……金锭子和……银锭子。 宾客们愤怒了,这苏家肯定是挖了金矿吧!到底家里藏了多少金银啊! 是谁说苏大人穷酸的! 是谁说苏大人没钱的! 是谁说苏大人……说苏大人……清贫的! 是不是瞎了狗眼!闹哪! 宾客们从开始的探头观望,交头接耳,到现在的完全震惊,前后就用了‘苏家嫁妆出阁’这么长时间。 宁氏和连氏两人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两人指甲都戳进了对方肉里了也没有感觉,宁氏觉得喉咙口甜腥腥的,有一种快要憋不住,想要吐血的感觉。 而连氏也没比她好多少,她当年只想着给苏轸娶个商户女回来,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家这个商贾人家,居然这么有钱。 当年她只看见了沈氏带来的那些嫁妆,虽然还算丰厚,可都是商铺居多,她以妇人不可抛头露面为由,逼着沈氏卖掉了那些商铺,原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买了洒金巷的宅子,那些卖铺子的钱,肯定不剩多少了。 再加上,沈氏和苏轸平日里的日子过得简单,连粳米都不吃,连银丝炭都不用,连四季衣裳都不会统一的去裁……这种生活方式,在京中贵圈里可以说是相当寒碜的。 她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他们竟私下,背着她藏了这么多这么多的金银。 连氏心口发闷,堵的厉害,两眼一黑,身子直挺挺的往后倒去,而宁氏拉着她的手,一个没注意,竟也跟着倒下,吓了周围宾客一跳。 幸好苏家这边人手足够,也预防了参加宴席的宾客会发生意外,所以当连氏和宁氏倒下之后,就立刻被人搀扶到一边,宴席间自有女医上前探望。 连氏和宁氏双双倒下之后,先前那些跟着宁氏身边,奚落苏家的夫人们也一个个面面相觑,全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轸和沈氏在门口,等着嫁妆队伍尽数走出,夫妻两人对望一眼,苏轸在沈氏耳旁说道: 「总算没有辜负。多亏了你。」 沈氏与他微微一笑:「说什么呢。这些东西有一多半都是绵儿自己挣来的。」 金珠子,银珠子和三色珍珠,是苏霓锦外祖母给的添妆,多的那些金珠,银珠是沈氏从前的嫁妆,至于后面的银票,苏霓锦自己就有三十万两,沈家舅舅和舅母给的添妆除了商铺之外,也有银两,两边加起来,足足五十万两,沈氏只不过添了十万两,一起送到银号里去全都兑换成了一百及五十两的小额银票,银号还专门给她开了一次印呢。 至于后面的金银珠宝,是沈氏准备的,但都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还有那六箱金银,说来更是巧,那是苏霓锦当年亲口与太子殿下讨来的。 被苏轸拿到祠堂里去供奉起来,每天三柱清香。 原本夫妻俩就是打算等到女儿出嫁时,将那六箱金银随她嫁妆一起带出阁的,只是当时他们也没有想到,女儿兜兜转转,居然就是嫁给了太子殿下。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两人间特定的缘分。 苏家出了个太子妃,所有人都为之惊诧,纷纷等着看苏家如何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拉入凡尘,毕竟苏霓锦在做太子妃之前,给人的印象,除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而苏家虽然是国公府出身,但早早分家,苏轸为官清廉,没有余产。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一点,就是苏霓锦的母亲,是个商户女。 商户女的身份虽然上不得台面,可架不住人家有钱啊! 「若非太子殿下出动羽林卫,我可不敢将这么多金银展示出来。」苏轸感慨道。 其实女儿的嫁妆绝非最多的那一个,只不过有些人家,娘家暗地里给,好比当年沈氏,带来的明面上的嫁妆,就那么多,不多不少,至少不过分引人注目,那是因为沈家知道,沈氏嫁的是国公府的庶子,没什么权势地位,显露太多了,反而会给他们带来困扰。 沈氏的其他东西,都是跟着沈氏的私产过来的。 但到了女儿出嫁时,他们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了。 因为女儿嫁的是太子殿下!便是金山银山全都搬出来,有太子殿下在,也能全然守住,不怕人觊觎分毫。 什么叫底气,这就叫底气。 苏霓锦坐在轿子里,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知道沈氏给她准备了不少嫁妆,但具体有多少,她并不完全清楚。 祁昶牵着苏霓锦入宫拜见熙元帝,在宫中正式拜堂,然后再由祁昶牵着往东宫去,太子大婚,自然是要大摆宴席,君臣尽欢的。 第2章 苏霓锦头上带着沉重的凤冠,凤冠上还有一方红盖头,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和祁昶拉着她的手,耳边有些许人声,但她分不清谁是谁。 她被搀扶着坐在喜床上,喜嬷嬷唱着百子千孙的赋,然后到了吉时,苏霓锦只见一根秤杆将自己头上的盖头挑开,看见喜房中站了好些人,苏霓锦有点害羞,不好意思的飞快看了一眼祁昶,祁昶将她凤冠前的珠帘挑开,露出苏霓锦那张虽然擦了很多脂粉,但依旧明艳动人的脸庞。 「太子妃好美啊。」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句口,然后诸如此类的夸赞便如流水般奔涌而来。 祁昶含笑在她身旁坐下,嬷嬷送来两红线葫芦的合欢酒,橙红色的酒在半边葫芦瓢里晃荡,两人将头凑到一起,共饮而下。 拜了堂,掀了盖头,喝了合欢酒,便是礼成。 若是民间娶亲,现在就该是男女傧相闹洞房的时候了,但祁昶是太子,没人敢闹他,苏霓锦让两个沈氏安排的嬷嬷替她将事先准备好的赏钱送给在场的人,一般新妇只要给夫家的晚辈红封,但祁昶不同,他是太子,地位最为崇高,所以直接导致了苏霓锦这个太子妃需要照顾到在场的,或不在场的所有人才行。 沈氏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给苏霓锦准备了整整两大箱的红封,绝对够她在宫中派发的,尽管知道这是必须的,但苏霓锦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也不知祁昶是怎么看出来的,突然在苏霓锦耳边说了一句: 「别心疼,全算我的。」 苏霓锦大囧,小声辩解:「没心疼。」不过心里却像流过一弯甜蜜,受用无比。 祁昶见她面露羞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的太子妃现在还不知道,她今日已然跻身成为大祁近三年嫁妆排行榜前十了。 先前得知苏家给的嫁妆,饶是祁昶也颇为惊讶,他的岳父苏轸毋庸置疑的是个安分守己的清官,凭他的俸禄可存不下多少,那苏霓锦的嫁妆定然都是出自其母之手,这般数额庞大,就算是皇室嫁娶中也属罕见。 派发完了太子妃的赏钱,围在喜房内外恭贺的人便渐渐退了出去,祁昶看着苏霓锦头上沉重的金凤冠,说道: 「待会儿我去赴宴,你在这里待着,让人替你把衣裳什么的都换了吧。」 苏霓锦听说可以换衣服,相当开心:「可以换吗?王嬷嬷说,按照礼制我要这副模样,一直等到你晚上回来。」 两只眼睛乌黑乌黑的,清清楚楚的映着祁昶的样子,被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祁昶恨不得现在就到晚上,什么宴会不宴会,什么君臣同乐,全都不要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换吧。王嬷嬷若问起,就说我说的,我会尽快回来,不让娘子久等。」 祁昶一声‘娘子’让苏霓锦忍不住笑了起来。四目相对,浓情蜜意,难以分离,若非外面催促祁昶去大殿的声音传来,两人还能继续腻歪下去。 祁昶躬身,在苏霓锦的唇瓣上飞快亲了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前往大殿,接受群臣的恭贺与敬酒。 祁昶离开之后,苏霓锦就听话的让人给她卸妆换衣服,尽管宫里那些伺候的嬷嬷一脸‘于礼不合’,苏霓锦也坚持要做,幸好先前祁昶离开的时候,吩咐过她们了,所以尽管他们心中不愿,但最后还是做了。 苏霓锦今天的妆容很复杂,上妆不容易,卸起来自然也不容易,前前后后忙了小半天,才把脸洗出本色,苏霓锦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皎月作为苏霓锦的陪嫁丫鬟,早就办好了入宫的手续,跟苏霓锦一同嫁来了东宫。 此时拎了一只食盒进来,苏霓锦走过去,皎月说:「罗统领亲自送来的,说是殿下吩咐。」 苏霓锦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怎么进食,现在都已经有点饿过头了,并不是很想吃什么美味珍馐,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苏霓锦眼前一亮,食盒里的东西很简单,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一碟子酥脆喷香的小酥肉。 「宫里竟然也有馄饨和小酥肉。」皎月很是意外。 在她的脑海中,对皇宫的印象就是富丽堂皇,宫里的贵人们每天住在雕梁画栋的皇宫里,吃着寻常人家见都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 苏霓锦却十分惊喜,伸手要将馄饨拿出来,却被碗沿略微烫了一下,皎月见状,赶忙拿了个帕子垫着,将馄饨帮苏霓锦端了出来,苏霓锦赶忙坐下,鲜香扑鼻的味道让她食指大开,一搅拌,香油抹开,整个寝殿中都弥漫着令人垂涎的味道。 吃了一口馄饨,荠菜鲜肉馅儿的,既鲜美又不油腻,最适合饿过了头的苏霓锦此时的胃,接连吃了三颗,苏霓锦才有空出言赞美: 「好吃。」 苏霓锦吃出来这馄饨,竟然与去年七夕那天晚上,祁昶与苏霓锦在拂柳街角,卖馄饨老汉那里吃的味道差不多。 第3章 再吃一口酥脆鲜甜的小酥肉,苏霓锦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了。关键是有回忆,有情怀。 皎月是不懂太子妃吃一碗馄饨都能感动的热泪盈眶的情怀,还是忍不住提醒: 「太子妃慢些,小心烫着。」 苏霓锦连馄饨的汤汁和小酥肉的碎渣渣都吃了个干净,放下碗,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感觉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失去的灵魂,已经完完全全回到了体内。 她今天不能走出这寝殿,只能在寝殿中走走,顺便参观参观被布置的亮堂鲜艳的寝殿,心中疑惑,祁昶每天晚上都是睡在这里的吗?怎么好像没什么他住在这里的痕迹。 看不到祁昶的痕迹,苏霓锦也不高兴逛了,想起来一件事,让皎月去把她的嫁妆单子拿过来看看,嫁妆单子在她的箱笼里,随她的人一同进了寝殿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苏霓锦正好可以有时间看看沈氏给她准备了多少嫁妆。 皎月将厚厚的一叠嫁妆单子递到苏霓锦面前,苏霓锦由衷的发出一声:「嚯。」 怎么会有这么多? 苏霓锦将嫁妆单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整个人都愣在当场,搜肠刮肚的想着沈氏给她准备的这些东西来源是什么? 她爹贪赃枉法了? 她娘四处举债了? 她家中头彩了? 又或者说,她家从头到尾其实根本没有苏霓锦想象中那么的……穷? 把嫁妆单子重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苏霓锦总算冷静下来。她的父亲和母亲当年的境遇不好,财不露白,如果他们表现的很阔绰的话,凭他们当时的地位根本保不住那些钱财,所以他们只能暗地里筹划,让人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这样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算计和伤害。 「哎呀,幸好这么多年,我都给蒙在鼓里。」要不然以原主的性子,家里有万贯家财的话,她定是要张扬的人尽皆知,到时候肯定要给苏轸夫妇添不少麻烦。 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她嫁给了祁昶,便是将所有的金银都摆在明面上,也不会有谁胆敢动一下心思。 天色已晚,苏霓锦在寝殿中等了好半天,直到宫婢们都开始进殿熏香了,祁昶都没回来。 宫婢们熏完了香,苏霓锦便将殿中伺候的人尽数屏退,她便坐在喜烛下等祁昶,等着等着,困意来袭,便撑着脸颊打起了盹儿。 祁昶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明亮喜烛下,他的新婚妻子颜若芙蕖,明艳动人的酣睡模样,被灌了无数杯酒都能保持清醒的祁昶,此刻看见小妻子的睡颜,倒像是酒气翻涌,醉意滔天了。 他关上殿门,轻轻的来到她面前,弯下身子,来到她面前,既不吵她,也不发声,就那么静静的描绘着她的睡颜。 苏霓锦是被喷在脸上的气息吵醒的,微微睁开双眼,就看见祁昶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她吓得往后退了退,唇间若有似无的发出一声‘嗯’,这娇娇柔柔的声音瞬间击垮了祁昶的理智,一个箭步上前,便将苏霓锦从椅子上横抱而起,往殿中铺满了早生贵子的火红床铺走去。 苏霓锦其实还没怎么清醒,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又是一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祁昶的整个人都已经密密切切的压在她的身上,只见祁昶两只手肘撑在苏霓锦的脸颊旁,将她困在床铺与他之间,不能闪躲,不能动弹。 从未与人这般亲近的苏霓锦有些无所适从,尽管两人亲过,抱过,但像这样躺在安静柔软的红浪中无人打扰却从未有过。 鼻间尽是祁昶的气息,夹带着浓郁的酒气,苏霓锦忍不住问: 「你喝了很多吗?」 祁昶与她鼻尖相触,缓缓摇头:「也没有很多。我算计着呢,不能喝醉,要回来陪你的。」 ‘我算计着不能喝醉,要回来陪你’,祁昶的话像是热浪般吹拂在苏霓锦的身上,在处处火红一片的喜房中,越显暧昧。 「陪我……做什么?」苏霓锦仿佛也被酒气感染醉了,头昏昏沉沉。 祁昶低笑:「你说呢?」 他贴着苏霓锦的耳廓说话,低沉的声音一丝不漏的全钻进苏霓锦的耳中,祁昶一口含住了苏霓锦的耳垂,轻轻咬着,滚烫的触感让苏霓锦浑身战栗不已,祁昶似乎也感觉到了身下躯体的变化,又在她耳边说出一句更为撩人的话: 「自然是回来陪你入洞房。」 苏霓锦的脸皮彻底被‘入洞房’三个字彻底击碎,祁昶浅笑着寻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双唇,再也忍受不住体内奔腾的浴火,覆了上去。 「唔,等等,……帐子,要放下的……还有……」 苏霓锦的理智已经临近崩溃,祁昶的手和唇舌在她身上四处点火,将她化作一滩柔软春水,心如擂鼓,兵荒马乱,在他的猛烈攻势下丢盔弃甲。 第4章 「好~」 随着一声‘好’,火红的帐幔果真从两边放下,将床上被翻红浪的一隅春色尽数遮掩,莺啼婉转,热浪奔流,帐中美景,美不胜收。 直到天方鱼肚白,帐中的动静方才停歇。 苏霓锦已经累的连手都抬不起来,眼皮子更是像被灌了铅水般,迷迷糊糊间,看见祁昶坐起身,像是要下床的样子,但下床之后,还不忘回过头来替苏霓锦将被子盖好,苏霓锦累极了,没多想,便在温暖的床铺中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苏霓锦是在一阵忙碌的脚步声中醒来的,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已经换好衣装的祁昶,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昨夜种种温存钻回脑中,苏霓锦羞红满面,拉起红被盖过头顶,从被褥中闷闷的传出一声: 「你先出去,我自己换衣裳。」 祁昶知她害羞,在她拱起的臀部上拍了两下,便到外间等候去,祁昶走出内间之后,便有四五个宫婢进来伺候苏霓锦洗漱换衣。 不管是皇家还是民间,新婚第二日,都是要去拜见公婆的。 苏霓锦换上一身红底金线的礼服走出,祁昶喝茶的动作愣了愣,将茶放在一边,起身过来牵了苏霓锦的手,说道: 「娘子好美。」 苏霓锦面若桃花回道:「夫君也很美。」 祁昶刮了刮她的俏鼻,宠溺一笑,而后两人便携手走出寝殿,坐上了宫内行走的双人鸾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抵达春和殿。 春和殿外早已做好准备,只等祁昶与苏霓锦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殿,大殿中央坐的自然是熙元帝,旁边后位空悬,两侧坐着妃嫔及各家王公贵族。 苏霓锦婚前学的规矩,便是这几日用的最多,王嬷嬷教的很好,把每一处细节都教到位,太子携太子妃给熙元帝敬茶,熙元帝很满意的喝了,然后赏下礼品。 没有皇后,妃嫔中位分最高的就是宁贵妃,苏霓锦不需要给她敬茶,只需认识一下便可,然后站在祁昶身边,等着其他妃嫔一个个起身对苏霓锦行礼介绍自己。 妃嫔介绍完了之后,祁昶又带着苏霓锦去了各家老王爷,老王妃处,苏霓锦按照规矩叫了人,领了礼品,祁昶便被熙元帝和几个老王爷叫到内殿去,外殿便剩下一干妃嫔女眷。 苏霓锦是新妇,自然是大伙儿调笑的中心,不过因着她的身份,所以女眷们开玩笑还是很有限度的,大概是怕她晚上跟祁昶告状吧。 好不容易说过一轮话,苏霓锦方才有空坐下喝杯茶,她旁边坐的是敬王妃霍问心,敬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苏霓锦与她算是交好的,见她这般脸色,不禁问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霍问心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与之前两人认识时的神采飞扬很是不同。 敬王妃和敬王成亲的时候,苏霓锦被拘着未曾出席,一直到昨天为止,全都在忙自己大婚的事情,所以有点不明白,怎么才成亲这么点时间,精神头就没了呢。 霍问心幽幽一叹,还未说话,就听那边宁贵妃开口了: 「太子妃大喜的日子,敬王妃何故这般唉声叹气,也不怕触了霉头吗?」 苏霓锦是太子妃,宁贵妃管不了,但自己的嫡亲儿媳却是说得的。 原本还想与苏霓锦说两句的霍问心,听了宁贵妃的警告,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勉强对苏霓锦露出一抹笑,回了句: 「昨夜没睡好,太子妃不必挂心。」 说完,又抬眼看了看苏霓锦,苏霓锦明白她的意思,这里说话不方便,也就不多问她了。 宁贵妃见敬王妃听了警告,似乎还不太满意,对敬王妃瞪了一眼。 看样子,宁贵妃似乎并不喜欢敬王妃,可敬王妃与敬王刚成亲还不到一个月,怎会如此?总不会是因为敬王和敬王妃如胶似漆,宁贵妃这个当婆婆的不高兴了吧。 可看敬王妃的样子,又不太像跟丈夫如胶似漆的样子啊。 太子新婚,今日宫中还有宴席,昨日的宴席苏霓锦未曾参加,今日便是她第一次正式在皇家宴席中露面。 在开席之前,苏霓锦趁着宁贵妃去主持宴席之后,将敬王妃拉到了御花园中说话。 两人坐在亭子里,周围四野开阔,不怕被人偷听,苏霓锦问: 「你究竟怎么了?」 敬王妃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才对苏霓锦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心里憋得慌,成天气闷闷的。」 「你又不是那钻牛角尖的人,缘何如此?」苏霓锦问。 霍问心是个直肠子,初回京城没多久,苏霓锦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便不再隐瞒,与苏霓锦说了。 「我确实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但凡过得去,我都不会如此。成亲之前,我知道敬王府里有其他侧妃和舞姬、妾室,我爹也有妾,所以我并不在意,可你不知道敬王府的那些妾室有多不懂规矩,每天晚上争宠的架势,跟那勾栏院似的不堪入目。」 第5章 霍问心越说越生气,直接捏着拳敲打亭子栏杆,苏霓锦怕她手疼,赶忙拉住: 「我也听过敬王府后院人多之事,却不知道这般严重。那些妾室都不服管教吗?你是王妃啊,府里总要有规矩的。」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人多不怕,我管这便是,她们不服管,我便杀鸡儆猴,打一顿,或关起来,处置几个,总要老实的吧。」霍问心的想法与苏霓锦不谋而合。 「是啊,那还是不行吗?」 看霍问心的样子,肯定是管教失败了,可她是王妃,管教姬妾再正常不过,不应该失败的啊。 除非…… 「不行!我不过是打了一个妾室十个手板子,就十个手板子啊!敬王回来知道以后,连夜给那妾请了三四个太医回府诊治,这还不算,他还敢跑到我的院子与我对峙撒泼,说我善妒,说我没有主母的度量。」 苏霓锦叹为观止。 敬王宠妾灭妻到这份上,还真是闻所未闻。 「然后呢?你跟敬王吵架了吗?」苏霓锦问。 霍问心嗤笑一声:「吵架?我才懒得跟他吵架,我直接把他也打了一顿。」 「……」苏霓锦讶然张口。 小姐牛批啊! 「怪不得宁贵妃今日看你的眼神不对呢。原来你是把敬王给打了呀!」苏霓锦真是越来越佩服她了。 将门虎女,名不虚传。 光是想象敬王被打的画面,苏霓锦就觉得爽快非常。 「我打了敬王以后,他就一直在外面没回来过,贵妃让我三天之内必须跟敬王道歉,把他请回敬王府,而敬王要回王府的要求就是我要向那个被打的妾道歉!如果我做不到的话,宁贵妃就要休书给我爹娘,让他们领我回去管教。哈。」 霍问心把事情一股脑儿全说给了苏霓锦听,这下苏霓锦总算知道她面色不好的原因了。任哪个女人遇到这种事情都是糟心的。 「算了,别说我了。你怎么样?我瞧太子殿下对你甚是体贴呢。」 霍问心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问起了苏霓锦。 提起祁昶,苏霓锦没有不满意的,说道:「嗯,他对我很好。」 「太子殿下能文能武,完美无瑕,我真是搞不懂,同样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距会这么大!明明长得还挺好的。果然我娘说的对,人不能貌相。」霍问心再度气闷闷。 苏霓锦不知该如何安慰,刘喜公公正好找到她们,说是宴会要开始了,请太子妃和敬王妃前往。 「算了,先参加宴会吧。你的这些事儿过后再想法子应对。」苏霓锦拉着霍问心起身。 「能想什么法子,我反正想好了,让我道歉是不可能的,若真闹大了,大不了我再回西北去。谁爱当这敬王妃谁当去。」 霍问心赌气般说,见苏霓锦一脸担忧,赶忙安慰: 「你别放心上,我就是这么说说而已。」 两人来到大殿,已经有不少王公亲眷都已落座,霍问心拍了拍苏霓锦的手便一派端庄的走向敬王所在的席位,苏霓锦往敬王看去一眼,见他看见侧着身子,一副不愿搭理敬王妃的样子,下颚角处还略有青紫,想来那里该就是敬王妃的杰作了。敬王妃端着身子坐在他身旁,也是面无表情,夫妻俩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苏霓锦的位置在祁昶旁边,走过去之后,祁昶便对她伸手,将她牵到身旁坐下,低声问道: 「你们去哪儿了?」 「在御花园里坐了会儿。敬王妃过的不太开心。」苏霓锦如实对祁昶说道,看着祁昶亲自给她斟了杯酒送到面前,苏霓锦颇为感慨,低声问: 「我也觉得很纳闷,为什么同样是兄弟,你和敬王殿下会相差这么大呢?」 祁昶低笑:「相差有多大?」 苏霓锦又探头看了一眼敬王和敬王妃的桌子,见两人依旧冷若冰霜,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还挺大的。」 反正,如果是敬王那样的男人,就算他是太子,苏霓锦是不会真心实意想嫁的。 所有的宫宴都是一个调调,先是熙元帝讲话,宾客共饮,然后让太子和太子妃这对新婚夫妇起身与宾客对饮,再然后就是歌舞助兴,大家筹光交错,团团圆圆的吃一顿饭,最后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宴会中有祁昶在,他就像个天然屏障,因为有他在,所有的窥探全都自然而然被隔离在外,莫有越界的,所以,这顿宫宴苏霓锦吃的非常安心。 回东宫的路上,苏霓锦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告诉祁昶,宁贵妃要敬王妃做的事情,问他敬王妃是不是真的会被赶回西北。 祁昶听了前因后果以后,果断摇头: 「不会!霍家世代镇守边关,军中势力颇大,便是敬王妃做的再出格,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把她赶回西北的,没这魄力。」 第6章 祁昶这么说,苏霓锦自然是一万个相信: 「那宁贵妃就是吓唬敬王妃的咯。真搞不懂,明明错的是敬王,宁贵妃却好像看不见似的,一味要敬王妃忍让,好不公平。」 祁昶拉住苏霓锦的手,说道:「她这是立威呢,要从开始就把敬王妃制服,今后好控制。无非就是些宫里的脏手段,我瞧那敬王妃是个烈性,未必就会屈服。」 「好烦。」苏霓锦由衷说:「就算敬王妃不会屈服,可这过程总是鲜血淋漓的。」 「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好在嫁的是我,我母后很早就去世了,你以后都不用受婆母的气,多好。」 祁昶与苏霓锦逗笑道,可苏霓锦却笑不起来,挽住祁昶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道: 「我宁愿受点婆母的气,也希望你能有娘亲多疼爱几年。」 尽管祁昶说的云淡风轻,但苏霓锦却知道,他这一路走来并没有他说的这么轻松,一个没了娘亲照拂的皇子,在这人人自危的深宫中,难道能一番顺遂吗? 像敬王那样的人,虽然不成器,可他到底有宁贵妃这个亲娘照拂着,日子定是过的十分舒心悠闲。 祁昶没想到他的太子妃会这么说,还是第一次有人希望他有娘亲多疼爱几年呢。 喉咙上下滑动片刻,祁昶想起先前的话题,对苏霓锦说: 「其实你别看敬王如今这样,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嗯?」苏霓锦从祁昶的肩膀上离开,直起身子,瞪大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祁昶见状,不禁失笑: 「别这么看着我。我实事求是。不是因为我与他一脉相承我才这么说的,而是他确实不算坏,除了好色之外,当然了,这一点他是所有兄弟里遗传我父皇最彻底的。」 「好色都不算缺点吗?」苏霓锦小声嘀咕。 「怎么说呢,他好色,但好的都是心甘情愿追随他,或者有心攀附的女人,留在身边的也都是愿意留下的,没听说什么逼良为娼或强取豪夺的事情。」 「其实有时候,他就是在效仿父皇,一心当个多情种。但实际上,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情是什么。」 祁昶这些话让苏霓锦想到之前她被宁氏骗到国公府,在花园里‘偶遇’敬王的事情,那个时候,宁氏大约跟敬王说,是苏霓锦对他有爱慕之心,想要做他的妾室云云吧。 后来苏霓锦跑走之后,如果敬王有心要祸害她的话,有一百种坏她名声的法子,但敬王并没有,见她不愿,就果断放手,丝毫没有纠缠过。 「怎么被你这么一说,他好像还成君子了?」苏霓锦嫌弃道。 「君子也谈不上,我只是说他不算坏人,没什么坏心。虽然有点委屈敬王妃,但若她能迎难而上,反过来将敬王收服,他二人约莫也未必就不能白头偕老。」 祁昶这番话让苏霓锦有了一点新思路,不耻下问: 「那殿下,你觉得敬王妃该怎么收服敬王呢?」 尽管当着人家哥哥的面,问怎么收服他亲弟弟有点不好意思,但苏霓锦为了朋友的终生幸福,也就厚一回脸皮了。 然而,祁昶却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人,听了苏霓锦的问话之后,斜斜睨着她,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流转,苏霓锦即刻会意,重新靠到人家肩上,放软了声调:「哎呀,你就告诉我嘛。」 祁昶一身正气的拒绝:「不行不行,敬王是我兄弟,我不能平白无故出卖他。」 苏霓锦忍着笑,继续陪他演戏: 「这怎么能叫出卖呢,殿下~~~~」说着话,苏霓锦大着胆子凑到祁昶耳朵边上轻轻吹了吹,挑逗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祁昶似乎很是受用,干咳一声后:「你这美人计用的不到位,想从我口中得知消息,可没这么容易的。」 嘿,这人还来劲了。 苏霓锦从他肩膀处离开,大有‘要求这么多,姑奶奶不伺候’的意思,祁昶见状,赶忙拉住,重新把某只小狐狸的脑袋按到自己胸膛上,紧紧贴着,说道: 「瞧你瞧你,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说一句就翻脸啊?」 苏霓锦用手指戳了戳某人硬邦邦的胸膛:「那你想怎么样嘛。」 祁昶露出一副鱼儿上钩的神情,凑到苏霓锦耳边轻道:「我也没有太高的要求,首先嘛,先叫一声好听的来听听。」 「什么好听的?你想我叫你什么?」苏霓锦从善如流,乖巧的问。 祁昶看着她嫣红的唇瓣,回忆其中美好的滋味:「昨儿夜里你是怎么叫我的?好哥哥?好郎君?好相公?」 苏霓锦想到被磨的受不了时喊出的这些羞死人的称呼,俏脸刹那间便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虾子。 第7章 「这么害羞啊?」祁昶笑道:「哎呀,那可怎么办呢?我这才提了第一个要求,还有后面的……」 苏霓锦一个挺身捂住祁昶的嘴:「别说别说,光天化日,有伤风化呢。」 祁昶将苏霓锦的手拉下:「好,我不说。我直接做。」 语毕,祁昶低头含住了近在眼前的丰润,嬉戏舔抵,好一番纠缠,将小狐狸所有的羞怯之音全都贪婪的吃下了肚,小狐狸开始还有所抗拒,不过在他温柔攻势下,渐渐便也软下身来,醉倒在他怀中。 又是一番痴缠夜,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事后苏霓锦沉沉睡去,原是一夜好梦,谁料天上一道惊雷,将她直接从睡梦中吵醒,下意识裹紧了被子,翻过身想扑入祁昶怀抱求一求安慰,谁料她转身却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她身边的祁昶,却是不在,那处凉凉的,显然不是刚离开的。 苏霓锦从床铺上坐起,揉了揉眼睛,透过帐幔向外看了看,隐约想起昨天晚上,祁昶好像也曾半夜起来过。 正疑惑之际,只见帐幔被人从外面掀开,祁昶穿着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见她醒了坐在床上,便将茶递上,说道: 「外头下雨了,吓着了吧?」 苏霓锦正好口渴,就着祁昶的手喝了半杯,问道:「你去哪儿了?」 祁昶将剩下的半杯喝完,把杯子放到床边:「听见外头起风就醒了,出去看了看,有些口渴,就倒了些水过来。」 边说边回到床上,苏霓锦像只小猫般立刻黏了过来,环抱住祁昶的腰,脸颊在他腹部磨蹭,只觉得祁昶身上有些冷,定是在外面吹风吹的,将身子贴的更近,有心替他暖暖。 她年纪小,很容易困倦,先前是发现祁昶不在才醒过来的,如今祁昶回来了,她就立马又犯困。 口中咕哝道: 「原来是这样。」 祁昶看着枕在自己腹部的她睡颜如花,白皙若雪的脸颊上透着温暖的绯红,像熟睡的婴儿般,祁昶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了两下,这才沉下身子,将睡着的小狐狸拥入怀中,苏霓锦发出一声嘤咛,祁昶轻拍她的后背,温柔道: 「睡吧。」 苏霓锦觉得自己做了一夜的美梦,喜滋滋的张开双眸,发现祁昶又不在,这几日是太子大婚,皇帝都免了太子十日早朝,祁昶难道还要一大早起床处理政事吗? 宫婢瞧见帐子里人影动了,便请示进殿,苏霓锦让人进来,一番洗漱后,苏霓锦问: 「太子呢?」 宫婢答道:「太子殿下在演武场练剑。」 练剑?体力可真好。这些天她都腰酸背痛死了,都是一起作息的,自己手脚发软,他居然还能练剑! 「今日是太子妃的回门日,奴婢替太子妃梳个元宝髻如何?」梳头宫婢问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苏霓锦。 经由提醒,苏霓锦才想起来今天是三朝回门日,每个出嫁女都是这日携夫婿回娘家去。 「嗯,好。」苏霓锦往镜中的自己看了看,这两日有点累,脸色略显苍白,于是又吩咐梳妆宫婢:「待会儿替我稍微多上一点胭脂,看起来气色好些。」 「是。」 宫婢们刚刚应下,祁昶便进来了,正好听见苏霓锦吩咐给她多上胭脂的话,来到镜子前看着她。 苏霓锦看着镜中的祁昶,似乎也看见他眼底略有青灰,不禁笑道: 「我道太子殿下是铁打的身躯,竟也会累的嘛。」 祁昶不解,苏霓锦转身将他拉着坐在旁边,轻抚他的眼下,说道:「这两晚都没睡好,早上就不要起这么早,多睡一会儿,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谁说我这两晚没睡好的?我睡的挺好的,睡的不好的,是娘子你吧。」祁昶老脸皮厚,死不承认自己虚。 这大概有点触及男性的自尊问题,苏霓锦便不与他争辩,祁昶取过一支螺子黛,亲自要给苏霓锦画眉,苏霓锦的眉色不淡,没画几下就好了,祁昶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又拿起了苏霓锦的口脂膏,凑到她耳旁说道: 「待会儿用完了早膳,我替娘子涂口脂。」 苏霓锦给他说的痒痒的,想逃去一旁,却被他大手搂住细腰,直接拉着苏霓锦坐到他的腿上,两人看着镜中的自己,说不出的甜蜜。 用完了早膳后,苏霓锦便和祁昶一起坐着马车回娘家去了。 苏轸夫妇早已在门口守候,马车在门前停下,祁昶率先下车,回身将苏霓锦扶下,苏轸上前欲行礼,被祁昶拦住: 「岳父岳母免礼。」 苏轸和沈氏谢过后,便将目光落在一脸娇笑的苏霓锦身上,苏霓锦挽着沈氏的手,甜甜一声:「娘。」 沈氏止不住的笑:「哎。快请殿下进去,茶都备好了。」 第8章 从东宫带来的礼品被鱼贯搬入,祁昶这是第二回 来苏家,第一次是迎亲的时候,苏轸将祁昶请入了厅堂,厅堂里窗明几净,苏轸请祁昶坐在上首,厅中仆人见他们入内,便立刻奉上香茶。 苏轸和祁昶说话多少还是有点拘谨,于是为了打破这种拘谨的场面,祁昶提议下棋,毕竟离用午膳还有一段时间,比起拘拘谨谨的坐在这里,不如下棋来的好,连声应承,请祁昶往书房去。 他们翁婿下棋去了,苏霓锦和沈氏便去了房中说母女私房话。 沈氏一番问询,得知女婿和女儿夫妻关系和睦,很是欣慰,又与苏霓锦说起了那日喜堂上的事情。 「那日你出阁之后,老夫人直接晕倒了。是气的。幸好我事先准备了大夫候着,给她又是顺气又是喂参汤,才终于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她要在咱家有个好歹来,也是麻烦一件。」 沈氏虽然说得是连氏晕倒的事情,但是嘴角挂着的笑容却说明了她的心情。 苏霓锦猜到连氏为什么会被气的晕倒,还不知因为想着,她以为攥在她手心里,绝无可能飞出去的人,一个两个全都飞出去了呗。 「她当年让我卖了那些商铺,等着我和你爹坐吃山空,她那算盘打的精明,要不是我多留个心眼儿,只怕还真着了她的道。」 苏霓锦看着母亲一脸精明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嫁妆,不禁问道: 「娘,我正好要问你,你怎么给我准备那么多嫁妆?哥哥还未娶妻,你不给未来儿媳妇留一些吗?」苏霓锦故意俏皮问。 沈氏横了她一眼:「给你的那些才哪儿到哪儿啊。我给你未来嫂嫂留了更多的好东西,你不知道罢了。」 苏霓锦跟着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您瞒着我。」 母女俩说说笑笑,苏霓锦身子有些乏,干脆便歪在罗汉床上,沈氏瞧她这般,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不禁说道: 「瞧你累的这样,我与你说,男人都是混蛋,不能惯着他们,你得把自己养护好了才是。」 苏霓锦打哈欠的动作猛然停住,没想到沈氏会突然和她开车,到底是刚结婚的人,还留有少女羞涩,当时就给苏霓锦整脸红了。 沈氏见女儿不说话,又强调起来: 「听见没有?这种事情,来日方长,不可操之过急。操之过急的话,不易有孕。」 苏霓锦以手捂脸:「娘,我这才刚成亲,您怎么就想到有孕没孕的了?」 「刚成亲怎么了?你哥哥不就是我与你爹爹刚成亲那会儿有的吗?这种事情,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得格外当心。虽然你年纪还小,原本是不着急生孩子的,可你嫁的毕竟是太子殿下,他如今又只有你一个妻子,开枝散叶的责任就落在你一人身上,可不能马虎。」 沈氏与苏霓锦讲着人生经验,苏霓锦却越听越觉得困倦,手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小腹,难以想象她肚子里怀上祁昶的孩子是什么模样,总觉得一切还都遥远,可听沈氏说起来,又好像很近。 脑子里胡思乱想,越来越困,到后来眼皮子都有点睁不开了,沈氏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越来越空灵,苏霓锦实在振作不起来,干脆就不振作了,一手撑着胳膊,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氏在边上喋喋不休的缘故,苏霓锦还真做了个好像很真实的梦,梦里她给祁昶生了好几个孩子,孩子蹦蹦跳跳的围着她,那幸福的感觉,让睡梦中的苏霓锦都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苏霓锦没有想到自己的回门日,居然是在母亲的房间睡一下午过去的。 没有人喊她,她就一直睡了下去,直到晚上用晚膳的时候,因为这事儿,还给下职回来的苏佑宁好一番嘲笑,不过他只敢偷偷的笑,在祁昶这个妹夫面前,他还是表现很殷勤的。 白天睡够了,晚上就没什么睡意,苏霓锦干脆抱着算盘到寝殿里算账。 祁昶进门时看见的就是他的小妻子,财迷兮兮的坐在那儿拨算盘珠子,祁昶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下巴枕在她的肩窝,亲昵的在她耳边问: 「算什么呢?」 苏霓锦觉得脖子那边有些痒,略微往旁边让了让:「算算一共有多少嫁妆。」 祁昶失笑,开始弓着身子在她脖子那边啃咬,苏霓锦被他逗得根本没法专心工作,转过身问他:「这么晚了,殿下还不休息。」 祁昶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胳膊固执的环过她的腰:「这不在等你嘛。你不去,我一个人休息什么?」 苏霓锦忍不住发笑,干脆把身子转了个方向,面对面的坐在祁昶腿上,两条胳膊环过祁昶的颈项,让两人额头贴着额头,苏霓锦说:「我娘与我说,不可天天放纵。」 「可岳母也说了,让咱们加紧要孩子呢。不天天放纵,孩子怎么来?」祁昶边说边悄悄在挺翘的臀部重重捏了一把,引得苏霓锦娇笑一声。 第9章 祁昶一个用力便将苏霓锦从身上抱了起来,直接奔向内殿。 新婚夫妻总是这般浓情蜜意化不开,尽管沈氏叮嘱苏霓锦要节制,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可真到这种关头,怎么可能顾得了那么多。 幸好苏霓锦白日里睡过,除了小腰子有点酸,基本上体力还跟得上。两人大战了几个回合之后,苏霓锦便在祁昶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睡梦迷糊间,仿佛又觉得祁昶从床铺上离开了。只是苏霓锦累极了,以为祁昶去喝水什么的,祁昶虽为太子,但殿中伺候的人却很少很少,据说现在每天伺候苏霓锦的宫婢,都是从内务府临时调过来的,都不是从前东宫伺候的人。 祁昶对于自己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很少假手他人,因此寝殿内外无人伺候,他想要喝点水,或干点什么,就都得自己来。 苏霓锦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再次沉入梦中。 第二天早上醒来,祁昶依旧不在身边。有个事事勤奋的相公,让苏霓锦多少觉得有些遗憾,她还想早上醒来在祁昶的怀里腻歪一阵呢,却始终没有机会。 苏霓锦梳洗好之后,祁昶才出现,果然如苏霓锦所料那般早起处理事情去了,祁昶陪苏霓锦吃了早膳后,便去议事厅继续工作,虽说还在婚假期间,但朝中已经积累了些事情,让太子殿下不得不去处理。 用完早膳之后,苏霓锦正想再回寝殿里盘盘自己的账,芙蓉殿的管事姑姑求见,说是宁贵妃近日得了一尊红珊瑚,请各宫妃嫔去欣赏,问太子妃可愿前往一观。 苏霓锦对红珊瑚没什么兴趣,问道:「敬王妃去吗?」 「回太子妃的话,敬王妃已经在芙蓉殿了。」管是姑姑如是回道。 苏霓锦正好有话想要跟敬王妃霍问心说,她入宫来就最好了,省的苏霓锦出去找她。 换了身端庄些的衣裳,让人给祁昶送了句话,苏霓锦便往芙蓉殿去赴宴。 宁贵妃是早年便陪在熙元帝身边的旧人,不过也是熙元帝登基以后才选入宫的,据闻熙元帝在当太子的那一两年中,身边只有原配一人,所以据说年轻时的熙元帝还是很专情的,后来皇后生下祁昶去世了,熙元帝才开始广纳后宫。 熙元帝念旧情,所有人都以为宁贵妃是有特殊的美貌和技能,才能留在熙元帝身边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但实际上只有宁贵妃自己知道,她纯粹是因为伺候陛下伺候的时间久了些,才一路熬上了贵妃的位置。 当然了,除了熙元帝念旧情之外,宁贵妃还比一般的妃嫔会交际,很少插手过问熙元帝的事情。 宁贵妃经常把宫里的妃嫔聚在一起喝喝茶,赏赏花,联络联络感情。 苏霓锦来到芙蓉殿,花园里果然已经聚集了不少妃嫔,有些是在宫宴上见过的高阶妃嫔,有些中阶,低阶的妃嫔苏霓锦都没见过,今日她到场倒是又认识不少宫中美人,看看这花园里环肥燕瘦,各有特色的美人儿,苏霓锦不禁由衷的感慨,父皇真是宝刀未老啊。 祁昶和她说,敬王和熙元帝在对女人这方面,有着惊人一致的作风,就是只要是他碰过的女人,他就没有抛弃的,哪怕是个小小的美人,只要她在宫里安分守己,不兴风作浪,绝对好吃好喝的供着,熙元帝的后宫没有冷宫,实在有一些恶毒的妃子犯了错,也都按律法处置,该服刑服刑,该杀头杀头,但投入冷宫这类的冷暴力是没有的。 而熙元帝有这么多妃嫔,但实际诞下子嗣的却不多,尤其近年来纳的妃嫔,怀孕的更是几乎没有,以至于他作用后宫这么多美人,却只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吧。这从概率学来说,可以说是避孕相当成功的了。 芙蓉殿里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太子妃来的可巧,今日本宫得了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请各宫妹妹们来赏玩一番,想着太子妃初入东宫,白日里无事,便命人邀你过来同赏,太子妃别介意的好。」宁贵妃打扮的雍容华贵,说话也算客气。 「贵妃娘娘客气。」苏霓锦回。 这宁贵妃和宁氏是嫡亲姐妹,但是从待人接物这方面看,宁贵妃不知道要比宁氏高出多少个段数,宁氏是个喜欢被人吹捧,喜欢让众人围着她一人转的类型,这种性格过于自傲,以至于身边围绕的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真正与她交心的少之又少;但宁贵妃不同,哪怕她并不喜欢你这个人,但在表面上还是会对你客客气气。 这大概就是宁贵妃能在宫里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路扶摇坐上贵妃位置的原因吧。 苏霓锦毕竟是小辈,与这些皇帝的妃嫔们委实没有多少话题,跟各人打过招呼以后,便往霍问心那儿去,两人坐到一处说话。 如今四位皇子中,也就太子和敬王成了亲,小一辈的王妃也就她们两人,所以凑在一起说话也算是顺理成章,没人觉得奇怪。 第10章 「敬王回府了吗?」 这几天苏霓锦一直把这件事情记挂在心上,见了霍问心,自然第一时间相问。 霍问心给苏霓锦倒茶,看了看在与妃嫔们热络聊天的宁贵妃,然后才摇了摇头,放低声音道:「我不道歉,他不回。我又不可能道歉的。」 「你可有将敬王的要求说与宁贵妃听?」苏霓锦问。 霍问心点头:「说了的。」顿了顿后,又道:「她说她不理那些,她只要敬王回府。我也与她说了,我是正妃,是绝对不可能跟一个不三不四的妾道歉的。然后她就生气了……」 苏霓锦捧着茶杯都忘记喝了,心道霍姐姐果然厉害。 当着宁贵妃说做妾的不三不四,那岂非当面打宁贵妃的脸,毕竟她当年也是从妾做上来的。并且现在虽为贵妃,但依旧是妾。 如今看来,敬王府的这件事不太好解决啊,撇开宁贵妃和敬王这对母子在背后有没有私下联络,为的是要从一开始就把敬王妃给制服贴,如果这是他们的计策,那估计敬王妃如今的表现,是出乎他们意料的。 毕竟都僵持了这么多天,敬王妃还丝毫没有软下来的迹象。并且以苏霓锦对她的了解,估计这位姐姐的脾气,绝对不会屈服,硬刚到底的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 正如祁昶所说的那样,敬王和宁贵妃没那魄力真的把敬王妃休回西北,但却可以孤立她,让她两边受气,敬王反正可以有三妻四妾,身边有的是女人给他慰藉,对敬王妃而言,这么气闷闷,孤单单,相看两相厌过一辈子也够委屈的。 苏霓锦和敬王妃在这边角落说话,看见宁贵妃与一个年轻妃嫔凑在一起说话,似乎十分谈得来,笑声不断,看那妃嫔的装扮和年纪,不像是品级很高的,可宁贵妃却让人给了她不少东西,苏霓锦觉得有点奇怪,以宁贵妃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和一个不如她身份高的妃嫔如此热络。 难道这个妃嫔正受宠? 也不对啊,据说宁贵妃并不怎么拉拢宫中受宠的妃嫔。 不禁问敬王妃:「那位娘娘是谁?」 敬王妃瞥了一眼,回道:「宋婕妤。」 「她和贵妃娘娘很熟吗?贵妃娘娘似乎很喜欢她的样子。」苏霓锦说。 敬王妃哼了一声:「那是吏部侍郎之女,她有事求人家呢。」 「有什么事?」苏霓锦问。 敬王妃摇头:「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可你想啊,吏部吏部,肯定是为了什么官爵之事吧。」敬王妃说完,又指了指放在正中间供人欣赏的那尊半人高的红珊瑚,说道: 「那珊瑚,你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苏霓锦进来的时候看了几眼,觉得反正这种珊瑚翡翠长得都差不多,便没有上心,如今被敬王妃一问,苏霓锦定下心神看了看,突然感觉那珊瑚有些眼熟,似乎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宣平侯府送来的,贵妃娘娘的娘家。我想着,约莫是宣平侯府的谁要求什么吧。」 敬王妃的话说完之后,苏霓锦立刻摇头:「不对。不是宣平侯府。」 那红珊瑚怪不得苏霓锦觉得眼熟,因为奉国公府里也有这么一尊,还是很多年前,宁氏生辰时拿出来展览过一回,后来因为太贵重,就很少搬出来了,苏霓锦当时还感慨过宣平侯府的富贵。 所以,她能确定,送这珊瑚进宫给宁贵妃的不是宣平侯府,而是奉国公府。 苏霓锦又想起之前宁氏和连氏以给她送添妆为由,一起到洒金巷来,当时宁氏就跟苏轸提过,说是通政司的王大人想要给儿子谋一个户部知事的官位,找上了国公府,宁氏似乎是应下了这件事,那时候国公府和苏轸的关系还没有闹僵,他们大概觉得,有苏轸这个户部尚书在,随便塞个人进户部做知事,是再容易不过的。 谁知道,苏轸并没有帮忙,反而后来与国公府的关系闹得非常僵,并放话出去,只要有他在户部一日,那位王大人的公子除非是自己考进户部,其他渠道他一概不认云云。 看来宁氏是见苏轸那条路走不通了,于是就想到走宁贵妃这条线,甚至不惜将她的陪嫁红珊瑚都送进了宫给宁贵妃,请宁贵妃走吏部这条线。 苏霓锦有点搞不懂,宁氏为什么非得帮那王公子进户部呢?若只是单纯的收了人家的钱,事情办不成,直接把钱退给人家不就行了,她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难道王大人给宁氏的办事钱,还能比宁氏的这尊红珊瑚多? 那得是多少钱啊?为了一个户部的知事官职,值得吗? 正疑惑之际,一位身着青色宫装的妃嫔走到苏霓锦面前,福了福身: 「参见太子妃。」 苏霓锦不认识她,赶忙让她不必多礼,问道:「娘娘是……」 「妾身姓杜,腆居昭仪之位。」见苏霓锦还有些糊涂,杜昭仪直言:「妾身是东平伯府出身。」 第11章 她这么一说,苏霓锦就明白过来了,这位杜昭仪就是杜嫣然的姐姐,杜嫣然能在名声毁了之后,还顺利加入平阳侯府做世子夫人,这位杜昭仪居功至伟。 「哦,娘娘幸会。不知娘娘找我何事?」苏霓锦问。 这杜昭仪据说很受宠,可看她在贵妃的这场宴会中,人缘很一般的样子,难道受宠的妃嫔人缘都不好?可她找自己干什么?苏霓锦满心疑惑。 杜昭仪温和一笑,说道:「无事无事,妾身只是看见太子妃与敬王妃坐在这里,便想着过来请安见礼,毕竟从前我那不懂事的妹妹做了一些对不起太子妃的事情,我想代替她……」 没等杜昭仪说完,就被苏霓锦给打断了: 「娘娘,往事不必再提。要真论起来,我还得多谢你妹妹。」 苏霓锦这句话是真心的,若非杜嫣然舍身取义嫁入东平伯府,就凭裴遇之前看见她那副色眯眯的样子,苏霓锦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未知数呢。 杜昭仪明白苏霓锦话里的意思后,尴尬一笑。见苏霓锦并不挽留她坐下说话,杜昭仪只好再福身离开。 经过一位妃嫔脚边的时候,大约是不小心踩了一下那位妃嫔的裙角,竟被那妃嫔大声呵斥了一声: 「做什么呀?人家的新裙子。杜昭仪才刚刚禁足出来,竟还这般目中无人。」 杜昭仪似乎被气到了,看样子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一甩衣袖愤然坐到另一边去。 苏霓锦见状,不解的问: 「我之前听说杜昭仪不是很受宠吗?怎么在宫里受宠的人是这待遇啊?」 敬王妃悄声道:「你翻的是哪年的老黄历?杜昭仪半年前是挺受宠,可近半年已经不受宠。你不知道吗?」 这个苏霓锦还真不知道,便让敬王妃与她说说,原来半年前杜昭仪仗着在宫中受宠,便派人时刻窥探元阳殿的动向,只要熙元帝想要去别的妃嫔院子里,她就总能折腾出法子把熙元帝给半道截回她自己宫里,这一行为,彻底引发后宫公愤。 不过大家碍于她受宠,熙元帝又纵着她,谁也不敢说什么。 就在半年前,她派出去窥探元阳殿的人被当场抓获,熙元帝大发雷霆,将她禁足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杜昭仪哪儿都不能出,只能在自己宫里待着,等到她四个月禁足期满出来,后宫里人又换了一拨,陛下身边早已有了新人,哪里还记得她。 杜昭仪的时代,早已被她自己的无知给火速更替了。 一个受宠的妃子,就算脾气和人缘不好,也没人敢招惹或说三道四,可若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脾气和人缘都不好的话,那日子可不太好过。 但总的来说,也不会闹出太大的问题,熙元帝对后宫的管理看似松散,但实际上条规分明,小打小闹没人管,若真闹出大风波,自然有严格的律法候着,因此最多受点气,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苏霓锦觉得自己信息更替太慢了,不耻下问:「那现在最受宠的是谁?我以后见了得避着些。」 敬王妃嗤笑一声:「你避着些谁?是别人都该避着些你吧。」调侃完苏霓锦,敬王妃指了指宁贵妃身边,那个笑的花枝乱颤的宋婕妤。 「是她?」苏霓锦有点意外。 单从外表而言,杜昭仪比宋婕妤长得好,也许熙元帝宠爱年轻妃子的第一原则,并不是绝对的漂亮,他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唉。可惜啊。」苏霓锦一声叹息。 敬王妃看着她不解扬眉:「可惜什么?」 苏霓锦没有说,而是又看了一眼跟宁贵妃相谈甚欢的宋婕妤。 可惜这位宋婕妤约莫也是受宠不了多长时间的,人贵自知,不能总以为自己有过人之处,男人爱别人都是虚情假意,只有爱自己才是真情实意,这种想法骗自己骗久了,可能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然后就恃宠而骄,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等到全都混淆不清之后,就很容易犯错了。 后宫的女人,最不能有的想法就是,总以为自己是皇帝的最后一个女人。皇帝也是男人,男人这种生物,只有‘一个女人’和‘无数个女人’的分别。 他若想专情,也许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女人。 但他若不想专情,那他的第二个女人和第一百个女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皇帝宠妃,这个职业看起来是那么让人羡慕,被天下第一人宠着,好像真的能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实际上这一切就很被动,全都基于皇帝喜欢你的份上,等到哪天皇帝不喜欢你了,你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时代也就结束了,而且很可能后半生都会遭受反噬。 在苏霓锦看来,这个宋婕妤的问题,比杜昭仪还要大些。 杜昭仪受宠,但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派人窥探元阳殿,不为干涉朝政,也不为其他,就为了得到皇帝的专宠;可这宋婕妤,不过受宠两三个月,就敢给她爹接这种可能掉脑袋的业务回去,这要是追究起来,可不是禁足几个月或失宠那么简单。 第12章 但很可惜,正沉浸在自己‘无所不能’幻境中的宋婕妤,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甚至比当初受宠的杜昭仪还要沉浸于这种虚荣之中。 苏霓锦来参加宁贵妃的赏珊瑚宴会,为的就是跟敬王妃见个面,说几句话,其他的人她并没有结交的心思,因此坐了一会儿后,就跟宁贵妃提出离开。 敬王妃送苏霓锦出芙蓉殿,苏霓锦拉着敬王妃的手道: 「你和敬王的事情,我觉得也不能这么拖着。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敬王妃无奈:「我也想解决,但让我跟那个恃宠而骄的妾道歉,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嗯,我明白。道歉肯定是不可能的。咱们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能有什么办法,你是没瞧见贵妃对我那嘴脸,活像我欠了她几辈子的钱似的。」敬王妃有一说一,把苏霓锦当朋友才坦然在她面前说自己对宁贵妃的评价。 苏霓锦警告她慎言,在宫里说话不方便,敬王妃只要入宫,肯定避不开宁贵妃的耳目,所以两人便约明日在宫外商量。 第二天,苏霓锦和敬王妃在约定的地方见面,是朱雀街上一处绣房楼上雅间。 「我已派人查过了,这些日子祁显就住在城东烟柳街的寰楼里,那寰楼你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吧?」 苏霓锦一愣,当即反应过来,猜道:「青……楼?」 敬王妃点点头:「差不多,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好好的男人,成天泡在那种地方,骨头也给泡软了,这人已经彻底没救,我是不指望了。」 苏霓锦将花样子翻了一页,说道:「我以前听太子说过敬王这人,说他人不坏,就是有时候头脑不清楚,容易钻到牛角尖里去。」 「哼,钻什么牛角尖,他就是是非不分。」敬王妃气道。 苏霓锦让她小点声,两人凑到一起,苏霓锦对敬王妃说:「其实我回去具体想了想你们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我觉得咱们可以换一种方式,结果都是让他回府,但却不是你求他回府,而是让他自己回府。」 敬王妃不解:「让他自己回府?怎么可能……他和贵妃就是想借这件事处罚我,我不低头认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 苏霓锦笑的一脸高深: 「你爹是打仗的,你懂不懂兵法?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厌诈!」 「……」 朱雀街上人流如织,绣房上下客似云来,谁也不知道在二楼雅间里正酝酿着一场围绕‘如何让敬王主动回家’的婚姻保卫战密谋。 苏霓锦之前为了闺蜜的人生幸福,牺牲小我,舍身取义的套祁昶口中的情报,终于让她知道对付敬王的方法。 祁昶告诉她,说敬王祁显这个人不是什么坏人,但想真正的收服他,还是需要一定技巧的,简单说来,敬王是个被动的人,就是不会主动拒绝,身边的女人虽多,但没几个是他主动招惹回来的。 对于这样被动型人格,主动出击肯定是对的,但却不能如一般女人那样,一味的讨好奉承,得让他主动对你产生好奇,主动来粘你。 苏霓锦按照祁昶的提示,总结出了一套方法,觉得还比较适合敬王和敬王妃的情况。 「……能行吗?」敬王妃对这种似乎有一点点无耻的行为表示怀疑。 苏霓锦啧一声:「吗字去掉!能行!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行,对你们的关系也没什么影响,你反正都已经打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还怕他再讨厌你一点?」 敬王妃是个正直的人,没想过苏霓锦说的这种‘歪门邪道’:「话是这么说……」 苏霓锦急了:「你这人,平时挺雷厉风行,真正到事关自己的事情时却婆妈了起来。我觉得这方法挺好,非常好,好极了。」 敬王妃渐渐被苏霓锦说动:「真,真的?」 「当然。而且你想想你和敬王的情况,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苏霓锦一锤定音: 「你就放心吧,你只管那么去做,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安排。我跟你说,人有时候不能太古板了,偶尔说一说善意的谎言,就能挽回一个濒临失足的灵魂,拯救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有何不可?就这么办,别犹豫了!」 敬王妃一番心里斗争之后,终于成功被说服。 寰楼里,敬王祁显在雅间里无聊的浇花,这寰楼有他的份,最上面一层都是他的,平时没什么人进来,姑娘们都在楼下,没有允许,都不能上楼。 心腹小张进来回话: 「王爷,小的又探了一边,王妃还在外面守着呢。」 祁显烦躁的把浇水壶往旁边一放,怒道:「她到底想干嘛?守一整天了?她以为这么做,本王就会出去吗?」 第13章 那个什么将门虎女,还以为她和普通京中女子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样庸俗无趣,善妒又死板,像个怨妇似的在门口等他,这算什么?想昭告天下他祁显亏待她了,不是东西吗? 「你去告诉她,她若不与香儿道歉,便是在外面守到地老天荒,本王也不会原谅她。」祁显如是说。 小张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对祁显道:「王爷,王妃还是坚持在外面等。小的嘴皮子磨破了都没用啊。」 祁显越发烦躁,怒道:「她爱等就让她等,本王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铁石心肠。」 就算她等到地老天荒都没用!祁显在心中暗暗发誓。 寰楼外的小巷树荫下,马车里。 敬王妃打发了下来问话的小张后就放下了车帘子,气闷道:「我凭什么在这里等他?按照我的性子,直接闯进去,揪着他的头发拖回去就得了!至于搞这么多花样!」 苏霓锦歪在大迎枕上吃糕点,悠闲道:「做事要讲究一劳永逸,你那暴力法子,治标不治本。」 敬王妃也明白其中道理,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那我要等几天?我真没什么耐心的。」 苏霓锦拍拍手中的糕点屑:「不会很长时间的。再说了,你就白天过来露个脸,让他心腹瞧见一眼就成,其他时候,你悄悄回去休息,谁知道?又不用日夜等着。我估计他总不会一天到晚躲在里面不出来的,总有个三五好友约出去的时候,只要到了那时候,就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敬王妃只得耐着性子。 第二天。寰楼内。 祁显起来之后,用完了早饭,唤来小张问:「她还在外面?」 「小的早上去看过,还在呢。」小张答。 祁显拧眉冷哼,不死心的女人。 第三天。寰楼内。 祁显掀开帐子就问小张:「她还在?」 「是,在呢。」 祁显一声怒吼,赤脚下床,负手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这女人疯了不成?想用这种苦肉计让本王回去?以为本王会就此屈服吗?笑话!她就是等一年,等十年,本王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这么想着,焦躁躁的敬王殿下就再次爬上床睡回笼觉,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这个时候,祁显的心底多少是有点愧疚的。 第三天傍晚,有两个朋友约祁显去城南喝酒,他换了衣服下楼,楼下早已准备好马匹,他翻身上马的时候,下意识往那树荫下敬王府的马车看去,车帘子后面,一张苍白的脸幽幽的盯着他,祁显被那样的眼神盯着,居然生出一丝心虚,赶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夹紧马腹,往前驱使。 因为记着车帘后的那道古井无波般的目光,祁显这顿酒都喝的有点心不在焉,朋友唤了姑娘相陪,他也提不起任何兴趣,跟朋友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离开了。 脑子里还在想着,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如果她还在那儿傻等,祁显一定会去骂醒她! 对,就是这样!不能再沉默姑息下去了,要让那个女人知道,无论她无怨无悔的等待多久,都不可能等到他这个浪子回心转意! 这么想着,祁显就让马一路小跑起来,把后面跟着马后行走的小张直接给甩的远远的。 大祁的治安很好,祁显又是个闲王,平时出行甚是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就很少带护卫什么的,今天晚上就跟他以前策马走过的夜晚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祁显策马入了一处小巷子,只要过了这巷子,就到寰楼后面,现在已经快到宵禁,巷子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无一人,祁显给马加速跑了一会儿。 忽然,只听巷子里传来一声急吼吼的嘶鸣,刺破了小巷中的安静。 祁显好不容易勒紧马缰,让马停下,因为前面的路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手持钢刀的蒙面刺客,祁显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下有点慌乱,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巷子,小张已经不知道被他甩到哪里去了。 祁显想扭转马头逃跑,谁料后面也有十几个刺客从墙头跃下,拦住了他逃跑的路。 「你,你们,你们什么人?」祁显气虚问,捏着缰绳的手心里都是汗,色厉内荏道:「你们,你们知道我,我是什么人吗?赶紧给我让开!」 祁显看着越来越逼近他的刺客们,坐在马上喊叫,想找个防身的武器,可找来找去,身上只有一把折扇,这顶什么用啊。 「你们……哎呀!」 祁显再度开口,刚说了两个字,整个人就被从马背上薅了下来,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祁显再迟钝,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忍着疼痛的屁股蹲儿,手脚并用爬起来,便往一处人最少的地方突围。 第14章 可迎接他的是一阵拳脚相加和刀剑相搏,祁显虽然学过武,可终究没什么临场经验,刚动手就给打了好几下,打的他把晚上刚喝的酒都吐了出来。 祁显被逼到墙角,连连摆手: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告诉我,你们是谁,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让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呀。」 可那些黑衣人却一言不发,继续围攻他,祁显奋起反抗,然而还是没什么用,眼看他被踢翻在地,刺客手里的刀已经在他头上高高举起,祁显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吼大叫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求生欲旺盛,祁显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想自己一个闲王,从不参与党争,也不混乱朝纲,就是喝喝小酒,玩玩女人,这种被刺杀的事情怎么可能轮到他身上呢? 可事实上,就是被他轮到了呀! 祁显伤心,绝望,害怕,恐惧,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不住往后退缩,两条腿已经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心里想着,今天晚上,自己这条小命肯定要交代在这里了。完了完了完了! 谁来救救他!谁能救救他! 「去死吧——」 那带头刺客一声厉吼,手中钢刀就此挥下,祁显大叫着闭上了双眼,等待迎接他的死期。 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颗石子打在了那刺客手里的刀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那刺客手中的刀应声而落,掉在祁显的两腿之间,祁显看着两腿间那柄离他的下半生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刀,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老天爷终于听到他的祈祷了,有人来就他了。 祁显满怀希望回头看去,就看见一娇俏身影,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便轻巧的落在他面前,只见她右手拿着弹弓,左手捏着石子,先前救他于刀下的,就是她用弹弓射出的石子! 祁显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伟岸高大,英姿飒爽的敬王妃,这个对他痴心等候,无怨无悔,爱入骨髓的女人,在生死关头,竟然赶过来救他! 「你没事吧?」 在如此紧张的关头,他的敬王妃竟然还不忘转过身来关切他,敬王看着两腿间那把寒光森森的刀,感动的热泪盈眶: 「我没事,没事。」 为首刺客的手好像受伤了,大概是敬王妃的弹弓实在厉害,只见他捂着右手手腕,穷凶极恶的对身边刺客比了个手势,身边刺客便再度将两人围住攻击。 敬王妃一手要保护敬王不让他受到伤害,另一只手还要抵挡这么多刺客的攻击,不过,敬王妃的伸手必祁显不知道要好多少,她在带着敬王的情况下,居然跟那些刺客战了个平手。 敬王被一路甩到东甩到西,头昏脑涨的同时,也被敬王妃的武力值所征服,忽然敬王妃脸色一变,喊了声:「小心。」 一声小心过后,敬王妃便把祁显拉到身后,挺身而出,用胳膊替他挡下了刺客的偷袭的刀,顿时胳膊上血流如注,把敬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刺客还在逼近,敬王妃干脆转身抱住敬王,显然是想用自己的躯体为敬王阻挡接下来的刀刃相向。 「你这个傻姑娘,这是何苦呢?本王不要你保护,你快走!」 敬王纵然再怎么害怕和混账,也不能真的让他的王妃给他挡刀啊,那样的话,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王爷,我是……心甘情愿的。」敬王妃一脚踢飞了个刺客,再度抱住敬王,眼看将那些刺客彻底激怒,群起而攻之,他们要死定的时候,巷子口传来一阵军甲撞击的声音,应该是巡城官兵听到了动静,搜寻过来。 那些刺客见状不妙,果断撤退。 敬王妃眼看着危险解除,一时虚弱,倒在了敬王怀中,敬王感觉手掌处有些湿润,抱着敬王妃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掌,被上面殷红一片吓得惨叫不已: 「王妃!你别吓我,王妃!本王这就带你医治,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敬王在被情况刺激之下,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和力气,一把将陷入昏迷的敬王妃横抱而起,先前他的马已经被刺客们吓跑了,他就只能自己抱着敬王妃去找大夫求医。人在绝境中,总能激发潜能,居然很快就把人抱出了巷子。 黑暗中,一张俏脸露出,苏霓锦看着把敬王妃抱出巷子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她身后走出一堆黑衣刺客,为首那人是羽林卫统领罗时,此刻正一脸无奈的看着今晚事件的始作俑者——太子妃苏霓锦。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怎么就给太子妃拉过来当了一回刺客。 「太子妃,今夜之事,敬王会不会深究?若是深究该如何应对?」 第15章 就算敬王是个不理朝政的闲王,可在天子脚下受到刺客袭击,也是一件惊天大事,虽然罗时自问今晚他们做的滴水不漏,但难免有些担忧。 苏霓锦安慰道: 「放心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真有什么,不还有太子在吗?」 罗时听到太子,心下稍宽,问道:「太子殿下也知晓今夜之事吗?」 苏霓锦摇头:「不知道啊,我还没告诉他呢。」 罗时:…… 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再度悬起,苏霓锦见状,赶忙说道:「哎呀,罗统领,你就信我一回吧。我可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便是拼了我这太子妃不做,我也一定会保下兄弟们毫发无伤的。」 堂堂太子妃都这么说了,罗时就算担心也没法再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太子妃也该回宫去了吧?」 苏霓锦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嗯嗯嗯。回宫回宫。」 今天晚上的这场‘大戏’,苏霓锦已经期待好久了,为了把戏做成,做像,她前前后后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敬王妃在寰楼外做了三天的戏,守株待兔,终于等到敬王出洞,然后她们算准了时机,再次埋伏敬王,成功让敬王妃‘美救英雄’了一回。 看敬王先前对敬王妃愧疚又紧张的样子,这下别说让他主动回王府了,估计以后,敬王妃说什么,他都是要听的,毕竟他们可是‘历经生死’的关系。 虽然敬王妃一开始不想这么做,觉得这是骗人的行为,但苏霓锦却不这么觉得,好猫坏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敬王本就有错在先,敬王妃嫁给他委屈的很,骗他一下怎么了?如果骗一下就能让敬王回心转意,看到敬王妃身上的好,那有何不可? 反正他们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要不是谋反大事,这辈子都要被拴在一起过,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想法子把日子尽量过的好一些呢? 善意的谎言有的时候不仅没有错,还很有道理呢。 这几天苏霓锦为了敬王和敬王妃的事情在操心,祁昶完全信任她,由着她去闹腾,但是这些信任,就足以让苏霓锦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苏霓锦回去的时候,顺道去了拂柳街,从馄饨老汉那儿买了两碗馄饨,淋上香油,装进食盒中,一并带回了东宫。 原以为这个时间,祁昶应该已经忙完了公事回寝殿了,可没想到她回去的时候,主殿灯火还亮着,苏霓锦问了伺候的宫人是否有臣子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才亲自提着食盒往主殿去找祁昶吃夜宵去。 祁昶坐在书案后头看大理寺下午刚送来的卷宗, 忽然闻见一股香油的味道,一只食盒出现在廊前窗户上,原本紧蹙的眉心瞬间被抚平,嘴角露出笑意:「进来。」 苏霓锦从窗口探出一张明艳的小脸,把食盒往旁边挤挤,居然不想走正殿大门, 而是直接爬窗进来,祁昶见状,赶忙放下手里捏了一晚上都没放的卷宗,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台前,长臂一伸把人直接举高高, 从窗口抱进来。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既然媳妇儿来了, 祁昶便是再忙也得休息会儿陪陪她,两人各端一碗馄饨,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边说边吃, 画面十分和谐, 仿佛这里不是权力滔天的东宫殿宇,而是民间一对普通小夫妻的房间。 苏霓锦舀了一颗馄饨意外问:「你知道我去干什么了?」问完她就后悔, 就说罗时那一板一眼的性子,怎么可能很爽快就答应帮她,定然是事先请示过祁昶,得到祁昶许可之后,他才敢那般配合。 果然, 祁昶回道:「罗时跟我说了。」 「哦。」苏霓锦本来还打算把事情办成之后再回来告诉祁昶,欣赏一下他震惊的表情,可他居然事先就知道了! 「问你话呢。你那异想天开的计划成功了?」祁昶又问。 苏霓锦见他质疑自己,急道:「当然成功!也不看看是谁想的办法。敬王殿下抱着敬王妃跑回去治病的样子,简直比兔子还快。」 自得的小表情仿佛带着熠熠光辉,让祁昶暂时忘记了枯燥的政务,放松片刻精神。 「也就是你能想到这种馊主意。」祁昶调笑道。 苏霓锦不服:「主意不怕馊,只要有效果。等到今后敬王殿下和敬王妃能恩恩爱爱情意绵长的时候,他们最该感谢的人就是我!」 「是是是。最该感谢你。但若敬王发觉了你的诡计,第一个恨的也是你!」 祁昶说完之后,苏霓锦先是一懵,然后便旖着表情,期期艾艾的凑到祁昶身边,卖乖道:「当然了,计划能成功,自然是少不了英明神武太子殿下的鼎力支持!若没有太子殿下,我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把事情办的这般滴水不漏!说到底,还是殿下好,殿下妙,殿下呱呱叫。」 第16章 苏霓锦不遗余力的对祁昶示好,把祁昶说的又气又笑:「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孤是太子,从你口中听起来,倒像只蟾蜍!」 「嘿嘿,殿下便是蟾蜍也是那只月宫中最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一只!」苏霓锦夸自家老公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呸,小骗子。」祁昶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长臂一伸,便将那香软的身体拥入怀,按坐在腿上不让她逃离。 苏霓锦爱意正浓,现在只要祁昶的手一碰她,她的身子就情不自禁的发软,柔顺的将两条胳膊圈上祁昶的脖子,整个人都陷入他的怀抱。 「我是爱情的小骗子,但我的爱情,只愿骗你一人。」苏霓锦在祁昶耳边低喃,两人间这种既酥麻又暧昧的举动早已形成默契,说完之后,便觉身下某处一动,某人的手也很不客气的来到苏霓锦的臀部,重重一捏,柔情蜜意的回了句:「去榻上等我,一会儿就来。」 苏霓锦意会般抿唇一笑,两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个你懂我懂大家懂,心照不宣的眼神,祁昶又拍了拍她的臀部,催促苏霓锦快些过去。 老公这么主动,做老婆的自然不能扫兴,苏霓锦红着脸低着头,乖乖回寝殿等候。豆,豆,网。 又是一场激烈动荡的夜。 苏霓锦累极睡去,半夜里降了温,略感凉意,苏霓锦转过身来,想要往祁昶靠一靠,可睡梦中,她身子往祁昶那处挪了好一段距离,都没有摸到祁昶,并且越摸越凉。 怎么回事? 苏霓锦微微睁开双眼,盯着空无一人的玉枕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睡眼惺忪的坐起,往帐子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祁昶的人。 难道他又口渴,去喝水了? 苏霓锦躺回床铺如是想,半眯着双眼等待祁昶回来,可苏霓锦迷迷瞪瞪的等了好半天,都不见祁昶的人影,直到天方鱼肚白时,实在撑不住睡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她唤人进来梳洗,问宫婢:「今早可看见殿下了?」 宫婢一边帮苏霓锦梳头,一边回道: 「回太子妃,看见了啊。殿下在园中练完剑,还来瞧过您,但您没醒。现在恐怕出去了。」 苏霓锦看着镜中那宫婢,微微点了点头:「哦。」 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祁昶好像从来没有与她在早上一同醒来过,两人虽然每天都是一同入睡,可这么多日都未曾同起过,委实奇怪。 「你知道,殿下夜里会突然去处理朝务吗?」苏霓锦疑惑的问了句。 那宫婢不解:「这个奴婢不知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寝殿,夜里是不让人进入的,卯时才许。」 这件事苏霓锦是知道的,因为祁昶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 「太子妃为何这么问?」 苏霓锦一愣,在镜中对她笑了笑:「没什么,殿中没什么人,也没人喊我,我一睡就睡到这个时辰,实在不该。」 宫婢了然,附和道:「太子妃勤勉,但这也是太子殿下对您的宠爱不是?太子妃真幸福。」 「是啊。是挺幸福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太幸福了,让苏霓锦略微觉得不安,祁昶半夜失踪的事情便如一块大石头般压在她的心上,总觉得祁昶有什么事瞒着她。 是夜,苏霓锦枕在祁昶的手臂上,被他圈在怀中哄睡,很快她就困意来袭,呼吸渐渐绵长起来。 祁昶待她睡着之后,将手臂抽出,替苏霓锦盖好了被子以后,才下床离开寝房,待房门一开一关间,帐幔后的苏霓锦早已睁开了双眼,只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看着祁昶影影绰绰的离开他们的寝房。 苏霓锦心里的不安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她想下床跟着祁昶后头去看看究竟,安慰自己,祁昶不过是想喝水,也许是还有政务,也许忽然想起什么……不管怎么样,待会儿肯定会回来,是她多想了。 然而苏霓锦在宽大的床铺上坐了好一会儿,走出寝殿的祁昶依旧没有回来。 苏霓锦想起新婚之夜,她迷迷糊糊间看见祁昶起身,但她那日太累,没有等到他回来就睡过去;还有那次半夜惊雷,她被惊雷声吵醒,发现祁昶不在身边,可是那次没过多会儿,祁昶就端着茶水回来了,看起来就像是怕她被雷惊醒,特地回来看看似的…… 脑子里一刻都不能停歇的胡思乱想着,苏霓锦望眼欲穿,透过帐幔隐约的看着寝房的门,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希望祁昶能从那门处出现。 然而,苏霓锦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寝房的门依旧关着,没有任何变化,夜静的叫人心发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与其在心里猜测,不如下去一看究竟。她和祁昶是夫妻,不管因为什么,他们都该相互坦白和一起承担,她必须要弄清楚才行。 第17章 这么想着,苏霓锦从床上下来,披了件外衣便打开寝房大门,往外走去。 她和祁昶睡的内殿,夜里果然空无一人,庭院中亮着些微的灯火,将白日的喧嚣隐藏,风吹过树梢,吹过廊下,苏霓锦忍不住一阵瑟瑟发抖,她抱着双臂,在廊下穿行,往隔壁书房去。 如果祁昶人还在内殿,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书房,可能白日里还有些文书要批阅,可能批阅累了就直接睡在了书房,苏霓锦暗自期望她的猜测是对的。 书房里没有灯火,苏霓锦透过门缝往里看去,借着月光的光芒看见了空空如也的书房,似乎没有人在,苏霓锦大着胆子将书房的门推开,跻身进去。 祁昶的这间书房她白日里来过一回,书房中还残留祁昶身上龙涎香的气味,几乎是立刻,苏霓锦就肯定了祁昶必定短时间之内在此待过,苏霓锦穿过屏风来到内间,书房的内间有一张睡榻,榻上没有人,可榻上的被子是乱的,脚踏上还放着一双鞋,是祁昶的。 苏霓锦认识祁昶的鞋,是他每晚睡前习惯穿的那双,他白日里不穿这个,只有晚上才穿,可现在鞋还在,他人去哪儿了? 榻上的被子乱着,苏霓锦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残余的温度让她更加纳闷,不过也确定了在她进来之前,祁昶肯定是睡在这里的。只是她想不明白,好好睡着的祁昶,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她来了?可她没进来之前透过门缝看过,就没看到人;难道是出恭去了?可他的鞋还在,不可能出恭不穿鞋吧。 苏霓锦看着空空如也的被褥和整齐摆放的鞋,心头闪过一丝荒诞,就好像祁昶整个人是从这榻上突然消失了似的。 好好的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苏霓锦作为唯物主义者,很快就把那些有的没的虚幻想法摒弃脑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确定祁昶不在,苏霓锦也没有多加停留,走出书房,往内殿花园里找寻而去。 花园里清清冷冷,银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将白日里璀璨的花枝涂上一层冷辉,苏霓锦在花园里穿行找寻,幸好祁昶的习惯是内殿晚上不留人在,如果留了人,苏霓锦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在花园里穿行的眼子给人看见,明天东宫非要传说闹鬼不可。 苏霓锦在花园寻了一大圈,都没有发现祁昶的踪迹,偌大的内殿院落里,安静的只有风声,仿佛在这个世界中,就只有她孤身一人存在般,饶是苏霓锦胆大如牛此刻也忍不住心中发毛,倒不是怕什么虚无的鬼鬼怪怪,而是怕那种名为‘未知’的恐惧。 她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祁昶为什么会半夜失踪,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如果祁昶不在内殿,他又会去哪里? 脑中盘旋着好些问题,苏霓锦决定再重新找一圈,祁昶定然是有什么事情,所以内殿夜里从不留人伺候,他定还在这里! 苏霓锦先前在花园转了一圈,没有往东面的池塘去,花园里既然没有,那池塘附近就是苏霓锦找到祁昶的最后机会。 裹紧披着的外衣,苏霓锦转过假山石,走入前往池塘的小径,还未近前,就已经在池塘边的一块巨石上看见了那熟悉的人影,他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块上,月色让他身上晕满光华,孤独的坐在那里,身上穿的便是他入睡前的那身道袍,黑发披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在月下修炼的狐狸仙,超凡出尘中带着丝丝诡异。 苏霓锦并未刻意隐藏呼吸和放缓脚步,来到祁昶身边站定,祁昶素日耳聪目明,苏霓锦有时候就算放轻脚步想吓他一吓,但只要靠近他三步之内,必然被他发现,从未成功过。 可是现在,苏霓锦已经来到祁昶身边了,他却仍旧毫无所觉,目光空洞的盯着月光潋潋的池面,苏霓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也没搞清楚他究竟在看什么。 「祁昶?」 苏霓锦小声唤了他一声,希望引起注意。 谁料祁昶并未回头看她,而是慢悠悠的抬起一只手,将食指抵在他自己的唇上,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池面。 他一动,苏霓锦才看见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竹竿那头停在水池上方,看样子,好像是在钓鱼。 大晚上的钓什么鱼? 才这么想着,苏霓锦又发现了不对。 祁昶的鱼竿那头根本就没有鱼线好哇! 他这钓的哪门子鱼?姜太公钓鱼没有钩至少还有鱼线吧,太子殿下钓鱼连鱼线都不用?您这是打算用意念钓鱼吗? 至此,苏霓锦终于相信,祁昶的状态不正常,他……不会是……梦游了吧? 祁昶会梦游? 所以他才不跟自己睡一个房间,所以他才会大半夜的失踪,所以东宫内殿夜里没有人伺候,种种的谜团此时都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是苏霓锦在脑中盘旋众多答案中唯一没有的一个! 第18章 从未接触过梦游的人,苏霓锦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但也知道,不能强行把人唤醒,可要是不唤醒祁昶的话,难道他就在这里坐一夜? 苏霓锦看他衣裳穿的单薄,想把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可又怕接触了他的身体把他弄醒,再说了,就算给他披件衣服,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在这里钓一夜的鱼,吹一夜的风啊。 目光盯着祁昶手中的竹竿看了一会儿,又看见了放在他身体另一侧的手帕上,那手帕工工整整的摊平在他身边,苏霓锦盯着那帕子看了好久,心想祁昶铺一块帕子在身边干什么…… 忽然福至心灵,鱼篓! 人的梦是潜意识发生的事情,祁昶的潜意识在钓鱼,所以旁边自然要放个鱼篓子才符合逻辑。 苏霓锦脑子里有了个思路,从旁边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然后上前轻轻晃动了两下祁昶手中的竹竿,果然祁昶感觉到竹竿晃动,便像模像样的收杆,空洞的目光依旧盯着池面,手却在竹竿尽头处凌空摸来摸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苏霓锦见状,算准了时机,果断把手里的那块石头举到会被祁昶抓到的范围,然后等着祁昶一下一下的试着抓,终于祁昶抓到了苏霓锦手上的那块石头,在石头上摩挲一阵,苏霓锦心悬在嗓子眼儿,以为他察觉出不对了,谁料祁昶只是把石头尖尖上的一根杂草取下,那动作,像极了取钩的过程。 大哥,你梦里钓鱼还这么注意细节,你就没放钩,取的哪门子钩!服了服了。 祁昶把‘鱼嘴’里的钩子取掉后,果然把‘鱼’放进了身旁摊开的‘鱼篓子’里,面无表情的将‘鱼篓’裹好,抱在手心,从巨石上下来。 苏霓锦让到一旁,生怕碰到他,祁昶手里捧着他的钓鱼成果,轻车熟路的离开池塘,往花园走去,苏霓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花园里转悠,一会儿停下看看枝头繁盛的花,一会儿蹲下摸摸路边的草,一会儿又到凉亭里面坐坐,手里始终捧着他的‘鱼篓子’。 他的这些动作,就像是刻意的形式主义,并不是真的看花摸草坐凉亭,他就像在过家家,把这些事都坐了,他就径直从花园走上廊桥,回到他的书房。 祁昶一进书房,就很快把门关上,苏霓锦没能跟着进去,便趴在门外的缝隙向里看,就看见祁昶抱着他的‘鱼篓子’经过书案到内间,屏风后头的床榻前人影晃动,借着微弱的月光,苏霓锦看见祁昶躺下睡了,好半晌都没动静,应该是睡下了。 苏霓锦在门外站了许久,仍旧未能从祁昶患有梦游症这件事中缓过神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有了之后,就一直像这样生活吗?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他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带着这些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苏霓锦回到主殿,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她该不该直截了当的问祁昶,或者告诉祁昶她已经知道他的病症? 但是祁昶既然选择不告诉她,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她贸贸然的去说,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困意来袭,想着隔壁书房中的祁昶有没有进入梦乡,苏霓锦睡了过去。 天际第一道光刺破雾霭云层,祁昶便如时钟般精准的醒了过来。 首先看了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确定地方是对的,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时,一个东西从被子上滚落,落在祁昶脚边。 祁昶弯腰下去将那东西捡起,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祁昶觉得莫名其妙,往床铺上看去一眼,还看见一方帕子,帕子上沾着石头灰尘,祁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两样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自从他患了失魂症以后,经常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一些难以说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东西出现,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自己夜里从外面捡回来的就是了。 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失魂症越来越严重了。 将石头放到一边,祁昶站起身来伸了个腰,觉得精神还不错,昨夜应该没折腾太久就回来了,有的时候发作的厉害,他早上起来会浑身酸痛,精神萎靡,有的时候,干脆就不是在殿中醒来,有时在花园,有时在假山里,有时在凉亭,有时甚至还有可能在屋顶,不过幸好,都从未出过内殿。 祁昶起身后第一时间,便是回内殿看小狐狸,要说成亲以后,给他的枯燥生活唯一的慰藉便是她了,每天只要看着她的笑颜和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祁昶就觉得精神百倍,干什么都有动力。 主殿很安静,祁昶悄无声息的进去,掀开帐幔一角,看见小狐狸安然的睡颜,祁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放下帐幔,兀自到一旁穿衣去了。 等他穿戴整齐走出屏风时,却看见帐幔中人影动了动,小狐狸慵懒的声音从帐幔中传出,像一块松松软软的甜糕,勾着人过去。 帐幔中的甜糕说:「什么时辰了?」 第19章 祁昶过去,将一边帐幔掀开后挂在琉璃钩上,在床边坐下,躬下身温和的在她耳边回道:「还早,再睡会儿。」 以前他这般安抚一下,小狐狸能继续睡去,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刚说完,小狐狸就伸出两条藕段般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下。 祁昶轻柔的拍了拍她: 「别闹,今日有朝会,还早呢,你多睡儿无妨。」 谁料他说完,小狐狸不仅没放手,反而更用力的抱紧他不放,耳旁近乎撒娇的耍赖: 「不,你陪我睡。」 祁昶被她这股难得的粘劲儿逗笑了,心中柔情万分,情人低语般哄道:「那还要不要上朝了?」 「不上了。」 粘人的小狐狸说完之后,就直把祁昶往她温香软玉的被窝里拉扯,这般绕指柔的缠磨之下,饶是祁昶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得顺了她的意,重新在她身边躺下,他刚一躺下,小狐狸喷香柔软的身子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往他怀里扑了个满怀,然后整个人便如树懒一般,手脚并用缠绕住他,祁昶怕她冻着,只得伸长臂膀,将被子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苏霓锦虽说后半夜就睡着了,可脑子里却还忍不住做梦,梦里祁昶变得陌生,不理人,可把她给急坏了。 祁昶还不知道昨天晚上,他的小狐狸经历过一场怎样的心理冲击,还以为她只是在撒娇,可即便觉得她是在撒娇,祁昶还是愧疚的很,不为别的,只因自己身怀异疾,不能给她整日整夜的宠溺,到了夜里,他就像个无主的幽魂,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会飘荡去哪儿,又怎么敢留在她身边。 钻在祁昶怀里撒了会儿娇后,祁昶也不得不起身去上朝,临走前让苏霓锦再睡会儿,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早早起床,东宫内殿伺候的人才刚刚被允许入内,看见平日里不到日上三竿不起来的太子妃,今儿居然破天荒的起早,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苏霓锦起来后,就在内殿花园里转悠,脑子里始终回忆着昨天晚上在这里看见祁昶的情形,暗暗揪心。 她虽然没接触过梦游的人,但却知道梦游这种病症,一般都并发在精神衰弱,焦虑,或者童年阴影之类。 祁昶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完美无瑕,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好像他天生就该这么厉害,轻轻松松,顺顺遂遂,根本不需要像别人那样刻苦付出似的,可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任何一种成功是不需要付出的呢? 只不过有的人付出在人前,有的人付出在人后。 祁昶出生便是太孙,陛下登基后,他就是太子,从小到大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肩上承担着普通人根本难以承担的重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储君,祁昶做到了,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与推崇,用实力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刀枪不入的人。 人是血肉做的,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统统都一样,渴了要喝水,累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被刀砍了会流血…… 人怎么可能像神,怎么可能刀枪不入呢? 祁昶长时间精神压抑的后果就是,精神高度紧张,夜深人静的时候,梦游了。 对于自己梦游这件事,祁昶肯定是知晓的,要不然不会屏退内殿所有伺候的人,他不想让人知晓自己的病情,估计连太医那边都不知道,因为一旦太医知晓了,势必皇帝就会知晓,太子有疾这事传出,不知将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苏霓锦沿着祁昶昨晚的路线走过,昨天晚上他梦游到池塘边钓鱼,钓了鱼以后,就在花园里逛,看看花,看看草,在亭子里坐坐,这些看似寻常的动作,其实都是祁昶白日里想做而不能做的。 那么多政事要处理,那么多奏折要批阅,那么多卷宗要回复,朝堂中那么多的事情,汇聚成一只无形的推手,在祁昶身后推着他忙碌,他又哪里来的时间钓鱼,看花,看草,坐亭子呢? 苏霓锦心里装着事情,早膳也没怎么吃,就出宫去了。 在出嫁前,苏霓锦曾经狠狠的担心过,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但是祁昶很好,没有对苏霓锦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给她任何限制,要出宫时,只要让罗时派两个护卫跟着,随时都可以出宫去。 苏霓锦想来想去,去了敬王府。 敬王妃受伤了,苏霓锦这个太子妃于公于私都是要来看看她的,顺便问问她那馊主意的最终效果如何。 苏霓锦没有表露身份,只说了自己的名字,以敬王妃闺中好友的身份让敬王府的管家通传,很快便被敬王妃身边的管事姑姑亲自迎接进门。 「夫人快请进,我们王妃本是要亲自来迎夫人的,可她有伤在身,不便前来,还请夫人见谅。」 管事姑姑说完,苏霓锦一愣,问:「王妃的伤很要紧吗?」 第20章 她记得敬王妃当时只是伤了条胳膊,应该没什么大碍吧,怎么听这掌事姑姑的话锋,敬王妃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似的。 管事姑姑看了看左右,凑到苏霓锦身边轻声说道: 「夫人请放心,我们王妃的伤不要紧,只是……王爷紧张着呢。奴婢还是头一回瞧见王爷这么紧张王妃呢。」 王爷……紧张。 这么一说,苏霓锦就明白了。顿时安心。 苏霓锦打量着敬王府邸,敬王府是所有王爷府邸中占地面积最大,修建的最为气派的,除了敬王有个当贵妃的母妃之外,还因为敬王府的人比其他王府要多很多。 敬王这个人说他精明,他比猴儿还精,说他蠢,也确实比一般人蠢。府里府外看着都没什么规矩的样子,主要体现在,但凡有个什么客人进门,从影壁到花园,再到回廊,水榭,总能看见探头探脑的人。 看那些人的装扮,不像是婢女,应该就是敬王的那些个妾室了。就一路遇到的人数而言,就够让苏霓锦咋舌的了,同时也深深的为敬王殿下的腰子担忧,应付的过来吗? 管事姑姑将苏霓锦带去了后院,正好在门口遇见敬王,看见苏霓锦,敬王拱了拱手,说道:「王妃受伤了,太子妃见谅。」 言下之意就是她老婆受伤了,让苏霓锦不要逗留太久? 嚯,看来不仅有效果,而且效果显着啊。 苏霓锦进入寝房,看见了从软塌上掀被子下床正在穿鞋的敬王妃。 「你受着伤,该躺着多休息。」苏霓锦赶忙上前搀扶,敬王妃对她笑笑,摆手让管事姑姑带伺候的人下去,房里就剩下苏霓锦和敬王妃两人。 敬王妃从苏霓锦手上抽出自己的胳膊,指了指绣墩,说了一句实在话: 「我都快憋死了。」 敬王妃边说还边往外头观察,像是在确定敬王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苏霓锦见她这样,饶有兴致的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效果?」 敬王妃苦笑一声:「太有效果了,我从来都没见过男人家啪嗒啪嗒掉眼泪,他是有多感动?」 「人家为你掉眼泪,你还这副不在乎的样子。」苏霓锦调侃,被敬王妃白了一眼。 「得了吧。他要知道我骗了他,估计事后杀我的心都有。」 苏霓锦不以为意:「用兵之道,诡也。有些事情,骗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了。」 「我心里虚的很,他昨儿已经传了三波太医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敬王妃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处,回想他那紧张的神色,无奈又叹:「待会儿据说还有大夫过来,据说是什么京城第一的神医,我就一点皮外伤,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苏霓锦跟着笑了起来,提起‘神医’,她心下倒是有了点想法,祁昶梦游的事情,不能找太医询问,那能不能问问民间的大夫呢? 这么想着,苏霓锦毫不掩饰打了个哈欠,像是很累的样子,敬王妃见状,果然问道:「你怎么了?今儿没什么精神嘛。」 「嗯,这段时间夜里总睡不好,感觉精神恍惚的很。」苏霓锦说。 「是吗?」敬王妃伸手摸了摸苏霓锦的额头,看看她有没有发热:「宣太医瞧过没?」 苏霓锦摇头:「没。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宫若是传个太医过来,紧接着肯定好些人过来问候,我烦那个。」 敬王妃理解她,从善如流道:「那一会儿让那神医给你号号。」 苏霓锦要的就是这句话,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半个时辰后。 苏霓锦坐在敬王府的暖阁里,让大夫号脉,大夫询问她的症状,苏霓锦便渐渐的聊起了失眠多梦,有那大夫从旁讲解,让苏霓锦知道了原来古代的梦游不叫梦游,叫失魂症或夜游症。 暖阁里只有苏霓锦和一个老大夫,一个小药童在,苏霓锦轻声问老大夫: 「若是失魂症的话,该当如何?要吃药吗?」 老大夫正在给苏霓锦写她的调养方子,说道:「夫人情况没那么严重,就是有些上火,无需太过担心。若真是失魂症的话,需得静养,针灸导引,安神吃药,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休养,人的精元是休养出来的,不是治疗治出来的,也不是吃药吃出来的。」 苏霓锦也知道最好的办法是放下一切好好休息,可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祁昶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可能突然放下一切休养身体呢。 「不知老先生所说的针灸该怎么灸,吃药又吃什么药呢?」苏霓锦问。 休养什么的,她自然会适当的劝祁昶,但若有其他的方法配合着来,她也愿意尝试一下。 老先生写好了给苏霓锦的方子,说道:「老朽不才,祖上有一套安神金针传下,对失魂症有奇效,但必须日日坚持,药的话,无非就是些安神散。若是夫人府上有得失魂症之人,那不若明日将他请到老朽的医馆中,老朽亲自为他施针。」 第21章 苏霓锦面露难色:「一定要他亲自去吗?」 问完,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老先生都被她说的笑了起来:「不亲自来,老朽也可上门。」 这位老先生其实不常出门诊,除非像是王府这等府邸的人请了他才会过来,先前敬王妃说这位夫人是她娘家那边的姐妹,想来也是官宦人家,这些达官贵族,老大夫可得罪不起,自然得多多迁就了。 苏霓锦无奈一笑:「您上门……似乎也不太行。」 老大夫一愣,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主动上门也不行。 不过还没等到他问出口,苏霓锦又开口了,说道:「不知您的那套安神金针可传人吗?我这个人学什么都还挺有天分的,人都说医者父母心,我自小也有那悬壶济世的梦想,不知道老大夫能不能将那套安神金针传于我?」 老大夫看着苏霓锦好半晌都没说出话,大概是没想到,他看病看的好好的,突然就遇见个要拜师的人。 不过,老大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快就反应过来。 「夫人想学那金针?那不知夫人可懂人体穴位?针灸之术说难不难,可说容易也不容易,夫人是千金贵体,何必吃这番苦头?」老大夫想劝苏霓锦死心。 可他的话苏霓锦根本没听进去,她只知道,老大夫没有直接拒绝她,只要不直接拒绝就有希望。 「请老先生不吝教我。」苏霓锦恭敬对老大夫福身而下,老大夫吓得赶忙起身,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毕竟是敬王妃的娘家姐妹,而他本就有教无类,弟子众多,医术本就不该藏私,老大夫权衡一番后,只能答应: 「夫人想怎么学?什么时候学?」 苏霓锦喜出望外,跟老先生约好明天开始她去医馆请教,并且请老先生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因为还不知能否学成,说出去怕叫人笑话。 老大夫很开明,理解苏霓锦的意思,便答应了她 。 将老大夫送走之后,苏霓锦便也跟敬王妃辞行,回宫去了。 祁昶这几天发现苏霓锦总是不在宫里,便传人过来问话,罗时告诉祁昶: 「太子妃这些日子都去了敬王府,敬王妃……受伤了。」 罗时说的很含蓄,祁昶是明白的,毕竟敬王妃会‘受伤’,完全是在他们的配合之下,小狐狸和敬王妃关系好,约莫这些天还在帮忙善后吧。 「敬王和敬王妃最近怎么样了?」 罗时包打听禀报:「据说敬王殿下已经回到王府住,昨儿贵妃娘娘召见敬王妃入宫,敬王都以敬王妃身体有恙为由推辞了。」 对于这结果,祁昶忍不住笑了起来。 「歪门邪道,歪打正着。」 罗时明白他的意思:「太子妃真是个人才。」 「切,歪才。」祁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面上如桃花般宠溺的表情却是做不得假,分明是有些自得的。 罗时识趣的没有揭穿太子殿下暗暗夸赞媳妇儿的小心思,正要告退,抬头看了一眼祁昶,罗时略有奇道: 「咦。」 祁昶以为他还有事:「怎么?」 罗时赶忙收回目光,说道:「哦,属下觉得太子殿下最近的气色很好,与以往不同。」 提起气色,祁昶自己也有些感觉,他夜里的睡眠不好,自从有了那夜游症之后,有的时候夜里睡了就跟没睡一样,长此久往,气色能好就怪了。 不过近几日夜里,似乎养精蓄锐还不错,就算每天还是会从花园带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但好像没那么累了。 这种身体的变化让祁昶心情变得很好。 「大概是……成亲了吧。你不懂吧。」祁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罗时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闹了个脸红:「呃,属下告退。」 「你呀,也该成个家了。成家之后就懂了。」祁昶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说。 罗时表面笑嘻嘻,心里暗吐槽:您老这才成亲一个多月,说的好像成亲多年似的。嘚瑟什么呢! 是夜。 祁昶把小狐狸‘哄睡’之后,便去了隔壁书房,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苏霓锦都没听见隔壁书房门打开的声音,心下觉得有些奇怪,祁昶虽然梦游,但是他入睡还是很快的,一般情况下,二三十分钟就能睡着,睡着之后,开始做梦,苏霓锦这几天都是听着他开门的声音跟出去的,谁想到今天却没有。 难道祁昶今天不做梦,不梦游了? 苏霓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虽然没听见声音,还是过去看了看,都不需要她在门缝里偷看,一出殿门就看见书房的灯火还亮着,苏霓锦一惊,难道祁昶还在处理政务?到现在都没睡? 蹲着身子挪到窗边,苏霓锦悄悄的凑到窗户缝隙那边往里看,就看见祁昶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案后头,低头写着什么,若非他神情过于凝重,而且桌上火光太暗的话,苏霓锦都要觉得他是真的在办公了。 第22章 苏霓锦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来到祁昶身边,果然白日里耳聪目明的祁昶,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知晓,现在就算苏霓锦来到他身旁,他也毫无所觉的样子。 拿起一张祁昶写好的纸看了看,上面成段成段的古文看的苏霓锦头大,好像是中庸里的文字,祁昶正在一遍又一遍的写,这些东西应该是祁昶少年时学的东西,早已融会贯通了才是,可看祁昶的样子,眉头紧蹙,神情凝重,分明很苦恼。 他在苦恼什么? 苏霓锦正疑惑之际,忽然听见祁昶冷哼一声,苏霓锦整个人都被吓得僵住了,因为她这几天跟着祁昶身旁,祁昶只是到处走走,并未开口说过话,现在突然开口,千万别是被她吵醒了。 都说梦游的时候被打断很可能发生危险的。 苏霓锦动作极其迅速的闪身到祁昶身后,捂着自己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出。憋着气看着祁昶的后脑勺,然后听见他说出后面那句话之后,苏霓锦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赵启良那个疯子,敢让孤抄书五十遍,早晚有一天孤剪了你的胡子。敢欺负孤年纪小,混账东西!」祁昶义愤填膺的如是说。 苏霓锦将他这番话咂摸了一番,大致明白祁昶今天做的什么梦,这是回到他少年时期,跟着翰林院大学士学功课的时候。 现任的翰林院首座似乎姓王,上任已经告老还乡的首座倒好像姓赵。 妥妥的就是梦到自己小时候被赵翰林罚抄书的事情了。 五十遍。 苏霓锦看着祁昶才抄出来的四五张纸,五十遍他得抄到天亮吧。 无声的叹了口气,苏霓锦搬来一张椅子在祁昶宽大的书案侧面坐下,将纸摊开,对照祁昶的字迹,一笔一笔的写起来。 书房里安静的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苏霓锦熟悉了祁昶的字以后,写起来就快了,大约写了大半个时辰,苏霓锦数数,四十九份,连祁昶正在写的那份,正好五十。 苏霓锦在旁边等着祁昶写完最后一份,见祁昶还要去拿新纸,赶忙将手边那叠纸推送到祁昶手边,祁昶愣了一会儿后,果然放下手中笔,数了数份数。 梦游中的祁昶可比平日里好骗多了,丝毫没有疑惑的意思,数够了五十份后,就很爽快的起身往内间去,苏霓锦躲在屏风后,等到祁昶安稳躺下之后,才回身将书案上的烛火吹灭,如来时般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退出祁昶的书房。 把祁昶安顿好之后,苏霓锦才敢放心的打着哈欠躺回自己的床,这些天真有些累,晚上要熬到好晚,等祁昶睡下之后她才敢睡,想想她才熬了这么几天就觉得疲累不堪,祁昶也不知道已经这样熬多久,他怎么能撑下去的。苏霓锦想想就觉得心疼。 摸上自己的手臂,手臂上有几处小小刺痛,那是她对着自己的胳膊练习针法的缘故,针很细,看不出痕迹,只有摸上去才有感觉。 她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学那安神针,学会之后,只要能让祁昶略微缓解一点,舒服一点,她的努力就算没有白费。 内阁今日讨论边疆驻防之事宜,蔡将军提出的议案很快就通过了,祁昶特意空出来议事的时间空了出来,便想着去陪陪小狐狸,这些日子他都忙于政务,小狐狸怕是要有怨言了。 谁料祁昶回来却没有看见苏霓锦,问过之后才知道她出宫去敬王府了。 敬王妃的伤肯定没什么大碍,小狐狸怕是在宫中实在无聊,才会时常出宫去敬王府的吧。祁昶心中闪过一阵愧疚。 唤来罗时,让他备马,祁昶决定出宫去会小狐狸,顺便与她在宫外游玩一番,这般想,便这般做了。 祁昶很快骑马来到敬王府,王府管家正出门准备上马车去采买,远远瞧见骑马而来的两人,吓得差点从马车踏板上跌下来,提着衣摆就冲上前行礼,顺便让个小崽子脚下生风去给王爷报信。 等到祁昶和罗时的马在敬王府门前停下的时候,敬王也慌慌张张从府里出来迎接: 「大,大哥?」 祁昶下马后让他起身,直接问:「太子妃呢?」 敬王一愣,没想到祁昶是来找太子妃的。 「哦,太子妃早上来过,不过现下与王妃出门去了。」敬王一边回话,一边把祁昶请进王府。 「出门去哪儿了?」祁昶问。 「约莫就是逛逛街吧。臣弟这就派人去寻。」敬王看出他这个很少来他府邸的哥哥今日过来的真实目的,从善如流的做出对应。 果然祁昶觉得很好:「去找找看,若她还未尽兴,我寻过去也是一样。」 乖乖,听听这宠的语气,‘我寻过去也一样’!什么时候听到太子殿下对谁这般宠溺了。就连作为亲弟弟的敬王都没有体验过亲哥哥这种和风沐雨的口吻…… 第23章 只敢心里吐槽,嘴上可什么都不敢说。敬王唤来管家立刻派人去街上寻敬王妃和太子妃的去向了。 派人出去寻的时候,敬王便陪着祁昶在客厅里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忽然厅堂外传来几声娇滴滴的声音: 「我们是来见王爷的,便是有客在,王爷也从未说过不许我们来。」 祁昶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不解的望向敬王,敬王也是一惊,赶忙起身到外面挥手,厉声将被管家挡在回廊那边的两个妾室驱离: 「去去去,懂不懂规矩?」 两个妾室是前阵子颇为得宠的两人,敬王对她们宠爱非常,无不应允,从未有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被驱离之后愤愤然离去,老远还能听见她们恃宠而骄的声音。 祁昶的眉头从听见敬王两个妾室的声音开始就一直蹙着,便是因为敬王府里有这般多没规矩的妾室,小狐狸才会忍不住想要帮敬王妃的吧。 祁昶将手中杯子放下,语气波澜不惊,问敬王:「你府里养着多少妾室?」 敬王也知道今日妾室冲撞了太子,心下正虚,突然被问就愣在当场,居然没答的出来。 祁昶无声一叹,决定不跟他多废话,说道: 「蓄妾本也无可厚非,但若都这般不知礼,损的就不仅仅是你的颜面了。成年皇子宫外开府,可有正妃一名,侧妃两名,妾室四人以下,这是最多的标准,我也不是管你的后院,不过是为皇家颜面考虑,留下四人以下的妾室,剩下的若还有你喜欢的,便养到府外去吧,至于那些你不喜欢的,直接散了或让你的王妃给她们婚配都可。莫将一个好好的王府,弄的乌烟瘴气。」 敬王一字一句的听着祁昶的话,不敢反驳,连连点头:「是是是。臣弟明白。」 他这般顺从,祁昶倒是没想到:「真的明白?」 「是,臣弟明白。」敬王语气突然坚定:「其实就算大哥不说这些,臣弟过段时间也想这么办的。」 「哦?」祁昶讶然。 敬王有些不好意思:「大哥知晓臣弟前阵子在京中遇袭的事情吧。」 祁昶点头:「听说了。罗时和京兆府都在查那伙刺客,应该快有眉目了。」 「是,多谢大哥。不过对臣弟来说,那些刺客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让我知道,我从前是个多么不堪的人,我胸无大志,自知及不上大哥,便处处懈怠,文不成武不就,关键时刻还要女人站在我面前替我挡刀,保护我。臣弟羞愧不已。」 「府中的这些妾室,大多我都没碰过,只不过有些身世可怜,我收入府中,有些无处可去,对我依赖,我便允她们一个安身之所,可这府里正如大哥所见这般,确实乌烟瘴气的厉害,不像个王府。」 祁昶听敬王这般说着话,与一旁罗时对视一眼,罗时立刻心虚的鼻眼观心,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看来那天晚上‘遇袭’的事情,给敬王殿下的冲击力相当巨大,让他悟出了很多从前没有悟出来的人生道理,大彻大悟。 「嗯,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祁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让敬王就算猜十万八千次也猜不到那些幕后‘刺杀’他的刺客,会是他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大哥手下做的。 罗时佩服太子殿下的心理素质,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忠心的希望太子殿下和敬王殿下赶紧结束这个要命的话题。 上天好像听见了罗时的祈祷,老管家来报: 「太子妃和王妃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敬王本来还打算让人去找她们所在的地方,然后与大哥一同前去,没想到她们居然就回来了。 苏霓锦看见祁昶出现在敬王府觉得很惊讶,祁昶见她微微带喘,明显是跑过来的,额前落下细碎的发,两颊微红,眼睛却亮的惊人。 「你怎么来了?」苏霓锦问。 在宫外看见祁昶,她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怕他发现自己在做的事情,喜的是能在宫外看见他。 「事情处理好了,想回去陪陪你的。」谁料她却不在,太子殿下只能追出宫来了。 苏霓锦甜蜜一笑,依偎在祁昶身边,幸福的感觉仿佛快要溢出来似的。 既然她们回来了,那祁昶也就不必再去寻她。 两人离开敬王府后,便手牵手漫步街头,祁昶问苏霓锦: 「你先前和敬王妃去了哪里?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先前她和敬王妃在医馆之中,自然不能直接跟祁昶这么说,折中道:「与你一起,哪里我都想去。」 祁昶发笑,拉住苏霓锦的胳膊,想让她挽住自己,谁料一抓她的手臂,苏霓锦便忍不住叫了一声,祁昶不解: 第24章 「怎么了?」 苏霓锦很快恢复笑颜:「你碰着我麻经了。」说完,便甩了两下手臂,然后才如祁昶所愿,挽住了他。 祁昶的目光盯着苏霓锦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小狐狸有什么事瞒着他,苏霓锦被他看的心虚,目光一动,拉着祁昶往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去。 「咱们吃点东西吧,我都饿了。」 祁昶:……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可是被小狐狸拉着往前走,祁昶只能跟上,便是心中有疑问,也只能在这一刻暂且放下。 他这段时间精力还不错,朝中事宜确实太忙,忙到都有些冷落他的小妻子,女孩子本就敏感,若是受到冷落,心中定会难过,他需得多花些时间赔她才行。 两人一直玩到傍晚时分才想起来回宫,祁昶早就让人准备了马车来接,马车行驶没多会儿,苏霓锦大约是玩儿的累了,直接靠在祁昶肩头睡着了,祁昶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感觉似乎瘦了一些。 祁昶低头看她,马车里只有一盏灯笼亮着,光线有些昏暗,阴影投射在小狐狸的眼睛上,居然染上一层薄薄的青灰色,小狐狸确实是瘦了些,眼睑稍稍有些下陷,虽说这样看起来,眉骨略高,五官更为立体,可瘦了就是瘦了。 祁昶虽说不常陪她,却也时常问宫人她的状况,据宫人说,她并不早起,夜里睡的也不晚,宫中饮食都是御膳房准备的,更加不可能是因为饮食原因,照理说不应该会瘦的。 伸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丝滑的触感一如既往,却娇弱的令人心疼。 一直到进了宫门,苏霓锦都没有醒来,祁昶也不让人吵她,下马车的时候,直接是他抱着下去的。 一路将人抱回了寝殿,安放在寝殿床上,亲自给她除去外衣,袖子带过胳膊的时候,睡梦中的苏霓锦忽然眉头一蹙,小声嘟囔了句: 「疼。」 没碰到她呀,祁昶纳闷,将苏霓锦的外衫除下,正要拿去挂起来的时候,忽然想起白日里他碰到她胳膊时,她似乎也如这般显出不适。 祁昶把衣服放到一边,重新回到床边,将苏霓锦的袖子向上撩起,低头查看起来。 苏霓锦的胳膊上洁白一片,并没有祁昶想象中的受伤痕迹,难道是骨头受伤了?也不对啊,骨头受伤的话,皮肤表面肯定也会有青紫之类的痕迹。 祁昶伸手在她胳膊内侧捏了两下,也不知是碰到了哪里,苏霓锦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从祁昶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一只手按在手肘处,然后就瞪大双眼,空洞洞的盯着承尘,似乎在想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你手怎么了?疼吗?」 若是先前祁昶只是怀疑苏霓锦的胳膊受伤了,那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苏霓锦听见祁昶的声音,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放开了自己的胳膊,欲从床铺上坐起,谁料身子刚动,就被祁昶按下,祁昶再次将苏霓锦的胳膊拉到面前细细查看。 「我,我没事。不疼啊。」 苏霓锦暗叫不妙,埋怨自己怎么会突然睡着了,让祁昶发现了不对劲。 她这两天依旧在用自己的胳膊做靶子练习针灸,胳膊上没什么痕迹,不过只要一碰到就扎心的疼。不过幸好,这些疼只有她自己知道,表面看不出什么,只要她一口咬定不疼,便是祁昶也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祁昶的手在苏霓锦胳膊上抚了两下,分明感觉到她身子忍不住发抖,祁昶哪里还忍得住,将寝殿中的烛火尽数点燃,犹如白昼般亮堂。 苏霓锦想抽回自己的手,一个劲儿的解释:「我真没事儿,你别大惊小怪的了。」 「真没事儿就让我看看又怎么了?别动。」 祁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让苏霓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着若自己竭力掩藏,反而会引起他更多的怀疑,不如让他自己看个明白,现在苏霓锦只希望那些小针孔自己藏好点,别让祁昶看出什么才好。 可到底是皮下受了伤,哪里经得住人仔仔细细的盯着查看,若是祁昶看过一遍没发觉不对就放弃的话,说不定苏霓锦就能蒙混过关,可偏偏祁昶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将苏霓锦的胳膊对着光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让他看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可疑小点。 「这是什么?」祁昶用手指戳了戳,苏霓锦咬着牙故作轻松: 「什么是什么?」 祁昶指着那处问她,苏霓锦便只顾装傻:「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吗?」 苏霓锦自己用手也上去戳了几下,又抚动两回,神色轻松:「没什么啊。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祁昶见她神色如常,敛眸再看她手臂那几处红点,犹豫片刻后,才决定放下苏霓锦的胳膊,解释道: 「先前替你脱外衣时,你喊疼来着。我便瞧瞧是否哪里有恙。」 第25章 苏霓锦的胳膊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做戏做全套,不慌不忙的将被撩起的衣袖一层层放下,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殿下过虑,定是我这几日随敬王妃在外,未带仆婢出门,有好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提的,我这小胳膊小腿儿,娇气的很,稍微提一点东西,可不就疼了。」 她给自己找了个自认为很好的借口,希望可以就此偏过聪明过人的太子殿下。 祁昶不动声色的收回落在苏霓锦胳膊上的目光,看着她的笑颜,点了点头:「嗯,你没事就好。」 苏霓锦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一下子扑入了祁昶的怀抱,两条胳膊紧紧搂着祁昶的脖子,说道: 「虽然殿下有些大惊小怪的,但妾身依旧觉得很高兴。殿下在乎我,是不是?」 温热的气息自耳畔传来,祁昶环住她瘦了一圈的后背,轻声回道:「是啊,你是我的太子妃,我不在乎你,在乎谁呢?」 苏霓锦感动不已:「有殿下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光是知足可不够。」祁昶说:「你还需更加保重自己,莫要让我担心,知道吗?」 祁昶的这番话听在苏霓锦耳中,竟莫名将她的鼻头酸楚给勾了出来,她明明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自己为祁昶做的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勉强,也不求任何回报。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被祁昶的这两句温情的话给打败,彻底打败,祁昶在乎她的程度比苏霓锦想象中还要多很多,而她在乎祁昶的程度,也比自己想象的多,毕竟她是个十分惜命的人,要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为了一个男人,以身试针,把自己扎的像个刺猬,忍受疼痛,还不知道最终有没有效果,苏霓锦大概会一笑置之,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丧失理智的。 然而现在呢?她的理智早已丧失的干干净净,为了祁昶,她愿意牺牲,愿意奉献,愿意为了那百分之一的成效去做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很努力很努力的保重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丁点儿伤害的。」苏霓锦乖巧的回答。 祁昶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两人相拥了好一会儿,寝殿中亮如白昼,紧紧相拥的两人安静祥和,在彼此身上汲取令人愉悦的温暖。 今夜,祁昶照例陪着苏霓锦入睡,等到她‘睡着’之手,祁昶便如往常那般起身离开寝殿。 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苏霓锦的眼睛就睁开了,一直坐在床上等着听隔壁的门扉声响。虽然傍晚时的那场瞌睡让苏霓锦差点暴露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但也幸好那场瞌睡,将她失去的精神,多少补回来了一点。 今天祁昶入睡似乎很快,因为苏霓锦觉得自己都没等多久,隔壁就传来了门扉震动的声音。 祁昶动身了。 苏霓锦脑中响起这项认知,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下床穿衣服,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迅速至极,准备好一切之后,苏霓锦便轻车熟路的悄声将寝殿的房门稍稍打开一些,从门缝钻出去之后,苏霓锦蹑手蹑脚来到祁昶的书房外。 见书房的门紧闭着,祁昶似乎并没有出门的样子,苏霓锦心下疑惑,她刚才明明听见开门的声音了,照理说祁昶应该去花园了才对啊。 不过,她也没忘记陪祁昶在书房里抄了五十遍书的事情,说不得祁昶今天的梦又是抄书,这么想着,苏霓锦便试着推了推书房的门,悄悄的,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片无声无息的月光般,钻进了祁昶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灯火,月光也很幽暗,苏霓锦尽管已经不知道悄悄来过这书房多少回,但还是会忍不住紧张,她站在门后,等自己的目光适应黑暗,环顾一圈后,将目光锁定在书案前站着的那个人影身上。 祁昶站在那里干什么? 苏霓锦正心下疑问,准备上前弄清楚祁昶今天晚上是做什么梦的时候,黑暗中的祁昶忽然动了,从一旁取了火折子,点燃了书案上的灯盏,突然的一室光华照亮了苏霓锦眼前的黑。 不是吧,又是抄书的梦? 苏霓锦心中一阵哀嚎,这祁昶上学时候,那些个老翰林给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到底有多大啊,以至于让他当太子这么多年了,还忘不掉自己当年总是被罚抄书的经历,一遍又一遍的在梦中重演。 有了之前的经验,苏霓锦今天就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了,反正祁昶梦游的时候看不见她,苏霓锦便也没有躲藏的打算,径直来到他身边站定,就那么看着祁昶在书案上摆弄着纸和笔。 苏霓锦看了一会儿后发现,今天祁昶的梦不是抄书,而是绘图。他从书架柜子里取出了好些颜料,然后便有条不紊的在那里调配各种颜色,民间的画大抵都是水墨,只有黑白两色,但是宫中有一种类似工笔画的技巧,就有些颜色需求。 第26章 苏霓锦暗暗祈祷着,祁昶千万不要梦到一晚上画五十张画什么的……绘画不是苏霓锦的强项,更何况还有颜色对比,她帮忙的速度肯定没有写字时那么快。 祁昶原本正在调配颜料,忽然开口说了句:「怎么没墨了。」 苏霓锦愣住了,不确定祁昶这话是不是在对她说,只见祁昶指了指她手边的砚台和墨条,冷道:「既在书房伺候,怎的连墨都不会磨?」 苏霓锦哭笑不得,祁昶这是把她当成书房伺候的研墨宫女了? 「若是不会,还留下作甚。」祁昶又一次语气平平的开口。 苏霓锦怕他把自己赶出去,心上一横,研墨宫女就研墨宫女,只要赶紧把这祖宗的梦做完,让他赶紧睡觉比什么都重要。 捏着嗓子,苏霓锦轻声回了句:「殿下恕罪,奴婢这就研墨。」 她不确定她的话,身在梦中的祁昶能不能听见,见他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想来是听到了的,苏霓锦不敢耽搁,赶忙抓起墨条一下一下的替他研起了墨。 手中的墨条似乎比祁昶平时用的要软一些,不过出墨倒是很多,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研磨好了,此时的祁昶已经坐在圈椅上,用她磨的墨,静静的坐在那里画起了什么。 苏霓锦看了一会儿后,才松了口气,至少祁昶今天的梦不是绘画五十张之类的,估计只是兴致来了,想画一幅画陶冶陶冶他紧绷的情操吧。 苏霓锦有恃无恐的趴在一旁,用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祁昶作画,祁昶画的是幅人物,黑墨勾勒出容颜和身姿,苏霓锦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祁昶把画中人嘴角带的那抹梨涡都画出来之后,苏霓锦才意识到—— 祁昶这画的分明就是她嘛! 苏霓锦欢喜的掩唇发笑,祁昶这人,做个梦还做的这么浪漫……甜死个人了~~~ 祁昶画笔下的苏霓锦,五官颇有神韵,可就是表情让苏霓锦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说呢,表情不对,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姿态? 就像是敦煌壁画中的飞天神女,赤手赤足,月光下她神情动人,姿态优美,看起来飘飘欲仙,一副我欲奔月而去的轻灵美妙,可她身上穿的说是衣裳,不如说是彩纱覆体,衣带飘扬,呃,简单的说就是……穿了等于没穿系列。 真没想到祁昶这人平时看起来端正古板,可脑子里还是很有想法的嘛。至少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苏霓锦根本就不会知道祁昶曾在脑中这么yy过她,只有yy过,才能让他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祁昶手里夹着好几支笔,埋头默默作画,很快一幅名为‘飞天神女苏霓锦’的作品就此诞生。 苏霓锦看着眼前的作品,心情有点复杂。 她做梦也想不到祁昶做梦的时候会把她画的这么妖艳,妖艳到如果不是知道祁昶是在做梦的话,苏霓锦会给他表演一个当场害羞。 画中的她玉体横陈,身姿妖娆,基本上只有重要部位裹着透色的彩纱,其他地方尽是裸露一片,但最让苏霓锦觉得难为情的还是画中她那极尽魅惑的神态,媚眼如丝,浅笑如钩,怎么看怎么羞耻。 祁昶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手指沿着画中苏霓锦的五官开始描绘,尽管他的手指是游移在画中的她身上,可不知怎的,却给苏霓锦一种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的错觉,暧昧的叫人脸红心跳。 而这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在看见祁昶缓缓弯下的腰,在画中苏霓锦妖娆唇边落下亲吻的时候,彻底变成了呼吸困难。 祁昶这梦看起来不太对劲啊。 莫不是个有颜色的梦? 「唉。」 就在苏霓锦捂着嘴在一旁胡思乱想,生怕祁昶继续做出惊人举动的时候,祁昶发出一声叹息,苏霓锦屏气凝神,静静聆听,只见祁昶一边用手描绘着画中苏霓锦的身躯轮廓,苏霓锦不知他叹的什么气。 「还是穿多了些。」祁昶明显带着遗憾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分明。 苏霓锦:…… 大哥,你就给俺画了一点比基尼,三点式,这样还嫌穿的多?想闹哪样?做梦也要适可而止,注意精神文明建设,别太过分呀! 做梦的祁昶仿佛像是听见了苏霓锦的心声,终于停止了他对画感慨和撩拨的举动,让苏霓锦忍不住松了口气。 越看那画越觉得羞耻,苏霓锦准备等祁昶去睡之后,把画直接拿走,不拿走,难道还等祁昶明天早上起来看见吗? 苏霓锦怎么也不希望清醒时的祁昶看见她的这幅画! 她是这么决定的,可祁昶接下来的行为却又不对了,只见他居然把苏霓锦的这幅画卷吧卷吧,直接带去了内间,居然想抱着画一起睡! 这怎么可以! 苏霓锦脑中想象着明早祁昶看见画时的样子,羞耻心让她十万个不愿意。 第27章 尾随祁昶入内,苏霓锦打算伺机而动,把画从祁昶手里顺出来,然而,祁昶从掀被子到躺下,都把画捏在手里,没给苏霓锦半点偷画的机会。 苏霓锦蹲在祁昶的床边,试着从画卷的尾部抽离,可抽了两下,画卷纹风不动,她又不敢真的用力,怕把祁昶惊醒,苏霓锦趴在床边,眼看着祁昶闭上双眼,抱着画卷睡了。 见他眼睛闭上,苏霓锦胆子就大了一些,从床边冒出头来,半个身子趴着,试图从上面将画卷从祁昶怀里拿出,试了两回,未果。 祁昶的手就跟钳子似的紧紧捏着画卷,在苏霓锦再次伸手的时候,也不知是危机意识还是怎么的,祁昶抬手一卷,居然把苏霓锦的手连同画卷一同抱入了怀,垫在他的侧脸下。 苏霓锦被抓住手的那一刹那,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吓得赶紧将身子伏趴在踏板地上,等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到祁昶的下一步举动,她才大着胆子微微探头,确定祁昶仍旧眼睛闭着在睡觉,才敢抚着狂跳不知的心口,默默呼出一口气。 没偷到画卷,反而还搭进去一只手,这事儿闹的! 苏霓锦努力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可越抽祁昶就抓的越紧,实在摆脱不了。怎么办,难道要在祁昶的床下踏板上对付一夜?明天早上怎么跟祁昶解释? 苏霓锦跪趴在祁昶床前,等了好一会儿,祁昶都没有换姿势的意思,她的膝盖都快跪麻了。苏霓锦的目光落在近在眼前祁昶的双唇之上,计上心头。 缓缓靠近祁昶,在他唇上轻柔的啄了一下,见祁昶没有反应,于是又加深了这个睡梦中的亲吻,想试着用这种方法来脱身,果然如苏霓锦所料那般,祁昶虽然睡着了,但身为男人生理自觉依旧灵敏,下意识的伸手触碰正在与他进行亲密接触的人,祁昶的指尖刚刚碰到苏霓锦的头发,就见苏霓锦猛地让自己往后退去,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自己的手和祁昶捏在手中睡觉的画卷一并抽了出来。 苏霓锦抱着画卷蹲到祁昶床铺的另一端角落,看着祁昶的手无意识在空中搂了两下,没搂到人,就放弃把身子转向内榻,再度睡去。 至此,苏霓锦觉得自己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这惊险程度,都快把她吓出一身冷汗了。 不过幸好,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把祁昶给她画的‘艳照’给夺了回来,苏霓锦稳定了片刻心神,这才蹑手蹑脚抱着画卷想要离开,经过祁昶的书案时,苏霓锦看着书案上各种笔和颜料散乱,中间原本放着画卷的地方空了出来。 明天祁昶起床之后,看见满桌子的绘画颜料和笔,却看不见画的话,肯定要起疑的吧。 苏霓锦幽幽一叹,不仅要顾及梦游老公的情绪,还得考虑前后呼应,未免他自己的梦穿帮,这叫什么事儿嘛! 想到这里,苏霓锦认命的来到祁昶书案后头,摊开了一张白纸,苦思冥想后,挥毫泼墨,同样做出了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作——她给祁昶画了一幅佛像,希望他能清心寡欲一点,思想健康一点,不要成天想一些不切实际,莫名其妙的黄色图片。 苏霓锦放下笔,合掌对着那佛像拜了三拜,默念两声‘阿弥陀佛’之后,毅然决然的拿起自己的画卷,紧张万分的离开了这个今夜将她折腾不轻的地方。 昨天出宫差点被祁昶抓包,苏霓锦今天小心谨慎了很多。 在宫里一直待到下午,听说祁昶去了兵部议事之后,她才火速出宫,前往医馆。 敬王妃霍问心在医馆门口翘首以盼,看见苏霓锦之后,赶忙迎上来,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晚?」 说着话,苏霓锦上了敬王府的马车,在马车里跟霍问心两人都换上了一身男装,这些天她们就是这么操作的,苏霓锦从宫里出来,若是早的话就先去一趟敬王府,若是晚的话,就由敬王妃在医馆外的小巷子里等她。 换好男装,两人走进医馆,老大夫出诊去了,馆里的人都只知道她们是老大夫的远房亲戚,特意过来学针灸的,老大夫在医馆二楼特意安排了一间诊室,让她们在里面学习和练习。 苏霓锦学的是安神针,她只说要学了给祁昶做睡前舒缓用,没提祁昶梦游不梦游的事情,敬王妃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反正她和苏霓锦是朋友,既然朋友要学,那她不管怎么样都要支持的。 于是,自从知道苏霓锦在这个医馆里学针灸之后,霍问心便也跟着过来。 两人这些日子常来,医馆里的人都认识她们,便没人特意领她们上楼,她们也能自己上去。 进了诊室之后,苏霓锦和霍问心都很自觉的解开绑着的衣袖,苏霓锦见她这样,说道:「不用你,我扎自己就行了。」 苏霓锦很感谢敬王妃的仗义,但谁也不会喜欢针扎在肉里的感觉,尤其还是像她这种半吊子水平,扎偏了穴道可疼了,所以苏霓锦一般都宁愿扎自己。 第28章 敬王妃是个爽快人,说道:「总扎你自己,你还要不要学了?跟我客气什么,我还没好好的谢谢你呢。来吧。」 「来什么来?不来!都跟你说了不要总把那件事挂在嘴边,自己得注意些,万一说顺嘴了,今后跟敬王殿下说漏了嘴怎么办?」苏霓锦以为霍问心说的是她出主意,让敬王妃和敬王和好的事情。 可让苏霓锦没想到的是,敬王妃想说的并不是那件事。 「不是谢那个,哎呀这么说吧,我是想多谢太子殿下。」敬王妃压低了声音对苏霓锦说:「昨天太子殿下在敬王府说的那些话,他回去之后没告诉你知道?」 苏霓锦确实不知:「什么话?」 敬王妃凑到苏霓锦耳旁:「昨天太子亲口下令让我家王爷遣散府中姬妾,太子殿下对我如此大恩大德,别说让我给你扎两针了,就是让你捅两刀我也心甘情愿。」 「啊?还有这事儿!」 苏霓锦怎么也没想到祁昶会这么做,敬王的行径,祁昶这些年不会不知道,他之前并没有任何想要管束的意思,其实说的通俗一点,身为皇子王爷,只不过身边多一点女人,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祁昶是太子,他根本没必要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去跟敬王为难,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被有心人用这事儿挑拨离间。 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对祁昶都没有半点好处啊,那他为什么还要开口说呢? 「殿下是真宠你,他根本不必插手此事的。如今他开了口,我家王爷便是不想做也得做了,殿下是替我考虑周全了,这也是看在我与你交好的份上,不想你成日为我家的事情烦忧吧。」 敬王妃直爽的说出了缘由,苏霓锦想来想去,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祁昶这人真是的,背地里做了什么,根本不会告诉她知道,有什么事情也全都是他一个人默默的承担,他总能把他想要爱护的人爱护的很好,被他宠着,护着,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用担心。 就是因为他这什么都一力承担的性格,所以才会让他患上夜游这类精神压抑的病症,如果可以的话,苏霓锦真想为他分担,不想他日日都过得精神紧绷,那么累。 「他就是这样的人。」苏霓锦总结一句。 摊开金针,在火上消过毒之后,苏霓锦便要往自己手臂上扎,敬王妃拦着,苏霓锦说:「我先扎一遍自己练练手,待会儿第二遍的时候,你帮我看一回,可好?」 苏霓锦知道敬王妃是担心自己,她一片好心,若苏霓锦全然拒绝,反而显得生疏,干脆许她一诺,免得她过意不去。 「好吧。」敬王妃说。 说定之后,苏霓锦在自己胳膊上找到了穴位,正要下针,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苏霓锦和敬王妃对看一眼,敬王妃起身到门后往外看了一眼,见了门外来人之后,才将诊室的门打开。 医馆的宋大夫走进来,苏霓锦将袖子拉下,对他问道:「先生不是出诊去了?」 宋大夫捻着白须一笑:「刚回来。这不听说你们来了,便过来瞧瞧你的针法对不对。」 苏霓锦慌忙起身:「哦,是。多谢先生惦念,那便请先生指教了。」 话虽如此,但苏霓锦心中却有些纳闷,这宋老先生除了教她针法的那两日管过她,其他时候,除非苏霓锦主动去问,否则他从未有过主动询问她的情况。 不过,既然先生来了,苏霓锦当然要认真对待,正好可以让先生看看她施针的方法对还是不对。 这么想完,苏霓锦便要撩衣袖,准备开扎,却被那宋先生制止,说道: 「我这些天替你寻了两个夜不安眠的病患,你试着给他们施针吧。」 苏霓锦一愣,跟旁边的敬王妃对视一眼,说道:「先生,我才学几日,还不到可以替人施针的程度吧?万一伤了人,或者没效果的话……」 万一伤人没效果,砸的可是您老的招牌啊。苏霓锦心道。 只见宋老先生再度拈须一笑:「无妨,无妨。你尽管试验便是,有老夫从旁看着,出不了事。」 苏霓锦再度惊讶:「您从旁看着?可您不是很忙吗?」 宋老先生是京城第一的名医,每天来找他看病的人多如过江之卿,不乏王公贵族,所以,苏霓锦尽管在医馆待了好些天,却很少看见宋老先生有闲下来的时候,今儿这是怎么了。 「馆里其他先生都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尽管练,我就在这里教你,放心好了,若外面有事,会来叫我的。」宋老先生这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教苏霓锦了。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苏霓锦这个当学生的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绝顶好机会的。 宋老先生给苏霓锦找来了两个因为家贫无钱,而愿意过来免费配合医馆学徒治疗的人,这在民间医馆中,是比较常见的,更何况,苏霓锦还承诺他们,不仅包下他们所有的医疗费用,还会额外补贴他们一些金银,两个患者无不欣然。 第29章 而有了他们的到来,苏霓锦总算摆脱了自己扎自己的痛苦,由宋老先生从旁一针一针的指教,把她之前不甚理解,或者说,理解的模棱两可的地方全都解释清楚明白,虽然针灸的技术还得再练,但一个下午能把理论搞懂也是挺不容易的。 有了宋老先生无私的传授,苏霓锦受益良多,她没有学过中医,所以之前宋老先生教的那些都是一知半解,本以为要慢慢摸索好长时间,没想到宋老先生突然就闲下来了,而且还那么体贴亲自过来教她,相信只要她好好学,用不了多久,就能学会那套安神针法了。 生活有了希望和盼头,不再是阴云蔽月,苏霓锦的心情别提多好。 晚饭前回到宫中,皎月告诉她说太子已经回来,正在书房,回来的时候,还给苏霓锦带了些御膳房新做出来的糕点,苏霓锦腹中正饿着,闻言让皎月将糕点拿来,有枣泥酥,山药糕,阿胶羮,枸杞奶香皮子,苏霓锦每样吃了些,然后便让皎月给她准备洗浴。 将一身尘灰洗净之后,便到了可以用晚膳的时候,祁昶难得这个时候在,苏霓锦差人问过他之后,祁昶让直接传膳,他把手头的奏折批阅完后就过来。 苏霓锦悄悄的走到书房外的窗前看他,谁料人刚到他就发现了:「鬼鬼祟祟,进来。」 果然清醒时和梦游时,敏锐程度完全不同,苏霓锦一边咋舌,一边走进书房。 祁昶坐在书案后,书案上整齐干净,完全没有昨天夜里他挥毫泼墨时的杂乱,也不知早上他看见桌面一片狼藉是什么感觉。 对了,昨天她画的那幅佛祖画像呢?祁昶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霓锦贼溜溜的目光扫过祁昶的书案和书架,很快便锁定在卷起放在书架上的那管画纸。 装作不经意的靠过去,苏霓锦站在昨天晚上看他作画的地方,祁昶回首看了她一眼,揽过苏霓锦的腰肢轻嗅,问: 「好香。」 苏霓锦弯下腰,两手勾住祁昶的脖子:「晚膳快摆好了,你什么时候好啊?」 祁昶自然而然的将苏霓锦揽着坐到自己腿上,一边抱着她一边在奏折上写下个‘阅’字,合上奏折,放下笔,两手老老实实的圈住苏霓锦的腰,将头靠在她颈边磨蹭两下,汲取她刚刚沐浴后的芳香,闷声道: 「再等我片刻便好。」 脖子处有滚烫的气息,苏霓锦身子都是软的,祁昶细密的亲吻从她的脖子绵延而上,很快便寻到那两片柔软,含入口中,细细品尝,手掌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现在虽然已经夕阳西下,可到底不是夜深人静,别无他人的时候,书房里没别人伺候,可书房外还有不少宫人在,苏霓锦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忽略那些人的存在,跟祁昶在这里做些什么,就这样偷偷摸摸的亲两口已经是上线,再多苏霓锦可就受不了了。 软着双手将祁昶稍稍从身前推开,看着小狐狸湿润的双眼,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双唇带着被他啃咬出来的水渍,祁昶伸手将她唇边的水渍擦去,粗粝的指腹摩擦过她柔软的唇瓣,带着浓烈的侵略性,跟他夜里梦游时的小可爱表现完全就是两个人。 自己现在被他欺负的全身发软,可昨天夜里,她可是撩完就跑的,并且让苏霓锦觉得相当得意的是——她撩完就跑,某人却什么也不知道!被占便宜了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苏霓锦忍不住趴到祁昶的肩膀上笑了起来,祁昶拍了拍她的臀:「笑什么?」 苏霓锦摇头:「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 祁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危险,苏霓锦反应迅速,手指戳了戳祁昶的腋下,要说祁昶全身上下的软处,似乎就只有腋下这一块,祁昶像是禁地般护着不让人触碰,不过不幸的是,被夜夜与他亲密接触的苏霓锦知道了,不设防就给他来这么一下,祁昶铁定松神片刻,苏霓锦就是利用这片刻的功夫,成功让自己脱身。 脱身以后,苏霓锦便想跑,但还是比不过手长脚长又反应超群的祁昶,还没跑上两步,就又给拉扯回来,抵在身后的书架上。 若说祁昶的弱点在腋下,那苏霓锦的话就是全身上下都是弱点,脖子,腋下,胸,腰,大腿……基本上就没有不怕痒的地方,要制服她几乎不需要什么力气。 两人打闹间,苏霓锦碰掉了书架上的一些书籍,包括先前看见的那幅被卷起的画,苏霓锦整个人吊挂在祁昶身上,看见那幅画时,眼波流转,立刻想到个脱身的方法。 「咦,那是什么?」苏霓锦故意指着地上的画卷问。 问完之后,就果断拍打祁昶,让他放自己下来,苏霓锦双脚落地后,飞快的捡起地上的画卷,问祁昶: 「这是什么?」 祁昶目光落在那画卷上,干咳一声,平常道:「很明显是一幅画。」 第30章 「什么画?我能打开看看吗?」苏霓锦明知故问。 祁昶无奈看着她,目光仿佛在说:你打都打开了,还问我能不能看? 苏霓锦在这方面的脸皮还是挺厚的,当着祁昶的面将那画卷一层层展开,果然是她昨夜赶画出来的那幅佛像,抿唇憋笑,努力用很镇定的声音问祁昶: 「这是……你画的?」 祁昶目光落在那佛像上,好半晌都没说话,就在苏霓锦以为他不会开口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嗯’了一声。 苏霓锦为了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于是暗暗咬了两下自己的舌头。 祁昶的目光从佛像画上挪开,落到苏霓锦脸上,干脆大大方方的把画像摊在书案上,问苏霓锦:「画的如何?」 这人当真连半分怀疑都没有!苏霓锦心中暗想。不过也是,祁昶被梦游的病症困扰,根本不记得自己梦游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别说画一幅莫名其妙的佛像了,就算画出一些更奇怪的东西,在他看来也是不足为奇的。 「我觉得,挺好啊。」苏霓锦说。 其实画的很一般,不过自己画的东西当然自己要捧场啦。 祁昶抬眼看了看她,疑惑道:「是吗?」目光在佛像上流转片刻,祁昶居然‘自谦’起来:「我倒觉得画的不太好,若非确实出自我手,我简直都要怀疑,这幅画不是我画的了。」 苏霓锦心上一紧,心道祁昶的感觉还真是敏锐。 「你看这佛眼,若是我画的佛像,一般眼睛会更细长悠远一些,神情也不对,不庄严,还有这佛手,一幅佛像画,其实最难的部分就是佛手,所以我一般都会着更多笔墨描绘佛手的姿态,这幅也不知怎么回事……」 祁昶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居然认认真真的跟苏霓锦讨论起佛像的画法。 「鸿儒馆里有两幅我画的佛像,是那年太后生辰时我亲笔所绘,倒是可以把这幅也送去鸿儒馆,给馆主具体看看问题在哪儿。」祁昶一本正经讨论完之后,做出这番结论。 苏霓锦心漏一拍,赶忙阻拦:「送去鸿儒馆就算了吧。」 鸿儒馆里全都是研究字画的专家,这佛像一旦送去,人家不很快能看出来根本就不是祁昶画的嘛。 都怪自己,挑什么话题不好,非要挑这种危险的。 祁昶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解问:「为什么算了?你先前不还说这幅画画的好吗?」 苏霓锦想收回这句话:「我也没觉得有多好。」 可她这么说了,祁昶又不满了:「你觉得我画的不好?」 苏霓锦被他几句话堵在了心口,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满面通红。 「呃,也不是不好。」 「可你刚才说……」 祁昶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架势,苏霓锦自问招架不住,果断讨饶,使出迂回政策: 「殿下,臣妾不是说这画不好,只要是殿下亲笔画的,臣妾都觉得好,不如殿下把这幅佛像送给臣妾吧,臣妾一定会好生保存的。」 佛像留在祁昶手里,就像个定时炸弹,肯定不如收回自己手中来的稳妥。 祁昶挑眉问:「你想要?」 「嗯嗯嗯。」苏霓锦头点如捣蒜,希望以此来表达自己虔诚的一片心意。 祁昶勾唇一笑:「你若要我的画,我再画与你便是,你我新婚燕尔,我送你一幅佛像,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不好听啊。」 「好听!」苏霓锦果断瞎扯:「臣妾近来神思不定,正需要一幅殿下亲笔绘制的佛像来镇压镇压。」 祁昶将画卷起,做出一副要递给苏霓锦的样子,可等苏霓锦伸手来取的时候,他又将手缩回,把画卷藏到身后,沉声问苏霓锦: 「你近来神思不定?」 苏霓锦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干咳一声,斟酌点了点头:「呃,有,有点。」 「那为何不与我说?」祁昶又问。 「啊?」 苏霓锦被彻底问倒,总觉得自从说起佛像的话题之后,她就一个劲儿的在被祁昶牵着鼻子走,这会儿还被他当面问‘为何不与我说’,第六感灵敏的苏霓锦都有点怀疑,祁昶是在含沙射影,隐晦曲折的问她其他事情。 「说,说什么?」苏霓锦不想自己吓自己,很快镇定下来。 祁昶深邃睿智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敛目收回满身锋利,将背后的画卷递给苏霓锦,安抚道: 「下回有什么事,定要第一时间告知我,你我是夫妻,夫妻本就一体,不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与我开诚布公的说,知道吗?」 苏霓锦点头,小声回了句:「知道。」 说完之后,她心中暗自叹息,若非事关祁昶的病情,她也不想事事隐瞒,也想与他开诚布公的说实话,可现实摆在眼前,祁昶自己病了,连太医都未曾宣召过,她又怎么能毫无顾忌的帮他把这事儿直接挑开呢? 第31章 「真的知道?」祁昶再问。 苏霓锦点头: 「真的知道。不过,这些话我也想原封不动的送给殿下。你我是夫妻,夫妻本一体,你有什么难处也可以与我说的。虽然我可能没有能力为你解决难处,但至少能替你稍微分担一些。」 哪怕只是分担一点点,能够让祁昶好过那么一点点,无论多难,苏霓锦都愿意尝试。 祁昶轻轻揉了揉苏霓锦的两侧脸颊,捧着她认真的小脸,弯腰在她粉嫩的唇瓣上亲了一口,将人拥在怀中,道: 「我希望你嫁给我,可以顺顺遂遂,平平安安,富富贵贵,我愿意宠着你,爱着你,很多事情……」 祁昶的话未说完,便听见苏霓锦闷闷的声音自他胸口传来: 「我也想宠着你,爱着你,我嫁你又不是图顺遂,图平安,图富贵,图的不过你这个人而已。」 图的……不过你这个人。 这句话在祁昶耳边回转,将祁昶的九转回肠,弯弯绕绕的五脏六腑给熨烫的服服帖帖,通体暖阳。 「好甜的一张嘴,叫人听了便心如蜜糖。」祁昶与苏霓锦额头相抵,情话绵绵。 苏霓锦垫脚回亲了他一下,不甘示弱道:「臣妾甜的可不止一张嘴。」 「是吗?那……试试?」祁昶欲弯腰抱人,被苏霓锦飞快的戳了一下腋窝,迅速敏捷的从祁昶手下逃脱,一气儿跑到门外,巴着门扉,探头往里呼唤: 「殿下还是快处理完政事,过来用晚膳吧。臣妾就不等你了。」 说完,苏霓锦便果真不等祁昶,兀自从书房离开,往主殿去。 殿外伺候的刘喜公公对于太子妃如此大胆的行为表示捏了一把汗,要说太子妃嫁入东宫以后,有多毫无顾忌,胆大妄为,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看的真真切切,太子殿下是什么人,是那种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可能离死不远的人,谁不是恭恭敬敬的? 唯有太子妃,对太子不怀半分惧怕和恭敬,真将太子当做寻常夫君般对待,偏生太子还就吃太子妃这一口,平日里将人宠的是无法无天,太子妃日日出宫玩耍,太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管束。 换做旁人,如此不守宫规,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综上所述,刘喜公公深深觉得太子妃是个牛人! 祁昶确实还有一些奏折没有批好,跟小狐狸玩闹一阵,人精神不少,坐回书案后头,拿起奏折的时候,目光瞥见了被他压在书案一角的纸张。 那些纸是他在梦里罚抄的中庸选段,一共五十张。 祁昶知道那是自己在梦中所写,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现在想想,莫非…… 放下奏本,起身将那整整齐齐的一叠纸拿出来,从第一页开始翻看,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终于让祁昶看出了些许差别,不是他看出了字迹不同,而是看出了些许习惯问题,想法又一次得到了证实,祁昶若有所思幽幽一叹。 他该拿这个傻姑娘如何是好? 祁昶盯着那纸上的某处看了一会儿,像是忽然做好了一个决定。 做好决定以后,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祁昶回到书案后,将剩余的奏折有条不紊批阅完,像往常一样做好一切,然后拿着那五十页纸,往主殿去。 苏霓锦从祁昶的书房逃了回来,想着一会儿祁昶过来,说不定还要跟她算账,她便亲自去御膳房炒了两道家常小炒,待会儿可以跟祁昶要求将功补过,顺便卖一下乖。 当她把一切都弄好,准备坐到一旁等祁昶的时候,外面宫人行礼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苏霓锦眼前一亮,迎到门前,甜笑着挽住祁昶的胳膊,将他领进了殿。 「殿下,臣妾亲自下厨为你炒了两道菜,还请赏光品尝。」苏霓锦扶着祁昶坐下,指着他面前的笋丝肉片和三鲜烩,把一双白玉筷递到祁昶手中。 祁昶接过筷子,对饭厅中其他人说道: 「都下去吧。孤与太子妃有事要谈,让刘喜清殿。」 东宫伺候的人都知道,所谓‘清殿’就是指把内殿所有人都清走,一般是入夜以后,太子和太子妃准备入寝时才会这么做,今日却提早了两个时辰。 宫人们虽有疑惑,但谁敢违逆太子殿下之言,宫人退出后立刻传达给刘喜知晓,不一会儿,内外殿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苏霓锦在祁昶说出‘清殿’的时候,脑中闪过的都是一些18x的画面,祁昶这是没吃饭就来了兴致?要不要这么着急?吃完饭遛个弯儿再开始不行吗? 不过,既然相公有兴致,做妻子的总没有掉链子的道理嘛。 祁昶起身去关殿门,一回头就看见苏霓锦红着小脸,低头在解自己的腰带,那娇羞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 第32章 祁昶走过去按住了苏霓锦解了腰带,还想去解衣带绳结的手,轻柔道:「别脱了。」 苏霓锦不解抬头看他,四目相对,苏霓锦脑中灵光一闪,啊对,男人都喜欢那种欲拒还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一下子脱光光没意思,她懂她懂。 「不脱就不脱,那殿下,臣妾能先吃口饭垫垫吗?」苏霓锦倒也不是很饿,但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很消耗体力,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中途饿了不是更尴尬。 祁昶:…… 无奈一叹,拉起苏霓锦的手便往内殿去,苏霓锦被他的‘热情’和‘急切’弄的很不好意思,好吧,不吃就不吃吧。相公最重要啦。 到了内殿,苏霓锦调整一番心情,正打算主动投怀送抱:「殿下,臣妾替您……」 宽衣解带——四个字还没说完,就见祁昶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了一叠纸。那厚厚的,煞风景的一叠纸,瞬间让苏霓锦冷静下来。 因为紧张,声音都变了:「这,是啥?」 祁昶拉着苏霓锦坐到床边,将纸铺开,目光中透出睿智,问:「你不知道?」 苏霓锦隐隐感觉事情不妙,但依旧努力保持镇定:「不,不知道啊。」 「好好想想。」祁昶说。 苏霓锦咬死不认:「不知道。」 「再想想。」祁昶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霓锦敛眸揣测祁昶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还是只是在碰瓷?也许他只是有一点怀疑,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就想用‘让苏霓锦自己坦白’的方式来试探她? 「再……想,我还是不知道啊。」苏霓锦咽了下喉咙,把心一横:「殿下到底想说什么?别打哑谜,直说好了。」 祁昶点点头:「好,那我就直说。这是你写的吧?或者说,是你仿照我的字写的。」 苏霓锦心头一紧,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殿下说什么呢?这一看就不是我的字……」 「你想写我的字,很难吗?」祁昶问。 苏霓锦对自己仿字的技巧很有信心,只要她咬死不认,祁昶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是啊,我是会仿字,可这真不是我写的。」 祁昶见她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在对他说谎的时候,两只黑亮的眼珠子,总是神采奕奕,灵气逼人。 知道自己若是不拿出一点真凭实据,根本不可能让她主动承认,祁昶从那一叠纸里,分别抽出两张,平铺在苏霓锦面前,苏霓锦拧眉看了几眼,确定两张字迹一模一样,不懂祁昶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这人小时候开始,写字就有个习惯,‘戌’字总爱少写一点,你仿我字的时候,大概没留心到吧。这张是我写的,这张是你写的。看看这‘戌’字有什么不一样?」 祁昶精准的指向他想让苏霓锦看的字,苏霓锦狐疑低头一看,胆战心惊。果然她写的戌字都是对的,而祁昶写的戌是错的!每一张上的‘戌’都没有点! 苏霓锦如遭雷劈般看着祁昶,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堂堂一国太子,公认的学富五车的完美男神,居然也会写错别字! 也是她粗心大意,光顾着仿祁昶的字迹,却没看他写的字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也不能证明……是我……」 苏霓锦做垂死挣扎,谁料话没说完,就见祁昶一掌拍在那叠纸张上,警告意味甚浓的瞪向苏霓锦,那表情仿佛在说,她要再敢狡辩,接下来拍的就是她的脑袋。 委屈的低下头,苏霓锦像是个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她确实不该试图欺骗祁昶,确实不该……诶,等等! 为什么她要感到羞愧? 为什么她要感到难为情? 说到底,她这是为了谁啊? 突然有了底气,苏霓锦抬头回瞪祁昶:「不是,你跟我兴师问罪为哪般?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该明白,我又不是故意骗你的。再说了,我会这么做,完全也是因为你对我不坦诚的缘故啊。我做这些,完全是为了维持你堂堂一国太子的体面,不要本末倒置了好不好?」 苏霓锦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虽然她背后瞒着祁昶做了一些事,可这些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 「本末倒置?」祁昶问。声音听不出起伏,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苏霓锦突然又紧张了。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戳到祁昶的伤心处了? 「我堂堂一国太子得了这病,你有没有背地里笑话过我?」祁昶冷然问。 话语中质疑的口吻刺痛了苏霓锦,只见她猛地跳起举手发誓道:「我若背地里笑话你,就让我脸上生疮,脚底流脓,永生永世不得好……唔唔!」 苏霓锦的誓言没说完,就给人一个箭步扑上来捂住了嘴,直接天旋地转按倒在床。 第33章 祁昶捂着苏霓锦的嘴,看着她瞪大的双眼中倒影出自己的容颜,没好气道: 「你是什么女人?那么毒的誓也敢说出口?」 苏霓锦将捂着自己嘴的手拉下,无所畏惧:「君子坦荡荡,我心中无愧,有什么毒誓是不敢发的?」 祁昶被她气的上火:「你!闭嘴!不许再说!」 苏霓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我偏要说,我……唔!」 无所畏惧的唇舌终被彻底堵住,让一个女人闭嘴的最好方法不是讲道理,而是断绝她说话的能力,亲上去就对了! 刚才还雄心壮志要好好跟祁昶好好辩一辩道理的苏霓锦,此时此刻也身软成泥,藕臂不自觉的缠上某人的脖子,红鸾帐中好一番‘耳鬓厮磨’‘相濡以沫’,足足亲够一盏茶的时间,祁昶确定某胆大包天的女子不会再胡说八道之后,才放开了对她的钳制,从她身上翻到一边。 两人手牵手躺在宽大的床铺上,看着同一片承尘,苏霓锦气喘吁吁的问: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得这病的?」 苏霓锦现在最好奇的就是这个,梦游属于心理疾病,就算有安神汤,安神针,安神药,可若不佐以心理开导治疗,效果是很缓慢的。 祁昶沉默不答,苏霓锦继续劝说:「你这病吧,我以前在书上看见过。就跟治理河道是一个道理,堵不如通,堵只是暂时的,通才是长久之计,人也一样,情绪郁结,若不从根处加以疏导,日积月累之下,谁都说不清什么时候会爆发。到时候就晚了。」 苏霓锦抬起身子,干脆趴到祁昶的心口,一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刮弄祁昶完美流畅的下颌线,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祁昶想无视也不可能,将她的手包裹入掌心,叹道: 「你问我,我也说不出具体时候,反正当我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是发病一段时间了。」 梦游的人自己不知道,确实是这样。 「那你后来是怎么发现的?」苏霓锦问。 祁昶回忆:「那阵子宫里谣传说我中邪了,还有说东宫闹鬼的。动静闹得挺大,那年钦天监都差点被我父皇下天牢。再后来,我知道以后,就开始在夜间疏散宫人了,那时我大概十六吧。」 「后来呢?就再没谣言传出了?」苏霓锦知道,尽管祁昶现在说的云淡风轻,但当时的情况肯定很严重,他自小便是一个人成长,虽说父皇疼爱他,却也管不到他的内心世界。 「后来我就去边疆了。」祁昶说。 「那你在军营发过病吗?」苏霓锦问。 祁昶眯眼思虑片刻,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眸中全是回忆的雾霭。 过了一会儿后,只听他摇头道: 「在军营里除了开始一段时间睡的不踏实,后来就越来越踏实了。许是白日里操练累的,累极了,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苏霓锦仿佛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丝怀念,与其说祁昶在军营里睡的踏实,是因为白日里操练累极了,不如说是因为在边疆,他每天除了练兵就完全不用操心其他的,比起京城里诸事缠身,小心谨慎,边疆的自由环境,让他打开了心理防线,心理没了防线,人也就不压抑了,不压抑,自然也就不存在梦游不梦游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精神太紧绷所致。 「我近来在跟一位神医学针灸,他有一套祖传的安神针,专门针对失魂症和夜游症的。我每天出宫,其实不是跟敬王妃游玩,是去学那套安神针了。」 苏霓锦想着既然要坦白,那就把一切都坦白好了。 祁昶闻言,从回忆中回神,抬手摸上苏霓锦的左手手臂,轻柔的抚触: 「所以,你为了学安神针,就在自己身上扎窟窿?」 苏霓锦猛然抬眼:「嗯?你怎么知道?」 问出这话,苏霓锦就明白过来,狐疑问:「医馆里的人是你安排的?」 其实,宋老先生突然对她寸步不离,一针一针的言传身教,还给她找来两个患有失魂症的病患,供她练手,苏霓锦当时就怀疑过,只不过没往祁昶这方面想,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还挺隐蔽,祁昶肯定不知道呢。 祁昶拧眉冷声问:「若我不安排,你还想扎自己多久?」 当他发觉小狐狸的手臂不太对的时候,就留心上了,第二天让罗时去查她这段日子在宫外做什么,不查还好,一查差点把他气了个倒仰。 要是她不乱来,单纯的学学针灸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小狐狸看着精明,实际做的事情却笨的很,就没看见过谁,一针针往自己身上招呼的。 「……不疼。」苏霓锦被训的慌忙避开灵动的双眼,小声嗫嚅。 「不疼?」祁昶提高了音阶:「你确定?」 第34章 在他的威胁之下,苏霓锦丧气的垂下头,说出了原因:「我就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在干什么,万一被有心人猜到怎么办?岂非要连累你?」 祁昶隐忍着生气,定定的看着苏霓锦,看的苏霓锦心中一阵愧疚,赶忙保证: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下回一定不敢再乱来了,好不好?」 祁昶抬手想给她额头弹一记重的,让她长长记性,可手刚伸过去,她就吓得闭起了双眼,那副模样,明明是很怕疼的,却偏偏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不怕疼的事情。 终究没舍得下手,改成揉乱她的头发,同时警告: 「若再有下回,你会让你好好知道知道‘疼’这个字怎么写。」 预料中的爆栗子没有落下,苏霓锦睁开眼,对上祁昶心疼的目光,一股脑儿的扑入怀中,撒娇道:「我知道了,绝不会有下次。再说了,你不是让宋老给我找了两个名正言顺的病人吗?有他们在,我何苦再扎自己呢。」 祁昶拥着她问:「你还打算学啊?」 苏霓锦十分坚定:「当然!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做做样子的。你的病其实挺严重了,若你不愿找太医的话,那我便从民间给你找缓解的法子好了。宋老说了,只要有安神针和他开的安神药,失魂症不是什么大问题。」 「道理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让别人去学,你无需吃这些苦头。」祁昶说。 民间的大夫,祁昶自然去看过的,安神针,安神药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关键就在必须持之以恒。但祁昶身在宫中,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他最难做到的也就是持之以恒。 毕竟他没有办法同人解释他为什么要每天往宫外跑,为什么每天要吃药……种种原因,让他无法在确保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接受治疗。 这一拖,就拖了这么长时间。 苏霓锦却早已把他的问题想清楚了,也明白他身为太子,有各种不方便的情况,这种事情,思来想去,也只有她这个枕边人来做是最合适,最保险的。 「不过学一套针灸术,有什么苦?我若学会了,便夜夜在房里替你针灸,这样就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啦。」苏霓锦说。 祁昶心中颇为感慨,甚至有点五味陈杂,轻抚苏霓锦的俏脸,说道: 「那你夜夜要做的事情,岂非有很多?」 苏霓锦一愣,没反应过来:「没有很多啊,就针灸嘛,宋老说每天不需要多长时间的……」说着说着,苏霓锦看见祁昶唇边勾起的坏笑,顿时明白他其实是在开车。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认真一点。」 祁昶被她眸中的光彩所吸引,小狐狸的纯粹让他心动不已,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之人,身下欲望蠢蠢欲动,祁昶从不压抑自己,再度翻身而上,在小狐狸耳边轻声呢喃: 「我很认真……」 芙蓉帐中再度温热,动情的光影缠缠绵绵,编织出一场动人心魄,如梦似幻的画卷。 苏霓锦在宋老先生的指导之下,安神针法进步神速,就连宋老先生也说她学的不错,那两个身患失魂症的病人经过她这些天的针灸,都说夜里症状有所缓解。 跟宋老先生确认再确认之后,这天夜里,苏霓锦便开启了在祁昶身上临床实验的新篇章。 比起祁昶的从容不迫,苏霓锦捏着针的手反而微微颤抖起来,原本在别人身上能行云流水的扎一套下来不喘气,可真到了给祁昶针灸的时候,她就下不去手了。 满脑子都是担心。 万一她学不到位,扎错了穴道怎么办? 万一她扎错了穴道,把祁昶扎出个好歹怎么办? 万一……万一…… 祁昶光裸着上身,等待了好些时候,都没等到身后人扎下第一针。 不禁回头看她,就看见跪在她身后的苏霓锦紧张纠结的神情,祁昶见状,转过身去,与她面对面,苏霓锦心虚一笑,道: 「要不,不扎了吧。」 祁昶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不是学有所成了吗?怎可临阵脱逃?」 苏霓锦咽了下喉咙:「我怕……」 话音刚落,祁昶忽的拉着她的手往他胳膊上扎下去,苏霓锦手指上紧紧的捏着针,祁昶这一拉,苏霓锦手上的针就深深的扎进祁昶的胳膊肉里。 「啊啊啊啊。」苏霓锦大叫一声,赶忙松开了手:「你你你,你干什么呀!」 相较于苏霓锦的紧张,被针扎了的祁昶反而一脸淡定,只见他轻松松便把胳膊上的针拔了下来,送到苏霓锦面前,说道: 「你相公我是上过战场的,被敌人三尺长的刀砍到过,你觉得我会怕你一根小小的针?」 祁昶说完,像是又想给自己随便来一针的样子,苏霓锦眼明手快,赶忙制止住了: 第35章 「我的爷,我的祖宗,快别任性,我不怕了,不怕了还不行嘛。」 苏霓锦觉得,如果自己再怕下去,祁昶没准儿就要当着她的面给自己扎成个刺猬,就为了显示他上过战场铁血真男儿,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疼的能耐。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经过祁昶这么闹一回,原本紧张到呼吸困难的苏霓锦,倒是缓解了很多。 宋老的这套安神针法,苏霓锦这段时间以来白天练习,晚上复习,每一处穴道都熟记于心,倒背如流,也就是第一针有心理压力不敢下针,等真正扎入第一针之后,也就顺利了。 祁昶趴在床铺上,两手垫在下巴下,由着她在身后动作,娇柔的手在他背上认真的摸着穴道,一针扎下去之前,她要反复确认好多次,不过确认多次以后扎入的穴道倒是精准的很。 其实,祁昶对于这套针法能不能有效是抱着怀疑态度的,这么配合,全然是为了成全她的一片心意,不过扎着扎着,祁昶竟然觉得有些困倦了,整个身体都十分放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眼皮子打架般困倦的感觉了。 「宋老先生说,这套安神针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对安神定魂有奇效,你若是……咦?」 苏霓锦在后边尽职尽责的给祁昶找穴位针灸,一边还给他科普这套安神针的来历,谁知道她还没科普完,就看见祁昶的眼睛闭了起来,一副安心闭目养神的样子。 这是完全信任她的吧。 苏霓锦心中高兴,便不去打扰他,更加用心的继续针灸了。 宋老说,这套针法的主要用途其实就是帮人放松,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体内血脉流通就没有那么顺畅,各处郁结的后果就是血脉不畅,只要坚持以针灸疏导,多少都会起点效果。 祁昶觉得这一觉他仿佛一会儿睡在云端,一会儿睡在海面,轻轻飘飘,悠悠荡荡,天高海阔,十分舒坦。 可睡着睡着,他感觉自己突然从虚幻中清醒,低头看向脚下,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已经踏出去的万丈深渊之上,这一看生生把自己给看掉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让祁昶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睁眼回到现实,看见的是已经熄灯了的寝殿大圆床,外头已有微微天光,寅时将过吧,虽说是惊醒,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连续睡过这么长时间了。 祁昶出了一身冷汗,想起来去沐个浴,谁料身子一动,就感觉手腕上有东西,一根粉色的桃花带绑在他的手腕上,祁昶将那桃花带捞起,一路拉下去,没想到桃花带还挺长,拉了好一会儿才拉到另一端——侧身向外睡的苏霓锦手腕上。 她这是…… 用这么长的桃花带缠住他,又睡在外床,是为了防止他夜游吗?这么笨的法子,亏她想的出来。 不过法子是笨,心意却是真的。 祁昶忽然不想起来了,干脆又躺下,从背后将侧身向外睡的小狐狸裹入怀,下巴垫在她的头顶,耳中听着她安静绵长的呼吸,慢慢的迎来清晨第一缕阳光、第一声鸟鸣和第一捧花香。 原来抱着喜欢的人迎来清晨的感觉这么美好。 苏霓锦转了个身,再次投入温暖,忽然像是梦中发生了什么,猛然睁开双眼,看见祁昶的胸膛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安下心来。 抬头一看,对上一双如渊如墨的眼睛,正痴痴的看着自己,苏霓锦难得俏脸一红:「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没多久。」祁昶将脑袋撑起,横卧着抬起自己被帮着桃花带的手问:「这是做什么的?」 看见他腕上的那条桃花带,苏霓锦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灵光一闪的聪明办法,坐起身兴高采烈的说: 「我这个办法不错吧?想来想去,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祁昶挑眉:「你就真打算跟我这病死磕到底了?夜里我起,你起?」 「是啊。」苏霓锦几乎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案:「你起,我起,有我看着你,你总能少走些弯路,早点睡嘛。」 其实苏霓锦很早就想这么办了,睡觉之前,在祁昶手腕上拴条绳子,这样他一起身,苏霓锦就知道了,这就省的她没晚等着听他的动静,没着没落,还总担心自己是不是错过什么。 苏霓锦说完之后,就见祁昶盯着自己,目光狡黠一动,凑到他面前,故作娇柔的问: 「是不是觉得很感动?是不是觉得这个世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女人了?」 祁昶被她一边撩头发一边卖弄风情的样子给逗笑了,没好气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苏霓锦眨巴两下眼,想立刻捂着脸跑下床,扑到梳妆镜前去看看,谁知刚跑到床下没走两步,手腕就一紧。 「哎哎哎,绑着呢。」祁昶喊她。 「……」 苏霓锦一边手忙脚乱的解开桃花带,一边急急忙忙的跑向了梳妆台。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努力,祁昶终于向苏霓锦坦白了他的病情,并且还比较配合苏霓锦的干预,算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第36章 沈氏派人给苏霓锦送了个消息,说是苏霓锦的外祖母玉氏来京了,想见一见她。 苏霓锦对于外祖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只隐约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来过一回京城看她和母亲,后来就一直没见过,母亲往年回过江南几回探望她,苏霓锦没跟着去。 外祖母来了京城,苏霓锦无论如何都是要去拜见的。 怕直接选她入宫,外祖母会不自在,苏霓锦干脆自己收拾收拾出宫去见她,反正她前阵子几乎日日出宫,宫里守卫都见怪不怪了。 沈家在京城的宅子虽然已经完工,下人们都已经入住打扫,但玉氏觉得新建的屋舍,气味不好,于是就先在洒金巷落脚。 苏霓锦急急忙忙赶回来,沈氏还吓了一跳: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出宫这么方便吗?」 苏霓锦不好意思说就是这么方便,打了个哈哈:「外祖母呢?我急着见她老人家嘛。」 沈氏笑着催了她一口:「呸呸呸,你外祖母最讨厌人家喊她老人家了。」 「啊?为什么?」苏霓锦着实不解。 但这个疑问,在她看见外祖母玉氏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 玉氏是苏霓锦的母亲沈氏的亲妈,今年快五十岁了,可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岁,若非眼角确实有点难以遮掩的纹路,说她跟沈氏是姐妹都有人信。 快五十岁的外祖母竟然这么美貌,苏霓锦终于知道自己这美得冒泡的容颜到底是遗传的谁了。 玉氏一身翠色衣裳,带着一拢江南烟雨,清新美丽,妆容十分年轻,叫谁见了都不免夸赞一声岁月对她太过优厚,沈氏在站在门口发呆的苏霓锦背后推了一把: 「愣着干什么?」 苏霓锦被沈氏推着进门,玉氏赶忙上前护着:「别推她别推她,快来,让我好生瞧瞧我的绵儿。」 苏霓锦看着眼前与自己生的有些相似的女人,羞涩的喊了声:「外祖母。」 「哈哈哈哈哈,哎!」 客厅中响起了外祖母豪爽的笑,玉氏拉着苏霓锦的手,将她拉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对苏霓锦俏皮的眨了眨眼,说道: 「绵儿都这么大了。人真是不得不服老啊。」玉氏说:「不过啊,绵儿还是别叫我外祖母了。」 苏霓锦一愣:「啊?不叫外祖母,那叫什么?」 「叫我绣娘。」玉氏直爽道。 玉绣,是外祖母玉氏的闺名,这是把她当平辈了?不得不说,这个外祖母实在是有点出乎苏霓锦的预料,太开朗了。 「哪有这么称呼的,这像什么样子?」 跟玉氏比起来,沈氏还算是比较重规矩的,当即提出这么叫不妥。 玉氏眉眼一横,满不在乎道:「豆,豆,网。有什么不像样子的。不管称呼什么,我总确实是她的外祖母,既如此,何必拘泥呢?」 「唉,娘。京中不比江南,若让别人听见,绵儿要受非议的。」沈氏也是处处为女儿着想。 玉氏见她搬出‘规矩’两个字,顿觉无趣,苏霓锦见状,脆生生的喊了声: 「绣娘莫怪,我娘她嫁了我爹,人就古板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心中敬爱外祖母,口中称呼又有什么要紧?旁人爱说让她们说去,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家的日子,又不必仰他们鼻息过活,何必在意那些!」 一声‘绣娘’让玉氏看出了外孙女和女儿的不同,满意的连连点头: 「嗯嗯嗯,正是这个道理!叫名字好,叫名字显得我多年轻!」玉氏说,见沈氏还不释怀,又道: 「好了!你这性子真不像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若真要讲规矩,如今绵儿是太子妃,那按照规矩,咱们现在是不是都得给她跪下磕头行礼?做事情要懂得变通,退一步海阔天空,认死理儿可做不成大事!」 到现在,苏霓锦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祖母能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里,凭借一介女流之身,在外祖父去世之后,还能独自一人撑起沈家门庭,尽管沈家的富有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可实际上却是在蒸蒸日上的发展,外祖母这不拘小节的性格,也许就是成功的关键。 沈氏从来就是犟不过玉氏的,如今又多了个苏霓锦从旁附和,她就更说不过这对祖孙俩了,只好放弃,由着她们去。 苏霓锦和玉氏一见如故,跟玉氏说了大半天的话也不觉厌倦,若非惦记着回宫,苏霓锦还能继续和她秉烛夜谈。 谈话间,苏霓锦提起了玉氏给她做嫁妆的那些鸽子蛋大小的珍珠,问玉氏是如何养殖的,玉氏是个爽快人,又是自己的亲外孙女相问,当即便说要教苏霓锦,并且邀请苏霓锦两日后去一趟庆阳,庆阳离京城大约一个时辰的车程。 玉氏说,她离京城最近的庆阳城外,有好大一片鱼庄,每年那里也能产不少成色亮眼的珍珠,问苏霓锦愿不愿意随她去看一看,苏霓锦很感兴趣,便一口答应下来。 第37章 夜里,她一边替祁昶针灸,一边把两天后要随外祖母去一趟庆阳的事情说给他听了,祁昶听后点点头: 「嗯,去可以。不过庆阳那儿闹水匪,你们需得轻装简行,护卫一定得多带点。」 只要答应让她去,苏霓锦什么条件都答应。 「你知道下个月是父皇的生辰吧?」祁昶闭着眼睛问。 「嗯,知道。」苏霓锦说。 后宫事宜都是贵妃在主持,苏霓锦不管事,但东宫里有专门记录后宫大事的司仪姑姑,宫中有任何需要苏霓锦出席的典礼,她们都会提前告知苏霓锦知晓。 下个月二十七是熙元帝的生日,苏霓锦早在两个月前就听说了。 「我打算给父皇亲手写一副百寿图,就是用一百个寿字拼成一个大寿的那种图,你觉得怎么样?」苏霓锦问祁昶,这礼物她想了很久,但合不合适还得听听祁昶的意见。 「行,既是你特意准备的,父皇定会喜欢。」祁昶对苏霓锦的创意给予肯定。 「父皇的寿宴,每年都是内务府督办,今年也是,不过今年镇国公与安南王会携眷回朝,宫宴或许有所不同吧。」 祁昶闭着眼睛说。 苏霓锦听的云里雾里:「安南王是嘉和郡主的父亲吗?镇国公不就是……」 「嗯,我的舅舅。」 苏霓锦想起来好像是这样,她入宫前恶补过祁昶的事情,他的母亲是已故皇后岳氏,出身镇国公府,据说年轻时还曾随父兄上过战场,是个英姿飒踏的女子。 老镇国公去世后,祁昶的大舅舅,当时的镇国公世子岳擎功袭爵,代替父亲镇守漠北,凭着岳家军的威名赫赫,守得一方百姓平安,不叫胡虏进犯。 「舅舅是回朝恭贺父皇生辰吗?」苏霓锦问。 岳家军镇守漠北,轻易不会离开,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恭贺皇帝生辰而回朝。 「与回纥的战役平了,舅舅此番回京是受赏,顺便押送回纥质子回京。」祁昶的精神越来越松散,不得不说,小狐狸的针灸还真挺舒服。 「哦,将军得胜回朝,可喜可贺。回纥质子就是人质的意思吗?是回纥王的儿子?」苏霓锦问。 祁昶的意识有些悠远:「不是儿子……」 苏霓锦还在认真的听,谁知祁昶的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后半句苏霓锦根本就没听见。 「殿下?祁昶?」 苏霓锦小声唤了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将最后一针扎好了便下床,拖了张毯子盖在祁昶身上,针要在他身上停留两盏茶的时间,苏霓锦用这段时间去泡杯茶,喝完了正好回来给祁昶拔针。 自从开始给祁昶针灸,东宫清殿的时间就提早了两个时辰,所以,尽管现在外面才七八点钟的样子,但已经没有其他宫人在了。 苏霓锦要喝茶就得自己动手,殿外有个抱夏,抱夏里生着银丝炭的小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只小茶壶,苏霓锦将炭火点燃之后,便坐在那里等水开。 今天天不是很好,风有点大,看来一会儿该打雷下雨了。 苏霓锦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一道惊雷声,密集的雨点,撒豆子般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哇,暴雨啊。」 苏霓锦站在窗前看向花园里,又一道惊雷夹杂着霹雳般的闪电,将天空照亮,苏霓锦怕祁昶被雷声吵醒,特地回去看了一眼,见祁昶仍好端端的趴在床上睡着,才放心回来继续烧水。 一小壶水很快烧好,苏霓锦倒了一杯,边喝边趴在窗前赏雨景,一年到头,也很难看见这么大的暴雨,这雨要下一夜的话,估计不少良田都要被淹了。 良田被淹,收成不好,百姓就不得安宁,百姓不安宁,朝廷就不安宁,朝廷不安宁了,祁昶就不会安宁…… 「老天爷,这雨随便下下就得了,见好就收吧。」苏霓锦自言自语着喝完了杯中茶,将壶里剩余的茶水提着回殿,想着待会儿若祁昶醒来,说不定也会想喝水,她温在篮子里,等他想喝的时候,直接取了喝便是。 苏霓锦这般想着,来到主殿外,看着敞开的殿门愣了片刻,她刚才好像是把殿门关上的吧…… 糟了! 脑中警铃大作,苏霓锦三步并作两步跑入殿中,果然,刚才她特地来看时还在床上趴着的祁昶居然不见了,偌大的床铺之上,除了一张凌乱的毯子之外,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苏霓锦再次来到廊下,左右环顾也不见祁昶的人影,她又往书房找去,书房里也是空无一人,外面惊雷阵阵,电闪嚯嚯,这么个鬼天气,祁昶能跑去哪里? 花园吗? 苏霓锦站在廊下看着外面几乎下出烟雾的大雨,来不及去找雨伞,就直接埋头冲进了雨里,她在花园里四处找寻,想要找到祁昶的身影,可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冰凉的雨直往她脖子里灌,可苏霓锦却丝毫感觉不到冷般,焦急的指向找到祁昶。 第38章 目光落在池塘边的假山上,她记得那里是有个假山洞的,怀着希望苏霓锦很快来到洞口,探身往里看去,果真看见了抱膝坐在地上的祁昶。 「殿下?」苏霓锦喊了一声,祁昶没有回答。 她探身进去,试着抓住祁昶的手腕,谁知她的手刚碰到祁昶,就被他一把抱入怀里,紧紧抱住,苏霓锦虽然是被抱住的那个,但明显能感觉到抱着她的祁昶身体在微微发抖。 没有光线,她看不清祁昶是在梦游,还是清醒着,苏霓锦感觉小腿一阵发烫,低头一看,原来她刚才烧好的水壶一直拎在手上,自己都没发觉,祁昶搂她过去的时候,壶里的水全倒在她小腿上了,好烫好烫。 不过,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最关键是把祁昶带回去。 苏霓锦轻轻的拍着祁昶的后背,说道: 「没事没事,我来了。」 祁昶的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伴随着一道惊雷,他似乎在他耳边喊了个名字,苏霓锦没怎么听得清,依稀是什么‘一’。 祁昶抱着苏霓锦好一会儿都没有下一步动作,苏霓锦这才确认他是不清醒的,在祁昶耳边轻柔的诱导: 「这里雨大,我们回去吧。」 祁昶的反应有点慢,但至少是反应过来了,由着苏霓锦将他搀扶起身,往殿内回去。 苏霓锦一直拉着祁昶的手回到殿中,两人都成了落汤鸡,祁昶目光空洞盯着前方,苏霓锦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想要去给他那条干净的毯子过来擦拭,谁料她刚一松手,就被祁昶反手抓住,不让她离开。 祁昶以往梦游的时候,没怎么主动跟苏霓锦有过肢体接触,所以他这一扣,让苏霓锦有点拿不准,他是在梦里还是清醒着,凑到他面前观察了好一阵儿,发现祁昶除了抓住她的手之外,并没有做出其他什么反应。 「我去拿毯子,身上湿了,要擦干净的。」苏霓锦试着跟他说话。 只是不知道在祁昶梦中,能不能和她交流。 祁昶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苏霓锦以为不会交流的时候,他却突然放手了,苏霓锦惊奇的猜测,也许祁昶梦中是可以与她交流的,只不过反应要比平常慢上很多很多。 手被放开之后,苏霓锦便赶紧去内殿拿了两条干净的毯子,一条披在祁昶身上,一条披在自己身上,然后她再次出殿,去重新提了些热水进来,拉着祁昶进殿,给他擦手擦脸换衣服,全程苏霓锦的动作都很轻,而祁昶也都很配合。 好不容易把祁昶弄干净了,苏霓锦才想起自己,把祁昶扶到床铺上,让他躺下,苏霓锦自己到里间换掉湿衣服,小腿一阵抽痛,苏霓锦掀开裙摆看了看,就看见小腿上通红一片,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刚才自己出去找祁昶时,被手上忘记放下来的水壶烫到了的缘故。 弯下腰想要吹吹有点火辣的小腿,却够不着,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明早估计就恢复了,现在就干脆不想,赶紧换好衣裳,将湿头发擦干,来到床前,让祁昶睡到里面,她在外侧躺下,躺下之前,还从枕头下拿出那根很长的桃花带,绑上手腕,转过身,像是哄孩子入睡般,轻拍祁昶心口,哄他睡觉。 祁昶闭上眼睛入睡后,苏霓锦却有点睡不着,想着祁昶先前躲在假山洞里的样子,总觉得很不寻常,难道电闪雷鸣的天气会引出他某些深藏心底的负面情绪吗?他刚才坐在那里,缩成一团的样子,脆弱无依,是梦到少时往事了吗? 苏霓锦暗暗伸手牵住祁昶的,她不能回到过去抚平他的伤口,解开他的心结,但将来的路,她定会与他风雨同舟,并肩而行。 苏霓锦早上醒来的时候,祁昶已经上朝去了,她从床上爬起,小腿处被擦出一阵火辣的疼,让苏霓锦忍不住嘶了一声,撩开睡裙看了看,昨晚还只是有些红的皮肤上起了几个小水泡,水泡摸起来倒是不疼,但水泡周围的皮肤有些火辣刺痛,但也还好,还没到难以忍受的疼痛程度。 随便用了些早饭,苏霓锦便出宫去了,昨日答应玉氏,今天要赔她游览京中,明日则相约前往庆阳,看玉氏的珍珠场,谁知玉氏说明日京城商会有事,要去庆阳的话,今日去也来得及。 苏霓锦无所谓今日还是明日,只要能看见都可以,玉氏既然临时改变,那苏霓锦也没什么不能配合的,跟着她出宫的护卫得知她要去庆阳,不敢耽搁,赶忙去羽林卫所调了一队十五人的护卫随行。 沈氏对那些生意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就没有跟随,玉氏和苏霓锦两人坐在马车里,玉氏还忍不住吐槽沈氏这个女儿: 「唉,你娘像极了他父亲,温温吞吞的,一点都不像我的性子。还是绵儿好,绵儿像我。」 苏霓锦喜欢玉氏的性格,豪爽不乏细腻,对事对人观察入微,听她说话,看她做事,条理分明,干脆利索。无怪可以独自一人撑起沈家江南那么大的家业。 第39章 若非她一介女流独撑门庭艰难,也不会舍得让女儿嫁到京城这么远,嫁给在国公府中全然不受重视的庶子,沈家是商户,吃了太多身份上的亏,苏轸是庶子,但他总是世家子弟,社会地位比商户沈家不知要高多少。 不过,对于苏轸和沈氏这桩婚事,不得不说,玉氏还是赌对了的,苏轸是个不可多得的潜力股,就算是那些受宠的世家子弟,都没有几个人能达到他如今的地位。 「不过你娘的性子,配你爹的性子却是刚刚好,两人简直如出一辙,没脾气,没火气,有的时候我听的人都气死了,他们还云淡风轻,全然不觉得有事。」玉氏一边吃着临街买的蜜饯,一边对苏霓锦数落她爹娘,说着说着,还不忘给苏霓锦递两颗梅子,眨眼睛道: 「哎,这是咱们俩之间说的话,你可不许搬弄到你爹娘面前去,你爹至今还以为我特别欣赏他这个女婿呢!其实……呵呵。」 苏霓锦被玉氏给逗笑了,说道:「我爹谨小慎微惯了,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哪儿能那么随意洒脱。不过他就没怎么拘着我和哥哥的性子。」 玉氏点点头:「看出来了。我就那么说说,你爹的能耐我岂会不知?」 「我爹不仅有能耐,对我娘也很好啊。您是没看见,自从我爹当了户部尚书之后,我娘在京中贵妇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我娘现在走路都带着风呢。」 苏霓锦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关键时刻还是要帮老父亲在他岳母大人面前吹嘘吹嘘的。 「看出来了!你娘现在美着呢。」玉氏拉过苏霓锦的手,问:「听说殿下对你挺好的?」 苏霓锦有些难为情:「啊,还挺好的。」 玉氏拍着苏霓锦的手背:「你父亲争气,你更争气,人生在世,有好些事情不容我们选择,但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出个样子!」 这句话,苏霓锦是十分赞同的。 玉氏又说:「我虽出身商贾,但从未因自己的身份而自轻自贱,世人都说黄白之物乃俗物,可事实却是,谁都离不开它,真正俗的不是钱,而是那些自命清高,自诩名士,沽名钓誉之徒。既想坐拥富贵,又不屑如商人一般算计牟利,也是可笑。」 苏霓锦觉得有道理:「国之安定,商贾出力不少,盛世繁华,哪样不是金钱堆砌出来的?」 「正是这个道理!可偏偏那些文人酸士不这么想,成天就知道说商贾铜臭,有辱斯文,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些才学,便自命清高,回回听到这番言论,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玉氏像是遇见了知音,对苏霓锦滔滔不绝起来。 「来了京城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多了。天下商会中如今也出了这等言论,若不加以官制,长此久往,商人的地位只怕就要零落成泥,半分不值了。」 苏霓锦想起来自己和玉氏本来约定的是明日看珍珠场,因为她要参加商会的议事,才改由今天,现在听她再次提起,苏霓锦问: 「天下商会是天下所有商贾的聚集之地吗?」 玉氏点头:「是啊。九州十三省的商人都在其中,我还是江南的天下商会会长呢。京城这些个棒槌,一个个都年纪大了,眼瞎心盲趟不得事儿!全成了缩头乌龟,明日看我怎么骂他们!」 苏霓锦有点意外玉氏是江南商会会长,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古代就是这样,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商人是下九流的存在,可社会推动,经济流通,又离不开商人,既然离不开,却又不愿给他们相应的社会地位,这种模式,其实并不利于社会经济的发展。 要想国家繁荣,百姓安定,发展经济才是最关键和最有效的方法。 一路上,苏霓锦听玉氏说了不少如今商人的状态,颇有感触,而玉氏也是难得遇见像苏霓锦这样理解和支持商贾的晚辈,两人越聊越起劲,一个时辰的车程,居然感觉很快就到了。 玉氏的珍珠场是一片范围颇大的淡水湖泊,若非周围整齐的建着屋舍,有人巡逻看管,跟野湖没什么两样。 「其实养珍珠最好的水域在江南,要么就在深海,这里的水质一般,单纯的养珠子行不通,所以我就让人在这水里养鱼,把鱼养活了,养好了,珠子也就能出来了。」 玉氏带着苏霓锦在湖边行走,指着不远处的码头说:「今儿正好赶上捕捞,走,看看去。说不得有成色好的。」 苏霓锦跟在玉氏身边,珍珠场里都是玉氏的庄头,对玉氏很尊敬,连带对苏霓锦也十分客气。 场主是对年轻力壮的夫妻,男的叫张勇,女的姓刘,大家都喊她张家嫂子,两人都是黝黑的肤色,看着就很健康利索,管着场子里百来号人,一点都不慌乱,可见颇有能力。 一网捞上来百十来斤蚌壳,有大有小,大的收到船上,小的抛回湖里继续长。大概今日玉氏在,所以场主夫妻挑了两桶好蚌壳,拎到一旁竹亭子的青石台上。 第40章 「怎么样,敢不敢赌一个?」 玉氏对苏霓锦问,苏霓锦不甘示弱:「怎么赌?」 「就赌谁开的珍珠多,输的给赢的一样身上最贵重的东西,如何?有两桶,我让你先挑。」玉氏心情看起来很好,双手抱胸,爽快道。 她身后跟了几个掌柜的,有些知道苏霓锦的身份,有些不知道,全都等着她的回答,苏霓锦哪有露怯的道理,随手指了一桶蚌壳,说道: 「赌就赌!」 周围的掌柜也是实在人,在苏霓锦和玉氏开了赌局以后,他们居然寻了两人做庄,让其他人跟着在旁边下注,苏霓锦的赔率是一赔八,玉氏的赔率是一赔二,赔率越高,自说明风险越大。 苏霓锦身边的护卫跃跃欲试,全都象征性押了一点在苏霓锦这边,算是全了太子妃的颜面。 珍珠蚌壳被一只一只的撬开,里面不乏产出珍珠,挖出来的珍珠全都放在两边一只托盘上,苏霓锦这边开了一半,十五个,出了一百多颗珍珠,但可惜都是小珠子,玉氏那边尽管珠子没有苏霓锦多,但她很快就出了一颗拇指指甲大的粉珠,一颗就抵寻常几十颗珠子。 眼看苏霓锦这边要落败,忽然为她开蚌的张家嫂子倒吸一口凉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随着她手中的蚌壳被撬开,从鼓起的蚌肉中取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紫色珠子,托在手心里,有鸽子蛋那么大,熠熠生辉。 「是紫金珠!」 围着的人群中,有人喊了这么一句,所有人都闻讯挤过来看。 玉氏惊喜的看向苏霓锦:「你这小妮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我两三年都没开出一颗紫金珠,你今儿才露面,居然就开出了两颗!哎呀呀,让我说什么好呢?我今儿算是彻底服了‘运道’二字!」 苏霓锦也是意外,本来都做好了要赌输的准备,谁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张家嫂子将那两颗紫金珠放在特定的溶液中清洗一番后,用蚕丝布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装到一只绒布小木匣中,递到苏霓锦面前: 「夫人运道真好!」 苏霓锦接过那两颗紫金珠,对着光看了好几眼,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好了,接下来的蚌壳开与不开也没什么区别了。有这两颗紫金珠在,我横竖是个输嘛。」玉氏唏嘘不已。 见苏霓锦还在看那两颗紫金珠,玉氏说道: 「咱们愿赌服输,我既输了,那便要给绵儿一样最值钱的东西才行。」 苏霓锦笑道:「绣娘要给我这两颗珠子吗?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正好可以给我家……相公,做一副紫金珠的腰扣。」 苏霓锦很喜欢这两颗从天而降的紫金珠,不仅是因为值钱,还因为这是碰运气碰来的,兆头好,她脑子里甚至都已经勾勒出该给祁昶做什么样的款式了。 玉氏从容一笑,说道: 「咱们赌的是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你觉得你的外祖母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两颗紫金珠?」 苏霓锦抬眼望玉氏看去一眼,明白她的意思,说道: 「小赌怡情,我赢了两颗紫金珠就够了。这是我赢了,我若是输了,我身上最值钱的,就是头上的金簪子,这两颗紫金珠,够买二十根我头上的金簪子了。」 玉氏拉过苏霓锦的手,指着她们面前的那片湖泊,说道: 「这片珍珠场,输给你了。」 苏霓锦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周围的人也都惊住了,面面相觑,用眼神询问,他们掌柜的今儿是吃错药了?这可是一片上等的珍珠场,从开拓要培水,花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如今总算成了气候,每年都能开出不少成色好的珠子,怎么说送就送了? 玉氏但笑不语,指了指波光粼粼的水面,苏霓锦回过神来,赶忙摇手: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外祖母,您就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可管不了这些。」 「不用你管。这场已经很成熟了,张勇他们自会管的很好。这是赌注,你可不能不收。」玉氏说。 苏霓锦愣了半晌,还是摇头: 「什么赌注,您分明知道,我与您赌的不过是个玩笑。」 「玩笑不玩笑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玉氏一锤定音,见苏霓锦还有话说,她又补充道:「我的好绵儿。这是我与你的赌注,也是我给我外孙女的礼物,这样的珍珠湖,沈家在江南有十几处,给你一处,算不得什么。别推辞了。」 「再说了。珍珠场给了你,那今后这珍珠的销路,也就落你身上了。随你是赏人,还是自己佩戴,或是售卖出去,总之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我可就撂手不管了啊。」 玉氏态度十分认真,不容苏霓锦拒绝,直到在珍珠场吃了顿午饭,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下午打道回府,坐到马车上了,苏霓锦还觉得云里雾里,不像真的。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