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 1 第1章 圣临四年春,天蒙蒙雨。 太子妃杨芙的鸾仪阁,原本是大明宫中最奢华的一间宫殿,此时有一半的烛火与地灯都灭着,宫女也早被遣散。断了香的香炉与彩金器具之上,蒙着一层冷清衰败的影。 十日前,太子被投入诏狱,宸明帝仓促地病倒,皇三子燕王铁甲未脱,便哗啦一声坐上了皇座。传言燕王嗜杀,阖宫都在他的阴影下战战兢兢,无法预测这位新皇的脾性。 太子没死,燕王倒是没有肆意妄为,除了频繁地传召圈禁中的太子妃,叫她去两仪殿内给宸明帝抄经祈福。 杨芙是前朝的公主,有学识,会梵文。 然而,拉着满脸恐惧的杨芙的车架往往过午才回来,且回来的一次比一次迟,洒扫宫人们的流言,如杂草一般疯狂蔓延。 有人说,看见太子妃双腿无力,难以行走,是奉衣宫女架回来的。 有人说,燕王祈福是假,挟私报复是真,是因为当年楚国国破时,燕王曾求娶美貌的宝安公主,杨芙最终却拒绝他,嫁给了太子。燕王本不信神佛,如今大权在握,便囚皇兄,占长嫂。反正他也不是头回如此行事了…… 越说越难听,群青实在听不下去,用力叩响窗棂。 “当”的一声如投石惊雀,墙根下的切切的流言一哄而散,指骨与窗棂碰撞的声音袅袅不绝。 殿内滴答、滴答的滴漏,像倒计时,与群青紊乱的心跳重合,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宫道,完全忽略了那渗入骨缝的疼痛。 终于,群青看见那个梳高髻、穿襦裙的身影从宫道上小跑回来,边跑边喊:“群司籍,群司籍,奴婢回来了!” 是杨芙的奉衣宫女香草。 香草还未接近,群青一把将窗推开,第一眼看到那只紫檀木匣原封不动地被香草抱在怀里,心凉了半截:“你没见到太子妃?” “没有。两仪殿外好多穿兵甲的人,是燕府的护军。他们不让宫人进去,奴婢说给太子妃送药,他们也不让进。”香草带着哭腔道,“只是传话说,三卷佛经未完,燕王殿下要留太子妃用膳,下午继续。已经过午了,也不知太子妃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群青的神情停凝一瞬:“今天有府兵围住了殿门?” 香草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是的,他们说,燕王监国时下令攻打南楚,宫里面南楚的细作听到风声,狗急跳墙,近日光刺杀就有三四回,所以这几天燕王殿下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护军近身防护。说是这样说,可是……” 香草惊慌地看看四周,忽然停住,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司籍,奴婢好怕是殿内出了什么事情。你说,不会是太子妃哪里触怒了燕王,才惊动那么多府兵。不然,怎么会不让奴婢见太子妃的面呢?” 群青以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我让你提醒太子妃早点回来服药,太子妃可有回话?” “有。”香草冷静了些,“太子妃让人跟奴婢传话说……知道了,抄完了就回来。” 群青沉默片刻,打发她下去:“太子妃既然如此说了,便不必担心。” “是奴婢太爱吓唬自己了。”香草提裙离开,忽又扭头一笑,“司籍来鸾仪阁授课没几次,连太子妃日常服药的时辰都记住了。自宫人裁撤后,奴婢一人忙得像陀螺,若不是您提醒,连我这个做婢子的都忘了给太子妃送药。” 群青好像有点儿惊异,但这惊异很快掩盖在鸦青的长睫下,她若有似无地弯了一下唇角,算作回应。 六尚的女官,大都气质沉稳,不苟言笑,她们的聪敏、才学,还有和男子一般对仕途的狂热,让她们和宫女们几无共同语言,群青是其中格外寡言的,只是安静地提箱而来,又提箱而去,但香草在她身上,却没有感到那种讳莫如深的冷淡和傲气。 香草曾和宫中相好的小郎君在前院交换信物,是经群青投石提醒,才没被路过的朱尚仪给撞见,香草从此认定她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若非有情之人,也不可能在太子被圈禁、人人避之不及时,仍然如以前一样来给太子妃授课。 只这几个月来,群司籍一日日地瘦削下去,似乎背负着沉甸甸的心事。 香草看看空荡荡的寝殿,想替她解难:“司籍还要等着太子妃?会不会耽搁后面的差事?要不要奴婢再跑一趟去两仪殿,问……” “不必你多事。”群青蓦然打断她,“忙你分内事就好。” 香草咬唇退下。 群青关上窗,面容在瞬间变得苍白紧绷。她铺纸握笔,动作仓促得可怕。窗外的天更阴,窗光照不清纸上的字,好像大雨将至。 只是府兵围殿,香草就有了不好的联想。 倘若这个小婢女知道,太子妃杨芙今日正是去刺杀燕王的,怕不得吓得当场昏厥。 现在,杨芙像砧板鱼肉,被扣在两仪殿中,外面围着层层的府兵,怎么看都不是吉兆。 群青尽量冷静地望着纸面,忽而想,这也许是她留给公主的最后一封信。想到此处,她咬破食指,将红艳的血珠儿挤出,以血书写就。 钻心痛楚中,一阵恶心忽从肺腑涌上来,让她汗湿衣襟。 自冬至那次刺杀失败后,她重伤不愈,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不时有濒死之感。群青忍着眩晕,字稍有些歪斜。 这些年,南楚复国无望,被大宸一步一步蚕食干净,终于走到这最后一步,连宝安公主也赔了进去。 其实南楚的人早想动用宝安公主。燕王虽有帝才,但却有一个巨大的弱点:他迷恋宝安公主,不顾她前朝公主的身份、不顾她已嫁给当朝太子,色令智昏,这便是可乘之机。应劝宝安公主假意委身于燕王,日后伺机窃国,难道还有比这更省力的办法? 但群青不想让公主委身。 杨芙都已国破家亡,还要屈身讨好一个自己厌恶的男人,这是怎样一件锥心痛苦之事?群青选了最笨的方法,她从未将这个主意转达给公主,凡染血之事,都由她亲自动手。 宝安公主在宫中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她如愿嫁给了她自幼喜欢的二郎李玹,做了太子妃。 太子主政温仁,假如他为新君,说不定还能看在公主的面上,让南楚有偏安一隅、休养生息的机会。只可惜没出几年,太子便被燕王斗进了诏狱。燕王好战能战,掌权第一件事,便是要亲自领兵攻打南楚,完成中洲统一。 南楚昭太子彻底慌了,绕开群青,用一封家书,将任务直接派到了宝安公主手中。 “我收到昭皇兄的信了。”那个夜晚,杨芙泪落两行,倾身搂住群青,公主的身子冰凉而沉重,像一座玉雕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到底是一国公主,李焕他这样对我,这样对我……若这种屈辱都忍受,怎么对得起父皇、长姐,庙堂社稷?” “还有你,青青,你那次回来,流那么多血,吓坏我了。”杨芙在她耳边哭着说,“青青,我只剩你了。要是没有你,虎狼环伺,日后我该怎么办?李焕身边八名死士,你要想办法近身,不得掉一层皮?我却很方便接近他,他不是正好叫我去抄经吗?这件事我愿意做,求你别再说什么时日无多之类的话吓唬我了……” 劝不住公主,群青便将本次刺杀视为破釜沉舟。她亲手将阿娘留下的毒珠取出,粘在公主的长长的尾甲内,教她如何不露声色地给李焕下毒,再全身而退。 然而事情计划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 李焕是身经百战的行伍之人,宝安公主却是园中娇花,从未做过一次行刺之事。她一去不返,群青便知不妙,只恐怕哪里露了马脚,被李焕识破了。 叫香草去给宝安公主送药,不过是送去一个询问公主是否安好的暗号,她与杨芙议好的暗号。 若事成,平安无虞,便答:早上服过了。 若遇到麻烦,便答:晚上回去再服。 可是杨芙的回答,却不是商量好的任何一个。 只怕公主已落入李焕掌控中,这句话甚至是燕王代为回答。 香草说,刺杀李焕的南楚细作已押送刑部,应是抓住了活口,不知道他们中到底有几个人知道她群青藏匿在六尚当中,若有人招供,她的死是早晚的事。 早知如此,她不该答应杨芙,教公主冒险。 她要在自己被揪出来之前,保全公主。 群青将信折起,放进宝安公主的玉枕,急促的脚步忽从后传来,殿门猛地打开,香草惊愕道:“群、群司籍,服侍燕王殿下的梁公公来了。” 她身后,一名穿枣红袍的内侍大步走入殿中。梁公公望过来的神情尖刻:“燕王殿下手谕——” 香草伏身,群青垂手听令。梁公公自袖中取出一片写满了字的白绢,瞧了她一眼,高吊嗓道:“尚仪局正六品司籍群青,有谋逆并刺杀皇子之嫌,召往净莲阁问话。” 这几个陌生的词砸下来,香草的身子抖如筛糠,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愕地望向群青,好像不认识她一般。 群青脸色苍白,死死盯着那片手谕,只觉自己站在一条四面漏水的孤舟之上:“臣群青大感冤枉。人在内闱,又不在朝堂,平日里连燕王殿下的面都见不到,能有什么样的谋逆之举?请公公明示。” 口中拖延时间,脑中只将那口谕翻来覆去重复,企图找到一丝纰漏。谋逆,刺杀皇子,净莲阁,净莲阁…… 不对,燕王此时应该在两仪殿,为何舍近求远,传她到净莲阁审问,这两个地方,几乎是宫内两个对角。 梁公公:“奴才还想问你呢,你一个编修宫规的宫官,当值之日不在尚仪局,为何会在太子妃的寝殿?你难道不知太子妃已经禁足,不能待客?” 香草欲言又止,群青道:“尚仪局奉皇后娘娘之命,每月初二初三给太子妃教习内宫礼仪,朱尚仪将这桩任务委托给我,她未曾叫停,我便照旧履职。公公可以找朱尚仪查证。” 梁公公笑了两声:“奴才无需找人查证,司籍的话本就漏洞百出!给贵人授课清早开始,一个时辰结束,绝无可能拖过午时。再说太子妃早去了两仪殿,你不告辞,一人守在鸾仪阁对着空气授课不成?”梁公公眯了眼,“还是说,是躲在这里,充当太子妃背后的军师?” 话砸下来,群青神色不变:“梁公公,我确切是上午授完课不错。但太子妃禁足烦闷,非得拉我下棋。下至一半,燕王殿下忽然请太子妃去两仪殿抄经。” 她慢慢地让开半个身子,露出案台上的棋盘,“太子妃不舍此局,命我看守棋盘等她回来继续。梁公公,太子一日尚未论罪,太子妃便一日是将来国之主母。我一个小小六品,怎敢得罪,若是公公,你如何拒绝?” 梁公公伸颈,棋盘上黑白两色子密密摆着,是厮杀胶着之局。旁边还放着冷透的茶盏,吃了一半的饼糕,一时间难辨真假。 若说这两个平素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娘子成日在一块密谋叛国,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梁公公不免羞恼:“奴才只传令,群司籍与奴才多费口舌也无用,赶紧动身吧。” 香草手脚冰凉,趴在地上安静无声,她记得公主出门时,桌上分明没有棋盘,也没有那些茶点…… 更可怕的是,群青居然如此胆大地敢违抗燕王的谕令。她不怕被杖毙吗?香草用尽全部的勇气,颤抖着去拽群青的裙摆,未料她忽地向前走动,香草一下子趴在地上。 “公公稍加打听便能知道,群青在六尚兢兢业业,一举一动都按宫规行事,便是为了为官的好声名。燕王殿下说不出理由,就不要妄自怀疑,污了我的声名,也污了太子妃的声名。”群青已慢慢逼近了梁公公,她凤眼薄唇,看起来清清淡淡的一张脸,发髻下修长的颈线却有一种孤拔的曲度,拿起腔调来,也有几分官威。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梁公公手中绸片上,那一片似乎是从衣袖上随手裁下,边缘毛糙,盯了一会儿,她忽然将其一把夺过,梁公公骇了一跳:“你干什……你大胆!” “自圣临二年,便有旨意通晓尚服局,桑蚕丝衣、帽、巾、绢不得给燕王殿下受用,正因燕王殿下对蚕丝起风疹瘙痒。殿下身边,恐怕连一样蚕丝织物都找不到,怎么会拿它写手谕。” 群青斥道:“梁公公,你才大胆。你奉谁的命假传皇子手谕,他能替你受大刑,替你掉脑袋?” 这道声音不大,却令殿内寂静一瞬。香草呆若木鸡,梁公公百口莫辩,眼中现出一丝慌乱之色。 还有救……群青如溺水之人得了一口喘息,展开绸片细看。刚才丝片透光,从背面看去确实有字。这一翻看令她更加放心。绸片上根本不是李焕的笔迹,所写的内容,也全然不是方才梁公公所宣的“手谕”。 群青定睛看了看,一阵凉意忽然从背后窜到尾椎。只见上面的字迹秀美,牵拉出肆意的爪牙: “司籍当差认真,某自愧弗如。 宝安公主之祸福,系于君身。 群司籍见信安好,盼君一晤。” 写绢书之人,口吻含笑,是在直接对她说话。 联系前面的情景,仿佛他早预判到她会看出手谕有端倪,夺绢自看,才为她安排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又荒诞至极的玩笑。 若她自乱阵脚,便是不打自招,刚才便已被拿下了! 梁公公的声音响在不远处:“实话告诉司籍,奴才是奉燕王府的陆长史之命,才敢如此作为,奴才有罪,事后请罪,还请司籍包容。” 陆华亭,这名字比燕王的名字还可怕。 每一次,他带给她这种后脊发凉的感觉都如出一辙。 此人是燕王府中谋臣,心机极深,燕王得他辅佐,才能青云直上。她与陆华亭算是暗中交锋过几次,她要报复李焕,次次都因为李焕身边有一个陆长史而功败垂成。 陆华亭像一条蛇,躲在暗处伺机而动,能顺着蛛丝马迹紧追不放,好几次差点反咬到她,以至于这个名字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成了她的噩梦。 此时,群青持绢,不住身冒冷汗,心脏堵在喉咙处狂跳,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从前燕王在明,她在暗,是混在群臣中不起眼的一颗暗桩。如今陆华亭指名道姓要见她,便有被揭去面纱,暴露于人前的荒诞与恐惧。 在这一瞬间,群青无比清晰地感到,他查清她的身份了。一曲已终,胜负已分,事败了! “宝安公主性命,系与君身……” 那毒蛇一般的字迹盘踞在纸面上,公主的性命与其说落在李焕手上,倒不如说,是拿捏在了陆华亭手上。 李焕对公主还有色心阻碍,陆华亭有什么?他出手绝情,很久前便想杀宝安公主,只是碍于李焕阻拦罢了。 这几年燕王风头日盛,陆华亭亦权势滔天,我行我素,此前他多次逆着燕王心意杀人,到头来,李焕还不是选择保他。 对帝王来说,毕竟美色易得,良将难求。 群青忍住手抖,摸摸袖子和衣领:“请公公等片刻,容我更衣。” 2 第2章 昏黄的苍穹之下,雨丝斜飞。 梁公公回头,群青落在身后,时而拿袖掩口咳嗽,好像瑟瑟畏冷,不免诧异。 方才在殿内,小娘子何等威风,险些被她镇住!没想到看了一眼绢书,就虚弱成这样。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无法相信陆华亭这般厉害,短短三行字,竟将人心防击溃至此。 “那位叫苏润的宫学博士,是司籍的朋友?”梁公公将拂尘横于袖间,等她走过来。 群青睫毛颤了下:“不认识。” 还死不承认。梁公公嗤笑:“若不是得司籍你的指点,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下朝时在常乐门外拦路,公然搂抱住陆长史,问他讨要什么说法。两个郎君青天白日搂在一处,旁边文武大臣可是看得呆了。” 群青心头巨震,一时说不出话。 因她嘱托,苏润说他有把握在下朝时拖住陆华亭,防止他去两仪殿与燕王照面,方便杨芙行刺。 她以为是什么好方法,没想到是这种办法…… 她自以为和苏润不过君子之交,一个高洁文士,竟会自毁名节帮她。群青给梁公公递一枚金珠,问:“然后呢,苏博士如何了?” “能如何,挨了陆长史一脚,被拖走了。”梁公公笑,不动声色间将金珠收于袖中,“你别怪陆长史反应激烈,他若不激烈,不就坐实了苏博士所言?司籍真会诛心,陆长史无妻无妾,早有传言说他如前朝酷吏乐俊一般好男风。断袖不算坏透名声,坏就坏在燕王殿下宠信陆长史已有数年,你到底是想坏谁的名声?从前不是没有人找些乐伎纠缠他,陆长史早有应对之法,可拿九品官员纠缠他还是头回。若非如此,也不会为此事耽搁一上午,连今日两仪殿诵经都没去成……” 梁公公絮絮叨叨,群青只捕捉到一条信息:陆华亭根本没去两仪殿。她竟然笑了一笑。 群青给杨芙的毒珠,是她阿娘秘传给她的苗毒,以蛇鳞胶封住毒珠,黏在尾甲上。蛇鳞胶遇金则融,杨芙去两仪殿中,只需拿指甲在李焕盛着金箔的砚台中蘸一下,就能令珠胶壳瞬间融化,内里之物融进金墨中。 两人分席而坐,中间拿屏风挡着,各自抄写经书。毒会在一刻钟内挥发,在李焕蘸墨抄经时,进入他的皮肤和肺腑。 李焕自负,远不如陆华亭谨慎,心里认定宝安公主是羔羊,才会在监国这段重要的日子,仍然频繁私会宝安公主。他在吃喝上万般防备,决计想不到毒会在金墨中。公主与燕王独处的数个时辰,足够成事了。 群青想到此时此刻,毒多半已种在李焕体内,不由得一阵快意。 只是,此毒不会立刻发作,而是蛰伏在人体内,慢慢地蚕食人的身体,这一点是阿娘当日所说,她没有验证过。 她猜测,是燕王吸入药物后体感不适,有所怀疑,又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令护军围住两仪殿,扣押了宝安公主和所有的殿中宫人。 当时陆华亭根本不在殿中,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他查证。可见陆华亭虽拿公主威胁她,可手上却压根没有证据,而是想从她口中撬出证据,来治杨芙的罪。 群青恐慌的心,慢慢地沉进潭水中。 她拉起裙摆,跨进院中,神色已然平静下来。 无非是折磨她而已,而她早就不抱活着的希望了。 - 梁公公推开净莲阁的门。 逆行的风,将彩色宝幡高高扬起,直拂面门,如有鬼神高歌。群青闭眼揭去那些宝幡,梁公公解释:“净莲阁是前朝楚国君清修打坐之处,现在是陆长史的居所——司籍从前见过陆长史吗?” 群青摇头。 陆华亭是燕王府谋士,除非燕王领着进宫,否则不能上朝。群青曾想过在暗处好好观察他,但实在缺乏碰面的机会,只有一次看到他与燕王说笑着走出承天门的背影。 陆华亭与燕王身高年纪皆相仿,着青麻布衣,配镶金匕首,走着走着,忽而踮脚,拿扇柄拨弄一下树上的青果,紧绷的衣裳束出劲瘦的腰身,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顽劣。 去年冬至夜宴上,倒是匆匆见过他的正脸。可惜当时她在为刺杀紧张,心思不在陆华亭身上。事后任凭她如何回想,也想不起来陆华亭的模样,便也没必要对梁公公说道。 梁公公忽然将她拉到一旁,“有件事奴才想交代您,这位陆长史,可是以私刑闻名的阎罗。他的规矩你可知晓?” “我知道。” “你不知道!”梁公公强调,“面见长史的人,管你有罪没罪,先受一遍私刑再问话!什么细作、刺客,草莽英雄,都能撬开嘴,可不会因为你是小娘子而动恻隐之心。” 群青不语。这点早就在她的手札上记录过了,她只是抱有一丝侥幸,可现在这点侥幸也被碾碎了。 眼前的铜门上通房顶,有青面獠牙的铜兽坐镇,如同禁地之门。模糊的惨叫和求饶声从门后一滑而过,不像人声,倒似鬼声,令人头皮发麻,群青与梁公公的对话都被打断了。 若没猜错,以往陆华亭折磨而死的那些人,就在这里用刑,在前朝君王问道清修之处,在陆华亭自己的居所。 此人酷虐反骨,没有顾忌。穿鞋的怕光脚的,与这种人打交道,群青也害怕。 群青历过生死、缠绵伤病,却没有受过刑,她不是什么铁打的身躯,心里称不上有底。 “司籍,您还有什么话,奴才帮您带出去。”梁公公的态度开始变得恭敬,恭敬中又带着对将死之人的怜悯,听在耳中如丧钟可怖。 群青问:“陆长史如今还会帮死人入殓吗?” “你这也知道?”梁公公惊讶,“是有,杀过的人,一般会由陆长史亲手入殓。不过近年来人多了,得是亲手杀的才算……” 群青点点头,听说陆华亭有杀人收尸的怪癖,也被她记在手札里,看来传言不虚。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此人出身乡野,做谋士后也日日穿布衣;一日中只当值半日,白天休息,晚上出来活动。这么多怪癖,实在无法拼凑出一个正常人,群青咬紧齿根,事到临头,恐惧化为冷汗,不住地冒出来。 里面令人齿酸的声音还在继续。 梁公公自黑暗中端一木盘出来,悄声道:“司籍既然赏奴才金珠,奴才愿做厚道人,进了这门,种种酷刑难捱,你就是想‘过去’,他也不会让你‘过去’。司籍可以提前准备。” 木盘抬高,其上毫不意外地摆着鸩酒、匕首、毒丸。 梁公公的确是厚道人,比起落在陆华亭手里受刑而死,这三样算得上恩赐。群青看了一眼:“这里面哪个最快?” “鸩酒最快,约莫一刻时间,穿肠即死。” 群青拿起鸩酒一饮而尽。 她如此干脆,令梁公公愕然,却压低头颅,避开她的目光。 群青擦擦唇,转瞬将那铜环咣咣咣叩响三下,推门而入,动作快得像是怕自己后悔。梁公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群司籍带到——” 青铜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 群青一步步走进。殿内大而空荡,没有寻常宫殿中摆放的香炉、地灯和坐具,空气中温热的血腥还未散去,却没有刑具和遭受折磨的人。那人应该是刚刚被拖走。 群青第一眼望见对面墙上开的一扇窗,说它是窗有些勉强,就是个方方正正的洞口。她还留意到,殿内靠墙的木柱后藏有两扇暗门。 地上铺着苍白的阳光,还有风,群青向右边侧眼,果见一扇半开的雕花窗,外面是摇晃的青葱树影。 原来外面还是温润的春日。 再朝左边看去,群青一惊。高高的石台之上悬挂白帐,这幅绣着八卦阵的旧帐被风吹鼓动,背后是桌案和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自她进来便没发出声,如鬼魅一般。 群青撩摆跪下,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尚仪局正六品司籍群青,有要事禀告陆长史。” 阁内静得针落可闻,群青只听闻自己的呼吸声。她说什么,他居然并不好奇,也没反应。谈判一下子便落了下乘。 群青屏息等了几息,再度开口:“事关燕王殿下生死。” 还是一片安静。 这漫长的安静令人窒息,群青脑中瞬间涌出数个念头:难道他早知下毒之事,拿住了什么证据,不然怎么连燕王生死都不在意,还是故意在击溃她的心防? 安静中,忽然传来极小的声响,像什么东西慢慢皮开肉绽。群青凝神细辨,这细微的声响后,群青闻到空气中炸开的酸涩气味。 幕后的人影垂眼,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柑橘,他在剥柑橘。 群青难以置信。 陆华亭动作随意,剥得有一搭没一搭,不一会儿,整个阁子内都漂浮着柑橘的清香。 忽然,有道克制的哀嚎声传出,群青看向那黑漆漆的洞口,声音正是从窗中传来,窗后果然连接着一个暗室!转眼又是一声声变调的闷哼,好像痛苦至极,还有人七手八脚去扶的慌乱声响。群青听出来,那声音是苏润的。 “给燕王殿下下毒之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太子妃与他人无关。”不待第三声惨叫响起,群青道,“苏博士有喘症,若不想害他性命,立刻叫医官来给他诊治!” 帐中,陆华亭的动作疏尔停下,将橘子放在桌上,似乎为她这么快便折戟,说出这样一句蠢话而扼腕叹息。 然而,自影影绰绰中看去,群青的跪姿却没有垮塌。内宫之中,少见跪得如此安静矜贵的人,脊背似撑着一道尺,两袖垂下,仿佛逆光中一只折翅的鹤。 帐中人,似乎在转头端详她。 雕花窗中的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群青汗湿的后颈,又越过她的脸颊,吹向石台,不住地将帐幔卷起。 她也趁机向上刺探,没看见官服,也未见布衣,皂白的丝锦悬垂而下,膝搁折扇,腰悬绶带,是长安郎君宴会清谈时的彰显风雅的打扮。 帐幔又向上鼓,被一只冷白的手抓住,一拽便曳地而下,自上而下露出一张极为俊俏的面孔,那上挑的眼眸内目光凌厉:“将我支开,原来是为指使太子妃给燕王下毒?” 他手指轻抬,其中一道暗门立刻一闪。但见群青脸色并不慌乱,疑心方才那句愚蠢的话是她故意吐露,真假难辨,陆华亭再次屈指。 暗门又合上。 “是真有其事,还是司籍又在使诈?”陆华亭慢慢地问。 群青钉在原地,在望见对方样貌的刹那,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她迅速垂下眼:“陆长史相信,就是确有其事。你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陆华亭没有听她说话,似乎惯于亲自求证,将脸转向一旁,自暗门中跑进一个穿软甲的暗卫,附耳向他回话:“太医……查过……殿下无恙……” “现在确实无恙。此毒缓发,十日后开始两膝酸软,雨天难捱;一年后精力不济,头痛缠绵。假如急火攻心,则会倒地抽搐,有性命之危。”群青抬高的清亮声音压过了那暗卫的声音, “燕王殿下以骑射著称,军功卓著。日后若只能拖着残破之躯,怎堪国君之大任?届时只能将东宫请回,长史几年谋划,就尽数白费了!” 陆华亭脸上笑意疏尔消失,那暗卫察言观色,早已闪身不见。 群青在风雨欲来中,看着地板上自己模糊的倒映,继续:“我既然敢说,手上便有解毒之法,也有把握御医无策,端看长史愿不愿意救燕王殿下。” “你在跟我商量?”陆华亭似笑未笑地望向她,“司籍辛苦地谋逆,便是为了让燕王死,何必又救他,让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呢?” “我与陆长史本无仇怨,不过各为其主,为何不能商量?”群青道,“你既然拿宝安公主的性命威胁我,就应该知道她是我主,燕王的命重要,但还不配与公主的命相提并论。我要的不多,只求陆长史保住公主,不要妄动杀念。燕王殿下喜爱公主,公主性软不能成事,长史何必因小失大,非要触怒燕王殿下?” 陆华亭没有回答,好像在端详她的脸。 群青调整呼吸,掀起眼,直直地对上那道视线,双瞳明亮:“陆长史神机妙算,群青素来敬服,为人谋臣,做到你这地步人人钦羡,若日后能拜相便再无缺憾。群青今日输给你,不算枉死。陆长史因前事开罪燕王,并不明智,我愿意献上救主功劳,只求您在史书当中给我留一笔忠臣之……” 陆华亭忽而探袖取物,将一物扔到群青面前。 此物磕磕碰碰地滚了几滚,正面朝上,乃是一个穿着布衣、没有五官的桃木娃娃,当胸戳了一根女子穿耳用的银针。 银针穿过衣服上绣着的“蕴明”二篆字,把字都扎进了衣服里,可见恨意之深。 蕴明是陆华亭的字。 群青一看见此物便明白,梁公公带她来这里的功夫,陆华亭早就让人将她的居所抄了个底朝天。才会从妆奁夹层里,把这等存放隐秘的东西都翻取出来。 “司籍,是你的吗?”陆华亭觑着她,语调冰凉。 群青将桃木娃娃抓在手中,不再言语。证据都在面前,再多说一句,都是拙劣的表演,只会成为陆华亭折辱她的素材。 她只是想,幸好将那本手札提前烧了,灰都不剩,否则还不知道被人如何解读。 陆华亭走下来,顺势坐在石阶上倾身看她,他的目光像软剑,贴住她的面孔刮过一遍,有些惊奇:“司籍长了一张不会作假的脸。你说话云淡风轻,推心置腹,若不是它,全然看不出司籍心里其实恨煞了我,还能一脸坦然说什么钦羡、敬服。” 群青没有应答,心中蔑然。她想这有什么?与陆华亭斗到后期,她什么法子都能用。别说用巫蛊之术诅咒他,就算让她折寿许愿、滴血做法,烧香拜佛,若真能让陆华亭短命,她估计也会做的。 下颌猛地被人抬起,群青被迫仰起脖颈,更浓郁的柑橘的味道从他手指上传出,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她被迫直面那双眼睛,其人眼尾上挑,眼珠浓黑而仿若含情。 陆华亭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我们不是第一次相见,去年冬至夜宴,你我见过。杀卫尚书的人也是你。” 3 第3章 一瞬间,思绪被拉回热闹的夜宴。 只有中秋、冬至、元宵等日子的夜宴,才有文武百官、皇子公主,不计品阶高低,同聚一处的时机。那夜处处点灯结彩,投壶、划拳、敬酒的喧嚣与欢笑不绝于耳,一盘火炙羊肉的汤汁倒在裙上,群青乱中离席。 两边都是走动敬酒、围观歌舞之人,群青侧身而行,投壶用的一支箭杆擦着鼻尖射过来,群青向后一避,不慎跌倒在一张桌案之上,生生将那张桌案向后推了一尺,汤水溅洒满桌。 原本她应该撞在桌角,但有一只手,在那瞬间包裹住尖锐的桌角,她便重重压在那人手背上。群青转头,正见一个穿白裳的郎君自然收回手,屈指瞧着手背的红印。 此人的手指骨节分明,极为漂亮,眉眼亦然。跳动的灯火照在他脸上,照出一片几近乖戾的琉璃色。 大宸实行品服色制,从官服颜色能区分品阶高低,只有白丁和新科举子才穿皂白。此人她以前没见过,衣袍却华贵暗藏,大约是今年登科的举子。 群青看他时,他敏锐地抬睫,对上群青的视线。他的眼眸浓黑,眉眼俊美,叫人顿生打碎精致的物件的忐忑,但那眼中旋即漫开笑意,如溪河冰雪春融。 群青向他道谢。自小到大,每当她看到璀璨的事物,都有躲避之意。她顺手将桌案扶正,偏又是一根乱箭擦过她鬓边,朝着那郎君射过来,被群青在他袖边一把攥住,反身丢回壶里。 投壶者是丹阳公主的朋友,很是轻浮浪荡,见她带着脾气丢回去,竟拍手笑闹起来,直夸她好准头。 起哄与酒意中,蚕丝柔软的触感残留在群青的手指上。 她急于脱身,却被一个布衣男人拦住,对方气质刚正,神情凛冽:“怎么回事?你刚才坐我桌上了?” 那坐着的白衣郎君道:“意外而已,说得这样难听。” 那布衣男人一看桌案上的汤水,便急了:“一个六品内官,见人视若无睹便算了,我这鱼汤没喝一口,叫你洒在我凳子上,你也不知给我擦一擦。” 那白衣郎君已漫不经心将凳子拎起,汤水流淌下来,他笑道:“狗叫什么,我不是在擦吗。” “又没说你!”此人冷冷地瞪着群青。 群青不识来者,但见他宴席着布衣,猜想可能是陆华亭,生怕被看出端倪,当即取出丝帕擦了凳子,安顿他坐下,又执杯倒酒,奉敬陆长史一杯。 周遭嘈杂,不知陆长史听清她的祝酒词没有,因为他蹙起眉,一副想拍案而起发作的样子,身旁那白衣郎君眼疾手快地压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白衣郎君欲笑还休,目光在群青衣裙上那片污渍上一掠,向肩后指去:“你要更衣?快去吧,东门落锁了,西门开着,那边出门。” 群青对他心怀感激,行一礼便匆匆离去,余光瞥见他还了一礼。 走都走了,那人又在后面轻飘飘地唤她:“娘子——” 群青回头,他张开五指,抓球一般将摆在桌角的灯笼随手抓起,抛进她怀里:“外面雪大天黑,将这盏灯提回去吧。” 那夜大雪飘飞,宫道上积累了如厚被的一层雪。 群青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忽然发现那位白衣郎君给她的灯笼是改制过的。 此灯的灯烛悬垂在中心,无论如何颠倒方向,里面的蜡烛都稳稳地直立着,烛焰大而稳定,不为风雪侵扰,果然将前路和落雪都照得分外明亮。 她一直将灯笼拿到居所,摆放在她的柜上,屏风上清晰地映出她迟缓更衣的身影。 住她隔壁的是一名八品掌赞女官,见她不胜酒力,劝她歇息,群青说:“我躺一会儿再回去,你半个时辰以后来叫我。” 掌赞安顿好她,又帮她关好门。 等掌赞走了,群青爬起来,无声地缠发,换上侍女的宫装,翻出窗户,以最快的速度从宫城隐藏的近道,潜回含元殿旁边的偏殿。 偏殿内欢闹的夜宴仍在继续。东偏殿内备有寻常衣物和侍女,以备那些酒醉的贵人临时更衣、醒酒。 刚才宴席之上,群青看到卫尚书酒醉不醒,被两人搀扶到偏殿。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借故离开,又像影子一般跟上了他。 卫尚书曾经是楚国的中郎将,国破之时,群臣殉节便是由他带动。也不知陆华亭是如何说服了他,抑或这卫封本就是个大奸似忠之人,眼看楚国大势已去,竟携各宫的军机秘要投降燕王,短短一年,官拜尚书。 这样的人,令昭太子恨得咬碎牙关。南楚刺杀的任务,递到了群青手中。 卫尚书仰面躺在椅上,鼾声大作。群青准备靠近时,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两个假宫女同时动手,忽然感觉不妙。 便是这一次,她中了伏。 那藤椅上醒酒的“卫尚书”是由燕王手下一名善于易容的近卫假扮,他一跃而起,拿匕首要了那几名假宫女性命,外面又有数十名死士携带兵戈冲了进来,将偏殿围得像铁桶一般。 带着倒钩的利刃,扯出血肉时的剧痛,几乎将人撕成两半,群青先是撞在墙上,随后倒在尸首间,手脚浸泡在冷汗里,热血像涌泉一般喷出,随之一同流失的还有体内的热气。 幸而她进门时给灯柱上套上药圈,死士们为了不走漏刺客,将门户紧闭,地灯烧到那处,火光一晃,室内烟气涨满,昏厥了一些人,群青伏爬于地,嚼碎了备好的参片,才有了一点力气,她拿衣裳缠了几周用力压住伤口,慢慢地从尸体中倒退着钻进偏殿地下的密道。 儿时做游戏,阿娘就教她包扎、止血,还专门把面粉分成一枚一枚的小包,假装药粉。家里没人肯充当她的病人,她就在自己肚子上缠带子,这个游戏做过千百次,以至于在危急关头,她竟一气呵成。正是冥冥之中,阿娘救了她一回。 回到居所,群青散下头发,将头发上、手上的血擦净,忽而看见那白衣郎君给的灯笼倒在桌上忘了熄,光明温暖。 她轻轻地将它扶正,又捞近一些,让那暖光照着自己,解开衣裳,咬牙重新缠住伤口。 半个时辰已至,司赞推门来叫她。见群青已经起身,站在屏风后梳妆,捂捂鼻子,惊讶地问:“司籍的新衣上怎么也有这么重的酒气?” “刚才一时忘记,将新衣叠了旧衣上。”群青回答。 “你醉成这样,不如别回去了,外面下雪,那么冷!而且含元殿那边似乎出了大事,宴席也办不下去了。” 群青用口脂涂满失血的嘴唇,转过脸来。她平时很少使用这样艳丽的颜色,雪肤朱唇,夜中看来竟有妖异之色,令司赞感到有些恍惚,群青冲她微微一笑,神色与平日有所不同:“我还个灯笼便回来。” 等群青回到宴上,那张桌案后已空无一人,灯烛灭了,桌上徒留残羹。 群青把灯笼还给了奉灯的宫女,她已将上下细节处的血迹都擦过一遍:“请将此灯还给陆长史,还有同桌的那位大人。” “同桌那位大人……”宫女说,“哦,那是萧二郎了。” 群青将萧二郎的名字熟记在心,又问二人是否还会回来。 宫女:“萧大人回去当值了。陆长史却不一定,他今日心情很好,说是设局去抓刺客了。” 群青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能平静站在此处,全凭意志强撑。她抬起眼稍:“抓到了吗?” “据说走漏了一个,燕王殿下已经在派人各处搜宫,恐怕抓到了才有心情回来。外面不甚安全,司籍最好与人结伴而行。” 群青点点头,出了门。 那夜卫尚书虽然没死,但将燕王的近卫损了六名。群青有司赞和奉灯宫女的证词,燕王的人几乎将各宫宫女翻了个遍,从六尚掘地三尺地查过去,也没能怀疑到她的头上。 这个跑掉的刺客,成了横亘在燕王心里的一根刺。 …… “我找你找了一百余日,这之前,你又让我四百多个日夜没有睡好。”此时此刻,陆华亭终于揭开谜底,直勾勾地看进群青眼中,“杀卫尚书那日也是你。” 群青此时,全然明白自己认错了人。当日送灯之人就是陆华亭,旁边那位才是萧二郎;当日他们分明相见,搭过话,却不知彼此的身份。 夜宴上,陆华亭会对人温存地笑,会为路过的女官解围,正是因为他那日设局,以为能杀了她,因而心情很好,因而破例锦衣华服,盛装以待,就如同今日一样。 群青想到雪夜,想到灯,说不出的滋味往下坠,一颗心化为铅块慢慢坠入腹中,引发纠缠的绞痛。痛楚中,陆华亭的声音如幽魂般徘徊在耳边:“刺杀卫尚书的也是你,是不是?” 那扇黑洞洞的方窗,忽而闪过一张满是伤痕的人脸,伴随着锁链的声音。那人嚎叫道:“青青!你忘了渭水边我们两人一起长大,你是有婚约的人……你不能,你怎能屈从于这般卑鄙之人……” 大约是有人将那男人押过窗前,强令他从窗洞看过来。陆华亭坐着,群青跪着,修脖颈仰出脆弱的弧度,下颌掌在陆华亭手里,看起来实在不雅。 “青青……” 陆华亭玩味地重复这两字,刚才那苏博士宁愿自毁身后名都要帮她,眼下又来一个,没想到裙下之臣竟然有这样多。 群青在冷汗淋漓间勉强分辨出,这个披头散发、口吐狂言的男人——是林榆嘉。 儿时阿爷未经过她同意,在渭水边跟林家二郎交换信物,定下过娃娃亲。这林家二郎便是林瑜嘉。林瑜嘉喜欢她,她却讨厌林家酸腐,远远见着林瑜嘉,经常扭头就走。 后来,林瑜嘉在礼部做官,假意归顺大宸,实则却和她一样,为南楚复国行事。有几次任务是他递的,她知道林瑜嘉也是细作,才对他多了一些敬重。 眼下,林瑜嘉这般狼狈,不顾避讳喊她的小字,令群青倏地反应过来:是陆华亭先抓到林瑜嘉,她的身份、还有她与公主的关系,都是林瑜嘉吐露的。 怒火燃烧四肢百骸,她的脑海反而清醒过来,抬眸望向陆华亭:“不是我。” “是不是你,脱下衣裳,看看有没有匕首的伤口便知道。”陆华亭轻飘飘道,他的话没有任何狎昵味道,只有一种冷漠的森然。 他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没想到群青会这样紧张,鬓边冷汗将他的手指都浸湿了。 他不喜欢这种混沌、没有边界的感觉,抽出一张丝帕,用洁净覆盖上混沌。林瑜嘉已安静无声,不知是被拖走了,还是被刑具所慑。 再回头时,他却见群青真的将手放在颈侧,开始解深绿色官服的暗扣,只是她的动作像被什么阻碍一般,很是费劲,半天都没能解开。 约莫她看起来实在不像轻浮之人,陆华亭看她的眼神带上惊异。这阁子内不热,她额上却有汗意,衣襟里散出一种很清淡的香气,这很淡的气息让人烦乱。 扇柄蓦然压住她的手,止住她的动作,群青感受到这举动中的轻蔑之意。 他似在说:玩这一套有什么用? 群青的手停了,扇柄却没停,虚虚描着肩胛上刺绣的团花,沿着腰线往下,钻进她的革带勾了勾,然后狠狠压在那处匕首的旧伤。群青脖子上青筋迸出,忍不住闷哼一声。 “这不是分明有伤。我问你,当时哪里来的伤药?”陆华亭淡淡地问,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将扇柄抵住伤口。此时笑意收敛,露出如地狱修罗一般的神色。 他的眼睛只看向群青的手,那只手因吃痛而紧攥着桃木娃娃。好一双漂亮的手,五指细长洁白如削葱根,“你给燕王下的什么毒,叫什么名字?何解?说清楚些。” “我告诉陆长史一件事,”群青眼睫湿润,睁开眼时竟有笑意,“相思引不是毒,而是蛊。只要是蛊,就无法解,除非找到养蛊之人,这个人我也找了很久,至今没找到。” 陆华亭忽地抓住她袍领将她拉近,四目相接时,她看到他的神色变得全然不同,仿佛盯着世上最憎恶之人。 她看出陆华亭动了想给她上刑的念头,却又不想假手他人,因而只是死死盯着她,冷声道:“司籍跟我的交易还做吗?” “陆长史一开始不就没相信,也没打算接受吗?”群青望着他笑笑,缓声道,她的眼底越来越红,垂眸看着陆华亭的白扇已染上血丝,却因腹中加剧的绞痛,没了清晰的感觉。 好热。 “是啊。”陆华亭道,“你死后,我就是转头杀了宝安公主,你又能奈我何?” 大约是因为太痛,群青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将那柔软的衣服攥得皱起:“何为相思?不成双,才相思。此蛊本是情蛊,一蛊为双,我让太子妃给燕王下相思引,她却不知道,我先头早已给她也种上,从此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以杀公主,也可以折磨公主,除非你想看着燕王一起死。” 她的鬓角和眉毛处都是汗水,但那秀丽的眼中还有讥诮挑衅之意,“还是说,陆长史本是乱臣贼子,本就是想要燕王死,自己篡位代之?” 面对此等挑衅,陆华亭面上变色,群青却忽地吐出一大口污血,他猛地顿住,看着她的身子软倒在地,瞬间失了生机,仰倒在血泊里。 鲜红的血如小溪般流淌,慢慢变做黑红颜色。陆华亭持衣袍看了看,浓郁的黑红染上衣角,顺着丝绸的纹路向上攀爬。 是鹤顶红。 在这殿内,他鸩死的人不少,穿肠之痛可以让八尺大汉滚地求饶,能忍到这一步,忍得如此安静的却只有这一人。 以至于他竟然没发现她提前服过毒。 陆华亭神色莫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鬓角亦被汗打湿,他放下衣袍,望向窗外摇晃的树影,在风中,只见花叶纷然散落。 “你自己都说,杨芙软弱不堪大用,南楚的昭太子若是有用,当年不会弃你们而去,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何必如此。” 群青双目涣散,唇上薄薄一层艳红,气若游丝道:“你以为燕王……好到哪里……不过……成王败寇而已……” 那一缕气息慢慢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中,唯有风推动着窗棂,雨气的清凉钻进室内,冲散了凄楚的血气。 那厚重的铜门忽然打开,两个暗卫携着梁公公进来,梁公公望见陆华亭的表情,停止挣扎。 “你给了群司籍鸩酒?”陆华亭问。 梁公公满头是汗,跪下一叩:“奴才有罪,奴才奉了燕王殿下的暗令,一定在您上刑之前鸩杀群司籍,所有罪责由她一人承担,也到她一人为止,不必追查,切勿牵连!” 什么切勿牵连,不过不想牵连到杨芙而已。 陆华亭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才轻飘地笑笑:“你跟我赔罪有何用,去跟群司籍道歉啊。” 梁公公嘴巴张了张,半晌,扭过身对着群青的尸身砰砰叩头:“群司籍,奴才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奴才对不住你……” “拉下去杖毙了。”陆华亭道。 梁公公神色立变,大声求饶,陆华亭笑了笑:“饶了你?行啊,群司籍说原谅你,那我就饶了你。” 梁公公望着血泊中那具不会说话的尸首,还有什么不明白,破口大骂:“陆华亭,你敢杀咱家!咱家是皇家内侍,你一个五品你也敢,你也配!呸,草寇,老奴伺候燕王殿下长大,燕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你!燕王殿下会治你的罪!陆华亭你不得好死……” 四角暗门都已打开,几名暗卫站在周围,都有些犹豫地朝陆华亭看去。 内侍确实不是一个谋臣能杖杀的。 陆华亭却已经撩摆坐在了地上,肃整衣冠,抓着群青的衣领将她捞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左手持绢,擦拭她脸上的血渍。 群青唇上血渍已染得太深,擦拭不尽,发髻上有枚簪子,还一直硌着陆华亭的锁骨。 陆华亭将簪子拿下来丢在地上,又有一枚硌着他的手臂,他调换了几次姿势,似是烦不胜烦,忽地道:“去将我的棺椁抬过来。” 两名暗卫都很讶异。陆华亭自幼体弱,据说儿时在庙中抽过短命签,因此早备棺椁,常年放在他居所的隔壁,以备不时之需。 那棺椁也是精心打造,上有莲纹浮雕,据说是名僧増珈法师送给他的见面礼,很是珍贵,竟然让给了一具死尸。 陆华亭娴熟地整理群青的官服,将其整理挺展,手指碰到她小腹那处刀伤时,绕过了它。手指忽然一顿,上面居然还有一处刀伤,他摸到她当胸处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此女身上伤太多,像个碎掉又胡乱修补好的瓷瓶。 陆华亭怀着疑惑,将群青的头发撩起,翻开耳后,神色一变。往日他收敛尸身,习惯以草尖蘸取朱砂,在耳后看不见之处,点下一枚朱记作为标记。 现下他还没点,而群青耳后,已然有一枚陈旧的丹痕。 他忽而感觉有什么蛰伏在胸口的东西破土而出,向上翻涌,等反应过来,已然喷出一口污血,随后呕血不止。 陆华亭抬起手指,碰过她衣领的两指变得乌青,四名暗卫全部乱了阵脚,他不禁冷笑,蓦地回想起群青解着暗扣的别扭的手,还有她衣上散发出的那股莫名的、清淡的香气。 衣扣内藏了毒。当时,她是在捏碎毒珠,给他下毒…… 群青手中,还死死攥着那个桃木娃娃。 4 第4章 当群青看见层层飞檐和重重绿树,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轻盈时,便知道自己大约已死,成了传说中的孤魂野鬼。 什么相思情蛊,什么一损俱损,都是编出来哄骗陆华亭罢了。好在玉枕之中,绝笔信上,她把应对之词留给了杨芙。 只要公主记在心里,至少能活得和燕王一样长。 她尽己所能,留下保全杨芙之策,可到底没能确认公主脱险。大约是心愿未了,亡灵竟快速掠过宫禁上方,直直穿进关押杨芙的两仪殿。 窗台上有只铁面具,恶鬼嘴脸朝上,群青停顿一下,恐惧地绕过它。 殿内没有府兵,也无近卫。杨芙跌坐在墙边,所有第一眼见她的人,都会惊艳于她的美色,哪怕此时她鬓发散乱,两眼红肿,仍如芙蓉国中一枝春:“你把她怎样了?” 李焕面色冷凝,声色俱厉:“她是南楚细作,刺杀五人不止,留她全尸是本宫的仁慈。” 他想靠近,宝安公主神情激动,拔下头上金簪,李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将金簪刺进自己腰腹,口中道:“要么你杀了我,为她报仇?” 传说燕王出生时,曾因貌丑而吓哭生母,不得不戴铁面具遮丑。今日看来,他面具下的脸非但不丑,反而英气非凡。 当他逼近一个人时,常年征战沙场的匪气勃发而出,一手便将宝安公主的两手完全桎梏,任她挣扎不得,簪子尖利的端头深深刺入血肉,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杨芙尖叫一声缩回手,金簪掉落在地。 李焕将她困在角落,轻扶她手臂,见她颤抖,又不自在地挪开手:“当真心里没有我吗?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情愿。” 他又说:“我杀你那女侍,并非想伤害你,为的是让你从此不再受南楚牵制。只要她在一天,就会让你夹在国仇家恨中为难!” 杨芙瞬间泪落如雨:“你不懂……” 李焕道:“是你不懂!大势已定,昭太子不过跳梁小丑,南楚早晚会被本宫收入囊中。自古新朝覆旧朝,这是天道人事,并非你们几个小娘子能改变的!” 杨芙无碍,群青总该放心,但这两人的相处的模样,却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杨芙分明告诉她,燕王每传召她去两仪殿抄经,都对她极尽羞辱,以至每次她回来,两眼都哭得像桃子一样,也让群青对燕王恨之入骨。 似乎……不像是相互厌恶? 烛火一直摇动,像群青惶疑不定的心,杨芙的啜泣声终于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 李焕道:“从今日起,你若信我,嫁我,便是我的妻,我会给你名分,护佑你一生;倘你非要做李玹的太子妃……”他叹了口气,头扭到一边,目中闪过一线残忍的光,“那便如陆华亭所说,随太子一起,下诏狱罢!” 杨芙摇摇欲倒,李焕不忍,立刻揽住她的身子。 也许是这殿中烛火纷乱,地藏王菩萨像冷漠的凝视令人不安,也许是杨芙受惊整日,如倦鸟无枝可依,她慢慢抬起华袖,一下子投入了那个温暖强硬的怀抱,大哭起来:“青青已死,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望陛下不负我……” 李焕一怔,脸上神情可用狂喜来形容,箍紧她的腰肢,一下子便将她抱上案台。 而群青注视着两个紧紧纠缠的影子,像做了场极度荒诞的噩梦,却无法出声,亦无法醒来。 她已无法忆起,谎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直以来,宝安公主不都很讨厌李焕吗? 在她们儿时,李家从北地进宫来朝拜,每见到跪在玉华台下的李焕,杨芙都会躲到她的身后,用汗湿的手抓紧她,像受了莫大折磨一般快步地走过去:“你看他的面具好可怕!他一直盯着本宫,真是放肆。” 每一次,都是群青挺直身子,挡住少年燕王放肆的视线。 燕王踏破长安那夜,于清净观辱了宝安公主名节,公主更是厌恶恐惧。不论李焕如何示好,公主每见李焕,如见恶鬼…… 决定给李焕下毒那日,是宝安公主痛苦地说:“我好歹是一国公主,要是这种屈辱都忍受,怎么对得起父皇、长姐,庙堂社稷?” 直到那一日,群青都以为公主痛恨着燕王,以为燕王是她们共同的仇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公主心中,燕王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是他嘘寒问暖的时候?送东送西的时候?穷追不舍的时候? 为何宝安公主从来没有将这样的背叛告诉过她,哪怕只言片语? 群青忽然盯住杨芙的手。 宝安公主虚抱着李焕的脖颈。她长而华丽的尾甲尖端沾了一小点闪烁的金箔,下面挂着群青亲手黏上去的毒珠。毒珠完好无损,胶皮未破。 群青耳边轰隆作响。 难怪陆华亭会用那种眼神看她,难怪太医诊察,却回说燕王“并无大恙”。 没中毒,怎会有恙?两仪殿内,宝安公主没能成事。是沾了一下,又迅速缩回了手。 她没忍心给李焕下毒! 杨芙对燕王,怀有多么复杂的感情,才能在临门一脚心软反悔,哪怕杨芙明知道,群青正在背后冒死谋划…… 在杨芙心中,谁轻谁重,已经无需多言。 原来今日,根本不是宝安公主被困在局中,反而是她群青咬了钩,自投罗网。 慢慢地,她听到诵经齐吟,那声音响彻天地,中间夹杂着击打铜器的脆响,悲悯空灵,如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发顶,抚灭她的怒火,催促她归于平静,就此睡去。 根本没用。 她心脏疼。 群青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人的脸。自长安夜乱后至亲失散,阿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搭救她的李郎中,李郎中的小徒弟芳歇……这一路上,许多人对她有恩,她于许多人有愧,一切搁在身后,她一意孤行地进宫。 为了复国,她自知早晚会死;刺杀受伤之后,病痛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她幻想过很多死法,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是白白枉死。 人可以死,但不能这么窝囊地死! 群青强行睁开眼,视野重归清晰。她看见诵经声的来源:宫道上一支送葬队伍,七八名道士举白幡,口中吟诵,两名套丧服的内监抬棺,那漆黑棺木上莲花绘制得别致:“陆相出殡,避让,避让——” 群青听到内监的话,心中疑惑。 当朝相爷是孟光慎,陆相是谁? 她听见那抬棺的小内监悄悄说:“干爹,棺木怎么这么沉,仿佛装了不止一个人哪,胳膊好酸……”随后遭到他干爹一番呵斥。 送葬的队伍与她的亡灵错肩而过,巨大的吟唱震天动地,飘落的纸幡打着旋儿,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身体。 她确信自己已做了鬼,便瞬间溃散于天地间,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聚拢起来,拽到极远之处…… 睁开眼,像被装在箱子里滚了七八十下,又倒出来那样,天地都在旋转。 群青忍着难受,一瓢冷水毫不留情当头浇下,耳边响起鬼魂们幽幽的哭声,又令人尾椎发麻。 群青极慢地回头,瞧一眼那些“鬼魂”,却看到了几个咬牙抽泣的宫女,地府内的宫女们梳着单髻,长相与地面上的宫女好像没什么差别。 “天儿热,容易昏。咱家给你们几个降温。摇摇晃晃的,可别想装晕就能逃过一劫。”一瓢水猛烈地浇在另一人身上,水珠飞溅在群青脸上。 群青任凭水滴从发丝和眉毛上滴下,湿漉漉的触感灌进衣领。 水…… 她收紧手指,将间色裙的裙摆捏得皱起,再紧一些,掌心传来清晰的锐痛。 她感受到掌心贴地的滚烫,两膝难耐的刺痛,远处沉闷的蝉鸣入耳,头顶阳光炽烈。 这是人间! 拎着水瓢的是个穿枣红袍、戴幞头的内监,他身旁侍立着一位四十多岁、身宽体胖的宫装娘子,对上群青的目光,忙冲她使眼色,叫她不要乱瞧。 群青仰脸盯着她看了好半天,终于在混沌中拽回一线记忆,这是她刚以“群青”的身份入掖庭时的掌教宫官,叫章娘子。 可是,这不是圣临元年的事了吗? 她慢慢地伸手去触碰小腹上的那处匕首伤,摸了又摸,伤没了…… 裴公公令宫女们跪在烈日下受罚,章娘子劝道:“监作,如有不懂事的婢子,日后如何教育都不为过。但今天,奴婢奉太子殿下命要带她们去给两位贵主挑选,让贵主们等急了不妥。” 给两位贵主挑选…… 群青有了印象,她当年假借宫女身份回宫,在掖庭待了月余,便借着选拔宫女的机会到了宝安公主身边,随后混进六尚,成了南楚安插在宫中的棋子。 看来今日正是离开掖庭那一日。可是,又为何罚跪来着? 只听裴监作冷笑:“就因为是给贵主挑选奴婢,才得慎重挑选,万不能让德行有亏的混进去。” 章娘子讶异:“什么有亏?这些奴婢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 裴监作道:“有人密告咱家,就在前日夜里,你们这些人里有一个与外男私相授受。按大宸律,宫女禁与外人互通讯息,违者杖三十;若查出是细作,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相互揭发也行,贵主们还在鸾仪阁等候,倘若一盏茶的时间内还找不出那个人,你们便一起,杖三十!” 十几岁的宫女们,瞬间摇摇欲坠。 打人的法杖由棘条制成,上面长满倒刺,重重落下,倒刺裹着衣裳嵌进皮肉里,高高抬起,便将血肉一起带出。不出十杖就会让呼告无声,三十板,不得将人的下肢打得如砸碎的瓜瓤。 即便是保住一条命,下半生也残废了。 群青望着裙摆,思绪有些混乱,她平生不信死而复生之事,尚不清楚,这到底是真的回到了圣临元年,还是她身在弥留的梦中。若是后者,无非老人们说的“走马灯”而已…… 正想着,脑袋被裴监作拿拂尘重重敲了一下:“真冷静,一滴眼泪都挤不出?你先说。” 群青心中一跳,她回忆里并无这段! 还未开口,身旁忽地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公公,奴婢检举,传递消息的人正是群青!奴婢子时起夜,曾听见过她与一陌生男子说话。” 群青猛地看向右边的宫女,对方不敢直视她,跪伏下去,两肩颤抖。 一瞬间,熟悉的危机感遍布群青的全身,无比真实地提醒她活着的感受,也提醒着她,可能马上就要死第二次。 5 第5章 “茴香,你真听见了还是做梦?不能乱讲!”章娘子急了。 夜半说话,那可不仅仅是传递消息,更有通奸之嫌。 “奴婢不敢撒谎。”茴香瑟瑟道,“前日子时,奴婢闹肚子,去东圊如厕。回时路过群青的阁子,想着蜡用光了,问她借一根,靠近窗时却听到男女私语,好像商议什么。奴婢从窗缝隙看进去,灯熄着,床上却没人。也许他们是躲在……躲在阁子后的一大片竹丛内!那里是个隐蔽处。” 茴香一口气说完,换气时已没那么慌乱,“外面蚊蝇多,素日又和她不熟,婢子不想多管闲事便自己回去了。” 裴监作阴狠的目光瞥向群青,只看到一个发髻:“你在和谁说话?商议何事?” 群青规矩地垂着头,默了片刻,才顺着茴香说道:“茴香说‘素日不熟’,是因奴婢性子冷,不好说话,所以,平时没有别的宫女敢与奴婢亲密往来。” 她说话时,裴监作没有看她,而是在观察另外几名宫女的神态,见她们面无异样,确认群青所说是真。只听群青接着道:“白日都不敢说话,却敢半夜随便扰醒我,问我借蜡烛吗?” 裴监作眼神一变,那茴香的话的确有些矛盾,茴香刚要分辩,群青已继续:“还有一事令奴婢疑惑:裴监作说,掖庭宫女私相授受,杖责三十,但年初圣人宽宥待下,早将三十杖改为七杖,令宫女受罚休养后还能继续做事,顶格刑罚不过二十杖而已。” “公公您是监作,最清楚宫规,虚报刑罚,想来是为恐吓我们。那告密之人要是看清了是谁,直接抓走就是,您何必费心陪着我们在太阳下相互揭发。不心虚的人,回答再多问题都不慌乱,谁反应最大,谁心里有鬼。” 茴香顿时抬头哀叫:“奴婢没有!婢子只是个粗使,生来就胆小,监作上来便说三十杖,吓都吓昏了,哪能想起什么法令?奴婢万不敢撒谎,是真的听见有说话声……” “也许她那日真的经过奴婢的阁子,但一定不是去借蜡,也不是如厕。”群青打断她的话,“奴婢守北仓库,住得偏远,从东圊回侍女住地可以抄近道,既然蚊蝇多得待不住,还要绕远路?她深夜在北边做什么,脱口而出就是,除非不便言说,才冒着风险编造谎话。” 茴香万没想到她能反将一军,一时绕了进去,待反应过来,眸中霎时慌乱。裴监作一挥手,几个内监从四面过来。 茴香被架走时终于崩溃:“奴婢错了,奴婢只是与东门的侍卫说了几句笑话,别的什么也没做!奴婢不敢撒谎,婢子真的听见群青阁子里有说话声,真的有说话声……” 随后传来板子声和尖叫,那哀叫越来越痛苦孱弱,令宫女们噤若寒蝉。 章娘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婢子管教不力。茴香平时胆小,没想到竟敢构陷他人……奴婢一定重新择人。” “那茴香胆子确实小,一诈就诈了出来。”裴监作慢悠悠地说,小指头却指向群青,笑道,“她的胆子却大,圣人哪一年改什么法令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个做大事的材料!” 章娘子张了张口:“监作多虑了,她自小在掖庭长大,所以熟悉宫规……”她说着,忙给群青递了个眼色。 群青却视若无睹,在章娘子忧惧的目光中,两手交叠,忽然对着裴监作喜气盈盈地一拜,惊得裴监作后退半步:“裴监作赏识,奴婢之幸!奴婢虽出身掖庭,却上过四年的宫教,不仅熟背宫规,还最爱史论和律法,幼时曾经……” “住口住口!谁夸你了?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给点颜色你倒开染坊!”裴监作气得拍打拂尘,认定这是个草包,看着镇定,却原来是脑子缺根弦的蠢货。 掖庭宫女之所以留在掖庭,是有理由的。 他深吸一口气,仍不放心,将章娘子拉倒一旁:“最近内庭清查南楚细作,人心惶惶。那茴香挨了打还不松口,我看不像说谎。干脆将她与那个茴香一起交刑部去审,可别连累了你我。” 远远看见章娘子的嘴角显出凝重的弧度,群青捏紧手指,忽而道:“奴婢那夜确实在外面,也确实曾与人说话。” 章娘子嘴唇翕动,裴监作亦愕然,两人一齐看她:“谁?” “宫教博士金公公。” 章娘子:“那是内监,怎能说是外男?何况金公公都七十多岁了……” “是了。所以茴香没有听错,但奴婢也没有私相授受。” 裴监作搞不懂了:“你半夜不睡,和一个耳聋眼花的宫教博士私语什么?” 群青道:“回监作:一会儿面见贵主,我等需要献上给贵主的礼物。奴婢在刺绣局当差,所以准备绣片作为礼物,但掖庭宫女每人每月只领五根夜蜡,额外做活完全不够。奴婢等月上中宵,在外面借着月光刺绣,也有个私心,是为等金公公下夜值路过,让他指点奴婢针法。” “前天夜里,终于碰见金公公,他见奴婢可怜给了指点,便是茴香听到的商议声。不信,可以去奴婢的阁子内,在桌上的针线篓子里找一个木匣,里面装有奴婢的绣片,正是奴婢这次准备呈上的。”群青说。 片刻后,木匣与绣片到了裴监作手中。他打开一瞧,不禁一默。 绣片约巴掌大小,薄如蝉翼,剪成不规则形状,可缝在裙头上,是贵族娘子中流行的装饰。群青这片以丝绢为底,绣制兰花与展翅的凤尾蝶,不知用了什么样的针法,蝶翅在阳光下有流光溢彩之效,一眼便让人挪不开目光。 另一片为薄纱上的粉色合欢花,应是群青原先准备,确实不够惊艳,却也十分精巧。 裴监作将绣片抚摸来去,又对着光仔细瞧了许久,古怪地开口:“咱们掖庭内居然有这号人物?你的手艺不比尚服局差,放在掖庭内也是屈才。” 在诸宫女的注视下,群青低头:“都是金公公指点得好。” 裴监作笑笑,却并不受用:“咱们掖庭的刺绣局是什么水平,咱家不知道吗,连给尚服局提鞋都不配!鸡窝里教出凤凰来,也是奇事一桩。” 群青闻言抬头。单髻这样别无修饰的发型,对原生容貌是极大的考验,群青的五官并不惹眼,但对比其他的宫女,便能看出仪态的不同。 她身上轻薄的襦裙被风鼓动,颈线和平直的双肩,越看越能看出直竹般的不卑不亢的气韵: “婢子四岁没入掖庭,浣衣三年、洗刷夜壶四年,方得到入刺绣局的机会。八年来没有一日不珍惜,日夜持针,不敢懈怠,只恐被调出刺绣局。掖庭是不如尚服局,但一块绣布,只有方寸大小,一个人八年只做这一件事,难道还会做不好吗?” 她的声线清亮而微微颤抖,四面一时无声,让人觉得裴监作再怀疑下去,都成了一种侮辱。 恰逢小内监回禀:“金公公说好像有这回事。”裴监作抬手作罢,“咱家看你勤勉,就算了。以后不要再违规行事,否则决不轻饶。” 章娘子面露喜色,群青却身子一晃,身后的宫女撑住她双肩,没叫她昏倒在地,袖子滑落时,手臂上的斑点已经被人看见,宫女惊叫道:“章娘子,她起瘙痒风疹了!” 瘙痒风疹是过敏症的一种,常在几日内自行消退。有人遇到柳絮起疹,有人遇桑蚕起疹,突然受惊、过度恐惧也会起疹,大块大块的红斑会很快蔓延全身。 “不争气的东西!以为多稳重。”裴监作气不打一处来,“章娘子,换了人吧。多难看,不要吓着贵主们。” 章娘子刚以为事逢转机,笑容僵在脸上,裴监作已拍板:“咱家给你添上一人。长安采选入宫,掖庭丞举荐来的,十六岁,聪明机灵,叫她替群青去。宝姝,来见章娘子。” 一直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宫女绕出来,乌发红唇,像只云雀,她撩裙跪在群青身边,衣襟上散发出新橙的香气。 从未闻过的清新的香气钻进宫女们的鼻子里,闻得她们腹中饥饿。群青却知晓,只有长安的贵女,才拿橙皮精心淬炼出此香,令婢女们连夜熏蒸在衣服上,引为流行。 裴监作今日唱这么一出大戏,原是为趁机加塞一个人。章娘子眼神如刀剜着地面,攥着手不吭声。 宝姝笑道:“奴婢参加采选很急,还没来得及给贵主准备见面礼。”她生得貌美,眼下有一颗小痣,毫不畏怯地望着章娘子。 章娘子瞪着她,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怎么着,还要她这个掌事宫女来替她准备不成? 一片静默中,群青将匣奉过头顶:“奴婢备好的绣片可以代为奉上。” 此话正合裴监作心意,叫他笑了起来:“你懂事。咱家记住你了,日后有机会,必然提拔。” 宝姝拿起绣片近看,不禁瞧了群青一眼。她眼神中的惊艳、不快和忌惮,像刀锋一般刮过她的脸。 群青垂着眼,也能感知到那眼神中的情绪,它仿佛在说:这么漂亮的东西竟是由这么普通的一个奴婢绣的,老天真是不长眼。 宝姝却放下那片,避开她起疹的手指,取走了另一片合欢花,对裴监作道:“她的绣功太精巧,婢子及不上,这个倒还像我绣的。谢啦。” “就送这九人去应选吧。”裴监作催促。 “可名册上是十人。”章娘子不忍地看着群青,“要不让医官……” “不要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去!” 章娘子只好领着那些宫女走了。 她们的背影在巍峨矗立的宫殿映衬下,像一群西飞的雁。 群青则向相反方向,回到低矮破旧的掖庭中去。 - 群青一手将门落锁,一手散下发髻。 她的头发浓密而质硬,没了拘束,瞬间披落下来。简陋低矮的阁子内被翻得凌乱,裴监作的手下在取绣片的时候,应该顺便排除了她夜半偷情的嫌疑。 巾布胡乱搭在竹篾上,群青顺手起来拿擦干湿发,凭借依稀的记忆,将坛子、筐子一一归位,还拨弄了两下裂开的窗纸,脑中将今日之事推演复原: 那天夜里,茴香与小侍卫就在竹林处私会。茴香忽然想到旁边是她群青的住所,唯恐为她看见,便蹑手蹑脚地从窗口确认她熟睡没有,却从窗缝中意外地看到她不在床上。 茴香一直怀疑被她看到了什么,心内不安,今日见裴监作提问她,才会吓得恶人先告状。 群青脱下湿裙,强忍着瘙痒,手伸到衣襟里一抽,拽下一小条棉布,放在柜子上,手臂上的红疹慢慢消退。 棉布由两层缝制在一起,正面为棉,反面沾满了碾碎的春藤籽汁液,平时缝在袖中,必要时翻转过来在手臂上搓一搓,就可以使自己迅速长满风疹块。 今日选宫婢的两位贵主,一位是太子良娣郑知意,一位便是宝安公主。群青若跟着章娘子去了鸾仪阁,马上便会被杨芙选到身边,相依为命、抱头痛哭。 群青暂时不能看见杨芙。 她怕一看见那张脸,会控制不住情绪质问对方,露了马脚,只好出此下策。 何况,脑子混乱一片,需要些时间整理思路。 群青慢慢地换好干衣,随即卷起袖子,将手探入水缸中,捞出藏在缸底的漆黑匣子。 匣中的瓶瓶罐罐,都是她从空无一人的家里带出的药品与毒丸,还有一只刺绣香囊。香囊上绣羊头,羊角上挂了四只细铃。 群青属羊,小时候,朱英给她缝制了这个小玩意逗她玩耍。香囊实在地捏在手心,晃一晃,发出熟悉的轻响,她才确定:她真的回到了圣临元年。 这一年,宸明帝李沣篡位登基,定国号为大宸。原本的楚国昭太子,则不敌李家大军的攻势,一路逃到淮安,在随行旧部和大臣的帮助下,占据南方九州,另建“南楚国”,与大宸南北对峙。 这一年,新朝刚立,事情繁多,宸明帝的长子和第三子——太子和燕王忙于政事,尚未开始手足相残。 杨芙还没嫁给太子。 她还是一个入宫不久的小细作,尚未潜伏在杨芙身边。 这一年,南楚的昭太子动用了所有留在长安的细作,不遗余力地给大宸制造破坏,怀抱着有朝一日灭宸复国,杀回长安的美梦。 想到此处,群青屏住呼吸,打开香囊,把内藏的“相思引”毒丸取出来封在匣内,又忙将空空的香囊贴身佩戴。 上一世,她锋刃向外,为了扶不起的昭太子与宝安公主付出了全部,结果当然是不值得。她没能找到阿娘的踪迹,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有多悔恨遗憾。 有机会重活一世,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阿娘,为自己而活着。 匣底是一册手札。 待看清是记录陆华亭的手札,群青登时将它投入火盆中。 火一下子跃起,吞噬着纸页,橘色的光,照亮着她发烫的面颊。 群青抱膝坐在地上,仿佛又感受到伤口处的幻痛,脑海中浮现出与陆华亭那段惊心动魄的交锋,鬓边奇异地沁出热汗来。 奇怪的是,经历了宝安公主的背叛,原本对陆华亭多年入骨的恨意,反倒随着立场的崩塌,慢慢如云烟而散。 他不过是尽了他身为谋臣的本分。 但此人也确实是世所罕见的难缠和可怕。 既不复国了,此生不要招惹这个人。躲着他走,人生便少了大半危险与折磨。 打定了主意,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 群青拿起伤药,又从篾框下取出钥匙,扭开北库门,小心地钻进北仓库内。 群青会点数,能不用纸笔便将绸缎的数量记清,颇得章娘子宠信,被指派看管北仓库。她的阁子本是北仓库库管的住所,正因如此,有了独住一间的机会。 群青在堆好的布匹之间弯腰行走,走到一处,搬开靛蓝色布匹,在地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四下,随后吃力地挪开暗砖。 那下面,趴着一个着浅青官服、衣襟染血的男人。 6 第6章 男人听到声响,马上动弹起来。 “抱歉,今日耽搁了一下。”群青将他拖到了矮窗边,把窗户打开条缝。她知道藏在这狭小黑暗的地方,对寻常人来说也是件难熬的事。 “我要冒犯了。” “……某也没等很久。”男人沙哑地回道,因感觉到后摆被她撩起,立马闭上嘴,耳廓通红。 刚刚及冠的宫学博士苏润,说话还带着几分南方乡音。换药时布帛粘连伤口,他痛得得咬紧牙关,却没有发出声音。 群青只顾查看伤口。说实话,打成这样,血肉模糊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何况她还分神留意着门外的声响,便更无其他的心思了。 苏润后脊最深的伤口已止住血,没有感染,群青撒上药粉,将他的臀和背用干净的布裹缠起来。这几日换药次数逐渐减少,再接下来,只要好好养着,不会再危及生命。 管到这里,应该够了。 群青想。 她的医术本来就浅,不能治好,只能保证不死,就像她给自己处理伤口一样。 苏润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她不说话,脸越来越热,打破这份寂静:“那个,娘子,那些人……有没有去某的阁子内,看我死没死?” 毕竟是三年前人与事,群青想了半天,才寻回几分记忆:“有。有人每日来送饭。我在你的阁子内放了泔水,她们嫌弃气味重,便没有进屋,应该没人发现你不在。” “多谢。”苏润很轻地说,又暗暗冷笑,“那些人只怕以为,过两天就可以给某收尸了。” 他艰难地扭头。因伤在腰臀,只好趴着,不能看清群青的相貌,只能感觉她的气息和温度。今日她的头发竟然散着,丝丝缕缕地垂下来。 群青将药滴在碗里化开,喂给他,苏润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柳条一般的丝缕便不住地触碰到他的脸颊。 只听群青说:“喝完这个,你走吧。” 苏润呛住。 “此药是行军打仗所用伤药,服下后能让你暂时感觉不到痛。午时宫道无人,你自己走回你该去的地方,之后我们便分别吧。”群青望着他,尽量不带感情地说,“前天给你换药,被茴香听见了,今天是她,下次便是我。你留在此处是麻烦,会连累我。” 那叫茴香的宫女已经被拖回掖庭,哭嚎求饶声断断续续地穿进两人耳中。 圣临元年,内廷上下,正在严查细作。 “某知道。”苏润的脸瞬间涨红,“对不起,某原本没有打算连累娘子。我……”说到最后,羞耻至极。 群青“嗯”了一声,忍住没再接话。 上一世,她与苏润的交情,起于这次救命之恩。 那一天,一顶腰舆抬进掖庭,装着新来的宫学博士,据说是从别处来的贬官。至于为何被抬着,是因为他刚受过杖刑,无法行走。 寻常受刑的官员,打完都会上药静养几日,但苏润的情况又格外不同: 那些人给他上的草药中,混有砂砾石灰,以至伤口恶化。苏润感觉越来越虚弱,撑着一口气,顽强地爬出来求救,恰好爬到北仓库外。 群青夜间出行,便见竹丛趴着一个昏过去的人,衣襟染血,腰上鱼符在月色下闪亮,是正九品宫官。 她犹豫片刻,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人拖了回去,藏在北仓库内暗处,废了力气将他的伤口清洗干净,换药、喂饭将养,将苏润的命救了回来。 两人萍水相逢,除了换药,也没什么别的交流,等他能走了,不愿给人添麻烦,自行离开。 再见到苏润,是在掖庭的宫教,他已恢复,教宫女们画梅和竹。群青幼时没什么机会学书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不免听得格外认真。 只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润时,台上讲师却总会避开她的视线,看着窗外的树叶。 群青确实没多想。 她进六尚后,苏润还一直当小小的宫学博士,与她保持通信,天冷劝加衣,下雨送伞。他确实有些优柔寡断,但从不过分打扰,需要麻烦他时,他每次都愿意帮她遮掩,群青便一直没有斩断这份友情。 直至被陆华亭点破,群青方顿悟,苏润大约早就猜出她的身份和目的,才会舍身助她,赌上自己的全部,全了这份情谊。 只是在群青看来,苏润实属被她白白连累。 若不与她相交,若不帮她,他没有必要得罪陆华亭,也就不会将仕途和性命都折在陆华亭手上。 何况她现在都不干了,就更没必要将苏润搅进局中。 情意难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做朋友。 眼下,群青下了逐客令,苏润无颜再留,几番试着撑起,冷汗滚滚而下,群青按住他:“不急走,还没起效呢。” 苏润看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衣袖上,终于鼓起勇气:“娘子能否留个姓名?若不是娘子照料,某恐怕会曝尸荒野。日后恢复,结草衔环以报。” 群青道:“你叫什么?” 苏润毫不犹豫地托出:“姓苏,名润,字雨洁。娘子呢?” “群青。”不等他答话,群青便道,“我不与人相交,只与人交易。” 苏润怔了:“交易?” 群青说:“救命之恩,不需要你还。那天我看见你的鱼符才救你的,你是宫官,对我可能有用。但现在没用了。” 如此直白的说出心里话,令苏润微蹙了一下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她的眼神中,惊异里又带上几分痛惜。 群青已转而道:“对了,一直没问你,你到底得罪了谁,才会被如此对待?” 受杖的位置在臀腿,但苏润的伤处却非常靠上,殴打脊柱,很容易将人打残;敷药混杂着污物,事后又将他扔到掖庭,任他自生自灭,行事恶意,像是蓄意报复。 “告诉娘子也无妨。”苏润叹道,“就是新任给事中,孟观楼。” “孟观楼,是孟相的长子?”群青有些意外。 孟光慎原本是太子李玹的老师,宸明帝的谋臣,圣人登基后拜了相,私下行事一直低调圆滑。他的长子也素有才名,没想到居然如此跋扈,实在和他父亲大不相同。 她继续问苏润:“你以前什么官职,为什么得罪了他?” “某是荒帝末年,江西的乡贡生,就是去岁考进的国子监。今年制科,太缺人手,让某任考官。看卷时,某不知道孟观楼是孟相的儿子,说了……不该说的话。” 苏润神情暗淡,似心灰意冷,犹豫一下还是嘟囔出来:“某说他的答卷像代答的,初试与复试字迹略有不同。” 他一时意气,将事情闹大,隔日吏部将孟观楼叫来,当场再作策论,证明孟观楼确实才高八斗,根本就没必要代考。 孟观楼洋洋洒洒写完,掷了墨笔在他脸上,脸色阴沉得可怕。然后苏润便以失职之罪被拖了出去。 “没想到他这么记仇!我冤他一次,他要某的命来报复。”苏润道。 “你确认两张卷子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群青问。 “某专攻书画科,看字迹还是很准的,断然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自己能答,干嘛冒险代考?这倒是奇怪。难道孟观楼嚣张到无视科考规矩的程度?”还是复试那日出了什么事,他不能亲身应试,不得不代考。 如此警告苏润,正说明其中有不可告人之处,不想让任何人再深入探究。 不过群青没说出来。 孟观楼的把柄对她没什么用。 ——好像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孟观楼是孟相的儿子,孟相是太子恩师,自然拥护太子。燕王战功屡屡,锋芒渐盛,孟相便出手打压,生怕他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陆华亭想扶燕王上位,便得与孟相、孟观楼争锋,两方正暗斗得激烈。 群青盯着苏润,盯得苏润吞咽了一下。群青开口了:“给你指条明路。不是害怕那些人再来报复吗?你去燕王府,找陆长史,把你方才跟我说的孟观楼代答的事再给他讲一遍。他肯定想办法保你的命,给你用最好的伤药,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帮你报了仇。” “陆……长史,陆长史?”苏润表情狐疑,在口中念了好几遍。 群青有些诧异,忽地反应过来:如今的陆华亭,还是燕王府中不具名的一个长史。 除了她,恐怕没人会相信,此人日后疯狂如斯,能翻转了大宸的乾坤。 她有些心虚:“切记,不能说你认识我。” 苏润道:“你与他……” “互不相识,从没见过。”群青道,“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有我的存在。” 苏润望着她,眼中又生出几分疑惑。 群青以为他是因恐惧而犹疑,便安抚道:“听人说,陆长史目的性极强,不会伤害你这种与他利益无干的人,借一下势应该无妨。” 苏润道:“某信娘子。只是要去投奔陆长史,既不能报你名讳,也没有凭证,我只怕燕王府高门大院,层层通传,不放某进去。某被扔过来时,身上别无长物……” 群青明白了他的意思,找了几样东西装在篮子里,交给苏润。从前当值时贵人们偶然恩赏下来的珠宝、名贵点心,她全部攒在柜子里,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时刻:“拿去,打点燕王府的护军,一定要见到陆长史。” “这是娘子全部的家当了吧?一面之缘,为何对某这么好?”苏润攥住篮子,神色黯淡,又有沮丧漫上眉眼,“某只是个小小的宫官,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群青想到自己,想到前世苏润的结局,无论如何,她欠苏润一份情,如不能相交,便用仕途来还。 她把篮子强硬地塞进他怀里:“新朝刚立,百废待兴,宫内争斗猛烈凶狠。一旦有退却之心,越退越无路可走。你不想与那孟观楼计较,他转过头想起你,却不一定放过你。” “苏润,你是做过国子监博士的人。在国子监,你能决定举子的留用,在这里,你连自己的生死都决定不了。你若想过更自由的生活,自己争一争。”群青有心逼他一把,扫一眼篮子,“自然,你要是觉得掖庭等死的日子舒服,当我没说,点心拿回去自己吃了吧。” 窗外宫道无人,群青扶起他便要将人送出去,苏润抓住她的衣袖:“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群青冷下脸:“我让你知道,你还活得了?” 苏润吓得脸色一白,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两人双双僵在原地。 群青将手指竖在唇边,又指指窗,示意他见机行事,随后出门,反身将库门锁住。 打开门,门外站着章娘子。 章娘子指着她的脖子,笑眼眯成一条缝,“风疹好得真是时候!快与我走,还来得及赶得上!” “赶上什么?”群青呆住。选宫女不应已经结束了吗? 章娘子笑:“要不说你运气好呢!那宝姝,不知怎么开罪了宝安公主,公主拂落她的绣片,还叫燕王妃把她赶出去。燕王妃心细,拿名册一一核对,发现少了你,哎,我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你不高兴?怎么都不笑?” 群青笑得很难看。 “宝安公主叫你即刻过去,她不介意你有疹,燕王妃也想见见你。”章娘子说。 北仓库内传来咣当一声轻响,章娘狐疑地挽起袖:“库中又闹老鼠了?我瞧瞧去。” 群青一把拽住她:“娘子,正事要紧。帮我梳头,现在就去。” 片刻后,群青被章娘子拖上了宫道。 “你那绣片上,可是有文章?”路上,章娘子心怀疑虑地拿侧眼扫她,“宝姝如何恼了公主,你一点都不惊讶呢。” 群青道:“还是瞒不过娘子。你可知我为何重绣了第二片?合欢,有男女交欢之寓意。楚国破时,宝安公主失贞于燕王,为流言所扰,不敢出门,连宫门口的两棵合欢树都砍掉了。我怕犯了公主忌讳。” 记忆慢慢地回笼:当年她想到此处,怕杨芙看了伤心,连夜爬起来点灯熬油地重绣。 一针一针,绣上日后期许,期许她的到来,能护佑杨芙,从此不再受国破家亡的痛苦…… “亏得你记性好,我差点忘了。”章娘子掩口,又偷笑,“叫那宝姝占人功劳,这是苍天有眼,该!” “不过,你怎知宝姝会选合欢绣片呢?”章娘子仍想不通,“倘若她拿走你绣的那张兰花,岂不遂了她的意?” 群青不答,只是笑了笑,眼中暗流涌动。 那张绣片的横斜针法是她独创,阖宫只有群青一人会绣。当年楚国宫中,只有宝安公主穿着独一无二的绣裙,受尽他人艳羡,那是宝安公主最春风得意的少时。 若杨芙看到她的绣片出现在宝姝手上,却没看到她,触景伤情,只会更狠地责骂宝姝。 没有人能在她心情很差的时候,占到她的便宜。 7 第7章 宏伟的宫殿映入眼帘,又被抛向身后,如一座座高昂头颅的巨兽,背靠着广袤而阴霾的天穹。 过去的半生,走马观花一样在群青脑海中掠过。 长安多阴雨,十一岁的小娘子,怏怏趴在阁楼窗前看着的,也是这样一方天空。 楼下觥筹交错,笑闹起哄的声音传上来,宾客们交口称赞着她阿兄时玉鸣的诗才,可那些诗,分明就是她作的。 阿娘不准她出风头,不准她参加的宴会。她唯一参与其中的方式,是在众人飞花令时,悄悄将诗作递出,听那些本该属于她的赞誉,旁落在阿兄头上。 “二郎,你妹妹怎么总也不见人影?” 有人问,时玉鸣按阿娘的叮咛淡淡回答:“六娘自己不爱热闹。” “小娘子太过胆小害臊!”长辈严肃地劝,“女子可以无才,可长安贵女个个出挑,你阿爷官居六品,她也得见见世面,省得日后嫁人,被人瞧不起。你这般有诗才,不教教她?” 旁人笑:“你怎知他没试过!六娘是个怪胎,自小到大都没见过她几面,许是怕露了怯,颜面尽失!” 群青的呼吸急促、炙热,胸腔内烧着一团火。 等飞花令起,时玉鸣便借故离席,三两步跑到阁楼上,熟练地把手从伸到帷幕下面,上下摇晃,意思是“快写”。 她的笔尖落在纸条上,晕开一团墨迹,在上面报复式地乱划一通,塞回那只手上。 等时玉鸣走回席间,打开一瞧,上面只画了一只王八,只好自己乱编。过了片刻,群青如愿以偿地听到楼下传来巨大的哄笑声。时玉鸣出了大丑。 笑声之中,所有人都看到楼梯上站着的一脸愠怒的小娘子,还有她从高处丢下来的那支墨水四溅的毛笔。 这件事的结局,便是阿娘将她带到书房无人处询问,因她拒不认错,平素淡静和蔼的阿娘忽地大怒,抬手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你是不是读了些书,便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这是阿娘第一次动手打她。 朱英的暴怒吓到了过来阻止的时玉鸣,他站在原地望着阿娘,完全愣住了。 群青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猫身子,钻到书架间的阴影里。比起被阿娘打,被时玉鸣看到阿娘打她,更伤自尊。 “出来。”朱英厉声道。群青一个劲地往书架深处躲,带着潮湿墨香的气味从四面八方钻进鼻中,安抚着她。时玉鸣拽着阿娘,阿爷也过来劝阻。 劝不住阿娘,阿爷忽地提着领子将时玉鸣拖出去。过了一会儿,院中传来革带抽打皮肉的声音。 阿爷打人又闷又狠,少年开始时还一声不吭,后来终于发出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六娘自己要代我作诗的,她想听别人的评价,我到底有什么错……我错了!不该给阿娘告状!我错了!我错了!” 阿爷仿佛和朱英闷声较劲一般,直到阿娘终于放下群青,冲出院落,叫阿爷不要打了,他才停下来,怒视着朱英。 晚上,群青与鼻青脸肿的时玉鸣迎面,谁也没有理会谁。 只是阿兄那张原本清俊的脸,实在滑稽,群青强忍住没有笑出声。 两人擦肩,时玉鸣没好气地说:“阿娘说了,六娘你比旁人笨,书没读好,便不要想着出风头,丢人现眼。” 时玉鸣又捂着腮帮子,混不吝地说:“阿娘说得不错,你阿兄我见过那么多娘子,你确实是最差的一个。你自小孤僻,又那么凶,总爱忤逆我,日后没人肯娶你!” 群青拔脚便走,时玉鸣又“哎哎哎”起来,忍辱负重地说:“看看案上,阿爷给你留了东西。” 群青一扭头,便见烛火之下,放着一只剥好皮的大柿果,用阿爷洗得发白的手帕垫着。 她阿爷时余,是大楚骁勇的武将,立在巷口的身影像一座铁塔。在他第一次将她放出墙外的风筝拽回来,捏在手中时,群青便畏惧他,父女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生疏。 阿爷不善言辞,不会与女儿相处,只好采用这样的方式,灯下的吃的玩的,尽数是给她的。 她阿爷的爱,就像这个柿果。 群青将柿果拿起来,拿到绣房慢慢啃了,便是领受了这默默的歉疚、没有言语的安抚。 …… 过了数日,群青听见阿爷和阿娘在房内争吵,似乎又与她有关。起因是阿爷背着阿娘,拒了宫里来的什么使者。 她听见平日沉默寡言的阿爷说:“何必要叫她再卷进旋涡。” 阿娘声音很冷:“那你叫她如何?” 阿爷决断地说:“让她过普通的日子。再过两年就嫁人,在长安城内婚嫁、生子,安稳过一辈子。” 嫁人?嫁谁? 那个她最讨厌的、爱说教人的林瑜嘉? 群青想象一下自己与林瑜嘉成婚生子,待在一个小阁子中相濡以沫的场景,鸡皮疙瘩爬了满背。难以忍耐的恐惧促使着她奔向马厩,怎么也拆不下时玉鸣的马,只好骑上自己的小驴,挥鞭冲向宫门。 她要去将那个使者截住,告诉他说,自己愿意进宫。 先前阿娘说漏过嘴,她知道阿娘近乎严苛地逼她念书、教她刺绣,从早到晚,最终是为让她进宫,走女子仕途的。 皇宫对她来说是未知,可总好过嫁林瑜嘉。 太阳坠下地平面时,她终于在安福门前追上一个穿红袍的内监。那内监告诉她说,他并不是使者,使者早就回去了。 今年的六尚考核她是无论如何赶不上了。 “你等两年后吧。”那内监说道。 群青怕两年后她要跟林瑜嘉成婚,拽住他不住地央求。 “原来是朱英的女儿,长得这么大了。”那名须发皆白的老内监打量了她两眼,笑了,叫人递笔,在宝册上添了几笔,群青看见她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出现,沐浴在残血般的夕照中。 他说:“老奴是帮陛下的第十七女宝安公主选伴读的。做公主的伴读,一样可以进宫。只要你十日后到漪园参与选拔,入得公主法眼就好。” 十日后,群青背着爷娘,将驴拴在漪院外面的桩子上。 水榭中团团坐了十几个小娘子,她们身上的襦裙、披帛,手中捏的团扇,都是长安城内最昂贵的样式,布满了刺绣。她们面容娇美,神色傲然,时不时地笑成一团,令那廊亭都变得光彩照人。 群青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天青色的真丝襦裙,手背忽然被人碰了下。 来者是蔚然,中书令之女。 那次出格地大闹宴席,倒吸引了一些目光,无数拜帖递到她家里。但在她不被允许回复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给她写信的,只有蔚然一人,她便成了群青唯一的闺中之友。 蔚然盛装打扮,眼皮上拿细细的金笔勾勒,她打量群青两眼,露出费解的神色。 不必她说,群青已经领会,原来进宫需要抬高平日里着装的规格,自己穿得太寒酸了。 蔚然侧头将自己的耳铛摘下,不顾群青推拒,帮她戴在耳上:“今日我阿娘非得给我插满头,多俗气,我正想卸呢。”说着,她又拔下一根细簪子给她插在鬓中。 蔚然敏捷地抓住群青的两只手腕,坚决不让她摘下来,一面盯着她的脸,一面调笑:“哦——六娘,你脸红了。” 风吹过群青发热的脸颊,她脑中像烧沸了一锅水,面对这般好意,竟挤不出一句应对的话。 好在水榭中的娇笑声飘来,解救了她,群青道:“你去与她们说话吧。” “我们一起去?” “我便不去了。”群青说,“她们若是聊起歌舞或是书画的话题,我什么也不懂,要冷场了。” 蔚然蹙眉:“你阿娘现在还逼你每日刺绣四个时辰呢?我早晚叫我阿娘去跟她好好说道。你是贵女,不是宫女!女红过得去就行了,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看你的指尖都是茧,她是不是在故意折磨你呀?” 群青说:“因为总也绣不好,才多花时间的。” “‘绣不好’?”蔚然睁大眼,“你是在炫耀吧,叫别人活不活了?我看哪,就因为你阿娘以前是长公主的奉衣宫女,她眼睛的标准比其他人高十丈。要我说,你阿娘有点偏心你阿兄,看看她是怎么对你,又是如何对二郎的?” 群青忍不住道:“我阿娘好着呢。”若朱英真待她不好,不会教她读书,不会想着送她到更广阔的天地。 蔚然一把拍在她手臂上:“你就像你阿娘养的小狗,她什么你都说好。”说着两人觉得滑稽,便都笑了。 蔚然又向亭中望去,群青明白她想与那些小娘子交谈,交际对长安城内的贵女们是必要的一环:“快去吧。” “你一人真没关系?” “没关系。等快到时辰了我就来找你。”群青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远处的假山,那里有个小内侍用力拽马,马不住地回头喷气,不肯挪动步子,令那小内侍挥汗如雨。 那是一匹白色的骏马,生得丰神俊秀,将她的神思勾住了。 在家里,阿爷不准她骑大马,她也只好按他的心意伪作淑女。只有她和时玉鸣单独出门,她才能偷着骑上阿兄的马。但时玉鸣只让她骑两圈,就赶她下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阿兄高坐马上。 等蔚然进了亭子,群青便快步走到假山那处,向不明所以的小内侍行一礼,踮起脚尖,一手贴住马吻,另一只冰凉的手绕过脖子,慢慢地梳理它的鬃毛。 时玉鸣曾教过她驯马,那原本烦躁的白马慢慢停止喷气,竟低下头,用鼻子不住地供她、蹭她,看起来依恋万分。 小内侍大喜过望:“园里的马,平时是驭兽师骑,娘子若不嫌弃,骑到马厩里去,咱家引路。” 正合群青心意,她翻身便骑上马。 群青轻轻地驭着白马,尽量不让马蹄发出吵闹的声响。身下白马似和她心意相通,令她如冯虚御风,顺顺当当地穿过水廊,绕过亭阁,风一般自由地穿进马厩。 她夹住马腹,马却径直穿出马厩,再度奔向了亭廊。小内侍累得靠在了栓马的石墩上,在她身后喊:“怕是闷坏了,不想被拴。娘子兜个几圈再把它骑回来!” 闷坏的可不止这匹白马。 群青早就兜远了。 采选时间还没到,群青骑着马兜了好几个圈子,才把马拴好,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它的鬃毛,这才拂净衣裙,向水榭走去,心跳得极为轻快。 今日就算没选上,也骑到马了,不算白来。 然而等群青走回水榭,却怔住了。 方才坐在水榭中闲谈的贵女们全都下来了,安静地排列在道边。不仅如此,她们还齐刷刷地注视着她,神色各异,只有蔚然神色激动,欲言又止。 群青止步,读不懂那口型,心中已着慌了,只恐自己不经意闯下大祸,只是性格稳重,脸上不显。 随后自那群小娘子中,慢慢地走出一个最为明艳的,就像一朵芙蓉出水来。 她身着金红色襦裙,蓬松的发髻上坠着扇形的金饰,皮肤细腻得像牛乳,嘴唇娇艳得像梅花,眼睛亮得像洒满了碎星。 她一把抓住了群青的手腕,转过身,对着那一双双眼睛扬声道:“你们都看见了吗?本宫选她。” …… 后来,群青已在鸾仪阁中作伴读,宝安公主解释道,她打扮成官家女,混在采选的贵女中,就是为了观察一下她们平素的举止,却没有一个合她心意。 “她们什么都懂,什么都想压别人一头,其实什么也不懂,真俗气。然后本宫看到了你。” “那么多人里,我一眼相中了你。”杨芙住扇,明亮的眼瞳转过来,痴痴地凝视着群青,“你与旁人都不一样,你就像……我们大楚的璁悉!” 璁悉是传说中琉璃国的十三王子。他身骑白马,俊勇不凡,死后去天界做了护法。 在杨芙之前,从未有人这样赞誉过她,群青从没觉得自己值得期待,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比人不如。 宝安公主的垂爱,就像落至头上的星火,照亮了群青的面庞。 群青不知怎么回答,垂下的睫毛颤着,脑中又如有滚水沸腾。 在宫中伴读的日子,便无一日懈怠,说是伴读,实则充当侍女,还有玩伴。扎风筝、制河灯、下围棋、打马球,没有群青不能学会,不能为公主做到的。 自此之后,皇宫于群青,便是桐花台下群臣的朝拜,是林瑜嘉见着她时悻悻的眼神,是练不完的骑射,是阿娘送来的冬衣和嘱咐,是昌平长公主赏赐给她的华丽的宫装和首饰,她刚拿出来,便惊异于那媲美公主的仪制,将宫装藏在床下,杨芙却非要压着她换上,在阁子里拉着她的手说:这不是很好看吗?真像我的姊妹…… 是宝安公主无忧无虑的笑颜。 公主爱玩耍,唯独不爱念书。每日群青强撑着爬起,将杨芙拖下床补课业,站在一旁看着她歪七扭八地写,心内暗暗替她完成了百遍。 这样简单的题目,为什么写不出呢? 杨芙坐在案前,下巴颏一点一点:“坐着好难受,再趴一下吧。” 说着趴下睡着了。 等太阳高照在脸颊,她才惊醒,急出眼泪:“几时了?这如何是好?” 群青立在晨光中,将一叠策论放在了案上,是仿着公主的笔迹替她写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话还未说完,杨芙便破涕为笑。 群青替宝安公主写了三年的课业,自己先写一遍,再让杨芙逐字背下来,默写一遍,勉强让宝安公主有所悟,也让太傅脸上的铁青转为欣慰。 升平末年,北戎攻入楚国,太傅当堂触柱。 太傅的死谏,仍然没有挡住宝安公主的皇兄——正在监国的昭太子颤抖落下的朱印。 前方线报传来,去督战的楚国皇帝和昌平长公主,都被北戎俘虏了。 北戎可汗在阵前叫嚣,点名要最年幼的十七公主嫁给他,才肯放了皇帝。区区一个宝安公主,又怎堪与大局抗衡。 和亲的消息传来,杨芙绝食病倒。 群青劝她吃饭,杨芙两眼无望,把她的胳膊往外推:“你回家吧。我最喜欢你,便不让你随我去北戎陪嫁。最好我早点死了,就不用去嫁给那个六十岁的糟老头子……”话没说完,她便哭了。 群青没有走,她在宫中遍翻两天两夜的历书,终于在和亲旨意昭告天下前得到对策,她背上剑,抱着历书,策马飞奔。 夜闯宫门的记忆,像一场冷凝的梦。 她只记得眼前的朱门一扇一扇地打开,无数火把晃过,一张张愕然脸闪过,最后,是监国的昭太子披着龙袍,皱着眉:“你说什么?皇长姐去北边之前,给凌云驸马发过信?” “确切如此。”群青急忙找出信笺,“奴婢的阿娘,曾是长公主的奉衣宫女,长公主给我阿娘递过密信,这是我在家里找到的:出发之前,昌平长公主便发信叫凌云驸马带人赶向北地,以防不测,凌云将军应了,还叫了怀远节度使李沣带着他的人马同时南下,两军已在路上,算算时间,马上可以救驾了。” 因为激动,昭太子嘴唇翕动。 群青说:“十七公主美貌天下闻名,北戎人阵前讨要公主作妾,是故意损毁大楚的尊严。太子殿下若真的将公主送去,便是将脸送上去给别人打。你让天下百姓作何感想?” “孤难道不知耻吗?宝安是孤的妹妹,哪有皇兄把亲妹送去和亲还高高兴兴的!”昭太子激动地说,“可是,可是父皇和皇长姐在他们手上!此时悔婚,蛮人杀了他们如何是好。” 十五岁的群青颤抖着手奉上历书:“婚期大凶,与国运冲撞,奴婢请太子殿下改期,令宝安公主下降前去清净观清修二十日。只要公主同意下降,北戎人不会发难。这二十日内,凌云将军与李节度使能赶到救驾,便不用牺牲宝安公主,也不用为天下耻笑了!” 昭太子的国玺落下,群青带着二十日的希望,策马返回。 夜浓如墨,马奔至殿前,群青看到原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杨芙,此时却站在门外,手里提着着一盏灯,披头散发地等着她。 灯笼微弱的光,向下照着宝安公主单薄的寝衣、踩在青砖上的赤足,向上照着她含泪的眼睛。 群青跳下马,轻轻地说:“公主,不用去和亲了。” “青青!”杨芙的眼泪奔涌而出,扑过来与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 回忆滑过脑海,群青的嘴角慢慢弯起,又落下。 在献计之后,群青便带着杨芙和几个宫人,去清净观清修。 谁也没想到去救驾的两位忠臣,会变成新的鬣狗,他们在路上哗变,挟持皇帝和长公主,一路南下进攻,势不可挡。十九岁的昭太子提前得了消息,慌忙带着阖宫妃嫔往南逃,连鞋子都没有穿好。 她们两个少女,则被遗忘在偏僻的清净观中,等知道消息,大明宫已落入李家与凌云家掌控中。 两人躲在清净观,避开了宫倾之日的屠戮,却没避开策马闯进来的李焕,还有他对宝安公主的痴心妄想。 群青的第一条命,丢在观中。 群青越是将年少的爱恨记得清晰无比,前世最末发生的种种,越是梗在心头,无法消解。 可以确认的是,杨芙是公主,而她只是侍女。为公主而死的奴婢很多,在贵主眼中,算某种理所当然,群青从来都不独特。 宝安公主说她特别,是因为公主就像一段藤,需要依附一个人,这个人从前是她,时移世易,也可以变成更为强大的李焕。 哪怕隔着血海深仇,隔着她,宝安公主仍然可以爱上他。 …… 群青随章娘子踏入熟悉无比的门,掠过跪在门口的宝姝哀怨的目光,踏入宝安公主的寝殿。 鸾仪阁内,挤满了人。 主位有三个,燕王妃暂时离席,中间的位置空悬。空位右手边,一个十四五岁、黑而瘦的绿衣娘子将一条腿高高地架在圈椅扶手上,襦裙像扇面一样绽开,露出绣鞋:“王妃姐姐这尿肚子未免太小了吧,一早上都去解手几次了?” 她的奉衣宫女搬着她的腿,劝她把脚放下去,这姿势毕竟粗俗。 “不放,凭啥某个前朝的公主可以拿乔,我堂堂的太子良娣,就不能松快松快了。”这位绿衣少女,正是太子李玹从北地带进宫的那位发妻,郑知意。 群青的目光在郑知意的脸上停留片刻。 郑知意,上一世的手下败将。上一世群青入宫之后,公主对她说,想要太子妃之位。可太子已经娶亲,有个封了良娣的原配叫郑知意,是群青亲手将郑知意的机缘夺过来,拱手奉上。 空位左边,便是宝安公主。 再华丽的衣饰也装点不出杨芙曾经的神气,她抱着狸奴,脸色阴郁,任何关于国破的词汇都会刺激到她,郑知意却偏生要叫她难堪。 忽然,那雪白的狸奴叫了起来。 章娘子一把将群青推到前面:“贵主久等,最后一名宫女带来了!” 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狸奴细细的叫声。 群青知道,公主正辨识着她的面容。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欣喜、激动和委屈,像浪潮向她涌来。前世此时,她们应该都很激动吧。 杨芙伸手,却又因要装作不相识,把颤抖的手藏进袖中:“章娘子,她……让她去我宫中侍候!” 章娘子刚翻开宝册,郑知意偏要打岔:“她已有三个奴婢,凭什么还要一个?” “列位贵主,四个宫女,也是符合宫规的。”章娘子说。 “那为何本宫堂堂太子良娣只有三个?” 章娘子:“良娣若想要,也、也可以再来一个……” “那本宫要再来一个。”郑知意忽然指着群青道,“我也要她。” 话音落下,如病猫似的宝安公主激动起来:“太子说过本宫位比大宸公主,听那不相干的人啰嗦什么?给我记下。” 章娘子的笔尖为难地顿在空中,群青忽而出声:“奴婢不愿侍奉宝安公主。” 她声音清晰、决绝,一瞬间,殿内好像结了冰一样寂静,没人能想到,地位最卑贱掖庭宫女,敢对贵主说这样的话。 章娘子惊呆了:“你在说什么?” 群青抬眼,平静地望向杨芙,重复道:“奴婢不愿侍奉宝安公主。” 为这一束光,她为杨芙付出过半生。如今十年情断,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8 第 8 章 宝安公主杨芙,楚国覆灭时,被占据大明宫的李家人俘虏。她是留在大宸的唯一一个楚国公主,宸明帝继位后,没有难为她一个弱质女子,默许她仍然住在鸾仪阁,保留旧楚公主的称号。 也许是因为她的美貌惊人,燕王与太子对她关怀备至,礼遇有加。 虽然如此,她这个前朝公主毕竟是寄人篱下,身份尴尬,杨芙倍感屈辱,很少出门,直到宫中的南楚细作偷偷递她消息,说当年群青并没有死,已成了细作,很快便会回宫。从那日起,杨芙整日撕着历书,她盼这女使,如同盼一根救命稻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选拔宫女这一日,她的任务很简单,便是将群青选到鸾仪阁。杨芙以为,她的憋屈日子要到头了。 结果,迎来当头一棒。 四面的目光如冷箭将她冻住,杨芙的泪意凝在眼中,差点无法在椅子上坐稳,要滑落下来:“……你说什么?” 群青的嘴却没停,拜了一下,又道:“奴婢只知,贵主的身份关系到奴婢的生死。宝安公主是楚国的公主,可如今楚国已灭,公主要如何自处?倘若跟着公主,万一哪日圣人心情不好,不再承认您这个公主,奴婢恐惧日后会有性命之危。” 谁不知道身份问题是这位前朝公主的逆鳞,宫女们哗然,章娘子丢下宝册,扑上来捂住群青的嘴:“癔症!” 章娘子信誓旦旦:“公主勿怪,她癔症没好全,胡言乱语!” 天杀的,平日里灵灵巧巧的孩子,总在关键场合发疯,是什么病症? 杨芙如冰雕一般僵住。群青的语气分明熟悉,可那神态却极为陌生,她只在意,这女使看她的眼神中原本含着的那股亮晶晶的忠诚,不知为何熄灭了,如一口不见底的深井,让她的心也不断地坠落。 这话怎么可能是她说得出口的!杨芙的脸色惨白。因这转折太急剧,远超她的意料,只能有一种解释。 作戏,对对,肯定是作戏。 一定是南楚的安排发生了什么变动,而她不知道。她受不了四周的目光,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恐坏了事,只能如冰雕一般僵坐。但那心底惊惶的疑影岂是那么容易按下的,不经意间,她把自己裙摆都捏皱了。 “谁说她癔症了?”郑知意的嗤笑,像落在火上的油星,爆出一个火花,“我看她清醒的很。” 郑知意在偌大的殿内踱来踱去,看见窗边摆着李玹给公主剪的插瓶花枝,拔了出来:“她不过是把在场诸人的心里话给说出来罢了。可怜这些奴婢都嫌弃你,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杨芙眼神忽然一凛:“本宫的宫殿,谁准你这个乡野村妇撒野?滚出去。” 郑知意活生生被吓了一跳,花都掉了。 杨芙自恃是公主,平日里只用眼神瞧不起她,好像与她骂仗都会沾染上俗气,今日不知抽什么风。在大庭广众下挨了呵斥,郑知意觉得自己丢了极大的面子。 “你的宫殿?谁说的?”郑知意一把拂落花瓶,“这是我公爹打下来的宫殿,是我们家的地盘。你敢让我滚?我偏不滚,我想踏就踏,我就是在地毯上拉屎撒尿,你也管不着!”她拿绣鞋在地毯上用力踩踏,直将花枝碾成了一地粉末。 杨芙五内俱焚。这种人从前连宫城都不配进,现在却能在她的寝殿里撒野,她将袖中的香球砸了过去。 香球擦着郑知意的脸颊过去,令她瞪圆眼睛,随后挽起袖子,猛跳起来,章娘子将她抱住:“郑良娣,莫动手啊!” 两人积怨已久,而今陡然动起手来,宝安公主的婢女围拢上来,郑知意带的两个婢女都来拉扯章娘子,场面一时混乱。 “这,奴婢去劝劝……” 殿外雨丝斜飞,寿喜撑着伞,已随太子立在窗外旁观了好一会儿。 窗前的李玹却摇摇头。 他的脸颊偏瘦,眉飞入鬓,皮肤和薄唇都缺乏血色,那双狭长的凤眼却非常有神。 “不知掖庭怎么选出如此蠢笨不知的人,竟敢当面顶撞宝安公主!”寿喜骂道。谁不知道,宝安公主是太子和燕王放在心尖上的人。 殿内人影乱做一团,唯有群青低着头,事不关己一般跪着。 李玹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能引起纷争又全身而退的人,绝不蠢笨,而恰恰是聪明,并且恶毒。 李玹咳了两声,寿喜忙将伞向他倾去。李玹摆手:“你接着说。” 寿喜回道:“殿下迎琉璃国使者入长安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情。” “三郎身边那位陆长史,与大理寺的人一道查案,不知怎么的就查到孟观楼在长安的私邸,还发现一位偷养的外室。消息连夜传到圣人和娘娘那里,白天,孟相还想撮合孟观楼和丹阳公主的婚事,圣人气得将茶杯都摔了。孟观楼尚公主,肯定是不成了。还有,正五品以上不得养外室,所以孟观楼那名外室,按律没入了掖庭。” 李玹闭了闭眼。 “孟观楼的性子殿下知道,许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登门辱骂,将一桶黑狗血泼在了陆长史殿门口,还在门上写陆长史是克母的天煞孤星。” 李玹骤然睁眼,出了一身冷汗:“他闯了燕王府?陆华亭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寿喜斟酌着说,“听说,陆长史原本趴在案上休息,生生被孟观楼给骂醒。可是醒来之后,没有理会孟观楼,只是将面前的折子一本一本地翻开,看里面的内容,然后全部推到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然后呢?” “然后,陆长史是出门去看孟观楼了,可也只是站在门关处,用手指触摸门上的黑狗血,又抬头望着太阳,随后定定地看着孟观楼,就好像没见过他一样。” 这一连串反常的动作,果令李玹眉心蹙紧。 “孟观楼这次过了,定是踩到了陆华亭痛脚。你不懂,此人睚眦必报,若结下死仇,日后就要下死手了。”李玹道。 寿喜一惊:“这孟观楼从前还算规矩,自打进了长安城,行事狂妄无度,早晚要连累了殿下。是否该提醒孟相,敲打他一下?” 李玹却轻摇一下头。 他示意寿喜向鸾仪阁中看。寿喜看清在宝安公主身旁拉架的宝姝,也吃了一惊:“宝姝?她什么时候进的宫,竟然没有与奴才招呼一声。” 李玹笑了笑:“这小娘子刚从陇右过来,不好好在长安家里享福,非得来做个宫婢,还偏要伺候性情不定的宝安公主,寿喜,你理解得了吗?本宫想,许是她父亲的意思。这太子妃之位,孟太傅看来是押宝在公主身上了。” 他的笑意微敛,凝停在一个有些厌恶的弧度。 新朝初立,人人抢占先机。孟相的儿子已官居要职,还要女儿送到贵人身边,结交贵主。就是抓握权势,也未免太过着急。 李玹性情多疑,即便对身边人,也不能完全信任。 “后宫撕扯,有什么可看。”李玹意兴阑珊,抬脚离开。他轻轻的话语散在风中,“孟观楼殿试留下的纰漏,尽快替他料理干净,别让陆华亭拿住把柄。” 寿喜听得心中一颤。李玹的金色的衣带飘过来,这位刚将宾使引入碧泉宫,又陪他们参拜佛礼的的太子殿下,衣上还沾着淡淡的檀香。 - 殿内,杨芙冷笑:“我与玹哥哥早就相识,他可从来没提过有你这下堂妻。你长得跟泥猴一般又黑又丑,又这般上不了台面,关起门做你的良娣,有何脸面在外面乱晃,你可知道宫里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 章娘子默念阿弥陀佛,被气得发狂的郑知意揪住领子:“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掖庭跟这贱人穿一条裤子。拦我不拦她,你们没将我放在眼里!” 章娘子冤枉:“奴婢拦了!” 杨芙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你别拦,看她敢来吗?” 郑知意用力一掼,可怜的章娘子跟风筝一样飞到了一边。 “说到看笑话,我怎么也比某些没名没分、没皮没脸的人强。”郑知意横眉怒目,“我好歹是李玹明媒正娶,你呢?你还没嫁人就跟燕王……” 杨芙拽她的头发,郑知意扑将上来,眼看又打起来,却被人挡住。 这人身形极快,在一瞬间便挤进两人中间,把两人分开。 杨芙睁眼便看见那熟悉的纤细身影挡在自己身前,鼻子一酸。 郑知意正在气头,伸手想掀开群青。她是马匪家的女儿,手上有劲,却没想到手臂被人反攥住,用了十分的力气都没能挣开。 郑知意抵不住那力道,竟倒退几步,难以置信道:“你敢推我?!” 群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撩摆,跪在了她让出来的那块空地上:“郑良娣息怒,奴婢想侍候您。” 郑知意骂人的话,顿时叫这转折卡在了喉咙里。 “你是,刚才发癔症的那个?” 她张了张口。 “奴婢没有癔症。”群青说,“婢子说的都是实心话。不愿在鸾仪阁服侍,只怕前路不明。您是太子殿下亲封的良娣,又得圣人垂爱,方才您看得上奴婢,是奴婢之幸,奴婢百般的情愿。” 怎有人将这奉承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郑知意用力抬起群青的脸,长得倒是清秀中带着温良,特别是双眼,仰头看人时如两丸静水,澄澈得一眼能看到底,叫人生不出什么攻击欲。 还从来没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恭维郑知意呢,以至她脸上竟然开始发烫。 郑知意心中气焰消下去,生出一丝后怕:宝安公主失贞之事,太子已禁令阖宫提及。若非这奴婢打断,她刚才差点又祸从口出了:“……算你有眼力见。” 章娘子赶忙说和:“既如此,让她跟着良娣走吧。良娣这下有五个奴婢了,是内庭之中,仅次于皇后的贵主。” 郑知意将章娘子的宝册夺来,当着杨芙的面抢了她的人,方才彻底舒心。 于是等燕王妃萧云如回来时,便见地上的狼藉,推移的椅子,含泪的杨芙,以及头发凌乱却得意的郑知意。 她沉默了一瞬,不知短短一刻钟内,发生了什么。 但萧云如到底是将门之女,有八风不动之沉稳,拂裙而坐,若无其事地接过典册看了看:“甚好,两位贵主挑不中的奴婢,便由景春分配到其他各宫做杂役。今日二十名掖庭宫女,各有了去处。” 萧云如的五官大气,下颌稍宽,声线沉稳,不及宝安公主貌美,但端坐在那里,却很有威严:“圣人宽仁,一改前朝掖庭婢永世为奴的宫规,令掖庭奴婢也能择优充入宫闱,是尔等之幸。望你们在贵主身边各司其职,日后择优进入六尚。” 一片欢喜的谢恩声,淹没了萧云如一连串的咳嗽。群青见她眼底发红,又以袖掩口,在侍女的服侍下服下药丸,应是身体不适,还硬撑着。 群青的思绪飘远了些。萧云如,好像是死在圣临二年。 她小时候,便总听说萧云如的名字,说她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高门淑女,是个既有才学,又很会掌家的娘子。 如今一见,的确气度不凡,可惜选男人的眼光差了点:李家攻入长安后,萧云如携萧家军求嫁燕王,被圣人封为燕王妃。 群青记得上一世,萧云如嫁给李焕后,反对燕王的好战嗜杀,常以仁政劝阻,倒也颇有成效,可惜太早地香消玉殒。 她若还在,李焕应该不会那么快攻打南楚…… 群青决定,日后在烧香之时,替萧云如也拜一拜。 - 搬进清宣阁前,群青需回掖庭打包行囊。因惦念苏润,她一路疾走。 可一回到那片低矮的瓦房之间,她便看见一群内侍站在宫学博士阁子门口,似围观着什么坏事。 她凑了过去。随即那些内侍便从阁子内抬出一具尸体,裴监作吊声道:“都让开,正九品宫学博士苏润暴毙。” 群青如遭雷劈,退到道旁,眼睁睁地看着那步舆从她眼前经过。 白布下露出一双沾着砂砾的脚底板,还有毛发旺盛的小腿,肢体已经发青,确实毫无生气。 群青盯着尸体看了半天,疑心自己眼花了。 她上午才给苏润换药,苏润的腿毛有这般浓密吗?再看那尸体耷拉下来的手指蜷着,僵硬如石,也不对,死了得有多半日了。 裴监作注意到她之前,群青闪身离开。回北库查看,没有被暴力翻动的痕迹。也是她关心则乱,苏润连钱都借她的,定然是直奔燕王府,除非他傻,否则没理由返回那脏污凌乱的住所。 所以,住所抬出的那具尸体不是苏润,是别人的尸首。 得出这个结论,群青感觉鬓边的冷汗渗了出来。 这时间并非送饭时间,没道理突然抬尸,除非有人闯进宫教博士的住所做什么,发现他已经死了。如果说从前孟观楼给她的印象是暴戾,发生今日之事,令她不得不正视这个胆敢灭口的人:她若是将苏润打发回住所,今日他便交代在这了! 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凉意穿堂入袖。 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调开裴监作,避过来往耳目,不着痕迹地往住所内放一具样貌相仿的尸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圣临元年,陆华亭的反应和筹谋,便已如此周密且极速。 以至她竟与那位从未见面的宿敌,隔空完成一次天衣无缝的交接。 群青把东西收进包裹。 还担心苏润进不去燕王府,不曾想陆华亭这么敬业。 9 第 9 章 燕王府,偏殿。 雕花木窗大敞。苍翠茂密的树冠摇动,混杂着花香的风灌进来。 苏润紧攥椅子扶手,麻药的药效已经褪去,他根本坐不下去,豆大的汗珠滚下来,陆华亭赐的座,便好似一种故意的惩罚。 苏润这边窸窸窣窣,陆华亭的笔却未停。 空气中混着淡淡的血腥。 就在刚才,有刺客从檐上倒挂下来,企图破窗刺杀。这陆长史分明背对着窗,竟然无动于衷,紧接着,那刺客便被燕王府的暗卫们射出了窗外。陆华亭拿起一枚通宝抛在桌上,垂眼看了结果,随后将它拂到一旁:“杀了。” 暗卫们在外扑杀刺客,小内监们则擦着室内的血迹。 苏润已是面无血色。看他们的反应,这样的刺杀,在燕王府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怜群青一个身处内宫的小娘子,怎么会认识这种刀尖舔血的人? 酷暑天里,陆华亭脸上干干净净,如玉一般温润洁白,整个人仿若芝兰玉树,不见狼狈和黏腻。若只看相貌,确实可以骗人……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面前的公文堆出厚厚一叠,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拢好:“某都批完了。苏博士还不说?” 陆华亭淡笑抬眼,苏润确认他是第一次见眼前的人,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双黑眸中,暗含着刺骨的恶意。 “没有任何人指点某!是某从前听同僚说过,长史与孟给事中素来有怨。得罪了孟给事中,便想到来投奔长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此而已。”苏润说。 方才燕王府的人已反复盘问过他的动机,他谨记群青的嘱咐,一口咬定是自己寻来,没想到这陆华亭偏是多疑。 “那你是怎么知道,孟观楼下午杀你?”陆华亭觑着他,“勿怪燕王府失礼,你早不来,晚不来,他下午动手,你上午跑来,实在有些凑巧。可是从谁那里,得到了什么风声?” “这,的确是凑巧……”苏润百口莫辩,有些崩溃,“某真的,的确不知道下午有人动手。” 这时,风动帘栊,一个暗卫进来回禀:“长史,翻遍六尚名册,没有一个叫群青的女官啊。” 听到这话,苏润一怔。 他刚才,什么地方说漏了群青?不对,他从头至尾没有提及呀!那陆华亭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人难道会读心术不成? 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错了。他瞥向陆华亭的时候,对方也正注视着他,他的表情已全然出卖了他。 陆华亭那双浓黑上挑的眼,盯着人看时,锐利得有如刀锋压在肌肤上,他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叫你来找我的人,可是叫群青?” “非也。”苏润眼珠中映出慌张,“那位同僚姓张,长史说的人,某并不认识。” 陆华亭却对他一笑。 不待苏润回答,他已失却耐心,叫人取来苏润带来的“厚礼”,抽出匕首,将木匣接连撬开,拈出里面的点心。 随后毫不留情在指间捏碎。 苏润眼看他将点心一个一个捏碎,心中鬼火直冒:也不知道这是群青攒了多久才攒出来的点心,如何这般糟践人家的心意! 陆华亭用帕擦净手指,神色不明。 在他印象中,此女步步为营。她将苏润的人送上门,送他一份大礼,却没有夹带任何字条和信息。 站在细作的角度想,应该藏在暗处为妙,尽量不引起对手的注意。难道圣临元年,她便与这九品文官感情深厚,到了为救对方,而甘愿以身涉险的程度? 那也说不定。 陆华亭看了看苏润,将苏润看得恐慌万分。那个酷暑,便是因为此人突然发病,群青开始步步溃败。 看来裙下之臣的地位,也有高低之分。 他倒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 刀尖撬开匣子,木片纷落而下。苏润看着他的举动,福至心灵,陡然明白群青要他隐去自己的理由:陆华亭在找人…… ……在找她。 嗤的一声,陆华亭将木匣底衬的丝绢撕开,底部赫然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掖庭赏赐印,鲜红色。 陆华亭撂下匣:“她在掖庭。” “这人是谁呀,长史费心找她做什么?”狷素看了看匣底红字,小心地问。陆长史这几日心情不好,周身的冷意,让人都不敢多说话。 肯定是被那孟观楼给气的。 因为热,陆华亭拾起折扇,一下一下拂去面上燥意,撩动鬓边漆黑的发丝:“传说中,绸子发梦,梦到二十年后,自己被一个陌生青年刺杀。醒来之后,发现这个青年现在应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儿,他该怎么做?” “找到这幼儿,立刻杀了。”窗边传来一道嘶哑的女声。 苏润愕然看向那名给灰隼喂生肉的女侍卫。她身量瘦削,神情冷酷得理所应当:“现在不杀,难道等着仇人长大,为他所杀不成?” 陆华亭眼中也有同样的冷酷,听闻此言,唇边笑意竟又深了些:“再拿一枚通宝来。” “找到了。”狂素从袖中摸索出一枚钱币,“篆字是死,瑞兽是生,我抛了。”说着将它扔了出去。 苏润瞳孔急缩,被两个人按在椅上,却感知不到臀上的疼痛。他还没有忘记,方才陆华亭是如何用一枚通宝卜生死卦,审都懒得审,便下令把那刺客诛杀。 他万没想到,群青连这个陆华亭的面都没见过,就要死了?还是如此草率的死法。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绸子发了个梦? 他汗流浃背地盯着那枚通宝被狂素高高抛起,在空中急旋。 它的影子,倒映在陆华亭漆黑的眼底。在下落的瞬间,一把扇陡然将其打落,将未知的生死盖在了底下。 陆华亭望着雪白的扇面,半晌不语,谁也读不懂他脸上神色。 “叫你拿来给我,没叫你扔。”叮当一声,通宝被扫进抽屉内。他抬眼时,神情淡漠,一如对这府上的许多事,有时玩笑,有时又失了兴致,“你扔的不算。” 狂素和狷素对视一眼,瘪瘪嘴退到一旁,女近侍则转过身,继续取喂生肉喂那灰隼,好像都习惯了陆华亭的脾气。 陆华亭从抽屉取出两张荐书。 “长史真的要答应帮那孟宝姝,把她送到鸾仪阁去?”狷素见他把燕王妃的印信也拿了出来,忙问道。 他对那孟娘子没什么好印象,这娘子叩门求见数次,赶都赶不走,非说自己是陆长史远房的妹妹,刚从陇右进宫,请求一见。陆华亭根本没有开门,说不认识她。随后孟娘子便将这荐书,还有一片黄玉珏的碎片托人带给了他,又娉娉婷婷地走了。 现下看来,倒不是不认识,只是来者不善。所以狷素担忧。 陆华亭没有回答,将鲜红如血的印,盖在了空白处。 他心中却想着旁的事。 群青敢这么早便将苏润送过来,着实出乎意料。 但那黑狗血,孟观楼的辱骂,也是上一世未曾发生过的事。他还需要更多时间观察。 只是,他知道那女官和宝安公主感情深厚,偏要旁人占了她的位置,先一步断了她的后路。 印盖得端正清晰,陆华亭随手将荐书递给狷素:“告诉孟宝姝,答应我的东西,记得给我。” - 此时此刻,群青在拜别章娘子。 章娘子不搭理她,狠狠地骂一个犯错的小宫女。挨骂的小宫女哭着奔出门,群青心知章娘真正想骂谁,走到她面前,挤出一个笑:“章娘子,北库没有老鼠了。” 章娘子冷道:“跟我说什么?我管不了你了!” “娘子勿生气。差点连累了您,是我不好。”群青把北库的账本和钥匙整整齐齐地摆在章娘子面前,有些局促,“奴婢把这账册整好了,交还给您。” 章娘子望着这些东西,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家里是楚国那个皇帝给抄家的,你有恨,不想伺候他的女儿也是情理之中。可你也不能那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言讥讽她呀!你可知道那一刻,我连咱们俩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咱们埋在哪儿?”群青真有些好奇。 “就南边那个乱葬岗,有一棵大树——你能不能别打岔?”章娘子骂道,“宝安公主再落魄,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非得跟着那个、那个山里野人……你以为那是好去处?” 章娘子做了个两根手指在手掌上行走的动作。 “娘子,那是马匪,不是野人。”群青硬着头皮小声提醒,“马匪也分帮派,有自己的制度。” “原来你都知道!”章娘子讶然打断,“郑良娣马匪的出身,哪里做得了娘娘,封良娣是圣人顾念旧情,她烧了高香!明眼人都知晓,太子妃早晚会是宝安公主的,那她以后就是皇后,你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那可不一定,群青心想。 上一世公主的太子妃之位,有几分是她筹谋的结果。 她是来给自己的行为找补,早已编好谎言,但没想到,章娘子如此信任她,竟连借口都替她找好了。 章娘子口中说的抄家,不是她的遭遇,而是原本的掖庭宫女“群青”的凄苦身世。想到此处,群青将篮子内缝好叠好的冬衣递给章娘子:“劳烦娘子托人,把这个带给我阿爷。” 刚刚顶替宫女“群青”的时候,群青在她的阁子内,翻看了她留下的所有的痕迹,在柜里发现了她缝补了一半的冬衣。这个因病而亡的小宫女,每年都会给她阿爷送冬衣。 “群青”的父亲群沧,多年前因言获罪,连累家人罚没为奴,自己则判了个无期徒刑,还在牢里关着呢。 章娘子看到冬衣,面露不忍:“你说你得罪了宝安公主,以后该怎么办呢?” 群青听在耳中,忍不住望向章娘子,真有几分疑惑:“娘子怪我一时意气,我也想问娘子一个问题。” 她问:“这一路照拂,娘子坚持提携,我能感觉到。您就不怕得罪其他人吗?” 章娘子一怔。 随即,她的目光变得柔和,淡淡道:“我都在掖庭二十年了,有什么可怕?裴监作那老东西能将拿我怎样?你也看出来了,宝姝是世家女,她真正要去的地方是六尚。走我们这一遭,不过是被送进宫来历练、积累人情的。正因此,我才更要提携你。 “有人生来便注定了青云之路,你我却只是最卑贱的奴婢,错过这次出去的机会,你也跟我一样,在洗衣、涮恭桶里消磨二十年,把志气都磨干净?” 章娘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刚管教你们时那么凶,又打又骂,你从来没有记我的仇。你的能力和品性,本就不该在掖庭。我章四娘不是谁都提携,我看准了,你与旁人不同,你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群青神情一动:“娘子可是有事要托我?你说。” 无论是什么,她都会想办法做到。 “没没——别说,真有件私事。”章娘子扭扭捏捏地说,“若你日后有幸做了宫官,可一定把我给放出宫去。我和你经历差不多,儿时就入宫为奴,都没见过宫外什么样子。我可不想真的葬在乱葬岗里。” 群青点头答应,章娘子便笑了,扯扯她的衣裳,又整整她的发髻,也有些惆怅,“可惜,以后没人帮我管仓库了。那么大的一个仓库呀……” “群青!”群青上了路,又听见章娘子追出来,在身后高声地喊,“你性子太过不驯,但你要记住,你现下只是奴婢,要学会低头!我方才玩笑的,那理想可能有些太大。你做不了宫官便算了,活着更重要!” 说罢,章娘子福身低头,以掖庭宫女面对着三等宫女的姿态,遥遥相送。 低矮破旧的阁子夹出的巷道内,风将群青的衣裙和披帛高高地吹起。她隔着重重屋檐,望着那道矮矮的身影,心中几分震动。 上一世,她一意求死,似乎从来没回过头,便没看到这一路上有许多人,曾暗中相护,又在她身后相送。 原来她的命,这么金贵。 群青忍着眼中热意,也福下身,隔着数条巷道,屈身回礼,风动两袖。 这一世,活着……更重要。 10 第 10 章 清宣阁很大,也很荒芜。 栽种在南苑的花木已枯萎了大半,地上满是零落的枯叶,被风吹动。 若非亲眼所见,群青也没想到,原来曾经的对头郑良娣,生存条件这么差。 群青已很久没有做过粗使活计,扫院子扫得不太熟练。 揽月匆匆地提了一桶水过来,丢到了地上:“阁子里面也是你擦。” “是。” 揽月是郑知意的奉衣宫女,也是那天提醒郑良娣规矩的女使。她立在檐下,看群青还算听话,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嗤:“再有心机又有什么用?” 群青没说话,将落叶倒进南苑围栏里。 无他,实在是选宫女那天,她把拜高踩低演绎得淋漓尽致,在宫女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太差了。 在摸清清宣殿底细之前,群青做的,便是章娘子嘱咐的:低头。 揽月拿着话本进了殿中,郑知意的寝殿被她自己折腾的凌乱不堪,她把所有的衣裳试过一遍,赤脚站在一堆凌乱的衣裳中问:“圣人召我了吗?” “圣人很忙……” “皇后娘娘呢?” 揽月不忍:“娘娘,也很忙……” “我想见圣人,我想叫圣人给我点事做。”郑知意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在贴身婢女面前,红了眼圈,“叫我去做饭,叫我去养马也行,杨芙呢?她是不是见着圣人了,李玹是不是在她那里?” 揽月一把抱住她:“良娣,你现在已经是良娣,这些事不用你做!” “什么……杨芙又病了?本想骂她能解个闷,她怎么这么不禁骂,这楚国公主的心眼,可比针尖还小。她什么时候能好?” 群青竖着耳朵听墙角。几句对话飘进耳中,让她的神色有些凝结。 这郑知意,怎么跟印象中的不一样? 上一世,她只记得郑知意经常口无遮拦,戳杨芙的短处,生活上处处与杨芙作对,弄得公主食不下咽,时常以泪洗面,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时群青担忧公主,觉得郑知意充满恶意,斗起她来便也没有心软。怎么也没想到,找茬居然是因为寂寞。 贵主都哭了,那偌大的庭院中,却隐约飘荡着其他宫女的笑声,还有少女挣扎求饶的声音。 清宣殿的另外三个宫女——阿孟和阿姜拉着若蝉在北苑石桌上打长牌。若蝉的脸颊上贴满了代表欠债的纸条,她们还要把一枚晒衣服用的银夹子,夹在她的鼻子上。 群青本是细作,在宫中行走能低调则低调。她走过这几人身边,听见若蝉实在哭得惨烈,又折回来:“宫规不是不让打牌吗?” “你且宽心吧。”阿孟用力掷出一张长牌,“这地方反正不会有人来,就是违了宫规,也没人看见!” 郑知意封良娣后,太子李玹总共只来过一次,眼下他已经半年没踏足过清宣阁,使这地方几乎沦为一座冷宫。 郑知意无心管理,奴婢们也惫懒放肆起来。 群青伸手将若蝉鼻子上的夹子取下来,瞧了一眼,微微笑道:“你们不知道她为何哭这么大声?很疼,这会留下疤痕的。” 若蝉转过眼惊异地望着她,似乎不敢相信有人会管这种闲事,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 群青说完便走了。 阿孟和阿姜吃惊地望着群青离开的背影,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阿孟道:“若蝉,日后有人替你了。” 她们恐吓地推了她一把:“快去呀!” 群青正扫着前院,若蝉啜泣着将一块巾布丢在她脚边:“偏殿也归你打扫。” 说完,若蝉低着头看着脚尖,手攥着裙摆,不敢看群青的脸。 自然也没看到,树间一只云雀扑棱下来,落在群青的肩膀上一瞬,又飞远了。 “既然我要干这么多活,晚上估计很晚才能回去,你记得给我留灯。”群青语气平静,捡起巾布,将云雀递来的蜡丸掩藏好,绕过满脸愧疚的若蝉走了。 - 日落天昏,太极殿内刚刚结束议事。 来往的宫人、下值的官员在昏暗中难辨面目,只能勉强靠官服的颜色判断身份高低。 群青站在高耸的柏丛背后。片刻以后,有个着浅绯色袍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六娘,你是怎么回事!” 侧过头,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是群青那位同样做了南楚细作的青梅竹马,林瑜嘉。 她不寻常的举动,果然引发了宫内其他细作的反应。林瑜嘉用云雀给她送了要见面的消息,想必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们不都计划好的吗?你去宝安公主身边,再让公主荐你进六尚。若是不成,你退回掖庭,再找机会亦可。”林瑜嘉脸上几分愠怒,几分困惑,“那郑良娣是哪门子人,我们没一个人认识她!她宫中根本没有我们的人,简直太不便传递消息了。” 要的就是不便,群青心想。 林瑜嘉好大喜功,总将难以完成的任务指派给她。 上一世,她头一次接到刺杀任务,便是今年的年末,她原本不会刺杀,都怪她为了保命,做得太干净,后来一桩一桩的刺杀任务便全都给她,硬生生把她从一个习文的公主伴读,逼成了杀手。 群青不想做杀手。 倘若还让林瑜嘉能方便地联系上她,过上刀尖舔血的日子,弄不好活不了两日,便又死了。 她得找个地方养养身体,正好郑良娣宫中的司膳有一手好厨艺,做饭很好吃…… 群青心里盘算着这些事,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半晌才隐忍地说:“你告诉公主,我有我的考量。那郑知意与公主不合,总想暗中谋害她,这次你看见了,她想动手打公主!我在郑知意宫中更有用,还有机会接近太子。” 林瑜嘉死死盯着群青的侧脸,看出几分那曾经令他心折的清冷隐忍,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愧疚他刚才居然怀疑了群青。 群青很有主意,他从小就清楚。她做细作,无疑是一把快刀,但想要用这把快刀,就得接受随时被她划一道子的代价,这令林瑜嘉这个上峰很是苦恼。 群青就是太在意公主,才会小不忍而乱大谋,居然想着打入敌方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帮助公主。 “你的意思,你能制住郑知意,暗中助公主做太子妃,进而控制太子?”林瑜嘉叹息道,“你糊涂,你短视!一个马匪之女能成什么事?不足为虑的小人物罢了,哪里需要把你给搭进去。何况她已失宠,李玹堂堂太子,是你想接近便能接近的吗?” 他拂袖:“与其指望你去接近李玹,倒还不如去劝劝宝安公主识得大体,早日委身燕王来的更快。” 群青的目光如冷刃般一闪:“这么着急,你怎么不去委身?” 林瑜嘉一哽:“一说到公主你便胡搅蛮缠。” “看你这样恼怒,你也知道委身他人是一件耻辱的事啊。”群青反倒笑了,“宫倾当日,燕王强迫过公主,还弄伤了她。不是一个娘子有些姿色,便天生合该献祭,受这般耻辱的。” 林瑜嘉脸色铁青。 他家里是簪缨世家,他林瑜嘉饱读诗书,高低算个才子,不知为何,这娘子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的那种意味,让他觉得颜面尽失,暴躁得想发狂。 他深吸一口气:“你之所以还能在此处牙尖嘴利,都是因我在主上面前帮你打圆场,否则你现在已经惨了——这样看我做什么,怎么可能是我将你的行迹禀报主上?” 群青一怔,因为此时昭太子已在淮安称帝,建立南楚国。如今的南楚与长安,可以说隔着万水千山。 没想到昭太子离得那么远,却能对她的小小举动一清二楚。 “难道宫里还有别的细作监视着我们,随时回禀昭太子?”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林瑜嘉:“要不说你天真?宫里有两个‘天’级,连我都不知是谁……”意识到说多了,林瑜嘉闭上了嘴。 群青定定望着他,柔和地绽出一个笑容:“我还以为宫中所有的人都归你管,看来并非如此。” 林瑜嘉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觉察到她有挣脱之意,攥得更紧:“青青,别总是想套我的话。你仅为‘杀’,好好做你的事,不要问太多天级的事。” 南楚的细作机构,是楚国未灭时,楚帝身边一位叫禅师的谋臣花费数十年布局设计。 细作之间,有四个严密的等级,分为天、杀、地、绝,每一条线的上级都监视着下级,下级却不知其他线上级的身份,多条并行的线,结成了一张严密的网。 圣临元年,在长安城内的干活的南楚细作足有百人之多,偷取军机、实施破坏,让宸明帝夺得下江山,也坐不稳这个皇位。 李家人被折磨得头痛欲裂,夜不能寐,只能采取暴力清除的举措,一经发现,格杀勿论。上一世,群青是最后一批死去的细作。 其实当时,复国已然无望,但那禅师曾经给细作们定下一条死律,若发现有其他细作背叛南楚,必须要杀,否则自己同罪,这让细作们无法后退,只得自相残杀。 群青不怕昭太子,林瑜嘉也不足为虑,可她忌惮和憎恶这个深不可测、手段残暴的“禅师”。 前世今生,群青都仅是“杀”级。 林瑜嘉脱口而出,宫中还有两个“天”,那意味着,除林瑜嘉外,宫里还有两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她,她却不知那两人是谁。 如今宫内搜查着细作,这两个“天”,又严密监视着她的行动,若她有背叛南楚的举动,他们随时可能让她有送命的危险。 她麻烦了。 倘若老天爷有实形,已让她揪着衣领苦苦质问。 你干嘛不叫我重生在进宫前呢?啊? 群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掌纹,她的生命线明明那么长,没想到,身陷旋涡的棋子,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竟然是这样困难。 “青青,别怕。”林瑜嘉见她不语,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等做完这些,等楚国复国,我便娶了你,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不介意你的脸不能恢复,再不会让你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群青的身子僵住,方才涌上来的伤感瞬间退潮,她推开林瑜嘉:“你叫我来到底做什么?赶快给我,要上灯了。” 待天色完全黑透,太极宫内掌灯,八个宫门全部关闭,有宫人来各大殿门口值守。那时便走不了了。 林瑜嘉在她手心写“蓖麻油”。 “要这么多蓖麻油做什么用?”林瑜嘉要半斤蓖麻油,不是一两,足足半斤! “你别问,拿回来埋在这棵树下就是。”林瑜嘉说。 “蓖麻油是药用,宫中药物数额登记在册。想要这些,只能去东西市买。”群青说,“我是宫女,不能随便出宫,你应该清楚?你叫人出去买,不比我方便许多?” 林瑜嘉:“你又知我没去买?只是不够,远远地不够!何况我近日忙得很,脱不开身,你一向善解人意,怎就不能替我想想。” 群青看他神色烦躁,忍不住问:“你在忙什么?” “你等着吧,几个月内我必然成一件大事。”林瑜嘉眼神中有狂热之色一闪而过,可当群青追问什么大事,他却闭上了嘴,“青青,你若再推诿,我便当你,真是有了异心。” 群青神色收敛,实在问不出,上灯之前,两人各自离去。 群青回到清宣阁,把林瑜嘉握过的手浸在水桶里,用力搓洗干净。 上一世,她没接到过和蓖麻油相关的任务。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外界的事件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林瑜嘉已经起疑,这次的任务没法糊弄; 但她又必须想办法弄清楚,林瑜嘉到底要做什么。他急于送死不要紧,只怕连累了她。 她还没忘记,上一世林瑜嘉落在陆华亭手里不出半日,就把她和公主出卖得干干净净。 宫里两个“天”压在头上,一直躲避刺杀任务,是行不通的,除非尽早离开宫闱……但独木难支,只靠她一人,恐怕很难顺利地逃出去。 院中无人,黑暗中唯有阵阵虫吟。群青坐着想了想,口中模仿了一句鸟鸣,从怀里掏出一枚空蜡丸,丢在了草丛中。 不一会儿,一只云雀扑棱过来,将它叼走了。 已是深夜,群青回到住所。 没想到若蝉真的给她留了灯,橙色的光亮从窗户透出来。 但随后她听到若蝉哭泣求饶的声音,在她进门之前,灯灭了。 11 第 11 章 屋里有三个人:阿孟、阿姜和若蝉。 揽月是郑知意的家生婢女,入宫后升为二等奉衣宫女,晚上服侍郑知意睡在殿中,不用睡在住所。 靠门的地板上添置了一席铺位,是给群青的。 群青摸黑掀开被子,摸到一手湿漉漉的寒凉。她将灯点起,看清楚被褥上倒的是隔夜的茶水。再看那三个人,好像都睡熟了,谁也没吱声。 群青年少时的宫闱之路走得太顺,宫女们抱团欺生的手段,她有过耳闻,但亲身经历还是头一遭。 群青见她们睡得这么好,将湿被子推到一旁,拽过身旁人的被角,抢了她的被子。睡在她旁边的是若蝉,她闭着眼,睫毛不住地颤。 若蝉装睡,被子被掀起来,仍恐惧得一动不动,群青忽然注意到她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挂着一片桃木符牌。 这是个女冠,也就是民间说的道姑。 大宸到底有多缺人,连不足十五岁的女冠都凑来做宫女?这在楚国,是一件荒唐的事。 群青顿了顿,又把被子给若蝉盖了回去,取了一件外裳勉强盖着。 黑暗中,若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群青一怔,随即她的手被若蝉的手带着移动,一点点地摸到了插在自己褥上的一根细长的缝衣针! 若蝉的手缩回去,群青则将针取下来。假如若蝉不提醒她,只要一翻身,针就会划破她的皮肤。想到此处,针上的凉意,从指尖漫到了心头。 细长、冰凉的针被群青拿在指间把玩。她并不怕这尖尖的玩意儿,儿时阿娘总逼她练习刺绣,它已与她相伴多年。 她已多日没练过武,不知是否已经失去准头。这样想着,群青看了看手上的针,蓄了几分力,将手中的针朝着黑暗掷出去。 摆在架上的茶壶“砰”的一声炸开。 碎片带着冷水淋漓而下,浇了阿孟一身,她尖叫着坐起来,拍打着身上,失色地看向阿姜:“你怎么不关窗,风把茶壶吹下来,摔碎了!” 阿姜道:“是我没关还是你没关?” “肯定是你忘了关,哎呦,怎么这么倒霉……” 两人又气又怕,连忙捡拾碎片,衣裳被褥都湿透,觉是睡不安稳了。她们心中有鬼,又觉得邪门,可越过若蝉,群青规规矩矩地躺着,她离得那么远,身上裹着外裳,裹成了一只安详的蚕蛹。 “真是怪事!”阿孟埋怨,“我的眼皮跳个不停。” 群青早就睡熟了。复国和公主两块心头大石卸下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睡得这么香甜。 郑良娣宫里的饭也好吃:李玹虽不喜这位良娣,但在饮食上却从未亏待她,熟米、鱼肉、羊肉、新鲜的竹笋每日都送来。刘司膳的手艺如传言中一般出众,能将这些食材变着花样地烹饪。 阿孟与阿姜鄙夷的眼神没阻碍群青好起来的食欲:“果然是掖庭来的,没吃过饱饭似的。” 用木勺拌均匀饭,让颗颗晶莹的米饭饱吸浓香的烧鱼汤汁,群青又吃了一大口。 是啊,她怎么没发现饭这么好吃。 镜中,小娘子消瘦的两颊一日日丰盈起来,添上粉扑扑的颜色,愈发显得翘起的双眼灵动有神。个头长高几寸,头发更加浓密,头晕乏力、持针手抖的毛病也全都没了。绣针飞掷出去,能将封紧的窗户推开条缝,把阿孟半夜冻醒。 经历过缠绵伤病的人才会懂得,拥有健康的体魄,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到了第十日,陆华亭没有找来,也没有其他人找来,群青想,苏润那一关平安渡过。她的生存又少了一环阻碍。 晚上,群青拆开了芳歇的信。 若没记错,信是一年前她执意入宫时,芳歇气鼓鼓地塞进她包袱里的。上一世,她根本没拆开,因为有太多的牵绊,会让她难于赴死。 但这一世,她决定看看。 她抖开信纸,满信的注意事项,芳歇写道:“阿姐,你的命是我和师父一起救回来的,你欠我们一条命,不能自行处置,万望保全自身。” 第二页,他写:“阿姐,师父已南下寻你阿娘的踪迹,我守药堂等你。等你出宫,药房便是你的家,我们和当年一样采药、出诊、治病救人,好不好?” 群青猛地折起信,因为阿孟在她身后窥探。被人发现,阿孟嗤一声:“什么好东西这般遮遮掩掩的?” “家信罢了。”群青将包袱理好,放在床尾,“这么好奇,是家里没人给你写家信吗?” “你!”阿孟被戳了痛脚,恨恨地走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芳歇信中提到了阿娘,当晚,群青难得梦见了阿娘。 梦里,朱英把煮过的丝线理顺,缠绕成一枚一枚的线团。群青竖着双手帮阿娘撑着丝线,阿娘问她:你阿爷打猎带回来的羊腿,是想火炙还是清炖? 晃动的烛焰,倏忽破碎,换做惊惶的气氛,那是国破前夕,阿娘忽然失踪的那日。 阿爷用力捶着桌案:“我早劝过她!拦得住吗?这么乱的时节,我们全家人应该待在一起才是,她心里从来没有过你们。” 那是驸马凌云翼与怀远节度使李沣救驾后的第十天,宫中欢庆着北戎退兵,楚国皇帝和昌平长公主总算能在忠臣的拥护下平安返朝,任谁也没想到变数再生。 赶走了北戎,李家与长公主驸马凌云翼方才现出獠牙,回程路上,囚禁了皇帝与长公主,挟天子南下逼宫。 凌云翼还狠心抓来他与长公主十一岁的幼子凌云诺,将他立为“代王”,显而易见是要他做一个傀儡,以便两家把持朝政。 时玉鸣急道:“会不会是昌平长公主给阿娘发信了?阿娘毕竟是她的奉衣宫女,感情很深,如今长公主有难,阿娘定然去相救,说不定,她已在昌平公主身边了。” “她去有什么用?”阿爷哽咽道,“外面传言都说,长公主已经殡天了,连代王一起殡天了!” 时玉鸣和群青全都呆愣在原地。 昌平公主杨仪,是一个极度刚烈的女人。 楚国皇帝沉湎修道,她以长公主之身撑起朝政;无法接受驸马的背叛,不肯让自己的幼子成为旁人手中的傀儡,她竟寻着空隙狠心放火,将代王烧死在柴房内,自己跃进了滚滚江水中。 假如传言是真,昌平长公主死了,还把李家人手中的底牌弄没了,朱英若去帮她,肯定也已凶多吉少。 时玉鸣与群青都是少年人,何曾经历过兵变,时玉鸣的剑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群青坐在没有阿娘的绣房里发呆。绣房空空荡荡,她看见案上阿娘绣到一半的兔捧蟠桃发带,是给她过十六岁生辰用的,心便绞得生疼。 她无法相信自己失去了阿娘,更无法接受,阿娘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于是,在时玉鸣的啜泣声中,群青开始在绣房内不信邪地翻找。这个绣房平日只有朱英和她使用,她们母女常在里面说悄悄话,阿爷和时玉鸣都不知道。 她将房内翻了个遍,还真的发现了那只羊头香囊,以及香囊之内,朱英留给她的东西。 ——“相思引”的毒丸。 它们被蛇鳞胶包裹,又用水密封在瓶内,看上去像两只金灿灿的猫眼,依偎在一处。 还有张纸笺,上有朱英潦草的笔迹:“六娘,我意已绝,不必来寻。护身之药留你,至毒之毒,无药可解。寒香丸可镇压,黄香草、迷迭香可缓解。胶皮融于金,出水即有毒气散逸,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取出动用。” 下面,便是她对陆华亭说的那一长串中毒之症了。 …… 半梦半醒,群青忽然感到腿下有异动。 她腿下压着包袱,包袱内,便藏着这个“至毒之毒”。按照阿娘的嘱咐,哪怕只是弄破胶皮,都很危险。 是以群青身体紧绷,瞬间弹坐起来,吓得得围在她身边的三个人跌坐在地。 半开的包袱落在地上,细烛照着三张惊慌的面孔。 群青白皙的脸上犹有泪痕,目光却幽冷至极。 阿姜被这神色惊骇,一推包袱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就这些破烂谁稀罕?你日夜将这包裹放在身边,看护得这样紧张,揽月姐姐令我们检查,看你是不是偷了阁子里的东西,藏在包裹里!”她说着,忙将信件塞回包裹中。 群青检查自己的物件俱全,可见是刚刚翻开,一语不发地将包裹系好。 “你摆脸色给谁看?”阿孟气不过自己居然在一个掖庭来的小宫女面前气弱,两只手夺过包裹,“我们谁没被翻捡过,就你特殊,拿来,今日必须要翻!” 群青忽地抓住她的腕骨,反将她推个仰倒,阿孟毫无防备,后脑壳咚地撞在地上。 她呆了一瞬,爬起来推倒群青:“你敢打我!” “我们三个,难道摁不倒一个?来呀。”阿姜也扑过来,叫若蝉一起将群青压倒在地,“若蝉,来帮忙,否则回头打死你!” 被压在冰冷的地板上,群青的手像游鱼一般在数条手臂中间穿梭,抓住一条手臂一扭,生生地将若蝉推倒在阿孟身上。 两人一起栽倒,群青已爬将起来,掐着阿姜的脖子,将她叠在了若蝉身上。烛台被撞翻,蜡烛滚下来掉在了被褥里,两人也顾不上吃痛,忙尖叫着扑打火苗。 阿孟还想爬起来,却是徒劳。 她躺在凌乱的被褥间,睁大眼睛望着群青。 如利剑横在她脖子上的,是平时关窗用的铁杆。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也不知什么时候,它握在了群青手上。 群青往日并不特别引人注意,但今夜,她身上凝聚了一股杀气,黑暗中的双眸,点缀在面无表情的脸上,如鬼魅般森然。 两息之间,群青冷静了些。 她心知不好,没有控制好情绪,这种属于刺客的身手,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宫女的身上的。 “你们知道,掖庭之中宫女那么多,凭什么是我被选出来吗?”群青垂眼,拍拍阿孟的脸蛋,“你,到过掖庭?” 阿孟摇头。 没有就最好。 “身为这宫中最低贱的奴婢,掖庭里,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如意要发泄出来,受不住欺辱的,早就一头撞死。能留下的,怎能没几分本事?我自幼在掖庭打架打过来的,那里谁都知道躲远一点,你们倒是胆大。” 想象一下那场景,阿孟登时牙关打颤。 阿姜还想还手,听完,脸上也浮现出了几丝恐惧,若蝉更不必说,早就悲泣起来。 “你们遵循揽月的规矩,欺到我头上,从今日起,这规矩就改了。”群青掐住阿孟的脸,“谁若再敢犯,试试掖庭的规矩。与我道歉!” 她扬起声调,三人顿时叠声道歉。 群青挪开铁杆,阿孟一阵疯狂扭曲的咳嗽。她脖子上留下了铁杆的锈痕,这看起来青青紫紫,确实吓到了其他人。 群青探过身,准备将铁杆挂回窗边,便见阿姜极速地爬行,迅速躺倒在了铁杆指着的铺位上,拉好被子,两眼乖觉地望着群青,阿孟见状,也直挺挺地躺在了她的旁边。 “……”群青掂了掂,忽然觉得这铁杆还算趁手,便放在了自己床边。 群青一拉被子躺下了。那三人敛声闭气地观察她,见她半晌没有异动,才敢闭上眼睛。 这夜格外地安静。 啜泣声幽幽地响起,若蝉细微的啜泣,打破了这份安静。 群青忍不住睁眼:“你又怎么了?” 灯下,若蝉捧着一件袖衫:“方才……你、你将我摔在烛台上,皇后娘娘赐给给良娣的袖衫烧穿了,我缝补了五日,线用完了,明日良娣定然饶不了我。” 那件金霞色大袖衫是郑知意最爱的常服之一,背后拿金线绣了孔雀,孔雀翎子脱线了,特地从尚服局要了一段金线,交给婢女补绣。谁都知道郑知意对它的看重。 群青说:“拿来我看。” 若蝉心知最终的罪责肯定会归到她一人头上,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将衣裳递来。 袖衫背后被烧出一道焦黑的裂缝。群青接过剩下的金线看了看,确如若蝉所说,只剩三根,就是全用上也不够修补。金线贵重,尚服局有定数。若再去申领,这事情便瞒不住。 何况就算是够用,拿金线补在金霞色上,也是粗陋难看。 群青拿拇指摩挲袖衫,这袖衫薄如蝉翼,是昂贵的纱罗。她对若蝉道:“我原本不想帮你。你知道我为何不想帮你吗?” “因为刚才,你也对我动手了。被逼着动手,也是动手。”群青的声音凛冽。 若蝉的头埋得很低,低低地哽咽着。 “我可以帮软弱的人,但从来不帮不知恩的人。”群青把金线抽出来,看她一眼,“我帮你过了这关,你如何回报我?日后洒扫,我要你帮我承担一半。” 若蝉连忙点头。 “我还要你永远不背叛我,就算是被逼着也不行。” 若蝉一怔,因为难为情,脸色涨得通红。她点头时,拿袖不住地擦着眼泪。她愧疚,也惊慌,不知群青能如何帮她,都烧成那样了! “第三件事。”金线绷在群青的两指之间。她的手指细长,拇指的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抵在在那根金线上,轻轻一抖。 若蝉只疑心自己看花了眼,那根细细的金线自中间一分为二,赫然变成更细的两根。 群青将其中一根抽出,又是一抖,如戏法一般再次一分为二,手指间的两根丝线,已是细如蚕丝。 金线的制法,是将金箔拉成极细的金丝,与数根丝线编缠在一起,做成金线。群青此举,正是将此线拆回原状。 她拿针将金丝挑出去,理好拆出来的九根丝线。剪掉烧焦的部分,娴熟地穿针引线。若蝉屏住呼吸瞧了一会儿,惊异地看向群青,像是看世外之人。 群青的乌发披在肩上,侧脸冷凝,刚下针时,手感还有些陌生,很快,便找回了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她手下模仿着丝罗原本的纹理,密密地补上缺口。 若蝉望着袖衫,看直了眼睛,见那缺口逐渐复原,变成孔雀翎上一缕灵动的绒毛,几不敢喘气。 “第三件事。”群青将袖衫递给若蝉,“日后为我消灾祈福。” “什、什么?”若蝉愣住。 “你不是女冠吗,应该会作法吧?”群青将那刺绣羊头香囊放在枕上。 若蝉早已忘记问她如何看出自己的身份,见她神色认真,不似玩笑,连忙行礼:“娘子信鬼神?那、那是再好不过,此物、此物是娘子的护身符,我会用尽毕生所学,日夜发愿,给娘子消灾祈福!” 群青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躺下。 身为一个朝不保夕的细作,求神拜佛也是她保命的方式。 这香囊说是护身符,也不算错。 香囊是阿娘所赠,里面装的腰带扣和两根剑穗,则是她阿爷和时玉鸣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遗物。 阿孟和阿姜竖着耳朵,安静地听了全程。听到此处,阿姜再忍不了煎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从枕下摸出一锭金:“青姐,我喊你一声姐,你是有本事的,想来早晚也会知道:我和阿孟不是硬要为难你,乃是鸾仪阁的宝姝,背地里给我们银钱,托我们好好教训你一下!” 12 第 12 章 天蒙蒙亮,阿孟和阿姜就来到鸾仪阁。 同样是贵主寝宫,鸾仪阁与清宣阁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碧瓦飞甍,琉璃宫灯,院内芳草树木繁盛,都彰显出这宫殿的贵气。 殿门推开,宝姝从阁子内出来,她柔软鲜艳的衣裙逶迤在玉阶上,腰悬的镂花香球叮当作响。 宝姝垂眼看着眼前两个躬身的宫女,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我知你们好奇,好奇我如何得罪了公主,还能来侍候公主。”她取出一封荐书,在阿姜和阿孟的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了吗?” 阿姜一眼便认出那通红的印戳是燕王妃的印符,忙把头低的更低:“原来是燕王妃引荐。谁不知道如今燕王妃暂领内宫事务,您得王妃垂青,日后还会高升。能跟我们为伍,是我等的福气。” “我确实不屑于做宫女。”宝姝笑了,她眼下有一颗小痣,笑容柔美,却有目中无人之态,“你们争来打去抢破头的差事,在我眼里什么都不算。无奈有些人,竟拿内廷中的小把戏暗算我,我初次进宫,才着了她的道。” 那一日,面见宝安公主的礼仪和说辞都是她家里人教过的,不可能出错,宝姝想来想去,问题只能出在那起疹子的宫人给的绣片上。 “让你们办的事都办了吗?”宝姝问。 阿姜:“办了!我们给群青被褥泼水,床上藏针,鞋里放石子,碗里放草叶。” 阿孟:“我们把内外宫苑所有的活都给她干了,干到半夜也干不完。” 阿姜:“我们都不和她说话,她也见不着良娣,就叫她在院里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孟:“对对对,她若反抗,我们就按着她一顿好打,打得衣裳遮住的地方皮肉外翻、浑身青紫、鲜血直流。” “好了好了。”宝姝对卑贱宫女的惨状没有兴趣,也从不屑自己动手。在她看来,只需微薄钱财,便能让这些人窝里斗起来。 那日群青害她被公主当众罚跪,颜面尽失,宝姝自小到大哪里吃过暗亏,她掏出一把金珠道:“她既然用宫里的手段对付我,你们便同样用宫里的手段好好惩治一下她,让她在自己选的地方过‘好日子’。我的钱多的是,用完了再来找我要。” 金珠抛到手上,阿姜和阿孟千恩万谢地走了。 只是转过墙,两人便凑在一起数起金珠:“八、九……老天爷,她给了九枚金珠,散财童子吧!” 阿姜把金珠收进香囊:“总觉得这钱,拿手上烫手。” 阿孟鄙夷道:“是那宝姝人傻钱多。青姐不是说了吗,要到的钱,就当是赏我们的……” “你真信啊!她得罪宝姝,我们得钱,她图什么?这宫里没有不吃孝敬的人。”阿姜道,“我觉着,这是青姐对我们的一种考验。小心晚上回去,她再赏我们一顿毒打。” 两人对视一眼,争先恐后地跑回清宣阁,拦在群青面前。群青退了一步,水桶里的水险些泼出来。 “青姐,我们按你说的做了,那宝姝当真给了九枚金珠,还叫我们继续折磨你。”两人将金珠双手奉过头顶,“妹妹们不敢藏私,请姐姐享用。” 半晌不见群青回音,阿姜偷瞄一眼,只见群青垂眼望着金珠,笑眼中带着几分意气,几分轻蔑,竟轻巧道: “这是买我尊严的钱,我不要。” 说罢她便提着桶走了。 尊严……那是什么意思? “青姐!”两人面面相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一路追着群青,阿孟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桶,阿姜则抢过了布帛,讨好似地擦起了栏杆,“姐姐让我们打听的事情,已打听非常清楚,那宝姝是燕王妃引荐到公主身边的。” 燕王妃?群青觉得奇怪。 首先,萧云如不是南楚细作。如果她是,昭太子就没必要整日逼着公主委身燕王,是现成的燕王妃不好用吗? 萧云如既是普通人,还是一个处事得体之人,那日宝安公主和宝姝起了冲突,萧云如旁观全程,按她的性格,应该将宝姝和杨芙分开,以免两人心存芥蒂才是,没有道理将宝姝再送到宝安公主身边。 除非这宝姝的家世背景,高贵到让萧云如也无法做主;要么,这不是萧云如的主意,引荐宝姝的人,似乎完全不在乎杨芙的心情,那必然也不会是燕王了。 登时,群青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要知道,鸾仪阁乃是南楚细作们的一个据点,有宝安公主帮忙遮掩,行事方便。陆华亭可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把宝姝安插进去,盯着公主的一举一动? 看来得提醒林瑜嘉小心了,叫细作们没事别跟宝安公主说话,免得被捉住一串,连累到她。 她正在沉思,阿姜又说:“青姐,还有个消息,是我们俩刚才偷偷听来的:那宝姝使劲儿地鼓动宝安公主争取身份,将来好在后宫立足。宝安公主便说,她是想嫁太子,可是偏偏有咱们良娣,她堂堂的公主,怎能为妾。” “那宝姝就说,太子妃之位肯定是公主的,咱们良娣不足为虑,听话也就罢了,若没有自知之明和公主相争,她也有把握抢赢。宝安公主就没说话了。青姐你说,她们是不是密谋要害咱们良娣呀?” 群青听了,却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问:“寝殿有高墙,你们怎么听见的?” “我踩在阿孟肩膀上翻进去,悄悄地潜到墙根底下。”阿姜做了个潜伏的手势。 “你多沉哩,能不能少吃点饭。”阿孟拍打肩膀,“新衣裳都给你踩脏了。” 眼看两个人又拌起嘴来,群青忙止住她们:“然后呢?” “然后,她们就说……什么咱们良娣本来就口无遮拦,说多错多,机会落在头上也抓不住,每次面圣都得罪圣人,那旧情总会消磨光的。宝姝再想办法给圣人卖卖好,两相对比,谁还不说公主门第高、识大体。” 群青听罢,转身走了。阿孟和阿姜只当那金珠是干活的报酬,卖力地替她打扫起来。 这情形被阁子内的揽月看在眼中,又惊又气。 才来几天,如此会邀买人心!她分给群青的粗活,一转眼,全都被别人抢着干了。 好在若蝉从住所跑了出来。她和阿孟和阿姜说了几句话,竟然也抄起了扫帚,认真地扫着落叶。 揽月气得猛地将窗户关上。 南苑,群青挽起袖子,拔着芸香草。 她一边拔草,一边琢磨公主和宝姝的对话。 不奇怪。上一世,公主也跟她说想做太子妃。 李家去怀远之前,住在长安,李玹的生母与皇家沾亲。李玹小时候偶尔随母进宫拜会,和杨芙也有数面之缘。比起和燕王,杨芙确实与太子更加相熟,多了童年的情谊,她长大了,还如儿时一般叫他“玹哥哥”。 因此,群青对杨芙喜欢太子这件事不疑有他,根本没想过,公主会和燕王产生什么牵绊。 群青一直以为,观中失贞后,杨芙拒绝太子的求娶,是因为太子在怀远已娶亲,他的妻郑知意不愿让杨芙做这太子妃,压在自己头上,杨芙则自恃身份,不肯为妾。两人无法达成一致,只好把事情搁置。 如今看来,固然有这原因,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被她忽略。 从杨芙拒绝太子,到央求她争夺太子妃之位,这两个节点中间,发生一件大事:萧云如带着萧家军求嫁燕王,圣人封她为燕王妃。 所以,杨芙非得做这太子妃,可能是在与燕王暗中置气。 想明白这点,思路畅通,群青闭上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宝安公主的言不由衷,会平等地坑害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群青现在不恨宝姝,反倒有点同情她。 只是,宝姝说的一点引起了她的重视:相较于公主,郑知意出身低微,实在缺乏在皇宫内生存的本领,言行举止都容易引来灾祸。 她记得,好不容易有一次宴席,郑知意就真的出言不逊,惹恼了圣人和马皇后,以至清宣阁的用度裁减,那做饭好吃刘司膳也给调走了…… - 清晨,群青提着水桶进入殿中,揽月剜她一眼:“没看到良娣坐在这里吗?出去扫院子。” “先殿内,再殿外,是以免将扬尘带进殿中。”群青却分毫不退,行礼后擦起了屏风,同时悄然观察郑知意。 郑知意穿中衣坐在镜前斗蛐蛐。几乎每天,她都是未及梳妆便开始玩,一直玩到夜晚。在这偌大的宫城内,揽月用能搜罗来的一切新鲜玩意,来填补她无事可做的光阴。 郑知意的阿爷曾经说过她像花一样美好,在山寨内被众人簇拥的时候,郑知意曾经一度相信。 直至李家打下江山,将她带进宫封了良娣之后,她才知道,这是假的。她什么都不是,她既无才,也无貌,阖宫的人都悄悄地说,她根本配不上太子。 空气里流淌着浅淡的香气,抚平了郑知意没来由的躁意。 郑知意从镜子中看见群青跪在地上,双手推动棉布擦净每一块金砖的影子。 群青的身姿纤薄,以至于跪姿也赏心悦目,且她做事时有种虔诚之态,不经意间便让人盯着她看。 好久没人擦地擦得这么专注了,专注得郑知意目不转睛,想知道当宫女是不是会少很多烦恼。 “这是什么味道?”郑知意问。 群青抬头:“奴婢在水中加了芸香草,是以……” “让你说话了吗?”揽月把梳子叩在桌上,群青善收买人心,如今让她心惊的“登堂入室”的场景终于发生,“谁许你在屋里现眼了,出去!” “你过来些。”郑知意却招招手,发出了完全相反的指令,“芸香草?从哪来的?” 揽月结舌,眼睁睁地看群青把桶推到了郑知意跟前,还花言巧语:“回良娣,南苑摘的。其实我们的南苑很大,眼下荒芜,未免可惜……” “你再擦一下,让我瞧瞧。”郑知意忽然打断。 群青的确有意接近郑知意,但此时也摸不准她的意图,只得硬着头皮又擦了一下。 郑知意忽地从凳上跳下来,抢过群青手里的布帛便跪着擦起地来,活像是对着门槛进行三拜九叩。 她想知道,擦地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快乐。 “良娣,你在干什么呀!”揽月大骇,“若是让人看见了……” 群青也吃了一惊,连忙和揽月一起抢夺郑知意手里的布帛。 一阵笑声传来,寿喜踏入殿中:“良娣可是知道圣人有旨,故而提前接旨了?”说罢,四面嗅了嗅,赞许道,“好香啊。” 寿喜是在太子身边的内侍,郑知意仰头,没有反应过来,揽月拽着她腾地站起来,半晌才想起行礼:“寿喜公公。” 群青跪在屏风边,心道不好,不会这么快就迎来了那次得罪圣人的宴席吧…… 她还没来得及调.教郑知意。 果然,寿喜宣读旨意:宸明帝和皇后宣郑良娣、太子共用午膳。 百忙之中迎来一顿正式的家宴,清宣阁一下子沸腾起来: 太子良娣面圣,要经过净面、漱口、更衣、梳头、上妆等多道工序,四个大宫女全都上手帮忙。可是这一年来,郑知意面圣只两次,揽月她们对这些不甚熟练,不免手忙脚乱。 郑知意出了一头汗,看着群青跪在地上,道:“还擦什么?赶快过来帮忙啊。” 群青洗净手,迅速到了郑知意身边,把郑知意的头发理顺。 阿姜说:“西边有战事,圣人忙死了,忽然宣良娣见面,不会是咱们良娣把宝安公主给气病了,要问罪吧?” 揽月:“你傻了吧?这是家宴,圣人只传了太子和良娣,没叫其他人呢。只有咱们良娣才有资格伴在太子身边,无名无分的,圣人干嘛袒护她。” 郑知意被揽月一捧,又有了信心,眼中也有了光亮,直把口脂往唇上抿:“圣人和娘娘往日对我最好,肯定不是提点我,是要提点李玹!我是他们李家明媒正娶的儿媳,他不来看我,倒有闲心去杨芙那儿,给她烹茶、煮酒、剪花枝,这像话吗?” 揽月却一顿:“良娣,往日是往日,如今圣人已是国君,殿下已是东宫。您在圣人面前,尽量不要责怪殿下。就怕因此事,让良娣和殿下离心……” “好不容易见到圣人和娘娘,我连他的状都不能告?”郑知意不明白,“当初若不是我阿爷照顾他们李家,还没有今日的李玹呢!” 一抬头,郑知意一怔,凝聚眉心的怒气散开。镜中自己的发髻高耸,露出饱满的额头。 郑知意一直喜欢这种繁复贵气的簪花髻,可宫女们都不会梳,只好作罢。方才她们说话,群青一言不发,手上的动作却极为利落。 群青从郑知意的眼神中觑出她的满意,将匣中的绢花拿起来,循循善诱:“良娣的绢花有些旧了,用鲜花会更好看。” 郑知意眼珠子转过来:“都旧了,你还给我用,我看宝安公主头上戴的是金饰,难道你觉得杨芙配金,我只配这布做的花?” 她不按常理出牌,群青一时哽住。 当了数年的谋臣,她对轻重缓急极度重视,很难相信郑知意会在这个马上迟到的节骨眼上拷问她,让她急出一身冷汗。 群青不禁想起上一世,为扶公主做太子妃,她在幕后与这郑知意宫斗。她都没怎么用力,郑知意就自己倒了,害死她自己的,就是她这烂漫的性格,和讨人嫌的嘴。 但她既然选择躲到清宣阁,便没有后退的余地。 “金玉是俗物,鲜花是灵物。”在郑知意说下一句话之前,群青拿指头抬起她的下颌,阻止她张嘴,在绢花旁簪一只金钗,“不信,良娣比一下。” “似乎是花更好看……可确实褪色了。”郑知意果然转移了注意力,酸溜溜道,“鲜花,不过有鲜花也不会送到我这里来,好东西不都紧着杨芙吗?” 鸾仪阁里,李玹剪过的那枝花,让她想起来就神情黯淡。 群青道:“这时节,护城河边山茶花和玉簪花都开满了,百姓喜欢去那里游玩,摘下一束插玉瓶中,能放很久。” 郑知意半晌不语,神色变得更加微妙:“我都多久没出宫了,你说的这些我哪儿知道?” 想当年,她舟车劳顿地过来,连长安城的样子都没看完整,就关进了牢笼里。她倒是想去,但李玹不让,说外面全是细作。 “揽月,你今日出宫,为我摘点玉簪花吧。”郑知意回头嘱咐揽月。 为这突然落在头上的活计,揽月剜了群青一眼,压着怒气说:“好啊,还有菱心记的荷花糕,是殿下最爱的,每年来长安都要买,奴婢也去顺便买来。” 一群人慌慌张张地出了殿门,群青扶着郑知意上了车辇,忽地攥住了郑知意的手:“良娣若想太子殿下垂青,记住,席间万不能提‘你们李家’这四字,若想说话,便咬住嘴唇,若还忍不住,便说,你想阿爷了!” 群青才过了几天轻松日子,真的不希望司膳被调走。 郑知意惊呆了,为这奴婢的莫名的僭越,而且她抓得她好疼,疼得她几乎要龇牙咧嘴,用力把手抽出来,郑知意骂道:“放肆,要你多话!” 她看向揽月,揽月脸色难看,却破天荒地没有帮腔:“良娣,她说的倒也不错。良娣,小心……” 彩车带着郑知意走了。 群青转向揽月:“出宫摘花和买点心的事,姐姐若忙,我愿意分忧。” 揽月也皮笑肉不笑地转向她:“好啊,既然你这么会献殷勤,便多跑一趟吧。” 说着,她把装碎银的香囊重重塞进群青手中:“记好了,买三盒点心交给我,一盒都不能少,否则有你的好看。” - 许久未见的长安城,呈现在眼前。道路两侧店招挂满,阁楼错落,热闹的吆喝依旧。摊主手中摇晃着拨浪鼓,另一个摊位前,几个小孩在挑选香瓜。 群青裹着羃篱,顺着人群穿过西市。 从前西市还有踩火圈、变戏法的,只是国破时长安夜乱,让这些江湖艺人踪影全无,倒是添了一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在摊位前吃讨来的饭。 群青向前走了两步,忽见前方拥堵不通,层层叠叠的人头,是曲折地从二楼排到了一楼的食客。 群青心中感觉不妙,向上一看,那食坊的匾额上赫然写着“菱心记”。 那排队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人,人贴着人。 群青裙摆微动,走到队尾,才发觉她以为的队尾根本不是队尾,墙后不知还折进去多少人。 她脚步一停,扭头返回了队中,忍不住问一个青年:“郎君,这家点心真这么好吃?” “娘子问的什么废话。若不好吃,我能在这排吗?” 群青看了一眼楼上:“可是这么多人,店家做得过来吗?” “所以每人限买一份,每日也不过供应两百份而已。”队伍中的人听见,纷纷抱怨起菱心记伙计动作慢,真要把人热死在街面上。 群青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 就算她现在排队,顶多只来得及买一份,如何买得了三份,且这般排着,宫门下钥前不一定能赶回去。 揽月明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故意挖坑为难她。 群青想了想,自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金珠,递给那青年:“郎君可愿相让?” “什……什么意思,你要买我买的点心?”那青年指着自己,“不行!我大清早起来,好不容易排到此处。” 可金珠贵重,他不由多看了两眼,“你想让我代你买不是不行,再加十两银子!” 不料群青转身便走:“太贵了。” 她的钱还有别的用处。 “哎你这小娘子!看你出身应该体面,怎得这般无礼?自己不愿排队就罢了,你还嫌贵……” 群青已经往前挨个问去,人皆摇头拒绝,柱杖老者还拿白眼翻她。群青心想,不就是不要脸吗,左右她现在的脸被羃篱挡着,她往前问一百个,总能找到一个愿意的吧。 果然,有个妇人远远叫:“娘子,你出钱买我的位置吧,我愿意!” 这妇人因儿子病重,闹着要吃点心才来。点心日日都能买,金珠却不常获得。两人迅速完成了交易。 还有个替父母跑腿的七岁小孩也闹着换金珠,群青买了个糖人送他,嘱咐他买完荷花糕,千万要在道边等着她。 群青用最短的时间找好三个人,便提篮往西市走,一个穿黑衣的青年与她擦肩。 此人腰挂鹿皮佩刀,虽着常服,却难掩身上紧绷的锐气。他看看排到了老远的队伍,又看看群青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自怀里掏出一大锭金,径直走向那妇人。 妇人面露难色,摆手:“老身刚刚已答应那娘子,她还说取走时会再给我结十两银……” 青年又掏出一锭金。 两人迅速交换位置,妇人以袖掩住脸,惭愧地离开。人高马大的青年则大喇喇地站在了队伍中,拿手挡着烈日。 13 第 13 章 至于群青,已走到东市,一面走,一面看。 “娘子,买一根糖葫芦吧,我家糖葫芦长安城内最鲜甜好吃。”一个摊主往她手里塞了一根糖葫芦。 群青掀起羃篱,看了两眼这红艳欲滴的糖葫芦:“谁说新鲜了,糖都化了,还有新的吗?” “这还不新鲜?娘子随我进店,我从糖锅里给你取!”摊主掀开帘子,将她引进铺中,又吩咐道,“月娘,帮我看着摊位!” 一个妇人“哎”了一声,错身从铺里迎出来。 群青一进门,是个狭小的铺子,帘子后连接着一家人睡觉的阁子。摊主将门窗掩好,打开锅盖,捞一根糖葫芦塞给群青:“青娘你吃,都是早上现做的。” 他说话的神态与表情,已与方才截然不同,声音很低,而双眼透着警醒:“几天前收到你发的信,我日日都在等你,难为你记得我还留给你一只空蜡丸,出什么事了?为何突然出宫?” 原来这摊主也是一个南楚细作,名叫安凛,平日安插在东市之内。 群青没有透露太多,只向他打听宫里的“天”。 安凛说:“当日我伪造身份送进宫的几十个细作,如今折损得剩下不到十个,都是小角色,不是‘天’。我也不知道宫里那两个‘天’是谁。” 群青把羃篱掀起来,双眸注视着他,看上去隐忍至极:“安大哥,今日出宫,是因为林瑜嘉欺人太甚,我做不下去了。你是我唯一认识的‘天’,我能不能……日后改做你的下线?” 安凛闻言一怔:“入宫之前,早劝过你,宫内危险,且那林瑜嘉是个伪君子。可你当日非得进宫,说要去找你的姐妹,说她没了你不行。” “……”自己当年说过的话,就像一个巴掌呼在群青脸上。 安凛见群青握茶杯的手攥紧,指节泛白,也不再戳她伤口,只是心存疑惑:“青娘你是能忍的人,那林瑜嘉可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逼得你不得不出走?我早知道他爱强占你的功劳,在主上面前邀功。他又给你派任务了?” 群青看起来气得要发抖,嘴唇却闭得很紧,一言不发。 安凛观察她半晌,神色一松,眼中反透出几分欣赏:“嘴这样严,又能做事,哪个‘天’不想有你这样的‘杀’?那林瑜嘉杀鸡取卵,是他蠢笨。这般无能短视之辈,早晚会被取而代之。” 群青心中一动:“那你同意我跟着你了?” 这便是群青想出的出宫办法。 宫内两个“天”,单靠她一人之力实在难以逃脱,便想借助另一个“天”的力量,帮她成事。 安凛从前在楚国金吾卫内任职,后来便做了细作。楚国破后,群青在清净观几乎丢掉性命,被救起后在宫外将养,是安凛第一个找到了她。 他告诉她昭太子已经建立南楚的事,拉拢她图谋复国大计,又帮她返回宫中,还算是个可信之人。 进宫前,安凛负责教授群青近身搏杀之术,因她性格坚韧,又很聪明,他对她很是欣赏,本想要留她在宫外做他的下线,谁知她执意进宫与公主作伴。 安凛觉得可惜,便留给她一只空蜡丸,让她改换主意时再联系他。 只是细作之间,因身份特殊,本就感情淡漠,互不信任,再加上时间久了,她不确定安凛的想法是否变化,于是发出这只蜡丸试探,只盼他如今还需要她。 群青已冒险现身,诚意十足,安凛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半月前正好折了一个‘杀’,你愿意顶上自是很好……只是那个‘杀’被安插在平康坊肆夜楼,那等烟花巷地,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小娘子……” “没关系。”群青毫不犹豫地应下,“我可以。” 无论在哪,都不会比宫内危险。她现在只想尽早离开旋涡中心,先出宫来,在越来越繁盛的大宸中保全自己性命,再想办法寻觅阿娘、图谋脱身…… 她答得如此爽快,让安凛有几分惊异,他沉吟片刻,又道:“青娘,就算我应了你,出宫也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有一件事,你得做:把你的宫籍拿出来。” 群青望着他,一脸茫然。 “你该不会以为,随随便便便能跑出宫吧?”安凛失笑,将木窗推开,示意她向外看。 群青看到闹市当中,几个身着银甲的兵士,正在盘查一个领着幼童的妇人手上的文书。 “你进宫快一年,户部外面推行符信制也快一年了。凡出入各大城池官道、要塞者,须有符信为证;长安城内也随时有户部的人抽查,不持符信者可以直接羁押,为的便是将我们这群不见天光的细作赶尽杀绝!” “当时你进宫时,宫内还乱着,是故那病死的宫女群青前脚被拖出尸体,后脚你便被我的‘杀’带进掖庭,顶她的身份,如今却是根本不可能了。”安凛说,“如今六部已经走上正轨,宫里也有燕王妃管理,很难再找到纰漏。” “那张纸就是符信,需要随身携带?”群青观察了一会儿,指着那妇人道,“那宫籍呢,是宫女的身份文牒?就如从前,百姓的户籍一样?” “正是如此。”安凛道,“只是如今,城内百姓都被户部清点统计过,换了特制的符信,每日带在身上;贱籍的乐妓、巫医,就连流民都有,只是种类不同。你要出宫,先过了宫内那关,他们会把盖了驱逐印的宫籍给你。” “我能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宫籍帮你换了符信,等林瑜嘉追出来,你已进了肆夜楼。这肆夜楼可是个吃娘子不吐皮的地方,林瑜嘉绝对要不出人,届时我再禀报主上,把你要过来。” 结合安凛方才说的话,若没有这符信,连出城都困难,这令群青心中一沉。她想了一想,问:“安大哥,这符信看起来不过一张纸而已,不能伪造吗?” “你当李家人是傻的?户部自有验证之法,不被外人所知。户部尚书原是燕王的部下,此法听说是燕王府一个姓陆的谋臣想出来的,我们也曾想过假造,或是探听验证的办法,折了好几个人,如今户部是一个人也没了。”安凛抱怨。 二人一起看着那妇人和孩子被官兵带走,西市内一阵混乱,但听说是调查细作,很快又恢复了秩序。 群青心底一片凉意,仿佛那个被带走的人是她自己。这雷霆手段,如此令人窒息,姓陆的谋臣,不会是陆华亭吧? 想到此处,群青暂时放弃冒险作假的念头:“需要带驱逐印的宫籍,就是得走正路出宫,倒也无妨。我已有个想法,只是需要点时间。” 她记得上一世,这一年的年底,会有一次大放宫人的庆典,只是这是因为重生才得到的信息,不便说出来。 “宫中管理森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凛好像在安慰她,“左右你也不必着急……听说主上已给我派了一个新的‘杀’,接替死了那个的任务,她已在路上。若此女还不中用,我会联系你,到时才需要仰仗青娘你。” 群青不由得看向安凛,安凛的神情有几分不自在。难怪他刚才吞吞吐吐,答应得并不爽快,原来他已经有一个新的下属备选了。 安凛固然欣赏她,但假如昭太子新派来的这个新的“杀”能力卓绝,将宫外事务完成得井井有条,那还有她什么事?那样,他便没有那么强的动机帮她出宫了。 “安大哥,既然有细作折损,想来这任务有些难度。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杀’的任务是什么?”群青用黑眸望着他,“我愿意跟她竞争。我应该是更快的那个。” 安凛也吃惊地看向她,这细作的任务费力又危险,每个人接到任务,都须得闭着眼睛做一番心理建设,没想到这也能竞争! “那林瑜嘉,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急切脱身。”安凛不禁道,“他不会是……仗着婚约,对你动手动脚?” 见群青低头不语,安凛心中愈加同情,对林瑜嘉的嫌恶之情也愈深:“我会在主上面前帮你参这个林瑜嘉的,什么东西……” 两人正说着,忽地从内室跑出一个女童,撞见群青,一脸委屈地转向安凛:“阿爷,你说好将糖葫芦留给我的……” 群青忙将糖葫芦递给了女童,有些意外:“安大哥,你都有孩子了?” 安凛细心给那女童理好衣裙,穿好虎头鞋,戴好脖子上红线穿的骨哨,打发她出去玩,方尴尬地回复:“卖油饼的月娘的郎君死了,孤儿寡母的,我们便凑成一家,扶持着过活罢了。” 提到家人,几丝不自在的温柔从安凛眼角的褶皱中溢出来,和从前的冷厉模样大有不同。 群青望着他,感觉有欣慰:一个有家人牵绊的人,想来不会为南楚疯狂的卖命了,以后若能跟着安凛,应该能轻松不少,届时更容易脱身。 对话既已经被打断,安凛便重新包好一根糖葫芦,趁机将写着任务的蜡丸塞在纸袋里交给群青。群青把糖葫芦放在篮中,离开了。 …… 出宫不易,群青抓紧机会,踏上熟悉的小路,三拐两拐到了养病坊。 这里来往的人手中提着药包,穿着朴素的僧人,与普通百姓相互礼让。 养病坊的前身是灵悼寺。两年前长安城破,伤亡惨重,城内的郎中和医僧自发汇聚于此,把伤者收容进庙内疗养。后来,这寺庙就慢慢形成了数家医馆,病人络绎不绝。 李郎中的医馆便在其中。 养病坊大门敞开,院中竖着一座莲花座石碑,碑下靠着祈福的红烛,看病买药的人自石碑右边进,看好的便从左边鱼贯而出。 群青顺着看病的人群进入正东的法殿中,按照记忆的路线,去李郎中的医馆寻找芳歇。 东殿与后殿打通,比群青离开时扩大了几倍,容纳的病人也多了几倍。殿中三位郎中坐诊,桌案前排出了长长的几队,靠墙还有干净的草垫,让等待的人稍作休息。 群青随着几个妇人坐下,目光穿过人群,瞄到了正在给人诊脉的芳歇。 那少年身着青色法衣,因年纪小,尚未冠发,头发披散在后颈,把脉开方的动作却已经十分老练。 群青掀开羃篱,看得更清楚,也更讶异。她离开时,芳歇还是个瓷娃娃一般的孩子,短短一年,他却已经完全显出少年的清秀姿容了。 芳歇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直直望见群青的脸,呼吸立刻乱了。 群青打手势让他继续写方。 她来医馆,一来是想看看芳歇,二来,是林瑜嘉要的大量的蓖麻油,从熟人这里拿取更放心。 芳歇的心明显乱了,时不时便要抬头朝她张望一眼,他眼里写满不安,好似担心一个不注意,她又会消失。 群青无奈,微弯唇角,下一刻,笑容凝固在脸上。 另一旁的队伍中,有人随着芳歇的举动扭头看向她。 这人身着白布衣衫,但因身姿挺拔,将这薄而透光的衣衫穿出几分闲雅之气。随意转身时,衣衫贴住劲瘦的腰背,翘起的两袖轻盈如翼,高束的腰带上,匕首香囊碰在一处。 群青目光一转,对上那张神仙公子一般的脸。那双眼很黑,眼尾微挑,如夜中燃火般,绚丽至极。 她看见陆华亭了。 他也看见她了。 一瞬间,群青的心跳停住,背脊渗出一层细密冷汗,整个人紧绷到极致,是对前世的生死宿敌本能的反应。 但是——他看见又如何,这一世,他根本没见过她,他们也没机会再为敌。 群青的心绪如潮落,没有回避,隔着来往人影,直直地与他对视。 陆华亭的目光自然地掠过她的脸,转回头,和身边人谈着什么。 群青放下羃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顺着人群游出了内殿。 医馆内喧哗如旧,人语声,呼痛声,捣药声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 “长史,你在看什么?”狷素觉察到陆华亭的紧绷,右手放在了腰后的刀鞘上。 陆华亭整理着衣袖,口中却道:“盯好后面那个戴羃篱的娘子。” “哪有戴羃篱的娘子啊?” 陆华亭回头,草垫上果然没了群青的影子,放眼整个医馆,半晌,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跑了。 14 第 14 章 陆华亭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队伍。 狷素急了:“好容易排了半天,又不排了……” 见陆华亭只是挪到了芳歇那桌的队尾,狷素松了口气,道:“这小子毛都没长全,哪有本事给燕王殿下看病?刚才那个老头看起来更靠谱。” “小狷,你看这几桌哪一桌开方快,哪一桌排队多?”陆华亭似笑非笑地打断。 “当然是这小的快……”狷素闭嘴了。 小郎中接诊动作快,排队的人还多,可见每日找他看诊的人比老郎中们多出许多。大概率是这小郎中医术高妙,在邻里间颇有口碑的缘故。 陆华亭的脑子比旁人转得快,燕王府人早就心服口服。 桌案后,芳歇向草垫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再抓药开方时,长睫盖下,表情十分失落。 陆华亭看着他,眼中有泠泠的笑意闪过。 这小郎中,与群青认识,且不是一般的熟识。 看清楚此节,陆华亭低头,继续展平那易皱的衣袖。本以为裙下之臣就两个…… 没想到宫外还有。 芳歇每隔一会便抬头看一眼,终究越来越失望,他从抽屉里摸出几包药,交给一旁捣药的侍药小童,嘱咐了几句,便不再抬头。 逆着人潮,小童提着药包出了门去。 “狂素人呢。”陆华亭忽地问。 “不是给殿下买点心去了?这么久不回来,手脚够慢的。”狷素看见那侍药小童追出去,明白了陆华亭的意思,“要不您在此处,属下跟着他,去追那位戴羃篱……” 还未说完,陆华亭止住他:“你在我身边。要排到了。” 说着前面的病人也已离开,陆华亭撩摆坐在芳歇面前。 四面都是生人。 这种陌生又混乱的环境,简直是刺杀的绝好良机。最近针对燕王府的刺杀极多,狷素会意,亦步亦趋地跟着。 “哪里不适?”芳歇问。 陆华亭停顿片刻才说:“代人问诊。” “什么症状?” 陆华亭注视着芳歇:“初始无恙,症状缓发,十日后两膝酸软,腿骨阵痛;一年后精力不济,头痛缠绵。若急火攻心,则倒地抽搐,涎液倒灌,有性命之危。请问这大概是什么样的病症?” 狷素懵了。今日不是来替燕王殿下求治脸的方子的吗?这一长串是什么东西? 芳歇还是那副不大高兴的表情:“光凭口述,判断不了。除非病人亲自过来,让我诊脉。” 随即,狷素睁大眼睛,看着陆华亭拉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腕送到芳歇面前。 芳歇也不多话,搭上他的脉,片刻后蹙眉:“位浮无力,快慢无常,忽隐忽现,像……中毒。” “什么毒?”陆华亭追问。 “不知道。”芳歇干脆地回答,“我医术不精,只能治疗日常杂症,郎君想确诊,找别人去吧。” “你听说过‘相思引’吗?”陆华亭似毫不意外这答案,笑道,“好像是一种蛊。” “蛊是蛊,毒是毒,病是病。”芳歇不客气地说,“我是看病的,不懂解毒,至于蛊,那是苗医养的虫。郎君先去分清这三者的区别,再来考我。” “某这人喜欢同人闲聊,聊着聊着就跑偏了,郎君勿怪。”陆华亭却是一笑,暗中止住狷素,同芳歇赔礼,这才给燕王求方。 芳歇低头写方。一朵凋零的夏花从窗外滚落,掉在陆华亭的衣袍上。 陆华亭垂眼,端详着这朵花。 他微微出神,想起上一世他离世时前的日子,正是百花凋零。 他的最后时日,过得非常不好。身体如风中烛火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许多事情不及做,还叫孟观楼逃狱跑了。 李焕紧赶慢赶地加快了登基的速度,朝服冠带送到他床边,可还是来不及了。 登基大典,他站不住一炷香的时间就昏了,不久陆相殡天的纸钱洒满了喜庆的宫廷。 全盘筹谋的错乱,都因他二十六岁那年,鸩杀了一个细作女官,拜她给他下毒所赐。 那之后,他杀人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被杀者滚地求饶有之,痛哭流涕有之,都叫人提不起兴趣。混沌之时,倒是频频梦见那一日。 夏日燥热,昏闷的蝉鸣中跪伏的绿影,单薄得仿佛一吹就能散去,却无声扑上来,化作刺进心口的暗剑,很静,又带着透心凉意。 闭上眼,就能回忆起那让人头皮发麻的感受。 距群青的死,不过十个月而已。 逃狱的人没捉回,新朝堆积成山的政事尚未处理,他却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陆华亭倒不怕死,连他的死,也在自己的掌控中,便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中途退场。 这种时不我待、全盘失控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吐出最后一口血时,他只攥紧床沿下令,将群青的棺椁从地下挖出来,他要葬进去,外面拿铜钉钉死,叫人唱诵做法。他要让此女和他一起封死在棺椁内,以免下了阴曹地府找不到人报仇。 怎能想到,会有回到三年前这般神奇的际遇。 圣临元年的阳光,从窗外抚摸着陆华亭的侧脸。若非那花已被他的手指捏得簌簌颤抖,他的神情,看上去简直像在惜花一般。 多年苦心孤诣,一夜溃散,要把这毫无指望的人生重演一遍,陆华亭原本打不起精神。直到方才撞见羃篱下那双眼,就像被泼了一脸水,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不介意再杀她一遍。 只是方才试探过,那相思引并非小郎中给她的,毒的来源,看来只有群青一人知道。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像一团缠得紧密的线,若一刀斩断,就再也找不到源头了。 陆华亭手一松,花朵掉落。芳歇见他脸色苍白,补充道:“郎君中毒经年日久,得有十年以上,恐难治愈,若是头痛,我知道可以在身上佩戴西域的黄香草缓解症状。” “多谢。”陆华亭应答得甚至有几分乖巧。 芳歇写方子的速度却快了些。此人相貌俊俏,看似有礼,却有反骨蕴藏在眼中,他能感觉得到那种暗中刺探的锋芒。 “这是两包白霜膏,都是土方,可敷在患处,淡化脸上的伤痕。至于你那友人眼睛内的胎记,却与寻常的皮肤瘢痕不同,我师父李郎中也许有办法。他云游了,我去信问他,一个月后你再来吧。”芳歇说。 狷素接过药包,因为佩服芳歇的医术,已变得十分尊敬。 陆华亭离了座,不经意指了指芳歇的衣袖,道:“小郎中衣上有檀香,也做过佛门弟子吗。” 芳歇忽地抬眼,眼神因戒备带上一瞬锋芒,又好像是错觉:“这养病坊原来就是寺庙,我待久了和住持熟识,也帮住持跑腿,宣经、撞钟。” “这么巧。”陆华亭笑道,“某也是。” 也是什么……佛门弟子吗? 芳歇瞥见他袖管中,苍白的左腕上,拿红绳穿着一串小叶檀木佛珠。 - 四瓶蓖麻油到手,群青从东殿拎着竹篮出来,微微松口气。有了这个,便能证明自己还在完成任务,能暂时稳住林瑜嘉。 方才她借机问那郎中,服用蓖麻油有何效用,郎中答道:“可以通便。” “那若是服下一桶呢?” 郎中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那会死。”群青自知问题愚蠢,赶紧告辞。 蓖麻油粘稠,想让人喝下大量也很困难。何况不一定是入口,涂抹在皮肤上可以生疹…… 她不知道林瑜嘉筹谋的“大事”会是什么事,一时半会没有头绪,只好暂时搁下。 想来这个时间,陆华亭应该走了。 群青本想折回去寻芳歇,可她敏锐地看到,道边停着一顶金帐辎车,有几名高大的武士正倾身聆听着车内的人吩咐。 这些人身着黑色短打,款式各有不同,但腰带后都绣有同样的圆形纹饰,应隶属于某位贵主的府兵。 城内偶尔会有官员或皇储办差,抓捕为南楚散布消息的细作。群青已旁观过官兵查证符信,不敢乱晃,掉头往菱心记走去,只怕代买点心的人等得久了,出现变故。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道边争执声传来,她托付的那名布衣小孩正与一个黑衣青年抢夺什么,小孩一见她便喊:“娘子,是你!我好容易帮你买到的点心,就快给人抢走啦!快来呀。” 群青走过去,劈手便将点心夺了过来。但那青年反应极速,指抓如钩,转眼又抢回怀里。 群青一把攥住那青年的手腕,不叫他离开:“这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不成?” 那小孩道:“娘子你不知道,他强买强卖!你让其他两个嬢嬢买的糕也在他手里呢。” 群青见道边果然不见那两个妇人的身影,又见那人怀里抱着两盒写有“菱心记”字样的点心,脑中空白了一瞬。 她想过可能有意外。但三盒一盒都落不下,这是什么运气? 想到此处,群青的指甲狠狠嵌入对方护腕内,先将他右手上那盒掰下来丢进竹篮,随后一手薅住他领子,将他拽到了眼前,两眼望着他:“郎君,天子脚下你敢作奸犯科,不怕我叫人?那两盒是我花钱买的,求你还给我呢。” “谁抢,谁奸!我、我也买的!”那黑衣青年涨红脖子向后躲,左手抱着荷花糕不放,如孩童一样情急,“我花,金锭!” 群青不管他如何解释,伸手去捞,青年旋身一躲,用肘击在她锁骨上,群青后退两步。眼看他大步要走,群青两手拽住他的衣裳,女儿家的声调扬出来:“来人啊!救命啊!你怎么欺凌妇孺?” 好些人看过来,那黑衣青年脖子更红,用力将她震开,走了两步却停下,手一摸腰间,携着冷气回头:“鱼符,还我!” 铜制的鱼符落在群青掌中,上有篆书“燕王左武卫将军传配”,群青瞥了一眼便将它握紧。 居然是李焕身边近卫。 “你先把点心还给我。”她淡道。 那青年黑着脸凑过来,群青一把抓住纸盒,青年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群青不肯先张开拳头,只觉腕骨都快被他捏碎了。 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干嘛呢?放开。” 青年立刻松了手。那道融雪碎玉的声线从身后入耳,群青只觉得后心一凉,她侧过眼,果见那道白色的身影走过来。 撒泼喊人,喊来了陆华亭,群青站在原地,冷汗湿了手心。 陆华亭慢慢地走近,隔着白纱,他的面容逐渐清晰。这一年的陆华亭,比她第一次见他还要年轻几岁,他双眼漆黑,眼神明亮,看人时满含真挚,抬腿便在狂素的靴子上蹬了一脚:“他脑子有问题,娘子别和他计较。” 狂素满脸委屈,老老实实的挨了一脚。 群青道:“他脑子有问题,你还放任他一人买东西,你这个主人没问题?” 小娘子说话直冲长史,狷素惊异地望向陆华亭。陆华亭停顿一下,竟是退后一步,长作一揖:“某考虑失当,御下不严,给娘子道歉。” 风吹动羃篱,吹得陆华亭腰上匕首和袋中鱼符相撞,泠泠作响。有羃篱挡着脸,多少让人觉得安全,群青在等。既然道歉,怎么还不作主把点心还了她? 陆华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狂素怀里的点心:“只是……” 果然有“只是”! “只是他毕竟是付过金锭的,和娘子你代买的人钱货两讫,于情,他不道德;但于理,他手上的东西已是易主之物。”陆华亭话锋一转,望着她笑道,“我们也是替燕王殿下办差,身有任务,不好相让。娘子花了多少,某折了银钱还给你如何?” 陆华亭行事莫测,群青不敢多做纠缠:“也行,那还我三枚金珠并十两钱。” 她把给小孩买糖人的钱也算了进去。 陆华亭开始在周身摸索,在群青逐渐蓄积的怒火中,掏出三枚金珠,便再摸不出分文,他拿眼梢扫过狷素,狷素无辜地转述:“钱没带够……” “……就这样罢。”群青吸了一口气,只将竹篮伸过来。 竹篮上严实地盖着衬布,看不见里面之物,和这戴羃篱的娘子一样充满防备。 她通身上下只露一双手,手指纤细,苍白得如久不见天日,她甚至还不愿意伸出来。狷素不由看了一眼陆华亭。 微风中,陆华亭望着她持篮的手,面色如常:“某不喜欢欠人。娘子在哪个宫当值?某下午差人送过去。” 群青心惊一瞬,陆华亭一把拽住她的篮子,防止她抽身而去,那股力量不大,却仿佛千斤秤砣向下牵引着她,让她几乎失去平衡。 陆华亭漆黑含情的眼睛似乎穿过羃篱,看着她的眼睛:“戴羃篱行走长安的,除了贵女便是宫人;我们袋内鱼符,若非宫内人,不是随便谁都能卸得下的。娘子既想藏匿,就别留下太多纰漏,否则,我们早晚还会见面。” 说罢,手劲松开,将金珠轻轻放在篮中。 狷素彻底地疑惑了。他知道长史先前要捉这羃篱娘子,专程站在另一边,形成包抄之态。谁知陆华亭自己退开了。 群青把金珠拿在手里抛了抛,竟转身便走,一句话都没有回应,让人有一拳打在空气中的感受。 狷素急道:“站住,你还没说你哪个宫的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骚动。群青余光内晃过几道身影,那名叫狂素的近卫脑子有问题,身手却一点也不慢,他手中的两盒糕点“噼啪”地掉在地上,人已瞬间移动,挡在陆华亭身前。 陆华亭被着十几个持棍棒的黑衣府兵团团围住,这些府兵身形高大,面色不善,腰带后的圆形纹饰金光闪烁。 官道上百姓迅速四散。 变故陡生,陆华亭不得已向后退了数步。 在两个护卫间的缝隙中,他看见群青摘下羃篱,以行云流水之势将地上两盒点心一裹,拉住那小孩往人群中一钻,如游鱼入水,跑得没了影踪。 15 第 15 章 几年暗杀生涯,给了群青感知危险,拔腿就跑的本能。 直跑安全之处,随着人群一起退后,她才敢回头。只听那个带头的府兵声震风中:“燕王府拿人,肃清败类!都住步!” 燕王府?群青不由朝那些人望了一眼。 她想起来了。 那眼熟的圆形绣纹,上面的纹样是水纹银螭。螭是水龙,是圣人为了压一压李焕的火气,赐给燕王的标志。燕王的衣饰、府中装饰,都可以用银螭作为装饰。 腰带上有银螭,说明这些人是燕王府护军。 难道她来时看到的那个坐在缁车内的贵人就是燕王李焕? 不对。 李焕和陆华亭一向交好,怎可能如此声色俱厉,当街来抓他。 难道燕王府内讧了? 燕王府不是一直很团结吗? 那边已经动起手来,群青又拉着小孩退后一步。那些人不要命地挥舞棍棒,狷素与狂素都拔了腰上短刀,还是被逼得步步后退。 狷素跳在了卖甘蔗的摊位上,反手抓起两根甘蔗,当成长棍,挥开那些家丁。一时间摊位倾倒,汁液四溅。 西市许久没有这么激烈的打斗,一时所有的买卖都受惊停止。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转眼狷素、狂素便挨了好几下,所有人朝陆华亭包抄而去,带头的那个拔出一把锃亮的长刀,逼近了他们。 三人的衣裳很快染红了,群青看出那些人下的是死手,心情很复杂。 “姐姐,还有一包点心。”那小孩指着黑衣人足间差点被踩了好几脚的点心。 “不能捡了。”群青拉紧他,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偏在此时,那早就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哼着歌走来一个胖胖的小童。 小童脖子上挂一只红线串的骨哨,道袍拖沓在脚下,手上提着几包药。若是旁人早就闪躲,偏生他有些迟钝,立在道中左顾右盼,又把胳膊抬高,朝人群挥舞。 旁人议论纷纷,群青定睛一看,竟是她的熟人。 是芳歇身边的侍药童子小松,想来是芳歇叫他追上来给她送东西的。 小松急着过来,又注意到身旁打斗的人,缩了缩脖子,不敢从他们身旁经过,竟僵在道边,群青忙打手势示意:“退回去,到桥下等我。” 谁知小松看看她,又看看那些人,犹豫片刻,竟闭上眼,提着两包药踢踢踏踏地朝她狂奔过来。 那群府兵早就杀红了眼,一人闻风而动,飞起一脚,直将小松踹了个仰翻!“碰”地一下,药包散落一地。 群青手中的石子儿同时掷出去,在房檐上当啷一碰,击在那府兵脖子上,打得他后退几步,捂住脖子:“流血了!” 府兵霎时聚拢过来:“有人掷暗器,小心他还有后招!” “啊呦,作孽呀!”四周妇人都可怜那平白受害的小童,但谁也不敢上前去扶。 群青已经穿过人群将小松扶起来。 小松挨了一脚,倒无大碍,只是疼得涕泪挂了满脸,衣裳也蹭破了。他的性子一贯倔强,生气地将药包往群青怀里一塞,拔腿跑了回去。 “你给我站住!”那被打中脖子的黑衣家丁拔腿去追,却被人拖住手臂。 群青道:“孩童而已,郎君不要与他为难。” 下一刻,她便被人反手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心被砂砾划破。 旁边的拄杖老人终于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哪?连弱女子都欺!” “可不是说。燕王府的人这样跋扈,连圣人定的律法都不顾了?” “燕王府办差,有你们什么事,想保住舌头的,就不要多话!”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持刀恐吓,只吓得大伙儿又退开几步。 群青坐在地上没动。余光看见小松跑得没影儿了,才慢慢地理了一下羃篱。 刚才情急出手,险些露了马脚。这群人来意不善,谁知意欲何为?但只要是权贵手下,便不能在长安杀伤普通百姓,否则案呈大理寺,谁也脱不了身。 她要做的,便是扮演一个普通的围观妇人,顶多挨几句打骂,让对方泄了愤,便能脱身。 果然,她又被提着领子,像拖麻袋一般拽了起来,双脚离地。 群青卸了全身的力,身形看上去好不柔弱。 “怎么还遮着面?”那府兵打量她两眼,不怀好意道,“让我瞧瞧你的脸,若是好看,就让我亲一下,若是不幸生得丑,就给你两巴掌,你看如何?” 说着,竟动手来掀群青的羃篱。 他的手还没碰到白纱,一道急促的声音从背后横插进来:“狂素,你去护着娘子离开!” 陆华亭的声音不大,听在耳中却分外清晰,群青浑身血液冲向了头顶。 他说什么? 你去、护着、娘子、离开。 话中忧虑、袒护、关切的情愫分明,令群青都晃了一下神,仿佛她是他什么很重要的人。随即满头是血的狂素一个鹞子翻身,从空里扑下来,蹬在那个抓着她的护军脸上。 群青哪里还装得下去,一脚踹开一个最近的护军,拔腿就跑。 “这女人与姓陆的是一伙的,别叫她骗了!追!” “方才掷暗器也是她!休叫她脱身去报信!” 群青闭了闭眼。 在狂奔当中,她在心中手刃陆华亭百次。他是故意的…… 这些人打斗,原本不干她的事,他却非要拖她下水,是想逼她动手,将一部分追兵引给她。 逼到绝境,群青哪有藏拙的余地。袖中仅剩的三枚石子都射光了,摸到什么,什么便是武器。 可遇上几个人高马大的武士,她力气吃亏,只能将人踢开一段,不能将人踢倒,亦是独木难支。 身后追兵如鬼魅一般,抓住她飘起的裙带与羃篱,将她朝后拽倒。随后有人飞扑在她的身上,替她阻隔了落下来的攻击。 群青趴在地上,铁锈味笼罩了她。狂素护在她身上,近卫用棍棒敲打狂素的脑袋。狂素两眼血红,护着她不放,见她仰头,便用一双稚童般的眼睛看着她,好心安慰:“长史说,我,先死。你,没事。” 群青冷眼数着,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她猛地拔出狂素腰上的配刀,刀携劲力,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那府兵直挺挺地倒下去。狂素头上的血顺着鬓角流下来,已经几乎没什么意识。 群青推开他,向陆华亭看了看。调开了狂素,陆华亭被摔在折倒的摊位里,对方手中凶光一闪,露出一把银亮的短刀,刀尖朝下,陆华亭只能拿手握住刀刃,两相抗衡。 打斗之中,人不能倒。倒了便离死不远了。 群青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耳边似乎有许多声音。她试图冷静地权衡,但远处的局势已然失控。 这群黑衣的府兵,比那市井泼皮还要凶神恶煞,打砸掀翻了数个摊位,仿佛没看见那几个摊主滚在了地上,不住地央求。 群青颈上青筋浮起,嘴唇抿了又抿,忽地放声:“吹骨哨!” 她的声音凄厉,传得极远。回应她的是更为尖利的哨声,一声,声声。 那代买点心的孩子,还有一些妇人,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骨哨,放在唇边吹响。 那哨声如哀鸣,像道道穿云箭,划破天穹。 府兵们不知发生何事,有些慌乱地停下,看向四周。 随后,他们发现那些先前逆来顺受的百姓,好像一瞬间变了个模样: 二楼百姓怒视他们的一双双眼,冷得像冰凌一般,那菱心记的老板娘,铁青着脸,将一桶水从二楼朝着他们泼下来,水龙倾泻,四面鼓声咚咚地响起来。 原来西市二楼的每个折角栏杆处,都放置一面牛皮鼓,鼓声由近及远,就像传递讯息一般。 那些人显然未曾料想到这阵仗,面面相觑,不免神色紧张,聚成一个小圈。 随后,自四面的楼上、两端的官道,陆续跑下来了无数男丁,有的是伙计,有的是食客,有人持着衣杆,有人举着拖把,个个眼带仇恨。 领头的是个白须老者,他怒目而视,高声道:“圣人去岁颁布了新律,长安城内,官不扰民。这才一年,燕王又想做什么?当年,叫我们开门迎降,我们开了,燕王的人马还是践踏了两坊的百姓。是燕王先失信于民,莫怪百姓奋起相抗!” 便是自那时起,内城自发相约,让妇孺佩戴骨哨,以骨哨为号,如若再有类似的事情,便要联合起来反抗。 “老丈,我们、我们只是肃清内务,并未想伤人……”那领头的黑衣人显然并不知其中门道,被四面百姓的怒容震慑住,脸上有几分慌乱之色。 “想是没想,你当我们没有眼睛?你们处理自己的事,敢‘不慎’碰到了我们的妻儿,我们便敢与你们拼命!”老者说完,一呼百应。 那带头的府兵吹一声哨,见势不好,鸣鼓收金,黑衣人们如虫豸般四散而逃,无数的菜叶、鸡蛋和稻草砸在了他们身上。 西市的百姓在原地怒骂议论了一会,慢慢地,相携散去。 - “长史。”狷素受惊不轻。 陆华亭方才空手接刃,血珠如珊瑚珠一样接连在空中下落,吓得狷素低头告罪,“属下失职!” 陆华亭倒是面无表情,仿佛那手不是自己的,他将扯下来的对方的衣物,顺手丢给了狷素。 “腰带拽下来了。”狷素脸上露出喜色,忙揣好了腰带,又伸颈道,“好在长史留下了证物。您手怎样,若是伤了,殿下饶不了我!” 陆华亭却换只手将狷素鼻青脸肿的脸搬起来看了看,确认他只是皮外伤,便将他一推,“去记一下哪些铺子损了。” 他单手将衣袖撕开,在手上缠了几圈。这数年打过仗,遇过山匪,见得多了,这不算什么。 殷红的血从纱布中沁出来,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前世的孟观楼,有这么疯吗? 正想着,又是个血头狼一般的人跑回面前,手上捏着一朵玉簪花,对陆华亭比划道:“我护那娘子,到河边,她摘这花,然后,不见了!” 陆华亭盯着花看了半天,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回事?抢点心,如今连人家摘朵花也抢。” “没抢!”狂素用力跺脚,险些将地跺碎,才让陆华亭听明白,是跟着群青到了河边,学着她摘了一朵而已。 “你过来。”陆华亭勾手,他拿帕子将狂素脑袋上的血擦净。仔细地看了看伤口,见伤未见骨,便将帕子给他自己按着,皮笑肉不笑道,“那不叫‘不见了’,是你跟丢了。她故意把你甩掉了。都已有心情摘花,你也不用再跟,再跟,就是冒犯了。” 狂素似懂非懂,踌躇一会,憋出一句话:“但,我鱼牌,在她那。” 陆华亭吸了口气。 - 灵福寺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据说群青最后便是进了这道门,身子一扭,消失在了大殿的善男信女中。 入殿门,见观世音菩萨玉身,陆华亭先躬身一礼,神色尊敬。 他的衣领已经散开破损,后颈的乌发散乱下来,一张脸却仍然唇红齿白,若非周身染血,真有几分魏晋风流,引得来往进香的娘子们频频扭头观望。 传说他做过一段时间佛门弟子,狷素二人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躬身。 观音像下面是功德宝箱,宝箱外侧摆放着了一堆东西,全是进香者的失物,如女眷掉落的手镯、头饰之类,每隔一会儿,便有人调过头来寻。 陆华亭扫了一眼,只见一朵有些蔫的玉簪花静静放在其中。 这花和狂素拿回来的那朵几乎一样,拿一张素白的丝帕垫着,如一道美丽的哑谜。 “都是落下首饰的,谁会来寻花啊。”狷素嘶嘶地擦着伤口,“也不是绢花。” 陆华亭一滞,忽地弯腰将那丝帕拿起,丝帕下面,露出了狂素的鱼牌,还有两枚金珠。 狷素目瞪口呆,又感到一种深深的轻慢:“不是,她怎么能就这样——这样——把东西随便放在庙里呀?金珠她怎么又不要呢?” 陆华亭将鱼牌抛在狂素怀里:“技不如人,废话还多。” 还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点心她拿走了两盒。 此女算得明明白白,不愿欠他一分一毫,一个南楚细作,恐怕是怕极了,他真的会去宫里寻她下落。 陆华亭这般想着,将那两枚金珠,还有袖中所有的金珠尽数抛进功德宝箱内,发出铛铛的轻快声音。 “今日若非这娘子,我们真当脱不了身了。只是不知她什么来头,万一是个大宫官呢。”狷素对着菩萨像拜了拜,“长史不怕得罪人,咱们燕王府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吗?” 陆华亭坐在门槛上,一双长腿无处可放:“商铺损毁统计的怎样?你不如先担心一下燕王府的声誉吧。” “那根本就不是我们燕王府的人,这般行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狷素愤怒。 “谁能证明?”陆华亭道。 “我和狂素都在场……我们喊了的,只是对方人多势众。”狷素气得将腰带扔在了地上,他们都是燕王府的人,证言又有什么价值。 “百姓自有眼睛,有耳朵,他们是相信你说,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陆华亭将那绣着府纹的腰带捡起来,拂了拂上面的灰尘,“所以啊,那娘子是宫人,岂不是件好事?我不拉她下水,日后谁来给我们作证。” 狷素张大嘴巴,半晌才道:“只是长史,你怎知道她还有后招?若是跟我们一样,也没有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陆华亭看向门外的晚霞,意味不明地答,“如果没有……没有,那就可惜了。” 他原本只是想:这么重要的一张牌,埋伏在在长安城的细作们,怎可能看着她遇险,定然会来相救,细作总有细作的办法,届时牵出一串细作,也省得慢慢查验。 可惜了。他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办法脱身。 她人在宫闱,却如此清楚地知道骨哨的事,可见是对民间格外了解……也颇有感情。 陆华亭心想,宝安公主的女使,应该是生长在长安城的吧。繁花如锦的长安城。 不似他,生在凄山野水边,才会有这样冷硬的心肠。 狷素见陆华亭拎着羃篱娘子留下的丝帕,不知在想什么,想替他收起。刚一伸手,陆华亭忽地将丝帕握紧,让他摸了个空。 那柔软冰凉的触感缩起来,如攥紧一片云。陆华亭将丝帕收进自己袖中:“走。” 16 第 16 章 两盒荷花糕摆在面前,揽月的瞳孔放大。 她看了看荷花糕,目光上移,打量着群青。 群青的衣裳和羃篱都挂破了,裙子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周身狼狈,双手交握,乖巧中透着几分忐忑。 “你……不是跟人打架抢来的吧?”揽月舔了舔嘴唇,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愧疚。 “不是。”群青平静地说,“排队买的,真的。” 打死揽月都想不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就这样吧。”揽月没有再追问第三盒的下落,“听着,现在去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待在住所,不要来正殿。” 她说:“太子来了!” 群青看了看四周。 今夜多点起的一倍的烛火和地灯,将殿中照得蓬荜生辉,原来是因为李玹的到来。 群青对太子一点兴趣也没有,能独自待在住所,简直再好不过。 她烧了水,洗个热水澡,正好放松休息。 木桶内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重生以来,头一次活动筋骨,勉强脱了身,只是松弛下来,才感觉浑身都疼。 三年前的身体没有经历那么多杀伐,虽然健康,但还很脆弱。 持刀的手腕几乎已经脱力,还有手心蹭破的伤口,被热水浸着,枝枝蔓蔓的刺痛。 群青下意识地想取丝帕包一下,忽然想起自己的丝帕留在了寺中,只得竖着手掌。 陆华亭大约真的命里克她,否则如何解释,只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能被牵累到如此境地? 没想到圣临元年,燕王府如此卑微,陆华亭能被当街追着砍杀。 逼至绝境,就算是路过一只狗,也不得不当浮木抱住,这一点群青理解。 今日她之所以出手,有很大原因是为了狂素。 她不占两种人的便宜:孩子,或者傻子。因为他们的给出的心是真心,而她见过的真心太少。 假如陆华亭派出那个脑子稍微机灵点儿的暗卫,他一定不会豁命去死守她这个陌生人。这么说来,陆华亭对路人还有几分良心,没有她印象中那么不择手段。 有几分,但也不多。 群青胡乱想着,整个人沉入热水中,清洗头发,她乌黑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在水中飘荡,片刻后,她破水而出。 疼。 她的手贴住脸颊,许是水的滚烫引发了脸上发热,隔着皮肤,她仿佛摸到即将涨破土层冒出的春芽。 她面部被李郎中推移过的骨头又开始疼痛发痒,若无药物缓解,几近难捱。 幸好芳歇今日托小松送来的药包里有一包“霜寒雨露”,可以消炎止痛。 群青解开药包时,里面掉出一页纸笺。 她连纸皮都未及撕尽,便把药丸塞进口中,等清凉的滋味入腹,缓解了疼痛,才把纸笺捡起来细瞧。 应该是十分重要的消息,所以芳歇才要追上来递给她。 纸上写道:“师父来信,他在江南流民中遇一妇人,像你阿娘,正辗转寻觅。阿姐保重。” 群青脑子中嗡地一响,拿起来读了好几遍“像你阿娘”,心狂乱地跳起来。 李郎中是阿娘的旧交,他说话向来严谨,说“像你阿娘”,便说明他遇到那人,十有八.九就是朱英! 阿娘活着。 上一世她至死未曾得到的消息,冷不丁出现在面前,让她第一次有了凿破囚笼、窥见天光的感受。 她有亲人在世,家还没散。 她日后还有机会挽着阿娘逛集市,吃阿娘做的饭菜,还能睡在阿娘身旁,分享她的心事,得到爱怜的抚摸。所有不能弥补的遗憾,就忽然变成了未来的可能。 但是,李郎中说她在江南流民中。 那么远的地方,又无亲眷,群青见过城内流民的样子,心一阵一阵地揪,她不敢去想,阿娘如今是什么模样。 若能出宫,她早就动身去江南一起寻了。 水凉了,群青忘了擦干,就将衣裳穿起来。 忽然门被打开,若蝉神色慌张:“姐姐,不好了,太子殿下唤你过去!” - 李玹是天黑之后摆驾清宣阁的。 案上摆好了晚膳,六道素菜,六道荤菜,插瓶的玉簪花暗香涌动,郑知意发间还有一朵盛开的,将她酡红的脸蛋衬出几分娇羞。 李玹注意到,她今日上妆了,黑黑的蚕一般的眉,红红的嘴巴。 上得有点不伦不类。 李玹身着织金圆领袍的常服,沉默地受了小良娣三轮敬酒,而后她忽地贴上来,说:“殿下,我们该圆房了吧。” 李玹杯中的酒喝不下去了,不着痕迹地推开她:“改日吧,近日事务繁忙。等你十六岁生辰过了。” 岂料郑知意一下子急了,头上的步摇激烈地碰撞:“你去年也是这般说,到底是你心力不足,还是就是不想碰我?” 李玹警告地瞧了她一眼。 郑知意糟了拒绝,想到她专程从宫外带回来的花,甚至未得一眼的垂青,如蒙大耻:“你是不是想为杨芙那贱人守身如玉?明明先嫁给你的人是我。你们背着我已经勾搭在一起了,偏我什么也不知道!” 李玹手里的酒杯在桌上重重地一磕:“宝安公主还在病中,她如何生的病,要我提醒你吗?你是良娣,撒泼也得有个限度。” 郑知意一把将花瓶推翻,清脆响声让揽月吓得不轻:“你还当我是个良娣吗?我是你明媒正娶,你承诺我阿爷好好待我,如今却翻脸不认,可见你当日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利用我。” 李玹气得面色发白,许久才开口:“在父皇宫里吃饭时,我以为你改了,原来没有。” 李玹的临幸,本是托了那顿饭的福。 宫宴上,郑知意见到了阔别很久的宸明帝与马皇后。他们套在金灿灿的朝服当中,头戴冠冕金饰,看起来模样都有些变了。 不知怎的,郑知意突然想到了群青的叮嘱,不过倒也不全是因为叮嘱。 宸明帝操劳国事,两鬓微霜,见老了许多,郑知意一看见他眼角的皱纹,真的想起了自己的阿爷,便脱口而出:“我想阿爷了。” 说完,泪珠子竟像断了线一般往下落。 郑知意的阿爷原是马匪头领,当初跟着李家起事,后来为了李家战死。 微寒时,郑家对李家有恩,而李家对郑知意这个寒门媳有愧,这点双方都很清楚。郑知意这一哭,弄得宸明帝和皇后心里很不好受。 宸明帝下令给郑良娣大加赏赐,至于鸾仪阁送来的礼物,则未看一眼。 郑知意终于不哭了,但也没有了告状的兴致。马皇后拉着她的手:“本想着这孩子进了宫会不适应,现在看来文静了很多。” 宸明帝对着郑知意道:“皇后从前不也是胆小的深闺妇人,照样做了皇后。只要人前说话不露怯便好。” 马皇后目中尴尬,但到底柔顺地一笑,叫李玹不要因为照看宝安公主,冷落了良娣。 而郑知意全然不懂这其中关窍,她只知道,李玹好几个月不见她,她说一句话,李玹便冷眼相对,不知怎么便弄得他生气了。 眼下,揽月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奉上盘碟,盘中粉白酥点做成半开荷花的模样,很是精巧:“殿下,良娣惦念着殿下最爱吃菱心记的荷花酥,专程为您买来,您尝一口吧。” 李玹原也不想吵架,便拿起筷子。谁知刚碰一下,那盘中的荷花酥,似乎遭遇过重创,一下子从中间碎了。 揽月大惊,李玹握紧了筷子,质问郑知意:“菱心记?你出宫了?” “良娣没出宫,是将鱼符给了宫女,叫她出去代买的。”揽月解释。 “你是一宫主位,将自己的鱼牌随便递给宫女?宫规何如,尚仪局不曾教过你吗?”李玹怒容更甚。 郑知意眼睛睁得很大,半是惊恐,半是羞愤,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李玹,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玹凤目漆黑,神色陌生,半晌才轻声道:“你最好永远别在本宫面前提从前。” “殿下恕罪。”揽月连忙跪下,“鱼牌是奴婢给的,良娣不知情……买点心、摘花,都是那个叫群青的奴婢在良娣耳边反复撺掇,良娣禁不住撺掇,才起了这些念头!” 片刻之后,群青跪在了案旁。 李玹的面上已恢复平静,他手握琉璃盏,饮酒的姿势端庄斯文,不知心中作何决断。 “点心,是奴婢去买的。”群青头发还未干,鬓发上的水珠滴到了衣服上,“奴婢刚从掖庭过来,不熟悉宫规,不知鱼符是不能借的,揽月姐姐吩咐什么,奴婢就做了什么。” “你!”揽月急了,“说话惯会推诿!” 李玹垂眼注视着群青,没有说话,停了片刻,忽地一甩袖。 群青眼前银光一闪,杯中酒液兜头盖脸泼下来,鼻间充斥着浓郁的酒味,酒已顺着睫毛和脸颊往下滴落,丝缕凉意钻进衣裳里。 李玹泼了她一脸酒。 郑知意和揽月呆住:太子御下温文,从来不会对奴婢做出这般恶意的举动,除非让他厌恶至极。 李玹此时看群青的眼中,的确充满了嫌恶。 他不是第一次见她:当日她是如何捧高踩低,辱没宝安公主,转头讨好郑知意,他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 “良娣宫中不宁,盖因近身宫女品行不端,未能行辅佐良娣之责。”李玹极缓慢道,“本宫不和良娣计较,但这个宫女须得重罚……” “你说什么?是我叫她去的……”郑知意不可置信,还未说完便被揽月捂住嘴,“良娣不要说话!” 而群青呢,李玹下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像被一杯酒泼显真身的妖孽,一失往日的稳重。 她忽地扑到李玹的衣摆下,抓住了他的衣袖,“奴婢错了,奴婢,求殿下别将奴婢赶出宫去。奴婢好不容易才从掖庭出来,到了清宣阁,便是想好好地侍候各位贵主……” 殿内所有的奴婢都吓坏了。 她们很了解李玹的脾性:太子动怒时,是最忌讳宫人烦缠不休,可偏生群青还在求饶,叠声地叫李玹不要赶她出去。 李玹苍白的手指扯住自己衣摆,忍着难受将它抽出来,厌烦地瞥了她一眼:“那便如你所愿,赶出宫去吧。” 一语落定,郑知意怔住了,群青安静了,还待求饶,揽月两手抓着她的衣袖,把她用力拖了出去,厉声道:“听到没有,你这蠢物,还不随我收拾了东西,别在这里碍了殿下的眼。” 群青求饶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阁子外,才渐渐消失。 这种奖惩插曲,时常发生,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一个普通宫女,没有贵主会记挂在心,特别是胸怀万物、意在江山的太子。 外面夜色深重,揽月松了一口气:有人背锅,良娣总算是安全了。 群青也松了一口气:她居然也能有运气这样好的一日,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她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酒液,黑眸格外冷静。她一手抱着包袱,一手被揽月拽着,趁着二人穿过花苑之际,悄悄地把空白蜡丸丢进草丛里,回头见云雀将蜡丸叼走,才放心地向前。 恐怕收到信的安凛都会为她出宫的速度所震撼。 唯独可惜一件事,那就是太子没有早点赶她出门。眼下宫门已经落锁,即便是扫地出门,也得等第二天早上才能真正地离开。 “揽月姐姐,你要带我去哪?”群青问。 她看出这路线快到承安门了。门内有一个仄窄的马房,这个马房,是给急着第二天一早出门的内侍、宫女凑合一宿用的。 很显然,揽月连这最后的一夜,也不肯让她在住所度过。 “姐姐,我想到一件事……”群青不肯走了。 揽月像拖麻袋一样拖着她走:“我不想听。” “我想起来,我的宫籍还押在尚宫局。宫籍上一日没有盖上驱逐印,我就是一日还是宫人,你这样对我,小心我日后翻身……”群青急急地说。 “翻身?难道你以为拖上一夜,能有转机不成?”揽月笑她的大言不惭,“我在尚宫局有熟识的宫官,我今夜便帮你盖上印,让你死了这条心!明天宫门一开,立刻给我滚蛋!” 六尚在德文、德信、崇安、崇敬四殿之内,宏伟的飞檐之下,素净的纱圆灯照着紧闭的殿门,时值深夜,女官们早就歇了。 揽月没有说谎,看起来,她的确有熟人。她与守值的宫官攀谈了两句,硬是将披着睡袍的司闱从床上叫了起来,给她开门。 司闱负责掌门管钥,宫中每把钥匙都记录在册,由她保管。司闱禁不住揽月的央求,取来钥匙进了司簿的主殿,半天,她两手空空地出来,和揽月附耳说了几句话,揽月的嗓门在夜中听得很明显:“找不到?怎么可能?” 群青袖中的指尖渗出冷汗。 司闱去寻找司簿,揽月焦躁地踱来踱去,全然想不到,在她背后,群青心里比她更加煎熬。 群青离出宫,就差这一步——押在的尚宫局的宫籍。只要盖了“逐”字的宫籍,换取符信,就可以安全出宫。 群青等了许久,久到心如落日一般沉下去,望见那披着衣裳的司簿,直直朝自己走来。 司簿手上没有拿着宫籍,只提了一盏灯笼。灯笼的白光骤然照在眼前,群青侧了侧脸,徐司簿看清了群青的脸,转向揽月:“是谁下令要把这宫女赶走?” “太子殿下的口谕。她品行不端,让殿下发了好大火呢,请徐司簿赶紧盖上那驱逐印,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宫中。”揽月说。 “我对你有些印象,掖庭调来的?”徐司簿看向群青,“你的宫籍,并不在我这儿,掖庭还没送来。” 群青心中惊疑。揽月急道:“不能吧,这都都过了多久?王司闱刚才看见了其他掖庭宫女的宫籍,偏少了她的,她们不该在一处的吗?徐司簿可是找得不仔细?你若困了不愿动,要不我进去找找?” 徐司簿冷冷地看她:“你当六尚是你家,能让你随便地进出?” 揽月一哽:“我是给太子殿下当差——那我可去掖庭问了,倘若找不到,还得你麻烦起来一趟,谁叫这是你分内事呢?” 徐司簿提着灯,转身就走:“是谁的分内事,你去找谁。宫官下值,本就没有半夜加急的道理,天王老子来敲门我也不会开。等明日我当值的时候再来,照章办事,我自会再找一遍的。” “你!”揽月气得跳脚,可宫中这样不愿通融的女官也不少,她掏出一枚金珠,正想撵上徐司簿,却住了脚。 缥缈如雾的喊声,群青也听见了,在喊她们二人的名字。 若蝉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提着一盏灯,上气不接下气跑来:“总算找到你们了,姐姐,殿下收回了成命,你们赶快回去!” 揽月愣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群青:还真有峰回路转,这群青难道是神机妙算不成,运气好起来,连老天都帮着她! 群青的目光黏在近在咫尺的宫门上,凉风吹着被浸湿的衣裳,她这才感到萧瑟。冷意传递到脑门,理智提醒她收回目光。 愿望落了空,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事已至此,群青只能接受。 临时起意的事,总是会漏洞百出。 她问若蝉:“回去之后呢,如何责罚?” 一着不慎,她得知道下一步面临怎样的处境。 “关、关禁闭……”若蝉见群青神色黯然,应该是吓坏了,用冰凉的手挽住她的手,“偏殿关禁闭而已,这总比赶出去好得多了?” 只是关禁闭,倒比群青预想的惩罚轻很多。假如是将她打回掖庭,那她便又白干了,还有苦难言……群青的紧张消弭,三个人各怀心思地返回。 只是,在群青的印象中,太子并非朝令夕改之人,为何会突然大发慈悲,饶了她呢? 100 第 100 章 “有些鱼有毒,有些没有,分清楚了就好了。”陆云微笑着,继续转鱼。 “所长在什么地方?”既然只有所长能打开,那问题就简单了,把所长抓来让他打开就是了。 楚铭感受着这不断增强的气息,心里立刻便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同。 虽然这句话,宋亮极度的不想说出口,可是时间到了现在,在楚铭这一道头皮发麻的攻击之下,宋亮确实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而随着他们在森林里的不断深入他们也是不断地能够感觉到一些让人心惊的强大的魔兽气息。 “哎,难道不成我是被忽悠了。”突然,张叶明白了什么。其实,一开始他就觉得奇怪,这绿野仙踪也就仅仅一个平添,其实水准再低都可以进入。因为这就好像一个社交网络样。 阿茹娜迷惑得满都拉图几天不出卧室,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待满都拉图对自己的戒备放松后,又提出与卓力格图联合的想法。 数数不凡的魔灵宗的弟子,在通玄的攻击即将到来的时候,忽然有序的排列成了一个阵型的的样子。 元神如玉,那就是仙,成了仙逍遥自在,大道无为,逍遥子就是在突破玉帝境的时候,元神首先玉化,所以叫逍遥仙。 陆云特意买了一个酒葫芦,里面装满了妖猴卖的酒,等到回去的时候,陆云给两只骷髅怪尝尝,不过貌似他们不吃不喝,所以想了想拿着回去喝也是好的。 山峰上建筑很多,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些坐在凉亭里下棋,弹琴,聊天等等。 虽然折损了两名弟子,但是能够在这矿脉上抢占先机,乔万年的心里好过了不少。 “夫君,朝中之争每有鬼域伎俩,恰如兵者诡道,夫君亦不必事事求全。”蔡琰说完便不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双手缠上夫君的右臂便继续往院中而行,此时天色已晚,此处又已然是她的院落范围,自然少了很多顾忌。 他的意识飘荡,看见苍穹有刺眼的光团,就像太阳般熠熠生辉,永恒不朽。 “若儿为夫君办事乃是天经地义,岂敢因此向夫君邀功。”卫幽若抬头浅浅一笑道,肖毅不太习惯可她可心甘情愿,夫君能让自己如此伺候也是对她的看重,为夫君为此事不但可以证明自己也是讨他的欢心。 黄玄灵经过两天的休养之后,总算是将身体的情况给改善了不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对于自身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而那个暗中安排一切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俊美男子。 他之前就在这黑色圆轮上发现了一道极为强悍的神识烙印,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上魂道人本尊留下的。 望着叶寒不可一世的背影,刘青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经过几万人的迅速开工,上百万饺子被曝出来,然后由火头军将士下厨煮饺子,如今已有第一批饺子煮好。 修为没了,根基坏了,可多得了一道规则,她的不死性几乎是真仙级别的了。这样一来,本来无比渺茫的仙道,就有希望了,只不过代价是从头开始,还是坏了根基的那种。 也就是说,夏光祖本人,比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还是要逊色一筹。 他比李雪娇修为低一些,到时候如果李雪娇圆满了、不练了,那他可就麻烦了。 这一点上,朝比奈自然也是知道的,毕竟她主人就是神明转世,对于这种事情接受程度还比李晨更高一些。 再把地面清理一下,把缺少的【神圣土】再次填满外围三公里处。 等他问出这么一句,别看到远处一个面色苍白,阴阳怪气的青年,此时正气喘吁吁的爬到城墙。 炼器技艺这种事儿,投胎就清零的,哪怕李晨把廖师傅转世抓回来,依旧没用。 李墨潇可是已知的三阶超凡者,战斗力之强悍,一招秒杀二阶巅峰的超凡组长。 直到蒙面人越走越远,徐姒随着赵庆平二人骑着马车回了将军府。 伸手把仝威手中的螺纹钢管夺下丢在地上,黑羽松开了手,任由仝威的身体滑倒在地。 不一会功夫,苏晨来到了十颗星辰的下方,近看之下更是感觉其大的无法想象,那星辰之上有一道道纹路。 不过现在他不知道的,汉献帝已经被曹操控制了,而且现在也将要和他碰面了。 几人对于云昊点这么一首歌,心中很是很诧异的,难道说云昊的心中有着什么伤心的往事?恰好今天喝了酒,要唱一首抒发心中情感的歌曲? 终于,传说中的鸿蒙创世之招狠狠打出,虚空之中的力量彻底暴动了起来,化作了一道道惊天的能量洪流,仿佛是直接开辟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喧闹的气氛不一会就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反而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 关好大门,马龙过来帮着余超把好人放在了桌子上。灯光下,余超似乎知道为什么马龙不让丫头过来了。 而看了这上面的内容之后,更是让孙策觉得左右为难,信上曹操以父亲孙坚老友的名义,请自己去许都相聚一番。 101 第 101 章 秦轩暗自惊喜,视线扫过距离最近的几个房间,继续向着西侧区域的深处走去。 秦轩嗤笑一声,开始向着牢房中的窗台走去,只需要一两步,他就能顺利的取走窗台上的螺丝刀。 性命威胁之下,再没有任何的犹豫,虎兽先唤出磐石盾给自己套了里三层外三层。 那么他们这一批其余参与者,就都可以不用活了,统统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肉眼难见、薄到看不清的光芒兀一显现,立刻引得顾杰体内血元术自发流转,从丹田内狂涌而出。 带着砰的一声音爆声,秦轩瞬间消失在原地,然后抬起右腿,狠狠地踢向唐平的膝盖。 因为到达了合元境、天元境这几个境界,去其余人族位面,肯定会被知晓。 击杀鬼族鬼师可以获得鬼灵元,十个鬼灵元便可以炼制一枚鬼元丹。 经过一座空院子的时候,她好奇地走了进去,却见院子里有个姑娘,姑娘东瞧西看,像是迷路的样子。 刚刚已经离开的副典狱长本杰明,在这个时候竟然又再度回到了这里。 统一的话语,显示出两人的默契。说完之后,两人惊疑不定的互相看了看。随后,各自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过,薄成光却是不一样。讪讪一笑,随后轻脚轻手的来到杜老的身边。 叶凡徒手撼圣兵这一幕,令下方的天骄心生寒意,这一幕仿佛鸿沟一般,将叶凡与他们分隔而开。 叶勍在确认自己所画的圈没有问题以后,才再次爬上梯子,慢慢的向井口爬上去,越向上井口,井底传来的阴气就越低,但是阴气对于人的抓引力确实逐渐加强,叶勍也是一点一点的才克服了底下阴气对于人的吸力。 唐九龄死于九阴鬼爪,这件事便和鬼门牵扯上了关系。之前唐绍阳要杀他的时候,最后一关就是鬼门的鬼老。现在唐九龄又死在了鬼门中人的手上。唐家河鬼门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彩桦能够怀上绍阳的孩子,咱们家族便不至于后继无人。唐九龄道。 午后,安诺言带着于皓和李哲去跟那边的局方基地取得了联系,这也是他们这边原本就是一个训练基地的缘故,所以才有一些频段代码,否则也很难接通管制频道,一般的收音设备很难接收到管制频率。 “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献给你们?为什么不是你们的献给我呢?”许天一脸看白痴的对壮汉说道。 “轰”两股滔天洪流重重的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顿时虚空破碎,无数强大肆虐的气浪震荡开来。 那鬼火在他的牵引之下,慢慢地朝着下方深邃的大海降落而去。没多久,那鬼火便被翻腾地海浪给卷入了水下。 然后杰诺斯会出现阻止,被打惨后,琦玉出场,一拳ko母蚊子。从此,两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这样想着,也不怕---反正是映像。但这时,那恶魔走到他旁边的时候,突然停止了对那些灰袍的追逐,仔细的向他这里打量了过来。 她费了好大力气,终于说服了同伴们,一起来这里审查那位馆长。结果,出现了意外,出不去了。 “不可能!”大漠赤蚁后怒吼一声,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无法再生长出来,而且自己的招数似乎已经对李白没有用了。 看了看时间,张晨发现自己虽然在丧尸世界待了很久,但现实世界的时间却只是一天的时间。 凭借在星相学和预言学的成就,艾尔伯德终于在九芒星巫师塔获得了一定的地位;同时他的神秘学研究也随之发表,赞誉无数。 六道碧绿色的光芒几乎同时射在了易风的身上,死神战袍果然不愧为神器,战袍上泛过一蓬乌光,将箭上大部分的力道卸去,弓箭并没有穿透战袍,最终无力的落在地上。 他之所以用这种语气与上官洛华交谈,是因为他可是知道上官洛华的真正身份与实力的,故而态度与对待其他老师不同。 “筑基中期的强者,如果不是我手中的这块符宝,我还真的不敢偷袭你!”柳师弟的双目中,瞬间布满杀机。 伙计喊她的时候,她正眉头紧蹙的盯着手中的账本,一旁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蜥蜴龙也被峡谷外的动静吸引,歪了歪龙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王德念心里一发狠,浑身气机调动到极致,几步赶超四个搬山境后期巅峰,离陆山民的距离已经不到两米。 男生则显得要乐观得多,一脸自信的侃侃而谈,:“别担心,你们看看火车上这些人,他们当中有几人上过大学,他们都能到东海讨生活,我们总比他们强吧”。说着斜眼朝陆山民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不过现在不同,知道这其中诸多的隐秘联系后,现在江寒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102 第 102 章 “师父,我没事儿,刚才被石台上的阵纹带到器灵姐的紫霄宫去了。”王不归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 村长颤巍巍的走进来,虽然其看起来老迈,但其实也就五十出头,比张大娘还少了十来岁呢。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图谋不轨害死了慕凝,抢走了她手中的神臂弩。”风清屏听到何慕凝、关玲的噩耗,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又气又急之下,‘碧玉妆’愤怒的扫向雷鸣。 刘汴本欲先将金鲤鱼养于家中,待时机成熟再贿之官府,然视此情势,一日消耗一金元宝,难以支撑,故而次日,其携金鲤鱼至知府,欲献宝求官。 “老爷爷,您不用为我担心。我早就打听过了,这里面还难不住我。”王不归回首,面对一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人笑道。 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陈雪琪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提醒了一下武云他们该去泡温泉了。 自从西征军重新整军之后,以鲁雄为主帅,黄滚晁田为副帅,黄飞虎为先锋官西征军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三十六路反叛诸侯节节败退,短短时间就有十四个诸侯或被杀或被擒,眼看西征平叛胜利在即。 极阴之地已经开始向外泄露阴寒之气。此时已经是八月底,天气正是冷热交替的时节。踏入竹林甚至可以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他面色沉静,眼神中古井不波,武云看不透他此时内心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而此时,在这间黄金屋内,一把宽大舒适的金色大椅上,正坐着一个外表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的老者。 罗凡同情的看了一眼墨龙,这家伙经历这么多事,三观还算端正,简直可喜可贺。 罗凡等人面面相觑,这特么要不是地狱之门,怎么还冒出地狱使者呢? 辛若芳却比辛宣想的要多,她知道此时他们必然已经是前十了,如今四大宗门就在外面看着,若是现在不表现一下自己,进入宗门之后,待遇恐怕就不如别人了。 楚喻之侧头看着她,灵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见鬼了,他居然觉得她还有点好看? 当然,能大概知道这样的一些事情,还是因为他出身在李家这样一个修仙家族,有着千百年的积累,才能得知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隐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顾北这么做,他在卡卡西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 她虽然知道一个能够掌控玉石渠道的人绝对不简单,他们总公司的几玉石供应的渠道商人,哪个不是有很大的势力? 所有人都疯狂的向后逃窜,嘴里喝骂着,就连那瘦弱青年也是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可随即想到自己的雷霆珠,又不得以停下来。 听到我的话后,豪杰哥看了露西一眼,又看了看我没有多说什么,完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是我说,你舅舅这人还真心不错,以前怎么就一次都没看到过呢!不然哪里还用得着浪费这么多的时间。”花千骨自顾欣赏着美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苒苒的脸色不对劲儿。 他就不信黎骞有这个胆子敢跟他对着干,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黎骞干的,那岂不是说过去的那一段时间,黎骞一直都在瞒着他? 来到充满喜庆的红色床边,楚云将许峰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正要扶着许峰离去。 据说是唐代名僧南禅七祖怀让和西江马祖道一和尚魔镜斗法而闻名。 元若这么一解释,淳于漓的心都凉了半截,所有的事情也都通了。 "噢!干杯干杯!"一口喝了下去,王建国瞥见儿子的脸还是红红的,低着头。 姜妘己听董婉如此说,淡笑道“你近日怎么这般怕冷?”她眼神瞅见火盆时,随口问道。 “穆云,你今日若是敢动穆清,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丽景公主愤然道。 “我刚刚怎么了,不应该说这么多的。”杨恺拳头轻轻握紧,低垂下脑袋,刻意躲避着其余人怀疑的目光。 但是金身九转大道,叶江川只是修炼到圣阶,后面根本没有什么大的进步。 公孙慧为了替自家儿子讨个封赏,不敢说废寝忘食,却真真是竭尽心力,绞尽脑汁,每日在实验室忙碌不已,回府后又不断与刘乘探讨各类想法。 而将这一切梳理起来,秦子皓不由得心中一惊,马上打电话给魏副部长以及战老他们,将这边的事情报告了过去。 叶晨几人进入了一间酒楼,这是蛮天推荐的,说这里的酒是雪妖城内最好的酒。 教如果真要和天庭抗衡,必须要拥有不弱于当年炎黄一族的势力。 想活着的办法有很多种,可以想办法当鬼修,虽然鬼修十分稀缺,但努力努力还是有可能成功。 “那就骑驴看唱本吧!”江辰冷冷的回应,然后“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回到了海岛上,村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各自回到各自的屋子了。 而凌霄在感知完了之后看着一个方向依旧锁着眉头似乎在担心什么。 她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正要合体,却是忽然发现,两半身躯无法融合,仿佛是两块相互排斥的磁铁。 许黎这就有些不爽了,这人实在怼她吧,明知道她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熟悉。 灰手人想要开玩笑,可说着说着却没说出玩笑话的感觉,自己也没笑出来。 说罢,她缓缓看向凌云,发现他所看方向,正是南宫璃在的方向,她这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了。 想一想,如果你从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好不容易千方百计找到她,她用很冷漠的眼神跟语气对你说话看着你,你心里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她悄悄的躲到一旁,拿出一面镜子,补了下妆,确认ok之后,左手提着普拉达的包包,脚下踩着恨天高,扭着腰风情万种的走过去。 103 第 103 章 ‘噗’墓道深处传来破空之声,迅捷而又诡异。在这寂静空旷的墓道之内显得如此的不同寻常。 匡章顿时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田盼的想法自然是对的,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和宋国结盟?宋王虎狼之心,路人皆知,与此人相谋,岂不是与虎谋皮? 而且,他的儿子就是因为带一队外地人去那座山脉外围考古而莫名失去了一只手臂,就连是什么东西夺去了他的手臂都不知道,总之,让他们一家人几乎绝望到了尽头。 大战在即,雷剑竟能在这么严肃紧张的军事会议结束前,狂傲的‘哈哈’大笑,所有参加会议的各级指挥员,过度紧张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 看到赵军的阵型发生了变化,一直专注于防守的步卒正在准备接战,子期也传下令去,命令两翼骑兵向对方正面部队发动进攻,试图一举攻破对方的防御阵型。 纪暝一个激灵,连忙打开智能终端一看,果然,这跟那天与步叔乘雪一谈,都七天了。 雷剑点头严肃地说道:“李团长和老孙都认为应该把战前指挥所向前推进,我也真有这个想法。 这些完全有雷力所组成的刀,全都毫不保留的迸发力量,朝那已经断裂的天雷斩去。 一道紫色火影闪过,蛇人族部落的四大首领每人挨了一巴掌,吐血倒飞了出去。 几十亿人不同区域围观中,一口标准普通话的青龙才兴奋的把自己的现世,传播到了所有人脑海。 不过,再怎么惋惜,他的仙魂也被楚风炼化吸收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铁孩儿猛的反应过来,抬眸看着眼睛火焰山庄之内围着周管家的各大家族的家主们,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后背直接冲向了脑门。 “凤九天!”黑龙有些激动,挣扎的站起来,看来经过三十年的时间,他还是没能完全恢复,盘古和两个古龙给他带来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放心吧,我没有学拳之前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赵原笑着说道。 漆黑的空间之中,时不时的闪过一道银光,众人在大长老的元力包裹中,一直穿梭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强力撕开裂缝,带着众人出去。 他们这次之所以派那些门人弟子前来,只是想让他们历练历练而已。 他身影连连闪烁,顷刻间穿过那片傀儡区域,施施然进入第二层。 七八秒,满脸冷淡之色的鹰眼便看向了那眼睛表面上满是期待之意的李勇。 果然,感受到楚风那深不可测的气势之后,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尤其是那些各系长老,更是不堪。 不过,对于被人来说是这样,但在林若风面前,确是有些不够看。 谁也没有想到林若风在被蟾无敌重创之后,还是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这么说,这些事情还真的够棘手的!”昆玄忍不住眉头一皱道。 冰霜巨龙发出凄厉的惨叫,开始四处攻杀,然后身子一晃,朝那深渊跌落而去。 之后每次何人打架,他一上手就是杀招,好些人是被他一拳打死打残的。 虽说这一次混沌的魔识,在最后关头被魔物救走了,可是他却抹除了上百道魔识,最为重要的,这一次缅店之行,他终于是进入了半步帝阶,虽然还不能跟真正的帝阶高手相比,但是这半步帝阶可是质的飞跃了。 “多情的人,总是最先死的。懂吗?”白君没有多解释,只是这么冷冷说了句。 以至于,只有林萧的一艘楼船,缓缓的降落到了地面上,而其他战舟,也都悬停在了与接引处持平的地方。 走了几米之后,秦奋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灌木旁边,只见一副人体的骸骨被地上的沙子半遮半掩着,旁边的沙子里,掩埋着一些凌乱的衣服的布料。 可是现在,林萧给他们画出来了一块大饼,这块大饼就是,只要他们封印了域外天魔。 林逸左手食指与中指往前一夹,夹住刀尖,把狠狠扎来的刀一下夹停。 “好胆,老子不去算计你们,你们竟然算计到老子头上来了,那就不要怪老子手下不留情了。”陆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同时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不过要顺利实现这个计划,还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对掌门趁火打劫,洪荒更古未有之事,多大胆子!百里飞尘气不过,随手扔了块晶石。 面对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们根本没有对话的资格!这神明,是因为自己的对话,认为挑衅么? 林逸五人脸色一喜,加上雨荷的银剑,他们这团队已经有三人获得银剑了。 林大通连攻了八招,燕真连退了八次,同时剑光在水面上亦是连击了八次之多。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只是震惊的望着爷爷,这么一会,爷爷的气势就已经攀升到真一中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玉石俱焚的方法,心中只是一阵阵绞痛传来。 不过,由于萧海媚将重心全部转移到了帝都,所以这里也变成了分店了。 时间越来越紧迫,由于需要速战速决的缘故,陆羽在众狼环绕,以伤换伤下,不免也受了一些皮外伤。 张惜惜闭上了眼睛,她都不敢看,不敢下车了。只听到刘永说道:“爱妃,我们下车吧!”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抵抗力很差的,虽然任何病在空间里呆一会儿就好了,但出去玩就不是随时随地能消失的。 第七剑挥出,仿佛众人的心都被这凌厉的剑气勒住了,几道剑芒如同雷龙一般,几乎凝成了实质,从旁划过却留下了一道久久散不开的气浪。 “死了?“血皇满脸的不开心,既然死掉了吗?那岂不是不能复仇了? 沈欺霞心思都在父亲的安危上,早就没了主意,也没意识到她自己讲的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铁风却听得非常疑惑,她明明是下着雨的夜里出门的,怎么会“偶遇”陆星柳……?这偶遇怕是太偶然了点。 104 第 104 章 就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李铁山的身体就划出了一条抛物线,向远方坠落而去。 尹俊枫像是得到了发泄似的,轩宇剑再次踏在脚下,横空穿云,朝着东南苍山飞驰而去。 郭少阳忍不住说:“大夫,我是个男人,麻烦你不要再叫我姑娘了行不行?你可以不尊重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不尊重我的性别。”接着,郭少阳又很坦白的跟老中医讲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一想到我背贴着随时都会出现怪异人脸的树干上,我全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时间安静地流过,宁一不知何时趴在王石的膝盖上睡着了,王石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望着万古不变的星空。 眼看天岚的刀几乎就要击中方昂那软肋要害的时候,只见他冷笑,空出的左手掌心,顿时发出了金色的亮光。 秦彩霞却有自己的打算,对她来说演习就是实战,就凭她这迷人的身段外加伶牙俐齿,如果把假的公公婆婆都不能给拿下,那她是不是也太失败了。从老爷子对她关怀备至来看,似乎她已经成功一半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杨天恩多管闲事,杨天恩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于是瞪了一眼洛晨,坐了回去。 林宝驹猛地闪身,来到了屋顶上面,但此时只能看见一个鬼魅一般的身影迅速消逝在夜色之中。 要不是老大心细,让我要确定下,说不定我们还真就动手了,擦,差点就上了你的当了。 三天后,学校开始陆续放寒假,顾北城给夏至找的保安,也陆续来商城报到。 蓝莫索点了点头,“叫他们几个来见我吧,我有事情要跟他们说。”一个蓝星族老人领命而去。 庚浩世一拳挥出,裹挟着一阵劲风,气势逼人……“啪!”tony左手一摆,如同拍苍蝇一般,轻轻松松地就将庚浩世迎面而来的拳头给拍了下来。 “他不是还有证人吗,局长,你跟麻七去叫回来作证,我们必须要对现场仔细勘察,我想麻七他不是凶手,真相我一定会查明。”唐龙相信麻七,这才做出推断,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追查到底。 一旁的太师赵墉早就惊呆了,他不明白,被他奉为仙人的毒师,怎么会有这种惊恐的表现。 她的声音如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般嘶哑,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了不是很舒服。 对面的雷婷婷也错愕地往这边张望,张念祖远远地冲她笑了笑,带着李长贵他们上了老福特,直奔老蒋的酒吧。 她真的嫁人了,真的嫁给了别人,原来她说的不只是气话,她真的丢下他不管了,她真的不要他了,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她就等于没有了一切。 “算我多嘴,你就当我没问。”二虎在自己嘴上轻拍了下,说道。 张俊宇又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然后交代她几句,见她还要再坐一会就带人先走了,张紫怡看着大哥的背影,心里虽然不甘心可是还是决定听大哥的吩咐。 好像一夜之间,从弟弟降生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孤儿。 落地窗里围成半圆的米白皮沙发,绣着绿竹、黄色圆月、大熊猫的抱枕整齐地摆放在沙发上。 然而,就在他刚刚直起身子时,他感觉后背突然受到了一记重击。 就这样,漫天繁星的星空下,虫鸣叶落的院子里,挂在屋檐下飞虫环绕的昏暗灯光中。 望着她背影,杨泽摇了摇头,他知道,以后的自己,会成长为足以藐视这些人的存在。 赛兰蒂斯丝毫不在意,这种东西本就是属于不确定的,只要你说了就会有漏洞,这是肯定的事情。 而某些有条件的人可以在十岁生日那天从联盟指定地点获取御三家。 东日老祖表面说不喜欢炼体,可是吸收骨质精华时可不含糊,他那魂火里面的兴奋就差一张血肉的脸显露而出了,他也知道这是一场造化。 宋阑挑眉看过来,他的瞳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将本身的俊美更放大了几分。 今年的考试时间是八月十六,也就是让大家过了中秋节后进考场,一共考三场,每场三天,中间会休息一天,也就是总共需要十一天的时间,而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真不敢,否则让奴婢不得好死。”红鸾只能哭着一个劲的磕头,石板地都被磕的咚咚响。 川岛江崎看他还有继续跑的想法,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一把薅住他后脖颈的衣领,将人提溜起来。 她穿着一身紫色高开叉长裙,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头发烫卷,妆容精致,完全看不出有杀害在场所有人,只为了自己逃生的倾向。 莱恩单手发力,将【暴虐大剑·狼血誓约】从身下形如猛虎的巨兽脑袋中拔出。 尚未及身,那令空气“滋滋作响”的骇人腐蚀声,便表明了这玩意儿的毒性究竟有多么的惊人。 这段时间的“相处”,莱恩对雄火龙首领的了解可谓是颇为深切了。 “我在天南省的时候也搞过经济开发区,虽然一些优惠政策可以给,但也不能无条件给!这种时候,就容易让一些人钻空子!或者,有些人故意开出这么大的优惠政策,好捞钱!”秦毅冷哼一声道。 李爱国扭头跟三大妈说了声再见,迈脚往后院走去,压根不理会贾张氏。 105 第 105 章 这次为了胜利,杨成可是一马当先最先插入敌阵之中的,这和先前冲入武田军阵绝对不同,特别是想起先前军阵中那抹冲锋的白色流星,更是让杨成内心深处激发了一丝暧昧的渴望。 无法之下,大叔只得一记手刀切在了她的脖颈之处,让她暂时处于在昏迷之中,至于随后的情况,还是慢慢来处理好了。 对于炼药的暴利,梦风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倒也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太过激动。不过此次他准备再到大陆去历练,故而能多赚一点印石,那就多赚一点。 “正要和夏兄说这件事,我们已经想好了,夏兄说的没错,现在的红叶森林以我们几人的实力很难有收获。承蒙夏兄看得起,既然夏兄不嫌弃我们,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祁山拱手说道。 说话的时候连陈霸天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够底气,毕竟黄世升展露出来的实力的确是不弱,即便是对上初级武者都能够斗了几招,现在只能期盼梁凌风在洪生界那里学习的阵法能够派得上用场。 这时,金显君似乎又注意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充斥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指着梦风喝问道。 一来,应龙族现在内部也不算稳定,要不是秦无生坐镇,恐怕早就出大问题了。 而上官云遥隐隐感觉,死域之中的死亡风暴和瘟疫怕是与死域秘境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五指之上银光闪烁,但见这名忽然出现的超绝身影以极其骇人的速度,单手朝着‘幽旷’腹部丹田之处电光石火而出。 而正当两人决定以光速之势奔出这让他们两人内心留下阴影的隧道时,一块牌子却是引起了杨成的注意。 炎冬见状瞬间感觉有些内疚,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那些佣兵面前说的一句话,竟然会把孔雨涵害的这么惨。 来的是埃哈迈德的侄子,一个懂点法语的哥布林年轻人。他邀请霍华德明天参加叔叔的婚礼,因为霍华德现在是尊贵的客人。 惊恐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军绿色的迷彩服,稍微往上看去,眼前睁着大眼一脸惊惑地看着自己的,不是宋昱又是谁。 李明淡然的伸手,轻而易举抓住了巴基的手,猛然一捏,顿时一道骨裂声响起。 之前镇场子的那七重境学院皱起了眉头来。眼里生出了厌恶!满满的杀气。 温暖的光芒,让燕赤霞微微眯眼,黑夜瞬间亮如白昼,让燕赤霞的眼睛微微有些受不了。 炎冬听到杜娇娇的问话之后,便是把舒淑被抓的事情,跟杜娇娇说了一遍。 再说了,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放弃了孔雪瑶,高高在上的他又怎么可能去找那个弃子? 鬼也是会死的,鬼的魂体并不算是真正的死去,真正的死去是连同魂与真灵都消散无存,鬼的魂体之中仍然有着一种异于血肉生灵的生机之力。 上官钰儿三人成品字形的把冷老头围在中间,满脸都是警惕之色。 蓝紫色光芒遮挡住了韩诺和典韦的身影,曹操眨着被强光照射得酸痛的眼睛,极力望去,也只能隐隐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 而周王的这个选择,得到了全场人的鼓掌,这是发自内心的掌声,因为大家看到了周王的决心。 “先等等!我还有一些事想告诉凯哥。”那一刻,李斌的表情很严肃。 龁孽仿佛是忽然失去了声音,张大了嘴,想要哭嚎,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伸手在旁边按了一个按钮,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竟从那长桌的正上方慢慢的落下。 梁军把车开出名仕就连声感谢着沐枫,他最近按照沐枫的调整进行修炼,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所恢复。 皇上的銮驾已经到了,今日是蘅王的大日子,澹台静盛装出席,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以皇妃的身份参加皇家的大典。 当我跟越来越多的氼身擦肩而过之后,我发现,这些冤孽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起码比那些满脸是血烂眼睛没鼻子的强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沐枫感觉楚蓝现在浑身都是诱惑,她的一颦一笑之间都在撩拨着自己的神经。 “那关东名门怎么会想到离开故土到东北之地呢?”陶长房倒是认为作为作为关东名门的上杉家不待在关东和宿敌交战,怎么会到东北之地割据一方。 其实马孝全这么做完全也是迫于无奈的,因为昨晚源和他说,真实的历史上,这两军的决战早已打完了。 而与此同时,陆羽在拜托了众人的纠缠之后。陆羽也不得不去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因为,陆羽必须适应一下自己的实力的增长。 “主人,施放暗黑天幕,隔绝骨龙的探查。同时想办法收敛一切气息。”骷髅法师领主焦急的灵魂波动传来,万一冷锋身死,自己和亡灵之境内的大批骷髅,都将彻底泯灭灵魂。 “我们当然会进步。就是不知道当初可以跟势均力敌的人现在又变成什么样了。”黑羽撇过玛蒙的眼神当初露出一丝的一闪而逝的战意。 这第二梯次的巫师学徒还在分析着形势,并且从容不迫的应付着和他交战着的圣级生物的攻击,想要为最后的争夺而蓄力。 106 第 106 章 曲龙虽然说前一段时间闭关,有了一点突破,但是回来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不是白搭的。 瞬间后院包括大殿内一片混乱,仙药的出现让江东瞬间没有了吸引力,所有大敌全都把他抛到了脑后。 白清雅的眼睛傲慢地扫视了一圈休息室里的人,带着一些高傲和不屑,待到目光触到凌夏的面容时,吃了一惊,原本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表情也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恨恨的表情。 凌夏有些尴尬:“我……”虽然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她们两人熟络了不少,但是这样私密的问题,终究是不好回答的。 巴泽特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做了好几年的搭档,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大哥,我能感应到老七的气息,不过已经……”橙狼拥有无以伦比的嗅觉,三人还未驻足,就已经有所感应。 凌夏也知道他跟她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刚刚的那个拥抱也不过是一个庆祝的仪式,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到了大厅,东方凤菲却是直挺挺的站在那个公公的面前,一点儿下跪的意思都没有。 “无风不起浪!”安王爷面色微冷道,“以前外面关于他们两个的传言就一直不断,如今又被人设计!若真没什么,怎么不设计别人,偏偏是设计了他们两个?”而且两个今日还抓了个现行。 墨苒拿出自己的长鞭,试一试欧阳啸天的新方法,将驱魔喷雾喷在鞭子上。 王二伸手相搀,那赖大公子兀自全身哆嗦个不住,双腿发软,神色木然,竟是吓的傻了。 子墨侧身躲闪,一顿粉拳落在左肩,两人你追我躲的,子墨一个不稳,差点也倒地,连忙求饶,红月月这才作罢。 易轩点头说道:“多谢提醒,我等注意便是!”言毕,两名亲兵让开身形,露出身后的大门,易轩打头,梁天其次,剩余人跟在后面依次进入其中。 念及此,池桓打开了他的琴箱,将木吉他从里拿出,双手按着琴箱的底部一推,打开隐藏在底部的夹层。浮魇眼尖,一眼认出那是特制的干扰电路信号的干扰器,想来就是因为这个,他之前才会手机收不到任何讯息。 “二弟,你退到一边,此事由我处理,万万不可对其出言无状!”来人将付乐游安抚在一旁,只身一人走到易轩身边,俯身微鞠一躬。 过不多时,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终于走出了迷花园,但见外面两条峭壁斜斜插入,中间是窄窄的石阶,两旁峭壁插天,陡峭险峻,石阶漫长无比,直没云霄。 她此刻不免回想起当初张之羽对她说过的话,说她永远都不可能成功。 但内息境中品以上的修为境界,在当今的修行界中,虽然算不上什么强者,但绝对也是许多宗门里的中坚力量。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刘弘基并没有按照左君的意思往下说,而是反问道。 杨边和夏静深入虎穴却换来被定身的结局,现在被前后夹击,只得泪流满面。 苏月便想着陪苏父苏母去故宫玩半天,既然凌墨寒帮她将自己的家人都接了过来,她就应该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趁此拉近与家人之间的距离,将以前的空缺都补回来。 见到越来越多的喰种都开始停止进食,转而警惕的盯向四周,夏悠面带微笑,对不远处的雾岛绚做了个手势。 言毕,运起灵力,身影一晃,捕头已经被他抓到了沟中,挡在六人的前面,当然,后面无法挡住。 妖容回过神,转身看了过去,脸上的笑容消失,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冷漠。 当然了,她们想的很好,三亚玩几天,时间够的话,再去澳门珠海转一圈。 在外头和田子航说了一会的话,回到房间的陈墨言心里头踏实了不少。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爷爷授意的?”简思也不了解自己的爷爷,为了上一辈的恩怨,伤害这一辈的孩子,何苦呢? 但要是期中考的不好,那么也会直接的影响总学分,甚至会影响一个学生能否顺利毕业。 说实话,本来他都想以雷霆之势将对方通通镇压的,给对方一个狠狠的教训。 怎能这样诋毁他们英明神武无欲无求圣洁的像神邸一样的主人!? 穿过树林,叶凡的视线顿时豁然开朗,而出现在它视线内的,居然是一条宽阔的蓝色长河,河面上雾气涌动,平添这一份氤氲之感。 四爷站在毓庆宫门前,以前他曾经欣羡过太子,也羡慕能有一所宫殿,现在在看着毓庆宫,却好似牢房。 我有些开心,终于可以出了这个牢笼,呆在医院里,确实不怎么舒服,而李雨珊却撅着嘴,让我一阵莫名其妙。 大厅中央,那名紫发飘飘的老者,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在少年话语落下的一刻,就彻底凝固住了。 容嬷嬷惊慌失措的走了,但经过醉仙楼时,苏静卉还是命了马车停下来,但她没有下车进楼,倒是点名让水仙近了身去交代。 听到洛依莲模棱两可的回答,叶凡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一开始就以为叶轻灵是来自一户寻常的百姓之家,可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107 第 107 章 那以后一年一次课,她再加五次上课的时间,那么她只需要连续上十四天多,抛开一点算也就是半个月,那么她前面六年的教学任务就完全完成了。 查维斯这个“过渡市长”的任期还有七个月左右,他也明白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可能赢得下一次的市长选举,首都市市长这样重要的一个职位,不可能继续由他这个早已经进入退休养老状态的人担任。 说罢苏沐瑶也没有再逗留,直接离开了,心下却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突然,他似是感受到什么,缓缓转身,看着门外怒气腾腾而来的两人。 “好的!我这两天会给她安排一下!”李林海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尽人事而已了。 “在我眼里,我哥哥怎么样,都是完美的!你那么爱他,就该接受他的所有,否则,你的爱,只会让我们都觉得虚伪!”秦臣楼说完,就拉着初见走了。 可是轮不得她多想,虚无终于又有梵音响起,李黛似乎立于天地间,又沉醉了。 果然,水乳交融,毒药轻易的被神通所吸收。只是从神通反馈来的感觉,貌似量不够。 市政府、海关、外贸公司、工商会、公共交通和基础建设、食品委员会、卫生和教育部门还有内务部这八个部门的一把手赫然在邀请之列。 “服务员,请问这边有着什么饮品之类的,就是那个除了咖啡还有什么饮品么?”由于洛倾城这个时候已经是感受到了非常的口渴了,所以就大踏步的来到了前台处,问起了咖啡厅的服务员。 游戏世界内,螣蛇村忙碌如初,并没有受到现实世界中节日来临前的浮躁气氛的影响!因为在螣蛇村内没有元旦这个节日,螣蛇村内的人这时该干啥还是干啥。 “这算是官方认定的最强者么?”段默心中感概良多,他见过的高手也算不少,其中就数不显山不露水的叶星最厉害,此时除了那个不明觉厉的拉夫图,叶星居然排到了第二名的位置,也算是官方最强了。 “没出息,这点就忍不住了。”徐若晴好气的看着周易,但内心却有些高兴。 的确,一个射速翻倍的突击手醉梦,外加一个只有无脑扫射才有可能打到人的段默,这样的组合简直就是弹药终结者。 因为那实在是太疼了,难怪在第一局,她面对着猪头男子的时候,打了那套拳法之后,猪头男子竟然一个劲儿的就后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 项云有些为难起来,因为根据项云的观察,这里每一件宝物都是好东西,虽说还比不上青帝山河印这样能成为一个宗门重宝的宝物,但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作为秘境试炼的奖品,简直是奢侈。 何莹莹作为医生也当然看得出来对方根本没病,这年方典型的是来找茬的。虽然很生气,但是年方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就没有说话。 韩四郎突然意识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黄泉是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的。 因为方士选择了另一种方法,而不是直接选择是否离开此处去外边探查。 周围,黑色的虫豸节附而上,又在圣白的光芒中燃尽,化作灰尘细屑,大片大片地剥落。 这样血淋淋的问题,郭鹏一听,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创作,那是源于心灵上最初的那一抹感动,而不是市侩的挣钱劳作。 为了上进而毫不犹豫地做出极度恶劣的行径,放纵手下肆意劫掠,控制行政者为他服务。。 另外,对比上次离开的时候,周围一样的寸草不生,但此时的辐射更加夸张了。 夏辛不禁又想及江家派来的那位长相俊逸,举手投足间无不挥洒着一股慵懒的年轻男子。 而就在故事才编好的第二天村中某处,却蓦地响起一声惊喜的叫声。 这句话让听到的人大多不禁脸色为之一变,唯有一些神经大条的家伙才没有反应过来。 要让他们看到,作为一名找球手,单靠一个有钱的爸爸是不够的。 谈笑之间一行人就到了嵩山脚下,嵩山下本就有城镇来安置门人弟子的家眷,这些年来的门阀不少,也落下了许多仙宫飞岛,也成了比较繁华的城镇。 “远征,你累不累,要不我来开吧?”李佳妮内心多少有些忐忑,因为坐上车的那一刻,秦远征脸色就变了。 夏灵儿说的么棱两可,不过时间却和白冷巫所说的重叠到了一起。 虽然有造梦空间,但许晨把梦境里的东西复制到现实中,还是需要时间的。 “于会长,我……”东方山河带着哭腔,他岂能不知道于猛虎的用意。 一则此事乃是老子暗中所改,二则对于昊天,他们还是打心底看不起。 好在卧室的窗并不正对风口,故里面的家具得以保存下来,柜子里的东西基本幸免于难。 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所以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树枝摩擦在石板上一样刺耳。 那阴阳阵盘在空中疾驰,十分灵活,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攻击,向异兽的后面飞去。 城卫军终于来了,和现代的一些治安部门一样总是姗姗来迟,李御没有理会他们,打马便走。一名亲卫来到领队的军士面前说了几句,那军士率先跪了下来,其余的城卫军兵士也都跪倒在地恭送李御离开。 想不到,断浪的一番危机,居然在步惊云如雾般的心意下度过了。 让二老先会旅馆住下,自己有空的时候再去找他们,然后金远就挂了电话,又打了个电话给唐娅楠,她还在来杭州的路上,还没有到。 108 第 108 章 相较之下,黑猫的哥特萝莉套装,看上去尽管挺中二,但至少御宅味没那么浓,绫濑应该还能接受。 棋子,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脱离棋盘。既然如此,只能去尽力而为,让自己不至于沦为一枚弃子。 而且就在这时候,头顶上方顿时一道巨大的石碑,直接坠落下来。 除了这两人外,其他的伤都是皮肉伤,影响不是很大,众人稍微的修整了一下,便继续前进。 而这时候,紧跟在悍马越野车后的那辆面包车,也哗啦的一声打开了车门。 悟空回了这四个字之后,突然下线,郭大路顺势推演,眼前闪过一个双手抱头满地打滚惨叫的猢狲形象。 苏格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有些太多,但他这种迫害症十分强烈的人,的确会有些后怕:今天的一切实在是太巧了一些吧? “果然夏悠同学没有考虑这件事呢……”瞥见夏悠脸上尴尬表情,加藤惠还能不知道他心思,浮现起略微无语的神色。 通过两人的对话,周围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这下指责张老板的人也更加多了,连之前只是在周围看戏的人都参与了进来,张老板现在可真的是成了众矢之的了。 陈天莹翘起了二郎腿,拿起杯子慢慢倒了半杯红酒,慢慢地品尝着。 脸上仍旧带着笑容的皇帝刘协方才在大河上感到囚鸟投林般地自在,便被溅了满面滚烫的鲜血,接着被刘豹一把拉至身后。再回过头,已是四处刀光。 “哇哈哈哈!怎么样为师的速度已经让你分不清了吧!”分出了十几个分身在夜星辰旁边奸笑。 诸将聚在一起抱怨片刻,散去前往各自驻防的城门外领兵。现在再抱怨也已经晚了,只能等后军的夏侯惇领兵前来才能发起攻城。 这次的十校联考,又是汇聚了南华市最顶级的十所高中,学生的成绩,都在全省的平均水平之上。 只一瞬间,刀尖之上,黑色的火焰暴涨起来。原本应该是刺目的金芒,现在变得乌黑发亮,就像是乌黑的钢琴烤漆,几乎能够清晰地反射出人脸的模样。 苏诚不仅给她买了衣服,鞋子、包包、香水以及口红还有化妆品,几乎香莱尔店里有的东西,他都为她买了一些,花了整整四十万呐。 洛愚一惊,喊道:“你若是杀了她,我也不可能随你走的。”那海拉苏呆得一呆,又道:“到时候你想不和我走也不成!”说罢,转身策马,示意那些弓箭手做准备。 这个计算结果把陆峥都吓了一跳,道神八重,那可不是大白菜,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不说道神八重,哪怕是道神七重,也不是现在的陆峥可以对抗的。 张圭焦急万分,暗道如果厓海会的探子船真的找到了陆予思他们,把信传了,那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了解到这些,叶天很想,这就派幽灵舰队出战,并击沉这两艘军舰。 二丫不怕刀枪剑影的干仗,就怕处理繁杂的后事。不过好在有客栈掌柜的帮忙,事情就简单好办多了。即便是这样,还是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只有严旭,拥有万族神藏才可行传功之仪式,金乌妖皇千挑万选才选出这么一位,加上其他十几支妖王的血脉送到严旭面前。 所以,这两样东西,却是没有资格作为周家拍卖场每隔三个月举办一次的大型拍卖会的‘压轴’。 原先,林向他们二十多人,都是雷绝峰的弟子,不过后来莫宁出口,让大长老收下林向他们,于是也就直接住在天印峰中,更是分配了天印峰弟子的令牌。 三千本流樱刚刚为“海贼王之怒”的威力发出感慨,后方李友泰的“逆战之王”号也是一阵连喷。接着就是友边正二、汉诺尼莫、阮明三,“海贼王之怒”组合技终于展现出威力了。 因为病人太多了,虽然从尚医局和城中药铺抽调了不少的人手,真的忙起来,还是脚不沾地,连抱怨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凭着对生肖玉之间的感应,他能确定中年男子身上肯定藏有一块生肖玉。 莫宁手持竹剑,蓦地爆发出一道粗大的碧色剑芒。跟随在雷电之后,撕裂了空气,扭曲了空间。 至于法阵也不用太过复杂,在问天涯当然不会有危险或者争斗发生,只需布置隔绝神识和声音的禁制法阵即可。 他还没问完,白谦谦已经先叫出了声:“舅舅!我是谦谦!”他说完就抬着脸紧张地看着方宇旸,脸上写满了期待。 林萌思考了一秒,马上转过身子,对着对面的顾泽希开始做动作。 果然,当孙妙放下手之后,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孙妙的眼光都带着些许戒备,孙妙也看到了其他人脸上的戒备,有些红红的脸上浮现出暗淡。 这二十一个名额全部都是记在姚氏木坊名下的,也算是他们木坊占了这个便宜了。 身为计划发起者的杰诺尔,更是有些自责,虽然正如泰勒所说,没有造成实质损失,但毫无疑问会影响到士气。 109 第 109 章 虽然他们同样联系不上家里的座机,但也因为不记得亲人的手机号,而还没有彻底陷入绝望。 狗子却是不受影响,然后只见他爪子一伸,顿时有一道气息绽放。 当然,大多数人都觉得,今天之后,李家恐怕依旧只有两名渡劫境强者。 同时,她戴上了一副雪白面纱,将那精致到极点的容貌遮住,免得多生事端。 “咚咚咚!”一连三支利箭,都被颂吉和尚用强悍的身体承受了下来,不过由于三次攻击都打在了同一位置,颂吉和尚还是感受到了体内的血气在不受控制的剧烈翻腾。 一旦给对方时间恢复过来,再次相见,不知道对方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甚至他都能清晰的嗅到怪物口中的恶臭以及感觉到那尖锐的獠牙似乎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 “鬼王、老杰斯、唐修,这三个家伙被并称为混乱地带三巨头,不过如果毒刺能挺过这一劫,怕是以后混乱地带又要多一个巨头了。”老三道。 远处,有永恒神星上的生灵路过,见到这一幕后,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想到这里,高明远伸出手来,那个奇怪的盆再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手里。 感受到周围沙尘迅速减少,感觉到视线不再受阻的,闭目良久的杨震天终于选择了重新睁开他的双眼。 若是段珺瑶所描述的没错,那么自己发现的地下世界应该就是灵药谷了,那里面的确是灵气充沛,灵药遍地都是。 说罢,他向着洪长老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急匆匆地向着炼器厅的大门走去。 不等黄星华再出手,他的身影已经又一次落至他的身前,挥拳朝着他的脸上砸去。 其实,她从姚启悦的身上,总是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施南珠自己,本身就是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 不仅仅突破了先天,更是弄明白了丹田之中道丹的妙用,不用再担心它的存在会影响自己了。 凤天正要说话,便见南宫瑾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凌鑫儿朝南宫瑾瞟了一眼,轻轻一跃,消失在了凤天的眼前。 两男子看了看这情形,也都自觉的退开了,就像他们突然出现一样。 每次自己一看着那白嘟嘟的棉花糖的时候,爸爸即便再无奈,但是也会帮自己买一只,那是自己童年最开心的日子。 洞天世界之中,所有的荒凉之地全部生出了绿草,三颗天地金果发疯了一般的生长。而那一株先天灵种,也是迅速的舒展着枝条。 现在的阿里,远没有后来那么大气,估计也有受互联网泡沫的影响,不好大把烧钱的缘故吧。 这个军官已经取下了一副单木弓,他身上明明背着一副上好的拓木弓却没有用,而是用这副单木弓,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根威力有限的竹箭。 范蠡虽长于治国方略,但在兵法战阵上却无建树,好不容易才在近卫的拼死搏杀下,闯出了一条生路,狼狈逃窜。 一番折腾下来没能取得半分进展,叶凌天也不禁有些泄气了,如果不是幻云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不彻底炼化七彩神龙的魂魄和内丹就等于是在自己体内买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他都准备放弃了。 他两手一分,一左一右,左手之上出现了一根铁棒,那是上一次用妄龙的两只巨大铁桶锻造而成的。 王动倒也不觉得失望,到了他这种境界,除非是能让人一步登天的仙丹神药,否则什么珍贵之物都只是外物,得之我幸,不得亦无妨。 王峻的语气一如既往般尖酸刻薄,和他身上这幅待罪的装扮格格不入。 但当他展露出雄霸天下的武力时,石之轩自知无法匹敌,就立刻采取了这种示好示弱之举。 “皮特儿,你忽悠我的吧,这不就是一间酒吧吗?”刘灵珊有点儿失望。 “陈,这个好办,我这次带来的舰队中有三艘大型战列舰,可以配合你们开展战术演练”提尔皮茨说道。 不管如何,众人已经冲向史炎,战斗,还是得开始,人,还是要杀。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仿佛只是听到那几人的名字就会让他们吓破胆一样。 段蕊儿莺啼了一声,娇嗔道:“讨厌,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其实也是因为宋帝辉太过猴急,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关门,所以才有这么一幕。 受邀的帖子接到手软,不过瞿府却是拘着瞿月,不让她出门,一心让她待嫁在府。 自己去倒是没什么,但是上次温泉的事情,还是总感觉有点尴尬,徐牧森怕被她给没羞没臊了。 “这次要任命你为对日作战总指挥,怎么没有宣布?”陈亮问道。 “对,大烟中有一种叫吗啡的成分,可以用作医用麻药”陈宁解释道。 110 第 110 章 在两人注视下,修长手指接过布帕,不紧不慢的擦着手上水珠沉静中带着一股冷凝之色,布帕丢还给流云。 生怕停留在他面前的时间太久,总是忍不住盯着他左眼上的紫炎纹看,看久了……难免不会对他阴柔俊美相貌所痴迷。 悄悄递了眼胸膛外的厅堂环境,两颊仍是燥热的红烫,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说老玄龟,你对器灵咋这么了解呢?”白曜听了,不敢置信的问道。 差不多足足过了近百息的时间,不知道被逼出多少血液,伤口处的血液才重新变回殷红。 阿路此时曾经忘了,林浩之所以会抽他,完全是由于他要找林浩的费事,基本就没有别的缘由。 想了想,忠心耿耿的阿权站在了大门口,如门神般矗立,眼中透着凌厉光芒,注视着黑夜中的动静。 “那怎么了?以凤栖玥的资历和身份,当个最末的凤族长老都高攀了好吧?她应该满足了。”凤族十五长老认真道。 一直以来,都未曾露面的白玉京,竟然便这么堂而皇之的赶到了玄道观。 “那我们该怎么办?”白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叶然,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之色。 阳叶紫带着楚云影离开之后,鸿雁这才将阳叶盛和邪灵教主决斗的事情对她们说了,邹锦玉她们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震惊不已,第一反应,就是要马上赶过去帮助阳叶盛。 林城的车开的很慢,缓缓划过城市的街角。路过广场的时候,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求婚。 在回来的路上,我的精神一直是在恍惚,耳边一直不停的回荡着白剑明的话,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轻轻对我点了点头,看似随意的朝空中一挥手,猛地将我口袋里那枚魔匙给掀落在地上。 从来都是默默的承担,甚至在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时候,也是一样。 等她再睡醒时,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身畔已经凉了,他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越是将这些墓碑擦了下去,我心里就越感觉到不可思议,如果此处拢阴之地真的能够影响到增加极阴之体概率的话,以极阴之体的特性,将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不止是鬼物,就连天下道门想必也绝对不会放过。 莫凌天如此说道,说话的时候还着重的强调了抢眼这个两个字眼。 “叶警官你……”我看到叶凝这个模样,竟然惊恐的忍不住倒退。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道海浪冲刷向月球将月且推了出去,顺便降低了上面的温度,这两面巨浪,可谓是一举三得,瞬间扭转了局势。 龙灵还想先发制人的,没想到对方言出法随,在说话之间就拿到了主动权。 “什么,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给你。”饶清芝在一旁有些不满的说道。 既然是刺杀任务,那就神不知鬼不觉摸过去。两人沿着几棵树爬上董府的后墙,沿着墙壁爬上了屋顶。 不少媒婆带着年轻的姑娘主动找上门,可都被他给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虽然侯三‘波’是清溪镇的大人物,谁又保证大人物不会上当受骗呢,反而是做大生意的人在某些时候最容易被人忽悠了,那些江湖神棍就最喜欢把有钱人当‘肥’猪来宰。 一颗金黄色的弹壳从200的制退器里弹了出来,落在铁板上,然后蹦跳着向下边弹去。 “还好,和他做过的事情比起来,我做的算是轻松了,让龙组的人出动吧,悄悄的帮他们回国。”长说道。 这和他其他学生不同,其他学生行叩师礼的时候,只能代表他们正式成为奇人异士府的弟子。 凤宸睿捏住了裴雪柔的下巴,凤眸冰冷的盯着裴雪柔,声音极其轻柔,像一阵温柔的风,但是这阵风从裴雪柔的心上吹过时,霎时间就将她的心脏冻成了冰。 一直等到百里炫舞彻底的平静下来,沧冥鬼帝这才徐徐起身,在向外走去的同时,也淡淡地瞥了百里炫舞一眼。 我要面对的,不再是凶狠却怕火的各类野兽,而是想狼族一样,却比狼族还要可怕的原始土著。 客气了一套之后张扬挂了电话,转身后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妍希站在自己身后,一直偷听他的谈话。 看到孩子们生活的环境之后赵铁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揣在辉子的屁股上把他踹向平房。 听到怀孕两个字,顾安星内心一阵欣喜,包括苏御澈,直接就从沙发上面坐起来了。 二嘎子爹看到这样点点头,“好吧。那就一起吧,正好我跟大家说那件事情的时候你也可以解释一下。”二嘎子爹虽然听了卢正义对这个村子的大体规划,但是让他来说,他还真的可能说不太清楚。 孙莹莹和冯婉莹两人用柳翠莲缝制的枪套将狙击步枪罩住背在肩膀上;便衣下面照样别着短枪和匕首。 111 第 111 章 叶青微笑着与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即询问洪长老是否在公会,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带着商柔直奔洪长老的地方。 看见宇天痕脸上的复杂之色,欧阳玉生怕宇天痕一时想不开而铸成大错不由劝慰道,双手死死地抱着昏迷不醒的龙泽明。 而花雨曦在看到展锋多给两块灵石之后,更是气得扯动了几下嘴角,再看展锋的眼神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交接完最后一点手续,曲博不再打扰赵灵萱办公,轻声退出门外。 若是事机败露,那么野心,从此完结,毕竟楚鸣缺少的阴气,除了万葬坑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他,除非他不断的杀人,杀上个三年五载,但哪怕还有三年五载留给他。 旁人未曾看清,但是这一圈却结结实实的打在铁面男袭来的手掌上面,铁面的手掌与李伟的铁拳接触后,只见他仰面一顿,但未曾后退,而是右手突然从下面钻了出来,成凤拳状直钻李伟的胸口。 她相信,自己这个儿子此时肯定也是这个想法,因为她说完就看到宇天痕递过来一个还是你懂我的笑意。 展锋因为修炼五灵赋而变得比一般修士更为强大的修为和力量,同时,一旦受伤,他的恢复时间也要比一般修士要慢上许多。 “张工,你说的很好,我们设计武器的,自然想要让自己设计的新武器,比原来的武器在威力和射程上,都要有所进步。这也是正常的思维方式。 他前几天的确有在学校内捡到了一条项链,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失主过来找,于是就放到了学校的失物招领处。 飞天螳螂能说啥,点头。紫枫表示,时间还是很富裕的,索性就开始教授这些螳螂,功夫,主要也就是螳螂拳法和刀法。 隋宜说过,阮筝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人,她就该站在舞台上,倾国倾城,翩然若仙。 都里默默的丢出第二只水系精灵玛力露,紫枫默默的觉得这个家伙其实还是很漂亮的,呱呱泡蛙也不讲究什么怜香惜玉的,照着玛力露就是一顿疯狂攻击。 于是,三人把不满都集中起来,说话也是越来越难听。不过,黄秀丽依旧作的很开心,每日在几个男人中间穿插,在所有人眼中,都感觉她过得很好。 唐朝朝站在殿门外,不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康健帝不高兴的声音。 宋凝玥还没回过神,猛然就被霸道的男人一把猛拽入怀里,以往熟悉安心的古龙水味。 只是考虑到,中间的冷却时间有可能会导致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再加上消耗法力值太多万一出事不好。 一般的丧尸脑袋就是个挂件,基本上是纯粹靠着最基础的本能行动,仇恨值的波动全依靠三种索敌机制。 “晚上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我给你露一手,正好也当我们叙叙旧。”两人是老同学,而且又同在娱乐圈奋斗,自然有些惺惺相惜了。 紫宫太郎听到这话,感觉好有道理的他,微微点头,被拉着走向罗生门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同。 “正好,趁着上菜的功夫,我给你们说说省城的情况。”秦玖久看向我们说道。 真放在现实世界,就凭着神秘超凡也在听这一濠头就足以热一波了吧。 原本坐在床上发呆的李正回过头来,顿时眼睛一亮,咧嘴呵呵一笑,像极了以往那个招呼她买鸭血的汉子。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让诸天能够形成新的秩序,让被仙人奴役的凡人有出头的机会。 下一刻,一股山岳般的压力瞬间降临到广场之上,周围的空气,仿佛沉重了千百倍。 在穿上冰封之心的瞬间,洛武神的气息顷刻间就达到了一个巅峰。 顿时他惊鄂发现身后的堡垒已然4被撞为废墟,弩炮等物四散空中。 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长出来这种东西的,而上次和杰克逊见面的时候他显然也没有这对黑翼,也就是说他这对黑翼是刚长出来的。 另一方面,在虚空甬道的附近,一道人影,跌跌撞撞飞到一处营地上。 他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他立刻转过去目光,凌飞,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江映雪的身边。 心中对龙君和妖君也是不满,先天神圣听上去很好,可对人族而言也是异族,龙君和妖君一直都对自己的联合置若罔闻,此番也不例外。 “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汤成跟着念了一遍,然后满脸茫然的问道……当然,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心凌,你查一查看。”中年队长说道。他也觉得这是一个线索,毕竟王汉第一次见到王心凌就问了那个看似荒唐的搭讪的问题,现在看来王汉不是随便问问的。 而在老者旁边,蹲坐这一尊麒麟,洪荒百家争鸣之时,儒圣传道,有麒麟出世,为圣人坐骑,从而儒圣乘麒麟而行天下,传道授业,传播儒家大道。 既然敌人必死无疑,胜利已经得到确认,楚楠自然不会做侮辱敌人之类除了无意义的自我满足以外什么用都没有的多余的事。 那二十多人,猛然脸色大变,可是速度根本来不及,被凌飞的土剑,一剑击穿全部,仿佛串冰糖葫芦似的,一下子,被串在了一起。 “额……节哀……”马赫沉默了片刻,终于是想到了这个词。好吧,韩吉这家伙的脑回路从来都是这么新奇。 横木道人没有任何的逃避,一位散仙就死在眼前,成功的已经把他给震慑住了。 老者抚了抚长须,那种得意的样子仿佛生怕人不知道他对本人胡须的称心和炫耀。 112 第 112 章 “无凭无据,拿什么抓人。”李愔忍不住叫道,他身上重要的东西也就是两件,一个是在墓室中获得的阴阳鱼的阳鱼,至于另外一个则是古图了。 纵然火影的顶尖战力可能比之海贼强上一截,可是身负武装色霸210气和见闻色霸气,强横的肉体和剑术等等加成之下,去当个下忍,不怕其它村子的中忍和上忍疯了吗? 以一护那受到过游子的秩序之力淬炼过的身体强度,再加上现在一护已经得到突破,光是这点程度的高温,是绝对无法把一护怎么样的。 真正的守卫是基地当中每隔千米就放置的一台哨兵!以及在基地中心,实验室守卫的一级警卫和特技警卫!这些人装备的武器,所能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比普通的哨兵还要强大,全部达到了sss级巅峰! 仓木流一复杂的看着朱宏,被斗战收集册收入进去的人,等于丧失了自我,生杀大权全部掌握在朱宏手上,甚至他的一切都属于朱宏,无法做出违背朱宏命令的任何举动! 身后传来一阵绳索崩断的声音,脸色憋得发紫的桃兔也走出了会议室,身上此时依旧有着淡淡的勒痕。 与此同时,远处原本挟持着千贺铃的西条大河,也是无力的栽倒在了地面上,在他那死不瞑目的脸侧太阳穴上,有一个血流如注的贯穿性伤口,很显然,子弹直接穿贯穿了太阳穴。 柳生摇了摇头,绿毛傻子就是绿毛傻子,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再怎么样索隆都不可能赢得了。 三人回了别院,正准备各自回到院中。正要分别之际,一声低沉特殊的嗡鸣声在三人耳畔响起,随即便是一声清脆的障壁破裂声,就如琉璃破碎那般悦耳动听。 要是无论哪个世界宁宁都见过见色起意的,调戏到她跟前的多半是不知死活,宁宁心情好时还会戏弄他们一番,心情不好失连个眼神都不会分出去。 入夜之后,本就是妖魔鬼怪活动的时间,更何况镜鬼也说过,这栋旧校舍里的鬼物……很多。 不考虑别的东西,现在夜南山和梧桐的睡觉的姿势,和前几日如出一辙,都是夜南山平躺着,一手环着梧桐,搂着她的香肩,梧桐半边身子贴在夜南山身上,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勾着他的脖子。 意识到不对劲,宁宁干脆利落地用银针封住三个黑衣人的命脉,把人往角落里一扔,拍拍手和玄空一起走进殿内。 郡主?沈婉心简直要气的冒烟,这个贱人,竟然转眼成为了郡主? 不过这厢还不等戚氏去问,秦蓁那处早先便让秦阾去问过沛瑛了,沛瑛倒是没有反对,只说此事儿让沛老夫人做主就是了。 苏楚这次出来,一是为了吞下明教这个大蛋糕,二是为了六大派中的一些暗子,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该启用他们的时候了。 “不必。”他外祖父很有钱,父母也很有钱,可是他本身却没有多少钱。 洛叶几乎是常春藤俱乐部的稀客,十次活动有九次看不到她,不过却没有成员提出意见,毕竟时至今日,洛叶已经证明无需俱乐部,她依旧可以混的很好,或许她会成为俱乐部又一荣誉成员。 心中虽然意动了,但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淡然的冷漠表情,似乎对于丁立国的话,并没有激起他太大的欲望一般。 “我就是要祭炼东皇钟。我虽然不是大罗神仙,但我有大罗神仙没有的优势。”崔渔嘴角翘起。 此时此刻,李瑞允的恨意已达到了极点,对婉儿,对凌云,对所有揭他伤疤、践踏他尊严的人!他的双眸由浅淡的黑变成血色的红,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戾气横生。 “我也很想看你拍的那种电影呢。”他笑的血腥又残忍,视她的窘境为无物。 季光年那握着筷子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真扫兴,她还没吃好呢,就这么给撤下去了。 被拦住的季光年眼睁睁地看着陌星离的身影消失在门的方向,她有些怨念地将目光转回到星夜身上。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这家伙就不会为她考虑考虑吗? 说完,庄盛捡起地上一块碎石割破自己的手掌心,将血撒在地上,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梁秋没搭理他,这人就是有病,谈对象的时候他不也老往她家送东西,那会他怎么不说姑娘不能收人家东西了。 说白了,这开荒种地的田,只要政府出面,就是不给你补偿,你也没有一点的办法。 113 第 113 章 他美的雌雄莫辩,骨子里透着一股邪气。像他这样的,见着就该远远的绕开。只可惜,她没得选。 顾心蕊不意外刘茜茜的做法,毕竟宁缜和刘茜茜有过一段。凭着刘茜茜的手段,说不定宁缜还会给她开后门。 此时,她正被两个男人按在车头上,另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已经解开腰带。 然后平日乐得自在,什么也不做,就关心鱼吃饱了没,或者鱼是不是吃的太饱。 至于为什么来到意大利,兰迪说,宁宙答应他要亲自看望艾丽莎。 霍长安这才意识到,三皇子应该是在北征军中,怎么会出现在牛首山?北征已经结束了? 说完不等卓不凡反驳,扭头看向沈铁军,毕竟他才是患者的家属,最终采取什么样的治疗方式,决定权在他的手里。 婉儿姑娘听见声音便出了屋,站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一双手险些要把栏杆抓破,这人是如此喜欢丽娘的吗? 陈司翰在宁宙受伤的那段时间,差点把宁氏的人工智能项目差点成为摩根公司的海外承包计划。 尤其在西方民主世界,民意支持率简直就是命根,要想维持民众对自己的支持,政客只能做正确之事,不能做错误之事。 随后,凌云在洛基羡慕的目光中,召唤出亡灵暴龙,翻身而上,就此离开了亡灵之都的城下。 遇到这种事情,逃避是逃避不了的,你必须得去面对,不然这些人就会像一条没有弹力的弹簧一样,你越弱,他们就压得越厉害。 坐上计程车,林心遥的泪水瞬间哗哗的流下,看样子就是忍住了许久,到了此刻才敢发泄。 这一系列动作几乎瞬时完成,接着一道惨绝人寰,让人心神全身冒冷汗的惨叫响彻夜空,惨叫声久久回荡,持续了约莫数分钟后,莫天行终于由于气弱,稍停了下来。 章寿点了点头,“玉生告诉过我此事。不过,现在似非对付他的时机!”了然曾被老皇帝尊称为国师,在大金威望颇高,没有绝对证据,实在不好对付他。 她翻出了那件翠绿色的大裙子,多美呀,再加上自己的容貌,简直是花界里最美的花,仙界里最美的仙了。 看到林心遥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眼神害怕着,温其延还以为她又冷了起来,立即拿过了一旁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 艾佳抿抿嘴,笑得很尴尬,她知道眼前的主人看不起自己,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会回来的,紫雀还在等我。”萧落如是说道,风寒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萧落的背影,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但终归是没有拦住他。 青厉一声怒啸,虎躯一动便是要朝着凌杀冲过去,却被一拳从左侧轰开,这拳的劲道之大,让他也是内脏被震伤,淬不及防之下被这一拳轰开了十几米。 人难能会被所有人喜欢,总有那么两个羡慕嫉妒恨和背后议论长短的。 但现在这几天下来,她的精神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加上刚才的碰撞,已经将她最后一点精神力消耗光了。 现在想想,不是自己撞大运捡到了星种,而是星种主动选择了自己。 其二就是日军的西进支队已经接近了九门口,指着刘坤一到现在还没开始发兵,想来九门口是凶多吉少。 “哎呀,肚子饿了,还是先吃饭吧。”何遇抱住从床底窜出来的扁扁。 “对方的能力,非常的诡异,能够操控金属,而且似乎还能操控磁场!他可以飞起来,让我们无计可施!而且对方非常年轻,不是布鲁斯!”蒙眼老者苍老的声音回答。 “少主,咱们兵马人数虽然多了,看上去是好事,但是仔细想想,咱们面临的问题也不少!”秦怀山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个车厢何遇之前来过,现在处于事情风暴中心的一家三口,何遇刚才也注意到过。 此人一身肌肉,孔武有力,特别是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那不是一般农夫拿锄头的手,而是握刀、拿枪磨砺出来的。而且他的眼神,充满了死寂的暮气。这是一个上过战场、血战幸存的精锐才有的特别气势。 “你是狂战联盟的老大吗?多什么嘴?你们这里的老大是谁?只有他才有资格跟我们江哥谈交易。”孙坤在旁边冷冷道。 这样一来,岳昊也不敢乱来了,他虽然想要车神的称号,但也不至于不要自己的命。 抠门成性的老狐狸,从来不愿铺张浪费的去享受任何奢侈品,但有一样却是例外——那就是酒。 哪怕是将自身的纪元灾劫之力爆发到极致,鸿凌依旧不能打破这魔轮的守御,无法伤到鸠摩罗分毫,这让他感到很是憋屈。 轰!数道人影此时冲天而起,朝着天穹之上的巨大天幕掠去,似乎要以力破掉这对于四大军团不利的光影。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下一刻一道人影骤然在虚空中闪过。旋即,那些冲天而起的人影纷纷被其抹杀坠落。 南宫铁心面无表情,南宫铁剑武刀武剑他们却怒目而视,这是骂他们都是废物。 作为圣教的死敌,黑暗教会有着不逊于圣教的力量。一千多年的战争,不死不休的仇恨,双方无时无刻不想干掉对方。 114 第 114 章 卓克在旁也同时出手,虽然慢了一些,还是将李天启推开,使他险险躲过了那雷霆之击。 翠花瞅了眼一旁的三舅赵德顺,赵德顺也给她使眼色。翠花缩缩头,怕了。闭嘴不说话。 “欠债还钱!你们都是一家人,他欠的钱,也就是你们欠的钱!没钱!人留下,陪大爷我玩几天!”熊哥的眼中都是喷着火的‘欲’望。 “我不比其他人聪慧,也就只能在这些琐事方面用点心思罢了。”沈芸也笑,将木匣子收好,趁机将锦盒中的香料也收了。 “龙卷风刀法!”唐风心中一动,惊惧之下,仿佛看到了一股飓风平空生起于沙漠深处,爆发出一场骇人的沙尘暴。 但这些灵宠却没有动静,就连那三个半步化神的妖兽,身子也是颤抖不已。那些元婴妖兽,此刻已经趴在地上,眼中净是恐惧。 让你托大,你想我是大‘门’派弟子不能出手,但我请来的人可以替我出手,哼,任墨凡,你终究还是太笨。 且说,黄帝率众刚到东海岸边,便被巡海的夜叉发现了,这夜叉却认得敖广,它急忙回禀黑龙,黑龙得知敖广去而复返,便率领喽啰们出龙宫直向水面游来。 汪洋在车里看着也跟着笑。笑完了,汪洋仔细看着张东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真心的笑过了。 去了还能刷刷脸秀秀存在感,让人觉得你有爱心,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选择过去的。 见司马玉像是成了个活死人般得躺在榻上,听不进人言,看不进人影,司马青只微微拧了拧眉头,然后,侧身,在他的身边坐下,深吸口气,俯身,在他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光球在触碰到护盾的一刹那震起一阵火花,尖锐的摩擦声刺的人耳膜发颤。光球比赵炎想像中的威力要大,但还是被火焰防护盾给拦了下来。 这些天虽然在比拼忍耐力上根本不是圣二的对手,但天天看着身边这些随水而动的海草,三宝反倒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体内的血脉也在跟着流动一般。 圆环出手变大,化为一个大圈直接将巨大的癞蛤蟆套住,然后一收,癞蛤蟆顿时摔倒在地,疯狂跳动的冲势让它在地面上连着滚了好几个跟头,硬生生的翻了一片地,都有近百亩良田了。 “我等在此吃饭吃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那什么吴员外,他是何人,凭什么让我离开?”那位俊秀青年摇着手里的酒杯,瞥了眼吴管家一行人,淡淡的说道。 兽血门二大杀手虽然平时杀人无数,但此刻看向三宝的目光也多出了一丝恐惧,能如此轻易杀死一位二星灵玄的人,除了门主兽空,在整个兽血门,就是实力最强的第一杀手也难以做到。 我事先已经命令李雄、张铁、张燕、管亥、公孙瓒领着我军的精锐随时冲击向袁术,以达到擒贼先擒王的目的!我跳到战车上用力地敲打着战鼓以激励士气。 兰溪使劲抬起了眼皮,果然偷吃的虽香,但却难消化呢,这不是被凉水浸得发烧了?实在难受极了,看样子病得不轻,当然要看医生,兰溪可不觉得自己能抗得过去。 风断笑着捏了捏风墨的脸,对他在路上说的那些,纳兰雪在机关术方面的“丰功伟绩”,还是心存怀疑,在他想来,风家在研制机关和陷阱方面,才是厉害大家,一个不是风家的人,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不用他喊,早有人跑到二十八楼将三个背着药箱的白大褂叫了下来。这种大型高级宴会,一般都会请几个医生驻场,以应对临时突发事件。 外部监视器传来的秩序场图景开始模糊起来,然后一瞬间有无数杂乱的光影闪过,等外部监视器重新正常工作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一片陌生的星空。 慕容清风将一个白玉瓶子拿出来,然后用那白玉瓶子对准了李三。大量的雷电能量朝着李三射去。 “卧槽,可能出事了!”冰蒂斯顿时怪叫一声,一步冲上去就要把城堡大门砸开,不过就在她举起拳头的瞬间,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红sè大门突然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任图影心中微沉,神嫖令牌现在已经无法使用,要避过炎帝这一招,只能用画曈。 现在苏有变装娜乌西卡,智代手中也有m枪了,f枪子弹就由王凌使用。三人全部有了威力极大,射速也不低的枪支,这才算有了魂斗罗射击类剧情世界的感觉。 “呵呵,这太好了!浩天,这边你就多费点心,我就不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了,反正浩天你明白就好。”古涛笑道。 对王凌的话,安琪儿明显产生了认识上的错误,她的身体微微一震,面上泛起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脸颊也浮现出红晕,犹豫一下放下了遮挡住胸部的胳膊。 就在唐风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刘春花恨恨的看了唐风那个窗户口,转身离开,向着倒映着月光的河面走去,一条只能容下几人的木船漂浮在河水上。 真的,咱反应慢,这丫头要是提前几分钟好好给打个预防针说不定我就反应过来了呢。 我看向催作非,崔作非也刚好转过头看向我,我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讶,不过也并不算慌张,我才安心了一点,要知道,只要有崔作非在,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而镜澄表情平静至极,慢慢放下手臂,神情晦涩,又带着淡淡的释然。 来了都是客,罗斌不但管游戏,还管香烟可乐,还管烤串啤酒,时间久了就很有威望,人人都喊一句罗斌哥。 115 第 115 章 折木也是,虽然看起来折木现在比大多数中学生过得都要自由舒适,可是以前折木也吃过很多苦头。不是上辈子,而就是这辈子。 艾迪生正考虑着要不要养个宠物什么的,用来排解独处的冷清感。 “我也不知道,而且现在整个学校都被封锁了,任何人都不准出去,而且不断有外面的学生被送进来……问问他们,估计知道一些情况吧!”同伴也是好奇得很。 否则这里,哪里会有人能够看着她之前废弃的一堆草图,就能够绘出这完整的西服?步天音承认,她对云长歌的钦佩真的更高一等了。 这也是杀手在赌,赌一个玩家们被吸引过来的概率。而事实证明,这个概率并不算低。 也就是说这是完全以艾迪生为绝对核心的战术,整支球队能否形成有效杀伤,都要看控卫的发挥如何了。 联盟中声名显赫的球员几乎都有自己的私人训练师,艾迪生一直想寻觅一个好的专业人员,但却苦于没有这方面的门路。他现在也是有不错经济基础的人了,自己的年薪和代言费用也没有四处挥霍,在薪水方面不会吝啬的。 折木按响了门铃,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来,折木倒不用担心樱子她没有听到,先不提折木早就打电话告诉她今天自己和澪会来这里,就算折木他们没有按门铃樱子她们也会知道。 果不其然,兽王这一扑竟然是伪装,真正杀招在于它尾部的那一条生满密密麻麻尖刺的尾巴。 “请问折木奉太郎在家吗?我是他的同学千反田爱瑠,请多多指教”千反田行了一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她刚才已经从门牌上看到了折木的名字,所以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千反田也能很确定这里是就是折木的家。 李想又走到了柳青伊身边,想了想之后,李想用双指点在柳青伊眉心。 一艘渡船自东方而来,还不等渡船降落,已有三人直接从渡船上一跃而下,以极其蛮横的姿态撞在大地上。 夏天这一说话,谢金枝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东西了,见夏天起身往客厅去,她也跟着走了过去。 林羽看着倒在地面的众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弄屎他们。 对此,林羽神色复杂,他不知是好是坏,但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龙易尘渴望,他渴望更强大的实力,因为只有那样,他才可以与心中那不可一世的天。 这张脸怎么看都明明还是个孩子,怎么就一副怎么说都不听的架势呢? 第二商队的头领曾设法用矛钩来救第一商队的头领,但是浪大风险,没有成功。 “恭喜宿主,进入了修行的新篇章,灵气运作,洗精伐髓。”系统的声音,瞬间在林羽的脑海内回荡。 结果不成想,仅仅在知道风苒当年在医院呆过那么长的时间,哪怕不知道她为什么住院,可是风苒曾经在他身边的时候连吃药的时候都少,竟然在离开他之后独自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住了那么久……他就已经心软了。 那时候,鱼仙翁竟发现自己与九天邪灵,有些许共通之处,这太惊人了,他内心强烈否认,也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话音刚落,九环锡杖上的金属圆环就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紧接着他身体的皮肤就从正常颜色变成了古铜色,上面泛着金属的光芒,看起来犹如钢浇铁铸的一般。 说着,申大人看也不看那些黑域人一眼,就对龙锋使了一个眼色。 当然现在的天音寺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叶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无字玉璧,也学着那个天音寺创派祖师那样,就坐在原地打坐起来,但目光却一直紧盯这玉壁。 海焰虽然也是岛主,但他还是九宫之一离宫的宫主。地位仅次于宫主的存在。 可以说,在成仙之前,叶玄完全不用担心功法的问题了,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我们都找了三个月,山上哪里有危险?”老四对萧启最不在意,接口便是嘲讽。 说着,顿时附近的一些人脸上露出一副唏嘘的神色,毕竟叶玄实在是太变态了,年纪轻轻便修炼到太极玄清道上清境,修为直逼各脉的首座,这让和他同一辈的弟子心中,一个个心中戚戚。 我来大雪山寺其实就是有所求的,既然大雪山寺的多尼活佛要我帮忙,我自然不肯推辞。万一咱这次给大雪山寺立下了大功,迦叶上师心中一乐,二话不说就跟着我去俄罗斯,岂不是省了老大的事? 正在天空中观察者这个皇宫的布德突然听到下方有人呼喊着自己,连忙从空中落下。 易飞一愣,看着山河台上为鱼化龙护法的姜思南,倒是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报告,信浓号连中两弹,是捕鲸叉……是捕鲸叉反舰导?弹。”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到大西泷治郎面前,惊慌失措地报告。 116 第 116 章 途中,元封不时掀起窗帘向后张望,表情肃然,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但是不能确认对方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冲着柳迎儿来的,莫非是刚才那位相府公子想杀人灭口? 现在同样罪行累累的我相信他的本性曾经善良……但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有不少人心里还很兴奋,终于等到西凉军打过来了,这回可算能吃上红烧‘肉’了。 大队全身贯甲的骑兵从元封身边涌过,四下追杀着周军,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哪里是汉军,分明是西夏铁鹞子。 “我不叫‘喂’。”刚才被人看到自己偷看,王宇还有点不好意思了,主要是现在真没什么心情,不然今晚指不定出什么事情呢还。 “”虽然早就想到师傅肯定留了后手,但是这一手居然如此之狠,还是大大出乎我的预料。 阴气,煞气,在这六个菩萨佛陀旋转之后,开始慢慢的被驱散,天空中开始有阳光从煞气的缝隙之中穿过射向大地。直到所有的阴气和煞气都消失。 如今在我们头顶上居然盘旋着这样一只烦人的家伙,众人无不大感头疼! 爸爸不好意思地问我,肖叶这样,是不是青春期逆反心理的缘故。 “我刚才听你说张少宇,听你的口音也是四川人吧?你也是来支持他的吗?”那恐龙妹问道,看来,是张少宇的粉丝。 一杯红酒一饮而尽,我们相互笑了笑,我刚准备去倒酒,夏浩宇便将我的酒杯夺了过去,命令身旁的侍者给我开饮料,弄得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叶天嘴上露出一股诡异的笑容,刘斌跟在叶天身后,仿佛是护卫一般,护着叶天周围不让人走进叶天半步。 “孤放了你们,那孤呢?你这个要求,别说孤答应不了,天下任何一个明白人都不会答应。”秦始皇感觉到脖颈间稍稍移开的利刃,有些轻松的摇了摇头,只要有的谈,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秦始皇扫了一眼因为看到张峰而似乎有些失神的李知时,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抹玩味笑容淡淡开口。 这短短的距离自然也用不到精神力量,只是籍靠着自身的敏锐目力,也尽可以一览无余。 眼见着他们二人就这么相依相偎的走到旋转餐厅的玻璃墙,段铭的眼眶湿润了。 “你们都骗我!我儿子已经五个月了,怎么可能没有了!你们胡说!”是微凉尖叫的声音。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顿时一愣,显示的不是别人,正是“痞子夏”。 老太君本来就十分懂得世故,要说些好听的话语,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何况此刻正是高兴的时候,叶孔目立刻给老太君磕头,老太君知道他为人极为孝顺,也不推迟,任由他磕完三个头,才扶起来。 “好,你们一起来吧”叶天对着他们两个说道,话里没有轻视和不屑,这是对他们的尊重,就算是再来几个像他们这些人叶天也不放在眼里。 宁风缓缓睁开眼,双眸之中绿芒渐渐隐去,他突然伸出手凝聚灵力,顿时出现了木属性的绿色光芒。 的确,香港没有了烟社会,很多事情都很乱,人家洪门立足了好几百年,根深蒂固,尤其是民国的时候,和联胜帮会老大上位,当时出名的四大探长都来参与恭贺,真的是名声大噪。 在罗密惊骇的目光中,冷雪芯的五指间出现了几根冰针,上面的冰冷光泽,让他骤然间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滚!我是说股市上面,咱们去股市上面圈,将手里的股票全部散了出去,然后集资,便可以拿上不少的钱了。”乐亦说道。 氰化钾号称微笑的毒药,有人用氰化钾掺入的葡萄酒杀人的时候,对方已经躺倒了,但是喝酒前的微笑还诡异的保持着,实在是杀人越货的必备良药。 雷电将这片土地都劈出了一个深坑,焦烟缓缓散去,当中,龙星羽毫发无损。 “呜呜”龙睛分水兽听老道士这么说,连忙蹲下身子,让老道士和极玄真人坐了上去。 乍一看去,着两只蚂蚁从外观上与普通的虫子并沒有什么区别,但是如果你用放大镜在能见度比较好的地方观察,会发现每只蚂蚁身上都有着一道黑‘色’的暗线,从头关注到尾端。 也许是我的话刺激到她了,波流西卡竟然没有做出赶人的反应,而是一脸淡然的说着。 登时,他们的出场,率先便是迎来全场名流人士的一阵热烈掌声。 117 第 117 章 “夜,我是不是难为你了?我其实只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永远地展现在你面前而已。 在千夜天罗阵受创的一瞬间,那几千名阵法师全部都面色一白,大口的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谢一刀和谢三枪对视一眼,缓缓地松开被擒住的李大义,后者虽然挨了嘉靖一顿时胖揍,表面看起来很惨,实际伤得并不严重,毕竟武功底子摆在那。 看着影豹的利爪散发寒光,众人也知道那是更胜源铁兵器的利爪。 寒魄极光罩何其可怕,顷刻间就把方圆百里都化为冰天雪地的世界。 何元英一来,就在池塘地底发现了一只二级巅峰的妖兽,这只妖兽在荷花池中躲藏得非常隐秘,一般炼气九层的修仙者都难以发现。 江潮也不怕有人跑出去求援,即便有人想这么干,也得要有这个能耐才行。 好比红花也需绿叶扶,美好的事物也需要悲惨来衬托,眼前这幅残酷混合着美丽的画卷,有着一种令人舍不得眨眼的魅力,就连苏依涵也不得不承认,黑化状态的毒岛冴子,魅力指数呈几何指数增幅。 天境七重天成尊者与天境九重天成尊者自然天差地别,前者潜力太低,战力也一般;而后者不但战力强悍,而且有着七成概率成为大尊。 张玉彬眉头紧锁,突然看到白婷萱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顿时心中一动。 “山顶还是望不到边?我的老天,班长,我实在跑不动了,这已经超过了我身体的极限了!”一名学生一边奔跑,一边疲乏地说道。 乔嫣已经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尉迟弘则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而不远处,路过此地朝玉镜园走去的慕容权,看到这一幕,心不自觉的升起了怒火,看了片刻,气愤的拂袖而去。 严郎等人听完唐松的叙述,喉咙间都不由自主的发出“咕咕咕”吞咽口水声。 一听到是她的初吻,我心情出奇的好,身体往后一仰,悠然的翘着二郎腿,林悠扬也不主动搭理我。 一名刑警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件折叠好的白色工作服,上面一片暗红的血渍。 “不尽然。”无风看着眼前不过是十万人马,他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赶来的。 不过,魔门的反应有些耐人寻味,这段时间竟直接沉寂了下来,没有和正道这边交锋的意思,让许多正道中人都是出了一口恶气——魔门不是牛么?面对团结的正道时,还不是吓得不敢出来? 就在此时,更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此人的出现,立刻便定了长孙嫣的罪。 王伟笑骂了一声,“妈的,不像话!”当即,王伟直接给袁大明开了一张支票,钱不多,也就一亿港币,硬塞给了袁大明。 罗家人再次沉默,那怕这门亲事是赐婚,可罗素约犯了这么大的错,李家要休妻,宫里也不会说什么。 或许正是温度的缓升吧,月白脚踝上的破皮处、终于在无烟炉的作用下凝固住了药膏,他试着动了动,觉得没什么不适以后,就裹上了纱布、重新穿好鞋袜。 邢来看向圣子,后者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同时又一块石头向着他飞了过来,邢来赶忙躲闪。这种无赖的攻击方式着实诡异。 长山村跟镇上被拐的人有很多,即便被救,但有绝大部份是不可能报警的,更别提出庭作证了。 钱浅为自己精准的眼光点了个赞。霍温言那张脸,上镜头的确很吃亏。他的电影钱浅没看过太多,但是他得奖那一部,钱浅是看过的。 此时此刻,同样哀叹的,还有刘部长的至交好友,易辛的父亲,易开员。 “这么浅显的招数,他会使出来,令人奇怪,不得不怀疑,他这么做是为了遮掩别的事。”李恒想得更深远一些。 好吧虽然你不在意,但你继续下去,一定会长成令人厌恶的样子,找不到真爱,孤苦终老。 昨晚回到帝都后,顾衍把黎汐送到黎家,他进到黎家和黎汐父母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雪羽每天都要找萧常雨的麻烦,动不动就吐火,他竹山上的东西已经被烧掉了不少。 柳诗妍在中间,衣袂飘飘、斗篷飞扬,对襟襦衣被雪峰撑得高高鼓起,随着马儿的颠簸上下弹跳,仿佛胸口藏了两只兔子似的。 看着那带着强烈寒光的匕首直划向自己的脖子,林晨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在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淡定的笑容。 这个秘术的恐怖之处在于,它的杀伤力,并不是很依赖施术者的魔力,而是取决于陨杀之星在下坠的高度。 他们真的是格罗玛什的士兵!面对自己的问题他们没有疑惑这个名字是谁,他们起码认识格罗玛什。 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超级病毒,一旦中毒,几乎没有任何潜伏期,立即就能发作。 这一波下来,邱穆自然又混到了2个助攻。眼下,总共有3个助攻收入的他也算的上是比较富裕了,但是打开团队面板,和同队的其他人一作比较,身为adc的他,却反倒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寒碜。 看来,九奇尸果然各有所长,如果是自己面对婴尸,鬼火倒是不必畏惧,这音波攻击确实有些头疼。 “不错不错,确实不错。”韩宥眼里赞许的神色一闪而过,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游戏时间,双眼微微眯起,原本当儿锒铛的神色渐渐收敛成了眸底的一抹深邃。 失去总司令的悲伤,和煌炎黑龙已死的喜悦,非常诡异而又毫无违和地混合在一起浮现在脸上,令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具具面部表情雕塑失败的傀儡。 武元庆此时却是被他给吓着了,就赶紧跪下来,可惜,他此时的行为在老头子的眼睛里,只是一个词汇,做作。 当讲到「心即理也。心外无理,心外无物,心外无事」时,天地陡然异变。 在才气符咒加持下,众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二月的料峭春寒之前,赶到了南境。 118 第 118 章 “卧槽,老子终于有一件白银装备了。”一个玩家捡起地上一件袍子,心中极度高兴,一时没有忍住高喊出声。 打开排行榜一看,等级第一还是自己,第二名的八方云动才16级,距离正在拉大,这是好现象。 她情绪有些崩溃了,但我觉得这种时候,宁玲是和我们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不能由着她乱了阵脚。 布置好战术,双方回到场上。泰达队似乎知道李强要投三分了,黎天戈和广腾拼了老命一样的对李强全场紧逼。即使李强将球交给了方腾带过半场,两人依然对李强纠缠不休。 瞪大着眼睛,观察起钱诚的一举一动来,他这是准备让钱诚先手,打算躲闪钱诚的疾风冲撞后,在跳斩控制节奏。 白鹰朝着郭浩然看了一眼,随机立刻带起怪风,朝着鬼面猿猴冲去。代格心功量逗昵更匹匹价国代昵价减怪风过往,鬼面猿猴倒在了地上,身上已经不知有多少处破裂,郭家医治好,怕也不会在复原前的无敌战力。 李强突然发现就在刚才他愣神的时候,手里的球被谭成璐抢断了。。。谭成璐传球给毛雨生,毛雨生一个中投已经拿到一球。。。 “知道了,那后来监狱出现的所谓复活的事情你有听说么?”刘盛强追问到。 医生、王子、歼魔神拳、九尾掀桌喵一起给了阿信一个用力的拥抱。 而这时刘盛强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用沙漠之鹰对着他的脑袋开了致命的一枪。 在自己的主场,竟然要失地失人,唐韵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她假装没注意两人的互动,扯开话题道。 抖手官方都亲自下场,和工商局积极联系,将李丽李伟二人账号彻底被封禁,赔偿三千余万,每个购买过猫粮的人都获得了猫粮价格的三倍赔偿,王有财都意外多赚了几百块。 但是,即使是在这个虚假而又恐怖的梦境里,我也曾经聆听过既真实、又温暖的话语。 当然,也仅限于此,进一步的教育庄稼汉们没想过,他不认为他们有机会能接触到。 “哼,我为什么要带你去抓我哥。”祝江凝撇过头去,一脸绝不合作,誓死不从的表情。 “阿奇哥哥!”朵朵惊魂未卜地喊阿奇,声音里蕴藏后怕和委屈。 为什么她需要与我“近距离”战斗过后,才看得出来我能够吸收灵体碎片? 撤退的命令传来,很多无法接受失败的进化者从栏杆边一跃而下,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噩梦一样的现实。 看着乔英子的心跳图变成直线,方一凡知道,他没有再留恋这个世界的理由了。 “我们进去吧,趁还没有其他人发现这里,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多多嘻嘻一笑,当先一步走在前头。 于是,吕剑强在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花街柳巷和灯红酒绿中游荡,像今天这样的架势他从来都没有遇上过。 隔着清寂冰冷的花园宫墙,有稀疏花影和风摇动。清远那抹退去道服的宽袍身影,被这一派苍茫之景衬托的有些寂寞。 他们两人來到叶冰吟房间的时候,叶冰吟还沒起床,但是他们却是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昨天晚上他们两人都有些忍不住了,结果害的他们一个晚上都沒有睡好。 两人都很清楚,感情上的事情很难分得清,即便是相互深爱,也不会百分百的走到一起,樊静和莫家声这一对,看起来也是有缘无份的结局,因为双方的性格都已经被对方摸透,想要改变实在是太难了。 苏铮身上的鲜血不断的飙射,漫天的雪花里,开始夹杂着鲜艳的血珠,一起落下。 “那我们以前的rmb用的什么做准备金?那不是靠的行政命令?”朱平槿用活生生的例子为难老婆。 “我还是那个意见,出手凌霄山庄,否则整个凌氏会被拖垮的!”皮韦伦建议道。 凄美的云岚流转在头顶这片永恒不变的广袤苍天,青城山巅、日月之巅,宇坤展袖抬首,迎那无底深渊纵身一跳。 韩绪暂停了播放,声音顿时消失,江克中和李海亮脸‘色’依旧平静,既然來bi宫,那两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即使被人揭穿,那也无所谓了。 自己该怎么办呢?留在这里,也或者说赖在静水山庄不出去,这应该是可以规避史正杰的埋伏,但这样还是一个黑道大哥吗? “没事,皮外伤。”兰斯特一脸淡定地往手臂上的伤口涂抹药剂,同时递给许哲一瓶药剂。 119 第 119 章【修】 真理奈他们也不傻,发现之后赶紧跑路,等到他们离开地底,并坐上返回的飞机之后,这处区域就发生了大规模塌陷。 见温卿尘收下乾坤袋后,殷沉冥静静的看她一眼,他很想过去,但他此刻是兽形,无法开口,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现在变回人,血脉力量压不住。 一天之后,屏障中的海水彻底平静了下来,不过看着里面仍旧具有搞出水面几十米的样子,日本方面还是忧心忡忡,虽然现在就是屏障消失也不过是三十几米的海浪而已,可是这样的海浪也足以让沿岸数十公里的土地遭殃了。 各个楼层,传来解说员慷慨激昂的解说。每当比赛中出现精彩镜头时,观众都会发出阵阵惊呼。 颤颤兢兢的,感受到笼罩在四面八方的神念,卫道人心中已然绝望,不过就在这时,袁泛海的身体突然一僵,神念如潮水般退去,卫道人的身影,一下子便彻底暴露了出来。 非但请了一个大戏班子,就连变戏法的,玩旱船的,都请了不少,在村子里热热闹闹的闹了一整天,流水宴也摆了一整天,吸引的附近很多孩子都跑过来蹭饭吃。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林迪选择的位置还是很靠边,毛毛坐在椅子上,刚好被桌子挡住,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毛毛。 有些战舰看到怪兽自己撞到炮口上,毫不客气的开炮了,一枚枚炮弹被洛仑磁力推着加速接着冲出炮管命中怪兽,整个过程一秒都没到。 “该死,尔等究竟想要干什么?!”听到李行空之言,吴用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身上祭起一件防御法宝全力将自己保护了起来,心中隐隐的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借由这个情况蔡旭随之就想到了自己只需要先准备好对比的模板,就完全可以在探查到敌军的时候,就通过他们外在表现出来的行动力来大致推算出他们的基本战斗是处于哪方面的了。 不过看了好大一会,李子元也没有看出常娟那里受伤。而面对着李子元的询问,常娟也死闭着嘴不肯说。常娟死活不肯说自己那里不舒服,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的李子元也只能无奈的背起常娟,带队抓紧时间撤离。 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自己也没有泄露半点的信息。 按理来说,蓝幽明和事务所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剑拔弩张才对的,甚至,当时王彬就已经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一个蓝幽明即将被事务所清理掉的心理准备。 林媚娩看了一眼门外,那俩人便乖乖的闭嘴离开了,临走前依旧忿忿不平,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的身份武功在那呢。 “璃夏已经死了。你要是不想本宫把你的皮剥下来血祭就一五一十的交代。”顾陵歌不擅长逼供,她喜欢执行,说一不二的决定,干脆利落的死亡,这是她的领域。 廖凡想来想去,现在大同城内肯定暗流汹涌了,希望现在补救还来的急。 可这种伤痛真的可以慢慢的愈合吗,伤痛就像伤疤,也许那一天因为一次剧烈的运动,便会再次旧伤复发,就像‘花’青衣今天听到吴老管家说起司马寒香。 不过,收获也非常巨大,超链闪电之球发生器、毒液之井、超限冰霜之环……等等,三种超巨型攻击型魔导器,十种大型攻击魔导器。 它们有人类的身躯,人类的肢体还有人类的脸,但却披着没有毛发的腐化皮肤。 周昭抬起拿石头的手,用力一甩,石头脱手而出直冲前头轿夫的腿而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膝盖骨上,轿夫一下就摔在地上,轿子随后也重重落在地上,轿子里的人自然也被甩了出来,顿时乱成一团。 不过秦羽才说完台下就再一次响起了无数的欢呼声了,气氛瞬间就再一次被推到了顶点,光从秦羽刚刚变成扑克牌的手法,众人就知道他应该是有两把刷子了,当然会激动啦。 他,可对方毕竟是一个半神级的强者,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别强大的魔法。 方阵实施远程攻击,获得的军功不比那些在战场上拼杀的骷髅兵差。 玄灵剑瞬间出鞘,胡岳也化作一道疾影,在两个外星人的身旁一闪而过。 “尔希,给颖儿发条信息,把我去飞控中心的事情告诉她,待会儿刘家可能会派人去接她,让她不必顾虑,拒绝与否全凭她自己的意见,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刘明暗暗向尔希说道。 风月楼众人怒斥着,修为爆发,却根本不是摩柯的对手,幽蓝火焰所过之处,风月楼越来越多人重伤落地。 “要科长和副科长批条才能有吗?可惜了。”狄晓燕也知道伊丽莎白是因为官位足够高,胡岳和孟德才会给批条的,她还完全不够格,所以也就放弃了觊觎这种黑科技手甲的想法。 120 第 120 章 我这时候再也忍耐不住了,猛的就把身子坐直起来,朝着台灯的开光使劲扒了过去。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灯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有些刺眼,不由让我将眼睛给眯了起来。 往好处说,也许会觉得他因为父母的离世而自杀,可是往坏处想,没准我就成了凶手。 全美大学生篮球联赛为美国大学体育总会a下属设立的一个比赛,乃是非盈利性质的。 “好哇,好哇,你果然是个狂妄的家伙,我这就让你看看我是谁!”那人说着就站立起来,然后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身健硕的肌肉来。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估计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很难忘。杨鑫用手术刀一点一点的切开莱斯中将的头,将他的大脑做了一个切片,不仅仅是大脑,还有它的眼睛,舌头,还有牙齿全部都取了样。 脑中略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人的记忆并不一定必须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也可以是一种心理暗示。当一件事被暗示了一百遍,那就成真了。 幽袭同黑暗殿堂之内的孤影战斗了整整一日,孤影主动败退,轩辕简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更是惊讶不已,能够将孤影主动败退的修者,恐怕轩辕简也没有此般的实力。 “真的吗?你因为我们学校有两个权胜男,所以才转学进来?”张堃信以为真。 高城一去不复返,我缩在树影里煎熬着。怀疑他是故意把我一人扔这了,又搞那什么鬼名堂的测验。咬咬牙,倔脾气上来,今儿还就不想让他瞧扁了。 其中的肖自在看着池耀已经击杀了一名纳森卫,有些迫不及待,他挽起衣袖,摆出架势,语气兴奋的说道。 谢之红费力地抬手指向远处的谢之杉,却发现木千山已经将自家的弟弟扶了起来。 而是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得农民喘不过气来,任何一个闪失,就会让他们家破人亡。除非是亲眼看到了红薯的高产,看到了玉米的高产,用别人的经验来学习,用别人的经验学习,自然是学习速度慢。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众人心中开始有些钦佩眼前这头不服命运安排的大青蟒了。 原本山腹中的矿洞里面,是不被允许使用太多明火的。因为矿洞中会有一些特殊气体,人多密集时,明火太多了就容易发生气爆。 甚至有大量的筑基期妖兽,直接被吼声震碎了心神,当场陨落,庞大的兽躯坠入洱海云雾之中。 且战场若是选在白灵山的神圣结界里边,甚至还能助他们超常的发挥出几分实力呢。特别是神泉和尚云崖和尚等实力非凡的法师,在这里施为、简直如虎添翼。 起初,这艘战舰在马尼拉海战中受到重创,高起潜花了四万两银子,从造船厂买来的,充当自己的坐船。原本这艘船被命名绍兴号,绍兴号则被李国辅改名金陵号,金陵号在十数艘炮船的护卫下,前往辽东。 表面接引黑廷斯王国的大宪章作为掩护,实际上,真正统治这里的将会是我的【黄金律法】。 湘西三鬼的撬棍已覆盖上灵力,变得漆黑如墨,一棍棍地直击僵尸身体的要害部位。 那些各部队的精英新兵们一听,便立刻将不满的目光投向影子,尤其是营外招收的新兵们,各个都是家里的独子,娇贵到不行,王朗这样冲他们发号施令,其不满程度可想而知。 见白欣怡又提到这件事,王朗也不禁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角,接着重新靠坐在沙发上,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 “抠侬,牙路!!!”社会青年一脸狰狞地怒吼,挥拳,脚踹,不断挣扎反抗,但墨无缺只是一拳捶在对方的胸口,就让他彻底安静了下来。 刘海毕竟心性不错,立即调整了心态。继续淬炼药材,按照系统中给的方法炼制着丹药。 “风花舞!?完全与风花舞一模一样了!”龚灵媛和凤舞香突然兴奋地叫道。 神风号有点像个橄榄球,长是六十米,最宽处是三十五米,算上下船舱一共是五层,特殊的体形构造能抵御很强的空中风暴。 这只绵羊能靠一己之力在他眼皮底下成长变强,而且是借他之手变得愈发强大,现在必须开始遏制绵羊的成长,如果真的变成一头猛兽,那这片荒地就无法困住这头猛兽,他也再没有了优势来掌控绵羊。 可惜当时他还身处夜袭组织,本就如履薄冰的他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不能长时间停留在位面商城,直到把整个夜袭所有男性坑死,所有妹子坑进位面商城卖掉才算是真正恢复自由身,不然,他绝对也能算得上是位面商城通了。 他后悔这么大出风头,以至于引起了这些王者们的注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能想到,一场意外的谈话,竟然惊动了王者。 “你……你不是男人!”赵美丽一脸抓狂的看着王朗,现在的她,当真是生撕了王朗的心都有了。 春藤一边走一边补充营养液,还是水蜜桃味道的,喝起来非常好喝。 男生长得挺好看的,眼睛清亮清亮的,然后蔡娟看了一眼那白里透红的皮肤,想起了刚才镜子里的自己长什么样子,瞬间就觉得少看两眼,嫉妒使人丑陋,自己这个样子了,不能再丑陋了。 121 第 121 章 “澎!”然而就在风雨无阻就要把苏然抱住的时候,大门被猛地撞开了来。 不过林枫拥有血契骑士,如果使用得当的话,也不是就非得拿命去拼。 众弟子几乎不忍再看下去,脸皮薄薄的宫千竹,怎么出得起这么大的丑。 “那边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一定,你去了未必能帮上忙,就这么定了。”张太白不等娜塔莎继续说,就直接先行往通道跳去。 靳言完完全全进入了梦乡,整颗脑袋都枕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感觉肩膀越来越沉越来越麻,可是为了让他睡得安稳,我却不敢乱动。 陶梦然求助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大概不希望我在此刻离开,我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自己好好把握,随后我拖着靳凡走了。 我想看他的反应,想从他眼睛里看到些什么来,其实,不过是想用这话来套江辞云这些事到底是不是林超说的。 看他的样子有70多年了,但是天赐知道些人一定不仅这些岁数,没有想到段天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奥姝图瞪大着眼睛缓缓转身回望,只见之前还在外域空间的帕奇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祂身后,就在奥姝图转头迎上帕奇目光的时候,他则正微笑着盯着奥姝图的胸口。 吴晓梦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股股暖流从其中淌出,并且,让林枫暗暗吃惊的还是这妮子居然发育的这么成熟。 对于普通武者来说,武林盟主的位置就相当于古代的皇位,坐上之后,便掌控了华夏武道界,拥有了滔天权势,甚至拥有了问鼎地球的机会。 “好手段!好手段!只是不知您是否承受的住凯丽和幽幽子大人的责难了!”和珅冷笑道。 转眼两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年当中最长的假期,国庆节,马上就到了。 “你一个星皇的家里,连两个男宠都看不住,还好意思问我要人。”景曦气得一掌拍到桌子上。 没错,贾珑从最初什么都怕的那个普通人成长了,成长到已经不太惧怕中型猫科动物的等级。 两名赏金猎人先将猪拉起来,两名赏金人攀上铁钩,一人一刀,砍到猪的两侧肋扇处,将猪分开,让猪自然滑落。 这也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组织里面对克莱姆那些超前知识来历的推测,有不少人认为克莱姆的知识来源于某个起源物。 “你可是混血,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金麟不相信景曦的话。 强大的诸如如果电话亭,谎言成真机造的最少,所以它们的力量也最强大,而像是竹蜻蜓、樵夫之泉之类的东西则相当于是批量生产,所以效果并不算强。 徐伟目中闪烁着寒芒,仰起头来,看向这三十米高塔层的天花板。 有了白子皓的前提大家便都怀疑了起来,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个选手应该是司城。 权绍皇定定的看着她,努力的尝试着引导那些暴乱的灵力,但是却发现他的灵力一进入她的体内,就立刻消散在五股灵力之间,根本不能影响。 “……”白子皓有些无语,之后便有工作人员带着唐浅放行李和去训练室了。 “行吧……你们先自娱自乐吧……”我对这个温其琛算是真的没办法。 通政使和右通政都是老头子,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来早朝,面容显得有些疲惫。倒是那左通政华察显得神采熠熠,一脸色激奋地正对着通政使和右通政说着什么,还伴随着大幅度的肢体语言。 这个时候,苏木和吴老先生才有点傻眼的感觉。吴老先生是第一次在皇城里当官,而苏木以前在西苑东宫侍侯储君的时候,想吃什么,太监们都会抢着去弄。两人这才想起,今日却没有带饭。 就在这个时候,正在灵山脚下百里天长新宅院之中,陪着百里天长的纳兰帝九,指间的储物戒指发出来了响声。 我扯着嗓子喊完这一句,我看到陆北的身子不可抑制的轻颤了一下,而我也在他的复杂眸子中缓缓地倒了下去。 张欣本来在白羽的威胁下已经不踢我了,此时听到来了,反而眸底寒光一闪,伸出脚再次朝我踹了过来。 搞不清楚状况那么恶毒的折磨他,如今又因为一个孩子莫名奇妙的对她好?她林晓菲就那么贱?要用一个孩子来换取一个男人的虚情假意? 王志鹏仰天长啸,再次的拔出了龙枪,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直接刺向了城门。 黑点艰难的抬起了头,满面污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说起话来颤颤巍巍。 122 第 122 章 “混蛋,没看老爷我这儿忙着嘛!”被打扰了“雅兴”的死老头发怒着。 萧乘风强忍笑意,看着他胡诌的一本正经,竟然莫名觉得有意思,而且是极有意思的。 毕竟积威已久的老大就在一边冷飕飕地盯着,他哪里还敢改口,没见自己叫她大嫂的时候自家老大那都是一脸满足吗!? 第二天,天明来到了断壁之下,看着下方那金红的一片。眼中全是湘紫瑶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话语,她的一举一动。。。。。。 程凌芝乖乖跟在人屁股后面往病房走去,惴惴不安的同时还不忘抽空瞟两眼人家伟岸挺拔的背影。 而英俊看到光头强猥亵猪老三也没有阻止,直到现在才开口说道:“好了,强子开车我们离开这里,有几个家伙看向我们的眼神有点不对劲。”英俊对光头强说道,自从他们上了这辆越野车之后就一直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神。 这是道歉吗?潘六娘真想给他那张好看的脸抓花了,如果不是打不过,她肯定就这么干了。可是现在她只能恨恨的瞟了他几眼,然后转过头去。 “别担心妙妙,没事的,老爷子感觉怎麽样?。”英俊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治好的龙老爷子,但还是询问了一句。 “皇上,公主所言属实,现在就等上官飞拿出证据,就可以定苏婉的罪了。”李林浦也说。 龙云静没有危机感,一旦回了芝加哥,所有的事情都会恢复平静。 如果白络络此时看到他的脸,一定会记忆起一个让她震惊恐怖的名字。因为他就是后来被转化成血魔之后,另外一位继申袭之后的另外一位让仙人们都闻风丧胆的大魔主,死猫魔主。 上了楼,进了自己一直住的客房。随便冲洗一下,换了件衣服。就出来进了杨若兰的房间。 一天过去了,不知道空临秋有没有为难哥哥,不知道阿呆有没有闹脾气,不知道天锤大爷知道她丢了他去试炼不知道会不会发火。 “这是杀气。”身体一靠近了剑尖,一股无形的气息就压迫而来,使得徐子陵感到一阵的寒冷之意,他一接触,就知道了这就是杀气。 童超大概说了两人第一次说话、第一次接触、第一次约会时的情形。 可是你看他们这边的飞车,一车接着一车,都是弧线形启动,匀速直接飞出避难所,然后在高空整队,再组成编队飞向预定的目的地。 而段青焰的绿色,有点纯了,只有两种可能:最差的绿火,或者最好的青火。 想到这里,范亢不由看向了一旁不远处的善念范亢,不知为什么,反倒是正站在自己身旁不远的这个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善念化身却有种陌生的感觉,虽然他从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丝毫的敌意。 无论如何,这名庵犹在,但当年的英雄们,却已和梅花一起,全部化作了尘土。 张志平摇摇头说道,魔物和魔修不同,魔物是只想着毁灭的傀儡,可以说是魔气毁灭本质的化身,而魔修以执念驾驭魔气,虽然常常会因为执念带来毁灭,但是为了完成执念,他们也可以忍耐很多东西。 玩游戏,追求的是成就感,说白了,就是爽,消消乐简单粗暴的展示了这一点。 但是现在,一切的恩怨情仇,多年的是是非非,都随着关福亮这跪地而死化为一声叹息,恨也好,爱也好,到头来终究是是一抔黄土。 关宏达提出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容易得罪人,如果是一般人听到关宏达这个银货两讫的建议,一般都会劝阻一番,担心得罪人不好收场。 这些顾客知道林迪听不到他们的掌声,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要鼓掌,这是对这首不知名曲子,对这名演奏者的致敬。 王锋在脑中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林迪,相貌平平,不过出手很大方,看起来应该是个富二代,还是那种比较好相处的富二代,没什么架子。 李洵神色一冷,手中的九阳尺发出道道刺目的白光,作势便要朝着金瓶儿杀去。 不过,南客还是完成了与金翅大鹏鸟的融合,这种仅次于龙凤的神兽,缓缓下落。 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到二十一世纪初,这段时间里倒闭的企业数不胜数,无论是国企还是私企,能撑得到一零年之后,几乎是凤毛麟角。 骆鸿煊抱着我跳下了窗,果然安全着地,相对的,那些鬼差竟然也没人发现。正当我感到庆幸的时候,身后便传来鬼差们的声音。 “刚回去,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王遇腰弓地更深,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冯楚楚,拓跋弘再次见到冯楚楚的时候,内心仍是抑制不住的冲动。 两人直追了进去,越往里走,空气越湿寒,洞内的墙壁上满是蔓藤,看着好似一条条毒蛇,若真有毒蛇藏在其中,很难分辨得清,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腥臭,中人欲呕。 谷儿想带玛丽娜锻炼身体,看看这样能不能控制住让玛丽娜不胖,谷儿可是知道,后来的人多不喜欢胖,成天嚷着减肥什么的,如果现在不注意,将来胖的时间长了,想减也减不了了。 123 第 123 章 摊摊手,莫非比了一个“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姿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你是想等那埋伏在横断森林中的那两百人吧!你现在就死了这个心吧,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司徒申笑着说道。 “你都已经受到牵连了,我……我们……怎么还能再麻烦你!”因为雅雪对张勇有好感,所以反而很不愿意接受,急得一把抓住了张勇的手臂。 将夏鼎天和徐茂雄等人,亲自送出城主府之后,秦洪宇便回了城主府中,召集了府中大将,分派起了守卫红叶城的人任务。 杰西卡瞪了莫非一眼,友好地向伍德说道,但对于实际把握,她却给不出来——本人是剑师,虽然有着实力强劲的守护兽和许多秘密手段,但用在守城这种拼消耗,拼防护的地方,还真有点难拿出手。 看了片刻,洛天便将丹药收进了乾坤袋内。如今只要洛天心念一想,那丹药就会出现在手中,这就是乾坤袋的神奇之处! 萨拉有点慌乱起来,机体内似乎是被埋藏了什么东西一样,而现在被激活了,某些信息正在被大功率的激光通信传送向联邦军的那霸基地,通过一些他都不知道的频道,这让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卷轴效果不叠加,每当卷轴效果消失之前悲鸣的海鸥就握着卷轴来到我的身前捏碎,特么和玩似的。 “咦?教了不少!我对你那道士师傅是越来越好奇了,涉及了这么多功法领域,而且看你徒手功法,都那么精妙,他不会是哪个最强王者吧?”宋老惊道。 眼看就要到飞儿的生日了,最近几天,龙威皇帝一直在担心木宇会适时找来!一年前,龙威皇帝也是逼于无奈,才会做出一年之约的决定。 大厅之内,狼皇等人正在为寻找魔魂的时候愁眉苦脸,罗德突然的出现让众人看到了曙光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这熔炼稀有金属是一个烧钱东西,叶枫现在的只大量的六品灵丹配合着纯元石,这些东西叶枫规划了一年,有这两样东西每晚叶枫修炼。 飞儿灵机一动,马上在周围寻到了一处猎户,用自己身上仅有的这身漂亮衣服跟猎户换了一套男子的土布衣服穿上。临走时还在猎户养的马尾巴上剪了一把毛用灵力贴在了脸上。 除了骑士之外,斯特盟有七位武君强者,当然相传有四位是皇家派的帮助的,实际是三位,成员超过三千,还在壮大之中。 再说了,经过昨天的事情,鞋服厂的流水线上,估计已经没有江雪雁的地方了。 “第二就是,韩甜甜其实一直都挺不待见你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她了,反正她就是看你不顺眼,说实话,她私下里劝我跟你分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说我要是和你掰了,一准儿能找到更好的……”米久说。 “鬼火飞舞”的腐蚀攻击,只有在击中目标之后才产生作用。经过多次命中目标之后,这种腐蚀攻击的效果也会更加显著。 本来,夏明珠因为失血过多,虽然经过一夜抢救,没了性命之忧,但口舌干燥,正愁着能喝上一口水,见周子言端水过来,自然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见阮辞博从袖袍中拿出卷轴丢给叶天傲,上面是叶枫近一年的大致动向,全都是刘虎的亲口叙述。 郝然茫然的瞪着大眼,想着要在爷爷房里放烤火炉的事儿,自家屋子里也该放一个才好。 他的暴戾、残酷不仁等等一系列的坏脾气都会消失不见,他的冷静与理智往往也会一同丧失。 “薛将军,我们也想知道,您究竟中了何人之毒,为何您的薛家军口口声声骂我古阗卑劣,暗箭伤人,饲箭毒药。”而后擒之,只是后边这句,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昨天太后懿旨、、、、”莽子丝毫没有考虑过主子的感受,他知道什么说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侯爷和黄家扯上半点关系。 “我不宰了你,就不姓烈!”烈芊柔的战能呼啸出手,在空中分作十八股强大的气流,封锁住了胖子左右的空间。 纪容羽为人低调,除了享受的东西十分丰厚,却也没有其他让任何人诟病的地方。 他又猜对了,现在子瑶的事闹的这么大,要是吕雉还能坐得住,那就真叫他佩服了,果然,吕雉亲自来了。 因为整个光灵净地都充溢着光之法则,所以其他法则自然近乎没有,就算是无所不融的空间法则在此处也被明显削弱,实力不够储物空间都打不开,越是矿脉之内越是如此。 尤其还是四大宗门中,类似星辰圣堂的圣地,又是何等的戒备森严,他又怎么可能进得去,就算是要潜入其中,也会冒着很大的风险,在修为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之前,真的是想都不要想。 不用多想,除了叶落云之外,还有什么逃犯能够嚣张得给科卫局寄挑战信的? 对于好友的疑惑,李子俊不可置否,的确,像宋琦玉这般的绝世天才是很少,可是也不能够说绝对就没有。 一层是会客区,有客厅,厨房,餐厅,连通外面的几个独立花园,庭院,泳池。 火灵珠最后落下的地方是一片青草地,但是由于它的出现,燃烧了周围的青草,变成一片荒芜。 因为他们面前的青光祖师爷雕像,竟是反着向着陈安之跪了下来。 124 第 124 章 暂时恢复正常的村民这会是打从心底相信沈佳琪几人,同时也知道这些花的诡异。 这时,车子已经启动了。他感受了一下,觉得还行,至少油门加得很谨慎。 但很可惜,周舟的计划永远都不是那么顺利,而且仔细模拟推演,其中也有不少不可控的环节。 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先有猫妖祸乱,后有棍妖杀警,劫走孟氏兄弟,藐视港岛警队,赵南山一直忙到深夜,才忙完手头上的事,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 沈佳琪刚把背篓放树上,眼前就出现两头庞大的野猪,起码有两百斤一头。 林萧很迷茫,又很无助,说到底,主角只是一个头衔,他本身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骚年。 说着,娜塔尔随手摸出了一根香烟,然后点着了它,并吸了一口。 招手轻轻一招,一个个花精灵从各处飞来,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将她们招来的张宝玉。 记得第二次遇到异鬼袭击的时候,宋玉大展神威,把剩下的异鬼都干掉了。 飞梭的鸣笛打断了侯逆涛把蓝皮的卷轴盘出包浆的意图,随手把邀请函丢进背包专门的格子里,他登上了飞梭。 我心里其实很苦涩,来的时候我很有信心抓到黄天赐,但我还是把事情想的简单了,我相信乌嘎没有骗我,他也没有必要骗我,黄天赐不在寨子里。 床上的老人形容枯槁,满头的白发凌乱不堪,老人眼神完全黯淡了下去,我心知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了。 这边,李清灵他们跑到了阿黄跟阿白的身边,阿黄跟阿白对着他们委屈的呜呜了起来。 “这是糖葫芦!走,我们去玩!嘻嘻,今天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我要玩个够!”男孩毫不介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如果你不觉得,这个词用的不当的话,我想我们应该是你说的那样。”某人一本正经的回答。 “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呀?”等了片刻,刘氏见老李头只顾着抽烟,没什么反应,她忍不住就开口催了。 她这一次是用苏南的身份来到,当然并不公开,他是偷偷地溜出来的,毕竟身为国师随随便便就跑到人家的领地去这会让两方人都产生戒备。 “我收到消息,南燕王要反了,先经过的就是安阳县。”掌柜叹了口气,“明日福满楼会关门,我明日就走,在离开这里之前,想给你报报信,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真的不怪杜诗语这么想,因为江逸风最近的行为举止,真的太奇怪了。 原本睡着了的李清灵,她敏感的闻到血腥味,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你说我想干嘛呢?”曹格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手中的枪管却用力的截了截胡杨的脑子。 所以,周阳想了一个没办法的办法。他知道王教官白天探查过自己的虚无,虽然没有头绪,但保不定次数多了后,探查出个所以然来。 但凤凰有史以来第一次落下了自己的羽毛,三枚来自于尾端最艳丽的羽毛散发着磅礴的魔力,如同瑰宝飘落在阿芙萝的身边。 夜流水不解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看来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可却又更加的迷糊了。 城墙上的士兵首当其冲,身体失控坠落下来,一个个筋骨断裂,脑浆迸裂生死当场。 往年,门派弟子大比的优胜者都会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并且得到重点培养,地位也会崇高无比。可现在的问题就是,刘枫是半路转来的,并且,实力还强的离谱。 先前的一幕被不少修士瞧在眼里,一些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分头打探李琼刚才究竟对着童子说了句什么话,他之前的目光似乎是在找人,如果真的是在找人能够被他当作对手的人又是谁。 “只有像红儿这般天生的离火之体,才能唤醒火尖枪中的器灵引得共鸣是吧,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瞧你那啰哩吧嗦的德性。”铁扇公主虽然这么说着,可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显然对于丈夫送给宝贝儿子的这份礼物还算满意。 得罪市钢领导,被迫下岗的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他,确实不用改趟这趟浑水,景湖地产的水有多上,他这个在江城市生活多年的汉人,当然知道。 雷哥的话犹如一块大石头,沉沉的压在丽娜的心上。雷哥年龄不算大,干这行却已经有些年头了,经验极为丰富,见过的世面也多,倘若不是看在哥哥的份上,根本就不会来和自己搭档,接这种微不足道的任务。 用来照亮的工具是一盏红兮兮的灯笼,随手用铁丝现场扎的,不管是哪里的义庄里头都是不用电灯的,因为只有灯笼才是阴阳两界都共同使用的照明工具。 稍后,李仙童果然带着两三百名卫士来了。李多祚还刻意出来辨认了一下,没错,那些人他虽然无法全部认识,但大多眼熟,都是和薛绍一起逃难回来的朔代败兵,身上都还穿着李多祚给他们的军服。 “二哥,我明白!”郑泰点点头,以往郑泰只顾航海,如今却也要总揽一面。 “东爷,雷达探测到了海面力量,有八艘战舰属于运行状态。”姜卫国指着雷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