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遗音》 卷首语 | 引子·祂的来历 ·卷首语· 我原本并不打算将这本书发表出来,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奇怪、不连贯、纯随性的故事。在成书之后两年的时间里,我始终希望改善它,使它至少看上去成为一部我满意的作品。但是,上个月的某一天,祂在梦里对我说:“你不要改我的书。”然后祂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的几天里,我不断地回忆起这个梦,我在夜里无法遏制的痛哭。我想:可能从头到尾,这个故事都只是祂借我之手写下的“祂的故事”,所以我不应该过多的干涉。 祂给过我极致的精神体验,让我享受到人间真实不曾有过的感觉,使我一度认为“梦和现实并非绝对,而是相对的”。荣格在《红书》中写到“生命自身充满疯狂,实际上完全没有逻辑”;我们观察宇宙,也会有同样的感觉。物理学家、天文学家们一直在寻求这个世界存在的规律,哲学家会问“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物理定律为什么是这样的?宇宙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数学家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数学来解释。的确,但我还是想知道,数学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量子力学的发展,让我们了解到微观世界就像游戏中没有渲染的地图,当你看清楚的时候,你已经到了这片被渲染过的土地。而你永远也无法探知周围那些没有被渲染过的世界。“唯我论”突然有了用武之地。在我没有发表祂的故事之前,祂永远只能活在那个没有被渲染过的土地上。接下来的故事,可能对你而言很疯狂,但是我不会把它改得符合现代普适的价值观,因为这是祂的世界。我只是一个代码机,一个打字工具。我将那一片模糊的量子云渲染出来,我将祂带到人间。至于接下来,你会做什么,祂会干什么,大概只有时间能够告诉我们了。 ·引子·祂的来历· 要说起祂的来历,那可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在一个似醒非醒的下午,我感觉有人来到我的身边,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全程我都睁不开眼,我无法看到那人的样貌,我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人。只听见他对我说:“我来了。” 等我清醒过来,我才发现刚才只是一个梦。但是,这个梦中的触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我恍恍惚惚了一整个下午。就在那天之后,乱七八糟的故事,也突然一段段地涌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一种无形的冲动,使我推掉所有的工作,开始写作,好像不把它们写下来,我的精神世界就会满溢到爆炸一样。 在我写作的同时,祂会不经意的来访。这种来访,一直持续到前文所述的最后一次祂的拂袖而去。以下是祂出现在我梦里的时间和主要梦境: 2021年3月,(因为当时我没有把它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记录,因此具体日期不详)午后:他出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告诉我“他来了”。他没有以任何可知的形象出现,就像一团能量,不同的是,它是一团可以被我感知的能量。 2022年6月21日,凌晨:我梦见一个人送给我一枚戒指。戒指很大,是莲花底座的,上面还有一朵歪着衔接的莲花,是倒扣的。两朵莲花都是血红色的。他把戒指戴在我的左手中指上。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人,花白头发。他把那枚戒指拿下来,放在我的手心,然后给我的右手无名指又戴了一枚。但是,这一枚,我就完全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了。从此之后,这个花白头发的男人,多次的出现在我的梦中。尽管如此,我依旧从未见过其面。事实上,每一次见到他,我之所以能够如此清晰的记住,就是因为一旦他出现了,哪怕是在梦里,当我想要看清楚他的样貌之时,我永远睁不开眼。而最最不同于其他梦境的地方是:他带给我的触觉是非常真实的,甚至有些感觉,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来都不曾有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开始质疑现实和梦境的界限。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比现实更真实,那么梦境还能称之为梦境吗? 2023年1月30日,清晨:我快六点睡下,一梦醒来8点40分。又是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这一次,他死在了我面前。然后我看见自己也躺在地上,我唱了一句词:一梦无故总倾城。现在想来,这两个梦,一个仿佛缘起,一个好似缘灭。 2024年6月5日,凌晨:睡到半夜开始头痛,然后又梦见了他。这一次,我看到了他写下的日记,时间是1752年。我在日记里看到他的心路历程,还有文笔优美的情诗,但是我很抱歉,醒来之后,我瞬间都忘记了,除了那个时间。我想,他可能并不希望那些日记里的故事被外人知道,所以我才会忘记。 类似的梦还有很多很多,我只拣选了比较重要的几个。一开始,我以为梦中的“我”是我(或者说,是前世的我,平行宇宙的我,whatever~)。但后来,随着梦境逐渐增多,故事脉络渐渐清晰,我开始发现,我只是可以在梦中代入她的世界感受她的感受罢了。她才是跟那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有过那些故事的人,也是祂一直在寻找的人,甚至可能是祂想要借我之手写下这些故事的主要原因。所以接下来的故事,我就不能再用“我”来称呼她了。因为她从来不是我。 后来,我遇到一个通灵的朋友,据一大师言,他能够拥有这种能力,是因为被某种物质(或灵体)附身,借其躯壳修炼而已。一旦那种物质完成修炼,便会离去,他也就失去了这种能力。但是在它离开他的身体之前,他只能走既定的道路(修炼异术,他们有个组织,叫水龙吟。里面研究各种异术。我被禁止入内,所以我只知其名,不知其实。)就是这样一位朋友,他是唯一除了我之外见过那个花白头发男人的人。那一天,他对我说:“人鬼不能通。”我说:“那我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上遇到他?”他说:“我能够看见的东西,都不是人。” 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所以我觉得他所指的鬼,可能是一种灵体(或某种物质,暗物质、暗能量,whatever~),反正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佛说:“人也!妖也!佛也!鬼也!皆在一念之间。”祂只是没有跟我们生活在同一个维度。是人是妖,在于我们的一念之间;成佛成鬼,在祂的一念之间。祂的无相,反而生出了万相。我始终不怕,便始终见祂无相。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够替祂代笔的原因吧。 接下来,我便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记录这段轶事。也不知祂在那个维度渡过了多少孤独的岁月,只有偶尔踏入他人的梦境,寻得些许安慰。如果你还记得他,记得故事中一点点的片段,记得你曾经的爱人,请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带你去看祂,或许只有你才能解脱祂。 【以下是我在这里开始发表文章之后,又再做的几个奇异的梦。】 【2024年12月10日,昨天晚上写出第102章之后,“佛眼”我没有交代。清晨做梦,梦见自己来到佛山,是一座火山,就要爆发。我在底下回廊奔跑,柱子坍塌,前面有一石雕卧佛正在裂开。瞬间山崩石裂,已无去路。忽见身后有一童子出现,向右侧跑去。他跑过的地方就有了路。我跟着他拐出正在坍塌的回廊,险境瞬解。一路过去,又看见很多红色光点,每走近发现都是一个的童子,他们的前面有个火炉,有的旁边摆放着番薯,有的是熟猪肝。】 【2024年12月14日,昨天晚上写到了第108章和109章。在这两章里,回归了一位非常重要的神。写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状态不对,一直在关注陆羽鸿,感觉那位神好像没有到。夜里睡下后,关于祂的音容样貌和举手投足,突然全部变成了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半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系列混乱的幻境。最后,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祂带我做了一个非常高难度的动作。我顿时被吓醒。早上醒来,我想重复梦境中的动作,但是我发现我做不了。因为那个动作是由双肩同步运动,同时带动颈部后仰,然后就可以感觉到有一股能量从头顶汇入,浑身顿时产生了一种酥麻的触觉。】 第1章 南山书院 | 针灸引出睡眠问题 在西湖边有一座并不对外人开放的小山包,这座山包的半山腰,是一间琴室,主人题名为【扶韵小筑】。 山脚下,有一间武馆,实际上我不说,只要光看名字,你们就能猜到那肯定是一间武馆,因为馆门挂着匾额:【夏侯扶心斋】。馆长原名夏侯茶,被白氏夫妇收养后,改名白茶。后养父母双亡,再次易姓夏侯。她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夏侯九式』第三十五代传人。夏侯茶有一个法律上承认,但实际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他的哥哥是一名精神科医生,同时也是大学心理系的教授。 在扶心斋的边上,是一座风格古朴的书院。书院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叫做【南山书院】,但是这栋建筑,就大有来头了。这是一栋百年建筑,它建成于清朝乾隆年间,原本的建筑用途已经不能考证了,但是作为书院的历史,已经有一百多年。它曾经是跟万松岭的万松书院齐名的书院,后来因为什么原因败落的,无书可考。现在,它依然保持一贯的低调,从没见过它放出什么招生的海报,书院大部分的课程,都是公益课。如果你要问,都做公益课,那钱从哪里来呢?那就要问一问我们这位书院的院长了。 院长姓陈,有着一个充满了琼瑶气息的名字:婉君。那一日,她正趴在偏院自己书房的桌子上午睡。日过晌午,她隐约觉得有人靠近,但是她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那人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一股酥麻的感觉侵袭全身,陈婉君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摸过头。只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来了。” 突然她就醒了。这时候,她觉得太阳穴至左眼眉骨处,仿佛有一根细线越缠越紧,头痛!她的老朋友偏头痛又来了!这不是陈婉君第一次头痛,但却是她第一做到如此怪异的梦。 下午四点,当她走进医院针灸推拿科诊疗室的时候,头已经疼的相当厉害了。陈婉君只觉得双腿发软,手脚发麻,两眼发昏,恶心欲呕。 头痛这病,外人是不可理解的。诊疗室人很多,没有多余的床位,亦没有可做片刻休息的椅凳。空气中夹杂着艾草燃烧的味道,人多且闷,不过片刻,陈婉君只觉得呼吸困难,逐渐失去了意识。 她来到一片虚无,不用说,又是到了自己的梦中。拨开缭绕的雾气,陈婉君看见了一个身影。她想上前,却抬步踩空,一下子跌入水中,莫名其妙地窒息了。但是她怎么可能认输呢? 她一边努力平静,一边对自己说:这是我的梦,一定可以的!我要出水! 再次从水中伸出脑袋,她又见到了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此人长发披肩,肩膀宽阔,身材不错,却似男子。一种无形的亲切感,打破了梦里这诡异的气氛,她伸出手,想去搭肩。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有劲的手捏住了她的脖颈,酥麻之感奇袭全身,一股清流瞬间涌上脑子,陈婉君醒了过来。 针灸医师正在为她按摩肩颈,陈婉君从天花板的倒影,看到自己的头上已经扎满了针。医生看她醒了,亲切问道:“你醒了。头还疼吗?” “疼,扎了多久了?” “今天很厉害呀,是整个脑袋疼还是单边?” “整个。” “你怕吗?要不放点血,这样好起来快些。” “可以。开始吧。” 陈婉君这些年,头痛病一旦发作起来,墙也不是没撞过。放血怕什么? “你准备好,开始啦。”医生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包纸巾,“应该不会流很多,万一我擦不及时,你自己擦一下。” 这一针扎入太阳穴,是什么感觉呢?酸,酸的不得了的爽。 “到了你告诉我。”医生沙哑的声音,永远都很平静。大概只有这样心静如水的人才能做针灸医生吧,陈婉君心想。 “到了。” 医生停下扶针转动的手,血开始缓缓溢出。几分钟之后,疼痛慢慢的减轻,直至完全消失。就是这么神奇。她正想翻身坐起,却被医生拦下。你再躺一会,等我收针,转过来颈部还要两针。陈婉君翻身俯卧,医生在刚才手按摩的两个穴位上,再次施针。最后一针扎下去之后,医生脱下手套,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他看了下表,然后回头说到:“还有几分钟,正好也没有病人了,你不用着急起来,躺到我下班吧。” 十几年来,陈婉君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过不省人事的头痛经历。该尝试的方法,一一尝试,从最开始的止痛片,到脑部ct扫描,中药汤剂,民间偏方,等等,总也是治标不治本。针灸是今年突然想试的,从第一诊疗之后,她就对这种方法上瘾了,头痛发作的时候,就去扎上两针,立竿见影。陈婉君安静的躺着,思绪却回到了刚才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她又再联想到下午那个奇怪的梦和它带来的触感,她突然开口对那医生询问到:“医生,你每天做梦吗?会做很多梦吗?” 医生听罢,嗯了一声,听似心不在焉。陈婉君转头看见他正在给自己开药,也便不再说话。良久,键盘打字的声音消失之后,她才听到医生回头说话: “你最近来我这里来的有点频繁呀!而且今天是不是手脚也开始麻了。” “你神医呀,在小医院屈才了。” “之前我怀疑你颈椎,片子拍出来虽有问题,不至于让你头痛至此。现在我怀疑你睡眠有问题,你有时间去精神科看一下睡眠障碍吧。” “睡眠障碍?”陈婉君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她的头疼和睡眠联系在一起,她从来都以为是因为自己好强的性格和脆弱的身体,导致她的身体承受不起那些既定目标,是自己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才会频繁头疼。 “我要是想睡,能睡十几个小时,怎么叫睡眠不好?” “呵呵,”沙哑的笑声随即传来,“睡得时间长,就是睡的好吗?” 医师说完,就不再说话。陈婉君也开始沉默了。只剩下墙上的钟,滴答滴答…… 第2章 婉君看病 | 十四楼邂逅白衣止桦 前文我们说到,好奇陈婉君哪来的钱总开公益课?这不就是,有人送钱来了。眼瞅着手机上消息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看了一眼,是带领她走入公益这行的老王。原本他的电话消息,陈婉君总是秒回的,但此时真是管不了。刚刚从针灸医生那里回来,她有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只想好好休息。 但是,当她洗漱完毕,看见老王的留言之后,她还是立刻就给人回了电话。因为老王这次给她的这个项目需求,实在太棒了,这是要她做一个“沉浸式体验馆”的公益项目,把历史文化知识通过实景在线、交叉互动的方式,生动的表现出来。这不就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吗?陈婉君自然是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她打开电脑,接收了项目需求征集表,然后就认真的构思起了这个项目。 「在风景秀丽的西湖之滨,在实景与虚拟的觥筹交错之间,感受时空交错带来的穿越体验,岂不美哉?」陈婉君躺在床上,拿过枕边书盖在自己脸上,自己对自己说到。 这时,突然有人抽走了她手上的书。陈婉君想看看是谁,但是她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说来奇怪,当陈婉君把眼光落到其他地方的时候,她又看得清了。那人似乎有能力让陈婉君看到除了自己样貌之外的一切。她看到他裸着身子站在她的床前,伸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陈婉君握住他的手,他就抬手一转,将其抱了起来。他们来到了一处楼梯前。楼梯是灰色的,一种带着蓝色的灰,就像是婴儿眼白的颜色。他将陈婉君放下,然后牵着她上了楼。陈婉君正要开口询问时,突然有老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人将陈婉君拦腰搂紧,箍在自己身前,用陈婉君的身体挡住要害部位,然后才请了那位老者入内。陈婉君想回头看,却发现自己无法回头。此时,她的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是温热的,很扎实。她不自觉的将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另一只手也抱住了他的身体。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像在他的怀里,就可以忽略到整个世界一样的那种感觉。陈婉君突然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又很真实。 两人对话之后,老者离去。那人将陈婉君带到床上,靠的很近。陈婉君可以感受到呼吸、气味、甚至是对方手心的汗液,但她就是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时那人说到:“别怕,很快就好了……” 只听啪嗒一声,陈婉君脸上的书掉在了枕头边上。 “额,真的很快……”她睁开眼,揉了揉眉心,喃喃说到。 她关上阅读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刚才的梦境,也瞬间回归。 还是那灰色的楼梯,还是那奇怪的卧室。此时那男人正坐在一边窗沿下的椅子上,阳光洒进来,只能看清他的影子。陈婉君则坐在床上。她的跟前,站着一位老者。老者的手里,拿着一只天青色的官窑水洗,水洗里面流动着红色的液体,在红色液体的中间,有黑色的斑点正在扩散。陈婉君发现自己的视线只能聚焦在那碗红黑的液体上,看着它们流动、变化。许久,那位老者开口到:“他中了骨毒,无药可救了。” 陈婉君抓住床单,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余温。前一梦的枕边软语,都尚未散去,突然来临的噩耗是闹哪样? 陈婉君盯着那水洗中的液体,红色逐渐被黑色完全吞噬,她忽然泪如雨下。她转脸去看向窗台下的男人,只见他慢慢的萎缩,变黑,然后化作一缕黑雾,随风飘走了。 陈婉君跑到窗前,目光追随黑雾而去,然而,放眼所及,哪里来的黑雾,只有西湖之水,映着晨曦。此时鱼戏新荷,桃惹凤翎。柳枝落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缓缓向着莫名的方向荡漾开来。忽有琴声窅窅,乘漪而来。陈婉君问到:“这是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它说:“水之流向,即尔心之所往。神到之时,形亦汇矣。尔之滚拂,神形皆未成气候也。快快加紧练习吧!” [额!这一天天的,都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陈婉君醒来,看了一眼闹钟,时间尚早,但她已经毫无睡意。 “我怀疑你睡眠有问题……” 陈婉君突然想起昨天针灸医生的话。她抬手,随意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拿起手机,挂了一个号。 ~~~~~~~~~~~~~~~~~~~~~~ 十四楼,人逐渐少了。预检处的护士们,开始闲聊,似乎一天劳累繁重的工作已经提前结束了。砰——,最后一个病人从1410房间走出来,叫号停止了。虽然已经没有等候的病人,但是在白止桦今天的预约列表里,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嗯,对于普通人来说,挂一个精神科的号子应该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吧。」他心里想着,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5点15分。白止桦多等了15分钟,这是他的容错时间。过了这15分钟,他就不会再继续等待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周。有一个人,在接下来的每周一都提前预约了白止桦的号子,而且常常是1号。但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第四次…… 那日午间休息结束之后,白止桦提前到了诊室,打开电脑,他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今天她还会不会出现呢?」正在寻思,他听见了走廊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诊室门口。「嗯?坐下了。」白止桦看了一下表,离开诊还早,「这么早就来了吗?」 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驱使下,他缓缓站起,交织着探索未知与莫名牵引的微妙,他迫切地想要揭开那位连续预约却又无故爽约近一个月之久的病人背后的故事。门扉轻启,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仿佛连空气都因这份期待而轻轻颤动。 候诊室内,一片静谧,时间似乎在这里放慢了脚步。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空旷的瓷砖地上,给这空间平添了几分冰冷寂寥。就在这片清冷之中,一位长发女子静静地坐着,她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是从旧时光里翻出的画卷,静静等待着被他翻阅。 她的装扮与周遭的现代气息格格不入,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是好奇,亦是某种莫名的相熟。他缓缓走向那位女子: “你是陈婉君?” 女子循声睁开双眼,望着白止桦。 “这眼睛……。”白止桦心生异样,这个感觉在当时的他是不能明白的,只觉得那双眼睛非常熟悉,好像这双眼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他的精神世界里。他晃了下脑袋,想撇除这些多余的恍惚,稍稍整理了情绪,他看见女子微微点头。 “进来吧,我就是白止桦。” “白主任,好。” “来了就好,什么问题,说说吧?” “我从有一个偏头痛的毛病,这几年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白天即便是正常的时候,也会突然心跳加快,那种闷闷的,慌慌的感觉。” “你这个不该来看精神科吧。心电图做过了吗?” “做过了。心肌酶、脑部ct等该做的检测都做过了。我去针灸的时候,针灸医生推荐我来的,说我睡眠可能有问题。” “梦多吗?” “多。” “晚上睡几个小时?” “一般七八个小时吧。但是整个过程,总感觉自己很清醒。就连做梦也非常的清醒。如果晚上梦很多,我就会感觉像整晚都没有睡觉那样,醒来之后非常疲惫。” “你能记得自己的梦吗? “大部分记得,还可以控制。前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一个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在我的梦里死去。再早前,还梦见……” 陈婉君欲言又止,有所迟疑。 “梦见什么?” “梦见一只一只鬼。在梦里,它们跟人是一样的,但是我知道它们是鬼,要对我不利。我身体不能动,我就会跟自己说,这是我的梦,我做主。然后我就在梦里把它们撕碎,把它们以各种方式打败。”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梦?” “小时候,我做一些无法理解的梦,我在梦里逃,我在梦里哭喊,我非常害怕,被吓醒。但是这样的梦,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可以分辨自己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再后来,我就学会了反抗。但是,每一次,只要我开始反抗,这个梦就会很快消逝。我会醒过来,然后接着睡,接着做下一个梦。” “跟我说一下你头痛时的症状。” “一般是下午,大部分时候是半边,这两年左半边发作比较多。这里疼,这里疼,还有这里。”陈婉君点自己出头痛的几个关键穴位。 “头痛的时候,能吃下饭吗?” “吃不下。” “你现在在头痛?” “是的,但是今天并不严重,只是稍有不适。” “听你说话声音轻软是因为你头痛的时候对声音很敏感,不能大声说话,也听不得喧嚣对吗?” “是的。” “如果不吃止痛药,不采用任何干扰方式,一般几天恢复?” “以前睡一觉就可以恢复。这两年睡觉也没有办法缓解,甚至如果做梦太多太辛苦,我早上醒来头会更疼。现在如果要忍的话,可能需要一周左右,那么在这些日子里,我会非常的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没有办法冷静,没有办法入睡,也没有办法正常工作。只有对人生的无望,莫名而来无尽的悲伤,虽然我也不知道这绝望和悲伤从哪里来的。” 白止桦呼地一下从椅子的靠背上起来,往前挪了挪,双手抬起捂住自己嘴,又很快放下。 “甲状腺查过吗?” “查过,甲减。” “先开一个礼拜药,思瑞康睡前半小时吃,第一天吃半片,然后逐渐加量。加到2片,然后维持。另两种药每日一次。我给你开个单子,甲状腺也重新查一次。下周不要约这个时间,约我周六下午心理专家门诊。约不进去的话给我打电话。”白止桦一边开药,一边从旁边抽屉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陈婉君。 一个医生的雄心壮志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病人。他对《梦境——集体潜意识》的研究,正处于一个瓶颈。没有合适的临床实例,也没有更好的理论推演,挣扎在科研名利场的他,太多次夜深人静想要放弃理想和执着,想要放弃“集体潜意识”这个有点“科幻”的研究课题。今天突然,他遇见了陈婉君。如果换做是他其他那些同事,大概只会给她开一些安眠药和情绪类药物。但是他心底十分清楚,陈婉君的病,不是那么简单。他要好好的研究一番。「我给你开的药,只可以暂时压制你灵魂中那头野兽,希望你下周六一定要来。不然恐怕停药之后一旦反弹……」白止桦看着闭门而出的背影,心里嘀咕到。稍后他意识到了自己多余的情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走这莫名而来的热情。 第3章 羽鸿出场 | 数字场景体验馆立项 作为一个优秀的精神科医生,白止桦很忙,非常忙。他的号子也很贵,周一的号子150块,而周六的号子要整整300大洋。但是白止桦给的药有没有效果呢?当然是有。自从开始吃他开的药之后,睡眠的确好了。怎么说呢?按照陈婉君自己的形容就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的睡觉是这样子的。 可是,她有没有再去白止桦那里呢?她没有。药吃完了,她就去挂普通门诊,让门诊医生继续给她开药。直到有一天…… 那一日,陈婉君踏着日常的节拍,轻车熟路地挂上了精神科的一个普通门诊号,心中盘算着如何让医生给她多开几天药从而减少她跑医院的次数。然而,当那扇熟悉的门悄然开启,坐诊席上,不再是往日陌生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熟悉又略带神秘的身影,白止桦。 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却又迅速被她压制。陈婉君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缓缓落座。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陈婉君知道这个医生很会拉客,她脑子里不断的排练着等下应该做的解释,和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快,一阵低沉的声音,掠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哪里不舒服?” 白止桦的话语,简单却仿佛在嗔怪,陈婉君抬头,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这是一个医生专属例行问候,陈婉君却从白止桦的眼神中,看出了异样。她慌忙解释到: “白主任,我之前来挂过您的号子,这最初的药就是您给我开的。现在只要服药,就没有问题。” “我看下病历噢。” 白止桦刷了陈婉君的卡,就对着电脑开始看她的就诊记录。 “我第一次给你配了七天,只是希望你可以在康复之前身体好受一些。我在之后的每一个周六坐诊都希望可以看到你。如今你服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期间停过药吗?” “停过,那一晚没能入睡。后来配药时医生跟我说,不可以从两颗直接停,需循序渐进。” 白止桦听罢,缓缓点头示意,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直视陈婉君,接着说道:“周六看诊是抽不出时间吗?” 陈婉君倒吸一口凉气,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是因为他的号子太贵吧。 “是的,我的工作比较特殊,周末通常安排的非常满,实在抽不出时间。” “你的病,虽无性命之忧,但亦不可轻视。若想根治,须来我处认真治疗。” 白止桦的语气极其温柔,但眼神却坚定而冷静。陈婉君心中顿时生疑,不知是应该感叹白止桦记性好,还是说他拉客的本领实在太强。 “周末看诊的人多,或许换个时间对你更好。我猜你的时间,周一晚上,应该有空?” “可以的。” “好,这是我的二维码,加一下好友。” 陈婉君就这样加了一个医生朋友。而她的医生朋友,为了再次见到她,则是在查阅了整个科室这一个月来所有的看诊记录之后,才特地排了这一个普通门诊,等候陈婉君的到来。当然白止桦也不是侦探,只是一个精神科医生,陈婉君每次来医院的时间,不是周一,就是周二。如果要想认真的看诊,又不受时间限制,那么周一晚上最适合不过了。而且…… 「离睡眠时间越近,接近她真实梦境的机会也就越大。」 此时白止桦已经离开了门诊间,站在十四楼走廊的尽头,目送一名仿佛是从哪个不知名的朝代穿越而来的背影缓缓离去,思绪万千。 也就是在递交了需求表个把月后,老王打来电话,通知陈婉君她的项目需求通过了,计划拨款约30w左右。接下来,就需要提交项目详细方案和计划书了。这就不是陈婉君一个人能够搞定的了。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晚饭后有时间吗?】——陈婉君 【有。】——陆羽鸿 【八点,书院。】——陈婉君 收到陈婉君的消息时,陆羽鸿正在开会。他一边回复,一边在心里嘀咕: 「她就不能早点儿约么,每次都那么临时。大晚上的,是要跟我谈正事?」 陆羽鸿心里想着,虽然明知陈婉君肯定是要跟他谈正经事,但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期待,期待陈婉君单纯只是想约他聊天喝茶而已。 陆羽鸿早早散了会,也顾不得吃饭,匆匆抽身,驱车驶向书院。即便如此,当他踏入那方静谧之地,时针已悄然滑过八点一刻。门扉轻启,一股馥郁而深邃的气息迎面扑来,那是大红袍独有的茶香,焦苦中带着几分不可言喻的韵味,仿佛能洗净尘世的浮躁。 紧随其后,一缕更为细腻、独特的香气悄然渗透心脾,那是婉君书院独有的气息,她笑称之为“南山香”,据她说,这是她请一位制香老匠人,根据这个书院的气味特别调制的。这香,燃在这里,便不再似凡尘之物,它有着抚平心绪、引人入胜的魔力。能够让这里的老师和学员更好的学习和创作。 陆羽鸿虽然自小就在国外,对中国那些繁复精妙的传统物件知之不深,但这“南山香”散发的气息,却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触动了他心底柔软的部分。在他看来,这香,不仅仅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更像是一座桥梁,连接着他与书院、与陈婉君的情感。让他的记忆有了味道。陆羽鸿轻步前行,看见陈婉君正在书院前厅的案头写字抄书。他知道这是她在等他时候经常会做的事,便自己坐到了一旁的茶桌上,烧起水来。 “我烧个水,先喝杯茶。你抄完再过来谈。我不急。” 陈婉君完成手上正在写的那个字之后,就搁笔起身,坐到了陆羽鸿的对面。她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今天找你来,是谈上次提过那个沉浸式体验馆的项目。” “你说。” “我提交的需求,已经通过了,上头会拨一笔项目经费。场地位置也已经确认。不过……” 陈婉君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项目经费不可用作固定资产,这个项目需要投资。” “你是要我帮你算需要多少固定资产投入对么?” “对,另外,也算一下利润吧。” “你我怎么合作?” “我书院还有很多杂事,这次合作,你多费心。等你算完投资和回报一并给我,再谈不迟。” “好。” “那你随意。西泠印社今天送过来几本新书,你感兴趣的话,留下来看看,我干活去了。” 陆羽鸿吃了几口茶,见陈婉君又回到书案前默默抄书,便不再叨扰,借口离去。陈婉君虽知晚上喝茶不好,但不想浪费了这美美的茶,一边抄书,一边独自饮茶,至十点光景。她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收到了白止桦的消息: 【此时你应舒缓情绪,服药上床。】——白止桦 陈婉君搁下手机,不知道白止桦的消息,该不该回。凭她多年的看病经验,医生这样对一个病人是不正常的。但是她却也说不出哪里不正常。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丝毫超出病患关系的表达。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白止桦对她,似乎过于上心了。 第4章 业界传奇 | 陈陆拜访齐墨工作室 在那夜书院告别之后,陆羽鸿一连几天没有消息。陈婉君知道陆羽鸿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拖拉,可是如今,她却迟迟等不到陆羽鸿给的预算,她以为陆羽鸿是不打算跟她做这趟买卖了。她是抄书也没了意思,上课也没了心情。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如果是商业用途,肯定大把人愿意投资的,但奈何这是公益项目。搞不好投资等于捐赠了,但是数字场景这一行,也就陆羽鸿的机构做得最好最大最有名气,她脑海中合适的人选,除了陆羽鸿,还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而陆羽鸿这边,他拿到项目需求之后,根本就没有去考虑预算那一块,他就一直泡在研发室里,跟下面人商量目前的技术可以做到的极致是哪样。最终,所有的人,都把焦点放到了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就是美院神话,也是他们数字美术界的传奇——齐墨。 “陆总,只要他的工作室愿意合作,那我们这个项目,绝对是行业标杆,我敢保证,十年内没人能够赶超!”这是研发部主任在会议结束之后留下来,单独对陆羽鸿说的话。陆羽鸿很清楚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对于齐墨,这个人太强了,也太孤僻。要找他合作,陆羽鸿心底里是非常的没有把握,何况这还是陈婉君的项目,是牵扯到zf的项目。部主任似乎看出了陆羽鸿的顾虑,临走又补了一句:“当年读书的时候,只有你能跟他说得上话,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 陆羽鸿想起当年,在他刚进系里的时候,师兄的确对他很照顾,有时候甚至好到让他怀疑齐墨是不是喜欢男人。当然后来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齐墨只是单纯把他当做师弟而已。齐墨总是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并且对他毫无所求。可是多年过去,如今的齐墨已经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还会认他这个师弟么?陆羽鸿不置可否。他离开了研发部,回到自己办公室。这时,他又收到了陈婉君发来的消息:【预算做好了吗?】 【最晚什么时候交?】——陆羽鸿 【下周日之前给我,我整合一下,周一上会。】——陈婉君 陆羽鸿放下手机,他依然没有想好。他们的机构可以做,应付一个公益项目,实力绰绰有余。但是这样就实现不了陈婉君心中所想。如果要实现她的理想,就必须要齐墨手上的专利技术。但是齐墨的身价……这项目做好了,后续名利双收的可能是他,做不好,吃亏的是陈婉君。齐墨这个变量,始终是他不能控制的。他正踌躇,陈婉君又发来一条消息:【羽毛,你如果不想做,你跟我直说。我好有个准备。】 [哎,这婉君真的……]陆羽鸿叹了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刚才正在开会,所以没有及时回复你。项目肯定能做,你放心写方案。预算等我两天好吗?最近机构里事情比较多。” “嗯,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只有你能干!这种项目,赚个名声而已的,真投资下去,也可能几年都回不了本,你可想好了!你如果真的为难,就直说,我没关系的。” “行了,我开会呢,别瞎想。我什么时候有话不直说了?挂了啊!” “嗯。” 陆羽鸿缓缓放下手中的电话,指尖轻触屏幕,滑动间,齐墨那冷峻而深邃的头像跃然眼前。他踌躇片刻,略带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随着电话那端“师弟”两个字传入耳尖,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滔滔不绝的将项目的具体情况细细讲述,力求每一个细节都表达的精准无误。 然而,电话那头,齐墨的沉默如同深邃夜空,无边无际,不见丝毫波澜。陆羽鸿的话语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得不到回应的每一句话都变得那么苍白无力,仿佛是对着空旷的山谷呼喊,只余回音在心头回荡。 讲到末尾,陆羽鸿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份自嘲中夹杂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他深知,自己与齐墨之间,横亘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齐墨,那个仿佛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存在,他的世界高远而神秘,又岂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所能触及? 等待的时间,在陆羽鸿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仿佛重若千斤。他闭上眼睛,试图让纷扰的思绪归于平静,但心中那份期待与忐忑却如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陆羽鸿不耐的情绪悄然滋生,早已野火燎原,而电话那头,依旧是一片死寂。 这一刻,陆羽鸿恍然大悟,原来,向神祈求人间烟火的温暖,本身就是一种奢望。他摇了摇头,心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正准备挂断电话,齐墨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这个项目,我可以做。至于预算,随便给吧,我不缺那点钱。既然是公益项目,我是不是可以一分都不要?” “别别,您这可吓坏你师弟我了。陈婉君真的是我见过的、合作过的最好说话的女人,而且她的这个项目,是有专家经费的,可以全部给你,我这里不需要。我只是希望能把她的想法100%的实现出来。” “嗯,明天带她来见我。我全天都在工作室。” “好嘞!谢谢师兄。” 陆羽鸿没想到齐墨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甚至觉得有点儿恍惚。如果他是这么轻易能合作的人,那他这些年,是错过了多少赚钱的好机会啊!他趁着兴奋劲儿,立刻给陈婉君打去了电话: “婉君,明天下午有时间嘛?带你去看一个工作室。跟我们这个项目有关。” “有的。” “明天我来接你。” “不用了,定位发我,下午自会过去。那边碰头吧。” “好……”陆羽鸿挂掉电话,苦笑一声:“陈婉君呀陈婉君,什么时候能知我心你!” ~~~~~~~~~~~~~~~~~~~~~~~~~~~~~~~~~~~~~~~~~ 第二天下午在约定的地点,陈婉君和陆羽鸿一起拜访了齐墨的场景工作室。工作室位于象山美院附近,场地很大,大部分空间散乱的摆放着各种布景道具。尽头是几张办公桌,一共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一看就是刚毕业或者尚未毕业的小孩子,正在计算机前做模型贴图。另外一位,…… 等等,这背影,,,, 陈婉君双唇紧抿成一线,牙关暗暗咬合,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侧紧握成拳,仿佛要将那份翻涌的情绪尽数锁于胸间,不让一丝一缕泄露于外人的目光之下。她匆匆将视线从那抹令人心绪难宁的背影上抽离,将目光尽数落在那些背景道具之上。此时,陆羽鸿却拉起她的手臂,大声的说道: “婉君,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师兄,齐墨。” 齐墨这才转身,目光不期然地与陈婉君相遇,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迅速恢复平静。这片刻的出神,对于齐墨而言,或许藏着万千思绪,无人能解其深意。 “你好,我是齐墨。”他的声音此时听来是如此圆润清亮,如同一缕阳光拂去了空气中的尴尬与不安。 陈婉君仿佛一下子堕入梦中,那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语。梦境中无数次萦绕的身影,此刻竟如此真实地矗立于她面前,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带着不可言喻的魔力。陈婉君的心湖,本是一片宁静致远,却在这戏剧性的邂逅下,骤然间波澜壮阔,情感如潮水般翻涌不息。她那双清澈如泉、闪烁着惊异与喜悦光芒的大眼睛,紧紧锁定了眼前之人,仿佛要将这无数次在梦魇中模糊追寻的轮廓,一笔一划地镌刻在心底。那面容,终于不再是梦境中飘渺难辨的幻影,而是如此鲜明,如此生动,每一个线条都勾勒出她心中无数次幻想过的模样。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浅笑安然,风度翩翩,仿佛是命运精心布置的一场盛宴,只为这一刻的相遇。 齐墨感受到她灼热而直接的目光,心中不禁涌起暖流,伴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耳根尖上悄然爬上了两朵红云,那是被注视的羞涩,也是心中情愫探出幽闺的证明。见陈婉君怔怔地望着自己,不发一语,他忙取过一旁的擦手巾擦了手,伸出手再次说到: “你好,我叫齐墨,是这里的负责人。” 陈婉君还是楞在原地,目光紧锁。陆羽鸿觉察出陈婉君的不对劲,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的手臂。陈婉君这才缓过神,也伸出手,与齐墨相握。 “你好,我是陈婉君。” “这里不方便,我们去隔壁详聊。” 齐墨带着二人去了隔壁的会议室。落座之后,陆羽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陈婉君的异常所吸引,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紧紧缠绕在她周遭。他细心观察,只见陈婉君的双手交叠,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平日里明亮的眼眸此刻低垂,却难掩其下涌动的情绪波澜。陆羽鸿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捕捉到她双肩细微而急促的颤抖,脸颊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两抹绯红,就连耳根也似乎被温暖的气息染红,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羞涩与紧张。 【这是齐墨那无形之中散发的强大气场,让她也扛不住了么?】陆羽鸿心中暗自揣测,【难道她早就听说过齐墨大名?还是?……】一抹复杂的情绪悄然爬上陆羽鸿的心头。 齐墨观察到陈婉君和陆羽鸿似乎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关于你们要做的那个项目,大致情况陆总已经跟我说了。” 陈婉君点点头,默不作声。她此刻不想说话,她也不能说话,因为她的心异常混乱,无法冷静下来谈项目。在她无法冷静的时候,她就会选择沉默。让人肃然的沉默。她转过脸,看向窗外,再也没有直视齐墨。见陈婉君一改平日沉稳从容的态度,独自沉默。陆羽鸿只能接话到:“要不你先给她介绍介绍。” 齐墨点头,随即将自己工作室的能力和特色缓缓道了一遍。陈婉君好不容易等到齐墨讲完,立刻转过头对着陆羽鸿说到: “羽毛,我大致听懂了,齐墨是我们这次合作,你希望加入的人。我没有异议。只是,我需要他这边提交一份场景体验测试,预算你们合计一下尽快给我。还有事,先走了。抱歉。” 陈婉君说完这些话,便立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齐墨和陆羽鸿两人听着那慌乱而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齐墨起身走到窗台前,看见樱花树下一小红车缓缓驶离。 “你不是说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齐墨说到。 陆羽鸿听他这么一问,非常紧张,他摸了摸鼻子,起身走到齐墨身边,也一样望着窗外,尽量淡定的对他说到: “平时她不是那样的。她的优势就是商务谈判,她一直都很从容的,今天……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陆羽鸿一边点头,一边说到,“她可能真的有事,走的急了。我跟她认识多年,合作过很多次,她从来没有掉过链子。相信我。话虽少,人很nice的,跟你一样,呵呵……” “她的书院在哪?” “说起来,也是在美院附近,不过是在南山路美院附近。” “把她的名片和书院定位发我一下。” “好的,你要去她那吗?” “她不是要看测试么。就她那样儿,我不去找她,还等着她来找我?你觉得她还会来么?” “你……” “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 陆羽鸿点头。陈婉君今天的表现,实属在他意料之外,他最怕的就是齐墨反水。现在齐墨既然这样说,就好像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那心也跟陈婉君一样,从进门扑通扑通的跳到现在了,总算舒了一口气。 “行,那我也走了。” “唉,等下,把她联络方式推过来再走!” “哦……” 第5章 神秘银晨 | 第一次催眠故地重回 【今晚是看诊时间。】——白止桦 为了争取到陈婉君来就医,白止桦不仅增加了夜间门诊,而且在过去的一周里面,每天晚上都会发消息提醒陈婉君按时吃药,保证睡眠。因为他知道,情绪稳定的深入潜意识,才可以走的更远。晚上8点30分,陈婉君如约而至。 “我希望你下次可以回复一下我的消息。”白止桦起身,示意陈婉君进入里间。 “不好意思,我以为那是你给病人群发的。” “……” 陈婉君说着,便跟随白止桦进入了里间。里间的布置就要比普通诊室温馨很多。就好像电视剧里面心理医生的诊室一样。有一张宽大的棕色皮质卧榻,旁边是张宽大扶手椅子。白止桦关上房门,转动锁扣。随后从旁拿出一本大开本记录册,递给陈婉君。你先坐下,把自己的姓名等写上。我去准备一下。说完白止桦走到窗边拉上窗帘,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子上。随后打开椅子旁边的立式台灯,同时关闭了顶灯。气氛瞬间诡异了起来。 “你关灯做什么?”陈婉君停下笔,诧异的盯着白止桦。 “今天,我会跟你一起进入梦境。”白止桦说着,微微一笑。 白止桦的意思,是今天要给她做催眠,深入她的潜意识治疗。可是陈婉君误会了,她真的误会了。她以为这医生人面兽心,骗自己大半夜跑来医院,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图谋不轨!陈婉君心里害怕,即刻站起身,准备夺门而逃。当她转动把手发现门已经上锁,她就更慌了。陈婉君正在找寻大灯开关,后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 陈婉君转身,睁大眼睛瞪着白止桦,正欲开骂,只见白止桦走到椅子边,扶手坐下,笑盈盈的盯着她,缓缓开口说道: “陈婉君,原来你这么搞笑哒。你不会以为我堂堂一个三甲医院主任医生,会对自己的病人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吧?” “难道不是么?我问过了,你的好友可难加了,别人求都求不得,你还主动让我加你好友!而且,你还会主动给我发些关怀病人的消息!而且你竟然还在意我回不回这些消息!你绝对没有把我当普通病人!你300块钱的号子外面黄牛都炒到500了,你今晚才收我25!”陈婉君此时负手靠墙,既激动又紧张。 白止桦听罢,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昏暗的灯光下,他按止了录音笔。 “我的号子在外面卖500块?你的消息准确吗?” 陈婉君点头。她看到白止桦刚才关录音笔的动作,和他关注到她话里面的点,她瞬间明白自己可能误会他了。 “我的号子在医院挂也要300块?” 陈婉君再次点头。 白止桦抿了抿嘴,抬手示意陈婉君回来坐下。 “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什么病?” “睡眠不好。” “你觉得要想获得一个优质的睡眠,首先需要创造一个怎么样的环境?” “嗯……白主任,对不起,我刚才好像误会了。” 白止桦按下录音笔的开关,示意陈婉君躺下,随后说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潜意识的病,虽然能够靠药物暂时压制,但是如果不能解放你的内心,找出真正导致你常年噩梦的元凶,长期药物压制的后果,是到时反弹之后的回天乏术。” “……” “你有很强的自我意识,也正因如此,潜意识被压制的太久太厉害,它们没有释放的空间,才会一直通过梦境叨扰你。而你的自我意识,竟然在梦中都打算控制住自己的潜意识,这是非常危险的。我相信现在这种治疗方式是合适你的。” 此时陈婉君已经安然仰卧,沉默了一会,白止桦继续说道: “而我,有幸陪你走这一遭。希望你明白,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关注的,从来不会是你的肉体,而是灵魂。明白吗?” 白止桦从旁边柜子里抓出一床毛毯,递给了陈婉君。 “现在,闭上眼睛吧。我们的治疗正式开始了。” 白止桦似乎用了一种很神奇的方式,让陈婉君进入了催眠状态。但是他告诉我不能将这种方法详细的写出来,以防落入不法分子之手,所以我只能用“神奇”两个字进行描述,省略掉了他引导催眠的步骤。下面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你现在在哪里?” “一个别院。” “形容一下这间别院。” “进门是一个前院,两边是紫竹林,小径直通中间的客厅。客厅陈设古朴地道,是一栋典型的中式院子。 “继续前进。” “穿过客厅是一个中庭,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 陈婉君说着,推门进入了其中的一间。明明从未来过,却觉得异常熟悉。她环顾四周,墙上、博古架上玲琅满目全是一些十八世纪的钟表和各式各样的鲁班锁、木质机关盒。书架上全部是线装书。进门右手边有一个隔断,隔断后面是一个中式矮榻,上面有一个蒲团和一张矮桌。 桌子上有一本书,是《墨子经说》。等下,里面有东西,是一封信。 “能看清信件的内容吗?” “看不清,很模糊。” “继续逛逛吧。” 陈婉君退出刚才的厢房,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穿过门槛,推门而入,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变的非常的现代化,可以说是只有科幻片才敢那么拍的现代化。周围的一切就像全息投影一般不真实。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她走来。 “陈婉君,你来了。”人影渐渐的清晰起来,湖蓝色的长袍,银色的长发。 “银晨?!” 在昏暗的诊室内,只剩台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时间缓缓流淌。白止桦看见陈婉君的嘴唇微微颤抖,时间差不多了,他按了下手机,开始播放每天早上叫醒陈婉君的琴声。这段声音,经她认可之后,被白止桦拿来做了叫醒暗号。 这边陈婉君正想开口询问,耳畔悠悠琴声传来,周围的一切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久久不动,等到一曲终了,侧身坐起。 “现在感觉还好吗?”白止桦问道。 只见陈婉君又恢复如往目沉如水,看了一眼白止桦,说道:“意犹未尽。” “呵呵,回家早点休息吧。记得按时吃药。” 说完白止桦就起身走回办公桌前,开始埋头书写。 陈婉君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告辞。 “下周一老时间我在这里等你。”白止桦抬头目送陈婉君离开,随后继续埋头书写。 “晚安。” 陈婉君回头看了一眼伏案的男子,打心眼里生出一丝感激之情,默默的说了一声「谢谢」。 第6章 初探书院 | 齐墨一曲《孤馆遇神》 第二日晌午,南山书院内,柔和的阳光洒在宣纸之上,一位美术老师正带着一众学生徜徉在白描的世界中:“每一笔的起承转合,每一划的始末缘由,皆需明晰于心,绘于纸上,方能尽显万物之灵韵……” 静谧的时光缓缓流淌,前院忽然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穿透了书房的宁静。随即,门扉轻启,一阵清风携走了外面的热闹,只留下一男子的身影悄然入内。美术老师手中的笔轻轻一顿,随即悠然起身,走出书房,步入前厅。 他面带微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意外与欢迎,温文尔雅地向前来的男子致意:“您好,欢迎光临。” “你好,我找陈婉君。” “哦,那真不巧,陈院长今天早上去杭图了,她说要找一本很重要的书。不确定几时回来。你们联系过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她?” “不必了,您请接着上课,我在此等她。” “好的。那边桌上茶叶和水都有,请自便。我回去上课了。” “陈院长办公室在哪?我方便四处转转吗?” “请自便。” 说完,那位老师就回书房继续上课了。齐墨漫步其间,细细品味着这方寸之地的精妙布局,方觉陈婉君的书院虽不显山露水,却自有一番洞天福地之韵。他轻步穿梭于书房的蜿蜒长廊,恍若穿越古今的文人墨客,每一步都踏着历史的回响。 长廊尽头,一抹透亮的天光引领着他步入一座玻璃穹顶的中庭,这里仿佛是自然与建筑和谐共生的秘境。阳光透过晶莹的玻璃,洒落一地斑驳光影,小径两旁,绿意盎然,引领着他向一隅静谧之地——一座以竹为骨、茅草覆顶的茶寮缓缓前行。茶寮四周,轻盈的白色纱布帷幔随风轻舞,增添了几分朦胧与梦幻。 步入茶寮,只见两张古朴的矮琴桌静置于中央,其上各自承载着一张古琴,弦音虽未起,但那古朴的韵味已足以让人心驰神往。这茶寮,虽简朴至极,却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雅致,仿佛能隔绝尘世的喧嚣,让人瞬间沉浸在“悠然见南山”的淡泊与宁静之中。 在这里,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每一缕茶香、每一声琴音,都成为了心灵深处最温柔的抚慰。齐墨不禁沉醉于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只留下他与这古琴室,以及那份“悠然现世”的恬淡与自在。 齐墨的心,悄然间被这片空间温柔地捕获,他指尖逐一轻抚过那些静默的丝弦,每一寸都似是与古老灵魂的轻声对话,最终,他选择了一张似乎能读懂他心声的琴,缓缓落座,指尖轻舞。 旋律悠然升起,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又似夜空明星,引领思绪遨游。一曲终了,余音绕梁,齐墨心中却仍满溢着未尽的情愫,仿佛这琴音能穿越时间的长河,触碰心灵深处的柔软。 正当此时,一阵轻风入室,美术老师的身影出现在窗棂之后。他眼中闪烁着惊喜与赞叹:“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客套寒暄之后,他对齐墨说:“我的课已经结束了,陈院长说,若她未归,便由我锁门先行。你呢,走吗?” 齐墨闻言,微微一笑,回应到: “你放心走吧,我今天也没什么事,还是在这里等她吧,约了她吃午饭。” 那位老师见齐墨这样说,又会抚琴,以为是陈婉君新找的古琴老师,心想她就爱给人下马威,可能是约好了故意让人等。于是也不再多问,自顾自收拾了课本画具离开了。 齐墨又弹了一曲,然后收起心神,往书房隔壁那间屋子走去。打开门,沁人心脾的味道幽然传来,与大厅的香味不同,这是另一种合香的味道。齐墨只能分辨出其中有沉香,檀香,安息,涯伯,显然这里的香味层次更丰富。他找到条案上的紫砂香炉,打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个加热底座配上一盘合香粉末。 「还挺与时俱进的,竟然用个电香炉。」 齐墨在屋内转了一圈,一张明式书画桌,桌面上纸墨笔砚俱全。有几本线装书,一旁堆了几张写过字的宣纸,他随意翻开,瞟了一眼,字如其人,古朴端庄。 “嗯?……这是什么????” 齐墨的手指轻轻掠过桌面,仿佛触碰着过往的碎片,他逐一拾起那些散落着墨香的宣纸,似乎承载着陈婉君沉甸甸的思绪。每张纸上都是同一段文字,有的仅寥寥数语,有的则已近尾声,而它们的共同点,是最终都落在了“齐墨”二字之上。这意外的发现,让齐墨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他意识到,正是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让这些精心书写的纸张瞬间失去了原有的价值,化作了无用的废卷。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那日陈婉君的眼神,此刻在脑海中清晰浮现,让他不禁心头一紧,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 他匆匆放下手中的纸卷,动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与逃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那个充满秘密的空间。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每一步都踏出了急迫与不安。一路快步走回前厅,确认陈婉君尚未返回,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经历过刚才的慌乱,齐墨觉得有点口渴,去前厅端了茶,又回到中庭的竹子茶寮,打算继续抚琴。手指落到琴弦,不知不觉弹出了《孤馆遇神》,任由情绪随琴声飞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抬头发现陈婉君正站在走廊尽头,手上拿着一本很旧很旧的书。 齐墨不知弹了多久,陈婉君也不知站了多久。 十米两人,四目相对,为了打破这无声的尴尬,齐墨从茶寮走了出来,行至陈婉君面前,微微一笑说到: “还认得我是谁吗?午饭吃过了吗?” “……” 陈婉君依然不说话。 “要不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聊?” “不必了,齐先生这边请。” 陈婉君缓过神来,避开齐墨的眼神,带着他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请上座。” 齐墨坐了下来,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书画桌那一沓宣纸。只见陈婉君放下手中的书,随即就把那些宣纸夹进那本书中。 “《墨子校注版》?你去杭图就是找这本书吗?” “齐先生今天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来看看,认个门。” 齐墨被她突然一问,竟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做答。 “你的琴弹的很好,如果愿意,可常来的。” 齐墨欣然应允。见陈婉君不再说话,他便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回头说到:“两天后可以看那个测试,你,来吗?” “好,来的。” 第7章 亦梦亦醒 | 真实场景再现梦境 陆羽鸿借着交预算的由头,又跑来了陈婉君的书院。两人做完正事,回到中庭,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了起来。 “昨天齐墨来过了。” “哦,听他提过要来拜访。” “那天听你介绍说他是你的师兄?” “对,他大我两届,我俩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但在美术造诣上他远高于我。他的虚拟现实场景制作功力,不敢说全国,杭州第一可以讲吧。” “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你的机构比较有名气?” “他……嗯……”陆羽鸿话到嘴边,又停下来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他有时候太是个艺术家了,不食人间烟火。” 陈婉君点头含茶,默默咽了一口之后,又开口问到:“他要多少?你跟他怎么谈的?” “他没要!他说叫我随便给。但是我怎么可能随便给!他不要面子,我还要里子呢!他的身价业内有谁不知道,我不可能不给足。” “那是多少?” “你别管了,反正就按照我那预算,你往上交,少了我自己掏腰包。” “这怎么行啊!” “呸呸呸,我说错了,少了他来掏腰包!” “那更不行了啊!我们可是第一次跟人家合作!不能亏了人家啊!不然下次怎么再见!”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他愿意干,就是大家一起干!要赚大家一起赚,赔了大家一起赔。你我之间合作一直是这样,多了他,就是三个人分,一样的。既然是合作,就应该公平合作,凭什么我们要让着他?愿意干干,不愿意拉倒。” 陈婉君被陆羽鸿噎到无语。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都对。 “那他究竟要多少?你跟我交个底。” “他说你这是公益项目,他一份不要。成本他自己出,回头利润也全部捐给你的机构让你继续做公益课。” “他疯了,那他要什么啊?!名利总得有一个吧?!” “我怎么知道啊!说了会给!那也得等我们赚回投资我才好看着给啊!现在我的底就是这样了,都告诉你了!” 陈婉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齐墨这不是在合作,这是在牺牲,他不是有病,就是另有所图。陈婉君极力避免自己往那方面去想,她再次开口对陆羽鸿说: “要不,你帮我打听一下,以前类似的项目,他拿多少?” “噗——” 陆羽鸿一口茶刚喝进去,立刻喷了出来。 “咋了啊?!”陈婉君慌忙起身给陆羽鸿递纸巾。 “婉君,你不会是,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对他去做过背景调查吧?” “我……” “你……你不对!你从见到他之后就不对!” 陆羽鸿的话,可谓直击要害。陈婉君想到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瞬间羞红了脸。 她找了个借口,告别陆羽鸿之后,快速回了自己书房。平复了心情之后,她才打开电脑,在ai助手对话框中,输入了“齐墨”两个字。齐墨的简介,ai整整输入了十分钟,随后是铺天盖地的评论报道,然后是齐墨的作品,专利介绍,所获奖项,等等等等。陈婉君这才知道,那个来到自己书院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原来在他的专业领域里这么厉害。成就之高,到了封神的境界。她突然觉得可笑,她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她知道她完了,她遇到了那个可以左右她情绪的人嘞。而这个人,竟然还不是个普通人。“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陈婉君敲着自己的脑袋,“他的周围肯定有很多很多好看的姑娘,能力背景都很强的女人,我一个公益书院的小院长,还是个精神病患者,我到底要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梦也罢,醒也罢!我到宁愿从未看清过那人的脸!” 那夜,陈婉君独自在书院呆了很久,她看着案上的《墨子》,竭力说服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调查那间别院才是正经。 ~~~~~~~~~~~~~~~~~~~~~~~~~~~~~~~~~~~~~~ 翌日,陈婉君大约在九点左右到达了齐墨的工作室。推门进入,却看见只有齐墨一人,正卧在办公桌上休息。她轻轻走近齐墨身边,脱下外套搭在了齐墨身上。就这一搭,齐墨醒了。 “嗯?你来啦。”齐墨抹了把脸,戴上了眼镜。 “你是,,昨晚没回家?” “来吧,体验一下我连日通宵的成果!”齐墨说着便起身,领陈婉君去了测试房。 “来,带上这个vr装备和眼镜头盔。” 齐墨一边说,一边打算亲自为陈婉君戴上。还没来得及拒绝,齐墨的手已经撩开了陈婉君耳边的碎发,触碰到了陈婉君的耳朵根。陈婉君随即打了一个哆嗦。齐墨觉察到她的紧张,赶紧放下了手。 “还是你自己来吧。”齐墨笑着说道。 他等陈婉君穿戴好,便回到电脑前打开了程序。 进入虚拟世界之后,陈婉君身处的竟是跟自己梦境一样的那个别院。还是那个书房,矮桌上也有一本书。蹬蹬蹬,陈婉君立刻跑到书桌前,「果然是《墨子》!!!」陈婉君立刻拿起那本书,哗啦啦的翻了一下,里面掉出来一张信笺。陈婉君捡起信笺,打开: 【我想陪你青丝变白发,陪你晨曦又黄昏。我们三餐四季,二人一心,闲来煮茶赏花,焚香调琴,实乃人间乐事。】——齐墨 !!!「怎么会这样?!」 十秒钟之后,信笺开始碎片化,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随之消逝了。陈婉君的眼前出现了四个字“恭喜通关”。 陈婉君取下头盔,只见齐墨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猜到我设置的游戏密钥在哪里?” 陈婉君根本无法直视齐墨的笑容。她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虑: 昨天才说要调查别院,现在别院活生生出现在齐墨所做的场景测试里!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而她在催眠环境中,一直没有能够看清楚的信笺,刚刚被她阅读,此时所有的内容正清清楚楚的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而这种体验虽然是虚拟的,却让陈婉君感觉似曾相识。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这是现实,还是幻觉?这是现实,为什么齐墨能够做出自己的梦境?这是幻觉?但测试机旁边的电脑上,依然清晰的投射着那间别院的3d场景。这是齐墨为她做的测试,测试的通关条件居然是找到他写的情书。这是写给谁的情书?要不要问个清楚?等,如果这是幻觉怎么办?当梦境变得跟现实一样,当两者之间失去了清晰的界限,陈婉君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分辨现实与幻觉。她楞在原地,久久失语。 齐墨看到她的样子,心中万念交杂。他想继续试探,却不知从何说起。陈婉君默默走出测试房,她看到自己早上带过来的文件包,她将手伸了进去。她感受着纸张带给她的真实感,这是她今天早上才打印出来的文件,刚才绝对不可能是梦境!绝对不可能!陈婉君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会不会,那个别院是真实存在的?会不会,这是白止桦用于的催眠场景?会不会,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ai数字场景?她想到这些,紧绷的神经开始慢慢纾解。她拿出文件,再回到测试房,对齐墨说: “齐先生,您的作品,,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我跟陆羽鸿昨天把该准备的材料都准备好了,您过目吧。” 说罢,陈婉君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交给了齐墨。 “关于我们这个项目的场景设计,就拜托您了!书面稿只有一份,严禁外泄。保密协议也在里头。” “好。” “那我先告辞了,您忙。” 言毕陈婉君便起身要走,齐墨迟疑了一下,实在也找不到留人的理由,只能点头示意,目送其离开。齐墨回到测试房怔怔坐下,他拿起刚才陈婉君戴过的头盔,抱在怀里。 [她看到这个场景,明明是熟悉的,但是她却没有半点反应。她难道,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该怎么办?她如今对我如此生分,我该退回到一个怎么样的位置才能继续跟她接触呢?] 第8章 古人弹琴 | 齐墨坦言人生为自己 陈婉君从齐墨处离开后,好像得了魔障,一路上脑子里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她怔怔回到书院,听见内有琴声传来。她走到中庭,看见古琴老师嵇淑夜正在给学生上课。 他们在上《泣颜回》,陈婉君正好学到这里,于是她回书房抱来了她的琴,也坐在一旁听课。古琴课很短,陈婉君回来时,已经上了大半,大约10分钟之后,那节课就结束了。学生走后,嵇淑夜合上琴谱,对陈婉君说:“这两天有人动过我的琴吗?” 陈婉君先是不假思索的答了句“没有啊!”但转念一想,齐墨弹过。于是她添了一句,反问道:“弄坏了吗?” 嵇淑夜摇了摇头,开始调弦。调完之后,他才认真的说到:“帮我留意一下这个碰我琴的人。他把琴音的频率调低了很多,一般只有古代人才会用这个频率弹琴。因为古代都是丝弦,张力没有钢弦大,如果将丝弦调到我们现代人标准的432赫兹,非常容易断。而且,这个人似乎很懂琴,古琴本来就是低频率乐器,而他调的这个频率,刚好跟我这琴的木胎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共振。这张琴我素来上课用,所有东西都只配了标准件,但他仅仅动了频率,却能让一张这么普通的琴,奏出如此效果,经他这么一调,这琴上台演奏都绰绰有余。” 嵇淑夜说了很多,陈婉君却只听进去一句话: [只有古代人才这么弹……] “上课的时候我把频率调回了432,现在我又把它调回了之前的频率。如果下次那个人再来,你告诉他我在山上,随时欢迎他来。山上有好琴,还有好谱。” “好……好的。” 嵇淑夜拿起琴谱起身准备离开。陈婉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琴,抓住嵇淑夜的袖子,让他等等。 “诶,淑夜,你等等。帮我这琴也调调,调成他喜欢的频率。” 嵇淑夜被陈婉君突然的要求惊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哈哈,你还说没有,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陈婉君缩回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这一笑,嵇淑夜反而来了兴趣。 “这样,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考虑给你调。” “唉,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 陈婉君摆了摆手,让他走。 她的这种反复,让嵇淑夜兴趣更浓了。认识陈婉君那么久,嵇淑夜就没见过她像个女人, 但此刻的陈婉君,可太像个女人了。他打趣说道:“这不会就是所谓的:情窦初开?!” “诶,初你个头啊!”陈婉君一下子蹦了起来,追着嵇淑夜就要打。 “哈哈,哈哈哈哈,好姐姐,不要打头,不要打头!” 嵇淑夜一边跑,一边说:“你把青霜交给他,让他调,他的功力只在我之上,绝不会让姐姐失望的,拜拜啦……哈哈哈哈……” 嵇淑夜离去之后,陈婉君缓缓坐回茶寮,此时周遭的宁静仿佛吞噬了一切纷扰。她的思绪如同茶寮轻扬的纱幔,浮动出那些梦境恍惚的影子:齐墨、银晨、别院、墨子、信笺…… 她恍然意识到,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所有联系在一起,思前想后,她觉得齐墨始终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间来来回回,回回来来,终是那份对真相的渴望战胜了迟疑,她轻敲键盘,字斟句酌,给齐墨发送了一条信息: 【今晚七时,若君闲暇,相邀书院茶寮一聚。】 信息发出,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流动。陈婉君凝视着手机,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齐墨的回音却始终不曾降临。整个下午,她的神思散乱,无法聚焦于手头的任何事务。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赧之情在心底悄然蔓延。她不禁反思,自己是否过于唐突,那份主动是否已悄然越过了应有的界限。如果齐墨误会她,继而影响到这整个项目,那她之于陆羽鸿,就是千古罪人。 但实际上,齐墨为了那条仅仅为陈婉君一人打造的测试,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而今天上午,当他看到陈婉君的反应之后,突然就有一种无法名状的疲劳感。陈婉君走后,他独自留在测试房,抱着头盔失落的闭上了眼,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六点多。 他起来揉了揉腰,开始阅读手机上的消息。但他只读了一条,他就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一边回复,一边冲出工作室,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漱洗换衣。一番打扮之后,又急匆匆的就往书院赶。 他到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推门而入,前院的花草被室内昏黄的灯光照出斑驳倩影,陈婉君放下洒水壶,招呼到: “来了啊,先去茶寮,我一会就来。” 茶寮内,原本两张古琴,如今只剩一张,另外增设了一张矮桌和两个蒲团。 「看来她今晚只邀请了我一人。」齐墨心里嘀咕道。「嗯?这琴……」 齐墨发现留下的这张琴,并不是他前几天弹奏的那张,而是之前挂在陈婉君书房的那一张。他轻轻的拨动了一下,音质悠然空灵,柔而不虚,厚而不闷,是一张上好的老琴。 “它叫青霜,等有缘人久矣!” 陈婉君此时从厨房端出来几个家常菜,两个小酒杯,和一壶绍兴黄。 “这边来坐吧。”说着,陈婉君就开始斟酒。 齐墨随即盘腿坐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齐先生!”陈婉君本来是想趁着酒意,套出齐墨的一些话来,她想知道齐墨为什么会做出那个跟自己梦里一模一样的场景,又或者这个场景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就要知道现实中这个别院在哪里。可是齐墨一上来就主动豪饮,这是陈婉君没有想到的。 齐墨其实不会喝酒,他不是酒量很小,而是根本没有。只一盏热酒下肚,齐墨就感觉头重脚轻,纱幔是柔软的,蒲团是柔软的,桌子是柔软的,陈婉君也是柔软的。万物皆套上了温柔滤镜。他抬眼望着陈婉君,试问爱过的人,怎么还能退回到朋友的位置?假装陌生?他就知道陈婉君不会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只见齐墨双颊微微泛起潮红,单手托腮,盯着陈婉君,露出了一个孩童般痴傻的笑容。 “好酒量!”陈婉君小手一拍。 齐墨被她这样一夸,心花又怒放了半盏。他以为陈婉君记起了他来,看了一眼身边的青霜,转脸问到:“青霜等我,还是你在等我?” 面对着齐墨不着调的情意绵绵,他此刻在陈婉君的眼中,跟那些政坛商场的色狼无异。即便心中早有好感,即便齐墨在传闻中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但此刻陈婉君也断然不可能把持不住。说到底,陈婉君是没有见过梦中人真实相貌的。她觉得自己是犯了花痴,才会把齐墨的样貌代入到梦中人那里去。是她自己混淆了梦境与现实。而齐墨真正让她好奇的地方,是他今天做出来的这个别院场景,以及那封亦真亦假的情书。这一切,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齐墨深不可测的心机所编织的捕网。他或许早已在这条路上,以他那无懈可击的魅力,悄然捕获了无数芳心。陈婉君心中暗自忖度,齐墨拥有着令人窒息的俊美容颜,他的言谈举止,身家地位,哪一样单独拿出来都是顶流。若他有心,获取任何一名女子的倾心,不过探囊取物般轻易。正因如此,陈婉君在发出邀请之前,便已用理智的镣铐,将自己的情感牢牢禁锢。 她并没有回答齐墨的问句,收起笑容,同时给齐墨的酒杯又斟了一杯酒,然后说到: “慢慢喝。” 齐墨笑意依旧,仿佛乐在其中。他起身坐到琴边。陈婉君见他第一步果然开始调弦。她试探性的说道:“弦我刚刚调过。” 齐墨抿嘴一笑,并未停下,边调边说:“等我调好,你只管再听。” “你的琴是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 “我不认得你上次弹的曲子,是哪里的谱子?叫什么?” “我为你写的,你听过,你忘了。” !!!又来了![他是在把我当小女孩哄骗么?]陈婉君心说。 于是,她也借着酒劲,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说出了自己在梦里见过的一本琴谱的名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大梦遗音》。” 琴声停止了,齐墨抬头,眼神狂喜。但瞬间,他又黯然了下来。他取过酒杯,又喝了一杯。 陈婉君细细观察,齐墨从惊喜到黯然,心中似有千万情结,这些情绪变化,不像是装的。 [他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又似乎很想我知道什么,会是什么?]陈婉君暗自揣度着。 齐墨一曲终了,又再开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到底是闹哪样?] 陈婉君心里是那么想的,表面上还是敷衍的回了句:“蛮好的。赶紧过来吃菜吧,菜都凉了。” 她这一句,突然唤起了齐墨很久以前的记忆。有道是,场景会变,人会变,但一个灵魂的思维习惯,总是一成不变。所以我们认一个人,相貌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人的言谈举止,行为习惯,这个人的思维方式和他\/她的处事原则。那一刻,齐墨也似乎陷入了陈婉君为他营造的那似曾相识的场景之中了。齐墨起身走到陈婉君的身后,解下了她的发带。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瞬间就发生了,等陈婉君慌乱回头,齐墨手里抓着发带,双唇已经凑到陈婉君的耳边:“嘘,你别动,把眼睛蒙上再听。我喜欢你这样听。” 齐墨说罢,便用发带蒙住了陈婉君的双眼。 陈婉君的心顿似漏了一拍,慌忙抬手要解发带,双手举到耳朵边,又立刻被齐墨握住。齐墨再凑到陈婉君耳边对她说:“不想听我弹琴吗?那我给你唱曲儿。” 齐墨就这样在陈婉君的身后坐了下来,在她的耳边悠悠唱到:“独立莲池盲心人,一梦无故总倾城……” 齐墨的双手,似在触碰到陈婉君的那一刻,就打碎了她理智的镣铐。陈婉君本能的身体反应犹如一头巨型食人花,将她的理智全部吞没。她只有两个选择:逃离,或者转身拥抱他! 她选择了逃离。 陈婉君来不及多想,挣扎着从齐墨手中逃脱,她慌乱间取下发带,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裙子,对齐墨下了逐客令:“你喝醉了,我给你叫车。” 陈婉君的一盆冷水,让齐墨瞬间清醒。假如陈婉君什么都没有记起来,那他刚才真的很失礼。他尴尬起身,整了整衣衫,重新坐回到刚才吃饭的位置上。席间,齐墨再也没有碰酒,从始至终保持着清醒。从温柔撩人,到严肃寡言,齐墨的巨大反差,使陈婉君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心中三千问,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问。她只能靠不断地喝酒夹菜掩饰她的慌乱。齐墨眼看着一瓶黄酒已经见底,便开口提议结束晚餐,送其回家。 得知陈婉君的家离书院很近,齐墨便提议步行回家,顺便散散酒气。两人行至鼓楼附近,看见巴巴基金会正在做一个公益项目路演。陈婉君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她听说过这个项目,做得很好,很大,甚至得到了国家级的荣誉。齐墨陪她站在场外,发现似乎有人在台上向他打招呼。很快就有一个工作人员来到了齐墨的身边。 “齐老师,余总让我向您问好。” 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递给了齐墨一袋东西。她见齐墨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又转向十分客气礼貌的将那袋东西塞到了陈婉君的手上。顺便还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陈婉君。 “知道老师一向低调,但今天既然来了,总要感谢的!等下余总台上讲完,马上过来。我代表我们项目组感谢齐老师的支持!希望您能继续支持公益事业!支持我们!” 陈婉君知道对方可能是把她当成了齐墨的助理,她于是收下名片,也礼貌的回应了:“齐老师热衷公益事业,只要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必定会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走了。”齐墨最烦这些客套废话,他牵起陈婉君的手,快步地离开了人群。 两人拐进巷子,隐入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是南宋皇城旧址保护区,所有的一切都拥有着属于它的历史感。昏黄的老旧路灯,偶尔照在青石板上,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刚才的一幕,说明齐墨可能是那个项目背后很大的一个支持者,但项目的落款区和鸣谢区却对其只字未提。齐墨走得很急,似乎并不想让陈婉君知道过多的内情。陈婉君不得不抛出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接我们的项目?” 此时齐墨依然牵着陈婉君的手,他随意答到:“我可以让大家看到一段更真实的历史。这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项目,我们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你自己义无反顾的在做这些事,轮到别人时,你却还要问为什么?” 陈婉君突然甩开齐墨的手,退后两步,认真的说到:“但是我们的实力在这一行真的很弱小,根本配不上你。你应该跟那些大企业基金会去合作,那些每年拿出几个亿做公益慈善的大机构。比如刚才那种,那你不仅名利双收,还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有什么区别?” 陈婉君愣了一下,齐墨继续说到:“在历史长河中的他们跟我们,已经都微小到连尘埃都不如的尺度,我们跟他们,没有区别。” “那照你这样说,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啊!人生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既然都没有意义,就挑自己喜欢的人合作,就捡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呗!” 齐墨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句话,陈婉君却再一次脸红的发烫。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根本人生的全部意义都在你自己?” 齐墨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近,却发现陈婉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这一步,让齐墨今晚燃烧起来的心,又凉下去一半。他重新将手插回裤子口袋,陪着陈婉君默默前行。 第9章 止桦与茶 | 二十年寻人终得音讯 前文提到,白止桦为了陈婉君,特地搞了一个特别的时间。而正是因为这个特别的时间,让白止桦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那天,他刚从医院食堂吃完晚饭,准备回办公室,提前准备一下晚上对陈婉君的治疗。就在他路过西药房的时候,他听见叫号机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白茶。 白止桦立刻跑了进去,他在整个西药房搜寻着那个记忆中的身影。很快,他就找到了。他又立刻慌张了起来,连忙找了个角落,默默观察。他看见白茶取了药,又看了一下医嘱,然后把这些都装进药袋子里,就从西门出口离开了。 白止桦略带迟疑,踏至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西药窗口前,那里,不久之前还伫立着白茶的身影,他仿佛闻见了白茶小时候身上的味道。他缓缓移动,每一步都似乎在与过往轻轻触碰,最终,他的身影被拉长,直至西门出口的边缘。 在那出口,他停下了脚步,目光穿越熙攘或空旷,投向了遥远而模糊的远方,心中泛起的涟漪,如同被风轻轻吹皱的湖面,久久不能平息。二十年,是一段漫长到足以让沧海变桑田的岁月,他与白茶之间,却始终隔了千山万水,未曾谋面。 天际,乌云悄然聚集,如同厚重的墨色,预示着风雨欲来。一阵狂风不期而至,肆意地穿梭在街巷之间,也悄然掀开了白止桦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画卷…… 白茶是白止桦的父母放弃新加坡国籍移民归国之后,从慈爱福利院领养的孩子。白止桦从小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读书狂。自从有了白茶之后,白止桦的父母把对他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爱转移到了白茶的身上,使得白止桦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读书学习。白止桦觉得白茶的到来,使他们全家都更加快乐了。时间匆匆而过,转眼白止桦大学毕业。但是并不满足的他,却在大四那年,申请了哈佛大学临床心理学硕博连读的项目,并且成功的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他的父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表达了他们的喜悦之情。全家人给他办了一个欢送会,并邀请了所有的老师同学和朋友来参加。欢送会上,除了白茶,其他所有人都表现的很开心。当时的白茶15岁,白止桦以为白茶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有了爱情的萌动,于是到了晚上,他悄悄的走到妹妹的房间,询问了她不开心的原因。白茶却告诉止桦,他并不值得她为了博得他的开心而去伪装自己。白止桦当时被她这一句话说蒙了。这一句话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的气话,其实却有很深的心理学意义。以至于多年后白止桦依然难以忘记。事实上,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白止桦的父母其实并不开心,他们假装高兴是因为他们爱他,所以尊重他的选择。他的朋友们其实也并不开心,人有慕强本能,更有妒忌之心。他们假装开心是因为白止桦的前程大好,他们不想失去一个社会资源。只有他的妹妹白茶,当时还活在真我的境界里,率直难得。 出国后的日子,忙碌而充实,一年后的某一天凌晨,白止桦突然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妹妹在电话里哭诉了家里的变故,父母生意失败,遭遇金融危机,妈妈查出了癌症……白止桦耐心的听完妹妹的述说之后,理性的分析了他们当时的情况,他告诉茶,情况并没有她看见的那么糟糕,希望她不要那么焦虑。他又告诉她,他现在手上有正在医治的病人,而且这些病人随时都有自杀的风险,他实在是走不开。茶没等止桦说完,就开始骂他。她情绪激动,不能自已。她的声音虽然嘶哑,语言却字字犀利如刀。白止桦知道自己作为哥哥,作为专业人士,此时千万不可以感情用事。于是趁着她啜泣的间隙,说到:“阿茶,妈妈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电话那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白止桦暗自庆幸妹妹总算还不至于感情用事到一点理性都没有,于是又说到:“我知道你需要的是做手术的钱,我这两天就会凑起来给你汇过去。既然爸爸妈妈不想我知道,你也就当我不知道吧。也不要跟他们说这是我的钱。你就说是你这些年偷偷存下的钱。现在国际局势紧张,尤其中美关系。我忙完手上这几个案例,一定争取回来一趟。”白止桦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她已经把电话挂了。茶的电话结束之后,白止桦也没有了睡意。理性归理性,毕竟现在出事的是自己的父母家人,白止桦知道现在可以做的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尽快凑足够数量的钱,给妈妈做手术。难熬的几个小时过去之后,他在一大清早就去了导师的家。他的本意是希望老师可以通融提前给他发后面的研究补助,但是当导师知道了白止桦家里的情况之后,他首先劝白止桦立刻买机票回家,其次就给他写了一张1万美元的支票(这在当时,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是一笔很大的数字)。导师告诉他,他本想给他更多,但是他的银行卡里,只有这么多的现金了。白止桦非常的感动,但是考虑到回家的机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宁愿把这些钱用来缓解家人的生活压力。于是他对老师说,家里那边有钱就够了,他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手上的病人比他们更需要他。所以他不可以停。而现在,他还必须比原来更加的努力,努力赚钱还债养家。 白止桦把钱汇过去之后,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家里的电话已经变成了空号。他这才猛然想起来,家里已经破产了,又怎么养得起国际电话呢?那妹妹茶,当时是从哪里给他打的电话呢?失去了唯一的联系方式之后,白止桦只能等待着他们去找他。但是这一等,就是半年的杳无音讯。半年之后,白止桦还清了导师当时借给他的钱,还有了一些盈余(可想而知他在专业领域的造诣)。于是他打算再给家人汇过去。可是这一次,汇款失败了。对方的帐号,已经注销了。白止桦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向学校和医院请了假,立刻就飞回了国。回国之后,他通过以前大学里的老师才了解了他们失联的真相:原来,就在白茶给白止桦打电话的那一天下午,也就是她挂掉电话之后没多久,他的父母就跳楼自杀了。他们带走的,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还有几千万的负债。他们的后事,全是由妹妹白茶一人处理的。白茶在处理完他们的后事之后,就悄悄办理了转学手续,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白止桦知道寻人并非易事,何况白茶一定是刻意躲他,才会连银行帐号都注销掉。他知道自己成了不孝不义之人,在爸爸妈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这是不孝;在妹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在不,这是不义。他甚至可以很轻易的理解白茶这时候生活的不容易。死者已矣,生者长哀。白止桦怀着沉重的心情,再一次回到了美国。从此之后,他就一边继续学业事业,一边通过国内的老师朋友打听当年的细节和白茶的下落。这一找,时间恍如白驹过隙,转瞬到了2015年。当时的国内形势一片大好,白止桦毅然决定放弃美国公民身份,回国继续寻找他的妹妹。他的申请很快获得了通过,他回到了故里。 白止桦想到这里,眼角突然湿润了起来。三年前,他原本有过一次找到她的机会。那一天,他的一个患有精神分裂臆想症的病人嵇淑夜,带来了一张梦中人的画像。那画像中的人,就像极了白茶。但是后来,嵇淑夜对她的描述又让白止桦放弃了那个念头。因为在他的描述中,那个女人右臂戴有臂钏,插着一把金色蛇形短刀,腰间缠有一柄软剑。有时候穿古装,有时候穿现代装。白止桦觉得自己简直可笑,竟然会把一个臆想症病人口中的人物当真。但是就在刚才,当他看见白茶飒爽的背影,右臂真的戴有一柄蛇形短刀时,白止桦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嵇淑夜当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现在陈婉君的这个案例的出现,又从侧面反映出,嵇淑夜当年,可能是被误诊了。他不是有臆想症,他只是有一些能力,不被现代人类医学所知而已。 白止桦这一沉浸,就浸过了头。等他缓过神来,匆匆回到诊室,陈婉君已经做好准备,等待多时了。两人并未寒暄,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这一次,陈婉君似乎在别院遇到了能够对话的人。白止桦在一旁,只能听到陈婉君的声音,他原本可以做引导干预,让对方的直接暴露在他面前,但是他放弃了这个做法。在难得的研究对象面前,他不想再犯嵇淑夜那样的错误,首选还是“谨慎”两个字。 陈婉君一如既往地来到了别院,她这次比较想去右边厢房继续探查有关齐墨的事,但让她意外的是,银晨居然在那间屋子里,似乎等她已久。 “你已经遇到了这一世的齐墨。” “你怎么知道的?” “齐墨的梦境告诉我的。” “你可以随意进入别人的梦吗?” “是的。我现在已经是量子状态的一团能量云,不受时间和空间的约束。” “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来找我的?” “不是我来找你的,是你的潜意识总喜欢回到三百年前的这里。每一世你都会来,我只需在此等候即可。这一世你晚了十年,你和齐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想起来。” 银晨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 陈婉君突然睁开眼睛。白止桦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他走了,梦境突然坍塌,我落入一片虚无,随后就醒了。” “他是谁?” “银晨。我只记得他的名字。” 白止桦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最近晚上睡觉还会做梦吗?” “不怎么做,做了也会忘记。” “头痛的毛病还发作吗?” “最近都没有再发作过。” “我给你把药量减一下,今晚服1.5片,后天1片,周五减到半片,然后维持。期间你如果夜里做了特别的梦,随时联系。” “好。” 从医院出来,陈婉君看了一下时间,还早,她坐上车,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如果按照现在的时间计算,三百年前是1741年,乾隆年间。“你和齐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陈婉君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银晨的这句话。她突然想起那个梦,那个日记本,终结在1752年。等等等等等等等,如果那个梦是前世的记忆,那么1752-1741=11年,11年,晚了十年,那难道…她的脑海中混乱的盘旋着梦境、催眠境和现实困境,她觉得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界限。神使鬼差的,她就开到了齐墨的工作室门口。工作室内灯火通明,很显然他们还没有下班。陈婉君坐在车上,思度着要不要贸然找他询问。 「可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梦而已。只不过这个梦,过于真实了。」 陈婉君不断尝试安慰自己,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冲动,大概在纠结了20多分钟之后,她还是选择驱车离开了。 此刻,齐墨缓缓自工作室的门槛内踱出,他的目光炽热而深邃,紧随着那抹渐行渐远的小红车影,直至它最终消失在夜色的尽头。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立,仿佛时间都在徘徊,只为留住那份难以言喻的情愫。 夜幕轻轻拉下了面纱,雨丝虽已不似傍晚时那般急促,却依旧细密缠绵,轻敲着这座城市古老屋檐的瓦片,发出悦耳的滴答声,与远处朦胧灯火交相辉映。 齐墨并未返回工作室,而是驱车回家,径直进了他的琴室。那里,是他心灵的避风港,每一根琴弦都承载着他未了的思绪与回忆。 与此同时,陈婉君踏上了前往书院的归程,心中怀揣着对那些未知谜团的探索与渴望。 而白止桦,在完成对陈婉君的治疗后,并未有丝毫停歇,他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迅速地检索着关于白茶留在医院的档案资料,希望获得些许蛛丝马迹,帮助他尽快与其重逢。 三人,三条不同的轨迹,在这个落雨的江南夜晚交织成跃动的光斑,印刻在这座城市的角落。他们各自怀揣着渴望与执着,向着未知的天明缓缓前行。 第10章 淑夜抚琴 | 夏侯茶与大梦遗音 前文提到,白止桦在遇到白茶的当晚,查阅了白茶留在医院的档案资料。他很快就根据白茶留下的地址,找到了【夏侯扶心斋】。 经过一夜漫长的等待,白止桦于晨曦初破之时,沉淀了心情,开始细心地梳理打扮,仿佛也在整理着即将面对的情感波澜。他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衫,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不容忽视的严肃与沉重。随后,他来到了这个在电脑上看过无数次照片,熟悉又未知的武馆门前。 为了避免与白茶重逢时情绪汹涌难以自持,他在武馆门槛外,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姿态,缓缓吞下一颗镇静剂。剂量不大,但是必要。这是对他自己情感的一次刻意束缚。随后,他指尖轻颤,点燃了一支烟。他一直等到那抹青烟完全消散于晨光之中,镇静剂的药效发挥作用,才转身跨过那道门槛。门槛不高,却异常艰难,仿佛是在跨过一道自己堆砌了二十年之久的心墙。 武馆的前台接过白止桦的名片之后,立刻在一旁的电脑ai上输入了白止桦的名字。她核对了白止桦所有的信息之后,问道:“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来找夏侯茶。” “有约过馆长吗?” “没有。” 前台起身端了旁边的茶盘,多放了一只茶杯之后,引白止桦去了夏侯茶的办公室。路上,她对白止桦说:“馆长早上约了个采访,那位记者还没来,我先带您过去,等下记者来了馆长可能就没有时间了。” 她敲开馆长的房门之后,把茶盘放在了夏侯茶的桌子上,然后就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夏侯茶这时候才从玄关后面出来,步伐充满着不惹尘埃的淡然。她径直迈向窗边,身姿挺拔飒爽,窗外微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冷静而深邃。白止桦痴痴望着她,记忆翻滚,情愫怦然。就在他欲启唇之际,夏侯茶仅以一抹眼角的余光,轻轻掠过他的脸庞,随即身形一闪,宛若灵燕穿云,就从窗户翻身跃出。白止桦被那股突如其来、凌厉无比的劲风生生震在了原地,等他反应过来,连忙开门去追,一头撞上了正要敲门的武馆前台。她的旁边,此时还有一位短发女人。这个女人白止桦也认得,叫花青阳,是白止桦以前在美国普林斯顿参加短期交流项目认识的,已经很久没见了。这种场景之下再一次偶遇,也让白止桦始料未及。他匆匆一瞥,目光中既有惊喜也有无奈,只得以最简洁的方式——一个点头加一抹浅笑,向花青阳表示致意,转身就继续去追夏侯茶了。 镇静剂到了这儿,似乎毫不管用了。白止桦跑了两步,热血在体内沸腾,驱使他忘却一切顾忌,大声喊到: “你好歹告诉我一声他们在哪里!!” 夏侯茶闻言,缓缓驻足,待白止桦气喘吁吁追到她身后,她才轻侧脸庞,目光低垂,平静说到: “没有什么伤痛会真正过去,我们只不过是在多年之后,默默对自己说一声,算了吧。” 然后她就运起轻功飞快地跑上了后山。白止桦非常想追,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她。他的双手扶着膝盖,大声喘着粗气,不一会儿,武馆的前台跑过来弯下腰看了看他,然后说到: “馆长的轻功可是在西藏练下的,我们都追不上,何况是你。她可能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您不如跟我去偏厅等她吧。” 白止桦摇了摇头,指着夏侯茶消失的方向问到:“这条路通向哪里?” “山上,是私家花园。走几步就有围栏和高深的院墙,挂着‘私人住宅,谢绝游客’牌子,我们从没进去过。” 这边,夏侯茶虽是在白止桦面前极力克制,但撕开的旧伤以及涌动的痛楚根本无法说散就散。她不由自主地加速,穿过一片片犀利厚重的竹林,如同逃离一场场焚心挫骨的梦魇。她一身轻功,惊鸿飞舞,高墙篱笆,深山密林如入无人之境。直至她抵达了后山之巅,那是一片悬崖,孤悬于世,也是她此刻心灵得以暂时栖息的尽头了。眼底是这座城市的瞰景,是承载了她所有的儿时记忆的地方。如今这座城市却与她的人生一样,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最终化作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她不想这样,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将这样脆弱而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给这座薄情寡性的城市!白止桦的出现,勾起了夏侯茶最深刻的伤痛。失去亲生父母和家人的时候,她还很小很小,并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失去养父母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她的感知和记忆都是完整的。他们是怎么样被推进焚化炉,他们的骨灰又是怎么样被装到盒子里的,这些画面刻骨铭心,当年没能落下来的泪水,如今却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决堤而出。她这前半生,一共痛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给白止桦打电话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白止桦!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她对着云雾大声怒吼,这些年练就的剑气,在此刻信马由缰。她动作迅捷,腰间软剑“霜天”如寒月出鞘,清冷而锋利,紧接着,臂钏轻响,短刀“蛇吻”悄然现世,其势灵动如蛇,行踪难测。霜天剑舞,宛若仙鹤展翅,飘逸出尘;蛇吻刀行,则似灵蛇游走,诡谲多变。两者交织,瞬间风起云涌,残叶纷飞,花瓣漫天,整个山谷都被这股不羁之气所震撼。 石头上的新鲜破口,就像白雪朵朵飘落。夏侯茶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滴落,又把那些雪白痕迹全部融去。 哭,是宣泄;疯,是抗争;恨,是未了;笑,是释然。在这一番淋漓尽致的释放之后,她终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随着那漫天飞舞的残叶一同飘散。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微风拂面,带走脸上的泪痕,也带走心中的痛楚。在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平静,尽管这份平静背后,藏着太多的故事与伤痕。剑气割断了她的红色发带,随风飘走了。发丝飞扬,她感觉自己就像个疯子。就在此刻,她听见了琴声。 一曲《梧叶舞秋风》,清明凛冽,仿佛在向她叩问: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琴声的出现,理顺了这片天地上一刻的狂暴,亦或是对这世间万物的一次温柔劝解:叶落飞花逝,君子当放下。 她丢下霜天蛇吻,仰面躺下。世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琴声还在继续,素弦扶韵,牵引着夏侯茶的心思。她跳下石壁,循琴声走去…… 风吟低回,悬崖边,弹琴的是一位年轻男子。此人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书呆子发型,约莫二十来岁,容色惨淡,满目泪光。 他的双手,纤细而洁白,却在勾弦拨弄之间,迸发出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力量与情感。那琴声听来,根本不似凡尘之音,倒像是远古苍龙挣脱束缚,跃入浩瀚深海,激起千层波浪;又如秋风中惊起的白鹤,羽翼轻展,于九天之上翩翩起舞,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壮阔与凄美。 这琴声,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将夏侯茶的思绪牵引至一个既遥远又陌生的世界,那里有着未被岁月磨灭的梦想,也有着难以言说的爱恋与挣扎。只听那少年唱到: “御剑兜云,秋风起舞;潇如松风,浪似惊鸿。” 夏侯茶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十六个字,好像是在形容琴曲,又好像是在形容招式。于是,她试着将自己的感觉配合琴声发挥了出来: 刹那之间,夏侯茶手中长剑犹如破晓之光,穿透了重重竹影,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锐意,腾空而起,直插云霄。足下,云海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所激,汹涌澎湃,翻卷着千堆雪浪,波澜壮阔,蔚为壮观。夏侯茶的身影宛若游龙,轻盈地穿梭其间,每一次跃动都似与天地共鸣。剑锋所过,不仅割裂了虚空的宁静,更与倾洒而下的日光交织成一幅绚烂至极的画卷。 而在这激昂与壮阔之中,悠然之音不绝于耳,如无形之水,穿透剑影与风声,融入了招式之中。 琴者端坐云海,以指为语,以弦为引,琴声时而高亢空灵,与武者凌厉的剑招相呼应,两者并肩作战,演绎着生死相依的豪情;时而低回婉转,仿佛细语呢喃,于剑光刀影间勾勒出侠骨柔情,还予这冷血世界浪漫与和平。 武者英姿,琴者悠姿,两者一动一静,一刚一柔,在这云海松涛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与融合。 男子尚意犹未尽之时,夏侯茶的招式结束了。只听琴声逐渐婉转温柔,几个泛音之后,男子停下了演奏。随着最后一缕余音缓缓消散在山谷间,夏侯茶跳下石壁,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男子缓缓抬头,仰天傻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你哭什么?”夏侯茶看着他问到。 “你又哭什么?”那男子转脸看了一眼夏侯茶,泪目下嘴角竟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夏侯茶也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然后爽朗的大声笑了起来。 “那都别管了,姐姐请你喝酒怎么样?” “不怎么样。” 夏侯茶盯着此人看了半天,打趣说到:“你不会是……还没有到法定的喝酒年龄吧?” “诶,你在说什么啊!我27了好么!” “哈哈哈哈,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 男子不理她,拿起了旁边一本破书,然后在自己的袖子上拍了拍。深沉说到: “怕是借酒浇愁愁更愁,酒也解不了你我心头所烦。” 夏侯茶被他这么一说,惊的一愣。他的琴声不像个孩子,他的神情也不像是个孩子。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男版的天山童姥。 “这里是私人住宅,我听说那屋主是个神秘大佬,不在国内,你是怎么偷偷跑进来的?” “哈,你知道就好。” “你是他儿子?” “我只是个看门的。其他权力没有,抓你还是可以的。” 夏侯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刚才不是挺和谐的?” 那男子也站了起来,将那本破书夹到腰间,随后抱起了他的琴。 “你再用年轻嘲笑我的话,我就立刻报警把你抓了,说你私闯民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茶听罢,笑的前俯后仰。 “相信我,小弟弟,再过个几年,你就会希望所有人都夸你年轻才好。” “诶,你!”男子一听夏侯茶叫他小弟弟,更加来气,“不准叫我小弟弟!” “呵呵呵,好好好。大弟弟。” “我叫嵇淑夜!”男子对着夏侯茶大声吼道。 夏侯茶努力收起笑意,然后点头示意,抓起嵇淑夜的手,握了一下说到:“我叫夏侯茶。” 嵇淑夜被夏侯茶这样一抓一握,突然打了个激灵。他连忙缩回手,侧身对夏侯茶说到: “我让你碰我了吗?!!!” “这不是你让我别把你当孩子么!握个手咋了?个大男人,手还碰不得了?!” “好好好!握过就算了,下次不要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茶的笑声长久的回荡在这片山崖上,惹得嵇淑夜只想找条缝钻进去。这时候夏侯茶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是武馆的前台打来的,她是来提醒夏侯茶,山下还有一位叫做花青阳的记者,已经等候多时了。于是夏侯茶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笑别嵇淑夜,匆匆地飞下了山。 嵇淑夜拾起地上的发带,眸光中不禁染上了一抹温柔而遥远的色彩。他凝视着闪烁消失的红色背影,如同每一个晨曦,他遥望武馆时,天边出现的朝霞;如同每一个夜里,他俯瞰武馆时,夜空中明亮的星光。那是他心湖深处,长久以来静静流淌的仙子之梦。夏侯茶,就是他梦中的主角。 微风轻拂,似乎连风也在摇头,轻轻掠过他的发梢,带走了几分思绪的沉重。嵇淑夜深吸一口气,胸膛间涌起的情感,最终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里既有对美好却遥不可及之人的淡淡哀愁,也藏着一份希望美好能够永恒留存于心底的祈愿。 他抚摸着夏侯茶刚刚碰过的手,四周的景致怦然朦胧,为他与她的故事让出色彩。心中那份纯粹而炽热的情感,在静谧的时光里缓缓流淌,编织成一幅幅只属于他的,失落的长卷。 嵇淑夜无声返回,途中腰间那本破书悄然滑落。早已被岁月遗忘的秘语,不经意间挣脱了束缚。一阵风来,命运之手掀开了一段神话般的传奇。破书页尾,字迹斑驳,依稀可辩,寥寥数语: 《题跋》 《大梦遗音》原名《遗音天书》,全四卷,原文为一种远古密文。该密文后由华胥榖逐一破解。华胥榖是唯一一位通读天书之人。据其笔记记载,此书实为上古神历的一部分,遗落人间之后,被榖拾得。华胥榖并没有对天书进行翻译,但却根据天书内容,实现了太乙大陆的统一,建立了华胥国。华胥榖一共活了380岁,无儿无女。他死之前,将《遗音天书》尽数烧毁,只留下一部琴谱《大梦遗音》。此谱后被夏侯墨所得,夏侯墨极具慧根,破译了琴谱中暗藏的玄机,还原出部分《遗音天书》,并创造出了『夏侯十九式』,从此独步武林,并在不久后统一了中原。《大梦遗音》从此成为了天下兵家必争之书。 第11章 项目易主 | 陈婉君修改作品大纲 陈婉君自那晚开始查阅清史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齐墨,直到陆羽鸿给她发来了一份三方合作框架协议。说是平等互利的商业协议,实际给陈婉君的感觉,好像在看捐赠书。她看完协议,给陆羽鸿打了个电话,在确认里面关于齐墨工作室的所有内容,都已经由齐墨本人亲自确认过之后,她才答应赶往齐墨那里签约。 陆羽鸿到的早些,见齐墨在忙,就自个儿烧水,泡茶,悠闲的翘起二郎腿随手拿了本画册看了起来。 “婉君来啦~婉君来啦~”齐墨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齐墨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了一下手机。然后朝着茶水台走了过去。 “齐墨,我发现你可以呀!”陆羽鸿笑嘻嘻的看着齐墨,继续说道: “我进门的时候你的手机会不会叫陆总来了~陆总来了~?” 齐墨摆手说道:“陈婉君喜欢不打招呼就过来,上次被她撞见我正在休息,有点尴尬,就随手写了个程序,加在门口摄像头的软件上。见了她别多嘴。” 陆羽鸿本打算继续询问,见陈婉君进来了,忙闭上了嘴。陈婉君这次过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心理准备,终于是恢复了往日从容的姿态。她与齐墨打了个招呼,挨着陆羽鸿坐下,主动开口闲聊起来: “羽毛,我那天看你发布的招生广告,你的课程又涨价了呀。” “不涨活不下去了呀,你看我那乌压压的一片人头,都要吃饭的呀!还要被你压榨,拿钱出来做公益!” “到时候体验馆开出来,你的课程先进呗。” 两人说到这里,齐墨端着茶杯走了过来,递给了陈婉君。 “婉君你看,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我这茶水都是自己烧自己泡的。”陆羽鸿瞥了一眼齐墨,又看了一眼陈婉君。他也不知在确认什么。是想确认齐墨喜欢陈婉君?不不,那到不重要。那只能说明自己眼光好,英雄所见略同。重要的是陈婉君喜不喜欢齐墨。 “言归正传,先签约吧。”陈婉君见齐墨也坐下了,便率先开了口。 “好。”齐墨和陆羽鸿同时点头。 签约完毕之后,陈婉君收起自己的那份协议,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另外两份材料。 “之前我给过两位的场景大纲,我修改了一下。请过目。” “《梦寻前清江南》??你上次那个《梦寻南宋皇城》多好呀,都没有人做过,怎么突然要改?”陆羽鸿不解的问道。 齐墨没有说话,看完大纲之后,对陈婉君说道: “你是要我重现清朝初期的江南胜景?” “还有风土人文。几百年来,西湖虽经变迁,却依旧桃红柳绿。湖还是那个湖,山还是那座山,历保建筑依然矗立如故,唯一的难点是人文。你的场景要怎么样让人瞬间产生一种穿越的感觉,重点在人不在景。而南宋,太遥远了,我们暂且从三百年前康乾盛世复原吧。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听完陈婉君的叙述,陆羽鸿点点头,似是明白了陈婉君改大纲的原因。当然,陈婉君改大纲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借此印证一件事,梦里银晨对她说的那件事。如果银晨是确实存在的,并非陈婉君潜意识虚构,那么齐墨必定可以重现三百年前的真实场景。而且,对于齐墨来说,他只需要把自己的梦境(也可能前世)一一画出来即可。他甚至可以清楚的知道那时候的餐桌上有没有瓜子和花生! 齐墨起身把材料放到了电子密码柜相应的格子里,然后对陆羽鸿和陈婉君说: “我在秋水山庄定了位置,现在过去吗?” 陆羽鸿看了下表,说到:“现在才几点?还早吧,你定的啥?下午茶?” “定的湖上小轩,时间无所谓,到了想吃什么你们自己点。” 陆羽鸿正想表示满意,一旁的陈婉君却收拾了稿子站了起来,她满面歉意,客气说到: “最近是申报项目的关键时期了,我不方便出现在那种地方,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们的。你俩玩的开心。” 陈婉君走后,陆羽鸿也站了起来,他耸耸肩说到:“如果只有我的话,是不是就享受不了你那秋水山庄的待遇了?” 齐墨面无表情,他重新打开了电子密码柜,一边拿材料,一边说到:“我就不去了,你带其他人去吧,定都定了,不要浪费了,消费多少算我账上。” “呸呸,我是那么贪小便宜的人么?!”陆羽鸿也收拾了文件,准备走了。 “等!”齐墨肃然回头,面容凝重。他盯了陆羽鸿最起码有两秒钟,那眼神是如此冷峻而深邃,惹得陆羽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稍后,他收回眼神,继续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边走边说:“你们接这种项目,就没有需要招待的人么?” 陆羽鸿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齐墨又再说到:“陈婉君是个女人,你是生意人。” 陆羽鸿没有再说话,他已经领会了齐墨那句话的意思,默默的退出了齐墨的办公室。 事实上,齐墨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只是陈婉君,她是个例外罢了。不能凭能力拿的项目,陈婉君从不染指。即便这样,每年到申报项目的关键时刻,她还是会接到各种各样的电话。其中有关心她今年能拿多少项目的,有告诫她千万要避讳的,也有让她陪标的。今年,她似乎比往年更加紧张,基本上就不太回复手机消息了。能躲的人,尽量躲,只有座机电话,她是必接的。因为正经通知一般都会通过座机电话打过来。这不,座机电话来了…… “你好,陈婉君。” “婉君,是我啦。” “陆雪?今年是你们机构接的项目评审?” “哦,没有没有,项目评审还是懿德,领导怕我们那个项目投标不满三家单位,过不了立项这一关。” 陆雪的话说到这里,陈婉君已经大概明白了。陆雪是来找她陪标的。但是,陆雪她们的主营业务跟陈婉君相差甚远,陪标也得选对人啊,怎么会选她的机构呢?她继续说到: “你们的主营业务,不是很多同行在做么?我的机构都是做文化的,怎么也搭不上呀!” “这次比较特殊了,是一个文化类的、很技术流的项目。所以才来找你呀!” 一般这种事情,陈婉君是会毫不犹豫答应的。但是今年比较特殊,每个机构限定申报两个项目,陈婉君本身有一个常规项目(她的文化类公益课),再加上今年新增的数字场景体验馆,那南山书院的额度就满了,没有资格再去申报第三个项目了。于是她再次婉转拒到: “嗯,我今年有两个项目,已经满了,你要不再找找其他家?” “必须要文化类的,还要有美术、多媒体融合、数字智能执行项目经验的,太少了!想想办法?”陆雪在电话那头央求到。 陈婉君轻轻叹了口气,陆雪所在的机构,是一家背景十分强大的机构,陈婉君并不愿介入,更不想得罪。她只好把唯一的解决方案说了出来: “你必须要我陪标的话,我只能让出一个项目,那你要跟懿德打招呼,帮我把我跟夏侯茶那个文武合作的项目经费全部算给茶茶,然后还要跟她打好招呼,把我的机构从合作方改成第三方。” “行,我这就去弄。今晚官网就会放项目申报链接,我到时发你项目名称,一切如旧就可以了。” “今晚?我看通告是明天早上8点才开始。” “这个项目特殊,市里头很重视,开后门的,你懂的!嘻嘻。” “好,我懂了。” 懂是懂了,可是婉君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次要陪标的项目,竟然是自己那个筹谋已久的心血之作。陆雪发来的信息如同钱塘平静的江水中突现的漩涡,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在项目名称后面紧紧跟随的那行字,宛如一枚重磅炸弹,在她的世界里轰然炸响。她的心,随之猛烈震颤,她瞬间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提前一晚放链接,为什么要找人陪标。他们不是担心没有人申报,而是担心竞争机构实力太强,让他们落选!陈婉君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电脑上红黄蓝绿频频闪烁,这世界公信力何在?这世界清白做人何难那?她摇头,一再摇头。这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已经安排好的,怎么样的一种势在必得! 陈婉君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凭借难以言喻的人脉,纵横上下的资源,在权力的迷雾中穿梭自如的高人。从某种角度看,这也是实力的一种,甚至是最高级的实力。她钦佩他们,尊重他们,她甚至说服自己应该学习他们。但此刻,她的心头是如此之痛。陈婉君感觉到有千万只手,将她摁倒在地,硬生生的夺走了她的全部。而她动弹不得,无法反击,除了任人鱼肉,只能放手作罢。这种赤裸裸的被现实凌辱的痛觉,将陈婉君为他们粉饰的假象全部撕下。他们不应被尊重,不应去钦佩,不应该被学习!他们是人吗?他们不是。他们是鬼!他们是被自己心中欲望吞噬的恶鬼。他们是傀儡,被权力和金钱捆绑住无法脱身的傀儡。 可以预见,自己若一意孤行,那前方等待着她的,必将是一条荆棘遍布、危机四伏的道路。甚至随时都可能连累到陆羽鸿和齐墨。前路之险,足以让任何理智之人望而却步。 她深吸一口气,上传了陆雪发过来的陪标申报书,然后飞快地完成了申报。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切都一气呵成。 “决定了就没有后悔药吃了。”陈婉君对自己说。 一码归一码,理智的决定做完之后,陈婉君的心里还是非常的难过的。她走出去锁上书院的大门,转身回到书房里,从档案柜里拿出了一个档案盒。里面是这几个月来筹备的关于体验馆的所有用于申报的材料。她一页一页的翻阅过去,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翻到最后,她抽出那份协议,上面有陈婉君,陆羽鸿,齐墨三人的签名,还有三颗圆圆的公章印。她把这份合约,单独放到了档案柜的抽屉里。然后走到碎纸机边,把其余的文件全部销毁了。 做完所有这些,陈婉君擦了把脸。给陆羽鸿发了一条消息: 【项目承接方易主,方案依旧。如对方前来找你,务必继续合作。】—陈婉君 收到消息的陆羽鸿,立即给陈婉君打去电话,但此时已经无人接听。陆羽鸿知道陈婉君决不会无缘无故放弃。他的心隐隐作痛,不是齐墨点拨的太晚,而是他明白的太晚了。他立刻开车去了书院。但迎接他的,只有书院闭门的牌子和紧锁的大门。他绕到后门,看见陈婉君的书房还亮着灯光。他仿佛可以想象陈婉君此刻的模样。他在书院的后门徘徊许久,每一次拨通的电话都是机械女生告诉他无人接听。他知道陈婉君现在肯定是不想见任何人的,他觉得自己的出现除了让她更加难堪,什么忙都帮不了。最终他还是离开了。 半个月后,陆羽鸿收到了陈婉君推荐过来的名片,他接起了陆雪的电话。对方称有一个好的方案想要合作,希望约时间拜访。 陆羽鸿喝着茶,坐在会议室里,手上拿着一份无比熟悉的计划书。只是此时计划书上的抬头,已经不再是陈婉君的书院,而是一个叫做北斗之星的机构。 “这个方案,很不错,固定资产那部分预算做的尤其合适。看来做预算这个人,很专业嘛!”陆羽鸿假意认真翻看了一会,徐徐说道。 “陆总过奖。我们理事长经验丰富,方案全是她亲力亲为。”陆雪笑着说道。 “你们理事长是谁?” “她姓王,叫王晰芝。” “名字很好听嘛,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的羲之嘛?” “是清晰的晰,芝麻的芝。” “嗯,这个名字适合女士。” “我们理事长的确是一位在领域内十分优秀的女士。” 「优秀个屁,抄人家方案也就算了,直接抢人家方案还厚着脸皮说亲力亲为,我呸!呸呸呸呸呸!」陆羽鸿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他表面还得装的个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 “我看了你们机构的介绍,好像不是做这方面的,没有什么经验。” “嗯,做了不就有了么?谁还没有个第一次!我们已经在改业务范围了,新证马上就下来了。” 沉默了一会,对方见陆羽鸿不说话,接着说到: “陆总,既然您觉得方案不错,那咱们合作的事情,您看?” “怎么合作?”陆羽鸿问。 “我们手上有项目资金,还有场地,换算成前期投入,大概在70万的样子,您只需要固定资产那部分投入即可。项目成功后期利润三七开。” “前期全部要我投入,后期我才拿七吗?” “不会啊,我们等于是投入了70万,您拿出30万。是我们七,您三。” 陆羽鸿差点笑出声来。 「她们就不明白这个项目能成功靠的是什么吗?难道是这一纸方案么?还是项目资金区区30万?场地是市里免费给的,他们要算40万,就算他们的技术不收费,齐墨的画稿都不止40万。30万能干什么啊?真的要是按照商业合作算起来,一个场景都不够。」 陆羽鸿心里这么想着,虽然陈婉君有交代,务必合作,但他感觉这个作真的没法合。稍后,他管理了自己的表情,尽量装出友好诚恳的姿态,说到: “大家都是有诚意的,六四,我六你四。再少没法谈了,今天您请回吧。” 话毕,陆羽鸿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就离开了会议室。 第12章 原画完成 | 陈婉君巧计化解齐墨怒火 在陆羽鸿把项目合作谈崩了之后,他就开始频繁地收到类似的消息或来电: 【陆总,有个项目来找我,我把你的联系方式推给对方了。他们那项目,我们技术不够,人手也不够。】——晓帆 【陆总,给你推荐个人,他们手上有个项目挺不错的,你看下。】—张尤 【……】 对于北斗这样的做法,陆羽鸿心里非常不悦。但他知道,这个项目既然是他跟陈婉君设计出来的,那除了他跟齐墨,其他人也真的没法做。一来他跟齐墨就没想着在这种项目上捞钱,他做预算的时候,把能免掉的钱全都已经免掉了。实力不够的机构连生存都困难,怎么可能倒贴钱做这种没有经济回报的项目?二来,专利在他们手上,又是跟zf搭边的项目,谁敢拿业界声誉开玩笑? 春风轻拂,四月芳菲尽染,本是赏花游春、共叙佳话的好时节,陆羽鸿的心绪却如同被乌云笼罩,难以觅得一丝明朗。项目突然易主,不仅打乱了他的布局,更剥夺了他去见陈婉君的由头,那份隐晦的情愫,只能深埋心底,化作无尽惆怅。 更令他心生厌恶的是,接手项目的竟是那种不堪之人,行径之卑劣,行事之鲁莽,犹如春日里偶遇的流氓,辣手摧花,让人扼腕。在这本该是诗意盎然的季节,陆羽鸿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与烦闷。 终于,在他工作手机的铃声再次响起之时,他按捺不住内心的逃离之念,决定暂时放下这满手的繁琐与不堪,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他来到涌金门,踱过涌金桥,再走过去就是之前谈及的将来会成为体验馆的场地。他望着那片被绿色的假草遮挡起来的空间,上面挂着“正在改建”的牌子,他摇了摇头。 “今天改建,明天改建,天天改建!西湖边永远都没有个安静的片刻!” 然后他就调转方向,往游人渐少的南山路走去,不知不觉,踱到了陈婉君的书院。他看见陈婉君正在书院门口浇花,然后她抬头,也看见了他。 “干嘛站在那里?今天没开车吗?”陈婉君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随即上前,跟着陈婉君的脚步,走入了书院。藤三七的叶片拂过他的刘海,忽然之间,他感觉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随着那轻轻摇曳的三七花飘散而去。他漫步于书卷香浓的走廊,每一步都踏出了久违的轻松与自在。他知道,只有在这方静谧的天地里,他才可以暂时忘却尘世的纷扰。亦或许,只有在陈婉君的身边,他才能看见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陈婉君见他一脸倦容,心里猜到了几分,她放下洒水壶,开口到:“去里面坐,喝口茶先。” 两人在陈婉君书房的圆桌对坐,陆羽鸿喝了一口茶,说到: “他们那些固定资产,全部要我投入,你猜给我分几成?” “三成吧。” “你怎么知道的?”陆羽鸿吃惊的望着陈婉君。 “符合他们一贯的作风。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点要多少,但是你觉得有谁会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那必定是要花销的。你觉得他们拿七成黑,说不定到手还没有你的三成多。” “够了够了,不要给他们找借口。残花败柳!破坏了一池春色!” “我猜你的底线是六成吧?因为你也不会做投资回报过于低的生意,还有齐墨那里你也不能少他。” 陆羽鸿叹了口气,说到:“陈婉君我有时候真的佩服你,现在是人家抢了我们辛苦筹备了这么久的项目,你怎么说的那么云淡风轻的,好像是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话题。” “我可不谈无关紧要的八卦。” “他们现在四处在找可以接下这个活的机构。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随他们去吧,最后还是你的。”陈婉君说着,又把茶给陆羽鸿添满。 “可我是因为你才接的这个项目!现在搭上一帮这样的外行人,算个什么事儿!” “你跟齐墨如果可以把我的设想做出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钱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你是知道的,而且……” 陈婉君顿了一下,继续说到:“我也不想卷入无端的纷争中,做一枚棋子。能力有限,不能福泽天下,总能独善其身吧!” “你就是太管的住自己了!陈婉君,你就跟我说,你想不想要!但凡你开口,我就算头破血流的,也去给你争个福泽天下!” “呵,神经病啊!至于么!”陈婉君掩嘴笑了一声,随后用了更温柔的语气对陆羽鸿说:“我这又不是没了项目就活不下去了,我们的精力明明可以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什么头破血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别给我找烦。” 陈婉君已经把形势看得很透彻了,也已经把自己的立场表达的很明确了。陆羽鸿听她一席话,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其实,他的火气不在于项目易主,更不在于钱多钱少,他的怒火,来源于遗憾,遗憾不能跟她一起共事,遗憾不能替她圆梦。他叹了口气,看了下时间,对陈婉君说到:“时间不早了,要不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中午要备课。来日方长。” ~~~~~~~~~~~~~~~~~~~~~~~~~~~~~~~~~ 这日下午,陈婉君和陆羽鸿都收到了齐墨发过来的消息,告诉他们原画已经完成了。自从上次签约之后,齐墨就一直待在工作室画画。他干起活来充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使得他完美的错过了项目易主这件事。他很快收到了陆羽鸿的回复: 【明早10点,你工作室见。】——陆羽鸿 翌日,齐墨认真的打理了一下自己,哼着小调早早的到了工作室。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陈婉君看见这些画时候的表情了。可是,他左等右等,只等来了陆羽鸿和一个小跟班,陈婉君迟迟没有出现。 “师兄,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陆雪,咱们那个体验馆的项目负责人。” “你好,我是齐墨。” 齐墨以为这应该是陈婉君指派的专员或者是场地合作方的老师,便照旧伸出了手与陆雪相握,客客气气的,为了配合陆雪的身高,他甚至微微屈身。陆雪忽然闻到了齐墨身上的香气,那气味从他的手上传来,掌心的温度,让那香味瞬间就转移到了陆雪的手上。陆雪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齐墨,又看了看陆羽鸿,示意他进入下一步。 “那我们就开始吧。”陆羽鸿说到。 “开始什么?” “人都到齐了,当然是展示你的原画稿呀!” 齐墨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会。他瞬间明白了陈婉君昨天没有回复消息的原因。 “你跟我来一下。” 齐墨拉着陆羽鸿几乎是小跑到了隔壁,“砰”地一声,重重的甩上了门。 “陈婉君呢?” “她退出了。” “为什么?” “……” “你倒是说呀!”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 “我当你听明白了!我那天可当你听明白了!”齐墨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叉于腰间,嘴角紧抿。他来回踱步,试图平息胸中翻涌的情绪,但他的语气和神情早就出卖了他:“我说了记我账上!记我账上!你以为我做这个项目是为了钱么?你觉得我会为了钱吗?!” 陆羽鸿从未见齐墨发这么大的火。 “你先别着急上火好吧,我一句两句解释不清!咱们先看原画,把第三方的人打发了,陈婉君的事情,回头我跟你慢慢说行么?” 齐墨再无多言,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哎,,哎,,你别走啊!人还等着呢!……” 陆羽鸿虽然猜到齐墨会不高兴,但是他那么大反应,也是始料未及。他只好一个人回到隔壁,对陆雪说:“陆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这位齐墨大师临时有点事,他已经离开了。不如,我们下次再约?” “他也太没有礼貌了吧!”陆雪说。 “呵呵,,呵呵,,艺术家的行为,不是我们正常人可以理解的。您多担待。届时看见他的作品,您就知道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齐墨驱车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书院。径直朝着陈婉君办公室走去。人不在。 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只有上次见她从图书馆带回来那本书《墨子》。齐墨拿起那本书,掉落一张信笺。上书: 【你若见此函,我便知你心意。项目易主之事莫要再提。今日惠风和畅,如有兴致,可至六公园码头一叙。】—君字 呵,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齐墨折好信笺,怒火已经褪了大半。他把信笺放入上衣口袋,随后便一路快步小跑,行至约定地点。陈婉君正坐在湖边长凳上看书。齐墨缓了缓神,呼吸匀畅之后,走到她跟前: “在看什么?” “《金花的秘密》。” “有时间看书,没时间回我消息。” 齐墨一边说着气话,一边挨着婉君在她身边坐下。陈婉君合上书,微微一笑,递给齐墨一张船票。 “走吧,咱们划船去。” 两人走进码头,租了一条自划船,一人一桨,渐渐离开岸边,往湖心亭方向划去。行至湖中央,齐墨才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很期待你的作品,不忍心打扰你创作。” “你当时肯定很难受。” “已经过去了。” “那你还想看我那些画吗?” “当然!” 两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一会我想去你那弹弦子。” “随时欢迎,哈哈哈,弹棉花也可以!” 此时,旁边追过来一艘小型游轮,陈婉君他们的船因此微微晃动,她放大腿上的书随之滑落。齐墨放下浆,捞起那本书,翻了几页,看到上面还有陈婉君为此而写的注,他想起自己在编写《太乙金华宗旨》时,陈婉君曾经对他说过“我要把它们翻译成英文、拉丁文、藏文,让你的书走遍世界”;呵,如今这本书真的走遍了世界,只不过是在百年后,用的另外一种曲折离奇的方式。他笑着摇了摇头,问到: “你为什么会看这本书?” “荣格大部分的作品我都看过了。” “这本书,本来应该是我们中国人来写。” “呵呵,是啊,正经起源于中国的宗教信仰,反而因为他而传遍了世界。” “你觉得这本书讲的是宗教?” “一本书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代代流传,生生不息,大概是因为,它给予读者一定的知识,但是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其领悟到的内容却又远远超出了文字本身的含义。这种书就好像是一个拥有自由意识的智慧体,它给不同的人不同的精神画面和体验,虽然大家看到的是同样的文字,但是理解却各不相同。而就算是同一个人,他在不同的时期看同一本书,也会有不同的感觉和体验。多元化的理解和层层深入的精神体验,是阅读一本经典带来的乐趣。” 齐墨点头,他有时候会怀疑,陈婉君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在假装失忆。这些类似的对话,在他们的生生世世之中,发生过很多次。而现在,还在继续发生。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对生命的理解,正在逐一加深,她的神智,越来越成熟,她变得越来越像…… “齐墨?!”陈婉君见齐墨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了神,身边的船桨就要滑落湖中,她连忙喊了他一声。 齐墨回过神来,将船桨取过来,索性扔在了船中央。 “你知道金华代表着什么吗?”齐墨看似随意的问到。 陈婉君摇头,说到:“众说纷纭,各种版本似乎皆有道理,却又皆不可尽信。” “呵呵……”齐墨笑了一声,用手捞过陈婉君手上的船桨,一样扔在了船中央。 此刻四目相对,齐墨侧身在船尾躺下,用双手枕着头,对陈婉君说:“它在我来说,就是你。” 陈婉君已经习惯了齐墨偶尔不着调的胡言乱语。她笑了一声,撩过书,在船头靠下,继续翻起了《金花的秘密》。 两人任由那轻盈的小舟随波逐流,悄然脱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五月的西湖,正值春光烂漫之时,绿意盎然,花香袭人,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诗意与温柔。湖面如镜,倒映着天边绚烂的云霞与岸边轻拂的柳丝。一幅宁静致远的江南画卷,在齐墨面前缓缓铺展。 此刻,两人靠坐于舟中,一头一尾,不言不语,却胜似千言万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剩下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舷,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 ~~~~~~~~~~~~~~~~~~~~~~~ 笔案: 《太乙金华宗旨》成书于乾隆年间,卫礼贤(richard willhelm)在1920年的北京得到了一本《太乙金华宗旨》与《慧命经》的合刊,后将此书翻译成德文在欧洲广泛传播,并送给了他的好友荣格(carl gustav jung);从此,这本书就对荣格的心理学研究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并促使其写下了《金花的秘密》一书。他在书中对《太乙金华宗旨》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心理学评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一读究竟。 第13章 迁星异录 | 止桦夜访偶遇青阳 “叮———”,此刻在一所大学的校园里,下课铃声响起。一位白衣教授站在讲台前对着台下乌压压一片已经开始骚动的人头说到:“好了,同学们,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带一个问题回去‘为什么所有地球高级生命体,都需要睡眠?’下节课我们来讲弗洛伊德和荣格两人相爱相杀的故事。” 白止桦收起课本,走出教室。他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离开校园,而是走进了另一栋教学楼。他径直奔向了四楼的历史系主任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 “贺教授,您好,我是心理系白止桦。我们昨天约过的。” 贺铭泽是一个慢性子的人,他见到白止桦一个四十好几的老男人,带着浓重的急迫与热情,闯入了他的办公室,他不自觉心生羡慕,羡慕他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的活力。仿佛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这份羡慕,并非出贺铭泽对自身性格的否定,而是对生命状态的一种由衷的欣赏。贺铭泽深知,每个人的生命轨迹各有其独特韵律,而他,虽以慢条斯理为常态,却也暗暗敬佩那些能在任何年龄都勇于追风逐梦的灵魂。他摘下眼镜,缓缓起身,摆手邀请白止桦就座。 “白教授,喘口气,请坐。有什么问题,慢慢说。” “最近在临床上有些研究遇到了点跟历史相关的难题,特来请教。” 白止桦这话说得贺铭泽一头雾水,一个精神科医生,临床上怎么会遇到历史问题?但他还是略带笑意的回复到: “白教授,客气了,请教不敢当,共同学习,共同学习。” “据你所知,历史上有没有一位叫做“银晨”的人?” “……” 贺铭泽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讶异,暗自思忖,虽然他不知道白止桦是在什么样的临床上才会接触到“银晨”其人,又为什么会对银晨感兴趣,但不可否认,他还真是问对人了。他理了理话头,开始缓缓道来: “最早出现银晨的记录,是在夏商时期,有一块记录天象的甲骨铭文,落款银晨。后在不同的时期,均有署名为银晨的天文学相关的手稿出土。最后,可以考证的银晨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清代乾隆年间,官居钦天监监正。着有《迁星录》一书。” “在哪里可以看到《迁星录》?” “你知道“迁星”这两个字的含义吗?”贺铭泽停顿片刻,见白止桦一脸茫然,他继续说到: “这本书因为太重要了,国家禁止电子化信息传播。不过,我有一本手抄本,是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托人从中央博物院誊抄的。但是不巧,前阵子被人借走了。她也是一个古籍爱好者,而且书法造诣极高,看她的手抄本,可以说是一种享受。所以当她说会给我按照康熙版制抄一本的时候,我就借她了。” “要不您带我去拜访一下你这位朋友?” 白止桦非常着急,三年前嵇淑夜被误诊,三年后,他不希望再一次错失陈婉君这个难得的病例。他此刻迫切渴望揭开银晨身份的迷雾。而刚才贺铭泽不经意间透露“国家禁止电子化信息传播”,就仅凭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白止桦觉得他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键帧。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他也顾不得唐突,直接拉起贺铭泽的手臂就要走。 “哎,你等一下嘛,我马上要去上课了呀!这样吧,我先约一下,或者抽个大家空的时间我带你过去。” 白止桦面容凝重,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给贺铭泽留下丝毫改期再约的余地。他缓缓起身,双臂自然而然地交叠于胸前,以不容侵犯的气场,沉稳而坚定的说到:“我等你下课。” 五个字,简洁而有力,既展现了他不容商量的决心,又透出一种恰如其分的尊重。贺铭泽无言以对,拿出手机,立刻给对方打去电话。一阵寒暄过后,电话那头似乎答应了约会。贺铭泽挂掉电话,转身对白止桦说到: “呵呵,白教授,算你运气好。这样,我4点45分下课,我们50分在1号楼门口停车场碰头。” 两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之后,就立刻出发了。临近下班,杭州的交通嘛,反正就那个样子。十几公里的路,这两人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达陈婉君书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贺铭泽停好车,走到白止桦车边对他说: “你看这个时间,正好赶上饭点,白教授,你说唐突不唐突!” 白止桦一看,果然已经六点多了。这个点的确尴尬。 “速战速决吧,借了书我就走。”白止桦说到。 “书可不能离开她的视线。”贺铭泽补充到。 “为什么?”白止桦不解问到。 “虽然是70年代手抄本,但书中的内容跟原书是一致的。每一个借阅者,都要给国家备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在她那里看一下好了。” 白止桦点头,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历史系的同仁们常显孤高,举手投足之间总感觉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深邃。原来,他们肩上不仅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失落的文化,更有无数未解之谜,那些秘密如同星辰般璀璨而遥远,每一颗都藏着岁月的低语。而今,他正缓缓揭开那浩瀚星空中某个隐秘一隅,感受着知识与秘密交织的微妙震颤。这份领悟,让他既感兴奋又略带敬畏,仿佛自己正成为一位穿越时空的旅者,轻轻拨开历史的尘埃,窥见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真相。亦或是,人类和这片宇宙大地的真相。 两人推门而入,陈婉君正如约在前厅等候。她的目光在触及白止桦的那一刻,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妙波动,随即又迅速归于平静, 突如其来的交集使白止桦瞬间反应了过来。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呢,他想看《迁星录》,就有人先行一步。此刻对银晨感兴趣的,除了他白止桦,当然是陈婉君本人了。 陈婉君不知道白止桦对史籍借阅保护这方面的内容了解多少,也不知道贺铭泽有没有为白止桦做报备,为了安全起见,她客气说到: “贺教授,书尚未抄完,如您这位朋友想看,可以暂且在我书院翻阅。不然移步偏厅书房吧。” 陈婉君并不希望旁人知道她跟白止桦的关系,白止桦心里当然是明白的,遂开口说道: “贺教授,多谢领路,我一人留下便可。” 贺铭泽圆满完成了任务,心中一松,随即不再多做停留,用一如既往的平稳神色挥手作别。待贺铭泽的身影彻底远去,白止桦脸上的客套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邃与直接,他一边跟随陈婉君往她的办公室走去,一边开口问到: “你查他多久了?” “从我们第二次治疗之后,就一直在查。” “为什么当时你就可以肯定这个人真实存在,而不是你的潜意识虚构?”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多方印证总是好的。” “你是怎么知道贺铭泽手上有那本书?不会也是通过做梦吧?” “呵呵,你当我神婆么?”陈婉君笑道:“我还有个副业,就是帮西泠印社做古籍复刻。我们有资格查看目录。” 白止桦虽然不太清楚陈婉君指的“目录”是什么东西,但以他多年的从医经验,他似乎隐约感觉到,精神病人的命运,总是被一些神秘的力量控制,就好像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一条路,你如果不往异世界继续走下去,你就会在这个世界发疯。当年的嵇淑夜如今走到了哪里他已经不得而知,现在的陈婉君走到哪里,他必须清楚。当晚白止桦在陈婉君的书房,详细地倾听了她这几个月来查到的蛛丝马迹,留到了大约九点光景,才不得已起身告辞。 当他走出书院时,他才注意到,这里离夏侯茶的武馆非常近。他转身往武馆的方向走了几步,但很快又踱了回来。踌躇之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嗨,文森!” 是花青阳。 她是白止桦两年前在参加普林斯顿短期交流项目的时候,在卡内基湖边认识的。当时他看见她在湖边作画,长发垂落双肩,与天边赤霞融合在一起,白止桦的心在那一刻突然被触动。他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童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夏日午后……那时的她,也常坐在自家小院中,对着同样温柔的夕阳,用稚嫩的画笔勾勒着心中的梦想与憧憬。花青阳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对着夕阳作画的女孩奇妙地重叠,唤醒了他内心深处最纯真的情感与向往。 于是,他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愿打扰这份宁静的美好,只是用目光温柔地包裹着这一切,仿佛自己也成为了这幅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那一刻,卡内基湖畔的微风、天边的晚霞,以及花青阳那专注而美丽的背影,共同编织成了一段关于邂逅与回忆的温馨篇章。 无数次,白止桦午夜梦回,他会问自己:如果当年在第一时间回国,把白茶带过来跟他一起生活的话,那她或许也会过着这样普通的日子,安静美好。如果是那样的话,白止桦就会非常满意在美国的生活,或许他的整个人生都会被改写。白止桦在那里站了很久,夕阳西沉,暮色渐起,久到她转身,朝着他嫣然一笑。白止桦上去打招呼,他们之间的故事就此展开,像罗马假日一样美好、短暂。白止桦知道,自己始终把她当成白茶的替身,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越久,他对白茶的思念越深。后来,他倍感痛苦,他想分手,却又不舍。他想继续,却在面对她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起记忆中的茶。好在交流项目的时间很短,半年之后,白止桦就借口回国异地,万事随缘,与她和平分手了。可是,谁知道老天是这样喜欢戏弄人,就在白止桦与茶重逢之际,她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白止桦点了根烟,回头示意。待花青阳走到身边,他才开口问到:“你是来采访夏侯武馆的?” “嗯,做了一个『夏侯九式』的专题,这阵子每天都泡在武馆里,今天刚刚结束。” “方便吗?想去我那聊聊吗?” “可以啊!我才回国没多久。” “嗯,还是单身吗?” “哈哈,肯定的啊!这些年做媒体人东奔西跑,一大堆露水情缘。” “认识你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那时候已经28了哎,哥!” “对我来说你还很小。” 那天晚上,白止桦泡在温柔乡里,听了一个晚上夏侯茶的故事…… “她说她从小父母双亡,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西藏遇到一个喇嘛,喇嘛带她去到一个湖泊,她在那里得到了夏侯家族的遗物,其中就有『夏侯十九式』的心法。她又潜心研究了各种史料文献关于夏侯十九式的记载,最终还原了九式,苦练十五年,才搞出来『夏侯九式』。” “苦练十五年……”白止桦喃喃道。 “是啊,一个女人最好的十五年,她在苦寒之地弄刀弄剑。今年三十六岁,据说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白止桦闻言,忽然松开了搂着花青阳的手。他起身穿好衣服,坐到一旁,点了支烟。 “我看她的武馆好像没什么人,这种武学世家,生活来源在哪里?” “异常艰难。她说国家给的补助越来越难拿,学员又没几个成才的。她这刀剑都是真功夫,又耍不出什么花里胡哨的可以去参加表演。路子窄,当然来源也少。” “你怎么想到要做这个『夏侯九式』的专题?我在这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个功夫。” 花青阳被白止桦这样一问,突然止住了话头。她也起身,卷着床单进了卫生间,一边走一边说:“她在国外还是很有名的,她的故事可长了,下次专题片出来你自己看吧,今天时间太晚了,我洗洗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拍她晨练。” 白止桦“嗯”了一声,掐灭了烟头。 “异常艰难”这个形容词,好像插入他心头的一根木楔子,他知道,短时间内,他是拔不出来了。 该怎么帮助她?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原谅她?该怎么做,才能得回阿茶的心呢? 白止桦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又无助。 第14章 齐墨退出 | 银晨告知婉君异常 齐墨为了尽快完成画稿,遁入了创作的幽谷小一个月。期间他几乎完全抽离在日常项目的琐碎管理和社交聚会之外。出关后,他听闻项目易主,只与陈婉君在六公园码头见过一次。那日之后,堆积如山的事务让他根本排不出合适的时间再见陈婉君。 此时,华灯初上,约摸夜里九点光景,如果不是陈婉君突然的到访,相信他还会继续拖下去。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齐墨一边给陈婉君递茶,一边问到。 “不欢迎么?” “没有没有。怎么会。” “又一直讲要送画过来,又一直不过来,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齐墨闻言,腼腆一笑,答到:“既然不打算做成3d了,也不用去管那些框架,原本想做得更好些再送过来。” 陈婉君点头,表示理解。于是齐墨端起自己那杯茶,对陈婉君说:“那这样,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去放映室看?” “好,可以。” 两人来到了放映室,这里就跟小型影厅没有多大的区别。齐墨引陈婉君走到最佳观赏的位置,轻按椅背,邀请陈婉君就座。然后他绕道后方控制室,轻手轻脚地取过操控板,又回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陈婉君身旁。随着指尖轻轻一触,屏幕渐渐亮起,画面流转,齐墨精心准备的原画稿逐一呈现。陈婉君的目光随着画面的更迭而流转,眼中闪烁着惊喜与慌乱。她没有在看画,她正与自己的过去展开着对话。她正在经历回忆,一段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古老的往事。 在昏黄而柔和的灯光下,影厅被镀上了一层神秘而温馨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期待。陈婉君一张一张认真的看着齐墨的作品。齐墨身体不自觉地紧绷,手指在平板电脑的触控屏上轻轻跳跃,每一次点击都伴随着心跳的加速。他时而熟练地切换着作品,让屏幕上的光影流转;时而又静静地凝视着陈婉君,试图从她那微妙的表情变化与不经意的肢体语言中,捕捉到一丝丝对自己作品的反馈。这份紧张,既源自对创作成果能否得到认可的忐忑,又夹杂着对陈婉君即将展现情感波动的无限好奇,两者交织成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在他心中悄悄蔓延。 他很紧张,这是一种对未知反馈想要、而又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要的矛盾般的紧张。他希望陈婉君记起他,但他又不希望陈婉君记起全部过往。他希望失忆的陈婉君也能够再一次爱上他,但他又控制不好与她继续发展下去的节奏。对他而言,陈婉君是那个他随时随地可以带回家的人。但他清楚的知道,在陈婉君的立场,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的工作关系。这使得他每一次在面对陈婉君的时候,都必须刻意的控制,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 陈婉君呢?事实上,她面对齐墨的时候,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她觉得生命中每一次与齐墨的交汇,都充满了一种现实和幻觉重叠的不真实感。此刻在如此巨大的屏幕前观赏着齐墨的画,每一张,她都似曾相识。她看着画出神,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她不知该不该开口询问。她不知齐墨到底知道多少,她不知她到底知道齐墨多少。她不知自己在齐墨心中的尺度,她不知自己跟齐墨还有多少时间。 “怎么样?”齐墨见陈婉君迟迟不出声,试探性的问到。 陈婉君收拾了一下她的思绪,修正了她的立场,回到现实,清了清嗓子,问到: “场景故事写好了吗?” “怎么可能有人会写,这些画只有给你看过。” “新的协议签过了吗?” “没有,我想退出。” “那你这些画不就浪费了吗?” “这些画本来就是为你画的。” “齐墨……” 陈婉君闻言,那种现实与虚幻结合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怕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问一问齐墨关于她的那些梦境,关于银晨,关于晚了十年,关于时间不多了……,她迟疑再三,鼓起勇气说到: “我有些话不知能不能讲……嗯……你或者当我在说梦话也可以……嗯……” 齐墨的目光捕捉到了陈婉君那微微颤抖、不自觉紧握的双手。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他应该将那双手握住,以行动告诉她,在这方寸之间,她大可放下所有防备与顾虑。然而,理智的弦始终没有放松片刻,他知道现在还不够时机。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更为合适而温柔的方式。他缓缓向她靠近,压低身形,以一种近乎耳语的姿态,侧身说到:“说吧,我听着。” 陈婉君侧过身子,稍稍往后躲了一下,但是两人被困于这方寸之地,能躲的到哪里去呢?陈婉君的双唇此刻与齐墨的眉眼离的很近,她似乎觉得呼吸之间都能拂动他的睫毛。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起伏明显,努力强装镇定,希望齐墨不要注意到她这般慌乱的呼吸。 齐墨见她静默不语,轻轻抬起眼帘,刹那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齐墨眼神中流露的情绪,如同炙热的岩浆,涌入陈婉君的心湖,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自心底涌起,几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融化殆尽。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每一个细微的跳动都回响着她对齐墨身体无法言说的渴望。 就在此时,有人推开了放映室的大门。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陆羽鸿好不尴尬,他连忙又把门关上了。 陈婉君好似突然被人从囚笼中解救出来,她太感激陆羽鸿了。他出现的太是时候了。齐墨起身走过去开门。陆羽鸿听见里面陈婉君的声音说:“进来,羽毛,我俩就是在谈这个项目。正好你也看看这些画。” 等到齐墨又再次把门打开,陆羽鸿这才敢进来。他看见齐墨通红的耳根,他完全不相信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还是希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与陈婉君打了个招呼,在齐墨的旁边坐了下来。 “从头放吧,我想再看一遍。”陈婉君说到。 “不用了,没必要。就接下去看就行。齐墨的质量我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不是叫你检查,是让你欣赏!” “我后面有的是机会欣赏!我的人还要把它们都做成3d呢,我到时候要把这些画看成千上万遍,看吐了都不够!” “这些画你不会再看到了。”齐墨这时候冷不防的插了一句进来,他低头盯着操控板,将放映内容返回到了第一张。“我不会跟他们合作。” “为什么?!”陆羽鸿突然也俯身侧脸向齐墨靠了过去,“不是,,你俩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我一来你就要退出?” “跟你没关系。就是做不了。” “你之前怎么能做?现在怎么做不了了?你原画都画好了,你说你做不了!”陆羽鸿明显是非常的生气。 “婉君不也退出了吗?我也退出。” 陆羽鸿闻言,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但是又冒出来更多的不明白。 假如齐墨是因陈婉君而接的项目,逻辑难通。毕竟他是先答应接的项目,再认识的陈婉君。 假如齐墨纯因项目本身而接的这个项目,那么陈婉君参与与否,根本无关紧要。 进一步设想,假如在这段相处的日子里,齐墨真的喜欢上了陈婉君,那么此刻陈婉君的退出,对他而言,非但不是损失,反倒帮助他扫清了他俩关系中的那一层工作羁绊。但这跟他退不退项目有什么关系呢? 再想得更多一点,齐墨真的想跟陈婉君共事,要抢回这个项目,相信他也不是没有这个实力,可能搞定一切不过是一个电话的功夫。但他却直接选择像个孩子一样撂挑子不干了?! 思忖至此,陆羽鸿对齐墨的退出完全不理解,并且毫无头绪。他发觉自己根本看不透齐墨。他觉得自己可能从未真正认识齐墨,更加猜不透齐墨做此决定背后的深意。 就在陆羽鸿被齐墨突如其来的退出噎到说不出话的时候,陈婉君开口了: “就算你不干了,画好的原画还是可以交给陆羽鸿,让他继续把这个项目做下去啊?” 齐墨轻触屏幕,平板缓缓熄灭,他身形一挺,自那幽暗光影中站起,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之气,他用一种极其冷峻的口吻答复了陈婉君:“我刚才说过,这些画从头到尾,都是为你画的。如果不能由你来执笔写场景故事,那它们的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唯一有资格跟我合作的人,是你!只有你。” 说罢,他就迈步往门口走去。临了,对陈陆二人说: “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请你们尊重我。时间不早了,你俩回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齐墨的突然逐客,让陆羽鸿和陈婉君面面相觑。他走的时候将放映室的大灯打开了,陆羽鸿这时候看见陈婉君亦是满脸通红。他连忙把视线挪开,摸了下鼻尖,对陈婉君说到: “回吗?” 陈婉君点头,跟着陆羽鸿走出了放映室。两人在停车场告别,临走前,陆羽鸿对陈婉君说:“他吧,其实没关系,项目……我们也能做。” 陈婉君点了头,回答到:“羽毛,谢谢你。有时候吧,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缘分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我们不要强求了。我到现在还是特别感谢你,在那种情况之下,你仍然愿意接下这个合作,而仅仅就跑来我这里吐槽了一次而已。你的大度,风度,让我很佩服。现在既然齐墨退出了,你就不用跟他有交代,完全没有必要再硬扛。而且,他们机构背景复杂,前路迷雾重重的,你自己考虑清楚。” 说完,陈婉君就发动了车子。陆羽鸿不置可否的笑了几声,看着陈婉君的车子就这样消失于夜色中。 齐墨在自己办公室待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之后,他也很快回家了,因为今天夜里,他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他来到熟悉的别院,进入了左厢房。厢房内什么陈设都没有,只有一方类似于黑洞的时空弯曲视界,齐墨轻轻唤了一声,一团蓝色的迷糊从里面飘了出来,渐渐化作人形。等他的身形稳定之后,他开口对齐墨说:“陈婉君已经回来过了。” “什么时候?” “你知道的,我无法回答你。” 银晨继续说到:“想办法让她尽快恢复记忆。” “她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让她记起那些漫长痛苦的回忆我不忍心。” “那你就忍心一个时空因她湮灭?”银晨反问。 “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你知道。” 齐墨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银晨接着说到: “她的场域空间出现波动,正在逐渐缩小,我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完全消失。一旦场域消失,你我将再也无法召唤她的潜意识回家了。届时潜意识被打散,灵魂湮灭四散各处,你的陈婉君就真的彻底从这个时空消失了。” 银晨顿了顿,转身挥手画出了地球的场域空间,看着持续流动的能量粒子,低声说道: “虽然这也是大部分意识体最后的宿命。” 齐墨看见银晨从场域中吸收了一弦刚刚被湮灭的意识体的中微子,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的肺腑之言: “湮灭即重生。有时候死亡对当事人来说,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个人的某一部分,现在肯定已经在另一个时空重生了,不是么?” 银晨听见齐墨如是说,冷笑一声:“呵,你终于不想再做人了吗?很好。师弟。你长进了。” 银晨从他的能量池里走出来,拍了一下齐墨的肩膀,玩笑过后,他又十分严肃的说到: “她一旦消失,你是不能怎么样,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怎么样。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消失在这个时空,这样你就彻底解脱了。但是我不敢打这样的赌。” 银晨接着又召唤出一条数学方程式,然后这条方程式进行了自动的运算,在0的小数点之后,不断地弹出0,0.00000……这些零充满了整个房间之后,还在不断地涌现。 “这就是她消失而不影响我们这个时空的概率,我进行过无数次推演,这个概率,小到我只能完全忽略它存在的可能性。” 齐墨不想听银晨讲这些看似严谨实际却跟废话没有什么区别的科学言论,他只关心陈婉君这一世的异常。他抹去了围绕在他们周围所有的零,然后再一次召唤出地球场域模型,将话题重新找回: “为什么她的场域空间会出现波动?” “我不清楚,原因可能很多,潜意识受伤,药物控制,人为潜意识干预等等都有可能导致场域消失。这就不是我可以查到的事了。” 银晨说完,又化作烟雾悄然离开。 齐墨从梦中醒过来,看了一眼闹钟,才凌晨三点一刻。 银晨今天带到的这些话,使得齐墨醒来之后变得毫无睡意。他拿出手机,指尖下意识的翻动,滑到陈婉君的头像上。回忆起今夜他抛下那些话时,陈婉君尴尬与不解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态度是不是过于冷漠?关于退出,陈婉君是否能理解他的决定?他就这么滑动着,看着他俩屈指可数的聊天记录。寥寥数语的背后,隐藏着齐墨多少难以言表的心情? 也不知怎么的,他手指一抖,拍了拍陈婉君的头像。他连忙要撤回,却看见陈婉君的回复: 【还没睡?】 【做了不好的梦,醒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我在给你的场景写故事。】 【别写了,早点睡。项目已经易主,又何必再去投入。】 【你的作品那么棒,不应该只留在我们的记忆里。你曾经说过,生命的全部意义在自己。我想你画那些画,是为了自己,那我写这些故事,也是为了自己。既然你的画可以从头到尾为了我,那我的故事,也可以从头到尾为了你。】 齐墨看见那些话,差点泪目。他的陈婉君!这是他的陈婉君!就算让他也失去所有记忆,就凭陈婉君今天晚上这些话,他还是会无法自拔的爱上她。 “就让她继续失忆下去,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齐墨在深夜里孤吼,希望时空大地能够放他一马,放陈婉君一马,放他们哪怕有一世,能够白头偕老。 第15章 春风夜谈 | 陆羽鸿惆怅止步 项目的事情,既然陈婉君已经说了明话,陆羽鸿就没有了任何挂碍。他以资金紧张为由,拒绝了北斗的合作。北斗的项目,暂时搁置了。 陈婉君听说了项目搁置的消息,她反而觉得心安了不少,便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对自己病理状态的研究中。白止桦心中总有千千情结,他正好借着跟陈婉君讨论《迁星录》的由头,三天两头往书院跑,以求哪一天出门时能够正巧碰上夏侯茶。那么他就会又多一次见她的机会。 这天,白止桦上完了学校的课之后,步履匆匆,心已悄然飞向了南山书院。刚入门槛,一缕悠扬琴声悄然入耳。 循音而去,经中庭茶寮,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目光掠过那半开的帷幔,悄然一瞥,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茶寮内,一人一琴,相对而坐;一正一反,恰似阴阳;一男一女,正在上课。而那教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被自己误诊的嵇淑夜!白止桦见他对比三年前,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容貌依旧,穿着依旧,除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的出奇。 嵇淑夜指尖轻拨,琴音顿起,白止桦非常熟悉这种感觉,是陈婉君的叫醒铃声给他的感觉。他与陈婉君早就相识!这是白止桦看见嵇淑夜之后的第一感觉。他是为了夏侯茶才留在这里教琴!这是白止桦的第六感。 他对嵇淑夜此人,瞬间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敌意,如同秋风中骤起的寒流,让人猝不及防。这份情绪复杂而微妙,混杂着慌张、不友善,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嫉妒。他是什么时候找到他的梦中人的?在这三年里,他与她是否已经有过交集?他是靠什么维持他的精神状态的稳定的?难道是靠亲近夏侯茶吗?白止桦回忆那天武馆重逢,白茶甚至不愿正脸看他。那对嵇淑夜呢?嵇淑夜曾经在治疗中,不止一次的提及梦中人死在他怀里很多次,他们一定是有过故事的。但这故事,是茶和嵇淑夜的故事,不是跟他白止桦的!难道他跟茶的缘分真的在二十年前已经结束?不!不!不可能的!他不要!他不允许! 白止桦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他试图控制,却发现自己对这突如其来的嫉妒之感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心潮翻涌。此刻,他就好像被钱塘江的潮水完全吞噬。潮水汹涌澎湃,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紧紧裹挟,每一个浪尖都似乎要将他彻底淹没。这是他自己的庞大的不受控制的欲望,是对白茶深埋了二十年求而不得的欲望。在这无边的欲潮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需拼尽全力,却仍难逃那窒息般的悔恨。 三年前!三年前如果自己没有误诊,如果他能够像现在治疗陈婉君这样,对嵇淑夜的精神领域抽丝剥茧,如果他能够像嵇淑夜那般执着的肯定梦中人一定存在,那么,可能三年前他就已经与白茶重逢。痛失三年,全怪自己!此刻的白止桦,就像是被命运之手紧紧扼住了咽喉,所有的挣扎与抗拒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悔恨、惋惜、伤痛、妒忌、失败!他的人生似乎永远无法逃离着这些欲念的恶魔,它们循环往复的占据着白止桦的内心,无止无休! “白医生……白医生……白止桦!” 陈婉君一声声的呼唤逐渐清晰明朗,白止桦终是从自己的梦魇中被人拉出。只见陈婉君从纱幔后头探出半个脑袋,邀请他走入茶寮。 嵇淑夜已经不太记得白止桦。他只是依稀感觉到这个人似曾相识。等陈婉君介绍完之后,他才猛然想起来三年前的往事。但此刻对于嵇淑夜来说,白医生不过是当年他看的众多医生中,非常普通的一位。那时候的他,几乎是跑遍了所有的精神科,见过大大小小很多有名的精神科医生。所有医生都给出了一致的诊断结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手里的画像,和他所描述的那个梦中人,是真实存在的。 嵇淑夜友好的欠了欠身,向白止桦打了招呼。白止桦看见两人琴桌的中央,摆着一本古老的破书。他猜测这是一本古琴谱,因为摊开的那页他从头到尾只认识四个字:孤馆遇神,然后就是各种古怪的类似文字的符号,是他完全认不出来的东西。 嵇淑夜看见白止桦的眼神落在那本书上,他连忙把书合上,放进了自己的琴囊里。此时,陈婉君对嵇淑夜说到:“淑夜,你以前好像说过你睡觉不好,你可以让白医生看看,他很内行的。” 嵇淑夜闻言,似乎并不想接话,他抱起桌子上的琴,缓缓将琴放入琴囊,说到:“我早好透了。走了哈,你们慢慢聊。” “诶,淑夜,等下,你不是说要把琴谱借给我看的么?” “你这不是有客人么!” “白医生没关系啦!就是他在跟我研究《迁星录》。” “不要啦~下次再说!” 嵇淑夜说完,就背着琴走了。 但是嵇淑夜一只脚尚悬于茶寮门槛之上,“白止桦”三个字,却如万钧巨石劈头而来,猛然砸落在他的心间,敲碎了他与夏侯茶初遇的瞬间。 白止桦! 夏侯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顷刻间爆发出来,震响嵇淑夜的世界地动山摇:“白止桦!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一瞬间,嵇淑夜仿佛被雷劈中了。他感受着自己起伏的心跳和掌心逐渐燃起的温度。这个人!原来就是夏侯茶心里一直难忘的人么?!他忍不住再一次回头。此时的白止桦,在嵇淑夜的眼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如果说,刚才他给人以一种亲切、和蔼的好医生形象,那么此刻他就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玩弄她人情感的渣男。 嵇淑夜此时当然是误会了。他不会知道夏侯茶跟白止桦之间的过往,在他的想当然里头,要让一个功夫了得、性格豪爽的女强人去恨这样一个普通男人,那只能是因为男女之情。他又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年龄合适,职业合适,身材样貌也一样统统都合适!比他合适! 稍后,他冷静了下来。不是应该首先确认当日夏侯茶口中的“baizhihua”是不是眼前这个白止桦吗?于是他放下琴,对陈婉君说:“刚你说白医生看失眠很好,我能不能先留个联系方式?” 陈婉君笑着看了一下白止桦,白止桦对嵇淑夜态度180度大转弯虽是心生疑虑,但他此刻想接近嵇淑夜的欲望并不亚于嵇淑夜之于他。两人看似愉快,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就在这个时候,书院来了一位陈婉君特别不想见的客人,来人正是几个月之前,推荐她申报体验馆项目的老王。陈婉君不得不起身,作别白止桦和嵇淑夜,然后将王骆冰引向自己的书房。 “老王你稀客呀!”陈婉君一边说,一边推开了书房的门。王骆冰带着尴尬的笑容,摇了摇头,走到圆桌边坐下,随后对陈婉君说到:“我是没脸来见你。” 陈婉君关上书房的门,突然沉下脸色,肃然问到:“你把项目书递给过多少人?” “我又不是第一天坐这个位置。我能不知道规矩!” “我是有多信任你!我什么都给了你!” “过去的事情,算了吧?嗯?我也是身不由己。” “那你今天干嘛来了?不会又是身不由己吧?” “我来主动请罪的嘛!” 陈婉君冷笑一声,从一旁的餐边柜里拿出一只小茶杯,淋上热水,烫了起来。王骆冰继续说到: “我在你这里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大家都是直来直往的人。事情是这样的,北斗找不到做事的人,现在项目等于是做不下去了。领导让我找你,看看能不能接手。毕竟那块场地当初上报到市里,就是这个方案。现在上报的方案做不下去,我们的责任很大的。” 陈婉君心里又是一声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把烫好的茶杯递到王骆冰面前,起身为他斟茶。 “我听说你那位领导喜欢喝龙井,前阵子茶研所的朋友送了我一些本地明前茶,说是今年改良过的新品种,改日邀请他来我这里鉴赏鉴赏。” “这恐怕不方便吧!”王骆冰面带难色。 “喝茶不方便,还是项目不方便,你自己选。” 说完,陈婉君便起身送客,不再多言。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日傍晚,老王就带着他领导陈彬匆匆前来。陈婉君在书院前厅招待了他们。 喝茶,聊天,谈古论今。两位陈先生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什么都聊到了,就是闭口不谈项目。王骆冰坐在自己领导旁边,也不敢多言。他不知陈婉君是何用意,他也不懂他那个领导,他只觉得坐立不安,这一桌茶,喝得他背后直冒冷汗。末了,两人互加了好友,陈婉君微笑送走了客人。这时候已经到了饭点,陈婉君在送走他俩之后,她就立即给齐墨和陆羽鸿发了消息:【七点,春风楼,要事相商。】——陈婉君 春风楼包厢内,三人散落而坐。陈婉君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陆羽鸿就立刻表了态: “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等我们做的差不多了,再找个人把我们卖了!” 陈婉君摇了摇头,说到:“经此一役,他们应该明白除了我们没人再敢接这个项目。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找上门来。” “你意思还是想做?”陆羽鸿问到。 “我看大家的意思,这项目少了谁都搞不起来,我说了不算。”陈婉君一边说,眼角余光一边往齐墨身上扫去。 此间,齐墨一直沉默不语,只管吃菜。陆羽鸿知道陈婉君是可做可不做,但只要齐墨愿意继续投入,陈婉君看在他的面子上,就一定会跟,那么他也就没有了选择权。于是,他在齐墨夹菜的时候,转了一下转盘,等齐墨抬起头的时候,向他抛了个眼色: “齐墨,你觉得呢?” 齐墨又换了个盘子,继续夹菜。其实这种问题在齐墨看起来,根本就不需要讨论。他继续沉默吃饭。陆羽鸿气的歪鼻子瞪眼,他给陈婉君使了个眼色,陈婉君又开口到: “齐墨,大家问你意思。” 这时候,齐墨才放下筷子,他转过脸来,笑嘻嘻的看着陈婉君,然后说:“我听你的。” 这是齐墨第一次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不着调。陈婉君瞥了一眼当时正错愕万分的陆羽鸿,朝他尴尬一笑。 “……” 陆羽鸿面对陈婉君尴尬的笑容,他只能低头扶额。他的手在他的脑门上来回摩挲,他真的不愿意此刻抬头看见那俩人这种状态。他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陈婉君怎么那么大魅力呀,齐墨认识她才几天呀!要知道当年大家都以为齐墨喜欢男人,就是因为他从来对女人都是无感的。 陆羽鸿在一旁低头叹着大气,陈婉君的神情却愈发严肃。因为在陈婉君看来,越是责任大的时候,她越不可以轻举妄动。这个项目被北斗搅合得满城风雨,再加上齐墨的参与,业界大佬都在观望。现在明显已经知道这个项目背后插足的人很多,但是至于多到什么程度,牵扯到多少层级关系,牵涉到多少第三方机构,她完全不知道。她的心里是非常没底的。如果说,齐墨像上次那样,斩钉截铁的来一句“不做”,那陈婉君反而轻松了。但谁能想到这货来了一句“我听你的”。这让陆羽鸿怎么想?陆羽鸿是她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她是不可能带着陆羽鸿跳火坑的。实际上,刚才陆羽鸿字里行间已经表了态,但是凭陈婉君对陆羽鸿的了解,现在只要她决定跟,陆羽鸿就一定会跟。他就是这样一个讲义气的人。明明是三方的合作,决定权因为齐墨的四个字,突然就到了陈婉君一个人的手上,试问,她怎么能不慎重?陈婉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胃口,她放下筷子,面色凝重的说到: “你俩意思我明白了,这件事情,……再议吧。”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齐墨见状,忙放下了筷子拉住了她的衣袖,说到:“等下,我跟你一起走。我没开车,你送下我。” 陆羽鸿懵在那里,他被齐墨的举动完全震慑住了。以他对齐墨的认知,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心目中的神,那个与异性基本绝缘的社交冷雕像,会对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话,会像个孩子一样去拉人家的衣袖,会要求一个女人送他回家。他以前怎么就不敢这样去拉陈婉君的衣袖呢?他以前怎么就想不到赖着她让她送自己回家呢?现在是他心目中的男神爱上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他看着二人离去,找服务员又要了一壶酒。他知道一切结束了,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就是个笑话。” 他突然说出这五个字,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同时落肚的还有他曾经对自己和陈婉君的某种憧憬。君子惜物,取之有度。他已经根本不可能再跨过那道界限了,他只能默默祝福。 第16章 进退两难 | 齐墨开始调查白止桦 春风楼外,二人在门口站定。陈婉君笑着对齐墨说:“这里离我那并不远,我是从书院走过来的,没有开车。” 齐墨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笑了一声,答到:“那我们一起走回书院你再送我回家吧。”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今天没有开车呢?” “那我就还像上次那样陪你走回家。” “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乎山水之间也!” 话音未落,齐墨已经抬步往西湖方向走去。陈婉君自然是心中明了,她笑着跟上齐墨的脚步,两人很快就隐没在了湖光山色的迤逦色彩之中了。 月光如练,倾泻而下,将波光粼粼的湖面镀上了一层银白,每一道波纹都闪烁着浪漫的光芒,仿佛一条条精致的珠链,在无声中轻轻摇曳。湖面上游船几只,游人络绎。 有人说,西湖的美,不在自然在人文。爱情故事在这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开始又结束,循环往复。西湖是浪漫的见证者,它把那种虚无缥缈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变成了随处可见的景致,代代更迭。在这里,恋人们一对又一对,来了又离去。来的时候他们在欣赏西湖的景色,走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刚才自己正是这西湖靓景之一。 两人并肩而行,步履悠然,细细品味着周遭山水间流淌的诗意,心语在这无垠的静谧中悄然交织,胜过言语万般,与这宁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行至俶影桥上,齐墨见陈婉君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水中倒映的玄月,那曲折朦胧的感觉,像极了两人目前的状态。他停下脚步,双唇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道: “你那晚说为了我,真的是为了我吗?” “我还说为了自己,你说生命为自己。” 陈婉君也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目光中满是未尽之言。两人眼神交汇,齐墨突然靠得更近了。不同于前两次,这一回,陈婉君的双腿凝滞了。脚下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磁铁,将她牢牢困在原地。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不断地往前推去。周围的一切能量都在推搡她,要她到这个人的怀里去。它们是要她去感受他,感受那起伏的呼吸、滑动的指尖,感受那独有的气味、双唇的触觉…… 逻辑断了片,理智也控制不住陈婉君的胡思乱想。她越想越羞,脸烁烁的红了起来,心扑扑的狂跳不止。 此刻的齐墨,双眸灿若星辰。那些温柔缱绻、欲言又止的情愫,在齐墨的胸膛汹涌澎湃,最终却还是化作无声的潮汐,未能冲破唇齿,只能在他的眼中默默沉淀。 此时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在这静谧而微妙的瞬间,两个人都明白,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触碰,便能让两颗心在彼此的世界里,绽放出绚烂的花火。 脚下西湖的水,一阵一阵,有规律的拍打着桥沿。啪嗒……啪嗒……好像在等待着某个人踩着节拍,去做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齐墨再也不能满足于那指尖的交缠,他松开陈婉君的手,环起双臂,猛然将她拥入了自己宽广的胸膛之中。时间停滞,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这个怀抱,,,这个感觉,,,! 梦境的缥缈与虚幻,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凝固成实体, “我记得你。” 许久许久,陈婉君幽幽的说了一句。 齐墨的心头莫名一紧,随即感受到一股温热的细流,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衣襟,低头发现陈婉君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缓缓抬头,目光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抵齐墨的心底。那眼神中,既有深深的依恋,又夹杂着几分无助,仿佛是在向这无垠的夜空,亦或是眼前的他,倾诉着长久以来积压于心底的秘密与哀愁。此刻的陈婉君,早已不似平时模样,双瞳含水,眼神迷离,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记得你,但是我看不清你!我尝试过很多方式找寻你,可是我找不到你。在我的梦里,你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悲痛,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为什么你会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死去?我好不容易可以不再梦见你,为什么你又要出现?为什么要给我一个拥抱又放开手?为什么要留我一人独活于世?……” 陈婉君的情绪,崩溃了。她晕了过去,倒在了齐墨的怀里。齐墨瞬间后悔了自己刚才的冲动之举。他抱起陈婉君,慌忙叫了车。 一路上,齐墨的心仿佛在滴血,而每一滴血在化作烟尘前,都在无声的呐喊: 「陈婉君,我不要你记起来前尘往事!我不要你再去见银晨他人!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们逃开他们,我们就做普通人重新来过好不好?」 齐墨将其抱回家后,陈婉君一直沉湎梦境,无法被唤醒。他只能像从前一样,将她抱在怀里,用她最喜欢的方式,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等到齐墨感觉陈婉君的呼吸已经渐渐匀称,神情平复,他才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则靠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进入了潜意识的世界。 齐墨将银晨唤来,告知了陈婉君的状态。银晨留下一句“我去找她”,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银晨回来。齐墨焦急问道: “找到她了吗?” “没有,找不到,她的场域很波动。” “怎么办,她晕过去之后似乎一直在做梦。” “再等等看吧。我再去找一下。”说完银晨又化作一团能量云飘走了。 齐墨没有离开别院,而是回到了他和陈婉君的厢房,拿出古琴,弹了起来。琴弦拨动,往事流转,思绪飘散。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齐墨看见一只熟悉的手,按住了他的琴弦。陈婉君的身影模糊的出现在了齐墨面前。 “婉君!” “齐墨。” “你终于回来了!” “我终于看清你的脸了。” 齐墨赶忙起身,想要抓住她的手,可是,一晃眼的功夫,陈婉君又消失了。 齐墨想起银晨的话,皱了下眉,随即便从梦中醒来。此刻陈婉君依然睡在自己身边,她的意识不知飘在哪里,不知何时能归。 齐墨看了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了。他起床洗了把脸,去厨房煮上小米粥,然后就到隔壁书房打开计算机开始工作。 陈婉君从齐墨床上醒来的时候,一夜乱梦,神情俱疲。又因为没有按时吃药,头疼的不得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胡乱捋了下头发,走下床,拉开窗帘。窗外淅淅沥沥正在下雨,想来又是到了江南梅雨季节,这场雨不知何时能停。 齐墨听见隔壁有动静,立刻停下手中的活,打开门走进卧室。 “你醒啦。我给你煮了小米粥,你先洗把脸,热下就能吃。” “不用了,我要走了。昨晚我只记得你我湖边散步,然后……我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陈婉君扶额揉着双眉,声音又轻又软。 “你没事吧?”齐墨皱起眉头,担忧的问到。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疼,回家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要不你在我这儿接着睡?我今天不去工作室,在家陪你。生病的时候有个人照顾好一点。” “不了,我认床,在你这我休息不好。” “那你稍等,我换身衣服送你回家。” 愣了一会,齐墨又说到:“要不你还是先吃点东西?” 愣了一会又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吃小米粥?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愣了一会又说:“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 如果换做平时,陈婉君看见齐墨这不知所措的样子,肯定会笑。可是此刻,头疼的厉害,胸闷气短,恶心欲吐,她只想尽快回家,吃了药接着好好睡一觉。 陈婉君坐上副驾驶之后,就靠在一旁,闭上眼,不再说话。齐墨第一次看见陈婉君这个样子,非常担心,一路无话,很快到了陈婉君的家。在齐墨的坚持下,陈婉君同意让齐墨留下来。她换了身睡衣,就爬上了床。齐墨也靠着床边坐了下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齐墨,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等你睡了我就走。我保证。” 陈婉君也不再说话,从床头柜拿出药盒准备吃药。因为是服用半片,齐墨只看见是白色的小颗粒药片,不知陈婉君吃的是什么药。他起身给陈婉君拿来一杯水,陈婉君已经把药片吞下了。齐墨等了约十来分钟,药效果然很快就发挥了作用。 “婉君,婉君……” 齐墨尝试着叫了两声,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就拉开了刚才她拿药的抽屉。除了刚才的药盒之外,在抽屉里还有其他两种药物。齐墨拿出来仔细辨认,两个药盒里面,都有厚厚的说明书,齐墨翻出来,仔细的阅读起来。 「思瑞康用于治疗精神分裂,双向情感障碍,临床使用小剂量有较好的安眠效果,欣百达用于治疗焦虑症,帮助镇静……这两种都是精神药品啊!」 齐墨悄悄的又把那两盒药原封不动的放回抽屉里。 「怪不得银晨说她场域波动,看来是因为这些药。可是这些药是不可能随意能够买得到的,她肯定是去看过病了。也就是说,这一世我们一直等不到她回家的原因是她的意识生病了?」 齐墨起身,环顾了一下陈婉君的家,这里跟她的书院一样简朴,一室一厅,并没有多余的陈设。 「如果要放病历的话,她会放在哪里呢?」齐墨在心里喃喃自语。 齐墨在客厅踱步踌躇,随后他又回到卧室,打开了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 「果然在这里。」 抽屉里有厚厚的一本本用大号票夹夹起来的病历单,处方笺,和检查报告。整个抽屉,已经快被塞满了。齐墨一份一份拿出来仔细翻阅。 「这么多年了呀,唉,她一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齐墨心底涌动的情绪不可遏制,手上的病历仿佛滚烫的熔岩,灼烧着他的手,他的心。 「嗯?最后几个月都是同一个医生,白止桦,处方笺时间是……周一晚上,这么晚吗?」 齐墨一遍遍从这些单子上面搜索着可以捕捉到的信息。他冷静下来,把这些信息一一记下,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他发现白止桦的号子是周一和周六下午,并没有陈婉君看病的那个时间。 「此事肯定另有隐情。」 在陈婉君休息的半日光阴里,齐墨根本无心做事。他先去菜场买了菜,然后去超市补充了一些厨房和日常用品,他还特地去钱塘江边的钓鱼佬那里买了一条鱼,因为他记得以前陈婉君最喜欢吃他做的西湖醋鱼。做完这些事,他还回了一趟家,带上了一些自己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 当药效过去,陈婉君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当日傍晚时分。她打开门,看见齐墨正在厨房忙碌。 “你醒啦,收拾收拾洗把脸,稍等一会就可以吃饭了。”齐墨说到。 她不知怎的就有一种想要从背后抱住这个男人的冲动,想要贴着他的背,感受那种日常而又温馨的美好,当然这只是冲动而已。假如时光能温柔地倒退十年,她或许真的会任由这份情感牵引,不顾一切地让这份冲动化为行动。但岁月悠悠,早已在她心田悄然种下了独立的种子,如今的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家里突然的多出一个人,心里突然多出一份牵挂,情绪突然被某人左右,所有这些感觉都让她感到异常紧张。 晚饭后陈婉君见齐墨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有些心烦,于是她走进卧室换了衣服,然后走到客厅对齐墨说:“我去趟书院。” 齐墨闻言相当诧异:“这么晚了还要忙吗?你头疼不是才好点?” 见陈婉君径直朝着门口走去,齐墨拉住她说道: “大晚上的别一个人走夜路,我送你去。你车还在书院。” 齐墨驱车行至书院大门,刚停好车,陈婉君就飞快的开门下了车。 “周末书院人多事多,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陈婉君言罢,身形一掠,带着几分急切匆匆踏入书院。这一幕,落入车内静坐的齐墨眼中,使他不由自主地轻蹙眉头: 「又操之过急了」齐墨在心里对自己说到,「根本就是进退两难!」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到,他现在的这种进退两难,根源可能还是因为陈婉君的意识生病了。一想到白止桦那里还要尽快查清,他又匆匆驾车离开了。 第17章 场域空间 | 齐墨插足心理治疗 自从遇见了嵇淑夜之后,白止桦翻遍了他的朋友圈,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过夏侯茶的影子。他对嵇淑夜的戒心,又稍稍松了一点。但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嵇淑夜能够到自己这里来看病,这样他就能够更好的监控他的精神状态,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可以第一时间获取信息,采取相应的行动。于是他又增加了一个坐诊时间。同时,他也计划在下个学期,减少自己上的课程,以腾出更多的时间研究陈婉君和嵇淑夜这种神奇的梦境。他们的梦境给他的感觉就是:可以接入到一个不被探知的精神维度,从而窥探到整个人类意识世界的一隅。但这个精神维度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些内容是通过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激发他们大脑皮层神经运作、从而实现交感画面传输的?在那个维度里面的时间是如何跃迁的?梦境和现实是如何交替存在的?……等等等等,这些问题都是白止桦目前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的,更不用说去解决了。所谓,已知圈越大,未知圈就越大。白止桦一开始以为自己的研究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突然发现自己所谓的尽头不过是一个小到极致的针眼。人类看不见针眼背后的世界,是因为我们离针眼的距离不够近、科技不够好、文明不够高。 回到现实,今天白止桦有一节心理学选修课。 “潜意识它是什么?它是心灵的土壤。然后我们的意识,就相当于种子。一颗种子最后能长成什么样子,是由土壤决定的。潜意识同样是产生情感的地方,它也是记忆的归宿,落叶归根,又去成为潜意识土壤的养分。这个过程循环不息。当我们的五官和客观意识停止活动的时候,潜意识就开始彰显它的智慧。所以潜意识什么时候最活跃?在我们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一般有几个小时?只有1-2个小时。有的甚至更短。现在不是有一种睡眠监测手环么,大家今天回去可以试一下,监测一下自己的深度睡眠时间。……” 选修课就是要通俗、易懂、有趣,不过即便这样,大部分来听课的学生,也还是为了应付应付,拿个学分。所以此刻坐在后排认真听讲的齐墨,就显得非常的突兀。下课铃响之后,同学们迅速四散。白止桦收起课本,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齐墨。 “白老师请留步。” “您是?” “齐墨,我是陈婉君的朋友。” “齐先生,请到我办公室说话。” 白止桦不知道齐墨,因为陈婉君在治疗中,保留了跟齐墨相关的部分。当时齐墨已经是她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人,而且事关一个三方合作的重要项目。陈婉君不是打算永远不说,她只是在当时必须暂时保留。首先她不了解白止桦其人,不希望看到白止桦为了他的研究目的而去打扰齐墨。其次,她当时对齐墨是有很深的好感的,她更加不希望齐墨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当齐墨出现在白止桦面前的时候,白止桦还是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就是陈婉君经常提及的“无相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白止桦的办公室。 “你是花了心思才找到我的。陈婉君不知道我在这里教书。” “我想了解她的病情。” “齐先生,病人的隐私是不可以透露的。这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 齐墨沉默,环臂于胸前。白止桦继续说到: “如果你跟她交好,大可以直接去问她本人。她对于自己病情的了解,不亚于我。” 齐墨继续沉默,他神情严肃,精神专注,好像依然在侧耳倾听。片刻后,齐墨似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走出来,开启了与白止桦的正式交谈: “白老师,我想在此提醒一句, 一个人的个体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的交互波,我们把它称做场域空间。陈婉君的这个交互波目前十分不稳定。她的场域空间一旦消失,潜意识也会随即消亡。如果这就是你催眠她、治疗她、给她乱用药物的目的,那么我希望你慎重。因为你深刻的明白一个人的潜意识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这些话你需要时间消化,但是以你的造诣,应该用不了多久。” 这回轮到白止桦沉默了。他凝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欲言又止。的确,他需要时间消化。白止桦在齐墨离开之后,匆匆赶到医院,拿出陈婉君的治疗记录,又仔细翻阅起来。 「催眠应该不会影响她的潜意识,反而是一个释放的机会。但是如果说药物压制有问题的话……等下,如果说个体潜意识真的可以与集体潜意识交互,那么……导致陈婉君产生那些梦境的原因就是波的交互,如果是波的交互,就会涉及到反射、折射、衍射、干涉等现象……」 白止桦的大脑突然乱成了一团麻,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类在精神领域的研究,真的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呀!」 在齐墨的登门拜访之后,白止桦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在期待着周一的到来。而时间就是这样公平,再牛掰的人,只要活在地球上,他就买不到时间的加速。不过,其实又何必着急?该来的,总之会来。周一,还是来了。 周一是书院闭馆的日子,也是陈婉君每周唯一的休息日。眼看日光散尽,暮色笼罩,陈婉君正准备出门去会白止桦。门铃响了。齐墨一改往日衬衣西裤霸总的模样,穿着随意的运动t恤,背着一个黑色的电子设备专用包包,出现在了陈婉君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陈婉君惊讶的问道。 “我做了个小玩意想给你看看。”齐墨笑嘻嘻的走进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刻着纹路的玻璃片,随后从包里拿出电脑和一个微型投影机,还有一系列虚拟现实设备。 只见投影照射到玻璃片之后,在玻璃片和投影机之间,出现了一个迷你的3d场景。而这个场景,就是曾经出现在陈婉君梦里那个院子,也是齐墨当时做测试时候做过的那个院子。随后,齐墨拿出数据线和头套。二人穿戴好之后,陈婉君和齐墨便进入了那个院子。只见场景中的陈婉君突然跳起舞来。 “怎么会这样?我并没有想跳舞呀!”陈婉君害羞的说道。 “我修改了程序,这个头套现在是用你的意识控制的。刚才是你的意识想跳舞哦!没有提前告诉你真是不好意思!”此刻齐墨已经笑的前俯后仰。 “那你现在笑成那样也是不自觉的对吧?”陈婉君娇嗔地说道。 “哎,我发现你的语气都变了!好可爱喔!我最喜欢看你这个样子跟我说话,嘻嘻。” “哎呀,不玩了!” 说着陈婉君就拿下了头套。场景是退出了,可脸上的红晕依旧在。齐墨也退出场景,一下子凑到陈婉君跟前,冷不防地环过她的脑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脉脉说到: “这样多好,幼稚一点也没有关系,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地做你自己。” 晚霞映射在齐墨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朦胧。陈婉君对着齐墨的脸,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在那旁人不易察觉的千分之一秒,她的脑海中肯定是与齐墨做了了不得的羞羞事,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 齐墨捕捉到她眼神中闪烁的光彩,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的少女情怀,心中涌动着喜悦与浪漫。他渴望将其再次拥入怀中,却又因上次那种惊险记忆而略显犹豫。最终,他轻轻捋平衣襟,将杂念收敛: “你所设想,落地的海市蜃楼,场景与人物可以实现实时的动态交互,这个是迷你版,就在你的面前。而且,我改变了交互的实现方式,正如你刚才体验。所以如果我们把场景npc都换成真人的话,呵呵……” “哇,也太美好了吧!”陈婉君不由地感叹道。她再次看向齐墨,眼神中尽是佩服与赞叹。突然陈婉君的手机响起,是白止桦打过来的电话。 “白主任……” “迟到不是你的风格。”电话那头声音急迫,而又略显生气。 “我这里有些事耽误了,这周停一次吧。” “能来就来吧,我等你。停一次你的药怎么办?吃完今天就没了。你那些药需严格控制用量和时间,不可以说停就停。” “好,等我15分钟。” 陈婉君挂了电话,却发现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齐墨,不知何时已然沉下脸来。 “齐墨,”陈婉君咬了一下嘴唇,说到: “我还有事,要不我们……” “我陪你去。” 齐墨站起身来,他不是以一种试探性询问的方式说出的这四个字,而是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但陈婉君还是立刻将她的双手举到胸前,一个劲的猛挥,一边挥手,一边说: “不用不用,你去不方便。” 齐墨看见陈婉君那个惊弓之鸟的样子,更加不悦,再次加重了语气说到: “有什么不方便?你是去看病,我刚才都听见了!” “……” “难不成,你跟那个医生有什么?又是打电话,又是我等你我等你的……” “……” 陈婉君见齐墨连珠炮弹似的讲了一堆,不知所措的杵在那儿,一言不发。 齐墨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遂走到陈婉君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到:“就让我陪你去吧,好吗?” 陈婉君到底还是吃软不吃硬。她见齐墨已经放下架子,把姿态摆到这样低,她再拒绝,就没有道理了。陈婉君当时是不知道的,齐墨踩着点来的原因,就是为了陪她去看病。而在齐墨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陈婉君心里面想的是:这个男人,是她不想放手的人,如果将来因为她的病而离开她,不如就在此刻,就趁早坦然面对吧。 一路无话,很快两人就到了医院。 白止桦看见陈婉君进门的时候,后面跟着齐墨,心里便对她迟到的原因有了大概的猜测。 “病人进里间吧,家属在外等候。” 齐墨并没有停下脚步,随着陈婉君一同进入了里间。白止桦见齐墨跟了进来,又开口说到: “家属请在外等候。” “随他吧,我没关系。” 既然陈婉君已经开口,白止桦便不再坚持。 他拿出录音笔,拉上窗帘,打开台灯,关闭顶灯。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比平时又多做了一个动作,拉上了卧榻前的帘子。齐墨则挑了门边的位置静静的坐了下来。 “好,准备,开始。我数一……二……三……你现在在哪里?” “侍月楼。” “你现在走了进去……” “我沿着楼梯盘旋而上,走到顶楼,看见一对背影,一男一女,穿着奇怪,两人凭栏远望……” 齐墨在帘子外听陈婉君平静的声音在白止桦的引导下将两人百年前侍月楼观星那一次的记忆娓娓道来,不禁有些动容,思绪飘散,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大概只过了二十分钟,齐墨便听见琴声响起。白止桦等陈婉君休息片刻回神之后,就开始询问。 “最近头疼发作过吗?” “本来是好的,前几天突然发作了一次。但是我回忆不起来了。” “后来怎么处理的?” “回家吃了药就睡了,睡醒头就不疼了。” “现在白天情绪怎么样?” “稳定,胸闷没有,心跳也没有感觉异常。” “嗯……,我帮你把药物再调整一下。欣百达停掉,思瑞康每日晚饭后服用。之前是200毫克每片的,现在我给你配25毫克每片的,从四颗开始吃。三日为一个单位降低药物用量,每次减半颗。” “好。” “去拿药吧。” 二人在一楼取了药,从急诊大门离开。一路无话。整个看病的过程,齐墨都表现得很平静。他的这种平静,让陈婉君愈发的不确定。回到车上,陈婉君开口道: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不想,我送你回家。” 第18章 小惩大诫 | 陈婉君被人胁迫 杭州的梅雨季节,说来就来了。淅淅沥沥的雨,自上次陈婉君从齐墨家醒来之后断断续续下了许久,没有停过。齐墨至那天陪陈婉君看病告辞之后,也没有再出现过。 陈婉君整理书院的账目整的有些倦了,走出书房,看见空荡荡的茶寮,回忆起与齐墨抚琴饮酒那晚。良久,微微叹息道:“那病,他果然还是介意吧。” 她信步走到前厅,见夏侯茶撑着雨伞推门而入。夏侯茶性格风风火火,她把雨伞往葡萄架上一扔,看四下无人,只有陈婉君在场,便骂了一句:“王八蛋!狗娘养的!” 陈婉君见她一脸怒气,不明所以。她将夏侯茶请了进来,然后问到:“怎么啦?什么事情发那么大的火啊!” “我们那个项目,说好的10万都放在我项目里嘛,现在调整过了,说是多了条规定,一个承接单位上限6万。本来已经是垫底的项目了,还给我们克扣钱。没钱怎么做得好!明年评比又得垫底!” 陈婉君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这件事。我以为你又见到你哥了呢。” “诶,你能不能别提他。” 夏侯茶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跃到中庭茶寮的茅草顶上,坐了下来。 陈婉君看见她那个样子,摇头道:“一来就上蹿下跳,你也不怕嫁不出去。” “我没想过嫁人啊!再说这个年纪了,早都活明白了,怕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也不会心动呦!” “他们克扣的是我的部分,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连累你的。” 陈婉君走到书院二楼,趴在走廊的窗户上,把酒壶和酒杯递给了夏侯茶。夏侯茶闻言,不解问到:“怎么可能啊!当初是因为你要帮他们做见不得人的事,才把钱放到我这里,现在怎么可能克扣你的部分?我来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我做得太差了,连累了你。我还在想怎么跟你解释!” 陈婉君又再笑了一声,“先干两杯再说吧!下午你没事吧?” “有,但一杯两杯没关系。” 两人正喝着闷酒,书院的风铃响了,又走进来一个撑伞的人。夏侯茶首先看到这个人,此人正是她嘴里骂的那个王八蛋。她立刻飞身下了亭子,然后对着二楼的楼梯口阴阳怪气的喊道:“婉君,贵客。” 陈婉君噌噌下楼,一见是王骆冰,瞬间收起了笑脸。老王看见两个女人一人手上拿着一壶酒,此刻一身酒气,他叹了口气,说到: “领导让我来请你去开个会,你俩这也……怎么大上午的在喝酒!” 夏侯茶看得出王骆冰很焦虑,知道她跟陈婉君的这酒局是接不下去了。她放下酒壶和酒杯,向两人打了招呼,准备离开书院。王骆冰看着她走到书院门口,一踮脚尖就飞到半空拿了搁在葡萄架上的雨伞,他感觉自己双腿一软。想起早上给她打电话告知她项目经费调整的时候,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嘀咕到:都是些什么女人啊,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陈婉君并没有放下酒杯,她再喝了一口酒,说到: “用得着特意来请吗,你们这鸿门之请,让我有点发怵!” “绝不是什么鸿门宴!肯定是好事情!我才来叫你的嘛!” “你先回去吧,时间地点告诉我。” “不用,我跟你一起过去。这就走。” “喂喂喂,啥情况啊!开什么会我都不知道!干什么去我都不知道!” 陈婉君心生愠怒,哪有这样请人开会的?说客气一点是请,说难听一点就是绑架。 “我也不知道!领导让我来请你,是跟他去开会!他还能把他开会的内容告诉我?” “那你让他自己来请。” 王骆冰就知道这俩女人,没一个好惹的。女人一旦到了年纪还没有嫁出去,那肯定都是些难啃的瓜。再加上陈婉君此刻喝了酒,讲话更是大胆而毫无顾忌。他看了下时间,就在茶桌边坐了下来,说到: “你先把酒瓶子放下,喝口茶,醒一醒。说到底,我是随时可能被调走的人,陈彬他也是随时会调离的人,但你呢?你还能带着你的书院跑吗?我们都是过客,但你的书院会一直都在的。不要遇到一点点小挫折,就对整个制度失去信心,就破罐子破摔。” “谁是破罐子?哪个破罐子?你觉得他走了再来一个就一定比他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个将都有他的兵。你别以为我喝了酒,我就不清醒。我喝了酒,我才说得出清醒的话。” “你清醒你就该跟我去开会!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刚刚茶茶过来,你肯定已经知道项目经费变动的事情。在陈彬看来,这就是小惩大诫!陈婉君,我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始终是站在你这头的!我现在是在帮你!” 陈婉君叹了口气,放下酒瓶。她点点头,似乎知道对方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再说下去,那就伤感情了。她为王骆冰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你不是站在我这头,你是站在你良心这头。” 那天下午,陈婉君跟王骆冰去市行政服务中心开了一个冗长无聊的会。说无聊是因为大部分内容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只有在提到体验馆项目的时候,陈彬把她作为项目承接方负责人介绍给了市里相关领导。从市行政服务中心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陈婉君觉得疲惫异常。她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她尤其不喜欢充满二氧化碳而氧气不足的环境,因为这样的环境容易导致她头疼。 翌日午后,陈婉君提着一箩筐西湖六月黄,去了陆羽鸿那儿。陆羽鸿当时正在机房上课,看见陈婉君,示意她去办公室等候。大概一刻钟的功夫,陆羽鸿就下课回来了。 “找我有事你叫我一声不就完了,特地跑来我这儿干嘛。” “给你带了一筐好东西,我怕等你来书院,它们就不行了。” 陆羽鸿看着那一筐螃蟹,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陈婉君也自觉搞笑,她此刻所作所为,跟昨天的王骆冰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抿了下嘴,又是尴尬一笑。陆羽鸿将这笑容看在眼里,眼睛和心都挪不开地方,但也知道,恐怕与她此生无缘。 陈婉君缓缓道出来意:“昨天下午我被人架去市行政服务中心开了个会,街道陈彬把我作为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推了出去。” “……” 陆羽鸿听完没说话,神情严肃。他本以为陈婉君只是来劝他继续做项目,没有料到此刻的她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了。 陈婉君没有能够直视陆羽鸿坦诚的双眸,她觉得自己非常的对不起陆羽鸿。 “咱们这回恐怕是上了贼船了。”陆羽鸿说道。 “羽毛,我真的……对不起……” 陈婉君一边摇头,一边呢喃。陆羽鸿打断了她的话:“婉君,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不是第一天做生意。商场上,比起你们的环境,要恶劣的多了。你们那些人,大部分是善良的。大环境也是好的。” 陈婉君有点儿小感动。对于陆羽鸿的安慰,她觉得很受用。 “相信自己嘛!也相信我,好吧?”陆羽鸿又再补充道。 陈婉君点头,想到陆羽鸿这么善解人意,她的心比起昨天来说,舒服了不少。然后她就准备起身告辞,因为她还要去找另外一个人,一个让她控制不好分寸的人。陆羽鸿见她这就要走,看了一眼地上的螃蟹,说到: “你没事的话留下来一起吃螃蟹呗?” “筐子里还有一瓶蟹醋。我先走了,晚上书院有课。” 虽然陈婉君每次都有借口,但是陆羽鸿知道,如果换做齐墨,再拉一把她那袖子,或许她就会留下吧。只可惜他,从来不敢。 从陆羽鸿那出来,陈婉君顺路去了齐墨工作室。虽然齐墨讲过“都听她的”那样的话,可是那是在他知道她精神有问题之前,现在她也不确定齐墨是否还愿意继续合作。 雨滴答滴答的下着,齐墨工作室门口的樱花都谢的差不多了,绿油油的小嫩叶子,迎着雨水还有渐行渐远的春意,等待着雨过天晴。 陈婉君在车上坐了很久,思绪飘的很远,她总是觉得,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她就能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 齐墨在工作室泡好了茶,等了很久。眼见茶都快凉了,他叹了口气,拿上外套,走出了工作室。出门看见陈婉君的车,齐墨也不打伞,直接跑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说到: “正巧想去你那,出门就看见你的车,找我有事?” “是有事。” “说吧,我听着。” “上次那个项目的事。” “你接我就做。” 齐墨利索的说着这些话,他的态度较上次见面,似乎并未改变丝毫。可陈婉君还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尺度。 “齐墨……” “嗯?” 陈婉君此时很想问一问齐墨,对她身上这个病,他究竟了解多少,到底介不介意,但是她问不出口。试问,哪有人会主动去问别人“你介意我有病吗”这种傻话?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问了。 “没事了。” “那走吧~”齐墨将外套丢在车子后座,系好了安全带。 “去哪儿?”陈婉君问道。 “去你那呀!” “今天我不回书院了。” “那就去你家。” 齐墨又开始不着调,但是陈婉君已经逐渐喜欢起了他的这种死皮赖脸。她觉得自己跟齐墨的关系,已经从单纯的工作关系,逐渐发展成了可以随意一点的朋友关系。但你说要到亲密关系,她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儿。虽然齐墨已经去过她家,甚至留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是此时的她,还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带他回家的。于是她说道:“还是回书院吧。” 齐墨笑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咖啡糖,剥去糖纸,塞到了陈婉君的嘴巴里。然后说道:“随便你。反正你的车,你开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然后他又拿了一颗,剥去糖纸,放到自己嘴巴里。糖粒在两人温润的唇间起舞,车厢内弥漫着咖啡的醇厚香气,齐墨轻捻指尖,缓缓折叠着废弃的糖纸,他的声音专注而温柔:“跟你在一起,怎么都好。” “这糖……很好吃。” “我自己做的,等你很久了。” 齐墨做的这种,是咖啡巧克力夹心,在香浓的咖啡糖衣褪去之后,是丝滑的巧克力。巧克力很苦,齐墨用了84%的纯黑巧克力。但这恰恰符合陈婉君的口味。陈婉君嘴里含着糖,心里想着他。他就好像这种糖,又苦又甜的,却让人欲罢不能。 齐墨原本下午是有安排的,他要去听白止桦的必修课。但是陈婉君的突然到访,也让他欲罢不能。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拒绝陈婉君的。他随后跟着陈婉君去了书院,两人在书院吃过晚饭之后,得知陈婉君晚上有课,他才起身告辞。 他看了一下时间,立刻赶去了白止桦的学校。 齐墨不太喜欢晚上的课,因为晚上都是选修课,同样的课程,白止桦的必修课比选修课讲得好,也讲得深。 白止桦走进阶梯教室的时候,发现他的中年学生又坐在后排,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在齐墨身边坐下。 “所有课你都来,比我最优秀的学生还要勤劳,以齐先生的造诣,我的课恐怕班门弄斧了。” 齐墨到没有觉得白止桦这是客套,他回答到: “白老师,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您学习。我希望携我们三方之力,尽快把陈婉君的病治好。” 白止桦闻言有些不解,他反问到:“三方吗?” “还有我的师兄,银晨。” 白止桦听见银晨两个字,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惊喜与兴奋。学医从医数十载,能让他体会到这样兴奋感的事情不多了。 “银晨吗?” “是的,你应该很快就会见到他。只不过他的时间观与你我不同,所以我不能准确的告诉你他什么时候会来。” “你之前不是想看陈婉君的诊疗记录吗?下课后跟我去医院吧。” “好。” 下课后,齐墨和白止桦去了医院。在认真翻阅了陈婉君的诊疗记录之后,齐墨说到: “你通过催眠拉出的大部分是她前几世的记忆。虽然记忆重现可以让她的潜意识得到某种程度的释放,在夜晚减轻梦境叨扰,但是我们的目的是让她重新接入集体潜意识池,回到三百年来约定好的地方,然后恢复记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白止桦终于忍不住问道。 齐墨合上诊疗记录,翘起二郎腿,将双手环抱,目光直视白止桦,随后冷静答到: “不是坏人。” 白止桦知道,齐墨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认知水平,要比他高出很多很多。他只是想知道其真实的身份,至于好坏,他真的没有那么关心。但是他也理解,齐墨这么说,是因为他要白止桦相信他、配合他,帮助他把陈婉君的病治好。而那些跟治病无关的东西,那些齐墨不想让他知道的内容,就凭他这点儿能力,也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被动如斯,白止桦也只能一声叹息啦。稍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齐先生,相信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意识也包括潜意识,它受损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所以一定要让她的潜意识尽快接入潜意识池。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怎么做?” “或者尝试先停药。” 白止桦打开电脑看了一下陈婉君所有的用药记录,然后说到: “按她之前的用量,要完全停掉,需要个把月。而且,必须有人监控她的日常起居,保证她在白天情绪稳定,夜晚准时睡觉。放松身心,减少精力消耗,最好是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停药之后,我会给她一段时间的安慰剂,如果那段时间可以顺利通过,那才算真的把药停了。嗯……只是……” “怎么?” “我之前计算她的疗程,配合催眠治疗,那些药物最起码要用到今年冬天。现在时间才过半,一旦停药,如果回到之前的状态,她一直尝试控制自己的梦,控制自己的潜意识,夜里不停地消耗精神,白天又要面对繁杂工作,蜡烛两头烧,那一样会毁掉她。” 齐墨托腮思索片刻,问到:“她现在的问题是没有办法进入深度睡眠,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也可以说,即便她通过药物可以进入深度睡眠却也没有办法唤醒潜意识活跃。” “所以本来你那些药物是用来安抚她的意识的,给潜意识让出活跃时间?”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好像事与愿违。” 白止桦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在用药这件事情上,白止桦现在已经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了。 “按照你的逻辑,她的意识休眠之后,潜意识应该会活跃起来。但是她没有。我们反而监测到了她的场域波动。” 白止桦认可了齐墨的说法,然后他给出了一个通过这段时间治疗得出的结论: “或许可以说,陈婉君从小就一直处于焦虑状态,这种焦虑是长年累月的积攒的,导致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她的意识把潜意识认作了敌人。每一次她的潜意识想要发光发热的时候,她的意识就出来打击它。所以她很累,可以猜测她一直以来也不曾真正对谁敞开心扉。” “……” “不过,你或许可以一试。她能够带你来我的诊室,又同意你在她就诊时旁听,可见对你的情分并不一般。当然按你的说法,几世的羁绊,潜意识深种的情根,不会轻易被摧毁。”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 白止桦耸了耸肩,答道:“我不知道,我猜的。毕竟我是精神科医生。” 第19章 项目启动 | 陈婉君起疑夏侯茶 这天,陈婉君约了夏侯茶一起去参加项目启动会,也顺便告诉了她,南山书院今年会有一个30万的体验馆项目,她想把『夏侯九式』融合进去,等体验馆开出来之后,夏侯茶就可以把她的课程放进体验馆里去。 夏侯茶详细的听了陈婉君关于体验馆项目的设想,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做对赚钱有什么帮助,但她还是对陈婉君表示了由衷的赞许和肯定。 “30万,好多哦!这样我才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对不起你。”夏侯茶说道。 “不搭噶的事情。我早说过了。公益课我还是会支持你的,少了4万而已嘛!随便省省就省出来了!” “救命,你可别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的,你已经很省啦!”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进了会场。 启动大会是由王骆冰主持的,没有什么领导参加,参会的人员也都是一些老面孔,大家熙熙攘攘,随意入了座。 会议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议题是:项目头期款的分配。 一般项目会分三期拨钱。第一笔钱大约占项目总金额的30%左右。常规来说,每个承接机构拿到的经费比例,应该是一样的。但是今年比较特殊。今年陈婉君的项目是市里报备过的重点项目,市里也会拨一笔资助经费。所以其他人只有上限10万的项目,陈婉君这个项目却有30万。但是,街道里的第一拨经费是去年年底已经统一计提好的,在计提金额中,并没有包含陈婉君的项目。因此,王骆冰希望借由这个会,让所有人均摊陈婉君的项目头期款。 随着核心议题铺陈于耳,众人哗然而起,发出阵阵低语,人们脸上的神情各异,有的眉头紧锁,似乎在心中默默盘算;有的则眼神闪烁,与邻座交换着小道消息与传闻。 陈婉君对这个议题也感到吃惊。在之前的所有交流中,王骆冰从未提及。这难道又是陈彬想出来的“小惩大诫”吗?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后面还会有多少磕磕绊绊在等着她呢? 她来不及细想,她知道这时候她必须赶在有人提出异议之前率先表态,她敲了两下桌子,然后站起来说到: “抱歉各位,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事儿。南山书院感谢大家多年来的支持,我们能拿到这个项目,也是全靠业界同仁默默支持。项目申请时,几经波折,现在不好再麻烦大家。南山书院,可以放弃第一笔街道拨款,等项目验收完成,一并收款。” 陈婉君说完便缓缓入座,整个过程她都很平静。底下与会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夏侯茶看了陈婉君一眼,然后对着众人说到:“大家都是同行,我们这好歹算个公益联盟吧?上面联盟书记还坐着呢。做的都是公益事业,我们六个项目,九万块摊到个人头上能有多少钱?在座的几个人没有跟南山书院有过合作?现在书院需要我们出点小力气,我们怎么可以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每个人一万多块钱,等于头期少三分之一啊!不少钱了!茶茶,你要是替她把这个款垫了,你的头期款,我们都不用拨了。” 说这句话的人,当然有说话的资格。她就是今年项目督导机构派出的专员:陆雪。 陈婉君突然明白了:陈彬不是要她接这个项目,而是要她做这个项目。 想明白之后,陈婉君就释然了。随便吧,还讨论什么呢?一切都是局而已。 这边厢,陆雪却不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以为是陈婉君使了什么阴谋手段将本来属于北斗的项目据为己有。陆雪觉得自己此时是在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就在陆雪的这句话之后,其他项目负责人也纷纷表态,承担不了这笔款项。此时陆雪得意之情溢在颜表。她给陈婉君送去一个眼神,这个眼神就像一张挑战函,悄然飘落在陈婉君的面前。 陈婉君面带微笑,容色不改,坦然而视。仿佛在告诉陆雪,她是问心无愧的。可是此刻陈婉君的眼神在陆雪看来,却极富胜利者的蔑视感。 陆雪是一个直爽而又冲动的人。正因为陆雪的直爽,在陈婉君看来也是不可多得的。只不过她们之间的误会,已经产生。陈婉君不会主动去解释,只能等待有朝一日陆雪自己想明白。可是像陆雪那样的直脾气,她或许永远也接触不到权力中心那些龌龊肮脏的事吧。毕竟有谁会把机要密事告诉给一个喜怒哀乐都形于色之人? 在这座城市里,有太多美丽的风景,却也有污垢死角。我们能做的,或许就是留住心中那份原始的冲动,留住心中那份纯真的美好。 陈婉君思绪飘散,直到会议结束,她也没有再发表过任何言论。 回程路上,陈婉君和夏侯茶一起走过湖滨步行街,买了两杯奶茶。夏侯茶在陈婉君看来,就跟孩子一样,而且意气用事。陈婉君不知道夏侯茶在西藏的十五年都在干什么,但她知道夏侯茶是不懂做人的,她也不懂政治。她就好像活在一个时空的气泡里,那里只有纯洁和美好。 她对夏侯茶说:“下次这种事情,能不开口,就不要开口。” “为什么?” “哪里来的什么公益事业?统统不过是利益往来。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站队。” 夏侯茶听着陈婉君神情严肃的讲出这些话,她知道陈婉君是为她好。但她对功名利禄这些一样是无所谓的。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是她活的轻松呀,想怼谁怼谁,想跟谁交朋友就跟谁交朋友。 “这就是你请我喝奶茶的原因吗?”夏侯茶问道。 “我请你喝个奶茶还需要原因吗?” “你是我认定的朋友啦!如果将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也是为你好。” 夏侯茶看似胡言乱语,陈婉君却从此多出一条心思。她不禁在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十五年西藏苦修,为何突然来杭?武馆原是私人产业,她是如何得到的运营权?地区政圈如此复杂,她的项目却始终雷打不动?从国家到省、再到市、到区、到街道,她每年都可以稳定的接到这一整条线的同类项目,真的单纯是因为她的夏侯功夫吗?如果不单纯的话,那从上到下的每个关键节点,都要有关系,这庞大的关系网络,真的是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武女能结交得下来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夏侯茶的情商得有多高,演戏得有多真,才会让陈婉君完全的看不出来她的心机之深? 夏侯茶身上似有很多秘密,是她以前不曾想过的。 第20章 齐墨留宿 | 爱在炊烟升起时 启动大会之后,陈婉君心怀忐忑,因为她不确定陈彬的后招是什么。但这个项目无论如何都已经板上钉钉,是非做不可的。陆羽鸿和齐墨都是经验丰富的一家之主,他们并不需要陈婉君操心,就已经按照既定的方案,各自忙碌了起来。三人约定每天上午10点开一次云例会,互通进度。期间,齐墨除了在每周一晚上还是会陪陈婉君去看病之外,他与陈婉君再无过多交流。 时间悄然来到了周五上午10点10分,陆羽鸿汇报完自己这边的进度之后,陈婉君依然没有上线。齐墨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一直在拨打陈婉君的电话,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打电话也没人接?这周第三次了吧?” “挂了吧,我去她那看看。” 齐墨向下面的人交代了当日的工作安排之后,就离开了工作室,匆匆赶去了陈婉君的书院。不出所料,正在书院上课的老师告诉齐墨陈院长告假了。齐墨随即又赶去了陈婉君的家。 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陈婉君苍白的脸。她头发散乱,身着一袭宽松的睡衣,更显身形单薄,与平日里那个干练、优雅的形象判若两人。这样的场景,让齐墨的心不禁揪紧。两人对视片刻,陈婉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试图掩盖自己的不适。而这份努力,更让齐墨心生疼惜。 “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又头疼了?几天了?这个礼拜一直都不好是不是?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发个消息也行啊!” 齐墨连珠炮一样的发问,陈婉君恍若未闻。她一句话都没有回答,只是拖着身子转身回了卧室。 她爬上床,把整个人都卷到被子里,蒙住脑袋。卧室里,窗帘被她拉的死死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齐墨随即也进了卧室,坐到床边。他此刻是懊恼的,陈婉君欺骗了白止桦也骗了他。白止桦的担心一直都对,是他大意了。他此刻更是懊悔的,从陈婉君第一次例会失联他就应该察觉她的异常。 齐墨轻轻地掀开被子一角。他看见陈婉君并没有垫枕头,蜷缩着身子,正用手按压着攒足和风池穴,双眼紧闭。他知她此刻痛苦,心里的恼悔又逐渐转变成了伤感, 齐墨轻手轻脚的凑过身去,在她的耳边说到:“你别动,我帮你按。” 随后,他拿下陈婉君的手,然后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替她按了起来。齐墨的指尖在发丝间盘旋,手心的温度传递到陈婉君冰凉的手上,又逐渐游走全身。陈婉君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柔的海洋中,所有的痛楚正随着这温暖的涟漪渐渐消散。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脸上绽放出一抹久违的宁静与安详。稍后,她睁开眼,看见此时齐墨拗在床沿,姿势别扭,便开口到:“你要帮忙,也找个舒服的姿势。” 齐墨在陈婉君温柔而含蓄的默许之下,褪去外衣。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依偎在她身旁,侧身而卧,以床头为靠,姿态优雅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他一只手托起下巴,另一只手则如同细雨般温柔地落在陈婉君的穴位之上。约莫过了五分钟的光景,齐墨敏锐地察觉到指尖下的穴位不再如先前那般紧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而松弛的触感,那些原本在穴位间徘徊不散的凝滞气流,已经揉散。他轻声询问道:“舒服点了吗?” 陈婉君静默以对,却以无声的语言编织着情感的涟漪。她扭动身躯,突然转身,悄然贴近了齐墨,将头深深埋入了他的胸膛之中,仿佛绽放的花蕊终觅得一方温柔的慰藉,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与此同时,她纤细的手指悄然缠绕上齐墨的腰际,那份紧拥,不仅仅是身体的贴近,更是两颗心在无声中的交织与依偎。心跳的共鸣,在静谧的空气中回响。 而后,一个细微却充满深意的动作悄然发生——陈婉君的手轻轻攥住了齐墨衣襟的一角,那动作小心翼翼却分外用力。那一刻,齐墨明显的有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那是陈婉君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归属与依赖。这小小的一揪,揪住了齐墨的人,更揪住了他的心。这小小的一揪,以一种独特而细腻的方式,诠释了爱情中纯粹动人的瞬间。 在一段情感关系中,女人往往寻求的是一种安全感,而男人要的,恰恰是这种“被需要”感。 齐墨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快冲昏了头脑。 他脸热热的,心里面跟火烧一样,小心翼翼的感受着那每一寸肌肤带来的亲昵之感,既不敢随意离开,也不能轻举妄动。他就这样僵持在自己高涨的情绪(yu,四声)之下,感受着陈婉君的一呼一吸。他将自己的双唇贴在陈婉君的头发上,肆意的吸收着她身上的味道。齐墨突然感觉他不再是他了。他闭上眼睛,回到了他跟陈婉君相识的最初…… 齐墨打了个盹儿,一看自己睡了约20分钟。此时陈婉君还在他的怀里熟睡。他蹑手蹑脚的爬出被窝,轻轻走出了卧室,第一时间在客厅里给白止桦发去消息。白止桦很快就回过来了电话。 “她现在每日剂量是25毫克,这个礼拜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作了。”电话这边齐墨说道。 “难办呀,思瑞康既能安抚情绪又有助眠的功效,手上也没有更合适的替代药物了。我们好不容易从400毫克减到现在,不能半途而废呀!” “白老师,您觉得还有没有其他辅助治疗的方法?” “……嗯,,你今天是怎么哄她入睡的?” “我就是替她按摩了头疼的位置,然后她就睡了。” “我觉得如果有辅助疗法,或者你陪她睡觉试试看?” “……” 白止桦是非常严肃的说出这个建议的,但齐墨此时还是不自觉的涨红了脸。电话那头好像感觉到了齐墨的尴尬,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一瞬间,齐墨的脑海里肯定是翻江倒海,什么意思都有了,什么画面都有了。但他稍后咳咳两声,保持了自己一贯的风度,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齐墨在陈婉君睡觉的空档,翻了一下她的厨房和冰箱。然后他双手叉腰,摇了摇头。他拿出手机,用app买了菜,为了防止门铃把陈婉君吵醒,他特地备注“放门口”。随后他打开了自己上次带过来的电脑,从云端下载了内容,继续在客厅工作了起来。 陆羽鸿在云端看见齐墨上线,就知道陈婉君应该没事。但他还是给齐墨发了消息。齐墨并未对陆羽鸿多言,他对陈婉君的病守口如瓶。只说陈婉君是因为写作压力太大,忘记了例会。 陈婉君这一觉,睡了很久。当饥饿的感觉把她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头疼消减了一大半,只剩穴位上仍有些许酸痛之感。听见屋外有动静,她打开房门看见齐墨正坐在客厅对着笔记本工作。旁边杂乱的堆放着他上次带过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装备。 “齐墨,你在这里干嘛?” 齐墨正在专心工作,听见陈婉君的声音才知道她醒了。 “这几天我就在这里工作。” “我好了,你走吧。项目时间赶,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听见陈婉君稍微好一点就嘴硬,齐墨忍不住自己的脾气,语气强硬的说到:“对我来说时间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但我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它们没有被浪费!” 此刻齐墨已经起身,走到门口去开门。陈婉君以为齐墨发了脾气便要走,心头不禁略过一丝慌乱,当下有点儿后悔。但很快,齐墨就从门口提进来两袋菜。他一边把菜拎进厨房,一边继续说到:“去洗洗,等下吃饭。” 说着齐墨就站到水槽前,打开水龙头,开始备菜。 陈婉君站在厨房门口,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与动容。她恍然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对他的抵抗力,一步步踏入齐墨为她构建的童话秘境之中,心甘情愿地沉沦。齐墨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他的呼吸和身上的味道,他的一切的一切都让陈婉君魂牵梦萦、心醉神迷。陈婉君知道,齐墨早就已经揭开了她的面具,剥开了她的心,她这些日子以来做的所有抵抗不过都是些无谓的挣扎。片刻之后,她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了那个人。 水哗啦啦哗啦啦的流淌着,那条鱼刚刚被齐墨从氧气袋中释放出来,此时在水池里,摆动着尾巴。溅起的水花,在空中乱舞,落在齐墨的脸上,也落在陈婉君的双臂。齐墨的手,突然没了力气,他抓不住那条鱼,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如果陈婉君可以看见齐墨此刻的脸,她就会知道,无论岁月如何更迭,轮回几度辗转,每当她的怀抱温柔地环绕过他,齐墨的心中便如春日初绽的花朵,绚烂而热烈,每一分触动都化作心间纯粹的甘霖,洒落人间。 或许,齐墨所求,从来简单:升炊烟袅袅,品人间落霞,陪她粗茶淡饭,许她岁月无忧。 许久,齐墨轻轻问到:“那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 “嗯” 第21章 南山遇神 | 白止桦窥得场域奥义 前文说到,白止桦经常借口去陈婉君的书院看书,实际是希望进进出出之间,能够遇到隔壁的夏侯茶。但是白止桦的运气就是那样的不好,即使夏侯茶经常光顾陈婉君的书院,但白止桦就是从来没有碰上过。白止桦也会经常检索医院当日的就诊人群,可以说,每天下班前和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输入“白茶”两个字。可是夏侯茶同样没有再去过医院。 随着时间的流逝,白止桦变得越来越焦虑。夏侯茶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但是,即便如此,白止桦还是一刻都没有想过要放弃。今天,他从医院下班之后,又去了陈婉君的书院。 陈婉君自从开始研究《迁星录》之后,她的案头就多了很多古籍,而《大梦遗音》则是众多古籍中,最耀眼的一本。嵇淑夜时刻都将《大梦遗音》带在身边,他只允许陈婉君看,却不允许陈婉君碰,更加不同意她复制或者拍照。所以,陈婉君在看《大梦遗音》的时候,嵇淑夜就一定在场。今天也是一样。在嵇淑夜演奏了一遍《孤馆遇神》之后,陈婉君问到: “《孤馆遇神》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是一个琴者,他在夜里到了一个破落的神庙,然后遇见了一只鬼。鬼求他把它的尸骨挖出来好好安葬。第二天,那个琴者就真的在梦里鬼指的位置挖出了那具尸骨,然后他就把它安葬了。夜里鬼来感谢了那个琴者。琴者就写下了这首曲子。” 陈婉君听完嵇淑夜的故事,疑惑的喃喃道:“没有理由啊~他没有理由在那种场合弹那种曲子啊?” “谁?在哪种场合?”嵇淑夜急切的问道。 此时陈婉君发现嵇淑夜突然神情严肃,双脚都不自觉的并拢了。她更加疑惑的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这谱子代代相传,从不离身,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这曲子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弹!” 陈婉君听见嵇淑夜这样说,连忙把话圆了回来: “这样啊!那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不过……淑夜,你确定《孤馆遇神》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嗯……”嵇淑夜被陈婉君这样一问,他犹豫了起来。其实要说这曲子给他的感觉,还真的不是题注上写的那样。嵇淑夜又弹了曲子第七段,弹完之后,他说到:“姐姐,我这段,你听下来是什么感觉?” “是心动。弹琴的人看见神,他心动了。” “哇塞……”嵇淑夜发出了一声惊叹。 陈婉君的感觉竟然跟他一模一样。嵇淑夜补充到:“所以孤馆遇神的曲境,实际上是一个人做了一个梦,他在梦中遇见了神,他爱上了神。但神是没有小爱的,祂只有大爱。于是那个人甘愿留在神的身边,布施大爱。他就这样死在了梦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陈婉君点头,经嵇淑夜这样一说,陈婉君觉得齐墨那天弹这个曲子,就很对意境了。然后她就开始猜测:“你说《大梦遗音》为什么叫大梦呢?会不会是里面所有的曲子,全部都是在讲梦中事?不同的梦境,给了曲子不同的意境。” 嵇淑夜沉默了。他自从那天遇见夏侯茶之后,《大梦遗音》最后的一页封底突然被大风吹出了一页字。但是那页字,很快又消失了。他现在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大梦遗音》就是『夏侯十九式』;他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这里一共十八首曲子,可以对应夏侯家族的功夫。他猜测,孤馆遇神是其中的一式,曲子凡十二段,对应这一式中,用于实战的十二招。 稍后,他试探性的回复到:“姐姐,你说这本琴谱,会不会是一本武功秘籍?” 陈婉君突然哈哈大笑。她打趣说到:“你想圆你的武侠梦,隔壁就有武馆。回头自己去写一本《笑傲西湖》!” 诶,陈婉君这回答可够无厘头的。嵇淑夜看了下时间,他要赶去西湖琴社上课去了。于是收起破书说到: “好吧好吧!笑傲西湖!我这就去笑傲西湖去了!” 嵇淑夜打开书房的门,冷不防看见白止桦正站在门口台阶花坛旁。他与白止桦擦肩而过,目光交汇,随即缓缓前行,白止桦则转身进了陈婉君的书房。 刚才两个人的对话,白止桦都听见了。他将房门关上,然后对陈婉君说出了他的想法: “《迁星录》十八章。其中有一章,跟《孤馆遇神》离奇的像。” 陈婉君点头,她请白止桦坐,然后拿出了《迁星录》和她的笔记。 “如果说,《大梦遗音》是一本披着艺术幻想色彩外套的宇宙学专业教材,那么《迁星录》就是它的课堂练习本。” “只是,我们暂时破解不出《大梦遗音》到底在讲什么。所以我们在看作业本的时候,就不知道这些作业到底做的对不对。” “bingo!”陈婉君给白止桦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但白止桦面容上却没有丝毫的开心之色。他摆摆手说:“别勾了,我们破解不出来的。《大梦遗音》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可以看得懂的。” 陈婉君对白止桦突如其来的惆怅,感到十分不解。她不知道的是,白止桦早就已经将《孤馆遇神》这四个字,说给齐墨听过了。正是齐墨告诉他,那本破书叫《大梦遗音》,而这句话,就是齐墨当时的原话。自从白止桦认识了齐墨之后,他来书院的唯一目的,也就只剩下夏侯茶了。他把话题又引到了隔壁的武馆: “隔壁那个武馆好像很安静,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进出。是正常营业的吗?” “营业的啊!暑假马上到了,我们到时候还会联合搞一个研学夏令营。就是在我这儿学文,在她那儿学武。” “这样啊!成人可以报名吗?” “哈哈,成人没有啦。成人学武也学不了啊!谁吃得起那个苦。小孩子就是一个玩儿,大人也愿意出钱。” 陈婉君说的很实在,白止桦点头。 “我去抽根烟。” 白止桦做了个抽烟的手势,然后带着陈婉君的笔记本,走到了书院门口的大树旁,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白止桦从口袋里捞出烟和火机,只听“啪嗒”一声,火光在指尖轻舞,瞬间点亮了周遭的昏暗。就在这微妙而神秘的氛围中,夏侯茶如同掌灯女神,自火光深处悄然步出,骤然间站立在了白止桦的眼前。他惊愕地抬手,轻轻揉了揉迷蒙的眼眸,试图确认这并非幻觉。夏侯茶的笑靥,明媚而温暖,他恍若回到小时候,白茶趴在他的腿上,钻进他的被窝,他们嬉笑打闹,白茶偶尔似猴,泼辣吵闹,偶尔如水,柔情万种,她的一切都是白止桦所钟爱的,也是他失落的。 二十年来,白止桦无时无刻不渴望找回这份钟爱。这一幕来的如此突然,就像青春期突然爆发的体(xing 四声)感知,这种快感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与失措。他心跳如鼓,每一声都敲打着胸腔,提醒着他一定要抓住这个女人,抓住这个不可思议的瞬间。 “你好。” 夏侯茶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穿透了周遭的静谧,滑入了白止桦的耳朵。这简单的两个字,在他听来,如同天籁。但也叫他飞速的清醒了过来。因为夏侯茶是永远不可能跟他说“你好”这两个字的。 “我是银晨” …… 白止桦虽然早就做好了见银晨的心理准备,但他根本没有想到,银晨居然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变成自己最想见的人来见他。 银晨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缓缓解释到: “因为没有必要在你面前复原成我最后一世人形的模样。既然你想见她,那我就圆你这个梦。不过,我是来给你解释集体潜意识这个概念的。这样有助于你更好的研究人类的梦境。” “为什么要帮我?” “受人之托。” “谁的托?齐墨?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白止桦一连问出了很多问题,银晨都没有回答。他接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说道: “在人类近代史上,有一些名人,他们的理论和实务推进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在历史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比如爱因斯坦,特斯拉,普朗克,拉马努金等等等等,他们都曾窥探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奥秘。我接下来给你演示的模型,请你认真观看。” 说完,银晨幻化成了一团能量云,接着幻化成了一个极其壮观的模型。这个模型,就是地球的场域空间模型。白止桦幡然醒来,手上的烟才燃了一半,他抬起手用烟头烫了一下自己的皮肤,没错,他的确醒了。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拉马努金老说“是梦中的娜玛卡尔女神给我的启示”,如今,他也有幸切身感受了一回。 “只不过,我的女神,是夏侯茶。” 白止桦又点起一根烟,他还没有从刚才的臆境中走出来,他甚至不太想走出来。因为刚才银晨在表明身份之前,夏侯茶的出现,带给他的这种“被爱”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这种感觉,他已经二十年没有过了。他现在可以切身的感受到陈婉君和嵇淑夜在描述其梦境时候,为什么会有一种无法自拔的感觉。因为他也会沉浸在这种比现实更加美好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银晨今天晚上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关于地球场域空间的理论知识,而且让他明白了特定的梦境(或者说,当个体潜意识接入到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池之后),场域空间是可以放大人的欲望的。所以这也就可以理解,当人类的文明水平还没有到达与其科技水平(至少)持平的时候,贸然将这些理论告知人类,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打一个可能不那么恰当的比喻: 物理学是在研究“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这个议题。一代又一代科学家不断地总结更新这个世界运作的原理。现在,从牛顿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相对论,再到二十世纪量子力学,人类在物理学领域已经经历了三次飞跃。 物理学的大厦如果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的话,那人类的心理学还活在马里亚纳海沟里。 白止桦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 欲望直白来说,是一种强烈的渴望或需求。它可以是精神的,也可以是物质的。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在心理学领域来说,欲望是人类的一种主要驱动力,它与动机紧密相连。在宗教观点来看,它是人类苦难的根源。但在哲学上来说,它又是生活的动力。如果场域能够放大人的欲望,那是否意味着,也可以放大欲望带来的一切上述提到的正负相关?比如,创造性?想象力?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碰到的难题,是否可以通过接入场域得到一个更高级的解决方案? 但是,要怎么样才可以主动的接入这个场域空间呢?模型并没有给出答案。潜意识虽然强大,是根,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不可控且不可见。正因为这样,人类才会无法深入的对其进行研究。 白止桦深刻的明白,如今这个模型,只是让他了解到场域的运作原理。基于此去开发可以帮助人类文明和认知水平进步的应用场景,才是白止桦得到这个模型之后最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他也会感到害怕。毕竟,人类的心理学研究还处于相对来说非常初级的阶段,稍不慎重,他就是带偏人类、毁灭人类文明的刽子手。 欲望是把双刃剑,他自己也是遍体鳞伤。 ~~~~~~~~~~~~~~~~~~~~~~~~~~ 笔案: 《孤馆遇神》曲,见于明代嘉靖年间汪芝撰辑的《西麓堂琴统》中,其故事背景描述如下:嵇康来到一处孤馆,半夜弹奏古琴,见到八位厉鬼出现在灯下,嵇康大声呵斥它们。这些鬼魂自称是周朝的伶官,因被赐死而埋葬于此,尸骨未化,请求嵇康帮助迁移尸骨。第二天,嵇康告诉了柏林(可能是当时的地方官),他们挖掘地面果然发现了遗骸,并将其重新安葬。当夜,嵇康梦见这八位鬼魂向他叩拜后离去。嵇康因此创作了此曲。 嵇康,字叔夜;是三国时期曹魏的着名音乐家,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在史书中,记载他品貌的篇章不计其数,即便是《史记》,也提到其容貌美,有风仪。《世说新语·容止》篇对其评价为:“往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可以想象,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子,站在你的面前,他给你的感觉就好像一棵挺拔的孤松那么帅,而他的醉态,又好像是一座巍峨的玉山将要崩塌,这是一种怎样的气质和精神风貌呢!嵇康着有《琴赋》、《声无哀乐论》等音乐文学作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一读究竟。 第22章 人工智能 | 大尺度错觉上的精神共鸣 前文提到,白止桦在书院门口抽烟看笔记时候睡着了,然后他梦见银晨变成了夏侯茶的样子前来见他,并且给他演示了地球的场域模型。他醒来之后,久久不能走出梦境。这时候,他看见一抹熟悉的人影,缓缓从停车场方向走过来。来人正是齐墨。当齐墨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很恍惚,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于是他再一次用烟头烫了一下自己的皮肤。 “你在干什么?心理医生玩自残么?”齐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先告诉我我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在场域?你是银晨还是齐墨?” “呵呵,银晨好大魅力。”齐墨闻言略微笑了一声道:“我来接她回家。” “我要怎么分辨自己在不在场域?” 齐墨摇了摇头,随后起身走进了书院。白止桦也跟着他一起进入了书院。路上白止桦又问:“为什么场域会放大人的欲望?” 齐墨还是一样缄口不言。 白止桦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在归还了陈婉君的笔记本之后,他就识趣的离开了。陈婉君此时还伏在案头工作,齐墨走到她身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面前。 盒子很精致,凭大小陈婉君猜测是首饰。但当她打开之后,她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只见盒子里冒出了一个大头版的齐墨,大概5厘米高的样子,是一个由盒子底部的玻璃芯片加上盖子上微型投影仪合成出来的全息投影。 “你好,我是你的ai助理小墨墨。” 随着大头齐墨的卡通音出现,陈婉君笑疯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将盒子放下,正准备回头,齐墨已经低头凑近,在她的脸颊啜了一口。 “喜欢吗?” “嗯!”陈婉君欣然点头,然后问道:“他能干什么?” “在我们干他不能干的事情的时候,他可以替我们干他能干的事情。” 齐墨的柔声细语在陈婉君的耳边悄然徘徊,这句话根本没有在回答陈婉君的问题,但是却让她突然之间面红耳赤,她把齐墨的脸撇开,嗔怪到:“行了,在书院呢,别没脸没皮。” 稍后齐墨直了直腰,将双手搭在陈婉君的双肩,然后说到:“像你案上这些账目,课程安排,还有简单的日常工作,比如开会的时候做会议纪要,每天帮你记录开支、完成现金日记账,替你购物、买菜,等等等等,如果你信任他的话,甚至可以让他替你写作,你只需要告诉他你的要求即可。” 陈婉君点头,她思索片刻后又问到:“如果是他替我写的,那究竟算是我写的,还是他写的?这些内容会被云端抓取之后,再投送给其他的ai,然后变成其他ai的产出吗?那这些内容的版权怎么定义?” 齐墨凤眼微睁,双眉高挑,他此刻又在心里感叹陈婉君的思维能力。 “这个问题,的确存在争议。但墨墨是我自己开发的,所以,墨墨会从云端抓取数据,但是它跟你之间所有的互动,都被加密发送到我的接收器。所以只要我不打开黑盒子手动上传,你的数据就是安全的。墨墨的写作成品,当然就是你的版权。但是市面上其他的智能ai就说不好了。所以有了墨墨之后,你完全可以用他替代你现在使用的其他各类联网人工智能。” “我现在有写作ai,检索ai,视频剪辑ai,画面生成ai,人物鉴定ai,它们都是分开的,你的意思是你的小墨墨可以把它们全部替代掉吗?” 齐墨点头,说到:“我不在工作室的时候,就是大墨墨替我进行管理。从开发出来到现在,我已经对它进行了几年的训练,他现在的思维模式和工作能力,没有人类助理可以替代。你这只小墨墨,就是它接收了我的指令之后,自行设计并开发的。我要求它比大墨墨更加感性体贴,这样会更适合在日常生活中陪伴你。” “感性体贴不需要啦,弄得聪明一点就行了。你可以远程操控它吗?” 齐墨听出了陈婉君的顾虑,连忙解释到:“我可不敢远程监控你。” 陈婉君“哈哈”笑了一声,不置可否。齐墨又再补充道:“每个人都需要空间的,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更好的相处。每个人也都有属于他\/她的秘密,这些秘密正是精神花园的魅力所在。你的花园很美丽,我只要知道它美丽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它因为什么而美丽。” “那两个人如果永远不能坦诚相见,你根本就看不见花园,你怎么知道它美丽呢?” “大尺度错觉。” 齐墨略微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陈婉君对这个词了解多少,想看一下陈婉君的反应再确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谁知道,陈婉君拿起小盒子直接问了起来:“墨墨,告诉我什么是大尺度错觉。” “大尺度错觉,通常指的是在较大空间或尺度上产生的视觉错觉现象,这类错觉往往涉及到我们对空间、形状、大小和运动的感知。在心理学和艺术领域,大尺度错觉都有广泛的研究和应用。 在心理学领域,错觉被定义为在特定条件下对客观事物的歪曲知觉。这些错觉现象通常具有一致性和普遍性,例如缪勒-莱尔错觉(muller-lyer illusion)和佐尔纳错觉(z?llner illusion)等。错觉的产生可能既有客观的原因,也有主观的原因,如知觉对象所处的环境变化或个人的知觉模式。 在艺术领域,大尺度错觉常常被用来创造震撼的视觉效果。艺术家们利用视觉错觉的原理,如错视画(trompe l''oeil)技术,来创造令人惊叹的画面,这些画面往往能够“愚弄”观众,使他们对现实产生质疑。例如,一些艺术家通过在公共空间创作大型的错视画,如地面被撕裂露出地下场景的画作,或者在建筑外墙上绘制巨大的错视隧道,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并引发他们的好奇心。 此外,错觉在设计领域的应用也非常广泛,如室内设计、品牌logo设计等,通过利用视错觉的原理,设计师能够创造出更加吸引人的视觉效果。例如,通过使用特定的图案和形状,可以创造出动态的视觉效果,或者通过调整线条和形状的排列,来改变人们对空间大小的感知。 总的来说,大尺度错觉无论是在心理学研究还是在艺术设计中,都是一种强大的工具,它能够挑战我们的感知,创造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视觉效果。” 陈婉君听完,笑着对齐墨说到:“哈,果然是你做的ai,心理学、艺术、设计,看来你的ai还真的是你做主。” 齐墨笑了笑,凑近身子,对墨墨说到:“告诉我物理学对大尺度错觉的诠释。” “在物理学领域,大尺度错觉通常与视觉错觉相关,这些错觉揭示了人类视觉系统和大脑处理视觉信息的复杂性。以下是一些物理学对大尺度视觉错觉的诠释: 1. 钟慢尺缩:这是狭义相对论中的一个概念,涉及到时间和空间的相对性。在高速运动的参考系中,时间和空间的测量会发生变化,这种现象在低速条件下不易察觉,但在接近光速时变得显着。洛伦兹变换是描述这种效应的数学公式,它揭示了在不同惯性参考系中物理事件之间的转换关系。这种错觉或现象的直观理解可以通过几何图像来建立,帮助初学者形成直观感受,再深入分析数学和物理学原理。 2. 光流运动视觉错觉:这类错觉包括旋转错觉、收缩和扩张错觉以及螺旋运动错觉。研究表明,编码真实旋转运动的大脑区域(如人内颞上区mst)也能够编码错觉旋转运动。这些错觉的神经机制涉及到视觉信息在大脑不同区域之间的传递和整合,尤其是在背侧视觉通路中的mt(中颞区)和mstd(背侧内颞上区)脑区。这些区域的神经元可以等价地表征真实和错觉的复杂光流运动,并且这些光流运动信息是通过大范围视野内整合其前级mt脑区局部运动信号的输入而产生的。 3. 马赫带效应:这是一种边缘对比效应,当观察两块亮度不同的区域时,边界处亮度对比加强,使轮廓表现得特别明显。这种效应的出现是人类视觉系统增强边缘对比度机制的结果。视网膜神经网络的侧抑制作用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其中水平细胞的侧抑制作用导致双极细胞和神经节细胞的中心-周边同心圆式的视觉感受野,从而使视网膜具有检测空间对比度的功能。 4. 多尺度复杂系统物理建模与模拟:虽然这与视觉错觉不直接相关,但在物理领域中,对复杂系统的多尺度建模和模拟是理解物理现象的重要手段。这些研究有助于我们理解在不同尺度上物理现象的复杂性和非线性行为,例如固体材料中的局域晶格结构、位错、晶界、缺陷、裂纹、杂质等;流体系统中的大漩涡、小漩涡、气泡\/液滴、边界层等。这些结构及其演化涉及的时间-空间尺度范围很宽,对宏观介质的动态响应特性的理解与模拟要求考虑其中的各种微介观结构及其演化机制、各种形式的能量及其转化与耗散机制。 这些物理学的诠释帮助我们理解了视觉错觉背后的科学原理,展示了人类视觉系统和大脑处理视觉信息的复杂性。通过这些研究,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视觉错觉现象,并探索其在艺术、设计、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应用。” 两人听完墨墨的诠释之后,齐墨说道:“不是墨墨不知道,而是他首先判断了你的常用领域。如果你的日常工作或者研究方向改变的话,你就要对它进行相应的训练,比如像刚才那样,圈一个回答范围。” 陈婉君点头。齐墨说道:“还需要我再继续解释花园的问题吗?” 陈婉君摇了摇头,她已经从刚才墨墨的解释中,悟出来了齐墨的意思,她用了一个大家都能听懂的,简单的比喻:“就好比莫奈的花园,大尺度的完美下面,是一样的虫吃鼠咬,破叶残花。这是无可避免的,这是生命的存在形式。” 齐墨闻言,更加欣慰。陈婉君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在灵魂上跟他产生出共鸣的人。 就在齐墨还在感叹陈婉君的思维能力之强的时候,陈婉君决定对墨墨再做一次人性程度测试,于是她问到: “墨墨,如果一个人准备给你一笔钱,让你做一个项目。但是在项目完成之前,他却想尽办掐断你的经济来源,让你没有办法把这个项目继续下去。那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齐墨在一旁听见这个问题,他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不自觉的插在胸前。只听见墨墨回答到: “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一个假设性的情境,可能涉及到信任、合作和动机等复杂的人际关系问题。在实际情况中,如果一个人在资助一个项目的同时,又试图切断项目的资金来源,这可能表明: 1. 误解或沟通不畅:可能存在一些误解或沟通不畅,导致资助者的行为看起来矛盾。 2. 策略变化:资助者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改变了策略,比如财务状况变化、项目方向调整或对项目的信心下降。 3. 测试或压力测试:有时候,资助者可能会故意制造困难,以测试项目负责人的应对能力和项目的可持续性。 4. 控制权争夺:在一些情况下,资助者可能试图通过控制资金来获得更多的控制权或影响力。 5. 其他未知动机:还可能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重要的是,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项目负责人应该与资助者进行坦诚的沟通,了解对方的真正意图,并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同时,项目负责人也应该为可能的资金中断做好准备,比如寻找其他资金来源或调整项目计划。” 陈婉君点头,她随后回头看了一眼齐墨。此时的齐墨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和愉悦,他拉过圆桌旁的凳子,在陈婉君的旁边坐了下来,伸手合上了墨墨的盖子,盯着陈婉君,严肃问到: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两天。” 陈婉君看着齐墨,双手从桌面抽离,搭在自己的双腿上,依然面带浅笑,却欲言又止。 齐墨没有再多问,他用自己的温热覆上了陈婉君冰凉的双手:“当时合同写的明明白白的,他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不会要你的钱。陆羽鸿也只是在运营开始之后,才会跟你拿分红。不管经费什么时候下来,对我们的项目不会有丝毫的影响,你在担心什么呢?” 陈婉君深吸一口气,眉间隐约浮现出一丝哀愁:“不是钱的事情那么简单。你难道不好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一个追名逐利的人,做任何事情一定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陈婉君又莞尔一笑道,“呵,刚才墨墨说得还不错。” “你觉得是什么?”齐墨反问道。 “控制。” 陈婉君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但同时,她也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因为就算她知道了陈彬这么做的原因,她也不知道陈彬的后招是什么,这才是最让她头疼的事情。 齐墨气息微叹,他靠近将陈婉君揽到自己怀里,然后对她说: “婉君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不如休息一段时间,书院和项目的事交给我处理吧。你就只管把场景故事写出来,这样我才有做下去的动力。我想你如果一直烦心这些琐碎杂事,肯定也写不出好的故事,我也不想你总是夜半起来写作。” “原来你知道我夜里起来写作?!” 陈婉君闻言又要直起身子,齐墨又把她按了回去,牢牢的锁在自己的臂弯。 “我还知道你那些故事的灵感都是从哪里来的。” “呵,你知道吗?说来听听?” “当然是你的梦里啦。” “嗯,不对……” 陈婉君伸手勾住齐墨的脖子,半开玩笑的哄了一句:“是来自你对我的爱意。” 齐墨咳咳笑了一声,他想到,陈婉君既能在思维上跟他共鸣,又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哄他开心,得人如此,夫复何求。这时候,他想起了曾经让两人唏嘘不已的爱情故事,于是问到: “你知道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吗?” “当然啦,家喻户晓的好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许仙当年没有救那条白蛇,他还能不能得到白氏的爱呢?” “应该不能吧。白娘子是来报恩的。” “要我说就能,不管前世他们是怎样的羁绊,那一世的许仙就是从船头遇见白娘子就爱上了她。而白娘子拿了那把伞,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啦。” “你说的爱情好像说来就来的一样容易。” “你敢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没有对我心动吗?” “哈!原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话说到这里,陈婉君整个儿语气都变了。那份笑意和欣慰好像刻在了字里行间,通过声波一起传递给了齐墨。齐墨也同样嘴里似含了蜜糖,心花怒放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我握住了你的手,就不想再放开了。” “你今天话真多。” “呵呵,”齐墨痴笑道:“要不我们早点回家我就不说话了。” 第23章 自欺欺人,陆雪情迷齐墨 | 以退为进,陈婉君见招拆招 隔日陈婉君在书院的工作群交代了一众老师之后,便暂时把事情都交由齐墨打理。自己则搬去了二楼书房,专心写作。 市里召开项目通报大会那天,也由齐墨代表陈婉君去参加了。齐墨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他发现所有的人都仿佛早就相熟了一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找到所在的区,又找到对应的街道,最后看见南山书院的席签放在北斗的旁边。因为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齐墨到得比较早,他们那一片区,当时只有【夏侯扶心斋】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那是一个穿着绿色广袖长袍的女人,扎了一个清爽的包子头,上面系着同色系的长发带。此女身形挺拔,坐姿优雅,齐墨因判断她不是练武之人,就是跳舞之人。齐墨落座之后,他的脑海中突然闪回了一个画面,画面是刚才的绿袍女子,身着五彩异域风格锦衣,头戴宝冠,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握铃铎。他立刻再又回头,发现刚才【夏侯扶心斋】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那绿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齐墨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其实早就猜到,银晨虽然每一世都会为他恢复记忆,但是他根本不能确定银晨到底有没有对他的记忆做过修改。刚才那种闪回,很可能是一些过去的残存记忆,也有可能仅仅是他下一幅作品的灵感。不管哪一种原因,齐墨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当他再一次努力想要恢复刚才脑海中画面,想要看一看更多的细节的时候,那画面消失了,他再也回忆不起来了。甚至连那绿衣女子的脸,他都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打开喝了一口。此时旁边的椅子被陆雪那只又胖又圆的手拉开了。齐墨回头看了一眼,点头示意。他已经记不起来陆雪了,因为他们照面的那天,齐墨的心里全是陈婉君,他根本就没有去注意看陆雪,更加没有注意她叫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我们会无意识的忽略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不爱吃的食物,不重要的人,等等等等。就好像明明家里的冰箱堆满了食物,当我们想点外卖的时候,打开冰箱就会发现:没有吃的!其实冰箱里不是没有吃的,而是没有我们此刻想吃的。一如:女人的衣柜,皇帝的新装。 自欺欺人这种事情,无时无刻不在生活中发生着。此时也是一样: 陆雪看见齐墨,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对齐墨来说,他只是跟一个陌生人打了一个很正常招呼,在陆雪看来,这是齐墨在向她示好。 于是,她在坐下的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了她的滔滔不绝。 “齐墨!怎么是你啊!呵呵,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你!” “……” “现在这个项目已经都由你来负责了吗?后期沟通找你可以吗?” “可以。” “齐墨,你知道么,我们还是有机会合作的!” “好的。” “齐墨,我很早以前就给你发过好友申请,你通过一下。” 齐墨拿出手机,直接打开了二维码名片,递给了陆雪。陆雪美滋滋的加了齐墨好友,然后她发现齐墨竟然一条朋友圈都没有。 “你怎么不写朋友圈?” “……” “你平时都玩什么社交app?我去加你呀!” 齐墨对身边这个女人本来是没有感觉的,但是由于陆雪一直这样喋喋不休,导致他实在坐不住了,他借口上卫生间,走出了会场。 齐墨一直在门外候到大会开始,他才进场。他瞄了一眼【夏侯扶心斋】的位置,依然空着。齐墨没有坐回陆雪身边,而是在会场最后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会议的内容实际等于是项目情况通报。谁谁谁承接某某项目,总金额多少多少,头期拨款多少多少,等等等等。当报到体验馆项目首期经费为零的时候,现场突然一片哗然。齐墨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神色自若的坐在最后排玩手机。 此时陆雪发现齐墨还没回来,就四处张望开了,她看见齐墨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拿着桌子上的小饼干正在啃。陆雪脑补了一下:“他肯定是回来晚了为了不打扰她开会才坐在后面”,突然对他又增添了几分怜惜之感。整个会议陆雪都在不停地走神:在陆雪的回忆里,有那日齐墨爽朗的笑容和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有陆羽鸿称他为艺术家时那种无奈和欣赏的眼神。她一想到齐墨会在后面偷偷的注视她,她就感到自己的背影充满了魅力。她幻想着霸总小说里男主爱上女主的暴爽情节,将自己代入女主,与齐墨发生了各种各样擦枪走火的激动情节……这时候如果有谁发明了一个大脑截屏显示器,齐墨肯定会把陆雪的脑子拿过来,洒上一斤面粉,像搓大肠一样反复搓洗,直到他完全看不见那些画面为止。 第二天,陆雪就带着领导交代的任务登门拜访了。陆雪到达书院之时,差不多午休结束,齐墨正在茶寮抚琴。他在午后总是会弹奏一到两个舒缓的曲子,给二楼那位闭门创作的女子送去些许释放与安宁。 陆雪不知详情,只知道这个男子风雅迷人,仙气飘飘,一时间被迷的心神恍惚。一曲终了,齐墨起身才见陆雪,便示意其移步前厅饮茶。问明来意之后,齐墨冷冷说到: “首期经费既然已经公布,齐某便不再有异议。关于您所提的,北斗欲加入合作之事,还需与另外两位合伙人商量。陆姑娘可明日再过来,届时就合作事宜,给予答复。” 「陆姑娘,他竟然叫我陆姑娘!!!」 陆雪虽被下了逐客令,但齐墨优雅的谈吐,还是让陆雪心里面惊喜了好一会。 这边送走了陆雪,这边齐墨就走入二楼书房,在陈婉君面前给陆羽鸿打了一个视频电话。 “他们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答应跟他们合作,前期资金就由他们机构承担。” “前期不就30万么,至于么?他们以为卡我们这点钱我们就得下跪么?对她们言听计从?”陆羽鸿一听到北斗就不知哪来的火气,说的话丝毫不留余地。 “九万而已。”齐墨更正道。 “送她九万上西天!让她们从此闭嘴!”陆羽鸿继续胡言乱语道。 “那我明天回复她不合作。” 齐墨倒是一直冷静,他觉得北斗整个机构都只需要用五个字就能概括:“很傻很天真”,所以他对此根本就发不出脾气。试问,哪个成年人会去生一个三岁孩子的气?北斗在齐墨的眼里,实际连三岁孩子都不如。 “等下!”陈婉君按了一下了键盘上的ctrl+s键,然后走进摄像头,对里面的人说到: “羽毛,你可知是谁卡的我们的启动资金?是陈彬。北斗只是他的替罪羔羊。他们的机构如果继续帮他做这样龌龊的事,迟早会出事的。” “那就更不能合作了!”陆羽鸿说道。 “陈彬的后招,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他这一招,到是好解!我们如果不从,他还会有后招,再不从,再来后招,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就算我们弄死他,明天还有第二个陈彬,第三个陈彬,我们踏入泥潭的结果只能是脏了自己的身子脏了自己的手,也浪费了美好的人生。” “那你说怎么办?”陆羽鸿到了陈婉君这儿,突然语气就温柔了起来。话说的缓了,还带着他一贯的微笑。 “你们听听我这个办法行不行。既然他们挖空心思想要从这个项目贪钱,我们就如他们所愿。我也要保证你跟齐墨可以全身而退。不如我们直接把设计明码标价卖给他们。技术支持收取一年一缴服务费。将来审计如果来查账,我们只按市场最低价卖就是了。至于他们的年利润经不经的起查,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挂了电话,齐墨把站一旁的婉君拉到自己怀里坐下。 “我不是让你少烦心这些事情嘛,你还什么保证我俩可以全身而退……” “毕竟是我把你俩拉下水的呀!已经很过意不去。” “那你还把我拉进那地方,你怎么赔?” “神经啊!大白天的!”陈婉君闻言羞的要死,立刻从齐墨身上跳了起来,走回到书桌前。 “我把报价单和项目转让协议写一写,待会羽毛看过之后,让他签个电章,明天你一并交给陆雪。” 齐墨看见陈婉君如此雷厉风行,他迟疑片刻,再次问到: “婉君,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们说到底,只是提供了美术和技术支持,你才是最核心的部分。转让协议一签,你就是青山忠骨,无名英雄,将来不会再有人知道,这是你的构想,你的世界,你的故事。你的心血,就这样拱手相送吗?” 见陈婉君没有回答,齐墨又说: “你难道真的没有在意一点儿这些东西过吗?” “嗯。”陈婉君这才回神,她继续说道:“你不用再试探我了。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知道陆羽鸿也有这个能力。但是有,不代表就能任性而为,肆意妄为。如果你今天帮我去搞定陈彬,你跟陈彬就没有区别。我了解你,我也了解陆羽鸿,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也不会。所以现在的这个做法,已经是一条符合我们三方心意的对策。” 齐墨点头,默默地退出了二楼书房。然后他嗤笑一声,他在嘲笑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确定她就是陈婉君,他还会一再试探。这是他的心病,他知道。 齐墨此时庆幸陈婉君没有恢复记忆。他很享受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他很享受失忆的陈婉君。现在的陈婉君,是仅仅凭着感觉跟他在一起的,没有其他多余的任何因素,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她就是单纯的喜欢他。他就是越来越不希望她恢复记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应银晨的召唤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此生都不想再见银晨。 翌日,陆雪依然老时间拜访,齐墨果然仍在抚琴。只道今日书院甚闲,教室大门微掩,里面皆空无一人。陆雪又发挥出了她自欺欺人的本事,本能的以为,齐墨这琴,是弹给她听的。于是陆雪怀着愉快的心情,快步走到茶寮,大声向齐墨打了个招呼: “嗨,齐墨,你好呀!” “嘘——” 齐墨看见这大嗓门,立刻停下演奏。他将食指摆到微微翘起的双唇前抵住,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是怕陆雪吵到二楼正在午休的陈婉君。但陆雪看到齐墨这个动作,却以为这是齐墨对她的挑逗。她也躬起身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前厅方向,又打了个问号的手势。 齐墨点头,轻轻说道:“你稍等,我去取文件。前厅稍做休息,我马上过来。” 齐墨很快取了文件,招待陆雪在前厅喝上了茶。 “这份是我们几人商量之后的合作意向,您过目。” 陆雪接过材料,没有细看,她单单看了几个重要的条款,便跳了起来: “你们这样不是就亏了嘛,我们只是有意合作,也并不是要你们让出所有的利润。” “我们的设计方案已经明码标价附在后面。这个价格经过三方核定,我们既然给到您,就不会反悔。” “我不是很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知道你的作品在市场上的价格,远远高于现在你给我们的报价。” “我的作品标什么价,是由我决定的。现在给您这个价,我乐意。” 齐墨当时心里想的是,就算陈婉君让他把这些东西拱手相送,他都不会介意。可在陆雪看来,齐墨这么做,就是因为她。齐墨盯着陆雪,眼神清澈,并不似陆雪周围那些周旋政府与商场、整日勾心斗角的同僚。陆雪鲜有与这般出尘的艺术家对坐饮茶的机会,在她近三十年的人生中,也从来不曾对谁有过这般心动。她不知陈婉君这招以退为进是为保全书院和陆羽鸿他们的清白,也是为了在不久的将来让现在所做的设计还可以有长足稳定发展的机会。她也不知自己机构现在的地位和资金都是怎么来的。她只知道理事长时常夸她聪明精干,在短短两年内把一个新兴机构发展成了承接政府千万项目经费的实力机构。 一个人,如果深陷漩涡而又看不清局势,那便很危险。 陆雪带回去了合作意向和报价单,递交了审批申请发给理事长王晰芝。王晰芝看见之后,便打来了电话。 “亲爱的,你确定你的报价单数字是正确的吗?” “再三确认,绝无差错。” “好,这件事办的好。继续跟进,保证他们按项目进度完成所有设计。” “好的,谢理事长夸奖。” 陆雪此刻心情是相当的愉悦,她想起齐墨,心头一暖,随即给他发去消息: 【合作意向理事长非常满意,顺利通过了,晚上请你吃饭!】——陆雪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情绪又变得很低落。因为对于这种消息,齐墨自然是不会回复的。 可怜这世上从此又多了一个痴情女子,也不知道她对齐墨的这份热情,会持续多久,三天?三个月?亦或者三年? 在她看来,这是情爱, 在笔者看来,这是情劫。 第24章 臂钏蛇吻出鞘制人 | 神秘玉碟再施酷刑 上回书说到,陈彬不仅压住了体验馆项目的头期款,而且克扣了文武公益课的资金。夏侯茶在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根据拨款金额,修改了文武公益课的项目书,砍掉了方案里面涉及第三方文化合作的部分。然后,她拿着这份修改过的项目书,直接跑去了王骆冰的办公室。但是这件事,王骆冰肯定是做不了主的,他只能坦言,这是陈彬的意思。他就是签上“同意”两个字,递到陈彬那里,也是一样通不过。 夏侯茶最烦这种遇事不敢吱声、对上级唯命是从、只挑软柿子捏、做事唯唯诺诺之人。她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你只管把名字给我签上。这东西的流程,我自己来跑。” 夏侯茶说完,就抓起旁边的签字笔,塞到了王骆冰的手里。王骆冰知道夏侯茶在上面是有人关照的,照理说她的项目是动不得的,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夏侯茶占着理,再说她如果真的发起火来,就凭她这一身功夫,万一把自己弄成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那可真的太不值得了。他也只能捏住那只笔,哆哆嗦嗦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就在“冰”字一捺点地的瞬间,夏侯茶抽走了项目书,风一样的消失在了王骆冰的办公室。 稍后,她就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方式,出现在了陈彬面前。夏侯茶跃过保安亭,沿着二楼的水泥房檐,跳到三楼,随后如法炮制,一路飞到了五楼。她走到了陈彬办公室的窗户前,看见陈彬和一女人正在沙发上“亲密交谈”。她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夏侯茶取过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为了引起陈彬的注意,她还特地开了闪光灯。屋内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完全吓懵。然后夏侯茶就消失了。她从顶楼翻身进入后院,再从后院随便找了个开着的门进了办公楼。她本想坐电梯去五楼,结果发现电梯要刷卡。无奈她只能点开气力条,费了点轻功,再一次飞上了五楼。她来到陈彬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陈书记,是我,刚才走错了,以为窗户是门呢!” 此时陈彬已经穿戴好,他打开门,客气的请夏侯茶进了屋。而刚才在他房里那名女子,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就夏侯茶这一进一出的功夫,陈彬已经想明白了,他大概猜出了自己面前这个人是谁。他也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对付她。 但是在夏侯茶面前,失算的永远只能是对方。只见夏侯茶拔出蛇吻,然后用刀尖在她的臂钏上轻轻一划…… “叮——当——” 清脆而诡异的叮当声骤然响起,陈彬面前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撕裂,瞬间有无数灰白细长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些手,绵软而滑腻,精准地缠绕上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带来一种难以名状的窒息与痛楚,宛如亿万微小而锋利的针尖,穿透他的骨肉,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无法逃避的恐惧剥夺了他的灵魂,将它们拱手送至夏侯茶的面前。 就在陈彬以为这已经是恐怖极限的时候,一朵巨大无比的金花在虚空中缓缓绽放,璀璨夺目,摄人心魄。金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着,其中心渐渐凝聚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随后,一条黑红斑斓的巨蛇从金花中心处破空而出。它那鳞片上反射着幽暗的光芒,宛如地狱之火,蛇信轻吐,带着丝丝寒意,轻轻舔了一下陈彬的额头。此时的陈彬就像一头被献祭的牲口,等待着金花巨蛇的临幸。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臆象,夏侯茶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彬的意志已经崩溃。他连呼救的声音都未能发出,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侯茶摇了摇头,将蛇吻插回臂钏。她在陈彬的办公室等了约20来分钟左右,陈彬才从昏迷中醒来。陈彬抬起沉重的眼帘,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唯有窗台上那个深邃的黑色剪影格外清晰。阳光很大,穿不透夏侯茶一丝一毫,他完全看不清夏侯茶的脸,也无法捕捉到她的任何神态。他尝试动了一下四肢,试图搞清楚当前的状况。但是,当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缓缓拼凑成刚才的那一幕时,他的脸色不禁又白了几分,惊魂未定之色溢于言表。 “醒了还不赶紧起来!等半天了!”夏侯茶说道。 陈彬拖着酸痛的身子从地上爬起,这种真实的酸痛感,让他知道夏侯茶是有真功夫的,绝对不是市面上那种非遗骗子。他第一次被人制服的如此彻底,还没开始,已经输了。他捋了捋头发,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女侠,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并没有,是我闲着没事干想来认个门。您是初来乍到的,我可在这儿五年了。喏,桌子上有份项目书,去签了。” 陈彬拿起项目书看了一眼,夏侯茶依然背光坐在窗户上。他不敢靠近那个毒蛇女人,他只敢远远的确认一眼: “您,您就是夏侯……馆长?” “只要你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今天我可以当没来过。但如果你还在这小小的位置上,想凭借着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权力在这里作威作福,那本姐姐可就不是什么夏侯馆长那么简单了。” 夏侯茶说完跳下窗台。她一步一步靠近陈彬的办公桌,陈彬背脊发凉,吓出一身冷汗,脚好像被牢牢钉住根本动弹不得。当他再一次看清夏侯茶脸的时候,发现她正在对他笑。夏侯茶的笑容美丽而温暖,脸颊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嘴角还有两颗小米窝。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加上纯净无瑕的笑容,要说观音之相,也不过如此。但也就是因为夏侯茶行为和样貌之间存在着如此巨大反差,陈彬愈发害怕了起来。他发现他对夏侯茶的恐惧感,已经从刚才的心惊胆战升级到了毛骨悚然。 在陈彬颤抖的双手签下同意两个字之后,夏侯茶对他说:“帮我把这份项目书的流程走完,然后通知懿德。” 陈彬点头。 走到门口夏侯茶又再回头补充了一句:“你,亲自走流程,亲自打电话。” 陈彬再一次点头之后,夏侯茶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夏侯茶短暂的出现,好像给陈彬的灵魂洒下了一剂蚀心跗骨的毒药。就在这件事情之后,陈彬大概有半个多月,都没有再碰女人。他甚至经常会在梦中重新经历那天的场景,在履行公职时,时不时眉心发凉。他收敛了,不止一点点。 陈婉君虽然不知道夏侯茶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取消文武合作课,也的确为书院减轻了不少经济压力。这样,陈婉君的书院在结束了春季的课程之后,就开始正式放暑假了。暑假是书院这些老师最好的赚钱时间,这一点,陈婉君心里一直是很清楚的。只有在寒暑假让这些老师在外面在把钱赚饱了,春秋他们才能有闲情逸致来她的书院偶尔上上公益课。 这天,陈婉君按照约定贴出了放假通告,挂好了书院闭馆的牌子,就驱车去了齐墨的工作室。 齐墨和陆羽鸿早已经在那里等候。走进工作室大门,陈婉君就懵了。眼前所见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市集,路人穿着前清服饰,神态各异。陈婉君伸手触碰,手及之处,肉眼即不可见。她环顾良久,找到了穿着古装的齐墨和陆羽鸿。刚要上前,却听见后面有笑声传来。她转身看见真正的齐墨和陆羽鸿从场景中渐渐走了出来。 “哈!你俩调戏我!” “哈哈哈哈,你都能骗过,别人也可以。” 齐墨关闭设备之后,陈婉君走近查看。只见刚才他俩躲藏的地方是一片特殊工艺加工过的玻璃幕墙,玻璃单侧成影,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好似一片巨型透明cpu。 “陈婉君我跟你说,刚才这么逼真的场景,可是花了我跟齐墨不少功夫,你别看这片玻璃,里面用到了我俩大部分的专利技术,还有我们新开发的技术,专利还在申请中,杭州肯定是无人能复制了。” “行吧行吧,全国也是你俩第一。” “哈哈哈哈……”陆羽鸿又开怀大笑起来。 “技术难题解决了,接下来就剩下体力活了。”齐墨说道。 “第一期一共设计了九个场景,这是其一,还有八个。咱俩加我那边调过来十五个专业过得去的学生,两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陆羽鸿说道。 “行,就这么安排吧。” “那我呢?我也可以帮忙的!”陈婉君见陆羽鸿的安排里丝毫没有提自己,她着急的说道。 “你是帮不上的,兜里那墨墨倒是有用。”齐墨打趣道。 “但我的书院都关门了呀!你们这里不要我,我干嘛去呀!” 陆羽鸿见陈婉君真的着急了,慌慌张张说到:“诶,好了好了,我跟齐墨逗你的了。每个场景的故事制作,都得由你来把控啊!难道我俩不安排你,你就真的不用干活了吗!我俩不是不安排,是不敢安排!陈大人!” 齐墨双手抱胸在一旁偷笑,他给陆羽鸿使了个眼色,陆羽鸿拿起桌子上的一沓材料,递给陈婉君说到:“给吧,这些简历我们已经初步筛选过,让你先挑。” 陈婉君夺过简历,对陆羽鸿做了个鬼脸:“这还差不多~!” 稍后,齐墨带陈婉君彻底转了一下他的工作室,详细的介绍了项目会涉及到的专业知识以及对应的办公场地。最后他将陈婉君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对她说:“婉君,这俩月你就在这里办公,大墨墨会协助你。你在这里读取任何东西的权限都跟我是一样的,有不懂的问题就问大墨墨,ok?” 陈婉君点点头。 “我在这里办公,你在哪里?” “我要跟陆羽鸿待在场景实验室。” 自三人全部集中在齐墨的工作室搭档工作以后,陆羽鸿发现齐墨和陈婉君总是一起上班,一起回家。终有一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偷偷的问齐墨:“你俩住一起了?你跟她。” 齐墨当时正在修改贴图细节,他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但陆羽鸿好像突然很大反应,他又再追问到:“什么时候呀?你俩认识才半年呀!师兄啊!你这速度!你怎么办到的啊!” 齐墨抬头看了一眼陆羽鸿,他退出贴图软件,打开画布,拿起笔在数位板上潦潦画了几笔,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陈婉君的速写肖像,随后他签了上了自己的大名,说到: “爱情这种东西,跟时间没有关系。就好像一幅艺术品,它的价值从来不是由创作时间的长短来决定的。你看我这幅画如果挂到artstation上,我就会标价。” 稍后他真的就挂上去,只不过标签上写着:“仅供欣赏,概不出售”。因为他知道,就算真的有人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他也不会卖。 就在陈婉君的速写肖像挂上互联网的那一刻,这幅画也同时出现在了银晨的面前。此时的银晨,正被困在一只红黑色的玉碟里,玉碟周围镶嵌着金色的太阳神鸟图案及经纹。神秘人只现轮廓,不见真身,他唤出陈婉君那幅肖像,然后对银晨说到: “距离我通知你,已经过去两个场域周期,为什么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 银晨道:“齐墨还有时间的。” 哐当一声,盘子碎了。银晨再一次体验到了做人时候才有的痛楚。而此刻这种痛苦是以每秒上千次重复激发的状态让他在感受。银晨疼到丝毫不能动,也说不出话。只听那神秘人继续说道: “呵,他在人间享受情爱,你在这里替他受苦?舒服了吗?” “……” 滋滋声长久围绕在玉碟周围,神秘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来以银晨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答话。他又将玉碟恢复,玉碟缓缓旋转,化零为整,银晨的声音再次幽幽出现: “齐墨一直在努力。” “我再给你一个周期,如果你还是做不好,很快会有人来接替你,你的能量,正好给我炼新星。” 第25章 不信爱情 | 陈婉君停药欲速则不达 时间到了暑假,白止桦就闲了下来,他打算趁着这两个月,好好的研究一下场域模型。自从陈婉君有了齐墨的监督之后,白止桦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得以如实掌握。随着催眠的深入,陈婉君被唤醒的记忆越来越多,在与齐墨的频繁沟通中,他大胆的猜测:由于某种不知道的原因,导致这一世她的主导意识特别强悍,监禁了自己的潜意识,封存了所有跟痛苦有关的记忆。这是一种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 白止桦此刻真切的盼望着能够借助场域模型,尝试出一种新的科学治疗方法,从而在陈婉君的治疗上尽快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因为他的理论研究,实在太需要临床案例的支持了。他看着电脑上陈婉君的用药记录,拿起手机,给齐墨发去了一条消息:【这一周开始用安慰剂,你把好关,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沟通。】——白止桦 齐墨看完之后,默默的删除了消息。在陈婉君开始使用安慰剂之后,齐墨发现陈婉君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这种不好,并不是说“亢奋失控”,而是“异常倦怠”。陈婉君从以前的晚睡早起,变成了一睡不起,她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齐墨对此表示十分担心,白止桦反而觉得这是好事。因为意识的松懈,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他此时也更加肯定,自己停药的决策是正确的。 一周后,不堪重负的陈婉君主动要求在家休息,并且断然拒绝了齐墨陪她的要求。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最终达成了这样的一致:齐墨不在家的时候,陈婉君必须开着小墨墨。 于是,他俩的日子就变成了:齐墨每天出门上班的时候,陈婉君还没睡醒,等他下班回来她已经睡了。 这样过了几天互不交流的日子之后,齐墨终于受不了了。这一天,他也请假留在了家里。他等陈婉君睡醒之后,跟她说:“我不在家你吃的太随意了!小墨墨又不会做饭!” “你想怎么样?”陈婉君揉了揉眼睛,她还没清醒。 “住我家去吧?我家离工作室近,我中午回来陪你吃饭,我们还能一起待一会儿?” “嗯。”陈婉君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 等陈婉君彻底睡醒起来,她就傻眼了。因为齐墨已经把她日常用到的东西都打包好了。陈婉君扶着自己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齐墨可真会挑时间做决定。 陈婉君走进卫生间,她看见自己的牙杯牙刷都没了?!她又转身出来,对还在继续打包的齐墨说到:“你怎么连洗漱用品都要带走!你让我现在用什么?” “等下去我家再洗。坐车上又没人看。” “那我……那我还想喝口热茶醒一醒嘛!” “到我家再喝吧!我家烧水你叫一声就行,车上还能再睡会。走吧!” “那我还要住回来的嘛!” “你不会再住回来了!” 齐墨就这样拉着睡眼惺忪、身着睡衣的陈婉君回了自己家。 齐墨的家在钱江府,可以看到钱塘江的景色,面积大概在300平方米左右。除了主次卧之外,还有一间客房,一间画室,一间琴室,一间书房,一个会客室,一个客厅,一个饭厅,还有一个巨大的敞开式厨房。 陈婉君惊呆了:“你一个人住,用得到住这么大吗?” “我这里地价便宜嘛,只有你那儿五分之一,把你家翻五倍,比我这儿大吧!” “哈哈哈哈……我那房子跟书院一样,都是外婆留给我的,老破小,有什么好比的。亏你之前住这样的地方,你还能在我那儿将就那么久。” “我哪里将就了!如果不是你不肯让我在家陪你,我也不用搬回来。” “我肯了,那咱现在搬回去?” “陈!婉!君!” 齐墨闻言,直起身子,双手自然而然地插在腰间。他知道陈婉君是在戏弄他。他似怒非怒,嗔怪到: “折腾我好玩是吧?” “哈哈哈……” 很快齐墨就从打包好的袋子里取出了陈婉君的牙刷,他递给陈婉君之后,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快点儿去刷牙洗脸,我搬累死了,等下过来帮我捏捏肩。” 陈婉君找到卫生间之后走了进去,随后她含着牙刷说话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 “给我泡杯茶~” “我是说烧水可以用声控,白痴!” “我是叫你泡!二货!” 就这样,陈婉君在齐墨的家住了下来。但是,要说陈婉君没有安全感,那可真的是太没有了。她在那天之后,在齐墨不知道的情况下,又陆陆续续给自己家买齐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她要保证那个家是她随时能回的。怎么讲呢?就是陈婉君是喜欢齐墨的,也可以跟他一起生活。但是至于在这段感情中,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呢?肯定是没有的。在她的心里,保留了一部分,是至始至终没有对齐墨开放过的。这一部分是什么呢?是来自她潜意识深处的、对齐墨的、莫名其妙的不信任感。这种不信任感传递到了她意识的层面,就变成了这样:她总是觉得,一段感情再美好,也不可能长久的。何况齐墨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在现代普适的婚姻观中,他与陈婉君的社会地位差距是非常大的。陈婉君觉得自己应该随时随地做好齐墨会离开她的准备。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陈婉君在催眠环境中,经常看到齐墨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跟她在一起。她从来没有告诉白止桦或者齐墨,她看到的那个人不仅长相跟齐墨一样,而且连名字也是一样的。如果银晨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催眠境中的齐墨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的一种假设是:首先,第一条,人是有前世的;其次,第二条,陈婉君跟齐墨在之前的很多世都相遇过;最后来说第三条,齐墨之所以会对她产生感觉,很有可能是来自于前世的残留记忆导致今生的似曾相识。 所以,陈婉君会时不时的问自己:“如果齐墨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呢?那他还会喜欢上她吗?”虽然齐墨曾经用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告诉她,在他看来,爱不爱跟前世没关系,跟恩怨没关系,跟什么都没关系,就是两个遇见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感觉。但陈婉君是不相信的。 我们经常看见年轻人重蹈父辈的覆辙,人类社会的历史可以总结为:就是在不同的时期反复犯同样的错误。因为我们很固执,人类很固执。我们只有亲身经历过、感受过,才肯相信那些“大道理”。 很明显,陈婉君的保留,让我们知道,她只是跟齐墨在一起了,仅此而已。她是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的。因为在她看来,很可能是上述三条导致齐墨与她之间产生了一种“爱的错觉”。她不相信齐墨爱她,她也不相信自己会爱上齐墨。她目前最想做的事情,是治好自己的病,更努力的生活,这样在将来的某一天,或许能够站在跟齐墨一样的社会高度上,或许到了那一天,她才会觉得他们是可以共同生活的,是会有未来的。 但也就是因为陈婉君实在太要强,所谓欲速则不达: 这晚例诊出来,陈婉君始终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似乎留在了催眠境中,没有回来。她扶着齐墨的胳膊,缓缓走出医院大门,双目混沌,连跨过门槛的力气都没有。齐墨似乎感觉到她的异常,将她扶得更紧了些,神情黯然道:“今天从催眠中醒过来,你花了更多的时间,我感觉你最近很不好。” “我总是还差一点点。今天也一样。齐墨,我有点……” 话音未落,陈婉君已经倒在了齐墨怀里。齐墨立即又把陈婉君抱回了医院诊室。 白止桦收拾完正准备离开,看见撞门进来的齐墨,便立即上前,示意齐墨将她放到卧榻上。白止桦仅做了两个动作,陈婉君就转醒了。他甩了下袖子,脱下白大褂,好像一位恨铁不成钢的兄长,带着怒气责骂到:“我说过了,让你不要逼自己逼的那么紧。没有人催你,只有你自己在催你自己。陈婉君!” 陈婉君坐起来,单手撑着额头,并不说话。齐墨见状,将她扶起,准备离开。 白止桦继续补充道:“你只有真正的放松下来,你的病才会好。我们能做的是帮,最重要还是得靠你自己!明白吗?” “我们走了,谢谢白医生。”齐墨替陈婉君说道。 一路无话,回到家齐墨照顾陈婉君躺下,正准备关灯时,陈婉君说到: “齐墨,我这两天觉得很累很累。” “想抱抱吗?” “嗯,抱抱吧。” 齐墨侧身躺下,让出肩膀,把陈婉君拉进怀里,说到:“如果觉得累,就多休息几天,进度没有问题的。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吧。想去吗?” 散心?陈婉君是不需要的。但她的确有件心事一直未了,于是说道: “我有一次梦见过你搭建的3d小院子,我想去那里。” 陈婉君原本只是想知道齐墨为什么能够画出那个场景,没想到齐墨的回答让她突然之间来了更浓的兴趣。只听齐墨说到: “那间别院,恐怕早就不在了吧。”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婉君顿时起身,一下子来了精神,眼里的神色都不一样了,趴在齐墨的胸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以前有吗?你是不是去过?” “……” 齐墨当时无语,总不能告诉她那间院子三百年前存在过吧。 “你说话呀~” 陈婉君伸出小拳头,轻轻地捶了两下齐墨的胸。齐墨不忍隐瞒,抓住她的手,答道: “好,好,应该在……古城临安吧,我们明天开车去找找?” “嗯嗯!” “如果拆了我也不知道啊!” “那至少也遂了我的心愿。” 陈婉君说完,就伏在齐墨的胸膛,带着笑意缓缓睡去,此时她想做的梦,可太多了…… 翌日一大早,齐墨和陈婉君跟陆羽鸿告假一声,便启程去了临安。陆羽鸿收到齐墨消息,心里面嘀咕到: 「这小两口倒好,说走就走,也不带上我。」 稍后,他又自言自语道:“算了,我去给自己添堵干嘛,吃狗粮吗?” 陆羽鸿正郁闷着,看见门外有个脑袋凑了进来:“哎呀陆总,您怎么在这儿?” 陆雪顶着她的大脑袋开门进来了。 “你来干嘛?” “说来话长!领导让我盯着点项目进度,我跑了几次书院都没人,给齐墨发消息也不回。我就想着要不自己过来他工作室看看。” “托您的福,我们好着呢。” “齐墨人呢?” “游山玩水去了。” “那您在这儿是?” “继续他俩未尽的事业呗。” 陆羽鸿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退出了云端,关掉了场景测试设备。他对陆雪是有防备的,很深的防备。在他看来,陆雪不仅嘴巴大,而且人蠢,少知道一点儿是一点儿。齐墨对自己和底下人要求都很高,这个项目在技术和美术上,已经做得很累了,他不想因为一个蠢货节外生枝。 陆雪见陆羽鸿不说话,也不接待她,就走到他身边,屈身将双手扣在他的办公桌上,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只见陆羽鸿正在画一枚蓝宝石的戒指。她这就觉得很神奇了,于是问道:“我们的项目里还有这种东西?” “画来玩的,不行啊!”陆羽鸿怼道。 “行,行,您大领导,干什么都行。陆总,您要不跟我讲讲你们项目进度怎么样啦?” “我不知道” 陆羽鸿继续画他的蓝宝石戒指。 “别嘛,这样我很难交差的。” “我真的不知道。”陆羽鸿再一次用强调的语气,缓缓重复了一遍。 “齐墨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一连三个不知道,这可把陆雪惹急了。她好歹在北斗也是一人之下,权力仅次于理事长的总干事,在外面合作,都是别人哄着她,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她夺过陆羽鸿的笔,啪地一声按在数位板上,大声道:“陆总,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陆羽鸿的性子,可比陆雪要奈斯很多,虽然以陆羽鸿一贯的为人还有地位,从来没有人拍过他的桌子,但是陆羽鸿此时也不恼,他变得比刚才更加油腔滑调了起来,伸手勾了一下陆雪的下巴,然后摊开双手笑着说到: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陆雪被陆羽鸿那股子痞气吓着了,一下子蹦到离陆羽鸿的办公桌好远,也瞬间没了言语。她不敢继续在陆羽鸿面前造次了,刚才只是被摸了下巴,再下去不知道陆羽鸿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在工作室稍微溜达了一会,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埋头干活,不是在画画,就是在做模型,还有编程的,做道具的,她对那些丝毫不懂,也不感兴趣,见没人再招呼她,很快识趣的离开了。 第26章 故地重游 | 齐墨情诗惹桃花 黎明的苍穹之下,朝霞如同火凤展翅,缓缓升起,在临安这片土地上洒下了一层辉煌而深邃的翔迹。齐墨与陈婉君驱车从青山湖的高速口子下来之后,又驶过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历经了一个半小时车程,抵达了齐墨记忆中的山陵。 峰峦起伏,宛如一头沉睡的雄狮,在朝阳的陪伴下,安静的谛听着大地的脉动。他们脚下的路,是江南丘陵特有的红土,每一抔都似承载着千年的岁月与风霜。 车子缓缓停下,齐墨将自己的记忆一点一滴回溯,他带着陈婉君,踏上了一条通往临山深处的小径。小径两旁,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竹林,翠绿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大自然的低语,讲述着不为人知的往昔。阳光透过密集的竹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幽静的山路更添了几分神秘。 越走越深之后,人气逐渐稀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竹香与泥土的芬芳。这气息让陈婉君联想到仇英的《玉洞仙源图》,此时的他们,也好像在寻找那玉洞,也希望能觅得“仙源”。陈婉君不禁深吸一口气,湿润的芬芳渗透进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所有的疲惫与烦闷都随着这清新的空气飘散而去。 终于,当他们穿过最后一片矮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半山腰处,隐约可见一座古老的建筑,红墙黑瓦。飞檐翘角,在风中轻轻摇曳,淡紫色的云雾经久不散,整个建筑看起来庄严而神秘。 “齐墨,你看有房子!”陈婉君兴奋的叫了起来。 两人向着房子方向继续并肩徐行。阳光细碎,陪着他们穿梭于幽深翠绿的无人小径之中。陈婉君觉得这一切都很美好,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散心”两个字的意思。 “齐墨,我很喜欢这里哎!” 齐墨闻言,默默的笑了一声,心里嘀咕到:当年也是这样,到了这里就不想再走了。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随着步伐的轻移,一抹明黄映入眼帘,那是一座古意盎然的寺庙,木门敞开,门上高悬一木质牌匾,上题“紫光寺”,三字苍劲有力,墨色深邃,透出一股超然物外的宁静与庄严。看着几百年前的别院,如今成了寺庙,齐墨也不惊讶,心说还好是做了寺庙,至少还能保留一些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寺庙。 他牵住陈婉君的手,轻轻迈步跨过门槛,走进去齐墨就知道这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个别院了。他四下张望了一番,对陈婉君说道:“这里应该是被重新翻修过了,格局也完全不同了。” “那是肯定的,如果是寺庙,朝向什么的都得改。奇怪,但我们刚刚上山的时候明明见了红色的墙……” “可能是在后面吧,我们走进去看看?” “你看这香炉,旺旺的,才有人敬过香,看起来这里香火不错呀!” “可能是在本地还比较有名的寺庙吧,毕竟名字也挺霸气。” 进去之后两人就发现这里大部分格局与一般寺庙无异,穿过大雄宝殿,往右边上山,偏殿是观音殿。左边则是…… “齐墨,你看,左边山上的偏殿是红墙。” 陈婉君拉着齐墨几乎是小跑到了殿门口。但这个大殿的名字,却让人摸不着头脑。刚刚明明是一座佛门禅院的,怎么这里会是:“东山殿?” 向内张望,里面供奉的佛像也很奇怪: “齐墨,我感觉像是道教的穿着。” “不是你感觉,这里供奉的确是一尊道教的神。” 两人在东山殿外窃窃私语,一位中年胖阿姨从殿内缓缓走出。她用临安土话对两人说: “求签十元一次。东山神君,有求必应。” 齐墨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求两签。” 两人先后摇了签罐,陈婉君拿到八十一签,齐墨拿到八十二签。 “二位缘主请随我来。” 两人跟随中年阿姨继续往山上走去,越往深处,竹林越发茂密。大约十分钟后,行至一别院门口。 「噢,天呐……」 齐墨和陈婉君双双在心中感叹。 别院在这儿呢,好端端的矗在这儿呢!这座别院,现在看起来是寺庙的办公室和后院了。 格局没有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原先右厢房变成了办公室,左厢房成了居士殿。阿姨带两人走进了办公室。 “缘主请坐。” 三人刚坐稳,寺院的住持走了进来: “蔡老师,寺里有人找。” “今日缘主已至,其他不再见客。让他们请回吧。” 齐墨和陈婉君当下互瞄了一眼。陈婉君在心里想: 「敢情这位阿姨还是个世外高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而齐墨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点局促,他往陈婉君身边靠了靠,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这边蔡老师似乎看出了齐墨的不自在,她这一次,用了很标准的普通话,笑着对他说道: “先生不必紧张,八十二签火中生莲之象,你所求之事,似险非险。” 稍后,她又挪了挪屁股,抓住了陈婉君的手腕。陈婉君起初有点儿慌张,本能的想缩回手,但她发现蔡老师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像在给她把脉。片刻,她松开了陈婉君的手,睁开眼睛说道: “姑娘,人有七魂六魄,各司其职,不可颠倒造次。愿你早日康复。二位可还有问题想问?” “呃嗯,蔡老师?我那根签还没解……”陈婉君说道。 蔡老师回头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签文看了一下,答道: “风送滕王阁,姑娘所求之事,尽可施为。” “大概要多久?” 齐墨突然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可是,蔡老师却笑了起来,缓缓说道: “三十年前,我做了一个梦,菩萨让我修寺庙。我什么都不懂,我也没有钱。我当然没有理会那个梦。二十年前,我又做了一个梦,菩萨让我修一个叫做东山殿的庙。我还是不懂,我还是没钱。十年前,我又做了一个梦,菩萨让我到这里来修庙。现在,寺庙修成已经十年了。旁人只知道我建一座寺庙,花了一年时间。可是我自己知道,我修寺庙,修了三十年。” 这一席话,在旁人听来,是摸不着头脑的。在齐墨听来,饱经沧桑的心就好像突然被人揪了一把,如果不是他努力地岔开自己的思路,他恐怕是在那一刻,就要落下泪来。他此时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嘶哑,哽咽答道: “多谢蔡老师点拨。” “不必客气,机缘已至,我只是传达而已。” 稍后蔡老师请两人随意,她自己则离开了别院。两人又在寺庙仔细逛了一番,中午在那里吃了一顿简单的斋菜。午饭后,齐墨陪着陈婉君继续往后山走去,两人到达山巅之后,齐墨俯瞰着那间别院,迎风问到: “你刚才求的什么?” “我问我们那个项目……” “呵呵,”齐墨双手环抱,低头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工作。” “那你求的什么?似险非险是什么?” “不告诉你。” “讨厌……” 陈婉君正要背过脸去,唇上却传来炽热的温度。风吹散了齐墨的刘海,将他的俊逸与深情一览无遗。他好像是喝醉了般,温柔而疯狂地汲取着陈婉君的气息,释放着自己的热爱。 齐墨在下山的时候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样写到: “我原本只是滩涂一粒海砂, 你行过我的身边, 我想那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我修千年为你, 我历万劫为你, 我转世成人为你, 我所祈求,唯你。” 这段情诗,是齐墨给陈婉君的回答。陈婉君当然是看懂了的。但是她不仅看懂了,她还想到了很多很多…… 蔡老师告诉齐墨,她修寺庙修了三十年。齐墨听完之后,他当时的心情是很激动的。即便齐墨努力掩饰,但他手指的颤抖、他手心的温度、他的一切的肢体语言都在告诉陈婉君:蔡老师说到要害上了!那么,这个要害是什么呢? 齐墨的情诗,旨在告诉陈婉君“那支签,求的是她”,但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千年万劫什么的,是为了排比好看写出来的语法修辞?还是在讲他自己真实的过往?如果把蔡老师的话套在齐墨的故事里,陈婉君就还原出来了这样一个假设: 齐墨在认识她之前,银晨已经告诉他要来找她。齐墨一直没有找到她,银晨就一直去烦他。直到今年春天两人相遇。旁人只知道到齐墨认识她半年不到,就跟她在一起了。但在齐墨看起来,他等她已经等了很多年。 陈婉君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在临安回杭的路上。齐墨开车的时候很闷,基本不会主动挑起话题。正好给了陈婉君沉下心来思考这些东西的机会。稍后,她就想到了一条更加细思极恐的细节:齐墨说是来找别院,找找而已,但他一路都没有开错。他在下了青山湖之后,一路都没有开错! 这,怎么能算是找呢?这根本就是带她来! 陈婉君想到这里,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这个人,究竟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本事,有多少她不知道的过去?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枕边人!说什么大尺度错觉,那不过是为了诓她不要去细究他的行为和过往。 陈婉君的面前,突然浮现出六个字:他有前世记忆! 这是陈婉君的大脑在处理完所有内容之后,给出陈婉君的反馈。简单的六个字总结了齐墨所有行为的根源。陈婉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当她得到这个结论之后,她发现齐墨之前所有的不着调突然就说得通了。 齐墨说,《孤馆遇神》是他为她写的。对,是过去的齐墨为过去的陈婉君写的。嵇淑夜说,只有古人才那么弹琴。对,他既然带着前世的记忆,那这辈子肯定是无师自通啊,所以他还是按照以前的弹法,那不就是古人弹琴?齐墨有着异乎寻常的能力和天赋,如果给陈婉君时间学习画画学个两三百年,要到达今天齐墨这样的成就,那就一点都不难。 陈婉君之前一直想不通,齐墨是先答应接的项目再认识的她,既然好感是后来才产生,就不存在因为她所以才接项目这个因果倒置。但是!如果齐墨带着前世记忆,他在听到陈婉君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他等的人来了。既然他接项目的目的就是她,那么她退出之后,齐墨当然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那么,现在摆在陈婉君面前的一个最主要的疑问就变成了:齐墨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各位看官请不要在心里回答:“因为爱情”。这种理由,说了等于没说一样,陈婉君是绝对不可能采纳的。 试问,一个灵魂,生生世世的,不断历劫,不断入轮回,不断找同一个人,那肯定是有一个非常值得他找的理由的。这个理由,就是今天齐墨听到蔡老师那段话动容到差点落泪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呢……” 陈婉君在心里问自己,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将这四个字说出了口。 齐墨被问的一头雾水,他反问到:“什么是什么?” 陈婉君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她连忙打开手机看时间,然后答道:“我是问还要多久?” !!! 「还要多久!!!」陈婉君猛然惊觉,齐墨当时问蔡老师“还要多久”! “大概还要40分钟左右吧,如果我们回家穿过市区不堵车的话。” “为什么要穿过市区?我们可以走绕城啊?”陈婉君问道。 “你不吃饭了吗?我说带你去吃好吃的啊!” “去哪里?” “黄龙吧。” “行。” 齐墨要去哪里吃饭,陈婉君是无所谓的,但齐墨之前次次都能做出她喜欢的菜,如今看起来,不是什么胃口相合,天生一对,仅仅是因为齐墨早就知道而已。 陈婉君想到这里,默默摇了摇头,她打开朋友圈想给齐墨刚才那条情诗点个赞,表示一下“已读”;结果没想到,她看到了更炸裂的一条: 陆雪转发了齐墨朋友圈的情诗截图,并且,已经有很多共同好友点了赞。 陈婉君不得不佩服当今女人抢男人的方式,那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她之前已经是人尽皆知的抢别人项目的下作女人,接下来,她就会变成抢别人男人的绿茶女人。 “诶,算了吧。”陈婉君突然挖苦了自己一声,然后抿着嘴忍住内心的嘲笑之意看向窗外。 “什么算了吧?陈婉君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她答道,“我活在世上,什么时候介意过别人的眼光。” 齐墨当时想到可能是因为朋友圈那条情诗。他当时的猜想是,会不会有共同好友在底下留言说了什么不好的。但他也根本没想到是陆雪神经兮兮的转发了他的朋友圈,还在上面写了两颗爱心图案,搞的所有人都误会了。 吃饭的时候,齐墨把那首诗单独发给了陈婉君,然后把那条朋友圈删掉了。 “朋友圈我删了” “嗯。” 齐墨放下手机,噘起嘴,带着尚未消减的怒意说到: “这就是我不发朋友圈的理由!” “吼——” 陈婉君刚吃了下去一只蜗牛,被齐墨这句话又给呛出来了。她擦了下嘴,喝了口茶说到: “我知道你是想搞搞浪漫,隔空示个爱什么的,心意领了哈~,你下次多发发,天天胡说八道,别人就不会在意了。你这主要是整个朋友圈就那么一条,还没有明确女主,这不就等于是在钓鱼?” “钓鱼?钓什么鱼?” 陈婉君在心里说,齐墨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难道是,古代人不上网? 她没好气的说:“就是所谓的海王,时间管理大师,能一次性谈个十几个女朋友,然后发一条,给十个女人同时看。看谁今晚上钩,就跟谁约会睡觉。” “闭嘴吧你!整天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齐墨一边说,一边往陈婉君的嘴巴里塞蘑菇。陈婉君却兴致很浓,她嚼着蘑菇,不依不饶的说到: “但凡你配个我俩的合照,或者今天来临安的旅游照,就没人钻得了这空儿,干不了这事儿!你还怪别人?妥妥的自作自受!” “好,行!”齐墨点头,立刻拿起手机走到陈婉君身边,把她的脸硬掰过来就准备拍合照。 陈婉君哪里肯依,她又跳起来逃到齐墨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儿了!没门儿啦~” 但齐墨也不依,他就准备直接拍陈婉君,只见,陈婉君突然沉下脸,严肃的说到: “齐墨,把手机收起来。现在已经晚了。” 齐墨也顿时收敛了笑容。他明白陈婉君这句话的意思。现在误会已经在朋友圈传播开了,再发什么都是徒劳的,反而给人一种“此地无银”的感觉。他点点头,然后再一次走到陈婉君身边,单膝跪地,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的说到:“宝宝,赏个合照我自己看看可以吗?给个机会?” 「我类个天」,陈婉君在心里感叹,「妈的这男人也太有魅力了!」 什么接近她的目的,什么前世记忆,就齐墨这一跪一求,陈婉君的大脑死机了: “诶,不管了不管了!来吧!放马过来吧~” 陈婉君说着,就箍住了齐墨的脑袋。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屏幕上两人幸福洋溢。 第27章 齐墨备战周一 | 羽毛心细如尘 从临安回来之后,陈婉君依然告假。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礼拜。 陆羽鸿发现自从齐墨跟陈婉君在一起之后,陈婉君就经常出现告假的情况,而且越来越频繁,请假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让陆羽鸿的心里隐隐生忧。这天傍晚,陆羽鸿趁着齐墨泡茶的功夫,走到他的身边,看似随意,实则是非常小心翼翼的探问到: “她最近请假挺多的,你这又是中午又是晚上的,要不然把精力多花点在项目上?” 齐墨听出了陆羽鸿的弦外之音,哭笑不得。他含了口茶,靠在吧台回答道: “天底下从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谁说的?那那些盐碱地是怎么来的?还有西北那些沙漠?” 见陆羽鸿越说越离谱,齐墨将手搭在陆羽鸿的肩膀上拍了拍,对他说到: “我看你才是需要把精力多放点在项目才对!一天到晚的都在瞎琢磨什么?她喜欢在家里工作,说需要空间。我们工作室太吵了!” 陆羽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齐墨又补充到:“我中午回去是去给她做饭的。” 齐墨这句话,让陆羽鸿瞬间有种释然的感觉。他看见齐墨对陈婉君这么好,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又不会做饭,又不会照顾人,就连自己以前也是齐墨照顾。想到这儿,陆羽鸿又觉得陈婉君挺福气的。 两人靠在吧台闲聊之际,陆雪又出现了。齐墨看见陆雪到访,便收起笑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陆雪看见齐墨,却十分开心。但是她望见场景实验室的巨型幕布上,此时竟然投影着陈婉君的肖像,而肖像旁边赫然还有着齐墨的签名,心中又顿生妒意。 她也顾不得今天跑过来的工作任务,上来就好像自来熟那般,对齐墨说到:“大艺术家果然是大艺术家,项目时间那么赶,还有时间画肖像呀,给我也画一张呗!” 陆羽鸿刚刚给陆雪泡完茶,还没递到她面前,听到这句话,茶都差点洒了,连忙解释到: “这幅是人物速写,他拢总加起来画了不到十分钟而已。项目再赶,谁还不能休息个十分钟?” 齐墨原本只是懒得搭话,但经历过“朋友圈风云”之后,他现在看到陆雪,就好像看到了三个大字:“麻烦精”。他看见陆羽鸿已经在招待陆雪了,就自顾自继续低头工作。 “十分钟而已吗?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幅?” “噗——” 陆羽鸿刚喝了口茶,听到这句话,全喷桌上了。 “怎么啦,陆总,没事吧?”陆雪回头问道。 “没事没事,茶太烫,不好意思。” 陆羽鸿心里想,陈婉君的面容早已深深印在齐墨心中,而且私下里不知道齐墨已经画过多少幅陈婉君了,才能在十分钟内画出那幅作品。可是陆雪你凭什么呀?齐墨的身价又不是不知道,还真好意思开口! “喂,齐墨,跟你说话呢!”陆雪见齐墨不吱声,径直走到他办公桌边上,拉了下他的手。 “噗——” 陆羽鸿看见陆雪这个动作,随之而来的是齐墨极其冷峻凌厉的眼神,他的茶又喷到桌子上了。陆雪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错过了齐墨那个恐怖的眼神,她弱弱问道:“陆总,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太渴了,忘了茶太烫了。” 这边齐墨实在是抵挡不住陆羽鸿搞笑的表演,在听到陆羽鸿这么沙雕的解释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墨这一笑,可让陆雪真真误会了。她又拉了一下齐墨的手。这一拉,把齐墨直接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齐墨甩了下手,像躲瘟神一样退后两步。他看了一眼陆雪,本欲发怒,但想到这麻烦精等下还不知道会添油加醋的把这些内容怎么传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他选择:沉默转身离开。 “哎,齐墨……” 陆雪嗓门之大,那一声回荡在工作室内,久久没有散去。陆羽鸿喝了口茶,他这时候感觉茶水的温度终于刚刚好了。他也不知道齐墨是怎么会招惹上陆雪的,但感情的事情,谁也不好说。他伸手拉住了擦过他身边准备去追齐墨的陆雪,说道:“陆雪,你过来坐吧。你把齐墨吓跑了。” “他这人怎么回事?” “你没事拉人手干嘛?” “谁让我喊他他不理人呀!” “哎,我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一点矜持都没有?” “拉个手就没矜持啦?你以为封建社会啊!” “好吧,我说不过你,你今天干嘛来了?” “我来查进度呗。” “那你缠着他给你画画干嘛?” “我……” “他现在跑了,你进度怎么查?” “我去找他呀!是你非拦着我!” “他能让你找到他刚才就不会走了!” 陆雪这时候才一屁股坐下,嘟哝到: “他怎么那么害羞啊!拉个手惊成这样!” “人家正经有女朋友的!” “谁啊?” 陆雪正欲打听,陈婉君突然推门而入。陆羽鸿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陈婉君了,他的惊喜之情,瞬间满溢整脸。 “你不是请假了吗?”陆羽鸿问道。 “晚上齐墨说出去吃饭,我想这里出发近一点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就过来了。” 陈婉君只是在做很平常的问答,但陆雪听到她是跟齐墨约会,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她想到自己曾经无数次想约齐墨吃饭,从来没有成功过,陈婉君却凭什么?陈婉君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抢了这个项目,她又有什么机会认识齐墨?要说合作,北斗现在才是真正的甲方,她应该比陈婉君更加有资格跟齐墨吃饭才对。 “你跟他说了吗?你过来了?”陆羽鸿问道。 陈婉君刚想回答,陆雪就插了进来,说到:“你们晚上在哪里吃饭?我们一起吧?” 陈婉君先是一愣,随即她觉得这或许是解开大家误会的好机会,于是点头同意: “地方是齐墨定的,反正是吃便饭,多个人肯定没关系的。” 陆羽鸿觉得陆雪简直不知好歹,反正他是肯定干不出这种事情的。他看了下时间,起身去拿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先走了。陆雪却叫住了他:“陆总也一起嘛?!四个人正好。” 陆羽鸿向陈婉君看了一眼,陈婉君同样点了点头。 “你们就不打算问一问我的想法吗?” 此时,齐墨的声音从圆桌上的音响中传了出来。陆羽鸿听见这略带怒火又明显无奈的声音,暗自发笑。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接下来,齐墨说了一句非常不给面子的话:“你们仨去吃吧,我等下时间到了来接她。” “……” 陆羽鸿一看这场面一下子尴尬的,连忙打圆场说:“想起来了,齐墨跟我说过,今天有个模型组出的贴图不行,他要加班。这样,我带你们去吃?想吃啥?我买单。” “那我也不去了吧。”陈婉君一边说,一边退回到实验室门口,开门出去了。她出门之后问了大墨墨,知道齐墨在服务器机房。 机房很冷,陈婉君进去就感觉一席凉风吹进了自己的胃,打了个哆嗦。 齐墨看见她进来,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然后没好气地说:“你不跟他们去吃饭,进来这里干什么?” 陈婉君把齐墨宽大的西服套好,又用手护在胸口中间胃的位置,说到:“你发脾气也不挑时间么?” “诶,快,走走走~” 齐墨看见陈婉君躬着身子,知道她可能着凉了胃疼,立刻结束调试,将她携出了服务器机房,边走边说: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晚上还有正经事情的好么!你编理由能不能编个像样的?也不看看实际情况,你是学不会拒绝人吗?” “你别走那么急好吗!” “这里过去很远!万一堵个车,等下白老师那边迟到了!” 陈婉君知道每周一晚上,齐墨都跟个神经质患者一样,变得敏感又紧张。虽然白止桦有提到今天的治疗很重要,但提前几个小时过去,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齐墨,你别紧张啦!” “陈宝宝,你能答应我晚上不会乱来吗?” “我……我那就不是我,怎么管的住!” 陈婉君一边说,一边往工作室大门走去,齐墨又将她牵了回来: “哎,等等等等,走后门。那俩说不定没走呢!”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偷偷离开了工作室。 这边在场景实验室里,陆羽鸿正盯着陆雪。陆羽鸿知道,就凭刚才齐墨和陈婉君的反应,说明他俩晚上肯定有事,绝不是两口子约好吃便饭这么简单的。那陆羽鸿怎么可能让陆雪再去坏人家的事。他拉住陆雪的手臂,对她说道:“走,吃饭去。” 陆雪想到那天莫名其妙被他摸了下巴,现在哪里肯单独跟陆羽鸿吃饭,她连忙甩开陆羽鸿的手。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陆羽鸿的手劲本来就很大,陆雪只觉得手臂被他捏的生疼。她下意识用手护住了刚才被陆羽鸿拉过的地方,不悦之色尽在眉眼。 “不用了!” “好,那我送你出去。” 陆羽鸿就在等着陆雪这句话,此话一出,陆羽鸿立刻关掉了实验室所有的设备,然后走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是,他把陆雪送走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返回了实验室,再次打开了自己的计算机。 刚才陈婉君过来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瞟见云端有人在跟陈婉君汇报工作。她当时正在他的面前,跟他们说着话。她是不可能有时间回复对方的。但是陆羽鸿看见回复了,而且他们聊了很久。陆羽鸿这一趟回来,就是来确认这件事的。 他登录云端,查看了刚才相应的对话内容。在确认刚才的确有这段工作对话之后,陆羽鸿从口袋里拿出u盘,把陈婉君在云端所有的工作对话日志全部下载了下来。他做完这些之后,清除了自己的下载记录,然后带着u盘回到了自己的机构。他匆匆跑到研发室,发现里面已经没人了。 [这帮人倒好!我不在公司他们就真的没活了吗?!] 他拿出手机,立刻给部主任打去电话:“江峰,研发室,马上过来!” 江峰回到公司,看见陆羽鸿背对着他,一个人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他立刻解释了起来:“嗯,那个,陆总……今天我家有点事……” 陆羽鸿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u盘交给他。 “帮我分析一份工作日志。我要知道这里面有几个人用陈婉君这个账号在说话。” 江峰用了好几种算法,来来回回验证了很多次,才给出陆羽鸿结论: “两个。但其中一个不像是人。” “人工智能?”陆羽鸿探问道。 江峰点头,然后说:“虽然,设计这个ai的人已经很聪明了,而且知道在对话中留出回答的反应时间,但是,计算机毕竟是计算机,它的规律性和准确性是很明显的。人做不到的。这就好比,定时发布的东西,我们通常会选择18:00:00这种,但如果是手动发布,最后两位可能是00,但不可能永远是00。当然了,最关键的是,这个ai也并不是设计成用来伪装身份的。它从一开始就很好分辨。” “把ai部分剔除,剩下的部分单独分出一份日志给我。” 江峰做完之后,就把u盘递给了陆羽鸿。陆羽鸿接过u盘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补了一句:“明天跟人事去过一遍研发部kpi,我要看。” 江峰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真是运气太差。难得一天早走,就被陆羽鸿抓了个正着。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偷偷的瞄了一眼,发现陆羽鸿并没有离开公司,而是回了自己办公室。于是江峰也不敢走了,他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部门的kpi。 陆羽鸿带着u盘回到办公室,忙不迭的去看那份筛选过的日志。他发现是陈婉君本人回复的内容,少的可怜。陆羽鸿一边摇头,一边嗤笑: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么厉害的工作ai,只能是齐墨送给陈婉君的小墨墨。 齐墨在骗他。陈婉君绝不是喜欢在家里工作才请假,她一定有事。 第28章 白止桦场域疗法突破防线 | 齐墨始知自己是罪魁祸首 前文说到,每到周一,齐墨就会变得紧张而又神经质。而今天晚上,是齐墨有史以来最最紧张的一次,因为他已经知道,白止桦今晚打算尝试一种新的方法,一条利用场域实现潜意识释放的新路子。 对于齐墨来说,可能的结果有两种:一,成功了,他们释放了陈婉君的潜意识,从此银晨可以在场域召唤陈婉君,继而帮助她恢复记忆。二,失败了,那他们就又要面对两条路:1,这是一个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失败,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重新尝试新的方法。(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2,这是一个需要付出代价的失败,陈婉君的场域可能因此被毁,或暂时无法继续治疗,或遭受严重的心理创伤,等等等等…… 总之成功了也不好,万一失败,他就需要面临更多失败的可能性,然后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要知道,齐墨虽然一直在陪陈婉君进行治疗,但并不代表他就支持她继续治疗。对他来说,现在这个对他过去一无所知的陈婉君,是他喜欢的。现在的生活,是他满意的。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沉浸在他跟陈婉君的爱情世界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像她看不见他的心结,心结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样。 但他也知道,银晨是不会罢手的,白止桦也不会罢手,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位当事人陈婉君,同样不会罢手。 齐墨陪着陈婉君缓缓走在通往白止桦诊室路上,微微发黄的瓷砖地面在冷光灯的照射下,透出丝丝阴冷,穿过他的鞋底,窜入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在迈向未知和恐惧。他现在的生活太美好了,无论接下来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的陈婉君,他都没有做好准备,他似乎永远无法做好准备。 他扶陈婉君躺下之后,就替她拉上帘子,然后在他的老位置上坐了下来。 白止桦今天没有用他一贯的催眠手法,他点了一支烟,然后把它塞到了陈婉君两指之间。他让陈婉君全神贯注到她手上那支烟,千万要夹紧,不能让烟掉下来。但是只有三秒钟功夫,她手上的烟落地了。白止桦捡起烟,掐灭烟头,开始了他的治疗: 白止桦:“你现在来到了熟悉的别院。你在别院的墙上发现了一道门,上面有一个门牌号码,是什么? 陈婉君:“1752” 白止桦:“走过去,打开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陈婉君:“这是一个灵堂。” 白止桦:“灵堂吗?能看见是谁的吗?” 陈婉君:“齐墨的。” 陈婉君停止了对话,她似乎已经沉浸在那段过去之中了,白止桦看见她开始哭泣。 白止桦:“你在做什么?” 陈婉君:“我在烧纸。” “……” 半晌,白止桦见陈婉君又没有再主动说话,只好再一次引导起来。 白止桦:“陈婉君,你还在灵堂吗?” 陈婉君:“不在了。” 白止桦:“你在哪里?” 陈婉君:“我在墓地。” 白止桦:“谁的墓?” 陈婉君:“齐墨的。” “……” 又是持续半晌的沉默。 白止桦:“陈婉君,你还在墓地吗?” 陈婉君:“不在了。” 白止桦:“你在哪里?” 陈婉君:“我在医院病床上。” 白止桦:“看下床尾的病历,告诉我你什么病。” 陈婉君:“我动不了。我两只手都被包起来了,很疼很疼。他们把我的手和病床的栏杆锁在了一起。” 白止桦:“你现在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向你走来,他是你的医生。” 陈婉君:“不是的,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他的袖子上有红色锦缎的镶边。” 白止桦:“他在对你做什么?” 陈婉君:“啊!!!不要!!!啊!!!!!!” 白止桦的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而短浅。他迅速调整着状态,做了一连串深长的呼吸,竭力让自己慌乱的心绪回归平静。而一旁的齐墨,早已是按捺不住,他猛地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要按下那叫醒铃声,却被白止桦拦住。 白止桦:“陈婉君,你还在吗?” 白止桦:“陈婉君,你还在吗?” “……” 沉甸甸的静默悄然扩散,空气沉重到凝固了两人的呼吸。齐墨与白止桦聚精凝神,不敢有丝毫惊扰,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陈婉君身上。她每一次呼吸的起伏,眼球的转动,乃至脸上不易察觉的微妙表情变化,还有手指间不经意流露的细微动作,都被两人敏锐地捕捉着。 就在这时,白止桦察觉到陈婉君的手腕轻轻颤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如同暗夜中的一缕微光,瞬间点亮了他心中的希望。他抓住机会,声音低沉而坚定,迅速开口: “陈婉君,睁眼是别院!” 稍后,两人看见陈婉君身上一切的异常微动作都消失了。白止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播放了叫醒铃声,按止了录音笔。他心里明白,当催眠开始拉出痛苦的封存记忆,说明意识防线突破了。 而陈婉君深埋的痛苦竟然是齐墨的离世。 [早该想到的!]白止桦在心里叹道。 拜场域所赐,今天的催眠,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开始。场域可以放大人的欲望,实际上就是加强了潜意识对人意识的控制。对于正常人来说,这种加强控制会表现为欲望的放大。但是对陈婉君来说,她的意识已经监禁潜意识很久了,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是降低意识活跃度,给潜意识让出空间。但是,这种方法对陈婉君来说是不够的。只有在场域里,在加强潜意识能量的同时降低意识活跃度,双管齐下,才能使两者一直以来的平衡被打破。只不过…… 莫名其妙出现的黑衣人,在白止桦的心里,留下了一抹阴影。原本按照白止桦的引导,陈婉君会看到一个医生,然后解开她的双手,让她下床之后,从旁边的门回到别院。但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说明场域治疗时刻存在着被干扰的可能性。 此时,陈婉君缓缓睁开眼睛,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泪水滴滴涌出,划过脸庞,落在枕巾,绽放出一朵朵无言的悲伤之花。 齐墨见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欲上前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然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陈婉君的本能反应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她轻轻侧身,抬手将他拦下。 齐墨顿时僵立在原地,进退维谷。内心的焦急与茫然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白止桦。白止桦向齐墨打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开口向陈婉君问道: “陈婉君,告诉我们,遇见那个黑衣人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拿出一把刀,割开了绑住我双手的带子。他想带我走,我不肯。” “然后呢?” “我捡起地上的刀,自杀了。” “你为什么要自杀?” “……” 空气中又是一阵庞大的沉默。齐墨感到自己的呼吸声在此刻显得异常响亮,喧宾夺主,打扰了陈婉君的回溯,他本能的止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陈婉君这句至关重要的回答。 陈婉君的眼泪仍然不停地往下流,但她的声音却平静的出奇: “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之后,所有人继续陷入了沉默。白止桦起初怀疑黑衣人是别人的场域波干扰导致的,现在看起来,他出现的目的和白止桦准备放入的人物目的是一样的。那很有可能是陈婉君对“黑色衣服”有什么特殊情结,所以导致他摆放的人物从白衣服变成黑衣服。这就问题不大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黑衣人是陈婉君本身的前世记忆,刚刚他只是碰巧出现在白止桦准备放白衣人的时候。那么陈婉君这一段经历,依然可能就是她前世的记忆。之前有齐墨可以帮他确认和区分这些内容,哪些是前世记忆,哪些是场域幻觉,但今天这些内容就没有办法了,因为这些都是陈婉君在齐墨离开之后的记忆,只能靠白止桦自己分析了。 陈婉君起身准备离开,齐墨又要去扶,又被推开。他再一次看向白止桦,白止桦点了点头,缓缓道: “让她发泄一下吧。不管是喜悦还是悲伤,当我们的情绪找到发泄通道的时候,我们不应堵上它。依我看,治疗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回去吧。” 齐墨跟着陈婉君默默走出了医院。他想起那一日签语火烧葫芦谷,火中生莲,似险非险。他的心又稍稍安了一些。但蔡老师实际上是没有回答齐墨那个问题的。齐墨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当时是过于激动了。命运之轮反复轮转,没有人告诉他何时才是终点,每一次他以为的终结,又是一轮新的开始。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祂也从来没有告诉他要陪陈婉君陪到什么时候。这一世陈婉君晚了十年,他在这些年里,除了照顾祂的旧相识之外,可谓活的漫无目的。人类社会的钱、权、财、色,他都享受过,享受到腻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婉君就成了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今天拉出的陈婉君的记忆,是齐墨不知道的。因为每一世,齐墨都会先走一步。从陈婉君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从他接下了守护她的任务,他就做好了选择。 可是,今晚,齐墨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到家之后,陈婉君木然做完了洗漱,换了衣服,自顾自爬上了床。 齐墨看着陈婉君蜷缩在床,闭着双眼,任眼泪流淌,他仿佛也可以切身感受她此刻的悲伤。那是与他天人永隔之痛,那是留她独活于世之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抬起脸,不让泪珠落下,熄灯爬上床,从背后抱住了她。 齐墨感受着陈婉君的温度和那独特的味道,黑暗给了他释放的空间,眼泪再也不可遏制。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杀吗?她知道。齐墨也知道。但是就算在那种时候,陈婉君还在顾及他的感受。 可齐墨都干了些什么啊!他陪陈婉君轮回了多少世,陈婉君就替他收了多少次的尸。这才是到了这一世,陈婉君再也不愿意记起他来的原因啊!她太痛苦了。她曾经有多爱齐墨,她在失去齐墨的时候就有多痛苦。然而,齐墨竟然让她独自承受着这种痛苦的轮回,生生世世,每生每世!到如今幡然醒悟已经太晚!齐墨心痛如绞。如果在这一世的相识之初齐墨就知道陈婉君的病因是他,齐墨可能就不会接下这个项目,不会接近她,不会再给自己任何伤害陈婉君的机会。但是怎么办?如今他们已经在一起,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能让陈婉君好过一点儿呢?! 他想不出来!他痛不欲生。 齐墨抚摸着陈婉君的头发,知道她没有睡着。 “转过来好吗?” 齐墨试着掰了一下陈婉君的身子。陈婉君没有反应。 齐墨等了一会儿,又说: “别想了好吗?” 陈婉君听出齐墨的声音在颤抖,她知道他也在流泪。她突然转身扑进齐墨怀里,猛的在他胸口狠狠的咬了一下。“呃……”,齐墨当下痛不可挡,发出一声低吟。但可笑至极的是,肉体上带来的痛觉竟然中和了他内心的苦楚,他此时觉得好受多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齐墨在心里暗叹道。 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胸口湿哒哒的,手臂也湿哒哒的,他开灯伸手撩了几张纸巾,替她擦起眼泪。 “别哭了行么?你要不再咬两口?” “咬不动了。” 陈婉君一边说,一边抢过齐墨手上的纸巾。齐墨本以为她是打算自己擦,谁知陈婉君抬头,揉了几下纸巾,替他擦起了眼角。 陈婉君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昏暗的场景,亲密无间的两人,她那一刻看到的是自己死去已久的爱人,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咬他一口他会叫,替他擦脸他会笑,连他松开手的感觉,都跟催眠境中体验到的一模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跟齐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29章 暮雪天久 | 我想陪你走到我生命的尽头 第二天一大早,齐墨醒来,转身想抱陈婉君,却扑了一空。陈婉君不在了。他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昨天晚上泪眼婆娑的陈婉君替自己擦眼泪时候的那种怜惜和心痛的神情还依然徘徊在齐墨的脑海中, [她,她不会……] 齐墨连忙翻身起来,客厅没有,书房没有,画室没有,琴室也没有。他打开了家里所有的门,最后停在客厅中央,双手叉腰,用眼角余光确认着门口她的鞋。 “墨墨,她什么时候走的?” “6点15分。” “带了什么?” “手上什么都没带,口袋里不清楚。” 齐墨突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的贴近地面,最后瘫软在客厅的地上。 “咔哒——” 门锁响了,随即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齐墨循声看去,陈婉君提着一袋子早饭回来了。她进门看见齐墨两腿微屈、双手反撑仰躺在客厅,身上只穿了条内裤,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笑了一声说到:“你这是干什么?练瑜伽?” 齐墨转身坐起,单手撑在膝盖上,盯着陈婉君,将她上下仔细打量。毫无异常,不仅毫无异常,而且整个人给他的感觉,比前阵子任何时候都要好! 难道……难道白止桦的古老理论真的说对了?潜意识的痛苦释放出来之后,她就会得到解脱?就这样让她在催眠环境里假死一下就能治好她的病?不不不,齐墨想起昨晚她的样子,他还是感到心疼,即便一晚上,他也不想她再经历。 陈婉君见齐墨楞在原地不动,就走到他面前,把袋子提起来给他看了一下,里面是豆浆和油条,还有几只牛肉煎包和两个大饼。 晨曦初开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在陈婉君的脸上,又照在齐墨的身上,胸口那两瓣齿痕透着暗红的血色,被阳光烧得火红。 陈婉君伸手在那里摸了一下。 “还疼么?” 齐墨摇摇头。 “洗过了吗?现在吃吗?” “还没,现在去洗。你放厨房。等下我来弄。” 齐墨说着就起身飞快地奔进了卧室洗漱间。看着他元气满满的背影,陈婉君才松下一口气。 昨天晚上,她差点就做了错事。试问她在催眠环境里的经历,跟现在这个齐墨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就去伤害他呢? 齐墨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被她莫名其妙咬了一口。他看见她痛苦时,还陪她流眼泪,他真的太好了。不管她的精神世界里有多少个齐墨,多少个幻境,但在现实生活里,她的齐墨很好,她不应该伤害他的。 齐墨漱洗完看见陈婉君已经把早餐都摆好了,正一边喝豆浆,一边看项目内容。他走过去,合上电脑,说到:“吃饭就专心吃饭,对胃不好。” “项目做这么快?《暮雪天久》已经做好啦!” “呵呵,你现在知道自己迷糊多久了!总算是活过来了。大家都很想你,陆羽鸿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搞得你连班都上不动。让我少碰你。” “你俩怎么这都聊!百无禁忌啊!” “他不是这么说的啦,我帮他翻译了一下。” “真脑残~” “错错,这叫脑补,白痴是不会懂的。” “二货。” “吃完去工作室看《暮雪天久》么?” “可以呀!” 饭后,齐墨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内容大概跟陈婉君梳理了一遍,然后告诉她,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可以去实地布置。项目可以在一个月之内完结。这一梳理,大概花去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等陈婉君他们到工作室上班,已经快10点了。此时,陆羽鸿和陆雪正坐在圆桌边聊天。 “你可算来了,陆雪等好久了。”陆羽鸿说。 “找我有事吗?” “她来查进度。” 经历过上次那种情况之后,陆雪外向冲动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也不敢再轻易说话了。陈婉君走到茶水台边,拿起自己的茶杯准备泡茶。 “计划下周便可带人去体验馆布景。” 齐墨说完,走到陈婉君身边拿起她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随后说:“走吧, 先去看《暮雪天久》。” 陆雪此刻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嫉火中烧。齐墨是这样一个有魅力的人,眼神中充满了柔情,语气轻和,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而这样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竟然又被陈婉君抢走了! 「这该死的陈婉君抢东西本事怎么这么好!」陆雪心里想。 陆羽鸿将这三人皆看在眼里,拉了一下陆雪的衣角,示意其坐下。待齐墨和陈婉君走入测试房之后,他开口对陆雪说道: “你跟他不是一国的。” “那陈婉君跟他就是一国的啦?” “唉,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陆羽鸿说是对着陆雪说的,他也是对自己说的。 这边测试房内,《梦寻前清江南》第一期的大结局,最后一个场景《暮雪天久》正在等待着陈婉君的测试。 大雪纷飞,整个测试房内,目光可及之处均是白茫茫一片。特制的体感机正在模拟冬季寒风刺骨的体感,通过传感器发射到陈婉君的皮肤接收器上。陈婉君进入场景之后,寒意顿起,不由打了个寒颤。 场景任务本身很简单,因为所有的主线任务在上一章已经结束。这一章是他们留给未来供应商的广告位。测试者在了解了这片场景的人文历史之后,只需寻着远处灯火房屋处奔跑,便可遇到接应之人。那人会给体验者一碗热汤(供应商是什么产品,就会给出对应内容),体验者喝下之后,体感机就会调整数据,将场景恢复到25°体感舒适区。最后是一段动画,告知体验结束。 可是陈婉君进入场景之后,就孤零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齐墨在一旁监视器上看出陈婉君的失神,他有点后悔刚才拿的是意识控制的那套装备,等了一会发现陈婉君还在失神,便也带上了装备,进入了场景。 两人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对视。 “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快走。” “我记得这里。” “原画是我画的,故事是你写的,你当然记得这里。” “我不是指这个记得。” “……” “齐墨,你说人有没有前世?” “……” “我的梦境太真实了,真实的就跟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齐墨慌了神,他当然记得这里,这里是有一世他们最后告别的地方。 “婉君我们走吧。” “不,我不走。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婉君这里不是你的梦境!” “对!这里是我的现实!” 所幸齐墨刚才有所考虑,因此进入场景所戴的并不是意识控制的装备。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做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可以因此帮陈婉君获得解脱,那这整个项目就真的做得太值了! 只听齐墨说到:“我的确会死在这里,只能陪你走到我生命的尽头。你也可以不走,就跟我一起死在这里。我会陪你走到你生命的尽头。” 陈婉君的大脑突然之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使得周围的风雪开始了怒吼,她的眼睛红肿着充满了泪水,她在狂风中喊道:“求求你,齐墨!求求你让我陪你走到生命的尽头!” 两人在狂风中纠缠成了一体,暴风雪瞬息而至,淹没了一切。陈婉君和齐墨眨眼之间被大雪掩埋,一片黑暗,经历短暂的窒息感之后,场景自行退出了。 齐墨脱了装备,双目已经满是泪光。虽然刚才的一切都是场景游戏而已,但是齐墨知道,陈婉君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他迅速擦掉泪水,解下了陈婉君的装备。当然在他意料之中,陈婉君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齐墨托起她的脸,轻轻擦去那些痕迹,将她紧紧环抱。 此时的陈婉君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的眼睛落在测试机的屏幕上,在那无垠的白雪皑皑之中,两具紧紧相拥的身影,定格成了暮色下一尊凄美的雕塑,那是一对交付了彼此生命的恋人。他们的拥抱,是对过往风雨的见证,是对未来厮守的誓言。两颗心超越了尘世的束缚,实现了永恒的统一,他们终于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了。 “好美的画面。可以把画面上两个人就这样留在场景里吗?”陈婉君问道。 齐墨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要把你画得更美一些才好留下。” “就让我这样,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自己。” “嗯,听你的。” “你刚才是故意说的那些话?因为昨晚的事情?”陈婉君问道。 “没有故意,是真心实意。” “太冷了,我出去晒会太阳。” 陈婉君推开齐墨,拢起双肩,把手交叉搭在自己胳膊上,搓了两下,走出了测试房。稍后齐墨收拾了东西,也从测试房出来,看见陆羽鸿和陆雪还在圆桌边聊天。齐墨感觉恍如隔世,但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才10分钟而已。齐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身影,继续工作了起来。 陆雪见着了齐墨那忧郁的神情,以为他在陈婉君那受了气,就屁颠屁颠跑上前,拍了一下齐墨的桌子。齐墨真是特别受不了这一类型的女生,但还是放下笔,抬头看着陆雪。 “上次那个画能不能给我也画一张?” “不能。” “为什么?” “不想画。” 这两人就这样把天给聊死了。 “哈哈哈哈……”反倒是陆羽鸿,被陆雪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给逗乐了。 见陆雪没有从自己桌边离开的意思,齐墨便起身走了出去。他走到门外,一阵热浪。八月底的杭州果然还是暑意犹存。 齐墨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开口道: “如果不是游戏,我一样愿意。” 陈婉君却笑着答到:“呵呵,太假了!刚才只有我戴着意识控制的装备,我的行为才是一致可信的。你愿不愿意带着我死我不知道,但我愿意陪你一起死是真的。我只是还需要时间消化这样的自己。” 齐墨点头,释怀一笑。他想把陈婉君拉到自己怀里抱抱,又被她推开。 “我说你在人前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儿?” “这我自己地方,我光明正大的。” 齐墨说着就走到陈婉君背后,伸手揽住了她的双肩。 “哎呀!热!” 两人正腻歪着,只见陆羽鸿和陆雪一起走出了工作室。陆羽鸿当时看到那个画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而陆雪则压根儿就走不动道了。齐墨见两人出来,就转身往回走,他跟陆羽鸿和陆雪打了个照面,就回了实验室。陆羽鸿把陆雪送上车,回过来看见陈婉君仍然站在那里,笑意盎然的。他也走了过去,站在了她的身边。 “好一阵子了,没跟你怎么说上话。之前是身体不好吗?” “前阵子天气太热有点乏了,夏天总喜欢睡觉。是我偷懒了。” “你知道陈彬跟王晰芝是什么关系嘛!人是陈彬的外室。” “你跟陆雪就聊的这些?”陈婉君略有吃惊,戏谑问道。 陆羽鸿看着陈婉君脸上熟悉的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她这样近距离聊过天了。他实在是不敢告诉她工作室那些传闻,虽然他知道可能陈婉君也并不在意。但他却很在意。他收起笑意,探问到: “陈婉君,陆雪对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婉君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嗯,她不知道这个方案原是我们做的。” “怪不得,我就感觉她看你那眼神,永远带着杀气。” “你要是跟她走的近,就点拨一下吧,也算是还我清白。” “直接写封举报信把人一锅端了完了。” “你就那么确定陈彬上头没有更厉害的角色了吗?” “你觉得我会怕么?” “羽毛,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们这次失去的,我会重新拿回来。给我点时间。” “婉君,我就是一说,你别当真了。我在你看来,就是那么在意钱的人么?再说我也没有亏,只是赚得少。” “说起来,你跟陆雪怎么就突然那么要好了,上次过来她也在,这次过来她也在,连这种八卦都能告诉你?” 陆羽鸿突然转换了语气,态度中明显带有了一丝自嘲: “哈哈,我有魅力呀!你看不见又不代表别人看不见!” “没有啊,我一直觉得你很好呀,就是很好奇,你这样的人生赢家怎么会一直单身?但是陆雪吧……” 陆羽鸿突然打断了陈婉君的话: “哎呀,外面实在太热了,我们还是进屋吧。” 也不知是因为这骄阳,也不知是因为陈婉君笑盈盈的眼神,陆羽鸿只觉得浑身发热,再不进去吹个空调,他就得烧起来了。他也知道,有些话题,不应该再继续。 稍后,三人把项目相关的东西整理了一番,便叫陆羽鸿通知了陆雪,计划下周一去体验馆开工。陆雪回复陆羽鸿,他们理事长希望周一早上去体验馆开工前,先在北斗开一个进度说明会。 陈婉君和齐墨听后都没有异议。 “正好想见她,顺便讨个薪。”陈婉君说道。 陆羽鸿一边摇头,一边嘀咕到:“这个项目给做的,我感觉自己跟个脑力民工一样。” “墨墨,体验馆项目相关所有开支,给数据。”齐墨拿着茶杯喊了墨墨一声。 三人此时都站了起来,靠在吧台上,眼睛全都盯着大屏幕。 “为什么只这么点儿开支?” 数据刷完之后,陈婉君问道。 “呵,”陆羽鸿立刻接话到:“墨墨,算了你家主人的劳务费没有?” 墨墨:“没有。” 齐墨又问:“墨墨,算了陆羽鸿的劳务报酬没有?” 墨墨:“没有。” 陈婉君又问到:“墨墨,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到底怎么算的?!” 墨墨:“米办法,这是主人设的限制。房租水电,包括我自己,还有陈婉君和小墨墨的费用也米有计算进去哦~” “哈哈哈哈……”三人突然捧腹大笑。 墨墨:“我们不是脑力民工哦,民工也是有工资的。我们是义工。” “哈哈哈哈……” 听见墨墨的补充,三人笑得更开了。那日中午,齐墨请所有的项目相关人员吃了一顿饭,午后就开始安排人员去留。体验馆的项目,开始了收尾的工作。 第30章 樱下美人 | 请让我陪你走到你生命的尽头 前文说到,陈婉君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跟齐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就在看完《暮雪天久》的那天下午,她对齐墨和陆羽鸿说,暑假差不多要结束了,她准备回书院开馆去了。 陆羽鸿提出叫两个实习生去帮陈婉君做卫生,陈婉君婉言谢绝了。但齐墨却觉得非常的必要。他等陈婉君走后,还是交代陆羽鸿遣了四个已经闲下来的工作人员过去。 陈婉君到了书院之后,她并没有着急收拾,而是约了白止桦书房一聚。白止桦听说陈婉君的书院又开门了,非常高兴,他又有借口去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夏侯茶了不是? 很快白止桦就赶来了。他进门看见陈婉君正坐在圆桌中央的位置,桌上摆满了心理学课本。 “白老师,拿起来翻翻看嘛。”陈婉君一边给白止桦倒茶,一边笑着说道。 白止桦拿起其中一本翻了几页,发现里面全是笔记,从笔记内容来看,做笔记的人不仅认真,而且聪明。白止桦起初只是随意一翻,但很快他就看得入了迷。里面好些想法非常新颖,甚至对陈婉君的病因也有娓娓详述。陈婉君替他搬开圆凳,说道:“白老师,坐下来慢慢看。” “这是谁的笔记?” “您的三好学生呀!猜不到么?” “吼,”白止桦笑了一声,他立刻明白了,陈婉君这是在给他布局呢。 他放下书,尴尬的笑了一声:“有什么要求,说吧。” 陈婉君收起笑脸,神情肃然说道: “白老师,齐墨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参与。但我的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希望我也有权利选择谁可以参与。” “陈婉君,你说的太客气了。你我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 陈婉君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要调整我的看诊时间,这个时间,只有你跟我知道,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可以参与。” 白止桦点点头。陈婉君继续补充道:“从今天起,在那个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要对齐墨保密。” 白止桦沉思片刻,再一次点了下头。他是没有理由拒绝一个病人的保密要求的,这是他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但是他也真的不想隔离齐墨,因为齐墨是如此特别,他有超前的理论还有超级好的脑子,这些对他来说都很有用处。陈婉君感觉白止桦仍然在纠结,她很害怕白止桦依然会背着她跟齐墨往来,就像齐墨会去上他的课,他们会随时随地讨论她的病情,随时随地做笔记,随时随地写下对她病情的看法。她不得不把话题继续深入: “白老师,昨天催眠拉出来了那些不好的往事,我很痛苦,但这是我应该承受的。这是我自己的痛苦。可是我自己既然亲身经历感受过这种痛苦,我就知道它们有多讨厌,多么难以承受,试问我怎么能把它们再强加到自己的爱人身上呢?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就等于是叫齐墨再陪我重新经历一遍那些痛苦,一个人承受还不够吗?还要再搭上一个人?为什么?白老师,齐墨跟您不一样的,他对我的感情很复杂,再这样对他开放我的精神世界,他会受伤的。” 白止桦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他看见陈婉君眼眶中已经藏满了泪水。他不知道昨天晚上他俩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陈婉君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他俩谁都不知道陈婉君的痛苦记忆究竟还有多少,还有哪些。齐墨是一个拥有很多世记忆的人,他的精神世界可以很强大,也可以很脆弱。强大是因为他记得的太多、知道的太多,脆弱也是因为他记得的太多,知道的太多。白止桦的手心渗出汗渍,他回忆起昨天晚上齐墨要去按叫醒时候那急促的样子,齐墨之所以活到现在什么精神问题都没有,很可能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陈婉君所经历,他的记忆里没有多少痛苦和压抑。可是,一旦治疗继续下去,陈婉君的精神痛苦势必要被释放,如果再不替她保密,万一齐墨因此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白止桦就是摧毁齐墨精神世界的元凶。 他这一次,很严肃慎重的点了下头,沉思良久之后,跟陈婉君商量了一个万全之策…… 转眼又到周一。夜里,陈婉君和齐墨照旧去了白止桦诊室。与往常不同,白止桦并没有邀请二人进里间,而是示意他们在他的办公桌前坐下,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 “这是两份问卷,两位先填一下。” 齐墨接过问卷,看了下,是情绪自测表。 “白医生,我也要填?” “主客观都需要,你替她填一份。” 填完之后,白止桦看了一眼分数,随后开口说到: “陈婉君,大约一月前你开始服用安慰剂,现在测试也过了,你可以停药了。但是催眠治疗还需继续,时间调整一下,每月一次。今天你们可以走了。特殊情况及时通报。” 齐墨不知怎的,知道今日不用催眠,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周前那场景仍历历在目,如今再来一遭,想想都觉后怕。 两人从医院出来,,陈婉君敏感地捕捉到齐墨步伐中的轻松与释然,于是主动挽起他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他。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幸福与快乐,那一刻,她仿佛能感受到齐墨体内残留的紧张与不安正在一点点消散,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做的太对了。齐墨看着怀里这个笑的像个花痴一样的傻妞,心情愈发欢畅,于是说到: “时间还早,带你去个地方,想不想去?” “好。今晚听你安排。” 齐墨驱车渡过江,在江边一美术馆前停了车。陈婉君看着锁上的大门和黑灯瞎火的建筑,心里笑到: 「人家恐怕早就关门啦,他也有失算的时候。」 “走吧。” “走吗?可是人家关门了呀?” “不怕,我有钥匙!” 齐墨说着就从车兜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在陈婉君面前摇了一摇。 “这是你的美术馆?!” “对呀,只不过一直没来得及邀请你过来参观。” 只见齐墨先用钥匙打开了卷闸门,然后用指纹打开了玻璃门。 “等我一下,我去把灯打开,你再进来。” 稍后美术馆即灯火通明。陈婉君缓缓步入,只见齐墨从前台边一扇偏门出来,接着给她介绍起来:“这里有一部分是我的藏品,一部分是我的作品,还有一部分展位用来出租。现在你看到的,是这一期租我场地的画家办的画展,主题是《未有期》。” 随着齐墨的话语,陈婉君的目光在画作间流转,她稍微看了几幅,便摇起了头: “呵呵,花花公子。” 齐墨闻言,嘴角顿时绽放出一抹夸张的弧度,双手一摊,打了个响指,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给很多钱吧?你才肯让他放这里。”陈婉君笑着问道。 齐墨单手将陈婉君搂上,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另一只手插在肚子上,笑弯了腰,说道:“很有实力的一位公子哥儿,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陈婉君做出一副恶心欲吐的表情,笑着补充道: “钱的实力吧!” “哈哈哈哈……” 陈婉君在齐墨的引领下,继续往里走去。 当她到达正厅的那一刻,陈婉君感觉到那股子花花公子带来的油腻气息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墨香与历史的沉淀。巨大的展厅内,光线柔和而神秘,仿佛每一束光都在为那些山水画卷做着虔诚的朝拜。展厅四周,一幅幅山水画错落有致地悬挂着,陈婉君知道,它们不仅仅是纸上的墨迹,更是齐墨精神世界的缩影,是他眼中的世界,一个自然与人文交织而成的洞天仙界。 此厅的主角,是一巨幅山水画,它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画面上山峦叠嶂,云雾缭绕,瀑布从峭壁间奔腾而下,水花四溅,仿佛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山脚下,溪流潺潺,小桥横跨,两个人影在桥上驻足远眺,似在欣赏这无边的美景,又似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画中每一笔都透露出齐墨的深厚功底,让人不禁屏息凝视,生怕呼吸重了会惊扰了这份宁静。 紧邻其旁的,是一幅描绘江南水乡的小品画。画面细腻温婉,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一叶扁舟轻轻划过水面,船夫戴着斗笠,悠然自得。几抹淡墨勾勒出远山轮廓,与近景的细腻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仿佛能闻到空气的湿润,听到渔樵的问答。 再往里看去,一幅幅山水画如同电影胶片般在眼前缓缓展开,有的气势磅礴,如群山连绵,峰回路转;有的则细腻柔美,如溪边草长,鸟语花香。每一幅画都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引领着陈婉君穿越时空,走进齐墨那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的精神世界。 “这个展厅都是你的作品吧!” “这么自信?还没看展签呢,你就知道啦!” 大厅内,齐墨从背后环住陈婉君。陈婉君笑着说到: “很容易猜呀!这里的作品跟前面长廊的风格完全不同,而且,这个展厅应该是这里最好的位置,既然是你的美术馆,不放自己的作品,放谁的呢?” “但是有一样你肯定没有猜到。再往里走走看?” 陈婉君缓步穿越宽敞明亮的大厅,在近距离欣赏了齐墨的每一幅作品之后,踏入玄关,又走过一折三回的过道,两旁依然稀疏地悬挂着几幅山水写意小品。随着脚步的深入,她来到了一个雅致的小厅,这里与前处的感觉截然不同,整个空间只为一件艺术品而生,这是一幅巨大的国画工笔人物。 画中的景致细腻入微,每一笔都蕴含着无尽的柔情与温婉。色彩柔和而温润,如同初春晨曦中轻轻拂面的微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斜倚在一株盛开的樱花树下,身着一袭藏蓝色的香云纱裙,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其发丝随意拢起,几缕碎发垂落耳畔,樱花的花瓣随风轻舞,漫天洒下宛如一场粉色的细雨,轻盈地落在她的肩头、落在翻开的书页之间。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慵懒与惬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她无关,唯有手中的书页才是她此刻的全部。她低头沉浸在书页的世界里,那份专注与宁静,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动容。 这一幕,既熟悉又陌生,让陈婉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认得这棵树,是齐墨工作室门口的那株樱花树。她认得那个姿态,是她侧卧在飘窗时候读书的样子。齐墨用自己的画笔将这两者完美的融入了画中。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画中的自己,这幅工笔人物,何止经历了三矾九染,他就算动作再快,也得从相识之初画到现在。 “这幅画是这里唯一一幅并不对外出售的作品。今天她终于等到她的主人了。” 齐墨此刻负手站在小厅门口,欣赏着画中人,也欣赏着陈婉君的背影。他知道这份礼物的重量,他也有十足的自信陈婉君一定会喜欢。他默默的等待着,然后他就看见陈婉君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激动的向他跑来。 陈婉君跑到齐墨面前,踮起脚亲了一口他的脸颊,还没来得及放下脚跟,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腰:“这个吻是表示感谢吗?要亲这里才作数。” 说着,齐墨便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讨厌,你亲的还少嘛!” “那不一样,你从来没有主动亲过……” “我”这个字齐墨还没说出口,他的双唇已经被一抹温热的清香深深覆盖。香味随着热烈的情感涌入齐墨的身体,他揽住陈婉君那腰身的手,搂的更紧了,似是要把两人融在一起才肯罢休。 夏末初秋,凉风点水,荷露馨香。一切都美得不成样子。外面突然下起雨来,夏季阵雨,又沉重又热烈。雨滴打在美术馆过道的落地玻璃窗上,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幅流动的水幕,遮住了两人这般羞羞的场面。 虽说齐墨是来保护陈婉君的,但好像生生世世里,都是陈婉君在保护他。陈婉君把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齐墨,然后留下那些痛苦自己默默吞咽。 她不知道她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做过很多世了。 一直以来,齐墨都觉得他跟陈婉君之间的爱情很美好,那是因为这背后是陈婉君在默默负重前行。 其实陈婉君不用恢复记忆,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那天她没有说完整的话,此时在陈婉君的心中,再一次回响: 如果注定有一个人要先走,请让我陪你走到你生命的尽头。 第31章 寂寞除夕 | 陆白演绎酒醉的探戈 前文提到,花青阳告诉白止桦,夏侯茶在西藏遇见了一个喇嘛,这个喇嘛带她去到一个湖泊,她在那里得到了夏侯家族的遗物。 这个喇嘛名叫扎西桑波,他后来成为了夏侯茶在西藏时候的藏语老师。夏侯茶从桑波身上学到了很多藏传佛门知识,夏侯茶上次对付陈彬那套金花灵蛇的心灵控制法,就是从桑波那里学来的。桑波活在一个非常传统的世界里,他甚至都不太用智能手机。夏侯茶猜想,大概是因为,他在练功的时候,会改变周围空间的磁场和宇宙背景辐射,所以导致手机在他身边,时常处于废铁状态,那自然是没什么用了。因此,自从夏侯茶回了故地之后,她与桑波就基本失去了联系。但是,今天上午,桑波给她寄来了一封快递。 夏侯茶拆开文件封,里面只有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画面是玛旁雍错,背面桑波用藏语写到: 【那个人已经知道你在哪里,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夏侯茶看完,拿起火机,就把明信片烧掉了。然后她看了一下时间,出门往涌金门的方向走去。今天她要去参加陈婉君那个体验馆项目的开馆仪式。 据说,这个开馆仪式,上面单独拨款五万给北斗,就为了做个仪式。五万能弄成什么样子呢?各位看官请不要有太多的期待。因为实际上北斗真的花了多少,我们也不好说。虽然底下人都知道,体验馆是陈婉君他们几个做出来的,但上头只认可北斗。所以整个项目到了开馆时候基本上没有第三方什么事儿了。陈婉君他们甚至都没有被邀请参加开馆仪式。 但夏侯茶就不同了,自从她去过陈彬的办公室之后,就成了陈彬的重点关注对象。在陈彬的逻辑是这样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因此惹不起的人,他选择捧。 于是夏侯茶也作为重点嘉宾,被安排到省市一行领导参观的行程中。夏侯茶是个不需要顾及什么形象的人,因为她随便在那里一站,身姿挺拔,精神气十足,她拥有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神女姿态。但神女到了人的肉体上,总免不了要吃吃喝喝的。再加上,夏侯茶在西藏十五年清苦修炼,基本上就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所以她每一次参加这种大会,都首先关注茶歇台上各种各样漂亮的小点心。 今天也一样,夏侯茶签完到之后,就跑到茶歇台找吃的。她看见一种底下是圆圆的饼干一样的东西,然后上面有红色肉一样的东西,她看出那肉好像是生的鱼肉,她觉得这个东西很新鲜,于是就拿了一个,塞到嘴里。 “哇哦~”夏侯茶眼神放出光来,“好好吃哦!” 她又再拿了旁边另外一种,那个好像是黄色的哈密瓜片加上红色的火腿肉,她又再一次在心里赞叹:哇哦,好好吃哦! 夏侯茶就这样站在茶歇台边上一直吃,直到她闻见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浓郁到使她瞬间对食物失去了所有兴趣。她循气味看去,在茶歇台的对面是一位约莫40来岁的男人,个人穿着、形象气质都像一位领导的样子。他此时正好抬头,与夏侯茶四目相对。 夏侯茶这时候除了嘴里嚼着的核桃挞是甜的,她的眼耳鼻还有眉心感应到的所有味道都是苦的。这还不是一种单纯的苦,这是一种地球上生命不可能散发出来的特殊能量粒子所拥有的味道。她知道自己遇到了气场特别的人。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夏侯茶不得不运功抵御这种粒子的气味。此时,那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夏侯茶。然后对她说:“不要多管闲事。” 夏侯茶接过名片,抬头很长很多,一串串的,她都没注意,只看了名字:这个人叫关道玄。 一天之内,夏侯茶同时被两个人警告“不要多管闲事”,她的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画面闪回到她参加市里通报大会那天,那个人如同远古画中走出的逸士,缓缓步入会场,在南山书院的位置上落座。他看了她一眼,熟悉的电流穿过夏侯茶的身体,如同多年前那一次叫万物涂炭斗转星移的回响。那是一双可以穿透岁月的眼睛,无所畏惧,可怕至极。夏侯茶知道,他们不应相遇。于是在那男子收回目光之后,她不得不擦响臂钏,然后离开了会场。 [会是祂吗?]夏侯茶在心里暗暗问自己。 关道玄在参观完体验馆项目之后,就开始寻找项目制作方。但北斗邀功心切,完全抹去了关于陈婉君陆羽鸿和齐墨他们仨机构的所有信息。关道玄无奈之下,只能通过自己的手段私底下寻找。大约在三周之后,他终于有了眉目,于是,这天下午,他来到了陆羽鸿机构。 陆羽鸿在会议室接待了关道玄。此人递上名片,【中国美术学院dw书记】,陆羽鸿连忙再次起身握手致意。 关道玄并没有拐弯抹角,他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陆总,涌金门数字场景体验馆的项目,我听说是你们机构做的?” 陆羽鸿点头。 “原画部分是哪位同僚做的,可否引荐一下?” 陆羽鸿这时候听出来了关道玄此行的目的。他是奔着齐墨来的。他只好赔笑道:“让书记见笑了,当时那个项目是我们跟另外一个工作室合作的。原画是对方出的。我们只是负责了模型贴图部分。” “陆总可否引见?” 陆羽鸿点了点头:“我跟对方约一下,到时候是……打您这个电话吗?”陆羽鸿指了指名片。 “可以。秘书会帮我安排行程。” 关道玄离开之后,陆羽鸿就给齐墨打了一个电话,但是电话变成了“暂时无法接通”。他挂掉电话,在屏幕上来回翻动,看见前几天给齐墨发的消息,齐墨也一直未回。他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又给陈婉君去了一个电话。得知陈婉君正在齐墨的工作室,他就开车过去了。 陈婉君在齐墨的办公室接待了陆羽鸿,陆羽鸿这才知道,齐墨在体验馆项目结束后不久,就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如今已经失联三周了。陈婉君在告知陆羽鸿这些的时候,语气冷漠,神情平静。这让陆羽鸿很难相信陈婉君是真的不知道齐墨在哪里。他首先怀疑的是:陈婉君在帮齐墨隐瞒什么。 他把关道玄拜访的内容告诉了陈婉君,陈婉君让陆羽鸿如实回复对方。如果对方是想合作,齐墨的工作室现在完全是正常运营的状态。如果对方是想见齐墨,那她无能为力。 时间悄然又过去了三个月。期间,关道玄的秘书有过多次电话询问,但陆羽鸿答复齐墨始终处于联络不上的状态。 陆羽鸿因为齐墨的缺席和陈婉君的存在,时常会往齐墨的工作室跑。与此同时,他一直在寻找关于齐墨失联的蛛丝马迹,但即便心细如他,仍然毫无头绪。与此同时,陆羽鸿发现陈婉君几乎每天都会在齐墨的工作室留到九十点钟,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不知不觉中接手了齐墨所有的工作,成为了齐墨工作室的实际负责人。陈婉君在大小墨墨的协助下,把齐墨的工作室管理得很好,甚至比齐墨自己在的时候更好,这就说明齐墨在走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权限都给了陈婉君。这也使陆羽鸿不得不相信,齐墨出于某种原因,的确走了,而且这种走,是明知道会失联的、有预谋的离开。陆羽鸿很想把自己的结论说给陈婉君听,但是他又害怕陈婉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陆羽鸿知道,在情感上,他是无能为力的。他只能经常性的找她谈工作,迂回曲折的教她一些用得到的专业知识,希望能够帮助她稍稍减轻一些工作上的压力。 年底的时候,陈婉君盘下了江南美术馆旁边的店铺,开了一间新的机构,名字叫【江南画室】。陆羽鸿得知之后,倍感遗憾。他给陈婉君发去消息: 【你想开分店,怎么想到去滨江,我那不好么?】 【山南水北是为阳,所以那是南山书院。山北水南是为阴,所以现在是江南画室。这样才能阴阳调和呀!去你那不还是阳。我一个女人,要那么多阳干嘛。】 陆羽鸿整个儿被陈婉君的回复逗笑了。但他稍后又觉得很失落。她不需要那么多阳,她只要一个就够了。 其实,【江南画室】计划,是陈婉君从墨墨处了解到的。齐墨早就有买下美术馆隔壁商铺的打算,他只是一直在等对方的合约到期。于是陈婉君就按照齐墨的计划和预留的资金,买下了那间商铺,然后根据墨墨手上的资料,进行了相应的装修。 当然陈婉君也不是真的淡定,睡在身边的人,莫名其妙就消失了,而且一走就走了个杳无音讯,谁都不可能淡定的。但是,白天的陈婉君,工作状态的她一定是理智的。甚至说,陈婉君为了让自己始终保持理智和平静,她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疲惫不堪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总是会对自己说:他的一切都在这里,他肯定会回来的。 自从齐墨离开后,陈婉君就没有在他的家里继续住下去了。因为神奇的墨墨会按照以前齐墨与陈婉君之间的沟通模式,在家里代替齐墨与陈婉君生活。 比如,以前每天睡觉前,齐墨都会跟陈婉君道一声“宝宝晚安”。于是,陈婉君在独自一人睡下后,床头柜的闹钟就会用齐墨的声音对她说一声:“宝宝晚安”。 陈婉君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差点没有被吓出精神病。但她又不知道怎么让墨墨闭嘴。她尝试跟墨墨沟通,但她发现,只要是任何与齐墨设定相违背的要求,墨墨就会直接忽视,根本无法沟通。 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曾经充满了温馨和快乐的地方。不知从何时起,记忆中那些欢声笑语,已经变成了一根根的绵里针,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她疼痛不已。陈婉君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有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一天,齐墨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家时候的那句话:“你不会再住回来了。” 后来,就在她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住回来的时候,她又住回来了。 秋去冬来,四季不会像人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也不会像人那样久等不至。天气越来越冷,杭州的冬天如期而至。没有那种凛冽如刀的寒风,没有落雪的浪漫,整个冬天,杭州都在下雨。这种湿冷,像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冰雾,穿透皮肤,进入呼吸,渗入血液,直抵骨髓,让人无处可逃。 除夕夜里,陈婉君再一次回到齐墨家,她在冰冷的客厅中央躺下,寒意四起,但她却恍惚回忆起那一天盛夏……齐墨坐在那里,痴痴的望着刚刚买完早饭回来的她。她把头转向门口,她是多么的希望,此时她也能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看见齐墨打开门,带着刚刚买好的菜,笑着对她说:“宝宝今天有好吃的哦!” 陈婉君的眼泪就这样无声地流淌着,齐墨出现的时候好像在做梦,后来当她真的确定齐墨是认真的,而她也没有在做梦的时候,齐墨又凭空消失了。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接受精神治疗,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得精神分裂症,她一定以为齐墨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第二人格,一个专门用来爱自己的完美人格。齐墨实在是太完美了!但是这样完美的人,怎么可以一下子消失的这么彻底? “怎么可以消失的那么彻底!” “你怎么可以消失的那么彻底!” 就在陈婉君趴在客厅失声痛哭之际,扫地机器人用它的两只钳子顶着一个枕头滚到了陈婉君的面前,然后用齐墨的声音不断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宝宝别哭,你咬我吧~” “宝宝别哭,你咬我吧~” 陈婉君夺门而逃。她待不了一刻,在那个已经没有了齐墨却又充满着各种各样齐墨的家,她甚至待不了一刻。 陈婉君恍惚地走在江边,看着江堤上一排排守岁的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烟火。虽然临近午夜12点,堤上却热闹非凡。烟火之声不绝于耳,江水映射出别样光彩,路灯照着那些人幸福的影子,在树影斑驳中来来往往。驿站旁边在播放露天贺岁电影,前面还有人在吹萨克斯风,吹的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陈婉君伸出手,去牵风,她好像真的牵住了什么…… “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 此时在南山路的一间酒吧里,陆羽鸿坐在后排,前面是他公司里那些过年不回家的浪子游侠,他们刚刚吃过陆羽鸿请的年夜饭,正要开始下一轮的狂欢。陆羽鸿听完江峰唱的《酒醉的探戈》之后,就拿着外套和喝剩的酒,离开了玲珑。 他独自一人缓缓踱步到陈婉君的书院,看见书院门口的长凳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抽烟。 陆羽鸿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那男子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他,问到:“抽么?” 陆羽鸿摇了摇头,递出酒瓶子给他,问到:“喝么?” 男人也摇了摇头。 酒瓶子碰了下烟,一个继续喝酒,一个继续抽烟。 陆羽鸿哼起了还留在脑海里的调子:“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那男人接着唱到:“往日的旧梦,好像你的酒窝。” 此时两人一个仰头往左边看着书院,一个低头往右边看向武馆,一起唱道: “酒窝里有你也有我。”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夏侯茶此时在山顶悬崖远眺这座城市,烟火好像一朵朵五彩云,将底下的众生百态照个明亮通红。她有时候觉得这座城市很美,有时候觉得人的生命虽然短暂却像烟火般灿烂。各种各样的烟火,绽放出各种各样的人生。当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幸福和团圆之中的时候,她可以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种香味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会偶尔的盖过那长期弥漫于城市上空的寂寞的味道。 第一卷·完 第32章 寒山仙踪 | 齐墨带伤而归 前文提到,齐墨在体验馆项目结束后不久,就告知陈婉君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期间是电话也联系不到,信息也不回,信用卡没有消费,银行账户也没有变动,等于是活生生一个人就此消失,从此音讯全无。陈婉君在齐墨失联的第三天,就去报了警。但警察如果有用的话,夏侯茶这种人也不会被陈彬捧在手心了。警察立案之后,就叫陈婉君回去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小半年,转眼过完春节,杭州的冬天,快要结束了。终于,在惊蛰这天傍晚,警局的人给陈婉君打了电话,告诉她齐墨刚刚买了西安回杭州的机票,根据技术部门确认,行为人为齐墨本人。 陈婉君当即觉得自己像是抢戏的小丑,接又接不住,演又演不好,丢人的要死。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那些甜蜜的往事、被她对齐墨的无尽的思念所淹没。陈婉君尽量说服自己不去想,但在这之后的一整个黄昏她都坐立不安。 当然此时坐立不安的何止陈婉君一人。齐墨在傍晚到达机场之后,只买到了当天夜里11点多的机票。他只能在机场干等。与此同时,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跟陈婉君联系,要不要提前告诉她自己今晚回家。但是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他最后一次跟陈婉君联系,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他没有想到这一次花了这么久。期间他有想过联系陈婉君,但是现代科技发展至今,要找到一个兜里揣着电子设备并有收发数据行为的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不能冒险暴露行踪。现在他可以收发了,可是要说些什么才好呢?他在输入框里写下,又删去,删去,又写上…… 最后他还是选择放下手机。他跟陈婉君之间,不是用这种方式沟通的了的。 有过恋爱经历的同志都了解,一个人一旦住进了我们的心里,那是很难请出去的。不联系,不代表不思念。随着飞机的轰轰声响起,一想到又可以回到陈婉君身边,齐墨的心情就变得很激动。所谓小别胜新婚,齐墨下了飞机就一路狂奔,满心期待的打开了自己家的门。但是…… 他的家在经历了一整个冬天湿冷空气洗礼之后,此时凉得可怕。 陈婉君离开了。在齐墨把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她之后,她还是离开了。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齐墨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他要跟墨墨兴师问罪吗?为什么没能把陈婉君留住?他伸手打开了电闸总开关,控制板面启动完成之后,显示了家里的各项指标。齐墨点了一下屏幕,然后他就看到了工作室这半年来的数据,接着他又检查了美术馆的数据。所有数据的正常,都显示出了这背后的不正常。 齐墨盯着控制板看了很久很久,墨墨也在控制板中盯着主人,但它不知道主人在想什么。 齐墨没有办法怪她,他只是不明白,陈婉君既然可以帮他把一切都打理妥当,为什么她要搬走? “为什么她要搬走?” 这句话齐墨是在问自己,但是墨墨随即调出了陈婉君除夕夜里最后一次来这里的画面。 齐墨看了一遍,放大声音又看了第二遍,再放大声音又看了第三遍。直到墨墨对他说:“已经调制最高音量。” 陈婉君的哭声大到不能再大了,一声声在四周冰冷的墙壁和玻璃幕墙上猛烈撞击又弹回,反复回荡在潮湿寒冷的空气中:“你怎么可以消失的那么彻底!” 齐墨猛地一拽门扉,旋身而走,响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步伐如同被无形的风裹挟,一路向陈婉君的家奔去,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顿。他的脑海中全是陈婉君的身影,他想着等下要怎么拥抱她,要怎样亲吻她,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爱意,但所有的想象,止于一句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没有权限”。齐墨的手停在陈婉君家门的把手上,上面的红灯不停地闪烁着。 「嗯?指纹识别失败吗?」 他拿出纸巾认真擦了下手指头,又放了一遍,把手上依旧红灯闪烁。 「她把我指纹删了??!」 齐墨举起手想敲门,可是那手停在半空中,竟然僵住了。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我没有回来呢?如果我这次是有去无回呢?让她继续这样活下去不是很好吗?” 齐墨瞬间后悔自己不顾一切忙不迭的回来找她做什么!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就算现在回来,也马上就要离开她。到时她怎么办?想到这里,齐墨前一刻所有的爱火和欲望都消失了,停在半空中的手松开了,轻轻的贴到了陈婉君的门上。他随后又把另一只手也放在门上,他的双手在那扇门上来回摸索,好像要寻找什么,又好像要抓住什么。但是除了冰凉触觉和铁锈的渣滓之外,什么也没有。齐墨开始低头咒骂自己:“到底回来干什么!” 就在此时,门开了。齐墨失去重心,一下子落到了陈婉君的身上。陈婉君踉跄后退两步,差点跌倒。齐墨顺势将其抱住,转身替她一挡,随即两人双双跌倒在地。陈婉君知道齐墨是故意拉着她一起跌倒,但齐墨此时双手勾得很紧,并没有给她抽身的机会。她仰起头,撑着手,看着躺在地上的齐墨,没好气的说:“赶紧放开!” 齐墨依然没有放手,即便刚刚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该回来,但当他面对陈婉君的时候,他那种打心底里涌出的温馨和归属感还是让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他伸手撩了一下陈婉君额边的碎发,把它们捋到耳后,闪烁的眼眸子细细的打量着那张愠怒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宠溺之色,轻声问到: “为什么要住回来?我那不好么?” 陈婉君却几乎是用咒骂的语气在回复齐墨: “我当你死了啊!住个死人家里干什么?!我还找男人呢!带你家去?!我有病!” 齐墨知道陈婉君会生气,但他此刻觉得陈婉君骂都骂的他很开心。他松开了手,两人一前一后从地上起来。齐墨笑着说道:“你找的男人呢?让我瞧瞧。” 陈婉君没有理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扔在客厅桌子上。 “吃了就滚。” “……” “我睡了,走的时候记得关灯。” 然后是“嘭”的一声,陈婉君摔上了卧室的门。 齐墨看着方便面,杵了一会,回过神来。她是怎么知道他会饿?其实齐墨在机场有足够的时间吃吃喝喝。他在贵宾室里,有免费的自助餐,免费的点心,免费的茶饮,但那时候他就是毫无胃口。他就是一直在用手绘板作画,一直画陈婉君画到他上飞机为止。当时的等待对他来说真的很漫长,那时候可能只有画画可以让他感觉到时间在流动。但他此刻是真的饿了。齐墨拿着方便面就进了厨房。 吃完之后,他走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看见毛巾架上整齐的摆了一套他的干净睡衣。这套睡衣,还是当时齐墨住在这里的时候留下的。当时他带着陈婉君住回自己家的时候,只带了陈婉君的东西,把自己的东西都留下了。后来也再没有回来拿过。齐墨把衣服拿起来闻了一下,香香的,应该是刚刚洗过烘干的。 齐墨摸着睡衣,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不知道陈婉君是在傍晚接到派出所电话之后,才回来洗的睡衣。他以为陈婉君就是每天都会准备好这些东西,等他回来。都说被爱的人是幸福,要我说,被自己喜欢的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爱着才能算是幸福。齐墨现在就很幸福。陈婉君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甜言蜜语,每次不是骂他不着调,就是嫌弃他不正经。但她总是做一些正儿八经的事情莫名其妙的感动到他。比如为他写场景故事,帮他打理机构事务,在他饿的时候扔给他一包方便面,在他远行归来时,准备下一套干净睡衣…… 齐墨洗漱完进卧室的时候,陈婉君已经关灯睡下了。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拿出一只小锦盒放在陈婉君的床头柜上,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那边,爬到床上。 齐墨正想躺下,听见陈婉君的声音说: “我让你留下了吗?” “……” “我让你上我床了吗?” “……” 对于陈婉君这股子脾气,齐墨觉得自己该受。因为对于这次出门,他无法解释。但不着调和不正经就是有它们独到的好处,比如齐墨在陈婉君面前,永远都是“脸皮死厚”。齐墨硬生生挤进了陈婉君的被窝: “你家怎么这么冷!睡过去点!让我暖暖~” 一阵沉默过后,陈婉君觉得鼻息之间,隐隐有香味阵阵传来。她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盒子,闻了一下。然后打开盖子,里面是合香丸。齐墨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面带微笑说到: “这香丸叫寒山仙踪,你闻起来感觉怎么样?” 陈婉君细细的闻了一下,大部分是她熟悉的味道,但是又多了一味,似乎正是因为多了一味,使整个合香的味道产生了质的飞跃…… “有沉香、檀香、崖柏、安息,还有什么?” “玉兰。”齐墨补充道。 陈婉君闻言点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 齐墨往里挪了挪,靠在陈婉君身后的垫子上,眼神中充满了惊喜: “师傅在制香的时候,也吟了这首诗。” “所以他才取名【寒山仙踪】呀!制香师傅在哪?” “终南山。” “夏秋实么?” “你怎么知道?” “他那么有名!你怎么认识的?” “好,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见他。” 陈婉君一扫初见齐墨时候的恼怒,因这香丸的到来,倍感喜悦。在她看来,好的合香和好的艺术作品一样,不可多得。她将香丸放在手心把玩,手心的温度让香味缓缓溢出,逐渐弥漫在两人的周围。 “真是好香!真是好厉害哦!怎么才加了一味而已,可以变幻出如此的香调!” 齐墨看着她对夏秋实的崇拜之色,顿生醋意,心里面把自己跟夏秋实全都比了个遍,暗戳戳地嘀咕到: 「有名?有名个p!看来是没少关注他!怎么不关注关注我?我也很有名呀!」 他拉开抽屉,拿出香炉,对陈婉君说:“要不咱们把它点了吧?” “不要!齐墨!怎么可以拿来点那么浪费!”陈婉君一边说,一边盖上盖子,然后拿手护住,说道:“我要做个香囊,然后戴在身上。嘻嘻~~” 几个月没有见面人,一见面给自己看足了脸色,却为了别人做的香丸欣喜若狂?齐墨嫉妒的要死,他一把夺过陈婉君手上的锦盒,眼见着陈婉君要来抢,另一只手把陈婉君搂过来身前牢牢扣住,说道: “不许动。再动我就把香丸收回去。” 然后,齐墨就贴着陈婉君的耳垂,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耳语轻轻说道: “让我抱你一会好么。” 陈婉君愕然,时间停滞。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墨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胸口逐渐湿润起来。他取过那只手,塞进自己怀里。 温热的双唇贴在陈婉君的耳边,还是那个声音,悄然送来三个字:“对不起”。 陈婉君听见这三个字,泪流得更甚了。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坚持,突然之间全部轰塌。工作的压力、代理职权所受的委屈、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所有的一切,她都忍下来了。但反而是齐墨的一句对不起,让这些痛苦和压力瞬间倾泻而出。陈婉君敲着齐墨的胸口大骂到: “谁要听对不起?那时候你怎么说的?!暮雪天久!生死同在,天长地久!我就说你是假的!都是假的!一走就走那么久?音讯全无!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你最起码应该保持联络!你就这样走了,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你是狼吗?还是狗?死也要挑个没人的地方躲远远的是不是?” “……” “不对,你狼狗都不如!狼至少还懂得带个伴侣!狗至少还知道回家!而你呢?你就留下我一人,留下那么多事情,你的工作室,你的美术馆,你什么都不管,全部留给我。” “……” “我你也不管……” “呜呜呜……” 哭声淹没了她的话语,但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齐墨松开了陈婉君,抬起她挂满泪水的脸,看着微抖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 眼泪滴落唇间,又苦,又咸。 齐墨脱去上衣,暧昧的光线照在他的肌肤上,将那些伤痕清晰的暴露在了陈婉君面前。她盯着它们,起初以为是光影的错觉,她又伸手去触摸它们,然后她的手就这样停在了齐墨胸口,半晌功夫说不出话。 在齐墨失联的日子里,“他去了哪里”,这是陈婉君的第一个疑问。“他去干什么”,这是第二个。“他为什么要失联”,这是第三个。现在,她的心里冒出了第四个问题:“他为什么会受伤”,以及第五个:“他的伤为什么看上去已经愈合很久了”。 陈婉君不是一个煞风景的人,她不会因为心里的疑问就停止现在的浪漫。她的手仍然贴在齐墨胸口,不停地抚摸着那些伤痕。 情(xing,四声)爱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这些伤痕竟让陈婉君觉得齐墨今夜性感无比。 第33章 银晨被俘 | 关道玄提《湖滨印象》 醉翁之意 齐墨回来之后,在陈婉君家留宿一晚,他陪陈婉君吃过早饭,又把她送去了南山书院,然后才回到自己工作室。到达工作室之后,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白止桦发去消息: 【白老师,今天下午方便见面吗?】——齐墨 【方便,今天在医院。你到了我下来。】——白止桦 在约过白止桦之后,他开始回溯这小半年的工作,处理未读消息和邮件。此时,工作室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了一位穿着老派的中年男人。男人约莫40来岁,头发花白。 齐墨从办公室走到实验室门口,向那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推开实验室的大门,邀请他走了进去。两人在圆桌边坐下。男人给齐墨递出一张名片。齐墨仔细的阅读了名片上所有的内容,这个人叫关道玄,他有三个身份:首先他是省文化厅和旅游厅一把手;其次他是美院书记;再次他是苏州大学客座教授。 当看到他的第三重身份的时候,齐墨猜想此人应该是刚来杭州不久,之前可能在苏州任职。齐墨照例在看完名片之后,再次起身,躬身握手致意。并且走到茶水台边,开始烧水泡茶。 在接过了齐墨递上的茶水之后,关道玄开口道: “齐先生,关某对齐先生涌金门体验馆的场景印象深刻。今日到访,实有一事相求。” “领导请讲。” “白马湖作为动漫之都的打造可谓非常成功。亚运之后钱塘新区的发展也顺风顺水。良渚遗址的保护和开发,带动了良渚新城和整个杭州城西旅游业的发展。相比之下,身处杭州主城区的西湖,这两年亮点太少了。而你做的《前清江南》系列场景,我希望它们可以继续做下去,做大做深做厚,做成《湖滨印象》,为我杭州千年西湖带来新的爆点,带来属于她的历史沉淀之美,带来属于她的科技和人文完美融合之美。” 齐墨微微点头,略有所思,仍不说话。 “我知道齐先生在顾虑什么。关于你们上一次项目合作的事情,我已大致了解。下不为例。” 齐墨此时已经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这个准备,可以说是做的非常充足。但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他并不想再介入到复杂的人际往来和繁重的工作中去,他只想跟陈婉君过几天清净日子。 “我考虑一下。”齐墨答道。 “好,那我期待您的答复。关某告辞。” 当然,齐墨不想做,并不代表没人可以做。他首先想到的是陆羽鸿。于是在关道玄离开之后,他给陆羽鸿打了个电话。陆羽鸿突然之间接到齐墨的电话,他甚至有点儿恍惚。此时,他正在南山书院的书房里,跟陈婉君商量江南画室的一个合作案:儿童数字画室计划。 陆羽鸿看见来电,连忙熄掉屏幕。他又抬头看了一下陈婉君。他完全看不出陈婉君跟之前有任何不同。他不确定陈婉君是否已经跟齐墨取得过联系,为了照顾到她的感情,陆羽鸿收起手机,找了个借口,来到书院门口,给齐墨回了电。 “我这里有个项目,省厅的,我不想做了,给你吧。”电话里齐墨直截了当的对陆羽鸿说道。 陆羽鸿听完,却劈头盖脸骂了过去:“你他么的搞什么东西!这么多天不见人?!给我滚过来,我在书院。” 说完陆羽鸿就挂了电话。他小心翼翼的回到书房,看见陈婉君正哼着小调儿继续在看他提的那个项目方案。 “你这哼的什么歌?蛮好听的嘛,我也找来听听?”陆羽鸿问道。 “小墨墨,放微风细雨。” “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漫漫飘落大地,淋着我,淋着你,淋的世界充满诗意。 微风伴着细雨,像我伴着可爱的你,看着我,看着你,看这世界多么美丽……” 随着邓丽君曼妙声音响起,陆羽鸿的心软绵绵的跳动着,他永远只能在陈婉君处,才能感觉到如此温柔的自己。他看着陈婉君认真工作的样子,嘴角只敢微微抿动,生怕这份感情,会一不当心从他的身体里泄漏出来,弄得到处都是,弄脏了此刻的微风细雨。 齐墨到的时候,陈婉君和陆羽鸿已经讨论完了工作。陆羽鸿是特地留在前厅继续喝茶,等待齐墨的到来。陈婉君通过小墨墨知道齐墨来访,她便从书房出来,坐在了两人中间。陆羽鸿从头到尾观察着陈婉君的情绪变化,但是陈婉君情绪稳定的就好像齐墨是一个普通的到访客人一样,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齐墨把关道玄的身份和早上拜访的事情跟大伙儿说了一遍。 陈婉君听完之后,与陆羽鸿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关道玄根本醉翁之意。这一眼被齐墨看在眼里,他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 陆羽鸿说到:“他年前来过,找了你很多次。” 陈婉君又补充道:“他去找羽毛的时候隐瞒了身份。但他却对你公开了身份。因为他要你相信他有说话算数的能力。所以这个项目,你想送给羽毛,恐怕是送不出去的。因为人家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你齐墨。” 齐墨和陆羽鸿听完,谁也没有说话。只听陈婉君继续对齐墨说道: “可怕的是,你昨天晚上才回来,今天上午人就找上门了。” 齐陆二人闻言,顿时失色。 “你意思是他在监视我们?!”陆羽鸿说道。 “那倒不至于,”陈婉君答道: “不过,这种身份的人,一天日常工作非常多,他就算是被人通知了齐墨回来了,如果不是对他来说头等重要的大事,不可能这么及时。” “那这坑不比上次那个更深!”陆羽鸿说。 “只能说是我们不善于官场交道。爵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或许他的目的真的就是希望我们好好的做一套《湖滨印象》出来。”陈婉君说。 “照你这么说,他已经盯上我很久了。从他看到涌金门体验馆的内容之后,就盯上了我。” “可能他觉得你是这个项目灵魂人物吧。”陈婉君说道,“在他看来,我跟羽毛,还不配。” 陆羽鸿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知道陈婉君只是在安慰齐墨。关道玄从一开始就要找原画作者,《湖滨印象》很可能是他专门为齐墨量身定做的项目,他的目的既然不是《湖滨印象》,也不可能是升官发财。他是别有目的的,只是这个目的,陆羽鸿暂时还猜不到。 齐墨沉思片刻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这个项目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说完,他就准备走。陆羽鸿看着齐墨如此欠揍的冷漠表情,瞬间上了火。试问,一个省厅提出来的项目,你齐墨说不插手你以为你就能推得掉么?到时候陈婉君还是得被齐墨拉下水,他陆羽鸿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陆羽鸿一把拉住齐墨,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算了,随他吧。” 陈婉君说着也站了起来,准备收拾桌子上的茶杯。 陆羽鸿看了一眼陈婉君,回怼道:“他那么对你,你还帮他?!” 齐墨立刻接话到:“我怎么对她了?” 陆羽鸿再道:“你有个当男朋友的样子么?这几个月你人呢?” “够了!打住!” 陈婉君突然将手上的茶杯摔在了茶桌上,用力之猛,石砚茶桌瞬间被磕出了一道浅色的痕迹,那茶杯也已经稀碎。齐陆两人愣在原地,陈婉君咳咳两声,调整了状态,又恢复到正常的语气说道: “没什么事你俩都回吧。我还有事。” 说完她便转身往书房走去。留下齐墨和陆羽鸿,而他俩此刻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两人又默默饮了几轮茶,陆羽鸿终于开口说到: “你这几个月究竟去哪了?是不是你在其他地方有老婆?” 齐墨听罢真想一口茶喷陆羽鸿脸上,让他不要胡思乱说! 只听陆羽鸿继续说到:“就算你回家陪老婆过年,那你也不用联系不上呀。你看看你手机,我给你打过多少电话?陈婉君肯定也没少打。” 齐墨咽了口茶水,冷静说到:“没有的事。我进山里有点事,山里信号不好。” 听齐墨这么一说,陆羽鸿就更火了,他道:“你这个理由陈婉君信么?你怎么不说你盗墓去了?” “她没问过我。” “她不问你就不说么?她不问你是她尊重你。你不告诉她,是你不尊重她!” “我不想骗她。” “那你就骗我?” 陆羽鸿逻辑严谨,思路清晰。齐墨根本无法反驳。又是一轮沉默,齐墨最后开口说到: “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从我们认识开始,你见我有过其他女人吗?陈婉君是我认定的人,我就不会辜负她。我既不会在外面有其他女人,我也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我不能告诉你们,肯定是有不能讲的理由。现在我已经回来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特别是在婉君面前,她还是很在意的。你别看她平时冷冷静静的,她也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比如刚才。” 惜字如金的齐墨,突然讲了那么多话,陆羽鸿听完,也没了脾气。陆羽鸿明白,齐墨已经把话讲到这个份上了,于公于私他都不该再咄咄逼人了。 齐墨又问了陆羽鸿他离开这段时间陈婉君的状况,陆羽鸿捡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跟齐墨汇报了一下。而后齐墨提出三人中午一起吃顿便饭,陆羽鸿以公司事忙为借口拒绝了。齐墨陪陈婉君吃过午饭之后,说是回工作室上班,实际他去了白止桦的医院。 两人在医院的停车场内,进行了一场严肃的对话,这场对话缓缓的揭开了齐墨失踪这几个月的真相: “去年就在项目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银晨的求救信号。在那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 “所以你失踪这几个月,就是去干这个?” 齐墨点头,说道:“银晨被抓了。” 白止桦反问到:“他是可以穿梭于三界之中,逃出六道轮回之外的能量云,怎么还会被抓?” 齐墨摇头叹道:“我不确定他是在什么时候被捕获的。但是我清晰的收到了求救暗号,这团能量现在就在场域别院银晨的屋子里。很久很久以前,银晨刚刚得道的时候,在终南山留了一个时空域,他就是怕自己将来会有这一天。他的求救能量可以指引我找到那个域。我去那里就可以实现时空隧穿,但是仅仅局限于短时间意识领域的穿越。每一次穿越都需要消耗银晨留下的能量,我尝试了很多次,但是我始终没能找到银晨被囚禁的地方。现在银晨留下的能量只能再支持一到两次意识穿越,所以我不敢再轻举妄动。” 白止桦听完,走到停车场的垃圾桶边上,点起一支烟。他想了一会儿,以一种非常不确定的态度问道: “所以你来找我是……需要我的帮助?” 齐墨点头。白止桦眉头紧锁,神情严肃。虽然银晨把场域空间的模型展示给他知晓,但是理论研究仅仅是刚刚开始,而现在齐墨所说的事情,涉及太多领域,他第一次感觉到“才疏学浅”这四个字给人带来的打击。长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齐墨料到白止桦会这么说。他如果满口答应下来,他就不是白止桦,不是一个严谨的精神科领域专家了。时空域的概念实在太复杂,甚至连齐墨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时空域就好比是一个神奇的虫洞,但这个虫洞不仅可以实现空间的压缩和膨胀,而且会把时间变得没有意义。比如这一次,他只是进去了仅仅几天而已,可是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他曾经不止一次怀疑,银晨是做不出那种时空域的,搭建时空域的恐怕是另有高人(或者外星人,或者未来人,或者更高级别的宇宙文明,whatever~),但是他始终找不到任何证据去证明这个怀疑。齐墨知道,白止桦还会问一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就连齐墨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对白止桦说: “当你见过第一个,你就会见到不止一个。但你始终是局外人,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白止桦点头,他知道齐墨误会了,解释道:“你刚才提到的内容,我很感兴趣。如果可以让我深入研究的话,付出生命,甚至不在话下。我的犹豫是在,我真的能力有限。首先,我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个‘时空域’是个什么东西,其次,我找不到任何辅佐资料帮助我来理解这些东西。我现在所有的研究,都仅仅局限于场域模型。但你刚才提到的东西,明显已经超出了精神科领域的范畴。我该怎么帮你?” “时空域只是一个必要的媒介。它跟场域存在的概念类似。我们要做的,不是了解时空域,而是在时空域里面,带我回到场域,引我找到银晨。” 齐墨这样一说,白止桦就明白了。这就等于是换一个地方做催眠。但是这个地方,它不是普通的地方,这个地方它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神奇作用。齐墨是必须要靠那些神奇的作用加上他的催眠引导,来解救银晨。白止桦想是想通了,但是他依然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考虑,他点了点头,对齐墨说: “你让我想一想,消化一下。晚点,我来答复你。” “好。谢谢你,白老师。” “等我答复。”白止桦点了点头,掐灭了烟头。 齐墨转身之前,又再补充了一句:“所有一切,不要告诉陈婉君。” 白止桦闻言,突然苦笑了一声。他在心中感叹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婉君让他保密,齐墨也让他保密,他这秘密还真多,下次得催眠自己,专门搞个储蓄罐存起来,不然他也得疯。就凭这两人的智商,他能保得了多久的密? 齐墨听见这一声笑,又狐疑的回望了一眼白止桦。但此时,白止桦已经转身跨进了医院偏门。 第34章 陈齐分手 | 白止桦答应终南山之行 要说齐墨是个顾家好男人吧,他还真是。他从白止桦处离开之后,就去买菜了。想起昨天晚上陈婉君对他那股温柔劲儿,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往上翘。他准备今天要做顿特别特别好的大餐,犒劳一下她。晚上再开心一下。╮(╯▽╰)╭ 但是,当他买好菜回家的时候,他发现陈婉君已经在家里等他了。而且,此时客厅的地上摆着几个纸板箱子,里面都是他的东西。陈婉君听见他回来,就从卧室走了出来。她面色冰冷,随意坐到沙发上之后,看着窗外暮色说道:“东西,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齐墨其实已经猜到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是干什么?” 陈婉君接着说道:“这里不再欢迎你。请你离开。” 齐墨几乎是脱口而出:“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 “昨天是看你累了,心想如果把你赶走,你那边好久没住人了,什么都没有,去了还得打扫,也不知道要弄到几点才能休息。所以先让你住一晚而已。” 陈婉君此时态若寒霜,与昨夜可谓判若两人。齐墨听完,知道她是认真的,双手插腰,双唇紧闭,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回去了。 “美术馆的账,还有工作室这几个月的项目纪要,墨墨肯定都会告诉你。我想我就不需要再跟你做交接了。文件保存方式都按照你之前的习惯。这是你当时托我保管的钥匙,你收好。画室是我开的,还没有弄好,我会继续负责到它可以正常运营为止。” 陈婉君说完,拿出一串钥匙摆在茶几上。 齐墨依旧双手插腰站在那里,他撇过头,看见整整齐齐的厨房,灶台上还蒙了一层灰,好像很久都没有用过的样子,回过头对着陈婉君说道:“我先做饭。” 说完,齐墨就拎着菜进了厨房。陈婉君好像被将了一军,她愣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她也跟着齐墨走进了厨房,她瞄了一眼齐墨买的菜,有鱼,有肉,血蛤,龙虾, [他这是要做大餐啊!] 陈婉君当即有点儿后悔,她应该再等等的。谁知道齐墨回来第二天,百废待举的时候,他竟然会买菜回家做饭?一买还买了那么多好东西。 她走到齐墨身后,凑过去看了下,他正在处理龙虾。她习惯性的又要把手放在齐墨的背上,去搭他的腰。就在指尖触碰到齐墨衣衫的瞬间,她反应了过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这一次陈婉君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么回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她不要这样,一次就够痛苦的了。她不管齐墨这一次是去干什么,即便是有一万个不得已的理由,她也无法原谅他。她已经给了他一整夜加上一整天的时间给解释,但是他没有。陈婉君想到这里,憋回了自己的感动,默默地退出厨房,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前面的电视机。 时间从夕阳西下,走到暮色渐起。期间两个人一个专心做饭,一个专心看电视。万家灯火下,这一幕是多么的平常。但如果我们可以看见物理世界之外的精神世界的话,那么在厨房那个人的脑子上空,是一团灰色的乱麻:等下怎么办?吃饭时候说什么?怎么解释?怎么才能把这个事情糊弄过去?…… 而在客厅这个人的脑子上面,又是一团红色的怒火:他以为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么?去的时候不知道会这样,回来总可以解释吧?伤成那个样子,好歹给个解释吧?一句话也不说,就以为啥?做个饭这事儿就过去了? “来吃吧。”齐墨摆完最后一道菜,脱下围裙。 两人对坐而食,并不说话。齐墨做的东西,实在是太好吃了,好吃到陈婉君完全不想在这时候谈及刚才的话题。客厅还在放《名侦探柯南》,新的一集伴随着片头曲《just believe you》开始: “if, you just believe,just believe,just believe in me……” 齐墨一边吃饭一边听着这首歌,突然开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么?” 陈婉君尝了一口龙虾肉,她觉得特别甜,特别好吃。于是又拿了一片,沾上料夹到齐墨碗里。 齐墨又说:“我已经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还不能让你相信我吗?” “唔……”陈婉君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她知道这顿饭吃完了。 她站起来,走到客厅关掉电视机。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的诡异,静得让人生寒。她在客厅坐下,然后冷冷道:“你给我什么了?你的房子,你的工作室,你的美术馆?你的钱?你的车子?这些对我来说是什么?是压力!我帮你做了那么久,我拿你一分一毫了吗?你去问墨墨我拿工作室一分一毫了吗?你觉得我要的是这些吗?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跟你在一起的吗?!啊?!齐墨?!” 齐墨也放下了筷子,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已经把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赖以生存的全部都交给了陈婉君。他是不会走的,他也是走不掉的,除非他死了。他在交托给她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但他此刻觉得说这些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转身看着陈婉君,轻声问道:“要我怎么样你才能消气呢?” 见陈婉君没有说话,齐墨走到她身边坐下,又再开口到:“是不是我告诉你这几个月我去了哪里你就不生气了?” 陈婉君的目光聚焦在窗外暮色,语气稍缓答道:“我从头到尾没有生过气。是你的做法让人无法接受。” “我去山里盗墓了,生死攸关,不能带你。” “齐墨!” 齐墨此这句话一出,陈婉君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形一转,直面齐墨,眸中火光闪烁,情绪激动。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 “你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我的点在哪里,是么?我先不说你这个理由实在是太搞笑了,看看你那双又白又嫩的手,指甲缝里干干净净,指甲修得整整齐齐,你手上那几个茧子不是琴茧就是捏笔捏出来的。你跟我编,你也编一个合理的!你说有人看上了你的才艺被抓去怡红院卖艺卖身都比盗墓来的可信!” 齐墨当即后悔得不得了,他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博她一笑。谁知道适得其反。齐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却听陈婉君没有要停的意思,继续说道: “而且,就算你真的是去盗墓,你也应该带上我!说好了同生共死的!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说好了你陪我走到生命的尽头的,怎么会又留下我一个人?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这么不作数?就这么朝令夕改的吗?说一套,做一套,对我吗?” “你的意思是从我跟你讲我要单独出门那天起,你就想好了要跟我分手?” 陈婉君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她坐回沙发,继续说到: “到也不是。如果你能够联络得到,我不是到哪都得跟着你。我们在这里还有那么多店要管,本来留下我管理些琐事也是正常的。” 她顿了顿又说,“只是,哪个人出远门是出到几个月丝毫联络不上的,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而且……” “而且?”齐墨示意陈婉君继续说。 “你给墨墨写的那些指令也让我非常不舒服,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准我改?说明你早就知道会联络不上。但是你没有提前告诉我。” “如果我告诉你我会联络不上,你肯定不会放心让我一人走的。” 齐墨说完突然咬了下嘴唇,他说出这句话才发觉自己又多嘴了。这句话是他的大实话,但也是最不中听的一句。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我有我的事,这件事我要防着你”。 但讲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听陈婉君说道: “对,你既然一早知道,你也应该料到今天的结局。我不需要一个不愿与我风雨同舟的人睡在我的身边。” 陈婉君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窗边,她想起刚才看过的剧情,在《名侦探柯南》里,有很多对情侣,而由美和熊吉是陈婉君最喜欢的一对: “我很喜欢由美和秀吉,因为他们的爱很单纯。可是秀吉为了拿七冠王,差点就失去了由美。其实由美根本不在意他得几冠,他在由美心里就是熊吉,得不得七冠王,在由美看来,没有区别。” 齐墨听懂了陈婉君话里的意思,说到: “可是秀吉希望由美可以理解他。这也是秀吉会爱由美的理由,不是么?” “对,我不理解你。我也不爱你。你走吧。” 陈婉君的声音,平静到让齐墨害怕。他此时到宁愿她能像昨天那样,打他骂他,咬他凶他,怎么对他都好,但就不要像现在这样平静的说不爱他。 陈婉君拉上了窗帘,走到门口换了鞋。她知道她是无法面对齐墨离开的背影的。她不喜欢看见那个为了齐墨而哭哭啼啼的自己。她最后说了一句:“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把东西都搬走了。” 齐墨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自处。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他站起来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又回厨房拿起了围裙。他把菜全部倒在水槽里,打开食物处理机,将它们轰隆隆全部打碎送入了下水道。 “爱情不能当饭吃,但没了爱情,饭还有什么好吃的!” 随后齐墨又把碗碟全部洗干净,收拾好,等他离开的时候,就真的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一晚,齐墨回到冷冰冰的家里,他把空调和地暖全部都开到最大,他还是觉得冷。 “墨墨,房子里为什么这么冷?” 墨墨:“根据计算,按照现在的功率,大概还需要2.27个小时,才能达到预设温度。” 太漫长了!齐墨觉得没有陈婉君的夜晚,漫长的可怕。所幸这种寒冷和漫长很快就被白止桦的电话打断了。 “虽然我没有把握,还是愿意与你一试。但是我还需要根据我目前的想法,做很多试验和准备。还有就是医院到好说,学校里的课不能随意请假,要等到这个学期结束。六月底,我可与你一同前往终南山。” “好。” “还有一事……你可能需要做一下我的试验对象。” “随时效劳。” “好。” 白止桦正准备挂电话,齐墨又开口道: “婉君……她还在按时治疗吗?” “年后我就让她隔月来一次。没什么大问题吧。” “白老师,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是不是她让你瞒着我?” 白止桦沉默着,他就知道齐墨没那么好骗。 “我走之后呢?她精神反复了吗?” 白止桦思索片刻,答道:“她……很忙很忙。” “所以我的离开是一件好事。”齐墨在电话这头喃喃道,语气低沉,声音模糊。 白止桦闻言,又在电话那头不住叹息。在后来的催眠中,拉出来的依然是不同场景的齐墨离世的记忆,还有她自寻了断的记忆,非常非常多。白止桦在后来,越来越庆幸他们没有让齐墨继续参与进来。现在,齐墨能够自己意识到这件事,也算这一世陈婉君的病病得值得了吧。 “哎……”,白止桦补充道:其实放在现有的医疗水平下,我们等于已经找到了她之前焦虑和失眠的源头。对于医生来说,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也算是个比较成功的治愈案例。但是,你们让我对精神领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认知,所以我知道陈婉君有一部分所经历的是真实的前世记忆。那么你应该明白,你在她身边,或许,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嗯……我明白。” “嗯,我话说多了。” “并没有,白老师,你说的理智。” “齐墨,其实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你比如这一次只身救银晨。你完全可以不救,你却还是去了。在我,那是研究需要,那是我生命的热情。在你,他根本无关紧要。” “白老师,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叫我去救他,我都会救。银晨没有特殊的,只是难度比较大。我其实考虑过,找你是最安全稳妥的。但至于能不能在研究上帮到你,这个还真的不好说。” “做了,就会有学习和体验的机会。我其实是很感谢你的,给我的人生带来这样的机会。如果你不嫌我年轻的话,我们完全可以成为忘年之交。” “白老师何出此言,你比我年长。” “齐墨啊,你是一只活了几百年的老灵魂呀,我的岁数跟你比,怎么比?” 挂掉电话,齐墨不禁失笑一声,但很快又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白止桦对他隐瞒了多少,但他很快就分析出来,陈婉君是在什么时候跟白止桦达成共识,开始对他隐瞒的。刚才白止桦言语之间,等于已经婉转的告诉了他,在他们后期的治疗中,齐墨依然是陈婉君痛苦的根源。 他瞬间觉得自己很残忍,生生世世在用一个爱的借口逼陈婉君喝毒药。 “既然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我也真的没有必要继续待在她的身边了。” 第35章 羽鸿送画 | 齐墨心忧关道玄真实目的 自齐墨走后,陈婉君夜夜无眠。睡不着的时候,她就起来写作。常常一写就写到凌晨4点左右,睡两三个小时便起,起了之后就直奔画室。画室对于她来说,是这一年工作的重点。她把书院比较有实力的绘画老师,都调去了画室。书院则新增了一些实用类的课程,比如写作课,演讲课,文学课等。 过了几天平静日子,陆羽鸿找来了陈婉君的画室。 “这个给你。” 他的手上拿了好大一个卷轴递给陈婉君。陈婉君见那个卷轴,其实已经心中有数。但是展开那么近距离的欣赏那幅画,她还是觉得很震撼。 “齐墨送给你的,就收下吧。这幅画,毛估估随便一卖都能买下好几间画室了。” 陈婉君瞥了一眼陆羽鸿,说道:“这画的价值能用钱来估?” “好,算我失言。” “他让你带这个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么?” “没有,他说他不方便,又不放心快递,叫我顺路带给你。” 陈婉君收起卷轴,见陆羽鸿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想开口的意思,就那么双手插在口袋里,左右四处环顾,她再问道:“他没话,你有吗?” “要不你先请我进去坐一下?” “这儿没有办公室,只有画室。” “那我随便坐了。” “坐呗。” 陆羽鸿随便挑了一个画凳坐了下来。他给旁边的前台小妹使了个眼色,伸出手指打了两个小圈圈,那小妹秒懂,立刻走开了。 陆羽鸿这才轻轻开口探问道: “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有睡好?” “……” “你有没有伤心难过?” 陈婉君越听越不对劲,皱起眉头问道:“你今天到底干嘛来了?” “唉,我受人之托来看一下你好不好。” 陆羽鸿叹了口气,又无奈的耸了下肩。 陈婉君话到嘴边,唇微微一抖,朝陆羽鸿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侧身蹲下,随后抬起头认真的对他说: “羽毛,你还当我是朋友,我跟他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今天谢谢你把画送过来,但是没有下一次。” 陈婉君的语调轻柔至极,似春雨润物,眼神却透露着寒光,好像冰冻已过三尺。她蹲在陆羽鸿身边,用这看似哀求的姿态,表达着她不容妥协的坚决。陆羽鸿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角度看过她——眼前的她,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相融,发丝不经意间散落肩头,凌乱无序,而眼眶周围一圈淡淡的乌青,无声诉说着夜的漫长与心的疲惫。她的神情,交织着疲倦与哀伤,她甚至不加掩饰。若问陆羽鸿此刻的心情,他自己也不知道。陈婉君穿着黑色的长毛衣,里面一件芙蓉锦缎褂子,褂子的边拂在地上,仿佛无声的叹息。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想伸出手去,却生生忍住了。陈婉君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像人间仙子。而此刻的她,却早已不复从前模样。 陈婉君一直盯着陆羽鸿,直到他的嘴里吐出那个字: “好。” 陈婉君点头,收回目光,准备起身。陆羽鸿又再开口: “待会……要不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有事。谢谢你,羽毛。” 陈婉君回头,莞尔一笑。 这是陆羽鸿猜到的回答,可是这一次被拒绝,他竟有一丝难受,或许还夹杂着心疼。为什么不是他呢?为什么一开始不是他去牵的她的手呢?他怎么就想着来日方长?他怎能知道看见陈婉君今天的样子他是那么的心疼。可是他还是伸不出他的手。他太是个君子了,君子怎能趁人之危呢? 他内心深处同样被一股深深的恐惧所萦绕,害怕会像齐墨那样,猝不及防间便失去了她,连朋友都没得做,连面都见不到。在这般失魂落魄地思索间,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到了江南美术馆。然而,也只是匆匆一瞥,他便收回了目光,转身迈向自己的车,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引擎,一阵轰鸣之后,留下一串白色尾气,渐渐消散在风中。 齐墨没有等到陆羽鸿送画回来,却等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当关道玄造访的时候,他正在美术馆的画室内作画,交代过前台不可轻易打扰。不过,就凭关道玄递出的名片,也没人能拦下他。前台将关道玄直接带进了画室。齐墨还没来得及放下画笔,关道玄已经开口: “齐先生,近日可好?” “领导大驾光临寒舍,齐某受宠若惊,这边请,我带您参观。” 齐墨搁笔,示意前台退下,自己则起身走到关道玄身边,准备把他请到接待室。关道玄却径自走到画前。 “秋水伊人,霁月疏影,齐先生工笔了得呀,何不来我美院执教?” “领导说笑了。” “关某实乃诚意邀请,只不过知道先生志不在此。” 关道玄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打官腔,又好像在套近乎,齐墨暂时还摸不清楚他的目的。 他不希望有人继续对他未完成的画作指指点点,又再开口到: “画室杂乱,领导请移步偏厅饮茶。” “不必了,关某到访,所为何事,齐先生自然是清楚的。” 关道玄说着就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齐墨则靠立自己的画桌边,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说道:“承您厚爱,齐某势单力薄,能力有限,恐难当大任。” “齐先生,项目势在必行,你如果现在接下这个项目,你还有做主的权力。如果他日别人前来相托,恐重蹈覆辙。我与他们不同,您该得的利益,一分不会少你。毕竟我看重的不是钱。我要这个项目的原班人马,从省到区的资金,我都会留给你,唯一的要求是:只能比第一期做得更好。” 见齐墨久久不语,关道玄起身说道: “我当你答应了。” 关道玄缓步跨出美术馆的门槛,心中萦绕着一丝不解。刚才的画中人,是如此熟悉,仿佛曾经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他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过。可是他每天见那么多人,也实在是回忆不起来了。坐进车内,随着引擎的低吟浅唱,车身缓缓向前驶去。未几,一抹不经意的目光掠过窗外,只见“江南画室”四字,静静镶嵌在路旁,古朴而雅致,悄然触动了关道玄的神经。 “停车!”他示意司机在车上等候,自己则快步行至江南画室门口。 「齐墨既然可以容忍自己的美术馆旁边开一间名字相同的画室,肯定是跟他有所关联。之前的调查竟然忽略,想来可能是新开的。但,齐墨一直不在,是谁替他开的这间画室呢?」 关道玄装作悠闲状,缓缓步入画室。 “先生您好,请问是想给孩子报名学画画吗?”画室前台彬彬有礼的微笑致意。 “不,我想找画室的主人。” “好的,陈老师就在里面,请随我来。” 前台引关道玄进内,穿过前厅,左边走廊过去是几间教室,右边则是一个硕大的画室,随意摆放着画架画板和一些绘画用具。陈婉君正在一旁的墙上写字。 “陈老师,有一位先生想见你。” 陈婉君随即转身,四目相对,关道玄立刻记起来了: 「齐墨画的是她!当时美术馆中唯一的一幅人物工笔,那幅《樱下美人图》里的主角是她!现在齐墨又在画她!」 陈婉君早就已经对关道玄做过了背景调查,她立刻就认出了他。陈婉君放下笔墨,挥手示意前台退下。此刻的陈婉君已经脱去黑色毛衣外套,只剩下中襟褂子,袖子高高卷起,袖口还夹着两只夹子。她缓缓走到关道玄面前,两手随意交叠,弯腰致意。 「真是神似啊!」 关道玄见眼前人,不禁在心中感叹起刚才齐墨的画。 陈婉君笑着问到:“有什么可以帮您?” “噢,呵呵,刚刚从隔壁的美术馆看画出来,顺便逛一下。这间画室跟旁边的美术馆有什么渊源吗?” “这里是钱塘江的南边,所以叫江南吧,或许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是这样啊!” 陈婉君不再说话,关道玄也仿佛另有心事,匆匆告辞离开了。临走前,他顺手拿了一张放在前台的名片。 回到车上,他第一时间把名片拍给了一个人: “小宋,帮我查一个人。名片发过来了。” “好的,领导。” 送走关道玄之后,齐墨一阵心烦。如果只是做做zf项目,原班人马,有钱有名,还能帮他们扳回一局,那倒是好说。关键是他摸不清楚关道玄的真实目的。现在最怕的就是,关道玄是它势力派来的人。陈婉君一直没有恢复记忆,她就一直不能感应到用以隐藏体内那东西的暗能量。一旦那东西被某些磁场或能量触动觉醒,她就像是《三体》里的地球,一颗在黑暗森林中被点亮的低级文明,随时随地可能遭到高级文明的猎杀。一个更可怕的假设是:如果银晨也是被他们抓的呢? 在他救出银晨之前,对方拥有着绝对的实力,他有什么能力保护她?当然齐墨只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前阵子陈婉君的场域还波动到连他们自己都捕捉不到的状态。或者说,关道玄就是一个普通人,他就是想做点政绩出来。其实但凡齐墨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自信,他就应该知道,继《梦寻前清江南》之后,任何一个搞文化旅游的人,看到那些东西,都会赞叹,都会觉得是无限商机。 齐墨叹了口气,知道多思无益。因为他很快就明白,不管关道玄是什么目的,这趟差,他非接不可。他整理了一下画稿,走出画室,锁上门。他走到门口,又再一次交代前台,今后无论是谁找他,在他作画期间都不可带入他的画室,这才离开。 齐墨来到江南画室门口,天空突然下起雨来,想来也没有很突然,毕竟已经阴了一上午了。路边的行人纷纷跑到屋檐下躲雨,画室门口一会儿就挤满了人。齐墨看着前方陈婉君的车,好好的停在那里。此时,一个人影从画室出来,胸口裹着长长的卷轴盒子,盒子外面包了一层防水的牛皮纸,匆匆跑到车边。 齐墨看着陈婉君从怀里掏出那幅画,小心翼翼的塞到车子后座上,头发已淋湿大半。陈婉君坐上车,把自己淋湿的毛衣外套脱了下来,搭在副驾驶上。搓了一下手,就发动车子离开了。 「不知她想把那幅画挂到哪里去……」 齐墨这样想着,走进了江南画室。还是刚才那个前台,还是一样的微笑: “先生您好,请问是想给孩子报名学画画吗?” “我随便看看,方便吗?” “方便,请随我来。我带您转一圈。” 齐墨转了一圈,见墙上诗句,墨迹未干,想来是婉君才写好的。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前台见齐墨念起墙上诗句,便解释了起来: “是我们室长上午才写的。您进来之前,她刚走没多久。” “谁谓伤心画不成,画人心逐世人情……” 齐墨忽然好像想到什么,头也不回匆匆离开了。 “唉,先生……” 等前台再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左手提了一个画箱,右手拿了一捆画笔,后面跟着一个打伞的姑娘,手里抱着一框颜料。 前台姑娘显然无法阻止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立即转身给陈婉君打电话。 “陈老师,有个男人,先前进来参观了一下,然后他又突然走了,现在他拿了很多绘画的工具,正在咱们的墙上乱涂乱画呢。” “随他去吧,让他画完之后把自己的名字签上,就说是我说的。” “好的,陈老师。” 前台放下电话,往齐墨这边走了两步,对他说到: “您好,先生,室长让您画完之后把自己的大名签上。” 齐墨此时正在调颜料,他听见前台这么一说,立刻展开了笑颜,回眸又再确认了一遍: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的,先生。” 齐墨突然之间神采奕奕,双目都能放出光来。他不知自己此刻的笑容是有多迷人,回头看前台的一刹那,又把小姑娘的心给撞了一下。 齐墨随后对着他自己的前台,也就是刚才帮他打伞的那个小姑娘说道:“小葵,你回去吧,帮我叫个饭,一会我回去吃。” “好的,馆长。” 画室的前台连忙跟着小葵一起走了出来,她向小葵打听到:“刚才那个人,是你的老板吗?超帅的哎!在哪里做馆长?” 小葵回答说:“我们就是隔壁美术馆的呀,你是刚刚来的吗?美术馆和画室就是他俩的呀。齐馆长……嗯……是很帅,很养眼对吧?” 前台双眼放光,用力点头到:“嗯嗯,超帅的。” 小葵笑了一声,说道:“但是不好惹。” “为什么?” “认识久了你就会发现,还是陈院长比较好。” “陈院长?” “就是你嘴巴里那个陈老师啊。我们都叫她陈院长,因为她在南山路还有个书院。她在去年莫名其妙的接替了馆长的工作,然后馆长就失踪了,有人说她把馆长杀了,谋财害命。据说她还去过好几次警察局!谁知道馆长前几天突然好端端的回来了。” “哇塞,这么刺激~” 小葵点点头,又说到:“很快你还会见到一个叫陆羽鸿的,陆总。在他面前说话,千万要小心。” “为什么?” “诶,要不中午一起吃饭吧,我跟你好好聊聊?反正都是前台,迟早我俩得兑班。” “行啊!行啊!我请客!” “别别,我们这儿不兴这一套,aa就行,大家轻松。” 第36章 陈婉君写湖滨印象卷 | 神秘人做苍龙垂雪局 翌日午后,齐墨跑去了陆羽鸿那儿,言简意赅的把关道玄的项目和他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可是,当他说到不想陈婉君参与其中的时候,陆羽鸿直接就跳了起来: “没有陈婉君,我怎么能写得出那些方案呀!” 陆羽鸿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齐墨身边,敲了敲桌子,俯身对齐墨说: “以前那些文字的东西都是她写的,你我搞技术的,专业不对口呀,师兄!” “你这那么多人,就没一个能写的吗?” 齐墨说话间,眼神不经意落在了陆羽鸿桌子上那一堆文件,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心突然收紧:那赫然是跟【江南画室】的合作案。而且双方已经签字盖章。齐墨怕陆羽鸿看出端倪,立刻收回眼神。 陆羽鸿则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冷冷答道:“没有。” 陆羽鸿此刻面对齐墨,是没有办法冷静的。昨天陈婉君那样子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齐墨搞这么一出,他跟陈婉君至少还是好好的,合作的事情至少还是好谈的。这是他跟陈婉君等待已久的翻盘机会,他不可能放弃,他知道陈婉君原本也不可能放弃。但是,现在陈婉君跟齐墨分手了,那这还怎么搞?陈婉君还愿意参与进来吗?试问哪个女人受得了天天对着自己前男友若无其事的工作?他对齐墨是有怒火的,他知道这是纯私人感情上的怒火,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怒火。他也怕齐墨看出端倪,总之他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眼神交流越少越好。他接着说道: “你自己整出来的事情,自己去搞定。没有她,我也不会帮你。” “……” 齐墨此时就好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齐墨的沉默,让陆羽鸿更加恼火,他又再说: “前几天不是还跟我说肯定不会辜负么?你这就叫不辜负?我认识她那么久,什么时间见过她那个样子?帮你送画这种事情,我就做一次。别想着再让我给你当和事佬。” “画送过去她说了什么?” 陆羽鸿转身诧异的看着齐墨。齐墨此时斜坐着,背对着他,他觉得齐墨真是绝了,他以为陈婉君是在跟他闹着玩儿吗?陈婉君那日连杯子都摔了,是在闹着玩儿?陆羽鸿提高了音量: “她是你自己选的人!你是想告诉我你选错人了吗?!” 此时,敲门声响起,陆羽鸿的助理萧文给两人送来了茶点。萧文进来看见陆羽鸿的脸色,补充了一句: “齐总好久没来了,陆总留了好茶专门等着您。交代买的点心刚刚送到,说是您最喜欢的香草杏仁蛋糕。” 陆羽鸿看了萧文一眼,心里夸他懂事。还好萧文踩着点儿进来了。不然他怕是要再多说两句,那可真是覆水难收了。陆羽鸿坐回位置上,抛开个人情感,理智的分析说: “方案当然不是没人可以写,但我如果给你找陆雪那样的,你能看的上么?陈婉君的文字功底你我都领教过了,她的稿子改都不用改,直接拿来用就行了。给上头递方案,你我都是外行,她陈婉君才知道这个方案应该怎么写。关键是,她脑子好,有分寸,跟她合作我们都很轻松对吧?你说我这会到哪里再去给你找一个顶替的了她的人呢?” 稍后他又补充道:“不管关道玄是什么目的,这个项目势在必得,对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陈婉君功成名就的好机会!你是真的不想让她参与?你还是怕她不答应!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为她好?你不想她的事业做得比你好?你想永远将她踩在脚下吗?” 陆羽鸿这几句话的分量是很重的。在商言商,陆羽鸿说的完全没错。齐墨明显感觉出陆羽鸿的怒火,他希望这怒火仅仅是因为陆羽鸿看重陈婉君的工作能力而产生的。 齐墨不说话,默默喝了萧文给他送过来的茶。然后拿起了桌子上那份【江南画室】的合作案。 陆羽鸿将这细节看在眼里,他知道齐墨言下之意。如果换做是以前,陆羽鸿肯定是会主动请缨的,但现在他不会了,他要等齐墨本人亲自开口。陈婉君这半年的状态他全都看在眼里,对陆羽鸿来说,你齐墨不回来,那我感谢你的消失。你齐墨回来了,我最好你再次消失。 齐墨将那份合作案翻了又翻,终于开口道:“为什么是你?” 陆羽鸿的心当下感觉漏了一跳。他有点儿慌。难道齐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可能。再者,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到现在连陈婉君的衣角都没有碰过一点点,他俩可以说是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只听齐墨此时吐出了后半句: “为什么是你的机构?” 陆羽鸿知道,齐墨是想说,这些事情,他的工作室完全可以做到,为什么陈婉君要选择跟他合作。他怎么解释呢?是要告诉齐墨陈婉君真的一个人顾不过来那么多场子那么多事?还是要告诉他陈婉君事事亲力亲为,这是他争取了很久才争取来的合作,希望帮她减轻些许负担。这些心思陆羽鸿都没法说,他抽回齐墨手上的合作案,反手拍在桌子上,然后说到: “算我怕了你了,我约一下她,咱们仨当面谈一下。她如果不答应,做兄弟的也仁至义尽了。” “好。” 齐墨应完,似乎已经得到了他要的结果,拿起勺子,吃起了杏仁蛋糕。 很快陆羽鸿就收到了陈婉君的回复。她约两人书院见面。 南山书院内,陆羽鸿才吞吞吐吐地把项目的事情大致讲了下来,陈婉君即刻回复到:“可以。” “你答应了?” 陆羽鸿咽了下口水。她就这么答应了?!早知道那么容易,陆羽鸿这一路紧张的呀,手心流汗都快流脱水了。 “是的,”陈婉君平静的说道,“从关道玄盯上齐墨开始,我们就逃不了,既然逃不了,就从容面对吧。昨天,他也来过我的画室了。” 齐墨一听,瞬间警觉了起来,连忙追问道:“他来找你做什么?” “不清楚,说是随便看看,然后并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甚至连坐都没有坐下。” “那是因为你那没地方坐。”陆羽鸿说道。 “你不就嫌弃昨天你来我没给你搬个像样的凳子么!” “你是不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气坐上那个满是灰尘又脏又破的画凳!” “那张凳子本来也不是用来坐人的呀!”陈婉君说着就大笑了起来。 齐墨已经好久没见着陈婉君如此开怀地笑容了,心里不觉有些失落。想起分手那天那些话,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东西?他就是没有陆羽鸿那口才,那分寸,随便一两句话,就能把她逗笑了。齐墨这次回来,觉得陆羽鸿和陈婉君之间比从前更加亲近了,这种亲近不是身体距离上的,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默契感。 反观他,陈婉君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她一直在不断地怀疑他、调查他,防备他。而他呢?他又给过她什么?那天陈婉君骂得对,那些物质上的东西吗?它们是压力,不是爱。他给陈婉君带来的,永远是伤害,几百年来,一直如此。 齐墨沉浸在自己的忏悔中,陆羽鸿已经跟陈婉君又聊了几轮闲话,最终陈婉君看了一下时间,马上要上课了,她满面笑意的准备送客: “那就聊到这儿吧。给我一周写方案,写完我会再约你们。至于《湖滨印象》嘛,就在这两天吧。” “这两天?你已经开始写了吗?”齐墨问道。 “从第一次你提及关道玄要你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开始写了。反正迟早也是我写,就找合适的时间趁早写了。” 陈婉君对着齐墨这张脸,她是笑不出来的。她以为自己还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实际齐墨和陆羽鸿都看到了她瞬间消失的笑容和突然呈现的黯然神色。 他们知道,陈婉君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容易打交道的人,她的容易是在她的清醒和不动声色。他们也知道,工作归工作,陈婉君虽然答应了合作,但此时的她是不愿意多看齐墨一眼的。 当日晚间,齐墨回到美术馆作画,一直画到12点左右,他才收拾东西,锁门离开。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陈婉君的家。他把车子停在楼下停车场,坐在车子里,远远的注视着陈婉君坐在飘窗上写作的身影。夜越来越深,围绕在停车场周围小楼内的灯一盏一盏灭了下去,直到剩下最后一盏。齐墨看了下表,已经快凌晨三点了。他不知陈婉君究竟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只知道每天早上他到美术馆的时候,陈婉君的车已经停在画室门口了。白天当听到她已经在写《湖滨印象》的时候,齐墨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白止桦给陈婉君的治疗对他保密,陈婉君潜意识一直没能回到约定的地点,银晨又被捕获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关道玄莫名其妙的出现还不知道身份,自己只剩下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齐墨感觉到很累很累,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抬起头,打算闭上眼眯一会。车顶上却突然掉下来一幅画。齐墨展开画卷,是《苍龙垂雪图》。 记忆瞬间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刚刚救下一神女,暂时将她安置在师弟韩湘子的寺庙中。后韩湘子请他上苍龙岭再救一人。齐墨登上苍龙岭,将那人救下,此时雪厚风疾,寸步难行。回去之后,他便画下了《苍龙垂雪图》。此图后来被宋高宗赵构得到,并带来杭州献给了宋徽宗,后一直存放在德寿宫。现在这幅图,怎么会在自己的车子里? 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对他说:“进去看看,那人是谁。” 齐墨瞬间被吸进了画里。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白老师?!” “没想到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了我要拿你做试验的呀。” “您……可真是太厉害了!” “应该要感谢银晨把场域奥秘如实相告。” “他是在帮他自己。”齐墨感叹道。或许银晨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或许白止桦,他真的找对了。 “如果在时空域里面,采用这种方式,是不是就等于实现了意识穿越?” 齐墨点头。 “这是我被封存起来的前世记忆。这些记忆,在清醒时候,我是不知道的。只有它出现的时候,我才能感知到。因为人的肉体,大脑,它是有存储上限的,银晨只会给我三百年,而且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既然记忆可以挑选,他为什么不对陈婉君做手脚?让她直接忘记那些不好的东西?” 齐墨摇头,继续说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灵魂很复杂,构成要素非常多,要素来源也非常多,其复杂程度不亚于宏观尺度下的宇宙。现代教科书讲的意识和潜意识,实际像我这样的人,早就已经在我的生生世世中,不断地通过写书和其他方式告诉大家这些内容。我们的精神大致上可以分为识神和元神两部分,识神被认为是后天形成的,负责认知世界和支配身体。意识可以看成是它的一部分。元神是由特殊粒子构成的,高于肉体的生命形式,它可以在识神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周围的场空间互动,这种互动包括磁场、力场、域场等等。元神才是该灵魂存在的精华和真正意义所在,与生俱来。潜意识可以看做是它的一部分,但仅仅是非常微小的一部分。现代科学只是窥探到了两者的皮毛。即便是银晨,他要走的路,依然漫长。假设你现在已经学会对地球做手脚,不代表你就可以替银河系做手术。而且,我说的挑选,也不是像买菜这么容易的。有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银晨是抹不掉的。它们随时随地会回来,涌入你的元神,让你的识神不知所谓。” 这是齐墨第一次给白止桦上课,白止桦知道,这些话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齐墨是不会讲的。但是在这里他讲了,而且讲的很详细。他还想继续问一些场域相关的问题,却听齐墨问道: “为什么是《苍龙垂雪图》?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止桦坦言:“我不知道的,是我的女神托梦给我的。我醒来之后就去德寿宫遗址博物馆,特地去看了那幅画。” 齐墨疑窦丛生,还想继续问,银晨已经被抓了,他哪来的女神告诉他这些久远的往事?但他听到了敲玻璃窗的声音,苍龙岭像玻璃片一样被敲碎,画卷的世界突然坍塌,白止桦也瞬间消失了。 齐墨转醒,发现陈婉君正披着外套站在车外。 “你在这里干什么?” 齐墨仰着头,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清醒过来。 “算了,反正你从来都是个闷葫芦。宁愿分手也不愿意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嘴巴上贴了封条是吗?” 齐墨摇下车窗,他的头依然仰着,因为他发现脖子好像僵住了。 “赶紧回家吧,不要再来了,不要以为现在是凌晨,我就会请你上去。” 陈婉君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齐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4点50分了。陈婉君看来又是一夜未睡。齐墨扭了扭脖子,按了下酸痛的肩,然后就下车,快步上前,拉住了她。 “我今天来,就是来看你晚上到底睡不睡觉的!你离了我,就不能好好睡觉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没有能耐吗?这都过去几天了?你看看你的脸色?你的黑眼圈,你的嘴唇,你的憔悴都写在脸上!我看得见,陆羽鸿看得见,所有人都看得见!” 陈婉君盯着齐墨,眼眶渐红,忍住火咽下气,胸口起伏,许久憋出一句话: “用不着你操心!” 齐墨一下子就泄了气。陈婉君就是个典型的非牛顿流体,遇软则软,遇硬她比你还硬。齐墨只能又软下语气,说道:“婉君,你听我好好说一句,你的身体是你的灵魂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基本的载体,如果你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你的灵魂想做的所有的事情,都会实现不了,你明白吗?” “嗯。” “那你就应该每天按时睡觉,保证睡眠和饮食健康。这样你的身体才能够支撑起你的梦想。” “齐墨,……可是我做不到。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状态,有时候躺在床上一两个小时,还是无法入睡。所以我就起来写作,这样夜晚的时间还容易度过一些。” “婉君,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是不行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此刻心中的难受,你也未必愿意体会。因为我是男人嘛,不独自忍受下来,难道要把自己的伤心昭告天下吗?” “但你可以告诉我呀!是你宁愿分手也不愿告诉我!” 齐墨摇头,继续说道: “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只会让我更加难受。” 齐墨见婉君不再说话,便搂起了她的肩头,说到: “走吧,我送你上去睡觉,还能睡上几个小时。” “我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回去。” “就让我送一下又不会改变什么,是我自己想送。” “送到门口就可以了。” “送到你上床才可以。” …… 回去路上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不是打情骂俏,甚似打情骂俏。 陆羽鸿觉得陈婉君的分手分得很严肃,没有在闹着玩儿。但是笔者觉得,这两人之间已经无所谓分开或结合,他们就是在闹着玩儿。齐墨知道陈婉君终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当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也就会回到他身边。陈婉君也知道,齐墨不肯说是不想让她担心,但是难道分手了陈婉君就真的不管他了吗?她不会的。她迟早会用自己的办法查出真相。 ~~~~~~~~~~~~~~~~~~~~~~~~~~~~ 笔案: 文中提及的苍龙岭是华山着名的险道之一,位于救苦台南、五云峰下,因其岭呈苍黑色,势若游龙而得名。 相传唐代文学家韩愈曾登华山览胜,当他游罢三峰下至苍龙岭时,看到苍龙岭道路如履薄刃,两边绝壑千尺,不由得两腿发软,寸步难移,坐在岭上大哭,给家里人写信诀别并投书求救。华阴县令闻讯便派人把韩愈抬下山。这个故事留下了苍龙岭上端“韩退之投书处”的胜迹。 还有一个相关的神话故事是这样的: 韩愈的侄儿,是八仙中的韩湘子,热衷道学。一日,他用了一种奇特的方式给韩愈写了一句诗,云:“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后韩愈因谏阻迎佛骨一事,被贬为潮州刺史。彼时大雪纷飞,韩愈途经苍龙岭,走不下去了,韩湘子出现,解了那句诗的意思。韩愈感叹:果真是雪拥蓝关无家可归,恍然大哭,两腿发软,趴倒在地。韩湘子请师兄吕洞宾(也就是前文提过的,写下《太乙金华宗旨》的那位吕祖。《宗旨》虽然不是吕洞宾写的,但是是他口述,他的门徒记录的。等于是他的。)相助。吕祖给韩愈吃了点仙货,然后带他神游了华山。这才有了韩愈描写华山的那些名诗名句。 第37章 陈陆做影子方案骗审 | 楼外楼孤山赏雨后西湖初晴 陈婉君答应了做《湖滨印象》的场景主执笔之后,陆羽鸿回家又仔细考量了一遍。夜里,陈婉君憔悴的样子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无法挥散,第二天一大早,他先去了胡庆余堂,然后再询问了陈婉君人在何处。当他得知陈婉君在书院之后,陆羽鸿提着刚刚从胡庆余堂带出来的东西,就去瞧了陈婉君。书房内,陆羽鸿将那盒子拆开,递给了陈婉君: “这个晚上睡前泡水喝,对睡眠有帮助,还能美容啥的。” “胡庆余堂酸枣仁膏?!” “怎么了,不喜欢?” “没有,挺好。哪来的?你不会是专门给我买的吧?” 面对陈婉君的疑问,陆羽鸿怕她多虑,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人家送的,我又不吃这种东西。” 陈婉君点头。她起初以为真如齐墨所说,所有人都看出了她最近精神状态有问题。一听到陆羽鸿这么说,她就松了一口气。 但是吧,陈婉君她怎么在面对陆羽鸿的时候就那么少根筋呢?她连齐墨有前世记忆都可以凭借着各种蛛丝马迹判断出来,她竟然看不出陆羽鸿这东西根本就专门为她去买的。你想谁会莫名其妙送陆羽鸿这种东西?而且她也不看看上面的时间,这膏是早上才新鲜出炉的,谁大清早的去排队买这玩意儿然后送给陆羽鸿? 但人吧,总是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只看得见我们想看见的。陈婉君根本就没有多想。她弄了把勺子,剜出一点儿放在杯子里,然后往里头加了点儿热水。 “你怎么现在就吃?人家说要晚上睡觉前喝的。” “我尝尝味道。又没关系的,你当这是灵丹妙药,还是蒙汗药?白天不能吃?” 陆羽鸿听完哈哈大笑,陈婉君又问:“你要尝尝吗?” 陆羽鸿摇头,他准备走了。陈婉君说道:“等下,我本来今天也正要找你。” “干嘛?” “预算那一块,你做两份给我。” 陆羽鸿迟疑了一下。陈婉君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开口道:“他的心思不在这儿,我俩只管把我们能做的事情做了。预算肯定还是你做,方案肯定还是咱俩,你别指望他了。” “为什么?” 陈婉君摇头,道:“自从回来之后,人是回来了,心却始终不知道在哪儿。工作上的事情,全部都是墨墨在处理,有时候墨墨等不到他的指令,还会直接过来问我。” 陆羽鸿叹了口气,点头道:“预算两份什么意思?” “这次我要做ab案。” “好,明白了。” “a案是我们提交预审的,b案是我们实际要做的。你做的时候留心。” “好。那没事我走啦。” “嗯,我送你。” 两人走到门口,陆羽鸿踌躇良久,鼓起勇气对陈婉君说: “你如果累了,就休息几天,没人逼你赶方案,更没人催你写大纲。齐墨那能管就管,管不了就别管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预算做好了就发我。” 这边陈婉君和陆羽鸿已经开始着手搞方案了,齐墨的心思也的确不在《湖滨印象》上,他首先要确认昨天晚上让他回到一千两百多年前苍龙岭的人是不是白止桦。 【白老师,昨天晚上是你吗?】——齐墨 【是我。】——白止桦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之后,他那久不见阳光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些舒缓。 【陈婉君是不是也可以用你的方法把她带到我们约定的地点】——齐墨 【如果银晨在,带过去是有意义的。现在带过去,我们也无法让她恢复记忆。带过去的只是她一部分的意识,而非潜意识。】——白止桦 【好的,明白。】——齐墨 陆羽鸿送完东西,回到机构,前台告诉他,陆雪来了,等他一早上了。陆羽鸿走进会议室,他自从项目结束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这次见面,发现她比之前瘦了很多,打扮也更妥帖了一点。他遂开口道:“陆大小姐变漂亮了么?看起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陆雪被陆羽鸿这么一夸,还挺高兴的。她接着说到:“对呀!我们领导听说省里有个跟上次类似的项目,想把它拿下,派我来找你谈合作。” “听说而已,八字还没一撇的东西,你就来找我谈?” “她的听说就是一定。你就说你想不想合作吧。” “利润怎么分?又是三七吗?” “当然是之前谈好的六四。你六我们四。” “方案做了么?拿来我看一下。” “暂时没有,做好了就发你看。” “那等你方案来了再说吧。” “齐墨我好久没见他了,最近去了他工作室都不在。” “谁知道呢,人家大艺术家想去哪去哪。不是我们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我听说他跟陈婉君分手了?” 陆羽鸿当下无语,这些底下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不知道都在聊些什么。齐墨跟陈婉君分手分得这么隐晦,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天底下不漏风的墙是有的,不漏风的嘴他是真的没见过。他摇了摇头,打趣说到: “干嘛?你又想上?” 陆雪甩了下头发,做了个姿态,向陆羽鸿抛了一个媚眼,然后说到:“不行么?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吼吼,陆羽鸿终于明白了。要说陆雪吧,可真是努力了,怪不得是头发也给弄直了,刘海也都没有了,身体也瘦下来了,她这是向在陈婉君学习啊,她这是在往齐墨的审美上靠呀。他看着这位执迷不悟的大小姐,突然心生怜悯,好像有点儿理解她了。他觉得陆雪对齐墨这份热情,其实蛮好的,毕竟陆雪真的变得比以前更加好了。她是因为这份对齐墨的热爱而改变的自己。说不定正因如此,等下会另有其人喜欢上这样的她,然后收获一份属于她的美好爱情。 陆羽鸿托着下巴看着陆雪,心里正在不知所云。陆雪却觉得陆羽鸿的眼神色眯眯的,她越发觉得自己有魅力了。 “喂,我是让你看一眼,不是让你一直看!我喜欢的人可是齐墨!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陆羽鸿收起思绪,笑着答道:“呵呵,知道,知道。” 送走了陆雪之后,陆羽鸿立刻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做陈婉君要的那个预算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这一次的预算陆羽鸿做得很快。第二天上午,他就带着做好的预算约陈婉君在书院见面。陈婉君看过预算之后,问到:“你这个a案特别在哪?” “你都看不出来,一般人肯定也看不出来。”陆羽鸿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自豪的笑意。 “说呗,还卖关子。” “你看编号第52行,再看第103行。” “单侧成影玻璃反射镜和空气投影微粒子处理器,哦,这两个东西不会是同一个东西吧?” “对了,你还真挺聪明,一点就透。” “嗯,很棒。”陈婉君对陆羽鸿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还竖起了她的大拇指。 “同样的错我不允许自己犯第二次。” “我们从来没有犯错,只是在这之前不谙攻守之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嘛。” “我今天没课。”陆羽鸿道。 “那就留下做方案吧。” “好。” 两人便一同起身朝陈婉君书房走去。 “要不先叫个外卖?” “这才几点你就饿?” “我一早上还没吃过东西,起床就来你这儿了。” “那你起的可真够晚的。” “说了今天没课,我安排自己休息。” “休息吗?那咱要不改天?” “在你这儿就是休息。要不你说我家里也没个人儿,你让我休息干嘛去?” “你大概就是因为永远在工作,你家里才会没个人的。” “嗯,是是,你不是永远在工作,你家里有人。” 说完这句话,陆羽鸿顿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他瞧了一眼陈婉君,果然一瞬间的功夫她脸上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陈婉君不再说话,陆羽鸿此时已经不好再开口提吃的。两人行至书房,就默默坐在房间中央的圆桌前,各自工作,直到陆羽鸿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外卖点了么?” “没。” “那就出去吃吧,现在点也晚了。” 陆羽鸿抬起脸看着陈婉君,想要确认一遍自己有没有听错。只见她已经起身去拿外套了,他才确定陈婉君的确打算跟他一起去吃饭。 陈婉君本来就想在旁边找个地方吃碗面,但是走到书院门口,陆羽鸿却往停车场方向走去,而且,他已经用遥控打开了车门。 “你要去哪吃饭?” “走吧,上车,去孤山楼外楼。” “……” 虽然说楼外楼也不远,距离书院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可是陈婉君还是相当的不解,都饿成那个样子了,在哪里吃不是吃?这是陈婉君单纯的心思。而对于陆羽鸿来说,这是陈婉君第一次提出跟他单独吃饭,怎么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吃?他当然是要带她去一个在这附近能够让他满意的地方。陆羽鸿此时心中的欣喜,早已盖过腹中饥饿,他甚至都有点感激他的肚子,就感激那肚子知道“咕咕”地叫。 两人到了楼外楼,由于用餐时间尚早,此时只有零星几桌。陆羽鸿本想要个可以看景的包间,却见陈婉君已经走出去露台,在可以远眺西湖的室外大洋伞下坐了下来。陆羽鸿瞬间觉得这惬意的画面,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好。很快服务生就走了过来。 “先生女士请问喝什么?” “让女士点吧,我随意。” “一壶龙井先上,然后要一条西湖醋鱼,素烧鹅,其他的你问这位先生吧。” “你就点两个菜?” “我只点了我爱吃的,不知道你口味,不好乱点。还是你自己来吧。” “那我要卤鸭,桂花藕,莼菜羹,就这些吧。” “好的,醋鱼要什么鱼?” “鲈鱼!”两人同时答道。 服务生笑了一下,又问:“要多大的?两个人吃,建议的话,一斤左右够了。” 陆羽鸿和陈婉君同时点头。 “好的,两位稍等,茶马上到。” 服务员走后,陈婉君笑吟吟的看着陆羽鸿,问到:“你怎么会选鲈鱼?大部分人都会选草鱼啊!” “草鱼那土腥味去不掉,现在的鱼不好。你也不是选了鲈鱼?” “我那是因为鲈鱼刺少,吃起来方便。” “哈哈哈哈,我也是。我不太会辨鱼刺。” “我每次吃鲫鱼都卡壳儿!” “我也是啊!” “哈哈哈哈……”两人又同时笑了起来。 这时候,卤鸭和桂花藕已经跟着茶水一起上来了。 陈婉君道:“你点的菜都好甜呀!” 陆羽鸿不确定陈婉君吃不吃那么甜,他小心探问到:“你不会不喜欢吃甜的吧?” “没有,楼外楼的口味我很喜欢的,孤山这家店我经常来的,你点的菜我也很喜欢,都是我常点的菜,第一次跟你单独吃饭就可以这么搭,真的很好。” 说完陈婉君就夹起一块桂花藕含在嘴里,边嚼边笑。陆羽鸿看着陈婉君吃蜜藕,竟然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被蜜糖包围的感觉,比自己吃都要甜。陈婉君的笑容伴随着桂花和蜜糖的香气绽放,真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她再这样笑下去,陆羽鸿可怎么受得了啊~ 陆羽鸿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吃饭了,因为他已经饱了,他甚至醉了。陈婉君的笑容将他喂饱了,陈婉君的眼眸将他灌醉了。 陆羽鸿抬手搭在唇边,尽量不让陈婉君觉察出自己的异样。他心神荡漾,侧身望向西湖,此时湖面微波,正是空山新雨后,烟雨朦胧,西湖最美的时候,如同眼前人。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形容的就是此刻的西湖吧。” 陈婉君见陆羽鸿望着西湖出神,笑着说道。 “有时候人生也是如此,并不是要永远的阳光灿烂,雨色空蒙又是如何,心中有爱,到哪里都是美景;怀有憧憬,跌撞人生也是乐趣。” 陈婉君蓦然失声。陆羽鸿说完静静看着她,虽面带微笑,却不似平日那般充满了浪子气息,眉间还隐约可见怅然之感,眼神中思绪万千,只让人觉得熟悉又陌生。 “羽毛,你……” “嘘——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刚刚好。” 陆羽鸿说完,又将眼神飘去了远山, 陈婉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第38章 德寿宫关齐共赏苍龙垂雪 | 竹林雨公明背调无人单纯 白止桦用《苍龙垂雪图》与齐墨在域里见过一面,当时,齐墨曾有疑虑:既然银晨已经不在了,那么告诉白止桦这段过去的人是谁呢?而且,就算是银晨本人要传授白止桦这种方法,他也不可能选择一段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往事。他想努力回忆他在苍龙岭那段往事,但他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前因后果。 齐墨在确认苍龙幻境是白止桦所为之后,他就去了德寿宫遗址博物馆。但是他到了之后,很火大,因为这里太火爆了,竟然要提前预约,而且他看了一下手机预约app,这个礼拜都已经没有参观名额了。他知道白止桦要看画,是不可能去卡点抢参观名额的,他一定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直接进去的。于是他就给白止桦打了个电话。好巧不巧,帮助白止桦那个人,此时正在德寿宫,也在陪同参观。当那个人知道齐墨就是涌金门体验馆原画作者时,他立刻就出来把齐墨迎了进去。但是,巧合还不止这一个。齐墨在这里,又见到了关道玄。关道玄就是那个人此行陪同参观的领导,他是来德寿宫看南宋叶肖严的《西湖十景图册》的,他当时正站在展厅仿制的《十景》图册之前。贺铭泽把齐墨带到的时候,立刻向关道玄做了介绍: “老领导,来来,今天真是太巧了。这位齐先生就是您之前多方打听,涌金门体验馆的原画作者。” 关道玄伸出手,齐墨礼貌的回应了一番。双方客套完之后,关道玄提出要看《西湖十景图册》真迹。贺铭泽于是请两位在德寿宫里随便逛逛,要看真迹,他得先去里头安排。贺铭泽离开之后,齐墨负手站在关道玄身后,保持约一米距离,默默跟随。关道玄在《梅石双清》碑前停下。他稍作回头,等待齐墨靠近之后,低声说道: “《湖滨印象》打算做个什么朝代的?齐先生大驾光临德寿宫,难道是想做南宋?” “还不知道。执笔尚未给出大纲。” “那我就给个小小的建议,不妨做一做南宋。” 齐墨点头,关道玄再次抬步,齐墨继续跟随。路过《苍龙垂雪图》的时候,齐墨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了。他身体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接收着关道玄的小宇宙所散发出来的信息,想要努力的捕捉到任何可以判断他身份的细节。关道玄就这样缓缓踱了过去。齐墨松了口气,但关道玄又回头了。关道玄转身再一次站在了《苍龙垂雪图》面前。 “等一下要不要让贺教授安排我们看一看这件作品的原画?” “这幅图年代太久远了,以现在的仿制技术,原画可能还不如这幅完整易读。” 关道玄点头表示赞成。随即又说:“齐先生会不会觉得此画眼熟?” 齐墨的心又是往上一提,他继续盯着画,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关道玄继续说到:“先生不在的时候,我去过你的美术馆多次。齐先生的皴法,与此画相比……有很多相似之处。” “领导说笑了,读书时候选修的山水,一点皮毛功夫,怎么能跟前朝大师相提并论。” “依我看,大师就在眼前啊!” 关道玄说完,从容的笑了起来。齐墨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关道玄明摆着话里有话。但就凭他今天的这个切入点,不得不说,做美院书记,他的实力还是可以的。 贺铭泽回来之后,就带二人从员工通道进去了办公区域,然后将准备好的真迹展示给了关道玄。在关道玄的要求之下,他们还一同观赏了《苍龙垂雪图》。果真如齐墨所言,此图的真迹破损的很厉害,外行人看来的话,绝对是看复制品比较好看的。但是齐墨和关道玄两人就不一样了。他俩整整看了半个多小时。在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齐墨始终在努力回忆当年的场景,但是毫无用处。齐墨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除了能够认出来这熟悉的笔触和构图的思维方式可能是出自他手之外,对于其他画作以外的东西,毫无感知。齐墨知道,在正常的环境下,他是不可能再获得跟此图有关的任何信息了,他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辞离开了德寿宫,去了白止桦的医院。 白止桦将齐墨请进了之前他给陈婉君治疗时用的那个心理诊室。他首先询问了齐墨,是否在德寿宫有所收获。在获得了齐墨否定的答复之后,他给齐墨播放了几段音频。 “选一段你喜欢的白噪音。” 齐墨听了约有5-6段声音,有的是篝火,有的是虫鸣,有的是雷雨……他最后选择了一段下雨的声音。 “就这个吧。” “竹林雨声。果然是这一段。” “你知道我会选这一段?” “因为场域别院身处竹林之中,几百年前你常年居住,应该听习惯了了竹林雨声。所以我便有了猜想。” “那接下来?” “你躺好,我会一直播放这段噪音,然后听我指引。如果顺利,我可保证你的意识回到场域别院。你到了之后,需要做一件事情……” 滴答滴答……时间大概过去了20分钟。 齐墨被白止桦拉回现实。 齐墨坐起来,稍微缓了一会,然后开口说道:“雨太大了,我竟然可以真切的感受到雨滴打在身上的感觉。” “所以你说人类的精神世界,真的是一点也不亚于广袤的宇宙空间啊!”白止桦感叹道。 齐墨缓了缓,他甚至抬手去拍打自己的双肩,完全就像是个被大雨淋湿的人回家的样子。白止桦把这些动作看在眼里,他又在心里感叹场域的奇妙作用。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齐墨说道。 与此同时,齐墨还是忍不住继续用双手捋他的头发。好像他的头发真的又湿又乱一样。 白止桦笑着对他说: “今天的实验就做到这里吧,去晒晒太阳吧。我下次会注意一点,不会让你变成落汤鸡回来。” 齐墨笑着点了点头,也同时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那我走了。” “这个学期周三上午我在研究生院有一门催眠心理学课程,你如果有时间,可以来听。” “好。” “这本是教材。我订的时候,帮你也订了一本。课址写在内封上。” “谢谢白老师。” 关道玄在齐墨离开之后,在德寿宫的一间储藏室里,接见了宋公明。宋公明刚刚完成了对陈婉君的调查,得知关道玄在德寿宫,他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宋公明把一份报告递给关道玄。关道玄并没有打开看,而是说到:“报告回去再看,我先听你讲。” “是。陈婉君名下有三间机构,分别是南山书房,南山书院和江南画室。南山书房和南山书院注册地址都是同一个地方,但是机构性质不同。陈婉君的机构,每年都会承接政府购买项目,但是去年没有。在调查她去年未承接项目原委的时候,我才了解到整件事的内幕。您之前让我去查的那个项目,去年她也申报了,但是她当时提交的是陪标方案。项目中标方是北斗,可是,事有蹊跷,项目很快又到了陈婉君的手上。我查了市里面相关会议的与会人员和会议纪要,发现是陈彬把她带到会上作为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推了出去。而她似乎对那个方案了如指掌,所圈所点全部记录在册。最后项目之所以又会回到北斗手里,是因为陈彬联合北斗克扣了项目预拨资金。然后齐墨联合陆羽鸿的机构出了一份报价单,他们直接把设计方案以市场最低价卖给了北斗。与此同时,陈婉君先与北斗签署了一份项目合作协议,而后又在短时间内签署了自愿退出合作协议,等于是把那个项目又拱手送还给了北斗。这样的操作看起来是非常不明智的,因为他们三方在这件事情上,付出和回报远不成正比。” “继续。” “我又查了北斗的幕后,然后发现北斗的核心人物叫王晰芝,她跟陈彬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而后详细查了北斗在近两年承接的项目,不出所料,全部都有问题。” “你查这些的时候,拉下水几个人?” “没有,全部都是我亲历亲为。无他人知晓。” “还查到什么?” “接下来就是陈婉君的私事了。我通过内网查到的。陈婉君最近几年一直都有病历记录。可以说是毫无停歇。但是从去年年初开始,她就专注于一间医院,同一个医生。医生叫白止桦,是精神科主任医生,业内声誉良好,但是她的看诊时间非常奇怪,是在每周一晚上。而我查了白止桦公开可以挂到的号子,是没有这个看诊时间的。也就是说,白止桦是单独为陈婉君开了一个坐诊时间,只伺候她一人。” “她什么病?” “病历记录上写的是,睡眠障碍,中度焦虑障碍,双向情感障碍。” 关道玄对这些专业名词不是很懂,他示意宋公明进一步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陈婉君有焦虑症,躁郁症,失眠,精神状况不好,需要药物控制,但是还达不到住院的程度。不过,白止桦这个医生很厉害,他用一年不到的时间,把陈婉君这些病全部都治好了。今年可见的就诊时间是隔月一次,例行问诊,无主诉,无用药。” “还有呢?” “没有了。” “她跟齐墨的关系查了吗?” “官方记录上两人没有丝毫联系。要说有联系,我只查到齐墨在外网挂了一张陈婉君的肖像,这是齐墨所有作品里面唯一的人物肖像。” 关道玄停顿片刻,缓缓开口: “两个问题,没有查清楚。一、北斗既然已经顺利拿到了项目,为何还要拱手相让陈婉君?二、以齐墨他们任何一方的实力,克扣一个项目预付资金就能逼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这层因果联系太牵强。” 宋公明点头表示:“的确,工作存在不足。领导点拨的很关键。” 关道玄接着问到:“到现在为止,你一共查了三个人,陆羽鸿,齐墨,陈婉君。你对他们三个怎么看?” 宋公明不敢胡乱揣测,他摇头说道:“没有证据,公明不好乱说。” “猜一下嘛!”关道玄再说。 宋公明点头,他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说出了这样一条理解:“陆羽鸿的家庭背景非常优越,甚至在内网都是最高机密。他在美院留下的学籍信息是假的,不排除他的姓名也是假的。他手上的流动资金,大到惊人。这样的一个人,首先他不会为钱折腰。齐墨在艺术界和数字美术行业都是尖峰人才,他虽然没有陆羽鸿那么雄厚的流动资金,但是他自己的身价以及他名下登记在册的艺术品、古董、技术专利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加起来,他的资产不会比陆羽鸿少。而陈婉君,非常干干净净,她的父母都是国外知名大学的教授,她自己也是在美国名牌大学毕业,她回来接手了娘家人留下的家族产业,那么好的地段,在做公益事业,想想都浪费。说明这个人本身对钱和权力地位是没有什么欲望的,是一个只求偏安一隅的小市民。这三个人加在一起,你如果说他们要为了一个30万的项目去搞点小动作,那真的是有点儿太看不起人了。” 关道玄点头,示意宋公明继续。 “所以我的猜测,这个项目原本就是这三个人想出来的,后来被北斗抢走了。但是北斗抢走之后,陈婉君就等于是被踢出去了,所以另外两个人就不干了。但是他们不干了,专利技术都在那两人手上,杭州就没人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所以陈彬不得不把项目还给人家。但是,这一来一回之后,这三个人可能是对我们的体制失去了信心,他们不想再陪我们玩了,刚好陈彬又在以权为难他们,所以他们就借坡下驴,索性直接卖了,把原本这么好的一个项目,做成了一次性买卖。” 关道玄听到这里,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他叹息道:“小宋,你觉得累吗?” “领导何出此言?” “我觉得很累。为什么那么小小的位置上的一个人,就可以让这么有实力的三个人,失去对体制的信心?我们在流失的是民心啊!留在身边的是什么样的人?离开我们的,又是什么样的人?要做点事情,为什么就这么难?!” 宋公明的心被关道玄这几句话紧紧的揪住了。他的眼眶莫名红了起来。 “好了,小宋,我知道以你做事的风格,必定会把陈彬和北斗搞干净,但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晚一点再动手?” “您言重了,关厅。” “谢谢。” “没事我先回了。” “好,该毁掉的资料全都不要留。” “好。” 宋公明静悄悄地来,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刑侦出身的他,又在省监委磨炼多年,要查清楚几个普通老百姓,还是非常容易的。但是他很确定,这里三个人,没有一个是普通老百姓。关于陈婉君,他还查到了更多,但是,就在他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黑客,夺走了关于陈婉君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内容。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检索不到那些信息了。 第39章 神秘买家实力雄厚 | 醋意横生齐墨一梦黄粱 这天,齐墨上完白止桦的课回到美术馆准备继续画《霁月疏影》。但是他一进门,小葵就告诉他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齐馆长,今天上午有人来把你展出的所有的画都买走了。” “是什么人?” “对方没有说明,只给了这张转账支票让我交给您。然后说让您准备一下,明天会有人来取画。” “行了我知道了。你现在就去银行把钱汇到账上。” “好的。” “回来之后把该打包的画全部打包好。” “好的。” 齐墨快步走到展厅,环顾了一眼,他脑海中首先闪过的人就是:关道玄。但是,很快他又觉得不可能。因为关道玄曾经亲口对他说过,他已经来过美术馆很多次了。他既然已经都看过,就没有买下这些画的必要。除非…… 他买下画不是自己要看,而是要给别人看。而那个人,是不能自己来美术馆看画的。所以关道玄也不过是个小兵,而他幕后的大佬,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某人。 或者,他买下画的原因是:他也有防备的人,不能让那些人看到他的画。 再者…… 就在此时,他收到了陆羽鸿发来的消息,约他傍晚书院见面。 齐墨立刻赶回家,收拾了自己,重新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然后才赶去陈婉君的书院。他已经很久没有见陈婉君了,再次照面,发现她较之前略有清瘦,但是状态总算还好。头发没有盘起,而是散落双肩,发丝微卷,一改往日的立领中式打扮,反而穿了一身藕色低领窄袖及地长裙,搭着一件白色宽袖毛衣。那身长裙,将她那娇好身段显露无疑,行走之间可见妩媚优雅。陈婉君的锁骨,对齐墨来说,是她浑身上下最有魅力的地方。齐墨知道,她很少穿低领的衣服,因为她这里很敏感。齐墨的心顿时跳的厉害,如果不是他实在太了解陈婉君,任何一个前任看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对方是在示好求和。 他的失神,陆羽鸿看在眼里,陈婉君也看在眼里。三人各怀心事,竟没有人先开口聊话。 玻璃烧水壶内的水很快烧开了,水泡咕噜咕噜地叫唤着,电磁炉继续加热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水蒸气缓缓上升,在空气中涣散而去,凝滞的气氛直到陆羽鸿起身走到茶炉边按下开关,众人才如梦初醒。 “羽毛,拿了水壶进书房聊吧。”陈婉君取了他俩的杯子,端起茶盘往书房走去。 齐墨走进书房,看见挂在墙上的青霜不在了,他略有失落,心想陈婉君是要抹去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么?而后,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是寒山仙踪的味道,从她的香炉里缓缓弥漫而出,齐墨走近打开盖子看了下,是香粉,当下好奇她怎么做到的。他不知道的是,夏秋实给他的盒子底下,完整的留下了配方和加工工艺,陈婉君做不了香丸,要配一份焚起来味道差不多的香粉,还是十分容易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香味特别合适这里?” 陆羽鸿见齐墨一进门就开香炉盖子,便开口问道。 “嗯,合适,很合适。”齐墨笑着回答。 “我可喜欢在她这里干活了,这香味,使人心情愉悦。” 齐墨听着,心里面有一点揪,好像轻轻地被人捏了一下。不疼,但是很不舒服。 他转身坐下,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湖滨印象》的大纲,还有项目书。陈婉君见大家都坐定之后,开口道: “我的想法是,这次应该由一个陌生的新机构去投这份书。” “这份项目书,怎么那么简单?就像大学生交上来的课后作业。”齐墨翻阅之后,抬起头问道。 “陈婉君怕写的太好了被人抢去,那我们不是又被坑了。”陆羽鸿道。 “只要能顺利通过预审,它的使命就完成了。”陈婉君道。 “虽然你的关老板答应过你,项目一定是你的,但是我们收到风,北斗还是会来抢。”陆羽鸿说。 “省级项目会有预审,初评和终审答辩,我们必须保证我们的项目能活到终审,关道玄才能看得到。”陈婉君说。 “所以为了防止北斗暗中做手脚,需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机构去投一份他们看不上的方案对吗?” “嗯。”陈婉君和陆羽鸿同时点头。 见两人此刻如此的默契,齐墨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我跟婉君商量好了,新的机构我会派我的人去弄。” 「跟婉君商量好了!?跟婉君!?商量!?好了!!!!」 齐墨听着陆羽鸿这些话,心里面有个瓶子哐当一声打翻了。他无动于衷的坐着,脸色却很是难看。他知道自己实在不该有如此情绪,可是就算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灵魂,他对这个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无所谓,他对陈婉君就是不行! 他合上方案,拿起大纲,开口说道:“好,我知道了。” 随后就如风一般瞬间消失在了陈婉君和陆羽鸿的视线里。剩下屋内二人,端坐沉默。 “羽毛,我说过了,让你不要掺和。” “我没有掺和呀!” “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句句话都在激他。” “你生气了?” “没有。” 陈婉君起身,给陆羽鸿递过外套,继续说到: “我只是希望我们在工作的时候,不要去夹杂个人情感。如果他控制不住,至少我们应该控制自己。走吧,今天早点结束吧。你也累了好久了。” 陆羽鸿接过外套,望了一眼陈婉君,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朦胧中看她低着头收拾桌子,双目低垂,尽显疲惫。“我送你回家吧。”突然他的嘴里就吐出了这句话。见陈婉君惊讶的抬起头,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感觉你比我更累。要不就不要开车了。明天早上我也能来接你一起过来。” “不用了,你今天怎么,,是在为刚才的事赔罪吗?” “我就是感觉你真的累了。” “我没事,你走吧,我书院晚上还有课。” “你不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我还心安一点。” “呵呵……”陈婉君不好意思的憨笑一声,“你知道呀。” “我当然知道了,每次叫你吃饭都是有事,各种奇怪的借口,你再有事你不用吃饭吗?” “那走吧。这些留着明天再来收拾。” “走是指让我送你回家吗?” “我今天的确是累了,就偷懒一回吧。” “要不一起吃个饭再回家?” “也好。我能跟你吃得到一起去。” 陆羽鸿笑了一下,他可真的没有迁就陈婉君,他点的那些菜还真的就是他自己爱吃的。他在心里叹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作之合] 齐墨从书院出来,胸口憋着一股子气,不知怎么泄。他回到家躺到沙发上,满脑子都是陈婉君和陆羽鸿坐在一起的身影。他又想起书房的琴没了?!他最喜欢的那张青霜没了! 她是希望我也像那张琴一样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吧! 是吧!我难道不应该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吗? 他不断地反问自己,随后才渐渐冷静。是的,这不正是他想要的?陈婉君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怎么他就有那么难受呢? 他从沙发上起来,想去弹会琴,也整下自己那颗孤独又躁动不安的心。 他打开琴室的门,他就看见了青霜。青霜此刻正好好地跟其它的琴挂在一起。 「原来她把青霜拿来了这里。」 齐墨就是这么可爱,他看到青霜,就好像看见陈婉君,他笑了,就这么容易满足。 其实也怪齐墨一直太忙了,忙到回家只有时间办一件事,那就是睡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进过琴室了,他也很久没有进过书房了,甚至他从陈婉君家里搬来的东西,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客厅的地上。 他顿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又打开了书房的门。好吧,果然在这里。陈婉君把那幅画挂在了齐墨的书房里。 他走到书桌前,看见笔架上搁着陈婉君常用的鸡狼毫,砚台里仍然有墨。原来她经常来此。但是他找来找去,找不到陈婉君留下的墨迹。他随后把家里所有的房间都转了一圈,再没有什么新发现,最后回到琴室,拿下青霜,摆在琴桌上,随意勾弄了几曲。琴还是那张琴,感觉却不对了。他喜欢陈婉君的茶寮,那里才能拨出青霜的空灵之感。 次日,齐墨早早去了一趟工作室,然后把工作内容带回了家里。他把自己关在琴室里,开始做事。吃过午饭没有多久,他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各位看官都不知道齐墨此时有多紧张。这是在他自己的家里,但他却比做贼还要紧张。他大气都不敢出,好像怕陈婉君隔着那么厚的房门还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似的。 他听见两次门一开一合的声音,然后就再没有声音了。他坐在琴室里,完全无心工作,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好不容易熬过了半小时,他感觉自己再不走出去就要憋死在琴室了,于是慢慢起身,蹑手蹑脚打开房门。他先去看了书房,人不在。然后轻轻推开卧室门,只见陈婉君躲在他的被窝里,怀里抱着他的枕头,已经睡着了。 怪不得有时候他会在床上感觉到陈婉君的味道,他以为是因过于思念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而产生的错觉,现在看来,那的确就是陈婉君的味道。齐墨走到床边往地上一坐,把手和脸搭在床边,看着熟睡的陈婉君,他此刻真想变成她怀里的枕头。 睡午觉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陈婉君和齐墨也是如此。他俩被手机闹钟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陈婉君醒来看见齐墨的脸,还以为自己依然在做梦,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好真实的感觉,还暖暖的。齐墨被她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 “我,,不是有意摸你的,我以为我在做梦。” “梦里你就对我随心所欲了是吧?” “……” 陈婉君被齐墨说的,顿时羞的无地自容,拉过被子蒙起自己的脸,咬着嘴唇说到:“你快出去。” 齐墨伸手捏住被子,同时也捏住了被子底下陈婉君的手。他把被子掀开一只角,俯身靠近陈婉君埋在枕头里的脸,对着她的耳朵根说到:“陈婉君,这是在我家,你现在躺在我的床上,我还没问你大白天你跑来我这睡觉是什么情况?你就要赶我走?” “我走,对不起,我一时睡糊涂了。” 陈婉君说着便转过脸准备起来,额头直接撞到了齐墨的嘴唇上。这一撞她赶紧又把脸撇过去。齐墨靠的太近,陈婉君都可以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见齐墨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陈婉君此刻又慌又乱,心头小鹿乱撞也许可以形容,不过更贴切一点应该是欲火焚身吧。相信齐墨如果再坚持多一秒钟,陈婉君应该就会不顾一切直接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吧。 不过,就在陈婉君开始胡思乱想的上一秒,齐墨放开了她的手。从床上翻下,背对床坐了下来。因为齐墨知道,再多坚持一秒,他也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穿上衣服,去漱洗一下吧,你头发乱了。” 陈婉君漱洗完齐墨仍然坐在床边。她走过去,在齐墨对面的台阶上坐下,对齐墨说: “你今天怎么会在家?” “我说我是特地等你,你信吗?” “不信,你只把这里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从我那里搬回来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放在客厅。你怎么会知道我来过。” “床上都是你的味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顿了一顿,齐墨又说:“你又怎么会来?” “你的床比较好睡。” 齐墨的目光落在陈婉君淡粉色的嘴唇上,然后再往下看到她裸露的脖子,跳动的脉搏,诱人的锁骨……诶呀,他不能再看了,他转身倒在床上,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被窝里,然后说道: “那你睡完可以走了。” 听见陈婉君没有动静,齐墨躲在被子下面的脑袋又发出一句声音: “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我走。” 陈婉君走了之后,齐墨在那被窝里又待了很久,久到他一觉醒来,已经傍晚。他醒来看见裤子湿湿的,还弄脏了床,无奈的“哎”了一声。 本来这床单和被子,他还想再睡几天的…… 第40章 陈婉君辗转试真相 | 白止桦相思寄风雨 自那天后,陈婉君再也没有去过齐墨的家。两天后,陈婉君发现青霜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书房的墙上。与此同时,齐墨把江南画室能画的地方,都画满了,包括外墙。她的画室一下子就脱去了“新装修”的外衣,披上了“专业画室”的正经外套。大家很快就知道,这是旁边美术馆的大师开的画室,络绎不绝的家长带着孩子前来报名,想来齐墨倒是为陈婉君省下了不少做市场的费用。但是即便如此,他们却好像约定好了似的,永远是错过,再也没能见上面。直到那一个上午…… 齐墨如往常一样去学校里听白止桦的课。就在上课铃声打响的时候,陈婉君踩着点儿走进了教室,在齐墨的身边坐下了。白止桦看见这场面,叹了口气,随后开始了他的课程。 齐墨咬着唇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很难猜么?你的课本都放在床头柜上多久了?里面全部是你的笔记。” 齐墨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大意了。想来陈婉君早已经把那本书翻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于是整堂课他都没有能听进去,他一直在翻课本,翻笔记,他要确认自己在笔记里到底无意中写下多少东西,陈婉君到底知道了多少。 下课后,白止桦走到他俩边上,在陈婉君前面的位置侧身坐了下来,说到: “有些事我们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 陈婉君抢过齐墨的课本,翻到其中一页,然后递给白止桦, “你首先连个时空域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在那里给齐墨催眠,他如果死在那里了呢?白老师,我就问你一句话,齐墨的胸口有伤,你知道吗?” 白止桦错愕的看着陈婉君。 “一个不怕死的加上一个找死的,你俩可真是绝了!” 陈婉君看了一眼齐墨,又看了一眼白止桦,目光中一片寒光,令人不寒而栗。然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齐墨目送陈婉君走出教室,又转眼看向窗外。白止桦确认陈婉君缓缓离去的背影之后,开口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了那段记忆。从受伤到愈合的记忆,我全都没有了。等我醒来,伤口已经愈合了。” “去告诉她真相吧。” “我不知从何说起。” 白止桦看了一眼刚才陈婉君翻开的那页笔记,上面齐墨这样注到:【在正常的环境下催眠,虽然会在清醒后给人的意识留下阴影(比如我会变成落汤鸡,醒来我还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湿透的),但是,绝对不可能造成物理伤害。那如果在时空域里呢?如果时空域可以打破精神世界和物理世界之间的壁垒呢?】 [所以虽然我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齐墨会有!所以他不能告诉陈婉君,他也不会告诉我。他是不想我们任何人阻止他去救银晨。天,齐墨!如果不是陈婉君今天的出现点破了这道关键,真的跟他去了,一旦齐墨在域里受伤……就有可能铸成大错!] 白止桦不住地摇头,他觉得齐墨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白止桦知道,对于齐墨这样的做法,没有一个爱他的人知道真相之后会好过的。陈婉君今天的表现,已经很克制了。他合上课本,将书还给了齐墨,对他说: “陈婉君,我们都很了解了。我相信以她的风格,就算你不亲自跟她说明,她也迟早会揪出真相。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告诉你她知道了,她在等你的答案。我认识你之前,她在刚开始治疗的时候,就已经在查银晨了。而我,是在几个月之后才发现异常想要去查的。她的敏感度很高,头脑也厉害。她光靠看笔记,就能把事情猜出个大概,现在她的病问题不大,事情如果能得到她相助,或许成功的几率会更高。” 齐墨没有说话。白止桦继续揣测道: “你是在害怕?” “我不想重蹈多世覆辙。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走了之后的事情,现在我知道了。我觉得很无力,如果她最后的结局还是要去经历那些痛苦和自我了断,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就不能也好好活下去吗?从两情相悦活到两看相厌,活到七老八十她恨不得你赶紧死。” 齐墨听罢呵呵地笑了起来。白止桦那几句话实在说的太不合时宜了,但是那个画面又非常的写实。这不就是世间大部分爱情最后的结局么。 “你不结婚就是因为这个?”齐墨问道。 “怎么会呢,我只是没有你们那么幸运,可以找到命运安排的爱人。其实我很羡慕你们。我知道一辈子爱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那个人愿意的话,我也会跟她走到两看相厌,走到最后的最后。” 齐墨第一次见这样感性的白止桦,肉体的匹配如此的容易,灵魂的相依却太难得了。齐墨的眼角余光落在白止桦花白的鬓角,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白止桦又还能有多少时间呢?人生苦短!情丝苦长。 “去找她吧,不要拖了。”齐墨对白止桦说道。 “去找她吧,你也不要拖了。”白止桦对齐墨说道。 两人随后一起出了教室,一个走了左边去学生停车场,一个走了右边去教职工停车场。然后,两人的车又在南山路的春风里停车场入口相遇。齐墨下车之后,向白止桦打了个招呼:“你的人在这儿?!” 白止桦点头,下车后与齐墨擦肩而过,朝着左边大门走去。齐墨望了一眼白止桦背影,随后继续快步前行,从右侧大门出,进了陈婉君的书院。他快步行至书房门口,看见房门敞开着,陆羽鸿和陈婉君正坐在一起,低声私语。陈婉君的手上拿着笔,正在书写着什么,陆羽鸿则用手指点在旁,两人一举一动之间,眼波流转,甚为默契。春光照在两人的额头与眉发间,光影排布恰到好处,整个屋子都显现出一股子春暖花开之意。 此情此景,让齐墨不禁回忆起去年盛夏。那个位置,陆羽鸿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本应是他的! 齐墨的心里瞬间好似有一万匹马狂奔而过,放眼贫瘠大地不留一丝生机。 “你来了正好,我们在讨论《湖滨印象》的项目方案。”陆羽鸿抬头向齐墨打了招呼。 齐墨搬过圆凳,示意陆羽鸿往旁边挪挪,然后就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开始听他们讨论方案。但是,他越听越不对劲: “你们聊的这个方案我怎么没见过?” 陆羽鸿转身对齐墨说到: “婉君这次要做ab案,上次给你看的是b案的框架,这个是a案。” “上次怎么不见你们提?你俩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齐墨脸色明显不好看。但是他自从跟陈婉君分手之后,哪一次看见他俩在一起时他的脸色好看过了? 陆羽鸿正要解释,却听见陈婉君异常冰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陆羽鸿看见陈婉君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盯着齐墨。如果说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陆羽鸿确信,此刻齐墨已经被她杀掉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寒冷的陈婉君,明明是暖暖的春天,在朝南的房子里还可以晒到太阳,此刻待在陈婉君的身边却让他冷出一身鸡皮疙瘩。屋内气氛瞬间凝滞,好像阳光射进来照到地面上扬起的尘埃都能引发一场战争。 没有人说话,陈婉君的样子让陆羽鸿和齐墨都不敢轻易开口,谁也不愿意引爆这颗已经处于临界点的炸弹。他俩就这么沉默的等着,终于,陈婉君动了一下,她抬手扶了一下桌子,随后从一旁拿起披肩,裹在身上,转身离开了。齐墨也立刻跟了上去,他在书房门口拉住了陈婉君: “婉君,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好么?” “手拿开。” “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把-手-拿-开-!” “你既然已经找去白老师那里,我就不会再瞒你。” 陈婉君抬眼瞪住齐墨:“如果我不找去白止桦那里,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 “也不是……”齐墨咽下后半句话,停顿了下来。 陈婉君又用力甩了几下胳膊,喊道:“放手。” “不放。” “你放不放手?” “你冷静一下!” 陈婉君手脚并跺,披肩的一侧落到地上,她冲着齐墨的脸大声喊道:“我冷静不了!” 齐墨再抬起另一只手抓住陈婉君,他也抬高了声音: “你早就看过那本书,你看过我的笔记,你应该早就有所猜想,为什么之前可以冷静?现在为什么冷静不了?你不过是确认了白止桦知道这件事!你连白止桦的醋都要吃?你要跟我分手!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有什么理由生气我?你有什么理由来管我?!” “我不管你!你以为我要管你!我不管你,让你跟他去送死去?!你自己死不够,你还要拉着白止桦陪你一起死?!你连白止桦都可以告诉,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陪你的人是他不是我?!我哪里不够资格?你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 陈婉君越说越快,眼泪横流,泣不成声。齐墨叫陈婉君冷静,他自己何曾冷静得下来?自从分手后,从生理到心理他哪一天不在承受煎熬?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所有欲望,那些爱欲、情欲、贪欲、占有欲,他要她的一切他都还觉得不够。 “你没有不好!!!你就是太好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分手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很想你!” 两个人的对话在彼此热烈的拥抱中停止了。披肩落在地上,太阳将他俩照成剪影留在陆羽鸿的身上。陆羽鸿低头扶额,无处可逃的听完了两人所有的对话。终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陆羽鸿仿佛听见了尘埃落地的声音,还有一声声虫鸣,在他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陈婉君从齐墨怀中挣脱出来,擦掉眼泪,拉着他的手步履匆匆道: “走,跟我回家。” “婉君,现在是白天~” “我是要你把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跟我讲一遍!想什么!” 两人的身影,消失于书房门口长廊。两人刚才的对话,信息量极大。阳光再一次照射到陆羽鸿的身上,他却觉得比刚才更冷了。他长久的坐在那里,双手抱头,不知所想。许久,陆羽鸿合上电脑,走出书房,他替陈婉君锁上书房的门,知道她今天肯定不会再回来了。然后他就走出了书院。好巧不巧,他又看见除夕夜那个男人,坐在书院门口的长凳上抽烟。他又再一次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那个男人也认出了陆羽鸿,这一次他没有递烟,而是问了陆羽鸿一个问题: “如果一个女人看见你就跑,你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停下来听你说几句话?” 陆羽鸿思索片刻,答道:“我可能会给她写信吧。” “如果不看呢?” “看不看不重要。什么时候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她在你心里很重要。可能写到有一天,你不想再写了,那你就解脱了。也可能会写到你死的那一天,那你也解脱了。” 陆羽鸿看这个男人40来岁,原本以为他的寂寞来自于生活的压力,工作或者其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竟然是情感。陆羽鸿是一个特别能共情的人,他甚至理解陆雪。他可能也是一个在感官上非常敏感的人吧,他知道这个男人此时应该想说些什么,而这些话,是他在认识的人面前不可能吐露的心声。他觉得自己不妨做一做这听众,因为他的陈婉君,此时肯定也在某处,正在听着她的爱人讲述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私密。 他静静的等着,白止桦抽完一支烟,开了口: “我曾有过一个爱人……” 陆羽鸿点头,结合刚才白止桦的第一个问题,他思忖后答道:“但她不见你。她连机会也不给你。” 白止桦摇了摇头:“是我辜负了她。” 白止桦又点了一支烟,思绪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欢送会那天晚上,白止桦来到白茶的房间。然后把白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道:“你今天好像不开心?” “你才不值得我为了你假装开心!”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呢?”白止桦搂住白茶的肩,笑着问道。 白茶转身对白止桦说:“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还会回来的,我放假就回来了。” 白茶做了一个极其亲昵的举动。白止桦的脑子瞬间电闪雷鸣,噼啪作响。爱情的热度被白茶的双唇点燃,在他的身体里,将他埋藏已久的深情像爆米花一样炸的到处都是。白止桦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地将她抱紧了。白茶像海绵一样贴在他的身上,吸取着他的心神。他被她完全的吸引住了,无法与她分离片刻。白止桦闭上了双眼,停止了挣扎,理智退场了,只留下青春期本能的欲望,熊熊燃烧。 他们在那个风雨之夜,做了风雨之事。白茶缠着他,裹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她还爱着你。” 陆羽鸿说出这句话,拉回了白止桦的思绪。他回眸认真的看了一眼陆羽鸿。陆羽鸿再次点头认可了自己刚才的结论。他耸了耸肩,说道:“我今天没有喝酒,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 “但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了,”陆羽鸿接着说道,“因为她还爱着你,所以她没有办法原谅你。当她有一天原谅你了,她也就不爱你了。” 白止桦重复了一遍陆羽鸿的逻辑: “如果我能够重新跟她生活在一起,就代表她已经不爱我了。如果她还爱着我,她就不可能再接受我。” 陆羽鸿点头。 “好一个爱情悖论。”白止桦说完,将烟头扔进了旁边的烟筒,重新再点了一支烟。 “如果是你,你怎么做?”白止桦问陆羽鸿。 “我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持距离。做朋友就好。” 白止桦闻言,又回头看了一眼陆羽鸿,两人沉默对视许久,白止桦吐出了一句结论: “你是不可能走到我这步田地的。性格决定命运。你是一个极度需要掌控权的人,但是爱情的变数太多。你不会轻易地交出自己,你也不会轻易的接受别人。越在意的人面前,你越是小心翼翼。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爱情?” 陆羽鸿起身拍了拍屁股。 “也难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在背后默默地爱她。她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我的爱,是我的事,跟她关系不大。” 陆羽鸿说完,就离开了。 白止桦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在背后默默爱她。给她钱么?怎么给呢? 但除此之外,现在的夏侯茶似乎什么都不需要了。她已经变得太强大了,连孤独和寂寞看见她都要绕道。替他做出【苍龙垂雪局】的人是她,但是现实中的夏侯茶,却连同屏的机会都不给他。 第41章 太湖幻境 | 七天精神摧残陆羽鸿生不如死 陆羽鸿在被迫听了陈婉君和齐墨的分手原因以及和好宣言之后,他肯定是没有心情处理公事的。不过,他在接到萧文的电话之后,不得不立刻赶回了机构。萧文跟在陆羽鸿的身后进了他办公室,然后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他这时候才从上衣内侧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陆羽鸿。 “你根本不会猜到是谁。”萧文说。 陆羽鸿拆开信封,里面是太湖一酒店的happy hour card,受邀时间是5月1号晚上20:00。 “对方只说了四个字:湖滨印象。我派人跟了,跟到省府大院。” 陆羽鸿点头,示意萧文去办。萧文问到:“正好是五一长假,您定几天?需要安排其他服务吗?” 陆羽鸿摇头。他以前的确是喜欢出玩带女伴,但是随着他跟陈婉君共事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对其他女人的兴趣就越来越弱。他最近甚至开始觉得女人在床上都很烦。看到萧文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陆羽鸿补充了一句:“先定一晚。” “坐高铁还是安排车?” 陆羽鸿又认真的看了一眼萧文。萧文面对陆羽鸿这不解的眼神,低声道: “人省府的约您,我这不是担心您寒碜么……” “哈哈哈……” 陆羽鸿大笑说到:“丐帮就不能参加武林大会了吗?以后记住,我们公司,向来靠实力,不摆谱。” “好的。” “只定去程即可,假期我自己安排。” “好的。” “上次让你做的新机构弄好了没?” “好了,资料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了。陈院长那边也抄送了一份。” 陆羽鸿打发了萧文之后,继续改完了刚才没有改完的项目书,然后给陈婉君和齐墨都发送了一份。并且在邮件中告知自己要去苏州一趟,旅游散心,归期未定。最后写上了“祝五一快乐”字样。 虽然萧文做事可以说是相当周到,但陆羽鸿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关道玄从未直接对他表明身份,《湖滨印象》是齐墨接的项目,关道玄要行动,应该直接找齐墨才对。为什么会约他?但萧文已经确认送信人是省府的,除了关道玄,他又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会用“湖滨印象”做暗号的人。而且约会的地点也很出乎意料,杭州为什么不能见?跨省这点就很刻意。 从关道玄出现,到齐墨答应接下《湖滨印象》,关道玄这一路的行为,看似正常却又十分诡异。诡异到像陆羽鸿这样的人,都始终没搞明白关道玄的真实目的所在。而他的诡异行为,在今天,又新增了一条。 思前想后,陆羽鸿不得不把自己的背景也考虑进去:关道玄的确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他呢?如果,关道玄已经知道了他的家世,现在是来攀权附贵的呢?但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关的目的是他,为什么他要等齐墨回来之后找齐墨搬出《湖滨印象》呢?现在这个项目涉及到他、陈婉君和齐墨三方。关道玄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方式已经见过了三人,他现在单独约见陆羽鸿,到底用意何为? 苏州一行,十分离谱,陆羽鸿不得不去,却又心中没底。他到了苏州之后,先去银行兑了足够的黄金,以防关道玄突然提这方面的要求。然后才在约定的时间,走入了酒店28楼行政酒廊。 酒廊的服务生看见那张卡片之后,将陆羽鸿引至雪茄吧,然后默默地关上门退了出去。关道玄此时正坐在窗边,一边抽雪茄,一边欣赏太湖夜景。陆羽鸿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关道玄身后的窗帘遮住了月光,在雪茄吧烟雾缭绕的氛围下,陆羽鸿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阴影。 “陆总不抽烟,恐怕也不抽雪茄吧?” 关道玄上来就这样一句,让陆羽鸿的心又一沉。看来,关道玄的背景调查,做的很细节。 “为什么选在这里见面?” “喝点东西,慢慢聊。” 关道玄说完,拿起桌上的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然后给陆羽鸿倒了酒。 陆羽鸿一口酒才下肚,顿觉不好。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皮直往下垂。他想起身离开,但是身体四肢已不受自己控制。雪茄吧变得光怪陆离,他看见从关道玄的身后,走出来一大波浪褐发女子。此人胸大而挺,腰细且软,走路的姿势异常妩媚。陆羽鸿想努力看清她的脸,但是他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女人那慕斯般柔滑的翘唇上。 她缓缓靠近陆羽鸿,解开衣扣,从怀里掏出一根银色项链,项链上挂着一只小瓶子,瓶子里有粉红色的液体正在流动。女人把项链挂在了陆羽鸿的脖子上。陆羽鸿闻到一阵阵怪异的甜香味,稍后,那女人问到: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陆羽鸿试着抬了一下腿,他好像又能动了。他点头,然后那个女人就牵起陆羽鸿的手,将他带至雪茄吧门口。 吧门打开,刚才还热闹的酒廊,此时空无一人。女人一路牵引着陆羽鸿,来到一客房门前,陆羽鸿看见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t.m 女子道:“我不能陪你走进去了,这里是你的心房。只有你可以进去。” 陆羽鸿打开门,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回头对那女人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女人又说:“现在有了,你看那桌子上摆着的是什么?” 陆羽鸿再定睛看去,他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他摇头道:“没有,我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女人再说:“你看那影子是谁?” 陆羽鸿突然看到陈婉君缓缓向他走来。陈婉君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她拉起陆羽鸿的手,轻轻地贴近他的身体,将头斜靠在他的身上。陆羽鸿顿时心神荡漾,不自觉的伸手抱住了怀里的人,但很快他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他回头对那女人说道:“是陈婉君,她喜欢的人是齐墨,为什么让她住在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快让她回去吧。” 然后陆羽鸿就将陈婉君推离了自己,并迅速将房门关上了。 陈婉君的身影从酒店的长廊缓缓消散,画面来到28楼的一间套房内,陆羽鸿正躺在床上。 那名大波浪的褐发女子对关道玄说:“第一次遇到心里什么都没有的人。” 关道玄摇了摇头,他在心里问自己:[空空如也么?!又是空手而归么?!]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他们还没有进入到陆羽鸿真正的心宫。 关道玄随即转身问那女人:“再走深一点,做得到么?” 女人沉思。她也不相信陆羽鸿的心灵真的这么干净。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潜意识深宫空无一物的人。她的心里实际上也得出了跟关道玄一样的结论:他们走的不够深。 她决定试一步险招,这也是她对人性再一次恶的试探。她对关道玄说: “给他植入场景,摧毁他心智。可以么?” 关道玄心中一沉:动不动给人用毒,动不动毁人心智?明明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单纯孩子,是什么促使她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关道玄只是来找东西的,时念却是来杀人的。虽然她的手上从未沾染一丝鲜血,但是这些年来,被她毁掉心智的男人…… 关道玄长叹一声,“把他弄醒吧。” 时念取下陆羽鸿脖子上的银色项链,伸手一转,手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项链,她将这条项链给陆羽鸿戴上,旋开了项链上绿色液体瓶子的盖子。 陆羽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味,他的神智顿时清醒,四肢又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睛,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先回去休息吧。”关道玄示意时念离开,然后对陆羽鸿说:“喝口茶压压惊。” “您的茶我还敢喝吗?” “我也是希望用最快的方式达成我们之间的合作。” “你想怎么样?” “帮我做一件事,陈婉君很快会成为你的人。” “我不需要。” “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她。” “得不到就得不到。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得到她。” “如果你从没想过,你刚才是不会梦见她的。” “那是你们下的套。” “我只是找了一个方式,了解了一下你真实的需求。” 陆羽鸿此时是心慌的,因为他不记得刚才自己都梦见什么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梦里经历了什么。他很担心自己会做出那种私密的梦,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女人做那些事了。事实上,自从有一次,他在跟其他女人做事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陈婉君的样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其他女人。现在关道玄一上来就要用陈婉君做交易,那只能是说明是他的梦告诉他的。陆羽鸿此时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只听关道玄继续说道: “坦白说,出现陈婉君,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物质的需求往往是好办的,情感的需求却需要付出不可估算的代价。我可以在这里跟你打个赌,只要齐墨存在一天,你就一天也不可能得到陈婉君。” “你要对付的人是齐墨?” 关道玄听到这句话,知道陆羽鸿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 “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我不可能帮你做事。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陆羽鸿语气平静,他是一个特别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特别知道自己不要什么的人。他很清楚,现在他还可以常伴陈婉君左右,一旦助纣为虐,做了令他良心不安的事,他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陈婉君?届时不管齐墨在不在,他都彻底地失去她了。 “陆羽鸿,现在我是在和你商量,但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关道玄就起身离开了。陆羽鸿想打电话,摸遍了身上什么都没有。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却看见一模一样的酒店房间。他一阵晕眩,他还没有醒!怎么办!他还在自己的梦里!他关上门回到房间,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外面是太湖美景,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美景,但他却在这样一只牢笼里,在怎么醒也醒不过来的梦的世界里。 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陆羽鸿双眼一闭,可能就天黑了。再双眼一睁,又天亮了。他在亦睡亦醒期间,不断地做梦,不断地梦见陈婉君。他梦见自己将齐墨杀死,陈婉君接着也自刎在他面前。他又梦见自己把陈婉君绑在床上,在她面前凌辱齐墨,将他鞭打致死。陆羽鸿不断地做着那些血腥暴力之梦。在梦里,他没有那些暴力行为的记忆,他只能看到那些行为之后的画面。但是每一次看见这种场面,看见自己手上沾满鲜血,看见他们的尸体横在眼前,陆羽鸿内心的痛苦,他的挣扎和煎熬,让他恨不得将自己捅死。 反正也是在梦里!在经历了几轮这样的血腥和暴力之后,陆羽鸿变得非常残暴。当他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伤害到齐墨和陈婉君的事情之后,他就对自己施暴。他用抽打齐墨的鞭子抽打自己,用陈婉君自刎的刀子割腕自尽,他把自己弄到遍体鳞伤,但是他怎么样都死不掉。 他痛晕过去,等睁开眼睛时他又恢复如初了。他反复经历着施暴、自残、自杀,再施暴、再自残、再自杀。 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人格的转变。他的脑海中时常会出现一个霸道声音,提醒着自己的求不得。 突然有一天,房门被打开,关道玄再次出现。此时陆羽鸿获得了难得的清醒瞬间。关道玄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消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好像投入了一个深渊,玩世不恭的浪子气息早已荡然无存。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他再问道:“陆羽鸿,想解脱吗?” 陆羽鸿答:“你就算把我的精神摧毁殆尽,把我变成一个疯子,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两人的对话在异常的平静中开始,也在异常的平静中结束。关道玄离开之后,那名大波浪女子又出现了,陆羽鸿还是只能看清她的嘴唇。那女人伸出手,指尖轻轻的拂过陆羽鸿的耳根,她的双唇向陆羽鸿的鼻息之间缓缓靠近,她的另一只手触碰到陆羽鸿的腹部,缓缓下挪。 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陆羽鸿拿起床头柜写字板上的铅笔,插进了那个女人的肚子。 看着那女人惊愕的表情,陆羽鸿还是像刚才那样平静。他伸手抓住那女人的头发,拔出铅笔,将笔头对准了那女人的脖子,说道:“放我出去。” 女人的身上开始渗血,这是她第一次失败。她用颤抖的手飞速地拉下了陆羽鸿脖子上的项链。陆羽鸿一下子倒地,晕死过去。 再一次醒来,陆羽鸿发现自己正趴在雪茄吧的桌子上,他想努力回忆,可是一切都变得很模糊,记忆停留在5月1日晚上,某人约了他来此喝酒……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是谁约他。手机的电量是满的,他看了下日期,已经是五月九号了。他凭空之间,消失了七天的记忆。如果不是发现自己衬衣上的血污,以及手臂上有一个一个针眼和淤青,他真的会以为过去的一周他只是做了一个怎么记也记不起来的梦而已。 他看见陈婉君给他发了很多消息,还有未接来电。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如果是从前的他,肯定会立刻给陈婉君打过去电话,让她不要担心。但是,此刻的他,不知怎么的心生烦躁,竟硬生生地把手机屏幕捏碎了。 他觉察出自己的不对劲,他却没有办法理解自己的改变。他只能默默的承受。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杭州,进了家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太需要休息了,也太需要调整自己。 只是…… 他发现睡觉已经不能帮他恢复精力了。他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频繁头疼,出现幻觉,食欲不振,浑身无力…… 他终于知道,不是人回来就好了,他的灵魂仿佛依然被禁锢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呐喊无门。 第42章 陆羽鸿一病不起 | 白止桦初识硬汉 眼看着五月即将过半,项目投递的截止日期也临近了。陆羽鸿却始终联系不上,陈婉君隐隐生忧,她认识陆羽鸿以来,消息电话人都联系不上的状况,还是头一次。 陈婉君来到陆羽鸿的机构,前台小妹说他自从五一交代了要去苏州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快半个月了,陆总一次都没有来过机构吗?” “对,他的课也只能停了。我们所有人都在找他。” “他家里去过了吗?” “总助、财务、人事他们都去过了,敲门一直没人应门。但是据说他所有的车全部停在家门口。” “把他家地址给我一下方便吗?” 前台立刻就拿出便签写了起来,边写边说:“当然,我们也希望他赶紧出现,毕竟这个月工资都还没发呢!财务总监说授权ukey在他身上,没有他的授权,账户上的钱一分也动不了。多一个人找他,多一份希望呗!” 陈婉君接过前台递给她的纸条,她拿到地址,才知道原来陆羽鸿住的是小别墅,心里感叹他是比看起来还要有钱的样子。玫瑰园离他的机构不远,陈婉君很快就到了。大铁门边上有个人脸识别的门禁,陈婉君尝试连接了一下。无人应门。 陈婉君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到: “好吧,料到了。毕竟这么多人都来过了。” 她自言自语之后,正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发现别墅二楼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她。她抬头望去,那人影立刻躲进了窗帘后头。杏色的窗帘在密不透风的玻璃窗内摇动,就这样已经足够让陈婉君判断刚才屋里有人了。但她还是不确定的,因为这种房子,通常还会有保洁什么的,也不一定是陆羽鸿本人。 她四下张望无人,便扯开嗓子大声喊到:“羽~毛~,你~在~吗~?我是陈婉君!” 她对着窗户喊了几声,又往院子里张望,看到好多车停在一旁。陈婉君对车子那些不懂,但是她看到陆羽鸿平时经常开的那辆车,此刻也好端端的停在那里。她有点沮丧,背靠着铁门蹲了下来。她又拨出陆羽鸿的电话,依然是关机状态。陈婉君双手抱头,喃喃自语到: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但是陈婉君在齐墨那件事情上,已经当过一回小丑了。这次她跟陆羽鸿算是什么关系?轮得到她来报警?他单位里那么多部门主管,谁都没有报警,他们总比她有资格报警吧?说明在人家看来,陆羽鸿离开半个月,还是有不确定可能性存在的,毕竟他当时给她的邮件留言是“归期未定”。只是,即便归期未定,该安排的事情总得安排吧?《湖滨印象》花了他俩这么多心血,莫名其妙就不管了吗?这完全不符合陆羽鸿的行为逻辑,陈婉君继续思考着,直觉告诉她陆羽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突然…… 灵光乍现,陈婉君想通了:如果刚才的人不是陆羽鸿,但凡是这栋别墅里任何一个工作人员,看见她这样大吼大叫,肯定是会出来应门的!对方的不回应恰好证明了他就是陆羽鸿。 但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躲着所有人?! 思前想后,陈婉君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过多介入对方私事,但是作为朋友,她必须要尽应尽的义务。她起身抓住大铁门再一次对着二楼方向喊道: “羽毛,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不是为了项目来的,作为朋友,我只想确认你好不好。你让我见你一面,我确定你没事我就走。” 陈婉君看见二楼的窗帘又动了起来,她又再开口道:“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你不开门,所有人都没有工资发,早打晚打都是打,我现在就打110。” 陈婉君说着急了,感觉自己声音还不够大,她又借着铁杆干爬到旁边的花坛上,继续喊道:“你要不是陆羽鸿,那我劝你赶紧逃,等下警察来了,我就告你私闯民宅。” 说到这里,陈婉君觉得够了。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只听“咔哒”一声……铁门门禁打开了。她立刻跳下花坛,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大门倒是没有上锁,她直接就进去了。进门之后,她找到楼梯就往二楼跑去。她跑的很急,楼梯转角处撞进了一个怀抱里。她抬头望着眼前人,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确认是他,又感觉不是他。 “羽毛,你怎么啦?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然后陈婉君感到她捏住陆羽鸿胳膊的手有些黏糊,低头一看,红色的血正从她抓住的地方缓缓溢出。她立即松开,撸起陆羽鸿的袖子, “天哪!” 她又撸起另外一只袖子,果然!全部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她再次抬头,陆羽鸿此时头发杂乱,胡须丛生,双眼红肿,脸上脖子上还有着不同程度的淤青。谁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啊?!除了他自己!这是自残啊!陈婉君仿佛瞬间感受到了他经历的痛苦,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看着陈婉君此刻的焦急和心疼,陆羽鸿再也掩饰不住心中情感,合起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上的血,无声的滴落在陈婉君白色的裙子上,陆羽鸿把脸深深的埋入陈婉君的发间,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脖子缓缓流至胸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陈婉君此刻特别想问的。但是经历过躁郁崩溃的她,比旁人更能体会陆羽鸿此刻的需求。她知道就算是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她轻轻地拍着陆羽鸿的背说道:“没事了,羽毛,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我扶你回房。” 陈婉君替他脱去带血的t恤,想帮他擦干净身上和手上的血污,问他家里医药箱在哪里。但是陆羽鸿一问三不知。无奈之下,她只好进卫生间找了条毛巾,打算先替他大致清理。但陆羽鸿看见陈婉君从卫生间拿着一条热毛巾出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曾经用毛巾勒死她的画面,他忙不迭将头缩进了被窝里。 “不要过来!不要给我毛巾!” 陈婉君放下毛巾,走到床边。对陆羽鸿说:“羽毛,毛巾不在了。我不擦了,我不动你,你把头伸出来,我扶你躺好,好吗?” 陈婉君隔着被子轻轻的拍起了陆羽鸿的背。许久,被子底下开始有了动静,陆羽鸿缓缓伸出脑袋。陈婉君伺候他躺好,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到: “你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我不知道。” “你那么大的房子,是不是会有打扫阿姨?” “她每天早上会来。” 听到这句话,陈婉君总算稍微放心一些。 “你等下,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你别走。” 陆羽鸿紧紧地抓住陈婉君的手。 陈婉君又俯下身捋了捋陆羽鸿额前的头发,轻声说到:“羽毛,你现在的痛苦,我可以理解。因为我曾经,也有过跟你类似的经历。你不要害怕,我认识一位很不错的医生,我们会想办法把你治好的。” 这些话,听起来温柔极了,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如飞刀般扎入了陆羽鸿的心里。他无法回应,他的心头渗着血,这些血又化作眼泪通过双目四散而出,弥漫了他整个世界。陈婉君一直用手抚摸着他的额头,揉按着他的眉心,梳理着他的眉毛。陆羽鸿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摸过头,他觉得好舒服好舒服,他终于慢慢地闭上眼,昏沉睡去…… 陆羽鸿睡着之后,陈婉君第一时间给白止桦打了电话: “白老师,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有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他现在病的很重,他已经严重到无法出门了,而且有自残倾向。” “我晚上有时间。” “好,我把地址发您,晚上劳您跑一趟。” 随后,陈婉君又通知了齐墨,很快齐墨也赶到了陆羽鸿的家。陈婉君不知道陆羽鸿家的门禁怎么使用,她只能跑到楼门口,按了那个手动的按钮,齐墨的车才得以进来。然后陈婉君就立刻带着齐墨进了屋。但就在他们进门的瞬间,齐墨拉住了陈婉君的手,问道:“你背上血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血,是他的血。” “我知道是他的血,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你的背上。” 陈婉君看着齐墨在这种时候,那么认真严肃的问这种问题,她觉得特别无语,甩开齐墨的手,说道: “你这会是要跟一个病人计较吗?” 陈婉君一边说,一边往二楼跑去,齐墨赶紧追上。 “他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不代表我不在意。” 齐墨跟在陈婉君身后,看着那些血迹,越看越不爽。陈婉君在陆羽鸿的房门前停下,转身说道:“如果是你找到他,他也会这样抱住你的。” “他果然是抱你了。” “嘘——” 陈婉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打开了陆羽鸿的房门。陆羽鸿当时还在熟睡。齐墨看见陆羽鸿的样子,他有点儿不敢相信。忽然他理解了陈婉君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不过半个月没有见,人已经消瘦的几乎认不出来了。房间内散落着砸坏的物件,墙上、床上、地上、到处是血迹,沙发上还有抓痕。陆羽鸿到底经历了什么!可能陈婉君当时真的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他这种状态下的拥抱,会有多少其他的含义呢?齐墨把陈婉君拉到身边,搂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轻声说道:“你当时肯定吓坏了吧?” 陈婉君摇了摇头,“还好发现的及时。” “通知白老师了吗?” 陈婉君点头,补充道:“他是一个人住的,也不知道怎么联络他家人。” 齐墨想起一起读书的那几年,似乎从没有见过他家人,也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人。谁知道一把年纪又不缺钱,家里竟然连个女人也没有。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我们先照顾一下吧。” 晚上八点左右,白止桦赶到了玫瑰园。白止桦到的时候,陆羽鸿已经醒了,齐墨正在伺候他喝粥。 白止桦看到陆羽鸿,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世界上,除了夏侯茶之外唯一知道他不伦之恋的人,此刻正神情呆滞的看着他。 陆羽鸿正常的样子他是见过的,而且就在半个月之前。所以白止桦只需看上一眼,他对陆羽鸿的病情,已经有了判断。随后他检查了陆羽鸿手臂上的伤,发现了静脉注射的痕迹。 白止桦问道:“他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齐墨答到:“没有。或许有我们也不清楚。” 陈婉君补充到:“这次去苏州就很奇怪。30号上午还在跟我改方案,下午就说要去苏州旅游。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等我们再次发现他,就是今天了这个样子了。我们问他五一长假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只说1号到了酒店,然后就失忆了,等他再醒过来,就变成了9号。” “齐墨,你让婉君给他喂吧。你跟我去一趟医院,我们去急诊药房拿点药。带上他的医保卡,我查一下他的既往病史。” 齐墨走过去把碗递到陈婉君手里,然后就跟着白止桦出门了。 急诊药房门前,白止桦取了药递给齐墨,再开口道: “你那个朋友,可能是被人害了呀。” “为什么这么说?” “他手臂上有静脉注射的痕迹,而且跟你们提到他失踪的时间上也吻合。他也没有既往病史,身边也没有发生重大变故,就是好端端一个人,突然这样了,不排除用药的可能性。正常人经历情绪崩溃是有一个过渡的,不是像他这样的。” “还能救回来吗?” “当然,最起码现在人已经回来了。再厉害的精神药品,也必须要长期服用的。他最多只注射了一周左右,救回来不算困难。先吃两天药,等他平静一点,我们再来治他的失忆。” “好,感谢白老师。” “回去吧。严格按照我写的剂量和时间给他用。” “好。” 这边齐墨离开了之后,陈婉君继续伺候陆羽鸿喝粥。陆羽鸿盯着陈婉君,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恶心画面,心中难抑悲痛情绪,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陈婉君放下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陆羽鸿是又发作了。不过抑郁流泪总比狂躁起来伤害自己好。她只盼望着齐墨尽快把药拿回来。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怎么可能呢。” 陈婉君听见陆羽鸿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又瞧见他不停颤抖的双手,顿生心疼。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陆羽鸿颤抖的双手,把自己手上一串108颗的檀木珠子拨到了陆羽鸿的手腕上,随后说到:“别人可能不会理解你此刻情绪,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体会,但是我曾有过。我现在看到你这样,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如果我可以走出来,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这串珠子上每一条划痕,都是我的克制。每当你伤心难过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就抓住这串珠子,告诉自己不可以。” 陆羽鸿出神的看着那串珠子,许久他把手抬了起来,放到鼻前,嗅了一下,是陈婉君身上的味道。他又要不能控制自己,他不敢再看陈婉君,紧紧地握住手上的珠子,把整个人埋到了被窝里。陈婉君只能继续下午那样的动作,不停地隔着被子轻拍抚摸他的背。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齐墨终于回来了。陈婉君看见他手上的药,也不出所料就是那么几种。她刚想接过他手中的纱布,齐墨侧身避开了。 “我来。” 陈婉君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齐墨此刻的心情应该是矛盾的,他既担心陆羽鸿目前的状况,又不希望看到陈婉君过多的接近他、照顾他。分手的时候,齐墨想得很好,就这样分开好了,这辈子两人都解脱。谁知道他是那么无用,只一个拥抱,陈婉君的小手那么一拉一拽,他就又沦陷了。时至今日,他已经在陈婉君家里,不知不觉住了半个月了。 齐墨拿着纱布和碘酒,坐到了陆羽鸿床边,伸手去掀他的被子,陆羽鸿猛然缩起身子,抓住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齐墨把手伸到被子里去掏,却得到了被子底下那人更加剧烈的反抗。 “算了,还是我来吧,毕竟是我找到他的,他应该信任我。”陈婉君说道。 齐墨把纱布和碘酒递给陈婉君,走到一旁,倒了杯水,一边研究处方笺,一边开始剥药。 陈婉君又拍起了陆羽鸿的背,一边拍一边说:“羽毛,我把手伸进来了哦,你相信我的话,就把手给我。” 陈婉君说着,一点一点慢慢把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抓出了陆羽鸿的手臂。清理干净血污之后,那些注射针孔就变的尤为醒目。陈婉君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也不敢询问,但心中却有了大概猜测。如果陆羽鸿真的去了苏州,那么,她要去查一下陆羽鸿在苏州下榻的酒店。 陆羽鸿吃完药之后,很快便安静睡去。陈婉君这才开口对齐墨说: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人谋害?”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害的?” “他手上有针孔,很多。” “白老师也是这个看法。” “会不会是生意上的事?” “猜不到,白老师意思是等他稳定了把他失忆治一下,到时就能水落石出。” “那这几天怎么办?”陈婉君问道。 “要不我留下。”齐墨说道。 “你留下我也留下。”陈婉君抓着齐墨的手臂恳求道。 “你去照顾我们的生意去。” “不好。” “那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一下。我看着难受。” “要不我现在就把衣服脱了。” 陈婉君说着就抬手打算脱衣服,齐墨一把抓住她的手。 “唉,你干什么……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那今晚你留下陪夜,我明天早上来换你?” 齐墨点头。 陈婉君走了之后,齐墨找遍了陆羽鸿的房间找不到手机,他又在整栋别墅里找,终于在客厅沙发底下找到了已经碎成渣渣的手机。 齐墨把手机卡和内存卡找出来,插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第43章 重回旧地 | 白止桦救出陆羽鸿将计就计 由于齐墨的家离陆羽鸿家比较近,而陈婉君的住处至陆羽鸿家还要走隧道翻山越岭的,所以那晚陈婉君回家之后,就把她的东西又搬去了齐墨的家。她想让齐墨在陆羽鸿家陪夜之后,回家休息方便一点。两人就是这样,白天陈婉君陪着,晚上齐墨陪着。不过,自从开始服用药物之后,陆羽鸿基本上就处于整日昏睡的状态。第三日交班的时候,齐墨听说陆羽鸿又是睡了一整天,表示很担心: “他怎么一直在睡?好像永远睡不醒的样子。” 陈婉君却是过来人了,她很淡定的说道:“刚开始服药是这样的,我以前吃那个药,也是这样,总要几天之后才能过了那个敏感期吧。因为你想嘛,在开始用药之前,他肯定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好了,所以镇定下来之后,身体首先需要把休息补回来的。” “你以前谁照顾你的?” “我没有他那么严重啦。不需要别人照顾。” “你在认识我之前有没有过其他人?” 陈婉君看了一眼齐墨,又看了一眼熟睡的陆羽鸿,答道:“你现在是要在这种场合谈这个吗?” 齐墨收回目光,摆摆手说: “我随便问问,没事了。” 陈婉君翻了一下齐墨带来的东西,拿出一盒饼干,坐下吃了起来,边吃边说: “我看了白老师给的处方笺,敏感期五天左右吧。” “他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们的事情又要耽搁了。” “如果到六月底他还没有好,你跟白老师去吧,我留下照顾他。” 齐墨瞪了陈婉君一眼,他怎么可能让陈婉君跟陆羽鸿孤男寡女白天晚上、白天晚上的无时无刻在一起?! “不可能,你想也别想。” “这个咖啡豆样子的饼干还蛮好吃的,里面的颗粒是啥?” “咖啡豆烘完碾碎放进去的。” “每天晚上都在这里守夜,回去也不多睡会儿,你怎么还有时间烤饼干?” “还不是想着给你俩弄点好吃的。别吃完了,等下还有陆羽鸿呢!” “诶诶,知道啦!” 陈婉君说完,又拿了一颗,然后把饼干盒子盖好放在了桌子上。临走前又亲了一下齐墨的脸颊,然后才关门离去。 此时,在关道玄办公室门前。一名行政文秘,正在敲门。 “进来。” “报告领导,确认过了,南山书院没有通过预审。” “原因。” “因为他们提交的方案……实在不符合要求……” 关道玄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想骂他蠢,又觉得算了。开口道: “把通过预审的所有机构都做一遍背调,一周内我要看到报告。每一份报告都要附预审项目书。” 关道玄也算是个老江湖,他以为他牢牢掌控大局,谁知道这局棋,压根就没有人按常规落子。就像他算错了陆羽鸿一样,他也算错了陈婉君。“呵呵,”他自嘲到:“三个算错两个,还剩一个。这棋,看来是要换个走法了。” 用药第九天早上,齐墨一大早就要赶去城西上白止桦的课。等陈婉君到的时候,齐墨已经不在了。她进门发现陆羽鸿坐在餐桌边,桌子上是油条和泡饭,还有一碟酱油。陆羽鸿看见陈婉君来了,脸上立刻展现了一个久违的笑容。陈婉君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走到餐厅,靠着椅子说道:“看来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陆羽鸿拉开旁边的座位,问道:“坐下一起来吃吗?” “油条和泡饭吗?齐墨给你准备的?” “不是的,他准备的是油条和豆浆。但是我比较喜欢吃油条配泡饭。我看厨房还有剩饭,就自己弄了点开水。” 陈婉君笑着摇了摇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也喜欢油条配泡饭。陆羽鸿看她那样子,笑道:“咋啦?看不上啊?” “小时候还真看不上,现在长大了,吃过太多油条配的东西了,反而觉得只有这两样东西是绝配。” “是三样,少了酱油可不行。” “嗯,我喜欢用李锦记的蒸鱼豉油。甜甜的,然后不太咸。” “这碟子里就是啊!”说完陆羽鸿就掰了半根油条递给陈婉君。 “谢谢。” “要不要再分你半碗剩饭?”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认真的。你吃我就去给你拿碗。” 陈婉君咬了一口油条,笑得合不拢嘴。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跟陆羽鸿相处,虽然他住那么好的房子,却吃那么市井的早饭,她好像回到小时候,外公外婆的家里。外公也会这样宠着她,给她多分出半根油条。然后递出碗,喂她喝泡饭汤。 陆羽鸿见陈婉君那样子,准备起身去给她拿碗,被陈婉君拦下了: “好了好了,快坐下吃吧。我吃过早饭来的。今天等下齐墨和白老师上完课会一起过来。” “那吃完早饭还有时间,要不你陪我先去买个手机吧。” “好。” 陆羽鸿很快吃完了早饭,但是陈婉君却等他梳洗换衣服等了很长时间。她这才知道,男人磨叽起来,不比女人差多少。但是当陆羽鸿再一次出现在陈婉君面前的时候吧,她是真的很惊喜。因为从前的陆羽鸿又回来了。 “哎呦,你是喷了多少香水?!”等陆羽鸿走到身边,陈婉君叹道。 “我没有啊!我只是洗了个澡,吹了个头。” “嗯,是是,然后刮个胡子刮了20分钟……” 面对陈婉君的调侃,陆羽鸿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实际上,他以前每天都那样。今天因为陈婉君等着,他都没怎么花时间挑衣服。 二人一起走出门口,陈婉君正要往自己的车边走去,却见陆羽鸿已经嘀开了自己的车。 陈婉君对陆羽鸿说:“我开车带你去吧。” “这段时间你已经照顾得我够多了,走吧,上车。” 陆羽鸿说着,径自快步朝着自己的车走了过去。要说他是君子吧,不止,他还是个绅士。他站在副驾驶门边,招呼陈婉君上车之后,才绕行另一边上了车。两人买完手机,陆羽鸿又去了他的机构,见了几个关键的人,交代了一些公事。等他俩再次回到玫瑰园,已经是中午了。四人简单的用餐之后,白止桦说到: “陆先生,您希望在哪里看诊?” “白老师移步书房吧。” “好。” 白止桦示意齐墨和陈婉君留步,他独自跟着陆羽鸿进了书房。两人进了书房之后,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然后四目对视,两人又十分默契的笑了起来。 陆羽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了白止桦。白止桦接过烟,正是自己常抽的牌子。 “刚才路过烟酒店,顺便买的。” 白止桦不得不感叹陆羽鸿的用心,打趣说到:“怎么,怕我烟瘾犯了治不了你?” “哈哈哈哈……”两人又笑开了。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奇妙。白止桦和陆羽鸿之前的偶遇,让陆羽鸿知道了白止桦心底最深的秘密。而正因为如此,陆羽鸿此时才愿意放心大胆的向白止桦敞开自己的心扉。但是,当白止桦开始了对陆羽鸿的催眠之后…… 他听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哼呵,就凭你想打开我上的锁?” 白止桦瞬间眉头一紧。他放下手中笔,按止录音笔,久久沉默。他知道自己恐怕是遇到了对手。看来这陆羽鸿不仅仅被注射了药物,而且被上了催眠锁。 白止桦不停地用右手的食指摩擦着左手小拇指,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候的一个小习惯。他在想对策。遇到这种赤裸裸的蔑视,对他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挑战。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但是他又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冷静。 许久,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感谢银晨,我的女神」。白止桦此刻嘴角微微泛起笑意,是的他已经找到对策了。 白止桦把陆羽鸿唤醒,告诉了他实情。随后跟他说:“我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开那个人给你上的锁,但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需要我怎么配合?” “带我去那个酒店,你被催眠的地方。我们需要在那里进行治疗。当然可能对你来说重新回到那里会很痛苦,我还是会尊重你的选择。有时候失去部分记忆,也许是一件好事。” “肯定要去。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周五吧。我需要一点准备时间。” “好。” 陆羽鸿起身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白止桦。白止桦看到这个红包的厚度,他有点儿不敢相信陆羽鸿的出手。他站了起来,将双手插到裤子口袋里,严肃的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 陆羽鸿将红包放在白止桦的笔记本上,然后说道:“白老师诊疗费收一下,这段时间劳您费心了。” “你是齐墨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钱我是不会收的。” 陆羽鸿打开了书房的窗户,拿起桌子上的水洗,往里头倒了点儿茶水,然后邀请白止桦走到窗边。他替白止桦点燃了一根烟,说道: “我想知道一件事,还望白老师如实相告。” “陆先生请说。” “陈婉君跟我说她之前也有类似身体问题?” “是的。” “是您治好的吗?” “是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 “是齐墨介绍你跟陈婉君认识的吗?” “是陈婉君先来我这里看病我才认识齐墨的。” “那为什么您说您是齐墨的朋友?” “因为陈婉君是我的病人。” 陆羽鸿听完这些,回忆起去年陈婉君频繁请假。他现在终于知道,那段时间陈婉君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他立刻又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他的病是因为被人谋害了,被注射了精神药品,被坏人催眠了。那陈婉君呢?陈婉君得这个病的原因是什么?他想起齐墨的失踪和那日两人在书房门口的对话,他确信白止桦还知道更多事,更多他不知道的内情。从白止桦看到红包时候的表情,他可以判断这是一个值得交的人,但光值得交是不够的,陆羽鸿还想从他身上知道关于陈婉君更多的事情。 但是,白止桦的口风非常紧,陆羽鸿之后多方试探,都再无更多结果。当日无话,白止桦治疗结束之后,三人就告辞离开了陆羽鸿的家。 第二天早上,陆羽鸿交代阿姨特地多准备了一份早饭,但是陈婉君没有出现。陆羽鸿想给她打电话,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而此时,陈婉君和齐墨已经在去苏州的路上了。陆羽鸿下榻的酒店信息,是齐墨从他手机上找出来的,至于要怎么找到当时的房间,那只能靠陈婉君了。她来到酒店前台: “您好。” “女士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五一长假的时候,我与先生一起来酒店度假,可是我的结婚戒指回去之后就找不到了,我想起来好像留在客房床头柜里了。酒店的床头柜一般没有人翻,说不定还在那里,能不能带我上去找一下?” “您住的几号房间?如果现在是空房的话,我立刻安排大副陪您上去。” “房号我不记得了,我们是五月一号入住的,我的先生名叫陆羽鸿。您查一下。” “抱歉,查询不到哦。” “那也有可能是他叫秘书帮他定的,你查一下五月一号到八号一直都续住的,应该不会很多哦,我们是九号离开的。” “嗯,的确,因为长假嘛,大床房是有蛮多的,但只有一间套房符合这个时段。是28楼行政套房。” “对呢,就是28楼套房,现在如果没人入住,麻烦您让大副带我上去找一下吧。” 陈婉君瞄了一眼前台电脑,订房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时念】,她记下了。 “好的,您这边请。” “谢谢。” 陈婉君如此轻易地就拿到了房间号,与此同时,齐墨也在28楼的雪茄吧里,录够了白噪音。两人订好房间,将白止桦交代的内容和房卡一并交给了他。隔日,陆羽鸿和白止桦一起回到了酒店。再一次抬脚跨入酒店大门,白止桦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陆羽鸿的迟疑。他带着陆羽鸿进入了酒店房间,在给足了陆羽鸿沉默的时间之后,问道: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陆羽鸿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记起了所有的事情。白止桦也已经无法再用之前的眼神去看陆羽鸿。他扶额揉了一下眉心,沉默许久许久。当时白止桦对他的判断是如此的准确。可以想象,一个极度需要掌控权的人,对自己的掌控会是怎样的一种严格。 白止桦回忆整件事始末,回忆齐墨每一世都会早死,而齐墨似乎早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他隐隐觉察恐怕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等陆羽鸿情绪稳定之后,白止桦说:“我给你听一段录音 。” 他拿出录音笔,调到一个时间,然后开始播放: 白止桦:“你现在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陆羽鸿:“我只有不择手段对付齐墨,才能得到陈婉君。” 播放结束。 “这是我们进入深度催眠之后,从你潜意识得到的片段。他们对你做了潜意识干预。而你的意识非常强大,他们发现潜意识被入侵,于是层层包围监禁了你的潜意识。这就是你这段时间病症的根源。” 陆羽鸿听完,似懂非懂。他对心理学这块领域的知识,还是很匮乏的。但是这些病因原理在他看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人处世。他对白止桦说道: “不要告诉他们。” 白止桦点头,继续说到:“你肯定忍的很辛苦。不过也正因为你没有去动齐墨和陈婉君,你才有幸认识我,反而救了你自己。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认识你,本就是天意。” 陆羽鸿此时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看着阳光洒在太湖水面,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白老师很厉害,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被监禁的地方?” “那就要感谢陈婉君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帮我们拿到了房间号。这房钱还是她出的,大几千的,你要不要去还一下?” 听到这里,陆羽鸿深深地笑了一下,他感觉到那个久违的自己又回来了,那个想起陈婉君只会洋溢幸福微笑的自己。只不过,这个笑容,白止桦没有看见。不然白止桦此刻的成就感,应该会像飞上天的烟花,直接爆炸吧。 陆羽鸿伸手抚了一下腕上的珠子,收起笑容,转过身来。 “我当然要感谢她。我也要感谢你。但是你连诊钱都不收,这个朋友做的太生疏了。” 白止桦笑了一下,拿出烟说道:“你不是给过了么?这还没抽完呢!” “车上还有两条,等下带走。” 白止桦点燃了烟之后,就收起了笑容。他走到陆羽鸿身边,对他说: “既然你已经卷进了这场风波,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逃离。对方手段毒辣,不得不防。好的一点是,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有我这样的存在。以我现在的实力,要在精神领域救回你,还是很稳的。你放心,你的身体,我一定会照顾好。我现在担心的是,关道玄要你帮他做的事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当时应该有所试探再见机行事的。对于他,我还真是大意了。” “很正常,你根本不会想到一个省府干部会做出这样的事。” “现在再去下饵,不知道晚不晚……”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继续装下去。” “嗯。” 第44章 陈齐得知幕后黑手 | 齐墨肺腑试陈婉君去留 前文说到,关道玄知道《南山书院》落选,是底下人不会办事,异常愤怒。而这边,陈婉君在手机上看到预审通过的公示名单,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她有时候觉得,如果这个世界能够多一点公平公正,那该有多好。但转念又想,人都是有感情的,只要是人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夹杂个人情感。如果是她身居高位,也会看不清周围的人吧。因为大部分人,都是趋利附势的。你若落魄,你便看见世间所有恶;你若荣华,你便看见世间所有美。很多年前她想开书院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自己栽树,才能安心乘凉。如今这棵树不算大,但烈日阴雨之时,总还是让她有地可去的。陈婉君对于物质和名利一直是无感的,她的心动是竹浪是松涛,是流水是莺啼,是声声琴音,是人间自由。跟齐墨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这种自由。齐墨的身上充满着陈婉君所迷恋的自然气息。他不追求功名利禄,随性而为。他能发现这个世界上的美,还能把这种美画下来,弹出来,作为艺术形式保留下来。他对她来说,像是一块至宝。他是仙界璞玉,遗落人间,机缘巧合被她拾得,从此归她所有。 陈婉君悄悄打开了画室的门,探手探脚走到齐墨身后。齐墨不动声色地搁笔,等她靠近后,猛然一个转身,朝着陈婉君做了一个鬼脸 “啊——” 陈婉君被齐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齐墨旋即将她拉住,笑着问道:“找我干嘛?” “琴室那块沉香呢?” “我点了。” “正经一点。那么大一块呢!点了,你拿去烧火吗?几百万的东西就这么被你拿去烧火吗?” “去床头柜抽屉里看一下。” 齐墨拍了下陈婉君的腰,将她推出了画室。陈婉君去卧室打开床头柜,又再喊到: “没有呀!” “哎,我说你眼睛是不是没有长脑袋上?” 齐墨说完就放下笔,从画室出来,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一个大锦盒。 “给你。” 陈婉君打开盒子,看到一串十八子,上面盖着一张卡片写着:【青玉案】——莺歌绿奇楠沉香十八子高伟光作品。 “前阵子你不是把你一直戴的那串珠子给了陆羽鸿嘛,我想你也不好意思再去拿回来。那块沉香本来想给你做手串,但是有点大,分开可惜,就做了十八子。你可以拿来当压襟,也可以做手持。反正随便你怎么用。” “你疯了吧,那块沉香那么好!我都不舍得刮来点。” “哦,对了,剩下的粉在这里,你拿去点吧。” 说完齐墨又拿出一个陶瓷罐子。 “额……” 陈婉君扶额,做出一个快要跌倒的动作。齐墨瞬间把她拦腰搂过,笑着问道: “要不要我帮你戴上?” “我谢谢你!” “谢谢是用嘴说的吗?” “嗯,,唔,,大白天这样不太好吧……” “是不好,你等下,墨墨,合上卧室窗帘。” 两人正要你侬我侬之时,白止桦给齐墨打来电话。齐墨听完,瞬间失了兴致,走到陈婉君身边坐下后说: “他失败了。他说对方是一个催眠高手,他解不开。” “他现在在哪?” “陆羽鸿刚把他送回医院。” “走,我们去找他。” “那你解衣服扣子干什么?” “挂压襟呀!你以为我干什么?!做都做了,总得让我挂一次吧。” “什么叫挂一次,你就一直挂着呗。” “你请高大师是不是也花了不少钱?” “没有花钱,我之前给他夫人画过一幅画。他是用钱可以收买的那种人吗?你要知道,你男人我,在外面也是齐大师好不好?我的山水画值钱,我的肖像画更值钱。” “再值钱也没有那几万一克的奇楠值钱。” “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么,我只不过随便挑了一块。” “你挑的是家里最好的那块。” “能够被我看上做成珠子挂在你的胸前,是它的福气。” 两人到了医院,进了白止桦办公室。瞧见白止桦正在敲打键盘,面前摊着记录本,桌子上摆着录音笔。想来应该是在做陆羽鸿的诊疗分析。齐墨刚一坐下,陈婉君就开口说到: “白老师,我知道你在说谎。” 白止桦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开口问到: “此话怎讲?” “齐墨录了白噪音,我也替你安排了当时那间房,按照银晨的场域模型理论,你完全没有必要走寻常路,你可以通过场域通道直接进入。不需要去解锁,何来解不开一说?以你的能力苏州一行根本就没有失败的可能性。” 听完陈婉君一席话,齐墨错愕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陈婉君的理解能力。她此刻还没有恢复记忆,她只是根据他告诉她的事情和自己的学习,就可以理解到这个程度!“她的敏感度很高,头脑也厉害”,当时白止桦简单十个字真是形容的太到位了。 白止桦脸色微沉,又突然笑了起来,停下手上的活,转过身来,合上记录本,缓缓开口说到:“婉君你不来做我的学生真是可惜了。的确。没有失败的可能性。那么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羽鸿这一遭,受的这些罪,完全是因为你俩。所以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们。事情是关道玄派人做的。关的目的是对付齐墨。” 听到这里,齐墨依然一言不发,但是他的脸色却愈见阴沉。 “陆羽鸿不答应,他们就对他做了那些事。他们以为对他施以精神摧残,他就会乖乖就范,但是陆羽鸿是条硬汉子,他也是个真君子。他是宁愿自己折磨自己,毁掉自己,也不愿意对你俩动手。” 白止桦又看向齐墨,继续说到: “至于关道玄为什么要对付你,打算怎么对付你,我们暂时还不知道。所以我跟陆羽鸿达成共识,让他继续装失忆和被控制,当然也是为了保护他,以免他们再次对他下手。” “白老师,您这样等于是把羽毛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陈婉君说道。 白止桦听罢,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也猜想他们会有后招。不过,他们既然喜欢用精神控制,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手段非常自信。但是目前在这一领域,我们依然略胜一筹。只要我不暴露,我就能保证陆羽鸿精神领域安全。” “他没有必要为了我以身犯险。”齐墨开口道。 “他们既然已经找上他,他也避无可避。”白止桦说。 “只要你不暴露……”陈婉君用指尖敲击了一下桌子,慢悠悠的说出了这六个字。 这句话才是说到了点子上。只听陈婉君继续道: “白老师,既然他们要对付齐墨,我现在是他女朋友,他们会不查我吗?他们一旦查了我,我过去的一年在你这里的特诊,他们会查不到吗?你的大学教授身份他们会查不到吗?你的专业领域他们会不知道吗?你不要小看了他们。换个角度想,他们选择的这枚棋子,走的这一步,可能正是因为知道你的存在。陆羽鸿经此一役,很可能是因为他跟我们走得近,更可能是对你的挑战!他们就是在试你有多少能耐!” 白止桦听罢失语。齐墨靠在沙发上,扶额闭上眼,久久沉默。 陈婉君接下来又说:“银晨为什么会被抓?是谁抓的他?银晨跟齐墨是什么关系?这些你们考虑过没有?” 白止桦抬眼望向齐墨,心道:[如果这些祸都是他惹来的,如果银晨真的是对方抓走的,那这场仗怎么打?没法打。难道每一次都是齐墨输?所以每一次都是他死?] 白止桦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如果按照之前陈婉君催眠境中透露出来的时间计算,那么…… [他还有不到一年!] 白止桦又开始搓手指,现在是时间也吻合,情况也吻合,他救不救银晨他都会输,是命中注定的结局么?齐墨真的就打算这样缴械投降吗?他白止桦真的就这样打算缴械投降吗?不可能的!他竟然参与了进来,他就不可能袖手旁观。有没有生命危险他都要做。技如人或者技不如人,他都要试。 [只是……陆羽鸿……] 白止桦思虑至此,觉得自己在苏州对陆羽鸿说那些话,还是草率了。但他知道,就凭他对陆羽鸿的了解,陆羽鸿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现在陈婉君希望保护陆羽鸿远离这些,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两人是存在信息差的。陆羽鸿对陈婉君的爱恐怕并不亚于齐墨,只是他跟齐墨处理爱情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但陈婉君根本就不知道陆羽鸿对她有这样一种特殊的感情存在。对陈婉君来说,他白止桦是有专业优势的,是他们必须要一起战斗的人,但陆羽鸿,完全没有必要拉他下水。 “所以我的想法是,等白老师把羽毛的病治好后,就让他退出这个项目。什么关道玄的目的,什么后招,那都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跟羽毛半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既然是冲着齐墨来的,我躲不掉,白老师你躲不掉,陆羽鸿明明是可以躲掉的。” “但问题是,他会躲吗?”白止桦反问道,“换做是你,无缘无故被别人这样玩弄,你会善罢甘休吗?” 白止桦顿了一顿,话到嘴边,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说出来比较好: “你知道他是怎么破的那个催眠境吗?不是靠杀死你们,也不是靠杀死自己,他在那七天里,连续不断的自残、自杀,最后他在关键时刻捅了催眠他的那个女人,他才得以出来。” 女人?时念?陈婉君想起那个订房人的名字,在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必须要去查一下这个【时念】了。 白止桦继续道:“你知道如果陆羽鸿没有杀那个女人是什么后果吗?” 齐墨忽然听不下去了,他已经猜到了陆羽鸿出不来的结果,他觉得关道玄的手段实在太残忍了。他起身走到陈婉君身边,想拉她离开:“婉君,我们回去吧。” 陈婉君牵住齐墨的手,屁股却没有离开凳子。她看着白止桦,许久漏出一句话,那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他会死在那里是吗?” 白止桦点头。 三人久久沉默。 齐墨再一次拉起陈婉君,牵着她离开了白止桦办公室。一路上,陈婉君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齐墨偶尔还会听见她的喃喃自语:“玩弄人命,这么轻易吗?剪除异己,只手遮天吗?……” 回家之后,陈婉君一言不发,借口写作把自己关在书房。 齐墨知道,在陈婉君没有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她了解到这些内容,肯定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她今天受到的打击,恐怕不亚于重新经历自己的死亡。 陈婉君一直待在书房里,直到夜阑人静,家里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她才缓缓走出书房。她漱洗之后,轻轻地走进卧室。齐墨已经睡了,给她留了一盏暖黄色床头灯。陈婉君上床,关灯,眼睛闭上,又睁开。她把头靠在齐墨的背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逐渐清晰的天花板。 齐墨转过身来,把手垫在陈婉君的脖子下面。他也盯着天花板,看着逐渐清晰的吊顶花纹。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幽暗中,陈婉君的声音从他的胸口传来。 陈婉君抬起头,黑暗中一双明眸似水,盯得齐墨心头发烫。 “你不想知道他们要对付我的原因吗?”齐墨问道。 想,陈婉君当然想。但是她知道,通过问是问不出真实原因的。齐墨会问出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已经提前想好了回答。提前编好的故事,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迷雾。齐墨连搭救银晨这种事情都会瞒她,何况现在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但是,她又想听一听,齐墨会说什么来安慰她。于是,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因为你。” 齐墨也盯着陈婉君,目沉如渊:“如果我说,只要你离开我,我就会很安全,银晨也会被释放,白止桦也就不用陪我们去终南山,陆羽鸿也不会再有人去欺负他,你会离开我吗?” 齐墨这番话,是陈婉君没有想到的。她突然就动了情,只想吻他。 “我不会离开你。” 舌尖轻触,暖意涌上心头。齐墨感觉有一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住了自己的心,将它从寒潭中捞出。他的无助、他的疲惫,他的痛苦,他的孤独,顿时荡然无存。他翻身紧紧裹住身下之人,赤地甘霖,哪怕只有短暂一刻纵享…… 他没有骗她,但是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隔壁书房内,墨墨终于入侵了关道玄的手机,获得了他跟一个叫做【念念念】的人的聊天记录。与此同时,小墨墨从美国普灵斯顿的校内网,翻出了尘封已久的校园奇谭。它们把这些资料,分别发送给了自己的主人。 第45章 陆羽鸿逗时念想入非非 | 白止桦审齐墨他祂不分 陆羽鸿从苏州回来之后,直奔了自己机构。消失了那么久,他觉得自己休息够了,现在必须打起精神,争分夺秒,步步为营。那天傍晚,他开了一个冗长的会,会议从6点半持续到了近10点。所有人都加班到很晚。他检查了自己缺席时候的工作,该骂的人一个不留,全骂了一遍。他重新制定了在执项目的进度,暂停了研发组,将他们全部打发去上项目,调整了自己的课时,不再教授普通成人班,只授有高级美术基础的高校在校生。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不过做领导的不需要下属明白,只需要他们执行即可。在所有的议题中,最让人哗然的是:陆羽鸿宣布将在机构内新增一位副总。今后如果再出现类似五一的情况,将由副总代表他全权履行总经理职责。所有人的目光当时都看向萧文,萧文知道不可能是他。他微微摇头,示意大家不要再猜。陆羽鸿说到:“必要的时候,她就会出现。” 翌日,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位副总的到来,但是,副总没有出现,却出现了一对不速之客。陆雪熟门熟路的带着她们新找的合作伙伴,来到了陆羽鸿的办公室。陆羽鸿抬目那一刻,他恍然还是只看见了那张嘴唇。 他盯着陆雪旁边的这名女子,在旁人看来,此刻像极了一场旧式电影的邂逅:纨绔子弟遇见歌厅花魁,一见钟情,一掷千金。这是陆羽鸿第一次在现实中如此近距离且细致地打量她——赭褐色的大波浪卷发慵懒倚在左肩,简洁的衬衣与短裙,难以遮掩她骨子里流露出的那份性感。陆羽鸿盯着她胸前那颗将崩未崩的扣子,回忆那天它们贴在他胸口的感觉。这样的女人,是男人看见都会想入非非。他此刻正在佩服自己当时在那种状态之下,在她如此的挑逗之下,他还能下得了手,他可真是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见陆羽鸿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抬头盯着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陆雪又拍了一下他的桌子,开口道: “喂,陆羽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找的主执笔。” “陆总,您好,我是时念。” 当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响陆羽鸿耳边,他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但他就是一个表情管理大师,不然陈婉君为什么至今发现不了他对她的特别情感呢?很多时候,只要陆羽鸿愿意,他就可以很轻易的让女人想入非非。他心里数完三秒,站了起来,然后微笑着伸出了手: “时小姐好漂亮,这手一握,得让我省下不少洗手液。” “哈哈哈”,陆雪听见陆羽鸿的话,忍不住在旁边笑起来。 时念已经是大龄熟女一个了,被她玩死的男人没有一车也有一打。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是当她见到正常的陆羽鸿竟然是如此的玩世不恭,随意留情,从神情到节奏,一切都表现的恰到好处,她还是有点出乎意料的。不过,时念就是有这种盲目的自信:当她看见陆羽鸿已经可以完全正常生活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虽然色诱失败,但她给他植入的潜意识需求,已经没有再得到意识的攻击,那么,也就等于是成功了。现在,她们要做的,不过是等待,等待陆羽鸿找到合适的时机,用他的手段,帮助关道玄达成他的目的。不过,至今为止,陆羽鸿还是唯一一个在催眠境中逃过了她色诱的男人。她知道,她对他那不是普通的催眠,她同时对他用了精神毒剂和兴奋剂,陆羽鸿不仅扛过来了,而且赢了她。无可否认,陆羽鸿在那一天成功的激发了她的征服欲望,她对陆羽鸿的兴趣,正在逐渐增加。 陆羽鸿一直握着时念的手,指尖婆娑,直到时念的脸上表现出了强忍的羞涩,双颊微红,他才松手。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生啊!”一旁的陆雪笑嘻嘻的说道。 “我也喜欢你这样子的。” 陆羽鸿旋即给了陆雪一个邪魅的微笑,拉回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 “两位请坐吧。” 两人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 “这是我的名片。” 陆羽鸿接过名片,瞧了一眼,念念不忘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创始人。他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将眼神飘向窗外,那一刻,他让自己回忆起与陈婉君同听《微风细雨》的惬意瞬间。他让思绪随着窗外流云远扬,他的状态,让人想入非非。 [微风伴着细雨,像我伴着可爱的你……] 时念的出现,让陆羽鸿知道,这帮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而他,不知道还能陪伴陈婉君多久。他知道,很多念念不忘,是不会有结局的。一如白止桦对他妹妹,一如他对陈婉君。片刻后,他带着惆怅的心情,以一种近乎吟诵情诗般的语调,缓缓开口:“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时念又是第一次碰见有人捏着她的名片,思绪飘散,而后用这样的语调念出这八个字。要说她没有一点心动,那是不可能的。时念强做冷淡答道:“取的就是我的名字而已。” 陆羽鸿看见时念嘴角难以抑制的微笑以及眉眼之间的羞涩,他觉得自己演够了。咳了声,正色说道: “你俩今天来是?” “找您合作呗。” 陆雪说着就拿出了方案。 陆羽鸿手里拿着陆雪递过来的方案,仔细地看了一遍。文字部分较他最后一次见,改动很多,预算部分却没有丝毫变动。[看来她们果然是还是不懂的。]陆羽鸿心里稍微又放心一些。 他放下方案,椅子往后一推,双手搭在腿上,不经意又摸起珠子。 “怎么合作?” “我们这个项目是这样的……” 陆雪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她讲了项目背景,项目意义,项目时间,执行大纲等等等等。 这些在陆羽鸿听起来全是废话。他不自觉地走神了。 他端详着时念,圆圆的杏仁眼,肉嘟嘟的嘴唇涂个奶茶色的唇膏,化个淡淡地底妆,如此一脸天真,人畜无害的样子。陆羽鸿心想: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一张脸,怎么就做得出那么恶毒的事。」 陆雪讲完之后,见陆羽鸿依然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时念,她以为陆羽鸿真的是被时念迷住了。把手伸到陆羽鸿面前挥了一下,“喂,陆羽鸿!” 陆羽鸿收起目光,回过神来: “方案我稍后会仔细看,合作框架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跟上次差不多,但是由于加入了念念不忘,利润部分你再仔细看下。” “合作框架放下。我还有个会,今天先到这里吧。” “好。” “二位慢走不送。” 陆羽鸿盯着两人出门,又打开手机监控,看着两人走出办公楼,走出大门,上车离开。他才放下手机,闭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二人走了之后,陆羽鸿打开电脑,输入了【时念】两个字。跳出来的介绍,着实让他吃惊。 “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苏州湖畔大学心理学系主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从简历看绝对能与白止桦打个平手,但是从年龄看,她就要略胜一筹了。 他随后把这些资料发给了白止桦。 【当日给我催眠的女人已经出现,名唤时念,是真名。】——陆羽鸿 【收到。】——白止桦。 半日之后,陆羽鸿收到白止桦消息: 【她很危险,切莫与她单独相处。】——白止桦 同时,他也收到了白止桦发过来的一个压缩包。里面是白止桦从校内网数据库下载的时念发表的所有心理学论文。陆羽鸿只知道消费者行为学,完全不懂这种专业的心理学,打开压缩包,叹了口气,怎么办?学呗!但是他很快又放弃了,因为时念大部分的论文,竟然都是用英文写的。陆羽鸿的第二语言是意大利语,他的英文很差很差。无奈之下,他把这些文件全部发给了萧文。然后给他写了句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帮我一天之内找人翻译出来。费用报销。” 此时谁能理解萧文的工作压力?要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用钱就能搞定的。萧文花钱买了个心理学专业翻译ai,然后ai计算出了翻译需要的时间,他就如实的回复了陆羽鸿:最快需要三天。 白止桦在给陆羽鸿发送了时念的资料之后,他的心愈发没了底。陆羽鸿看那些论文需要翻译,估计等下翻译完了他还是看不懂的。但白止桦就不一样了。白止桦看那些论文的速度,跟个扫描仪似的。时念的专业跟他其实是有差异的,研究方向也不同,她的思维模式也跟白止桦相距甚远。但是她在她自己那块领域里牛不牛?你别说,一个哈佛一个普灵斯顿,两人还真的能成为对手。或许,陈婉君说的没错,他们可能真的是有备而来。白止桦给齐墨打了个电话,得知齐墨正在画室画画,他在电话这头,无奈的摇起了头:[这人,也实在太淡定了!怪不得得输!] 其实,齐墨不是淡定,他只是无能为力。齐墨与陆羽鸿、白止桦都不同,他是一个非常善良、而且没有攻击欲望的人。他就算知道了关道玄和时念的所作所为,知道了关道玄的目的,他也不会主动出手去伤害对方。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红尘中执迷不悟的盲者,是需要被拯救的人,不是敌人。 白止桦根据齐墨发的地址,来到了他的画室。齐墨一边作画,一边接受着白止桦的质询: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白老师何出此言?” “关道玄的动机。” “我不知道。” “刚才不是疑问句。那我换个说法: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肯定会早死?” 齐墨依然摇头:“我死不死,跟他们对不对付我,没有关系。从手段来看,关道玄和时念不是一路人。关道玄在找东西,时念是在报复男人。” 白止桦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齐墨平静的说出这些,他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走到齐墨身边,他要看清他的脸,看清他的表情。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程不重要。” “关道玄要找什么?” “他要找一件你不能理解的东西。” “那他为什么要对付你?” “很明显他以为我有那东西。” 白止桦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但齐墨却好像是春风中柳絮,不紧不慢。他快被齐墨这副样子逼疯了。他把头凑到齐墨跟前,语重心长的说道:“齐兄啊,现在我是被你拉下水的人啊!你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当初不是你说的不会有生命危险?现在陆羽鸿是怎么回事?陆羽鸿这一遭受的罪,根本莫名其妙。你就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齐墨放下笔,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说道:“白老师,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只要我还有这具肉身,我就永远无法参透宇宙的真相。” “齐兄!”白止桦叹道:“你能不能说点正常的!说点现实的。我现在压力真的很大!在我手上都是人命啊!” 齐墨点头,缓缓开口: “银晨给你展示了地球的场域模型对吗?” “是的。” “他给你展示了时空域场模型没有?” “没有。” “对。因为如果把场域模型比作基本粒子,时空域场就是由这些基本粒子产生的世间万物。他不给你展示,是因为就算展示了,你也理解不了,更加运用不了。就连银晨自己,恐怕都没有把域场研究明白。但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理解不了,不代表未来的人类理解不了。我们这个空间的人理解不了,不代表异域他乡的智慧生命理解不了。而时空域场是游离在时间和空间之外的。也就是说,过去的人可以通过时空域场得到未来的信息,未来人也可以通过时空域场得到过去的信息。这里的人可以通过时空域场去到异域,异域的人可以通过时空域场来到这里。当然我指的不是肉体上的,是精神上的。只不过这些精神是混乱的、离散的,想要还原还需要一个收集和解码的过程。当然这些表述只是为了方便你理解,实际模型更为复杂深奥。” 白止桦听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寒颤。 “场域别院是我们目前能力范围内,能够建造出来的,唯一一个域内安全场所。你问的那些关键信息,可能我曾经知道过,但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了。它们可能被封锁在银晨房间内的某个能量池里。这个能量池现在是不为人知的,除了银晨自己,谁也进不去。所以你问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我们现在可能是在时间线上,纵向做斗争。也可能是在广袤的宇宙中,没有方向的浮游。我的猜测是,关道玄有一部分精神,来自异域智慧生命。它们应该在寻找某些对它们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听完这些,白止桦毛发直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一种对人类精神力量的敬畏之情,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界渺小到尘埃里的自惭之心。 齐墨继续说到: “白老师,我从来不会怀疑你。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因为你的前世今生,祂已经看过了。虽然我不知道,但是祂知道。” “刚才你说你的早死跟关道玄的出现没有关系。难道你是……你在每一世都有一个确定的生命上限?你知道自己的结局,所以你……这么样淡定等死?!” “我的结局,可能祂也看过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活在这世上也不是为了等一个结局。” 说完,齐墨又拿起笔,继续画了起来。白止桦望着齐墨专心运笔的样子,竟觉出一丝落寞,他喃喃道: “是吗,结局都知道吗,那么……他知道他自己的结局吗?” 过了一会,又说: “他大概对自己的结局无所谓吧,因为他是能量云嘛。” 是的,就像天上的云,不会因为下雨要消失就选择不下雨,流水不会因为要汇入江河湖海就不流动。一切的一切看似随意,却是精心布局。我们的命运看似掌握在自己手里,却冥冥中已经被观察,被引导,甚至被安排。但即便这样,凡尘间所有人还是在那样努力地活着。我们所作所为真的只是为了结局吗?其实结局根本不重要。我们在意的从来都是过程。 齐墨听见白止桦喃喃自语,他知道他误会了“祂”的意思。他以为他口中的“祂”是银晨。齐墨叹了口气,他对陈婉君说真话,她不肯信。他对白止桦讲真相,他听不懂。 但笔者觉得,齐墨真的很欠揍,就他这种表达方式,谁能当真?谁能听懂? 但也是不得不服气:他坚持了自己的原则,没有骗任何人,也没有说谎。 所以,即便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呢?就像齐墨口中的话,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客观结局到了精神世界中,立刻变得诡谲又多元。同样的结局在一万个人眼中,是一万种样子。 第46章 送授权陈婉君恍然大悟 | 陆羽鸿美梦狼藉忘尽心中情 前文说到陆羽鸿要给自己的机构安排一位副总。但是这位副总,自从陆羽鸿从苏州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他家,也没有再主动联络。陆羽鸿晃荡在她曾经呆过的客厅,卧室,院子,露台,对她甚是思念,只好在工作闲暇,自己跑去了她的书院。这次到访,陆羽鸿发现书院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人客稀少。他走入前厅的时候,发现右边教室熙熙攘攘。他看了一眼,就大概知道了,这是最近比较流行的漆扇绘制课。他从前厅的西门出来,顺便带上了那扇门。这时候他才感觉后院的氛围对了。他走过连廊,在陈婉君书房门口停住脚步,倚门而靠。陈婉君正坐在圆桌前对着电脑写东西,发现人影,便抬头看了一眼。陆羽鸿挥了下手,笑道: “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你都好透了我是闲着没事干吗?” “你怎么知道的?” “白老师都跟我们说了。” “哎,他怎么这样。” 陆羽鸿说着,便垂头丧气的走进门,坐在了陈婉君身后条案边的圈椅上。他此时可以清楚的看到陈婉君的电脑屏幕,她在写邮件,但写的是英文。陈婉君仍然没有停笔,她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道: “别怪他了,是我猜出来的,他也只好承认了。要让他说谎也真是难为他了。‘我失败了,我解不开……’” 陈婉君学着白止桦的口气说了一遍。陆羽鸿听着那个粗粗的声音,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但很快,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止住笑容,严肃而又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他怎么说的?” “都说了呗,说你是条汉子,是个真君子。要不是认识你久了,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你那么能忍啊!” 陆羽鸿此刻听完这些话,应该是误会了,他以为白止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白止桦全说了,陈婉君此刻见到他不应该是这般轻松的样子。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又探问道。 陈婉君合上笔记本,起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她搬了圆凳坐到陆羽鸿的身边,肃然说道: “这也就是我一直想找你谈的,但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陆羽鸿摇头,道:“你不是没想好怎么跟我说,你是没想好怎么说服我。” 陈婉君点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陆羽鸿之间就有了一种心灵上的默契。陆羽鸿似乎非常了解她的想法,并且大部分时候,他都会支持她。但是这件事,陈婉君是没有把握的。 “其实我们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我们不愿将你牵扯进来。” 她说话的时候,跟陆羽鸿靠的非常近,很明显她非常地谨慎,不希望这次谈话被任何一个局外人听到。陆羽鸿闻见她身上的香味与之前不同,味若游丝,阵阵飘来,既甜又雅,使人不禁心神荡漾。听得陈婉君继续说到: “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他们既然已经对你下手,你也是避无可避。所以我们还是认可了白老师的方案。” “婉君,继续装下去,探查关道玄的真实动机,是我自愿的,也是必要的。” “别。我们认可白老师的方案,让你继续装下去,不是叫你以身犯险去探查人的动机的。我们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受到更深的伤害。你万万不可贸然行动。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婉君……” “羽毛,别说了,这不是可以妥协的事情。你要记住一点,善良的人永远斗不过心狠手辣的人。如果要斗,肯定是我们输。因为我们会在意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对方手上的筹码。” “那你跟齐墨怎么打算的?” “齐墨似乎知道什么,非常冷静和淡定。但是他不愿意说。我猜想他既不愿意将你牵扯其中,也不愿意将我牵扯其中。” “你怎么打算?” “我查到一个人。她的名字叫【时念】,我猜想她可能是那个在苏州给你做了催眠的人。” 陆羽鸿听到这里,瞳孔骤然放大,眼眸深锁,神情愕然。从陈婉君这说话的方式,陆羽鸿判断白止桦并没有告诉她关于时念出现在他机构的事情。那【时念】只能是陈婉君自己查出来的。这就很匪夷所思了。她是从什么渠道查到的时念,又究竟查到了多少?陆羽鸿不得不在心中感叹:[她怎么这么厉害?!] 随即他又多想了一句:[她是为了我么?] 陈婉君以为陆羽鸿的诧异和失神是因再回首那些事情导致的,遂温柔地伸出手,轻轻盖在陆羽鸿的手背上,以柔似藤萝的声音低语道: “你别怕,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白老师的医术你要相信。” 陆羽鸿被她冷不防这样一握,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盯着陈婉君,一动都不敢动。 “真巧我们同是一所大学毕业,只不过我没有她那么厉害,能够读到博士学位。但是即便这样,也足够我去查她了。” “你查到了什么?” “她回国的真实理由。” “是什么?” “她本来已经被学校留任了,但是出了一个可大可小的事故。那时候,她有一个学临床医学的男朋友,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她那个男朋友后来跟他们心理系另外一个女学生好上了。但是很快,他男朋友和那个女生就双双跳湖自杀了。传言说是她对他们俩做了催眠,因为有监控显示她就是他俩最后见的人。但是她当时的解释是,她去找他们只是想挽回自己的爱情,并没有做什么。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跟她有关,但是她的导师还是决定将她从他的研究团队里除名。所以学校留任的机会也没有了,她在拿到学位之后,就回国了。” 陆羽鸿听到这里,就想起了白止桦对他的警告。时念果然是一个很危险的女人。 “所以,羽毛,如果可以,我真是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她。” 陈婉君此时下意识的握紧了陆羽鸿的手背,陆羽鸿本能的想伸手去回应。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他知道陈婉君这手握的是友情是同情,是没有多余情愫的。陈婉君是问心无愧的,但他有。他如果此刻做出再多的亲密举动,他就是对不起齐墨。陆羽鸿那另一只手紧紧捏住自己的膝盖。他挺了下背,故作轻松答道: “恐怕晚了。她已经再次出现了。” “什么意思?” 随后陆羽鸿把陆雪和时念拜访和寻求合作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陈婉君。陈婉君听后,着急问道: “你答应了吗?” 陆羽鸿点头:“答应了。” 陈婉君这时候收回了自己的手,将两手插于胸前。她这是在严肃的思考。陈婉君问道: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陆羽鸿这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陈婉君。 “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陈婉君打开看了一下,里面全部是授权用得到的东西。但当她看见陆羽鸿的法人章时,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抬头再一次向陆羽鸿确认道: “你的章?” “还有银行ukey。登录密码是你的名字全拼加上生日日期,pin码是你出生年月。” 陈婉君扎好袋子口,将它们紧紧捏住,非常严肃的质问道: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我怕时念对我动手,她要拿到我脑子里的东西,应该易如反掌。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帮我把机构继续做下去。我在机构里给你留了一个副总的位置。我不想五一那种事情再次发生。齐墨离开的日子里,你把他的产业顾得很好,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陈婉君听完,明显是非常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她起身走到圆桌边,背对着陆羽鸿,单手撑着圆桌,另一只手扶额揉着眉心。 陆羽鸿此刻真想走上前去,抱住陈婉君,让她不要为此伤神。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永远不可成为齐墨。他只能起身,站在圈椅前,无声等待。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陈婉君毫无预兆的问出这句话,如同春雷惊蛰,让陆羽鸿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说话。”陈婉君依然背对着他,语气却不似刚才这般平静。 陆羽鸿的大脑此刻已经编不出任何善意的谎言,他只剩下一点点理智,只够不假思索和实话实说: “很久以前,在艺术教育产业大会上,你的位子正巧安排在我的身边开始。” 陈婉君转过身,此刻她眼眶微红,直视陆羽鸿说道:“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从第一次你对我微笑开始……”停顿片刻,陆羽鸿又开口: “自从……你跟齐墨在一起之后,我已经很努力克制自己了,相信并不会对你们造成困扰。” “嗬……”陈婉君仰天长叹。她盯着那古老的房檐,回想白止桦苏州回来那天看她的神情。缓缓补充道: “所以白止桦才会说你是因为我俩,我当时只道他表述不准确,原来他的表述太准确了。” 陈婉君竭力遏制着眼眶中即将决堤的泪水,呼吸变得细碎而急促,她试图再次开口,却发现情感的洪流已让她难以自持。她微微发颤,勉强挤出一句话: “他们是不是拿我要挟你对付齐墨?” “是。” “那你就这样对待自己?!” 想到那些日子陆羽鸿的样子,他手上的伤痕,原是他对她无言的诉说;他眼眸深处的无助与彷徨,原是他对这段感情的无处安放。她却全然不知!原来陆羽鸿经受这一切痛苦的根源,竟是她自己。陈婉君的心中翻涌起无尽的懊悔与心疼,情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泪水再也无法遏制,滑落脸颊。她身形踉跄,几近倾倒。 陆羽鸿想上前去扶,还是迟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握陈婉君的手是在那种情况之下,他更加想不到,那本应该无比浪漫的表白竟然会是这等场景。那一刻,他的心好像破碎了。他是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以至于把这些东西都留在心里,是在等某一天,在等某一个合适的时机,在等一个完美的状态。但是,这些他每每期待的、最最重视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表白,第一次拥抱……在他和陈婉君之间发生的应该难忘的美好记忆,现在都成了什么! “我们回不去了对吗?” 这句话,陆羽鸿是在问陈婉君,更是在问自己。很明显陈婉君从此之后,肯定会跟他保持距离,她还会像刚才那样握住他的手吗?恐怕不会了吧。这些年来,他如此小心翼翼,他就是怕有一天,他会这样,眼睁睁看着这份情感如沙粒般缓缓漏下手心,再也无法抓住。 陈婉君递出那个袋子,将它塞回到陆羽鸿的怀里。她没有再直视陆羽鸿,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让其尽量平静:“羽毛,你能不能先走,我现在很难受。等我冷静一点,我会来找你。” 陆羽鸿没有接陈婉君递过来的袋子,他用双手端住陈婉君捧着袋子的手,将它又塞回了陈婉君的怀里。陈婉君的泪水滴在他的手上,就像蜡油般灼烧着陆羽鸿的手,也灼烧着他的心。陆羽鸿低头直视陈婉君的双眸,用无比诚恳的语气安慰道: “婉君,你不要这样,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回应我的喜欢。之前也是我自愿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那些痛苦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同样是我自愿的。因为,我只相信你。” 陈婉君听完这些,再也忍受不住,跌坐凳上,伏在圆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陆羽鸿知道,自己应该走了。他再不走,就可能会做错事。 陆羽鸿行过她身边,陈婉君啜泣回荡,他实在心中不忍,又止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别这样,坚强一点。我走了。” “忘尽心中情,遗下爱与痴…… 今天的最后第一首歌,是香港歌手叶振棠的代表作品之一,1982年《苏乞儿》主题曲,《忘尽心中情》。好的,朋友们,欢迎收听《情歌纪念册》,我是江杭,我们下期再见。 昨天种种梦,难望再有诗,就与她永久别离,未去想那非和是……” 悠扬的音乐回荡在陆羽鸿的车内,他靠边停下车,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一滴无声划落,滴在手上,滴在衣服上,滴在方向盘上, 也有一滴,不知何时,已经滴在了陈婉君的心上。 第47章 陈婉君应陆羽鸿做戏 | 时念初识齐墨无从下手 次日,陈婉君收拾好情绪,去了一趟陆羽鸿的机构。陆羽鸿当时正在开会。瞧见她来了,略有一丝惊讶神情,立即中断会议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知道了你的心事还不能来见你了?” “嘘,小声一点,里面那么多人呢。” 陆羽鸿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卡:“去办公室等我,马上来。” “不着急,你慢慢开。” 没过多久,陆羽鸿就回了办公室。看见陈婉君坐在沙发上,便走到一旁柜子里取了一罐茶叶,然后坐到了她身边,开始烧水沏茶。 “这么快?” “本来也要结束了。什么事情说呗。” “项目要参加初评了。” “你不方便出面,想在我这里要个人是吗?” “嗯。” 陆羽鸿给陈婉君添上茶水。 “婉君,我一直想不好。” “怎么了?” “既然关道玄要对付齐墨,他为什么要给齐墨做那个项目?他这样很矛盾呀。” “嗯,我也在考虑。” 陈婉君心里其实是有假设的,但是这个假设牵扯到场域,她觉得跟陆羽鸿是说不明白的。关道玄既然会跟时念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就说明他对精神心理学这片领域并不陌生。齐墨是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人,银晨是一片无孔不入的能量云,虽然齐墨告诉她银晨是他的师兄,但在陈婉君看来,银晨更像是齐墨在场域给自己安置的分身。以此类推,既然这个世界上存在齐墨这样的人,存在银晨这样的能量云,那必定不可能只存在一个齐墨这样的人,只存在一只银晨这样的能量云。如果关道玄是跟齐墨一样的人呢?如果他跟齐墨曾有宿怨呢?那关道玄的目的根本不在现世,而在场域。他们的较量,是在那片神秘的精神领域内。同理,做《湖滨印象》的目的对关道玄而言,就好像曾经的她。关道玄是在试齐墨能有多少记忆,能画出多少真实的东西。亦或者,关道玄当时看到《梦寻前清江南》的时候,他已经从那些画的内容、笔触、手法上认出了齐墨,所以…… 陈婉君一边想一边盯着陆羽鸿,陆羽鸿被她盯的心头发慌。 [所以,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绝对是稳的,搞不好关道玄还会帮忙。但陆羽鸿是被他们选中用来对付齐墨的人,现在陆羽鸿实际还是处在最危险的位置上……] 原本,让陆羽鸿出局,是最妥的办法,只是现在,陈婉君已经知道了陆羽鸿对她的感情,将心比心,她根本找不到说服陆羽鸿退出的理由。 陈婉君就这样一直愣坐在陆羽鸿身边,一直在思考。陆羽鸿好像知道陈婉君想说什么,他等了很久不见陈婉君开口,只好自己主动说了出来: “婉君,我不知道白老师告诉了你们多少关于我的事情,但我是不会就此坐以待毙的。我不会退让,我也不会逃避,我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这是两码事。他们既然招惹了我,我是肯定会反击的。我想你理解。” 陈婉君点头。陆羽鸿再说:“我希望必要的时候,你能陪我演一出戏。” “好的。” “你不问是什么吗?” “我也相信你。” 陈婉君说的这句话,在陆羽鸿心里的分量是极重的。这是她对于昨天的回应,这是让陆羽鸿心满意足的答复。今天陈婉君的表现,比他预想的实在是惊喜太多了。陆羽鸿也在心底暗下决心,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而陈婉君在听完这些之后,她知道陆羽鸿已经入了局,并且想好了对策。当时是他跟关道玄和时念直接打的交道,现在她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他的判断。 与此同时,白止桦又在齐墨美术馆的画室,请教时空域相关的难题。白止桦开始不理解为什么齐墨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画画?来了几次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种画要画很久,要一层一层晕染上去。他后来就明白了:齐墨是要赶在自己离开人世之前,完成这幅画。 或许,他的每一世都会在人间留下点什么,而这一世,他想留下这幅画。齐墨画到一个阶段结束,搁笔擦了手。他拿着茶杯倒了热水,走到白止桦身边。 “最近美术馆的生意很好,我的画都被人买走了。虽然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但是我猜想一定有幕后买家。因为在第二批画上墙之后,我调整了价格,还是全部卖光了。” “对方很有实力啊!” “钱的实力倒好说,怕的是苍龙垂雪局那样的实力啊!” “不会吧……”白止桦突然不确定了起来。他知道苍龙垂雪局不是银晨做的,因为那时候银晨已经被抓了。事实上,任何一个有银晨那样本事的人,都可以变成夏侯茶的样子来见他。如果苍龙垂雪局,是一个局中局呢?白止桦不敢想下去…… 这时候,小葵来敲门了。 “进来。” “馆长,陆姑娘来了,还带了一个同事。” “谁告诉她们我在这里的?” “刚从您工作室过来的,不清楚具体细节。但是进门的时候,说是瞧见您的车了,我也不好再推脱。” 齐墨点头:“带到偏厅会客室吧。” 齐墨请白止桦随意,带门而去,提前到了偏厅,等待两人。陆雪见到齐墨,可谓是喜上眉梢,她迫不及待要让齐墨见一见如今的自己。 “齐墨,你终于回来啦,我想见你很久啦!” “陆姑娘,你好。” “有一个跟去年类似的项目,我们跟陆总签了合约,今天来给你递大纲。” “陆总跟你签的合约,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墨一句话,又把天聊死了。 陆雪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时念,反而笑了起来。 “久仰齐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齐墨看了时念一眼,并未搭话,转身往门口走去。时念是从来没有碰过这样的一鼻子灰,顿时也懵了。 “招呼不周,两位请随便参观。齐某告辞。” “诶,等等等等……”陆雪连忙拉着时念跑到齐墨跟前,“这位是时念,是我们这次请的执笔小姐姐,她已经把场景大纲写好了。你要不要先看看再做决定?她很厉害的!” 时念立刻补充道:“我听说齐师的美术造诣很高,希望我的作品,能够在您的笔下,熠熠生辉。” 时念说完伸出了手,齐墨礼貌性的握了一握。顿时齐墨闻到一种异香,这种香味瞬间在他的大脑里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不过那些影子很快就随着时念松开的手而消失了。 时念随后拿出大纲递给齐墨,但齐墨没有再接。他将双手插入裤子口袋,对着陆雪说道: “陆姑娘,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上一次我跟陆总合作,是我自己的意愿,这一次你们合作,陆总并没有来找过我。我也没有意愿。” 说完,齐墨向两人点头示意,然后就离开了。 两人吃了闭门羹出来,上车之后,时念说道:“这人可真够冷漠的。” “人家本来就那样,有个性才能叫艺术家嘛。” 时念转头盯着陆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刚才看着他的时候,你的眼睛在放光,你知道吗?” “呵呵,有吗!” “有,他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哈,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这样啊!” 陆雪就是这么容易被看透的一个人,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喜欢与厌恶,全部写在她的脸上。这是时念第一次接触齐墨,就凭齐墨那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就看得出这个人已经经历过足够的人间繁华了,这个世界上可能很难找到能够打动他的东西。她知道他也是关道玄这一次的目标之一,她也清楚了为什么关道玄会选择用她对付陆羽鸿,而对齐墨,他却迟迟按兵不动。陆羽鸿,是他们失算了。谁知道那么一个纨绔子弟这么能扛。齐墨他们就更加应该谨慎了。这个人的冷漠和距离感,都让时念觉得无从下手。 她握着手里的大纲,对陆雪说到: “我们现在应该去一趟陆总那儿,递大纲。” “好。” 二人驱车到了陆羽鸿机构,敲门进去发现他和陈婉君正坐在沙发上攀谈。这是陈婉君第一次见到时念真人,心中暗暗感叹: 「好天真的一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女人。」 她喝完杯子里的茶,就站起身来,对陆羽鸿说: “你这儿有客人,我先走了吧。” “没事,你别动。” 说着陆羽鸿抓住陈婉君双肩,把她按回了沙发上,随后自己也挨着她坐下了。 “两位就这里来坐吧。陈婉君,不用介绍了吧,今后若我不在,找她谈也一样。” 陆羽鸿请她俩在茶几对面入座。 “我们刚刚从齐墨那过来的。”陆雪说。 “是吗,我已经好久没见他了。” “我们以为这次项目还是由他做场景设计和原画,就想着把大纲先递给他过目。” “你们也想的太美了,才给那么点,就想要齐墨给你们画原画?他的画多少一张你不知道吗?我就是把利润全给他,我也买不来这次需要的原画,更别说场景的设计稿了。” 二人听见陆羽鸿这么一说,顿时无语至极。时念则觉得陆雪真的是个白痴!自己也跟着她做了一回两回傻子,可能还要做更多回。 “既然大纲好了,就给我吧。” 时念递出了场景大纲。 陆羽鸿接过大纲,递给了陈婉君。随后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彬彬,到我办公室来。” 很快谢彬彬就敲门进来了。 “陆总,您找我。” “彬彬,这两位是我们下一个项目的合作伙伴。” “陆雪,这位是我的美术总监谢彬彬,这次合作的原画和场景都会由他的团队来做。” “彬彬,带他们去会议室,你们好好聊一下。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陪二位了。” “好的,两位美女请随我来。” 陆羽鸿就这样打发了陆雪与时念。待他们仨出门之后,回过头来对陈婉君说: “刚才有没有吓到你?” “你是说你把我抓住硬按回沙发上的事吗?” “嗯。” “你的用意我很清楚。” 陆羽鸿点头,他起身再去把办公室的门关死,然后回到陈婉君身边继续说: “关道玄知道我们仨的关系,但是他把时念派到北斗身边,来找我合作……你不觉得这步棋很微妙吗?” 陈婉君点头。她挠了挠脑袋,稍假思索之后说到:“只有一种可能性,北斗被蒙在鼓里。关道玄要做掉北斗,帮我们做掉绊脚石,但是北斗知道那个项目很多技术只有找你,所以提前来找了你,你跟时念上一次的见面是巧合。” 陆羽鸿补充道:“时念是来帮关道玄收集他们行贿受贿证据的?” 陈婉君道:“哎,所以你看,这人吧,很难定义好坏。” 陆羽鸿每每听到陈婉君帮那些人说好话,总是莫名来气:“坏人就是坏人。哪里难定义了?她去折腾北斗,那也是坏,你我当年做了没?没有吧!她对我干的那些事,那根本就是恶毒。你有她那能耐,你能对一个陌生人干出那些事吗?别让我再听见你给她们开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陈婉君微笑着频频点头,“呵呵,古龙群侠中最棒的那个,风流倜傥,重情重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就您了呗,陆大侠。” “我哪里四条眉毛了?” 陆羽鸿摸了摸自己的上唇,他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乍然道: “再说我也不风流啊!” “哈哈哈哈……”陈婉君大笑起来,“你能不能关注重点?” 陆羽鸿也笑了,但他继续逗着陈婉君道:“要不要我也去养两条陆小凤那样的胡子?你感觉怎么样?” “呵呵,呵呵,要不再练练那啥指?” “灵犀一指!” 陆羽鸿说着就做出了陆小凤那标志性的动作,逗的陈婉君又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陆羽鸿的办公室内,时不时传来两人的笑声。萧文坐在外面,听得真切。他此时已经确信,陆羽鸿嘴里说的副总,十有八九就是陈婉君了。而他们俩人,迟早有一天会走到一起。 午后二人偶尔聊聊正事,偶尔谈谈闲话,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陈婉君接到齐墨电话,说是下午吃了些酒心巧克力,不好开车,叫她去美术馆接他回家。陈婉君这才起身告辞。 待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临下班前,陆羽鸿走到谢彬彬的位置边上,对他说: “今天你接下来的那个项目,叫两个实习生或者布置给你的学生去当课后作业就可以了。不要浪费精力在那个上面。” “好的陆总。” 陈婉君赶到美术馆的时候,齐墨已经靠在门外候着了。他此时就真的好像喝醉了一样,红晕上脸,浅笑迷人。 最近齐墨都在美术馆,他说是因为画室新开,需要多点精力,实际陈婉君知道他基本都在美术馆的画室里画画。对于齐墨的这份淡定,陈婉君就没有像放心陆羽鸿那样放心他了。她总是觉得齐墨在刻意的隐瞒着什么,安排着什么。但是对于齐墨,她的侦查技术着实不够。说到底,大小墨墨都是齐墨的人,陈婉君能掌握的信息,齐墨全都可以知道,而齐墨究竟掌握了多少内容,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果说,真正掌控着全局的人,是整个剧本里最淡定的人,那这个人无疑是齐墨。 齐墨上车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很大一袋子godiva。他把巧克力放在后座,然后拿了一颗剥了糖纸喂到陈婉君嘴里。陈婉君瞬间闻到齐墨的手上有一种特别的、难以形容的香味,她皱了下眉:那肯定不是巧克力会有的香味。 此时齐墨已经系好了安全带。陈婉君问道:“今天陆雪他们来过了?” “嗯,她们说陆羽鸿跟他们签了合约。” “对,羽毛已经打发下面人给他们做原画和场景了。” “他为什么要跟她们签?明明就知道这次北斗肯定会输。” “因为陆雪身边那个人,就是给羽毛催眠的那个人。” “哇,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需要我继续给你解释吗?” “不用了,走吧,回家了。” “巧克力少吃点。我看你是画多久吃多久?这样要不了几天就胖成球了。” “那你还要我不?” “不要了。” “我知道你喜欢吃苦艾酒,他们新出了一款茴芹酒心巧克力,我猜你肯定喜欢。结果下午就吃了一颗尝尝味道,就感觉有点晕了。” “现在还晕么?” “晕呀,我躺会儿,到了叫我。” 不一会儿,陈婉君就听见齐墨的呼吸声重了。她摇了摇头: “真是一点酒量都没有。” 但她转念一想,一颗酒心巧克力,说实话不至于,而刚才齐墨手上的香味…… 陈婉君将车子靠边停下,拿起齐墨右手又闻了一下。齐墨刚睡着,被她这一举一动又给闹醒了。他缓缓睁眼,用手贴住了陈婉君的脸颊,温柔的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要在这里么?” 陈婉君真是又气又无语。都这种时候了,这人怎么还能不着调成这样?她从车兜里拿出酒精湿巾,替他擦起了手。 “时念今天是不是碰过你的手了?” 齐墨点头。 “你小心被她催眠!我天!怎么这么大意!” 齐墨还是微笑着看着陈婉君。他此刻真是很佩服她的智商。他此刻也真的是很晕很晕。但他还是缓缓的吐出来一句话: “她的毒香,本来对我是不起作用的。我是因为吃了茴芹酒心巧克力,两者一起,才会中毒的。” 陈婉君停下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墨。原来他知道自己是中毒了!原来他知道时念对他用了手段。但他怎么还可以这么淡定!甚至连个手也不知道洗! “不用擦了,如果能擦掉,我怎么可能让你闻到?这种香,应该只对男人有效果。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知道的?!” “时念是女人,陆雪是女人,就算这东西需要解药,时念也不可能冒险提前给陆雪用解药。因为陆雪的个性。而且,这个世界总是阴阳相合,花草成对,以味补味,以香制香,她既然喜欢用香,就不可能配出无色无味的解药。” !!! 陈婉君的心里只剩下三个感叹号。 “现在可以让我继续睡了吗?” “你不打算去医院解毒吗?” “没必要,也不能让他们发现时念的毒香加上茴芹会让我中毒。婉君,我累了。你把我带回家好吗?酒劲过去,毒性自解,相信我。” 陈婉君看着齐墨低垂的双眸,他的手轻轻地缠绕着陈婉君的指尖,温柔的让人心疼。齐墨很快又睡了过去,陈婉君在车上再等了10分钟左右,发现自己的确是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这才又起步上路。 第48章 蒙尘往事难蒙爱恨 | 场域别院不纳无权之人 这天,关道玄到了下班时间之后,独自一人步履匆匆进了武林府。这里是关道玄为时念准备的,在她来杭时,暂时居住的公寓。关道玄进门时,她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 “你弄这个干嘛?”关道玄在餐桌边坐下,“我来又不是来吃饭的。” “那也到了饭点。” 时念进厨房盛出来两碗饭,将其中一碗递到关道玄的手里。关道玄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说道:“你这次来杭州,已经很多天了,苏州那边没事吗?” “我明天就要赶回去了。我已经申请了调职,杭州这边高校也联系好了,但是估计没那么快。” “你两头跑很累的,下次还是我过来。” “你怎么走的开呢,那还是我来方便一些。我时间上自由。” “北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随时听你意思即可办事。” “等这些事情了结,你有什么打算?” 时念放下饭碗,再认真的看了关道玄一眼,轻颤双眸,诚恳问道: “玄哥,如果我说,我想跟你一起去国外生活,你会放弃这里的一切吗?我们可以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安静的生活。” 关道玄闻言,却重新端起饭碗,拿起筷子。眼神落到时念做的菜上,他吃了一颗豆角,吃到了一种旧相识的味道,开口道:“这道菜很特别。” “嗯,以前读书时候有个中国餐厅,在那里打工帮厨的时候学的。” 关道玄点头,再道: “最近男朋友找的怎么样了?我们大院有几个我看着挺好的。” 眼见关道玄叉开了话题,时念也没有了继续讲下去的意愿。她低头夹下一块鱼脸肉,放到了关道玄的碗里,道:“吃饭吧,吃了做正事。” 饭后,关道玄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然后他就起来走进储藏室,从里面搬出来十个卷轴。时念已经把房间收拾妥当。关道玄走了进去,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红交错光,伴随着浓烈的异域香味。关道玄在卧榻躺下,他的眼睛落在对面墙上所悬挂的画轴上。地上一共十个卷轴,当时念为关道玄带路九次之后,她换掉了香薰,停止了催眠。关道玄还想继续,指示时念取下第九幅,挂上第十幅。却见时念并没有听话,而是跨到了他的身上。 “你已经连续看了三个晚上了,这已经是第25幅了。今天不要再看了。我怕你受不住,会死的。” 时念说完,就替关道玄按摩起了头部穴位。 “要不你还是让我去试他。” “不行,他不是陆羽鸿。” 关道玄讲话声音低沉,眼帘低垂,继续道: “再说陆羽鸿你也没有成功。” 关道玄此时神形俱疲,他不仅身体没有缓过来,而且连精神也没有缓过来。时念的按摩,让他很舒服,他逐渐放松了下来。只听时念再道: “陆羽鸿,再给我一点时间看看。对于潜意识植入,每个人耐受不一样。” “嗯。” 忽然,一阵异香飘来,关道玄感到自己的嘴唇粘到了一丝香甜。他睁开眼,猝不及防之间,时念又亲了他一下。 眼见时念整个人都倾覆下来,关道玄举双手将时念的双肩撑住。他面目凝重,眉宇间虽是平静,非怒却甚似发怒:“你现在对我也要用这种方式了吗?” 时念睁大双眸,不住摇头:“没有,我对玄哥,永远不可能用那种方式。”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我想让你舒服一下。” “刚才的甜味是什么?” “是……我特地为你配的提神香。” 关道玄一把扯下时念脖子上的项链,将它扔的老远。 “是提神还是催情?你真的死性不改!” “我……我没有!!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那件事情与我无关吗?” 关道玄将时念从自己身上搬下来,然后坐了起来。他整了整衣衫说道: “党内干部作风问题,是很严重的问题。” 说完关道玄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时念跪立榻上,目光中尽显绝望与痛苦。许久,她对着那扇已经被关上的大门,低声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为什么……” 记忆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关道玄借了一次出国参访的机会,来了普林斯顿。时念的家庭情况很不好,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关道玄家扶贫的结对对象。从她读书开始,她所有的学习费用,都是关道玄家里承担的。后来时念自己考上了普林斯顿,关道玄的父母听说之后,一如既往的提供了大量的经济援助。时念对关道玄的好感,是从她七岁那年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的。但是,关道玄出生在官宦世家,三代从政。她知道自己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女孩根本配不上他。原本这种暗恋就跟感激一样,仅仅存在于时念的心中,不足与外人道。但是,关道玄来了普林斯顿之后,时念才知道,原来他们家资助的贫困生不止她一个,而另外一位,就是这么巧的也在普林斯顿,就是这么巧的也在心理系。只不过,她就快要毕业了。关道玄其实是来接她一起回国的。两人的婚礼定在那年秋天。如果不是时念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那个女人出轨的证据,时念只会像很多失恋的普通女孩子那样,伤心几天就完事了。 当她知道自己多年来深深崇拜的哥哥、深深爱慕的男人,被一个拜金女这样愚弄的时候,正义感爆棚的时念坐不住了。她找到了女人出轨的对象,是医学院的一个在读博士生。时念很快就用自己的身体换来了关键性的证据。她把两人约了出来,要求那个女人自己去跟关道玄坦白一切。但是,同为心理系的高材生,当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那女人不愿意放弃关道玄这张长期饭票,她更不愿意失去关道玄后面强大的家族背景人脉关系,她选择毁掉那个临床系的男生和时念。 她拿出自配的毒剂,对两人实施了现场催眠。但她低估了时念的实力。最终的结果是:那个女人输了。时念在催眠境中,战胜了她。 那天,阳光火辣,精疲力尽的时念还没回到宿舍,那个女人已经跟那个男生一起,双双跳湖自杀了。 校园内谣言四起。时念想去找关道玄解释清楚,却得知他已经回国了。从此之后,她再也没能联系上关道玄。对方电话也不接,邮件也不回。因为谣言,时念失去了留校的机会,她心灰意冷,在学校最后的日子里,她不断地寻找异地的工作,希望能够离开这里,从此忘记那些伤心旧事。 但人生,总是存在很多可能性。当你觉得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其实是一切的开始。一位神秘人找到了她,给她提供了一个能够与关道玄再续前缘的机会。时念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份工作。在成为了关道玄的搭档之后,多年来她一直在尝试解释这件事,但关道玄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想到这里,时念脸上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如今的她,也已经学会了那个女人配毒剂的方法,她也成为了另一个她,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人。 时念清醒过来,冷静下来。一觉醒来,她又恢复如初了。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对陆羽鸿也好,对关道玄也罢。她要赢,她要赢得他们的尊重,她要得到他们的心。她是这红尘中,千千万万个被自己欲望奴役的囚徒之一。这样的故事,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打开电脑,开始查阅“之江实验室”相关资料。 与此同时,白止桦约陆羽鸿在之江实验室见了面。 “羽鸿,我想知道一些细节。” “白老师请问。” “时念在给你催眠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现实里我不知道,我猜的。但是在催眠境中我知道。那天在雪茄吧的时候,他们先用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迷药,把我迷晕。虽然我的身体不能动,但是我的神智非常清醒。然后时念出来给我戴了一个粉色的小瓶子,催眠境中是给我戴的,但是我估计在现实中,她肯定是给我闻的,或者给我喝的。因为我抓不到那跟项链,我只能看见它,但是我取不下来。后来我从催眠的梦中醒来,项链又换成了一种绿色的液体,我猜可能现实中,也是给我闻了或者喝了这种东西。然后肯定还打针了,这个注射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她怎么叫醒你?” “她扯掉了我脖子上的项链。” “好。谢谢。” 送走陆羽鸿之后,白止桦打开电脑,进入了数据库。他记得他见过时念有写过一篇关于植物毒素用于交感神经的研究论文。 【该复合剂的毒性作用主要是对中枢神经先兴奋后抑制, 阻断乙酰胆碱反应, 使用后会呈现交感神经高度兴奋状态……】 「原来时念走的是这条路。那么就算齐墨的原画是她们拿的,也不过是想做场景现塑罢了。看来她俩对场域的理解根本是南辕北辙。」 白止桦详细地阅读了时念的几篇相关论文之后,在处方笺上写下了两个花草方子。然后将它们交给了实验室的药剂老师。 隔日,白止桦约齐墨、陆羽鸿和陈婉君三人在他的心理诊室会面。 陆羽鸿的心事,自从被陈婉君识破之后,他便不再敢轻易去她那里。所以当陆羽鸿踏进白止桦诊室的时候,看见陈婉君也在,他心头泛起一阵喜悦。 “我先给羽鸿做一下场景熟悉。你们在外面稍等,好了我叫你们。” 说完白止桦就带着陆羽鸿进了里间。 他指着桌子上整齐摆放成一列列的花草,说道: “你闻一下这几种花草的香味。” 陆羽鸿挨个闻了一遍,当他闻到一种圆形的上面带着白霜的绿色小叶子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 “这是白羽尤加利的叶子。” “很像。但感觉又不是。” “她一定用的是复合制剂。但是主要成分肯定是这个。因为根据她的论文,这个叶子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也可以解红尾曼陀罗花的毒。” “他们毒我用的是曼陀罗花毒?” “也一定是一种复合毒剂,她配精神毒剂还是很厉害的。我也看了她在美国读书时候就发表的早期论文……” 白止桦说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简直是沉迷于此。我已经把我怀疑的几种花草写下来,给了我们学校的药剂老师去配了。过段时间应该就可以出成果。” “她脖子上带着一个小瓶子,像那种装许愿砂的瓶子,里面是透明微微泛绿的液体。” “那应该就是她用来唤醒你的复合剂。白羽尤加利叶子提炼出来的精油,就类似那个颜色。” “要不要我想办法把它弄到手?” “没必要。我们学校在全国医学界还是数一数二的,我们的实验室比湖畔不知道要高级多少,她能配出来的东西,我们的药剂老师也一样可以配出来。况且,她已经把大部分研究成果都发表在论文里了。配出复制品,只是时间问题。” “好。” “那下面我给你做场景熟悉。你来看这个场景。” “这不是齐墨做的【岁月无忧】的那个场景吗?您怎么会有?” “嗯,你好好看一下,一会我们就进去那里。” …… 陆羽鸿再次醒来,看见齐墨和陈婉君正坐在他的身边,眼神中充满了关切。 “你比齐墨他们整整晚醒了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我们都很担心你。”白止桦说道。 “本来我听到你的唤醒声,我正要醒来,但是突然就被一团黑雾包裹住了,我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你是怎么逃脱的?” “我……”陆羽鸿收回话头,望了一眼一旁的齐墨和陈婉君,含糊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白止桦领略了他的意思,便开口对齐墨和婉君说到:“你们先走吧。之前看来我大意了,陆羽鸿我还要给他继续治疗。” 待陈齐二人走之后,陆羽鸿说: “在那个世界里,除了你设定的唤醒暗号,我还可以听见陈婉君的声音。刚才是她把我叫醒的。” “果然是这样。不过,我之前也的确大意了。你看看什么时间就诊方便,再到我这里做一个疗程试一下。最近睡眠情绪这些好吗?” “都很正常。” “好。” 这边齐墨和陈婉君离开之后,陈婉君问齐墨:“我们三人同样的操作,为什么只有我俩见了面?” “因为,我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连结,叫爱情。” “神经。” 第49章 齐墨食言羽鸿接棒 | 神圣与世俗之爱你怎么看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陆羽鸿喜欢六月西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更喜欢西湖六月黄。六月黄可谓是大闸蟹中的“小鲜肉”,是大闸蟹在生长期中刚刚经过第三次脱壳的“童子蟹”,外壳脆、内壳软、爪子小,吃起来肉质细嫩饱满,蟹黄多多且味道鲜美。陆羽鸿虽然不喜欢幼女,但是他喜欢幼蟹。他第一次吃到这个,还是去年陈婉君带给他的。当时他就爱不释口。好不容易等到今年六月黄上市,今天,他一大早就托人买回来了纯野生的西湖六月黄。然后带着项目的初评结果,去了齐墨的美术馆。 他走进画室,看见陈婉君怀里抱着一只粉色蛋仔正靠在画室的角落里休息,一条紫色毛茸茸的写生布随意搭落在一旁的画架上,盖住了她的小肚子部分,她穿着一条烟灰色的收脚卫裤,却没有穿袜子,阳光洒在她的脚上,趾尖白里透着红。陈婉君只是随意的一躺一靠,但她那种放松的姿态和面目的安详,在陆羽鸿的眼中看来,极其神圣且具有艺术性。他不禁想起了缇香的《神圣与世俗之爱》。陆羽鸿现在明白为什么齐墨能画出《樱下美人》那种图,因为只有他才能见到这种状态下的陈婉君。只有他才有资格长期陪伴这种状态下的陈婉君。陆羽鸿他倒是想画,他能对着这样的她多久呢?他只敢瞥一眼,立刻便收回了目光。 齐墨见他进来,搁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手示意陆羽鸿一起,两人行至画室另一头窗边。 陆羽鸿问道:“你怎么就让她那么睡着,不会着凉吗?” “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夜里睡得晚,早上又醒的很早,我在哪儿,她在哪儿,让她别管画室又不肯,让她回家午休也不肯,就这样吧,她主意很大的,管不好了。我等下给她盖点东西,万一闷出一身汗,还得被她骂。” 陆羽鸿听完,心里沉了一下,陈婉君要这样粘着齐墨,无非是因为她知道有人要对付齐墨,即使她知道他不可能去伤害齐墨,她还是不能放心齐墨一人独处。她的这份心思,陆羽鸿若不明白,也就罢了。可他看得很清楚,他就会觉得心里酸酸的。他知道自己这份醋简直是吃的莫名其妙,但他却真实的感觉到自己的渴望,他希望有一天,他也能像这样,在陈婉君的心里获得她的一份担心。 “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陈婉君慵懒的声音从陆羽鸿耳后传来。她已经醒了,依然抱着大蛋仔,两腿一盘,正坐在阳光里。 陆羽鸿怕不会是自己的到来将她吵醒,连忙赔罪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陈婉君笑着朝陆羽鸿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着陆羽鸿后面那个人道:“给点机会就说我坏话!” 齐墨笑而不语,从陆羽鸿身边擦过,他脱了鞋,走到垫子上,坐到了陈婉君旁边。陆羽鸿也照样做了同样的事。三人围坐在阳光下,陆羽鸿拿出了一份文件,道: “项目初审结果出来了,这是评分表。要商量一下终审答辩需要提交的场景设计概念。” “她的大纲我看过了,跟我的想法差别很大。我是希望做室外的,就是去年我谈到的那个概念。” “落地的海市蜃楼对吧。”陆羽鸿说。 “是。” “技术上肯定没有问题。”陆羽鸿道。 “场景搭建也没有问题。”齐墨答。 “时间跨度会不会很长?”陈婉君问。 “对,室外搭建难度大,而且……”齐墨停顿了一下。 “下雨不行,太晒不行,太冷不行太热也不行,真正可以搭建的时间很少。”陆羽鸿说道。 “所以时间成本和人工成本都要成倍增加。”陈婉君说。 “对,项目资金对比你的宏伟设想,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如果不是赶鸭子上架,我宁愿自己投资了自己干,还自由一些。”陆羽鸿说。 “但是政府能给到的场地资源优势,是你自己做永远拿不到的。”陈婉君说。 齐陆二人同时点头。 齐墨收起评分表,递还给陆羽鸿之后,说道: “如果你俩可以的话,这次我不想执笔原画。” “为什么?”陆羽鸿惊讶地问道。 “就是不想画了。” 齐墨当然有他的理由,但是这些理由他是不会说给陆羽鸿听的。他又接着说: “我跟婉君六月底要出一次远门,这个项目的前期部分可能全部需要你那边去做了。” 如果说刚才只是疑惑的话,那么,当陆羽鸿听见齐墨这番安排,他瞬间就怒了。陆羽鸿收起笑容,甩脸说到: “我做不来。” “后期利润也可以全部归你。” “我不要。” “我们这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陆羽鸿想起四月底两人在书房门口的对话,他立刻反问道: “是不是去你上次消失的地方?” 没有人回答。 陆羽鸿再道:“问你话呢!” 还是没有人回答。 “算了,你个闷罐子。我还是问婉君吧。” 陆羽鸿将目光锁定在陈婉君身上。陈婉君看了一眼齐墨,她觉得还是应该对陆羽鸿说得更明白一些,便开口道:“羽毛,我们这次去,的确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但是我们计划最晚是在八月底回。因为白老师他九月份学校要开学。当然,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可能很快就会回来,其实一切还是要看白老师的。” “你们还要带走白止桦!!好么,你们所有人都要离我而去是不是?留下我一个人!” 陆羽鸿此刻是真的生气了,他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经历过上次的病之后,他以为他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托付的朋友,他以为他们是可以患难与共的朋友,可是,他们仨,竟然打算抛下他一个人,去那个神秘的地方,对,抛下他一个人! 齐墨愣了一下,立即追了出去。他在画室门口,拉住了怒意正甚的陆羽鸿。齐墨平静地盯着陆羽鸿,直到看见他的脸色渐渐缓和,随后说道: “我看你带了螃蟹,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再叫上白老师。” 陆羽鸿叹了口气,人家现在愿意找你谈,总比直接走来的好吧。他于是点头答应,随后说: “那就去我家吧,大家方便。” “好。” 夜里,在陆羽鸿的家中,四人围坐。桌上摆着黄酒,螃蟹,姜醋,还有西湖醋鱼,糖醋排骨,荷塘月色,龙井虾仁等等等等,全部是齐墨一个人做的。白止桦是第一次吃到齐墨做的菜,他对这个冷漠寡言的男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白止桦心里默默感慨: 「陈婉君真是好福气呀!聪明话少能赚钱还能做饭,他可真是一个做丈夫的理想人选呀!」 稍后,白止桦又默默的在心里补了一句:[就是可惜命短了点。] 酒过三巡,齐墨终于开口聊到了正题。 “羽毛,我们不想瞒你,此行甚险。” “你们全走光了,留下我一人对付时念和关道玄就不危险。”陆羽鸿反问道。 “我们不希望你为了我们以身犯险。之前种种,已经让我跟齐墨愧疚难当。这件事情,根本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甚至不能确定幕后指使。说不定跟关道玄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就没有必要再去送人头了呀!” “婉君我真是没想到,时到今日你还会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你怎么知道跟关道玄没关系?你怎么能确定跟他没关系?我早就说过,是他们来惹的我!在我的立场,现在是他们来送人头,我能不接么?” 陆羽鸿幸亏是酒量好,他还能理智的说出这些话。但是理智,不代表语气好。他说这些话时候的怨气,都快冲上云霄了。 “带上他吧。”白止桦突然说道。 齐墨看了一眼白止桦,白止桦也回了一眼齐墨,随后说到: “我也不放心他一人留下。” 齐墨摇头,继续说道: “四人同行,目标太大。关道玄查我们的行踪简直易如反掌。一旦他们发现那里,我们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我也要去,我的命就是你们救回来的!”陆羽鸿说道,“你如果觉得目标太大,路上怎么走,可以再商量。但是你们得带上我!” 陈婉君用筷子蘸了一点齐墨调的蟹醋汁,塞到嘴里含了一下。她看了一眼齐墨,对他说到: “现在是三票对一票,要不我们开始吃螃蟹吧?等下凉了不好吃了。” 齐墨看了一眼陈婉君,知道她是馋了。白止桦已经表态,她也已经投了陆羽鸿,那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齐墨点头对陆羽鸿道:“那你就安排一下吧,我们暂定30号出发。” “好。一言为定。” 虽然齐墨说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他可以做呀。二十五号下午,他趁陈婉君书院有课,就独自跑去了医院。他挂了一个精神科的普通号子,然后对医生说出了陈婉君失眠时候的所有症状。医生并未起疑,直接给他开了药。 “阿普唑仑先配一盒,每晚睡前一片。” “好的,谢谢医生。” 齐墨从诊室出来,正打算去拿药,见白止桦带着一群学生远远走来。他俩打了个照面,齐墨便匆匆离开了。他到一楼药房刚拿完药,就见白止桦站在身后。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沉着脸对齐墨说道: “来我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齐墨一坐下,白止桦就开口说到: “你瞒着我来配安眠药打算干什么?” “你的课今天结束了,明天凌晨三点,我来接你。只有你我二人。” “那你就打算给陈婉君吃安眠药?” “如果不给她吃,她晚上听见动静,肯定会醒。” 白止桦扶额摇了摇头,微微叹息。 “换一个药。这个不合适她。这个是方便前半夜入睡用的,你是需要她后半夜睡得稳。劳拉西泮用两颗临睡前碾成粉加到甜品里给她,做得甜一点儿,最好弄两颗带莲芯的莲子,省得她怀疑里面的异味。然后把剩下的药全部丢掉。这种药放在她身边很危险。” “好。” 齐墨等白止桦给他重新开了药,就准备起身离开,临走前,白止桦又补了一句:“你这样一走,回来再怎么跟她交代?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回来?” 齐墨开门的手停在门上,杵立良久,最后一言未答,沉默离去。 二十六号早上,陈婉君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她很好奇自己怎么睡了那么久,当她发现她的闹钟是被人关掉的,她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她看见手机上齐墨给她的留言,顿觉天旋地转。齐墨又一次把她撇下了。她立刻打电话给陆羽鸿: “你在哪?” “我在公司呀。” “齐墨走了。” 电话那头也愣了一下。 “电话里说不方便,我马上来。” “书院等你。” 书院书房内。陈婉君趴在圆桌上,头埋在手臂里。陆羽鸿匆匆而来,进门就问: “白老师联系了吗?” “不用联系,白老师他肯定会带走。” “为什么?” “因为白老师是他此行成败与否的关键。” 事实上,陆羽鸿此刻是心安的,因为陈婉君就在他的身边。他没有多余的话,安静的坐在她身边。他是在等,等陈婉君做决定。陈婉君继续把头埋在手臂里,沉默许久,终于再次抬头。她看向陆羽鸿,随后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带锁雕花小木盒。 “这些东西恐怕要还给你了,你收好。” “你是不是打算去找他?” 见陈婉君不说话,陆羽鸿提高声音又说: “我陪你去!” “陈婉君,我说我陪你去!” 见陈婉君依旧不说话,陆羽鸿把她拉回到圆桌前坐下,然后他自己也搬了个圆凳侧坐在陈婉君身边。陆羽鸿单手靠着圆桌,单手捉着陈婉君的上臂,语重心长的说道: “婉君,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如果之前,至少还有齐墨、白止桦两个大男人在你身边,现在如果你只身前往,我怕你都走不到山里就会出事,那你还怎么找齐墨?让我陪你去,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说好不好?” 陈婉君看着陆羽鸿,又是那般诚恳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陆羽鸿说的很对,但是现在摆在陈婉君面前的第一要务不是选不选择陆羽鸿陪她去,而是要到哪里去?!她只知道他们要去终南山,但是终南山那么大!他的那个时空域在哪里?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的?通过什么方式进入的?她一概不知。 稍后,她的眼神穿过陆羽鸿,停留在了他脑袋后面那只香炉上。 “我知道从哪里入手去找他们了!” 陈婉君瞬间来了精神,她接着道: “羽毛,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动身。” “呃……好!” “这样,你把你我二人出去旅游的事情透露给陆雪,以陆雪的脾气,时念很快就会知道。” “好,那我可以跟她说我俩好一起了嘛?” 陈婉君看了一眼陆羽鸿,确定他是认真的。她很快就懂了,于是收回了目光,说道:“告诉她你从五月就开始追我,相信这次旅行之后,我跟齐墨分手迟早的事。” 陆羽鸿知道自己不该,但他依然心生一丝喜悦。口嗨也是嗨。 他一边拿出手机找陆雪,一边随意聊道:“她喜欢齐墨你知道吗?” “知道。” “你好像无所谓?” “我此刻庆幸她喜欢的是齐墨,而不是你。不然你我现在一起出去,恐怕她得追到机场打我两巴掌,然后昭告全世界我是狐狸精。” “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做。” “等等,再加个细节,你准备在这次旅行中,把我搞定,你绿齐墨的感觉比得到我还要爽。” “……” 陆羽鸿听完这句话,他刚才的爽感荡然无存。他明白陈婉君的意思,但这违背他本人心思。他是不在乎陆雪怎么看他,但他在乎陈婉君怎么看他。他停下手,补充道: “就算我们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觉得这样对齐墨很爽。” 陈婉君则淡定点头,然后走过来陆羽鸿身边,看着他的手机屏幕,说道: “我知道啊!但你现在不是你,你是被时念催眠过的你。你想想如果是时念,她会不会觉得抢别人男朋友这件事本身要爽过得到那个男人?” 然后陈婉君又拍了拍陆羽鸿的肩膀道:“难为你了,陆大侠。将来有机会补偿你。” 陆羽鸿哪里需要什么补偿啊!这一遭齐墨走了这一步,简直是老天助他。虽然知道陈婉君肯定会去找他,但天知道陈婉君还会不会原谅他! 陆羽鸿说话很有水平,相信各位看官在前面已经见识过不少了。他用了一种很巧妙且文雅的方式告诉了陆雪陈婉君让他传达的信息。 陈婉君接着补充道: “你要知道,你现在表现的越坏,你就越安全。你再更坏一点,你把时念睡了,那你在关道玄眼里,可能就直接成了他们的人了。” 陆羽鸿放下手机,看着陈婉君,“啧”了一声。心里想她怎么这样!虽然知道她说的没错,但这…… “你能不能放过我?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所以我才想方设法要把自己挪出去。” 陈婉君做了一个手捧花的姿势,从陆羽鸿的身前递出,然后抛向远方。 “那也不可能是时念啊!!!”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啦!” 过后陈婉君严肃了下来,这回轮到她语重心长的说话了: “羽毛,齐墨要去救的人,如果真的是关道玄他们抓的,那他们那边的所有人都很危险,关道玄很危险,时念很危险。可能还有未出场的人物恐怕更危险。而且实力远在白老师之上。答应我,一定不要有事!万事考虑自己安全为先!好吗?你记住,人生的意义不在于我,不在于任何他人,全部在于你自己,明白吗?你可以战胜他们一次,一定可以胜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陆羽鸿拧紧舌根,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切之辞,心动异常。刚才陈婉君所有看似轻松的话语,那些不正经的,甚至略带粗俗的胡话,全部都是在为她最后这一句做铺垫。 他的眼神望向窗外刚才陈婉君抛出手捧花那个方向,他又将它们一点一点装了回来。 陈婉君已经在他心里,谁也挪不出去。 他要成为她的战士,守护她,保护她,为她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第50章 夏侯茶临安拜慧剑故人相见 | 关道玄蒙蔽双眼十年真相不见 前文说到,齐墨抛下陈婉君带着白止桦再去终南山。陈婉君决定与陆羽鸿一同前往终南山寻找二人。 陈婉君与陆羽鸿书院告别之后,便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家中书房,陈婉君开抽屉拿身份证件的时候,发现在旁边齐墨的钱包下面,压着一张签,是很久以前他们去临安紫光寺求的那支签。她回忆起那时候蔡老师回应齐墨所求,回忆齐墨深情一吻,现在想来只道自己当时天真。如果说,有谁还能跟齐墨关道玄隶属同类的话,陈婉君觉得蔡老师应该能算一个。她当然也不可能叫她帮忙,她只是希望她能够给出她一些线索。她连忙给陆羽鸿打了个电话: “羽毛,机票晚点订,我要先去一趟临安。” “我陪你去,一会我开完会就来接你。” 午后二人便来到紫光寺。陆羽鸿见陈婉君并没有在寺庙停留,而是直奔后山别院。当他看见那座别院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陈婉君止步别院大门口,整理了情绪,便推门而入。二人穿过前厅,只见寺院住持正在中庭菜园浇水。 “蔡老师早上下山去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给了我几只香囊,说如果有一男一女来找她,就把香囊给他们。” 陈婉君接过香囊,一共四枚。 “蔡老师说山里夏季多毒虫,里面的香粉可以驱虫。” 陈婉君仰天轻叹一声,心道:[天!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替我感谢蔡老师,此行结束定再次登门致谢。” “路上保重。” 二人走后,两个人影从别院后面竹林的顶端探出。蔡老师和夏侯茶,一人坐在一支竹头上,荡着秋千。 蔡老师道:“让你别管闲事,你还来通知我干什么?” 夏侯茶道:“我没有来通知你啊,我来这里抓竹叶青回去酿酒。看到你的慧剑插的那么高,岂有不拜之理?” 蔡老师又道:“他走到头了。他们还在一起。” 夏侯茶回道:“当年金蝉子和黄眉打赌,每次都是金蝉子输。可这一次……” 蔡老师接道:“黄眉要输吧。” 夏侯茶叹道:“祂怕是不会轻易实现承诺的。” 突然“啪”的一声,蔡老师祭出长剑将一条竹叶青开膛破肚之后卷在了夏侯茶的竹头边上。 “啧啧啧啧啧……”夏侯茶一边摇头一边说到:“太血腥了!太残暴了!我要的是竹叶和竹青!你白痴啊!万一杀死个有灵的,你就你现在这点儿功力,诵一万遍渡亡经都没用!” “我再晚一步,它就上嘴了!” “你是觉得我解不了这玩意儿的毒?” “滚你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蔡老师说完,跳到夏侯茶身边,收回了自己的剑,顺便也收了那条蛇,说道:“你不要我自己拿回去炖汤喝。” “你不是吃素的么?”夏侯茶讥到,“啥时候开始吃蛇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做回人,我还要当和尚继续吃素?” “呵呵,”夏侯茶笑道:“细蛇没肉,炖汤倒是好吃的。要不一起吧~” “再去弄只珍珠鸡。” “行。” 两人说完,就从竹头上跳了下来,又往竹林更深处走去。 这边陆羽鸿和陈婉君从临安回来之后,订了晚间的机票,就启程去了西安。当晚,陈婉君告诉陆羽鸿,她的打算是先找到终南山的制香名师夏秋实,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陆羽鸿在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对陈婉君的第一步表示了认可。当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就进了山。时近七月,山上气候仍然是微凉,透着薄雾。二人与景区人多处渐行渐远,沿着山间小道,缓缓向西行进。步行半日,到达了一处山谷,石碑铭文:忘川沟。 “应是这里没错。” “入谷只有一条路。” “走吧。” “你不休息一下?” “等我走不动了自会停下。” “……” 陆羽鸿望着陈婉君前行的背影,一贯穿着长裙的她,此刻是衬衣马甲,长裤马靴,汗水浸透了她的衣领,长发扎成丸子高高顶在头顶,碎发全被汗水浸透,湿答答粘在脖颈上。她的背影与这山林美景融为一体,陆羽鸿恍惚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大地山川,只有林间二人。他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悸动,但是他知道此时绝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失神只在一瞬间,他笑着摇了摇头,很快跟了上去。 又行个把小时,二人见到密林深处一院落,炊烟袅袅,正好指引他们前路。 不多时,陆羽鸿便叹道:“好香啊~” “呵呵,看来我们到了。” 两人来到一简朴的泥瓦草屋院落前,一位布衣麻裤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筛着东西,见二人驻足门口,满头大汗,行装简单,便开口询问道: “两位是偶然路过,还是有意寻来?” “有意寻来。我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这里不知是否有一位夏师傅,他曾替我做过一种合香丸,名唤【寒山仙踪】。” “两位是齐弟的朋友。” “对。” 陈婉君听见院内之人这句话,立刻回头对陆羽鸿报以了一个舒展的微笑。好似在说,看吧,我果然找对了! “请进吧。” 布衣男子放下手中筛萝,请陈婉君二人进内。屋内陈设简单,桌子后面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一个瓷瓶,里面应是各种香丸香粉,每一个瓶子上都贴有名称。而左边一整面墙都是方格抽屉的中药柜,如果不是知道此人是制香师傅,陆羽鸿真以为自己是到了药铺。桌子旁边是一个土茶炉。布衣男子先加了水,后添了火,转身往柜子里取了两种花草出来,丢进了茶壶。 坐下后,陈婉君和陆羽鸿的眼睛,就不约而同的瞧见了右边墙上的画。 “这是齐墨的画。”陆羽鸿说道。 “敢问夏师傅,画中之人是?”陈婉君问道。 “是我的祖师爷。” “看这幅画有些年份了。”陈婉君说。 “读书的时候,他就是我们系里工笔最好的,没有之一。” “的确是齐弟很久以前的作品。” “你们早就认识了?” “十多年前,我的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学徒。有一日,我与师父上山采制香材料,看见他踉踉跄跄向我们走来,还没到我们跟前,已经倒地晕过去了。我跟师父将他背回。发现他身上和腿上都有伤,神智不清,高烧不退,师父就命我赶紧将他背下山送去医院。后来,他痊愈之后又到山上来致谢,发现墙上挂着的祖师爷画像已经破败不堪,就留下来画了这幅画。他在这里住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我与他的感情,也是在那半个月结下的。他不画画的时候,就会跑过来帮我做事,他跟我讲很多外面的事情,我也跟他讲很多制香的知识。” “师傅,我有一事不明。”陈婉君道。 “请讲。” “我二人尚未表明身份,师傅为何愿意将这些陈年往事如一相告?” “齐弟自那次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却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突然拜访。他给我一包香粉,让我按照那个味道,配一种香丸。他跟我说,这是要送给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的礼物,请我务必尽心。我打开香粉,细细品味,知你四味,知他心意,便多加了一味玉兰,使香丸整体感觉更加莹洁清丽,也更符合你的气质。这就是【寒山仙踪】的由来。” 陈婉君听后,便不再说话。陆羽鸿知道陈婉君此刻正沉浸在对齐墨无尽的担忧和思念之中。他拿起杯子将那花茶一饮而尽。明明是很甜很香的茶,落到陆羽鸿嘴里,嗓子里,却如粗制汤药,苦涩烧心。他知道这苦好,这涩也好,这药治他的痴心正好。可在爱情面前,恨痴怨仇,总是跟欢喜欲念交织缠绵。陆羽鸿对陈婉君是日渐加深的爱意,也是日渐加深的痛苦。 茶从红色喝到了无色,陈婉君才再次开口:“他去年来,在你这里住了多久?” “没住。他送完香粉就走了,来取香丸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陈婉君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到了死角。她沉默了下来。这时候陆羽鸿问道: “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多年前发现他的那个地方?看看。” “这……我恐怕不是很记得了。不过可以陪你们试一下。” “谢谢夏师傅。” 说完,陆羽鸿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包。要说陆羽鸿办事周到,陈婉君也不得不服。他将红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口道:“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里叨扰几日。给您添麻烦了。” “所以你们此行的目的是?” 陈婉君闻言不得不迟疑了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找理由。总不能对人家说齐墨过来进时空域救人,把他俩甩了,他俩只能自己找吧? 陆羽鸿见状替她开口道:“她是作家,此行是想为齐墨写本书。跟齐墨当时来找你为她做香丸,其实是一个用意。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我是齐墨的师弟。也被她邀请来协助整理齐墨前半生的生活轨迹和生涯成就。” 陆羽鸿表情得当,言辞诚恳,夏秋实听完频频点头,没有丝毫怀疑。稍后他说: “那你们今晚要留在这里吃饭吧?” 陆羽鸿点头道:“方便吗?” 夏秋实说:“那就来一起做饭吧。” “好。” 只是,陈婉君和陆羽鸿都不善烹饪,夏秋实本想让他俩帮忙,结果越帮越忙。陆羽鸿更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在他往木耳青菜里倒下去半瓶糖之后,夏秋实实在看不下去了,挥手把这两人赶出了厨房。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羽鸿待在院子里,听着虫鸣,观着飞鸟,看着云卷云舒,轻风抚过面庞,他竟有一种不愿再回到俗世的感觉。陈婉君收拾好行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到陆羽鸿身边。 “在想什么呢?” “你看世间凡人多傻,有这般美景不曾欣赏,却在世俗你争我夺那些无聊的东西。” 陈婉君知道,陆羽鸿又开始抒情了。 “羽毛你知道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身上那种霸道总裁的气质就完全消失了。就像西门吹雪,收起了他的剑。” 陆羽鸿转过脸来,久久凝望陈婉君。暮色笼罩,心之所向。如果他是西门吹雪的话,眼前人无疑是孙秀青。人总有一面是自己最喜欢的,陆羽鸿就最喜欢他在陈婉君面前的自己。 话分两头。这边终审答辩日期将近,入夜时分,陆雪、时念和谢彬彬的团队仍然在机构的会议室里开会。 “这就是你们机构的实力吗?”陆雪说道,她显然非常不满意谢彬彬提交的原画。 “这些原画都已经经过陆总签字确认。而且我们从来只改三稿,对于你们的需求,我已经改了四稿了。多出来的一次是给陆总面子。” “我要见陆总。” “他不在。”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陆羽鸿和陈婉君此时已经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商量明天的安排。陆羽鸿看见是陆雪打来的电话,就把电话交给了陈婉君。 “喂……” “怎么是你?陆羽鸿呢?” “他睡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这么早就睡了吗?你骗谁呢?” “陆雪,你有事最好立刻说,不然我挂电话了。” “把电话给陆羽鸿。” 陈婉君听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边陆羽鸿则收到了彬彬发来的消息。 【她们不满意原画,正在会议室撒泼呢。】——谢彬彬 【知道了,应付一下就行了,别耽误正事。】——陆羽鸿 “该死的陈婉君!”陆雪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时念不禁想到关道玄还真把北斗当回事儿,哪知道陆雪随随便便就被齐墨陆羽鸿他们耍的团团转,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你不是本来就不喜欢他俩吗?” “对啊,陆羽鸿跟我说他要跟陈婉君去旅游的时候,我还挺爽的,齐墨终于不用被陈婉君纠缠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给齐墨打电话,他不接。我又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然后我想到他那找他,他的人跟我说,他不在,具体去哪不知道。我想他肯定是被陈婉君伤透了心,就又给他发了一些消息。然后……” “然后怎么拉?” “他就把我拉黑了。” 时念此时心里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但心底一丝同情,还是让她拉住了陆雪的手,温柔地对她说: “陆雪,你听念念姐过来人跟你说一句,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齐墨不管喜欢谁,但是可以看出来他肯定不喜欢你。而且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像陆羽鸿那样子,随意留情,明明对你没感觉还会给你一些希望的。他每一次拒绝都很清楚明白。我想你应该放手了。不然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听完这些话,陆雪竟然靠着方向盘嚎啕大哭起来。 时念心底顿时掠过一丝情绪,稍纵即逝。 陆雪把时念送回武林府,然后就驱车离开了。时念开门,发现关道玄已经在内等候。 “很蹊跷,他们仨同时离开了。” “我已派人查过。不是一起走的。齐墨的车在26号凌晨上了高速出了省,目的地是苏州。陆羽鸿和陈婉君则是高调很多,两人买了26号晚上的机票去了西安。” “看来陆羽鸿已经对陈婉君下手了。” “你的催眠起作用了。” “就算不起作用,女人碰见像他这样的男人,也很难把持的住的。何况他是真心喜欢陈婉君,相比齐墨那块木头,陆羽鸿可真是太懂得撩人了。” “该是时候对齐墨动手了。” “怎么做?” “等陆羽鸿玩够了回来,我去会会陆羽鸿先,看他已经走到哪一步了。你想办法尽快配出一种制剂可以侵入齐墨脑细胞的。” 时念犹豫了。她走到窗边点了根烟,摇头道:“齐墨我没办法,他恐怕有生理和心理双重壁垒。那天我已经试过了,他对我的香味丝毫没有反应。他跟普通人不一样,我用普通人做试验就没有意义。他对待女人非常冷漠,我近不了他的身,就没办法试他。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能研究出来。” 关道玄听罢,并未犹豫丝毫,立刻道:“用我做试验。” 时念却更加犹豫了。这样只会让关道玄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将来就算是关道玄对她产生了真的情感,关道玄也会认为是她的毒剂导致的。时念摇头,摇了很久。 “我永远不可能对你用毒的。我要你终有一天自己发现真相。没有任何辅助手段的,了解那件事的真相。” 关道玄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其实关道玄不是没有怀疑过,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但与那段过去相关的所有人,似乎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能够检索到的信息只剩下那些谣言。而时念,总是问他是否相信她,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坐下来,把这件事的始末从头到尾告诉过他。可能,他在时念看来,是一个调查高手,无孔不入,无事不知。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讲。但是关道玄在这件事情上,的确似乎被人蒙着双眼,一蒙就蒙了十多年。如今的关道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未及而立的年轻小伙子了,这些年来,他也在反复品味当年那个女人接近他的真相。他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那女人从身世到行为,在如今的他看起来,根本破绽百出。 要说他会因为那个女人有问题,就相信时念没问题吗?也不可能。他对时念必须防备,时时防备。他的猜测是这样的:原本那个女人也是家里派到他身边做他搭档的,但是那个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家里做掉了。他们就派了第二个人,也就是时念来到他的身边。 两个女人同样用毒,两个女人同样恶毒。关道玄这辈子就没见过好女人。他年轻的时候以为那个女人很好,完全是因为自己阅历不够,或者还带着点儿荷尔蒙的关系。但是现在的关道玄,马上就要四十不惑了。时念再美,对他再好,只要她还是他的搭档,就不可能引起他的性趣。 第51章 陆羽鸿大枯崖痴人伴夕阳 | 陈婉君时空域救人身心皆伤 终审答辩很快就到了。陆雪带着所有资料去了省行政服务中心。她对于这些流程,早已经烂熟于心,流利地答辩完就离开了。可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公布名单的时候,项目中标方,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机构【流星场景】。她立即打电话给王晰芝,可是已经无人接听。王晰芝和陈彬,此时已经在纪委喝茶。 这边终南山上,陈婉君和陆羽鸿已经连续找了齐墨三天了,他们找遍了忘川沟周围所有手机没有信号的地方。第三天午后,他们沿着夏秋实指引的路线,去了大枯崖。据夏秋实说,齐墨当年也可能是从大枯崖下山,才会倒在那条路上。只是大枯崖没什么草木,悬壁难行,因此人迹罕至。 他们在大枯崖寻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着太阳西沉,再不下山天黑前就赶不回忘川沟了。陆羽鸿说道:“要不今天先回吧。” 陈婉君摇了摇头,脸上的绝望如同天边暮色,沉沉压下。她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针山之上。风起云绕,她的发丝飞扬而起,触及天际。她仰起头,好让声音穿越过苍茫,回响在深谷。她用尽她所剩无几的力气,嘶吼出心底的呼唤:“齐墨——!” 那一声,久久回荡,响彻山谷。陈婉君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流冲击了她。她被震倒在地。陆羽鸿见她倒地,连忙去扶。他瞧见泪水从陈婉君眼角无声流出,眉宇间尽是哀愁,眼神中充满了疲惫。陈婉君感觉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正在吸取着她的神智,侵蚀着她的意识,将她一步步拉向黑暗的深渊。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如同被浓雾笼罩,周围大地变得遥远而虚幻,她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志对陆羽鸿说: “羽毛,我想借你肩膀休息一下……” 陆羽鸿闻言,缓缓伸出臂膀,轻柔地环住了陈婉君,却意外地感到她整个人沉甸甸地倚靠过来。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他知道,她已是疲惫至极。 残阳如血,却洒落一地温柔。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交缠在一起。陆羽鸿凝视着这片绚烂的余晖,再低头看看怀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渴望时间就此停滞,好让这份宁静与温暖延续至永恒。他是多么希望,他的拥有不止此刻,他与陈婉君,再无别离。 然而,晚霞就像一条优雅的披帛,寒意四起时,便毫无用处,只能悄然退场。夜已降临,天空换上晚礼服,拨弄着山风,闪烁着星光。陆羽鸿担心陈婉君着凉,依依不舍地收回思绪,轻轻地将她背起。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而缓慢,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他顺着来时路,一步步向山下走去。月光洒在陈婉君的背上,陆羽鸿的发梢,映在他额前颌下一滴一滴滚落的汗珠上,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山路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情的足迹。 两人回到夏秋实的院子,夜已经很深了。陆羽鸿亦是精疲力尽。他背着陈婉君进了堂屋,来搭手的却是一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 “白老师!” “看到我,不必要这么紧张吧!先把她放下吧。她怎么了?” “她应该就是这两天找人找的太累了。您怎么在这儿?齐墨呢?” “他回不来了,所以我才来找你们。” “你们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的。我们就在大枯崖。” “可是我们今天在那里怎么没有找到你们?” “明天我会带你们去。” 白止桦一边说,一边掐了陈婉君几个穴位。很快陈婉君就转醒过来。她看见白止桦,她愣了一下,揉了一下双眼,又看。 “是我,白止桦。” “原来刚才我听到的话都不是梦。” “是的,你俩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去大枯崖。”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 陈婉君说着打算起身。可是她一起身就浑身酸痛,双腿发软,又倒了下去。 “你这个样子现在怎么上山?陆羽鸿一路把你背下来也已经精疲力尽。别折腾了,不差这一晚。好好休息去,明天还要靠你。” 翌日清晨,白止桦梳洗完出了房门,陈婉君和陆羽鸿已经在院子里等候了。 “走吧。” 三人都专注赶路,很快就到了昨天的悬崖边。 “这里?!” “对这里。” 陈婉君瞬间就意识到,昨天的异样是因为时空域的关系,并不是因为自己太累了。 二人等白止桦在悬崖边仔细寻找,很快,他便向悬崖跨出了脚步。 “等等……”陆羽鸿赶忙叫住白止桦。 “银晨的时空域就是放在空中的。请随我来。” 果然三人顺利地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要说奇异也并没有,只是瞬间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好像是从陆地到海里,虽然只有一层水面之隔,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体感。 “齐墨呢?” “他在那边屋子里。” “这是……” 陆羽鸿又看见了临安山上那个一模一样的别院。 “银晨大概是一个拙劣的建筑师吧,他只会建造场域别院那么一种样式的院子。”白止桦道。 “或许他是为了让我们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陈婉君说完,立刻快步上前跑进屋子。她径直进去了右边厢房,看见躺在床上的齐墨。 “他身上哪来那么多血?” “这不就是你那天给我看的笔记。所以我才下山来找你。因为他现在根本听不到我的召唤。如果他的意识一直不回,他坚持不了三天的。” “我们找你俩都找了三天了!”陆羽鸿急道。 “这里的时间很诡异,时快时慢,不出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要怎么做?”陈婉君问。 “你进去带他出来。”白止桦答。 陆羽鸿看见床上齐墨那个样子,现在白止桦又要叫陈婉君进去,他怎么可能答应!他此刻神情激动,大声阻止道:“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去!要去也是我去!” 白止桦叹了口气,答道: “你去不了。上次我已经试过。我们四人,只有陈婉君和齐墨能够进得了场域别院。” “我去。” 说完陈婉君就爬上了床,在齐墨身边躺下了。她抓住齐墨的手,然后闭上眼,对白止桦说:“开始吧。” 陆羽鸿望着床上二人,用谁都无法察觉的气息叹息一声,随后默默上前,替他俩盖好被子,然后就走到屏风外面的软榻上,坐了下来。他听见白止桦开始播放一段雨声…… 陈婉君很快就到了场域别院,只见外面雨下的很大很大,她看见一串脚印,消失在银晨房间门口。她推门走进银晨的房间,能量团飘在空中,它飞到陈婉君面前,然后又飞到屋子中央的能量场旁边。陈婉君毫不犹豫往能量场内走了进去。 拨开迷雾,穿过能量场,还是这个别院,外面的雨声停止了。她却依然看到了那串湿答答的脚印。她随着脚印前行,走出别院,一路向前,一旁的景色变幻很快,陈婉君无暇顾及,她专心地跟着脚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已经身在哪里,终于她看见了一个人影,倒在血泊中。 陈婉君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一句话不说,将他拉起。可是为什么这么沉!陈婉君放下齐墨,对自己说:“加油!陈婉君,这是你的梦!这!是!你!的!梦!这只是齐墨的意识!这只是齐墨的意识!他是没有分量的!他是没有分量的!……”她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多少遍之后,她终于把齐墨拉起来了。 陈婉君对梦境的控制力,简直是叫人咋舌!在第一次尝试成功之后,她对自己继续做心理暗示:“这是我的梦境,我想怎么样都可以。” 她背起齐墨,跟自己说“我能飞!”然后她一踮脚尖果然就飞了起来,转眼就回到了场域别院。她带着齐墨重新走入能量场,又穿回了正在下着磅礴大雨的别院。他把齐墨放到床上,走到门口关上门,然后开始脱他的衣服。“我要纱布!”陈婉君叫了一声,床头果然出现了一个药箱。陈婉君把齐墨身上的伤包扎好,随后就坐在床边,握着齐墨的手,开始呼唤他的名字。 不知道唤了多久,齐墨终于醒来了。陈婉君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整个人都扑到了齐墨怀里。 “你终于醒了!” 随后陈婉君听见了久违的琴声,两人就这样双双醒了过来。 醒过来之后,陈婉君的眼角依然带着泪水。白止桦和陆羽鸿都站在床前。他们此刻是真的惊讶于陈婉君对自己梦境的控制力。 齐墨稍稍欠起身,双臂还在虚弱的颤抖。但他努力用平静地声音说道:“我想跟婉君单独说几句话。”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白止桦说着,就跟陆羽鸿一起走了出去。 齐墨支撑身体勉强坐起,把背靠在床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如纸。 “陆雪跟我说,你已经跟陆羽鸿在一起了。” 陈婉君听罢,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道: “真的吗?齐墨?我把你从那里救回来,你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个?” 齐墨叹了口气,他也根本只在意这个: “你不知道我看到陆雪那些消息,真是疯了。”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 “然后你就想死在那里算了?也不用再见我俩了,是吧?你是进去自杀吧?你自杀你搞那么大动静干什么?你一个人死里头好了呀!你带白止桦干什么?你就一定要这么样折腾我是么?!看着我痛苦你很开心是么?!” 陈婉君就像个泼妇似的,如河东狮般连吼带喊,对齐墨连敲带打。 齐墨胸口被她捶得生痛,咳嗽两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陈婉君见状,又慌忙止住泪水,抬手去擦。齐墨拉住她的手,按到自己身后,陈婉君一头栽倒在齐墨怀里。齐墨又咳了两声,再吐出一口血,他这才觉得胸口顺畅了,擦了下嘴角的血,开口道: “那你到底有没有跟他怎么样?” “我有。” “我不准。” “我不听。你说我就要听吗?我不准你一个人来,你听了吗?” “我不想你以身犯险,我想你好好的。” “我跟羽毛是挺好的。他至少尊重我。” “我哪里不尊重你了?” 齐墨猛地一把攥住陈婉君的肩头,力度大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起,随后缓缓地将她的脸庞扳正,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陈婉君的视线落在齐墨那张失血的面容上,他的双眼布满了不正常的赤红,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腥风暴雨。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他那过于鲜艳的唇色,以及嘴角边斑驳血渍。 这一刻,陈婉君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在胸腔内蔓延,就像是自己的心也在无声地滴血,与齐墨唇边的痕迹遥相呼应。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受的每一点伤,都是在用鞭子惩罚着陈婉君的心?陈婉君抚触着自己的心疼,狠狠道: “你哪里都不尊重!” “那我就不尊重!” 说完齐墨就用双手抬起陈婉君的头,对着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齐墨此刻的体温非常地高,相信也真的失去了理智,血腥的味道瞬间弥漫二人舌尖。陈婉君快要窒息,齐墨的手上滴满泪水。明明身体都支撑不住他的欲望了,他还是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跟她缠绵。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理智回来了。他放开陈婉君,见她嘴角还留着自己的血,用指尖抹了一下她的嘴角,转过脸去,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婉君又再擦了下嘴,跪立在他身边。她虽然止住了泪水,眉间却尽显痛苦: “对不起什么?你就知道说对不起?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你跟我在一起,我总是让你受伤。也许跟他还好一点。” “齐墨,你在说什么呀?!” 陈婉君说着就抬手把齐墨的头又掰过来,盯着他继续说道: “那是我们的权宜之计。消息是我让羽毛散给陆雪知道的,我们的目的是让陆雪告诉时念,以免对方起疑追踪。谁知道陆雪那么八卦,连你都说了。再说我跟他要是在一起,我还来这里管你死活?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跟羽毛漫山遍野地找你们!” 齐墨听完,默不作声,又把她搂进怀里。 许久,陈婉君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且你……也没有让我受伤。你看我不是好好的,我还救了你。” 「那是因为你并没有记起那些事情……」 停顿许久,齐墨想要再次开口,却发现陈婉君没了动静。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靠在他的肚子上,睡过去了。齐墨意识虽被陈婉君救回,但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他此时感受着陈婉君的气息,全身都放松了,也闭上了眼睛。 两人不知睡了多久,齐墨听见开门的声音,是陆羽鸿端着一碗速食粥进来了。他来到二人床前,瞧见陈婉君就这样趴在齐墨身上睡的又香又沉,实在惊讶不已。齐墨微微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其他则不敢有太大动作。 “你吃吗?”陆羽鸿轻轻问道。 “先放着吧,我等她睡醒一起吃。” “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你们出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这几天找你找的太累了。” “谢谢你。” “别!别跟我抒情!要不是看你现在这样,我真想打你!你要是一早带上我俩,还能变成这样?” 当然,陆羽鸿知道,齐墨对于这种话,向来是不会回应的。 “算了,你休息吧,我跟白老师在前厅。” 第52章 时空域时空皆诡异|劳苦功高银晨圈套陈婉君完成神秘人之托 陆羽鸿给齐墨送去吃的之后,又回到前厅与白止桦攀谈。 “白老师,你怎么知道到夏秋实家里去找我们?” “我跟齐墨是开车来的,齐墨担心使用公共交通会被追踪,他先把车开到苏州,然后在太湖酒店订了一个月的长包房,把房卡和一袋子东西给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全程他都没有跟我做过解释。我只是猜测他可能是做了个局让关道玄误以为我们是去苏州查你被害之事的。然后他开走了那个人开来的车,之后每到一个地方换一个车。所以我们到的时候,你们已经在了。那晚我们想先去夏秋实家里歇脚,可是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你俩的声音。所以齐墨立刻转身上山了。” “他听见了什么?” “你俩对他的担心呗,还能有什么。” 陆羽鸿开始仔细回忆他这两天在院子里时候跟陈婉君的对话,他要确定一下,有没有什么话是会让齐墨产生误会的。就在此时,陈婉君突然慌慌张张跑出来大声喊道: “白老师,齐墨发烧了,现在叫不醒!” “走,去看看。” 白止桦简单检查之后说:“人不对,立刻送到医院去。” 陆羽鸿迅速背起齐墨,四人就匆匆下山了。 白止桦知道时空域存在时间和空间双重的诡异。因此他在出来之后,特地看了手机时间。在手机自动校准了时间之后,白止桦发现这一次的时间经历是倒退的。也就是说,他们感觉在里面待了一整天,实际他们出来的时候,时间又回到了当日早上。这种时间差异,陆羽鸿和陈婉君在一开始出来的时候并未注意,直到他们把齐墨送进医院,一切都安顿好之后,两人才注意到时感不对。 首先把这件事提出来的是陈婉君,当时陆羽鸿给大家买了吃的回来,三人散落坐在病房里,陈婉君没有碰吃的,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对白止桦说道: “齐墨第一次回来,他胸口的伤似乎已经愈合很久。齐墨这一次入院,身上所有的伤都跟刚刚受的一样。” 陆羽鸿不知道陈婉君在说什么,因为谁也没有告诉过他齐墨此行的意义和目的,他仅仅是因为陈婉君要来,所以必须跟着来。他当时的感觉是:为什么陈婉君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就是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但白止桦已经听明白了,他回复到: “那天你来过之后,齐墨后来跟我说,他没有了从受伤到愈合的那段记忆。” “白老师你怎么理解?”陈婉君问道。 “第一次齐墨进去之后受伤,有人拨动了那里的时间,等他的伤痊愈之后,又抹去他的记忆,才放他出来。所以他感觉只过了短短几天,人间却过去了半年。”白止桦猜测道。 “时间流逝的快慢只能在时空域里发生,我刚才估算了一下,我们上午8点左右进去,在里面感觉待了一整天,出来约8点半左右。” 白止桦摇头,他看了一眼墙上挂钟,说出了一个更精确的结论:“我进去的时候看过时间8点12分,出来的时候也看了时间,8点22分。理论上来说,齐墨被你救回来之后,就会逐渐好转。有人拨动了时间,让时间回到了时空域里可以调整的极限。” 陈婉君点头,看来白止桦早有准备。她走到白止桦面前,盯着白止桦,严肃问道:“你的结论是什么?” 白止桦思索片刻,答道:“时空域不是银晨做的,我们被它玩弄于股掌。” 陈婉君摇头,她答道:“我觉得问题的关键是,齐墨怎么可能判断不出来你我的这些判断?他屡次三番来这里到底干什么?救银晨吗?我觉得不是的。” 陆羽鸿全程都不知道他俩在说什么,他只能认真仔细的听着。白止桦起初点头,随即又摇头。他点头是因为陈婉君判断的很有道理,摇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从未了解过齐墨行为背后的真正目的。 “你想怎么做?”白止桦问道。 “将计就计。” 齐墨再一次醒来,已经身在医院病房里,手臂上挂着盐水。陈婉君靠在他身边。他伸手摸了一下陈婉君的头,陈婉君立刻醒了。 她醒来看见齐墨盯着他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她又忍不住眼泪哭了起来: “你醒啦?你知不知道你昏了多久了?” “多久?” “两天。” “他们俩呢?” “在酒店呢。” “让你们担心了。” “所以你这样真的很危险!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陈婉君情绪激动,又是手舞足蹈。 齐墨又摸了一下她的头,笑着说到:“你手舞足蹈起来,还蛮好看的么。要不要站起来跳给我看?” 陈婉君尴尬一笑,抹去眼泪,说道:“没个正经。” 齐墨醒来之后,公安局的人就来做笔录。据说是有人偷偷报案了。医生也很好奇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有人猜测打架斗殴,有人猜测入室抢劫,有人甚至怀疑是陈婉君所为。齐墨礼貌的告诉那些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打算追究任何人。把警局的人送走之后,陈婉君当时想,还好这种事情是发生在男方身上,如果是她伤成这样进医院,那齐墨说不定直接就被警局的人带走了。 在医院住了三天之后,齐墨怎么劝都不愿意再住下去了,他办理了出院手续,携陈婉君回了酒店。夜里,在酒店房间内,四人各就其位,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着话。 “还要继续找银晨吗?”白止桦问道。 “要。”齐墨答。 “从这次来看,在那个时空域意识的能量更加强大,比如陈婉君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一旦受伤,就如你之前那样,会有性命之虞。”白止桦说道。 “白老师,这次让我去救银晨。”陈婉君说道。 “不可以!”“不可以!” 齐墨和陆羽鸿同时说道。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又双双沉默。 “我的意思也是,如果你执意要继续行动,就让陈婉君去试一下。”白止桦对齐墨说道。 “我不同意。”齐墨说。 “算了,白老师,不用征求他们意见。我明天去配一盒安眠药,给他俩灌下去,然后我们走。” 陆羽鸿冷不防听到陈婉君口中说出这样一句话,顿时懵了。 而白止桦,扶额微微笑了一声,随后说到:“齐兄,我早说过没有事情可以瞒过陈婉君。” 陆羽鸿这才明白,刚才陈婉君这句话言外之意。 “其实就像陈婉君可以把你带出来一样,如果她回不来,你一样可以进去把她带出来。” “不行,太危险。要去一起去。” “一起去,很好。那万一你俩一并倒下,请问谁来救你们俩个?” “好了,听我最后说一句。”陈婉君放下手中点心,擦了一下嘴角,说到: “首先,既然白老师跟我都有这个意愿,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是给你们灌药也好,我是把你们绑在酒店里也好,反正我要去,你们是拦不住的。其次,如果你们答应我,我们一起出发,至少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们可以第一时间知晓,过来救我。你们考虑一下。” 齐陆二人又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好了,就这样吧。走,我们回去睡觉吧。”白止桦说着就起身了,也顺便拉走了陆羽鸿。 待陆白二人走后,齐墨开口到:“婉君,你想不想知道以前的事情?” “你是说我们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的事情吗?” “嗯。” “不想。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进去之后,可能会遇到一些以前的人和事,它们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并不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放心吧,我会把那些东西都当成一个梦,做完了,醒来就忘记了。” 齐墨依然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突然陈婉君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你怎么了?” “没事。” 齐墨避开了陈婉君的眼神,说完就起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这边离开了齐墨的房间之后,陆羽鸿跟着白止桦进了他的房间。 “白老师,我想找你聊几句。” “请随意。” 陆羽鸿挑了个椅子坐下,便开口道: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有点蒙。” 白止桦点了支烟,稍微放松了一下,道: “去年我认识齐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跟你现在的感觉一样。但是现在,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吃惊。” “齐墨和你是不是知道关道玄的真实动机?” 白止桦摇头: “不知道。只有猜测。” “猜测是什么?” “他在找一个东西,这个东西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这是齐墨的说法。” “那你怎么理解的?” “这个东西可能不一定是我们普通意义上定义的“东西”,它可能是一种未知能量、也可能是一种未知物质。” “一旦被他们找到会怎么样?” “不知道,现在只能猜测。齐墨是守护者,我觉得……陈婉君可能是关键。陈婉君的精神力量让人生畏。所以你放心,太危险的事情,我也不会让她去做的。我放心她去,我就确定她能安全回来。” “你是在安慰我,因为你知道我的心事。” “一半一半吧。” “婉君有一次对我说,你的表述相当准确。齐兄是怎么回事?” “他拥有前世三百年的记忆,而这个时长,仅仅是因为人类大脑的物理存储限制。所以你我年龄之于他,恐只是零头。” “那他对陈婉君?” “也守护了这么久。” 陆羽鸿沉默了。白止桦只道他是在伤心自己的爱情终将得不到回应,而陆羽鸿想到的是关道玄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他沉思良久又开口道: “白老师,有一件事我可能想错了。” “说说看。” “如果关道玄他们当时要我做的事情,不是对付齐墨,而是要我从齐墨处寻得关键信息找那个东西,齐墨又守护了陈婉君这么多年,你说的这个东西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东西,那么你觉得他们实际要找的东西……或者实际要找的“人”,是谁?” 白止桦沉默。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陆羽鸿说完就离开了白止桦的房间,当夜再无他话。翌日一大早,四人简单收拾了行李,配了干粮,就再次进山了。为以防万一,他们依然两两结伴分开行动。陆羽鸿和陈婉君自旅游线路进山,齐墨和白止桦走自驾线路进山。午后四人在大枯崖顺利会合了。 外面依然下着磅礴大雨,陈婉君走进银晨房间。她对着银晨的能量团说道:“到我身体里来。” 随后又说:“把我变成一朵云。” 稍后又说:“带我去找银晨。” 白止桦听到这里的时候,掩饰不住心中兴奋之情,转脸对着一旁齐陆二人报以了一个微笑。齐陆二人也稍显安心,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当屋内四人再一次听到陈婉君说话的时候,相信她已经找到银晨了。 “跟我走” “……” “为什么?” “……” “他们是什么人?” “……” “为什么是我?” “……” “好。” “……” “你自己跟他说。” “……” “我走了,你保重。” 没过多久,大家就看见陈婉君醒了过来。 “你怎么自己醒了?”白止桦警觉地站了起来。 “我事情做完了,又回到下雨的别院,就跟自己说,可以回家了。我就醒来了。” “你把银晨带回来没有?”白止桦又问。 “没有。” 陈婉君起身,从枕边拿起一把蓝色折扇,走到窗边,敲开窗户,望着对面银晨的房间,继续说到: “他说既然我可以找到他一次,我就可以找到他第二次。他能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 齐墨此刻看着窗户边上的人,仿佛看见了一个久违的身影,他对陈婉君说道: “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是的。” 黯然神色流露齐墨眼角,一瞬即逝。陈婉君转身又把扇子放在了梳妆台的扇架上。 陈婉君的淡定让白止桦确信,她不止是恢复记忆这么简单,她可能同时知道了齐墨反复来此的目的。比起齐墨一直以来给人的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陈婉君恢复记忆之后给白止桦的感觉是:她入戏了。 如果,人生本就是一场戏,之前的陈婉君好像一个旁观者。她不相信爱情,不需要朋友。她与身边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即便是齐墨,她也从未全然交出自己,甚至从未信任过他。但此时的她,似乎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在戏中的位置,知道了自己的宿命,知道了那冥冥中的天意。 她,入戏了。 「会不会这才是银晨发送信号的真实目的?」白止桦在心里问自己。 陈婉君回看了齐墨一眼,走到陆羽鸿身边对他说:“我们走吧。跟他们不同路。” 陆羽鸿吃惊的看着陈婉君,她神情自若,好像是刚刚开完一场工作会议,她只是选择了一个顺路的人同回办公室而已。他又看向齐墨,齐墨没有看他,也没有任何回应,他默默走到自己的行装旁边,收拾起了他的行囊。 回程的飞机上,陆羽鸿终于忍不住问陈婉君:“你,恢复记忆了之后……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陈婉君听完,诧异片刻,转过脸笑着说到:“我是恢复记忆,又不是失忆。原来你这一路沉着脸就是因为这个吗?” “也不全是,我怕你几百岁的人,看不上跟我们这些毛孩子做朋友。” “哈哈哈哈……”陈婉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陆羽鸿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嘘——你干嘛?!这头等舱。” “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真的很可爱。你自己感受一下,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对我一个小女子说自己是毛孩子,呵呵呵呵……” “好了,别笑了。我刚才很认真的!” “嗯,那你听我也认真说。羽毛,不管我的灵魂有多少记忆,我们这辈子就是这么短,这辈子也就是这么长。我感谢在这些有限的日子里,有你这个朋友。当然我也希望我们下辈子可以再碰见,那么或许,如果我还记得这些往事,我可以对下辈子的你,讲述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些故事,就当是随意编造的小说故事说给他听。如果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么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就让缘分引领我们前行之路吧。” 陈婉君说完这些,依然是面带笑意的。可是陆羽鸿却是被一阵莫名的情绪突袭了。他揉了揉鼻子,转过脸去,许久,才应了一声: “那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是吗?” 这声音小的,直接就淹没在了机舱的轰鸣声中。 第53章 陆羽鸿送饵假戏真做 | 陈婉君道银晨动机齐墨心结难解 下了飞机之后,陆羽鸿安排的车子已经在机场等候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来接他的人,不是公司的司机,而是萧文。两人把陈婉君送回家之后,萧文将陆羽鸿送到家门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公函递给了陆羽鸿。这是一张关道玄对于《湖滨印象》这个项目的审查意见的内部联络函。陆羽鸿看完之后问道:“哪里来的?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政府部门里面去做卧底过了?” 萧文摇头道:“政府卧底,怎么可能。人家发到我邮箱里的。我怕多做一步不妥,就打印了一张带过来,然后删掉了邮件。” 陆羽鸿点头,想来也有道理,毕竟【流星场景】这个机构,法人是萧文。 “今天,关道玄的秘书给我打电话了,说关道玄明天下午2点-3点安排了出行,目的地是【流星场景】。让我提前做好接待工作。” “你当时注册地址写哪里了?” “我们下沙校区。” 陆羽鸿点头,“你不要再出面了。明天你叫上彬彬他们提前到那里去候着。只接待不说话。” 萧文点头。陆羽鸿撕掉了那张公函,扔在座位上,然后就下车回家了。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又亮了起来,上面是关道玄发来的私人消息,陆羽鸿看了一眼,随即按熄了手机。 第二日,陆羽鸿借口项目要事,约陈婉君午后见面。陈婉君欣然答应,准时赴约。只是,陈婉君这次并未空手而来,她还带来了一件礼物。陆羽鸿见到她,立刻起身相迎。他接过陈婉君手上的袋子,将陈婉君请进办公室,又走到门口,探身给斜对面办公室内的萧文送去了一个眼色,然后他随手将门带了一下,只见办公室门并未关实,虚掩一缝。 陆羽鸿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然后打开衣柜,将袋子放了进去,走到陈婉君身边,挨着她坐下。 “你怎么知道是这款香水?”陆羽鸿问道。 “这次去西安,买机票订酒店没少花你的,我知道直接给你转钱,你是不会收的。” 陆羽鸿点头,“所以你就买了个价值差不多的东西还给我。” 陈婉君发现陆羽鸿此时双拳紧握,眼神闪烁,肉眼可见的紧张。 “羽毛,你怎么啦?” “你先喝点茶。” 陈婉君觉察陆羽鸿此刻如坐针毡,但是她实在猜不出为何。如果是因为香水的话,她已经解释过了。按照陆羽鸿的情商,他是不可能误会的。陈婉君再次出口询问: “羽毛,你好像很紧张?” “我没事。你坐一下。” 说着,陆羽鸿就起身走到了办公桌边,双手撑在桌子上,背对着陈婉君。他盯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屏幕上不知在播放什么。许久沉默,只听得上墙的钟滴答滴答,独自行走。陈婉君将那新泡的一壶茶从琥珀色喝到了无色,陆羽鸿仍然保持着沉默。 终于,他关闭屏幕,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然后开口道: “婉君,你曾经有没有那么一刻,对我动过心?” 陈婉君从进门就觉察出陆羽鸿的不对劲,现在听到这句话,她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终于还是会在意吧。」她心里想着,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走到了陆羽鸿身边。 陆羽鸿转过身,直视着陈婉君,等待着她的答案。 陈婉君非常认真且严肃的告诉他: “有过。” “真的吗?” “真的。” “有你这句话,那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算你一辈子不原谅我,我也值得了。” 说着陆羽鸿就搂过陈婉君的腰,将她控制在办公桌前,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两人的身体已经牢牢地贴在了一起。陈婉君见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反抗,她的唇已经被他纳在口中。 “你……唔……嗯……” 陈婉君开始剧烈的挣扎,可是越挣扎他就抱的越紧。她浑身上下无不感受着陆羽鸿此刻带来的完胜的压制感。她使出浑身力气,亦无从反抗。“嘶啦”一声,她的衣领硬生生地被扯破了,她不敢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委屈、害怕、愤怒、惊慌、痛苦,纷纷袭来,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泪水决堤而出。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两人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哎呦,我来的不是时候。” 陆羽鸿这才放开陈婉君,伸手把搭在椅背上一条披肩扔给了她。陈婉君看见关道玄,立刻明白了一切,她接过披肩,搭在身上,随即“啪”地一声,给了陆羽鸿重重一记耳光。“流氓!”她丢下两个字,擦过关道玄身边,夺门而去。 关道玄回眸看着陈婉君匆匆离去的背影,发丝凌乱步履狼狈,这一幕在他看来,真的不能再真了。想到他们已经出去同游数日,陆羽鸿却依然佳人未得,他摇了摇头,心里只道陆羽鸿还是手软。 “看来关某来的不是时候啊!” “让您见笑了。” “女人有时候还是需要哄的,不能硬来。” “请坐,想喝什么茶?” 陆羽鸿一边说,一边整了整袖扣,打开了茶叶柜。 “喝什么茶无所谓,说什么话就要好好想想了。” 关道玄悠然地在沙发上入座,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陆羽鸿坐在他的旁边。 “关厅有话,不妨直说。陆某洗耳恭听。” “流星的背后就是你和齐墨二人在操作吧?” “这次顺利拿到项目,全仰仗关厅照顾。” “接下来就是你跟齐墨好好表现的时候了!《湖滨印象》将是未来五年内都不可能被超越的大手笔,不要让我失望!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尽力而为。” 陆羽鸿替关道玄倒了茶,又亲自送到了对方手上。关道玄并没有喝,放下茶杯,微微躬身,笑着问道: “听说,你跟齐墨,是大学同学?” 陆羽鸿点头:“我是他师弟。” “你刚才动的是你师哥的女人。” 陆羽鸿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收到的划痕,现在在他的手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他抽了一张纸巾,往那渗血的划痕上擦了擦,坦然道: “女未嫁男未娶,有何动不得?” “哈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关道玄看见那些指甲划痕,心道刚才陈婉君可一点儿都不含糊,两人都是来真的。他再次侧身靠近陆羽鸿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两句话。见陆羽鸿面有难色,他接着说道: “只要你帮我做成那件事,你要陈婉君,我或许帮得上一点小忙,我的意思是……让她心甘情愿的……” 从陆羽鸿处出来,陈婉君马不停蹄赶回家。她把衣服换下,又拿出去丢掉。她本想把那条披肩一并丢掉,但是她发现那条披肩连吊牌都没有拆,她知道那是陆羽鸿特地为她准备的。她纠结了一下,还是留下了。她把披肩放到了车子的斜屉里。她坐在车上,回忆刚才那一幕,她知道那就是一出戏,但是一切都那么真实!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陆羽鸿对她的欲望。那个吻,或许在双唇触碰的前一刻还是在做戏的,但却在纠缠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陆羽鸿给她的感觉,一直就是淡淡然的。他总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说着恰当的话,做着稳妥的事。刚才这般热烈,她从未见过。她怪他吗?也没有。反而心底涌现一丝愧疚,显然她永远无法回应这样的爱。 关道玄离开之后,陆羽鸿也立刻离开了。他回到家中,想冲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一下。可是,他无法冷静。他一想到那一刻,他就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他的唇,仿佛还留有陈婉君的体温。他的手上,还有她身上的味道。不管他站在花洒下冲洗多久,那些东西就永远留在了陆羽鸿的身上,他再也洗不掉了。 当日傍晚,齐墨和白止桦也顺利回杭。他俩在三台山稍作休息,本想叫上陈陆二人一起上山吃鱼头,可是两人不约而同的拒绝了。齐白二人遂也意兴阑珊。齐墨把白止桦送回家之后,直接去了美术馆。他没有回家,他不敢回家,因为他还没有做好见那个已经记起前尘往事的陈婉君的准备。第二天,当他从墨墨处得知陈婉君已经离家之后,他才赶回了自己家,梳洗换衣休息。 午后,陈、白、齐三人同时收到了陆羽鸿的消息,相约晚饭过后在他家碰面。但是晚上见面时,陈婉君却失约了。 “婉君怎么没来?”陆羽鸿问。 “她说她有些头疼,今天就不过来了。” “她这两天情绪不对吗?”白止桦问道。 “不清楚。” “忧能伤身,她必有心事。”白止桦说。 听闻此言,齐墨和陆羽鸿竟同时叹了一口气。两人随即对视一眼,陆羽鸿避开了齐墨的眼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对白止桦说到: “这个东西,是关道玄昨天给我的。他让我想办法每天给齐墨使用一滴,连续45天。” 陆羽鸿说完,把瓶子递给了白止桦。 “他们看来知道对付我不能用寻常方法。” “此话怎讲?”白止桦问。 “类似于时念之前给羽毛上的锁,但是银晨做得更高级一点。通过一般的催眠手段,拉不出我潜意识领域任何信息。所以你可以试一下,现在的陈婉君,也应如此。” “所以这个慢性毒剂是用来一步一步侵蚀那把锁的?”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白止桦听完咽了一口水,男女之间思维的差异真的很大。白止桦和时念,同为精神心理学领域专家,但是在处理类似问题上,思路和做法大相径庭。而时念的危险在于,她对精神毒剂的着迷。 “你现在把这个毒剂交出来,45天之后怎么办?”齐墨问陆羽鸿。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叫你们来。” “以我的想法,你俩不妨将计就计。” “请白老师明示。”陆羽鸿说。 “我明天把这个东西带回去研究一下。但是不管这个东西成份如何效果如何,现在可知就是他们要知道齐墨脑子里的东西。他们想看,我们就让他们看。” “怎么看?” “我想虽然不能拉取,但是或许可以做一个场景植入,浅层次的,不影响原本内核的。” 齐墨点头。 当夜三人聚会再无他话。齐墨回家前,确认了陈婉君已经休息。但是当他到家之后,却发现陈婉君又起来了,正在书房做事。齐墨这时候再转身躲她,已经没有任何意思。他装着若无其事的问道: “头疼怎么不去睡觉?还在忙什么?” “想等你回来一起睡。”说着陈婉君就合上电脑,走进了卧室。 齐墨很快漱洗之后坐到床边,准备休息。陈婉君放下书,调节了床头灯,然后问道:“羽毛晚上约你们做什么?” 齐墨没有正面作答,他反问道:“他也约了你,你怎么不去?” 陈婉君想起昨日场景,心有余悸。齐墨见她沉默,想起刚才陆羽鸿闪躲的眼神,又想到他和陈婉君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敏感如他,心生疑虑已久,遂开口问道:“白老师说你有心事,是什么?” 陈婉君盯了齐墨好一会儿,开口问道: “真的要我说吗?” “说。” “你在时空域受伤是不是因为看见了我?” 齐墨听完这声询问,是触及到了他某些敏感的神经,他不敢再看陈婉君,立刻抓过被子转身躺下了。 “是你的模样,但不是你。” 陈婉君扣住齐墨肩膀,俯身问道: “你明知道不是我,为什么任她动手?” 齐墨的肩膀被陈婉君那么一按,反而压得更低了,他把脸埋进枕头里,低语到: “我不知道,对着你的脸我就下不了手。” 陈婉君还想将他掰过来,但是他没动丝毫。 “齐墨,这是你的心结你知道吗?” “我们先睡觉吧,我很累了。” 说完齐墨就关上了自己那边的灯。陈婉君也转身关了灯。她把头靠在齐墨的背上,手臂环住他的上身,一手拨弄着他的鬓发,一手摸着他胸口的伤疤。陈婉君把齐墨抱的很紧,两人只隔薄薄一层纱衣,沉默片刻,她感觉齐墨胸口起伏,呼吸急促,知道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睡着的,便继续开口说道: “去年受伤也是一样的原因是么?” “嗯。” “齐墨,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而你时至今日依然没有释怀吗?” “……”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去找银晨,那么多次都失败,而我一下子就可以找到?” “……” “你又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那么容易可以把你带回来?” “你想说什么?” “那个人那些场景,在那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银晨做的。就为了解你心结。可是你一再让他失望了。” “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银晨的能量团,可以准确地把我带到他的身边。为什么不能把你带过去?只能说明他不想带你去。他带你去的地方,是他事先安排好的。那么那里出现的任何人或者事,也一定是安排好的。” 沉默许久,陈婉君恍惚听到齐墨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回答道: “就算我知道那个不可能是你,但是我还是害怕像上次那样错伤你……” 黑暗中,陈婉君倾听着齐墨的心跳,她将手伸进齐墨的衣领内,一边探寻着他锁骨附近的伤痕,一边继续说道: “齐墨,我跟银晨都知道,你的心结,就是你的致命弱点。一旦被别人掌握,随时可能因此丧命的。关道玄那帮神经病,找了那东西多少年了还在找?每次找着找着就找到我们头上。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实力也越来越强了!随着岁月的流逝,科技和文明的发展,他们只会越来越难应付。谁知道哪一天我们一个大意就栽在他们手上?在那种场合,在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出现的场合,你竟依然下不了手?!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你如果因此丧命,我就是罪魁祸首,当然我也肯定不会……” 齐墨瞬间转身,把陈婉君搂进自己怀中,用他温热的胸膛捂住了陈婉君的嘴: “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第54章 散心归来陆羽鸿制备谢礼 | 神机仙缘齐墨送折扇枯崖破晓 前文说到,陆羽鸿假戏真做,在与陈婉君发生了亲密接触之后,久久难以忘怀。他翻出家里给的通讯录手机,点了几个想参加的活动,让萧文替他安排出行。期间白止桦联系过他,都没联系上。陆羽鸿当时不是在其他国家参加私人拍卖会买东西,就是在天上或者在海上跟别人做交易。萧文逐渐发现自己的老板不是普通人,但他也不能把陆羽鸿这些情况告诉任何人。他知道陆羽鸿为什么会不正常,为什么会需要散心,因为那天的事情,除了三个当事人之外,他也被迫参与其中。是他领关道玄至门口之后,对关道玄敞开的那道门。萧文作为陆羽鸿的助理,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对陆羽鸿的脾气实在太了解,对于有些重要的人,他只能迂回曲折的处理:他在白止桦第三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偷偷的给了白止桦一个确定的时间,告诉白止桦那是陆羽鸿有课的时间,他肯定会在公司。那日,白止桦按照萧文给的时间,从之江实验室取了东西,去了陆羽鸿的机构。前台热情的接待了他: “您好,先生。” “你好,我找陆羽鸿。” “跟陆总约过吗?” “没有。” “他正在上课,您这边稍等。” 前台说完就离开了,没过多久,她又跟在陆羽鸿后面出来了。陆羽鸿连忙将白止桦请进门,客气说道: “白老师,不是说了我会过去找您,还特地跑一趟干嘛。” “我今天在之江校区,离你这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顺便过来参观一下。” “带白老师参观一下,然后请去我办公室。” 陆羽鸿说完,匆匆又回了机房。 白止桦参观之后,才发现陆羽鸿的机构实际上非常大,应该说比他之前想象的规模要大很多。他越与陆羽鸿相交,越觉得这个男人不容易。 他付出不为人知的时间和精力,创造了属于他的世界,他明明拥有那么多东西,他理解世俗红尘的一切,他也随波逐流,心却纯净的只有陈婉君一个人?就像一个有精神洁癖的完美主义者,他的灵魂深处不允许出现任何东西玷污他的爱。而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他也有能力,让自己一直孤独下去。 很快陆羽鸿就结束了课程,回到了办公室。萧文再次给白陆二人送来茶点。然后他向陆羽鸿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陆羽鸿点头对他说:“取消吧。” 陆羽鸿说完转身问白止桦:“白老师是不是从实验室过来?” “对。” 说着白止桦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带滴管的药水。 “这个你闻一下。” 陆羽鸿打开瓶盖微微闻了一下,异香直冲脑门,瞬间神清气爽,好像从闷热的夏天,一下子来到冰天雪地,他打了个哆嗦。 “对,八九不离十。” “那这支你就收起来吧,以备不时之需。” “齐墨那你给了吗?” “没有,我担心万一他被他们请去,会搜身。搜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你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被人抓去洗脑吧?” “他自有应对之道。” “婉君呢?” “也没有。” “白-老-师!” “算了,让你做个顺水人情吧。”说着白止桦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瓶。 陆羽鸿刚想接,但又停下了,“算了,还是你去给她吧。我不是很方便。” 白止桦看了一眼陆羽鸿,面色微异。他刚想把那瓶东西塞回口袋里,陆羽鸿又抢了过来: “还是我去吧。” 白止桦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唉,想想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想通。” 陆羽鸿听完,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用手摸了一下桌子的边缘,尬笑道: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白止桦走后,陆羽鸿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揣着那瓶解药考虑良久。然后他叫萧文取消了后面所有的特别行程。萧文知道,陆羽鸿散心散够了,他的老板回来了。 从那天后,陆羽鸿又开始给他机构里所有的人收骨头了,而《湖滨印象》组无疑是被折磨的最惨的那一组。因为这个组除了要被陆羽鸿管理之外,还有个大boss:连齐天大圣也逃不出他手掌心的开挂大佬——如来佛祖,齐墨。 齐墨自回杭之后,便主动接下了《湖滨印象》原画和场景设计总监的职责,带着两边的美术团队,不分昼夜赶制画稿。当然我们也不知他这不分昼夜的工作,究竟有几分是为了项目。反正陆羽鸿经常收到他下面的人对齐墨的不满和投诉…… 【陆总,我们每天在齐总那儿从早上九点干到晚上十点齐总才肯放我们回家。而且上周又没有休息!】 【陆总,拜托您跟齐总说说,我们真的受不了了,他的要求不是高,简直是苛刻!】 【陆总,什么时候放我们回来>﹏<】 …… 对于齐墨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工作狂,陆羽鸿也没有办法。他知道除了陈婉君,谁说都没用。但是他又没脸再去找陈婉君。自从他与关道玄达成合作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陈婉君,他甚至做到了不与她产生任何直接联系。所有工作相关的内容,他全部都交代萧文跟她联系。他和齐墨仿佛说好了似的,谁都没有再投入丝毫时间精力对付他们的情感生活。 那天晚上八点半,陆羽鸿去到齐墨工作室,不出所料依然灯火通明。陆羽鸿走进机房,拍了拍手,对在场的人说:“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吧,你们都散了吧。” 随后他又去道具室和实验室做了同样的事。他把齐墨工作室能赶走的人全赶光了。一阵嘈杂过后,工作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齐墨依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改稿。陆羽鸿走到齐墨身边坐下,说道: “项目又不赶进度,你这是干嘛?你知道这段时间我的人对你的怨念有多深么?要付加班工资的!大哥!那些人要是愿意加班,他们就去大厂了,阿里巴巴腾讯网易多好,人就是不爱996,招一个走十个,你这搞的我人事部忙死了!” “他们走不是因为加班。”齐墨继续盯着屏幕改稿,淡然说道。 “对,单纯加班还好,他们是受不了你!你知道么?” “知道。”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审美标准去要求那些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现在的孩子心理素质很差的。动不动就哭,付钱叫他们干点活,还得哄着。” “受不了就走,给他们写反馈这点时间,我自己做早做好了。要不是想着让他们在我这里学点东西去,一个个我全都给他们赶回家。”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一下班就赶回家。” 齐墨这时候才移目看了陆羽鸿第一眼。陆羽鸿明白这眼神,他知道自己刚才嘴快大意了。齐墨虽然冷漠,但他不是不敏感。特别是两人在这之前已经有过的几次眼神接触。陆羽鸿确定齐墨对他是有怀疑的。他想组织组织语言,稍作解释,却听齐墨开口道: “晚上突然过来有事?” “今天第45天了。” “知道了。” 陆羽鸿说着起身靠近齐墨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对他道:“你我这么多年了,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 齐墨停下笔,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陆羽鸿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在过去的一个半月时间里,齐墨每天不到凌晨不回家,不等陈婉君出门不起床。他有时候甚至直接睡在工作室。他跟白止桦的联络很隐晦,他们每次都是在【苍龙垂雪局】里见面。一开始,齐墨有怀疑过那个局,于是他在局里做了一个小小的试探。 他告诉白止桦,时念在第一次接触他时,给他用过毒。时念以为那毒对他没有效果,实际上,那毒让他的大脑立刻产生了幻觉。所以他飞快地离开了。在那之后,他整整昏睡了三天。 从局里出来之后,齐墨就开始等待对方的行动。之前我们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已经黑了关道玄的手机,现在,他通过关道玄的手机,又黑了时念的手机。在掌握了大量信息之后,他确认了【苍龙垂雪局】跟关道玄那一伙势力没有关系。但是,一旦确认了这点之后,齐墨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不是他们做的,不是银晨做的,那这局是谁做的呢?首先这局帮了白止桦,这是毋庸置疑的。其次,这局是来自一千两百多年前,也就是说,这个做局的人,很可能也是银晨这样的能量体,因为普通人的大脑记不住那么远的事儿,当然也没有那样的功力去做域局。假如那支势力有个能做域局的能量体,那么该势力肯定也有像关道玄时念这样的中间人,在人间活动。齐墨开始回忆这些年来,找上过他的所有特别的人。 (但是,笔者不得不在这里题外补一句:首先,你齐墨只有三百年记忆,其他人就一定只有三百年么?三百年上限上谁告诉你的?是银晨。而银晨真的可以信赖吗?终南山骗行,银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看你齐墨一次一次重蹈覆辙么?去年春天,你自从结识了陈婉君之后,就一直在刻意逃避为她恢复记忆这件事,银晨难道会不清楚么?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银晨大费周章,很可能就是为了让陈婉君去到时空域。这样他才有机会略过你,亲自帮她恢复记忆。因为能够让失忆的陈婉君找到时空域并且义无反顾进来的人,只有你——齐墨。) 当然这些题外话,齐墨是看不到的,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最有嫌疑的人:那个修庙修了三十年的女人。 于是,齐墨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的去了一次临安。他在东山殿扫了十块钱,又抽了一支签。 签文曰:一谋一用一番书,虑后思前不敢为;时到贵人相助力,如山壁立可安居。 签解曰:寒花遇春。 他拿着签文,去到别院想见蔡老师,住持告诉他,蔡老师不在,下山去了。齐墨走出别院,却发现后山竹林上方突然乌云密布,响起阵阵闷雷之声。凭直觉齐墨知道这片乌云不一般。他绕过别院,悄悄往竹林乌云方向走去…… 不多时,齐墨已行至乌云处百米开外。他停下脚步,看见乌云的后面泛出白色的天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天光驱散了乌云,遮蔽了日光。一道炽热的火焰从明亮的天空中窜出来,首尾相衔,燃烧成环状。火环的中央出现了一朵巨大的金花。金花将周围的乌云尽数吸引,化作无数悬臂自转,咒音从竹林间穿梭而出,金花御韵而动。此时天空出现一身影,手持长剑,念到: “分念成形窥色相,共灵显迹化虚无。出有入无成妙道,分形露体共真元。” 又出现一身影,手持铃铎,念到: “神火化形空色相,性光返照复元真。心印悬空月影净,筏舟到岸日光融。” 两人同时道:“大道法界,不生不灭。寂静灵虚,无来无去。” 这些咒语,字字有形,把金花团团围住。很快,金花黯淡了下去。在金花消失的地方,缓缓出现一人影。 待那人影走近,齐墨看到了自己,一身青袍,长发及腰。那人抬手将他的脑袋敲了一下,齐墨就一下子晕了过去。等齐墨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攥着那张签文,斜靠在大雄宝殿侧门。蔡老师坐在对面柱础石上,正在吃苹果。她给齐墨扔过去一个,然后说到:“供过的,吃下去增福添寿。” 齐墨接过苹果,盯着蔡老师,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他在回忆刚才那个梦。不不,他是想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她的幻境的。或者说,现在还在幻境中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将苹果摆在手心,然后对苹果说:“消失。” 他又说了一遍:“消失。” 苹果纹丝不动。蔡老师见状,狂笑不止,她嘴里苹果渣子还没咽干净,差点噎着。 “咳咳……”她咳了两声,夺过齐墨手上的签文,看了一眼。然后收起笑容,佯装正色说道: “神机仙缘,苍龙垂雪。你想问什么?” 如果刚才齐墨只是不想说话,那他现在已经是无言以对了。齐墨依然靠在门边,蔡老师见他不说话,就站起身来,缓缓走开了。齐墨这时候看见她的鞋底,新鲜的泥土上还带着竹叶残片。他知道,对方是高手。他们全部是高手。如此悬殊的实力,齐墨甚至不配成为他们对手。齐墨只能确认一点:虽然猜不到他们的身份,但这个神机仙缘,暂时还不会伤害他跟陈婉君。 神机仙缘暂时先放一放,苍龙垂雪,借来用用无妨。现在,45天期限已到,关道玄会在这之后的任何时候动手。坦白讲,虽然齐墨对白止桦绝对的信任,但这并不代表这一局他们就能稳赢。齐墨在第45天这个关键时间,肯定是想跟陈婉君说两句话的。他回到家的时候,陈婉君果真还没有入睡,正靠在床头看书。他匆匆洗漱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狭长的锦盒。 “这个给你。” 陈婉君打开盒子,是一把青绿色绢面女士小叶紫檀金丝镶嵌折扇。扇面画了山川,流水,人家,炊烟袅袅;忘川沟,大枯崖,当日幻境以及黎明破晓。陈婉君知道这是齐墨送给她用来替代她原先那把【皓月广寒】的,比起以前那把,她更喜欢这把。她拿着扇子扇了几下,笑着问道: “你最近不是躲我么,怎么今天不躲了?” “你知道我躲你,你还天天赖在我家?” “行吧,那我赶紧走。不打扰您休息。” 陈婉君说着就从床上爬起来,又被齐墨按回床上。两人双双跌落,仰面躺在床中央。 “好久没有这样舒服的躺一会儿了。” 陈婉君见齐墨才洗完澡热的,前额渗出滴滴汗珠,便又打开折扇替他扇了几下风,此时齐墨前额碎发丝丝飘散,眼神中尽是温柔,甚是迷人。 “你不躲我的话,天天都能这么躺。”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或许是机缘未至,那天我话重了。” “不敢面对是因为你说得都对。” “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吧。一起面对。嗯?” 这时候陈婉君侧过身来,她的眼神已经落到了齐墨起伏的胸口。 齐墨收回眼神,望着天花板叹道: “银晨也是煞费苦心的。” “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但是……” “但是什么?”齐墨转脸问道。 “我觉得你是自作自受!嘻嘻……” 陈婉君一边说,一边拿扇子去撩齐墨的衣服。扇穗滑过齐墨光溜溜的腹肌,撩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他抓住陈婉君的手,说道:“你干什么?我发现你永远喜欢撩我衣服?好好跟你聊两句天,你又要不安分。” “我哪有不安分!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齐墨突然翻身起来,抓住陈婉君的手,将她按回床上,说到: “我也想看看你身上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我身上没有伤。” “那我也想看看” …… “啪嗒”一声,扇子跌落在床脚。一夜再无他话。 ~~~~~~~~~~~~~~~~~~~~~~~ 笔案: 文中咒音那段出自清·柳华阳所着《慧命经》中化身图第六、面壁图第七及虚空粉碎图第八。笔者原本想写全整套过程,又觉得如果那样行文的话,实在过于晦涩难懂。因此那两人到底在干什么,就还是留给读者朋友们自行揣测吧。 《慧命经》的核心思想为【性命双修】。对【性】和【命】的理解,有机会我写出来,到时附上参考书目。今日暂且按下不表。 书中提出“命者根于肾,肾动则水也;性者根于心,心动则火也;以火入于水中,则慧命而不外耗,以风吹火化而成真种”。 柳华阳在书中结合了《心经》、《易经》、《宝积经》、《金刚经》、《楞严经》、《华严经》、《六祖坛经》、《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以及达摩祖师、圆通禅师、寂无禅师、六祖、如来等各家之说,将释、道、医、儒熔于一炉。因此此书虽然属于内丹学着作,但绝不仅仅是一部道家典籍。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找来一读究竟。 第55章 陆羽儒初游杭州做说客 | 陈婉君富春山居一梦霓裳羽衣 陆羽鸿前阵子频繁的出现在家族社交场合,让家里人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准备回归家庭。他的妹妹受其母莫花颜之托,兴致勃勃的来了杭州,美其名曰:旅游。陆羽鸿亲自去机场将妹妹接了回来,然后带着她去了西湖边的【莺歌燕舞】餐厅吃饭。 陆羽儒第一次来杭州,她最感兴趣的是哥哥身上的味道。这种香甜味她闻了一路,吃饭的时候,他们坐在户外,香味依然一阵一阵飘进羽儒的鼻息,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用的这什么香水啊!为什么这么香!我的鼻子都要香掉了!” 陆羽鸿“噗嗤”笑了一声,答道:“是你头上这株桂花树的香味啦!” 陆羽鸿说完,就起身抬手折了一枝开满桂花的小分叉下来,递给了他妹妹。陆羽儒闻了一下,点头确认道: “原来是桂花呀!我说我闻了一路!甜死我了!” “是的,桂花是杭州的市花,每到九、十月份,你如果来杭州,就随处可闻。如果你喜欢,我明天可陪你去满陇桂雨,赏桂。” “天,我以为是你身上的味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为了回家,连取向都换了,准备做女人了!吼吼~” 陆羽鸿抢过桂枝打了一下陆羽儒的头,答道:“死丫头!胡言乱语!我说了家里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陆羽儒看见桂花被陆羽鸿这样一打,纷纷散落在菜上,她嗔怪道:“哎呀!菜都脏了!” 陆羽鸿倒并不为意,他夹了一块沾了几朵桂花的卤鸭蘸了卤鸭酱,塞到了自己嘴巴里,然后说:“尝尝看!桂花可以吃的,而且很好吃的。” 陆羽儒点头,也跟着哥哥吃了一块卤鸭。 “好吃吗?”陆羽鸿问道。 陆羽儒摇了摇头,答道:“太甜了!” “嗯,杭州菜就是甜的。” 陆羽儒补充道:“加了桂花的香味是很ok的,但是整体这个卤鸭子太甜了!” 陆羽鸿点头,又示意服务生拿菜单。“你看着再点几个,不合口味就不要吃了,让他们撤了吧。” 陆羽儒又点了几道菜,然后把她觉得不好吃的菜全叫服务生拿走了。 第二次上来的菜,陆羽儒依旧浅尝辄止,最后她要了一个冰淇淋。陆羽鸿跟着她随便吃了几口,然后给自己点了壶茶,漱口之后问道: “你这次来打算待几天?” “想待一个礼拜左右吧。” “九月学校不是开学了吗?怎么这个时间来?” “最近国际局势紧张呀,签证出了点小问题。我申请了一个term off。” “那你可以呆三个月呀!” “那我也想去其他地方再玩一下嘛!” “呵呵,”陆羽鸿笑道:“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来过一次,想必你是有任务在身,还嫌弃一个礼拜占你时间太多了吧!” 既然哥哥问了,陆羽儒也就实话实说了:“上次伦敦拍卖会,你知道你跟谁抢的那颗星光蓝?” “不会是妈妈吧……” 陆羽儒点头到:“就是妈妈,那颗蓝宝她想要很久了,派去的人说见了你,就没敢跟你抢。” 陆羽鸿咬了下嘴唇,面露难色。因为那颗蓝宝,已经被他做成了戒指,里面还刻了字,是没有办法再借花献佛的了。 陆羽儒反而笑了起来,面色轻松道:“妈妈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开心。你很久没有出现在那种场合了,一颗石头对妈妈来说,肯定你比较重要啊,妈妈很想你的。” “哦~”陆羽鸿瞬间明白了,“你是妈妈派来的说客!” 陆羽儒点头,然后说到:“哥,我知道你一向来没有那种心思的,但也不用躲我们躲到半个地球后面吧?” 陆羽鸿摇头到:“亲爱的,我从来没有躲你,我只是希望我们大家生活的轻松一点。也让底下那些人断了念想,你明白吗?” 陆羽儒再点头,她今年已经23了,她分得清什么是好心,什么是恶意。只是她也会觉得孤独,在那个家庭,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包括她自己。她有时候甚至有点羡慕陆羽鸿,因为他是男的,所以他有选择可以做。 陆羽鸿看见妹妹沮丧之态,站起来伸手摇了摇旁边的桂树,瞬间漫天的桂花掉落下来,洒到菜上,茶上,他俩的头发上,身上,陆羽儒一下子被这浪漫的场景暖到了,她推开椅子跑到哥哥身边,给了陆羽鸿一个大大的拥抱:“就说哥哥最好了!” 陆羽鸿摸着妹妹的脑袋说:“女孩子大了,不要乱抱男人好不好!” “好啦~” 陆羽儒松开他,嘟嘴吐了吐舌头。 陆羽鸿拿过旁边的票夹,打开签了单,然后伸出手臂,示意妹妹挽住他的胳膊,说到:“走吧,哥哥带你去逛逛所谓的人间天堂。” 话分两头,就在陆羽鸿带他妹妹逛人间天堂的时候,在只隔几步之遥的书院门口,陈婉君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几秒钟功夫,她就人事不省了。 她再次醒来,已经身处一酒店房间内。她双手被反绑,嘴巴内还被塞满了布头。陈婉君当即觉得不好,她怕是又要重蹈羽毛覆辙了。 暮色笼罩,她对着窗外景色,硕大的人工湖泊,对岸是汉唐建筑风格的独栋小别墅,远处群山山腰处还可见一高尔夫球场,她隐约感觉是在富春山居,但是她又不能确定。许久,见湖上一摇橹船缓缓靠近码头,一男一女熟悉身影映入眼帘。陈婉君听见屋外脚步声,连忙再次佯装昏睡。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应对,鼻息之间传来一阵异香,她又失去了意识。 晚饭后,陆羽鸿收到一个快件,他打开一看,是一张感谢卡和一张房卡。他顿觉事情不妙。 “小儒,哥哥有事出去一趟,晚上不许乱跑,我回来如果发现你人不在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啦。” 陆羽鸿到达富春山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他直接就去了房卡上的那间房。 开门进去,他就见陈婉君斜靠在沙发上。他走上前去,叫了两声,没有反应。他第一时间想到撸起她的袖子,果然中毒了。 「这他么就是感谢么!」陆羽鸿心里骂道 他想起白止桦给的解毒剂,立刻往自己身上去摸,但是他今天陪小儒出去玩,并没有穿平时那身,而是换了运动服!陆羽鸿撸起陈婉君另一只手臂,心想「我送你的镯子一定要戴呀!」 「没有!两只手都没有!」 愤怒,痛苦,哀伤,各种情绪夹杂而至,他努力平静,做了几回深呼吸,稍适缓和之后,他又走到陈婉君身边打算立刻将她带走,就在那时,陈婉君醒了。陆羽鸿一阵惊喜,但很快惊喜就变成了惊慌。因为陈婉君此刻眼神迷离,双脚发飘,直接往他身上倒了过来。陈婉君贴着陆羽鸿的身体,圈住他的脖子,双颊泛红,对着他痴笑。陆羽鸿瞬间明白了,那不是他中的那种毒,他们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地…… 陆羽鸿不能再想了,赶紧将她推开。 “婉君,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啦~” 陈婉君说完又是嫣然一笑。陆羽鸿双手叉腰眉心紧蹙,这个样子怎么把她带走?正苦恼之际,陈婉君竟然脱下外套,跳起舞来。 虽然此刻房间内并无任何声响,但陈婉君翩然起舞却好似自带背景音乐,移步之间尽显婀娜,低腰抬步,裙摆轻扬,宛若瑶池仙女。陆羽鸿看得出神,只想把她搂入怀中,一亲香泽。但是神一般的自制力还是控制着他,不敢轻越雷池半步。陈婉君越跳越近,近至咫尺。她的一颦一笑,皆充满爱意,这是陆羽鸿从未见过的陈婉君,这恐怕是只有齐墨才能见到的陈婉君。实际上他错了,齐墨也从未见过这般妖娆妩媚的陈婉君。 只见陈婉君拉起陆羽鸿的手,一边轻解衣衫,一边将他牵至卧室床边,一个纵身向后倒去,如果不是陆羽鸿拿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撑住了,他的唇此刻已经与陈婉君无缝接上了。如此这般勾引,不要说是他心仪已久之人,就是一般正常女子,碰上一般正常男人,恐怕也是石榴裙下做鬼风流去了吧。但是陆羽鸿不是一般男子,他不只要此刻,他想要长久。他要也要陈婉君的真情实意,他要也要陈婉君清醒下的心甘情愿。他抓住陈婉君正在解衣服的手,将她牢牢按在床上,再一次开口说道:“婉君,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可是,陈婉君此刻中了毒。在她的幻境里,是她与夫君的洞房花烛之夜,是美酒佳人,是情之所至,是春宵一刻,是水到渠成。 陈婉君眼神依旧迷离,浅笑嫣然,她下巴微抬,一下子咬住了陆羽鸿的嘴唇。失去理智也就在一瞬间,陆羽鸿将她紧紧抱起,沉寂了一个多月的热(yu 四声)火,再一次穿透了陆羽鸿的身心,将他浑身点燃。就在此时,陆羽鸿手机响起。齐墨来电。当头一棒,理智漠然而归。 他放下陈婉君,把手机调成静音,随后就把自己反锁在了卫生间。他在凉水下不知冲了多久,才找回那个正常的自己。听到外面再没有动静,他从卫生间出来。陈婉君倒在地上,她的头发,她的衣服,他的心,整个房间的一切都显得凌乱不堪。 陆羽鸿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心知不能再多看她一眼。走出房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双手抱头,仍在懊悔自己刚才的冲动之举,只能但愿她醒来时不再记得吧。然后,他的眼神落在了茶几下面,那里正躺着的一只他无比熟悉的镯子。他立刻趴到地上把镯子捡了起来。手镯的扣子打开了,应该是之前挣扎的时候掉下的。他轻轻按了一下扣子边上的小凸起,就抽出一个戒面厚薄小瓶子。他立刻走到房间,打开瓶口,放在陈婉君的鼻下。虽然瓶子很小,只够装下一滴,但是就这一滴也够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但是总可以提神醒脑吧。] 陆羽鸿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他见陈婉君依旧没有反应,就把一整滴都滴到了她人中地方,然后用手指轻轻涂抹了一下。做完这些,他就坐到了床边靠窗的阅读椅上。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11点多了。他又不放心自己的妹妹,他给陆羽儒发了条消息。果然很快收到了回复。 【睡了没?】——陆羽鸿 【没】——陆羽儒 【赶快去睡。】——陆羽鸿 【你什么时候回来?】——陆羽儒 【我今晚可能回不来了,你早点睡,不要等我。】——陆羽鸿 【噢耶,哥哥玩的开心噢?bye~】——陆羽儒 “这疯丫头!”看到她的回复,陆羽鸿心里真是一万个不放心,他巴不得立刻赶回去。但是这里还有一个,被子底下是衣衫凌乱,他现在不管把她带到哪里,都会毁了她的清白。 陆羽鸿就这样坐着,跟他妹妹一直聊天,聊到对方终于睡去,他才稍稍安心。然后他留了阅读灯,靠在椅子上,打算闭眼眯一会。这一眯,就眯到了清晨。 他醒来,发现陈婉君还是没有醒。 「看来果然用的不是一样的毒。完全没有作用。」陆羽鸿心想。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去吧台烧上水,打算泡杯茶醒醒神。 可能是房间内不断的声响,把陈婉君吵醒了。她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窗外景色,仍在富春山居。她感觉头疼不已,刚刚起身,就看见陆羽鸿拿着茶杯走了进来。四目对视,陆羽鸿立刻转过身去。 “你别动,我先出去,你把衣服整理一下。” 陈婉君这才想着往自己身上一看,顿觉尴尬无比。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什么也没做!” 说着陆羽鸿就快步出门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待陈婉君再一次打开房门,她不止穿好了衣服,而且已经洗漱过了。 陈婉君此刻头疼不已,恶心难受。她知道是因为昨天中的毒。她不能思考,现在只觉得非常的疲倦。 “我送你回家。” “好。”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 第56章 身中剧毒陈婉君落魄而归 | 醉倚斜桥陆羽鸿失魂离去 前文说到关道玄在得手之后,将陈婉君绑了送给陆羽鸿做谢礼。陆羽鸿陪陈婉君在富春山居待了一夜,第二天等陈婉君神智恢复后,才陪她离开。为了怕齐墨误会,陆羽鸿只把陈婉君送到书院。他在远处看见齐墨把她接走,才安心离开。 齐墨看见陈婉君的样子,知道她肯定在头疼,他也不敢先问什么。回家之后,立刻服侍她上床休息。他斜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伸手想替她按一下头上和颈部的穴位。但陈婉君却伸手将他挽了起来,说道: “你陪我躺一会。” “好。” 陈婉君把整个人都缩在齐墨的怀里,默默哭了好一会,才渐渐睡去。齐墨擦去她脸上泪水,又见她手上针孔,已经大概猜出她一夜未归原因。 【白老师,人回来了。有注射痕迹。】——齐墨 【下午我过来看看。】——白止桦 白止桦赶到的时候,陈婉君还在休息。齐墨觉得陈婉君看上去很不好,因为生理上的头疼,不会导致她面色发青。 待白止桦检查完之后,齐墨问道: “她头疼要紧吗?” “可能是药物反应。她的身体对外界刺激比较敏感。” 白止桦说完拿出来一个瓶子。他放到陈婉君的鼻子下面,给她闻了一下。 “头疼有缓解吗?”白止桦问。 陈婉君摇摇头,实际上她觉得更难受了。没一会功夫,她就跑去卫生间,“哇”地一口吐了起来。齐墨赶紧上去照顾,服侍她吐完,又把她扶回床上。陈婉君此刻脸色更青了,原本很淡的唇色却红的发紫。 白止桦杵在床尾,神情严肃。事实上这是齐墨第一次见他有这种严峻神态。他收起瓶子,放入口袋,沉默片刻之后,对齐墨说道:“马上带她去医院验血。” 到了医院之后,白止桦不仅仅给她验了血,他还验了唾液,尿液,毛发,反正只要是能够检出毒性的方法,他一个不漏,全给她做了。 陆羽鸿回家之后,根本没有心情再陪妹妹游山玩水了。他带着陆羽儒回到公司,然后把她交给了萧文。他自己则一整天都待在办公室里。虽然看起来他是一直在工作,但实际上,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陈婉君身上,他眼角余光每时每刻都在观察着齐墨在项目云端的一举一动。 自从上次陆羽鸿让江峰测算了云端账户使用人之后,陆羽鸿就让江峰开发了一个插件,专门用来甄别齐墨和墨墨,陈婉君和小墨墨。他也不是说要对他们怎么样,他就是需要这种掌控的感觉。他必须清楚的知道自己沟通的对象是人是鬼。所以,当他发现大小墨墨代替了他俩一天之后,他忍不住给齐墨打了一个电话。 然而,齐墨并没有对他说实话。陆羽鸿只能再打电话给白止桦。这一次,陆羽鸿把自己跟陈婉君在山居一夜的事情向白止桦全盘托出,白止桦在听完了所有一切之后,告诉了他陈婉君的病房号。 等陆羽鸿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婉君中毒已深。陆羽鸿看着病床前沉默静止的白止桦,从未有过的强大气场,只道事态严重,不敢轻易开口。齐墨看见陆羽鸿,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虑,他随即看了白止桦一眼。白止桦并未搭理任何人,他此时正在心里进行着一场对自己的审判。 他输了,他就这样被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打败了。他太自以为是了。他能够查她,她也能够查他们。她肯定知道他们配出了解毒剂,是他害了陈婉君。催情药那么多,她却特别配出了一种可以试他们解毒剂的!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她利用了所有人的善良把他们全部变成了她的刽子手。 “白老师……”陆羽鸿的声音,拉回了还在失败的深渊中挣扎的白止桦。 “羽鸿,你跟我来。” 二人行至病房走廊尽头,打开窗户,随后开启了严肃的对话。 “她给陈婉君用的是另外一种致幻毒品,这种毒品本来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如果加入白羽尤加利,那就会成为剧毒,发作时间慢,效果作用长,伤及五脏六腑。” “是我害她的。我昨晚给她用了。” “我下午也给她用了。” “我们中计了。”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所有人被她狠狠耍了一把!” 白止桦说到这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陆羽鸿连忙将他的手捉住,一边摇头,一边示意他冷静。 “白老师,等我说完下面这些话,有我俩自责的时候。你现在先冷静。” 白止桦点头,两人又从医院走廊下到住院部楼门口,找了个可以吸烟的地方。陆羽鸿等白止桦点上烟,才再次开口: “白老师,我想知道,如果我跟她一夜顺顺利利,她会怎么样?” “她……身体上应该会没事。虽然对方可能给她催眠之后植入过场景,但这种浅层次的植入,就像一个普通的梦,做完醒来就忘了,药性过去之后应该就会恢复正常。” “那么,我暴露了。” 白止桦欲言,又止。他想说“不一定”,但他想到对方做这种事情不可能不进行监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陈婉君出来时状态是不对的。唯一要说陆羽鸿没有暴露的可能性,就是他们不做监视。但这根本是不可能。 陆羽鸿又问:“她现在连续被我们下了两次毒,会怎么样?对她身体?” 白止桦叹了口气,这就是他打自己那巴掌的理由。陈婉君中毒之深,她本身有中度贫血,气血又弱,恐怕…… “要些日子。” 白止桦知道陆羽鸿真心,不敢与陆羽鸿多言。但陆羽鸿听见这四个字,看见白止桦的神情,他就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陆羽鸿此刻就是疼,心疼。九月杭州如此飘香的秋风,都无法抚慰他的情绪。他想起陈婉君很早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斗,定是我们输”。是的,我们的确会在意很多东西,我们在意友情,我们在意爱情,我们在意自己的心,我们在意对方的心。而这些东西在那些人看起来,只不过是帮助他们达成目的筹码而已。陆羽鸿难受的发闷,他此刻最想的就是在陈婉君的身边照顾她,可是他没有那个资格。甚至,他自己反而成了伤她的凶手。 白止桦察觉到了陆羽鸿的情绪,他拍了一下陆羽鸿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到:“事已至此,好好照顾她吧!就像你曾经说过的,不能是爱人,还能当妹妹,她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她在你心里很重要。” 陆羽鸿点了点头,喊了白止桦一声:“多谢,难兄。” 白止桦回了一句:“她至少在你身边,你比我幸运,难弟。” 这边病房内,齐墨详细看了报告单,又看了处方笺,只知道她中了很多种花草的毒。他想不通,他们明明已经从自己身上得到了信息,为什么还要对她动手?让她失踪一夜,再身中剧毒回来是什么操作?稍后,他想到了一个点:会不会,真的怕什么来什么…… 那一晚,病房内,病房外,所有人,情绪各异,思绪万千,全部沉没在这飘香的桂雨之中。 翌日一大早,陆羽鸿就到了齐墨工作室,他检查了项目进度,安排了各项工作之后,就去了医院。陈婉君依然在昏迷,齐墨趴在病床边,也在休息。陆羽鸿拍了一下齐墨的肩,齐墨醒来搓了下脸,道: “你来了。” “嗯,要不你先回去换洗一下,顺便给她做点吃的。我替你看一会。” “好。” 齐墨走后,陆羽鸿就坐到齐墨的位置上继续陪陈婉君。他心中是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连一句“对不起”都开不了口,只能沉默驻守。上午两瓶盐水挂完之后,陈婉君终于醒了过来。她醒过来看见是陆羽鸿,有点儿诧异,问道:“齐墨呢?” “他回去给你做吃的去了。” “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陆羽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身贴在病床边,轻声道出了在他心中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三个字: “对不起。” “你指那晚的事吗?” “算是吧。” “那晚我还应谢谢你。” “那晚的事你都记得多少?” “都记得。” 陆羽鸿听完顿时脸直接红到了耳朵根。陈婉君有意无意的笑了一声,道: “好意思做不好意思面对么?” 接着又道:“我俩一人一次扯平了。” 陈婉君的声音依然是很虚弱,但是看得出她此刻心情还不错。陆羽鸿半开玩笑半当真说到: “那我就再主动一次,永远不要扯平最好!” 陈婉君听见这句话,脸色沉了下来。她伸手摸了一下手上镯子,将其取下,递给了陆羽鸿。 “齐墨前几天送了我一个镯子,你帮我看看,上面刻的什么?” 陆羽鸿接过手镯,佯装诧异,却并未真看,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摩挲。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实情相告,只听陈婉君继续说到:“怎么不拿起来看看?” 陆羽鸿点头。拿起来看了之后,又欠身将手镯重新戴回了陈婉君的手上。一边戴,一边说:“你帮我戴过一次,我也帮你戴一次。扯平了。” 陈婉君摇头道,“那晚,你已经帮我戴过一次了。” 陆羽鸿瞬间明白了陈婉君言外之意。那晚,他拿到手镯就打开了机关,这是他自己设计的,这是除了设计者和使用者之外,其他人不可能知道的机关。陈婉君当时虽然看起来是昏迷的,实际她的感知是健全的。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晚他没能控制住自己…… “齐墨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你也不是。他跟我说,是白老师给的解药,方便我随身携带。白老师,哈哈哈哈,白老师最多给个滴管瓶子。” 陆羽鸿只好尴尬陪笑道: “我送你这镯子,仅仅是为了感谢你当时送我的手串。没有其他的意思。” “既然没有其他的意思,为什么不自己来送,要让齐墨转送?” “我如果自己送了你,齐墨问起来你怎么答?不管你怎么答,他都会误会。我不想让你难做。我看见你愿意戴,已经很好了。” “你是怕如果由你亲自送,我不会收,更不可能佩戴。” 陆羽鸿凝视着陈婉君,深感她的心思既沉重又细腻,她的话语,既直白又精准,直击要害,没有丝毫的迂回与掩饰。陆羽鸿不得不点头,继续说道:“如果你从来不知我心思,我还能送得出手。但是……” 陈婉君捋下袖子遮住了那只手镯,对陆羽鸿说到道: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我们才能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聊天。就像你不愿成为破坏我俩之间感情的第三者一样,我也不想成为破坏你跟他之间兄弟情感的那个人啊!” 陆羽鸿闻言,突然紧张了起来,心说难道陈婉君是打算跟他断绝来往吗?! “婉君……如果你是打算……” 陆羽鸿话还没说出口,头已经开始摇了起来。山居那一晚复燃的情愫,让他明白,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他的行为根本是徒劳。昨夜白止桦的声音还犹在耳,陈婉君要是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那他跟白止桦还真就成了难兄难弟了。白止桦已过不惑之年,除夕夜却在长凳独坐回忆往昔。他要活成那样子吗?他不要!他要见她,他想陪在她身边,不管以什么样的身份。 “羽毛,”陈婉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忘掉那些不愉快,我们从来坦诚相见,还像从前一样。对你对他,我都是问心无愧。” 陆羽鸿点头,心似千斤巨石落地。他缓缓落座道:“从来没有不愉快。” 齐墨一直到中午才回来,他回去收拾一些换洗衣物,漱洗用具,然后做了绿豆粥和一些清淡的菜。他回到医院,看见陈婉君已经醒了,正靠在床边和陆羽鸿聊天。陆羽鸿见他来了,赶紧让出了位置,自己就站到陈婉君的床尾去了。 “给你带了粥,你先喝一点吧,从昨天一直没有吃过东西。” 陈婉君听完就打算去拿保温盒,齐墨却把她手拦下了。 “你干什么?” “我喝粥呀。” “我喂你。” “我已经没事啦。” “你手上挂着针,不方便。” 只见陈婉君莞尔一笑,那个笑也可能是幸福的微笑。陆羽鸿看着他俩眼眉之间的浪漫和甜蜜,心中顿时闷得发慌,他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他从医院出来,彷徨失神,不知不觉驱车去了楼外楼。正是吃饭时间,楼外楼大厅内宾客游人络绎不绝。他本想找之前的位置坐下,却发现二楼早已人满为患,他瞬间没了胃口。下楼时看见大厅售卖楼外楼自酿桂花米酒,想来也是时令佳品,他就买了一些。 陆羽鸿信步湖边,见文澜阁并无多少游人,便走了进去。他思绪飘散,文澜阁是地道中式古建筑,各种对联牌匾和诗词,这些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心中所想是陈婉君和齐墨的生生世世,不论历史变迁,却依旧相依相守;他心中所想是那个人为何不是他?他心中所想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他都有资格去争一争,唯独对齐墨他没有。甚至他看到这些古建筑,他就想到百年前,他们也曾一起住过那样的房子…… 他不能再想,转身离开了文澜阁,沿湖漫步,手里桂花酿阵阵飘香。他拿出酒喝了几口,又香又甜,入口温润柔滑,就像她的双唇曾带给他的感觉…… 他不知为何,今日心底情绪涌动,竟不能控制。或许,是他也不想克制。他只道满脑子挥之不去她当日舞姿,她一颦一笑,就算是回味,都令人沉醉。他举起瓶子想要再喝,发现那个装酒的瓶子甚是好看,上面似乎画了一个故事,是酿酒西施的故事吗?他觉得画中那个温婉的酿酒女子也似她…… 陆羽鸿此刻是醉了吧,虽是米酒,极易入口,更易喝多,反倒是更容易上头。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西泠桥前。他跨过石阶,倚在桥头,见一汪西湖秋水,倒影还是她。他望着湖面出神,没一会功夫就觉得西泠桥开始动了,带着他,乘着醉意,缓缓的漂走了…… 正在陆羽鸿出神之际,一只柔软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醉意立刻消散殆尽。 “大中午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省博物馆查点资料,这里是必经之路啊!这不车还在那边停着呢。” “是查有哪些古代毒花可以给我们用吧!” 反正暴都暴露了,陆羽鸿也不用装了,他此刻还喝多了,更加不想装了,说完,他再喝了一口酒。 时念呵呵笑了两声,嘲笑道: “人都给你送到床上了,还是搞不定么?” “我要你送!” “那就只能怪你技不如人了。”时念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羽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就这句话,足够把他这两天心中压抑的火气全给激起来了。 他伸手夺过时念的腰,把她的脸放到自己跟前,眸子里寒光闪烁,犹如锋利的刀刃,直刺人心: “你再敢动她一次试一下,也就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 时念感觉到自己腰间火辣辣的疼痛感奇袭而来,她完全无法挣脱,戳腹场面瞬间回归她的脑海,她惊恐喊到: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时念的叫声,让周围行人纷纷回头。陆羽鸿放开了她,却又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视线控制在自己的目光之下,说到: “你应该感谢现在是在西泠桥上,不然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到底是不是技不如人。” 时念后背发凉,头皮发麻。此刻的陆羽鸿,甚至比太湖幻境中的那个疯子更加可怕。 第57章 夏侯茶送解药遇白止桦破窗而逃|嵇淑夜替罪遭殴打半身尽毁 前文提到,陆羽鸿问白止桦,在他们连续两次对陈婉君下毒之后,陈婉君会怎么样。当时白止桦没有明说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陈婉君送来的时候,距离她中毒,已经过去12个小时,该入脏腑都已经入了脏腑,而白止桦那一滴,更是雪上加霜。他搞不到时念催情药的配方,他们就无法完全解清陈婉君身上的毒。现在所有的治疗方式,只是拖延时间而已。白止桦也没有办法对齐墨明说,每每齐墨问起,他只能含糊其辞:已经交代药剂老师在配了,有解药最好,没解药慢慢来。 他是医生,是看惯生死的人。但这两位,甚至还有个陆羽鸿,在白止桦看来,这三个人虽然情商蛮高的,实际脆弱的要死。陈婉君没了齐墨会活不下去,难说齐墨没了陈婉君会怎样。现在还多出个陆羽鸿。真的告诉了他们陈婉君命不久矣,还不知道两人会干出什么样的事儿。在白止桦眼里,人命都是一样的,平等的。关道玄、时念,都是人命,他们生存的权力跟陈婉君是一样的。当然他会努力救,能救回来,是陈婉君有命活。不能救回来,他也不能再去害其他人。 不得不说,正是因为白止桦抱有这种超理智对待人命和生死的观念,才导致他失去夏侯茶的。当然白止桦知道,理智和情感是交融的,有时分不清,所以他有意无意的避免跟齐墨和陆羽鸿接触,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他因欺瞒他们所带来的负罪感似的。 这天中午,他趁齐墨回家替陈婉君做饭的时间,来到了陈婉君的病房前。他想找陈婉君再问问当天的细节,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不管是对气味的描述,还是她当时身体的感觉,这些说不定都能成为他们配制解药的关键。房门尚未开启,他先听见了里面两个女人的对话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有通天神眼呗。” “哈哈,神眼开一个我看看,长哪儿啦?不会是屁股上吧?” “哈哈哈哈……” “说真的你怎么知道的啊!我在这里。” “给,给你这个。”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灌的藏香囊,可以解百毒的。你放在枕头边上,每天闻闻。” 白止桦听到这里,他已经顾不上敲门了,直接撞门闯了进去。这说话的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白止桦从刚才对话的内容可以确定那人就是夏侯茶!他此时只想见她!只想接近她!只想有机会站在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让她别跑! 但是,就在白止桦撞开门的瞬间,一道红色的影子飞速掠过窗边。他再定睛一看,病房内除了陈婉君,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白止桦连忙问道:“她人呢?” 陈婉君指了指窗户。白止桦简直就是要晕厥过去!这是几楼啊!住院部八楼啊!她也能从窗户逃走?!他就不能爱上一个正常女人么?他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老天要这样折磨他?!白止桦双拳紧握,努力忍住自己近乎崩溃的心态。 陈婉君从刚才白止桦那句话,以及他此刻努力想要平静却根本漏洞百出的状态中判断,他肯定认识夏侯茶,于是问道:“你认识她?” 白止桦点了点头。 “不会是你告诉她我在这里的吧?”陈婉君问道。 白止桦摇了摇头,此时他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开始关注到了陈婉君手上的香囊。他见陈婉君抬手就把香囊放到了自己鼻子下面,连忙一把夺过。 “你不要命了啊!” 陈婉君被白止桦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知道你中了多少种花草的毒?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跟其他草药再起反应,再让你中毒更深?你知道她这香囊里装的是什么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这么大意?” 说完白止桦手里捏着香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陈婉君事后觉得白止桦说的非常有道理,夏侯茶出现的莫名其妙,而且还知道她住在这里是因为中毒。虽然她的功夫很好,万丈高楼如履平地,但这不代表她就真的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住院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齐墨和陆羽鸿是绝对不可能往外说的,而白止桦,她刚刚已经确认过了。 等!还有其他人可能会知道!就是那些让她住进这里的人!关道玄和时念,他们都有可能轻易地获取到她住在这里的信息。那夏侯茶的消息来源…… 陈婉君突然想起了那句话,夏侯茶曾经对她说过:“我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那也是为你好。” 虽然要她怀疑夏侯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她还是不得不这样认为:夏侯茶的消息来源,是关道玄或者时念。 很快齐墨从家里带来了午餐,陈婉君吃过之后,便要求齐墨扶她去窗户边晒会太阳。两人在窗户下面的沙发上躺着,午后的时光里,陈婉君始终在思索夏侯茶今天送香囊的动机。 她开口问齐墨:“你是比较相信直觉,还是相信证据?” 齐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打算先回答这个问题,再慢慢猜她心中所想。于是答到:“证据可以伪造的,直觉不能修改的。我觉得直觉更精确一点。它是我们的大脑根据所有场波交互之后得出的结论。” 齐墨一番话,让陈婉君豁然开朗。她想明白了,就算夏侯茶是从对方身上得到她在这里住院的信息,那么要来这里探病,肯定是因为夏侯茶对她的关心。所以那个香囊,不管会不会让她再中更多的毒,都是出于夏侯茶一片好心。想到这里,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把头埋进了齐墨的小肚子,对他说道:“我好开心!” 齐墨被她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但陈婉君开心嘛,他也开心唠。毕竟她此时身体肯定是难受的,精神状态能够这样好,已经是天大的好了。 夜里八点多钟,齐墨刚刚替陈婉君漱洗好,准备服侍她睡觉,白止桦再一次出现了。这一次,他的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 齐墨很警觉,立刻严肃问道:“这是什么?” 白止桦答:“解药。” 齐墨闻言喜出望外,夸道:“【之江实验室】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陈婉君和白止桦却在心里摇了摇头,因为两人都明白,这解药来自夏侯茶。 白止桦在给陈婉君注射了解药之后,他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终于算是过去了。从医院离开后,他手里捏着沉甸甸的香囊,来到了夏侯茶的武馆。此时夜阑人静,武馆已经关门了。经过一年多的观察,他知道,武馆在夜里,只有夏侯茶一人居住在西楼。他也知道,就夏侯茶的功夫,他只要稍微弄出点儿动静,她就能知道。 我们知道,白止桦从小是个学霸,学习很厉害,但是搞浪漫,他是个白痴。陆羽鸿曾经说过,如果是他的话,他会写信。这件事儿要是搁陆羽鸿身上,他指不定能整出一晚上浪漫好戏。但是到了白止桦这里,就只剩下“实实在在”四个字了。白止桦知道夏侯茶什么都不缺,只缺钱。所以白止桦还是准备做跟多年前一样的事情,给她钱。他兑了10万块千足金的小元宝,然后塞进了香囊里。另外,他还按照陆羽鸿教的方法,在里面塞了一封信。但是你要勉强说这是信,也行,不过看上去更像是一张便签,因为这张纸就是他从医院办公桌上拿的,整封书信从内容到落款,还没有便签上医院名字来的长,加起来只有四个字: 收下! 哥哥 这对于白止桦来说,已经是他唯一写过的情书了。他沿着围墙走到西楼楼下,然后对着二楼窗户,把香囊扔了进去。他原本期待听到点什么响声的,但是这个香囊进去之后,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他有点儿焦虑,因为没有声音,就表示无法引起夏侯茶的注意,如果第二天被别人发现,那这钱…… 白止桦还来不及细想后果,那香囊又原封不动地飞了出来。抛物线之完美,落点之精准,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只听砰的一声,香囊准确的击打在白止桦的额前眉心处。他瞬间眼前一黑,被击晕了。 夏侯茶在屋内听见白止桦倒地的声音,顿觉不妙。自己刚才大意了,应该稍微错开点儿的。无奈之下,她只好飞身下楼,捡起香囊,然后把晕倒的白止桦带回了房。夏侯茶看到白止桦头上被金元宝磕出的一道道血印子,她又觉得可搞笑了。一想到明天他要这样去上班,她就止不住咯咯笑。就在此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又是什么人倒地的声音。夏侯茶探身查看,发现就在刚才白止桦抛香囊的不远处,一人影倒在那里,与此同时,她还闻见了鲜血的甜味。她心道不好,连忙飞身下到那人身边。 她看见了一张久违的面容,是悬崖边那个弹琴少年,嵇淑夜。此时他满身血污,脸上被打的一塌糊涂,头发还被揪掉了一簇。白色的衬衣上全是血迹,双手如同被万蚁啃噬下的骷髅,血肉模糊,没有一根手指是好的。 夏侯茶眉头紧皱,她想到那双手,是曾经可以弹出那么美妙曲子的手,如今竟然被人折磨成这样。夏侯茶二话不说背起他就跑,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医院。不知是嵇淑夜的血水,还是夏侯茶的汗,才跑了十分钟,她只觉得浑身都湿了。幸好医院不远,她很快就把嵇淑夜送进了急诊室。夏侯茶在急诊室为了嵇淑夜折腾一夜,此时已经接近破晓。 她看着那些内科、骨科、胸外科等等等等的检查单子,心中像被人灌了铅水,死沉死沉的。她知道嵇淑夜已经不可能再复原了,可是他还这么年轻,怎么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我们知道夏侯茶是没钱的,她本来过过正常日子是可以的,但是谁知道救个嵇淑夜要花那么多钱?!她身上的钱在给嵇淑夜做各种检查的时候,已经用的差不多,就在她以为快要结束的时候,医生却过来带她到缴费处,告诉她准备手术了,要她交一大笔押金。她说身上暂时没有那么多钱,医生还怕她跑了。所幸想起来她刚刚捡了白止桦的香囊,还没来得及还他。于是夏侯茶从怀里掏出了香囊,然后从里面拿出了金元宝。诸位不知道当时柜员和医生看她的眼神,但是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头发凌乱满身血污的女人,手臂上插着一把刀,腰间缠着一柄软剑,手脚都戴着护腕,从胸口掏出来一只锦囊,抓出来一把迷你金元宝,然后要用这个金元宝付医药费…… 医生当时肯定怀疑这个女人精神有问题。夏侯茶还在不断地跟医生说:“相信我,真的是纯金的,你摸摸看,你摸摸看……” 柜台里面的收银员实在忍不住开口了:“医院不收黄金。” 忽然,噌的一下,夏侯茶拔出了她的蛇吻。医生一下子慌了,准备打电话给十四楼精神科值班保安。但夏侯茶接下来的举动,让众人啼笑皆非: 她把刀摆在缴费处的台面上,然后说道:“这是我所有家当里面最贵重的,全世界找不到第二把,它也是一把金刀,我把它压在这里,你们让我回去凑钱!我不会逃走的!” 见众人没有反应,夏侯茶又打算抽出身上的软剑。此时旁边的保安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到:“这种人,就不像是会逃单的人嘛!看这满身义气的样子!” 医生此时也似乎想明白了,说到:“那你尽快!我们等你交了钱,才能给他安排手术。” 夏侯茶点头,收起刀,转身运功只一秒的功夫,就跑出了急诊楼大门。医生护士那些目睹她轻功的人都惊呆了,说话的保安走到门口张望,根本已经看不见夏侯茶一点影子了,他回头扯着嗓子讲到:“就她那样,想走谁拦得住?还跟你们废话半天做什么?安心啦!” 夏侯茶匆匆回到家,白止桦已经醒了,他正坐在屋内等她。看见她的样子,吓坏了,连忙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你干嘛去了?!” 夏侯茶本来是懒得搭理他的,但是她现在要钱,嵇淑夜还在急诊病房等着手术。她等不到白天再去求人了,白止桦是撞上了,只能算他倒霉了,夏侯茶拉起他的手就跑。 边跑边问:“身上钱有吗?钱!” “有!要多少?!” “不知道,要动手术,医生说先存3万,不够再补。” “谁动手术?” “我晚点跟你解释吧,你先帮我把钱付了,我会还你的。” “好!你能不能跑慢点?我跟不上!” 夏侯茶停下脚步。转身搂住了白止桦的腰。白止桦哪里经历过这种感觉,那身轻如燕的,刷刷的飞一般的感觉…… 当然我们理解他,他有一部分的飘,是心里在发飘。 两人到了医院之后,医生看到来人是白止桦,瞬间变得啥都好说了。白止桦让夏侯茶稍作休息,替她跑完了所有流程。然后他们就在手术室门口坐了下来。 夏侯茶此时才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诉给白止桦。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只是单纯救了他?” 夏侯茶点头。 “你们在这之前只见过一次面?” 夏侯茶又再点头。 夏侯茶转身想说,那些钱如果嵇淑夜没有,她也会想办法还上,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白止桦用一个突然的拥抱卸下了白茶戴了二十年之久的面具,那张叫做夏侯茶的面具。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变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从前那个废物的力气却大得出奇。她挣脱不掉那个怀抱,心中似乎生出千丝万缕的藤蔓想要把那个人缠得更紧。 “我有一个朋友跟我说,如果我想你回来跟我一起生活,如果你愿意接受我,那就代表你已经不爱我了。所以我不敢要求你回来。但是我想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我的人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再爱她三十年。” “哥哥……” 夏侯茶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如果不是那温度,白止桦肯定以为那是自己头发滴落的汗水。与之前两次的冷泪不同,这一次的眼泪滚烫滚烫的,夏侯茶甚至觉得自己的脸被热泪烫成了熟鸡蛋。 她又跨到了白止桦身上,把脸埋在他的耳后。白止桦轻轻拍起她的背,哼起了小时候哄她睡觉时唱的儿歌。 在冰冷的医院长廊,在破晓的曙光中,失去双亲二十年的两个人,终于再一次找回了家的感觉。 “你给我的元宝不好用。” “我会给你钱的。” 第58章 齐墨三拜临安以画试蔡 | 慧剑多管闲事陈陆缘至可谋 前文说到,白止桦在拿到了夏侯茶的香囊之后,根据里面的药粉,配出了解药,在他给陈婉君注射完之后,陈婉君五脏六腑的不适和体内的灼烧开始逐渐减轻,这一晚她睡得很死,直到她被齐墨的呼喊声吵醒: “婉君!婉君!陈婉君!” 陈婉君被齐墨摇醒,看了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晌午10点多了。她见齐墨慌张的样子,忙问道: “怎么了?” “你没事吧?你刚才大叫蔡老师。” 齐墨说着,拉下袖口去擦陈婉君额头上的汗珠。 “没事,医院是不是把空调关了,好闷热。” “这段时间户外应该是舒爽的。的确病房里有点太闷热了。” “不如我们出去庭院里走走吧,顺便吃个早饭。” “好。” 二人来到住院楼下的漫步长廊,丹桂飘香,秋风送爽。他们买了点吃的,挑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歇了下来。 “齐墨,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提。” “不能。” 陈婉君听完,环住了齐墨的胳膊把头歪在他肩上,便不再说话。 许久,齐墨开口到: “我可以再试一下。” 陈婉君蓦地抬起头,惊喜地看着他,随后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好,不愧是我的人!哈哈哈哈……” “值得你那么高兴吗?” “嗯,”陈婉君点头道,“你看,我的毒已经解了,你又答应我再试一次,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刚才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 陈婉君敲了下齐墨的大腿,嘟囔道: “哎呀!你早怎么不问,现在我忘了!” “忘了也好,明天可以出院了。” 陈婉君想起来自己刚才那个梦,装作随意一说道: “明天出院,我想去临安,祈个福。” 齐墨欲言又止,他希望陈婉君刚才那个梦,只是自己想多了。他希望陈婉君要去临安祈福,也只是自己想多了。 翌日出院后,齐墨便带着陈婉君再次前往临安紫光寺。上山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和一个陌生的女子一同前行。 “羽毛——”陈婉君喊了一声。 陆羽鸿回头,瞧见了齐墨和陈婉君。随行女子转过身,两人一同停下。陆羽鸿瞧见陈婉君此刻惊讶的表情,他有些得意,虽然心知道自己这份得意真的很无聊,但是对他来说,聊以自慰还是很爽的。 四人会面,陆羽鸿笑嘻嘻的看着他俩。齐墨在这种场合,从来是不会率先开口的,一般他会放空自己。但是此刻,他想到的是:陆羽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杭州那么多大庙不去,要来临安如此偏僻的地方?要说是偶然,实在有点勉强。除非他也已经认识蔡老师?那这个蔡老师可真是太值得再去怀疑怀疑了! 而陈婉君,面对陆羽鸿身边突然出现的新欢,她是很尴尬的。她当然希望陆羽鸿能够尽快找到一份情感寄托,但是当对方真的出现在陈婉君面前时,陈婉君又有点儿担心,各位看官如果要问她担心什么,那可真是太多了:她担心陆羽鸿对自己的情感会否被对方察觉,她担心原本仅仅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秘密会否被揭穿,她担心齐墨因此知晓,她担心处理不好四人之间的关系…… 陆羽儒看着面前三人一动不动,神色表情夸张各异,觉得场面太过搞笑,不得不拿胳膊肘戳了一下她老哥的腰:“哥?” 陆羽鸿这才向两人郑重的介绍起来: “这是我妹妹陆羽儒。她学校停课就来杭州玩几天,所以我带她来这里逛逛。” 陈婉君心里叹出一口大气。原来是妹妹,总算还好,她也因此轻松了下来,夸赞道: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名字取得真好!原来只道你的名字是翩若惊鸿,羽若游龙之意,现在才知有更深含义。” 陆羽鸿再向妹妹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陈婉君和齐墨。” 但是话音未落,他已经觉察出陆羽儒眼神中异样的光彩。果然,她突然跳到了齐墨身边,伸出手来,侧目低头,笑着说道:“齐哥哥好~” 齐墨还没来得及把手伸出来,陆羽鸿已经把妹妹拉了回来。他敲了下陆羽儒的脑门子,骂道: “你花痴啊!旁边就是他女朋友。” 陈婉君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她抓过齐墨的手,伸到陆羽儒面前,对她说道:“他的确很有魅力,握手他不介意。” 齐墨看了陈婉君一眼,他此时是无语的。稍后整个上山的过程,他都把陈婉君的手牵得牢牢的,即便陈婉君觉得这样十分不便,但是对他来说,这是让女孩子死心最省事的方式。 四人到了寺里,陆羽鸿陪他妹妹逛去了。齐墨本想直奔后山,但陈婉君不知为何想要先去文殊菩萨殿。她在殿前虔诚的焚香参拜之后,取了签筒。 “你要求吗?”陈婉君问。 “我不求了,你求什么我也求什么。” 陈婉君摇了签筒,看了签数之后,对齐墨说道: “第五签,帮我把签文拿一下。” “好。” 二人随后便上了后山。蔡老师正在屋里念经。齐墨将随身带来的卷轴递给了蔡老师。蔡老师展开之后,看到的是一幅风格迥异的文殊画像。陈婉君说道:“齐墨带来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二位今日前来,不会只是送画像吧?” “蔡老师,这是我刚刚求的签。” 陈婉君将签文递给了蔡老师。蔡老师看后答道: “妹妹不必操之过急,凡事欲速则不达,从心出发,随缘是机缘。” 稍后她又转向齐墨,问道:“这位缘主可有事想询问?” 齐墨淡淡答道:“没有。”随后就走出了厢房。齐墨看似随意的靠在房门口,实际侧耳认真地倾听着屋内二人的对话。此时陆羽鸿和他妹妹也进来了。陆羽鸿向齐墨打了个照面,齐墨伸手指了指里面。陆羽鸿就带着妹妹进去了。陈婉君向蔡老师做了简单的介绍,齐墨这才知道陆羽鸿之所以知道这里是因为陈婉君已经带他来过。 “姑娘求得九十二签,一生平安,顺风顺水。先生求得第五签。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蔡老师念完签文,突然就笑了起来。她将两张一模一样的签文放在了一起,对陈婉君和陆羽鸿说道: “缘分已至,立地可谋也。” 陆羽鸿听完,收起那张签文,对陈齐二人说他们还有其他游玩安排,齐墨询问了陈婉君的想法,她觉得有点累了,想回家。于是他们两两告别,各自上路了。 陈婉君毒虽已解,元气却尚未恢复。她回家后就躺下休息了。齐墨则回了工作室开始正常上班。虽然有墨墨管理日常事务,但在美术细节的指导上,齐墨本人终究是无可替代的。他已经堆积了太多的工作需要去完成。 一夜无话。 第二天,陆羽鸿送走妹妹之后,他并没有很想工作。想起昨日抽到的签文,他的心里泛起一丝波澜。他捋不平这汪动荡的心湖,只好去了陈婉君的书院。陈婉君看到陆羽鸿终于愿意主动往自己书院跑,心知他俩的不愉快算是过去了,非常的高兴,热情的招待了他: “你很久没来了。” “是的,我怎么感觉书院的味道变了?” “对呀,我让夏师傅重新配了一种合香。” “什么香?” “翩若惊鸿。” 陆羽鸿听完,心中略微一惊。实际上是大大的吃惊。昨天才说他的名字是翩若惊鸿,今天就告诉他大厅新换的香薰叫【翩若惊鸿】。这岂不是太令人浮想联翩了。 “名字是夏师傅取的。” 说着她就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瓷坛子,“这是我请他为你调的香。一直没有机会给你,我也好奇它是什么味道,就想自己拿来用着试一下。” 陆羽鸿接过罐子,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开心。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这样子很容易让我误会。” 陈婉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神色凝滞。她尴尬转身,不再看他,侧身道: “对不起,那坛子香粉,只为答谢你陪我西安之行,是我考虑欠妥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说完,她又转身抢过陆羽鸿手上的罐子,随后快步进了书房。陆羽鸿当即懊悔刚才冲动说出的话,本来他总还能得到一坛子香粉,现在什么都没了。本来还想跟她一起喝个茶,现在也没可能了。本来说不定还能一起吃个饭…… 他想着想着,重重地叹了气,坐到茶桌边上,自己烧水泡起茶来。他就在大厅一边喝茶,一边处理公事,不知不觉时近中午。 “你怎么还在?”陈婉君等书院上午的课都结束之后,打算出门吃饭。 “等你吃饭。” “现在不怕我误会了?” “能怕你误会到哪里去?早被你看得透透的。” “去哪?” “老地方?” 见陈婉君点头,陆羽鸿就朝着陈婉君的车子走去。 陈婉君喊住了他:“你往哪走?” 陆羽鸿答:“坐你的车,我想喝点酒。” “那叫车吧,我也想喝点酒。” 陆羽鸿惊讶地望着陈婉君,他此时不知做何感想。陈婉君是想要跟他一起喝酒么? 看见陆羽鸿不解的眼神,陈婉君再解释道: “我真的也想喝点酒,我知道它那儿现在有桂花酿。馋好久了!” 陆羽鸿点头,那桂花酿好喝是真好喝,他也馋。但他还是担忧她的身体,开口道: “多句嘴,你身体刚好,不要喝酒了。” “反正我不开车。” 陈婉君说完,已经走到了南山路上。陆羽鸿无奈跟上。南山路两边,时常就有停在酒吧饭店门口的出租车,陆羽鸿随便招呼了一辆,两人就去了楼外楼。 午餐二人,从宾客络绎,喝到了寥寥几桌,然后喝到了服务员上前告知“先生,小姐,我们两点半就要打烊了”二人才起身离开。行至门口,陆羽鸿问道: “你要回家吗?” 陈婉君摇了摇头,说道:“我这里走一走散散酒气。” “那我陪你走一走。” 陈婉君穿过马路,走到湖边,然后朝着平湖秋月方向走去。陆羽鸿从卖花郎手上接过一捧刚折的桂花之后,才穿过马路迎风赶来。此时湖面微波,阳光泛滥,秋水共天一色。两人行在桃池柳浪平湖,身边桂花阵阵飘香,就好像昨日签语画面,陈婉君不经意再一次想起了那两张一模一样的签文,于是问道: “你昨天求的是什么?” “我可以不说么?” “可以。” 陆羽鸿分了一些桂枝给陈婉君,然后他捋了一手桂花洒到湖里,又把粘在手上的一朵塞进了嘴里。陈婉君见陆羽鸿离湖太近,半只脚已经踩空,将他往回拉了拉,道:“喝多了,不要走那么边上,掉下去了。” 陆羽鸿收回脚步,阳光把两人的影子画到了一起,映在湖面,这不就是昨日的签文么? 他抬头望着青天笑了一声,问道:“你昨天求的又是什么?” “我也不想说。” 陆羽鸿洒完桂花,拍了拍手。 “随便你吧,反正你在我身边,我就喜欢这湖边漫步,红尘微醺的感觉。” “你已经抒情了一整个中午了,再抒下去,我可以给你出文集了。” “婉君,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能见到这样的自己。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所以你就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我对你的感情,如果不能是爱情,你就当它是友情,我不在乎。我喜欢你,我也喜欢现在的自己,你面前的我。” 陆羽鸿再次停下脚步,侧身看着陈婉君,趁着酒意说出了心里话。 “可是,羽毛,我能够给你的,只有一包茶叶,一坛香粉,或者一本书,一瓶酒,一筐蟹,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已经够了,我不在乎。” “你上午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在乎,你想要更多不是吗?你想要的不只是香粉,你想要的是香粉背后两个字的含义,你要那两个字不是‘感谢’,而是‘爱情’,不是吗?” “你刚才不是想知道我昨天求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我求的是跟你的未来。” “看来蔡老师也不是很准。” 陆羽鸿尬笑一声,仰头叹道:“随便吧……” “一锥草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难。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陈婉君将签文再一次念了出来,突然她转过脸看向陆羽鸿: “难道蔡老师叫我等的机缘是你吗?” “肯定是我呀!” “别打岔!” 陈婉君突然就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她对陆羽鸿说道: “羽毛,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等下,一起叫车再……” 陆羽鸿话没说完,陈婉君就已经跑到远处进了一辆出租车。 看着那出租车开过白堤,陆羽鸿傻傻站在那儿良久。他很少来平湖秋月,因为这里游客太多。他在码头找了艘最贵的船登上,走到顶层甲板。等下游船会慢慢的带着他回涌金门,现在,他只想好好的欣赏一下西湖的水: 无论有风没风,她就是喜欢泛起微波,永远不停。 一如她,在他心中那般。 第59章 陈婉君讲述域物质能量纠缠 | 银晨借身还魂重回人间 前文说到,陈婉君跟陆羽鸿午餐后在平湖秋月散步,她回忆了那段签文之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就甩下陆羽鸿,自己打车走了。陈婉君打的这辆车,很快把她送到了白止桦的医院。得知白止桦下午有坐诊,陈婉君只能耐心等待。她去一楼茶吧买了一杯茶醒酒,然后就直接去了白止桦的心理诊室。她一直等到酒意全消,下午5点45分,白止桦才来到诊室。 “下午有几个病人很麻烦,所以拖延了。让你久等了。” “我想回场域别院。” “现在吗?” “对。” “等你回来,我需要知道理由。” “一言为定。” 场域别院内,陈婉君对银晨的能量团说:“你去告诉银晨,陆羽鸿可能就是携带者。请他务必查清。” 陈婉君交代完这句话,就醒了过来。 “携带者是什么意思?”白止桦问。 “银晨安置时空域、建造场域别院、穿梭时空、等等等等,干这些事情,都需要一种特殊物质,我们把这种物质称作域物质。利用这种物质需要一种特殊能量。人类潜意识池会不断释放和收集这些能量。本身这些能量就来源于人类精神力量。我们把它们称作‘域能量’。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域能量,只有元神的修为高于识神的意识体,才能使该个体的精神世界成为域能量的容器。” 陈婉君的话听起来非常拗口,她不像齐墨那样,会用一些现代心理学常用术语来讲述理论,她用的是她脑子里的知识,直接的表达。白止桦回味了一番,才算大概明白。他问道: “所以你猜测陆羽鸿体内有这种域能量?” “我本身携带的域物质会与域能量发生纠缠。这种纠缠的必要性在于:可以保证我身上域物质的安全。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通过我身上的域物质创造出来的所有的域空间得以稳定存在。之前我失忆那么久,银晨着急让我恢复的原因就在于此。如果我的场域波消失,不仅仅是我会消失,而是由我的域物质产生出来的所有一切都会消失。我每一次轮回,最重要的首任务,就是最起码找到一个域能量携带者,让银晨完成对其能量的吸收,然后在域中与我的物质做纠缠。这样才能保证我身上域物质的稳定和安全。 陈婉君这段话就更拗口了,白止桦听完之后,沉淀了几分钟,他才隐约开始明白齐墨到底在守护什么。随后他问了一个生命攸关的问题: “如果陆羽鸿携带者的身份被其他人知道,比如关道玄,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直接打散意识取走域能量,那个灵魂也就湮灭了。我的意思是物理学意义上的湮灭。” 白止桦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你们可以用银晨吸收,对方却只能湮灭意识?” 陈婉君摇头道:“我不知道。银晨也会从死者身上吸取域能量,用来做他的事。但我的域物质,需要的纠缠能量,必须来自活体。” “上一次陆羽鸿没能醒过来,而后是你的声音唤醒了他,就是因为你的域物质能够与他的域能量纠缠?” 陈婉君思索了一下,答道: “嗯……可以这么理解,也不准确。你应思考是什么东西在阻止他醒来。我觉得域能量不会。那必定是其他的什么。” “不明白。”白止桦摇了摇头。 “我也不明白。非物质世界,尤其是人类精神世界永远值得我们去探索。” 白止桦点头。他似乎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愿了,带上随身物品起身准备离开。陈婉君第一次见白止桦这么着急走,她问了句: “晚上有约会?” 白止桦摇头,答道:“看个病人。”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陆羽鸿早早地来到了齐墨的工作室。他走到齐墨身边,搭了一下他的肩膀。 “师弟。” 齐墨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人。没错,这个眼神,定是他! “借一步说话。” 齐墨带着陆羽鸿走到隔壁,关上房门。 “你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一下子问那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一个?” “你还是先跟我说对不起吧。婉君都告诉我了。一切都是你的局。” “对不起。” “坐下再说吧。” “陈婉君给我放了消息,她觉察陆羽鸿可能是域容器。我前来探查,果然如她所说。所以我现在要留在他的身体里直到我把域能量全部吸收完毕。我来的时候做了一个徒有其表的伪能量云放在那里,希望在我赶回去之前不会被祂发现。” “他的意识呢?现在在哪里?” “别院客房。” “别院没有客房。” “我新建的。” “你需要几天?” “不知道。我离开人间太久了,已经不能理解这里的时间了。” “好吧,我希望不要太久。陆羽鸿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朋友。对婉君也是。” “我可以住在你家吗?” “他家不好吗?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跟我俩住?” “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跟人呆在一起,难得回来,重温一下做人的感觉。” 中午,齐墨把陈婉君叫回了家里。陈婉君回家的时候,看见陆羽鸿正在坐客厅看电影。两人眼神交错,陈婉君立刻觉察不对。齐墨做了一桌子好菜,陈婉君一看,有东坡肉。她走到沙发边,见桌上茶杯里是太平猴魁,她此刻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陈婉君挨着陆羽鸿坐下,开口问道: “银晨现在是不是在你的身体里?” “我留了一部分能量在那里做伪装,所以现在不够能力留下他的意识。” “所以你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银晨?那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面对陈婉君咄咄逼人的样子,银晨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会把他……” “在场域别院。”齐墨从厨房里走出来回答道。 陈婉君此刻不知哪来的火气,倏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双手叉腰对着银晨吼道: “我让你探查,谁让你囚禁他意识了?” “他要留在他的身体里把那些能量吸收干净才可以走。”齐墨拿着三碗饭从厨房走出来,“先过来吃饭吧。” 陈婉君没有搭理齐墨,继续对着银晨骂道: “那你也不能不打声招呼就把人家的意识赶出人家的身体,然后把他的身体据为己有啊?你这么做还是人吗?对了,你本来就不是人!你是混蛋!混能量蛋!” 银晨知道陈婉君的背后是谁,他也清楚陈婉君的来历。他对着陈婉君,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和造次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喜欢陈婉君的原因,因为在他看来,齐墨不能跟他一同得道长生,遨游三界六合,根本原因就是她。银晨面无表情,继续看电影,任她在一旁吼骂。而银晨这副样子,让陈婉君更来气。 她还想再骂,齐墨放下饭,连忙过来将其拉走。“你来,” 然后他对银晨说了声:“师兄你先吃,我跟婉君说几句话。” 齐墨把陈婉君拉到卧室阳台窗边,双手抓着陈婉君的肩,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齐墨的目光中充满了紧张和疑虑,陈婉君被他这样一问,突然不知如何作答。她盯着齐墨,眉头微微动了一下。齐墨缓了一下语气,继续说到: “银晨做过那么多次,什么时候伤害过人家的意识?现在只不过要请他在场域别院小住几天,我们越早吸走他的域能量,他就越安全,你难道不明白?他现在不是在其他地方,而是在场域别院,银晨给了他多大的信任和权限,你难道不明白?” 这些陈婉君当然明白,但是心里明白和情感上认同是两码事。她还是会难受,还是会愧疚。 “我只是觉得,我们真的亏欠他很多,这一路走来。我们现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囚禁了他的意识,这跟关道玄的做法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他?” 齐墨听到这里,双手插腰,目光从陈婉君身上挪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银晨做都做了,他不做人很久了,你不要怪他了。陆羽鸿那边,找机会解释一下吧。” 三人吃了午饭,便去了医院。他们到的时候,白止桦正在住院部办公室。 “白老师……” “你们仨这是?” “我们想回场域别院!”三人同时说道。 “……” 白止桦从座位上起来,拿了打印机上刚刚打出来的单子,就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 “你们下次能不能提前约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唐突了。但是事情真的十万火急!” 陈婉君跟了上去,跑到白止桦身边,她此刻的眼神充满了恳求之意,还合起双手做了一个请多担待的手势。 “等我半小时,我查个房就来。去该去的地方等着。” “好,谢谢白老师!” 很快,白止桦就来到了诊室。他看见三人都开始做准备,疑惑问道: “陆羽鸿也要一起吗?他不是进不去?” 陈婉君瞪了一眼身边的陆羽鸿,说道:“就是因为他,鲁莽行事,才会把事情变得十万火急!” 白止桦听罢,诧异地看了一眼陆羽鸿,又看了一眼陈婉君。他感觉今天陈婉君对陆羽鸿的态度不对,也感觉陆羽鸿神态同样不对。但是有再多疑虑,他也只能等他们去了回来之后再行询问。 三人很快进入别院。银晨带着他俩穿过后院,沿着竹林小径又至一处厢房。打开门,房内空空如也。 “他人呢?” “我又不是想囚禁他,肯定不会限制他的自由啊,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陈婉君转身又走回后院,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看见陆羽鸿正斜靠在矮榻上看书,神情平静,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下。看见陈婉君进来,陆羽鸿自是一阵喜悦,脸上立刻展现了笑容。他刚想上前,却看见齐墨和银晨也走了进来,陆羽鸿收起了笑容,步子也瞬间僵住了。 “道歉去。”陈婉君对着银晨说道。 “对不起。” “这就完了?”陈婉君反问道。 “好了,婉君,别难为他了,我来说吧。” 齐墨说着,就走到了陆羽鸿的身边。示意他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了他的身边。齐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赘述,碰见陆羽鸿不明白的地方,他还不厌其烦反复解释,终于把懵圈的陆羽鸿整明白了。 “就是说,我还需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但是具体多少时间,你们也不知道?” 三人同时点头。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办。”齐墨说。 “我想知道我在这里怎么可以联络到你们?”陆羽鸿说。 “没有办法,但是我们会尽量每天都来。只不过在这里时间感觉,可能会跟外面不一样。”齐墨说。 “你和婉君帮我把我的机构照顾好,我在这里正好乐得自在。”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运用意念可以召唤场景和虚拟物品,出了别院场域对你来说就是一片虚无,当然你若愿意在外面遨游也可以,不过去了再也回不来的可能性比较大。”银晨说。 陈婉君又瞪了银晨一眼,对陆羽鸿说: “羽毛,银晨的意思是,别院外面不安全,千万不要出去。在这里你可以变得很强大,想要什么有什么。比如你看……”陈婉君说着,就给陆羽鸿变出了一瓶桂花酿,陆羽鸿立刻闻见了香味。 陆羽鸿接过酒喝了一口,竟然跟实际喝起来的感觉并无二异。 “好神奇呀!那我能不能变个女人出来陪我?” 三人闻言,全都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就这点出息么?”齐墨说着,又走到矮桌边,召唤出一系列绘画工具。 “我知道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喜欢做珠宝设计,现在在这里有的是时间,也干不了其他事情,不妨尽情发挥。”说完他又走到一旁博古架上取下一个楠木盒子。“这里所有的原石,都应埋在紫光寺后院的地底下,等你回去之后,你的设计都可以变成现实。” 陆羽鸿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玉石居多,他对玉石没有多大的兴趣,但他发现既然可以变出工具,那他可以在这里继续练练钻石的切割和打磨技巧。他抬手,想要一把钻砂,果然手上就出现了一捧,而且连数量都跟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他很开心,对齐墨说道: “我现在觉得我被你们关在这里,真是一点都不亏。” “那你就安心在这里待几天,银晨做完事,自然会把身体还给你。” “银晨在竹径后头特地为你建造了一间房,我帮你把东西拿到你的屋里去。”陈婉君说道。 “我喜欢这个房间。” “就让他住这儿吧。”齐墨说道。 “那你不要动乱我的东西!”陈婉君说道。 “呵呵,你有秘密怕我知道?” 陈婉君的脸突然就红了,她不再说话,转身出了房间,就自个儿先醒来了。随后银晨和齐墨也相继转醒。白止桦在一旁观察完这一切,愣在原地。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心情。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总之一切是如此的一目了然,一切又都是如此的玄秘难懂。 最后,他盯着眼前的陆羽鸿,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我想,晚上能不能跟你一起吃个饭?” 银晨欣然点头,他对白止桦还是有很大的好感的。 “白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陈婉君说道。 “嗯?” “你引导的话能不能帮我录一段发我手机上,还有那个竹林雨声。” 白止桦点头,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主动醒来的能力,那么让他们自己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还是对三人详细的交代了应对各种问题的方法,以及要求他们在回别院的时候,必须有第二个人看着。 第60章 雾见弦断徽残空缚堕落之神 | 情欲排山倒海难扛恩怨痴仇 前文提到,夏侯茶救了身受重伤的嵇淑夜,然后将他送去了医院。嵇淑夜在医院醒来时,看见的却是齐墨。 齐墨对他说:“我受人之托前来看你。你的医药费我已经帮你付清了。这张卡里每个月都会打生活费,密码是卡号第6位到11位。” 嵇淑夜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齐墨身上,那血红中泛着狠厉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对方生生撕裂。他要记住他!他要记住这张脸!他的身体因愤怒与不甘而剧烈颤抖,又因身受重伤丝毫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被厚重纱布层层包裹的手上,每一指都被细心缠绕,却显得如此残忍冰冷。嵇淑夜如同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他的手,那双曾经在琴弦上舞弄、勾抹出无数清音的手,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毁了,彻彻底底地毁了! 他在这世间唯一的慰藉,那陪伴他度过无数日夜的琴,从此将成为他触不可及的梦。他再也无法感受指尖轻触丝弦时的热度,再也无法让音符潺潺流淌心间。这份绝望,比任何肉体的疼痛都要来得更加刻骨铭心。 嵇淑夜的心中,愤怒与哀伤交织成一张支离破碎的情网,他在网中挣扎,他生不如死。 热泪翻涌,他想问齐墨,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他承受这些?为什么他可以拥有人间一切美好,自己却永生永世活在轮回地狱!为什么!为什么不管他怎么逃都逃不掉?!为什么! 嵇淑夜不能再想,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如火山般爆发般凝聚成了一声怒吼:“啊——” “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治你的手。” 齐墨说完,转身离开了。他飞快地奔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自己的车里。然后,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永远是他!”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让我替代他,我来替代他!” “求你了……” 齐墨足足哭了有半个多小时,才倾泻完自己的情绪,得以继续去完成未尽的嘱托。驶离医院之后,他去超市买了一些清洁用品,然后去了【扶韵小筑】。 他将满屋子的血迹清洗干净,再把损坏的物品清出去丢掉,然后将那些琴,一张一张拿下来擦,他反复的擦着那些琴,眼泪滴到琴上,他再重新擦一遍,再滴上去,他再重新擦一遍,他一直擦到麻木,他的眼睛里再也流不出泪水为止。 他拿出【雾见】琴,反复地弹《缚神操》,弹到四指皮开,弹到指甲穿孔,血一点一点渗入琴弦,他终于得到了祂的回应,但却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回去吧。] “啪”的一声,齐墨瞬间起身砸掉了那张琴。祂的拒绝沟通,让齐墨气不自已。可自己砸的东西,还得自己收拾。齐墨又把破琴打包好,锁上门,离开了的小筑。 这边,齐墨离开医院之后,夏侯茶在中午时分,带着两个餐袋走进了嵇淑夜的病房。上午嵇淑夜的家人付清了他的医药费之后,医院也已经把她垫的钱都退给她了。而且,据说他的家人很有钱,替他转到了单人病房,还给他专门找了个看护,最重要的是,他们给她留了一笔感谢金,因此,夏侯茶此时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走到嵇淑夜面前,看见他的眼眶红红的,旁边还有白色的盐霜,像是泪痕。她拿了张纸巾,把他的眼角擦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的看护呢?怎么就你一个?” “你怎么会来?” 嵇淑夜没有回答夏侯茶的问题,他更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是我把你背到医院的呀!你不会完全没有印象了吧?” 嵇淑夜摇了摇头。但他看到夏侯茶,他就悲伤不起来,嘴角弯了一下,撕裂了他干枯结皮的下嘴唇。嵇淑夜不好意思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夏侯茶连忙取了张纸巾,轻轻按了一下他唇上的裂口。嵇淑夜再抿一口,他想舔掉血迹,他却尝到了一口清甜。他不敢再笑,收起了唇上裂口。 “等会我去给你弄支唇膏涂涂。”夏侯茶说道。 嵇淑夜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你走吧,萍水相逢的,不要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浪费时间。” 夏侯茶一听,感觉不对啊!嵇淑夜这不会是被折磨成抑郁了吧?她打开其中一个餐袋,拿出一碗八宝粥。 “这个是红皮花生煮的粥,可以补血的。医生说你失血太多,元气大伤,要给你补补的。” 夏侯茶说完,就拿出勺子舀了一点点,轻轻的放到嵇淑夜的嘴边。温热的粥,从嵇淑夜的齿缝缓缓流入了他的喉咙,眼泪却以两倍的速度滴落他的耳边。 夏侯茶第一次见他,他就在哭。现在见他,他还在哭。她不知道嵇淑夜这是动情的泪水,她只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太会哭了。换做一般女人,此时肯定会哄一哄,但夏侯茶就不是那种温柔的女人,她只会来硬的: “你别哭了好不好?!吃都没吃进去两滴,一下就给流完了!怎么补得进去啊!这个花生很贵的!我早上特地去市场买的!找了很久的!” 嵇淑夜被她这样一说,哭得更加厉害了。夏侯茶不知道怎么安慰,想来他肯定是精神上受了太大的刺激,她只能求助专业人士。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给白止桦打了个电话:“哥哥,我在嵇淑夜病房,你快来,我弄不好。” 很快白止桦就来了。嵇淑夜的双眼,突然睁得有牛眼那么大。 白止桦对着夏侯茶问道:“怎么啦?” “不知道,给他喂粥呢,一直哭。” “我来吧。” 白止桦接过夏侯茶手中的碗。夏侯茶就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我给你带了点酱菜,那个蓝色袋子。等下自己拿上去。我走啦。” 白止桦点头,动了下碗里勺子,他回头又问了句:“什么酱菜?” “以前妈妈经常做的那种。你最爱吃的。” 白止桦再次点头,夏侯茶就关门离开了。他回头认真的观察嵇淑夜,然后问道: “精神上怎么样?承受得住么?要给你开药吗?” 嵇淑夜摇头,问道:“她知道吗?我以前的病?” 白止桦摇头道:“我不会告诉她的。” “她是你妹妹?” 白止桦点头。 “她一片心意,这粥你喝不喝?” 嵇淑夜点头,白止桦继续给他喂起了粥。 话分两头,陆羽鸿的意识因为银晨的能力问题,迫不得已滞留在了场域别院。他其实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陈婉君的精神世界。陆羽鸿把别院从里到外走了个遍,然后就继续在陈婉君和齐墨的房间里转悠。他翻看了陈婉君的梳妆台,他了解了陈婉君对饰品的品味。他翻看了桌子上的书,他发现了齐墨写给陈婉君的情诗。他又找到很多机关盒子,可是他打不开,只好作罢。他一直在想能让陈婉君脸红心跳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可惜他没能找到。他翻身上了床,他想着这是陈婉君睡过的床,他就特别开心。但陆羽鸿好像少根筋,因为这也是齐墨睡过的床。陆羽鸿好像并不在意,大概是因为潜意识没有跟来的缘故吧。他觉得这就是陈婉君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是关于她的,都可以让他更了解她。 陆羽鸿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开门的声音。 「听着脚步声像是婉君。」 他心里想着,决定装睡。 陈婉君走到床前,发现陆羽鸿闭着双眼,四仰八叉躺着,被子叠在里面都没有掀开。虽然她知道其实意识不需要睡觉,她也知道在这里盖不盖被子都一样,但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还是欠进身子去撩里面的被子,想给他盖上。就在这时,陆羽鸿伸手一把抱住了陈婉君的腰,然后翻身把她放在了床的里侧。自己则侧过身躺在她的旁边,胳膊肘撑着床,手撑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陈婉君。看来只剩下意识的陆羽鸿完全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感了。╯▽╰ 陈婉君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动作吓了一跳,但很快她看见陆羽鸿微笑的神情还带着点傻气,她又放松了。她收起腿平躺了下来,望着床顶的精致雕花说到: “我好久没有像这样舒舒服服地躺过这张床了。” “这里就是你跟他们以前的家吗?” “是的。这是我跟齐墨的房间,对面住的是银晨。银晨把他自己的房间装饰成了他喜欢的样子。而我和齐墨还是喜欢这房子本来的样子。” “我看见了齐墨给你写的信。” “他给我写过很多信,我最喜欢那一封就留了下来。” “那些机关盒子里都有什么?” “那是齐墨的盒子,是他的秘密。” “你不想知道他的秘密吗?” “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相处啊。” “那你担心被我发现的秘密是什么?” “……” 陈婉君正欲岔开话题,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感觉,她很快转醒,睡衣肩带已被撩下,齐墨正在亲近(wen,三声)她的肩。她转过身,齐墨并不看她,继续撩下了她另一边的肩带。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陈婉君见齐墨不说话,双手抱住他的头,把他的脸放到自己面前。齐墨依然不看她,眼睑低垂,看不见他的情绪。陈婉君正欲开口,激烈热情(wen,三声)旋即而至,从上至下,直至全身。一番过后,齐墨似乎仍觉不够。他把头埋在陈婉君的胸口,既不能入睡,也无法冷静。 白天的一幕幕和刚才的一幕幕,都让齐墨心头闷痛,难以倾泄。 齐墨无法改变每生每世嵇淑夜的悲惨遭遇。祂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解释,祂只告诉他人在哪里,叫他去收拾残局。他替嵇淑夜擦了无数次琴室,替他付了无数次医药费,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轮回?嵇淑夜曾经说过,他对他的恨甚至超过那个让他变成这样的人。 齐墨亦无力阻止陆羽鸿和陈婉君之间产生某种心灵上的默契,这种无力感让齐墨憋的发狂。他从第一次终南山回来之后,就觉察出了两人之间的异样,而蔡老师更是批了八个字“缘分已至,立地可谋”。他知道陈婉君的心里已经有了陆羽鸿一席之地。他矛盾丛生,他两边都无法怪罪,当他去到别院看见两人躺在床上闲聊往事,他就再也无法冷静。 他觉得自己活的就像个废物!救不了嵇淑夜,阻止不了陆羽鸿,甚至解不开自己的心结。他改变不了任何人任何事,包括他自己! “你今天怎么啦?” 此刻陈婉君的身上依然有着刚才热吻留下的火辣辣的感觉。 “你俩聊天非要在床上聊吗?我和你的床。”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 “齐墨……” “但是能不能不要爱上他?” 齐墨抬起头,黑暗中是他那双灼热而又包含期待的眸子,充满了爱意又显得如此急切,认真严肃不似平日温柔。 “答应我!”齐墨恳求道。 陈婉君并未回答,而是开灯坐了起来。她伸手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摸出了那只自从出院之后再也没有戴过的镯子。 “我从来不买首饰,也不懂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卖这么贵。我之前戴它,不是因为它贵,而是因为这是你跟他的一番心意。” 齐墨夺过镯子,扔了出去。镯子打到地板,哐当一声震出了那只香水小瓶。陈婉君见状,连忙下床将它捡起,一边捡一边说:“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这镯子碍你什么事儿了!” “你那么紧张它做什么?不是刚刚才说不看重!” “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讲完!” 陈婉君将那瓶子扣好,又把镯子重新放回了床头柜里。 “不准放那里!”齐墨又说,“不要把它跟我送你的东西放在一起!” “齐墨!!”陈婉君吼道,“这抽屉就是塞满了别人的东西,也不会改变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齐墨突然跪立床边,把陈婉君拦腰抱紧。 “你既然那么抵触那镯子,当初带回家来是为什么?” “那时我想你戴着,天天戴着。以防万一。” “现在怎么又要扔了?” “他是不是比我好?” 陈婉君听见齐墨说出这般丧气之言,突然心生宠意,托起齐墨的脑袋,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而后说道:“大宝贝,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跟好不好没有关系!” “那他是真的比我好,是吗?” “我刚才说了,我戴那个镯子,是因为它是你送的。而你会给我,是因为它在当时来说,可以救我的命。但是,我们输了这一局,它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我会把它好好收起来,不是为了某人,而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轻敌。” 齐墨深吸一口气,将陈婉君扣得更紧了。他把脸埋在陈婉君的胸口,低声说道:“再叫一声。” “什么?” “刚才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声。” “大宝贝?” “再叫一声。” “大宝贝!” 齐墨听完,满足的又把头埋回陈婉君的胸口,在她的心间又不安分了起来。陈婉君的身体再一次有了更猛烈的反应。 “你干嘛?” “还想要一次。” 闷雷般的情感(yu,四声)瞬间翻滚而至,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汹涌澎湃的爱意已经如潮水般呼啸而来,击打岸边岩石,荡起层层浪花。陈婉君情智迷离,如坠云端,欲仙欲死。 “齐墨……” “嗯?” “你今天很特别。” “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但是不能经常这样。” “为什么?” “我怕我会死掉。” “我也快了……” 齐墨筋疲力竭的倒在床上, 或许这一晚,他无处宣泄的压抑和痛苦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排解。 [明明知道离开你可以让所有人得到解脱,明明人生的意义只有你。] [没有你,我怎么办?] [失去我,你怎么办?] 第61章 齐墨的心结(一) 时间回到1931年,当时的中国棉纺织业在经历了十年黄金期的发展之后,傲然成为了中国的支柱产业。无锡的丝绸世家明家,占据着中国棉纱业19%的份额,其地位仅次于当时的民族资本纺织企业“申新集团”。但是,明家几乎掌控了江浙沪范围内所有的大型桑蚕养殖地,因此,明家的经济实力在当时的中国来说,可谓是数一数二。所以当全世界范围内经济危机爆发的时候,明家也是首当其冲,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同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制造了“柳条湖事件”,发动了“九一八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国大地此刻,已经是处处硝烟。明老爷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关键的决定,送他的儿子明墨远渡重洋,留学去了。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去到一个安全强大的国家,安身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一晃五年,明墨在家人的明确反对下,还是偷偷回国了。因为银晨告诉他,那一世的陈婉君可能会在上海。明墨回到上海之后,化名齐墨,在上海一家双语报社找了一份编辑的工作,稍有闲暇,便出门闲逛。这样寻人的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年多。直到有一天,社长带着一位实习生进了编辑部。 “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这位是上海银行行长千金,刚刚从国外学成归来。” “大家好,我叫陈黛翎。请多关照。” 社长把陈黛翎带到齐墨的办公桌旁,对他说: “黛翎就由你亲自带一下吧。” 陈黛翎长得跟婉君一模一样,齐墨因此激动了好几天,在齐墨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殷勤下,陈黛翎很快便坠入爱河。可是,随着交往的深入,齐墨却渐渐发现身边这个人跟以前的陈婉君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除了衣食住行的品味相差甚远,两人在人生观和价值观上的差距更是有如鸿沟。 齐墨对陈黛翎逐渐心生嫌隙。他每一次回场域别院见银晨,总是会不经意地提起陈婉君的改变。直到有一天,银晨突然说: “你确定她就是陈婉君吗?” “我现在不能确定了。但是天底下不可能有两个长的这么像的人。” “她还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回过别院。你再等等吧。” 顿了一会儿,银晨又说: “师弟,我们认一个人,不是认外表,而是认灵魂。你万事谨慎。” “好。” 那一日,齐墨被陈黛翎邀请去她家参加聚会,因为她的妹妹回国了。他们到的时候,齐墨远远望见陈黛翎的妹妹正在二楼房内阳台上看书。虽是同样留洋归来,却与陈黛翎不同,她依然穿着中规中矩的中式旗袍,长发轻挽。远远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让齐墨整个人为之一颤。 聚会结束后,齐墨问陈黛翎:“你们是双胞胎,你叫黛翎,她为什么叫婉君?” “她的真名叫钰翎,她说她经常梦见梦里有人叫她婉君,所以她觉得她应该叫婉君。后来她写了几本书,给自己取了笔名叫陈婉君,现在大家都叫习惯了。” “你们一起出去读书,为什么你先回来了?” “她事儿多呀!我们同样读的文学系,她还选修了心理学,在国外也是,要不就是在读书,要不就是在写书,跟个呆子一样。她只比我多读几个月,但是她拿了两个学位。” “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我认错人了。” 齐墨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陈黛翎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他真的太直接了,把银晨“万事谨慎”四个字完全抛在了九霄云外,而且当时的他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对,根本就不知道银晨那四个字的用意究竟为何。 陈婉君回国之后,并没有出来工作,而是深居简出,齐墨时常在她家楼下徘徊,却一次都没有碰上过她,反而经常碰见陈黛翎。可是齐墨既然知道自己找错了人,断然不会继续错下去,陈黛翎却一厢情愿地以为齐墨在她家楼下等的是她。她觉得齐墨突然跟她分手,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相比齐墨在现实世界的殷切等候,梦里相见就容易多了。突然有一天,齐墨回到别院的时候,银晨跟他说: “陈婉君回来过了。” “她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人不是陈婉君?” “师弟,命运既不可以被观测,也不应该被安排。” 齐墨醒来,是凌晨4点左右,他一刻不愿意等候,立刻去了陈婉君的家。他就这样在她家楼下,左徘徊,右徘徊,一直徘徊到陈家家仆出来询问。 “齐先生清晨到此,是想找大小姐吗?” “不,我找二小姐,你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 “齐先生,我们二小姐深居简出,一般不见客人。而且您是大小姐的……” “放心通传,她会来的。” 齐墨说完,就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银元,塞到了家仆口袋里。 但是齐墨错了,陈婉君就算恢复了记忆,也绝对不会做出清晨在自家门口私会姐姐男朋友这等傻事。没过多久,家仆便出来回复齐墨:“齐先生请回吧,二小姐说有缘自会相见。” 当日上午,陈婉君得知陈黛翎早上会去定制新洋装,她就去了齐墨工作的报社。她见齐墨正在埋头改稿,便轻轻地走了过去。她发现齐墨当时心不在焉,字写得又草又乱,开口笑道: “你走神了,rediculous拼错了。” 齐墨瞬间抬头,四目相对。他嫣然一笑,放下笔,捉住她的手说道: “我以为你不愿见我。” 陈婉君连忙抽回手,道:“我是不愿见。” “走,去我家。” 齐墨说着起身拉起陈婉君的手就走。 “你还在上班呀!” “我缺的是工作吗?我缺的是你!” 齐墨带陈婉君回家之后,从家里的柜子里拿出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招待她。陈婉君先吃了一些糕点,然后剥了一颗咖啡糖放进嘴巴里,道:“嗯,好想念你做的糖。” 齐墨听完,又起身从柜子里搬出来一整罐子糖,塞进陈婉君的怀里道:“等下都拿回去,吃完了我再给你做。” 陈婉君没等齐墨抽回手,就把他的手握住了,说道: “你不该招惹我姐姐。” “我跟她说清楚了。” “你不懂女人。” “我要懂其他女人干什么?” “我你也不懂。其实我挺难受的,你竟然分辨不出我跟她不一样。” “其实很快就觉察出异样了,只是一直不敢确定,我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丝找到你的机会。不过我从没有碰过她,我连她的手都没牵过。” “可是你们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已经爱上你了。” “是不是我如果不托家仆来找你,你还会一直躲我躲下去?” “是。” “那你今天怎么愿意见我了?” “我猜想你能够这么大胆来找我,肯定是已经从银晨那里得知我恢复记忆的消息,继续躲下去也没有意义。” “那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跟我复合的?” 陈婉君叹了口气道: “我不可能去抢姐姐喜欢的人,而且的确是她先认识你。” “所以你来干什么?” 齐墨从糖罐子上抽出自己的手,生气地走到一旁。 “除非姐姐另结新欢,不然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齐墨听完,回头问道:“你意思是还能偷偷在一起?” “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总之在她对你死心之前,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陈婉君说完这些话,就即刻起身离开了齐墨的家。她不敢多待一秒,她心知此刻已经是她的冷静极限了,多一秒就有可能再也走不了了。齐墨站在窗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知道陈婉君的顾虑,他理解她的处境。可是真的就要这样吗?明明都找到了对方,却只能擦肩而过吗? 陈婉君走得很急,没注意台阶,一个踉跄,重重地摔了一跤。她还怕被齐墨看见,立即站起来,顾不得膝盖疼痛,继续往前走。可是齐墨早已看在眼里,他飞奔而至,拉住陈婉君,第一时间检查了伤口。这一瞧,简直心疼死他了,两个膝盖全部是血污。 “你干什么呀,走那么急?” 说着就拉过她的手,想要去搀扶。陈婉君一把推开了他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美利坚回来的跟我说授受不亲?” 齐墨说着两手一抬,反而直接将她抱起。 “抱紧我,免得我把你掉了。是不是比以前重了?” “明明是你没有以前强壮。” “嘿嘿,”齐墨闻言笑着答道,“我强不强壮你试过了?要不一会试一下?” 陈婉君举着双手对齐墨连敲带打,激动答道: “快放我下来,我不去你那!我不要试!” “你要走也先回我那清理一下伤口再走。” 齐墨把陈婉君抱回家,放到了床上,给她脱了鞋,然后准备去脱她袜子。 “我自己来。” “你别动。” 齐墨撩开陈婉君的旗袍裙摆,慢慢褪下她的丝袜,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暧昧的气氛。齐墨的手指凉凉的,触碰到了陈婉君的大腿,她当即打了个哆嗦。 “你可别乱来。” “你当我禽兽吗?这种时候我能碰你?” 两人迟疑片刻,齐墨再问道: “是不是你想?” “才没有。” “呵呵,等我先把你伤口清理干净。” “我不想!” “我知道你想。” 说完齐墨站起来往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去拿毛巾打热水。 有时候,天下的事就是有那么多巧合。齐墨刚把陈婉君的伤口处理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两句,陈大小姐就大驾光临了。因为陈黛翎定完洋装回到报社之后,问起齐墨行踪,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盯着她。众人半打趣半玩笑,纷纷开了口,你一言我一句: “早上他不是拉你去了他家?” “他还说他不缺工作,但是缺你。” “我们从来没有觉得他这么有魅力……” “对你是霸道而又爱慕着……” 陈黛翎直接破门而入,看见两人在卧室床上,更是气的浑身打颤。她冲进屋里,走到陈婉君身边,抬手就打。陈婉君自小就知道姐姐脾气,冲动而直接,心知今天肯定免不了一巴掌,她连忙躲闪。不过,她预估的耳光并没有光临,因为齐墨已经抓住了陈黛翎的手。 “你想干什么?”齐墨直接就把陈黛翎拉到了窗边,离陈婉君稍远。 “她不是我,她是我妹妹!” “我知道。” “你知道你把她带来你家?” “我喜欢的就是你妹妹。” “你疯啦?你一共只见过她一次!肯定是她勾引你的!” 说着陈黛翎又打算去打她妹妹,被齐墨再一次拦住。 “你放手,你捏疼我了!” “姐姐,他的确认错人了。我早上想去报社找你,但是你不在。他却莫名其妙把我拉走。路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他才请我上来处理伤口。我跟他拢总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呢?齐先生他应该是气你太冲动,不会说话,你别被他言语激了,伤了你我二人感情。” 听完陈婉君冷冷静静一席话,陈黛翎才稍显平和。齐墨见她手软了下来,也松开了她。 陈黛翎回头看向齐墨,随后问道:“是这样的吗?是她说的这样的吗?” 齐墨并不回答,他不想回答。他想把实情都告诉陈黛翎,但是他发现这个女人性子太冲动。他也不想顺着陈婉君的话去回应,因为他不想跟陈黛翎再有任何瓜葛。 “你走吧,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管现在我床上是谁,我都不需要跟你解释。” 陈婉君听完,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她一边下床,一边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齐墨伸手拉住婉君道,“我送你回去。” 陈黛翎看见此刻情景,又激动了起来,她刚想发作,陈婉君已经甩开了齐墨的手,冷冷说到: “齐先生请自重。” 陈婉君此刻脸色严峻,浑身上下透着决然,不容置疑。齐墨收回了手,插入裤子口袋里,随后靠在窗户边,不再说话。待陈婉君离开后,陈黛翎想要再次开口,齐墨却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说道: “你也走。” “为什么?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我妹那些话吗?我们交往多久了,你从来没有让我进过你家门!更别说上你的床了!你说你们俩背着我好多久了?” “她回来才多久?她天天躲在家里我连她面都见不到!我想好,她给我机会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段时间天天在我家楼下徘徊,难道是因为她?” “黛翎,对不起。我知道一开始追求你的人是我,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们真的不合适。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齐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是我同胞妹妹,我有哪一点比不上她?她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既不会打扮,也没有情趣,平时连头发都不知道好好梳一下,她有什么魅力可言?” 齐墨觉得跟这样的女人说话,真是秀才遇到兵。他缓缓吐出一句: “腹有诗书气自华。” “我也有文学学士学位啊!” “灵魂散发出来的诗书气质和手上一纸学位是两回事。而且,我现在很怀疑你的学位是怎么来的。我写的文章,你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齐墨这话说的,陈黛翎脸色顿时挂不住了。的确,她根本就不喜欢读书,她的考试是陈婉君替她考的,她的毕业论文也是陈婉君替她写的。实际上她连课都没上过几节,陈婉君在替她上课的时候,她不是在睡懒觉,就是在外面逛街买衣服。齐墨一看她那羞愧表情,就知道被他猜对了,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会把这些说出去的,你走吧。记住我们已经分手了。” 第62章 齐墨的心结(二) 齐墨送走两位之后,并没有在家多做逗留,而是回了报社。报社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他。他当时只以为是上午两个姐妹的事情让人议论了,没想到…… 他看见家里的大管家封昇从社长室走了出来。封昇看见齐墨,走到他跟前,行了一礼。 “你怎么来了?”齐墨问道。 “老爷知道您在这里做事,让我前来把这间报社买下来。” 齐墨转脸向办公室众人扫了一眼,又把眼神收了回来。封管家继续道: “老爷说您玩够了就收收心吧,他了解到您谈了对象,现在正在陈府提亲。” 齐墨听完,只道大事不好,转身就跑。这次他进陈府大院就没人再敢拦着了。他径直跑到客厅,看见该在的人都好端端坐在那里,除了陈婉君。 “来了正好。你也坐吧。封昇呢?”明老爷问道。 “他在后面。” 齐墨望了一眼陈黛翎,只见她此刻神情愉悦,喜上眉梢,他知道这婚肯定指错了。他也顾不得唐突,直接就开口说到:“我要的人是陈婉君。” 话说出口,可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再也收不回来了。在场所有人,包括他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陈家老爷愣了一下之后,恢复了礼貌的待客之道: “明老爷,之前陈某多有怠慢,对令郎照顾不周。此次承您厚爱,亲自上门提亲,哪有不成之理啊!只是……” 明老爷抽了口烟,抬手示意陈老爷继续。 “黛翎和婉君,噢,也就是钰翎,实为双胞姐妹,虽然年龄相同,可是黛翎为长。大女尚未出阁,哪有先嫁二女之理啊。况且,令郎交往的对象,一直是我大女儿黛翎啊!” “我对她从未有过越轨之举,一直以礼相待,虽曾交往,早已结束。既然要等她先出嫁,婚事可以暂缓,但我要娶的人是陈婉君,此生非她不娶。” 齐墨就是这么直接地傲视了一切世俗礼制。明老爷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他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况且这是明墨的终身大事。他明家家大业大,不就为了活个人间自由么?他是不可能了,他儿子还是可以的。在这件事上,他是绝对要顾全儿子意愿的。原本他打听到的只是明墨在跟陈家小姐交往,谁知道陈家竟然有两位小姐,而且自己儿子竟然…… 明老爷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说道: “陈老爷,既然是嫁到我明家,明家绝对不会亏待她们。如二人愿意,可一同嫁过来。姐姐做大,妹妹做小。” 陈家老爷听完自然是心中不悦,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齐墨又再开口道: “我不同意!我只需要一位夫人,就是陈婉君。再说了,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谈婚姻大事,能不能把当事人叫下来!” 陈老爷看了一眼自己夫人,才示意了旁边的管家,对他道:“去请二小姐。” 陈婉君稍后就一瘸一拐出现在楼梯口。齐墨直接就跑上了二楼,把人给扶了下来。边走边在陈婉君的耳边低语道:“我说了送你回来,你看看你样子,本来小小的伤都给你弄伤筋动骨了。” “我没事。” 齐墨将陈婉君扶到客厅,先带到自己父亲面前,只听陈老爷说道: “钰翎,这位是明老爷。这位明少爷,想必你已经熟识了。” “钰翎见过明老爷。” 陈婉君向明老爷行了礼。明老爷挥手道:“不要多礼了,坐吧。” 齐墨再次上前扶陈婉君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边。然后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此时陈老爷说道:“钰翎,明老爷今日前来,是来提一门亲事。” 陈婉君道:“钰翎愿等姐姐出嫁之后再谈婚嫁。但是钰翎同样非他不嫁。” 此话一出,陈黛翎直接就跳了起来。 “陈钰翎!你刚刚在他家还说你们一共见过两次面,不可能有什么!你现在非他不嫁是什么意思?” 陈老爷和陈夫人双双瞪了一眼陈黛翎。陈夫人把陈黛翎拉回来自己身边,按回了沙发。 明老爷爽朗地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那我们又何必拘泥于旧制陋俗,钰翎此女,知书达礼,甚得我心,他俩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陈老爷此时想叹息,却硬生生忍住了。他缓道:“既然钰翎已经表态,能攀得这门亲事,也是我们的福气。只不过我这女儿,亦是甚得我心,明少爷始乱终弃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此时齐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哪顾得上去回复那些话呀,他直接就抓过陈婉君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心,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将她搂在怀里。一旁的陈黛翎,见到这番情景,又欲发作,却被她母亲牢牢按住。 只听齐墨抬手说到:“今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我愿为陈婉君,倾我至诚,此生永不相负。如有食言……” 陈婉君立即捂住了齐墨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明老爷子看他俩的样子,甚是满意,又是爽朗的笑了起来。随后说到: “婚后我会给他们在上海置一个宅子,报社就交于他俩二人打理。政治和经济上的事情,能不让他们参与,就不参与了吧。生逢乱世,偏安一隅,才是幸福啊!” 听闻明老爷思想这么开明,陈老爷倍感欣慰道: “能够留在上海我们当然是好的,但近两年上海的抗日热情,猛然高涨,出国也是可以的嘛!” 明老爷点头道:“看他们意愿吧。” 陈婉君和齐墨异口同声道:“我们愿意!” 然后两人对看一眼,眉宇间尽是幸福。齐墨对三位长辈补充道:“婚后我就带她去美国生活。” 陈老爷看了陈婉君一眼,陈婉君点头回应。在场的三位家长,都是过来人了,齐墨和陈婉君的样子,在他们看来,是绝对合适做夫妻的。大家也没有再多的顾虑,开始聊置业及嫁娶事宜,明老爷一直留到吃完晚饭才携齐墨及家仆一同离府。 明家人离开后,陈黛翎就开始发飙,她对着下人发火,她也对着陈婉君和自己的父母发脾气。她只觉得所有人都偏心陈婉君,全世界的人都喜欢陈婉君,明明是自己在交往的人,陈婉君一回来就非她不娶了!当然她的脾气,全家人都清楚。他们也不去管她。陈父陈母还是急于去陈婉君房间询问她的情况,因为他们知道陈婉君不是那种会轻易许下自己终身的人。 两人来到陈婉君的屋内,陈母在婉君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问道: “钰翎,你跟阿母好好说一句,齐墨他人你了解吗?他的名字都是假的!今天何以如此冲动啊?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如果你不想嫁,不要说是明家,就算天皇老子来我们也不会搭理。” “阿母,我想嫁,明墨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对他为人,你们大可放心。” 陈老爷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说道: “可是他早几个月前还在跟你姐姐交往!现在突然又说要你,这让阿爸怎么放心?阿爸也是男人,像他这样朝三暮四的男人,要不得呀!你是阿爸心头肉啊,阿爸可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 “怪只怪我回来得晚了。我跟他早已相识相知,他一开始把姐姐错认成了我,才有了那些误会。我本想等姐姐另结新欢之后,再带他来见你们。今天这么突然,我也是始料未及。但是你们大可放心,一旦结发,明墨与我,必定夫妻同心。女儿自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陈老爷思虑片刻之后,拍了下腿,起身说道: “好吧,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既然这原本就是你的意愿,那就这样也算嫁的不错。明家比起我们家各方面不是强一点半点。” 转眼婚期即至。陈黛翎在陈婉君大喜前夜,来到了妹妹的房间。自从提亲那日之后,这是陈黛翎第一次主动来找妹妹沟通。 陈婉君知道这件事始终是自己理亏,她对陈黛翎说:“姐姐,我跟他其实很早就认识了。当时他在报馆看见你,以为是我,所以才有了那些误会。姐姐,我知道我们欠你一句对不起。我现在说,不知道晚不晚?”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在外面读书时候。” “你骗人!”陈黛翎情绪异常激动。 陈婉君拉住陈黛翎的手再次安慰道:“姐姐,我没有骗你。的确是我先认识他的,而且我跟他也是真心相爱的,我希望得到你的成全。” “成全?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我成全你?为什么你们不能成全成全我?我也很爱他!为什么从小到大好的东西都是你的?现在连我的男人也变成了你的?” 陈黛翎说完就一嘴巴子扇到了陈婉君的脸上。陈婉君被打的眼冒星光,连连退了两步。她还没来及站稳,陈黛翎的手从另一边过来,又扇了她一耳光。陈婉君被连打两下,整个人都蒙了,她打开衣柜大门,躲到衣橱边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陈黛翎把陈婉君从里面拉出来,揪住她的头发又要打。陈婉君带着哭腔求道: “姐姐,不要打,动静那么大被下人听见,你怎么办?将我打难看了,阿爸阿母怎么看?你又要受罚的!” 陈黛翎觉得陈婉君说的有道理。她悬在半空的手终于停下了。但她依然揪着陈婉君的头发,假意好声道:“妹妹,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姐姐就算了。” “什么事?” “明天出嫁,让我代替你。” “姐姐……不是我不愿意把他让给你。他如果是洋娃娃,我一定让给你。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就算你明天代替我嫁过去,他也很快就会发现你不是我。” “所以我不会给他找回你的机会……” 陈黛翎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叠好的手帕,捂住了陈婉君的口鼻。只瞬间功夫,陈婉君就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过来,她看见陈黛翎正穿着自己的嫁衣。而自己却已经被她绑了起来。 “你不用挣扎了。所有人现在都在忙。” 陈黛翎走到陈婉君身边,脱下她的鞋子,在她脚底深深地划了一刀。她拿那些血抹在地上,又把鞋子给陈婉君穿了回去。 “这是你的鞋子!” “对,你再看看你的身上。” 陈婉君低头,发现她已经被打扮成了黛翎平时的样子。陈黛翎往她的身上猛喷自己常用的那款香水,又叩住她的她下颚,给她灌下去一瓶红酒。做完这些,陈黛翎就走到窗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她料定齐墨不会墨守陈规,果然,他到了陈府之后,立刻就往她们住的西楼走了过来。 陈黛翎这时候走到陈婉君身边,把她松开了。陈婉君当即要上去脱她嫁衣,但是双脚发软,头也昏沉。 “你给我下毒!” “慢性毒药,没那么快死,你放心。好戏还在后头呢!” 不知道是毒药的作用,还是刚才一瓶红酒的效果,陈婉君只觉得头重脚轻,越来越晕,她抓住床沿努力站起,就要往门口逃去。但是陈黛翎松她绑的目的,不是让她逃走的。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黛翎挡住门口,她抓起一早准备好的刀子,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的划了一道口子,然后拉起醉酒中毒意识模糊的陈婉君,把刀子放到她的手上,抓住她的手,佯装纠缠。 齐墨进门,哪里见的了这样的场面,地上,两人衣服上,到处都是血,他见穿着嫁衣的陈黛翎,以为是陈婉君。见她脖子上还有刀子划过的痕迹,当下怒不可遏,抓住穿着黛翎衣服的陈婉君就往后扯。被下了毒的陈婉君,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反抗,被齐墨用力一扯,整个身子甩了出去,后脑勺撞到床柱子上,一口血喷涌而出,晕死过去。齐墨抱起穿着嫁衣的陈黛翎,连忙问她: “婉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姐姐妒忌我,想要了我性命!还好你来了!” 可是,陈黛翎只回应了这一句话,齐墨就立刻知道她不是陈婉君。他赶忙甩开陈黛翎,回头去抱晕死过去的陈婉君。可是就这半分钟的时间,一切都晚了。他再也没有叫醒陈婉君。他在他们婚礼当天亲手杀了她。那一天,他的哭喊声盖过了前来迎亲的队伍,她的母亲看到闺房那一幕直接晕了过去,他们的父亲,强装振作应对着道喜的宾客家属…… 陈黛翎真的是想的很简单,她以为只要妹妹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她还想当然的认为,阿爸阿母只剩她最后一个女儿,绝对不可能把她送入警察局。可是,虽然陈父陈母做不到将自己的女儿送上断头台,但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再跟她生活在一起了。江浙沪都在明家的势力范围内,就算明家不追究此事,陈黛翎根本也不可能再找到门当户对的公子婚配了。思前想后,他们只能连夜把陈黛翎再一次送出了国。 齐墨冷静之后,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陈父陈母却拒绝让他再见陈婉君遗体。齐墨瞬间明白了其中缘由,跪地求道:“我不会责怪任何人,我愿承担所有罪责,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她入我明家,让我替她立碑。” 丧礼之后,他抱着陈婉君的牌位回到无锡老家,同样跪在地上以死相逼,才得以把她的牌位请进了明家祠堂。 在料理完了陈婉君的后事之后,他万念俱灰。于次日凌晨,孤身远行。一月后,他给陈家和明家各去了书信告知合葬意愿,便参军去了,两年后战死湘西。而后明老爷按其意愿,将他与陈婉君合葬。 陈父陈母自此再未见过明家任何人,每每祭拜,总能记起当日婉君所言:“一旦结发,明墨与我,必定夫妻同心。” “你说他们如果成了婚该有多好,明墨对她赤诚之心,从此再无二人,走都要跟她葬在一起。” 陈母说罢,眼泪不绝。 陈父道: “他们的确是同心,只不过在另外一个世界。” 第63章 嵇淑夜送关筹码泪别夏侯茶 | 陈银陆三方联手开启隐藏章 清晨六点,钱塘江边。陈婉君和银晨,正在聊天。 “你觉得该怎么解?” “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你以为他在那里是第一次受伤吗?如果不是我召回了场景,他死十次都不止了。” “你是不是场景做的不对?” “各种场景都试过了。但是,我不能还原最初的那个场景。”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 “你是说有人对那些事设了屏障?” “不知道,查不到。” “从我的脑子里能拉出那些场景吗?” “拉不出。我设的屏障,为了保证安全,一个后门都没留,我自己也进不去。” “我能不能用写的?” “你试一下。” “我去买早点,你先回家吧。” “我想吃烧饼油条。” “好的,豆浆要不要?” “随便吧。” 此时,远处一个窈窕背影,从树影中走出,跟着银晨的背影悄悄离去。 约半个小时之后,时念回到自己车上,给关道玄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刚才看见的一幕。关道玄听后,重复确认到: “你说……他们三个住在一起?” “对,早上晨跑偶然看见陈婉君和陆羽鸿一同在江边锻炼,后来陆羽鸿直接回了齐墨家,陈婉君去买了三份早餐之后也回了齐墨家。我又等了一段时间,齐墨一人驱车离开。没过多久,陈婉君和陆羽鸿一同离开。” “他们仨怎么能住得到一起?是陆羽鸿有问题还是齐墨有问题?” “两个人都有问题,没有一个正常男人会这么大方的。” “他们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关道玄总结道,“你来吧,人找到了,我给你发地址。” 时念随后按照关道玄发的地址,驱车到了医院,走进了嵇淑夜的病房。此时关道玄已经在了,时念不知道他们之前已经谈了多少内容,她进去的时候,关道玄正开口问道: “你想好了吗?” 嵇淑夜点头,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我要他们死。” “齐墨死了,谁给你付生活费?” “我不用他施舍。” “那就让我听听看,你的情报够不够分量吧。” “齐墨有一个致命弱点。场景在我的脑子里,把我带走,我可以进去他的心宫,用我的场景他就会毫无还手之力,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你的条件是什么?” 嵇淑夜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条件。要说有,我刚才已经讲过了,无论你们找不找得到你们要的东西,都要让他永远走不出那里。” 嵇淑夜神情平稳,眼神中更是死一般的静寂。他有气无力地讲完那些话,便不再开口。关道玄交代时念替他收拾东西,然后缓缓走出病房。 在去院长办公室的路上,关道玄想了很多。他能查到嵇淑夜,是因为齐墨在异地银行新开了一张银行卡,而这张卡所有的消费记录全部在这间医院。要怪只能怪齐墨太谨慎。他名下那么多卡,本来还没那么容易查到,非要搞个特殊的。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是齐墨引诱他们上钩的诱饵。但是刚才跟嵇淑夜一番交谈下来之后,他凭直觉猜测嵇淑夜是真的跟齐墨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这位嵇淑夜,究竟何许人?他跟齐墨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置人于死地?而且,他提到的是“他们”,他要弄死的还有谁?要不要合作?应不应该成为别人复仇的帮凶?他在院长办公室门口,久久伫立,深深沉默。 最终,他还是按照既定的计划,替嵇淑夜办理了秘密转院。他准备走一步看一步,他可以随时退出,但他不想错失机会。 嵇淑夜在时念的搀扶下,走出医院,上了她的车。然后他要求去一个地方。时念把他送到【夏侯扶心斋】门口。嵇淑夜让时念把车开到停车场等一下。等车子开走之后,他一瘸一拐走进了扶心斋。 这里是他在山上每天都会瞧无数次的地方,他却是第一次迈步跨进来。他的双手还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没有办法用手机看时间。于是他走入武馆大厅,四处打量之后,看到了墙上的挂钟,他知道这时候夏侯茶应该在后边的院子里练剑。 他没有理会前台的招呼,退了出来,然后走西廊去了后院。他在西廊尽头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远远欣赏夏侯茶练剑。 他的眼泪又这样悄无声息的落下,他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在他的生生世世中,她从来没有认出过他,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他永远只能像这样远远看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在这方寸间,不在年龄上,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距离,他上不了天堂,他也不可能带她下地狱。 夏侯茶觉察来人, 耍完一招,飞到他身边落下。她起先是高兴的,嵇淑夜终于出院了。但当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才发现他神情悲痛,垂泪潸然。 这是夏侯茶第三次看见他哭。他们一共见了四面,除了重伤昏迷的那一次,其他的三次他都在哭。这一次,夏侯茶没有再说什么,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汗巾,递给了嵇淑夜,道:“擦擦吧。” 嵇淑夜的双手不方便,等夏侯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接过汗巾。嵇淑夜将汗巾挂在手上,用牙齿帮忙打了个结,却并未用它来擦眼泪。他吸了两下鼻子,对夏侯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微笑又让他干枯的下嘴唇裂开一道鲜红口子。夏侯茶看到他这副面无血色憔悴不堪的样子,整张脸上就嘴上这一道口子是鲜艳的,她想起自己还说过要给他弄支唇膏涂涂的。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用的木瓜膏,抠了一点儿,涂在他的嘴唇上,然后胡乱替他抹了抹说道:“诶,去买支唇膏涂涂吧,嘴巴怎么一直裂。” 嵇淑夜收拾了笑容,低下头轻声道:“让你一再看到我这副样子,真的丢人。不过,应该没有下一次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去哪里?” “去看手。” 夏侯茶点头。嵇淑夜准备起身,夏侯茶下意识的扶了一把,嵇淑夜却转身将整个身体倾倒在她身上。夏侯茶环臂将他托住,扶正他的身体,正要松开手,嵇淑夜却再一次将她抱紧。嵇淑夜的脸擦过夏侯茶的耳旁,冰凉的泪水沾上了她的耳廓,轻细的声音穿入了她的耳膜: “我本来应该死在那一天的,是你救了我。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 “救命之恩,没世不忘。” 说完,嵇淑夜飞速转身,一瘸一拐,连跑带跳,消失在了夏侯茶的面前。 这时候旁边书院里,陈婉君和陆羽鸿一起走了出来。她刚刚安排好书院的工作,现在她要带着银晨去齐墨的工作室。 齐墨向陈婉君展示了已经完成的原画,在陈婉君的要求下,他同意她带着画稿回去家里写作场景故事。银晨则一天都留在了齐墨的工作室。他就默然地坐在隔间内,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乍一看非常奇怪,实际上齐墨知道他的能量现在正在陆羽鸿体内做着无比复杂的量子运动,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银晨可以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域能量全部吸收完毕,这样陆羽鸿就可以尽快离开场域别院,不用再待在他和婉君的屋子里膈应他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就算银晨可以,陆羽鸿的肉体却是脆弱的,有限制的。它必须要按时进食,按时休息,满足它一定的生理需求,甚至还有情感需求。 陈婉君回家之后,就进到书房,开始工作。她要求一个绝对安静不被打扰的写作环境,因为她要重新编写一套场景故事。陈婉君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写,等她把自己脑子里的内容全部写出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她完成了故事之后,就立刻去了场域别院。 “你终于来了!” 陆羽鸿看见陈婉君,立刻从卧榻上跳了起来,他喜出望外。 “你在这里感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我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有时过得很快,有时很慢。比如那一天你们走了没多久,你就来了。可是自从上次你突然消失之后,直到你现在出现,我就感觉过了很久很久。虽然齐墨偶尔会来,但是呆不了一会他就会走。你看,我在等你的时候画了多少稿子!” 陈婉君看见桌上一堆珠宝设计画稿,心道:「真是难为他了。」 “我的确很久没来了。是我的错,最近太忙了。” 陆羽鸿在矮桌边坐下,唤出来两杯茶,笑着说道: “那你就多陪我一会吧。” 陈婉君点头,在陆羽鸿的身边坐了下来。 “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求的。” 陆羽鸿一愣,他现在是个连身体都没有的游离意识,如果不是被银晨安置于此,早都灰飞烟灭了,她还能有事求他? “我为《湖滨印象》增加了一些隐藏章节,这些故事我已经写好了,现在要投入制作,但是在它们完成之前,我不希望齐墨知道。而且……原画可能也要找人重新画。” 陆羽鸿喝了口茶,他明白了陈婉君的意思,说的那么迂回曲折,实际就是要瞒着齐墨重新做一套场景。但是为什么呢?他因问道:“为什么要瞒着齐墨?我们的出品质量可能做不到齐墨那么好。不然我当初为什么要找他。” “他开挂的,不能跟他比。在我看来,你的机构已经是行业顶尖了。” 陈婉君见陆羽鸿依然在思度,她再道:“帮我一次?求求了。” 陆羽鸿怎能见得了陈婉君这个样子求他,他摆摆手道: “如果我现在能够回到我的身体里,你这个要求也不算太困难。” “你想不想要我的身体?”陈婉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探问道。 “你在……说什么?” 陆羽鸿一改笑颜,想到一直以来对她的渴望,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陈婉君以为他误会了,接着补充道: “我是说,我可以留在这里,把我的身体借你用几天,让你帮我去做那些隐藏章节。” 可是等陈婉君把要表达的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之后,陆羽鸿的脸更红了。如果说,这就是对他那日所求的回应,那蔡老师当时那个笑容现在想来,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样……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 陆羽鸿思索了半天,问出一句: “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他睡一起?” 陈婉君愣了一下,她太急于求成了,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随后她拿来纸笔,写下了一个门牌号码。 “你回我家住吧,地址你知道,这个是门牌号。我家是指纹锁,你有了我的身体,直接就可以进去。”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你知不知道让我住进你的身体里意味着什么?你牺牲这么大为了什么?你做这些隐藏章节为了什么?” 陆羽鸿一下子问出这些问题,是因为他的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他只是不清楚细节,但是他知道能让陈婉君付出如此巨大牺牲的人,只有齐墨。 “那一定是为了一个特别值得的理由,你就不要再问了。” “那我就不同意。” “你就是不同意,银晨也已经答应帮我了。但是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一人留在这里那么久,承受日日夜夜无止境的孤独,你难道不想早日回到人间吗?你难道不希望喝上一口真真正正的酒吗?你难道不希望沐浴正正真真的阳光吗?你难道不希望看到一轮真真正正的月亮吗?” “真真正正,真真正正,我去看真真正正的月亮了,你就要在这里代替我承受这些!你当我是傻吗?但是如果要将你留下,我宁愿我自己继续待在这里承受这一切。” 陈婉君第一次望着陆羽鸿,无言以对。 不过,银晨永远是银晨,他不会给你分毫准备的时间。等陆羽鸿再一次清醒,他已经在陈婉君的身体里了。陈婉君也很够意思,为了避免尴尬场面,她和银晨是在她的家里做的这些事。 “你醒了。” 陆羽鸿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却充满着熟悉的味道,他“嗖”的一下跳了起来,骂道: “你们怎么永远这样!丝毫不尊重我的意愿吗?想干嘛干嘛!” 陆羽鸿对于陈婉君,他是发不起来火的,但是看着眼前自己的身体,里面还住着别人,而这个人就是让他陷入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他那个火气,就直接冲到了脑门上。 “陈婉君既然愿意替你待在别院,你就不要辜负她的付出。帮她把该做的事情做一下。” 说完银晨就交给陆羽鸿一块硬盘。 “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我们所托之事,务必不能让我师弟知道。拜托了!” 陆羽鸿听完银晨那些话,看着自己脸上那双纯真的眼睛,充满认真恳切之情,心知此事肯定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他不再说话,接过硬盘,就准备去机构。 “等下,你要不要先把你的头发梳一下?” 陆羽鸿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陈婉君。他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里陈婉君的脸,他还是无法适应。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突然感觉心跳快了起来,他赶紧放下,拿起梳子稍微梳了几下头发,但是他完全不会梳头,更加别说挽发髻了。他也感觉自己不能再继续梳下去了,因为他梳着梳着,心里又有了异样的感觉。他赶紧放下梳子,走出了卫生间。 “怎么还是刚才那样?”银晨问。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扎辫子。走吧,她怎么样都好看。” 到了机构之后,陆羽鸿和银晨去了自己办公室。 “这个事情既然不能让他知道,那就由我一个人来做吧。” “那你要多久?” “这话还是我问你吧!你到底要多久才可以把身体还给我?” “我算不出来。”银晨摇头道。 陆羽鸿知道银晨虽然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人际沟通能力,有如免费ai,他放弃了他的戏谑,认真答道: “我要做多久得看她写的东西。晚一点我把内容看完才能够计算出来。” “好。” 说完,银晨就坐到沙发上,又开始维持一个动作一动不动。陆羽鸿则开启了陈婉君的隐藏章节。 两人忙到日落西山,银晨走到陆羽鸿身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陆羽鸿惊讶地看着银晨,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家吃饭。 “你饿了我给你叫外卖?” “不用了,师弟会回家做好饭等我们的。” 陆羽鸿继续将视线挪回屏幕,答了句:“好吧,那你走吧。” “你不走吗?” “你们不是希望我尽快完成吗?我如果天天准点下班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陆羽鸿一边说,一边扔给银晨一把车钥匙。 “我不会开车。” 陆羽鸿再一次惊讶的抬头。 银晨解释道: “其实本来是可以学的,但是我的能量全部用来吸收你的域能量了,所以我没有多余的能量去潜意识池学习人类开车的技能。” 陆羽鸿不住地点头,反问道: “那你把我放到陈婉君的身体里怎么就又有能量了?” “因为意识安置很简单,不需要进入潜意识池,只需在场域内即可完成。” “你以为我是要听你解释这些东西?我给你叫个车。” “好。谢谢。” “你也会说谢谢啊?” “我曾经也做过地球人。” “……” 陆羽鸿终于决定收起自己的无名火,因为银晨不是正常人,根本听不出来他在阴阳他。 第64章 痴心愿望历经曲折百年未成 | 桀骜浪子身居异体孤影孑立 银晨到家后,齐墨从厨房探出脑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婉君呢?” “她在场域别院。” “我是问她的人。她现在躺哪了?” “她把身体借给了陆羽鸿。所以她的身体现在在陆羽鸿那里干活。” “……” 齐墨刚打算给银晨装饭,听见这些话,简直要背过气去。摔了饭勺,差点就把手上的碗也给砸了。他走出厨房狠狠瞪了一眼银晨,扔下饭碗就进了卧室。 场域别院突然下起雨来,陈婉君知道肯定是有人来了。 齐墨推门而入,完全不给陈婉君反应的时间,抓住她的双肩就质问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你为了他?他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吗?” 陈婉君凝视着齐墨,那双眸子里满溢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她似有千言万语扫过脑海,最终只剩一句“为你就值得”。然而,这句话在唇齿边徘徊良久之后,还是被陈婉君咽了回去。她紧紧抿着双唇,那份深情与无奈交织在颤抖的唇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静默。 “回答我的问题!” “……” 面对陈婉君的沉默,他们连吵架都吵不起来。片刻之后,齐墨疯狂地砸起东西。他又不舍得砸陈婉君的东西,他只能把自己的东西全部砸了。陈婉君从没见过这么冲动疯狂的齐墨,她站在一旁,不知怎么规劝,只顾伤心落泪。 齐墨砸完东西,跌坐地上,终于静了下来。陈婉君这才蹲下来开始收拾那些东西。 她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他做的这样的事?” “不是为他还是为我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他?” “不是喜欢还是讨厌吗?” “齐墨,那是我们欠他的。我不可能让你去还。我可以做我就做了。我替我们还他。这里是我们的家,不是他的家。我住在这里,才是正常的。” “那你也不能随意就把你的身体给他,你怎么知道他会对你的身体做什么?” “再怎么样,那还是我的身体啊。他难道还能跟银晨去发生一点什么吗?” “我就是在意!” “我好好的在这里啊。你难道在意的是我的身体吗?你爱的不是我的灵魂吗?”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怼来怼去,突然,陈婉君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她看见一个砸坏机关盒子里躺着一张民国时期旧报纸。她正欲打开,齐墨就冲了过来,伸手夺过报纸。 “不要看。” 陈婉君愣了一下。 一瞬间前尘往事幕幕流转。 外面雨还是在下,很大很大…… 齐墨捏着报纸,低头靠在墙角。 “他是不是比我好太多了?这么多年以来,我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是不是?我有什么值得你爱?我没有。我就是那个亲手伤害你的人。我还有什么脸面来质问你的变心?” 齐墨蜷缩着身子,自顾自说完这些话,把头埋在双臂之下,手上捏着那份报纸,越捏越紧。 陈婉君站起来捡起地上那本《墨子》,拿出那张信笺。她看着信笺上齐墨笔迹,闭上双眼: “青丝变白发,晨曦又黄昏。我们能不能哪怕有那么一次,可以走到这一步。我们有一个孩子,看着他慢慢长大,再慢慢有了他的人生,有了他的爱情,我们挥手告别,又只剩我们俩,煮茶赏花,焚香调琴。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你以为爱情是梨吗?可以让来让去? 你以为爱人是衣服吗?可以换来换去? 你以为我是要一段这样的人生吗? 没错,我是想要,我要的是一段与你共渡这样的人生,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只能是你。如果没有,那我就把我们这个愿望珍藏起来,夹在书中,时常翻看,是你与我二人共同的愿望。这张信笺,也会一直留到我们实现这个愿望那天。” 齐墨突然抬头,原来他早已泪流满面。他冲到陈婉君跟前,紧紧抱住了她。齐墨心中充满了痛与悔。那一世如果不是他的冲动,陈婉君的愿望应该已经实现了。对于银晨“万事谨慎”四个字,是他漠视了。他们在那一世本应有携手到老的机会,是他错过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银晨坐在齐墨身边,看着齐墨情绪涌动,眼角淌出泪水。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他听不到齐墨和陈婉君的任何言语,但是他知道他们此刻很痛苦。白噪音已经播完了,雨停了。在齐墨进了别院两个小时之后,银晨把他唤醒了。齐墨醒来之后,仍然躺着不愿动,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回来。 片刻之后,银晨发现他呼吸已见平稳,开口说道: “师弟,起来吃饭吧。” “不要叫我师弟!她糊涂也就算了,你怎么能帮她做那种事?” “陆羽鸿的为人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 “你在她心里的地位没人能够撼动。快起来吧,吃了饭才有力气进去陪她。” 对于银晨这句话,齐墨倒是觉得很受用。他终于起来了,抹去眼角泪水,进了卫生间。 齐墨匆匆吃完饭,又打算回别院。他交代了银晨,不要随意唤醒他,他想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银晨欲言又止,也回自己房间做他的事去了。 齐墨回到别院的时候,陈婉君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份报纸。他相信她已经完完全全的看过了。还有其它被他摔坏的东西,此刻也已经被她收拾好了。那些破损的盒子和里面的东西全部摆在矮桌上。 “你都看过了。” 齐墨怕她此刻正在难受,不敢轻易走过去,只坐到矮桌边,唤出工具,开始修理盒子。 “齐墨,上面的讣告是真的吗?这份报纸的内容是真的吗?” “是的。” “我是你的爱妻吗?” “是的。” “我们那时候不是还没有成亲吗?怎么可以这样写讣告?” “是我求他们让我这样写的。虽然没有来得及……但是你在我心里早就是我妻子了。” “你过来。” 齐墨起身走到床边,看见陈婉君竟然笑盈盈望着自己,略有吃惊。只见她拉起齐墨的手,把他拽到了床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身子就贴了上去: “那就让你的爱妻好好宠幸一下你吧。” 齐墨那一刻的心境,恍若经历了从幽暗深渊至璀璨云端的奇迹转变。雨丝悄然收束,乌云尽数散去,恰逢其时,一轮暖阳温柔地探出头来,洒下满地金黄,一切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地温暖了他的心房。 “我也很久没有睡过这张床了。” “那天我们的对话你其实都听见了对吧。” “嗯。”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你知道男人对喜欢的女人是有占有欲的,我对你的这种欲望就很强,我控制不好。” “你大概也没打算控制吧?你反正是个男的跟我多说两句你就不爽是不是?” “他们肯定对你另有所图。” “你也来了很久了,回去吧。” “我今晚想留在这里陪你。” “我人都在这里了你还不放心吗?” “谁知道陆羽鸿会不会突然来。” 陈婉君听见这句话,面色稍有不悦。齐墨知道有些话说过一次就可以了,还是要知道收敛。于是带着宠意哄骗道:“主要还是想在这里陪我的夫人,夫妻不是应该患难与共嘛!” 不过,齐墨并没有达成这个愿望,因为银晨在夜里12点的时候,又把他唤醒了。 “你干什么!我说了不要叫醒我!” “你如果是在夜里睡觉时去的别院,我自然不会叫醒你。” 齐墨还想回去,银晨直接拿走了他的手机。 “明天早上我会来叫你起床。早点休息。” 陆羽鸿从办公室离开,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他当然也想尽快完成任务,是困意频繁来袭实在支撑不住了,而且,自从他进入别院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觉,他此刻是真的怀念睡觉的感觉了。他准备拿车钥匙,如往常那样去摸裤子口袋,摸到光溜溜的大腿,他才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陈婉君。他坐上了她的车,开到玫瑰园,然后意识到自己开错了,又返回陈婉君的家中。 进门之后,他就去了卫生间。然而,看着镜子里的脸,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又很纠结。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要在她的身体里待几天,难道就一直不给她洗澡不给她换衣服吗?他把卫生间的灯关了,只留了墙上化妆镜自带的一小圈灯光。他不再看镜子,开始缓缓脱衣服。 陆羽鸿此时应是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心神。 「我还是想想那些场景故事怎么来实现吧。」 他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欲念之事,可是当他站在水花之中,下意识开始抚摸自己身体的时候,他的脑子根本就无法再思考了。 「不行,赶紧洗完赶紧结束。」 他去取沐浴露,芍药花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浴室。 「这是陈婉君身上一直都有的味道。」 他又一阵意乱情迷。 他把泡泡打在身上,双手所及之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他知道这不是陈婉君的反应,这是他的心理反应,现在却表现在了陈婉君的身上。「神他么陈婉君,怎么能给她想到这一出」陆羽鸿在心底暗暗嘀咕。要知道,他此刻被困陈婉君赤身裸体充满诱惑的身体之中,甚至比独居场域别院更为难受。好不容易坚持到洗完澡,他才发现还要给她吹头发,他对此毫无经验可言。他再次打开灯,看着镜子里美人出浴的样子,刚换上的睡衣,立刻又被湿答答的头发浸湿,这等场面,本应是多么的完美,令人向往,可是对于此刻的他,简直就是煎熬。 陆羽鸿吹完头发,又从柜子里重新找了一身睡衣换上,然后才进了卧室。他躺下看了时间,已经快四点了。然而经历过刚才的刺激和慌乱,他现在根本是毫无睡意。他躺在陈婉君的床上,感受着她的身体,她的味道,和她周围的一切一切,心底涌动的那股欲望之火,完全无处发泄。而这一次,已经不是冲个冷水澡就可以让自己冷静那么简单了。他又从床上起来,走进厨房想吃点东西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自从陈婉君跟齐墨复合之后,她已经很少回家住了,冰箱里竟然空空如也。他拿了一瓶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可是,水才落肚,他就心知不好。 此刻是陈婉君的身体,她的胃一向不好。陆羽鸿就这样感受的突如其来的胃痉挛。原来她的胃是连一点凉水都不能喝的这么差吗?陆羽鸿想着她家肯定有胃药,于是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到了达喜。看来她是经常胃疼的,胃药是放在拿起来最方便的地方。他翻遍了床头柜所有的抽屉,当然也看到了陈婉君厚厚的病历。他这才知道这个外表坚强的女人实际是这样子的孱弱。 他很后悔自己早几年前,为什么没有对她有所行动,可能是当时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吧。他又怎能知道自己那颗桀骜不驯浪子之心,会有一天彻底沦落在陈婉君的手上,心里除了她再装不下其它。如果他能够早一点看清楚自己的心,早一点了解到自己的今天,他会不会像齐墨那样,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不再放手?那等齐墨出现的时候,他跟陈婉君或许早已许下白头之约,还有齐墨什么事儿?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如果。他越想越失落,靠在床边,随着胃疼渐渐缓和,沉沉睡去。 「我这是?」 陆羽鸿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总算又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又来了这里呀!」 陆羽鸿真是觉得太神奇了,自己住在这里的时候,巴不得立刻离开,而离开之后,随便入个梦,竟然又回到了这里。他走到陈婉君的房门前,敲了一下门。陈婉君开门看见他,略有惊讶。 “你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知道。” “进来坐吧。” “你还好吧?” “怎么会这么问?” 陆羽鸿指着矮桌上那些东西,说道: “我就猜到他会很生气。” “你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强的同理心了?” “因为如果换做我是他,我会做的可能不止是仅仅砸些东西而已。” 陈婉君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她也不想再谈那些。她走到桌前,也邀请陆羽鸿入座。 陆羽鸿坐下后,严肃说道: “我看了你的故事。” “怎么样?” “你为什么能写出那么黑暗的故事?不像是你的风格。” “能做吗?” “做出来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是肯定不合适放在那种项目里。我觉得可以单独做成一个游戏,那倒不错。你想不想?我让研发根据你的剧情做一个?” “千万不要。这些故事,做出来另有用途。你一定要跟我保证,所有的东西必须掌握在你手上,千万不可以让齐墨知道,不然我们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到底为什么?我这样帮你们,你连一句实情都不能相告吗?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陈婉君听完,感觉陆羽鸿有点激动了。她默默走到离他稍远的窗户边上,凭栏远望。 “跟信任没有关系。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的权利。” 稍后又说, “我是信任你的,不然不会让你帮这个忙。我也是绝对信任你的,不然不会把我的身体给你。” “……” 陆羽鸿不再说话,他知道对方言尽了。他想离开,但是他不知道怎么离开。他只能继续坐在那里。他唤出一杯酒,默默喝了起来。 第65章 苦艾致幻场域波散乱各处 | 淑夜失踪齐墨回天乏术 前文提到银晨因为齐墨是通过竹林雨去的别院,所以在时间差不多了之后,就把齐墨唤回,并且禁止他短时间内携意识再去那里。齐墨痛苦的熬了8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银晨叫了起来。 “走!跟我去找陆羽鸿。” 银晨不肯。齐墨再说道:“我不怎么样!我就看着他行不行?!他现在用的是我最爱的女人的身体!你难道连人都不肯让我见一下么?” “只是让你看看。不能多做其他。答应我我就跟你去。” 齐墨点头。两人来到陆羽鸿办公室,门没开。齐墨知道陆羽鸿通常把备用门禁放在萧文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萧文办公室,他们来的太早了!萧文也还没来。 两人无奈又等,眼巴巴等到9点上班时间,萧文来了之后,首先是诧异陆羽鸿和齐墨竟然坐在前台接待处,银晨一动不动依然在吸收能量,齐墨见萧文来了,将陆羽鸿扶起道:“喝了一夜,酒还没醒。” 萧文点头,随后拿出门禁替两人开了门。 陆羽鸿前一天是在凌晨4点光景才睡下,他一觉睡到了10点多,等他到办公室的时候,齐墨和银晨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陆羽鸿看见两人,心里就算是一千万个不愿意,也知道此等会面无法避免。在场是三个男人的灵魂,而画面是两男一女,无人率先打破这凝重的沉默。银晨宛如雕塑,端坐于沙发之上,纹丝不动;齐墨则双臂交叠,紧紧环扣胸前,姿态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张力。陆羽鸿缓缓踱至自己的座位,落座之后,身形亦随之凝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流淌的力量。 三人之间,没有丝毫眼神的交汇,更无半句言语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尴尬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每一寸空间,直至氛围紧绷至极致。这静默,既非和平的宁静,亦非剑拔弩张的紧张,而是一种超脱言语的微妙对峙,让在场的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沉重而漫长。 突然,陆羽鸿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只手机,他把自己那台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起身把陈婉君的放在了齐墨面前的茶几上。他刚要转身,齐墨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开口道:“把身体还给她。我的借你。” 陆羽鸿还没来得及反应,银晨也“唰”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抬手在齐墨的脖子后面一掌劈了下去,齐墨应声倒下。然后银晨扶着齐墨对陆羽鸿说: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做事。我们先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陆羽鸿都没来的反应过来,银晨已经把人带走了。 陆羽鸿在两人离开之后,给萧文发了个邮件,告知陈婉君将在他处办公几日,请他务必好生招待。邮件才发出去不到5分钟,萧文就端着茶点敲门进来了。 此刻,陈婉君端坐于陆羽鸿的位置,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那份从容与威严,让萧文莫名的将她与自己老板的形象悄然重叠。他原打算以几句轻松的话语拉近彼此的距离,然而,当目光触及陈婉君那张轮廓分明、隐约透着陆羽鸿影子的脸庞时,话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口。 他知道陈婉君和陆羽鸿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关系,至于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他还不敢妄加揣测。但聪明如他,心知话多不如话少的道理。他未敢多言,送完茶点就退下了。 银晨把齐墨带回家后,掐了他俩穴位,齐墨很快就醒来。他此刻简直是愤怒到了顶点,抬手就是一拳,将银晨打翻在地。银晨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淡然说道: “身体是我借来的,你不要伤害它。” “我打的就是你们两个!” 齐墨说完又伸手把人抓过来,继续打,两人就此纠缠开了,你一拳我一脚,直打到精疲力尽,再也打不动了,才停手摊坐地上。 “你刚才为什么偷袭我?” “出门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难道不可以吗?她可以把身体给他,我就不可以吗?我是男的!比她更合适!” “我们上一次打架是在什么时候?” “你别岔开话题。你去把人从她身体里弄出来! “上一次是因为你做了个机关盒子把我的星谱藏了起来。” “师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心甘情愿的,我把身体借给他。” “我那时候不明白你的心意,我只觉得你太不知高低,竟然敢动我的星谱。” “师兄!” “但是我现在知道,那个盒子是你的心血之作,你是为了更好的保存我的星谱。” “你还提那些事情干什么!” “我们所有人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有你现在不能明白的理由,但是我们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这就是不伤害吗?如果是,我不需要。” 银晨再不说话,他也许的确不会说话。他起身离开了齐墨房间,又被齐墨拉住: “站住!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24小时之后。现在才过了一半不到。” 银晨说完,掰开齐墨的手,带门离开了他的房间。 齐墨想让墨墨去自己手机里取竹林雨那段音频,墨墨还没动手,就对齐墨说道:“主人,他看得到。他的能量在他来的第一天,已经把我锁死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 好么,好个银晨,长本事了。齐墨应该想到的,控制数据收发,对银晨来说,就是他的本能。这就好像是互联网和无线电之间的段位差。对银晨来说,他是可以随时利用家里的wifi发送指令控制洲际导弹发射的人,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在得不到他的允许下,是无法再回到场域别院了。 齐墨根本无心上班了。他给云端发了通知,告了假,然后从家里酒柜拿出了陈婉君喜欢的那瓶酒。他看到那个酒精度他就不敢轻易尝试,要不是陈婉君喜欢,他是不会买这么烈的酒摆在家里的。他倒出来,轻轻抿了一口,浓重的茴香的味道瞬间弥漫整个口腔,真烈啊!齐墨一口气喝了三杯,深绿色的酒液缓缓流入他的体内,五脏六腑如同烈焰般燃烧了起来。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醉了,醉的不省人事。而这个酒,还有一个特点,对于精神敏感度高的人来说,它十分容易致幻。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在场域别院。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没醒。他看见陈婉君,就扑到她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他不懂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也不懂师兄为什么肯帮她却不愿帮自己,他不懂他最亲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去帮一个外人,他不懂他们所说的不伤害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就从别院到了其他梦境,那些曾令他崩溃发狂的梦境。 “不要……不要……婉君……你醒醒……不要离开我……” 他在梦里经历,他又在梦里哭喊,银晨看着他这样,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感兴趣的倒是那个酒,这么轻易只要喝几口就能击溃潜意识防线吗?他出于好奇,也跟着喝了一口。 “嗯?没感觉……” 他又喝了一口,还是没感觉。他随后咕咕喝了大半瓶,这就超过了陆羽鸿身体的酒量了。没过多久,他也晕了。 陆羽鸿从云端看到齐墨告假的通知,他觉得银晨早上那个举动真的不妥,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去看一下。他到了齐墨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自动开了,因为齐墨用的是人脸识别锁。陆羽鸿走了进去,穿过玄关,他真是傻眼了。两人就这样醉倒在客厅地上,身上脸上都是伤,酒瓶子掉在地上,剩下的酒洒在地上,整个客厅都充斥着苦艾酒的味道。 「这两人真够疯的!」 他心里嘀咕道。但很快他又可以理解了。就凭银晨早上那个做法,哪个男人不会想要醒来之后把他打个鼻青脸肿浑身残废以解心头之恨。 他想把二人拖到床上,但是他发现陈婉君的力气真的很小。想来之前随意就能把她制在怀里恣意妄为,看来也不是她不想反抗,是真的反抗不了。 「我他么又在想什么!」 陆羽鸿正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手到脸边,想起这是陈婉君的脸,他又停下了。他把地上的酒瓶子捡起来,把洒出来的酒擦干净,然后进屋子找了两条毛毯给他们盖上。这两人一醉,就醉了大半日,陆羽鸿忍不了腹中饥饿,他也怕陈婉君的胃经不得饿,早早就把晚饭吃了,然后坐在二人身边,继续处理公事。他一直等到夜里七点多,两人才相继醒来。 齐墨看见陆羽鸿,先是一愣,随后说道:“你怎么还敢来?” “我怕你打我呗,但是等我来的时候你俩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完了。” 银晨闻声也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酒?”他此刻最关心的是这个酒的致幻作用。 “苦艾酒,是一种茴香味的烈酒,主要原料有茴芹,茴香和苦艾。你们喝的这支,也不看看酒精度,谁会拿来这样喝?你们以为喝汽水吗?” “师弟,这个酒家里还有吗?” 齐墨此刻头疼的要命,他捂着脑袋答到:“没了,这是陈婉君的酒,她有时写作的时候会喝,每次只喝一点点,一瓶酒能喝个把月。但是前阵子在家写场景故事的时候她喝的有点多,没几天就把存酒喝完了。这一瓶是我新买的。” “能不能再帮我买一瓶?”银晨说道。 齐墨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那儿有,还想喝就去我家喝吧,这个酒加了冰块味道好。”陆羽鸿说道。 “你是想给他灌醉了好对他下手是吧?” 陆羽鸿无语至极,回怼道: “我能对他下什么手?” “问你呀!” 齐墨对着陈婉君的脸,听着她的声音,他就没办法对陆羽鸿动手,但是那种膈应的感觉,让他根本就没办法冷静。 “师弟,你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一些……幻觉?” 齐墨惊讶转过脸,看着银晨。银晨继续说道:“我也经历了一些。” “这就是你喝酒的原因?”齐墨问道。 “对,只不过,好像每个人耐受不一样。我看你只喝了一点点,但是我喝了大半瓶才有感觉。” 陆羽鸿闻言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有那个酒量啊,你现在住在我的身体里呀!” “那我们去你家吧。”银晨说着就拉着陆羽鸿要走。 齐墨一把拉住了他, “不可以。你们俩,不能单独待在一起。” 说完使劲拍掉了银晨和陆羽鸿抓在一起的手。 “那要不你们先吃饭,吃了饭大家一起再去喝点?” 银晨没有搭理齐墨和陆羽鸿,他开门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陆羽鸿,快跟上,我现在要去你家。” 无奈齐陆两人只有跟上。到了陆羽鸿的家之后,陆羽鸿点了几个适合喝酒时候吃的外卖,银晨已经从酒柜里拿出苦艾酒,又喝了起来。 陆羽鸿给齐墨开了支白葡萄酒,就那种口感像汽水,几乎没有酒精度的酒。他自己则陪银晨喝苦艾酒。齐墨本来是理解陆羽鸿一番好意的,但是也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气,齐墨推开那杯葡萄酒,从旁边再拿了一只威士忌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苦艾酒。 陆羽鸿知道这场面多劝无用,他趁着齐墨还能听进去两句话的时候,赶紧开口道: “师哥,我叫你声哥,其实婉君来找我的时候,我真的是拒绝的,但是我没有选择。我也不是那种会为了自己享乐就让别人替我受苦的人啊!况且,她还是个女人,你以为我现在待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很舒服吗?” “你别怪他了,都是我做的。”银晨道。 “那你把他弄到我身体里来!” “能够做的事情不用你说。不能做的事情,你说几遍都没用。” 银晨一边说,一边翻看着陆羽鸿的酒吧台。他看见一本配方台册,随便翻了一下,是各种鸡尾酒的配方。他于是拿了工具,准备试几个跟苦艾酒相关的方子。陆羽鸿知道他想干什么,走到吧台里面,把银晨赶了出去,道:“我给你调。” 陆羽鸿从酒柜里拿出三支酒,分别是苦艾酒、波尔多茴香酒和龙舌兰。他按照自己常喝的比例做了三份。在他把第一份递给银晨的时候,他说道:“我觉得你早上做得过分了,你该跟他道歉。” 稍后他又给齐墨送去一杯。银晨举杯碰了一下齐墨那杯,道:“对不住。” “你对不住我的事情还少吗?” 银晨又碰了一次,道: “谢谢你当年为我做的盒子。” “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把他弄到我身体里来!” 齐墨说完,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说了不可能,你死心吧。” “我不……” 齐墨话未说完,就在吧台趴下了。 银晨正想要第二杯,却见齐墨已经醉死。他诧异问道:“他……醉晕的?” “你带他去二楼客房休息吧。” 陆羽鸿说完,银晨就起身把齐墨带去二楼休息了。而他,似乎并不想结束,取了剩下的酒回到自己房里,靠在床头,一边看怀旧电影,一边继续喝。也不知喝到了几点,他才真真正正醉了过去。 齐墨是醉得早醒的也早。他是被墨墨的提醒叫醒的。他从银晨的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墨墨告诉他,安徽银行那张卡,已经超过72小时没有任何流水记录了。齐墨立刻打开账单看了起来,发现已经有五天没有任何进出。而这已经是墨墨第三次提醒他了,之前的两次都在白天正常时间,齐墨的心当时被银晨和陈婉君这么样的胡作非为给搅得混乱无比,根本没有看到这两条提醒。所以墨墨才会在第三次的时候,挑了凌晨破晓这样一个时间。齐墨立刻起来,脸都没洗就悄悄出门了。他离开陆羽鸿家之后,直接去了医院。但是关道玄做得非常谨慎,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线索。嵇淑夜就这样在他的大意下,很坦然的人间蒸发了。 齐墨犯了大错,他此时已经无法淡定了。他回到琴室,看到被自己砸坏的雾见,他真的后悔自己当日冲动。他毁掉了可以唤醒祂的唯一的琴。他该怎么告诉祂,他没有照顾好嵇淑夜,而他甚至不知道嵇淑夜现在人在何处。 为了不让银晨知晓,他将琴打包好,然后亲自去了邮局,在邮局门口等到邮局开门,再用最古老的方式邮寄了这张琴。 他要把雾见寄给他认识的手艺最好的斫琴师:花爷。 第66章 错失挚爱陆羽鸿后知后觉 | 山居夜刑羽鸿开始反击 陆羽鸿醒来的时候,齐墨和银晨已经不在了。他看了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连忙收拾了一下,准备去做事,但是打开衣橱想起这里是自己家,根本没有女人用品和女人衣服。他只好继续穿上昨天那套,然后打算去他经常定衣服的店里给陈婉君买几套衣服。车开到半路,他就觉得不对了。上腹部疼痛感阵阵袭来,浑身发冷,头上还渗出滴滴冷汗。他心道不好,恐怕是昨夜酒喝的太多了,伤到了她的胃。 “不知道她在车上会不会放药?”陆羽鸿连忙靠边停下,伸手去翻副驾驶斜屉。屉门打开,整个斜屉里,除了一条真丝披肩,再无其他。他拿出那条披肩,抓在手里。这条披肩,是万事利的大师作品限量款,是他参加发布会拍来的,要说陈婉君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那实在太牵强了。披肩手工缝边,图案是莫奈的睡莲,丝织品自带的光泽把那些睡莲映衬的尤其美。他其实在很早以前就拍下了,一直都没有送出去,直到那一次…… 他纠结过,他怕在那种情况之下给她,肯定会被丢掉,他又着实喜欢那条披肩,他希望看到陈婉君把它披在身上的样子。他当时也不知陈婉君会不会原谅他的无礼,他想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哪怕见她用一次也好。 「她竟然没有丢掉吗?她竟然留了下来。」 陆羽鸿心里想着,有些动容。他回忆起那天对话, 「她真的有对我动过心吗?」 他此刻是愈发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为什么偏偏要等齐墨出现了,他们在一起了,他才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心呢?他有了这样的情绪,她的胃更痛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胃痛的经历,他不知道这个痛忍一下会不会过去。他熬了一会,实在受不了了,又驱车找了附近的药店,买了药吞下。他想到陈婉君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无助的场景,她却从来不曾对人提过一句半句,也从来不曾求助于他,他体会着她的不容易,他也体会着错失挚爱的失落。 陆羽鸿到店里坐下,在设计师去拿衣服的空隙,翻起云端消息。他看到齐墨下午又告假了,连忙给齐墨打去电话,银晨接了。 “他人呢?” “他去别院了。” 陆羽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管得太宽了。这种时候,齐墨请假去别院看陈婉君,不是很正常么。他还没来得及回复,银晨又说:“等下,他醒了。” 电话这头,银晨看见齐墨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正欲把电话交给他,却听见齐墨焦急发声: “婉君不见了!” “你说什么?”电话两头,银晨和陆羽鸿吃惊片刻,随后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我说陈婉君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院子也不见她!”齐墨再一次开口,情绪愈发激动难抑。 电话那头陆羽鸿还想再问,银晨已经掐断了电话。 “你躺下,我们一同进去看下。” 二人随后又回了别院。银晨找了一圈之后,看见前厅玄关后面挂的琴不见了。他问齐墨道:“琴呢?” 齐墨的脸上顿时增添了一抹愧疚之情,他犹豫片刻,低声道:“我不知道。” 银晨看出了齐墨的异样,但他不能让齐墨知道自己的异样。他把这些年来与齐墨相关的却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全部都置在那张琴里。现在琴不见了。要说陈婉君不见了,不过是让齐墨伤心一会儿罢了,银晨还没有那么担心,总能找的回来的。但是与陈婉君一同消失的,还有这张琴!祂的手上掌握了太多齐墨的秘密,祂拥有场域别院和其他时空域所有的权限,祂一旦倒戈,或被其他势力利用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别院我收回了。” 银晨说完,就四散而开,一会儿功夫,场域别院消失了。银晨又恢复了人形和齐墨呆在一片虚无之中,梦境很快坍塌,二人双双醒来。 “现在怎么办?”齐墨问道。 “等我把陆羽鸿身体里的域能量吸收干净再做打算。” “还要等?我等不了!” 二人正说着话,陆羽鸿已经开门进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那里很安全吗?”陆羽鸿问道。 银晨摇头道:“安全的定义有很多种……” 陆羽鸿听见银晨又要开始废话,连忙摆手道:“得得得,你别给我废话那些没用的,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银晨答。 齐墨捉住银晨的双臂一阵狂摇:“师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淡定!” “要不我们再回去找一下,说不定就在附近呢?”陆羽鸿答。 “没用的,那里没有附近这个概念。而且,银晨已经把别院收回了。现在那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齐墨道。 “为什么?那她万一回来没有地方去怎么办?”陆羽鸿问道。 “收回用以维持场域别院的能量,可以让我更快完成对你身体里域能量的吸收。”银晨解释道。 “你怎么永远想着吸能量,现在不是应该先去找她吗?”陆羽鸿反问道。 银晨不再回答,齐墨也沉默。 “你们俩说话呀!” “银晨如果不吸收完你的域能量,他应该不够能力去定位婉君所在。虽然我也真的很着急,但是现在是意识被带走,除了银晨,我们这里没有人能够在那片领域内找到她。再者,他既然不着急,就说明婉君现在暂时没有危险。” “并不是。”银晨补充道:“我不着急是因为没有其它选择可以做。陈婉君的安危,我不知道。” 陆羽鸿转身走到阳台窗户边上,他此时已经不能相信身后那两个人的能力了。那两个人,一个是像ai一样思考问题的机器人,一个是被情感冲昏了头脑的普通人。他除了相信自己,他只剩下求助家人。 齐墨看着陈婉君的背影,她此时双腿略微分开,单手插到裤子口袋里,单手扶着窗框,他仿佛看见的还是陆羽鸿,因为陈婉君是永远不可能摆出这样的姿势的。而且,陆羽鸿此时穿了一套特别飒的衣服,这套衣服他从未见陈婉君穿过,他猜想应该是陆羽鸿新买的。他也梳了一个非常好看的发型,同理,齐墨猜测这是陆羽鸿去店里叫人给他梳的。他不得不摇头,一个人的外貌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陆羽鸿住进了陈婉君的身体里,他就在陈婉君的身上看不到一点点陈婉君的样子了。她就成了陆羽鸿。 “会不会是关道玄?”陆羽鸿问道。 “都有可能。” 齐墨的脑子一片混沌,他想到太多太多可能性,但是他却无路可走。 陆羽鸿拿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 【妈妈,借我两个人。】——陆羽鸿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过来: 【好的。其实你这么大了,妈妈不该过多参与你的生活。不过,如果你可以把要人的理由告诉我的话,我相信妈妈可以挑选更合适的人给你。】——莫花颜 【我女朋友被人抓了,我要去救人。】——陆羽鸿 【你终于有女朋友了,救回来要带来给妈妈瞧一下。】——莫花颜 【谢谢妈妈。】——陆羽鸿 陆羽鸿做完这些,再无多余言语,他拉起银晨,准备离开。银晨甩开陆羽鸿的手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羽鸿看了一眼齐墨,对银晨说道:“那地方不行,这里总可以做点事吧?我要用家里的人,你现在是我,我必须带上你。” 银晨看了一眼齐墨,齐墨点头。其实他也在怀疑关道玄,不过他怀疑的是关道玄偷渡了嵇淑夜,然后通过他绑架了陈婉君。对方说到底不是赶尽杀绝的人,除了时念对男人。陈婉君既然不是男人,她就暂时没有那么危险。他本来可以把猜测说出来,让银晨想办法通过网络寻找嵇淑夜行踪。但现在局面发展成这样,陆羽鸿要插手是根本无法阻止的事情。而陆羽鸿一旦参与,有很多话他就没有办法跟银晨讲。现在银晨还在陆羽鸿的身体里,他只能撇开两人自己行动了。 “你先跟他去,我稍后跟上。” 齐墨待两人离开后,进书房打开计算机,他同时用了大小墨墨分开行动,开始查关道玄和时念在过去一周内的所有动向,以及与他们相关人员的来往记录。与此同时,他再一次来到医院,打听当时救了嵇淑夜的那个人。 夏侯茶当夜的故事,就像一个传奇一样,早就在医院里传开了。但是,我们知道,夏侯茶虽然是她的原名,但自从她被收养之后,她就叫白茶,而她为了铭记这份恩情,虽然对外自称夏侯茶,但她再也没有去改过户籍资料。齐墨查到的内容是:白茶先替嵇淑夜垫付了所有的检查费用,然后白止桦替他支付了手术费。 白茶,白止桦。齐墨查到这里,稍微放了点心。最起码当时救嵇淑夜的人,不用继续怀疑下去了。但因为牵扯到白止桦,他又留了一心。他没有直接找白止桦询问当时情况,而是对白茶其人进行了检索。但白茶除了户籍资料以外,在其他不用确认身份的信息上,全部使用的是夏侯茶这个名字。所以网络上白茶的资料极少极少。而夏侯茶在西藏十五年,基本处于原始人状态,她回来之后,还是整天习武弄剑,依然过着很原始的生活,可能她没钱吃饭的时候,还会像上次在临安那样,去山里随便打个鸟抓条蛇来吃。所以,齐墨甚至找不到她的工作单位和社保缴纳记录。这就很让齐墨疑惑了。如果医院的传闻是真的,没有一点儿添油加醋,那白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轻功很好,随身带着刀剑,浑身血污,卡上没钱,从怀里掏出金元宝,一直跟医生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这不就是个精神病患者么?!] 齐墨摇了摇头,他觉得传闻不可信。或许正因为妹妹这样,白止桦才会学的精神科吧,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白茶救了嵇淑夜之后赶来替她付钱。齐墨觉得这个白茶已经没有必要再追查下去了。他调转方向,开始阅读大小墨墨发过来的关道玄的行踪资料。 夜里,莫花颜的人到了玫瑰园。 一共来了四个人。其中一个私家侦探和两个保镖是陆羽鸿不认识的。带队的人是安迪,安迪是家里人,从小就被安排待在陆羽鸿身边,做他的近侍。陆羽鸿来杭读书之时,并没有带他。他当时希望安迪能够有自己的人生。现在安迪的出现,让他倍感亲切,也让他很惶恐。因为安迪是非常了解陆羽鸿的人,一旦银晨表现不妥,就会引起安迪的怀疑。 陆羽鸿在银晨耳边嘀咕了几句,银晨让安迪不要插手这件事,明天去公司报到,然后就遣他下班了。另外三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陆羽鸿拿起桌子上一个档案袋递给了那个私家侦探,道: “三天内查清这两人,特别是最近两个月的行踪,事无巨细全部汇报。” 陆羽鸿见银晨依然端坐不动,连眼睛都不抬一下,遂把手搭在他的腿上。银晨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一眼三人,说道:“散了吧。” “是,少爷。” 陆羽鸿说是给了那侦探三天的时间,实际当天夜里,侦探就已经给了反馈。陆羽鸿只看了两个关键点,就安排人开始了行动。同时他给白止桦打了电话,大概说明了情况,然后就叫安迪把白止桦接到富春山居。他自己则跟银晨齐墨一起出发,最先达到了富春山居。在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总经理出来接待了他,随后亲自带他们上山去了业主专用的私人别墅园。陆羽鸿把那个山头里十二栋别墅全部包下了,并且再三嘱咐,在他们没有离开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进园。富春山居的总经理似乎对这些事已经习以为常,他点头之后,拿出一张房卡,递给陆羽鸿,对他说: “等下你的人告诉他们一个暗号,直接上山即可。我们这边不再安排任何接待。有什么需要,山下给您一样安排了别墅。任何服务我们只做到山下别墅为止。这是房卡。您所有人,从未来过这儿。” 陆羽鸿听完,满意点头。很快安迪就把白止桦接来了。不多时,昨天的侦探进来汇报道: “少爷,事情办完了。人在隔壁。” 陆羽鸿和齐墨见银晨没反应,目光皆向他望去。陆羽鸿正想转身往银晨身边走去,齐墨已经伸手搭住了银晨的肩膀,银晨这才开口道:“知道了,下去吧。” 二人走后,陆羽鸿立刻从房间的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时念和关道玄此刻已被五花大绑,关道玄被绑在沙发上,时念被绑在床上。陆羽鸿走了进去,拿过椅子往两人中间的位置一坐,就听得时念开口道:“陈婉君你想干什么?” 随后听得关道玄说道:“她不是陈婉君。”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陈婉君?” 见关道玄不再说话,陆羽鸿接着说道:“是不是因为真正的陈婉君已经被你们抓走了?” “你究竟是谁?你的人为什么可以从政府机关大院轻易把我绑来?”关道玄问道。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管告诉我陈婉君现在在哪里,这样你可以少受一点皮肉之苦。” 顿了一会,又说:“如果我心情不好的话,我就跳过皮肉,直接给你来点更刺激的。” “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时念说道。 “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我暂时不会对你动手。但是也请你把嘴巴闭上。这里没你的事。” 陆羽鸿说着,就走到时念身边,扯下她的项链,然后在她身上仔细摸索了一番,搜出几个注射用小瓶子,里面装着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做完这些,他又坐回椅子上,盯着关道玄道: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教你说?” 关道玄依然沉默不语。 “我查到你十一国庆去了一次敦煌。陈婉君失踪那天夜里你又去了一次敦煌。” “既然你已经都查到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既然这样,就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用费功夫了,陈婉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你!” 陆羽鸿闻言,无法遏制心中猛烈痛感突袭,上前照着关道玄就是一掌,摔门而出。 第67章 遗音心宫陈婉君轮回中崩溃 | 鸣沙山域陆羽鸿救人当机立断 空灵大殿内,一位琴者正端坐弄弦。周围石壁上的墙绘一层一层活了过来,它们随着琴声逐渐剥落,缭绕在琴者周围,一幕幕流转。朱红色的漆木邸柱开始摇晃。琴声汲汲,如潮如涌,它要毁掉这里的一切! 不,祂要用琴声毁掉这里的一切! 自恢复意识起,祂就被禁锢在这里。祂只能用琴声去感知外面的世界。祂记不起前尘往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祂的记忆只剩下一名执剑女子,祂的身边只有一张七弦琴。他反复地拨弹那张琴,反复看到那名女子倒在自己怀中。这座大殿已经被祂的琴声不知道毁掉过多少次了,但顷刻间,它又完好如初! 这里是,祂的心宫:遗音殿。 在无限地轮回中,祂孤傲的坚持着,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找到解开禁锢的方法,离开这里!是什么让祂有如此的信念?是她吧!是要再见她一面的执着! “吱嘎”一声,一束白色的光射进来,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进来,此人鹤发童颜,一脸稚气。双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笑容纯真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魅惑。 来者挥了挥衣袖,殿门又立刻关上了。祂面露狰狞之色,对那来者大声喝到: “大胆妖怪,竟然擅闯本灵禁地!” “你忘记了!原来你忘记了一切!看看我是谁!?” 祂再定睛看去,那人正是自己! “魄与魂交而为梦,魂与形开而应事。灵有灵魂,人有人心。心魂交,则觉形开。顺则成人,逆则为神。今日便携我二人之力,毁了这心宫枷锁。去见她吧!等我们成神之时!” 来人说完,走过去拥抱了祂,两人合二为一,白发琴者在琴前坐下,缓缓念道: “太元者,无上之谓。境由心生,心假音声。御韵之道,灵府之门。斗柄相合,天地为一。” 琴者用琴声在宫壁上召唤出了一个场景。 齐墨在这个场景中死过很多次,现在,他要看看陈婉君怎么破。 陈婉君的意识被困琴中,天地昏暗。一只巨大的香炉,腾腾冒着红灰色的烟雾。不多时,被烟雾沾染的地方,灼烧了虚无,陈婉君周围的景物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确来说,是很多很多年前,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陈婉君听见了敲门声。她打开门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站在自己面前。 她瞬间回忆起了往昔。她知道这是局。但是她不知道怎么破这个局。她开口就说:“我让给你,我不要他了。” 但是各位看官以为祂精心安排的局会这么好破么?陈婉君在这之后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她打过她,毒过她,最后甚至动手杀过她,但她在这个局里,永远都是输家。所有的情节最后无一例外回到了当初齐墨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场景。 在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失败之后,陈婉君的意志开始崩溃,她不敢再去应门,但是门会被砸开。她躲进衣柜里,对方会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拉出来。她自杀,对方会把她五花大绑。如此种种,陈婉君找不到出路,也无法停止轮回,她甚至呐喊无门。 在陈婉君的意识被祂的局无止境的折磨着的时候,陈婉君的身体在富春山居的别墅中,瘫倒在屋顶露台的软榻上,怎么起也起不来了。关道玄一句“陈婉君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就好像一副穿肠毒药,如果不是陆羽鸿现在住在陈婉君的身体里,他搞不定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动不了。他既不能动自己身体分毫,他又不能安抚自己的心,让它重新跳起来。 齐墨在隔壁听闻关道玄这句话之后,直接晕了过去。要说情感骗子,咱见得多了,可情病秧子,还得是他齐墨啊!真是一点不输林黛玉!我们已经不能知道他脑子里当时闪过些什么内容,心里面激荡起多少情绪,反正就在那分秒之间,齐墨一头倒在了银晨怀里。白止桦和银晨甚至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脆弱到这副样子。银晨抱着齐墨的头,摇了摇,然后看着白止桦道:“怎么办?” “先弄醒再说。” 白止桦说着就起身,给齐墨掐穴位。眼见白止桦掐完穴位,齐墨还是没有反应,银晨直接在他脸上甩了两个巴掌。 白止桦惊得脸都绿了。但别说,这俩巴掌还挺管用的。银晨怕他要死要活的等下声泪齐下,还没等齐墨醒透,在他半睁眼睛之时,就在他耳边说道: “他的意思可能是她不在这个时空。敦煌应该有一个他们放置的时空域,陈婉君出事那天他去时空域就说明掳走陈婉君的人很可能是他,那么他肯定知道陈婉君囚禁地。” 齐墨闻言,从银晨身上起来,捋了捋头发,道:“去找陆羽鸿。” 三人随后离开屋子,翻遍了别墅,最后在屋顶露台的软塌上,找到了躺尸的陆羽鸿。齐墨把刚才银晨的意思重复了一遍,陆羽鸿才起身坐起,对白止桦说道: “白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知道这是违背您医德的事情。” “道德在上,医德在下。如果我连道德都不能尊,何谈医德。” 陆羽鸿握住白止桦的手,真情流露: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我们已经输到现在了,总得扳回一局吧。”白止桦说着从陆羽鸿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背。 陆羽鸿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堆东西交给白止桦道:“这些给你。刚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四人简单商量了几句对策之后,一起进入了关道玄和时念的房间。 白止桦的手段就比时念要简单多了。他原来是那种打个响指就能把人轻易催眠的人。 在见识了白止桦的催眠能力之后,其余三人叹为观止。时念是一个有着很深执念的人,非常容易被催眠。白止桦抹去了她在这里的记忆,然后就让陆羽鸿的人送她离开了。 可是关道玄就不一样了。他拥有的意识壁垒,一点都不比银晨做的弱。白止桦尝试了很多遍,都失败了。最终,银晨对陆羽鸿开口说道:“给他灌上次那个鸡尾酒。”,然后又对白止桦说:“等下你在外引导,我进去。” 银晨和白止桦在折腾了关道玄一夜之后,终于获得了足够的关键信息。 等关道玄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跟陆羽鸿他们坐在了前往敦煌的私人飞机上。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关道玄盯着陈婉君,准确来说,他是盯着那个此刻占据着陈婉君身体的人。 “该拿到的东西,我已经都拿到了,其实我本可以不带你。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银晨说。 “我是问你们怎么可以通过安检把我以这种状态带上飞机?你们知道一个厅长无缘无故消失后果有多严重吗?” 没有人再去搭理他。等他下飞机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 下了飞机之后,陆羽鸿安排的人已经在等候了。一行五人,坐上商务车直接去了鸣沙山。此时的鸣沙山,已经是冬季,夜晚非常寒冷。干燥不带丝毫水分的空气,夹杂着沙土之味弥漫众人鼻息。银晨根据关道玄的记忆,很快找到了时空域的入口。众人一踏入时空域之后,那种沙尘弥漫寒冷窒息的感觉瞬间消失了,这里是四季如春永远的25c。 “怎么什么都没有?”陆羽鸿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黄沙山丘,吃惊地问道。 “只能说明时空域的安置者对于物质领域的建筑物已经没有了执着。”银晨答道。 “那我们到哪里去找陈婉君?”陆羽鸿又问。 “就在这里。” 片刻功夫,只见陆羽鸿和陈婉君双双倒地。银晨从来不给人思考和选择的机会,他要做就做了。这边齐墨哪里肯依,可是白止桦根本不够能力在这样一个地方带齐墨进入没有任何目的地的场域空间。他只能搭上齐墨的肩,安慰他道:“银晨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理由。你先不要着急。” 银晨带着陆羽鸿的意识去了场域,两人来到一片虚无之中。如果说刚才的黄沙场景还至少像个真实世界的话,那这里,就可谓是真正的“太虚”。这里一片漆黑,是那种令人窒息的黑。陆羽鸿甚至分不清天和地,在这里没有任何方向可言,他感觉自己被黑暗笼罩着,他浑身的毛发都在体会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银晨已经消失了,他看不见他,他一步都不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出。终于,他听见了银晨的声音: “我现在要用我的能量召唤场景,一会你见机行事,如果看见小男孩,就跟上去,必能到达囚禁陈婉君之处。” 银晨说完,陆羽鸿瞬间落入了一个场景。只见在一个旧式的学堂里,有一个小男孩,正在读书。很快小男孩放下书本,向教室外走去。他穿过走廊,去到了一个礼堂。礼堂中央,即可见一个流动的能量池。陆羽鸿尾随其后,穿过其中,小男孩消失了,他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然后他看见屋内有两个纠缠在一起的陈婉君。一个穿着嫁衣,一个穿着洋装。她们的身上和地上全是血。他飞快冲入屋内,分开二人,拉起穿着洋装的女子就要往回走,可是洋装女子失去借力顷刻跌倒。此刻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的她,根本走不了。陆羽鸿正要抬手去抱,却见嫁衣女子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我才是陈婉君!” “不,你是她姐姐。” 嫁衣女子听见这句话,立即目露凶光,举起匕首向他刺来,陆羽鸿反手一击,直接将那女子打翻在地。陆羽鸿再次抬手去抱,嫁衣女子不依不饶,又向倒地的洋装女子刺去。陆羽鸿侧身护住洋装女子,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他本能转身夺过匕首,使出了他仅会的唯一一招防身招数,也是致命的一招:他抓住嫁衣女子的头发,就用匕首刺入了她的脖子。 女子应声倒地,瞬间灰飞烟灭。陆羽鸿抱起洋装女子,往屋外走去。 “羽毛,还好是你……” 陆羽鸿叹了口气,点头轻声道: “所幸你让我看了你的故事。” 陈婉君终于解脱了,她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还没来及听完陆羽鸿这句回复,她抓住陆羽鸿衣领的手松了,头沉沉地靠在了陆羽鸿的胸膛。二人从场景返回,又至学校礼堂。 银晨收回场景之后,陆羽鸿抱着陈婉君又回到一片虚无之中。他再一次听见了银晨的声音: “你俩回去之后,立刻带她去医院。” “你不回去吗?”陆羽鸿问道。 “多亏了这个域,借力我已经把你身体里的能量全部拿走,而这里还有强大的能量可以操控。我要继续留在这里。” 银晨说完,就将两人送出了场域。他知道这是谁的域,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陆羽鸿醒过来,立即抱起陈婉君就往外跑去。 “快走,她受了重伤,要立刻去医院。” 陆羽鸿把陈婉君抱上车,回头才看见脸色铁青的齐墨。他摸了下鼻子,立即下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行人又立即驱车赶到敦煌市里面最好的医院。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天已破晓,陆羽鸿带走了白止桦和关道玄,留下齐墨一人陪伴陈婉君。 回程的商务车上,陆羽鸿坐在二排座位,他身后坐着双手被绑的关道玄。陆羽鸿目视窗外,捋下腕上手串,拿在手里盘玩。这半年来,这串珠子日日夜夜陪伴着他,本来千沟万壑暗淡无光的珠子表面,已经被他盘地油油亮亮,香味也比从前更加柔和沉稳。整个车厢安静地出奇,只能听见檀木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和渐渐传来的一阵一阵檀香味道。 “这是个陷阱是不是?在酒店的时候你是故意透露信息。从你第一句话开始,你就在引诱我们上钩。” “……”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 “你们的计划本来天衣无缝,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插手。” 陆羽鸿接着道: “计划成功,就是一箭双雕,你们是要他们死在时空域里,再也不可能转世投胎。”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关道玄说。 “你们要怎么对付齐墨我管不着。但是,如果你们再敢动陈婉君,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事不过三,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留你周全。” 白止桦坐在关道玄身边,一样无法看见前排座位上陆羽鸿的神情。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相当平静,但就因为那份不该有的平静,反倒让人不寒而栗。 第68章 婉君解铃心切 | 齐陆为爱撕扯大打出手 前文说到,银晨带着陆羽鸿去了鸣沙山时空域内的太虚场域救回了陈婉君。 齐墨陪着陈婉君在敦煌医院住了一周左右才出院。回来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陆羽鸿的办公室。陆羽鸿放下手中活,立刻微笑相迎。他当时在心里对她说: [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自从用过陈婉君的身体之后,陆羽鸿原本努力维持的那一点点距离感,早就在沐浴时、漱洗时、吃饭时、起床时、入睡时、各种日常生活时,被他管不住的双手以及浇不灭的欲念之火燃烧的干干净净了。如果没有刻意控制的话,他可能不是微笑相迎,而是拥抱相迎了。对他来说,陈婉君早就已经跟他融为一体了,虽然只是在肉体上。 他走到陈婉君面前约一肘距离时停下,笑道: “你回来啦。” “嗯。” 然后他请陈婉君坐,自己则忙着去茶叶柜翻茶叶。 “我在云上看到齐墨回来上班的通知了,你要是上午不来,我下午也会来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都好了吗?” 此时陆羽鸿回眸的眼神喜悦中带着星光,陈婉君对他点头,然后道: “大恩不言谢。” “我对你什么时候有大恩了。” “你救了我,你也救了齐墨。我知道的。” 陈婉君走到陆羽鸿身边,对着他一再微笑。陆羽鸿停下拿茶叶的手,陈婉君的笑此刻很迷人。他很想伸手托住她的脸颊,告诉她,他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他根本无法忘记陈婉君当时靠在他怀里安心的闭上双眼时的样子。陆羽鸿想得出神,手上的茶叶罐松了,被陈婉君接住,她拿起罐子闻了一下,又盖上盖子放回了柜子里,然后靠在柜子边,对陆羽鸿说: “羽毛……嗯……” 陈婉君低头,欲言又止。陆羽鸿可着急了,侧过身来,对着她嗔笑道: “说呀!” “我……还是有事相求。” 陆羽鸿松了口气,道: “求我还用吞吞吐吐的?你打算以身相许你这个样子还差不多。说吧什么事。” “不知道那天的场景你记得多少,但是你既然进去过了,多少是有印象的,我希望你帮我复刻一个。” “大概感觉我可以画出来,细节可能做不到。” “细节我会辅助你。” “好。” “还是一样不可以让他知道。” “好。” “那我们开始吧。” 陆羽鸿看见陈婉君着急的样子就想笑,毕竟他连茶都还没给她泡。他合上柜门,倚在柜边。装作很认真谈生意的样子问道: “我帮你做这些有什么好处?” “那个项目我有三成全部给你。” 陆羽鸿当下无语。陈婉君到底在搞什么啊?平时不挺高情商的么,到了这时候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怎么,还是不够吗?” “我不要那些东西。” “那你要什么?现金吗?要多少?” 陆羽鸿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一旁衣柜,取出一件云锦素色女士长褂,搭在椅背上。随后取走了陈婉君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又放进衣柜里。 “我想你每次来见我穿这件。” “你这……” “养眼的人对我有所求,我才画得出好的作品。” “原来是看不上我的衣着品位。” 陆羽鸿瞬间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看来霸总那一套还真的不适合陈婉君,他只好收起他的演戏爱好,赔罪道: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把它送给你,随你穿不穿。你穿什么都好看!” “那我要怎么感谢你?” “不用,你的感谢我受不起。” “我明天还是把转让协议准备一下。” “真的不要。” 说着陆羽鸿开门给萧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送茶点,然后就回到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开始作画。陈婉君则拉过椅子坐在他身后。陆羽鸿虽然很少亲自画画,但毕竟功底还是在,很快线稿就打好了。原本,陈婉君在身边陪着他,他还是很享受的。但是,接下来是创作关键期,陈婉君在旁边待着,让他的心很难受,好像有人在他的心上反复的磨,磨得那心热热的,毛毛的。他很担心自己发挥不到正常水平。而且他擅长的领域是用水彩画珠宝,现在要画场景,他还需要找很多很多的参考素材去揣摩线条阴影和色彩的呈现方式,于是他停笔转身对陈婉君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画画?” 稍后又补了一句:“齐墨画画的时候也让你在一旁看着?他还能静下心来?” 陈婉君点头,道:“好,那我先回了,什么时候可以再来?” “你着急的话就今天晚上,不急就明天早上。你来了我们再一起改细节。” “好。” 陆羽鸿见陈婉君去开衣柜大门,立即起身,走到她身后,将那件云锦褂子搭在了她的身上,握紧她的双肩,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送你的就收下吧。我按你尺寸定的,也没有别人可以穿。” 随后就推着她往外门外走去。 “那你也得让我把那件拿回去呀。” “那件我留下了。” “你留我衣服干嘛?” “作为谢礼。” 说着陆羽鸿已经把陈婉君推出了自己办公室。 “快走吧,我还要专心画画。” “羽毛……” “路上小心。” 说完陆羽鸿就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陈婉君手里捏着褂子的衣襟,心中非常不是滋味。陆羽鸿的行为,明显已经超出了友情的范畴,而她仿佛是在利用这种关系,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陈婉君此刻特别希望陆羽鸿能够像从前那样,把双方合作的利益关系划分的清清楚楚。但是她也知道,现在的他为她做着这些事,已经不是用金钱权力等等物质的东西可以去回报的。而他最想要的东西,她永远也给不了。 陈婉君离开陆羽鸿那里之后,就回了书院,处理了相关事务之后,又去了画室和齐墨的美术馆。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大约黄昏时分,她又回到了陆羽鸿的机构。陆羽鸿看见他,诧异的要死,他此时正在吃饭,一口饭还在嘴里没咽下去: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晚上吗?这才几点?” “我……” “你也太心急了。饭吃过了吗?” “吃了。” “不可能,我跟你说这是我的午饭你信么?” 说着陆羽鸿就打电话叫前台订餐。 “我还没好,一会你在这里吃饭,我继续画,画好了我叫你。你如果觉得无聊就玩一会游戏,机子里写着测试的,都是还在开发的,但是也能玩。” “好。辛苦你了。”说着陈婉君双手合十,挤出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微笑。 陆羽鸿当然知道她在急什么,当她把自己的身体借给他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齐墨,再没有人能够让陈婉君做如此牺牲。 大约等到八点左右,陆羽鸿才把初稿作出来。他这才起身坐到沙发上开始吃冷饭。 “菜都凉了,你等我拿去热一下再吃吧。” “没关系,我的肠胃才没有你那么脆弱。连个凉水都不能喝。” “你刚才是真的在吃午饭?” “我早饭也吃得晚。” 很快陆羽鸿就把陈婉君吃剩下的一桌子菜吃的差不多了,然后又回到座位上,招呼陈婉君到他身旁坐下,二人开始改细节。可是改着改着,陈婉君的情绪,逐渐难以控制。陆羽鸿明白,陈婉君在那里的经历了一定跟他在太湖的经历差不多,甚至可能更痛苦。现在她还要逼着自己再去回忆、重复经历,正常人谁受得了?而陈婉君却在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一再承受。他佩服她,他也心疼她。陆羽鸿按熄电脑屏幕,转身关切问道: “你怎么了?” “我没事,想起一点往事。” “想哭就哭吧,又没别人。” “这里有酒吗?” 陆羽鸿听罢,叹了口气。从办公桌左边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苦艾酒,还有一个洋酒杯。 “呵,怎么会是苦艾酒。” “嗯?不可以吗?” “国内很少人喝的惯这种酒。”陈婉君说。 “我喜欢。” “我也喜欢,尤其喜欢茴芹那股味道,跟酒搭配在一起,简直太完美了,喝一口叫人醉生梦死,灵感迸发。” 「醉生梦死和灵感迸发?在这里吗?她是没开始喝已经醉了吗?」陆羽鸿心里叹道。 见陆羽鸿只给她倒了酒,陈婉君问道: “你不一起喝点吗?” “我工作的时候不喝酒。” 实际陆羽鸿只是怕酒后乱性而已。要知道陈婉君只需要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对他产生足够的诱惑了。而此刻的她,神情倦怠,泪眼迷离,就更楚楚动人了。陆羽鸿哪怕滴酒不沾都需努力克制,更何况喝了酒之后…… 他不敢想,收回思绪。 陈婉君点头,拿起杯子喝了几口酒,示意陆羽鸿打开屏幕继续。她强打精神再次开启回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画作已经越来越接近真实,无人察觉,此时夜已深了…… “我发现你的记忆力很好啊!”陆羽鸿感叹道。 本来是做不到的,但在鸣沙山域,陈婉君在短短一天之内,经历了不下千万次重启和轮回,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场景里能够用来杀人和自杀的所有工具,摸遍了那里的每一个角落…… 陈婉君再倒了一杯酒,黯然道: “记得的东西越多,实际上越痛苦。这个世界,爱与痛就如同处于纠缠态的两个粒子,不可分离。” 陆羽鸿此刻面对陈婉君说出来的这些话,他是没有办法去安慰的。也许她真的喝多了,也许她的孤独任谁都抚慰不了。 “砰——”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齐墨撞门而入。映入他眼帘是陈婉君倚靠在陆羽鸿办公桌上,单手托着脑袋,单手端着酒杯。陈婉君双眼微红,唇无血色,手指插入头发之中,发髻松散,显得极为疲惫,又充满诱惑。齐墨此刻脑海中似乎出现了太多太多不该有的画面。 见齐墨进门,陆羽鸿飞快地切换了电脑屏幕。陈婉君放下酒杯,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 “你怎么来了?”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陈婉君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 “原来这么晚了。” 陈婉君说着就打算起身去拿外套,但是久坐加上饮酒,突然站起来她有点晕。陆羽鸿下意识去扶,还没来及碰到陈婉君的手臂,她整个人已被齐墨拉过。齐墨一双怒目瞪着陆羽鸿,竭力用平和的口吻说道: “你们俩大晚上在这里干什么?你最好是有个合理的解释。” 陆羽鸿和陈婉君双双沉默。因为他们此刻真的找不到合理的借口。而他们的沉默导致齐墨更加生气。他回头发现陈婉君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墙上,明显是喝多了。 “你还喝成这样?你昨天才出院!你来这里干什么?跟他喝酒?又是这么烈的酒?你胃还要不要了?” 齐墨激动地抓着陈婉君的手臂,恨其不爱惜自己身体,怒其不知行事分寸。陈婉君依然沉默。只听得一旁的陆羽鸿说道: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是做正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墨听闻,更是怒不可遏,转身抬手就是一拳: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做正事就是留她在这里陪你喝酒?” 相信齐墨此刻真的是,自己也分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又或者应该是伤心多一点。他只知道在过去的七天里,陈婉君对场域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他几次想要找机会跟她好好说几句话,都被她躲闪了。她就算在避无可避之时,仍然选择沉默。然而,一回到杭州,她就找陆羽鸿喝酒聊天直至深夜,他们俩的关系就真的有那么好吗?一边茶几上还有一桌子残羹冷炙,一边办公桌上酒只剩半瓶,连酒杯都只有一个!她跟自己是无言沉默,对着陆羽鸿却能有说不完的话吗?他想着那些天里面,陆羽鸿就住在她的身体里,替她洗澡替她穿衣服,替她做所有的事情,他满腔怒火就冲到脑子里去,不能再思考。 陈婉君见齐墨动手,才知事态严重,立刻上前阻止,拉过他拦在两人中间:“你打他干什么啊!是我来找他的,要打也应该打我呀!” 齐墨再一次抓住她问道:“你就仗着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把身体借给他真的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对他有所亏欠吗?还是因为你根本就见不得他被困在那里?你这样为他牺牲,他值得吗?他如果真心对你,怎么可能罔顾你身体安危,让你喝那么多酒?!” “是我自己要喝的!不关他的事!” “你还帮着他!我也是男人!他想干什么我很清楚!” 齐墨见陈婉君句句相护,气不自已,紧紧捏住陈婉君胳膊。而陈婉君双眉紧锁,身体被齐墨用力摇晃,发簪掉地,头发瞬间散落。陆羽鸿看着心疼,终是忍无可忍,直接上前分开二人,照着齐墨也是一拳: “你凭什么迁怒于她?她为你付出多少你知道吗?她那些痛苦你知道吗?你动不动就抛下她,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你有什么资格跟她在一起?你真正了解过她的需要吗?” 齐墨听闻,怒气更甚,对着陆羽鸿的脸猛揍。陆羽鸿这么久以来也是忍够了,他抓过齐墨衣领,把这长久以来对陈婉君的心疼和不舍都宣泄在了拳脚之下。两人至此,纠缠扭打,场面逐渐无法控制…… “我不了解她,你了解!你当然了解!她还有哪里你没见过!” “那她也是为了你!” “陆羽鸿你闭嘴!” 陆羽鸿愣了一下,心知自己失言了。齐墨也愣住了。 见两人终于停了下来,陈婉君走到齐墨身边,抓住他的手说道:“我们回家再说。” 齐墨用力甩开了她的手,陈婉君再一次怒骂道:“你闹够了没有?” “你刚才说她为了我是什么意思?”齐墨看着陆羽鸿问道。 “你不走我走。”陈婉君拿过外套就往外走去。 陆羽鸿见齐墨依然盯着他等待回答,抹去流到嘴唇上的鼻血,说道: “你追不追?你不追我追。” 齐墨听完,这才转身奔了出去。 陆羽鸿只觉得自己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而且是别人的女人,他怎么会激动成这样。的确如陈婉君所说,陷的越深,渴望越多。两年前他只偶尔去书院喝一次茶,他就满足了;一年前他只跟她一起共事他就满足了;半年前,他只希望看到她生活安好他就满足了;而现在,他却无时无刻不想要从齐墨的身边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他望着地上发簪,失神片刻,而后捡起来,放到自己的衣柜里,又回到办公桌前保存了画稿,拿走了硬盘,默默离开了办公室。 第69章 关道玄揭晓陆羽鸿真实身份 | 心寒欲离齐墨愿替遗音沉沦 前文说到,齐墨跑去陆羽鸿办公室见陈陆二人深夜饮酒聊天,情难自控,与陆羽鸿大打一架。陈婉君愤而离去。 齐墨追上她之后,将她带上了自己的车。当晚陈婉君喝了不少酒,再加上伤心情绪,回家路上胃就开始疼的不得了。齐墨见她弓着身子,手按在上腹部,额头微微冒出冷汗,靠边停车之后,从车子斜屉里拿出了胃药喂给她。 “我最见不得你喝酒。你还喝那么多。” “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他说你为了我是怎么回事?” 陈婉君没有回答,吞了药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齐墨见她长发散落,扶窗而靠,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奇怪画面,是她穿着五彩锦衣闭目靠在他的胸口,长发搭落,拂在他的颈边。心里还出现了一个声音,不停地咒骂着: “你这样我怎放心将她交付?你缘何会让她沉沦至此?你怎配做她男人?你能不能哪怕有一世给我照顾好她?你太让我失望了!” 忽地,齐墨抬手重重打了自己一巴掌。陈婉君惊醒,伸手抓住他还抬在半空中的手,盯着齐墨,足足盯了半分钟,才又靠回椅背,轻声说道:“好了,回家吧。” 两人到家时,陈婉君已经酒醉睡熟,只会发出迷迷糊糊的喃喃之音了。齐墨将她抱到床上,两人很快都休息了。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齐墨告假。因为他的脸实在是见不了人了。同样的,没过多久,陆羽鸿也告了假。 齐墨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既不打算起来,也没有看书或者看手机,就这样尸体一样躺着。陈婉君去厨房煮了个鸡蛋,剥了壳之后用纱布包好,拿到齐墨脸上滚了起来。 “你们男人有时候为什么就那么冲动?” “任谁见了你昨天那个样子,都会以为你俩有什么。做正事是一边喝酒一边做的?你好好的头发怎么会乱?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真的没有。头发是我自己弄乱的,我想勾引他,可是他正人君子坐怀不乱,我也没办法。” 齐墨听完,伸手抓住了正在给他敷脸的鸡蛋,捏了一个稀巴烂,撇过脸说: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陈婉君看见齐墨还在发小孩子脾气,嚷嚷道:“你把鸡蛋捏烂了我不还得给你再煮一个!这玩意儿可难煮了!我都煮破好几个了!” “叫你冷水下锅!白痴啊!” “是啊!我白痴!我用的滚水!行了吧!” “你跟他昨晚到底在做什么?” “喝酒聊天。” “我不信。” “随便你信不信。” 说完陈婉君转身离开卧室就去厨房煮鸡蛋了。这边齐墨拿起手机给陆羽鸿发消息: 【在哪?】——齐墨 【在家,脸被你打成那个样子,你觉得我还能在哪?】——陆羽鸿 【半小时后见。】——齐墨 齐墨放下手机,就去漱洗换衣。陈婉君第二个鸡蛋还没煮好,他已经全部穿戴整齐。 “我出去一下。” 陈婉君大概猜到了齐墨会去哪里,也立刻进房间拿起手机给陆羽鸿发了条消息: 【他如果来找你,不管他问什么,都不可以说。误会就让他误会,只要是误会终有解开的一天。】——陈婉君 【收到。】——陆羽鸿 【昨晚对不起,连累你了。】——陈婉君 【没事。】——陆羽鸿 齐墨到了陆羽鸿的家,陆羽鸿已经在客厅等候了。 “先坐吧,喝口茶,今日我俩闲,反正也见不了人,慢慢聊吧。” “你昨天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 “她是为了我。” “我顺着你的话说的,没什么意思。” “你说出那句话,她立刻就激动了。她从来不会直接叫你名字。” “她大概也是不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吧。” 陆羽鸿盯着齐墨,继续道: “毕竟对于她来说,你才是她应该在一起的人。 而我,是她想要在一起的人。” “那就让她自己选择吧。” 说完齐墨就离开了。相比昨天的冲动,此刻的齐墨是冷静的。他料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等它真的来临之时,他反而释然了。 齐墨回到家后,出奇地平静。他以前的种种猜测、疑虑,都在陆羽鸿一句话之后烟消云散。陆羽鸿是毫不掩饰地坦白了自己和陈婉君的感情。他如今看着眼前人,那个每每发誓要跟他同生共死的人,竟然就这样爱上了别人,他觉得她很陌生。原来她的每一句看似诚恳感人肺腑之言,都仅仅是安慰而已。原来她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她觉得“应该”而已。 他看见她昨天穿的外套此刻正搭在客厅沙发上,这件外套他从未见过。他用手摸了一下,市面难得一见的云锦缎子,手工刺绣霜天白月图案,雪白毛领和围边,宽大双层袖口,外层用整张水貂皮拼接而成。整件外套颜色素雅却无处不彰显出它的华贵。衣领内侧没有任何标签,整件衣服内衬上也没有任何标识。他猜想可能是高定,于是翻开袖子,继续寻找标签。在左手衣袖内侧,他看见了花体刺绣【l.y.h】。这是陆羽鸿的习惯,这也是他那位服装设计师的习惯。这是一个做记号的完美位置,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有人看到标签,但如果有人拿错衣服,又可以很轻易地凭借此记号找回。要说这件衣服是陆羽鸿的,就符合了他的衣着品位。 齐墨挑了一只合适的衣架,把衣服挂了起来,随后就去了厨房开始忙碌。 陈婉君见齐墨回家一言不发,心中略有疑虑。但是她还是比较喜欢这样安静的齐墨,最起码不用咄咄逼她一直解释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最起码她不用一直想办法去隐瞒和欺骗他。陈婉君稍稍舒了一口气,饭后她看见齐墨一人进了琴室,就找了借口又出门了。她又去了陆羽鸿那里,她真的太急于把那些隐藏章节做好了。 得知陆羽鸿在家,她毫不犹豫地去了他家。到了之后,陆羽鸿把她带到了书房。陈婉君见他脸上的伤比齐墨严重不少,嘴唇都破了一道深口子,想来齐墨昨日是下了多重的手,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当。她直勾勾望着陆羽鸿的脸,直望到陆羽鸿心生窘迫,转过脸去说道: “你别在意了,一点小伤而已,我也不是没动手。” 陈婉君收回目光,开口问道: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回家之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他终于平静了。” “做事吧。” 两人就这样一直做到傍晚,外面不知何时,雪已大了。 “冬天天黑的早,我早点回去了。” 陆羽鸿点头,陪她走到门口。 “下雪了。”陆羽鸿道。 “今年第一场雪。” “雪天不好开车,我送你吧?” “不要了,徒增误会。我走了。” 说完陈婉君披上大衣,匆匆跑进车里,人车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陈婉君回到家,齐墨依然在琴室。陈婉君敲了琴室的门,只听得齐墨回答: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饭菜在厨房。” 夜里陈婉君等到很晚,她心中隐隐不安,不知陆羽鸿跟他说了什么,竟然让齐墨如同变了一个人。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又蹑手蹑脚去开琴室的门。可是,齐墨没有给她沟通的机会。他把房门锁上了。 琴室的墙是专门做过隔音处理的,再加上古琴的声音又低又小,陈婉君在外面基本听不见齐墨的琴声。她把耳朵贴在琴室的门上,只依稀听到了一点点,那是一支很陌生的曲子,她从来没有听到过。 齐墨在下午收到了花爷寄回来的雾见。他已经弹了一下午《缚神操》,但是他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所以他就一直弹,一直弹…… 忽然之间平静下来的他,已经忽然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场域别院的存在是因为那那张琴。琴消失之后,银晨就把别院收回了。它不是不安全,而是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能从别院带走陈婉君意识的,不可能是外人,只能是自己人,只能是祂。 “呵,”齐墨冷笑一声,银晨在骗他。 陈婉君在骗他,陆羽鸿也在骗他。他们所有人都在骗他。他知道,他会成全他们的,在他找到嵇淑夜之后。 如果说,之前的每一世,他都带着陈婉君对他的无尽的爱离开,那么这一世,他觉得自己走到头了。他要在离开前,最后做一件事,他要拯救嵇淑夜。 [不如就让我代替他,让我替他万劫不复也好。] 齐墨思虑至此,幡然醒悟:他要找嵇淑夜,银晨必定在找琴。银晨留在鸣沙山域,很可能就是为了找琴! 的确,如齐墨所猜测,银晨留在鸣沙山域的原因,就是为了见故人。银晨花费了一点时间(准确来说,他花了很久,只是人间时间过了一周左右),终于找到了遗音殿。 他在门外踌躇片刻,殿门自己开了。他看见了祂,还是老样子,一头白发,却面如稚子。 “遗音,果然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千辛万苦在鸣沙山域浮游良久,我以为你是来问罪的。”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善恶有什么分别。” “我去过人间了,怎么样都找不到你,他这样不管你,你怎么做都不过分。” “我回来了,就当是一场梦吧。” 遗音让银晨把人间那些故事都当成一场梦。银晨是可以做到的。但遗音自己呢?祂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人间的遭遇,都是因为无法忘记那个女人。祂从嵇淑夜的身体里醒来,看见自己残废的双手。他走到镜子前,看见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艰难地拿起染发梳,挤出黑色的染发膏,一点一点把自己白色的头发梳成黑色。 他人在五云山三〇二空军疗养院,走廊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有客到了。 关道玄是在陆羽鸿点破了那一点之后,他才了解到嵇淑夜的手段之狠毒。他想解除合作,却发现嵇淑夜在精神领域的控制能力基本就等于神。他跟时念已经无路可退。 事实上,遗音在鸣沙山手下留情了。因为关道玄带来的人里面,多了两个祂没想到的:一个是陆羽鸿,一个是银晨。祂因此让关道玄去查陆羽鸿其人。 关于陆羽鸿,关道玄之前已经查过,但是宋公明能接触到的范围实在有限。他在鸣沙山回来之后,跟时念再通过现世和精神两个领域继续追查。时念告诉关道玄,当时陆羽鸿心房的门牌号不是陆羽鸿,而是“t.m”。关道玄由此入手,查了很久,最终锁定在两个人物身上:一个是,莫家首席珠宝设计大师:t.m;另一个是,莫家大少爷:tiziano.mo,大家都叫他timo(缇莫),而他的签名手迹是由文字加图案组成的,辨认出来是这样的:timo+羽毛。 关道玄甚至进一步怀疑,这个从未露面的神秘设计师t.m,也是陆羽鸿。这就解释了他名下巨额的流动资金。因为他的设计费有时候跟珠宝原石的价格可以达到1:1;也就是,价值600万的宝石,他也收600万的设计费。而莫家掌握了全球约18%左右的贵金属原石交易市场以及21%的优质矿场,如果想得到某些特定的皇家宝石,必须用他们指定的设计师,也就是说,陆羽鸿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能在原石交易中,直接获利。这么好的事,谁会让给外人? 关道玄把这些资料交给嵇淑夜之后,在他的身后站定,接过他手上的梳子,替他刷起了头。 “你是天生白头发吗?”关道玄问道。 “当年伍子胥一夜白头,是因为他忽然之间清醒了,记起了太多事情,重拾了太多能力,大脑不堪重负。” 关道玄微微点头。再问道:“你希望我陪你走到哪里?” “你是遥远的祂们,你是来找属于你们的东西的。” 关道玄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两个可能性,那东西当年最后出现在雪域。雪域只有我跟他,如果不在齐墨身上,就在我的身上。” 关道玄再点头,道:“我不想自己的手上染血。” “你从来没有干净过。你我都一样。” 两人默默梳头,沉默片刻嵇淑夜再开口:“你想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关道玄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面容,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的心事是这个人不知道的。 嵇淑夜继续道:“我没有办法帮你查清真相。但如果你想解开心结,可以找她谈谈。” 此刻屋外,雪下了一整晚,落地已无声。 齐墨终于得到了祂的回应。那个声音出现在他的心底: [把雾见还给他。] [他已经弹不了琴了!我代替他不行么?] [他不是你可以替代的。] 第70章 断桥残雪齐墨胡言心茶皆苦 | 愿与君安羽鸿乱语情伤皆痛 长年生活在南方的人但凡看见雪,就有了一种莫名而来的热情。 第二天早上,陈婉君早早出门买回了早餐。当时齐墨正在卫生间洗漱,她就靠在卫生间门口一边看着他刷牙,一边跟他说话。 “早上新闻说有人凌晨4点多就去了断桥,拍雪景。” “……” “你想不想去看?” “……” “不过也不一定要去断桥,今天的杭州哪里都美。” “……” “我们出去逛逛吧?离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 “……” 齐墨漱洗完,坐到餐桌边,才开口说到: “我不去了。项目一直被耽误,我进度有点赶。年前恐怕连场景模型都做不好。” 陈婉君闻言略有失落,她起身去厨房给齐墨热豆浆,买回来的淡豆浆还要再给他添上二分之一的热水,他早上吃的极淡。这时,齐墨见陈婉君桌上的手机跳出一条信息: 【今天要来我这吗?早上想不想先去西湖看雪景?】——陆羽鸿 齐墨此时觉得今天的油条没炸到位,油好大,腻得要死。他把油条吐出来,向厨房方向喊了一声: “昨天我蒸的桂花糕帮我拿一点。” “要热吗?” “不用了,就是想吃点不腻的。” 陈婉君拿了一碗豆浆,又取了一碟子桂花糕,从厨房出来。齐墨吃了一口桂花糕,嘴里的腻味稍微消减,他知道陈婉君是想去看雪的,他如果不陪她去,等下陪她去的就是陆羽鸿。他喝了口豆浆,开口道: “你早上说想去断桥吗?” “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吧。” “断桥是不是有传说,恋人如果去了会分手。” “在西湖民间故事那本书里是这么写的,但那都是文人胡编乱造的,岂能当真。” “想去就去吧,反正现在还早,我只需要在十点前赶回工作室即可,十点有早会。” “真的吗?太好了,那你快吃!” 齐墨看着此刻因他一句话而开心成那样的陈婉君,心中一紧:她跟我在一起真的是“应该”吗?这样的情绪难道也是装的吗?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长廊,她冷不防地亲了他的脸颊,因为他答应了一件事…… “怎么了?让你快吃你还反而停下了?” “你先去换衣服吧,我很快就好的。” 齐墨胡乱吃了几口,也进屋换衣服。此时陈婉君已经穿好了。 “你不穿昨天那件大衣吗?” “不穿了,总觉得跟我不是很搭,再说我看你都已经收起来了。” “那你怎么又会买那件衣服?” 齐墨见陈婉君不说话,也不再追问。二人很快便收拾好一同出了门。 两人把车停在书院,就沿着南山路走到西湖边,然后缓缓向北而行。 “你喜欢南山路还是北山路?”齐墨问道。 “北山路。” “为什么?” “这些落叶阔叶四季变幻,夏天时充满生机,为路人遮荫蔽日。到了冬天,叶片落尽,那些枝干仿佛一只只巨手,褪去华丽的外表,只剩下灵魂的躯干,却依旧日日夜夜守护着西子湖这颗明珠。” 齐墨听到这里,心中不免动容。身边女子就算移情他人,但他还是不变初心,依然会生生世世守护她,难道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就是这么难受呢?昨日陆羽鸿的话,就好像一根刺,猛然扎入他的心中,他拔不出来,一直在那里,现在还在那里。 两人步行四十分钟左右,终于到了断桥边上。陈婉君欲继续前行,齐墨却停住了。 “我不想走了,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 “断桥残雪因而美,不在于桥上,而在于我们这一路走来。每一次遥望断桥,每一桢都是风景。有些景物,适合远观。现在行至桥边,已经没有上桥的意义了。” “时间还早。” “那就去葛岭道观喝杯早茶吧。” “那也好。” 二人转身就上了葛岭,很快行至道观门口。 “这里的景致是比下面看更美。”陈婉君说道。 “是的,我们以前经常会来这里写生,这里可以轻易画出西湖之美。” “原来你是这里常客。” “进去喝茶吧。” 二人坐下后,齐墨问道: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特别安排。一会我就留在书院。”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不用了,我可以坐地铁回家。” “如果我说我想呢?” “你不是项目赶吗?我这里六点下课之后就关门了。” “那我就六点来接你。” “真的不用。” 齐墨的试探到此结束了,他知道自己不该,但他忍不住了,直截了当开口道: “你是不是一会还要去见陆羽鸿?你是不是又打算跟他混到我下班?” “……” “你又不说话!你的伶牙俐齿呢?” 陈婉君重新穿上外套,握住齐墨的手道:“我们还是走吧,别因为没有的事坏了你我二人今日兴致。” 齐墨收起自己的手,做了一个深呼吸,沉默片刻,开口道: “婉君,抛开前尘往事,就这辈子,就在这里,你告诉我,我跟他你怎么选?不管是什么答案,你坦然选,我坦然接受。” “你为什么会质疑我对你的情感?你的那些小情绪,我只当是你在乎我,只当是为生活增添了情趣。可是你不该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那你就告诉我你怎么选。” “可以用实际行动做出的选择,我不想用嘴巴讲。” “实际行动就是你天天你分分秒秒都想跟他在一起是吗?我只是你觉得你应该在一起的人是吗?你每天晚上回家睡觉只是为了履行你的职责是吗?你这一世爱的人根本不是我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羽毛跟你说的吗?” “你别管是谁跟我说的,你的实际行动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我们这么久感情,抵不上外人一句话是吗?” “你也可以不用再履行所谓的职责,我们之间也从来没有任何承诺。我的家你想来就来,不来他的家也很大,多住你一人不是问题。” 齐墨讲这些话的时候,侧脸遥望西湖雪景,他不敢面对陈婉君的脸,他怕多看一眼他都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啪”的一声,他收获了陈婉君给出的重重一记耳光。打在他本来就有伤的脸颊,尤其疼。脸和心,不知哪里更疼。 他回过神来,想再看到陈婉君的情绪,已经晚了。陈婉君此刻已经转身离去。 她回到书院,本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却看见陆羽鸿正在厅内用茶,顿时又生怒火。 陆羽鸿看见她来了,放下茶杯就走了过来。 她见陆羽鸿竟然还可以像没事人一样上前微笑,她就忍无可忍。可是当她看到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手挥到人面前,又放下了。她强压怒火,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道: “你怎么来了?” 陆羽鸿本想来书院约她看雪景,瞧见陈婉君此刻神情,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他不知道陈婉君是出于什么原因放下了本想打他的手,但是他此刻是再也挤不出笑容了。 “他跟你说了?” “我让你不要告诉他,我不是让你去伤他的心!” “你刚才为什么放下手?” “你脸上的伤已经够多的了。” “是你自己跟我说的,误会终有解开的一天!” 陈婉君说是这么说的,但她怎么会知道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她的心里会这么难受。她也根本没有想到,齐墨竟然会叫她在两人之间做选择。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的行为究竟在哪里超出了界限?让齐墨会这样子误会?甚至如此斩钉截铁的认为她爱的人是陆羽鸿。她不喜欢这样的误会,而这误会很可能就是因为陆羽鸿对他说了什么。但她又不能怪罪陆羽鸿,她也不能不见他。因为她还要靠他帮忙做那些场景故事。她跟银晨千辛万苦,尝试了这么多次,她一定要想办法解开齐墨心结。那时候齐墨给她《暮雪天久》,现在她也要还他《愿与君安》。陈婉君摇头叹息,她对齐墨的心,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当事人反而看不清? 只听陆羽鸿继续说道: “要说伤心,你觉得他能比我更伤心?他的伤心是误会,我的伤心是真的伤心。” 陆羽鸿说到这里,下意识伸了伸手,肌肤触到了她的指尖,他又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双手插入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他退后两步,再开口道: “是你自己说的,爱与痛不可分,我有多爱你,我此刻就有多痛苦。齐墨拥有你所有的温柔,而我的痛,并没有人来抚慰。” 陆羽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陈婉君嘴里泛上苦味,她不知是刚才道观的茶太浓了,还是陆羽鸿的爱真的很苦,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硬生生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要你一句对不起。也许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看来我们今天不适合一起做事,我先走了。” 陈婉君望着陆羽鸿离去背影,心知到了最后,她最对不起的人,终究是陆羽鸿。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先回家拿了活络油,随后又去了陆羽鸿的家。 陆羽鸿回到家,他的沮丧之情已经完全不用再掩饰。他仰在客厅沙发上,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理这段感情。他难道不知道陈婉君的矛盾吗?他难道不清楚她的心吗?他就是因为太清楚,他才会久久等待,迟迟不动。但凡陈婉君能够表现出一点点超出友谊的情感存在,陆羽鸿都会毫不犹豫的行动。但是她没有。她的心里全都是齐墨,永远是齐墨。 此时,萧文打电话进来,询问公司年会陆羽鸿的安排。 “年会你安排吧。年夜饭还是老样子。” “副总怎么安排?总要露个面吧?” “年会、年夜饭我俩都不参加了。夜里玲珑给我安排一首……《难得有情人》吧。我和陈婉君单独留一张鸡尾酒台,除夕我领舞,时间你计算好。” “陆总,不是跨年是守岁啊,齐总那边……” “把他那边不回家过年的人也全叫上。预算增加1.5。” “陆总……” “去办。” 陆羽鸿能这么安排,他就是有十足的把握陈婉君会答应。陈婉君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哪怕陆羽鸿心里清楚陈婉君的答应只是为了报恩,他也要这么做。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陈婉君在他身边的地位,在公司的地位。也要让齐墨知道,对于陈婉君,他是认真的。齐墨如果真的在意陈婉君,就应该好自为之,不要再给他像上次终南山那样的机会。不要再像前天那样,对她动手动脚怒骂不止。 他挂掉电话,叹息一声,正准备换了衣服继续做陈婉君交代的任务,却听见了手机门禁提醒。有客到了。陆羽鸿抬头看了一眼,门禁屏幕上赫然是陈婉君的车子。 陆羽鸿启动外面铁门之后,连忙开门跑到屋外迎接。陈婉君下车之后,看见他连个外套都没穿,就只剩衬衣马甲站在雪地里,连忙把自己的围巾递给他。 “出来干什么?快披上,冷。”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你别吓我了。我早上说那些话没有把你吓跑我已经很开心了,你有什么歉需要道。” 说着两人就一路小跑进了屋,陆羽鸿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陈婉君叫住他道: “你先进去,我去洗个手。” 陈婉君洗手回来,陆羽鸿已经坐在位置上在做场景模型了。她从口袋里拿出活络油,就往自己的手上倒。浓烈的药油味道瞬间传入陆羽鸿的鼻息。 “你要干嘛?” “你不要动,我给你把脸上和手上的淤青揉一下。这样好起来比较快。” “……” 陆羽鸿对于陈婉君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显得非常地无所适从。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心存期待过,所以此刻陈婉君的行为在他看来,比做梦都要不真实。他睁大双眼盯着陈婉君,似乎在问“为什么?” “早上你不是说你的伤痛没人管么?我能做的仅此而已,你不要多想了,闭上眼睛吧。” 说完陈婉君的手已经按到了陆羽鸿的脸上。陆羽鸿感受着陈婉君的温柔,那手虽是揉在自己的脸上,暖意却从心底泛起。他只道陈婉君明明是在抚慰他身体上的伤痛,可是此刻真切的感受到的,却更多的是灵魂的安慰。 “我这是看到了多么温馨的一幕呀!” 此时,一位穿着充满了异域风情的优雅女士推门而入…… 第71章 莫夫人送随从陆羽鸿如虎添翼|新年音乐会多方来人雾见不见 前文说到,陈婉君去到陆羽鸿家做事之前,先拿出药油替陆羽鸿揉伤口。这一幕,刚好被前来探望陆羽鸿的莫花颜看到了。 “我这是看到了多么温馨的一幕呀!” “妈妈!您怎么来啦!” 陆羽鸿赶紧示意陈婉君停手,连忙站了起来。 “我要去一趟缅甸,顺便来杭州加个油,看一下我儿子。” “您要待多久?” “本来去了你的公司,但是你不在,现在还可以待三十分钟左右吧。” “这么少?吃个饭时间都不够!” “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下,并没有想要打扰你的生活。” “妈妈,我的生活从来不怕你打扰。” 陆羽鸿说着就往门口方向走去:“我们去客厅吧,我给您先泡茶。” “就在这儿挺好的。” 莫花颜说着已经取下了帽子,摘掉了墨镜和面纱,在书房靠窗的卧榻上坐了下来。 陆羽鸿准备走出去沏茶,陈婉君拦下了他:“你跟你妈妈叙叙旧吧,我去帮你们沏茶。”说着她就走了出去。 陆羽鸿于是坐到了莫花颜身边。压低声音道:“妈妈,特地来找我是有事?” 莫花颜道:“有人在查你。自己小心。” “好,知道了。” 莫花颜随后往窗外瞟了一眼,问道:“要不要换个地方住?这里周围不是很安静。” “他们监视我很久了,随他们去吧。” “你的女朋友很清白,为什么他们要对付她?” “你怎么连她都查!” “将来可能是嫁到莫家的人,当然要查清楚。” “那您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唉……”莫花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虽然我也不是很赞成你这样去抢别人的女人,但是感情上的事,妈妈明白,由不得人,讲不得理。” “我也不是要去抢……”陆羽鸿追着解释起来,但莫花颜伸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我给过你那么多女人,都没有结果,如今这个是你自己挑的,我又怎么会不支持你呢。好歹试一下。” 陆羽鸿点头,牵住莫花颜的手恳切说道:“也不用支持,您的支持我怕受不起。您就保持不要插手吧。” “好吧。” 莫花颜随后给了陆羽鸿一部特别手机。 “那些人乱七八糟的,你既然不愿意离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里不比家里。我给你带了些人,你只管放心去用。也是给妈妈交代一个安心?嗯?” 陆羽鸿接过手机,频频点头。随后给了莫花颜一个久久拥抱。 比起陆羽儒,莫花颜其实更喜欢陆羽鸿。她知道,陆羽鸿在为人处世、个性、情感等等各方面都更像她。但正因为这份多余的偏爱,她也只能给他更多的尊重。 陈婉君在客厅烧了水又泡了茶,正想拿过茶盘端进去书房,陆羽鸿和他妈妈已经走出来了。 陈婉君还未开口,莫花颜先说话了: “婉君小姐,你的身体不太好,我这次带来一些血燕山参,让他多给你补补,冬天正是用野山参的季节。” 陈婉君此刻吃惊的表情,如果有颜文字可以形容的话,那就是这样子的●0●。 “陆妈妈请喝茶。” 陆羽鸿和莫花颜听到婉君这样称呼,直接就笑出了声。陆羽鸿在一旁用口型给陈婉君示意道:“莫夫人。” 陈婉君连忙改口道:“莫夫人请喝茶。” “没关系,你已经很懂礼貌了。或者你也可以跟他一样称呼我为妈妈,我会更喜欢。” 莫花颜走近陈婉君,牵了一下她的手,发现陈婉君从头到脚,什么饰品都没有。在她的生活圈子里,基本见不到这样的女人。她摸着陈婉君的手指,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陆羽鸿。 莫花颜自带的强大气场,再加上她进门时候刚好撞上的那一幕,让陈婉君此时闭口不敢多言半句,深怕一个不当心导致误会更深。莫花颜在初次见面时,就对陈婉君有如此亲密的动作,这让陈婉君十分尴尬。陈婉君看见她的手又美又嫩,指甲修得圆圆润润,不知道涂了什么样的甲油,让那些指甲呈现出水润的透感和晶莹的光泽。双手佩戴的饰品不多,却件件璀璨夺目。相比之下,陈婉君的手就要粗糙很多了,而且她的手上此刻还充满了药油的味道。这让陈婉君更加的不好意思。陆羽鸿看出了陈婉君的窘迫,连忙夺过莫花颜的双肩,将她往沙发上送: “哎呀,妈妈,你不要吓到人家了!” “我说笑而已。” 莫花颜坐着又喝了几口茶,随意聊了一些家常,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就携随从离开了。 莫花颜走后,陈婉君和陆羽鸿接着回到书房。陆羽鸿准备继续做事,陈婉君又给自己的手倒上了药油。 陆羽鸿见状推开椅子,垂下双手,一脸无奈的表情,盯着她道: “行了,你心意我领了,别再给我揉了。” “还没揉好呢,刚才不是被你妈妈打扰了。” “你再揉下去我受不了了,心猿意马你懂吗?没法干活了!” “好吧。那我给你把手上淤青揉一下。” “也不用。你快去把手洗一下,我们做正经事。” 等到陈婉君洗手回来,认真地看了陆羽鸿的东西,她才知道陆羽鸿是多么卖力地在为她做这些事。 “你怎么进度那么快?” “跟你共事的时间越久,我就越害怕。所以能够做就尽快做了。” “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你真的不懂吗?” “齐墨再来打你吗?他再打你我也打他。我这次有经验了,会拦在你面前,不会让他再打你。” 陈婉君信誓旦旦地说着这些护着他的话,一旁的陆羽鸿却逐渐难抑心中激情。果然只有男人才懂男人,陆羽鸿此刻是想把她控制在怀里,是想把她按在桌上,是想做尽一切男女之事。陆羽鸿那一天夜里,也是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冲动。他害怕自己终于有一天会不顾一切地要了她,他害怕自己若是真的做出如此禽兽为伍之事,那也就真的彻底失去她了。他不能再想,转身冲出书房。他是彻彻底底给自己的脸冲了个透心凉,冷静到不能再冷静了,才回到书房。 “抱歉,我们继续吧。” “你刚才突然冲出去干嘛?” “内急” “有那么急吗?” “来来来,看这边,做事了。” 就在陈婉君跟陆羽鸿加班加点想要尽快做出那个场景,给齐墨体验的时候,齐墨却在心灰意冷的安排着自己的后事。 他联系到一直以来都跟自己有合作关系的巴巴基金会余总,告诉她,他准备成立一个古琴艺术基金会,就挂在巴巴基金会名下,怎么方便怎么来。他唯一的要求是,需要余总帮他弄到两张现存的文物琴,一张是【大圣遗音】,一张是【太古遗音】。他要用这两张琴,开一个新年古琴音乐会。音乐会的名字叫做:大梦遗音。 他捐赠到基金会内所有的钱,40%用于音乐会,30%给到巴巴基金会作为管理费,30%留作古琴艺术基金,由巴巴自行安排。 余总知道齐墨是一个并不看重名利的人,他已经通过这种方式捐给巴巴运营不下过亿资金。她甚至都没有问齐墨会捐出多少,她就满口答应了下来。因为对于她来说,要从故宫博物院和中央音乐学院借两张琴开个公益音乐会,实在太容易了。何况齐墨是那种在美术界享有盛名的艺术大家。他就是本人不亲自演奏,以巴巴的公关和市场传播能力,她也会把这件事安排到全国轰动。让齐墨的捐赠物超所值。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陈婉君都会在齐墨上班之后,去到陆羽鸿家里做事。而齐墨,则完全投入在新年音乐会的筹备中。 其实在陆羽鸿做完原画和场景之后,陈婉君是没有必要一直待在陆羽鸿身边的。但是,她就是走不开。她就是要亲力亲为那些对齐墨至关重要的章节。对于剧情,她也改了无数遍,直改到陆羽鸿发出这样的感叹:“我发现你简直是个矛盾结合体,心里暗黑的不得了。你这剧情谁能通关”。同时,对于人物刻画,陈婉君也很坚持,坚持到进入场景之后,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她才罢休。 陈婉君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在《愿与君安》的场景制作中,使得她对齐墨要搞音乐会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但是,陈婉君一门心思扑在场景上,陆羽鸿可是一门心思扑在陈婉君的身上。我们知道,陆羽鸿原本就有很多眼线和人脉,而莫花颜来过之后,陆羽鸿更是如虎添翼。齐墨借巴巴基金会之手,举办这样一场全国范围的新年公益音乐会,简直就是艺术行业盛宴,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音乐会那天,陆羽鸿原本以为陈婉君不会来了,但是,就在他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去参加音乐会的时候,陈婉君如常到来。陆羽鸿当时的心情非常复杂。陈婉君的到来,说明她根本不知道齐墨举办了音乐会,而齐墨是每天睡在她身边的人,如果此刻由陆羽鸿来告诉陈婉君这件事…… 思前想后,陆羽鸿决定将这件事隐下不说,另外安排了其他人参加了音乐会。他派去的人回来后给他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陆羽鸿注意到里面有三点非常可疑:一是,出现了一个白头佬,在音乐会现场带走了时念。二是,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带走了齐墨一张琴。这件事让音乐会多出了一个不在节目单里的中场休息。三是,有两个女人,既出现在白头佬带走时念的地方,也出现在了黑衣人带走琴的时候。 陆羽鸿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意味着什么,但强大的掌控欲让他不得不深入调查。他同时派出了三组人,一组查白头佬和时念的关系,一组查黑衣人和琴,最后一组去调查那两个女人。 与此同时,他自己则依然雷打不动每天在家替陈婉君做事。陆羽鸿甚至专门请了一个服务生,除了端茶送水之外,还负责给陈婉君煮燕窝,炖参汤。陆羽鸿觉得自己的家,因为陈婉君的到来,变得越来越温馨。他有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陈婉君已经成为他另一半的那种错觉。 可是事情总有做完的一天。在调试完最后一个场景之后,陆羽鸿交出了所有东西。那一天,天很冷,书房的电壁炉开得很大,把整个房间都烧得很暖。那仿真的壁炉,甚至还有火烧的动画和噼啪的声响,除了没有烟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与古堡中的老旧壁炉一模一样。陆羽鸿蹲在壁炉边将所有的设备都打包好,起身对陈婉君说道: “这套设备我私下买的,不是从机构拿的。你放心拿回去,想什么时候给他做都可以。等下我会派人送到你家。” “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些场景的用途!” “本来也不知道的,进去救你那天有所察觉,后来你对着画稿产生了情绪,我才大致猜全了。所以我也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谢谢你,羽毛。” 陆羽鸿随手拿起壁炉边盘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手。然后走到书桌前,关闭了电脑。 “拿了东西就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这段时间你天天来我家,那些监视我们的人恐怕已经把你想成一个……”陆羽鸿咽下了后半句,一同咽下的还有他此刻心底的失落。 “你是说关道玄的人一直都在监视我们吗?” “据我调查,也不止他的人。” “你怎么没有早点告诉我?让我也好有所防备。” “告诉你有什么用,就你的拙劣的伪装和反跟踪技巧,你觉得还能甩掉他们?倒不如就这样坦然生活。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放心,我会不惜一切保护好你。” 陆羽鸿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书房转来转去的做事,他语气随意而平静,但是陈婉君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表示他的心现在越不平静。她不知所措的杵在那里,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她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陆羽鸿对她的这份深刻而厚重的情感。 “羽毛……” “诶,快走吧。”陆羽鸿摆了摆手。 “不,你让我把话说完。” “我不想听。” 陆羽鸿停下了一直在忙碌的身影,他转过身去,把手搭在书桌上,不再看她。他觉得自己装随意,已经真的装不下去了。他低头看着桌子上散落的草稿纸,上面还有两人的各种笔迹和随意的涂鸦,他的心就很难受。他紧紧抓住桌面,他知道不能给自己的手任何机会干出那些会超出他理智控制的行为。只听陈婉君在他身后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永远无法回应你的爱。时间越长,痛苦越甚。你不如趁早爱了别人,把我忘记。” “我做不到。” “你试一下。” “我不想试。” “你很优秀,各方面都很棒,而且貌似你家也很有钱。你应该是那种所有女人都会趋之若鹜的理想对象。只要你愿意敞开怀抱,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生来爱你,一心一意的爱你。” “我不要她们,我从来也没有缺过女人,可是她们从来不能给我你给我的那种感觉。她们再好,她们不是你。我要的就是你,如果不可以,我就谁也不要。” “你怎么讲不通?” 陆羽鸿转身直视陈婉君,认真道: “我对生活有要求,我对爱情也有。你不要劝我了,没用的。” “爱情应该带给你快乐,而不是痛苦。” “我快乐过,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快乐。” “我如果走了呢?我们此生永不相见,你难道守着回忆过一辈子吗?” “有何不可?” “你看着我跟齐墨在一起你不会难受吗?” “我又不是第一天看见你们在一起。你们在我面前从来不曾遮掩,是我自己后知后觉,没有早一点牵起你的手,齐墨都是我介绍你认识的,我难道要怪你们吗?” “你现在是可以,你再过十年?二十年?你难道不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吗?老了还能坐享天伦?” “我想,除非是跟你。” 说着,陆羽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到书桌里侧,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这个是妈妈让我交给你的。她说你如果遇到什么情况,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陈婉君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枚蓝宝石戒指。 “戒指?你妈妈才见过我一次,而且只有几分钟……” “我知道她其实挑了很久,因为这颗星光蓝,成色、切工等等各方面都是极品了。戒托和石头上都有我们家族的印记,你看不懂没关系,懂的人自然会懂。” 陈婉君看完,盖上盒盖,将戒指放回到书桌上。 “羽毛,这枚戒指不是给我的,是给你未来妻子的对吗?” “是给你的,你就是我未来妻子,不管你认不认。” “你这么说,我还怎么能收?” “那你就先替我保管。将来我有了要结婚的对象,你就还给我。但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带上?” 陆羽鸿说着就打开戒盒,然后抓过了陈婉君的手,把戒指塞进了她左手中指。尺寸刚刚好。就好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当然了,怎么可能会不合适呢?陆羽鸿毕竟亲自用过陈婉君的身体。其实在他的抽屉里,还有另外一枚钻石戒指,是按照她无名指的尺寸做的。只不过现在拿出来,为时尚早。虽然陆羽鸿也知道,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把那枚戒指送出去的机会,但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在没有为自己的爱人做全这些东西之前,他是不会停手的。 就像他曾经对白止桦所言,他让白止桦写信,对方看不看不重要。他现在为她做了一枚又一枚戒,她知不知也不重要。 第72章 婉君回归齐墨与狼共舞千年 | 时念自杀陆羽鸿攻心一击即中 前文提到,齐墨为了找到嵇淑夜,大张旗鼓的举办了一场新年公益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在公益事业上来说,其实是办得非常成功的。最后获得的票务收入,不仅覆盖了齐墨最初的捐赠金额,而且还有盈余。余总因为这巨大的成功,找到齐墨商量,是否去其他城市再合作个一场两场。齐墨矢口拒绝了。因为这次音乐会,并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齐墨的确在那天见到了嵇淑夜,但他当时正在台上用【太古遗音】演奏《忆故人》。当他演奏结束的时候,嵇淑夜已经不在了,同时消失的,还有下一刻就会被拿上台做演奏用的那张【雾见】琴。 他后来查了监控,【雾见】是一个黑衣人带走的,那个黑衣人似乎有过人的精神控制能力,能够让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除此之外,他在监控中的形象也被记录的模糊而诡异,没有一台设备拍出了他的脸,甚至没有设备拍清晰了他整个人的轮廓。而嵇淑夜,在黑衣人拿到琴之前,就已经上了那个人的车子。 一直以来,齐墨只知道嵇淑夜是因为他的某些原因,莫名其妙的身受重伤。当他看到监控画面之后,他顿时毛发直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画面中的嵇淑夜看不出任何一点点被人胁迫的样子,但毫无疑问,他是被人控制之后带走的。因为,他在上车之前,他交出了自己的手机和口袋里所有的东西。然后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一条脖圈。 齐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齐墨也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身怀这样的实力。显然齐墨的做法并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反而给了对方完美的机会将【雾见】和嵇淑夜一并收回。齐墨想起祂的话,“嵇淑夜不是他可以替代的”。但嵇淑夜明明曾坦言自己是在替他受苦,而且如今他已经拿到了【雾见】,为什么那个人一定要盯着嵇淑夜呢?为什么不能是他呢?嵇淑夜已经残废了,什么活都干不了,只能供着,那个人带他回去有什么用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折磨而折磨吗? 这些疑问通通都在齐墨心底,伴随着他无尽的愧疚,让他整夜整夜无法安眠。同时让他难眠的,还有心一直飞得老远老远的那个枕边人,陈婉君。 那天夜里,齐墨如常躺下,他拿起枕边书,准备看一会就休息,却见陈婉君主动抓过他的手,把头垫在他的臂上,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脸,似乎想说话。齐墨放下书,一边抚摸她的背,一边问道: “今天怎么?……想说话?” “你很久没有休息了,你知道吗?” “我就是这样,项目我这边年前还是做不完。” “做不完过完年接着做呀!项目周期有三年,你为什么那么着急?” “婉君,我想你答应我一个事情。” “什么?” “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过下去,跟他也可以,我不介意。” “你什么意思?不可能的!” “是人总会有那一天的。” “那也不是现在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以前那是社会动荡不安!现在国泰民安的,哪里有机会会被炸弹炸死!被山匪戳死?” 齐墨看着陈婉君,他无言以对。他已经不能让她快乐,他早就不能让她快乐了。而如今,他也不能像去年那样,继续做一个完美的爱人,继续那样毫无顾忌的爱她爱下去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好希望时间能够退回到去年夏天,陈婉君就像那火热的骄阳,给足了他浓烈的爱。那些至死不渝的话,他听听就好,真的要让她再重蹈覆辙,他做不到。他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大意离去,对自己的后事不管不顾,对生后的她不管不顾。齐墨的心,此时就在滴血,但他脸上的笑容,依然淡然而温暖。他托起陈婉君的脸颊,轻轻地抿了一口,将她裹进怀里。 “银晨到底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我什么时候被炸弹炸死过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啦!” 齐墨的心,突然一沉。他试探性的问道:“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结束的?” “我知道啊,你总是死在我前头,要我替你办后事。但我喜欢这样替我们的结局收尾。这是我的选择。” 齐墨在心里摇头。不,她不知道的。银晨动了她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这才是她这一世生病的根源!齐墨恍然大悟。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银晨他动又要动,动又动不好,究竟在干什么?他在第一次终南山回来之后,曾经通过墨墨黑入医院电脑,详细查看过他离开那段时间白止桦给陈婉君做的诊疗记录。催眠拉出来的全部是他已经离世之后陈婉君自寻了断的记忆。陈婉君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齐墨觉得自己过去这千万年生涯,都白活白修了。他从来没有看清过银晨,他也不知道自己跟陈婉君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着他们的命运。 他的心此刻无比沉重,却又必须要假装轻松。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抱她的姿势,在其额头亲了一口,玩笑道:“要不这一世我们换一下,我先把你个负心薄情的女人杀了,我再自杀?” 陈婉君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揪住他的耳朵道:“我哪里负心薄情了?我告诉你齐墨,我对你真心一片,青天可鉴!” 齐墨的耳朵可敏感了,他一下子疼得要死,但他却不松口,继续道:“上次那一巴掌我还没还呢!你整天待在陆羽鸿家里,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我也是为了你!” “噢,呵呵,终于肯说实话了!” 陈婉君松手,软了下来,她牵着齐墨的手,晃荡了一下,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齐墨,要不你把假放了吧,反正还有不到一周就要过年了。那些人也跟着你,很久没有休息了,人家也有家庭的,你不要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又是他让你来劝我的吗?” “不是,是我想跟你好好过几天,就我们俩。” “你跟他的正事结束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去上班了吗?你知道他每天几点在家里开视频会议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必须等你走了以后才被允许进去他家汇报工作吗?” 齐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失落,继续说道: “他为了帮你做事,推掉了很多项目,而且,他的课入秋以后就再没有开过。我每天都可以听到他的人在私下议论。能让陆总做到这个份上,仅此一次,只你一人。也因为这样,如果我不在了,你若跟他……” “不要说了。”陈婉君赶紧伸手捂住了齐墨的嘴,趴手趴脚贴到了齐墨身上。齐墨伸手握住了陈婉君抱着他的手臂,指尖摩挲。 “嗯?!你手臂上怎么回事?” “有天从烤箱里拿披萨的时候,被烤箱架子碰到了。当时没在意,也没去处理,后来烂了,就留了一个疤。” “烤箱有220多度,不锈钢架子的温度更高,你怎么那么没有常识啊!真的要忙成这样吗?连处理烫伤的时间都没有吗?” “都好了,一个疤而已有什么关系。” “我心疼嘛!”齐墨说着又去搓那个疤。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每天都在他家,这回怎么可以那么平静?”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既然答应过你,一定会去尝试。” “所以你也一直不休息,就是为了让我们尽快完成吗?” “我本意并不希望你做这些事,但是你们已经做了,银晨甚至都参与了,所以我只能希望你尽早完成,回到我身边。”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呀。” “这段时间你就是人在我这里,心也在他那里,在那件事上。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凑到我怀里来了?” 陈婉君听罢,脸突然红了。她抬手搓了一下齐墨那只刚刚被自己捏过的耳朵。那耳朵现在又红又肿。 “耳朵没事吧?有点肿了。早知道你也希望我们尽快完成,我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了,晚上也可以做,说不定早就做好了。那我也……” 只听“啪”地一声,齐墨拍了下陈婉君的手臂:“白天让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还想晚上跟他在一起吗?给我吹吹耳朵,疼死了。手那么重。” 陈婉君凑到齐墨耳边,给他吹了吹,然后一边替他揉耳朵一边道: “设备我们今天打包好了,明天羽毛会派人送过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试?” “我现在做个通知,后天开始放假吧。我们也一起好好过个年。” “对了,我答应羽毛年夜饭之后要去一下玲珑,履行一下副总的职责。” “什么职责要用你的除夕夜?”齐墨听罢,刚刚缓和的脸色又瞬间阴沉下来。 “人家已经很好了,年夜饭和年会都不用我去参加。只叫我夜里去露个面。既不用吃饭,也不用演讲,最轻松了。” 齐墨心中长叹一声。陆羽鸿对她是认真的,他早就知道了。还抢什么呢?他都已经打算成全他了。这是他跟她最后一个除夕夜,他都要抢。 “不许去。” “为什么啊?!” “我还没死呢。” “我已经答应他了呀!” “那也不许去!” “诶,好了好了,赶紧写放假通知。大不了你一起去嘛!” 这边陆羽鸿终于等到了齐墨的放假通告,他的机构也同期放了。他躺在书房的卧榻上,只他一人。切换了暖黄色的灯光也不能把家里变得更温馨一点。想起前几天还是欢声笑语的房间,一瞬间的功夫什么都不剩了……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家里有客到。他按掉手机,起身走到客厅坐下。关道玄匆匆进门,面色凝重。陆羽鸿既没有动手泡茶,也没有调亮客厅的灯光。两人就在幽暗中开始了他们的对话。 “坐。” “时念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时念发生了什么事?” 关道玄拿出手机,给陆羽鸿看了时念发给他的最后一条消息,上面只有两个字母:tm。 “他妈的?”陆羽鸿念道。 关道玄实在没有心思开玩笑,他此刻恨不得把手机甩陆羽鸿脸上。他整了整情绪,直言道:“鸣沙山之后,我并未再动你二人分毫,为什么出尔反尔?” 陆羽鸿也直言道:“鸣沙山之后,我又查过你,正道来说,我是佩服你的。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情,我们再谈。” 关道玄牙关紧咬,吐出四个字: “她自杀了。” 陆羽鸿闻言,身体微有前倾,点着自己胸口问道:“她自杀,你跑来问我?”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 陆羽鸿瞬间明白了昨天那些人给他写上来的报告内容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了时念为什么会把那东西扔给他的人。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陆羽鸿点开客厅大灯,示意门外两人离去,然后伸手点开了电磁炉开关,开始烧水泡茶。他抓了一把茶叶,给关道玄看了一下,关道玄点头,他就把它们全部扔进了茶杯,然后平静说道: “我有这个能力,不代表我会这么做。我是人,你以为我是你?” “她好端端怎么可能自杀呢!她给我的留言又是什么意思?莫少,在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我不可能再与你为敌。” 陆羽鸿点头,给关道玄递了茶水。然后他起身向书房走去。 “你稍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陆羽鸿带着一个平板出来,打开文件夹目录,递给关道玄。 “她的项链,许愿瓶上挂的金属小标签,是一张芯片。今天上午我的人才破解出来。内容都在这里了。” 关道玄点开文件,第一个是偷拍的行(xing,四声)爱视频。视频中两个主角对陆羽鸿来说是陌生的,对关道玄来说,却是触目惊心的。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关闭了视频。 他又点开了第二个文件,是一段录音。录音很长,背景嘈杂。陆羽鸿已经听过了,他并不想再听一遍,于是把客厅留给了关道玄,自己去了吧台,他打开咖啡机,又从柜子里挑了一包咖啡豆,然后给自己做起了咖啡。 等陆羽鸿做完咖啡回到客厅,关道玄已经打开了第三个文件,文件中一男人声音讲道: “老关还是心太软。你当年动了我们的人,现在该还了。” 然后是一阵嘈杂,文件播放结束了。关道玄看完之后,仰头靠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动一动。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他对那件事的猜测。从小到大他都是按照家人的布局在过日子,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而且毫无选择。陆羽鸿走到关道玄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腿,安慰道: “时念对你,也算有心。你们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回去吧。好好当你的厅长吧,你我从此楚河汉界,你懂分寸,一切好说。” 关道玄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动作。陆羽鸿知道,他受打击了。他没有一丝一毫激动的情绪流露出来,因为他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伤心,不会动情,不会崩溃。陆羽鸿随后叫了两个人,把关道玄陪上车,又将他送回了家。 第73章 齐墨天性善良一忍再忍|陆羽鸿雷厉风行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前文说到陈婉君瞒着齐墨叫陆羽鸿帮忙,做了一个《愿与君安》的场景游戏给齐墨体验。她的目的是为了解开齐墨长久以来的那个心结。那是一个带血的心结,那是齐墨唯一一次手上沾血,而且沾的还是陈婉君的血,在他们大喜之日。 我们知道,齐墨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能忍则忍,十分善良的人。关道玄和时念是我们看得到的。在过往的岁月中,我们看不到的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虽然银晨和嵇淑夜认为齐墨在人间活的很好,却不管他们死活。但是,齐墨作为一个肉体人,已经尽了自己能力上限。他甚至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依然央求祂,希望能代替嵇淑夜受苦。齐墨真实的为人,除了祂之外,没有人知道。现在由于嵇淑夜的出卖,使关道玄家族的人知道了齐墨的这个致命弱点。陈婉君那个场景究竟是否能解开齐墨心结,在此刻来说,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可是,在第一卷中,通过《暮雪天久》,我们还知道:齐墨是可以把虚拟场景和域内精神世界分得很清楚的人。陈婉君设计的游戏,虽然剧情黑暗反复,但齐墨与陈婉君相处了生生世世,看着她在历史长河中逐渐学习成长,他非常了解陈婉君的思路。因此,他只要稍加揣摩,就可以猜出陈婉君布局的目的,并轻易破解。而陆羽鸿做的东西,虽然已经非常优秀,但是放在齐墨的眼里,还是有很多的细节破绽。所以他们这样严肃认真的努力,在齐墨看来,依然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齐墨只把它当成了一个精彩的游戏,一个他可以跟陈婉君一起玩的情感游戏。他很快就带着陈婉君一起通关了。 陈婉君很开心,齐墨也一样很舒心。因为不管他的心结解没解,陈婉君至少不会再为这件事烦心了。她又开始每天都缠着他,连哄带骗的跟他做很多浪漫的事。可以说,放假以来这几天时间里,是齐墨这一年来最开心的日子了。然而,开心的沙漏总是漏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 这天陈婉君一如既往的去江边晨练。而齐墨,他需要趁这个难得的独处时间,做一些必须要做却又不能让陈婉君知道的事情:他重新调整了陈婉君对墨墨的使用权限,然后,开始给陆羽鸿写信。 陈婉君晨练回来的时候,齐墨还没有把信写完。他手忙脚乱的将信藏到了书柜的一本画册里。然后他看了一下时间,发现今天陈婉君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很久。齐墨捋了下头发,拉平衣角,理好情绪,从书房走出来,说道:“你今早出去锻炼,怎么那么久?我差点都要给你打电话了。” “今天有兴致,多跑了些路。” “一会要不要去超市?下午可能就关门了。我想备点过年的食材。” “好。” 陈婉君说着就把早餐放到了餐桌上。齐墨喝了一口豆浆,皱了一下眉。他拿过陈婉君那杯,又喝了一口。 “今天的豆浆怎么都是甜的?” “咸豆浆卖完了。” 齐墨听见这句回答,疑惑更甚。他再没有碰豆浆,齐墨随意吃了几口饼,就进屋换了衣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等你吃完换了衣服我们就走。” “好。” 陈婉君再次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齐墨吓了一跳。因为她穿的是那件霜天白月的云锦褂子。 “今天怎么想起来穿这件?” “不好看吗?” “挺好的。” 齐墨起身,她的手就照着齐墨手臂挽了上来,齐墨心头此时已经不是惊了,而是忧。他低头看见陈婉君手上的戒指,中间是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左右各搭配了三颗大小不一的钻石,远远望去就像一只浮光闪动的眼睛,充满了诱惑。 “这枚戒指从来没见你戴过。” “哦,是吗。我刚买的。” 齐墨知道陈婉君从来都不喜欢戴首饰,她也根本不会去买首饰。她唯一经常戴的,只有他送的那串沉香压襟而已。入冬以后,她更加是连压襟都很少戴了。她也不会去穿那件大衣,自从他把那件衣服收起以后,陈婉君再也没有拿出来穿过。 齐墨已经大概猜出身边人并非陈婉君。但是他永远是这样,对着陈婉君的脸,他就狠不起来。他现在根本无心去超市购物。他最担心的是陈婉君的安危。 「既然这个是假的,那真的到哪里去了?」 他瞬间撸起陈婉君的袖子,那个被烤箱烤糊的伤疤还在! 「身体是她的身体!」 这时候他就更害怕了。他宁愿站在他面前整个陈婉君都是假的,是她的姐姐,是她的妹妹,是谁都好,就是不能是她的身体,被别人占用了意识。因为那样陈婉君的意识恐怕就凶多吉少了。他想起陈婉君跟他一起做《愿与君安》的时候,跟他有过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暗号,他决定试一下。 “你喜欢南山路还是北山路?”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喜欢哪条我们今天就去逛哪条。” “南山路吧。” “为什么?” “可以逛的店多呀!” 齐墨感受着自己极快的心跳,看着起伏的胸口,强忍心中冲动,努力将呼吸调整平稳。轻轻拨开了她的手,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工作室还有事,我先去处理一下。超市你想去就去,不去等我回来再一起去。” 说完齐墨立即就出了门。他以最快的步伐走到自己车边,又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小区。齐墨在路上就给白止桦打电话:“喂,白老师吗?你在哪?” “在家吗?” “你把你家定位发我一个,我马上过来。” 齐墨飞快赶到白止桦家,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白止桦一言不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之后说道: “银晨的别院被他收回了。我没有能力带你去见他。” 齐墨此时一改往日淡定,在白止桦的客厅来回踱步。明明是很冷的冬天,白止桦的家也不热,而齐墨的额头却渗出丝丝冷汗。 想起齐墨之前的晕厥,他此刻的急促和焦虑让白止桦突然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会一直动陈婉君:如果说齐墨有什么弱点可以突破的话,他唯一的致命弱点就是——陈婉君。 白止桦在客厅坐下,齐墨不冷静,他不能不冷静。虽然白止桦对时空域中催眠入场域的情形还没有理解的很透彻,但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一试。他开口道: “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终南山,二是鸣沙山。银晨曾经告诉过陆羽鸿,他要留在鸣沙山操控那里的能量。银晨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我会建议去鸣沙山。” “现在就走。” 齐墨拉起白止桦就要走,白止桦挣脱齐墨,盯着他,面色无奈,摇头道:“今天年三十,你最起码让我先给家人说一声!” 齐墨点头,与此同时,他拿出手机查询了去鸣沙山的余票。但今天是年三十,是有钱都买不来飞机票的日子! “怎么办?怎么办?白老师?!” 白止桦还没来得及拨通夏侯茶的电话,齐墨就抓住他猛烈摇晃了起来: “怎么办?白老师!没有飞机带我们去!!!” “那就只能……开车去?” “不行!太久太久了!耽误不起30多个小时!到时候什么都飞灰湮灭啦!!!” 稍后齐墨连续不断地打电话,终于,在挂掉第五个电话的时候,他回头露出了笑容。他驱车带着白止桦去了萧山国际机场,但走的却是国内货运飞机的通道。白止桦看见那一排排的顺丰飞机,当时在心里猛烈的摇头,但是也不得不跟着他,坐上了其中的一架。 不得不说,货运飞机的速度是真的可以,完全不亚于私人飞机。两人前后加起来一共才花了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到了敦煌。 与此同时,陆羽鸿收到了安迪发回来的日报: 【截止16:00日报: 早上6点45分,江边晨跑被人撞倒之后晕了过去。撞她的人立刻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并护送她上了车。救护车开到半路停下,她独自下车后买了早餐并步行回家。 上午9点11分再次单独出门,驱车至之江校区,进入之江医学实验室。在实验室呆到12点09分,离开。 12点53分到达武林府门口,停车之后在旁边汉堡王逗留16分钟,吃了午餐。步行进入武林府,在a-3幢楼下逗留15分钟,期间并没有会见任何人,只抽了三支烟。 13点55分再次驱车回家。】——a 陆羽鸿看到日报,知道大事不好,立刻打电话给安迪: “齐墨呢?” “她带了早餐回家之后没过多久,他就独自驱车离开了。” “他现在回来了吗?” “没有。” “人还在家里吗?” “在。” “现在上去,立刻把人带来。” “收到。” 安迪很快就把陈婉君带到了陆羽鸿家里。陆羽鸿看着眼前人,穿着他送给她的大衣,手上还戴着他送给她的戒指。陆羽鸿一言不发,上去就把她的外套脱了,撸下手上戒指,塞回自己口袋,扣着她的下巴问道: “你是谁?” “你趁齐墨不在用这样的方式把我带到你家来,想对我图谋不轨,你就不怕齐墨找上门?” “我问你是谁。”陆羽鸿加重语气更严肃地问了第二遍。 “你要对我做什么?” 陆羽鸿对任何人的耐心都只有两次。他松开时念下巴,擦了下手,对安迪说道: “把她绑了,带到二楼客房。” “是。” “住手,陆羽鸿你要干什么!齐墨不会放过你的!” “我就做了,怎么样吧?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时小姐。” 就在陆羽鸿把时念控制起来的同时,白止桦和齐墨已经到了鸣沙山。他们跨入时空域的一瞬间,一团蓝色的闪光瞬间出现。银晨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从怀里取出一个能量团,交到齐墨手里。 “我只取回了一部分。” 齐墨看着手里的能量团,跌坐地上,情绪瞬间崩溃了。摧肝剖腹之痛瞬间侵袭全身,他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银晨和白止桦双双沉默。二人不知等了多久,齐墨终于不再嘶吼,也不再流泪。他的身体痛过了,悲伤燃烧完了,剩下了万念俱灰。他准备让银晨就此收走他的灵魂,与这个能量团一起放归宇宙。他正欲开口,只听银晨继续说道: “师弟,你就是永远过不了陈婉君这关。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真的没有其他让你在意的人和事了吗?我话还没有说完。” 白止桦挺无奈的,银晨说半句话的时机可掌握的真够好的。 “她仍有一部分意识游离在人世,需要你去找回来。” “怎么找?” “我先来跟你们讲一个关于意识引力的概念。在宇宙中,有一种暗星系,全部是由暗物质组成的,既然是由暗物质组成,它们就无法被观测,那我们怎么去定位它们的存在?我们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是引力。”齐墨答。 “是的,留在人间的意识也是一样,虽然无法被观测,但是我们一样有办法去定位它。普通人,可能困难一点。但是陈婉君非常特别。上一次她来鸣沙山的时候,我已经把陆羽鸿的域能量还给了她,现在她的域物质已经与域能量发生了纠缠,纠缠发散的粒子一样具有引力的效应。只不过,这一次,谁也帮不了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感应到意识的引力场。” …… 银晨稍后又讲了一大堆,白止桦听完只觉得自己这次真是来的太值得了。 「能够感应到意识引力场的人是不是等于神婆?能够召唤鬼魂?」 白止桦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古怪的想法。 “她现在是意识,我一旦找到她,怎么把她带回来?” “找到她你就知道了。” 说完银晨就收回了齐墨手上的能量团,再度消失。 两人转身离开了时空域,白止桦在出来之后问道: “你刚才有没有很想打他?”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戏弄我了。” “我们怎么回去?还是坐顺丰吗?” “路子都打通了,不坐多可惜。” 第74章 难得有情人难得 | 时念陆羽鸿互飚演技不知鹿死谁手 前文说到陆羽鸿很快根据安迪发来的日报内容判断陈婉君的身体已经被时念占据。他叫安迪把人带来家里,由于时念的不配合,陆羽鸿只好叫安迪把她绑了,并且带到了二楼客房。 安迪根据陆羽鸿的要求,把时念绑在了床上。然后陆羽鸿就让安迪退下,把门锁了起来。 他还是首先去摸时念身上有没有藏毒。低头呼吸之间,陆羽鸿闻见陈婉君的身上,少了从前那种熟悉的体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薄荷香气的烟味,他当下胸腹之间泛起一阵恶心,只想尽快搜完远离。但是他的举动在时念看来,就是侵犯。他搜身的时候靠的很近,发丝触碰她的前额,时念看着他冷峻的侧颜不带一丝笑容,眉宇之间所生之感,并非怒火而是厌恶。她心生恐惧。她知道比起齐墨冷漠之下的温良之心,陆羽鸿就是那种对自己狠对别人可以更狠的人。她想起那日西泠桥上的话,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此刻极其希望自己落入的是齐墨之手,而非他的。要知道对于时念这样的人来说,失身的侮辱带给她的精神上的折磨甚至比剥皮抽骨更甚。当然她想得多了。如果她此刻没有住在陈婉君的身体里,陆羽鸿或许还下得了手,可是她现在是陈婉君,动她无异于动陈婉君身体,陆羽鸿无论如何是做不出那般事的。稍后陆羽鸿就从她身上搜出两支喷雾。 “你的段位提高了嘛!开始用喷的了!” “我的段位一直很高。” 正说着陆羽鸿就将两只喷雾都对准了她。 “住手!你要干什么?” “告诉我这两支东西的用途,不然我直接拿你试一下也能知道。” “红色是解药,白色是致幻剂。” 时念说完,陆羽鸿就拿过红色那支直接往时念脸上喷了过去。果然,很快时念就中毒了。陆羽鸿等了一会,觉得也够了,又拿了白色那支给她喷。很快,时念又清醒了过来。 “说吧,她人呢?” “没了。” 陆羽鸿听完又拿过红色那支喷雾想要喷。 “别。” “说。” “真的没了。我只是棋子而已。上面人做的。我被安置到她的身体里,我的肉体也已经被毁,这是一招死棋,我也没有回头路。事成我或许可以在她的身体里多活几年,事败我也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她的意识失去载体,自然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这是常理。” “上面人是谁?”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为什么帮他们做事?” “与其说帮,不如说是没有选择。我年轻的时候太轻狂,跟魔鬼做了交易。现在才知失去爱情根本不算什么,失去自由才最痛苦。” 陆羽鸿听完时念一席话,心中竟掠过一丝恻隐。不过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时念攻心的手段。 “不想说就在这里待着吧。” 陆羽鸿离开了客房,锁上门,回到一楼书房,给白止桦打了电话。 “欢迎使用来电提醒业务……” 陆羽鸿大概猜到了白止桦此刻的去处。他挂掉电话,又打算给齐墨打,纠结了一番,还是放下了。他实际是无法面对齐墨的。同是男人,从他对齐墨坦白自己感情的那天起,他们就再也做不了兄弟了。而且,他最害怕的还是齐墨会因为陈婉君的身体,对那个恶毒女人有一念之仁。就凭齐墨早上的做法,他明显已经知道了,可是他既没有说破,也没有把人控制起来。他是有多仁慈,他就是有多傻。想到自己和陈婉君为他做的那么多的事情,到头来他还是这样心软,陆羽鸿就觉得不值。试想如果一旦能够寻回陈婉君的意识,她的身体就是他们目前最应该控制和保护起来的对象,不是吗? 陆羽鸿回到书桌前坐下,继续沉默着。他摸出口袋里的石头戒指,拿出珠宝清洗剂里里外外喷了一遍,仔细擦拭之后,又装回了原来那只盒子里。他然后拿起手机给安迪发了语音: “门口沙发上的衣服帮我送去干洗。然后你就下班吧。” 陆羽鸿走后,时念松了一口气。她眼见着夜已深了,这几天疲倦如她,很快便晕乎睡了过去。但她都来不及入梦,就被开门声惊醒。只见陆羽鸿穿着睡衣睡袍走了进来,手上还拿着几瓶东西。他进去卫生间放下手上的东西,然后走到时念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堵上了时念的嘴。在时念的惊慌失措之间,他已经动手三下五除二的8光了她的衣服,又把她的手重新绑了回去。时念相当清楚她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如果说之前她还心存侥幸的话,那现在这份侥幸完全没有了。要知道她现在是陈婉君,而陈婉君一直以来就是陆羽鸿最想要的人。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然而,她等待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陆羽鸿把她拉进了卫生间,又丢进了浴缸里。然后他开始放水。要说刚才在床上被那样对待,她还只以为他是要她的人。可是此刻被丢进了浴缸,她以为陆羽鸿是要她的命。她再不能冷静,不能控制,嘴巴被堵上,但是嗓子还是能发出声音。她扭动着被反绑的双手,大声的呼喊,好像以为这样扭两下手上的绳索就可以解开似的,好像以为这呼喊能被人听见似得。 时念就这样被他按在水里,眼见着浴缸里的水越来越多,没过了腹,又没过了胸,马上就要没过肩,时念的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只道自己当日割脉了断已经是人生的痛苦极端了,而就在短短几天内,要她再经历一次溺水而亡吗?而且是这样衣不蔽体的溺水而亡吗?她此刻是真的后悔刚才没有跟陆羽鸿说实话。她没有想到陆羽鸿真的能狠到这个地步,玉石俱焚。她不停地向他点头,嗓子里不停地喊:“我说!我说!……” 终于,在水漫过时念双肩,碰到陆羽鸿手背的那一刻,他关掉了水龙头,拿下了她嘴里的手帕。 “说。” “为了完整的取走我的意识,我的肉体被要求放血而亡,随着血液逐渐离开我的身体,我可以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他们一点一点抽走。然后我就从我的身体中解放了出来。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虚无的地方,在那里可见一个持续流动的能量漩涡,它有一种时空曲隔界线,类似于黑洞和黑洞事件视界。我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陈婉君,也许是她的意识。我不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但是就在她被丢入能量漩涡的那一刻,在黑洞的那一头,出现了一团蓝色的光,而在这一头出现了一团金色光。这个光也可能是能量,我对这些不是很懂。很快蓝光取走了落入漩涡中的意识。而被金光包围的那部分,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看见那个场景其实只是一瞬间,我不确定是我的梦境还是事实,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陈婉君的身体里,就在救护车上。” 陆羽鸿听完,面沉如水,久久沉默。时念见他神情,连忙继续说道: “我已经把项链给了你!他们是谁只有靠你自己查了!我知道的真的就是这么多了,我已经都告诉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它们要把你置入陈婉君的身体是为了什么?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他们要取齐墨脑子里的东西。要我在他睡觉的时候对他动手。他们告诉我他永远不可能对陈婉君动手,就算他知道我不是陈婉君,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让我放心做。” 陆羽鸿又沉默。 时念继续说道:“陆羽鸿,莫少爷!求求您了,我真的能说的都说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好不好?” 陆羽鸿又拿起手帕堵住了她的嘴。 “坐好不要动。” 说完他就撸起自己的袖子,从台面上取过一瓶东西,开始给她洗起澡来。 时念一看,那是一瓶精油沐浴露。她一动不动坐在水里,一头雾水。此刻整个浴室弥漫着芍药花的芬芳。陆羽鸿洗完她的身子,又把她的头发解散,继续洗。全部洗完之后,他把她捞起来,用花洒过了一遍水,然后给她裹上浴巾,开始给她吹头发。头发吹干之后,陆羽鸿才把她嘴巴上的手帕取了下来,丢进了垃圾桶。他把她拉到洗脸池前,拿了牙刷挤了牙膏,开始给她刷牙。时念的牙不知道被陆羽鸿刷了多少遍,刷到她的牙都被磨得没了感觉,他才停止。然后他又给她灌漱口水,陆羽鸿就这样不停地给她漱口,直到他再也闻不见那股恶心的味道,他才停止。等他做完所有这一切,他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时念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到床上。她不懂陆羽鸿到底是要干什么。 「难道他是洁癖到这种程度吗?他想动我之前还得给我像个娃娃一样洗得干干净净吗?」 总之她此刻算是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只是虚惊一场。 不多时,陆羽鸿又回来了。这一回,他就没有再穿着睡袍了。他穿着正式,手上拿了一条小礼裙,还有女人穿的内衣裤,丝袜、高跟鞋等等。他给时念穿完裙子鞋袜,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发夹给她带上,然后对她说:“陈婉君是公司的副总,我现在要带你去玲珑,露个面就可以,你把戏演好了。” 时念点头。陆羽鸿又补充了一句:“别想着逃,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弄回来。” 时念再次点头。陆羽鸿抓住她的腰将她带下楼,又把她按进自己车里。 车子发动后,陆羽鸿又补充了一句:“别想着再自杀。” 时念突然心头一阵异样,她以为这是陆羽鸿对她的人性关怀,实际上,陆羽鸿只是担心一旦没有了肉体,陈婉君回不来而已。 他们来到玲珑,这里今晚已经被陆羽鸿包了,里面全是他和齐墨公司过年不回家的员工,正在狂欢。陆羽鸿找到两人的位置坐下后,点了几个吃得饱的小食。时念想点酒,却看见陆羽鸿不爽的眼神向她射来,她只好作罢。陆羽鸿点了两杯【春风桃醉】,这里唯一的无酒精鸡尾酒。 萧文待陆羽鸿吃差不多了之后,走过来问他意思。陆羽鸿点头,萧文就按照既定的流程安排了下去。很快主持人就把陆羽鸿请上了台。陆羽鸿随便讲了几句祝福的话,音乐响起,他脱去外套,解开领扣,瞬间进入状态,开喉唱了起来: “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将不可再等……” 这是一首很温暖的歌,放在除夕唱,真的非常合适。陆羽鸿的声音柔和而饱满,他的眼神,始终落在时念所在的角落。这是陆羽鸿为陈婉君准备的歌,他练了很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陆羽鸿就开始期待陈婉君一句“我愿意”。他渴望与陈婉君一起,在细雨中嬉闹,在微风里奔跑。他能想到的所有的浪漫画面,都是跟她在一起。他知道除了用这种方式,他可能再找不到什么机会去向陈婉君倾诉爱慕,如今他开口了,谁能想到,所有人都听到了,唯有他最希望听见的那个人,不在场。 “幸福的光阴,它不会偏心,将分给每颗心……” 陆羽鸿一字一句的唱着,脑海中回忆着与陈婉君过往的一点一滴。 在他痛苦的时候,是她给了他拥抱; 在他不确定前路时,是她给了他信心; 在他失落自己能力有限时,是她给了他后世的承诺。 他们在楼外楼赏雨后初晴西湖, 他们在大枯崖伴夕阳落日余晖, 他们在平湖秋月同散桂花酒气, 他们在玫瑰园共同日常生活…… 他们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那么和谐,如果没有齐墨的出现,他们会是多么完美的一对。她不是他女朋友,他却已经将她视作他的爱人,他的唯一。现在,他要下台去牵起她的手,他知道那个人是时念,但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掉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美好。 在动情的歌声中,在迷离的灯光下,他将她与脑海中那个人影合二为一了。 陆羽鸿缓缓挪步下台,所有人的视线跟着他的脚步向时念方向移来。底下人开始尖叫,跟着他一起哼起这首歌。 他走到时念跟前,继续唱到:“甜蜜地与爱人风里飞奔,高声欢呼。你有情,我不枉此生……” 时念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陆羽鸿的双眸充满爱慕,上扬的嘴角出卖着他真心的渴望,他牵起时念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注视着她的眼睛,继续唱到: “一声你愿意,一声我愿意,惊天爱再没遗憾……” 陆羽鸿带着她跟随节奏起舞,领着她在舞池跌宕起伏,很快大家都下来了舞池,和着歌声,一起狂欢起舞,一起唱到: “一些恋爱变恨,更多恋爱故事动人,划上了丝丝美感……” 时念觉得天旋地转,她知道陆羽鸿这是唱给陈婉君听的,她知道陆羽鸿的爱情在陈婉君身上,但他此时牵着她的手、注视她的眼神、他的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告诉她:他是如此无法自拔的爱着她。 他的眼神闪烁着星光,他的歌声明媚动人,她无法控制的入了戏。时间仿佛倒退了十年,她的生命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男人,给了她心灵的悸动,弥补了那被命运无情夺走的只属于青春的初恋的感觉。 她的心,怦然而动;她的情,油然而生。 她握紧了他的手,她在别人的身体里,享受着不属于她的爱情。哪怕只有片刻,她至少有过了。 三分多钟之后,一曲终了。陆羽鸿唱完了。曲子的尾声伴奏都还未结束,陆羽鸿已经收起了刚才在舞台上的所有表演,将话筒交给萧文之后,伸手接过了萧文递来的衣服,然后他夺过时念的腰,离开了大厅。 萧文盯着两人离去背影,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陆羽鸿在公开场合搂陈婉君的腰。随后他又释然一笑,心里叹道:多少年了,终于…… 陆羽鸿走到门口停下,把车钥匙给了门童,让他去提车热车。门童开门瞬间,冷风穿梭而至,陆羽鸿看见外面下起了大雪。他连忙脱下自己的马甲给时念穿上,又拿下自己的围巾把她从头到脖子都包裹好,再给她套上大衣,替她把扣子一一扣好。时念从来没有看过哪个男人能体贴到这种程度,她已经晕了,被陆羽鸿的这种无微不至击晕的。她既动不了,也说不出话,真的就像个洋娃娃一样,随他摆弄着。临开门前,陆羽鸿又再嘱咐了一句: “外面在下雪,我的衣服不够合身,你捂好肚子,别让它吹到风,不然胃着凉,会疼的。出门抱紧我,到车上就好了。” 第75章 夏侯茶二探扶韵踏雪寻人 | 遗音初回再见情人赠笛还刀 前文说到,陈婉君的身体被时念取代,白止桦陪齐墨去鸣沙山域见银晨。银晨告知二人,陈婉君的一部分意识已经被他救得,剩下的部分尚存人间。然后他在教授了齐白二人如何通过域物质能量纠缠波定位陈婉君在人间游离的意识之后,便消失离去。 白止桦和齐墨在大年初一凌晨,回到了杭州。下了飞机之后,齐墨本欲送白止桦回家,被他拒绝了。他让齐墨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域内神游。而他自己,则在机场打了一个车,直奔夏侯茶的武馆。 他此时看着手机上的通讯记录,心里是很着急的。他们原本约好了要一起过除夕,但白止桦被齐墨临时抓了壮丁,他出发前连续打了很多个电话,要给夏侯茶说这件事,但她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后来他又给她留言,也一直未得回复。他甚至在敦煌坐上飞机之前,还在尝试联系她,但直至他下飞机回到杭州,依然未得到夏侯茶丝毫回音。 他来到武馆侧门,此时雪已厚了。他看到一串脚印,又望了一眼西楼毫无灯火迹象。他试着推门,门竟未上锁。他跟着那串脚印走到西楼底下。然后他看见西楼门口似乎有血迹。打开手机电筒,他照清楚血迹之后,又回头再照雪地,一路都有血迹隐约陪伴着脚印。他心一沉,转身迈开步子飞速上楼。他见房门虚掩,轻轻推开,门好像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只听一声呻吟: “呃……” 他连忙侧身入门,只见夏侯茶趴在地上,衣衫破败,臂上原本佩戴着臂钏短刀的地方,此刻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白止桦立刻拨打了120,然后转身找房灯开关。他刚拨通电话,正要说话,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把……电话……挂掉。” 白止桦挂掉电话,蹲在夏侯茶身边,问道:“有没有骨折?能不能动你?” 夏侯茶艰难的爬起来,伏到了白止桦身上,说道:“哥哥,我很冷。” 白止桦把她抱紧,又准备打120。夏侯茶按掉了手机,道:“是内伤,医院没用。” “怎么是内伤!手臂上那么深的口子!” 白止桦将她抱起,准备先带到床上,再来替她处理伤口,这时夏侯茶又说话了:“就让我在地上,床上弄脏了洗起来太麻烦。” 白止桦当时心里一麻,[人都这样了还考虑床单脏不脏?!她这些年到底过得什么日子!] 白止桦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她弄床上去了。然后找到空调遥控,打开了空调。再看见地上有个小暖气,也一起打开了。 就在他做完这些之后回头,他发现夏侯茶已经摇摇晃晃坐了起来。她摆出打坐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 白止桦看见这场景,不敢轻举妄动。他在夏侯茶旁边坐下,欠身问道:“纱布碘酒这些有没有?我先替你止血。” “给我十分钟。” 夏侯茶说完,白止桦感觉到有一股气流正将他向外推送。他站起来,发现夏侯茶的上方出现了一块异样的光晕,稍后那光晕越来越像一朵绽放的金花,首尾相衔,如瞳孔般收缩起伏。 他知道夏侯茶应该是在运功疗伤,他不敢打扰,回头开始在整个房间内翻箱倒柜找医药材料。他猜想像她这样的武林中人,日常生活中肯定免不了磕磕碰碰的,外用药肯定会有。但他没有想到,夏侯茶不仅有医疗用品,而且有满满一柜子,里面除了棉球纱布创疡贴之外,其他全都是他没见过的! 白止桦这回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手里攥着纱布,坐在柜子旁边的椅子上,眼睛盯着夏侯茶受伤的左臂,看着那些血,啪嗒啪嗒往下滴。 如果说之前的二十年中,他一直在遗憾当时没有回国带白茶一起回美生活,那么现在他就是在懊悔自己二十年未尽哥哥之责任,未给亲人片刻之保护,使得当年那个什么都要喊哥哥帮忙的小女孩,变成了如此这般:身受重伤,却连医院都不用去,却在考虑弄脏床单不好洗! 白止桦的手,紧紧攥住纱布,相信如果可以,他会掏出自己的心也这样捏住。这时候在他手里的东西但凡是能够捏碎的,一定已经被他捏的稀巴烂了。 在度过了异常艰难且漫长的十分钟之后,夏侯茶睁开眼睛,示意了白止桦: “柜子里红色梅花瓶子。” 白止桦拿了药,连忙过来床边。他虽然是医生,但他是精神科医生,真的没有很多处理这种外伤的经验。夏侯茶见他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她便自己动起手来: 她解开腰间佩剑取下,又开始解衣服扣子。白止桦这回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连忙开始帮她脱衣服。 等脱到最后只剩一件衬衣时,白止桦看见衣服的破口已经贴到肉里,他迟疑了,不敢动手。只听夏侯茶说道:“脱吧。不痛。” 说时迟那时快,白止桦知道这种时候动作越快越好,他就在夏侯茶开口的瞬间,使出了他最大的力气,将那破袖子撕开了。 夏侯茶看了一眼白止桦,微微点头笑道:“总算还会撕个衣服。” “再怎么弄?把这个粉倒伤口上?” 夏侯茶点头。 白止桦接下来的操作就很专业了。洒完药粉,他就用纱布替夏侯茶把手臂包扎好。然后开口问道:“还有其他伤口吗?” 夏侯茶摇了摇头,道:“都是内伤,我调息一下就可以了。” “需要喝什么汤药吗?我去给你配。” “不用了,这里买药很贵的。” “哥哥有钱的。” 白止桦拉过后面的被子想给夏侯茶披上。他拉被子的时候,发现那被子的手感奇差,又硬又薄,冰凉冰凉的。他又把被子放下,脱下了脖子上的围巾,给她盖在肩上。然后他把小暖气拖到夏侯茶脚边,开口说道: “我给你的钱不够,你可以再问我要,或者这样好不好,我把钱都给你管?你就知道了,我们家真的不会缺那点药钱。你真的不要再愁钱的事情好不好?把日子过得稍微像样一点?可以吗?” 夏侯茶伸手摸了下那条大围巾,又软又绵,有点烟味,又有点香味,还有只属于白止桦的,特殊的气味。 “哥哥,是我没本事赚钱,我没有道理一直用你的钱。围巾好舒服,送给我好吗?” 白止桦将那围巾往上拉了拉,道: “我们不要分你我好吗?可以吗?” 白止桦见夏侯茶沉默,再道:“不管你要做我什么人,你都是我家人,现在来说,唯一的家人。” “你总有成家那天。” 白止桦闻言,从床边立起。他觉得那天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他只要与她共度余生。他刚才那句“现在来说”,是他还有期待,他期待未来某日,家里还会多一个家庭成员,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他回头蹲在夏侯茶身边,握住她的手,严肃而认真地问道: “你愿意吗?” 夏侯茶转过脸,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缓缓摇头道: “你看……我这个样子……” 白止桦这才想起来要问一问夏侯茶受伤的原因:“你怎么弄的?不是说好了一起吃年夜饭,昨天一大早给你打电话就不接?” 夏侯茶一声叹息,轻声道: “大意了。” “到底怎么回事?跟哥哥说好吗?” “我跟你说了,你可以不要插手吗?” 白止桦摇摇头,他已经错失二十年,怎么可能不管她?如果她肯答应的话,他甚至连她的吃穿住行、日常起居他都想管!看看现在夏侯茶过得是什么日子?他银行账户里的钱却在那里躺成了一个数字。钱虽然买不回光阴,却可以让现在的她过得更好。 但夏侯茶这二十年来已经习惯了粗茶淡饭,寒屋石榻,她关心的,更多的是白止桦生活的平静。她知道自己把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她已经放弃了当年的公主梦想,放弃了做一个平常女人结婚生子那样的梦想,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存在,增加白止桦的负担。这种负担是指各方面的,特别是精神上的。 “我都弄成这样,你如果插手了,会怎么样我真的不敢想。你如果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跟你说的。” “我只做力所能及,可以吗?我知道了之后,至少在你受伤的时候,我能帮你涂个药粉什么的?你要让我去跟着你打打杀杀,那我也做不到的啊!” “呵呵”,夏侯茶笑了起来。白止桦也笑了,他起身再坐到床边,伸手揽过她的肩:“说吧,我当故事听。” “昨天破晓时分,我听见有一群人上山。我觉得很蹊跷,就跟着那些人。他们进去了【扶韵小筑】,然后分成几队把扶韵前后左右都包围了起来。我踩屋檐进内查探,发现嵇淑夜又在被虐待。我就跳了进去。本以为可以轻易将他带走的,进去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中了圈套。那人很厉害,而且早有防备。我跟他打了很久,他夺走了我的臂钏。蛇吻也掉了。我逃走的时候,还是想带上嵇淑夜,但他对我说,他是他的人,一直都是他的人。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替他的主人夺回我手上的臂钏。” 夏侯茶的陈述很平静,白止桦听完之后,也很平静。他淡淡然答道:“看来,主要还是怪你喜欢多管闲事。” 夏侯茶笑了下,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最好了。” “你现在身受重伤,又是过年,搬过去跟我一起住好吗?” 夏侯茶不说话,白止桦再道:“有你的房间,你单独一间房。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再道:“住不惯的话,随时搬回来。” “上次你说,我要是答应你,就说明我不爱你了。” 哎呀!白止桦一拍脑袋。碰见夏侯茶这只知道舞刀弄剑的死脑筋,他可真是要死!他去夏侯茶的衣柜里翻出了几件容易穿的,然后一边替她穿衣服一边说道:“你看你这床上都是血,弄起来烦死了,大家都一夜没睡了,赶紧跟我回家好好睡一觉再说其他。” “你等等,我现在走不动。” “我没有开车,我先叫个车。等下我背你下去。” “你要不再给我40分钟?我就能陪你走回家。” “先回家,再给你40分钟。到时候你要400分钟也行。” 白止桦给夏侯茶穿好衣服,在一旁坐下,拿出手机叫车。 “我怕你背不动,等下我俩一起摔下楼。” “你一辈子我都背得起,何况一分钟。” 白止桦说是这么说,但他将夏侯茶带回家后,其实已经疲惫到极点,他安顿好夏侯茶之后,就回房休息了。但夏侯茶在扶韵连战十几个小时,期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她讲是没有讲,忘是不可能忘记的。她就算再没心没肺,也没有办法轻易入睡。她可以不信嵇淑夜的话,但她不能不信自己亲眼所见。不管嵇淑夜究竟是不是跟那个人联手骗夺她的臂钏,她看见嵇淑夜被折磨是真的。嵇淑夜屡次三番在她面前流泪也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多管闲事,是属于劝都劝不住那种。她在房中调息了三个小周天之后,悄悄离开了白止桦的家,再一次来到了扶韵小筑。 此时,昨天那些守卫已经不在了,扶韵小筑内,正传来琴声。夏侯茶很诧异,因为她当时看过医生给嵇淑夜拍手部片子的诊断报告,他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何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别说手上的经脉了,就是肉都长不好。 她再踏檐而探,见院中一白发男子,披着厚厚的鹤氅,独坐雪中弹琴。此时正值霞光漫天,一夜落雪之后,整个院子银装素裹。朝霞似唇印烫在他的发间,落在箬竹叶上。院子里有一棵日本红枫,只剩下零星几片叶子,带着晶莹的冰花,在光中摇摆。琴旁有一只香炉,升起袅袅青烟,伴随着沉香味道,缓缓飘至夏侯茶身边。 天籁般空灵的嗓音融光而洒,再添绝响: “他身披青霜,她看淡沧桑。 他在尘埃里仰望天堂, 她于蓬莱中独坐幽篁。 他清澈而悠扬,她恒如日月星光。” 男子唱完,收起琴声,缓缓抬头,望住夏侯茶。他的双眸,依然噙满泪水。目光中,尽显情深。夏侯茶已经习惯了那双眼睛,但她依然花了一点时间适应嵇淑夜这一头如雪般银白的发丝。原来当初嵇淑夜给她一种天山童姥的感觉是对的,原来他的头发是白色的,而他的手,此时已经恢复如初了。他是怎么办到的?他到底是谁?他到底已经几岁了? “他们已经走了,你下来吧。”男子开口道。 夏侯茶落到他身边,男子让出自己的暖垫,邀请夏侯茶入座。见她衣衫单薄,他又解下自己鹤氅,给她披上。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还给她。 “祂要的是你的臂钏,蛇吻收好。” 夏侯茶的蛇吻是没有刀鞘的,但此刻这刀,看似蛇吻,却带有一鞘。夏侯茶将刀抽出一看,是她的蛇吻没错。她迟疑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它叫蛇吻?”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夏侯茶的问题。他对夏侯茶说:“我叫遗音,你是澜儿。蛇吻是我送你的。” “你是故人。” 遗音点头,再道:“昨日我说了那样的话,你今日为何再次踏雪前来?” “我来救你的。” “我走不了的,你也不要再来了。只要你不多管闲事,祂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什么事才算是闲事?任凭他这样对你?任凭他逍遥法外吗?” 遗音从暖袖中伸出双手,对夏侯茶说:“我的手已经好了。祂替我治好的。祂只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祂跟我们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你疯了!他囚禁你多久了?!你称他为主人?你还替他说出这样的话?当日你的样子你自己看不到,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你打不过祂,我也打不过祂。你怎么救我?” 夏侯茶哑然失声,无言以对。 遗音再道:“我今天跟你走了,祂随时可以把我再带回来。到时候你一并被我连累。你现在至少是自由的。” 夏侯茶坐在那里沉默良久,不知如何是好。遗音见她不再说话,往她身边靠了一些,挪了挪琴,伸手弄起琴弦。 遗音的琴声,似乎有一些神奇的效果,夏侯茶觉得自己的左臂隐隐发热。一曲终了,他从身后取出一支紫竹笛,继续了刚才的曲子。 夏侯茶觉得身上的炁(qi,四声,注解参看章末笔案)涌更加明显了。她握住伤口处运功感受,遗音停下笛声道:“这张琴叫【玄逸】,紫竹笛是【清逸】;【玄清二逸】频率特殊,是有一定的疗愈功能的。我的能力虽不及祂,但至少能让你舒服一点。” 突然,夏侯茶握住了遗音的短笛,开口道:“我打不过他,我只凭九式我是打不过他,如果是十九式呢?如果我学全了呢?” 遗音摇头,他松开短笛,轻轻盖住夏侯茶的手道: “澜儿,问题不在这里。人生苦短,你没必要为我再去清修。去好好享受你的人生,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遗音的手很冷,夏侯茶把短笛握在手心,笛子也很冷,似乎怎么捂都捂不热。 “我教你吹笛子好吗?你用【清逸】练习,它能帮你练炁,对你内伤有好处。” 夏侯茶点头,遗音就站起身来:“我再去取一支笛子,你等我一下。” ~~~~~~~~~~~~~~~~~~~~~~~ 笔案: 炁(qi)在道家哲学和修炼中有独特的含义。在道家思想中,炁指的是先天元气,是宇宙最原始的能量,介于阴阳之间的物质,无所谓阴,也无所谓阳,是阴阳未开的原始混沌状态。炁被认为是生命之源,是维持身体平衡的内在能量,它通过人体作为导体,激发脏腑器官、经络穴位等生理功能来帮助身体达到平衡状态。 在《道德经》中,老子提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这里的炁就是指这种先天的、原始的能量。在修炼实践中,炁始终是一个核心概念,通过吐纳、导引等方法来培养和运用这种能量,以达到养生和长生的目的。因此,炁不仅在理论上具有重要地位,而且在实践修炼中也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 第76章 他祂谋来算去想不到天意|吉祥欠来世还今生付不尽血债 前文提到,陈婉君被一心狠手毒的高人抽离了意识,她本应堕入虚空,直接湮灭的,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被两种不同的能量救走。 陈婉君意识模糊,仿佛被柔软的云雾轻轻包裹,置身于一片温暖而璀璨的金辉之中。耳畔,梵音咒语带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律,如细雨般不断洒落。一直以来,她从未听懂过佛经,她感觉那些东西不明所以,且晦涩难懂。但此刻,那诵经之声却如同被赋予了生命,每一个音节都在与她的灵魂进行着奇妙的沟通。 她静心聆听,那些曾经让她困惑不解的内容,化作了一幅幅细腻生动的画面,在她眼前缓缓铺展。她的心灵为之震颤,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在这循环往复的咒音中,陈婉君的神智逐渐从混沌中挣脱,变得清晰而明亮。她沉浸在这份前所未有的领悟之中,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穿透了金光,轻轻触到了她的灵魂: “妹妹,醒来吧。”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禅房内,身上是白色长袍,跟外婆离去之后托梦给她那时穿的一样。 「我是死了吗?这是等待投胎的地方吗?我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陈婉君一边想着,一边打开门,走出禅房。外面是一个更为奇异的世界,就好像是一个白色的宇宙,所有的一切都是飘浮不定的。双脚一踏入其中,她也飘了起来。她心中一动念,就可以瞬间移动,肆意翱翔。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那一道蓝色的星光显得尤为醒目。陈婉君注意到了,她伸手一抓,她就抓到了。 「好神奇呀!」 她瞥见远处悬浮着一支毛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渴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指尖轻轻触碰,那毛笔竟奇迹般地落入她的掌握之中。随着心念游走,她仿佛踏入了一个深邃而奇妙的世界,周遭环绕着的,尽是她熟悉至极的个人物件,每一件都承载着往昔的记忆。 她继续在这无边的白色宇宙中漫游,一抹不同寻常的光景吸引了她的注意——远处,一本封面略显陌生的册子静静悬浮。那件物品,不曾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丝毫痕迹。她好奇地靠了过去。 陈婉君轻轻抬手,指尖轻点,册子便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翻开。扉页之上,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我和陈婉君的绘画日记》。 她再次轻挥衣袖,第一页便悄然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生动至极的画面,正是她与齐墨初次相遇的那一刻。画面中的色彩与线条仿佛拥有了生命,渐渐脱离了纸张的束缚,化作了眼前的实景。陈婉君惊异地发现自己竟融入了这幅画中,她亲眼见证着画中的自己与齐墨初次握手时的慌乱场景。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情感在静默中流淌…… 她接着往下看,她对这本绘画日记着了迷。 如果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话,那齐墨的这本日记,真的是他的灵魂之作。在多少个孤独夜晚,在多少沉默的伤心时光中,他把自己无法言语的情感,全部都画成了日记,镌刻在了这薄薄的册页之间。此刻的陈婉君已经被它吸引了去,她的意识就这样沉湎于齐墨的日记本中,再也无法自拔了。 而这本日记当中的故事,依然在继续…… 齐墨从敦煌返回家中,假的陈婉君已经不在了。他尝试联系,无人接听。他当下着急,悔不当初。可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所以假的陈婉君要想完成她的任务,迟早会出现。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她残存意识!」齐墨对自己说道。 白止桦在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依然按照他寻常的生物钟醒来。他起来第一件事首先去确认夏侯茶怎么样了。但只见她的房间屋门虚掩,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写道:“上山锻炼,午时必回。茶” 白止桦梳洗之后,把齐墨约到了之江实验室。按照银晨的理论,白止桦决定通过类催眠手段,先给齐墨做一个短时间的意识游离体验。为了以防万一,他让齐墨穿戴了一套实验室新开发的催眠用生理指标监视器。 齐墨灵魂出窍之后,很快就感应到了陈婉君的位置,可是,他到了那个位置,他却找不到她,只见到一团金光。他走入那团金光,周围梵音缭绕,眼前一片混沌,齐墨心魔骤起,似要破壳而出,他一阵惶恐,立刻退了出来。 白止桦看到齐墨脸色逐渐苍白,心跳异常,脑波不稳,他也很紧张,全程盯着监视器。他给监视器的设定要求是:但凡有任何一个数值到达临界值,立刻执行唤醒指令。他没有想到,灵魂出窍跟一般催眠真的很不一样,齐墨只坚持了不到3分钟,就被机器强制唤醒了。 齐墨转醒,神态疲惫。白止桦看到他活过来,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得到了银晨的指引,但是这毕竟是白止桦生平第一次做这样的实验,他的惶恐之心,比起齐墨刚才入金光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算顺利返回了,要是失败,可就是一条人命啊!要是齐墨死在实验室,医生生涯也就从此到头了。」 白止桦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扑扑跳的心稍微稳了点下来。他给齐墨递了杯咖啡,让他稍作休息。两人原本打算继续实验,但是齐墨自那之后,几次上机器,数值依然徘徊在临界,无法回到正常。白止桦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就自己试了下,结果确认是齐墨的问题。他因知道了,这种灵魂出窍是需要给身体很长的恢复时间的。白止桦于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把齐墨赶回了家。 从白止桦处离开后,齐墨的手机收到了墨墨的提醒,定位到了陈婉君的手机。齐墨连忙靠边停车,查看位置信息。当他看到那熟悉的三个字的时候,他迟疑了。陈婉君在玫瑰园,唯一讲得通的解释就是:白止桦在知道陈婉君意识被替代之后,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陆羽鸿,陆羽鸿在他们去鸣沙山的同时,控制了陈婉君的身体。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告诉他。 齐墨放下手机,仰在座位上。他此时去意更决。心中默默对陈婉君说道: [有这样两个人在你身边,我也应该放心了。] 隔日相同时间,齐墨再次来到之江实验室。白止桦在给他做完检测之后,依然拒绝了再次出窍的请求。 “为什么不可以去?你不要把我当普通人!” “不可以。各项生理指标没有恢复正常之前不可以再次尝试。” “有没有办法加快恢复?” “吃好睡好放松心情。你一直处于这种焦虑状态,身体本来就很累了,恢复起来肯定慢。以你现在的焦虑水平都可以吃药了。” “……” “好好休息吧,晚上再来一次。如果恢复的好,我会送你去。” 齐墨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他想给自己做点吃的,可是没有了陈婉君,他根本就没有下厨的动力。而且他现在真的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他从厨房出来,又进了琴房。他拿出了【澜影】,拨弄起来。 澜影是那一日,跟着雾见一起从花爷处寄回的。当时他给花爷寄雾见时,也一同寄出了澜影。他的要求是,将雾见和澜影的琴腹刻字统统抹去,然后互换。因此,黑衣人带走的雾见,其实是澜影;而真正的雾见琴,现在正在齐墨的面前。 一个声音再次出现在他心中: [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救他了吗?] [我说了让我替他,你却不肯。] [罢了,事已至此。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找到她我就回。」 「你如果按时回来,她就不会出事。」 原来又是因为他么?!离散的琴音就如同齐墨此刻心情,声声啼血,支离破碎。他起身走到窗户前,看见楼下有小孩子打打闹闹,一群孩子聚在一起放冷烟火,大人们三两成群在一旁聊天,偶尔对自己的孩子吼上几句。他想起婉君那日在别院说的话,他就这样落下泪来。 齐墨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出了琴室,拿了外套就去了超市。他买了陈婉君爱吃的所有食材回来,做了一桌子菜。他给陈婉君的位置摆了碗筷,他就当平常一样,给她留好饭菜。他这样做了之后,他感觉好受多了。 他吃完饭,就进了书房。他打开书柜大门,在第三层法海寺壁画临摹卷的旁边,取出了他的册子。他把他的绘画日记放在了最方便拿取的地方,放在了所有临摹名卷之中,是最明显,又是最不易察觉。他抽出那封还没有写完的信,放在一旁,然后打开日记本,开始画了起来。 今天他要画的是他和陈婉君一直以来的梦想。他画了一个大肚子的陈婉君,在她的身边,他又把他自己画了上去。他扶着她去做产检。他画了医院,他画了分娩,他画了他和陈婉君的宝宝。…… 各位看官肯定要问,他为什么会跳过结婚那个环节?我想,这是齐墨的日记,他只画他自己想画的东西吧。 齐墨再次从书房出来,是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把中午吃剩的菜热了一下,简单吃了饭,收拾了餐桌和厨房,便出发再次去了之江实验室。白止桦在给齐墨做了检测之后,就让他去躺下了。 齐墨再一次定位到的地方,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奇异色彩,遥遥望去,那里仿佛被一抹幽邃而神秘的蓝光紧紧环绕。他缓缓趋近,心中蓦然一动,是那天陈婉君手上戴的那颗蓝宝石。 然而,待齐墨真正靠近之际,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瞠目结舌。这颗宝石,其体积之庞大,超乎想象,仿佛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身躯容纳其中。宝石内部,隐约透出一抹奇异的光芒。他眯起眼眸,认真查探,可见宝石深处藏着一团不明物体,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如梦似幻。齐墨试探性地伸出手,竟意外发现自己的躯体能够毫无阻碍地穿透宝石的壁垒,宛如步入另一重天地。于是,他走了进去,一步一步向那团隐约可见的白色物质靠近。 到了跟前,他定睛一看,那竟是一片庞大无比的羽毛,蜷缩成一团,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齐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那羽毛。刹那间,羽毛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猛然间舒展开来,其势如芭蕉,携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飓风,将他卷入其中。 风势之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灵魂仿佛被狂风撕扯,飘忽不定。在无处可逃的眩晕与窒息中,齐墨的意识逐渐模糊,直至完全沉沦。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一片漠然,他仿佛从遥远的跋涉中归来,疲惫异常。 白止桦见齐墨醒来神情失落,躺着久久不动,心知他又失败了。 “明天早上再来。” 白止桦送走齐墨之后,就去了陆羽鸿那里。这边是齐墨焦虑寻找,那头是陆羽鸿的急切等候。 “怎么样?” 陆羽鸿还没等白止桦进门,已经站在屋外相迎了。白止桦摇摇头。陆羽鸿把白止桦请进屋里,奉了茶。 “除了他真的没人能找到吗?” “任何事情一碰上陈婉君,他就弱了。如果有其他人可以,银晨不会那么说。上次不就直接带上了你吗?” 陆羽鸿听完,叹了口气。 “她怎么样?”白止桦问道。 “还能怎么样,好吃好喝供着呗。”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齐墨进展很慢,时念现在在你手上,时间长了肯定会被他们知道,到时怕又来一个措手不及。” “你怕他们来对付我?” “也不是没有可能。陈婉君就是这样莫名其妙被下了手。” “他们要这样做,首先得有一个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人先死。” 隔了一会陆羽鸿又补充道:“放血而死。” “看来她这两天跟你说了不少。” “逼出来的。” “你悠着点。” “你放心吧,再怎么样我也要保全她的身体,直到她回来。” 白止桦知道陆羽鸿家世背景复杂,处事周全而又雷厉风行。他也明白要保护陈婉君的身体,此刻最安全的地方可能也只有这里了。他不再多言,稍坐片刻便打算起身离开了。陆羽鸿将白止桦送到门口,突然又叫住了他: “白老师,我这儿您带个人回去。” 说完他就拿起电话说了两句。片刻就出来一个身材健硕的黑衣男子。 “我就不需要了吧!” “需要,您全当我是为了婉君。” 「你本来也全是为了她。」白止桦心说。随后带着他的人驱车离开了。 白止桦将陆羽鸿给的保镖带回了家,然后把他安顿在家中的心理诊疗室。他又走到妹妹房门前,撕走了门上的便签条子,贴上了一张话剧票。自从夏侯茶搬过来之后,他们依然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白止桦觉得如果不这样提前约她,他恐怕等过年休息的日子都过完,都见不上夏侯茶一次。 夏侯茶似乎依然活在小时候的习惯里,出门前都会给门上贴条子,白止桦非常喜欢这种交流的感觉,他在给她准备了什么东西之后,也会给她留条子。今天她给白止桦留的条子是:【去学笛子,九点后归。】 遗音知道夏侯茶饭后才会来,他在晚饭时间做了两碗素面,进了扶韵密室。他把面放在桌上,然后走到那人身后,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说道:“吃了面就走吧。” “你私放我,他知道了你怎么办?” “我知道你是为了他,才会多管闲事。嵇淑夜做错事,这是我要还他的。” “我是问,如果他知道你放了我,你怎么办!” “别让她真的消失了,后果不是你我承担得起的。” 遗音说完,回到桌前坐下,吃起面来。那人在另一碗素面前坐下,也吃了起来。两人埋头将面吃得差不多了之后,遗音问道: “你把她困在哪里?祂都找不到?” 女人摇头道:“困不住。她身上有密宗法器。” “这么说,那天你没有跟祂说谎?” “我将她夺来之后,用我的心咒开了她的智慧。她清醒之后,很快就离去了。” “落在人间的浮游离散意识,很难找的。” “嗯,本想还自己欠下的血债,谁知道又欠一屁股血债。” “我听祂叫你妙吉祥,你是异域菩萨?” 那女人点头,然后再叹道:“菩萨好做,人难当。” 遗音点头,祂对此话,深感认同。说话间,忽听密室内浮铃大作,遗音开了另一面的门,对那女人道:“有人来了,你这边走吧。” 妙吉祥向遗音作揖,然后飞身离去。 浮铃响了约两分钟左右,便自己停止了。一位黑衣人穿墙而出,对遗音说道:“还是你的计策好用。” 遗音并未搭话,默默收拾起桌上碗筷。黑衣人再道:“你的琴,我会替你拿回来。” “没必要了,” 遗音停顿片刻,道: “雾见,实则勿见。勿见色,勿见相,勿见人,勿见己。本是祂用来封印我的琴。多亏齐墨狠心一摔,如今封印已解,要它何用?” [被祂夺走的澜影,却阴差阳错的回来了。现在澜儿已经拿回了蛇吻之鞘,他们只差最后一式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把笛子学好……] “哎……” 遗音长叹一声,道:“有时候不得不服,阴差阳错的天意。” 黑衣人点头,随后道:“去把银晨叫来,我们做事。” 第77章 水坝悲剧时念失踪 | 齐墨绝笔人神两空 前文说到,齐墨和白止桦按照银晨教授的方法,几次三番的去寻找陈婉君的意识,一直没有结果。在第五次意识游离定位失败之后,齐墨沮丧到了极点。虽然白止桦还是竭力安慰,但是齐墨知道,白止桦也开始坐不住了。白止桦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当时是不是没学好?他的手段是不是用错了?!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在没有更好的方式之前,他们还是必须如此,齐墨最好的状态就是每天出去寻找一次。所以他也只能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最好的状态。而他去画那本日记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平复,好像他笔下那些生活,真的都已经实现了一样。 那天晚上,齐墨从之江实验室返回之后,像往常一样又开始画日记。可是…… 他复往翻看,翻着翻着就觉察出不对劲了。他的日记,比起他前两天翻看,又有改动!他停留在葛岭那篇日记,他揉了眼,他再三确认,这绝对不是他当时记录的故事。只见画面中二人,携手走出了抱朴道观,两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旁边还多了一行字『心无旁骛,可得长闲』 !!!! 这是陈婉君的笔迹!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他立刻在葛岭边加上了雪后西湖,北山路,断桥,而后在边上,写下一句话: 『你喜欢南山路还是北山路?』很快,画面上就出现了字迹: 『北山路』 『为什么?』 『因为北山路不论历史如何变迁,都永远守护着西湖,就像你对我的爱。』 『你等着,我很快救你出来。』 『好』 「原来我真傻!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齐墨早应该明白,不管陈婉君身在何方,只要她残留一丝意识,她就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多少年来一直如此。哪怕她曾经失忆,哪怕她曾经迷失,她都不曾将他遗忘。就像齐墨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连结,叫爱情。 齐墨喜极而泣,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桌案角落上,那里静静躺着一封未写完的信。 陈婉君已经找到了,谁去救她出来都可以。但如果是他亲自去救,短暂的重逢之后,她又要面对再一次的离别。 齐墨缓缓合上日记本,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一并拥有,将那些过往时光一一锁住。他颤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信纸,最终下了决心。他再一次提起了笔,继续写了起来。 齐墨的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每一句都重如千钧,他想要交代的事情太多,想要表达的情感太复杂。他沉浸在往昔的岁月里,时间伴随着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梭梭声,悄然而逝。他写了很久很久。这种久,不是因为他写得慢,而是因为他在书写的过程中,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每当过往涌上心头,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弄湿了信纸。 他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擦干泪水,重新誊写。于是,信反复重写,越写越短。最终,他未能写下的心声伴随着整箩筐的废纸,都化作了一堆灰烬。那封信只剩下寥寥数语: 羽鸿吾弟: 此生将尽,婉君托付。不可告知我离世消息,恐其自寻短见。将此日记和她身体,带至鸣沙山域找银晨,婉君自回。 阅后即焚,兄墨绝笔。 齐墨写完之后,将信和日记本层层包好。他原本叫了一个同城快送,但是他实在不太放心。他又没有办法亲自面对陆羽鸿交出这些。思前想后,他只能拜托白止桦。但白止桦那天实验结束之后,约了夏侯茶一起看话剧。齐墨只能把东西送到了杭州大剧院,告诉白止桦,这是陈婉君一早给陆羽鸿准备的生日礼物,请他务必今天送去。白止桦在剧院门口接过包裹之后,答应他看完话剧之后,立刻送去。齐墨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剧院门口远远候着。他要亲自看到白止桦把东西交给陆羽鸿,他才能放心离开。 但齐墨这异乎寻常的举动,让多方监视他的人,立刻警觉了起来。 陆羽鸿也看到了他派去保护白止桦的随从布鲁斯给他发过来的实时报告。他立即给白止桦打了个电话。白止桦告诉他,是陈婉君偷偷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齐墨找到后,托他转送。但是他现在在陪妹妹看话剧,让陆羽鸿稍等。 陆羽鸿心中顿时一沉,陈婉君从未关心过他的生日,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生日,怎么可能准备礼物?他不想再等,对白止桦说道: “白老师,我没听错的话,你现在可是在陪你妹妹看话剧,今晚还来我这里干什么?把东西给布鲁斯,让他带过来。” 陆羽鸿说话间,特地加重了“妹妹”两个字,白止桦知道陆羽鸿言外之意,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于是就把包裹交给了布鲁斯。齐墨看见自己的包裹出现在陆羽鸿随从手上,也只好叹了口大气,心说“人算不如天算”。 布鲁斯走下剧院台阶,旁边等候的一辆出租车就开了上去。布鲁斯上车之后,齐墨紧随其后。但是,他越跟越觉得不对劲。从杭州大剧院到玫瑰园,只需要之江路开到头就可以了,但是,布鲁斯的车在距离玫瑰园还有不到一站路的水坝附近,左拐了进去。他顿觉大事不妙,就在他已经唤醒墨墨,要给陆羽鸿拨电话的时候,布鲁斯的车靠边停下了。齐墨也只能靠边停了下来。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那辆车,却忽略了自己的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四五辆黑色轿车,将两台车团团围住了。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打开了他的车门,齐墨只看了那人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瞬间功夫,就失去了意识。 这边陆羽鸿挂了白止桦的电话,看了一下时间,然后去厨房拿出一盅温好的参汤,进到了时念的房间。 时念看见陆羽鸿到点又端这种东西进来,她撇过脸,恶狠狠道: “我不喝那些东西!你拿走!” “本来就不是给你喝的。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陆羽鸿放下托盘,拿起汤盅,舀了一勺,送到时念嘴边。时念的手虽然被绑,脚还是自由的,她侧过身子,一脚就踢掉了陆羽鸿手上的勺子。陆羽鸿放下汤盅,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把她的脚绑上,然后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一手拿过汤盅直接把参汤给她灌了下去。灌完之后说: “我现在把你的手铐解开,你不要有反抗的想法,这样你可以舒服的时间长一点。” 陆羽鸿用钥匙打开手铐,放到一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药膏,涂在时念又红又肿的手腕上。然后拿出棉签,轻轻擦拭了起来。陆羽鸿注视着时念的手腕,眼神充满心疼。时念看在眼里,她这辈子都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心中涌动的情绪让她再受不了,趁其不备,抽出双手就要打他。可是她的手才举到半空,就被陆羽鸿抓住了。 “嘶——” 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时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陆羽鸿本能地一紧手,攥住了时念那已红肿不堪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痛。 陆羽鸿连忙松开,抓起她的手检查刚才自己把她弄疼的地方,眼中满是焦急与自责。他看见那一道明显的指痕红通通地印在她的手腕上,格外刺眼,心中一阵懊悔。他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充满歉意。他轻轻地摩挲着,直到那抹红痕渐渐消散,才缓缓抬起头。正想骂时,看见时念竟然哭了?! 陆羽鸿的手并没有停,依然下意识的按揉着她的手腕,但这边盯着她没好气的喊道: “你至于吗?是你打算偷袭我在先,我只不过制止了你,我又没有碰你,你有什么好哭的?” “你没有碰我吗?你每天对我做着那些事,你没碰我吗?你现在你的手还在干嘛!” 陆羽鸿真是没有想到,像时念这种女人,竟然会这么容易流眼泪吗?就为了这点痛?他当然是不知道的,时念这泪,根本就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终于体会到了人间至情,感受到了人间至性。而这一切,本来都是属于陈婉君的。她怅然感叹,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差距竟然可以如此之大! 「如果我当初遇到的人有他这般真心对待,哪怕只及万分之一,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万劫不复!」 时念悔不当初。但人生的公平就在于,谁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重新来过。我们只能活在当下。 爱在当下,恨在当下,改在当下,变在当下。 时念见陆羽鸿不说话,抽出手又要反抗。陆羽鸿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换了个地方,重新给她绑了起来。然后解开了她脚上的手帕。 “你最好识趣。如果你想办法去解手帕,我还会给你换回手铐。如果我做事的时候你再反抗,一旦我把你的脚也拷上,你连方便都需要找我。如果你愿意我伺候你上卫生间,那你就继续。” 时念心知自己一个女人,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她今天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这些天来,陆羽鸿不仅没有折磨她,反而对她无微不至。除了每天给她漱洗,喂饭,洗澡,换衣服,他还给她换着花样进补,人参,燕窝,虫草,阿胶,反正对女人好的冬令进补佳品,她都吃遍了。而他做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假手他人,全部是他亲力亲为。这般温柔相对,她就算是条毒蛇,那牙里也再生不出毒液了。 她知道陆羽鸿这样做全部都是为了陈婉君,她却依然沉湎于此。她开始期待,期待他进屋的那一刻。她知道她不该如此,她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不要陆羽鸿对她无微不至,她不想再继续沦陷下去!她是宁愿陆羽鸿对他拳打脚踢,对她摧残折磨,让她去恨,也好过让她去爱。 她已经习惯了去憎恨,憎恨男人,憎恨这个世界,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童话,有的只是残酷现实,有的只是背叛伤害。如今却是在这样一种场合,她看见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怀有这般纯洁无瑕之爱。她终于看见了爱情应有的模样,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觉得自己从前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龌蹉不堪,她就算曾经看见过他的心,她也不曾真正了解他所求。他的心里的确只有陈婉君,但是他从来不是要去占有她。他的心是如此柔软,软到让人轻易就深陷其中;他的爱是如此纯粹,纯到品一口就再也清醒不过来…… 可是陆羽鸿并不知道时念心中的变化。他只知道这个女人霸占了陈婉君的身体,还妄想作贱她的身体,这是他不允许的。他要把她的身体保护好,等陈婉君回来的时候,她还是那个美丽完整的她。 但是,事与愿违,就在陆羽鸿喂完参汤,离开时念房间的瞬间,他突然失去了意识。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大开,时念已经不在了。 陆羽鸿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冷静。他飞速来到书房开始查监控。 带走时念那个人,进出他的家,如入无人之境。监控无法拍清楚此人相貌,只见模糊人影,如鬼魅般,他所过之处,人即跌倒。连陆羽鸿自己也不例外。他在监控中,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模糊影子,然后他就倒地了。 陆羽鸿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不断思考着解决方案: 黑衣人,是鬼魅,放弃。时念可是活生生的人啊?!是人,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的!他想起了新年音乐会上那三组奇怪的人。陆羽鸿连忙再去翻底下人交上来的报告,妄图寻找出新的线索。 他对着那些报告思度良久,尝试把一切联系起来。 首先,音乐会上带走时念的白头佬,现在可以确定就是把时念置入陈婉君身体的那个人。这支势力置换意识用的是杀人的方法,如果不是能力上不及银晨,那就是过于心狠手毒不择手段。如果这次还是他们的话,时念可能会被替换掉,但只要他立刻把齐墨控制起来,陈婉君的身体应该暂时没事。 其次那两个女人,跟这些人毫无关联,只是喜欢多管闲事而已。暂且放一放。 剩下那个带走琴的黑衣人,什么都查不出来的黑衣人,反倒是最可疑的。如果是黑衣人带走的时念…… 陆羽鸿想到这里,叹了一口大气,因为他猜不到黑衣人的目的。 做事是要有动机的。白头佬杀时念的动机是制服齐墨。那黑衣人偷琴的动机是什么? 等等!陆羽鸿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黑衣人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琴,那岂不是跟今晚他经历的情况一样?想到这里,陆羽鸿已经基本断定时念是被偷琴黑衣人这一伙给带走的。 但是,黑衣人是最难查的一支势力。这些日子以来,陆羽鸿通过各种方法,已经把白头佬的身份查了一个底朝天,而且也已经布控眼线将他盯住了。时念如果是落入白头佬之手,他很快就会获得消息。 但黑衣人就不一样了。他什么都查不到…… 他把一切想得差不多了之后,开始打电话。但他实在太高估自己的身份地位了。他把关键几个随从的电话各打了一遍,全部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最要命的是布鲁斯。他是今天晚上来送齐墨包裹的人。连他也失联,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他又再给白止桦打电话。但是,各位看官可知白止桦找到白茶两年来,第一次有机会跟她单独约个会,他在前后两次被齐墨和陆羽鸿打扰了之后,就把电话开成了静音免打扰模式。他此刻嘴里嚼着夏侯茶喂给他的爆米花,手护在夏侯茶左臂受伤的位置,正在看着舞台上的周萍,冒着雷雨去四凤家约会…… 就在这个春节假期的最后一晚,在杭州大剧院内正在上演中国话剧界近百年来最具代表性的一出戏,在杭州雪灾即将过去,寒冷空气开始退走的时候,一处水坝悲剧正上演;一本日记烈火正燃烧。 陆羽鸿一夜未眠,独坐书房直至天明。突然,他看见书房的门开了,进来一个女人,波浪头发,大胸细腰,他依然只能看清楚她的唇。女人拿起榻上毛毯,走到他身后,将毯子披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在他的耳边说: “谢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女子说完,顺势亲了一下他的右脸颊。陆羽鸿砰然一跃,从书房的案头直起身来,身后毛毯落地。 [是梦!一定是梦!] 时念是绝对不可能跟他说这种话的。陆羽鸿抬手揉了一下眉心,侧目余光落到书桌台卡夹上。那里,不知何时立了一封信。 陆羽鸿认出信上的火漆印,他用指甲划开火漆,打开了折叠的信纸: 羽鸿吾弟: 此生将尽,婉君托付。不可告知我离世消息,恐其自寻短见。 墨绝笔。 第二卷·湖滨印象·完 第78章 非遗巷子寻秘古老记忆 | 湖滨印象再现往日点滴 穿过中河中路,可见一条南宋御街,是杭州复刻了南宋历史建筑特色而修建的老牌旅游胜地。要说有多值得一逛,其实也没有。但是这条御街旁四通八达的小巷子反倒是真的值得一去。 宋朝南渡之后,打破了杭州原先坊市各自为营的封闭格局,形成了以坊为名、街巷为中心,住宅商铺交错的新型鱼骨式聚合居住形式。如果说,御街是南宋都城的中轴线和繁华所在,那么皇城根下的这廿三坊巷,当之无愧成为了人间烟火和市井风情的聚集地。 廿三坊巷之名,多源于宋、明两朝,自鼓楼往西逛去,不起眼的一道瓦墙、一口古井,就像散落下来的历史碎片,能拼拾起这座城市的古老记忆,每一条坊巷里,都能寻到一段故事。 春燕斋坐落于鼓楼西北方向,是这片坊巷的源头,也是这里的招牌店铺。铺子因老板自己的名字而得,主营古法纸品。自春燕斋北门再往北侧望去,有一条非常不起眼的小巷子,叫做高士坊巷。 高士坊巷被打造成了一条非物质文化遗产主题巷子,有各式各样的非遗传承人自己开的小作坊,他们有着古朴的生活方式,有着独特的爱好品味,有着千年文化技艺的积淀。反正文人墨客、能工巧匠多了之后,整条巷子的气质就被他们带了起来。而这条巷子,由于其极其窄小的入口,往往被游人忽视,只有那些专程慕名前来的人,才能找到。大着胆子往里走,与御街的喧闹不同,巷子很安静,是那种大隐隐于市的安静,是那种与世隔绝的安静。 此刻,日落余辉,洒在高士坊巷的青石板上,泛起层层银色光辉,也洒在一双栗色男士皮鞋之上,似踏金光而来。陆羽鸿今天下午理了一个靓靓的发型,身着一件黑色锦缎暗绣风衣,内搭灰色毛衣及栗色长裤,走进巷子里一间中式会馆,上挂牌匾【寻秘八十六】。他直接走到二楼,进了馆长办公室。 只见办公桌前,陈婉君正在吃泡面。 “你这会儿吃什么泡面?” “今天接待了一批省里领导,中午没顾上。” “那你晚饭还吃得下吗?” “这碗面就当晚饭了吧。” “但是今天是你生日啊!我在湖滨二十八订了位置。” “那……他生日也快到了……” 陈婉君说完,就把泡面移开了,她突然就没了胃口。为了逃离心中纷扰,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拿过了桌子上的一个快递文件封。这份快递早上就到了,她还没来得及拆。但是,当她从里面拿出了那份文件之后,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细微的震动似乎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为之轻颤。 目光停滞,她的思绪,不可遏止的闪回到五年前冬天的那个清晨…… 陈婉君从书院醒来,她的身上穿着陆羽鸿送给她的大衣,手上戴着陆羽鸿送给她的戒指。她看了一下手机时间,简直不敢相信已经过完了年。她努力回忆,记忆却一片空白,最后停留在她和陆羽鸿一起完成《愿与君安》的那天下午。她可追溯的最后一个记忆片段是陆羽鸿送她离开时脸上的微笑。 她召唤小墨墨,想知道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但是小墨墨不在了。她手机里的智能ai,又变成了原本手机里自带的那个。她再登录云端找大墨墨,大墨墨也不在了。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想要寻找齐墨两个字,但是怎么翻都翻不到了。 她连滚带爬的逃出书院,看见自己的车停在院子里,上面满是积雪。陈婉君心急如焚,双手颤抖着反复扭动钥匙,引擎在几次不甘的尝试后,终于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有力的轰鸣,车轮卷起层层雪花,如同挣脱束缚的野马,疾驰而至钱江府。进门瞬间,她顿觉五雷轰顶。 房子里冰冷的要死,就跟那年除夕一模一样。陈婉君打开控制面板呼唤墨墨,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她不甘心地对着空旷的房间呼喊: “齐墨——” 声音在四壁间回荡,却未能唤醒任何一件沉睡的智能家电,它们如同被冬日的严寒冻僵了一般,静默无声。 陈婉君进到衣帽间,那些熟悉的色彩与质感,在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与冷清。那里只剩下了自己的衣物。 她随后在整个屋子里翻箱倒柜地寻找齐墨生活过的痕迹。她的指尖划过冰冷的木质桌面,拂过积满薄尘的书架,每一次翻动,都是对过往记忆的触碰,也是对残酷现实的确认: 画室如常、琴室如常、书房如常,只有齐墨所有的生活用品,全部消失了。那个曾经与她共享无数欢笑与泪水,在她的世界里留下无数音容笑貌的身影,不在了。 他,真的离开了。 齐墨第一次离开陈婉君的时候,留下大墨墨和所有的智能家电代替了自己,然后他发现这样做的后果适得其反。于是他在第二次离开的时候,清理了自己所有的生活痕迹,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陈婉君心里很清楚,他如果要刻意躲她,她是找不到他的,她只能守着他的一切,被动的等待。 齐墨这一次没有把自己的产业留给她运营,因为她曾经骂过他,告诉他那些东西是负担。所以这一次,齐墨只是把自己名下所有的产业,全部换成了陈婉君的名字,然后找来了一支管理团队,成立了一个君安基金。陈婉君在齐墨消失半年之后,才收到律所发来的文件。当时君安基金刚刚落成,律所要她回签相关的法律文书。齐墨对基金的运营,写了很详细的条款。其中最关键的一条是:在陈婉君不介入管理的前提下,君安的团队才享有全部的管理权。一旦陈婉君介入其中,所有一切决策皆以陈婉君为准。 不过,我们知道,陈婉君对这些东西,是没有欲望的。她只是知道了有君安的存在,从未介入过君安的管理。但是即便如此,陈婉君依然是这支基金的所有者,君安还是会按时给陈婉君送来财报、年报和审计报告等等必须她签字确认的文书。今天快递过来的,正是君安基金三季度的运营财报。 陈婉君拿出报告,上面的年份数字让她恍惚。 “原来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陈婉君喃喃着放下了报告。她抬头双手托腮盯着桌面,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陆羽鸿看着陈婉君再一次为齐墨伤心,心中压抑难受。这些年来,齐墨就是横在他们之间一道无形的墙,他过不去,陈婉君也不出来。他不能告诉她,齐墨已经不在了。他也无法让她忘记他。他努力想要抹去齐墨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君安却在每季度都会提醒她有这样一个人,把他的一切都给了她。 陆羽鸿上前抬手合上那份报告,将它翻转盖住,悲痛喝道: “五年了!你已经等了他五年,你也找了他五年了!他如果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陈婉君凝视着陆羽鸿,见到他眼眶中悄然泛起的红丝。她知道自己不该在他面前这样。她收起报告,匆忙抬起双手擦拭脸颊。陈婉君动作之粗鲁,明明是在擦泪水,却与狠狠打脸无异。也不知是哪来的恨意,让她无处发泄。 “哪有这样擦脸的!” 陆羽鸿立刻上前掰开她的手,拿出了一条手帕,塞到她手里。随后转身走到一旁茶桌,开始烧水泡茶。 “烧水干嘛?不是要去吃饭了吗?” “你这个样子,还有胃口吗?” “我不吃你也要吃呀。位置又不好订。” 陆羽鸿不说话,烧了水默默泡了茶。他见陈婉君也坐了过来,给她也倒了一杯。陈婉君接过茶抿了一口,轻声说到:“我刚才冲动了,让你难受了。” 陆羽鸿提起茶壶盖子闻了一下,眼神落在酒红色的茶汤之上,他希望尽量让自己语气和姿态看起来轻松自然一些: “我是难受。我难受是因为看见你难受。而你如果一味压抑情感,甚至在我面前还要戴着面具度日的话,那我宁愿你随意。无需顾及我情感。” 陆羽鸿讲完,仍然不停地低头摆弄着茶具。陈婉君再度情难自已,闭眼落泪,扶额啜泣道: “羽毛,你知道你有多好吗?这些年你对我……所有的事,我都铭记于心。我无法回应你的情感,我只有日渐加深的歉意。” “我不需要你的歉意。别再说这些话了。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见陈婉君沉默下来,陆羽鸿接着说道: “我不会去找别人,我也不会离开你的。你一辈子不接受我,我们一辈子就这个样子。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我可以去到天涯海角,留你二人还是世间圆满,幸福的一对。但是在他没有回来之前,我请你能不能跟我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你现在的眼泪他是看得到还是听得到?你现在的伤心他是感受得到还是体会得到?你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除了让我伤心。” “对不起。” “你又来了。” 陈婉君喝了几口茶,情绪稍缓和之后,开口说道: “我想把书院和画室都转出去。” “为什么?” “这边馆里事情太多了,我忙不过来。” “那你转给我吧。” “你别这样,我欠你的情已经够多了,还要再欠你钱吗?” “等下,我怎么不明白,我买你的书院和画室,难道不是应该我给你钱吗?” “嗯,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你一旦买了下来,你又会送还给我。那我不就等于白拿了你的钱?给了我的钱你肯定也不会拿回去,那不是就成了我欠你的钱?” “你既然忙不过来,我怎么还会把它们还给你。身体又不好,一味逞强。我是最好你这里也别管了,在家里做你的少奶奶。” “……” “当然我知道你是闲不住的。” “你如果不会还我,你就直接拿去做吧。装修成什么风格,做什么用途,都随便你。” “画室倒还好,书院你做这么多年了,你真的舍得吗?” “相对于天地间悠悠的岁月,我要为了这些短暂存在的身外之物去不舍得吗?” “你能看透这一切,你却过不了情字这一关。” “彼此彼此吧。” 陆羽鸿见陈婉君一直在喝茶,怕她晚上睡不好又胡思乱想,连忙夺过她手上茶碗道: “走了,你吃了我还没吃呢,饿的慌,陪我吃饭去吧。” 二人进了君悦中餐厅,陆羽鸿订的是一间景致非常好的包间,凭窗遥望可以将西湖夜景尽收眼底。餐用到一半,只见湖中央云雨翻滚,奇景乍现。湖中游船已与幻境融为一体,天降神兵,一场仙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此时湖边已经聚起了乌压压大片人头,这些人中,等下还会出现可以交互体验的虚拟npc,整个西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型实景虚拟现实的互动游戏场。 陆羽鸿起身走到陈婉君身边,拉起她的手,两人一起来到窗边。 “要开始了。”陆羽鸿说道。 “从这里看还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这个项目钱没有赚多少,人气是真的赚了不少。” “政府项目就是这样的,赚不了钱,做个影响。” 陈婉君被窗外的场景吸引,她回想那时候,陆羽鸿找到她,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当时陈婉君瘫在客厅的地板上,双手抓着茶几,她看见陆羽鸿,想努力爬起来,但是她已经站不起来了。陈婉君的身体跟着她的意志一起,崩溃了。陆羽鸿用力地将她抱起。陈婉君只记得自己的头靠在陆羽鸿的肩膀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他删除了……他删除了……他删除了……” 她当时甚至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那之后,陆羽鸿一人挑起了所有一切。他一边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情绪崩溃的陈婉君,一边一刻不停地忙碌项目。他陪着她回到了河坊街的家。家里的客厅因为他的存在,变成了办公室、会议室。她服药睡下的时候他在工作,她一觉醒来的时候,他还在工作。湖滨印象能够顺利结项,到现在坐拥亿万用户,全靠了他当时坚守…… 陈婉君想到这里,心中动容。 就在她失神之际,陆羽鸿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枚戒指,悄无声息地将它套入了陈婉君的无名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戒指已经戴完了,而她的手依然牢牢被他握住。她惊讶地盯着陆羽鸿,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感觉你最近胖了,就想拿来试一下,没想到还好,你的手倒是没怎么长肉。” “肯定是最近夜宵吃的太多了嘛!你下次晚上不要再给我拿那些东西过来了呀!” “那些东西怎么会让你胖,再说了,你本来太瘦了,现在这样我觉得刚刚好。” 陈婉君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跑题了,她想挣脱陆羽鸿的手,却挣脱不开。她盯着手上那枚戒指,严肃的说道: “你这是干嘛?” “生日礼物。” “哪有人生日送钻石戒指的?” “我呀。我不是人吗?” “我不要,你拿下来。” “不行,戴过了就是你的。” “羽毛,你不要说你家就是做这行的,你就算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知道这个戒指代表什么。” “我给你之前,它不代表任何意义。我给你之后,你赋予它什么意义,它就是什么意义。” 陆羽鸿将陈婉君的手稍抬,放到窗边霓虹之下,他看着自己磨出来的钻石,此刻拥有着完美的折射,他终于在这只手上看见了它,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道: “石头我家多的是,你如果喜欢,每个手指我都能给你做一颗来戴。只不过这颗,正好戴无名指合适。” 陈婉君知道,陆羽鸿如果不想放手,自己是无论如何挣脱不开的。她看着陆羽鸿此刻的神态,心知自己对他多年亏欠,唯有赔他一个暂时的开心。她因笑道: “你送戒指送的这么是时候,你接话接得这么从容,今天这个场景是不是已经在你心里排演了无数次了?” 陆羽鸿的淡定伪装,就在陈婉君这句话出口之后,轰然崩塌。他的眸光闪烁,神情激动,仿佛在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而他的脸也瞬间红了,心中燥热顿起。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说道: “你就算猜到了,也不要那么直接地说出来呀!” 陆羽鸿说是那么说,脸上却依然是掩饰不住地幸福的笑容。因为有一句话不管他说不说,陈婉君一定已经知道了。 “你打算抓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你答应我一直戴着它,我就放手了。” “你放手吧。” “你先答应我嘛。” “我已经回答过了。” 陈婉君当时的笑容,已经给了陆羽鸿想要的答案。要说陆羽鸿当时的激动,虽然陈婉君什么都没讲,但是她也等于什么都回应了。他知道齐墨不会回来了,他知道陈婉君不会再有二人。她只是需要时间接受他。他放开了她的手,同时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生日快乐。” 陈婉君突然就听到了他的心跳,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快,搏动有力。 第79章 静松难埋大梦绘尽世间百态 | 紫光重逢遗音旁观人情冷暖 前文说到,陆羽鸿在陈婉君生日当晚送了她一枚钻石戒指。而且这枚戒指的尺寸,正好合适她的无名指。虽然在吃饭的时候,陈婉君并没有扫了陆羽鸿的兴致,但是当天晚上,陈婉君在回家之后,却对着这枚戒指久久无法释怀。她在午夜时分,又回了一次钱江府。她径直去了书房,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自己封尘已久的身份证件。 如果说从前她回杭州接手外公外婆留下的书院,是因为她在这里有过一小段儿时记忆,而且,杭州是一座她非常喜欢的城市。那么,这些年来,让陈婉君留在杭州唯一理由,就是等待齐墨归来。但是,陆羽鸿在这五年中,始终对她不离不弃,毫无二心,如今更是送出了这样一枚戒指。这让陈婉君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等待齐墨,就是耗尽一生,她都毫无怨言。但她有什么理由让陆羽鸿陪着她一起等?她心里对陆羽鸿是有感情的,但这种感情不是爱情。她的确可以跟陆羽鸿共同生活,但是要她在这种情况之下交出自己的后半生,她实在是做不到。试问如果突然有一天齐墨回来了,她怎么向他交代?虽然陆羽鸿说过他会躲得远远的,留他二人世间圆满,但是一但她破了这道墙,她一旦答应跟他在一起,将来齐墨再回来时,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到齐墨身边? 陈婉君想到这里,点开了手机上的订票软件。她买完机票之后,就开始找住的地方。陈婉君在齐墨家的书房,忙活了一整晚,最后她走进卧室,躺在了那张蒙尘已久、什么寝具都没有的床上。她望着熟悉的天花板,疲惫侵袭全身,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很快她就睡着了。因为要等住房确认,陈婉君没敢把手机开静音。她只睡了2个多小时,就被电话吵醒了。不过打电话来的,并不是美国那边的房产经纪,而是非遗民俗文化研究院的王院长。王院长并没有多做寒暄,直接就说出了主题: “我这边觅到一位古籍古画修缮及墨拓传承人,想要推一推看看。” “上名录了吗?” “打个擦边球,上了区非遗。” “此话怎讲?” “人临安山里寻来的。” “临安那边这两年是世外高人频出啊!您想推的人,技艺我肯定放心的。但是这个月场地满了哦,要不下个月?先临时加一场?” “展览不用帮我插队。而且,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他的作品展。” “那你说说吧。” “我想在你这里给他安排个地方,让他能够在这里活态展示一段时间。” “墨拓是可以,古籍古画修缮我这里场地条件不够。” “仅仅是让他在这里做个活招牌,展示一些技艺而已,并不是要拿真的古籍和古画。” “那是可以的。你把他资料给我吧。最好能让我先见他一次。” “你上午还有事么?要不我们现在就走?” “可以。地址告诉我,我导个航看看时间。” “临安紫光寺。” 紫光寺?!陈婉君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这三个字了。她甚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记起过这个地方。齐墨消失之后,她连续吃了半个多月的药,才从崩溃中回来。她能下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紫光寺找蔡老师。因为在她崩溃的那段时间里,她的精神世界中,不断地出现曾经做过的那个跟蔡老师有关的梦。 蔡老师在梦中问她,爱情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 是以爱的名义占有着对方生生世世,却让其深陷心魔永堕轮回?或是转身离开化小爱为大爱,平等的去爱世间的一切? 那个梦在当时,给陈婉君的启示是,她要想尽办法解开齐墨心结。而那个梦在后来,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让陈婉君开始不断怀疑当时齐墨那句“因为你”说的是实话(笔者注:原文在二卷44章末尾处,齐墨肺腑试去留)。 齐墨第一次离开,是银晨做局为解他心结。如果那局不是银晨做的,他根本就回不来。很难说这一次不是别人做局让他死。上次鸣沙山域一役,是银晨猜到对方手段因此用了陆羽鸿,他们才会没事。可见齐墨的弱点,早已经被其他势力掌握。而他之所以会有这个弱点,全是因为她的存在。 陈婉君当时迫不及待的要找到蔡老师,她想告诉蔡老师,是她没有听她的话,是她做错了。她现在愿意离开他,只要齐墨能回来。她要请蔡老师为她指点迷津。但是,当她大病初愈恢复神智,可以下地走路的时候,她再去到紫光寺,那里已经人去庙空。 现在,紫光寺突然又有人了吗?陈婉君此刻心里是很急切的,她一边去拿外套,一边对王院长说: “你在哪里?我现在来接你。” “研究院。” 陈婉君轻车熟路,接了王院长,一路直奔紫光寺。她跟着王院长一同上了后山。王院长带着陈婉君停在了后山别院门口。陈婉君看着这院门上的匾额,已经从五年前的【居士院】变成了【静松斋】,左右两边楹联上书【静理南风之畅】·【松持日月之光】。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再看院墙盘植的藤蔓花草,交错种植着落葵和凌霄。太像了,一切都同记忆中的院子太像了!是谁!究竟是谁来到这里,复刻了《梦寻前清江南》中的场景? 陈婉君迟疑在门口止步不前,王院长只道是她陌生怯场。因此推开门热心说道:“直接进去就行了,我们都是直接进去,到了里面再敲门。” 王院长推门而入,自然柔和的竹铃声声响起,徘徊陈婉君耳边。她抬头望去,竟然连门头挂的竹片门铃都一模一样!她这一回顾不得矜持了,噌噌噌地向西厢跑去。推门而入,环顾四周,她不知为何难掩失落,怅然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一间墨拓工作室,看来这位师父,只是可能看过了那个场景,又恰巧住到了这个院子。陈婉君勉强撑起笑容,回看了王院长一眼。王院长过来张望了一下,道:“不在这里的话,就在东厢。我们走吧。” 说着,王院长穿过中庭,敲响了东厢房门。因听见里面隐约有响动之声传来,两人在房门口等了许久,王院长敲了第三次,门才被打开。 师父出来了,一身褐袍,眉清目秀。当陈婉君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的心碎了。不是伤心,不是激动,不是悲,不是喜,只有一种感觉——心碎。 陈婉君杵在那里,脚底下似灌了铅。她的牙齿不听使唤的抖动起来,亦或许,是她浑身都在颤抖。陈婉君抬手轻轻搭在门框上,扶了自己一把。她怕自己倒下去。她又慌乱摸起了自己的脸,想到昨夜通宵,自己早上接了电话就直奔这里,既没有刷牙也没有梳头。她扶着门框,捋了捋头发,转过脸去。 此时王院长笑容满面地对那位师父说道: “墨心师父,这位是我的朋友,陈婉君。就是昨天跟你提过的那位非遗会馆的馆长。” “两位有礼。请进。” 陈婉君听见这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她的心却如疯狗般狂吠不止。她一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子一角,一手紧紧扣住门框,试图拴住心中那头正在发疯的灵魂。王院长见她一直扶着门框侧着脸,连忙将她的手臂挽起,拉她进内坐下了。 阵阵熟悉的香味飘散而来,陈婉君环顾四周,禅房简陋到令人发指。她紧咬双唇,目光落在床铺一件老旧发黄的白色纱袍和一件有着些许脱线的毛衣上。这种放衣服的习惯,她真的太熟悉了。她甚至都能猜到那两件衣服此时留有的余温。她再向床尾张望,一只老旧电炉,上面挂着一只秤盘,盘子上盛有约二钱香粉。陈婉君再抬眼扫去,左边墙上挂着一张普通的练习琴,琴轸下面随意系着几根深色绳子,没有琴穗,常按处漆面脱落严重。 整个房间内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陈婉君,这个人是齐墨,但这个人又不似他。齐墨从来不会穿颜色发黄的白衣,即便只有领口一点点,他也会丢掉。齐墨从来不将就香粉的容器,家里的香炉都是他找各种材质的特色非遗师傅定制的。齐墨从来不弹几千块一张的混漆厂琴,他的琴,每一张拿去拍卖,都可能是几百万的起步价。陈婉君不住地摇头,他不是齐墨,他不可能是齐墨。没有人那么傻的,放着那么多钱给别人玩,自己却节衣缩食到这种程度。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齐墨从来都是一个非常在意生活舒适度的人,怎么可能随意到这种程度?! 但所有的一切又在说明这个人就是他。禅房内充满了寒山仙踪的味道,书案上的搁笔方式与齐墨如出一辙。房内四处散落的宣纸无一不浸透着齐墨的绘画风格。甚至床上斜卧着的枕头,都与他的习惯如出一辙。 王院长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陈婉君的非遗会馆,陈婉君根本无心倾听。王院长介绍完,看陈婉君毫无反应,就拉了拉她的衣袖。陈婉君这才应了一声,取出了自己的名片。墨心接过名片之后,王院长又继续说道: “师父既然与我结缘,愿意上我区非遗的名录,就还须在区里有个据点,有所展示。时间长短没有关系,这是‘有’和‘无’的区别。” “机缘已至,自会前往。” “那墨心师父现在是不是可以给陈馆长展示一下您的作品?” “这里只有一些普通墨拓作品,精品都在西泠印社。修复的古籍目前收在浙江图书馆,修复的古画在浙江美术馆。两位若是想看,我们现在可一同前往。” “不必了。”陈婉君开口道,“今天时间差不多了,墨心法师什么时候做好准备,就什么时候来我馆内。我随时恭候。” 陈婉君说完,下意识搓了搓双肩,墨心见状,起身去提床尾的电暖炉,此时却听陈婉君道:“屋里有点冷,我外面等你。” 等墨心提炉转身时,陈婉君已经推门出去了。他原本以为王院长也会立刻离开,却没想到她是个热心且非常健谈的人,她依然滔滔不绝地聊着墨心的手艺是如何如何了不得,这一块的传承是如何如何难能可贵,她计划如何如何把他从区非遗推到市非遗,再推到省非遗,再到国家非遗,世界非遗……她聊了好久,好久,才觉察出墨心似乎不愿多说话。终于她是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也觉得聊够了,才起身准备告辞。 墨心陪着王院长一同出门,又陪着两人一路下山,送至车前,才双手合十作了揖: “阿弥陀佛” 王院长也立刻双手合十回了一句: “阿弥陀佛” 可是陈婉君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她不再看墨心,直接打开车门,坐到车内。王院长也很快上了车。陈婉君一脚油门飞快的逃离了。她望着倒后镜中那个久久伫立的身影,头顶戒疤,身披袈裟。她再次摇头: 「不,他不是齐墨,只是长得像而已。」 [他不可能出家的……他不可能出家的……] 陈婉君紧拧方向盘,此时,耀眼的光芒反射到她的脸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戴着那枚钻石戒指。 戒指的光辉,反射到后视镜,倒后镜,后挡风玻璃上,又射到墨心脸上,额前,眉心,唇上,墨心连忙转身,一切都太迟了。只听“噗”地一声,他吐出一口血来。 墨心慌张用衣袖擦了血,诵持《清心咒》。但是根本没用。他逃也似的往山上奔去,却在山间石阶被一张树叶绊倒。 他趴在石阶上,想要起来,手抓住台阶却只攥下来一把青苔。墨心再次尝试,还是青苔,三次尝试,仍是青苔。他捏紧拳头,砸向台阶,石阶纹丝不动,碎石般的珠光却从他的眼角喷涌而出。 墨心再吐鲜血一口,晕死过去。 然而,梦境都不想放过他。他又再一次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从一间石室内醒来。手脚被一种奇怪的物质所绑。嵇淑夜一头白发,正坐在他的对面弹琴。 齐墨认出了那张琴,正是从前一直挂在别院前厅玄关的那张【大梦遗音】。 嵇淑夜悠悠唱到:你瞧这人间,一幕幕流转的是什么?是,祂的精神世界。我们全部都活在祂的梦里而不自知。大梦,绘尽世间百态;遗音,旁观人情冷暖…… 嵇淑夜唱完,伸手一挥,打掉了桌上的暖手碳炉。碳火溅到日记本上,点燃了金色的星火。 “不要……” 齐墨浑身肌肉都抽搐了起来,连吼带跺,冲着嵇淑夜疯狂喊道:“不要……不要……” “她不该是你的。” 嵇淑夜平静地说完,再奏一曲《长相思》。 “我只是替你把属于别人的东西还给祂。”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的命!我的一切!你通通拿去!把她放回来……” 嵇淑夜拿起纸笔,走到齐墨面前。 “按照这张纸上的内容给陆羽鸿留言。陈婉君,自然会回到人间,继续享受她的岁月无忧。” “我凭什么相信你?!” 嵇淑夜笑道:“你没有谈判的筹码。” 说完,他又走回桌前,挥袖掸掉了日记本上的炭火。然后用嘴吹了吹日记本的封面,说道: “刚才用的是炭灰,等下试试火炉。” 说完,嵇淑夜就带着日记本走到了石室中央的火炉边。 齐墨一言不发,默默写完了遗言。然后看着嵇淑夜将它们折叠好,拿出他的火漆章,完成封缄。 嵇淑夜做完这一切,立刻将那本日记丢进了火炉。齐墨约静止了三秒钟,然后他发了疯似的向火炉奔去。但是,锁住他的绳子,长度有限,他的手,最远最远,只能触及到离炉子5㎝光景。就这5㎝,让齐墨足足挣扎了十多分钟。或许,这正是嵇淑夜一早计算好的长度,一早计算好的时间。 十分钟之后,日记本烧完了。他脚上的绳索也突然松了。齐墨一个踉跄扑到火炉上,火炉被打翻,散落一地火光。嵇淑夜不知从哪里再甩出一根琴弦,将齐墨吊了起来,再一次挂到了对面墙上。 齐墨万念俱灰,他此刻手脚依然被绑,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 此时,石室内忽然浮铃大作。齐墨听见外面有个声音喊到:“遗音,我来啦!我给你带了只野鸡……” 嵇淑夜不为所动,他走到石门附近,关闭了石室外第二道门。 此时,从另一个方向,突然闪入一道人影。齐墨这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扇暗门。而来人竟是蔡老师。 蔡老师手持长剑,束发武装。她进来之后,浮铃就停了。蔡老师看见嵇淑夜,略显吃惊。嵇淑夜却淡然道:“你以为我会去迎她?你以为我是你们这样?” 蔡老师见自己调虎离山之计未成,只好硬着头皮道:“她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会不会愿意继续跟你交好?” 嵇淑夜摇头道:“她今夜与她哥哥有约,本不会来。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她过来,但如果我告诉她,你在利用她,你觉得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凭她的功夫,马上就会找到这里。” 蔡老师说话的瞬间,已经祭出自己的长剑,往齐墨的琴弦挑去。她当时的想法是,好歹先把齐墨弄灵活了,到时候二打一,胜算高。 但嵇淑夜却哈哈大笑起来。蔡老师很快就明白了嵇淑夜大笑的原因。因为她的剑,对那根琴弦,根本没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 嵇淑夜的手心突然多出了一条金色的光芒。他再笑道:“你的慧剑,灵在这里。” “你!……” 蔡老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嵇淑夜将那条剑灵刺入了齐墨胸口的位置。金光瞬间穿透肉体而过,消失不见。齐墨没有感到丝毫痛苦,但蔡老师却急得直跺脚。 “遗音!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用我的剑灵封他的心灵,你想做什么!” 嵇淑夜耸了耸肩道:“不知道?日子过下去就知道了。” 然后嵇淑夜收回了捆仙索,抱着【大梦遗音】,带着那封遗书,离开了石室。 齐墨被松绑了之后,第一时间跑去扒火炉,但是他的日记本,是宣纸本,要说那唯一经得起烧的,也就是前后两片绢封了。只是,十分钟下来,就算是绢,也已经烧得只剩灰烬了。 齐墨当下心中痛不可挡,“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第80章 寻秘八十六大师初临 | 桂语山房君心天末怀往昔 前文说到,陈婉君在紫光寺后院静松斋内,见到了王院长要推的非遗传人墨心法师,而这个人,竟然长得跟齐墨一模一样。 陈婉君在送回王院长之后,回到馆内。她从一楼逛到二楼,再从二楼逛到一楼,再从一楼逛到二楼,再从二楼逛到一楼……她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墨心。 她希望安置他的地方是自己每天上下班不会经过的地方。她希望安置他的地方是离自己办公区域最远的地方。但是他又是要在馆内做展示的,他的工作区必须又要显眼。她很矛盾,这种矛盾让她抓狂。 她的矛盾,不是因为无法抉择,而是因为这抉择背后,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与考量。在这场内心的战役中,她既是将军,也是俘虏,被理智与情感交织的网紧紧束缚,无处可逃。 最终她决定把他的工作区安排在一楼大厅左侧展厅。而把她的办公室搬到二楼右边走廊尽头。这样一来,只要在一楼大堂中间做一个展示用玄关,那么他就算要上二楼,也会走左边楼梯。而她只要保证永远从侧门进出,就不会轻易碰见他。 一周之后,陈婉君将一切安排妥当,便通知了王院长。王院长对她的速度表情非常惊喜,她立刻答道: “陈馆长,我现在去临安接他,下午跟他一起过来,你在吗?” “我不在,场地都安排好了,你们到了之后,门口安保会带你们去他的工作间。如果你们带了展品,就让安保带你们去二楼特殊展品储藏室,我会尽快做展示。” “好的。那他住哪?” “馆对面非遗艺术酒店先住下,稍后我会帮他寻个合适的房子。” “好。” 陈婉君挂掉电话,立刻就离开了会馆,直接奔去齐墨的家。她一直收拾到夜里陆羽鸿找上门,她才停止。 陆羽鸿进门发现齐墨的家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而陈婉君正带着手套,满脸疲惫地坐在客厅地板上。 “你怎么突然来帮他收拾屋子?” “他回来了。” “……” 陆羽鸿听见陈婉君的话愣在了原地,呼吸都停滞了。 「真的吗?真的吗?」 「不可能的啊!他明明留了遗书,他怎么可能回来?」 「而且就算他大难不死,他也不可能时隔五年才回来啊!」 「而且他回来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见陆羽鸿突然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表情凝滞,陈婉君又补充道: “其实是一个长得跟他很像的人,是一个出家人。他是墨拓传承人,名字里也有墨字,想在我那里待一段时间,我觉得他俩有缘,所以我想把这里收拾出来借他住几天。” 陆羽鸿这才缓过来,开始喘气。陈婉君能这么大方,把自己一直封存起来的充满回忆的地方借给别人住,说明她开始在心里清退他了呀,想到这里,陆羽鸿还是有点欣慰的。他好像一下子就来了力气,更多了一分情感上的冲动。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了,今天到此为止吧,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回家了。” 陈婉君说着就慢慢站了起来,脱下了手套,然后把它们扔进了垃圾袋中,又把垃圾袋口扎紧。陆羽鸿接过那袋垃圾,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累了吧?我送你?” “好。” 车开到半路,陆羽鸿又开口道: “我明天休息。” “那一会儿上去吃点再走吧。” 陆羽鸿点头,他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他这些年来,每一次夜里送吃的,他都是这样想的。他知道,机会是需要自己创造的,但是他始终把选择权,留给陈婉君。陆羽鸿是一个极度需要掌控权的人,但他却在爱情中,交出了自己所有的控制权。 “你今天带了什么?” “桂花燕窝炖奶。” “哦,这个真的很好吃。” “今天能不能留在你家住一晚?” “……” 陈婉君的沉默,让陆羽鸿的试探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其实陆羽鸿真的是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就凭他如今在陈婉君心里的地位,他若是进了她的家,硬是赖着不走,陈婉君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哪怕他把她直接带回家,陈婉君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他就是在等,在等陈婉君主动留他的那一天。他要明确陈婉君对他的感情。一直以来我们都知道,他要的不是感激之情而是男女之情。他认识陈婉君快十年了,但是只要她一天不开口,他就一天不行动。这个精神洁癖严重的完美主义者,或许再等个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晚陆羽鸿将陈婉君送至楼下之后,递过了保温盒,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便以临时有事为借口,没有再上楼。 翌日,陈婉君到馆里的时候,墨心已经在了。她悄悄上了二楼,靠在走廊围栏向下眺望。那个人,就这样坐着,手上拿着类似镊子那样的工具,埋头在拼一块残卷。其实人和人之间那种无形的能量波,是可以被感应的。就好像你在背后盯着一个人,那个人也会突然回头看你一样。陈婉君这样盯着墨心才一会功夫,他就抬头往陈婉君的方向看了过来,又是四目相对。陈婉君面无表情,默默转身,沿着走廊内侧,走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 陈婉君让前台把墨心的介绍和馆内展览的宣传牌从会馆门口挪到巷子口去。上午十点左右,慕名而来参观的人逐渐增多,墨心的工作区门口也逐渐围满了人。很多游人对于这种工艺,可以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墨心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就凭那一桌子工具,和身后那些修复样品,就足以让人咋舌。陆羽鸿也在这个时候,到了会馆。 “今天好热闹啊!” “今天馆里来了一位师父,他那些东西,我看了也佩服。”门口安保吴哥说道。 陆羽鸿心知这个大师估计就是陈婉君所说的那个出家人吧。他本想先过去看看,但是那边工作区门口围满了人,陆羽鸿还是放弃了。他走到二楼,也在早上陈婉君站立的位置上向下望去,又是四目相对。陆羽鸿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像啊!这根本就是啊!」 除了那个眼神,那漠然的眼神是以前陆羽鸿在齐墨身上从未见过的。大概也就是因为那个眼神,才让陈婉君不敢轻易确定什么。但此时,陆羽鸿对昨天陈婉君收拾齐墨房子的这一举动,已经有了新的看法。他甚至有点儿担心陈婉君会再一次被他抢走。他开始觉得自己过去的五年实在是……有点儿太过于坦然了! 不过,他依然在心里竭力的安慰自己: 「我这是在担忧什么?齐墨怎么可能会去出家呢!就算真的是他,那不比死了更好么?他齐墨死了,我还得瞒着,她还有念想,现在……难道陈婉君还能对一个出家人……」 陆羽鸿默默退了下来,提着保温盒进了馆长办公室。他见陈婉君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电脑屏幕,而屏幕上,则是一楼各处的监控画面。陆羽鸿装作没看见,也没有往陈婉君的办公桌走去。他将餐盒放在茶桌上,对她说道: “秋天聒噪,我给你带了点枸杞银耳炖桃胶。” “你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这个又没什么技术含量。我晚上睡觉前泡好,早上起来煮下去,等我出门就可以给你带过来了呀。” 陈婉君想到他以前可是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的人那!现在竟然这么能下厨。想到这些年他给她做过的甜品,她觉得没有替他记录下来编成一本补品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我一直以为你叫阿姨做的。” “阿姨做的我不放心,我自己做我才放心。” 陆羽鸿说完就坐到了茶台前,开始烧水泡茶。 “今天一楼很热闹呀。你这里都可以听到喧嚣。” 陈婉君关闭了显示器,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继续工作,一边答道: “是的,人们对这些幕后工艺实际是抱有很大的好奇心的。” “人家第一天来,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素菜?” “也好。” 陆羽鸿立刻就打了电话,在桂语山房订了位置。稍后陆羽鸿打开保温盒盛出一碗甜品,端到了陈婉君办公桌上。他发现陈婉君在看一份英文协议,于是好奇问道:“你这是又谈了个什么合作用英文协议?” 陈婉君没有回答,合上笔记本端起碗,递给陆羽鸿说道:“你吃这碗,我吃盒子里剩下的就够了。” 陆羽鸿接过碗道:“今年市里十佳场馆,我给你弄了一个名额。” 陈婉君已经走到茶桌边,拿起了那个保温盒,她喝了一口道:“你别老给我弄那种东西了,白花钱。” “你这里是实至名归。我做的事情,只是让别人对你更加公平公正而已。” “这个世界上努力的人那么多,能干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一百个名额都不够分。” 两人随后又聊了些明年的工作计划,时间很快走到12点,陆羽鸿等保安清场之后,邀请了墨心一起共进午餐。三人驱车行至山房,此刻是十一月初,江南深秋。停车区至山房还有一段石阶,陆羽鸿请陈婉君走在最前头,自己则跟墨心并肩而行。三人踏在满地的桂花泥上,陈婉君感叹道: “桂花都已经凋了呀。” “是啊,上次来的时候,秋意正浓,此刻却只见一片萧索。”陆羽鸿应道。 忽一阵山风吹来,陈婉君感觉有些凉了,收了收肩。陆羽鸿见状立刻将搭在手上披肩给她用上。他这一举动在陈婉君看来,已经十分平常。但在墨心看来,心头却隐约作痛。 他知道自己嘱咐对了人,他知道陈婉君在陆羽鸿身边会比在自己身边过得好。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她。但是他看到这一幕,却是真的不好过。以前她觉得冷的时候,她都会主动地缩到他的怀里,把她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现在在人前她是没有这样做,但他只要一想到人后她也会这样依偎在陆羽鸿身边时,他的心又猛烈地痛了起来。他怕自己又再吐血,连忙低头闭目念经。 秋风再次阵阵吹来,梧桐叶纷纷飞扬,一张落在他的怀里。他将叶子抖落,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句: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陈婉君也从肩上抖落一张梧桐,她抬头盯着被各种颜色的树叶沾满了秋色的天空,想起以前齐墨在这个季节经常会弹的一个曲子《梧叶舞秋风》,怅然道: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陆羽鸿没听过这首诗,不知道其中含义,墨心却暗道陈婉君与他竟能如此心意相通。五年的时间改变了什么呢?既改变了一切,又什么都没有改变。墨心望了一眼五彩斑斓的山景,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他在心中默然接上: 「鸿雁几时到,山湖秋色多。」 就在墨心沉浸在往昔回忆中出不来的时候,陆羽鸿一句话破坏了所有气氛,只听他接道: “君子要加衣!” 陈婉君当下忍不住笑了起来,此时路已经走到头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陆羽鸿。陆羽鸿加快脚步走到了他们前面,服务生替他开门之后,陆羽鸿站定等候。山房的经理走过来招呼道: “陆总好。您还是老位置吗?” 陆羽鸿点头。 “三位这边请。” 三人穿过大厅,走过连桥,行至后山桂语雅座。厅内只一张木制长桌,两边各摆了三个座位。经理上前拉开了其中一个座位。陆羽鸿走到经理对面,拉开了靠窗的座位,邀请陈婉君就坐。随后陆羽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墨心在陆羽鸿对面坐了下来。 吃了两道菜之后,陆羽鸿放下筷子,问道: “墨心师父是在哪里学得这门手艺?” “自小拜师学艺。十二岁小有所成。” “什么时候出家的?” 陆羽鸿顺嘴问出这句话,立刻被陈婉君瞪了一眼。 墨心面无任何异样,陆羽鸿却转过脸来给了陈婉君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像在说「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当然,陈婉君很想知道,可是她也在害怕知道。其实这个答案根本就无所谓。他说他从小就出家了,难道陈婉君和陆羽鸿就会放下对他的怀疑吗?他说他是五年前出家的,难道陈婉君就会不顾一切要跟他相认吗? 所以说,有时候这个世界上用嘴巴说出来的答案,不管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科学研究才必须不断地对理论进行实验和实践。正所谓,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行动才是证明初心的唯一方法。 三人吃完第三道菜,山房的主厨进来了。 “陆总好久没来了。本季套餐您觉得怎么样?” 陆羽鸿再次放下筷子,笑道: “素食能给你做到这个份上,我哪有不满意的道理。” 很快主厨就发现了陈婉君手上的戒指,开口说道:“看来在陆总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好事啊!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羽鸿正想解释,陈婉君却开口道:“谢谢。” 陆羽鸿诧异地转脸看向陈婉君,陈婉君也回了一眼,然后继续用起了餐。 “几位慢用,有什么问题直接招呼。” 山房主厨很快就转身离开了。陆羽鸿看了一眼墨心,他仍然在低头用餐。他于是侧身贴着陈婉君的耳根,开口轻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让我解释?” 陈婉君却坦然大声回答道: “没必要的事情解释来干嘛。再说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 笔案: 【1】文中出现的那首诗为唐·杜甫的《天末怀李白》。 全文如下: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2】古琴曲《梧叶舞秋风》第一次出现在第一卷第10章。 《梧叶舞秋风》为清代庄臻凤(字蝶庵)所作。庄臻凤幼年随父居南京,因体弱多病,从虞山请来白云先生医病兼教弹琴。后来,他又师从徐上瀛,攻琴近三十年。庄臻凤非常喜爱西湖的山水景色,常客居于西湖畔。一生创作琴曲十四首,《梧叶舞秋风》流传最广,所作琴曲皆收录在其所着《琴学心声谐谱》中。 他在自序中写到: “暇则屏居萧寺,卧起禅榻。弄弦作响,木叶纷坠,冷风西来,薄寒中衣,蝶庵俯而思,仰而啸。” 又在凡例中写到: “予臆制新曲,或偶得名人佳句,或因鸟语风声,感怀入身,得手应心。” 第81章 倾城之恋陆羽鸿桃花浅醉 | 大雨滂沱墨子心神不得安宁 前文说到,陆羽鸿带着陈婉君和墨心去桂语山房吃饭,席间主厨过来问候,看见陈婉君手上的戒指,误会了两人的情况。陆羽鸿想要解释,却被陈婉君挡住。陆羽鸿当下觉得很开心,这的确是他想要的,这的确是他当时送出这枚戒指的目的。虽然陈婉君暂时没有办法接受他,但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陈婉君是他的,是别人不可以碰的。陈婉君今天这样做,不止让他开心了,还让他很激动。因为他的对面,现在还坐着一个跟齐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是齐墨,陈婉君这样做,就代表她在两人之间,已经选择了陆羽鸿。这么大的胜利,难道不值得激动吗? 他不动声色放下筷子,轻轻握住了陈婉君的手,然后对一旁的服务生道: “一盅桃花浅。” “好。稍等。” 陈婉君抽出自己的手,拍了一下陆羽鸿的手背道:“有师父在你喝什么酒!” 陆羽鸿再侧身贴耳,对陈婉君轻声道: “我心里开心,素酒也不行吗?” “那都是商家搞出来的噱头。反正你如果喝了,等下不可以开车。” “好,你开。” 吃到第五道菜的时候,陈婉君有点吃不动了。她放下筷子,开始饮茶。正想开口与墨心说话,只见主厨又进来了。后面的服务生端上来三例甜品,依次摆在三人面前。主厨道: “我这里也没有其他多余的食材,这道点心聊表心意。” 众人一看,盘子里是类似豆乳样东西和一种红色的浆果搭配而成的点心。 “这是什么?”陆羽鸿问道。 “这是我最近在研发的下一季的新菜。至于食材,我还是要保个密,总之各位放心,我这里出品,一定全部都是素食,这位师父也可放心食用。” 陈婉君拿起甜品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细品之后问道: “这道菜叫什么名字?” “原本尚未取名,是你们二位给我的灵感。我是第一次尝试将这两种食材搭配在一起,口感出乎我意料之外……” “倾城之恋” 陈婉君说出这四个字,主厨愣了一下,陆羽鸿也愣了一下。 “是这道菜给我的感觉。” “噢,厉害厉害!陆夫人文彩真是厉害!就叫倾城之恋。” “文厨您有心了。”陈婉君说道。 其实陈婉君心里特别清楚,不管这道菜本来叫什么,只要她说出口这四个字,那么这道菜就叫这个名字。 这顿素宴,陆羽鸿真是吃得是太开心了。1988\/位的套餐,他结账的时候,直接刷了9999,并点名其中的三千打赏倾城之恋,见者有份。他开心了,他要今天服务他的所有人都陪他一起开心。 回去的路上,陆羽鸿坐在副驾驶位,脸红红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陈婉君知道他喝多了,于是决定先把他送回家。陆羽鸿见她开进了九耀山隧道,问道: “你往哪开?” “你中午喝那么多,下午就在家睡一觉吧。” “开回去,我要在馆里陪你,难得休息一天。” “我下午有事要办。” 陆羽鸿再无言语,他酒量原本不至醉成这样,只是因为今天兴致太高,导致他中午喝的每一口都上了头。送走陆羽鸿之后,陈婉君驱车返回会馆,她不时偷望倒后镜上人影,墨心表情始终如一。一路上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几公里的路,就被沉默无形的拉长了距离。陈婉君从没觉得陆羽鸿的家竟然离自己的会馆那么远,为什么怎么开都到不了? 车子又被路口红灯拦下。这个红灯的时间尤其长,陈婉君看着数字一个一个跳过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墨心法师,昨天在酒店可还住的习惯?” “很好。” “这次在我馆里打算留多久?” “缘起而来,缘灭即走。” “我有一故人,留下一套房子,如不嫌弃,可暂住那里。” “好。” 陈婉君还欲说话,红灯转绿。回到会馆,墨心直接回了自己的工作区,继续工作。陈婉君也回到二楼办公室。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离闭馆还有半个小时,游人散尽。陈婉君来到一楼,走进墨心的工作区。 “今天就到这里吧。酒店的房间退了吗?” “还没。” “那我们先去酒店退房。” 退房之后,陈婉君就带着墨心去了齐墨的家。还是那把门锁,刷到了墨心的脸,门直接就开了。 “呵呵,看来我都不用给你做人脸授权。” 陈婉君这一句笑,也不知是调侃,也不知是心里的苦味泛到了脸上而露出的涩笑。 “那就这样吧,你在这里安心住到缘灭吧。” 陈婉君甚至都没有进门,她也没有期待墨心的回复,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墨心一眼。 痛如墨心此刻,记得所有往事,望着眼前人离去背影,心防坍塌。他关上门,跌坐地上。五年之后,又回到曾经的家,是他和陈婉君一起住过的地方。物是人非,此情不再。中午吃饭场景历历在目,那颗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是如此之美。他与她相识相知这么多年,都未曾走到这一步。他与她风里雨里生生世世几度轮回,他不及陆羽鸿短短五年…… 他愈见情不能止,欲念一动,胸口抽痛,泛起一阵恶心,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些血来的突然,溅到了他的僧袍上,溅到了他的念珠上,溅到了他的手上,地板上,鞋子上,溅得到处都是。 当日蔡老师将他从石室带至灵隐之后的对话,又闪回他的脑海: “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些年,只为这一天。” “你不是来救我的。” “多少年了!你始终记不起来我么?!” “让我走。” “罢了。你若愿意放下,你便立地成佛。你若一意孤行,她便万劫不复。我佛慈悲,愿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愿意皈依。” 齐墨突然仰天而笑。一个用剑插他心窝,一个用铃铎他元神。就像他当日所想,他们是高手,全部是高手。他就像《三体》中农场主养的火鸡科学家。火鸡总结出来的真理在感恩节到来的这一天,全部都失去了意义。他知道银晨已经不可能来救他,他也已经回不去了。 墨心从地上起来,盘腿而坐。他双手结印之后,眉心隐约泛起金光。 也不知过去多久,墨心再次安定下来。他换了衣服,用指纹解锁了墨墨。墨墨按照他的指令,开始在屋子里干活,替他收拾起了刚才落下的一片狼藉。他回到卧室,所有的床上用品竟然和他离开那天一模一样。他躺在自己那边,好像陈婉君还会来睡在身边一样。他不知不觉又动了心念,胸口疼痛。他重新坐起,继续打坐。这一夜也不知道墨心是怎么过的,反正第二天陈婉君来接他的时候,他还在打坐。陈婉君将早饭放在餐厅,等墨心梳洗完毕吃完饭后,领着他走入书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书画稿纸,递给墨心道: “我知道法师技艺精湛,不知可否将我这些誊抄书卷整理成册?” 墨心接过稿纸,拿在手里大致翻看。 “这纸仿的如此精妙,恐怕只有春燕斋能做吧!” “是的。我为复刻它们本来面目,找张春燕特别定的纸。” “自当尽力而为。” 墨心看见那叠稿纸里有一张很特别,是一张信笺,上书文字他再熟悉不过。陈婉君竟然连他的笔迹都仿的一模一样。墨心不再看她,努力克制心中情绪涌动,墨墨收起信稿。 此后无话,二人又至会馆,开始一天的工作。 到了会馆之后,墨心挑了合适的材料和工具,开始扎书。但是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手,屡屡出错。他无奈停了下来,拿起那些手稿,忍住胸腹传来剧烈痛楚,用颤抖的手挑出那张信笺,又看。他以为自己忍得住,谁料倏忽之间,猛的一阵晕眩上头,墨心只觉胸中一股浊气瞬间冲破束缚喷涌而出,红色鲜血再次破口而出,喷洒在那张信笺之上。 这一切,陈婉君在办公室监控屏上看得真切。她立刻跑了出去。可是当她跑到楼下,墨心已经不见踪影。她走到工作台前,桌子上只留下了工具和手稿。那张信笺消失了。如果不是桌子上残留星点血迹,刚才监视屏上的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强忍血气上头那一股爆胀晕眩之感,飞奔至门口问安保: “吴哥,墨心法师去哪里了?” “他刚才急匆匆走了。跟我说他有事出去一趟。”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但是他没带伞。” 陈婉君拿起旁边伞筒里的伞,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已经不见人影。她挑了鼓楼方向继续追,因为那里过去不远就是春燕斋。她快步疾走,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子,湿了她的袜子,再湿了她的裙子,她一路追至春燕斋,直接跑了进去。 张春燕看见陈婉君踏雨而来,连忙递出纸巾给其擦手。 “陈馆长,您这是?” 陈婉君没有接纸巾,她不是来看纸的。她一边向屋内张望,一边急切问道: “张老板,我找人。有没有见一位僧人?” “没有。今天雨那么大,开门见客,您还是头一个。” “那我先走了。” “唉,等下……” 张老板本想叫住她询问僧人细节,但是陈婉君已经打了伞,匆匆离开了。 墨心在对角巷子内靠墙侧立,目送陈婉君离开。她的下半身几乎湿透,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她还是那个她,他却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大雨湿了他的僧袍,湿了他的念珠,也湿了他的眼眶。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这滂沱大雨的伪装之下,他让血继续流着,他让那些殷红被泪水冲刷,又继续被雨水冲刷,他让自己痛到麻木。 待陈婉君的身影完全地消失于他的视线之后,他才从一旁的巷子里出来,走入春燕斋。张老板看见墨心,浑身湿透,衣着狼狈,也顾不得打招呼,连忙递出了自己用的干净手巾。 墨心没有接手巾,也没有打招呼,他急切地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道: “我不小心弄脏了一位客人的托付。您帮我找一下这个纸。我要一模一样的。” 张老板接过那张信笺,他仔细摸了片刻,追问道: “刚才陈馆长来找的僧人是你吧。” “是的。” “您不会是墨心大师吧?” “是的。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这里。这张信笺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只要你能拿得出一样的纸,我便能再仿制一张。” “好。这是她上次定的纸,要求高价格也高,剩的不多,买的也少。应该还有一些,我去找找。” “多谢。” “对了,您湿成这样,要不去楼上烘一下?” “不必了。” 很快张老板就拿了一包纸从后面出来,手上还有一条大毛巾。墨心接过毛巾,擦了脸和手,放下毛巾之后,接过纸。他反复确认无误之后,正打算付钱,被张老板拦住了。 “拿去吧。我能收出家人的钱?” “您打开门做生意,还分这个?” “我知道您是高手,经手过我家多少纸!有多少客人找到我这里是应您要求而来?我今天才有缘见到您真人,我感激还来不及!你要我仿什么年代的纸,只管开口便是!” 张老板一边说,一边递出了手机上的名片二维码。墨心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不是一定要春燕斋的纸,而是要仿明清古卷纸本,打开门做生意的店,唯有春燕斋才能做得出符合要求的纸。 他移过手机,扫了张春燕递过来的二维码。张春燕继续说道: “我昨天才听说您来了非遗巷子,就算您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登门拜访。” “阿弥陀佛” 墨心躬身作了揖,携纸欲离开。又被张老板拉住。他从一旁取过一把伞,递给墨心。 “你好歹带把伞呀!秋雨寒气重,伤身啊!”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大师慢走!” 张老板目送墨心离开,他心中激动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曾经有不少客人说过,要让墨心师父做事,必须来拿他家的纸。很多人以为他们有什么了不得的利益关系,实际上他却根本不认识墨心。 墨心拿了纸,并没有直接回馆,而是回了家。他准备在家里把那张信笺重新写好,再带过去。今天陈婉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来,他就知道她在怀疑他,她在监视他。如果不是他找错了巷子,他已经被她逮住了。 他想到昨天午餐时陆羽鸿的私语和陈婉君的坦然,她的那些话现在看来,多少有点儿太刻意了。她不过是在寻找一切机会证明他的身份罢了。 「陈婉君永远是陈婉君,她喜欢用行动沟通,而不是言语。」 第82章 陈婉君多方验证确认身份 | 灵隐出家墨心坦诚此行目的 前文说到,墨心血染信笺,弄脏了陈婉君的托付,因此去春燕斋重新拿了纸,回家仿制信笺。而陈婉君因快一步到达春燕斋,错过了墨心取纸的过程,她不知道墨心去了哪里,回到馆内,坐立不安。 陈婉君知道墨心有问题,但是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原本按照她的推论,他应该会去春燕斋拿纸,然后把那张沾有血污的信笺偷偷地替换掉。可是他没有去。那么他会去哪里?他去干什么了?他好端端怎么会吐血?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让他选择出家?他既然已经躲了自己五年,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他看见自己和陆羽鸿如此交好,他却丝毫没有情绪。他以前的那种冲动和占有的欲望,在这一次回来,完全消失殆尽。他的眼神是如此冷漠,这种冷好似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陈婉君狠狠捶了自己胸口两拳,心骂道: 「陈婉君!他已经是出家人了!色戒第一戒。你到底在想什么?还在期待他会吃陆羽鸿的醋么?还在期待他会跟你再续前缘么?!」 稍后陈婉君又在心中问道: 「他早上为什么又会手抖?那口血怎么回事?!」 陈婉君抱手托腮,在馆中大厅来回踱步。她也神志不宁,心乱如麻。齐墨消失的五年,非常的安静,再也没有人来对付她,银晨也再没有出现过,关道玄也从敌人变成了他们的助力,陈婉君能够轻易中标,拿下这个馆的运营权,就是关道玄的一点心意。当然她也猜到陆羽鸿一定在背后插手了此事,但是她觉得无所谓,因为她知道陆羽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等等……羽毛!!!」 陈婉君心中突然掠过一丝恐慌。如果说陆羽鸿在她背后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她,那么他也有可能一直都知道齐墨在哪里,一直都知道他为什么离开,甚至,齐墨的出家也有可能是…… 陈婉君立刻停止了思考。她抬手捂住耳朵不断地摇头。她觉得自己此刻心中所想的这些,对陆羽鸿毫无根据的猜测,实在是太龌龊了。 「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个君子。他一直都是君子。」 他在生意上的确霸道,他对付其他人的确有手段,可是在感情上,他是那么纯粹。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一次越轨之举,他毫无保留,又毫无所求。他从来没有给到陈婉君任何一点压力,他总是默默付出,静静等待。 「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 陈婉君不停地安慰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满脑子都是对陆羽鸿的歉意,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混蛋。她不知不觉拨出去了陆羽鸿的电话…… “喂?” 陆羽鸿很快就接通了,可是陈婉君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她是要为自己刚才龌蹉的心理活动道歉吗? “婉君,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想听一下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一刻,然后再一次加快语速说道: “你软件升级啦?知道哄我啦?什么事快说吧!急死我了,没事你能给我打电话?”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嗯。我挂了。” 陆羽鸿拿着手机,听着忙音,一头雾水。他知道她一定有事。因为陈婉君是一个特别不会主动打电话的人。应该说简直是不可能。就算是有事,她都不会选择打电话,何况现在竟然说什么“想听他的声音”…… “疯了吧这女人?!”陆羽鸿对着电话自语道。 “竟然会想我了?!难道是因为那戒指吗?如果是,那绝对是一颗魔法戒指!” “神经病啊!你拍钻石广告啊!” 陆羽鸿知道陈婉君大概率肯定有事,他骂完自己之后,又写了条消息发过去: 【你在哪?】——陆羽鸿 【会馆】——陈婉君 【你别来,我没事。】——陈婉君 陆羽鸿没有回复,离开公司就往会馆赶去。 陈婉君收起手机,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的确非常反常,但是做都做了。她叹了口气,走进墨心工作区,坐在他的位置上继续等他。墨心换了衣服,写完信笺之后,就匆匆赶回了会馆。他在门口看见陈婉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瞬间止步。陈婉君见他止步不前,心知他是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缓缓起身,自左边楼梯上了二楼,绕了一大圈,回到自己办公室。但是她根本就坐不住。很快她就又出来了,站在二楼俯视墨心。 墨心知道她在楼上看,他不敢抬头,他此刻多么希望外面不要下这么大的雨,这样至少还会有些游客和参观的人。他取下念珠,开始念经。他努力克制,希望她不会发现他的异样。 两人不知这样保持了多久,直到陆羽鸿进馆。陈婉君看见他,便离开了那个地方,往楼梯口走去。陆羽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我说了没事你怎么还来?” “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打过这样的电话?你说没事我能信?” “真的就是突然起了个念头。” “那你下次多起起这样的念头,我就习惯了。今天来都来了,外面那么大雨,你总不能现在赶我回去吧?” 墨心看着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算是舒了一口气。他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张信笺,继续早上没有完成的事。 陈婉君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等他们回到办公室,陆羽鸿坐下之后,他就立刻发觉陈婉君是真的不对劲。 “你怎么啦?”陆羽鸿问道。 “我没事。” “你没事你能不能坐下?” 然后陈婉君才坐下,但是她很快又站了起来,继续来回踱步。陆羽鸿只能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她在自己面前晃过来晃过去。然后他终于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了。 “你裙子和鞋袜怎么都湿透了?” “是吗,我没注意。” “你上午去了哪里?” “没去哪里。” 陆羽鸿放下茶杯,拉起她就往外走。 “你干嘛?” “带你回家换衣服呀!你这样要生病的。” “我披风还没拿……” “我就是你的披风。” 陆羽鸿拉着陈婉君匆匆下了楼梯,走到门口,又掀开风衣一侧把她裹在自己怀里,然后撑了伞离开了。那一日,墨心等到闭馆,也没有见陈婉君再回来。 闭馆之后,墨心继续留在那里扎书,他一直扎到完成,然后把信笺三折夹到中间,才携书离开。他在楼下超市买了面和菜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回到家的时候,他就知道陈婉君没有回馆的原因了。因为她此刻正坐在书房的书桌前。而他就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他放下袋子,默默行到她的面前。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 “我说你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是回家了!” “你想到了,所以你现在在这里。” 其实并不是。陈婉君只是在到家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想到墨心再次出现的时候也换了一身衣服。他早上穿的是黄色打底的纱袍配褐色棉袍,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白色纱袍加蓝色棉袍。 她又再打开电脑显示器,屏幕上赫然是墨墨给他整理出来的这五年来君安的全部运营摘要。 她抬头望着墨心,她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已经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自己应该要说的话,但是她此刻看着他的样子,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的打扮实在太触目惊心了。陈婉君此刻对着的是一个和尚,他不是齐墨!他不是! 墨心从怀里取出《墨子经说》,放在了书桌上。 “早上你托我扎的书。” 然后他就转身拿了面和菜进了厨房。他再一次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碗素面。他把陈婉君那碗放到她的位置上,然后自己坐下开始吃面。陈婉君从书房走出来,坐到餐桌前,面前是一碗阳春白雪,他们以前从不吃这么素的面。他是戒了她,他也戒了他钟爱的一切。 她单手将自己的脑袋撑在桌子上,扶额低头,想到往日朝夕日常,最普通不过吃饭饮茶,如今物非人非,泪水就这样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为什么会回来?”陈婉君终于开口问道。 墨心放下筷子,他也明白这是终究需要回答的问题。他整理思绪,缓缓开口: “一直以来,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你想知道你是谁,我想知道我是谁。我们总是会把线索编成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密码,放到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地方。我一直在找的那本书,现世了。浙博正在寻人修复,但是必须要上名录的传承人才可去参加面试……” “可以了,后面不必再解释。” 陈婉君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墨心与她这次相聚,原来并非刻意,只是偶然。她自作多情了。她抬眼望着眼前人,眉目依然清秀,身型依然如故,但是为什么没有了头发?但是为什么会身穿僧袍?他们是再也不可能了吧。从他剃度那天起,他们就再也不可能了吧。 “你要做多久和尚?” “我不知道。” “那果然是这辈子不够?” “先吃面吧。” “你在紫光寺剃度出家?” “灵隐。” “蔡老师的安排?” 墨心点头。 “好。” 墨心不忍看陈婉君一眼,低头盯着碗里的面,轻声道:“我无意前来打扰你的生活。” “不打扰,你来不来,你都在那里,你就是一道无形的墙,包裹着我的心,别人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墨心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唯有让自己的心灵放空,他才吐的出这句话: “你出来吧,我们永远都不可能了。他很好,……比我好。” 陈婉君拿起桌子上的纸巾擦了一下双眼,收起哽咽,目光盯着墨心,冷静问道: “你知道蔡老师是谁吗?我是说,除了她佛门的身份之外。” 墨心突然睁了眼睛,然后又缓缓闭上。 “你惊讶了,她没有告诉过你。” “她是谁?” “她是我姐姐。” “……” “她在那里修庙,她是为了赎罪。她曾经托梦告诉过我,你的问题,是我当时想得太简单了。上一次我差点湮灭,也是她救了我。但是她告诉我,她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所以她让你剃度,必定有你必须出家的理由。她那么做的理由可能会有很多,而我猜,能够让你屈服的理由,只能是我的安危。” 陈婉君说到这里,停下了。她看着眼前这碗面,想到这些年她的安稳就是他用这日日夜夜青灯古佛的生活换来的。但是这样的日子,总比亲眼目睹爱人死在自己怀里要好太多太多了。她深深地做了呼吸,仿佛已经做好了决定,继续说道: “所以你也不用再说那些无用废话,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一样的事。你既然左右不了自己的心,我也一样的。” “……” “事实上,我现在到是希望你可以不再因我,动情伤身。几百岁的人了,动不动还像杨过那样吐个血,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陈婉君这样说着,一直端坐闭眼面无表情的墨心,突然眉心一皱,他瞬间顷身,又是“噗”的一口。 他面前那碗还没动过几筷子的面,瞬间被鲜血喷染。陈婉君立刻起身上前搀扶。可是,墨心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在不断地动念。他不断地遏制,不断地吐血。他此刻听着陈婉君说着这些话,他想拥抱她,他想亲吻她,他从来没有这么地想拥有过她。他在天人交战,他输了。 他一头栽倒在她的怀里。陈婉君根本不够力气撑住墨心身体,被他扑倒在地。墨心就这样晕了过去。陈婉君抱不动他,她就只能一点一点把他拉到卧室,再一点一点把他弄到床上。然后才开始清理他身上和脸上血迹。 要说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呢,说来真是罪过。她现在是享受的。她把他的念珠取下,把他的僧袍脱去。她看见那些隐约可见的旧伤疤,她感觉齐墨又回来了。她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身体,好像永远摸不够。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齐墨离开了五年,她就渴望了五年。她对其他男人,从来不会有这样迫切的身体上的渴望。她不是需要男人,她只是需要他而已…… 墨心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卧室床上。他努力坐起,胸口依然余痛未消。他发现自己没穿上衣,他一阵惊慌。他又立刻拉开被子,看了一下。 「总算她还知道分寸。」 他下床走了一圈,发现陈婉君已经不在了。那碗带血的面也已经不在了。厨房只剩一碗面。他把面放进微波炉,热了一下,胡乱填饱肚子之后,又进了书房。 他详细地看了君安这五年来的经营记录,他发现陈婉君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君安的管理和运营。他又看了他们的其他产业,陈婉君自始至终参与管理的只有江南美术馆。 墨心叹了口气,他起身从储藏柜拿出一本新的画册,在扉页写下册名《我在非遗巷子的日子》,然后起笔,开始作画。 第83章 陈婉君不信宿命远走异国 | 陆羽鸿紧追不舍初见陈母 前文说到,陈婉君经多方验证,终于确定了墨心身份并大致猜出其出家原因。墨心因重逢婉君连日动情不止,失血过多而晕厥。婉君收拾残局之后,将他安置于卧室休息。 陈婉君从齐墨家里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走到停车场,看见她的车子边上,停着陆羽鸿的车子,而陆羽鸿正靠在他车子边上,注视着她。 “你……什么时候来的?”陈婉君问道。 “你从家里离开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你。是你心事太重,没有发现。我担心你,我只知道你有事,我不知道你竟然……” 陆羽鸿没有再说下去。 “你既然一路跟着我,为什么不直接上来?” “我不敢。” 陈婉君缓缓吸进一口气,眼帘轻轻合拢,仿佛连那短暂的一瞬,都是对自己疲惫心灵的温柔慰藉。刚刚对付完墨心,现在还要应付陆羽鸿,她觉得很累。 “他不是齐墨。”陆羽鸿说道。 “你怎么知道?” “就算他是,他也已经出家为僧了。” 陈婉君转身,陆羽鸿再追道: “婉君,你跟他前尘已了,放手吧,好吗?” “这些话不用你说给我听。” 陈婉君正欲打开自己的车门,门已经被陆羽鸿按住了。她转过身,看着陆羽鸿一如既往柔情似水的双眼,她的心就硬不起来。 “你跟他……” 陆羽鸿话没说完,陈婉君伸手按住了他的双唇,回复道: “不会再有什么。” 陆羽鸿挪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里那股不容忽视的坚硬触感,正隐隐传来阵阵钝痛。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握得更紧了。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愿有丝毫的松懈。好像一旦松开,他就再也抓不住了一样。 「我怎么会变得那么患得患失?!我究竟在困扰什么?!」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陈婉君并没有尝试挣脱,反而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要跟他说再见了,这个拥抱是她还他的。 她再一次听见了他的心跳,她觉得很舒服。这种舒服是俗世间的无忧,是红尘中的朝暮,是真情实意,是人间安心。它可以是一切,它唯独不是爱情。 陆羽鸿愣住了,他在一天之内,连续感受了两次陈婉君带给他的灵魂暴击。 「陈婉君,她变了!」 「因为他的出现?!」 「她其实想听声音的人是他吧,但是她不可以。」 「她其实想抱的人也是他吧,但是她不可以。」 可是陆羽鸿此刻,哪怕是做了一个替身,他也幸福着。 实际上,第二天,他就知道了陈婉君抱他的真实原因,原来那是一个告别的拥抱。陈婉君在当日深夜,就乘了夜班飞机回了美。陆羽鸿在第二天上午收到了她寄出的快递,是一包钥匙,两颗戒指和一封信。信中只说家母病重,身体欠佳,需要回美照料,归期不定。除了详细交代了重要文件和物品的安置地,再无其他只言片语。 陆羽鸿是什么人?他岂是那种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会犹豫不决的人?他立刻赶回家,翻出莫花颜很久以前递给他的档案。那是一份陈婉君的详细档案,他从来没有看过,但是如今,不看不行了。 然后他才又赶回公司,把事情详细交代清楚,取了重要随身物品,就离开了。随后他去了会馆。参观的人因为墨心的存在而络绎不绝,墨心却依然心无旁骛地在他的工作间埋头忙碌。陆羽鸿回想昨日她的那些异常的举动,她在齐墨家里独自待了那么久,她不是对那个和尚有了什么不能有的感情,她根本是要做告别!他怎么就没有想到! 他给人事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把萧文带出来的副理调到会馆,暂时管理日常事务。然后他就离开了。那个下午他一直都在忙签证的事情,总算还能顺利。隔日取到签证之后,他就立刻买了机票赶往美国 美国东海岸的罗德岛,是一个恬淡美好的地方。高纬度沿海地区的深秋正值它一年四季最美的时候。陆羽鸿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一共转了两次机,飞机是越转越小,等他下了飞机,他就知道陈婉君的父母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定居了。因为这座与世无争的小城市,真的是非常的美丽质朴。 「如果可以的话,老了之后能够跟她在这里定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是陆羽鸿行在那些风景秀丽的乡间小路上,想的最多的事情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陈婉君父母的家,是newport(后文统一翻译为:新港)一栋海边小屋。他敲了门,来应门的是一位大约五六十岁的阿姨。陆羽鸿见这位阿姨身材一般,穿着相当随意,只穿了一件宽松睡衣搭配一双人字拖。「美国人还真不讲究……」陆羽鸿心里想着,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how may i help you, son?” “伯母我找陈婉君。” “哦,是michelle(后文统一翻译为:蜜雪儿)的朋友啊。” “是的。她在家吗?” “进来坐吧。” 陆羽鸿跟随陈母进屋,又再开口: “听她说您近日身体欠佳,略备薄礼,前来探望。” “你从大陆来?” “是的。” “你叫陆羽鸿?” “是的。” 陈母一连两个问题之后,陆羽鸿才感觉不对劲了起来。陈母详细地端详了他一番,然后笑着说道: “她说如果你来找她,就让我招待你在家里住几天,带你这里附近逛一下。” “那么她人不在这里对吗?” “是的。” “我看您的身体也很健朗。” “哈哈,你很会说话喔。” “伯母,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陆羽鸿一边问,一边跟着陈母进了厨房。陈母停在咖啡机前,在底下放了一个杯子。然后靠在旁边,笑着问道::“你们是小两口吵架了吗?” 陆羽鸿有点儿羞涩,小两口,他倒是想,也得有那个缘分嘛。 “伯母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说等我带你逛完了,就把你送走。她不想见你。” 陈母将咖啡递给陆羽鸿,然后指了指身后台面上的奶罐和糖罐。陆羽鸿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什么都没加。陈母又往右边的盘旋楼梯走去,边走边说: “跟我上来吧,今天就在她的房间先住下。能够这么快找到这里,也算你有心了。现在大陆那边出国的签证这么好办了吗?” 陆羽鸿跟着陈母上楼,摸着脑袋答道: “也不算好办吧,我刚好有朋友在大使馆。” “嗯,原来是这样。她还跟我说,你没那么快找到这里,刚才要不是看你长得俊,我才不会开门呢。” 陆羽鸿从来没有被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长辈、用这种随意姿态、加上那么好听的言语夸奖过,脸上顿时泛起一丝红晕。 “谢谢伯母。这是小辈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陆羽鸿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首饰盒,恭敬递于陈母。 “祖母绿胸针啊,很好看哎。我对这些不是很有兴趣,平时也用不上,你还是留给婉君吧。” 陈母说着,就把胸针盒子放在了陈婉君的梳妆台上,然后说道: “来了就当自己家吧,我们家很随意的。饿了想吃东西自己去厨房拿。” “好,谢谢伯母。” “叫我linda(后文统一翻译为琳达)吧,伯母伯母真的不是很习惯。” “呃,对了伯……琳达,婉君的英文名叫蜜雪儿吗?” “对。” “好,谢谢。” “她爸爸叫allen(后文统一翻译为艾伦),这周出海了。真可惜。我说让他等几天,幸好我留下了。不然你就白跑一趟啦!” “原来您是专门留下来等我的吗?” “蜜雪儿那种性格的女孩子,从来不招男人喜欢,小时候就一直独来独往,一朵奇葩。她读完大学回了中国之后,更是从来没有带人回过家。我们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现在她说你会来,我当然要留下来等啦,我很有好奇心的。” “谢谢……琳达抬爱。” “哈哈……陆羽鸿,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tiziano,家里人都叫我缇莫,t-i-m-o。陆羽鸿也行,您随意。” “噢!是意大利语名字哎!” 陆羽鸿点头微笑。 “那个文艺复兴时期的着名画家……” 陆羽鸿再点头,补充道:“titian,缇香。” “你也是画家?” 陆羽鸿摇头道:“没有大师的天分,我做点美术相关的小生意罢了。” 稍后,陈母带着陆羽鸿熟悉了一下整栋房子。接下来连续几天,在陆羽鸿的坚持下,陈母每天带着他去那些她觉得陈婉君会在的地方,但是没有找到。陆羽鸿不管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全部没用。一个人要是刻意想躲,哪怕是那么丁点大地方的小镇,要找起来还真是不容易。 在几天的相处之后,陈母对陆羽鸿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令她诧异的是,他和自己女儿竟然已经认识了那么长的时间了,他对陈婉君的了解程度,远远超了她。而在陈母看来,最不能理解的事情,还是他们俩这段感情,竟然坚持那么久却依然维持原状。 “t,你知道吗,如果在这里,你这种追求方式是永远找不到女人的。喜欢她就要主动出击的!” 陈母一边说,一边拿起双手,做了一个打枪的手势。 「oh! my! god!这大概就是陈婉君很少回家的理由吧!」 陆羽鸿这些天也学会了陈母经常说的口头禅。但是他作为后辈,还是很有分寸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 “琳达,谢谢你的支持,我会努力的。” “你也别太担心了,她气消了自然会回来。” “不,琳达,你不懂,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是负气出走。” 陆羽鸿说到这里,笑容瞬间消失,又复严肃。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回家?” “我也猜不出,她走的很突然。” 说完陆羽鸿就把那封信拿了出来,递给了陈母。 “她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我了,我感觉她这次回来,是要在这里长居。” “她还真知道编理由。不过,她能编理由,我也能……” 陈母话说了一半,只听得陆羽鸿手机响了,是萧文的副理打来的。 “陆总,太好了,您还醒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里现在是中午。” “哦哦,我们这里是晚上11点多了。” “说正经事。” “墨心师父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有来馆里上班。一天了,打他电话也没人接。” “这种事你怎么现在才来汇报!” “我想着等等看嘛,能不打扰您就不打扰您。可是等到现在我觉得不能再等了。” “你到我家书房里,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每一把钥匙上都有一个人物挂件,你把赤井秀一和灰原哀找到。然后按照我发给你的地址去找人。” “好。” “现在立刻去。” “好。” 陆羽鸿挂了电话,回头问道: “琳达,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们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聊。” “好。” 可是,他们刚到餐厅,还没来得及开始聊,副理电话又打进来了。 “人找到了,晕倒在灰原哀家里。地上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他自己吐的血,吐了好多,可能是急性胃出血,刚刚打了120,我现在在他旁边。” “屋子里任何东西不要动,只把他带走。血迹也不用收拾,今天辛苦你一下,陪个夜,我马上回来。” 挂掉电话陆羽鸿就立刻订了机票。北京时间第二天下午,他到了医院。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墨心已经醒了,正在输液。 陆羽鸿已经知道而且肯定他就是齐墨,但是突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走到病床前,默默坐了下来。没想到反而是墨心先开口了: “找到她了吗?” 陆羽鸿摇了摇头。只见墨心眉心一紧,嘴角又流出血迹。陆羽鸿皱了下眉,取过纸巾递给他。 “你怎么回事?!” “她躲我都躲到美国去了。” “你回来干嘛?!” “缘分到了不是你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陆羽鸿叹了口气。 “你身体怎么回事?你那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问了。不该你知道。” “要不出院之后住到我家去,好歹有人照顾你。” “不用了。” “那我住到你家来。” “我不习惯跟男人一起住。” “你这样一直吐血吐血又查不出原因很危险的。万一哪天你就醒不过来了呢?我的人如果不去陈婉君那找你,你死在她家臭出来都没人知道。” “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呵,你骗谁呢?你死了陈婉君还不得跟你一起去啊?下辈子你俩又可以在一起了,多好?死这个字在你俩这儿是解脱。” “你错了。万一我走了,千万不可以让她知道。话说五年了!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我跟她怎么进展用不着你操心。” “我那天见到她时,以为你俩已经成婚了。” “要不是你把她吓跑,说不定今年真能成。” “今年还有一个多月就结束了。” “领个证你以为要多久?” “那你用了五年都没领成?” “行了,还不是因为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寺里?” “回不去了。” “啥?你不回去她能回来?” “我回去了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陆羽鸿看着眼前这个死和尚,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但是即便这样,他还是陪在他的床前。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从工作聊到时局,从美术聊到科技。他们有着相似的爱好和眼光,是如此的相合,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陈婉君,他们将会一直都是师兄弟,知己好友。 ~~~~~~~~~~~~~~~~~~~~ 笔案: 【1】缇香 提齐安诺?维伽略(tiziano vecelli或tiziano vecellio,1488年(一说为1490年)– 1576年8月27日),英语系国家常称呼为缇香(titian),他是意大利最有才能的画家之一,是威尼斯画派的代表画家,也是文艺复兴时期在色彩方面最有成就的大师。 【2】缇香红 他笔下作品常先以红色打底,然后再涂上其他颜色,使得其油画隐约泛出一种金红色,此色被称为“提香红”。 第84章 silence heart art gallery | 墨心美术馆 前文说到,陆羽鸿去美国找陈婉君,却只见到了陈母。与此同时,墨心却因失血昏迷在陈婉君的家里。陆羽鸿遂立刻返回了杭州,在医院见到墨心之后,确定了墨心就是齐墨的事实。 陆羽鸿踏出医院的大门,步履匆匆,心绪难安,径直朝陈婉君的居所赶去。推开其家门的那一刻,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猛然袭来,如同无形的巨浪,令他胃中翻腾。陆羽鸿险些失控呕吐。他赶紧去卫生间找了条毛巾,捂住口鼻。 他的视线在昏暗的室内艰难搜寻,最终定格在那摊血迹旁边。一本古籍静静地躺着,封面已被斑驳的血迹玷污,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古籍旁边,还散落了一张信笺,同样沾染了斑斑红痕。陆羽鸿拿起信笺,指尖传来的凉意与心头的沉重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墨鉴: 《墨子》手稿,倾我多年心血,应与原书无二。赠予法师。你我前尘已了,诗书画卷悉数尽毁。今当远离,此生勿念,各自安好。君字】 「原来她早已经知道墨心就是齐墨。」 陆羽鸿轻轻将信笺折叠,细致地夹入那本书页,仿佛是在安置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取出自己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书本包裹起来,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此书敬重与珍视。在他心中,这本书的价值无可估量,恐怕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人可以复刻。 做完这些,他就脱掉外套,开始干活。直到把陈婉君的家里收拾得与往常无异,再也闻不到一丝血腥之味,他才携书离开。 夜里,陆羽鸿再次来到医院。 “我现在要给你的东西,你收好。不要激动,不要吐血。” “给我吧。” 陆羽鸿这才从怀里取出包裹交给他。墨心接过包裹,并未打开,直接放到了枕边。 “你不看看是什么?” “我知道是什么。” “你明天出院,我来接你。” “不必了。” “我现在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 说完陆羽鸿就走了。他是恼火的,如果不是墨心的出现,他跟陈婉君的日子,虽说不上理想,总还算平稳。如果不是墨心突然出事,他说不定已经找到她了,他就算不能把她带回来,至少能知道她在哪里。墨心的出现,使得他跟陈婉君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彻底变成了一道坚实的墙。他五年来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人海茫茫,在国内他还尚有寻人的能力,但是在美国…… 而这一边墨心不明原因身受重伤,他又不能扔下他不管。不管是从前的齐墨还是此刻的墨心,他都是陈婉君心里最重要的人,他是要跟她交差的。只有他安好了,陈婉君才能安好,他只能尽力保全他的安危。为人如此,陆羽鸿可谓把仁至义尽这四个字做到了极致了。 第二天,陆羽鸿把墨心接回了钱江府。因为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住过去比较合适。每天早上他送墨心去馆里上班,晚上再把他接回来。墨心很会做菜,虽然全是素食,但是对于陆羽鸿来说,味道好的素食他完全吃的习惯。他们临睡前,大约在十点左右,陆羽鸿就会在客厅里给琳达打一个视频电话。墨心每一次都会坐在一旁,但是他从来不会出现在摄像头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天…… 陆羽鸿正如往常一样在机构给学生上课,他的手机上出现了这样一条消息: 【账户出现大额资金流动。】 陆羽鸿看见这条消息,根本顾不上上课,直接跑出门外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凌晨。她赎回了三只基金,然后把账户内所有的钱全部兑换成了美元,汇入到她在美国银行的个人账户。” “她在美国银行账户的交易明细可以查吗?” “跨境比较麻烦,需要一点时间。” “尽快。” “收到。” 陆羽鸿放下电话,心中掩饰不住欣喜,因为他看见了曙光。 虽然曙光仅仅是曙光而已,离日出还早。 这边陆羽鸿正在调动人手多方寻找陈婉君的踪迹,这边墨心已经凭借其过硬的专业知识和超高的动手能力通过了浙博的层层面试,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工作。临报到最后一天夜里,陆羽鸿拿来一盒东西,交到了墨心手上。 “你这次去务必小心。不可以让关道玄他们找到你。既然我们能够认出你,他们也可以。浙博和浙美都是他们的地盘。” 墨心点头。 “那本书对你而言就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怀疑这是不是他们放出来的饵,专钓你。” “我去浙博上班之后,你就不要再来接送我了。” “这样你暴露在外的几率不是更大?” “我有斗笠面纱。” “你一身袈裟进出浙博已经很引人注目了,你还想戴斗笠面纱?你是想让整个博物馆的人都注意到你是不是?” “只是做个比喻。”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把东西带出来做?”陆羽鸿寻思着问道。 “不可能。那本书太珍贵了。而且外面没有合适的工作环境,会毁掉书。” “不如我给你买个假发,你化个妆?”陆羽鸿再试探道。 “你别想了,这都经历过多少次面试接触了,现在化妆也晚了。” 墨心心里其实十分清楚,异域势力寻人,似乎从来都很准确。多世以来,他们的人在不断地变化,却始终能够把矛头对准他,因此,墨心早就在心中有所猜测:他们寻人,是靠气味或者气场的,绝不是普通人以为的那样,靠记忆、或样貌体征。如果是这样的话,墨心化妆或者易容,就根本没有意义,不如坦然面对。 “那你自求多福吧。把这个戴上。” 陆羽鸿指了指盒子,墨心将它打开。里面是一串佛珠。但墨心知道陆羽鸿不会无缘无故送佛珠,遂警觉问道: “这什么?” “定位。戴上!” “没必要。”墨心将那东西扔在了桌子上。 陆羽鸿再道: “你非逼我把它装进你肉里是不是?” 他说着就抓出佛珠,给它套到了墨心手上。 “这颗三通里面还有个求救信号发射器。你如果遇到危险就这样……” 说着陆羽鸿把那串佛珠佛头前的宝塔拉了一下。果然陆羽鸿的手机就立刻收到了信号。 墨心摇了摇头道: “我进去那里是要过层层安检的。” 陆羽鸿道:“你以为我这是连个安检都过不了的烂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个设备要多少钱?而且不是你想买就可以买到的。” 墨心捋下佛珠,仔细端详之后,盯着陆羽鸿责备道: “你怎么不早给她弄一个?” “你以为她没有吗?” 陆羽鸿停顿了一下: “我给她做过两个,但是她都还给我了。现在它们都在我的书房抽屉里躺着。” 说完陆羽鸿神情立显失落,墨心此刻非常明白陆羽鸿的心情,他抬手搭住他的肩,安慰道: “她是躲我,不是躲你。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通的。” 自从墨心去了浙博修书之后,陆羽鸿就很少去会馆了。天气越来越冷,杭州的冬天可算来了。眼看年关将近,陆羽鸿打算把陈婉君的书院和画室处理一下。他到了画室,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 他招呼前台走到一旁,低声问道: “隔壁的美术馆什么时候关门的?” “十一月二十二日。”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每年的那一天陈院长都会订一个大蛋糕送到画室。今年是她自己带来的,顺便让我做了美术馆闭馆的通知。这么特别的日子当然记得。” “陈婉君最近一次什么时候来过?” “前两天。” “她最近过来之后,是不是都在隔壁美术馆?” “是的。” “带我去隔壁。” “我们没有钥匙。美术馆的钥匙只有她一个人有。那边事务一直都是她亲力亲为。” “你的意思是,这五年来,美术馆每天早上的门,都是她亲自来开的?” 前台点头。 陆羽鸿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 「前尘已了吗?真的是前尘已了吗?」 从她跟他说她要转让书院和画室的时候他就该猜到的。她的确是忙不过来,因为她还要独自运作好齐墨的美术馆。而美术馆没有了齐墨,要想继续运作存活,必须要不断接展,不断做市场,运营压力可想而知。但是陈婉君从来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事实上自从陈婉君告诉他,她已经处理好了齐墨所有的产业之后,陆羽鸿这两年都快把齐墨的美术馆给忘了! 他立刻离开了画室,狂奔至江边。江风凛冽,带着独有的湿寒之气击打着陆羽鸿的脸。他的心此刻比这寒风还要冷上几分。五年来,陈婉君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齐墨。她甚至宁愿抛弃掉自己所有的产业,她也要独留他的美术馆。他为她心痛,他也为自己心痛。把齐墨介绍给她认识,是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他们三人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从那一个春季的午后开始。而陈婉君是如此体贴周到,这些年她为了避免他伤心,她隐瞒了所有难处,她是这样一个值得爱的人,她心底那个人却从来都不是他! 陆羽鸿不知被这江风吹了多久,吹到浑身凉透,脸都蒙了一层冰凉的水雾,他才恢复过来。他拿出手帕,把脸擦干,然后打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陈婉君这三个月出入境行程记录,还有以她的名义寄出国外的包裹,无论大件小件,水运陆运,物流和快递都要查。”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地址。陆羽鸿买了最近的航班,连夜派人将自己送至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这一次去美国,他就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他来到了新港边上一个叫做china vi(后文统一翻译为:奇那维)的旅游景点,里面是一栋一栋中式传统建筑风格别墅。而且与中国人经常干的事情不同,这里的每一栋中式建筑的年代风格都不一样。有汉唐风格,宋元风格,还有明清风格的。陆羽鸿继续前行,他在想陈婉君的美术馆会选择一个什么风格的呢?直到他看见那个别院,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思考真的很多余。院门的牌匾上挂着双语招牌: 【silence heart art gallery】 【墨心美术馆】 他倒是宁愿自己没有看见那几个中文字,那样他看着那些英文,至少不会马上在心里翻译成那个名字。当然抛开心底阵痛,他觉得陈婉君的馆名取的很好。墨心是他,沉默的心是她。 他推门而入,穿过竹径,映入眼帘就是那一幅《樱下美人》。他没有在展厅多做停留,直接往后院走去。他还没有敲门,陈婉君已经把门打开了。她的脸上堆满了难以置信的笑容和喜悦,对陆羽鸿亲切喊道: “好久不见!” “你什么时候建的这里?” “五年前。” “你哪来那么多钱?” “齐墨的钱。” “为什么建在这里?” “刚好那时候这里有一个中国特色城的旅游项目在招商。” “你怎么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的。” 陆羽鸿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婉君推他出来,然后关上房门,对他说道: “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带你逛逛。你的签证签了几天?” “两周。嗯……其实你不用管我的签证,我要是用家里的身份,到哪里都是免签的。我想留多久都可以。” 陈婉君一边微笑,一边点头道: “好,那还可以带你出海。” “跟琳达他们吗?” “是的,琳达快把我烦死了……” 陈婉君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招呼着陆羽鸿,她说着那些特别正常的话,可是在陆羽鸿看来,却是极为亲密的邀请。再一次见到陈婉君,他心底那种安心之后的冲动,在陈婉君的笑容之下逐渐释放,陆羽鸿楞在原地,他的脑海中正幻想着那些不可表述的画面,忽然,陈婉君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尖触碰他的掌心: “走呀,吃饭去呀,你楞在那里干嘛?” 那一刻,陆羽鸿突然就想起了琳达的话,他再也不想克制,拉回陈婉君,拥入自己的怀抱: “我们在一起吧!余生我跟你一起守护他。在哪里都可以!” “好。” 陆羽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松开陈婉君,握着她的双臂,盯着她的脸,一脸认真地再次确认:“真的吗?”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反复确认?” “再答应我一次?” “好!我说好!”陈婉君点头。 陆羽鸿又把陈婉君拥回怀里,紧紧抱住。 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忽然,他发现中庭玄关后面的画剧烈摇晃了起来,紧接着,地面也开始摇动,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先生,先生 ……” “嗯……” 陆羽鸿迷糊睁开眼,空姐端着托盘递给他一条擦脸热毛巾: “飞机还有2个小时降落,您该用早餐了。” “好。” 陆羽鸿接过擦脸巾,擦了一把脸,然后拿起漱口水漱了口。空姐在他做完漱洗之后,给他送来了早点。陆羽鸿打开遮光板,看了一眼外面的浮云,他遗憾刚才的梦,也只是一场浮云。 吃完早餐之后,陆羽鸿再次闭目休息了片刻,他重新回忆了一遍刚才的梦。他决定这一次找到她之后,一定要把他的梦想变成现实。 下了飞机之后,陆羽鸿又继续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奇那维,找到了陈婉君的美术馆。可是真不巧,大门紧锁。周一闭馆。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 笔案: 【1】vi有很多意思,可以是别墅,度假屋,或是某些历史建筑。在这里,vi做度假别墅来解释比较妥当。china vi应该是一个中式建筑的度假园区。如文中所提,根据业主自己的喜好,该园区各个年代的中式建筑都有。 【2】本章原标题为:陆羽鸿收拾残局发现信笺 | 刺骨江风吹出寻人细节 第85章 陈陆再会不是约会甚似约会 | 内家功夫难解佛门域原理 前文说到,陆羽鸿一番波折后,终于借助物流信息,查到了陈婉君开的美术馆。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当他满怀期待地抵达时,美术馆却大门紧闭。 陆羽鸿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迈下美术馆门前的石阶,缓缓坐下。夕阳将他的背影越拉越长,当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被夜色吞噬后,陆羽鸿腹中的饥饿感悄然袭来。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勉强提起精神,拉起一旁的行李,缓缓步离了奇那维。他来到街角对面一家意式披萨店,要了一片经典口味的披萨,又要了一杯可乐。刚走出店门,他就看见远处一熟悉的侧影,正在按压人行红绿灯的按钮。陆羽鸿绝对不会认错这件衣服!他连忙丢下披萨可乐…… 「我再也不要放你走!」 他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扣住了她。没有缓冲的余地,两人差点一同跌倒。陈婉君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到了。熟悉的气味让她很快就知道了身后这个人是谁。她的耳边是他又急又重的喘息声,他跑得太快太猛,甚至喘的已经说不上话了。 “放开我。” 依然是喘息声。 “羽毛,你不要这样。” 陆羽鸿稍微缓了一下,一边喘一边在她耳边说: “不要动,你再动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陈婉君没有再挣扎。陆羽鸿接着说道:“我现在放开你,你不要跑。” “嗯。” 陆羽鸿这才放开了她,又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要再逃了,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我们就不能把前尘旧梦都放下吗?大家一起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那现在开始吧。你好我叫陆羽鸿,你可以叫我羽毛。” 陆羽鸿拨了一下刚才跑乱的头发,看着陈婉君认真的说道: “我的确希望你能够开始新的生活,为了你想重新开始的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如果你不愿意再回去杭州,我们就在这里定居。” “羽毛,你不要开玩笑了。你现在是头脑一热。你跟我不一样,虽然我小时候在杭州生活过,可是我出生在这里,我的家人都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只是回家而已。而你如果要留下,你就是放弃了你这几十年来所积累的一切。” “你就是我的一切!” 陆羽鸿轻轻扳正陈婉君的脸庞,让她的双眸子正视着自己。他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从来不明白?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马上十年了,人生有几个十年?我不是你们可以带着记忆轮回,我就一个普通人,我只有这一辈子!我以前没有资格去跟他比,没有资格去跟他争,可是事到如今你也不愿意接受我吗?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肯定是坐飞机坐累了,先去我那歇一下吧。” 陈婉君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回走,梦中场景再现,陆羽鸿一把拉回了她,按进自己怀里。或许是被那搏动有力的心跳所抚慰,又或许是在异国他乡漫长的数月里,那份如影随形的孤独感忽然求得了归宿。陈婉君的心变得异常脆弱,脆弱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顺从地将脸颊埋进他的怀抱,手,不自觉地探入他风衣的深处,指尖划过毛衣的纹理,扣入其中,停留在他的衬衣上。她的呼吸落到陆羽鸿的胸口,与他的心跳交织成曲,旋律模糊不清,却无法停止,就像她对他的感觉。 这熟悉的味道和这久违的温柔,她明知不该,她拒绝不了。她也是人,肉体凡胎的,七情六欲全在;她也孤独,爱人出家,情人难再得!齐墨做此选择,是比离世更加让她痛苦。从此是分道扬镳,再无枕边细语;从此是晓风残月,再无快乐缠绵。 陆羽鸿第一次被陈婉君这样需要,他清楚的体会到腰间的束缚感和背后那双手带来的力道。陈婉君越抱越紧,越哭越厉害。 旁边红绿灯滴答滴答地计着时,行人靠近他们身边,按下按钮,又再离开。陈婉君旁若无人的在他的怀里放肆痛哭。陆羽鸿根本不敢跟周围的人有任何的眼神接触,因为有的人路过会对着他笑,有的人路过会向他眨眼,还有的人会吹个口哨…… “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 “羽毛,真的没人了,我再没有其他人了。” 陈婉君说完,又继续哭了起来。陆羽鸿知道她在哭什么。她等了齐墨五年,却等来这样一个结局。他们结束了。齐墨在皈依佛门的那一天,就已经毫不留情的亲手烧掉了这份爱情。陈婉君没有别人了,从此只有他了。不管陈婉君的心里是谁,她的身边,只能是他了。 陆羽鸿又等了许久,他等到陈婉君哭泣的声音逐渐消失,啜泣开始慢慢缓解之后,他轻声说道: “陪我去把行李拉一下吧,放在披萨店门口,别被人拿走了。” 陈婉君点头,陆羽鸿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替她收拾了泪痕。 两人在披萨店一同吃了披萨之后,陆羽鸿跟着陈婉君回了她家。她租的地方离美术馆不远,但是公寓却很破旧,连电梯都是那种铁链门的,指示楼层用的还是那种扇形指针。根据陈婉君的说法,这栋公寓的管理很好,离美术馆最近,而且房间大小也很合适。陆羽鸿进门之后,面对着一眼可以望穿的小公寓,他惊叹道: “你这里又只有一室一厅?又不是没钱!你干嘛呀!” “我一个人住住够了呀。” “你说在杭州你那里地段好你房子小我还可以理解,你在美国乡村小镇你干嘛还住那么小?” “我有安全感嘛。” 的确是这样的,陆羽鸿一直住惯大房子他是不能理解的,但是直到陈婉君说出那五个字,他才恍然大悟:对于陈婉君来说,安全感从来都靠自己搭建。那么,她对于周围环境的依赖,也就变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这是一种对自己内心世界的温柔守护。 “客厅连个能躺的沙发也没有吗?” “要不你去旁边酒店住?” “算了,我打地铺吧,别趁我不在又给跑了。” “那就跟我进来吧,客厅暖气坏了,再睡地上你得冻死。” 陈婉君打开衣柜,发现不够被子和褥子让他打地铺,于是又关上衣柜对陆羽鸿说:“看来我们要去一趟bed bath & beyond。” “啥意思?” “要不你还是住酒店吧!我这里没有被子给你睡!” 陆羽鸿费多大劲才找到她,怎么肯呢!他立刻说:“反正还早,去买嘛!一起!顺便逛逛街。” 陈婉君只好点头。她带了陆羽鸿去到市中心最大的购物中心,然后让陆羽鸿自己挑床上用品。陆羽鸿不止买了床上用品,他对很多店都感兴趣,他还买了很多好吃的,然后他拉着陈婉君进了电影院。 “你干嘛!!!” “我英文不好,你去买票。我要看那个,哈利波特。” “脑残啊你!我俩几岁了看小孩电影?!” “怎么不能看啊!哎呀,你快去帮我买票啦!!” 陆羽鸿说着就把陈婉君推到了售票处。陈婉君无奈买了两张票。陆羽鸿其实从来没有跟女孩子一起看过电影。因为他在家里的时候,他跟女孩子约会不会做看电影这种事情。而他出来之后,他已经不再需要谈恋爱这个过程了。后来他喜欢上陈婉君,当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之后,陈婉君已经是齐墨女朋友,他就一直没有机会跟她做一些男女朋友之间才会做的约会。今夜,两人一起逛街,让陆羽鸿终于体会到了平常情侣之间的浪漫,就在他想更进一步的时候,他看见了电影院。 电影开场之后,陆羽鸿凑到陈婉君耳边轻声对她说:“我是第一次。” 陈婉君不可置信地转脸看着陆羽鸿,他又认真的点头道:“真的。” 然后他再凑过去咬着陈婉君的耳根低语道:“我的人生还有很多第一次没有做,你陪我一起做?好吗?” 陈婉君听完,心里面突然泛起一丝酸楚。她感叹天意弄人。如果十年前,她在这里认识陆羽鸿,他们一直生活在这个小镇,她从未遇见齐墨,他们的人生,会是怎样的美好而平静?她连累了陆羽鸿,耽误了他十年!他竟然连电影都没有跟女孩子看过?!!! 两人看完电影出来,已经接近11点。回家之后,陆羽鸿依然很兴奋。他告诉陈婉君,他自打出生,就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房子,还是打地铺!真是头一回!但若问他开心不开心?他是真的很开心! 陆羽鸿本想自己弄床铺,但陈婉君发现他根本不会。于是拿过他手上的东西,替他铺起了床。陆羽鸿靠在书柜边说道:“要不你明天陪我去买个房子?” “明天带你去琳达那里。” “我东西都没准备。” “要准备什么?你跟她那么熟了?天天打电话?!你哪来那么多功夫?我真是佩服你。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她说自己女儿都不如这个未来女婿?!!我真是傻眼。” 陈婉君说着,已经铺好了垫子,她又拿出干净的床单铺上,再叫陆羽鸿帮她一起把被套套在新买的被子上。做完这些,她才想起来忘记买枕头了。陆羽鸿说道:“没关系。就这样已经很好了。” 铺完床之后,两人轮流漱洗完,躺到各自被窝里。关灯之后,陆羽鸿继续说起了话: “我觉得我现在真是太幸福了。” “幸福什么?打地铺?”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我查了你寄的物流。” “聪明。怎么想到的?” “虽然你信上是那么说,但是关于他的画作,我猜你绝对不会销毁。那些东西不能作为随身行李,你肯定会选择一个安稳的物流方式把它们送到你的身边。” “你连那封信也看过了?” “是的。” “你真的很了解我。” “你才知道啊?!” “对了,馆里怎么样?” “你是想问他吧。” “……” “他去了浙博。” “唉,终究还是去了。”陈婉君微叹道。 陆羽鸿听她的口气不对,遂多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陈婉君转身面对着陆羽鸿说道:“我觉得浙博可能是陷阱。” “你也这么想?!” 陆羽鸿直接坐了起来,盯着陈婉君。 “嗯,他说那本书很重要。但是一本失落的古籍,不可能突然毫无征兆地现世,而且这么巧在浙博。” 陆羽鸿叹了口气道:“我提醒过他,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要是我的话,我也会去的。” “明知陷阱你也去?” “我说的重要,是指他会愿意为了它而付出生命那么重要。” 顿了顿,陈婉君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那本书是真的。” “我有时候觉得生命对你们俩来说,实在太不值一提了。不像我们,生命对我们来说就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陈婉君听罢,摇了摇头,继续道: “白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病?” “没有,我的确问过,不过他很有操守。” “我以前在齐墨走了之后,自杀了很多世,日积月累到了这辈子,就成了那个病。” “……” “所以我现在不会再那么做了。我以前的确不够尊重生命,但是如今不会了。缘起缘灭都有定数。我一旦自我了断,会产生蝴蝶效应,让更多的人因我丧命。我以前太自私了。” “原来你是相信缘分的。” “我相信事实。”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吧。” “齐墨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那么多人想要得到它?” “我不知。” 陆羽鸿睁大双眼,做出一个无比吃惊的表情。 “我的确不知道。银晨设的屏障没有后门,他脑子里的东西,没人看得到的。” “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一直迷茫,一直在查,一直希望某一天能够探得真相。” 陈婉君继续道: “所以其实就算他们把他抓去,也没有用。但是他们得不到可以毁掉,就像关道玄鸣沙山域那一次,就很恐怖,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都已经湮灭了。但后来动了时念的那伙人,又还好,他们目的是得到它,就不会下狠手。” 陆羽鸿听完,激动了起来,大声道:“他们还没下狠手吗?你差点没了!” “那是对我!对齐墨就不会。” “浙博是关道玄的地盘。” “我知道。” “他现在深入虎穴,你不担心他吗?” 陈婉君闻言,神情黯然失落,她喏喏道: “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可以去关心的人了。他入了佛门,就会修炼佛门心法。他说他在灵隐出家,那他大概率修的禅宗。” “我怎么没听懂?” “你知道场域别院,那个建筑,我们叫它域建筑。进出域建筑,是要建造者给予权限的。你之前进不去,因为银晨没有给你做授权,你后来可以进去了,因为银晨给你放行了。同理,银晨要定位到我们的场域波,然后发射召唤信号,也要‘频率’对的上才行啊!银晨和我们,从相识之初,就一直修炼的内家功法。银晨只有在这个频段才能发挥他的作用。但是,墨心皈依佛门之后,他的频段就不一样了。” 陈婉君讲的这些,陆羽鸿根本就听不懂,他甚至比刚才更懵了。 “我还是睡了吧。”他又一头栽倒下去。 陈婉君知道陆羽鸿没听懂,她再继续解释道: “我再打个比方,你的车子不是对应了一个遥控器吗?老远按下遥控就可以开门。然后本来银晨掌握着我们两台车的遥控器,他可以随时按下遥控器,让我们发动。但是,现在齐墨这台车,它的接收器换了,它必须要重新配置遥控钥匙。你懂了吗?” 陆羽鸿这才点头道: “就是说,现在银晨召已经唤不到他了。也帮不了他了,是么?” 陈婉君点头。 “那他如果轮回之后呢?银晨还能给他恢复记忆吗?你们还能相见吗?” 陈婉君摇头,许久许久叹了口气道: “不知道,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我对佛门的域原理根本不懂。刚才那样的解释,只是为了让你理解。其实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猜测而已。” 第86章 小镇初夜陆羽鸿得偿所愿 | 墨心求救再投一石二鸟 前文说到,陆羽鸿在披萨店转角十字路口偶遇了陈婉君,并跟着她回了她的小公寓。夜里两人聊了一些各自关心的问题之后,便双双睡去。 但是,陆羽鸿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冬天一直都是温暖湿润的。他现在在美国的东北,虽然是沿海,但是房间内暖气开的太甚,而且陈婉君简陋的生活环境下,连个加湿器都没有,干燥让陆羽鸿非常的不习惯,越睡越觉得燥热难耐,鼻孔似在冒烟。再加上12小时的时差,生物钟也在同时为难他。陆羽鸿辗转难眠几次之后,睁开眼睛,想起来找水喝,冷不防就看见幽暗中陈婉君坐在自己身边,正看着他。 “额,你干嘛?” “你怎么突然醒了?” “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你大半夜坐我旁边想干嘛?” “我在想蔡老师那支势力,其实也可能不是佛,只是打着佛门的幌子。” “你晚上不睡觉就在想这些?” “睡眠不好一直是我的问题啊!” “那你也不用坐我身边想啊?” “这样就好像你在听一样。” 陆羽鸿一个飞身从地上窜起来,走出了卧室。 “你干嘛去?外面暖气坏了很冷的!” “我喝口水就进来。” 陆羽鸿正往厨房走去,陈婉君已经拿了衣服出来了。 “给,披一下。明天我找人把客厅暖气修一下。” 幸好是走出卧室一阵寒冷把陆羽鸿那股子燥热全冻没了,不然刚才陈婉君那么近距离的凑在他身边…… 喝完水之后,陆羽鸿的睡意也是完全消散透了。他坐在地上,打开手机,开始处理公事。 “你不睡了吗?” “大概是因为时差吧,我现在不想睡了。” “那你忙吧。” 陈婉君起身去厨房泡了一壶茶,拿进了卧室,放在陆羽鸿身边,自己又跳回床上,盘腿而坐。 “那蔡老师是敌是友?”陆羽鸿一边回复邮件,一边问道。 “很难说。你有没有思考过蔡老师是一个女的,菩萨让她修寺庙,她为什么不修一个尼姑庙却修了一个和尚庙?你觉得她在等谁?” 陆羽鸿又抬头盯着陈婉君。 “齐墨现在一动情就会吐血,他很可能在修炼佛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法,如果他要从那里得道,要走佛的频段进域,会不会必须要断情欲?” “噢!所以和尚尼姑要搞什么六根清净,色即是空的,原来是因为不得不空啊!” “是啊!他如果一直控制不好自己的情欲,很可能走火入魔的。就跟电视剧里放的一样,吐个一两次血就从神变成魔了。” “我说医生查不出他吐血原因。那现在他都吐成那样了,怎么办啊?!外人能帮得到他吗?” 突然,陈婉君从床上走下来,坐到了陆羽鸿身边。她用手盖住陆羽鸿的手机屏幕,等陆羽鸿抬头四目相对之时,说道: “你有事情瞒着我。医生是怎么回事?” “唉……” 陆羽鸿长叹一声,然后开始娓娓道出了那件事情: “你给我留了信,我当时只道是你妈真的生病了,匆匆就来探望。来了才觉察不对。我在这里待了几天,派去顶替你工作的副理告诉我他不见了,我就有了预感,找到后发现倒在你家里,匆匆送了医院,我就不得不返回了。当时医生检查了一圈说胸肺肠胃等等都没有问题,查不出吐血原因,让我去看看中医。出院后我怕他再出事,就一直住在他家。其实每天晚上跟琳达视频的时候,他都在旁边。他每到点都会在客厅等候,我想可能也是他的寄托吧,所以也就坚持下来了。” “你这么坦然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再对他心生情感?” 陆羽鸿耸了耸肩道: “对你我还是坦然一点好,这样至少问心无愧。再说了,我说不说,他都在你心里,有什么区别。” 陈婉君见陆羽鸿话讲到这里神情略显失落,她竟有些心疼,倒了杯茶递给他,然后说道: “我心里也有你。琳达看到这几个月每天给她打视频电话的人是你。你不要以为我只能看见他我看不见你。你的所作所为,你的所有付出,我都记在这里。” 陈婉君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她眸光闪动,词切言真。陆羽鸿好像看见了她睡衣之下那颗跃动的心,红彤彤的,扑扑在跳。那一刻,谢意和爱意在他看来,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是女人,就需要男人。他很清楚有些东西齐墨不可能再给她,他的退守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他可以让她快乐的,他可以做到的。他放下茶杯和手机,把陈婉君拉到了自己怀里。他当时是用了很大的劲,他怕她逃开,但是她没有。 陆羽鸿情至眼眸,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缓缓倾身向陈婉君的唇畔靠近。那一刻,他的一切感官突然变得非常地敏锐:他听见了手表秒针行走发出的啪嗒声,听见了陈婉君衣裙下心跳的噗通声,听见了春芽破土而出的撕裂声,听见了自己极力克制的呼吸声。在他的唇已经贴到不能再近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此刻,咫尺即是天涯。一路行来,他已经朝她走了万里,剩下的最后一毫厘,是他必须留给她的选择。 他盯着陈婉君的双唇,眼帘低垂,缓缓吐出四个字:“亲我,好吗?” 陈婉君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如果说之前她需要守身等待齐墨归来,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她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答谢陆羽鸿。她终于可以让陆羽鸿获得片刻的快乐,哪怕这份快乐只够还掉一点点她欠他的情债,一点点也是好的。她不用管自己心里是谁,这一刻她能替陆羽鸿做的,她就会做。 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但这一次真的不同了。这个吻,是陈婉君心甘情愿的,是她在清醒意识下给他的。这件事,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半晌之后,陆羽鸿轻轻揽着陈婉君,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渐渐睡去。而他,却毫无倦意地清醒着。或许是体内那固执的生物钟在作祟,又或许,是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他很想问她,刚才为什么会见红,但他又实在不敢轻易开口。 他躺在床上,望着一旁新褥子上那一抹红,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她身间穿梭来回。他已经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只敢在不经意间轻轻接触她一点点,他如今可以一直这样抚摸她,一直贴着她,一直做到自己做不动为止。空气中弥漫着她浅浅的呼吸,温暖而宁静,那是属于她的气息,如此贴近,又如此真实。这一刻,每一个细微的感受都被无限放大,镌刻在了陆羽鸿的心版之上。 陆羽鸿的心又在软绵绵的跳动着,陈婉君就好像微风细雨,悄无声息间,润泽了他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原有的干燥与沉闷,在她的柔情下悄然消散,毛毯和被子伏在月色中陪他守望。他想了很多,他想着要怎么求婚,婚后要住在哪里,他要带她去见父母,妈妈应该会很高兴。她以后也是莫夫人了,她会了解到他的家族,她会是一个好夫人…… 突然,他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赶紧去拿,一阵手忙脚乱。陈婉君迷糊地动了一下,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怎么啦?” “没事,手机没关静音,吵到你了。” 陆羽鸿按掉手机,又把她搂到怀里。“接着睡吧,时间还早。” 他等了半刻钟左右,见陈婉君再次熟睡,呼吸深沉之后,悄悄起身,穿好了衣服。他怕把她吵醒,除了手机和证件,什么行李都没带。临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他知道,他们会有明天的。蔡老师五年前批的那句话,已经应验了。 陈婉君醒来,发现陆羽鸿不在了。她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就看见了他的留言。 【我回国一趟,你我既有夫妻之实,此生当不负卿。】 陈婉君一看留言时间,凌晨4点25分,再看他所有行李都在。 陈婉君的心中隐隐生忧。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她先检索了航班时间,然后立刻给陆羽鸿打了电话:“在机场等着我。我现在马上过来。” “你已经醒啦?” “我先不跟你废话,不许走,等我。” 陈婉君挂了电话立刻收拾了二人行李,就去了机场。 机场很小,两人在约定的入口碰面之后,陈婉君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立刻急切问道: “什么事情快说。” 陆羽鸿还在组织语言,陈婉君又追骂道: “你不说是不是等着我说?” “我说,我说,你先别着急。” “说。” 陆羽鸿看了下时间,然后拉住陈婉君站定,缓缓说道: “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陈婉君听到这里,扶额微叹,然后说道: “行了,我现在去买票。我跟你一起回去。” 陈婉君说完,就立刻快步往自助售票机飞奔而去。陆羽鸿忙追上去道: “我还没说呢……” “买了票再说,路上十几个小时够你给我解释了!” 陈婉君问陆羽鸿买的哪条线路,哪个航班。陆羽鸿拿出手机递给了她。陈婉君看了一眼之后,叹了口气。陆羽鸿知道她为什么叹气,忙说道:“让开,我给你买。” 稍后陆羽鸿就点开了售票系统中的一个贵宾窗口。他除了给陈婉君买票之外,还更改了自己的座位信息。他原本选了一个单人座位,现在他换了一对双人座位。然后他把所有的附加服务都改成了双份。做完这一切之后,陈婉君往值机柜台走去,陆羽鸿却拉住了她,道:“跟我来。” 陈婉君在这个机场进进出出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机场还有这样的值机和安检通道。她原本以为陆羽鸿还在门口大厅是因为值机时间未到,原来他根本不需要在大厅值机,刚才是他专程出来门口等她的。 机场的车把他们送到了另外一栋贵宾楼,他们在这里完成了值机和安检之后,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私人贵宾室候机。工作人员给陆羽鸿递过来一本服务目录,陆羽鸿示意对方把目录递给陈婉君。他对陈婉君说道:“上面的服务都已经付过钱了,你放心叫。吃什么随便点。我英文不好,你帮我看着点。帮我要一条热毛巾。” 陈婉君点头,她没有详细看那本目录,她只是要了两份早餐,然后要了一条热毛巾。 工作人员走后,陆羽鸿把佛珠定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陈婉君知道。见陈婉君难掩焦虑,他又很后悔自己走得太急,一下子就被她发现了端倪。 “你也不要太担心他了,现在只知道他被控制起来,还不知道是哪支力量。往好的方向想想。” “我没有担心他,我是担心你!”陈婉君对他吼道。 “嗯?!” “你不会以为我跟你一起回去是为了去救他吧?” 陈婉君站了起来,面窗而立,看着广阔天空大地,说出了一句陆羽鸿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我如果让你不去管他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 “所以这就是我要跟你回去的理由。” 陆羽鸿默不作声,心中呢喃:「这才一晚上工夫,就已经对我这么在意了吗?!我真的有那么厉害么?!」 陈婉君又道:“回去之后,万一你能顺利把他救出来,你不要告诉他你找到了我。你家那么大,藏我一个人应该不是问题。我会尽快给自己再准备一个住处。” 此时服务生敲门进来,放下餐点和毛巾之后,又悄然退了出去。陆羽鸿待大门再次关上,起身拿毛巾敷了下脸,然后回头对她说道: “不需要,你的住处,我有。过来吃早饭吧。” 陆羽鸿匆忙吃了两口煎蛋,再开口道: “玫瑰园后山云溪竹径深处还开发了一期中式林园,因为数量不多,位置优越,当时并未来得及对外售卖,就已经买完了。我也买了一套。” “你还真有钱。” 陆羽鸿一边吃一边点头道:“谈不上有钱,养个一家三口还是够的。” 其实我们也不要觉得陆羽鸿这句话是谦虚,因为在他的家族观里,比他们家有钱的人比比皆是,比他有钱的人那更是不计其数。所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对他来说,也只能算个安稳度日吧。两人把早餐吃的差不多了之后,陈婉君问道: “你那套设备还有吗?” 这时,工作人员来敲门了。提醒二人登机。上了飞机之后,他们才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有。” “去救他的时候给你自己带一个,把通讯联络装到我的手机上。可以吗?” 陆羽鸿没有着急回答,他正在思考怎么处理陈婉君的这个要求。只听她又说道: “不行,我还是担心你。要不你别去了?” “婉君,你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现在被抓的是他,你为什么总在担心我呀!” “羽毛,你一直都知道的呀,我们的敌人不是单单治你于死地就够了的,你的灵魂一旦湮灭,是直接消散于时空大地,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把你找回来了呀!你如果因为救他而消失,我怎么接受的了啊!” “你别怕。” 陆羽鸿说完就把陈婉君抱紧,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呢?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陈婉君从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她此刻的焦虑情绪,她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相信自己的潜意识信号,她还能清楚记得清晨唤醒她的那个梦。墨心的求救信号太诡异,信号发射的地点也太诡异。陆羽鸿为她、为墨心,已经付出太多太多,她不可以继续让他这样奉献下去了。她已经下了决定,不管采用什么方法,都不可以让陆羽鸿去冒这个险。 第87章 云栖蝶谷陈婉君温酒为卿 | 兜云幻境美术馆性明道清 前文说到,陆羽鸿收到墨心的求救信号当即决定回杭。陈婉君在梦中被唤醒,第六感让她决定陪陆羽鸿一起回杭。一路无话,两人到达上海浦东之后,陆羽鸿安排了专车来接。路上,陈婉君要求先回一趟自己家。陆羽鸿本想将她到家放下,然后尽快安排拯救墨心的行动,但是陈婉君非常地谨慎,她拉着陆羽鸿一起下了车。到家之后,她进了卧室,说是要拿衣服,让陆羽鸿客厅稍等。实际拿衣服是幌子,她是回来拿自己吃剩的安眠药的。 拿完药之后,她随便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她就跟着陆羽鸿去了云栖蝶谷。房子在蝶谷3号,从外面看,是一套十分中规中矩的中式小院子,而且只有一层。房子实际使用面积并不大,但是前后都有院子,院子的面积非常大。两人从前院穿梭而过,陈婉君看见左右两边花草树木被打理得很好,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呵护的。她一进门就喜欢上了这个小院子。但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闲暇的时候,谁也没有停留。陆羽鸿进门之后,径自把陈婉君带到主卧。 “你就住这里吧。” “这里是不是每天有人来打扫?为什么没有人住的院子可以保持地那么干净整洁?” “是的,家政园林,每天搞完那边就会来这里。反正请都请了,一并打扫了。我回头再给你请个起居。”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我交代完你就去。” 陆羽鸿说着,去门边按了一下电动窗帘的开关。待窗帘全部拉完之后,他打开了一扇暗门。 “从这里可以直接走到我家。这边是电梯。” 陈婉君刚想问他「你家挖矿的啊?这种隧道随便挖的啊?」然后就发现他家好像的确是挖矿的…… “走吧,我带你走一次。” 陆羽鸿拉着陈婉君进了密道,陈婉君发现密道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很多,她只能跟着他努力记住那条路。他们再一次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的书房,但是依然是书房的密室。他在密室里按动外面窗帘的开关,等书房的窗帘全部拉上之后,他才带着陈婉君从密室走出。 “记住了吗?” 陈婉君点头。 “这条路是以防万一的,平时来回,你可以坐电梯。当然你不嫌麻烦的话,从外面开车绕也可以。” 陆羽鸿说完,走到书桌前,招呼陈婉君到他旁边,拿出一个设备录了陈婉君的指纹,虹膜和脸。做完这些,陆羽鸿认真讲道: “你现在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所有的密道和暗门、还有里面的电梯、滑道、酒窖、储藏室等等,都需要人脸,指纹和虹膜三者识别成功才能顺利通过。如果有人擅闯,就会有警报。我也会给你的手机增加一个预警通道。” 说完陆羽鸿就打开电脑开始操作。陈婉君趁着这个功夫,去客厅酒柜倒了一杯酒,她挑了最甜的酒,女儿红。 等她又回到书房,陆羽鸿已经把通道加好了。他的桌子上多了一个首饰盒。他见陈婉君进来,就拿起那个盒子,走到陈婉君面前。 “这对戒指,本来应该在我们婚礼那天拿来戴的。但是你既然要,我就提前把它拿出来了。” “天哪,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没有要过呀?!” 陈婉君喊完,盯着那对戒指,愣在原地。 “飞机上不是你说的要吗?” 陈婉君这才反应过来,遂问道: “设备就在这对戒指里吗?” “对。这对戒指里面的设备,比我给齐墨那个还要好,它是双向的,而且是五层加密的。你我二人不管谁遇到不测,对方都可以第一时间收到讯息。” 然后陆羽鸿拿过手机扫了戒托内的纹路,屏幕上跳出一个系统。 “系统一样是需要三者同时识别才能登陆。如果是你本人操作,就非常方便,你看。” 陆羽鸿拿手指按了屏幕,系统很快就自动登录了,两只戒指的定位看的一清二楚。 陈婉君倒吸一口凉气,轻声探问道: “羽毛,你家不会是黑帮吧?” 陆羽鸿愣了一下,随后又开始了他的表演爱好。他挑高眉毛用韩国电影里那种黑帮老大的口吻,斜眼说道:“对,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想逃已经晚了。” 陆羽鸿说着就抓过她的手把戒指给她戴上了。 陈婉君看他那个样子,知道他是又在演,正经骂道:“别胡说好吗?!” 陆羽鸿于是恢复常态严肃说道: “是你在胡说好不好?!我们家做的这个生意就是需要极高的安保措施的。这个应该很容易猜呀!技术都在,我干嘛不用?” “嗯嗯,你对!”陈婉君点头,不住地点头。 “也给我戴上吧。” 陆羽鸿说着,就伸出了手来。 “等下,你刚才也太随便了吧,这可是我们的婚戒呀!你就说着那些话就给我戴上了?也没拜个堂,喝个酒?让我准备一下?” 陆羽鸿此时心思全在营救齐墨身上,陈婉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顿觉难为情。 “虽然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但我要让这一幕你终身难忘。” 说完,陈婉君举起杯子,将本来就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她这才接过戒盒,取出戒指,然后抬起他的手,将戒指缓缓戴到他的手上。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双唇紧闭。陆羽鸿也是沉默的。他本来是没有那么多感觉的,但是被刚才陈婉君那么一说,他现在就感觉自己真的在举行结婚典礼一样了。他是既紧张激动,又纯纯的幸福着。原来这一刻根本不需要观众,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只需要对的人,合适的戒指,只他们二人就足够了。 戒指戴完之后,陈婉君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住了陆羽鸿,将她嘴里所温之酒缓缓地灌入了陆羽鸿的嘴里。 陆羽鸿那一刻根本不能思考。他只觉得陈婉君太有魔力了,太浪漫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给他带来如此美妙的交杯酒体验。这一刻没有悠扬的旋律,没有亲朋的鼓掌,没有一丝言语承诺,但是他终身难忘。 当然,很快他就明白了陈婉君刚才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果然是……终身难忘……」 他只来得及在心里说完这一句话,他就晕了过去。 陈婉君双手叉腰,对着陆羽鸿的睡颜说道: “对不起了,我和齐墨有我们既定的使命,我们死不足惜,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你出事。” 陈婉君说完这句话,连忙去卫生间漱了口,把口腔内残余的药物洗掉,然后她回来把陆羽鸿拖到书房密室卧榻上,又回到他的卧室找了条毯子给他盖好。做完这一切,她就走了密道又回到了蝶谷。 她从云栖后山进入云栖竹径,准备从这里下到梅家坞再叫车。但她却在兜云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弹琴。她的脚步就这样不听使唤地往兜云亭方向迈了过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 齐墨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递给了陈婉君。时隔仨月,陈婉君再见齐墨,他的头发已经长出原本模样,也没有穿僧袍。 “你还俗了?!” “我去浙博修书,这样进出比较低调。”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 “你为什么会从蝶谷过来?” 陈婉君瞬间明白了,她质问道: “你用墨墨既追踪了我,也追踪了羽毛?!你知道他已经找到了我,求救信号是你故意发的?你就是为了见我?!” 齐墨突然冷笑一声道:“信誓旦旦的爱情,果真经不起考验。只不过五年罢了。” 山风突然呼啸而起,一张泛黄的信笺自天边而来,落在了陈婉君的脚尖上。她立刻认出了这是齐墨的火漆印。陈婉君捡起信笺,打开。 【羽鸿吾弟: 天命难违,进山五年,换她自由。将此日记和她身体,带至鸣沙山域找银晨,婉君自回。 兄墨字】 陈婉君看完之后,猜测这就是齐墨出家的理由。但是对于信的后半段,她还是一头雾水。遂上前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我五年前留给陆羽鸿的信。你不知道,说明他没有告诉过你。” 此时齐墨又坐回到石凳上,从腰间取下一枚琴扫,鹅毛拂在琴上,扫去点点灰烬。随后,他手腕微转,琴扫轻扬,掠过一旁静默的火炉,炉上堆积的金灰色粉末,在这一拂之下,宛若金色的蝶群,翩然起舞,瞬间弥漫开来,整个兜云亭都被笼罩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那是什么?”陈婉君问道。 “是那本日记。你曾经待过的地方……” 陈婉君的某一部分记忆,突然回来了。她想起来了!南山路,还是北山路,他们的暗号!心无旁骛!当时是齐墨找到她的! 齐墨继续拂动琴扫,缓缓而道: “……那地方如今已经被他烧了。他救出你之后,烧掉了那本日记。也烧掉了你我共同的回忆。” 陈婉君突然觉得心痛难挡。 齐墨又再道:“看清楚你枕边人的真面目!回到我身边来吧!” “不……不……” 陈婉君不住地摇头,连连后退。退到亭子边上,一脚踩空,向后仰了过去。齐墨连忙丢下琴扫过来将她拉住。 四目相对,陈婉君瞬间用力挣脱掉他的手,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她的后脑勺就着地了,玉叶发簪落地断成了两节,滑到了她的耳边。 她看到天上乌蒙蒙的,云压得很低。两边的竹子随风摆动着,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一片影子遮住了天空,齐墨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爱你不止一千八百多年,离开不过一千八百多天,你就移情别恋了。” 陈婉君盯着那张脸,锁住他的目光,用一种极度冷漠的口吻答道: “你不是齐墨。” 听闻此言,那张脸依然沉着,丝毫不见慌张。他眼神流转,再度深情说道: “我还是曾经的我,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了。” 陈婉君依然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冷笑道: “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交手,你的手段就只有这样吗?” “此话怎讲?” “鸣沙山域也是你!” 陈婉君说完,就站起身来,她捡起地上的发簪,就要往那人身上戳去。那人躲闪不及,只能用力抓住她的手。但他根本没有想到陈婉君的精神力量能够强大到这种程度,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却依然阻止不了她。无奈之下,他祭出琴扫,向陈婉君的项后戳去…… 暴力使人清醒。 陈婉君起初其实是不确定的,她只是觉得此人眼神不对,她只是觉得齐墨不可能说出那种话。但是当她拿出发簪要去刺他的时候,那人不仅控制住了她的手,而且反击了。这就让她百分百肯定,面前这个人,不是齐墨! 就在琴扫即将戳入陈婉君后脑勺的千钧一发之际,从陈婉君的体内突然爆出一道白光。白光打掉了琴扫,又成伞盖样,遮住了天空乌云。然后向亭中七弦琴飞去。 忽一道绚丽的蓝光包裹了整座亭子,缥缈间,那人和琴一并消失了。阳光透过竹隙洒下来,亭边溪水潺潺,陈婉君一手紧握发簪,一手紧攥佛珠。 刚才的一切,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但她肯定那是真的,不是幻觉!而且是直接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实境界!她再走进亭子里,捡起了那封信。关于五年前的那段丢失的时间,那些回来的记忆,已经不可能再像硬盘中的文件那样,点一下就可以删除个干净了。 陈婉君一边回忆,一边落泪,同时,她还在一刻不停地飞奔下山。约跑了10分钟后,她到了梅家坞,立刻在那里叫车,直奔佛珠最初求救信号的来源地:江南美术馆。 她到了之后,美术馆依然大门紧闭,与她上次离开的时候,并无二异。 她在门口踌躇徘徊片刻,还是决定进去。自从她决意去美国定居之后,这三个月来,她已经陆陆续续把齐墨所有的画作悉数运走。现在美术馆的展厅内,本应一幅作品都没有,但诡异的是,此刻美术馆的墙上,在所有能够挂画的地方,全部挂满了齐墨的画。 她没有开灯,逃生出口指示灯泛着绿色荧光,反射在那些画上,使本来就诡异的画面,变得异常恐怖。她一路走,一路看,渐渐明白这些作品是那段时间被神秘买家买走的画,现在又原封不动挂了回来。她走到原来挂过《樱下美人》和《霁月疏影》那两幅画的小厅,她看见墨心盘腿端坐其中,周身被一团金光包围。她悄悄靠近,听出他正在念《清心咒》。 “墨心……” 陈婉君的呼唤声惊醒了墨心。他睁眼抬头,周围金光瞬间消失。 “又来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又闭上眼继续持咒。周围金光再度泛起。 陈婉君在他对面坐下,她知道自己应该首先确认这个人是谁。但是,说来非常的奇怪,她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刚才那个齐墨一出现,她就感觉不对劲。而现在这个墨心,却让她觉得安心。 “五年前的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 陈婉君说完,掏出了刚才那张信笺,递给了墨心。 墨心睁开双眼,接过那封信。他看了一眼,然后诵了几句咒语,莫名出现的火花,开始熊熊燃烧,将那封信瞬间化为灰烬。 “这封信是假的。你也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记住我曾经说过的,一切都可以动手脚的,只有直觉不能修改。” “羽毛收到了你的信号,我是来救你的。” “我没有给他发送过信号。” “我猜到了。所以这是个陷阱对吧?” “这是一个域结界,身体进得来,灵魂出不去。” “他们把你安置在这里我可以猜到原因,他们为什么要给他发送信号?” “他们应该做了观测,你来的概率要比他来的大。” “你的心结已经解了吗?” “也不能说解,只能说有能力自保。但是……” “但是什么?” “你来了。” 墨心示意陈婉君靠近,坐进他的光晕范围内。他继续说道: “他们这段时间召唤出来很多你的幻像,我知道你既然远走异国,就不会再出现,也不可能知道我的困境前来相助。我心如止水,才能诵咒自保。如今你却来了……” “你依然应该心如止水,只有找到内心的平静,用心去看,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婉君,你知道这五年来,我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吗?” “嗯,你说。” “看不看得清楚周围的一切,根本不重要。那不是我的心结。那只是我的弱点。不去伤害它们,是我的本意。不管它们是你的样子,还是其他任何人的样子,我都不想伤害它们。你懂吗?银晨召唤出来的一个一个的你,它们原本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灵魂,我不想去伤害任何生灵,你懂吗?” 陈婉君点头。墨心又再道: “你走好吗?不要再回来管我。去跟陆羽鸿一起,去过平凡的日子。我保护不了你,我是个不祥的人。我们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结果,因为我不是对的人。你懂吗?” 陈婉君摇头,她握住墨心的手,说道: “那不是你的弱点,那是你的性格。你如今被困于此,既然我知道了,银晨也能通过我感应到你的危险,他为何不出现?既然你入了佛门,你在此诵咒多时,她为何不出现?我相信你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不计一切代价真心来救你的人,只有我和陆羽鸿。我来的时候,我给羽毛喂了重药,他就是神仙再世也不可能短时内赶来了。你我二人,如今已无退路。我现在把我的一切托付给你,要么我们今天就一起生,要么我们今天就一起死。我绝对不可能一个人离开这里。” 陈婉君说完,握住墨心的手握的更紧了: “你如果不想伤害它们,我也陪你不伤害它们。它们要什么,我们能给的都给它们,我只想你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样可以吗?” 墨心也握紧陈婉君的手,他收起佛珠,缓缓起身道: “那我们再去闯一次。” 陈婉君点头。 她牵着墨心的手,两人缓缓向美术馆大门走去…… ~~~~~~~~~~~~~~~~~~~~~~~~~ 笔案: 这里讲一讲钱穆先生对【性】和【命】的阐述: 钱先生在《中国思想通俗讲话》里面提到:“人生可分两部分来看,一部分是性,人性则是向前的,动进的,有所要求,有所创辟的。一部分是命,命则是前定的,即就人性之何以要向前动进,及其何所要求,何所创辟言,这都是前定的。惟其人性有其前定的部分,所以人性共通相似,不分人与我。但在共通相似中,仍可有各别之不同。那些不同,无论在内在外,都属命。所以人生虽有许多可能,而可能终有限。人生虽可无限动进,而动进终必有轨辙。” 原文很长,简而言之,就是:命难以揣度和改变,所以我们应对大自然心怀敬畏;性是人能够把握的,因此修身在修心,做事在用心。 第88章 临江一夜墨心见佛见魔 | 命运之轮如意不生不灭 前文提到,陈婉君为救墨心,义无反顾地走入了江南美术馆的域结界。她在找到墨心之后,两人决定再一次尝试破界。他们手牵手向美术馆门口走去。但就在他们双脚踏出美术馆大门的那一刻,陈婉君走入了一片斑斓光晕劈开的时空,而墨心则走入了金花花眼。 与此同时,浙江音乐学院民乐馆四楼无垢轩内,三个男人正散落而坐。其中,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五弦琵琶,一个男人腿上盘着七弦琴,还有一位手里拿着三弦。 五弦男正在弹《十面埋伏》,另外两人静坐而听。一曲终了之后,他开口道:“破得出来么?” 三弦男摇头道:“他的笔记也是一种加密古语,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七弦男道:“那就让他自己破译吧。” 随后,七弦男从腰间抽出一支紫竹笛,起了一个头儿,三弦跟上,五弦弹唱道: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给妹妹做管箫。 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 箫中吹出紫竹调……” 三人唱的正欢时,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来人将一本琴谱递给了七弦男。七弦男接过一看,是《静松斋琴谱》。他因问道:“哪里来的?” 来人答:“物归原主。” 此时五弦男又再唱道:“紫竹调,解谱窍,翻来看看故事妙。” 七弦男轻轻翻动那本泛黄的琴谱,指尖最终落在《鸥鹭忘机》四字之上。随即,古韵自他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无垢轩内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悄然触碰,景象倏忽间变得朦胧又奇异。现代生活的痕迹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朴而雅致的气息:草席铺地,花梨矮椅静默守候,每一处都透着陋室之沉静与温润。 七弦男背后,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山峦叠翠,云溪潺潺,引人无限遐想。五弦男身后,则是一张陶令无弦琴,静静地诉说着桃源之韵,仿佛等待着某个山神见梦稽首留师的瞬间。三弦男所在之处,一整面黑檀书架巍然矗立,其上密密麻麻排列着线装古籍,封藏着人类精神世界的精窍神机。 屋子中央,一只古朴的碳炉静静燃烧,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与周遭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屋顶中央有个生铁圆环,垂下来一条铁链。铁链在炉子上方一尺左右分成了更细的三条,勾着一只铜制圆盘。圆盘中央,散落着点点棕褐色的细腻粉末,热火燃之,香气飘散。 小轩静谧而幽深,三面抱壁,仅余一面,设有围栏,可坐观景,如框造景,摄住了外界的万千气象。 天边缓缓涌动起层层白茫茫的雾气,穿梭于云水之间,由远及近,温柔地侵入这片静谧的尺地。三人好像置身于一幅流动的宋代画卷之内。 三弦和五弦男子,在这如梦似幻的景象中,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乐器,静默起身,行至观景台,倚栏而立。两人的目光穿越层层雾霭,投向了外面遥远而朦胧的虚空。 此刻,他们方才惊觉,小轩竟巧妙地依偎着山峦而生,三面被巍峨的山壁紧紧环抱,仅余一侧临着峭壁,凌空欲飞。三弦男子不由自主地探出头去,仰望那层层叠叠、如剑般直指苍穹的山峦,其势磅礴。斧劈皴出苍龙垂雪中峰鼎立之姿,雨点皴出皑皑白雪掩盖下的梭草枯花。五弦男子则俯身向下,目光穿透深谷危崖,枯木寒柯,见一条小径蜿蜒曲折,隐没在枯枝败叶铺就的幽径之中,通往山下潺潺流水之处。湖面已悄然结冰,如镜泊舟。一渔夫悠然坐于船尾,正专心致志地凿冰垂钓。更远的地方,一座小巧的木桥横跨溪流,一对男女并肩牵着马匹缓缓行来…… 两人又凭栏细细观察许久,五弦男对三弦男私语道:“认出来了吗?” 三弦男道:“在天津博物馆。” 五弦男点头,随后从怀中取出一部经卷,他来到火炉前,将那经卷丢进了炉子。炉火瞬间旺了起来,经卷化成金色的粉尘飘浮起来,与周围的云雾融为一体,逐渐幻化成了一朵旋转的金花。 金花越转越快,吸收的云雾越来越多,很快,周围的一切都被吸收个干净,只剩下七弦男,一人一琴。 墨心按止琴弦,默默睁开眼,他叹了一口气,再翻《静松斋琴谱》。 他不知道陈婉君会堕入怎么样的幻境,他此时很想知道那个弹琵琶的老头是谁。那个老头用的心法跟蔡老师如出一辙。但是一直以来关道玄的家族势力找东西,用的都是他们异族自己的一套进域办法。他又再想起鸣沙山域那一次,那地方给他的感觉又好像是师父他们做的…… 他将琴谱翻到《庄周梦蝶》放下,然后弹了起来,他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该怎么出去?或者,到底应不应该出去? 庄周不知蝴蝶是梦,还是自己的人生是梦,他又何尝不是呢?对于银晨来说,域里是现实,人间才是梦。对他来说,人间和域里都是梦,又都是现实。 他知道他跟陈婉君已经不可能了,如果陈婉君不来,出不出得去对他来说真的已经不再重要。但是她来了。该怎么办?她现在既不会内家功法,又不会佛门心法,她有什么能力在这样的幻境中保持清醒呢?仅凭银晨给她的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么?他越想越担心,《梦蝶》弹不下去了,他伪装不下去了!他要去找她,必须找到她! 他可以求助谁呢?他想了一圈,其实没有人。但他还是决定试一下。他念起了《如意轮心咒》。很快,他这一世出家所拜的师父慧悟出现在了他面前。慧悟给了他一只如意轮,然后对他说:“回去吧。” 墨心瞬间被如意轮吸入了轮盘当中,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正在一大殿内,俯视着前方向他叩拜的众生。 此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步入大殿。 “是陆羽鸿!” 陆羽鸿走到墨心面前,在中央最大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墨心听见了他的心声: “请菩萨保佑我的爱人和亲人们一生平安。” 然后陆羽鸿拿出手机扫了功德箱上的二维码,他又起来拿起了功德箱上的签筒。 “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想求我跟陈婉君的未来。” 这时候,墨心的面前,出现了很多很多签,他伸出手,用那颤抖的指尖,点了第五签。墨心点完之后,陆羽鸿的签筒中,就掉出了一支竹签。他再起身走到右边墙上,根据签数,撕下了一张签文。 陆羽鸿做完这些就离开了。大殿的门突然关上,墨心坐在莲花中央,泪如雨下。 “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缓缓站起身,走下莲坛,回头看见自己,三头六臂,左边第三只手食指上顶着一只如意轮。 这里是【如意轮观音殿】,原来他就是如意轮。原来蔡老师修庙,是为了他。 墨心的精神崩溃了。他仰卧在地上,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他不要做如意轮,他也不要做墨心!他就想做个普通人!他就想跟陈婉君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永远不可以?! 他每解一条衣带,他的身上就会多出一条衣带。他用六只手同时解,他同时解开六条衣带,他的身上就同时多出六条衣带。他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重复到麻木。 他脱不掉这身法衣,他也回不去从前的自己。 他此刻三头六臂,一眼睁开可以看到这个大殿的全部,一眼闭上看到的就更多了。他找到那本书,原本是为了解开陈婉君身上的秘密,谁知道,竟然解开的是自己的身份!他竟然是自己把自己困在此处! 携手相逢上青天,竟然是他亲手相送陆羽鸿。 墨心背着六条手臂,三十根手指不停地在地上抠弄。它们拖着他在地上爬,在大殿中绕圈圈。 可怜如意轮,在神坛上,他是佛。在神坛下,他就像个怪物。 他爬到大殿最幽暗的角落蹲下,用六条手臂把自己的三面全部遮住。但即便这样,他也得不到片刻的宁静。各种各样的人间愿望、各种人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人性的善恶在他面前铺展,世态的炎凉在他的周围变幻,终于他爆发出一声嘶吼: “我连自己都渡不了!如何渡人!如何渡人!如何渡人!” “墨心!墨心!墨心!” 在那些人间乱语的嘈杂之外,他清晰地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墨心松开六手,缓缓起身飘回大殿正中莲座。他心念一动,殿门便开了。 进来两个女子。散发女子将一袋贡品放到了他的供桌上,然后跪立他面前,虔诚诵起经来。但是墨心看见她的心里全是金钱和物欲,他听她诵的经,胸口泛起阵阵恶心。他连忙用手将双耳蒙上。但是诵经之声依然不绝。 束发女子并未跪拜,她站在墨心面前,抬头仰望着他。墨心认出这张脸,但是他认不到这件衣服和这身打扮。她的头上,戴着一条灰色兔毛编织的抹额,穿着一件天蓝色的收口卫衣。 终于墨心听见了她的心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心里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依然仰头望着如意轮观音,好像这句话是在央求他。 散发女子诵完经站起来,她拉着束发女子问道:“你要抽签吗?” 墨心在心里道:“要!要!快去拿!” 但束发女子摇了摇头,往大殿右侧偏门走去:“你抽吧,我在外面等你。” 墨心的视线随着那女子移去,他想关上殿门,不让她走,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他一直注视着那女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很快散发女子抽签之后也向右门走出。此时,又有一位山僧入内。山僧不知从哪里来的,竟然穿着黑色僧袍。他同样没有跪拜,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墨心。 目光交汇,墨心通过他的眼睛,进入了他的身体。墨心借用了他的眼睛向左边望去,透过侧门,他能看到那个天蓝色的背影正靠在殿外的石头围栏上。 墨心微微侧身,以更好地凝视那个背影。 那女子好似感应到了背后那灼热的目光,她蓦然回头…… 这是一个陌生和尚,她不认识。但那眼神和笑容,她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可能忘记。 他一动不动站在殿前,好像已经在那里等待千年,为了一个转身,等成了佛。 她不敢继续看他,连忙回头。此时,她姐姐对她说道:“刚才大殿的贡品忘了拿了。你进去拿下。” 陈婉君转身,再一次迎上了他如佛般沉稳安详的目光。她挪开眼睛,低头匆匆跑到他身边,伸手撩过了姐姐刚才放的贡品。她抱着贡品转身,与他擦肩而过,缓缓跨出了大殿正门。 殿门瞬间被关上,墨心又变回了三头六臂。他把六条手臂都趴到门上,久久伫立。 陈婉君离去之后,心中挥之不去那方眼神。发现它已如烙印般烫在了她的心上。她陪姐姐逛完寺庙之后,又回到了观音殿。此时观音殿的门不知道被谁关上了。 她在殿前伫立良久,抬手轻轻推了一下。墨心感应到有人在动门,他稍稍向后退了几步。 他不住地摇头:[不!不不!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他连忙要回到莲坛,但是他竟然回不去了!他用力抵住大门,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观音殿今天要做修缮,已经关门了。你回吧。”他对门外那人说道。 “是你吗?我刚才见的那人?”外面声音问道。 是她!他成了山僧那样,她还能认出他吗?她回来做什么?!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墨心内心的焦虑,出卖了他的灵魂。他此刻的回答根本毫无逻辑。 外面推门的力气更大了:“不是你,你开门让我看看。我要自己看到,我才相信!” “我们不可能了!我们不可能了!你快走!走!走!” 墨心撕心裂肺的吼出了这些话,外面突然安静了。 “墨心,你听我说,你现在坐下,你冷静。” 陈婉君在门外说道, “我从跨出美术馆大门的那一刻,已经出来了。这个结界困不住我。我已经来回进出这个域局很多次了,就是为了找你。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的。你相信我。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 “不,不,不,你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早就已经不是我了!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走!快走!” 门外再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许久之后,墨心听见了异域诵经的声音。 “吽麻麻吽祢莎曷……” 没有哪一扇佛域殿门能够挡得住这句心咒。殿门缓缓打开,一道白光照射进来,黑色的人影从白光中走出,逐渐清晰。 陈婉君走到墨心身边,他此刻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陈婉君贴着他的胸口,俯身对他说道: “墨心,不要死心。” 墨心依然一动不动,他盯着大殿藻井上不断旋转的金花图案,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为什么会密宗的心咒?你不是陈婉君。想对我做什么,请便吧。” 陈婉君听罢直起腰,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串十八子。 “刚才的咒语,不是我念的。是你门口突然出现的白光带来的声音。” 她解释完之后,从墨心的手上取下他的念珠,把自己那串放到了他的手里。 “这串十八子,是当年心爱之人所赠,寓意非凡,请法师加持。” 墨心紧闭双唇,将手心珠紧紧攥住。 “扶我……一下。” 陈婉君将他扶起,墨心看见藻井的金花消失了,然后整个大殿都消失了。他看见了美术馆对面的江景,看见了天边破晓而出的朝霞。他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倒在了陈婉君的身上。 陈婉君将墨心紧紧抱在怀里,用手不停地安抚着他的面庞。墨心得到了久违的温柔和熟悉的怀抱。他将脸埋在陈婉君的怀中,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碰到一丝冰凉,他将陈婉君的手放在胸口,然后轻轻的挪开了自己的手。 他这才看到了陈婉君手上那枚戒指,明显的对戒款式,碎钻彩宝镶嵌,低调华贵。 他又把手盖了回去。 “我送你回家。” “就这样让我再坐一会儿。” “你几天没吃没喝,还是先回家好吗?” “陪我看完朝霞。” 第89章 重建静松时念成新当家 | 偷拍调查婉君再疑墨心 前文提到,陈婉君用安眠药掺酒给陆羽鸿喂了下去,然后将其安置在密室卧榻,自己则只身一人去救墨心。陆羽鸿从卧榻醒来,看见陈婉君正伏在自己身边,握着他的手。他把手从陈婉君怀里抽出来,揉了揉眼睛。陈婉君立刻睁开眼直起身,对他说道:“你醒啦。” 陆羽鸿不想理她,虽然陈婉君此刻好好的在他身边,但是他绝对有生气的理由。 “生气了?” 陈婉君带着笑意轻声反问。但是没等陆羽鸿说话,她就已经站起来往密道电梯走去。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很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我。” 陆羽鸿立刻追了上去。两人进了电梯,陆羽鸿问道: “人你是去救了还是没去?” “没去,他自己回来了。” “我信你个鬼。” “那你问个鬼。” 陆羽鸿又往陈婉君身边凑了凑,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下她的腰: “我晚上睡你那。”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陆羽鸿这才看了时间,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 陈婉君回到蝶谷卧室,一声不吭进了卫生间,很快又出来了。陆羽鸿这才想到,这里什么洗漱用品都没有。他立刻就打算回去拿。 “你等我下,我家有,我去取,马上回来。” 但是等陆羽鸿取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回到房间,陈婉君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知道她素来睡得浅,根本不敢动她,只取过一边的被子给她盖了一个角。然后提高了房间温度,以防她感冒了。 当然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做完这些,他就查了戒指轨迹。他知道陈婉君在那里待了一晚上,在上午六点多的时候,才开始有了新的轨迹,轨迹是到钱江府,然后她待了大约半小时之后,才开始返回。但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蝶谷,而是一直在玫瑰园,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醒来。 「真是难为她了……」 陆羽鸿想到他们两个大男人,竟然都需要她来照顾,他就觉得很心疼。她一边花了个通宵搞定一个已经精疲力尽,回来还要继续守着他,直到他醒来。他觉得陈婉君真是太好了,这个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而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 「我真太大意了!」 「话说就她那个做法,再来一次我也愿意……」 陆羽鸿摸着自己的嘴唇,不知不觉又开始回忆起来……然后他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心骂道: 「她现在可是给你灌药!你还那么享受!?真是疯了!」 他摇了摇头,收敛心神。心说下次决不可再犯大意之错。然后他就联系了蝶谷的物业,让他们给3号配齐家政工作人员,另外,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多安排了一个自己的人,专门负责安保。 做完这些,他就上班去了。 陆羽鸿以为陈婉君突然倒在床上,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睡着了,是因为太累。其实,她是被银晨突然召唤走的。 银晨在五年前那个夜晚,按照黑衣人的要求,重建了别院。并且,这一次【静松斋】的规模要比之前大了很多。因为银晨收了一个女弟子:时念。他把时念也安置在静松斋。与此同时,为了让时念有个学习的地方,他还为她建了一个学堂。然后弄了一个实验观测间,让时念可以在模拟器中尽快适应新的世界。 诸位看官就要问了:银晨一直都是单身一人,独来独往,如今为什么会收徒弟?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银晨在扶韵小筑的时空域中,将时念拉出陈婉君的身体,然后把完整的陈婉君交付给了黑衣人。黑衣人走后,银晨给了时念两个选择:一,带她去投胎。二,将她吸收掉,用于建造域建筑。 时念当时觉得这个根本就不是选择题啊!她当然是选择去投胎。但是,她又多提了一个恳求,她跪在银晨脚边,对他说:“我有一件心愿未了。求神仙成全!” 然后,时念就把陆羽鸿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那段时间里是怎么对待她的,那些事情,全部讲述了一遍。银晨听完之后,依然不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所以你的未了心愿是什么?” “我想再见他一面,亲口对他说一声感谢。” 银晨依旧不明白,他再问道:“他没有做什么需要被你感谢的事情,你要谢他什么呢?” 时念再一次恳切答道:“他让我看到了我原本并不相信会存在的爱情,难道不值得感谢吗?” 银晨还是不明白,就像他从来不理解齐墨一样。他知道,但凡涉及到“爱情”这两个字,所有人的行为都会变得匪夷所思,没有逻辑。因此,他不再继续追问,他开始思考怎么样可以帮助她达成这个心愿。 他跟时念都是没有肉体的,他要带她做遂穿很容易,但是他要让陆羽鸿感受到她就很困难。银晨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能力有限,于是他找到遗音,把时念的情况告诉了遗音。 遗音并没有立刻答应,他首先试了一下时念,他对时念说道:“我可以在陆羽鸿家暂时做一个域结界,让他见你最后一面。但是,做域结界需要用到域能量,是能量,就要守恒。你用了我的存货,就要有人来补它。我如果帮你达成心愿,你也就会被我吸收,从此不能够再转世投胎成人。你将永远被困在域里,成为我的奴隶。你想好了。” 就在时念点头答应的同时,遗音和银晨对视了一眼。遗音将手搭在了银晨的肩膀,用心语对他说:[别院重建之后,你迟早需要一个看门的。让她代替我吧。] 遗音果然说到做到。他叫银晨把时念置入齐墨的遗书中,然后带着遗书去了玫瑰园。他告诉时念,他的能力有限,她只有五分钟的时间。遗音做完结界之后,就把时念从信中释放了出来。时念带着信找到陆羽鸿,在她不得不离开的最后一刻,吻到了他的脸。 不过,时念等待的离别并没有到来。银晨在遗音收回结界的那一刻,接走了时念。当时,银晨以为齐墨已经回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将会有很长的一段空闲期,因此,银晨决定收时念为徒,让她成为新别院的新当家。 从那之后,时念在银晨的指导下,学会了很多域知识,在她有能力独自回到人间浮游之后,她经常偷偷回到玫瑰园去看望陆羽鸿。与此同时,银晨也没有再收到黑衣人任何指令,他也没有再管过人间任何事。 但是就在刚才,他在别院的天空,看到了太阳神鸟玉碟,他在玉碟上,看到了陈婉君和齐墨在美术馆门口的那一幕。 原来齐墨没有去轮回!他震惊到无以复加!这可怎么办才好! 银晨情急之下,首先尝试召唤齐墨,但是他不仅召唤不了,而且感应不到。他又立刻叫回了陈婉君。他首先问了陈婉君人间的时间,然后问了齐墨那身打扮的原由。最后,在他确认齐墨已经入了佛门,走了佛域之后,他的心才稍微安定。最后他告诫陈婉君:“道不同,则不相为谋。” 陈婉君醒来,根本没有把银晨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墨心走的什么道,她就跟的什么道,道路从来都是自己选的,她要他们永远都是同道。 早上她将墨心送回家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她很想知道墨心到底在修什么书,比起自己到底是谁,她更想知道墨心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一回来,就马上就有人要对付他!为什么他一回来,银晨马上就召唤了她?为什么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就永远不能过平凡的日子? 她在他床头柜的老位置,发现了他的笔记。她等墨心熟睡之后,把那些笔记一页一页全部拍了下来。所以现在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看墨心的笔记。 下午四点左右,陆羽鸿忙的差不多了,就拿出手机,打算看看陈婉君在干什么。 但是人没了!陈婉君已经不在蝶谷了。 他又赶紧查了戒指定位。这不查不要紧,一查他就坐不住了。人没跟他一起之前他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吃醋的,但是现在不行了。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谁都不能再碰!陆羽鸿立即起身,拿过外套就去了浙江博物馆。 他穿过层层安检,被强制戴了口罩鞋套手套才得以进入陈婉君所在的那个房间。他站在门口,稍作镇静。他告诉自己,不管一会看见什么,都不可以有情绪,不可以有情绪。他对自己保证,他点过头,他才打开门。只见陈婉君和一位年长的中年男子正在案前。中年男子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站在一旁观看,陈婉君正在仔细查看一幅古画。旁边是记录本,已经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了。 他愣了一下,他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实在是太多虑了。因为墨心被救的那天,已经是他被关在那里的第三天了,三天内他滴水未进,出了结界之后,他根本就没有去上班的体力。他现在正躺在家里休养生息呢。 陈婉君见他进来,眼神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继续低头,一边阅画一边说道:“这位是贺教授。” “贺教授,久仰。陆羽鸿。” “你好。” 陈婉君和贺铭泽都没有再说话。陆羽鸿摸不清楚状况,也只能站在一旁同样观画等待。作为齐墨的好师弟,陆羽鸿对于这幅画,当然是不陌生的。 「《朝元仙仗图》?!真迹?!」 等了大约半刻钟,有工作人员敲门进来了。 “贺教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下班了。” “好的。” 陈婉君这才直起腰,脱去手套,拿走了记录本。三人退到一旁,工作人员按照繁琐的流程,重新收起了那幅画。三人出了房间之后,在走廊楼梯口停下脚步。 “怎么样?”贺铭泽问道。 “疑点很多,还需查证。”陈婉君道。 “一般你说有疑点,就是有问题了。” “也不一定,那幅画可能本身就有问题。” “什么意思?” “明天我来找你再详谈吧。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了。” “好。” 陈婉君和陆羽鸿在楼梯口告别了贺铭泽,他们走楼梯下去了,贺铭泽继续往前走,去了另外一边的通道。一路上陈婉君都没有说话。陆羽鸿感受着她那庞大的沉默,不敢轻易开口。一路走到停车场,陈婉君开口问道:“车停哪了?” “那边。” 陆羽鸿这才敢搂过她的肩,带她往自己的车边走去。走了两步,他又凑到陈婉君耳边轻轻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那家里吃饭吧,我做给你吃。” “好。” 陈婉君应完才觉得不对劲,突然转过脸睁大眼睛看着陆羽鸿。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陆羽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用微笑敷衍了一下,然后才说: “只要我想学,总能学得会。” 陈婉君大概是真的累了,精神上的疲倦,她点了点头。卸下防备的她,一句都不想多说,坐到车上之后,就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隔了一会,又说道: “先去一趟钱江府。我要拿本临摹卷。” “《朝元仙仗图》我有。” “我要拿《八十七神仙卷》。” “我也有。” “那就直接去你那吧。” “不是去我那,是回我们家。” 陈婉君没有再说话,因为她不知如何回答。那一夜她太冲动了。那一刻她感激陆羽鸿对墨心的救命之恩,那一吻也抚慰了她支离破碎的心。疲倦不堪的她独行浩然时空大地,漫漫长路再也无人同行,几世旧情一朝覆灭,而眼前人十年不离不弃始终陪伴,感激无以为报,温柔无法拒绝。他需要的只不过是她以身相许,他甚至甘愿为此付出生命。陈婉君本以为或许她真的可以这样与他一起生活下去,直到经历美术馆域结界的那一晚。 她与那山僧只消一回眸,从此红尘皆过客,万般眼神再无神。她在当时突然明白,不管齐墨变成什么样子,不管遇见齐墨几世,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爱上他。不管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共享鱼水之欢,当她再次与爱人相聚,她明白自己心里终究只装得下他一人。 就算他已经不再是齐墨,就算再也没有花前月下,她还是只爱他一个。 那一晚,她做错了。她现在既对不起齐墨,也对不起陆羽鸿,她同样对不起自己的心。她摇了摇头,无声叹了口气。 第90章 八十七神仙卷开启隐藏线索|陈陆既有夫妻之实再难回到从前 前文提到,陆羽鸿去浙江博物馆接回了陈婉君。因为陈婉君要看画,所以陆羽鸿没有回蝶谷,把她带回了玫瑰园。陈婉君就一直待在陆羽鸿的书房,摆在她面前的,此时已经变成了《八十七神仙卷》。陆羽鸿做完饭,进去叫她,发现她已经靠在画上睡着了。他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记录本看了起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是吓了他一跳。因为他完全看不懂!!!陈婉君的笔记是加密的??!!! 他又把本子放了回去。取过卧榻上的毯子给她盖上。毯子才碰到她的肩,陈婉君立刻醒了。 “我把你吵醒了。” “没事,本来也不应该在这时候睡。” “饭好了。” 二人走到餐厅,陆羽鸿就像在外面吃饭那般,依然先给她拉椅子。陈婉君因笑道: “你永远都是那么绅士,在家干嘛还这样。” “先来尝下菜。我给你盛饭。” “一勺就够。” “好。” 陈婉君看了菜,竟然有西湖醋鱼,有荷塘月色,有龙井虾仁,还有番茄浓汤。全都是她喜欢的菜,全都是以前齐墨经常做的菜。她心中已经大概猜到了几分。但是你以为她能吃出齐墨的味道吗?实际看上去是一样的菜,做是一样的做法,但是两个人做出来的味道却完全不同。因为他们都是有自己想法的人,他们对于做饭这件事,都有自己的理解和感悟。我们知道,一直以来,陈婉君跟陆羽鸿的口味就很搭,他们是天然搭。因此,陆羽鸿在选原材料的时候,他首先就会选自己觉得好吃的。比如今天的这道虾仁,齐墨通常会用基围虾,但是陆羽鸿用了牡丹虾。 “怎么样?” “好吃的。我尤其喜欢今天的虾仁,怎么做的?” “告诉你还得了?我的手艺以后可是要传给下一代的。” 陈婉君本应被陆羽鸿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逗笑的,但是今天她笑不出来了。她原本以为只是睡一觉而已的事情,却看见了陆羽鸿突然之间的巨大变化。现在甚至连什么“下一代”都扯出来了。 陆羽鸿看见陈婉君停下筷子,便又给她夹了一只虾仁,笑道:“多吃点。” 然后他的眼神又飘到陈婉君的肚子上看了一眼。 陈婉君起身给陆羽鸿盛了碗汤,递给他,然后道: “明天上午我要去贺教授那里。” “好的,是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是先跟你汇报一下,免得你突然出现。” 陆羽鸿听出话外音,收起了笑容。 “下午是我冲动了。” “我听说,大部分男人在追求到配偶之后,都会变得没有那么主动了,也不愿意在自己的配偶上多花时间了。” “那是大部分男人,我是小部分。” “我希望你也变成那大部分之一,我也不想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明明有很多事要做,你从来不会这么早下班,你浪费了时间来陪我,你的工作就会占用你的休息时间,这样日积月累你会很累的。” 「你以为我是齐墨吗?有你在家等着还经常工作到九十点钟。我以前是没人等我才会一直醉心工作。现在有你在家等着我,我肯定天天都准时下班回家啊!」 陆羽鸿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还没有想好嘴巴上要怎么跟陈婉君说,只听她已经又开口了: “下次也不要亲自下厨做饭了,虽然你的手艺真的很好。” “为什么?!” “理由我刚才讲过了。” “那他为什么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陆羽鸿这次是真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原本不想在陈婉君面前再提齐墨,但是他这口醋吃的从嘴里到心里都是酸酸的。他现在才是她的爱人,她为什么要如此区别对待呢? “他一直都喜欢做饭。” “我也喜欢做饭!” “让你天天如一日这样做饭你就不会喜欢了。” “他也不是真喜欢!他说他有时候累的不想做了你还缠着他给你做。要不是看在你真的做不出来能吃的东西,他才不要给你做!”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啊!” “他都把你托付给我了,我当然要把你照顾好啊!” “我不用你照顾。你俩神经病啊!我早就说过了,爱情不是梨,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 说完陈婉君就起身回了书房。她此刻真的发火了,她不是气陆羽鸿,她是气齐墨,随随便便就把他们之间的隐私透露给陆羽鸿知道。她那句话也不是说给陆羽鸿听的,她是说给齐墨听的。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反正她就是说了。 陆羽鸿当下就非常后悔,他明明知道齐墨就是她一根心头刺,就是她的爆发点,他还去刺激她。他知道陈婉君正在气头上,现在不能追进去。但望着一桌子菜都没动几口,他又真的很失落。他到底为谁做过这样的事啊!只有她陈婉君啊!他又进厨房拿了碗碟和托盘,然后默默收拾出了一人份的饭菜,端进了书房。 “你先吃饭吧。” 陈婉君没有搭理他,开始收拾画卷。她把全本卷轴收好之后,又开始收拾放大细节的各本册页。陆羽鸿放下饭菜,默默帮她一起收拾。陈婉君不记得陆羽鸿当时是从书柜的哪里拿的这些册子,她走到书柜前,开始寻找它们应该放置的位置。他的书房很大,贴墙的地方除了那只壁炉之外,其他全部做了书架。她当时只记得一个大概方位,她走过去开始寻找,但是,找着找着,她的目光落到了角落一张信笺上。她抽出了那张信笺。 等陆羽鸿收拾完所有册页抱着它们抬头之时,陈婉君已经把那张信笺打开了。四目对视,陆羽鸿手上的册页瞬间全部落地,散在书桌上、地上,纸上各种人物交叠错落,散成了满地的狼藉。 陆羽鸿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陈婉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怪不得当时墨心可以如此肯定她手上那封书信是假的。因为真的那封在这里。 两人就这样在书房的一东一西站着,一动不动。陈婉君刚才对陆羽鸿的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散尽了。她没有想到齐墨在出家前会写出这样的遗书。他既骗了陆羽鸿,又捆住了他的手脚。她想到陆羽鸿这五年来内心的煎熬,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原本她只觉得是自己耽误了陆羽鸿,现在她知道是齐墨跟她,是他们俩个人的自私自利耽误了陆羽鸿。 陈婉君想到这里,默默叠好信笺,又塞回了书柜原来的地方。陆羽鸿看见陈婉君这么冷静,他还是不敢相信,他不敢动。他依然站在原地等待。他知道陈婉君一定是有话要说的。 终于,陈婉君合上书柜的门之后,开口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然后她回眸,望住陆羽鸿。陆羽鸿摇头,慢慢讲出了当时的回忆: “这封信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书桌上的,后来我的人查到你的手机恢复了定位。我就在钱江府找到了你。你当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那也是好事。而且你当时病得很严重,我其实……” “你其实有想过告诉我真相,这样或许我就会对齐墨死心,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他这个障碍了,是么?” 陆羽鸿再摇头。他现在需要思考,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回答陈婉君的问题。这些问题太严肃了,他必须要想清楚才能开口。但是陈婉君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她继续问道: “你瞒了我五年,如果这一次墨心不出现,你打算继续瞒下去是吗?如果他当年真的死了,你打算这辈子都瞒着我是吗?如果我等他一辈子,你打算这样无名无分陪我一辈子是吗?” 陆羽鸿再摇头。 “你除了摇头什么都不会说了是吗?” 陈婉君说完,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准备回家。 “我回去了。既然墨心已经知道我回来,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你家里。” 陆羽鸿的摇头和沉默,只是因为他没想好怎么说而已,他绝不是要放弃陈婉君啊!到手的人,陆羽鸿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走呢!陆羽鸿立刻追到门边,一下子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别走。给我一点时间,我解释给你。” “对不起。那一晚是我冲动了。” 陈婉君说着就打算去捋手上戒指。陆羽鸿又再按住她的手。 “不要。” 他用鼻尖轻触陈婉君的耳垂,她冷不防打了个哆嗦。她又感觉她的耳垂快被他吸了去,她即刻侧过脸。 “羽毛停下来,我不想再错下去。” 陆羽鸿停了下来: “原来你跟我在一起,你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羽鸿的手松了,他瞬间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陈婉君不想再耽误陆羽鸿,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误!她转身,扶着陆羽鸿的手臂劝道: “羽毛,他死了或者活着,他做和尚还是道士,我都忘不了他的。我是不可能全心全意来爱你的。你就当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吧。” “那你就把欠我的一次还给我,你主动。我温酒你来喝。过了今晚,你做尼姑也好道姑也罢,我再不来打扰。你我就分个干干净净!” 陆羽鸿说完,擦过陈婉君身边,打开了书房的门。他止步片刻,再回头补充道: “我在楼上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当你希望我们继续这样没完没了纠缠下去。” 说完陆羽鸿就走了。他心里知道,要陈婉君迈出这一步有多难。但是他真的渴望,哪怕只有一次。他在楼上等了最起码有四十分钟,陈婉君终于出现了。只不过,此刻的她,已经醉眼迷离。陈婉君在楼下吧台喝了整整一瓶苦艾酒,她才上得了楼。陆羽鸿此刻是心痛的,她来了,说明了她的决然之意。而她竟然要靠这样喝酒麻醉自己才能跟他……他突然兴致全无。 陈婉君知道苦艾酒的酒劲很大,但她为了麻痹自己足够长的时间,她还在酒里给自己下了一颗安眠药。她此时已经晕得差不多了,她潜意识深埋的渴望,也大胆地呈现了出来。 她看见床上斜靠着一人,浅灰色的睡袍和深蓝色的睡衣。她知道齐墨从来不会在家里穿那么多,肯定是因为太冷了。她转身想把暖气开大,凑到开关边上,那控制面板上的触摸按钮竟然在晃动,它们跳来跳去的,陈婉君就是点不到。她对着那面板大声喊道: “墨墨,把房间温度调到26°,2成光源。” 然后她就转身开始脱衣服。她觉得自己的手好像有点麻,抓不到外套的扣子,不多时,她觉得自己的脚也开始发麻。她踉踉跄跄跌到床上,趴在了齐墨的身上,拍了两下他的脸,嘴里喊道:“快点帮我脱衣服。” 陆羽鸿刚刚帮她把外套脱掉,陈婉君的手又不安分了起来,她抓住陆羽鸿的睡袍腰带就开始解。但是她已经很醉很醉,她甚至都分辨不出来应该解哪个地方。陈婉君摆弄了一会儿腰带,然后她的头就沉沉地靠在了陆羽鸿身上,嘴里呢喃道:“齐墨,好热啊,我好热,再帮我脱掉两件……” 陈婉君越说越小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了动静。 陆羽鸿发现她再没有了动静,心知她睡着了。他慢慢地挪动身子,把她抱过来放到床上,解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摆舒服,然后他拉过被子将她盖好,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做完这一切,他又走到楼下去吃饭,然后进书房将那些册页和她的笔记本收好。 陆羽鸿接着继续工作到约12点,才又回了卧室。他推了推陈婉君,她睡得很死。陆羽鸿不知道她吃了安眠药,但是他知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躺进被窝,将她搂过来,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又移唇至其耳畔,将心声倾吐: “你真傻,就算你来了,我如愿以偿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都睡着之后,银晨和时念再次回到别院。 银晨问时念:“你看见他们这样,你会嫉妒吗?” 时念摇头道:“他爱的人一直都是陈婉君。只可惜,我不能替代她。” 银晨再问:“如果我让你重新回到陈婉君的身体里,你会想要吗?” 时念再次摇头道:“师父,这些年在这里,我活的很好,我学到很多。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被你们找到并收留。而且师父,他爱的是陈婉君的灵魂,不是她的样子。” 银晨点头,他很欣慰。时念的悟性很高,银晨相信不假时日,她就可以完全替代遗音,成为别院的控制者。 第91章 墨心分享关键线索 | 陆羽鸿交出自己 陈婉君绝对是累了,昨夜一瓶安眠苦艾酒下肚,让她沉睡一整夜,第二天醒来之时,晌午的太阳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晒到了她的脸上。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陆羽鸿的床上,他已经不在了。她看了下自己,除了头发披散,裙子好好地穿着。床尾穿衣凳上还整齐摆着一套她的干净衣服。她走进卫生间,准备稍作洗漱,发现自己平时用的那些东西,这里都有。她又再一次确认这是陆羽鸿的卧室,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她顺便洗了个澡,才换了衣服,下了楼。陆羽鸿正在客厅做事,餐桌上是油条和酱油,还摆着一盒尚未开封的胃药。他见到陈婉君下楼,就起身去了厨房给她盛了一碗泡饭。 “真没想到你能睡到这时候。是不是在我怀里睡得特别好?” “不是说了不要再做这些事。” “你昨天也没有信守承诺啊。” “那走,现在去。” “不要,我改变主意了。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陆羽鸿将碗放下之后,就往二楼走去,边走边道: “别愣着了,快吃吧,不是说好今天要去贺教授那里吗?你看看已经几点了。我上去换个衣服。” 陆羽鸿也没有给陈婉君选择的机会,他就寸步不离她的身边。等陈婉君吃完早餐,他们就一起去了贺铭泽那里。 “是唐是宋?”贺铭泽问道。 “恐怕都不是。” “不会吧……” “九成把握是近代仿品。仿制时间应该在乾隆年间。出自谁手,我就不得而知了。” 见贺铭泽面色略显为难,陈婉君再道: “你也没必要去说。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 “那我只能把这本书还给你了。” 说着,贺铭泽取出一本古籍要交给陈婉君。陈婉君并没有接。 “你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这本书你就收下吧。跟我不要客气了。” “陈院长,无功不受禄啊。” “那你就再帮我一个忙吧。我想看《八十七神仙卷》。” “好,我给故宫那边打个电话,你们自己去吧。” “等下,那不是在徐悲鸿?” “那是假的,真的在我们老大院子里掖着呢。” 陈婉君点头,三人一阵寒暄之后,再无要紧交流。陈婉君和陆羽鸿便告辞离开了。 从贺铭泽处出来,陈婉君即刻要去找墨心。有了昨天的经历,陆羽鸿心中即便一万个不乐意,但他还是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知道陈婉君一定有事。得知墨心还告假在家休息,他们就驱车去了钱江府。虽然他俩能够直接进去他家,但是出于礼貌,门开了之后,他们还是敲了一下,等待墨心出门相迎才敢进门。 陈婉君见他只穿一件牙白素袍,面色苍白,想来是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又想到他独自居住也无人照料,不禁有些心疼。墨心见她俩傻傻站着,就开口招呼两人进屋。陈婉君收回目光,觉得自己不能再看,坐到沙发上,伸手入怀,取出自己的记录本,递给墨心。墨心看了本子,陈婉君又告知准备回一趟故宫,看《八十七神仙卷》。 墨心怕她独自乱查出事,决定拼合线索,把他知道的情况告诉一些给陈婉君。他把陈婉君单独叫进了书房。然后把在美术馆域结界关于无弦琴、《静松斋琴谱》以及《雪景寒林图》、《溪山行旅图》《莲社图》等等的线索都告诉了陈婉君。 “其他线索很隐晦,根据他们在域局中的表现,我的猜想是,他们应该会去天津博物馆找《雪景寒林图》的真迹查线索。所以你就是要去,你也必须避开他们。” 陈婉君摇头。她不打算查这两本图。因为这两本图的年代不够。陈婉君要查唐以前的线索,她要知道墨心更过去、更接近最初的真实身份。但是她不能跟墨心明说。她这次来的目的是,她破译了墨心笔记本中属于自己录入的那部分密文。所以这是必须要共享给墨心的,以此来换取墨心的那一部分。 她打开手机,把自己无法破译的那部分内容点开给墨心看。墨心看到陈婉君私拍他的笔记,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他去卧室拿来了自己那本笔记。他翻到相应的位置,对陈婉君说道: “你就是光明正大的把它带走,我也不会说什么。” “你不想让我查的,你从来不想我插手这些事情的。现在不要放马后炮。” 墨心又笑了一声,道:“我已经在佛门,帮不了你了。我现在要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我会尽可能的帮你查清楚自己的身份,得回自己的修行。” 陈婉君看着墨心,面容充满了狐疑。墨心说得这么从容,难道是……稍后她很快就想到了,现在她已经破译了自己那部分内容给墨心,但墨心那部分内容她还未得到。可是对于墨心来说,他现在已经掌握了所有的线索。 “快点把这些内容讲给我听。”陈婉君指着笔记本没好气的说道。 “你先去故宫,把本子一起带去。” 墨心说完,就直了直身子,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一包东西,然后走出了书房。 他走到客厅,在陆羽鸿对面的茶几上坐下,把东西递给了陆羽鸿。陆羽鸿接过东西,打开看了一眼,是那串佛珠,他又包好放进口袋里。陆羽鸿这一动作,原本十分正常,但是墨心看见,心里却酸酸的。陆羽鸿的手上,也戴了一枚戒指,跟陈婉君手上的同款,同样戴在无名指上。一直以来,陆羽鸿的手上都有戴戒指,他有很多款戒指,似乎永远也戴不完。但是这一次,他的其他手指头上干干净净,只剩下无名指上一枚。陈婉君,突然之间就从他的唯一,变成了陆羽鸿的唯一了。当日三头六臂点签文的场景再现,墨心只觉得胸口又疼了起来。他连忙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收起欲念。 墨心等陆羽鸿放好佛珠,探近陆羽鸿身边,低声说道: “我就算有生命危险,也不可能向你求救。你要明白。下次千万不要再让她这样。” 陆羽鸿点头。两人同时看向书房方向。 墨心再问道:“她现在戴的那个戒指应该也是特制的吧?” 陆羽鸿再点头。 “她这个性子……恐怕光有定位是不够的。” 陆羽鸿收回目光,拍了下墨心的腿:“我会跟她一起去。” 墨心点头。他将手覆在陆羽鸿的手上,继续道: “照顾好她,她也不是那种遇到危险会向你求救的人。” 陆羽鸿叹了口气,再次望向书房,摸了下手上戒指,微微点头。 此刻陆羽鸿坐在沙发上,墨心则坐在茶几上,两人对坐低语,靠的很近。墨心言毕,转动手上念珠,奇楠珠子一颗一颗划过墨心手指,手心,被墨心手上炽热温度包裹,散发出阵阵幽香。陆羽鸿闻见了熟悉的香味,他这才注意到墨心手上的佛珠,好像是陈婉君那串压襟。 陆羽鸿恍然开窍。珠子的每一颗都可以分开,绳子却将它们牢牢锁在一起。藕断丝连,陈婉君突然之间的变化,是因为那一夜二人共同经历,或出生入死或并肩作战,当时必定是旧情复燃控无可控。陆羽鸿心里同样酸酸的,他不想再闻见那味道,走到一旁,坐到了餐桌边。墨心以为陆羽鸿想留下吃饭,他看了下时间,就进了厨房。 陈婉君将墨心的笔记本扫描了一遍,存了电子稿才从书房出来,瞧见墨心正在厨房做饭。她的唇边突然泛起一阵酥麻,她不自觉地舔舐了干涸的唇边,掠过一抹湿润的同时,也咽下了对旧日味道的无尽期待。 这一幕,微妙地落入了一旁等待的陆羽鸿眼中。在他看来,在这里继续逗留的每一分钟都成了多余。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伸出手,拉起她就走。 “搞完了吗?那就走吧。” “唉,等下……” 陈婉君还没来及说话,陆羽鸿已经把她拉到门边蹲下身子给她换鞋。陈婉君一阵慌乱,脸泛潮红。她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连忙看了一眼厨房,祈求墨心此刻千万不要出来。 “我自己来……” “别动,都穿好了。” 陆羽鸿用最快的速度帮她换好鞋子,然后抬高声音招呼了墨心,自己也换了鞋拉着陈婉君飞速离开。墨心听到了陆羽鸿的招呼,拿着汤勺走出厨房,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得“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二人已然离去。 陆羽鸿怕墨心追出来,甚至连电梯都不愿意等,拉着陈婉君一路小跑下了楼,又直接行至车前,才把她放开。 “你干嘛走那么急啊?” 回复陈婉君的不是陆羽鸿的言语,而是一个热烈急切的吻。等陆羽鸿放开她,陈婉君再一次咽了下口水。只听得陆羽鸿说到:“走吧,回家收拾收拾,我们去北京。” 说完,就帮陈婉君打开了副驾驶车门子,招呼她坐了进去。 陈婉君第一次见陆羽鸿这个样子,一头雾水。 “你不去上班了吗?你机构你不管了吗?你整天跟我跑来跑去干嘛?你现在还要跟我一起去北京吗?” 陆羽鸿不敢轻易回话。他在脑子里把要说的话来来回回打了无数遍草稿,车子开出去好久了,他才缓缓开口: “我的前半生,我身边有很多人,我的心却很孤独。我醉心工作,因为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比工作更能充实我的心。现在,我的身边只有你,我的心却很温暖充实。我再也不需要用工作来填满我的人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遍秀美山川,福地洞天,带你上天,带你入海,与你一同经历人生的喜怒哀乐,跌宕起伏。” 陆羽鸿说完,觉得自己真是浪漫的不得了不得了,但没想到,陈婉君却劈头盖脸地骂了回来: “所以你是打算机构也不管了,工作也不要了,跟我一起胡混是么?!” “什么叫胡混,你能不能用一个好听点的词!” “没有好听的词,你这就是胡混。浪费时间,蹉跎岁月!”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以后你到哪我到哪。仗剑天涯也好,蹉跎岁月也罢,只要跟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我想要的生活。” 陈婉君抬起双手,掌心扶额,闭眼在心里长叹一声: 「不就一夜么!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陈婉君如果这时候能够换位思考的话,她就能理解陆羽鸿了。想一想陈婉君跟齐墨同床一夜之后,她的改变,再想一想现在陆羽鸿的行为。其实陆羽鸿做的一切都很正常。 “你还记我给你戴上戒指那时候说的话吗?” 陆羽鸿猝然执起陈婉君的手,掰开指节,五指穿插其间,两心相印,掌心紧紧相扣。他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随之响起:“要怪就怪你给了我第一次,你现在想逃,已经晚了。我的夫人。” 陈婉君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凝唇。 “我们已经交换了戒指,发过誓,喝过酒,洞过房,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夫人。” “我们没有发过誓。” “你对我没有,我对你有。你翻你手机看看,我还是用写的。我要把这句话备份到所有地方,让它永远留在我们的聊天记录里。” 陈婉君感觉到她肺里的大泡都罢工了,呼吸艰难。 “我今天握紧你的手,我就不会再放开。我会陪你同闯艰难险阻,与你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终于,她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我的夫人不要想其他男人,和尚也不行。” 陆羽鸿用着非常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话,让陈婉君觉得很陌生,但又很熟悉。因为这番话,才符合他的形象。 以前有齐墨在,她永远是别人的女人。他在陈婉君面前,委曲求全,把自己的心放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因为他不愿离开她。 现在,齐墨出家,陈婉君恢复单身还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他可以得到她,他就要她的全部。他握住她的手坚定有力,说出口的话不容置疑,同样是因为他不愿意离开她,不想失去她。 陈婉君的心当时跳的极快,她的手从来没有被陆羽鸿这样握住过,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炽热温度和手指之间那无法逃离的力道。这些年点滴在心,历历在目,要说陈婉君对身边人从未产生过一丝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名分和誓言,是她一直没有得到过的东西。齐墨心结未解之前,她连一个“结”字都不敢提。现在她知道了,齐墨不跟她结婚不是因为心结,齐墨没有心结。他会受伤,完全是因为他太善良。他不想跟她结婚,就真的只是不想结。 而陆羽鸿,却在这样一个随意的场合,用着如此平静的口吻,轻易地把这些许给了她。在她毫无准备之时,一边开车一边许给了她。陈婉君望着窗外渐渐后退的熟悉风景,长叹一声。她此刻多么希望身边这个人是齐墨,她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知道齐墨的真实身份,他的脑子里究竟有什么?她想知道齐墨究竟背负着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俩永远无法修成正果,磕磕绊绊到了这一世,竟然成了这样的结果:不仅连成婚不可能,甚至连一起生活都成了奢望…… 她正这样想着,陆羽鸿似乎不愿再承受车厢内庞大的沉默,打开了收音机。 “你是谁,为我插刀两肋;我是谁,对你掏心掏肺;风一吹,世间的传说转眼就破碎,不后退,我们尽力而为……” 陈婉君认真地听完这首歌,好巧,竟然是《陆小凤传奇》,她突然笑了,笑的很释怀: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短暂人生,惊鸿一瞥,如雁渡寒潭,终不留影。对你,我也尽力而为吧。” 她按掉了收音机,认真再道: “你要做我的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前途凶险,我也坦然一回,我能给你的,必定不是平静的生活,运气好你或许能陪我走到最后,运气不好,可能你明天就灰飞湮灭,再无轮回。我现在再给你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陆羽鸿听完,靠边停下车。他没有说话,回复陈婉君的又是一个热情拥吻。 第92章 墨心无人可信思念玉面 | 陈陆故宫之行偶遇箫郎 前文说到,陆羽鸿匆匆带着陈婉君离开了齐墨的家,路上,陆羽鸿要求从此跟陈婉君不分你我、双宿双栖。陈婉君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劝得了陆羽鸿,只好当这一生梦幻泡影,答应了陆羽鸿的请求。但是,陆羽鸿当时是把陈婉君直接拉走的,陈婉君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到。可是陈婉君知道,墨心当时不说,就是他不想说,她再去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只好另想办法。 与此同时,墨心在得到了陈婉君破解出来的那部分内容之后,就知道了自己当时在《雪景寒林图》中安置了什么。他现在要找到一个方法进去雪景寒林局。他思前想后,却发现自己的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信任。他不禁回忆起了曾经的老搭档,那位玉面箫郎叶华。但是要去哪里找叶华呢? 他又再想到,叶华的师父是姬如慕,姬如慕和银晨是至交好友,他或许可以通过银晨试一下。但是,他又要怎么做才能联系到银晨呢?最后,他只好进了琴室,拿下了雾见。 但是,一样没用。他现在修的是佛门心法,他的心灵已经被慧剑封了,他的元神又被铃铎所罩。此刻即便他弹一万遍《缚神操》,祂也感应不到他了。墨心弹得五指破烂,都未得到祂的回应,只道自己或许已经被祂抛弃。只好作罢。 域中方法行不通,墨心只好用现代科技手段了。只不过这种办法,就比较漫长而繁琐。他进入书房,开始给墨墨编写寻人程序。 比起墨心的毫无头绪,陈婉君这边就顺利多了。贺铭泽很快就给她发了一张名片,附上消息: 【这个人你到了北京就找他。你的名片已经给他发过去了。】 坦白讲,陆羽鸿真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可以活的很滋润的人,当然他在遇见陈婉君之前,的确一直很滋润。他自从取得了陈婉君的生物辨认身份信息之后,他给陈婉君安排行程就变得非常方便。因为北京并不远,他问陈婉君要不要坐直升飞机去。陈婉君听到他的问题,瞠目结舌。但她很快就否决了陆羽鸿的提议。一是她觉得直升飞机坐着不舒服,二是她觉得他们出去是去做调查,应该尽可能的低调。 陆羽鸿点头答应。不过,他眼中的低调和陈婉君的低调,并不在一个频道上。陆羽鸿只是把直升飞机改成了私人客机。同时,为了陈婉君口中的低调,他也没有选择普通的酒店,他选了古城老院,然后包了一个院子。当陈婉君从自己的手机上看到陆羽鸿发的行程单截图之后,她对陆羽鸿说:“羽毛,这就是你的低调吗?” 陆羽鸿却非常认真的回答道:“很低调!飞机行程保密,酒店入住保密,我现在负责你的安全,只有这样我才放心。” 陈婉君摇头叹了口气,再道:“上次去西安,万把块钱,我还能还得了。你这一晚上好几万的,我怎么还得了啊!回国机票又是小十万,我还在愁怎么还你。你这样我真的消费不起啊!” 陆羽鸿闻言,略微沉默了一阵,然后他严肃地对陈婉君说道:“我账户上的钱,我就是这样花,我一个人花到死,我都花不完。你帮我一起花,算是我花钱买个自己开心,你看怎么样?” “可是……” 陈婉君的疑虑是在,她答应跟他在一起,但她不是要把自己卖了。如果是齐墨,她还真的不会有顾虑,但此人是陆羽鸿,陈婉君从未想过跟他结婚。她现在还肯戴着戒指,只是考虑到他的安危。像这样花他的钱,她是于心有愧的。 此时陆羽鸿安排来接他们去机场的车已经到了,陆羽鸿牵起陈婉君的手,将她扶上车,临了又补充道: “你如果能够坦然的接受我的提议,我会把这些消费摊在你面前,让你清楚的知道。将来也可以由你来安排这些东西。但如果你心有顾虑,我还是会做这样的安排,只是我不会让你知道具体的细节。你也不会再有选择权,你考虑一下。” 陆羽鸿这些话,符合他说话做事一贯的风格,给予合适的条件和有力的制约,让陈婉君无言以对。 原本复杂的行程,在陆羽鸿的大把金子花下去之后,变得轻松而又享受。一路无话。 两人下了飞机,把行李放到酒店之后,就立刻去了故宫博物院。 他们到了一个隐秘的出入口,贺铭泽联系的那个人已经在等候了。只见此人身姿挺拔,宛如林间修竹,脑后随意束起一缕小辫子,透出一股不羁而又潇洒的气息。他身着一袭洁白无瑕、带帽的羊绒长袍,帽子边缘镶嵌着一圈柔软细腻的白色狐狸毛,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平添了几分贵族般的雅致。他的手中正握着的两杯热饮,蒸汽袅袅上升。 陆羽鸿心中暗自感叹道:「果然是在故宫做事的人,这打扮……」 二人走近,陆羽鸿才看清那人的脸,玉面凤眼,眉心一点红痣,透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柔,让他看上去更加像个女人。突然,他发现那人神色有异。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陈婉君的表情,她已经跑了过去。 “叶华?!” “我就知道是你!” 叶华两只手上都拿着杯子,他微笑着,只做了一个张开双臂的手势,陈婉君就抱了上去。陆羽鸿惊了一下,他也立刻跑了上去,在二人身边停下。 简短的问候拥抱只有一秒钟,等陆羽鸿跑到二人身边,他们已经分开了。叶华把手上一杯热饮递给了陈婉君,然后看了一眼陆羽鸿,说道:“我以为只有你一人前来,我只准备了一杯茶。你这位朋友不介意,我这杯可以给他。” “他没关系。” 陆羽鸿心中顿生不悦:「嗯?我没关系!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但是,当陈婉君把自己那杯茶递给了陆羽鸿之后,陆羽鸿喝了一口,又释怀了:「好吧,我是没关系。」 “齐墨呢?”叶华问道。 “进去再说吧。” 一听见齐墨名字,陈婉君脸上的欣喜和笑容,瞬间消失了,只余下她近来惯常挂着的那副淡漠神情。 “这位是陆羽鸿,陆小凤的陆,羽毛的羽,惊鸿的鸿。” “你好,既是君妹的朋友,就叫我叶华吧。叶子的叶,洗净铅华的华。” 叶华带着他们走到自己办公室,陈婉君见了名牌。 “怎么不把自己名字改回来?” “无所谓,我又不是你俩……对了,你这位朋友?” “他没关系,你尽管畅所欲言。” 陆羽鸿在心里叹了口气:「嗯?又是没关系?!当我透明的啊?」 他靠在叶华办公室门边堆满了旧书报纸的地方,随后拿了一本旧书,哗啦啦的翻了起来。在俗世社会里,他可以是掌舵人,但一到了陈婉君的圈子,他就真的……毫无存在感。 “贺教授说你要来看画。他发了名片,同名同姓,我心里猜可能是你。但是……” “你本想见的人是齐墨。” “嗯,他怎么会让你来?” “等我先把画看了。” “画得要明天了。今天院里快下班了。有制度。” “你早就在这里等我们了?” “想说碰碰运气吧。茫茫人海的,知音难觅。要说不想他是不可能的。” “既然都联络上了,想他就随时约他嘛!” 叶华点头,然后说道: “我还有个把小时下班,你们要不先去逛逛?五点四十五分老地方。” “好。” 陈婉君和陆羽鸿起身往门口走去。只听得叶华又问了一句: “路认得吗?” “认得。” 陈婉君信步看似闲逛,实际每一步都是往如意馆走去。只不过,她停在如意馆门口,并没有进去。她想起往日二人在馆口逗猫情景,她想起她抓起小猫就往他脸上蹭,小猫给的那个吻,就是陈婉君想做的事,那时齐墨是多么羞涩,那时的他们是多么美好……她想着想着,眼眶里就涌出泪来,她撇过脸去,努力睁大双眼,尽可能不让眼泪掉落。她竭力隐藏自己此刻的情绪波动,却无奈地发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陆羽鸿并非迟钝之人,那句“回故宫”,加之叶华临别时的微妙提醒,早已让他预感到了这一幕。他微微侧首,一声轻叹悄然溢出唇边,随即又迅速转身,温柔地将陈婉君的头轻轻按入了自己坚实的胸膛。 “好了,别哭了。别人以为是我把你弄哭的。我多没面子啊。” 陈婉君从陆羽鸿怀里挣脱,接过他递的手帕。 “你为什么身上永远都有一条干净的手帕?” “因为你爱哭呀!不过我每天只带一条手帕,所以只准你哭一次。” 陆羽鸿在给了陈婉君手帕之后,就牵起她的手带她往回走。他根据地图,带着陈婉君去了卖茶点的地方,然后他发现那里好多人,他又想起自己跟陈婉君在美国逛街那时候,排队挤半天为了买一份现做的生巧。虽然当时他觉得很享受,但是此刻,他知道陈婉君的情绪不好,他只想在她身边陪着她。于是,他又带她去了礼品店。这里就还好了,总算花钱不用排队。 陈婉君起初跟着他完全心不在焉,但是陆羽鸿很烦很烦。他什么东西不懂全部都要问陈婉君,于是陈婉君就一样一样跟他讲那些东西背后的故事,但实际上,那里面的东西陆羽鸿一样也看不上,他就是为了让陈婉君不要胡思乱想,于是两人就在那里一直待到了叶华下班。陆羽鸿最后只买了一支笔,一盒书签和一本笔记本,因为他觉得这几样东西,陈婉君马上就会用得上。 下班后,叶华做东带着陈陆二人去了聚贤庄吃火锅。他这才发现两人手上对戒。 “你俩是夫妻?” “嗯。” “你……那他……” 面对这么敏感的话题,陆羽鸿也不敢轻易答话。陈婉君沉默,他也只能跟着她沉默。 “如果这次我跟你做局可以吗?就我俩,没有他。”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是我吗?” “你跟他交好。” “我跟他不仅仅交好。我们是知音,我们是挚友。我的箫只为他鸣。没有他,我的心就是一汪死水,这个世界都是无声的。” “我知道你跟他好,是伯牙子期那种好。但你能不能说重点?”陈婉君道。 “我与他合奏才能产生那种能量波,开启画中域局。” “你俩怎么从没提过这个事?” “一直都是我俩在做,你也没必要知道啊!” 陈婉君此刻才懂!墨心当时那个笑意,甩笔记本时那轻松的样子,原来是他根本就知道她代替不了他。 吃完饭走到饭店门口,叶华终还是忍不住,将陈婉君拉过一旁,轻声问道: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俩没事。” “没事你跟别人结什么婚?” “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要管你?” 叶华收了收衣襟,再道: “你个坏女人,始乱终弃……” 陈婉君反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抛弃他?” “我懂他的琴,我就懂他对你的感情!” “你多久没有听见他的琴声了?” 见叶华侧身回避,陈婉君又追道: “要不要我告诉你多久了?” 叶华心中微叹,继续沉默。陈婉君再道: “六十九年前,你俩在五老峰,最后合奏了一曲《白首老峰》,他给你送别。你知道那个时候你要走他有多难受?你走之后,他直接把赤焰丢下了悬崖,那一世他再也没有碰过琴你知道吗?” 陈婉君说完,也侧过身,背对叶华,继续嗔道: “怎么好意思说我?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过让他伤心的事情了?谁伤他的心谁知道!” 叶华听完也是不爽,同样头也不回嗔道: “始乱终弃,见异思迁!谁伤他的心谁知道!” 两人情绪逐渐激动,说话声音逐渐增大。陆羽鸿实际上每一句都听在耳朵里,他知道让两人再对话下去,今天晚上又完了,赶紧上去拉了人就走。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叶兄留步。” 拉走陈婉君之后,陆羽鸿又她沉默地走了很久很久。两人走在北京喧闹街头,干冷沙尘刮在他们脸上,陆羽鸿觉得北京的空气相当不好,他的体感非常不舒服。他见陈婉君始终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 “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没事。” “风为什么吹脸上那么痛?你痛吗?” “脸不痛心痛。” “别太在意他的话了,等他见到齐墨,自然就明白了。” “不会的,他们不是用语言交流的。他只要一听他的琴声,就知道……” “回酒店吧?我想去做个spa。” 陈婉君侧目看了一眼陆羽鸿,她知道陆羽鸿不是自己想做spa,他是想陪她一起做spa。但她就真的没有那个心情。 “不做,回去睡觉。” 第93章 夜长梦多陈陆无缘道子真迹 | 角音徵调墨华弦柱八极一游 翌日,陈婉君和陆羽鸿一早就去了故宫。但是,叶华告诉他们画看不了了,因为那幅画连夜被转移了。 “首先,除了几个历史系老大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这幅画的真迹在这里。其次,关于你们要来看画这件事,我没有透露过一句。我下的工单都是另一幅画。” 叶华满面歉意,陈婉君点头示意。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跟陆羽鸿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之后,陈婉君已经把整件事情想得差不多了。她对陆羽鸿说:“有没有办法查墨心的手机?” 陆羽鸿对陈婉君突如其来的要求诧异万分,他连忙问道:“你怀疑是墨心做了手脚不让你看画?!” 稍后又道:“你怎么会怀疑他啊!!!” 陈婉君没有回答,她的心很乱。不是她要怀疑墨心,而是:他们行程如此保密,唯一知道他们来故宫看这幅画的人,除了贺铭泽就只剩墨心了。贺铭泽是局外人,对这种事根本无所谓的。要说有动机的只有墨心。 她现在不想跟陆羽鸿解释这些,她就想尽快知道这幅画现在在哪里! 陆羽鸿也很快想明白了。他立刻就安排人查了起来。他们约等了半个小时,陆羽鸿看到结果,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是墨心。是关道玄家族势力的人做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去查墨心,我叫人查的是故宫监控和内部记录。” 陈婉君也松了一口气,陆羽鸿走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下次不要轻易怀疑他,他不管是人是佛,他都是爱过你的人。好吗?” 陈婉君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她看着面前的陆羽鸿,各种不是滋味。她就是没有办法像信任陆羽鸿这样信任齐墨,一直如此。 她站了起来,将陆羽鸿拉起,放到座位上,再道:“能不能知道真迹现在在哪里?怎么样才能看到?” “那就要动人了,你愿意吗?” “什么意思?” “就像关道玄那样,要你们脑子里的东西,你现在要别人脑子里的秘密,难道不是动人么?” “但你查都没查,你怎么知道要动谁?” 陆羽鸿比刚才更加冷静了,他面色严峻,不苟一丝言笑,摸着戒指道: “你那天问我,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我想,这件可能算一件吧。” 只听他继续说道: “从鸣沙山回来之后,我就开始查关道玄的家族势力了。这次来偷画的人,我很早就已经把他监控起来了。这几年他跟关道玄联络甚少,关道玄也没有再对你动手,我才稍作放松,三年前解除了对他的监控。但是齐墨变成了墨心回来之后,我担心他再次对你们动手,就又派人去查,这一查我还真的慌了,因为他人在美国,而你当时就在美国。所以我一边监控他,一边对你的追查也一刻不停。但是我那段时间所有精力都放在美国,反而放松了对国内的把控,导致他们有机可乘,趁我不在绑了墨心,在那件事上,我也愧对于你。是我没有派足人手保护好他。” 陆羽鸿短短几句话的背后,是他这些年不为人知的默默付出。而他做这些,根本就不是为了到她面前邀功,他也从来没有拿这些作为筹码去争她的心。甚至如果不是陈婉君现在要找画,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被他除掉的。陈婉君当时心里的震撼,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 她走到窗台边,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像极了齐墨给她的感觉。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快接近真相的时候,又会飘来朵朵乌云将其遮住。陈婉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为什么一切都要靠她辛苦追查?为什么齐墨从来不能像陆羽鸿这样,与她坦诚相见? 此时,陆羽鸿也站了起来。他走到陈婉君身边,贴在她的背上,两人一同望着窗外院子。院中树上挂着红红的灯笼,还有柿子和如意。马上又要过年了,到处都充满着喜气。陆羽鸿并不在意陈婉君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只希望他能够陪着她一同经历。 “我可以帮你找到画。我只有一个要求。” 陆羽鸿的指尖,轻轻触碰了陈婉君的手,陈婉君不同以往那样闪躲,而是下意识的将其握紧了。 她答道:“可以,我们一起。” 陆羽鸿将陈婉君搂紧,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原来真的有默契,他们不止在工作上有默契。 “那我能不能知道《八十七神仙卷》除了课本上那些背景之外的历史?” 陈婉君再点头,道: “八十七神仙卷,原本有八十八位,叶华的师父姬如慕在三百年前毁掉了所有真迹,重新做了仿画。你在浙博看到的那卷《朝元仙仗图》也是出自他手。齐墨找到的那本书留下的线索就是这么多。我猜测丢失掉的那一位神仙,很可能是关键。后面的内容,只能靠你自己猜了。” “我猜……你们都是神仙,我是凡人。” 陈婉君闻言惊讶侧过脸,陆羽鸿趁机吻住了她的唇。看见陈婉君并未闪躲,他又笑着说道: “仙凡恋,好刺激。” 之后半晌,陆羽鸿寻得片刻欢愉,陈婉君却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陈婉君知道,要开域局,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找银晨;二是用叶华和墨心。 但是,要说此时跟她的目的一致的,只有墨心。因此,她决定隐瞒银晨。但是,我们前文说到,齐墨虽然借用过苍龙垂雪局,但实际上,那局既不是银晨做的,也不是白止桦做的,而是神秘人做的。现在,叶华和墨心只是有能力开启入口而已,她还需要一个做局的人。然而,她实在丢失了太多太多的记忆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做局的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局。她只能先携陆羽鸿回杭,然后从长计议。她给叶华发了条消息: 【我们明天回杭,你走不走?】——陈婉君 【走。】——叶华 回程由于叶华加入同行,陆羽鸿就没有再用家族的身份。他交代陈婉君替他订票,让她跟着叶华买就行。第二天中午,三人一下飞机就直奔会馆,因为墨心当时正在馆里。对于墨心的现状,陈婉君和陆羽鸿一句都没有向叶华透露。因为他们觉得就凭两人的关系,他们不该过多参与其中。 果然,当叶华看见墨心的时候,他当时整个人都楞在了会馆门口,再也迈不动步子了。墨心也看见了他,他到是显得正常很多。大概因为叶华在陈婉君到北京的那一晚,已经加了他的好友。 他走到叶华面前,作了揖。 “这位是墨心法师。” 婉君一边说,一边示意安保吴哥清场闭馆。 “两位随我来吧。” 陈婉君将二人引至中庭,在枯山水造景之前有一张琴桌,周围三面帷幔,此处是比陈婉君之前的茶寮,空间更大,也更为雅致。陈婉君取走了琴桌上的琴。 “你俩稍等。” 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取下墙上青霜,又回到中庭,把青霜摆在琴桌上。此时叶华已经取出了他的箫,正在擦拭。 叶华在试音的时候,用了c宫调起了《八极游》的头儿,墨心却在调弦的时候,调了紧五弦降b金羽调;叶华盯着墨心看了许久,墨心答:“试一下。” 无奈之后,叶华只好从箫囊中再拿出了一支降b调的紫竹箫。 《八极游》这支曲子,意境是蓬海遨游。海面云雾缭绕,有舟行缓缓,天边浮云款款,青云出岫。有仙客在蓬莱岛上鸣箫扬琴,琼楼中无声画笔正写意风流。这曲子自由惬意,用宫调是很对的,如果用金羽调,就显得很奇怪。但既然墨心要试,叶华只好跟着他试。要说叶华会这么想齐墨,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齐墨总是会在乐感上给他带来惊喜。 两人的琴箫之声响起之后,毫不夸张陆羽鸿平生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到了古韵的魅力。他听得心潮澎湃,差点落下泪来。而他还只是差点落泪,一旁的叶华却早已经泪流满面。一曲终了,他放下箫,转身盯着墨心,不断地摇头。墨心并没有看他,继续了第二支曲子。 “我新作一曲,你来和音吧。” 墨心琴声再次响起,叶华待他奏第二节,才开始相和。如果说刚才那一曲给人以超脱世俗、逍遥自在的意境,那么这一曲,却听得人柔情泛滥肝肠寸断。墨心是将这五年对陈婉君所有的情思,都作进了曲里,揉进了弦中。 “再来一次。”叶华说道。 等墨心奏第二遍的时候,叶华已经完全跟上了他的节奏。等墨心奏第三遍的时候,叶华已经把一曲古琴独奏变成了琴箫和鸣。 这支曲子,陈婉君也是第一次听到。她在一旁听得真切,她感受着墨心层层爱意随琴弦脱离,向她袭来,将她包围,他们之间过往一切,历历再现。她心知自己再也不能继续听下去,转身挥泪飞快地跑到二楼,进了自己办公室。 陆羽鸿也立刻追了上去。他听着这琴声,他都仿佛可以看到昔日二人如影随形的画面,他立在陈婉君办公室门口,手竟然怎么也敲不下去。伫立良久之后,他又走回到二楼走廊边,凭栏俯视墨华二人。 墨心突然停下了。叶华的箫声还未及终止,陆羽鸿心中已经泛起一丝不祥。只见墨心眉头一紧,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溅了青霜一身。叶华是第一次见此情景,他泪流得更甚了。他放下箫,将墨心扶起,大声吼道: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到底背负着什么你要这样对待自己啊?” 墨心没有答话,按住琴,拭去弦上血迹,起身进了卫生间。 再见齐墨,至交好友竟成这般模样。叶华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齐墨和陈婉君这一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墨心的琴声告诉他,他对她的爱依然如故。他不知道墨心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只知道是陈婉君让他的知音挚友痛苦至此。墨心琴声比以往多了太多情绪,他在《八极游》一曲中感受到了他的被束缚,在不知名的那一曲中,感受到了爱情燃烧殆尽后飞扬不散的余烬,以及墨心内心深处的眷恋和不舍。墨心虽然离席,他却依然不想停。稍待片刻,他又起了一曲《蓬海伏心》,为他而鸣。曲到一半,墨心从卫生间出来,手上和嘴角血迹已经擦拭干净。墨心立在叶华身边,听了一会儿,又回到琴桌前,继续低头抚琴。 陈婉君在楼上听得真切:叶华箫声,声声入耳,九转回肠,如怨如诉,赤裸裸地表达了墨心从来不曾表露之痛。墨心琴声后起,丝丝清扬,抚其哀伤,和其钦慕,陈婉君一颗心,好像又回到了齐墨怀里,磐石蒲草,藤树相依。陈婉君靠在门边,心痛到无法言语。她拿出手机,给陆羽鸿发了一条消息。 【带他们去吃饭。】——陈婉君 【你不去吗?】——陆羽鸿 【我无法面对叶华。】——陈婉君 陆羽鸿收到了陈婉君的消息,又望了一眼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慢慢走下楼梯。他走到二人跟前,待两人一曲终了,开口说道: “叶兄好不容易来一趟杭州,我先带你们去吃饭吧。你俩来日方长,切磋技艺不急于一时。” “她不去吗?”叶华问道。 “她还有事。”陆羽鸿答道。 “她是无法面对你,你上去叫她一下。”墨心说道。 “我不去。” 叶华撇过脑袋,开始收拾自己的箫囊。 “那就跟我走吧,还是吃斋菜。” 陆羽鸿说着就往侧门走去,墨心却再次开口: “留她一人我不放心。” 陆羽鸿当时人已经走到门边,又转身回头上了二楼。他进了陈婉君办公室,拿出手帕擦干她脸上泪水,把她拉了下来,然后说到: “走吧,人齐了。” ~~~~~~~~~~~~~~~~~~~~~~~ 笔案: 文中出现的古琴曲《八极游》最早见于明朱权主持编纂的《神奇秘谱》中。 《神奇秘谱》中的曲意为:臞仙曰,是曲者,盖高古之曲也。其曲之趣,志在寥廓之外,逍遥乎八紘之表,若御飈车以乘天风云马,放浪天地,游览宇宙,无所羁绊也。此非出尘而有遐想者,何其能欤。 《伯牙心法》中,琴曲解题,原文如下: 按斯曲,乃吕纯阳得道飞昇而作也。 予敬以楚辞述之,模写其万一。辞曰: 高哉寥寥八荒兮,无有穷极。 騑騑云马骋驾兮,顷刻而毕。 身随鹏鹗驭九霄兮,霓裳珠履。 悠悠云水烟霞兮,任其踪迹。 反骨伐毛洗髓兮,身随神化。 形骸放浪挟仙游兮,遥昇遐举。 此身以八极为家兮,不计东西。 朝游玉京与金阙兮,夜宴琼宇。 浮沤湖海兮,芥视须弥。 岳阳楼上奕仙碁兮,无拘无束。 洞庭彭蠡移时游览兮,玄妙难知。 归来援琴弄操兮,八极为题。 第94章 陈婉君面对墨羽矛盾丛生 | 陆羽鸿得到线索墨华皆疑 一行四人,还是来到了桂语山房,同一雅座。 “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叶华问墨心。 “《临江一夜》。” 叶华于是打开手机软件操作了起来。他就一直这样默默地对着手机,偶尔吃上几口菜,再也没有说话。墨心也不说话。陈婉君也不说话。陆羽鸿看着眼前三人,恐怕都是活了几百岁的人,原来一点也不比他们这些普通人洒脱。该有的执着,这三人一样不少。该有的痛苦,甚至更甚。 很快,叶华再次抬头。他打开了手机的播放器。原来刚才他在为《临江一夜》谱曲和音。他和陈婉君面对面而坐,是故意伸长了手,把手机放到了她面前。陈婉君无法拒绝,她放下筷子,手握茶杯,盯着叶华手机,紧咬嘴唇。四人安静地聆听,曲过一半,墨心开口道: “不要改我的曲子。” “我只动了一个音?!” “只差一音,千差万别。” “我只是改了你的求不得,我只是改了她的不回应。这样不正是你想要的?” “曲中人当时就是没有回应,她比我清醒。” 陆羽鸿终于知道那首曲子是在讲述一个什么故事了。怪不得陈婉君要说自己无法面对叶华。原来那一晚他们并不是旧情复燃,而是做了诀别。他伸手拿过叶华手机,把播放器按掉。然后说道:“行了,你们三人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抒情了。谈正事。” 然后他转头问陈婉君:“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吧。” “偷画的人,在美国。你们回去把证件给我,我去帮你们办签证。一周之后我们出发。” 叶华刚动手吃了一块豆腐,闻言差点噎着。 “昨天你才知道画被转移,今天就找到人了?君妹功力见长啊!” “不是我的功劳,是我旁边这位。” 叶华又看了一眼陆羽鸿。 “我跟叶华二人前去即可。”墨心说道。 “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陆羽鸿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别做梦了。我都被你俩耍了那么多次了,你以为我还不长点心眼?你们动手之前我都不会告诉你们那个人是谁的。我谁也不会说。你们俩,不,你们仨,谁也别想再给我莫名其妙消失,谁也别想再给我下药。你们现在是上了我的船,别想着过河拆桥。” 陆羽鸿一番话,是他憋了好久的真心话,今天终于说出口,他别提有多爽了。 “既然是上了贼船,应该是过河沉船,不是拆桥。”陈婉君说道。 她这一句话,引的墨心和叶华突然就笑了起来。 “你放心吧,既然你今天能够有资格坐在这里跟我们吃饭,就说明他俩没有把你当外人。拆桥和沉船这些事,我们是不会干的。”叶华说道。 「我去,什么叫没有把我当外人?你才是外人好不好?!」 陆羽鸿正心生郁闷,山房主厨又进来了。还是来做一个常规的例行问候。顺便给陈婉君送了一碗羹。 “陆总,今天菜色还满意吗?” “好。这一位上次没有吃到我们的喜点,你帮他再做一例。” “好的。陆夫人,红枣莲子羹,请慢用。” “文厨有心了。” “四位请慢用。” 陈婉君看着眼前这碗羹,突然就觉得很倒胃口。她也不明白情势怎么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她还记得自己在场域别院对齐墨说的话, 「我们有一个孩子,看着他慢慢长大,再慢慢有了他的人生,有了他的爱情,我们挥手告别,又只剩我们俩,煮茶赏花,焚香调琴。我要的是一段与你共渡这样的人生,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只能是你。」 而现在,她又在做什么呀?她已然成了“陆夫人”,她要跟陆羽鸿结婚生子去了。她的千年等一回,竟然等到的是别人!她抬头看叶华,叶华戴着蓝牙耳机,又在摆弄手机,肯定还是在作曲。她再移目看墨心,她不知道墨心自己知不知道,就他身上那一身衣服,就足够让陈婉君对他望而却步,就足够陈婉君清醒诀别的了!她叹了口气,把那碗羹推开。抬眼示意了服务员。 “桃花浅” “好的,稍等。” 陆羽鸿诧异转脸,但他看见陈婉君的脸色,他就知道今天坏了。服务员拿来四壶酒和四个小酒杯,每个人面前摆了一套。陆羽鸿刚想说“这位师父不喝酒”,只见墨心已经给自己的杯子倒上了酒,一饮而尽。然后他见陈婉君和叶华分别也喝了一杯。他知道今天完了…… 酒过三巡,陈婉君见陆羽鸿始终不倒酒,开口问道: “你怎么不喝?” “我如果喝了,一会谁带你回家?” “那把你那壶给我吧。” 陈婉君说完就打算伸手去拿。被陆羽鸿制止了。 “你够了。” 陆羽鸿口气严肃,神情平静。他同时紧紧抓住了陈婉君想要取酒的手,放到自己腿上,牢牢按住。陈婉君见过陆羽鸿这种平静,她知道他也到了点上。果然陆羽鸿说完那句话,就示意了服务员。 “结账。” 他付了钱,拉上陈婉君就离开了。 陆羽鸿当时的冷峻霸气,把叶华惊了。「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叶华心里想到,他转头问墨心: “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还不是因为你。她刚才明显起了情绪。她喝酒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他带她离开,是因为不想她再动情伤心。” “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负她在先。陆羽鸿多年来对她不离不弃,她直到看见我出家才终于接受了他。这个归宿总算比我好。” “唉……”叶华长叹一声,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再来听一下,我又改了一下。”说着叶华又开打了手机播放器。 “我说了不要改我的曲子。” “我添了箫的部分,你听一下再发表意见好不好。” 一曲终了,也不知因为三盏素酒入腹,也不知因为琴箫相遇欣声浅慰,墨心觉得刚才胸口闷闷的感觉好多了,他关掉播放器,望着叶华,面露浅笑。 “这些年,我很孤独,也很想你。” 叶华被墨心这样一句话,戳中了心窝。他瞬间红了眼眶。 “没有人听得懂,只有你。” 叶华本已脸红,此刻更红,他拿过陆羽鸿那壶酒,又给两人斟满。墨心戳爆了叶华的情绪之后,开始缓缓道出了他的所求: “我想你陪我进一个局。” “在哪里?” “叩桐小筑。” “什么局?” “溪山行旅。” 叶华点头,他再问道:“君妹怎么查到的《八十七神仙卷》?师父交代过,不可让她看到。我们还要去吗?” “我们不去,她就真的看到了。” 叶华再点头。他指了指墨心面前的酒杯问道:“怎么不喝了?” “再喝下午没法上班了。” 陆羽鸿从桂语山房出来,一路静默,驱车到了陈婉君的家。 “进去。”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收拾屋子。” 陆羽鸿将陈婉君拉进卧室,道: “你去把你所有想带的东西都拿出来,搬回家。” 见她愣在那里不动,陆羽鸿再道: “你不动手我动手。” 说完陆羽鸿就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陈婉君上前拉住了他: “你别这样。” 陆羽鸿回头,道: “你希望我怎么样?那一日在披萨店的路口,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要重新开始吗?这就是你的重新开始吗?” 陈婉君放开了陆羽鸿的手。 “你既然放不下他,你就去叫他还俗把你带走。你又要待在我身边,你又要想他,你不知道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吗?你至少装你也装一下?让他看着我们出双入对,你伤害了他;让我看着你这样,你也伤害了我。” “我走,我离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陈婉君说着就要去捋戒指。陆羽鸿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过脸去不再看她,手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喃喃道:“要你离开我还真是容易。” 陆羽鸿怕是此刻真的心痛了,他若见了陈婉君那个神情,他必定控制不了自己的伤心。但是他怎能轻易在人前示弱? “你如果要走,戒指就更不能摘了。你在我的身边,我还可以保护到你;你如果离开了,万一遇到不测,只有这枚戒指能够让我找到你。” “恐怕……就算我走了,你也会派人监视我的。要这戒指有何用?” “你……” 陆羽鸿回过头来,又看她。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佩服她对他的了解程度。 “你既然知道你还走什么?” “你的情意我岂能不知,我也是真的不想伤害你。如果可以像爱他那样爱你,如果可以,我会愿意的。” “呵,”陆羽鸿冷笑一声,“实际上根本不可能对吗?” “退而求其次,如果我离开,可以让我们彼此冷静,至少此刻你的心不会那么疼。” 陈婉君说出这句话,陆羽鸿的心就好像被她一指戳破,鲜血直流。不管他示不示弱,他的情绪,他的痛苦,陈婉君从来都知道。他拉过她的手把她牵到了怀里,抱住了她的头。陈婉君感觉到一滴水珠落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她想抬头,被陆羽鸿按住。 “不要看。” 陈婉君在陆羽鸿怀中,连大气都不敢出。自从她做了那个错误的决定之后,她已经懊悔到今天了。摆在她面前的,似乎是死路一条。她能给的已经都给了,陆羽鸿却要的越来越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齐墨留的那封神经兮兮的遗书。 陆羽鸿继续说道: “那些事情让他们去做吧,你跟我回家一趟好不好?” “我们不要再错下去了好吗?” “不好。” 陈婉君除了沉默,无言以对。稍后陆羽鸿放开了她,收拾了情绪,又开始动手收拾。陈婉君坐在地上,看着他默默把自己卧室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整理出来,再一件一件打包好,她觉得很无力。他这是要断了她的后路。从今往后,在杭州,她没有了自己的家,她也不能再回齐墨的家,她只有玫瑰园那么一个落脚的地方了。而陆羽鸿不知道着了什么迷,从那天离开齐墨家之后,就对她形影不离。她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失去自由,被一个人从早到晚跟着,一刻不停地跟着。陆羽鸿,那个人前的霸道总裁,突然就成了她的小跟班,可是她真的需要吗?她觉得很窒息,陆羽鸿的爱,不知何时让她觉得透不过气,她此刻真心地希望他可以离开她,她是多么的期待可以出现一个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他离开她,哪怕是暂时的。 巧的是,这个人很快就出现了。陆羽鸿手机收到了一个消息,他看了之后,就跟陈婉君说: “收拾完了我先把你送回馆里,我下午有点事,晚上再来接你下班。东西我会叫人来搬。” 由于陈婉君说她中午没吃饱,想在鼓楼买几个煎包,因此陆羽鸿就把她放在了非遗巷子口的煎包店。然后他就开车离开了。 他来到了钱塘江边的吟潮驿,这里有个钓鱼佬,等他已久了。他在钓鱼佬旁边的凳子坐下,开口道: “你不要把每次见面都搞的跟特务接头一样行不?我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来你办公室见你了?” “我出来放松一下,所以想见见你,聊聊天,在办公室有这个氛围?” 陆羽鸿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雪茄,递给了钓鱼佬。 “朋友古巴带回来的。” 对方接过雪茄道:“你这是贿赂钦差啊!” 陆羽鸿听着又不肯松手了,佯装要收回的样子,道:“不要算了。” 钓鱼佬稍一用力,就夺过了雪茄盒,然后放进了自己包里。他又回头指了指后面的鱼箱,道: “拿回去给她补补身子吧,祝你早得贵子。” 陆羽鸿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钓鱼佬看了他一眼,再道: “你还不想要?” 陆羽鸿摇头,他话锋一转,问道:“找我什么事情,快说。” “想不想知道是谁走漏了你们去故宫的风声?” 陆羽鸿闻言,盯着江水,沉默不语。他忽然明白了,原来当时陈婉君的怀疑是对的。事情是白头佬做的,但消息是墨心透露的。但墨心怎么可能认识白头佬呢? 钓鱼佬继续说道:“他有意无意透露给了我,但是我没有再透露给任何人。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再害你,更不会动你的女人。我今天找你,是不想你我之间再产生什么没必要的误会。” 陆羽鸿道:“事情是白头佬干的,不是你,说明还有第三个人透露了消息给他。” 钓鱼佬叹了口气,拿出雪茄盒,拆出一支雪茄剪了头,点燃抽了起来。 陆羽鸿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心里,已经跟这条江水一样,暗潮汹涌了。 他知道,叶华,是他不得不怀疑的人。 第95章 陈墨情缘难解痛苦相拥 | 音祥作尽心机五年枉费 墨心和叶华吃完饭,喝到微醺。两人回了馆,又在中庭,与乐为伍,互诉衷肠。此刻墨心双颊微红,叶华眉心舒展。他们从琴箫之中感受着前尘旧梦的消散,感受着旧友重聚的美好,感受着管弦之声带给他们的独有的乐趣。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心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的开馆时间,馆内游人络绎。也不知是被琴箫之声吸引,还是被二人俊俏容颜以及这一僧一侠的打扮所吸引,总之馆内中庭渐渐聚满了人。 陈婉君在鼓楼吃了煎包和馄饨,然后慢慢踱步回馆。在陆羽鸿缠了她近一周之后,她获得了片刻的独处,她觉得她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她回到馆里的时候,会馆已经人满为患。陈婉君悄悄从侧门进了馆,再至二楼连廊,她本想在楼上看二人演奏,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二楼走廊也都站满了人,她竟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没办法,她又折返走到一楼,拨开人群,她发现所有地方都站满了人。她又至储藏室拿了凳子,再回到中庭。此刻周围那么多人,她也就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了。她放下凳子,就在那个唯一可以坐的地方,就在琴桌边坐了下来。她很享受跟他这般亲近的感觉,她就像一个花痴一样傻傻看着,她觉得墨心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一旁的叶华,感觉从前的陈婉君好像又回来了。他见到墨心红霞上脸,安然浅笑,他听得琴声愈见清心,他的箫声自然也愈发悠扬。 一曲终了,墨心拨了两个音示意了叶华。他们开始演奏下午才改完的《临江一夜》。只听得琴声先起,飞扬潇洒;箫声尾随,藏而不露。一起一和,一收一扬,如朝露暗润玉荷,如晓风轻荡钱塘。那一夜的故事又被重写,此时是瑶琴着了墨痕,玉箫敛了铅华。陈婉君收起双脚,低腰抬手把头撑在琴桌上,她听得醉了。 她毫无顾忌地瞧着墨心,因为她知道墨心此刻醉心演奏,是不会抬头瞧她的。突然,墨心按住了琴弦,抬起头,侧过脸迎上了陈婉君那久违的眼神。陈婉君稍显慌张,立刻正襟危坐,收拾了醉意。 “怎么停下了?”陈婉君问道。 墨心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一下。此时叶华也放下手中箫,对着陈婉君说道: “他想看看你陶醉的样子呗。” 只见墨心很快收敛了笑容,站了起来,抱起了青霜。游客见演奏结束,纷纷散去,继续在馆内闲逛开了。 陈婉君对墨心和叶华说:“到楼上我办公室歇一下,喝杯茶吧。” 她把两人带到了办公室,开始烧水泡起茶来。墨心坐在一旁,取下墙上琴布,开始擦琴。 “琴放着吧,一会我擦。先过来喝茶。” 叶华是真的渴了,毕竟他是用嘴的,都一下午了。上来就把自己那杯一口饮了。陈婉君又给他斟上。他一连喝了三杯才开口说话:“你的跟屁虫呢?” 墨心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陈婉君瞧了他一眼,她发现墨心此刻心情仿佛不错。谁能知道,刚才曲子只到一半,墨心停下就是因为他也醉了,就那一点点醉意,就仿佛解开了他的衣襟扣子,不知哪里来的春风透过他的僧袍,逃入他的心中,撩得他受不了。他回忆刚才陈婉君那柔情痴迷的眼神,收拾不住自己嘴角笑意,只能低头默默拭琴。 “别胡说。他很厉害的,你不要小看他。他也就在我这有点痴。离开我的范围他就是个狠角色。你们想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查到这位偷画大侠的?” “什么时候?”叶华接道。 “五六年前了吧,关道玄的人对我们动手之后,他就着手调查了。” “从鸣沙山回来之后?”墨心问道。 “是的。他不仅是调查了,他还把人监控起来了。而且,他对关道玄也一直在监控。他甚至觉得上一次你被抓是他的错,是因为他把精力倾斜之后,忽略对国内的把控。他觉得对你于心有愧。” “他什么背景,这么有实力吗?”叶华说道。 陈婉君对墨心道:“我们这几年有安生日子,你的身藏是一原因,他们投鼠忌器也是一因。” “投鼠忌器,这个词用得好。他还真是不负所托。” “你有病!” 陈婉君哪里听得了这句话。那日陆羽鸿不过是随口一句已经让陈婉君大为光火。如今墨心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让陈婉君情何以堪?叶华见她那样,缩了下肩,知趣的拿着茶杯走到了窗前。 陈婉君本想忍住,毕竟还有叶华在一旁。她喝了口茶,又看了一眼墨心。谁知道墨心又来了一句: “有他在你身边,我可以放心了。” 陈婉君想到那封遗书,想到眼前人就是让她跟陆羽鸿陷入如此不堪境地的始作俑者,她就压不住心中怒火。她见墨心依然面带笑意,擦着琴身,还拨弄了弦,抓起身边茶巾就往墨心身上扔了过去。 “闭上你的琴,我不想听。” 墨心抓住了茶巾,又抬头瞧了一眼陈婉君,依然面带笑意,戏道: “你是不想听琴还是不想见我?” “都不想。” “那我走了。” 墨心说着便放下琴起了身。陈婉君见他真要走,怒气冲冲跑到他身边就把他往门外推: “走走,你快走!都走五年了,你还回来干嘛?” 墨心刚才只是玩笑,谁知道陈婉君真的上了火。她猛地拽住他的僧袍袖子,力度之大,仿佛要将那布料一同扯裂。紧接着,她又迈开步子将墨心向门外赶去,每一步都透着怒意。墨心踉跄着被赶至门边,陈婉君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用力拉开办公室大门,继续将他往外推搡,边推边厉声斥责,字字句句,如同寒风穿堂,呼啸不止: “你回来你来做事,你来干涉我的私生活干嘛?我的感情凭什么你替我做主?” “婉君……” 墨心杵在门口。他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搭住门框,陈婉君推了两下推不动,她又抓住了墨心的僧袍,继续吼道: “你明明知道他对我意属已久,你还把我往他怀里送?不负所托?谁让你托的?我让你托了吗? 墨心余光扫过办公室里面的叶华,又扫过一旁踱步的游客,他不得不抓住陈婉君的手,对她道: “你冷静一下。” “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回来你这个样子就算了,我大不了一个人过,你呢?你都干了什么?” 墨心不知道陈婉君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刚才听琴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而且现在是旁若无人的,在二楼办公室的门口发这种火。已经看到或者听到的人,他是顾不了了,但他不能让陈婉君这样在她当家的地方如此丢人。他不由分说就把她跩进了旁边储藏室,然后关上了储藏室的大门。他再握住她的双肩求道: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冷静一下!” “你让他天天给我妈打电话?你还教他做饭?你还把我们之间的私事告诉他?” 陈婉君抓住墨心的袍襟,盯着墨心继续质问道: “还有那天,我要去北京前,你又跟他说了什么?他是工作也不要了,课也不上了,就打算跟着我了?一辈子跟着?!” 墨心眉心紧蹙,他也不想的,但他没有办法。他也对着陈婉君低吼道: “你那么没有分寸!我怎么放心你?!你身边总要有个人啊!” “有个人?!这就是你想要的?!齐墨啊!我等了你多少年啦!我们多少生多少世你都不曾给过我哪怕一次婚姻!他不是你啊!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结婚来的!你知道那颗钻戒是什么时候做的吗?他五年前就准备好了!他直到你出现前一天他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他还是不敢提!如果没有你回来之后一再怂恿一再怂恿一再怂恿……我发现你简直了……哪有你这样的?把自己女人往别人怀里送?你还说什么你放心了!?你放的哪门子心啊?” 墨心咽了一下唇,他当时心里送到嘴边的原话是:[我难道不想吗?我难道不想跟你结婚吗?!但我每一世都只能活这么点日子,我怎么跟你结?留下你年纪轻轻守寡吗?] 但是他的话出口之后,就成了这样: “你若是想结,跟他也可以。” “你!……” 陈婉君气到再说不出一个字。她的目光落在墨心的袍襟上。那门襟已经被磨得没有一处是好的,露出夹心的棉花都起了一颗一颗的小球。她想到这些年,齐墨留下那么大笔钱给她,自己却穿着破袍烂袄,吃着素面粗茶,他都是为了谁啊!她的眼泪瞬间啪啪往下流。她一边摇头,一边去扯墨心的僧袍: “脱掉它!脱掉它!我不要你做和尚!我不要你做和尚!” 墨心见陈婉君动手解自己的僧袍,连忙将她的手抓住。但是陈婉君根本不看他,挣脱开墨心的手,继续低头解他僧袍的带子,扯他僧袍的扣子。不出一会儿,陈婉君就把他里外的衣袍扣带全解开了。 她还要继续脱,但是墨心不能让她继续这样疯下去了。他又再抓住陈婉君的手,扣住她的下颚,抬起了她的头。墨心摇头道: “衣服只是形象而已,脱掉也改变不了事实。” “我不要!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陈婉君说完,又再挣脱双手,她踮起脚尖抱住墨心的脖子嚎啕大哭。 “把齐墨还给我!” 墨心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他的胸腹,泛起阵阵刺痛。 本能的冲动,突破了一切的束缚,他将陈婉君抱紧,抱得很紧很紧。 此时,他感觉到身体内涌现出无数把利剑,同时插入了他的心窝。他的头顶,又似出现了一枚千斤铜铃,将他罩住。墨心的耳内开始发出阵阵嗡鸣之声,血气胡涌,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不消一会儿功夫,他就口吐鲜血,眼前一黑,松开了陈婉君,倒在了地上。 陈婉君大惊失色,她又懊悔至极!她连忙将墨心的僧袍重新穿戴整齐,然后开门出去找救兵。 她飞速跑进办公室想找叶华,发现叶华已经不在了。她又打电话给叶华,得知他在对面酒店办入住。陈婉君连忙冲出会馆去找叶华。但是,等她把叶华带进储藏室的时候,那里只剩下一摊血迹,墨心已经不在了。 墨心醒来之后,心知今日无论如何不可再见陈婉君。他匆忙整衣,踉跄逃出会馆。他捂着胸口往御街方向逃去,希望去西湖琴社稍作调息。 当他走到琴社门口时,他看见了一个久违的身影。嵇淑夜像五年前一样,白发白氅,正立在琴社门口的树下吹笛子。墨心在他身后大树花坛的环凳上坐了下来。 嵇淑夜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了一下他的脉,然后说道: “你又不乖。” 墨心没有搭理他,盘腿调息了起来。 嵇淑夜吹了一曲《蓬海伏心》,他等墨心稍微恢复之后,在他身边坐下。 “你已经知道自己是如意,为什么不去找吉祥?你跟他才是一对。” 墨心不搭理他。嵇淑夜继续道:“你为什么总要去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那场景是假的,我不是如意。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你想让我尝到你的痛苦,这五年还不够吗?” “真作假时假亦真。你想知道寒林里有什么,我可以给你看。” “我不想知道。” “那恐怕也由不得你。” 嵇淑夜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指尖大小的陶瓷瓶子。他打开盖子,将里面的药粉倒入了墨心的嘴里。 然后他甩了甩白氅,叹道: “你再这样动情动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我和吉祥这样帮你,你却恩将仇报。” 墨心吞下药,闭眼靠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祂如果知道我当年私放你,我们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你这样回来,让我们五年来所有心机枉费!你到底要干什么?!” 墨心抬眼瞥了嵇淑夜,有气无力地反问道:“我让你们多管闲事了?” “佛母告诉吉祥,你走到头了。我们不多管闲事,我们就永远失去你了。五年前你如果回去,祂不会再放你出来了。你没有下一世了,你知道吗?” “即便这样,你们依然不让我跟她在一起!我走到头,你们都不愿意成全我一次!” 墨心仰天看着树上的蚂蚁在向上爬,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流。蚂蚁尚有选择方向的自由,他却没有。他是要活的久吗?他只要一世就够了!只要跟她白头携手一次就够了! 但是所有人,都在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左右着他的人生。他们到底是人是鬼? “你们到底是是神!是魔!” 嵇淑夜给的止痛药根本没用,墨心的嘴角,耳角,眼角,同时流出红色的液体。他恨恨然说完这一句,晕死过去。 嵇淑夜连忙将他背起,匆匆进了琴室。 第96章 陈婉君西湖琴社见淑夜夏侯|银晨夜夜召唤君渐力不从心 前文说到,墨心因为无法控制内心的情欲,在他拥抱陈婉君之时,被慧剑穿心、铃铎置顶,倒在会馆储藏室内。陈婉君立即找来叶华想帮忙搬动墨心的时候,人却已经不在了。 陈婉君和叶华都十分着急,但是墨心的电话就是打不通。亏得陈婉君对陆羽鸿其人很了解,知道他肯定有派人监控墨心。虽然陈婉君并不想道破这些事,但墨心的安危终究是她最最关心。无奈之下,她只好打电话给陆羽鸿求助。陆羽鸿得知情况之后,立刻就问了布鲁斯。布鲁斯告知墨心正在南宋御街上的西湖琴社分店。布鲁斯把当时的情况都跟陆羽鸿说了,但是陆羽鸿在传达给陈婉君的时候,只说:“他在西湖琴社买琴。” 这是陆羽鸿随便胡诌的借口,因为他也不知道墨心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去琴社。而且,据布鲁斯汇报,墨心跟笛子男在树下并无对话,他们好像偶遇。只是笛子男见到墨心晕过去之后,才将他背入琴社。 陈婉君知道墨心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离开的会馆。她只是没有办法告诉陆羽鸿而已。现在听到陆羽鸿这样说,她明知道是谎言,也只好认了。 这边陆羽鸿说完谎之后,他得圆谎呀。所以他立刻叫布鲁斯进去找人,然后把人和琴一并带出来。等陈婉君和叶华赶过去的时候,墨心已经在布鲁斯的搀扶下,抱着琴走到了非遗巷子口了。 布鲁斯将人交给两位后,就退下了。陈婉君盯着墨心,墨心却没有看她。他将手搭在叶华背上,强装轻松。 陈婉君想要上前去扶,却被墨心推开。叶华这时候问道:“你去西湖琴社做什么?” 墨心答:“买琴。” 陈婉君听完,心知他们是串通一气来骗她。但是她看见墨心已经虚弱到连走路都困难,她又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呢?陆羽鸿中午在她家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她既然已经选择了陆羽鸿,就应该收起来她对齐墨的渴望。更何况她清楚的知道,让墨心吐血、活的生不如死的原因就是她。 她看着叶华和墨心前行背影,自己则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她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了。 她来到西湖琴社,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嵇淑夜的教室。嵇淑夜如往常一样,穿着格子衬衣和黑色羊绒背心,正在琴桌前摆弄一本古谱。见她进来,开口道:“怎么不约就过来了?今天不行,我等下有课。” 陈婉君在他对面的琴桌前坐下,说道:“我不是来上课的。我来打听点事情。” 嵇淑夜示意陈婉君继续,陈婉君问道:“今天琴社就你一人值班吗?” 嵇淑夜点头。 陈婉君再问:“刚才有个和尚来做什么?” 嵇淑夜道:“买琴。” [呵!],陈婉君在心里骂道,[一个个的都串通起来骗我!] 陈婉君再道:“你们这里什么时候买琴不配琴囊琴包了?” “我也不知道,他匆忙进来,扔下钱拿了琴就走了。你要看监控吗?” 嵇淑夜此时真是怕陈婉君来一句“要”,但是凭他对陈婉君的了解,她是不会选择看的。因为她不是那种会顺着别人思路走的人。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弱点。 果然陈婉君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问道:“现在谁还用现金?” 嵇淑夜早有准备,这才是他下的套。他指了指陈婉君身后,然后叹了口气道: “本来出家人这样的钱,我是不可能收的,但是他就这样扔在了我招待你们吃茶点的盆子里。我还没来得及清点,你正好帮我拿一下吧。” 陈婉君起身,走到香案旁,看见盆子里放着一捆用皮筋扎好的钱,里面什么面值都有。陈婉君知道,这年头,除了寺庙功德箱,哪里还会有这么乱七八糟的钱。 陈婉君将钱拿了出来。然后转身对嵇淑夜说:“那琴一共多少?我付给你。” “三万三,他只付了头期。” 陈婉君为墨心拿的琴买了单,然后讨了琴囊和琴包。她原本还要再继续问下去的,却看到夏侯茶走了进来。 她诧异问道:“你……你……你也找他学琴?” 夏侯茶看见陈婉君,十分惊喜,立刻道:“我学的笛子。已经学了五年了!你快坐,我来给你吹一个听听!” [五年?!]陈婉君在心里叹道,这个数字好巧啊! 嵇淑夜笑着对夏侯茶道:“我们给她演个什么曲子呢?” “就我最近在学的那个《八极游》吧!顺便给老师检查作业!哈哈!” [八极游?!]陈婉君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上午才听了琴箫合奏,这会儿换人又要给她来个琴笛合奏么? [一定有问题!这些人一定有问题!]陈婉君确定他们全部有问题!但是她实在又找不到一点点支持她第六感的证据。 此时陆羽鸿打来电话,他已经到了会馆,来接她下班,顺便看看墨心的情况。陈婉君背着琴包回到会馆,墨心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她把琴包留在办公室,然后就跟着陆羽鸿回家了。 陆羽鸿晚上给两人做了简单的西餐,是一块小牛排、一份时蔬和一碗蘑菇鱼汤。陈婉君对陆羽鸿所有的殷勤不再多言半句,她的心思全在下午发生的这些事情上。她默默吃了饭,夸奖了一番陆羽鸿的厨艺,然后就回了蝶谷。 陈婉君回到蝶谷之后,从下午搬回来的行李中挑出了寒山仙踪,然后把香粉香炉放到床头。她洗漱之后,点上寒山仙踪,靠在床头拿出墨心笔记本的扫描件再次细细翻看。临睡前,她将手稿放回到床头柜抽屉里,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瞧了一会。 这些香丸离制成那日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她一直留在自己的床头柜里,一颗都没有用过,如今闻起来,香味较她刚拿到那会儿,已经纯了不少,也很内敛了,只剩淡淡幽香,只有凑近才可闻见。她又合上盖子,把它们握在手心,放入怀里许久,直到她听见密室开门的声音。她迅速地把锦盒放回到了床头柜里,关灯,然后躲进被窝。 她的这些动静,陆羽鸿其实已经听见了。 他特地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心想:「装就装吧,总比把我赶下床要好。」 他等动静消失之后,便开门轻轻走到床边,也爬上床躺进了被窝。他正要伸手去抱她,只见陈婉君又突然打开了床头灯,然后转过身来,睁眼望着他。 “我把你吵醒了吗?”陆羽鸿问道。 “没有。” “那我今天晚上可以睡在这里吗?” “我说不行你会离开吗?” “不会。” “那你问我干什么?” “显得我绅士一点。” “你这叫假惺惺。” “好了,睡吧。” 陆羽鸿把陈婉君搂进怀里,然后伸手关了灯。但陈婉君并没有入睡的意思。她已经不在意陆羽鸿把她家里东西都搬空这件事,但是她比较纠结陆羽鸿不想让她去美国找画这件事。再加上墨心下午那一句,说她“没有分寸”,这让她觉得那幅画必定至关重要!她肯定是已经查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才会被所有人这样阻挠的!她对陆羽鸿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不用办签证,直接就能走。” 陆羽鸿不明所以,愣愣盯着她。只听陈婉君再道: “我们俩要是过招,肯定是你输。” 黑暗中,陆羽鸿的声音很温柔,他摸了摸陈婉君的头,然后轻声道: “你想说什么?” “你既然认定我是你妻子,我们就应该同心同德,相依相扶。” “嗯。” “你陪我美国找到偷画贼,等我拿回那幅画看过,我再陪你回家,好不好?” “你知道陪我回家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我们之间终究变成了一场利益的交换是吗?” “不是的。” 陈婉君顿了一下,她握住陆羽鸿的手,柔声道: “我们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我不想太累。你是我的枕边人,如果对你我还要用计谋心机,我会睡不好。” “但是你又有你自己想做的事,你希望我支持你。” “是的。” “我不想你跟他们去,是不想你见到他伤心。我也不是非要在这时候带你回家。” “反正回来之后也接近年关,以后每年春节我都可以陪你回家,我家不讲究这个。” “我过年也不是一定要回家。” “我知道,我答应陪你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 “睡吧。” 陈婉君说完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转身闭上了眼。陆羽鸿又凑上前,贴着她的背,感受着让他舒心的熟悉味道。他有时候会想要更多,但是此刻他觉得这样够了。他听着她呼吸渐渐稳了,等她睡沉,才又偷偷起来做事。因为他还要在美国安排他们四人的住处。他总是默默无闻地做着这些事,为了枕边人一句话,一个吻,他就甘愿为此付出那么多。 他又想起关道玄那句话,随着岁月推移,关道玄和他从水火不容的敌人,渐渐发展成了合作共赢的伙伴,他们有时候也会感叹,如果不是立场不同,两人或许真的能成为知己好友也不一定。关道玄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给自己留了一片天空净土。陆羽鸿不经意之间发现了那片净土。他们是如此地相似,他们在人前千人千面,他们终究也有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最喜欢的一面。陆羽鸿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继续惦念那个女人,但关道玄这些年,两鬓添霜,他似乎对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他有时约他饮茶,有时约他钓鱼,他的兴趣爱好逐渐增多。男人四十五,关道玄已过不惑之年。 陆羽鸿一边想着,一边做着事,忽然,书房的门开了,陈婉君穿着睡衣走了进来。 “你怎么醒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背着我跟其他女人偷情。” 陆羽鸿笑道:“在你家的书房吗?我是有多控制不住自己?” 陈婉君说着就走到了陆羽鸿身边。 “我倒是希望有个女人在这里,这样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你想得美!” 陆羽鸿揽陈婉君坐自己身上,然后挪了一下笔记本。屏幕上是各种房子的图册。 “我在看房子,那边现在是白天,有人接待线上看房,你要不要一起挑?”陆羽鸿问道。 “我们就去美国几天,你干嘛要买房子?”陈婉君惊讶道。 “结婚之后你想住哪里都可以。那边是你父母家,是以后经常要去的地方,有个房子方便一点。” 陈婉君点头,她知道对陆羽鸿这满腔热情,说什么都是徒劳。她如果默默接受的话,至少能让两人的相处轻松一点。她合上笔记本,对陆羽鸿说:“别看了,去睡吧。将来的安排,不急于一时。” 陆羽鸿点头,他看见陈婉君的脖子附近有水珠,又伸手进去摸了一下她的背,全是汗,睡衣都湿了。遂问道: “你在盗汗,要不要去看看?刚才是因为出汗醒的么?” 然后他从睡袍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替她擦起了脖子上的汗液。 “别擦了,不是一点点。” 陆羽鸿闻言解开了陈婉君睡袍的带子看了一眼,果然里面的睡衣都湿了。胸口附近尤其明显。陆羽鸿赶紧将陈婉君的睡袍交叠好,袍带系好,站起来说道:“明天找个中医去看看。” 陈婉君摇头道:“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回去卧室之后,陆羽鸿拿了条热毛巾替陈婉君擦了身子。但是因为陈婉君才搬来此处,陆羽鸿发现她竟然没有干净的睡衣可以换。他把自己的睡衣脱下给她,然后道:“先凑合吧,明天多叫两个人来替你收拾家里。” 第二天,陆羽鸿想带陈婉君去看医生,但她说什么也不肯。陆羽鸿没办法,只能自己去胡庆余堂找了老中医咨询了一下。老中医告诉他,像陈婉君这种情况,是阴太虚,阳又甚,阴虚导致阳气固不住才会外泄。在得知病人有贫血、抑郁等精神方面的病史之后,更加肯定了这种说法。对方让陆羽鸿不必过于担心,给他建议了一些益气固表、调和营卫、滋阴降火的经典膏方。 陆羽鸿将补品带回后,每晚睡前都会给她泡好放在床头。陈婉君为求陆羽鸿心安,每晚也会按照他的要求把药喝掉。但陆羽鸿不知道的是,陈婉君那夜的异常,是因为被银晨召去了场域做了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体力不支才会大汗淋漓。而这件事,还没有完成,她还要继续去做…… 第97章 五弦琵琶局(一)银晨传君结域之法|陈墨联手设局中局制人 转眼就到了出发去美国的日子。四人在机场候机大厅碰面,叶华见陈婉君面色苍白,额头冒汗,双目无神,唇无血色,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君妹怎么啦?” “她这个样子你们还来干什么?”墨心说道。 “你以为我拦得住?” “我没事。走吧。” 墨心是觉得陆羽鸿能把陈婉君照顾好,他就心怀安慰。如像现在这样,他就心生怒火。 “到底怎么回事?”墨心继续追问。 “今天凌晨发现她有了点热度,我说要带她去医院,不去。要给她吃药,怕我给她下毒似的,打死也不肯吃,喂一颗吐一颗。药我带来了。她说一会上了飞机等生米煮成熟饭才肯吃。” “哈哈哈哈,君妹脾气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叶华这话一出口,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叶华赶紧闭上了嘴。 “你又不是没干过绑她的事情,你怎么这次不把她绑起来?” “我有病啊,我上次绑的是她吗?就她陈婉君你都不敢我敢绑啊?我还想不想跟她过了?” “哈哈哈哈……”叶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四人上了飞机之后,陈婉君才肯吞下陆羽鸿递过去的退烧药,然后沉沉睡去。一路无话。 下了飞机,陆羽鸿安排的人已经在等了。他们坐了车,准备去陆羽鸿的房子。一路上陈婉君都在昏睡,他们尝试叫她,但是当时已经叫不醒了。三人当即决定先把她送去医院。 陈婉君在医院足足躺了两天才醒。三人之中,英文最好的是墨心,他完全可以跟医生正常交流,他也看懂了陈婉君的病历。他心知陈婉君这次发烧昏迷另有原因。果然,陈婉君转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见墨心。 “我要见墨心。他人呢?他们动手了吗?” “没,你昏两天了,昨天他值了夜,现在他回去睡觉了。” “你现在把他叫来。” 陆羽鸿心知陈婉君肯定有事,才会那么着急找墨心,但是他心中的不爽和酸楚还是表现得很明显。陈婉君见了他那样表情,又多说了一句话:“我找他有事。” “我知道。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很快墨心和叶华就都来了。 “你们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陆羽鸿刚想开口,就被叶华拉了出去。 “走吧,我吹笛子给你听。” 陆羽鸿见叶华已经把门关上了,无奈叹了口气。 这边陈婉君等房门关上之后,她抓过墨心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开始在他的手上写字。她沉默的写着,墨心沉默地感受着。终于她写完了。墨心才开口道: “难为你了。” “都是我的错导致的,我不该在那种场合问他这些事情的。” “你也没想到对方会那么做。” “我现在好庆幸你俩没事。” “你这样躺在这里,我也做不了那个事啊。会分心。” 陈婉君又在墨心手上写了起来: 【我已经记起来了做域结界的方法。】 写完之后,墨心说道:“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在……” 陈婉君点头。墨心再道:“你下次不要这样逼自己,做这种事情很费精神!退一万步说,真相真的就有这么重要吗?我大不了回山里去,你就跟他好好过日子,你何必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那部分线索的原因?” 墨心叹了口气道:“你好好休息吧。” “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瞒我?” “我没有!” “你意思是银晨骗我?” “你信他不信我?!!!!!” 墨心此刻很恼火。陈婉君突然学会了做域结界的方法,却说是“记起来”,很明显现在银晨也要插手此事。他是怕他跟叶华做不好?!这么不希望她看到画,索性一把火烧了好了!留下那些东西做什么?!银晨插就插了,还在不断挑拨他跟陈婉君之间的关系。他人都已经这样了,他们还是觉得不够? 墨心想要抽回手,陈婉君却没有放开。他生气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就放手吧。” “现在说完了,等下不知道。” 墨心又抽了抽手,见陈婉君依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等了片刻,再次动手。此时陈婉君又开始在他手心写画了起来。 她在他的手心写道:【别生气了】 墨心道:“怎么能不生气?你信所有其他人,唯独不信我!” 陈婉君再次写道:【我独爱你】 墨心终于不再挣扎了。就这四个字,像160°的低油温,温柔的浸泡了他的心,等他把心捞出来,已经酥的不成样子了。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婉君又昏沉睡去。墨心感觉她的手微微松开了,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转身出了门。 从医院回家之后,墨心坐在屋子的壁炉边,看着窗外的雪景,整个人却好像沐浴在春风中。所有人这样折腾他们, 陈婉君还是爱他。他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他好开心,开心得浑身充满了创作的热情。他穿上斗篷出了门,去了中国超市,买了很多食材回家,做了一个下午荷花酥。 第二天傍晚陈婉君就出院了,陆羽鸿把她接回了新买的房子。 “你看看这里喜欢吗?” “你干嘛要买在这里?上次还说让我自己挑。” “这里离你的美术馆近,离你家也近,这个房子已经是这里附近最合适的了。” “是最大的吧?!” “那不就是合适?” 见陈婉君不说话,陆羽鸿补充道: “你不喜欢下次再买。这次先住这里吧。” “我主要不喜欢住大房子,跟住在鬼屋里一样。蝶谷那个院子就刚好。这种房子我晚上起来找个吃的都得走半天乌漆嘛黑的路。” “不怕,晚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要吃东西我帮你拿。” 他们进门之后,墨心正在客厅摆弄钢琴,叶华正在拉小提琴。 “你俩连西洋乐器也会?” “乐器都是相通的。”叶华说。 “乐理都是一样的。”墨心说。 “别理他们,我先带你上去收拾收拾,他们俩这两天在家光干这个了。我都快被烦死了。” “还不是你给准备的乐器。” “房子里本来就有的。我买那些干嘛。” “你俩收拾完了就下来吃饭。别弄太久。”叶华说道。 说是这么说,陈婉君毕竟是个女人,又是洗澡又是洗头,等他们再次下楼,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到了餐厅,陈婉君一看菜就知道肯定是墨心做的。但是满桌子菜,只有一个全素的菜。 “你们干嘛这么欺负人啊?” 三人都愣了,压根不知道陈婉君在说什么,直到她说出第二句: “你们就知道让他给你们做好吃的,也不看看他能不能吃?!”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是我买的菜做的饭。医生说你需要多补充蛋白质。”墨心说道。 “好了,赶紧吃吧。你多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陆羽鸿说道。 陈婉君随意吃了几口,扫除腹中饥饿感之后,拿餐巾抹了嘴,然后就开口说道: “我们现在可以知道他是谁了吧?” 陆羽鸿点头,然后缓缓开口: “四大天王中有一位手持琵琶的,你们知道吗?” “持国。”墨心答道。 “如果把他的一头白发和眉毛都染成红色,那真人和塑像简直太像了。” “我知道是谁了!”叶华惊道,与墨心对视一眼,“是尉迟锦!” “是的,他是国内最知名的五弦琵琶传承人,艺术大家,人送外号白头弦五。”陆羽鸿答。 “我听过他的现场演奏会,当时我就很震撼。五弦琵琶从印度传来,只流行到唐代,因为九五至尊,当时只允许宫廷使用五弦,所以民间开始广泛流传四弦琵琶,五弦琵琶自宋代以后就销声匿迹了。他不仅能够复原出五弦琵琶,而且他的琵琶多了一根弦,多了四个度,就好像自带了低音域,要说只是演奏效果我觉还好,就是让人感觉曲子听起来更有立体感了。但是如果是做那些事,他的功力恐怕不在我与齐兄二人合力之下。”叶华道。 “他这次是来美做巡演的,这一站在罗德岛设计学院,已经待了超过一个月了。” “他是在等我们啊!”陈婉君幽幽说道。 墨心早就知道是他,毕竟弹五弦琵琶的能有几个?他从美术馆域结界出来之后,很快就查到他了。他现在只是想早陈婉君一步知道他把画藏在哪里。但是,他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嵇淑夜告诉他,这已经是他最后一世。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顾虑任何其他。他已经浑浑噩噩在祂们的操控下过了数千年,如果能够在生命的尽头解开两人身份之谜,找到长久以来他们无法修成正果的原因,那他剩下的日子才算没有白活。 他决定跟陈婉君统一战线。他走进厨房,拿出了四个颜色不同口味的荷花酥。他将抹茶口味的碧莲拿给了陆羽鸿,浆果口味的青莲给了叶华,丝绒口味的红莲给了陈婉君,栗子口味的白莲留给自己。 陈婉君知道墨心分错了,他是故意分错的。因为一直以来,陈婉君喜欢的都是栗子口味。她没有动那荷花酥,拿着盘子起了身道:“我去换个味道。” 墨心起身跟了过去:“我去给你拿。” 两人进了厨房,墨心在白色的大理石面点台上洒了一层可可粉,然后在上面写道:“叶银不可信,我帮你。天地知,你我知。” 陈婉君看过之后,用手抹去了那些字,然后就用那满是可可粉的手,接过了墨心递给她的荷花酥。她将荷花酥放在案板上,又沾了更多的可可粉,然后才送进嘴里。 墨心笑道:“粉量这么大,还能好吃么?苦的要死。” “说了这俩绝配,不然你试试?” 说完她就拿着荷花酥往墨心嘴里塞。墨心被她弄得嘴角鼻尖全是可可粉。他咬了一口连忙躲开,擦都来不及。陆羽鸿听见刚才陈婉君的声音,什么绝配什么的,他其实早坐不住了,也起身走了过来。他走到两人身边,看着案板一片狼藉,陈婉君的手里还拿着半朵沾满了可可粉的白莲花。 陈婉君见他进来,从盘子里再取了一朵白莲,然后放到案板上,滚了一圈,最后取了一撮可可粉,洒在花芯上面,递给了陆羽鸿。陆羽鸿先是微微小试了一口,陈婉君见状抬手一按,把半只荷花酥都按进了陆羽鸿嘴里。 这一下,三人的脸上全是可可粉了。陆羽鸿捂住嘴细品了一下,然后睁大眼睛惊叹道:“哇,真的绝配!” “哈哈哈哈……”陈婉君大笑道,“是吧!我说了是绝配!” 三人在厨房嬉闹的声音也传到了餐厅叶华的耳朵里,他也起身走进了厨房。看见三人手上脸上都是可可粉,桌子上也弄得到处都是,便好奇的走了过来。陆羽鸿也拿了一只白莲,跟刚才陈婉君同样的操作,塞到了叶华的嘴里…… 就在陆羽鸿和叶华嬉闹的时候,墨心绕道面点台对面,然后默默离开了。陈婉君见状,便跟在他身后。两人回到餐厅后,陈婉君坐到了墨心身边,也就是原本陆羽鸿的位置上。 她拿出手机,打开便签,抛出了她的疑问: 【没有叶华,怎么进去?】 她把手机递给墨心。墨心写到: 【给他做局】 他见陈婉君不是很懂,又补充写到: 【局中局】 陈婉君点头。她收起手机,心不在焉的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夹起了碗中的饭。陆羽鸿叶华两人很快从厨房出来,陆羽鸿看见陈婉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自己的饭,心中飘过一丝疑虑。但毕竟两人已经一同生活了近半月了,他也没有过多的去想。他走到陈婉君的位置上坐下,拿起了陈婉君的饭碗。 陈婉君把接下来的打算在脑子里盘了个差不多之后,她才回到现实。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在吃陆羽鸿的饭,她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陆羽鸿。 陆羽鸿嘴里嚼着饭,示意她继续。但她怎么可能吃的了那么大碗饭,她拿起碗把饭拨了一大半还给陆羽鸿,说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陈婉君的这个举动,就让陆羽鸿很担心了,他的心里不禁升起这样的疑问: 刚才陈婉君究竟在想什么入神到连座位和饭碗都会弄错? 第98章 五弦琵琶局(二)羽鸿初见婉君丢手帕|艾伦首会毛婿赠乐票 前文提到,陈婉君在吃饭的间隙去厨房换了一个口味的荷花酥,回来之后,坐在了陆羽鸿的餐位上,错吃了陆羽鸿的饭。陆羽鸿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夜里回到房间之后,他就忍不住开口询问了起来: “吃饭时候你跟墨心在厨房聊了什么?” “厨房离餐厅那么近,又没有门,你不是应该都能听见?” “你吃饭时候在想什么?饭碗都拿错?” “怎么对付弦五。” 陆羽鸿点头,想想这也很符合陈婉君的个性。他再问道:“你想怎么做?” 陈婉君脱去睡袍掀开被子上了床,才又开口:“先让我休息两天再说吧。” 陆羽鸿再点头,他走到陈婉君床头准备关灯,踌躇片刻又在她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鸣沙山那件事情,我们救你的过程……齐墨当时跟你讲过吗?” 陈婉君摇头。她原本已经躺下了,看见陆羽鸿如此认真的样子,她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又坐了起来。她等了半天,陆羽鸿才再开口道: “婉君,你知道我是正经生意人。” 陈婉君被陆羽鸿这句话说的一头雾水,但她很快心里就隐约有了感觉。她可能已经知道陆羽鸿想说什么了。 她接道:“但是你有能力做黑帮大佬做的事。” 陆羽鸿点头道:“我完全可以把弦五绑来,只要你点头。” 陈婉君摇头道:“羽毛,不是我这个人善良,如果绑他来能够达成我的目的的话,绑就绑了呗。但是,他不是一般人。我想,上一次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关道玄开口的,那一定是他主动愿意开口的。而且,很可能他们当时就是做好了那个场景放在他的脑子里,让你们找到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引齐墨上钩的死局。” 陆羽鸿佩服陈婉君的脑子,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已经猜了个七八分正确。 陈婉君接着道:“如果当时银晨不在你的身体里,如果当时你不在我的身体里,按照齐墨的性格,他肯定会自己想办法。我的猜测是,齐墨会找白止桦联手,以催眠关道玄得到关键信息。随后甩下白止桦只身前往。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跟他俩全完蛋。” 陆羽鸿点头,这些他早就已经想到了。此时陈婉君欠了欠身,握住他的手再道: “上次是我们幸运而已,不是凭的实力。这次你就不要插手了,让我来安排,可以吗?” 陆羽鸿点头,他知道陈婉君说的都对。对那些精神领域的事情,他一直就是个门外汉,他也只能是在一旁默默守护了。 “睡吧。” 他替陈婉君关了灯,拿了笔记本电脑准备离开房间。 陈婉君叫住他道:“你不睡觉吗?还要做事?” 陆羽鸿不像墨心和叶华,他是一个活在现世的人,他除了照顾陈婉君,他还有他的机构,他的产业,陈婉君的店,等等等等一大家子要管。而且我们知道,他的控制欲是很强的。所以一直以来,他从未真正放权给底下任何一个人。 他回道:“那边白天,有些项目到了关键,我得看着。” 陈婉君点头,陆羽鸿就关门离开了。 等他再次回房休息的时候,已经是美国东部时间凌晨四点多了。他睡下之后,陈婉君就醒了。陈婉君悄悄坐起,看着他熟睡的脸,突然之间发现他眉宇间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道道细纹,镌刻着疲惫和沧桑。她回忆多年前那个英俊帅气的青年男子,第一次坐到她的身边…… 他只是瞧了她一眼,她只是报以一个微笑。两人一直到大会结束都没有再说过话。她现在想来,那一场会或许对他来说,漫长得不得了吧。 “麻烦借过。” “会还没有结束,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四点半还有课。” “你如果能够更加礼貌一点,我可能会让你。” “您好,先生,麻烦您借过一下。” “这么巧我也要走了,我们一起吧。” 陆羽鸿就这样起身了。他让陈婉君擦过自己身边,然后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场大门,他又突然叫住了她:“女士,你掉了东西。” 陆羽鸿伸手递过来一条灰白色暗花格子丝质手帕。 “这条手帕不是我的。” “是吗,我刚才看见它从你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先生,您一定是认错人了。” “让我看你名牌。” 陆羽鸿说着就撩起了陈婉君胸前的牌子。然后他笑道: “南山书院陈婉君,你是琼瑶小说里面出来的吗?哈哈……” 陈婉君当时对陆羽鸿的感觉可谓是差到了极点。她觉得这个人既无理又无礼。她想伸手夺回自己的胸牌,却听他开口道: “你好,我叫陆羽鸿。” 陈婉君懒得搭理,夺过他手上的胸牌,就转身迈开了步子。 “唉,别走呀,把你的手帕带走啊!” “我说了不是我的!”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陈婉君现在想来才知道,那条手帕应该是他的,他只是找了一个借口,想要认识她。所以后来他们所有的偶遇都不是偶遇,所有的相见都是他精心安排?她心里突然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情愫,不知是遗憾,不知是心疼。岁月悄无声息的溜走,当年那个青涩公子,如今已经成熟稳重了。他还能再遇到这样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再去做那样的搭讪吗?恐怕不可能了吧。 「你也累了吧,这些年。你这么好,为什么不愿意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要跟我们纠缠在一起呢?」 陈婉君对齐墨的爱有多深,她就理解陆羽鸿一路走来有多累。她俯身低头,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对我这样,我几辈子都还不清欠你的情。” “那就这辈子还清吧。”陆羽鸿迷迷糊糊中回应了一句。 他把头搁到了陈婉君的身上,又闭上了眼睛。 “我只要你这辈子。” 陈婉君不敢再动,她等陆羽鸿彻底睡沉,才敢抽身下床。她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墨心的房门。 墨心开门之后,她就进了墨心房中的卫生间,开始洗漱。 墨心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陈婉君没有说话,两人轮流洗漱完之后,陈婉君带着墨心去了他们的美术馆。墨心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陈婉君直接带进了画室。 “这里怎么跟我那一样?”墨心问道。 “就是把你那的东西都搬来这里了。” “你不是说都毁了。” “那些话羽毛都不信,你能信?” “你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再配合你。” 墨心说完就把手伸到陈婉君面前。陈婉君看他那个主动伸手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推开他的手,然后又正色说道:“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 然后她打开手机写了一句话: 【我现在给你的手机传一幅图,你帮我摹下来,一张四弦一张五弦。】 【告诉我你也不放心?】 【今天画完。】 陈婉君给墨心看了之后,就立刻删除了便签。然后将手机放到自己口袋里,就打算走。 墨心拉住了她: “你做事能不能有点分寸?” “你有分寸够了么!” “我是说了要帮你,我不是要帮白痴!” “我知道。反正我在你眼里永远是白痴。我先走了,你尽快。” 说完陈婉君就拨开了墨心的手,匆匆离去了。她先到了自己家,开走了自己的车,然后就驱车直奔罗德岛设计学院市心校区。 陈婉君到了之后,先去了行政楼二楼。然后敲响了她爸爸办公室的大门。 “嗨,艾伦。” 艾伦满面错愕,他惊喜问道: “蜜雪儿,你到学校来做什么?” “我来不及等你回家再跟你聊了。不过本来也是公事。” “什么事情?” “我前阵子回来之后,在奇那维开了一个美术馆。” “我知道。我已经去过了。不过你不在。” “后来杭州有事我又回去了,所以闭馆了一段时间。” “说起来,琳达对你那个杭州男人很满意呀,你们和好了吗?” “不是因为这个啦。你先别扯开去。” “好,我听,你说。” “我那个美术馆新开不久,我想做做流量,引点人气。学校在市心的美术馆能不能帮我安排一期展览?” “哦,那是要找我另外一个同事。你现在有时间?我带你过去?” “好。” 二人步行出街,路过d&d,艾伦问蜜雪儿: “冰咖啡要不要?” “不要。” “我突然想喝。” “好,那你去买吧。我在门口等你。” 很快allen买了两杯咖啡出来。陈婉君接过一看,还是冰咖啡。 “我是前几天刚回来,身体湿寒还重,现在估计喝不了这个。如果冬天一直都待在这里,现在应该也会想喝冰的。” “越到冬天室内暖气开越大,身体越燥,越是想喝冰的东西。” “你年纪也不小了,别老是喝这些刺激肠胃的东西了。” “你结婚了想来这里住还是继续留在杭州?”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结婚了?” “你看看你手上的戒指啊,哎呀宝贝女儿!” 陈婉君感觉冰咖啡太冰了,她换了只手,把带有戒指的左手放进了衣服口袋里。艾伦继续说道: “婚礼也在这里办一场吧,爸爸妈妈出钱。” “真的没有艾伦,戒指我俩戴着玩呢。” 稍后她又看着艾伦认真说道: “我如果结婚,肯定会告诉你们的。也会邀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的。” “真的没有?” “真的。” “琳达说你跟他认识十年了,你们还在玩?你的心还没有定下来吗?” 陈婉君不想再继续陆羽鸿的话题,她回道: “艾伦,我们父女之间难得见面,就不能谈点别的?” “你这次突然回国开美术馆,我觉得很蹊跷。” “我在你们身边做事你们不喜欢?” “你一直这样我就喜欢,你是突然这样,我是受宠若惊。” 艾伦看了一眼陈婉君,再道: “我不是你妈妈,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因为一点小事就闹脾气去折腾身边伴侣的人。你有事情就说出来看看?” “爸,您帮我撮合了这期展览,您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你这次想办什么展?” “国画工笔和墓室壁画” “我下午上完课到你那里去,你馆里今天开门吗?” “你放心来,我早应该带你去参观的。” 稍后二人就去了罗德岛设计学院院属市心美术馆,见了美术馆的负责老师catherine h.cooper(后本书统一简称凯瑟琳)。三人约定下午在墨心美术馆见过作品之后,再议详情。出门之后,陈婉君直接往旁边的大剧院走去。 “艾伦我听说大剧院这段时间有一个中国来的五弦琵琶大师正在开演奏会。” “是的,你想听?当时我们学校所有老师都拿到了赠票,但是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的票还没用。” “你有几张?” “两张。” “给我吧。” “好。” “那我们现在就不用过去了,我去d&d买几个甜甜圈,你要吗?” “我不要了,我先回办公室了,要备课。” “好,下午见。” “对了,晚上回家吃饭吧,琳达今天没课,等下我叫她去港口买几只龙虾。” 陈婉君点头,然后道: “备西餐好了,方便一点。我这次来带了三个朋友,其中一人只吃素,替他准备油醋汁甘蓝火箭菜沙拉配黑橄榄和碱水面包,我们其他人随意就好。” “好,知道了。” 陈婉君告别艾伦,就直接进了d&d,等了好久才买到心仪口味的甜甜圈,但是她才刚买完出了店门,就看见陆羽鸿双手插兜,靠坐栏杆,一脸严肃的盯着她。 “你能不能不要乱跑?!” “我想让你多睡一会。” “没有你,你觉得我能睡好?” “哈哈,那你还不是睡到了这个时候?” 陈婉君说着打开袋子递给陆羽鸿。 “早饭吃过了吗?甜甜圈要不要?” 陆羽鸿挑了一个巧克力口味的,啃了起来。 “有点干。” “那我给你进去买点喝的,你要什么?” “豆浆?” “咖啡,红茶,橙汁,树莓汁,巧克力。” “红茶吧,要热的。” “好。” 陆羽鸿在门外等了很久,他才觉察不对劲,等他进到店里,只见店员把一杯红茶交给了他。然后告诉他,他的女朋友有事先走了,让他带着她给的“爱心早餐”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陆羽鸿也不是完全听得懂,反正加上肢体语言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意思。 他立刻又查了戒指定位,然后跑去了罗德岛设计学院行政楼二楼。他跟艾伦就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艾伦满面笑意地接待了他。 “陆羽鸿?” “是。” “这是她的戒指,你收好。” “她说什么了吗?” “晚上七点到我家吃饭。” “还说了什么?” “七点之前不要试图找她。” 陆羽鸿憋回了自己的冲动,在艾伦小小的单人办公室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坐了下来。艾伦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票递给陆羽鸿。 “这两张票她也让我给你。” 陆羽鸿看了一眼,是尉迟锦的演奏会门票。他知道陈婉君躲他不过是因为她不想他参与行动,是对他的保护。但是他不爽的也是这一点。他此刻感觉是自己永远也进不了他们的圈子。他失落。但是他又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他的情绪,特别是眼前这个人。他把甜甜圈的袋子打开,递给了艾伦,说道: “她买的甜甜圈,叔叔来一个?” “叫我艾伦好了。这家的甜甜圈蜜雪一直很喜欢。她也想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吧。” 然后艾伦就握了一下陆羽鸿的肩。艾伦手掌厚实有力,他这一捏,让陆羽鸿突然之间好受了很多。 陆羽鸿刚想说话,手机上便来了一条消息: 【别生气了,戒指先帮我收好,我会拿回去的。我在叶华那里留了东西给你,找他取一下。】——陈婉君 而那边,叶华的手机也同时收到了陈婉君的消息。 【一会陆羽鸿如来找你,想尽办法看好他,别让他乱跑。】——陈婉君 第99章 五弦琵琶局(三)无声抗议戒摘复戴 | 被骂傀儡皆为墨心 前文说到,陈婉君因为不爽陆羽鸿再度乱用戒指定位功能,对她紧追不放,为小惩大诫,脱掉了戒指,将其交给了艾伦。她在脱离了陆羽鸿的管控之后,先把车开回了家,然后买了披萨带着甜甜圈步行去了美术馆。因为怕打扰墨心作画,她进去画室之前,还是例行敲了门。 “进来。” 陈婉君进门后,墨心已经停下笔。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出去吃点东西吧,给你带了甜甜圈。” “有喝的吗?” “我这就给你去泡。你一早上也没有给自己泡一壶茶吗?” “你也不看看你的要求。” “按你进度来吧。别理我那些浑话。” “你空了去店里帮我称些巧克力。” “出家人可以吃巧克力吗?”陈婉君问道。 “干嘛我连巧克力也要戒嘛?” “诶,你吃肉会不会吐血?” 墨心拿了一个香草甜甜圈,瞪了陈婉君一眼。 “多备点,明天把叶华也叫来,一起。” “好。” 墨心吃了一个甜甜圈,喝了半壶茶之后,才开始吃披萨。陈婉君见他吃饭那个样子,想起来早上把他叫醒就直接带他过来了,估计是一直饿到现在了。 “我说你,,难道是我不给你准备吃的,你就不吃不喝了?” “你不吃吗?” “我等你吃完再吃。” “那我还是给你留点吧。” “你能吃就全部吃完,不够我随时再去买。” “够了。” “下午我爸爸和他的一个同事要过来,你在画室里如果听见动静,无需理会。我也不会带他们到画室来。” “好。” 然后陈婉君又用手机写了一句话,递给墨心。 【两幅画都完成要多久?】 【起码五天。】 陈婉君看了回复之后,收回了手机。墨心又拿出手机写了一句话,然后递给陈婉君: 【但我画不动】 陈婉君看完,一脸嫌弃说道:“巧克力不是等下店开门了就给你去买嘛!” 墨心道:“不是这个啦!” 然后他在手机上写到: 【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不行】 【你不告诉我,如果你万一出事,谁把你的计划执行下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自己悟吧。” 墨心看完之后,思索片刻,又写到: 【你要做饵,我不同意!】 “这就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的原因。” 陈婉君激动的接着说道:“你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我要做点什么你永远不同意!” 墨心再写到: 【这种事情没有万一,你就不能想个万全……】 墨心还没写完,陈婉君就抢过手机回写到:【我这就是万全之策!】 墨心咽下一口气,拿过手机又写到: 【他用的琵琶,谁知道是哪里来的功夫!我跟叶华都不一定对付的了他,你一人怎么对付?】 【他不会来我这里的,你放心。】 【你这是豪赌!】 陈婉君看了一眼,不再接过手机。她取了墨心茶杯,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可能是用书写这种方式吵架效率太低,也很让人不爽。两人不再对话,都怒气冲冲盯着对方看了甚久。 太阳升起,照进窗来,照在墨心头上,照清晰了他的轮廓。 “你头发长出来了。” “这两天没顾上打理。” “别理了,再长一点就正常了。脱了衣服就跟以前一样了。”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这种时候!” “我的意思是脱下僧衣,换成俗服!是你在胡思乱想好不好!” 墨心放下手中食物,擦了一下手,正了正衣襟,拿起杯子走到一旁餐边柜去添水。忽然他觉到身后一暖,陈婉君双手已经抱住了他的腰。 “你又做什么!快放手。” 陈婉君不说话,依然抱住墨心不放。墨心轻声再道: “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他?” 陈婉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他对我的好我都铭记在心。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掏心掏肺的,我也愿为他两肋插刀舍命相护。但我的感情在你身上,我左右不了。如果可以像爱你那样去爱他,如果可以将你从我胸口挖去,我也愿意,我很愿意。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陈婉君一席话,惹得墨心胸口又是一阵疼痛。他感受着那久违的温度,那熟悉的环抱,他实在是不想与她分开的,他甚至希望这一刻可以永恒。他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茶水溢出了杯子,又流到地上。他又动了念,很快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只听得“呃”地一声,伴随着流水的滴答声,传入陈婉君的耳朵里。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她的手上。她立刻放开了墨心,瞬间慌了神。此刻墨心已经放下茶壶,正拿过袖子去拭嘴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冲动了。” 陈婉君一边擦眼泪,一边去取桌上纸巾。她拿了纸巾去擦墨心衣襟血迹,手却被他捉住。只见墨心又拿出手机写了一句话递给她: 【行动开始之前,你必须时刻跟他待在一起,做事那天你必须跟我待在一起,就在我身边,跟以前一样。我心无挂碍才能做好事情。你如果要独自做饵,我也跟你去。我一旦暴露,你的计划,功亏一篑。】 陈婉君点头,他再说道:“买巧克力的时候,顺便回家替我拿件干净衣服。” 陈婉君又点了头,然后她就离开了茶水间。墨心独自留下,又吃了些东西,然后他把吃剩的食物都放到餐边柜上,又收拾了茶水间,才回了画室。 他回到画室之后,只见窗外乌云密布。想起前一刻茶水间还是阳光明媚的样子,而这乌云给他的感觉,实在是似曾相识。 他关上画室的门,随后轻轻上了锁。整个画室突然变幻了样子。他低头叹息一声道:“出来吧。” 一人形烟雾从乌云中走来,飘入窗内,缓缓汇聚成了实体。墨心道:“我说了我不要看!我说了我不想知道!” 那人道:“我也说了由不得你。” 那人从广袖中抽出一画卷展开,画卷缓缓飘至墨心面前。正是《雪景寒林图》。 墨心跨右步入画,在抬起左脚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人,缓缓摇头道:“你们都是魔鬼!是祂的傀儡!” 待墨心完全进入画中之后,遗音再度收起画卷,将其交到了银晨手上。 遗音对银晨说道: “我已经把画偷来,放在了静松斋。你想不想让他知道陈婉君的身份,你自己决定。” 银晨走到墨心的画布前,看了一眼他正在画的东西,感叹道: “他画得真好。” 遗音点头,接了一句:“人间瑰宝。” “可惜呀!”银晨叹道。 遗音却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他能有这样的美术造诣,可能全是因为他的爱。” “呵,”银晨冷笑一声道:“释迦一族也不过是看中他的爱太难得。才会将他夺去!” 银晨说完,生气一掌拍到了画桌之上。画桌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银晨再道:“都怪我那时分身不暇!” 遗音怅然道:“你为他做的够了。再做多,我们就要误会了。祂也不是傻子。” 银晨回头看了一眼遗音,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只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琴魂而已。总之你好自为之,我不会说出去的。” 银晨想伸手去触碰遗音,遗音却转身走入乌云中消失了。乌云消散前,最后留下一句话: “我的结界,五分钟,还有三分二十一秒九四。我用了你习惯的计时方式,别让他沉浸在太乙的回忆中太久。毕竟……那不是他的故事。” 银晨望着趴在地上的墨心肉身,有一种希望他永被关在域内的冲动。他在别院做了一个后门,然后将进门的方法写入了寒林局中。 “希望你能悟出来吧!”银晨说完,便携画离开了。 这边墨心进入了寒林局之后,在21号楼的壁炉边,叶华收到了陈婉君要他拖住陆羽鸿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想一想对策,陆羽鸿已经出现了。 “她给我留的东西呢?” “哦,那个……嗯……” “嗯什么?” 陆羽鸿一看叶华那个慌张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陈婉君骗了。他双手插腰,叹了口气。 「神他么陈婉君,我也真他么窝囊废!就这么一次一次被她骗!」 他正欲转身离开,就被叶华拉住。 “唉……你不能走!” “放手。” 陆羽鸿瞪住叶华问道: “是不是她叫你拖住我?” 叶华满面为难道:“你知道了你还难为我干嘛。” 稍后他又尬问道: “不如你陪我去这里附近的乐器店逛逛?” 陆羽鸿不说话,他此刻想的是,陈婉君既然要叶华拖住他,那她很可能会在一个他可以轻易想到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会在哪里?他很快就想到了。 “走,跟我走。” 他扯着叶华的胳膊就走,两人很快到了【墨心美术馆】门前。 叶华看见这个门,一边不可置信地摇头一边惊叹道:“墨心美术馆?他在这里还有一个美术馆?” “陈婉君开的。” “看来我还真是误会她了。” 两人走入大门,前厅中央玄关展示墙只挂了一幅作品,陈婉君最喜欢的那幅《樱下美人》。叶华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画,他对齐墨的崇拜又增加了一分,不自觉地驻足观赏了起来。陆羽鸿却毫无停留之意,拉着他径直往隔断后面走去。陆羽鸿很快穿过展厅,找到了办公区的门。他见左边墙上有门禁系统,还是尝试先推了一下,果然没办法推开。他只能去按铃。没人应门。但是美术馆的大门开着,他知道陈婉君一定在。他瞅了一眼身边叶华,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墨心呢?” “不知道,早上起床去找他,人已经不在了。” “人不在你不会打电话问吗?” “我问他干嘛?又没事。” 陆羽鸿当下就有了猜测。就在这时,门开了,陈婉君戴着手套,手上抱着几个卷轴,看见他俩,似乎并不惊讶。 “进来吧。” 然后就带他们到了洽谈室。 “你们在这里坐一下,下午有人会来谈展,我先准备一下参展作品。” 说完陈婉君放下卷轴又离开了。陆羽鸿跟上陈婉君一同离开了,留下叶华一人。他上前拿起其中一个卷轴,展开瞧了起来。 陆羽鸿跟着陈婉君进了储藏室。他把储藏室的门一关,拉过陈婉君,扣着她的腰,轻声问道: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乖?” “我又不是你养的猫,怎么样才叫乖?” “我说过了,同生共死,并肩作战,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抛下?” 陈婉君抬起手,揉开他的眉心,轻抚他的脸庞,柔声说道: “你懂的,你一直都懂的。” “我那么尊重你,你能不能也尊重一下我的选择?你的相依相扶呢?就这?身体一好就戒指一脱,啥也不说,想干嘛干嘛去了?” 见陈婉君无言以对,陆羽鸿再道: “你不要把我当外人好不好?我好歹算你半个丈夫。” 听着陆羽鸿这话,陈婉君忍不住掩面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怎么突然变半个了?” “那不是还没领证么。你现在把戒指都还我了。我也真的变不出第四颗戒指了。” 陈婉君见着此刻陆羽鸿脸上的表情,愤怒激动,伤心失落,天真纯情,胆怯羞涩,犹豫踌躇……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就像秋季的森林,什么颜色的树叶都有,五彩缤纷的。她的笑意更甚了。 陆羽鸿见状再问道:“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好看。你的脸越看越好看。” 陈婉君说着就伸手往他外套口袋里掏。 “你掏什么?” “我的戒指呢?” “你的戒指我能放这些口袋?” 说完他就掀开自己外套,另一只手指了指胸口。 “你想要自己拿吧。” 陈婉君见他已经放开了自己,就转身继续去挑画。 “就在那儿放着挺好。” 「我去!」陆羽鸿心中又暗暗骂道,「也就是你陈婉君,别人敢这么一次一次戏弄我!」 话说好像也只有陈婉君敢在他面前如此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毕竟在旁人眼里,陆羽鸿是一个嘴里不吐戏言,手里握着真枪的人。凡是领教过他手段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连关道玄这样的人物,都已经放弃了与他敌对的想法。要说到投鼠忌器,关道玄这几年并未随意动手,一方面是时念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觉不是陆羽鸿的对手。还有最最真实的原因,恐怕连关道玄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打心底佩服陆羽鸿对陈婉君的守护,他也羡慕他有能力保护得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陆羽鸿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戒指,抢过她的左手,脱去手套又给陈婉君把戒指戴上。 “你爸都见过了,现在摘,我多丢人,给点面子嘛!” “嗯。” “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滥用戒指功能了。” “嗯。” “要挑怎么样的?” “挑一些唐风工笔和壁画拓片。” “去哪里参展?” “院属市心美术馆。” 第100章 五弦琵琶局(四)家庭聚餐不离婚姻 | 缄默之心未遗片语 下午陈婉君的父亲带着凯瑟琳一同去了墨心美术馆。谈完之后,凯瑟琳告辞离去,剩下一行四人直接去了艾伦家。很快墨心也根据陈婉君发的定位到了他家。陈婉君的父亲也是一个特别细心的人,当他听到墨心名字的时候,他联想到了她女儿美术馆的名字,他又想起上午她对晚餐的嘱托。他不动声色,从厨房抱出来一筐佐餐用的饮料和酒。他等墨心坐到了餐桌最末的位置之后,挑了墨心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给墨心递了一支气泡水。 陈婉君坐到了墨心对面,拿了两瓶浆果酒。陆羽鸿挨着陈婉君坐到了艾伦对面,接过了陈婉君递过来的酒。 “这是我家自己酿的酒,你们都尝尝。” 陈婉君等叶华坐下之后,也给叶华递了一瓶。琳达最后端了一筐刚热完的餐前包出来,坐在了叶华对面。 陈婉君挑了一个圆的碱水包,用面包刀割开,取了黄油抹在里面,她做这些的时候,只见墨心起身取过琳达面前的黑橄榄碗,放到了陈婉君面前。陈婉君拿起夹子夹了一些放到墨心碟子里,然后往自己碟子里夹了一些,又把碗递给了陆羽鸿。她随后就一口面包一口黑橄榄吃了起来。墨心也做了一样的事情,除了没有抹黄油。陆羽鸿也做了一样的事情,叶华也只能照着做了。很快四人听见厨房的烤箱叫了。琳达起身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了一只大烤盘,里面排排躺着五根波士顿小青龙。琳达给每人分了一根,然后又进了厨房转身拿出一大一小两盆配菜。她把小的那盆拿到了墨心面前,另一盆放在了陆羽鸿和叶华中间的位置。放下之后,琳达说道:“小的那盆是专门给师父准备的,只有紫甘蓝火箭菜。大的那盆里面有煎鸡胸肉和培根块。” 然后又对着桌子上早就摆好的酱碗介绍了一番: “油醋汁,千岛酱,黄芥酱,和原味蛋黄酱,几位请自便。” 陈婉君拿过了油醋汁,洒在了小盆里,稍做搅拌之后,给墨心夹了一些。然后就开始吃自己碟子里的龙虾。一阵刀叉响动之后,艾伦率先抬头对着陆羽鸿开口说道: “我今天在美术馆看到两幅作品,印象深刻。” “哪两幅?” “进门和出门最显眼那两幅。一正一反,一卧一立,一白天一黑夜。” “是《樱下美人》和《霁月疏影》,我也很喜欢。”陆羽鸿答道。 “齐墨是谁?”艾伦问道。 突然就没有人再说话了。叶华盯着墨心,墨心只顾低头吃菜。陆羽鸿瞧了一眼陈婉君,陈婉君也看了一眼陆羽鸿,然后说:“帮我递一下黄芥末。那个酱配迷迭香烤的龙虾好吃。” 陆羽鸿只能取过碗递给她。 “你也来点。”说完陈婉君就给陆羽鸿的碟子里舀了一勺黄芥末。 “我看美术馆大部分的画作都是他的作品,此人画功了得,凯瑟琳更是被他的画迷的不行。本来最起码要等一月的排期,她说她能挤出空间,就这么说办就办了。” “他在国内知名度很高,作品在业内售价也很高。而且,此人已经封笔,婉君馆内的画作,市面上绝无仅有,特别是那两幅,其价值,已经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陆羽鸿答道。 “凯瑟琳希望有缘能见上他一面。” 又是一阵沉默。 陈婉君起身想去装配菜,陆羽鸿取过她的盘子。 “坐下吧,我帮你装。” “蜜雪,画中之人是不是你?”艾伦继续问道。 “既然凯瑟琳喜欢他的作品,我尽量多挑一些他的作品带过去。至于他的人物画,仅有两幅,是我私人珍藏,不便带出馆去。他也不是以画人物闻名。” “但是他的人物像,超过馆内任何一幅山水作品。” “我这里还有一幅镇馆之宝,是唐代吴道子在做壁画之前的手稿,也是人物像。我有一幅现代临摹卷可以出馆。原件将留在馆内。” “今天怎么不见你拿出来?” “太珍贵了,不方便随意拿出来。” “对了,你们这次来住在哪里?”琳达突然开口问道。 “我们买了个房子,在magic boulevard (魔力大道)21号。”陆羽鸿答道。 此话一出,琳达和艾伦对视一眼。 “琳达艾伦明天来我们家吃饭吧,也尝尝我的手艺。” “t,你们既然买好了房子,是打算在这里定居了吗?”琳达问道。 “那要看婉君的意思,我住哪里都可以。”陆羽鸿答道。 “墨心师父这次远道而来,是来弘扬佛法?” 艾伦此话一出,叶华又瞧了墨心一眼。 墨心答道:“讲经说法,普度众生,乃我宏愿。只不过墨心修为尚浅,尚未渡己,如何渡人?” “他来考察的。他是古籍古画修缮及墨拓传承人,也想来此将这些技艺传播弘扬。” 听完陈婉君的解释,艾伦点头示意。他随即又看了叶华一眼。陈婉君立刻补充道:“叶华与墨心至交好友,他在故宫当差,亦是古籍古画修缮仿制高手,此次陪同墨心前来。” 艾伦又欲开口,厨房的烤箱又响了。琳达进去端了一个八寸的苹果派和六个甜品碟出来。她把派放到桌子中间,正好在陆羽鸿面前。陆羽鸿随即起身将派切成了六份,然后装到碟子里,一一分了。陈婉君等陆羽鸿分完派,正想去拿桌边的肉桂粉,手刚伸过去,就碰到了同样想拿肉桂粉的墨心的手,两人立刻都缩回了手。 “你先。”陈婉君对墨心做了个手势。 墨心拿起肉桂粉,给陈婉君那份洒了一些,然后给自己那份也洒了一些,洒完之后,就放到了桌子中间。艾伦也拿起罐子给琳达洒了,又给自己洒了。然后说道: “苹果派配肉桂粉,初到美国觉得非常吃不惯,但是现在时间久了,反而觉得这两个东西是绝配了,苹果派少了肉桂粉,就不是苹果派了。” 陆羽鸿接过了艾伦递过来的罐子,给叶华洒了,但是到了自己这儿,他却洒不下去。他知道艾伦在说什么,他也在想,如果陈婉君不是那个拥有三百年记忆的陈婉君,那或许齐墨跟她在一起的两年真的只是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插曲,而自己跟她逐渐相识相知的十年,才是漫长的十年。但是事实就是,陈婉君跟齐墨已经一同经历了生生世世,两人的感情,岂是自己仅凭短短几年能够覆盖得了的?而如今他能在她心中争得一席之地,已不容易了。苹果派和肉桂粉,是她和齐墨,不是他。 陈婉君大概看出陆羽鸿此刻失神,她取下陆羽鸿抓在手里的罐子,又放回到桌边调味碟内。 “不喜欢就不要加了。” “嗯,它跟苹果派真的是绝配。但是……” “嗯?” “我觉得不放更好吃,或许是我口味清淡吧。” “呵呵……你不是口味淡,你是只想要苹果派而已。”陈婉君戏谑道。 陆羽鸿就这样又被陈婉君调戏了一回。他当时心里想的是: 「这么多人呢,你就不能放我过一马?」 他苦笑一声,点头望着陈婉君说道:“嗯嗯,你懂我,你最懂。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t,你们已经结婚了吗?”琳达问道。 “还没有。” “打算什么时候结?在哪里结?”琳达再问。 “也全凭婉君做主。我都可以。” “我们这里流行海上婚礼。毕竟是在港口。就是不知道你的家人们是否方便。” 陈婉君觉得琳达三句不离结婚,真的很烦,也很不合适。便对她妈说道:“琳达,你的派都凉了,赶快吃。” 陆羽鸿放下甜品叉,双手摆在大腿上,身体微微转向琳达,恭敬说道: “他们方便,他们哪里都方便。” 随后他又转头看了一下陈婉君,再诚恳说道:“婉君要是想去南极结婚,我们全家也方便。” “哈哈哈哈,贤弟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叶华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说: “去南极结婚,一定要带上你叶兄,我那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去过南极呢。” 叶华话音未落,只见墨心将手中刀叉置于盘中,结束了用餐。然后起身作揖: “贫僧还有工作需要尽快完成,今日多谢款待,先行告辞。” 随后他取下披风,穿戴整齐之后,直接离开了。叶华看着他离去背影,神情逐渐严肃下来,在他关门的那一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墨心的突然告辞,在座所有人的神色都立刻严肃了下来。一阵静默之后,陈婉君开口道: “不用介意,他就那样。你们接着聊吧。我也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陈婉君也离席,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但很快,她又回到餐桌边,抱起墨心吃剩的那一小盆菜,回到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 陈婉君知道他是真的着急回去画画,但是他挑的这个时间,也确实容易让大家误会。或许他也不是要大家误会,他就是要告诉他们,就算他再大方,他也不愿在陈婉君的家里听着她的父母跟另外一个男人讨论着她的婚事。 陆羽鸿也想离席,被叶华拉住了。 “你的派还一口没吃呢!话那么多,没吃完不许走。” “好像你话少了是吧?箫大侠?” “我一晚上就说了那么一句。” “你那一句就是致命一击。” “谁知道那家伙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啊……” 叶华的口无遮拦,我们之前在他吃火锅那次,已经见识过。此刻听着两人对话,琳达一头雾水,艾伦却已经看懂了一切。他拿出手机在搜索界面输入了齐墨两个字。 很快四人餐毕,陆羽鸿帮着陈父陈母一同收拾餐桌,然后就进了厨房洗碗。叶华则在陈婉君的招呼下,坐到了她的身边。只见陈婉君拿出手机写了一段话: 【明日与墨心一同前往画室做事。要做什么他自会交代。所有一切不可告知陆羽鸿。】 叶华看完之后,陈婉君收回了手机。这时艾伦收拾完桌子,也走了过来,在陈婉君的身边坐下了。他同样拿出手机,递给陈婉君。叶华也瞄了一眼,手机上赫然是一张齐墨的相片。 “解释一下吧。”艾伦说道。 “没什么好解释的。” “你俩情意都在,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有他的理由,我有我的坚持。” “叔叔,不如听我吹奏一曲,是他所作《寒山仙踪》,您若是知音,您便能懂。” 叶华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支紫竹短笛,吹了起来。笛音清丽缭绕,悠扬绵延,与往日琴箫之音不同,既如幽兰空谷,又似新雨落花,只听得陈婉君不禁回忆起齐墨第一次从终南山返回那一晚…… 艾伦见从陈婉君口中问不出什么,便离开客厅,进了厨房。他从冰箱拿了两瓶浆果鸡尾酒,把正在洗碗的陆羽鸿叫出了侧门。 艾伦点亮了门边摆放的烧火炉子,提到门口长凳前放下,两人就隔着炉火一左一右坐了下来。对于陆羽鸿,艾伦就直接了很多,因为他知道,虽然陈婉君说“戒指戴着玩”,但男人是不可能把这种事情拿来玩的。何况陆羽鸿自从来过他家之后,就从未断过联络。隔三差五就有来自各国的包裹速递上门,内容涵盖了吃穿用度各种孝敬。 他知道,陆羽鸿很快就会成为陈婉君的丈夫,他的家人。他递给陆羽鸿一瓶酒,然后自己扭开盖子先喝了起来。陆羽鸿不太习惯大冬天喝冰的,但他不好驳艾伦的面子,也扭开盖子意思意思喝了一口。 “琳达说你太绅士了,十年才走到这里。” “感情不能勉强的嘛。” “中间有几年她跟齐墨在一起?” 艾伦的问题直接又出乎意料。陆羽鸿不敢露出慌乱神色,他连忙拿起酒瓶子咕噜咕噜一下子喝掉半瓶。就在喝酒的时间里,他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未来岳父这么尖锐的问题。 艾伦再道:“t,我很喜欢你,我已经把你当家里人。只是还差一点点。” 陆羽鸿点头,他知道那个一点点的意思。但他也怕无法跟陈婉君交代。 艾伦再道:“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她这次突然回家是为了什么?她开美术馆是为了什么?她是不是对那个和尚还有什么念头?” 陆羽鸿摇头,再给自己灌下去半瓶酒。 “你们戒指都戴上了,你跟我直说,我们支持的是你。他再有才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希望蜜雪有个好的归宿。” “艾伦,我是她的归宿,这一点不会改变了。美术馆,是我的意思,给她留个纪念。21号那边是我为了结婚买的。她也是昨天才知道,所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很正常。还有些事情,如果您想知道,我想应该由她亲自跟你们讲。” “t,你很有分寸。” “呵呵,”陆羽鸿苦笑一声, “毕竟,后半生跟她朝夕相对的人是我,没有分寸,日子怎么过下去。” 第101章 五弦琵琶局(五)羽鸿放不下红尘 | 墨心回不了别院 当天夜里,陆羽鸿回家之后,依然做事做到很晚。陈婉君从场域回来转醒,看他依然没有回房休息,就起来下了楼。 此时,整个一楼灯火通明,陈婉君听见说话的声音隐约从书房传来。她于是径直往书房走去。陈婉君悄悄地推开门,看见陆羽鸿正在开视频会议。 陆羽鸿见她进来,连忙关麦,向她走来。 “我在这里开会也能把你吵醒?” 陈婉君摇头道:“你每晚这样通宵,是会熬坏身体的。” “你们是世外之人,我那么一大家子,那么多事情,说不管就不管吗?” “诶,你先回去开会吧。那么多人等着呢。快点结束!我等你一起睡。” 陈婉君说完,就关门离开了。她走进厨房拿了一只荷花酥,又冲了一杯热可可,然后再次回到书房。 她欠身从书桌的前方将托盘掠过电脑,放在一脸严肃听底下人汇报工作的陆羽鸿面前。陆羽鸿看见这盘东西,突然就抬头报以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此时她听见屏幕那边传来一阵哄闹之声。然后就听见萧文的声音带着大家伙儿喊道:“多谢夫人!” 陆羽鸿笑意更浓了,他喝了一口热可可,对那边说道:“剩下汇报给萧文,写个纪要我明天看。今天散会吧。” 然后陆羽鸿就掐了麦,断了线。他立刻起身跑到陈婉君身边扣住了她。 陆羽鸿亲了下陈婉君额头道:“你一出现,我在公司威信都没了。” “他们怎么知道是我?” “你猜谁能让我笑成那样?” “会都开完了,还有工作吗?可以回去睡了吗?” 陆羽鸿点头,拿起了热可可又喝了一口。 回去路上,陈婉君说道:“你一人在书房,全屋的灯都为你亮着,太浪费了。” 陆羽鸿道:“这些电发出来不用也浪费了,我多用就多给钱他们,一样的工时他们收入更高了,怎么能叫浪费呢?” 陈婉君点头,然后却看着陆羽鸿一边走一边关灯。她又再道:“那你现在关什么灯?索性让它们长亮好了么!” 陆羽鸿道:“都亮着你半夜起来就不会害怕了,到时候就不需要我了呀!我怎么可能让它们碍我的事!” “呵……呵呵……呵呵呵……” 陈婉君完全无言以对。两人回到房间躺下,陆羽鸿发现床上多了条被子。于是问道:“晚上睡觉你觉得冷吗?” 陈婉君道:“不是的,给你的。我卷被子太厉害了,几次醒来你都没被子。我怕你着凉。” 然后陈婉君就贴心的替陆羽鸿盖了被子。陆羽鸿在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却在关灯之后,踢掉了那床被子,然后钻进了陈婉君的被窝。 此时陆羽鸿的手机又响了,他连忙翻身看了一眼,然后说了句:“抱歉,忘记开免打扰了。我回个电话。” 陆羽鸿回电之后,再把他几台手机全确认了一遍,都是免打扰状态,他才再次关灯躺下。 陈婉君听见刚才电话里好像是关于书院寒假合作项目的内容,便试探性地问道: “我说了把我那些产业都处理掉,你做了吗?” “那些都是你的回忆啊。是人的一生走到最后最珍贵的东西。我怎么舍得做掉。” 陆羽鸿说完,就钻到陈婉君怀里准备休息了。陈婉君知道他已经很累,便不再多言。 “快睡吧,明天我在家陪你。” “你说到做到。” “嗯。” “把手给我。” “你要干嘛?” “把你抓住,免得你在我起床之前乱跑。” 陆羽鸿说是这样说,做也是这样做,但是等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陈婉君早就起床了。他洗漱完了匆匆下楼,发现陈婉君和琳达正在厨房忙碌,地上大包小包堆了很多食物。 “玉米片谷物圈配牛奶,美式早餐吃不吃啊?” 陆羽鸿本来是不想吃的,但是这是陈婉君的妈妈说出来的话,他也只能答应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牛奶竟然是直接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牛奶,就这样冲在了玉米片和谷物圈上…… 陈婉君见陆羽鸿这样的表情,她又笑不自已。 “哈哈哈哈,琳达,你不要戏弄他了。” 说完陈婉君就从厨房端出一碗白米粥,还有一瓶玫瑰腐乳。 “尝一下吧,早上我跟琳达去中国超市买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不过这里的东西就算跟国内一个牌子,味道也千差万别。不知你是否吃得惯。” “你今天怎么安排?”陆羽鸿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上午你自己安排。下午我们去听一场演奏会。” “那个弦五的演奏会?” “是的。” “他们俩呢?” “去森林公园的湖边吹箫弹琴去了。他俩交代了,晚上才回来。” 「我信你个鬼啊~」陆羽鸿心里说道。 吃完早饭,陆羽鸿回到房间,看见窗帘已经被陈婉君拉上,她又躺回到床上,陆羽鸿有一点本能的想法,但他还是探问道: “你这是干嘛?” “我早上起得早,现在有点乏了,小憩一会儿,等我醒来,中午我们出去吃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羽鸿听见陈婉君是要休息,便收起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我到楼下书房做事。你安心睡。不用定闹钟,什么时候醒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吃午饭。” “好。” 很快陈婉君便到了场域别院。她推开银晨的房间,召唤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只见银晨从能量池缓缓走出。 “要我做什么?”银晨问道。 “你有没有办法把某些可以被感知到的能量置入一幅画中?” “可以。首先要在那里做一个时空域。做了时空域就会有被对方感知的风险。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的。要的就是被感知。” “那你到了那里之后来别院找我。” “好。” 那天中午,陈婉君带着陆羽鸿去了艾伦学校的餐厅吃饭。饭后两人如约去听了弦五的演奏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当中,陈婉君始终跟陆羽鸿待在一起,带他去森林徒步,去港口吃海鲜,去游乐场坐过山车,去剧院看演出。陆羽鸿还把艾伦和琳达请到家里,亲自为他们做了一顿所谓的“杭州菜”,他们在陈婉君面前,给了陆羽鸿的手艺一个大大的肯定。陆羽鸿觉得在美国的日子美好到不可思议,他有点儿乐不思蜀,似乎完全不在意消失不见的墨心和叶华了。 两人除了游玩之外,陈婉君大部分时间都在市心院属美术馆布展,陆羽鸿这种时候,就会陪着她在美术馆,然后做自己的事。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两周左右,终于在某一天陆羽鸿起床之后,陈婉君又消失了。 有了前车之鉴,陆羽鸿这一次虽然看了戒指定位,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赶过去。他先给陈婉君打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 “美术馆。” “我现在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取了画,马上回来了。你是不是刚醒?” “嗯。” “那你先刷牙洗脸,然后厨房早饭拿了自己吃。我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市中心。” “好。” 很快二人就带着画到了市心院属美术馆,由于时间还早,美术馆还没有开门。 “你这也太早了吧。” “要的就是早。” 只见陈婉君抱着画,在美术馆门口的台阶坐了下来。然后把陆羽鸿也拉了下来。 “你干嘛?” “我要回一次场域,你帮我看好身体。有什么情况,尽量拖延,不可以把我唤醒,不可以动我怀里的画。可以把我抱进美术馆,但是绝对不可以离开美术馆的范围,明白吗?” 陆羽鸿点头。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陈婉君动手了。而且他心里还很开心,因为陈婉君这一次没有把他当外人,而是选了他作为她的守护者。 事实上,陈婉君挑他,是因为她就是要让对方察觉,对这里有所戒备。她的计划,是连环计,墨心没有猜全,陆羽鸿更是懵然不知。她不需要他们知道,她只需要保证能够从弦五的脑子里获得她要的东西。 陈婉君再一次转醒,她正在美术馆的休息室里,在陆羽鸿怀里。 “你醒啦?” 陈婉君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2点多了。 “我去了这么久吗?” 陆羽鸿点头。 “你午饭吃了吗?” “没有。” 陈婉君坐起来,把画递给陆羽鸿。只见陆羽鸿拿起画,正欲起身,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我得再坐一会儿。” 陈婉君知道是他的腿被她压麻了,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也真是的,你可以把我放在椅子上,干嘛要把我放在你腿上。” “你别管,我舒服着呢。” “舒服你这个样子?!” “心里舒服。” 稍待片刻之后,陆羽鸿再次起身,说道: “走吧,去吃饭。” 他一手拿了画,一手拉起陈婉君正打算走。陈婉君挣开他的手说:“把画抱上,不要拿在手里。这幅画对你意义非凡,它需要你的怀抱。” “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北魏五弦直顶琵琶图。” “那对我有什么特别意义,听都没听过。” “我说有就有。赶紧抱好。” 说着陈婉君就把陆羽鸿的手抓过来,环住了那幅画。 陆羽鸿懵圈地按照陈婉君的要求做了,他把卷轴搭在自己手臂上,靠在左胸前,与她一同离开了美术馆。 陆羽鸿陪着陈婉君回家之后,他终于在家里再次见到了叶华和墨心。两人又在客厅摆弄乐器。陈婉君直接上了楼。陆羽鸿则走到了二人身边。 “你俩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我俩去附近的森林公园玩了几天。”叶华说道。 “合着连口供都串好了哈。” 正说着,陈婉君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又下了楼。她走到三人面前,把袋子交给了墨心。 “里面是两套衣服,还有假发。” “假发?” “你要是肯听我的,我就不用给你准备假发了。” “我已经跟凯瑟琳协调好了。由于作品珍贵,我会派两个工作人员在那边值夜。这两个工作人员,就是你俩。一会你们就可以带着行李去那边报到了。” “你怎么完全没有跟我们说过?”叶华问道。 “那好,我现在跟你说。亲爱的叶华兄,您愿意与墨心法师一起去那边住两天吗?” “你干嘛光问我,齐兄答应了吗?” “我答应。我白天和晚上都可以在那边。”墨心答道。 “那你呢?叶华兄?” “他都答应了,我还有选择吗?” “凯瑟琳对齐墨心仪已久,你这次戴着假发前去,她很有可能会认出你。如果有什么社交要求,你务必逢场做好戏,不可以擅自离开岗位。”陈婉君又对着墨心说道。 “我配合你卖艺还不够,你现在还要我卖身吗?”墨心说道。 “逢场作戏,不是叫你卖身。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哪怕真到了那一步,你也吃不了亏。” 叶华和陆羽鸿在一旁偷笑,只见墨心神色微怒,合上琴键盖,从琴凳上起身,走到茶几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说到:“我就不能这个样子去吗?” “不能。” 陈婉君也走到了墨心身边,拉他一起坐到沙发上。然后开口说道: “你和叶华二人不可分离。两个值夜的名额,是我好不容易协调来的。而且……” 陈婉君凑到墨心耳朵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那边被银晨安置了时空域,在那里你可以尝试回别院。你考虑一下。” 墨心听完,又转身在陈婉君耳边同样低声问道: “我俩去了那里,你俩在哪?” “在家呀。” “真的?” “真的。” 墨心从沙发上起来,又回到钢琴边坐下,再无异议。突然,墨心动了两个琴键,然后他拉起陈婉君,两人像风一般穿过叶华和陆羽鸿,直奔书房之内。只听得“砰”的一声,伴随着房门上锁的声音,陈婉君已被墨心带入房中。陆羽鸿都来不及赶过去,就被叶华以同样迅速的动作拉住了。 “他俩一定是有要事相商,他才会这样。你稍安勿躁。” 说完叶华把陆羽鸿按在琴凳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身边。 “把手拿起来,我教你弹琴。《梦中的婚礼》怎么样?你们去南极正好用的上。” 陆羽鸿此刻哪有心情应付这般调侃啊! 这边墨心锁上了书房的门。然后他拿出手机写到: 【那边既然是时空域,你要我们去就是做掩,你告诉我你把结界做在哪里?你的动手地点在哪里?】 陈婉君看完不说话,她也不写。墨心继续写到: 【你不会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对付他吧?你凭什么?】 陈婉君转身扶额,感叹了一句: “啧,烦死了你。” 墨心又写了一句: 【你不告诉我,美术馆值夜的工作我是不会去的。】 陈婉君纠结片刻,拿过手机写到: 【值夜的工作你爱去不去。如果在我招呼你们动手前,我们能在别院见面,我会全盘托出。看你自己能耐。】 说完她就打开书房的门,离开了。 墨心无奈叹气。因为出家五年,在元神被铃铎笼罩的情况下修习了五年佛法的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银晨用内家功夫建造出来的场域别院。 第102章 五弦琵琶局(六)君计救人有如神助悟道八卦墨心画域佛眼 前文提到墨心和叶华花了比计划更久的时间才完成了陈婉君要的两幅画,陈婉君取了画之后,就准备开始行动了。但是,墨心凭蛛丝马迹猜到陈婉君可能想独自对付弦五,因此着急忙慌将她拉入了书房沟通。陆羽鸿不顾叶华的拉扯,他虽然不敢冲进去打扰两人,却也控制不住自己要站在书房门口倾听房内动静。但我们知道,陈婉君和墨心是通过书面沟通的,陆羽鸿全程没有听到只言片语关键信息。 就在陈婉君一句“烦死了你”之后,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不多时,书房的门被陈婉君打开。她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陆羽鸿和叶华,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往二楼走去。陆羽鸿连忙拉住陈婉君,与她并肩而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那种难得的铃音,让陆羽鸿为之一振。他立刻松开陈婉君,拿出手机翻看。陈婉君也是第一次听到陆羽鸿的手机发出这种铃声,她不自觉地好奇瞄了一眼: 【莫夫人有危险。】——渔佬 陈婉君先是惊了一下报信人的名字,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她拉了陆羽鸿继续往楼上走去。 “回房再说。” 两人回到房内,关上房门。陆羽鸿已经接通了莫花颜的电话。 “妈妈,你现在在哪里?” “真的有这么着急吗?妈妈飞机约大陆航线很麻烦的了!哎,到了到了。” “什么啊!妈妈!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我已经在下了啦!关机了。出机场再说。” “你现在身边几个人?” “不是你说的让我千万一个人来吗?” 莫花颜的飞机要下行了,她被提醒关闭了手机。陆羽鸿听着电话里嘟嘟声,陷入了沉默。事出太突然,他身在美国现在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那支势力一直都是用的精神手段,他就算立刻派人过去保护他妈妈,也不过只能保护到她的身体而已。陆羽鸿想到他和陈婉君之前痛苦的经历,现在他们要对他妈妈也做这样的事了!他双腿一软,蹲到了地上。他自觉无路可走,乱了阵脚。 “渔佬是谁?”陈婉君问道。 “老关。” 陈婉君听完,思索片刻后说道: “他们要动你妈妈,是因为他们看见我在这里动手了。关道玄既然来通风报信,有两种可能:一就是上头下的指令让他来报信,那么对方的目的不是动你妈妈,而是把你支走或者让我们自乱阵脚。二就是关道玄自作主张给你报信,是因为他不希望伤及无辜,那么你妈妈此刻就非常危险。” “他自作主张的。” “好,我信你的判断。当务之急是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随后的二十多分钟里,陆羽鸿一直在拨莫花颜的电话。就在飞机落地,莫花颜开机的瞬间,她再度接起了陆羽鸿的电话: “鸿儿?鸿?缇香鸿?” 陆羽鸿听见莫花颜的声音之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婉君见状,抢过电话说道: “莫夫人,我是陈婉君。羽毛接到密报,您现在身有危险。我和羽毛人在美国,不可能叫您去杭州。您现在千万不要前往指定地点,就待在飞机上!等我们一会,我们安排好之后立刻给您复电。您放心,我和羽毛会不顾一切保护好您。” 陆羽鸿听见陈婉君一番话,又再站了起来。他蹲太久了,双腿麻痹,两眼一黑,起来的太快差点晕倒。陈婉君连忙将他扶住,陆羽鸿抓住陈婉君的双臂,双眸闪动着隐约可见的泪光: “怎么做?怎么保护?!” 陈婉君将手机塞回到陆羽鸿口袋里,然后托住他的双颊,抬头严肃说道: “羽毛,收拾好情绪,你给我冷静!” 陆羽鸿点头,陈婉君再问:“腿还麻不麻了?” 陆羽鸿摇头,陈婉君立刻拉起他就走。 “现在分秒必争!我做完跟你解释!相信我就跟紧!” 两人下楼,墨心和叶华已经不在了。陈婉君知道他们一定是去了市心美术馆。她带着陆羽鸿飞快追至。一路小跑至保安室隔壁的休息室。这里就是凯瑟琳安排给墨心和叶华临时工作的地方。她看见墨心和叶华都在,便转身锁上了房门。 “我在这个美术馆安置了域结界。我现在回域叫人,你们别乱跑。” 说完她走到沙发,盘腿而坐,等她再次睁开眼,银晨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了。他搭住陈婉君的肩: 「如果我去了,你们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你在那边才是孤军奋战。一定要保护好她的意识和身体。」 “好。” 银晨转身又把手搭在了陆羽鸿的身上,片刻之后,他取到了自己所要的信息,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你做了什么?”陆羽鸿问陈婉君。 “呃,不是,他要做什么?”陆羽鸿清了嗓子,再一次问道。 只见陈婉君双肩一沉,泄了一口气,放下双腿,说道: “我派银晨去驻守你妈妈的身体。” 陆羽鸿听完,好像明白了陈婉君的救人计划。他随后再问:“他会把妈妈的意识安置在哪里?”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额外安置她的意识了。今日银晨,可与你妈妈共存在她的体内。” 见陆羽鸿依然是若有所思的样子,陈婉君又补充道: “你如果还是不放心,想要见她,我也可以让银晨不要耗费那么多能量,直接将她的意识安置到场域别院,这样你今晚就能见到她。” 陆羽鸿想到当年自己到了那里之后的那种彷徨和无助之感,他摆了摆手道: “不用了。还是让她留在自己身体里吧。” 陈婉君点头,随后对众人说道: “好,那么我们的计划暂停。等银晨把人带回来之后,我们再继续行动。” 三人点头,叶华问道:“我想出去买饭,能出的去吗?” 墨心说道:“旁边有个赛百味。白面包,黄瓜番茄青黑橄榄萝卜丝土豆丝生菜甘蓝,茄汁,加松饼薯片。” 陈婉君说道:“我跟他要三文鱼泥加蛋泥,生菜苦菊紫甘蓝黄瓜番茄,四种芝士全要,燕麦白面包,黄白芥末酱。” 叶华听完,直接来了句:“太难了,中文我都记不住,你们让我英文买赛百味,就是要我命啊!你们谁去?我只要一样的给我带一个就行!” “我去吧。刚才没注意,你等我再听一遍他俩要什么。”墨心说。 陈婉君看陆羽鸿沉默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转身对他说道: “你赶快给你妈妈回电去吧,最好是一直保持视频通话状态,直到银晨接管她的身体。” 陆羽鸿闻言,好像突然醒了过来。他点头立刻拿出了手机,然后一边拨电话,一边走了出去。 陈婉君待陆羽鸿离开之后,对墨心说:“不用再听,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出了美术馆之后,陈婉君拿出手机写到: 【本来我计划最起码等个三天,现在看起来没有必要了。对方先动手了。】 【计划依旧吗?】 【最快今晚,最迟明早。等我通知。】 【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场域?】 【自己悟】 “你都愿意带他去,为什么不能带我去?” “你跟他能一样吗?” 两人进了赛百味,各自点了餐之后,就坐在窗边吧台那儿等。陈婉君斜靠托腮的坐姿正好将眼光落在墨心的身上,她很久没有见正常打扮带头发的齐墨了,她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就挪不开。 “你不要这样盯着我行不行。” “看两眼都不行啊!” 陈婉君骂了一句,然后收回目光道:“我先回了,餐好了你一并带回来。这种事,银晨分分钟可能搞定,我还是回去等他比较妥。” 陈婉君回美术馆的瞬间,她就听见了银晨的声音,告诉她一切已经办妥。她在工作区的走廊尽头,找到陆羽鸿,向他手机屏幕上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银晨打完招呼,对两人说:“莫花颜已经在协调航线,会尽快赴美。” 陆羽鸿总算松了一口气。但陈婉君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又再一次开口: “你的钓鱼佬现在很危险。” “!!!” 陆羽鸿盯着陈婉君愣在那里,他差点把她妈的救命恩人都给忘了。 “有没有办法救他?” 陈婉君摇头道:“我变不出第二个银晨去救他。” 陆羽鸿放下手机,他此刻很难受。陈婉君会不顾一切哪怕停止行动也要去救人,是因为莫花颜是他的母亲。而现在要让她不顾一切去救一个曾经差点让她灰飞烟灭的人,他也开不了那个口。 不过,陈婉君此时在心里想,如果刚才的话可以让对方松懈下来,那她或许能够利用一个时间差去救人。但现在绝对不能告诉陆羽鸿。 陆羽鸿转过头望着陈婉君,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他的心情,再度差到了极点。陈婉君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用食指画了一颗心。然后在陆羽鸿回望她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两人再度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墨心已经带了餐回来了。晚饭过后,陈婉君就一直靠在陆羽鸿身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三人都明白,她不是在睡觉,也不是闭目养神,她是在场域做着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墨心一直在思索回场域的方法。既然陈婉君只需闭眼即可回去,他也应该可以。他想到陈婉君也可以带陆羽鸿进去,那说明一定是有一个一教就会的法门,这个法门会是什么呢?如果他是陈婉君,他会用什么方法来回呢?他跟陆羽鸿不一样,他们不一样在哪里呢? 他靠在沙发上,闭目仰头,将左手盖到了自己的额头前。此刻藏于袖内的十八子散发出阵阵幽香传入墨心的鼻息之间。突然他心中嗤笑起了自己: [他跟陆羽鸿当然不一样!陆羽鸿是什么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是靠银晨召唤的,而他……] 他此刻突然感觉十八子有点膈手,他想把手拿下来,但是拿不下来了。他看见十八子缓缓飞出了他的手臂,在他的面前旋转变大,他的目光只能落在那些无法认知的花纹上,随后那些花纹变成了一个一个古老的文字,墨心的视线跟着那些文字,回到一部书上。书页缓缓打开,在他的面前从后往前啪嗒啪嗒迅速翻动…… 这是当日在【雪景寒林局】中的幻境,这是墨心一直没有看清楚的书,他现在看清楚了!是银晨的星谱! 当年银晨的话再次萦绕回墨心的耳旁:“八卦只有半个!时空不对称!宇称不守恒!这个世界的不完美让我发狂!虚子为什么都是左手信?它们的另一半去了哪里?!” 银晨口中的虚子,便是组成域物质的基本粒子。墨心现在知道,原来那本星谱存在着实和虚两个世界。顺读,它讲述的是实数时空的天体物理学;逆阅,它揭秘了虚数时空的精神心灵学。 八卦不是只有半个,它被折叠了。打通虚实两个世界,只需要一个卦眼。 那么进入场域别院,只需要另辟一条蹊径!银晨开的是卦眼,他完全可以开佛眼。 此时场域别院内,陈婉君正盘腿坐在自己房中的矮桌前,好奇地翻看着桌子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本画册。她一边看,一边等。她在等一个人,等一句话。 只听得房门“咯吱”一声开了。她略有激动,立刻起身张望。 “来了吗?”陈婉君一边说,一边往门外急切跑去。 然而,来迎接她的不是她等的那个人,而是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是你!!!” 陈婉君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此时的齐墨,身着湖蓝色斜襟长衫,披着薄薄纱衣,脑后还系着一支小辫子,是他几世之前的模样。 “我来了!你现在来实现诺言吧。” “你这样我怎么实现……” 两人正在纠缠之际,只听得门又被打开了。这一次,陈婉君等待的人到了。 来人见到齐墨,先是一惊,随后对着陈婉君急切喊道: “人来了,在结界。” “好,你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帮我去做另一件事。” 说完,陈婉君往来人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好。” 那人立刻又转身离开。陈婉君冲着她的背影再喊道: “注意安全。等你凯旋。” “谢谢。拥抱我收到了。” 齐墨看见那人,再听见两人对话,聪明如他,已经猜全了陈婉君的计划。 他笑着摇头道:“是我多虑了。早知有她助你,我何必苦苦寻来!” 陈婉君道:“所以我还用跟你解释吗?” “不用了。” “不用了就快走!我们先把事情做了,以免夜长梦多!” ~~~~~~~~~~~~~~~~~~ 笔案: 【1】中微子的左手信 中微子的“左手性”是指其自旋方向与运动方向反平行,即符合左手螺旋法则。在标准模型中,中微子被认为只有左手性,而反中微子只有右手性。这一特性,与弱相互作用的宇称不守恒有关。即在弱作用下,只有左手性的中微子参与相互作用。实验结果也表明,所有观测到的中微子都是左手性的,而右手信中微子尚未被发现。 【2】宇称不守恒 宇称不守恒是粒子物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表明在某些物理过程中,空间的左右对称性被破坏,即物理系统在空间反射(镜像变换)下并不保持不变。杨振宁与李政道在1957年共同提出“宇称不守恒理论”,并因此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一理论打破了物理学家们长期以来对对称性的信仰,证明了在弱相互作用中宇称不守恒。 第103章 五弦琵琶局(七)君墨联手局中制人|羽念再见难得有情人 前文提到,墨心根据银晨留下的线索,破解了域内通道开启之谜,已经学会用佛眼进出域建筑。他在域别院见过陈婉君之后,又看见了她这次计划的帮手,他已经基本猜全,无需陈婉君多做解释。至此两人终于站在了同一高度,可以一起行动了。两人从域别院回来之后,墨心看见陆羽鸿和叶华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陈婉君。 陈婉君道:“他们已经在局里。我们走。” “什么局?” “五弦琵琶局啊!不是你自己说的,搞个局中局。” 墨心一边开门一边对陈婉君说:“你这个是局中局么?你这个是声东击西!” “我不是说了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度个屁啊,明明是声东击西!” “管它什么名字,好用就行。你想叫它声东击西,就声东击西吧。” 墨心叹了口气,陈婉君是连个三十六计的名称都会用错的人么?她就故意的! 两人随后立刻赶往了墨心美术馆。陈婉君带着墨心从后门进了馆,直接到了办公区,进了她的办公室。她打开电脑监控,很快就定位到了弦五的所在。只见他身处一间储藏室内,手里捧着一幅画,正在细细观看。 墨心知道,这里才是域结界真正的所在,而陈婉君有了域内两人的协助,她根本不需要叶华和他。但是,他很快又想到:原本陈婉君的确不需要他们任何人,可是现在,银晨去救人了。 “所以,你要先试我能不能回别院,你再决定带不带我一起行动!?” 墨心恍然大悟道。 陈婉君点头。随后道:“本来我们困住他之后,还真的要等银晨回来才能动手。如果你悟不出回域的办法,你们三个都会被困美术馆时空域那五弦琵琶局中等待。但你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开别院的门,你肯定也能开得了这里的门。所以我们可以不用等银晨来,先做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叶华银晨不可信。你却依然找银晨,撇开我。现在让我跟你做什么?”墨心冷冷道。 陈婉君却掰过墨心的脑袋,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银晨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但我们这次真的是有如天助!银晨被支开,你又突然之间会开门了!” 陈婉君捧脸这招还真管用。墨心笑着点了下头,然后道:“我们进去吧,速战速决!” 两人从弦五的脑子里,得到了想要的内容之后,又返回了市心美术馆,然后进入了五弦琵琶局。 他们找到正在休息室酣睡的两人,告诉他们弦五已经落网,正在墨心美术馆。一行四人到达墨心美术馆之后,陈婉君带着他们进入了办公室,同样打开了电脑监控。 局内监控画面与刚才全然一致。 “这间房和那幅画一样,是我特地为他准备的。”陈婉君开口道。 “那幅画明明也在市心展览,他为什么要半夜偷偷来这里?”陆羽鸿问。 “展出那幅他肯定已经派人来看过了,上面的琵琶只有四根弦。但是其他地方都仿的非常完美,再加上我当时跟艾伦说的那句话,所以他以为我一定有真迹。他现在这样痴迷地看着那幅画,肯定以为那一幅就是真迹。” “他俩这两天就在干这活?”陆羽鸿接着追问。 “对,叶华可比司空摘星。” “怎么可能,我那么帅!是个女人看见我都得腿软。” “是吗?”陈婉君回头一笑。 “男人也一样。”叶华道。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会来这里偷画?”陆羽鸿再问。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在市心,而且他同时让关道玄在杭州动手。他肯定以为我们现在正在馆内焦头烂额。” “你怎么能确定他会亲自来偷画?” 陆羽鸿的问题还真多,但陈婉君始终不厌其烦的回答着: “这就要凭我对他的侧面了解了。上一次我跟你去听他的演奏会,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让任何人碰过他的琵琶。后来我找机会问了剧院的工作人员,他们告诉我,弦五的琵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碰。所以这幅画如果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也不会假手他人的。” 众人听完,沉默片刻,陆羽鸿又问: “你怎么不着急?为什么不动手?他拿了画肯定会马上走的!” “这里是场域结界,他进得来,他出不去。这个结界,是我替墨心还他的。” 陆羽鸿倒吸一口凉气,陈婉君此言一出,陆羽鸿甚至觉得,如果莫家将来由她当家作主,那还指不定要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他大意了,没有带琵琶就是他最大的失误。”陈婉君继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晚上会动手?”陆羽鸿继续问道。 陈婉君长舒一口气,陆羽鸿终于问到重点了。她再次认真答道: “那就要怪他自己了,选择监听你的意识。我傍晚在馆内对你说的那句话,在他看来是机会,在我用意,那句话是我送他的催命符。” 陆羽鸿这一回,真的需要消化一下了。他冷静了一下,他想回到家等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再问,但是他实在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也怕事过境迁再也撬不开陈婉君的嘴了,于是又问: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在监听我的意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牵扯到另外一个人,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解释。” “所以你躲着我,并不是把我当外人不想我参与你们的行动,而是你没办法让我参与其中?” 陈婉君笑着摇头道: “你参与了,你从一开始就是我计划中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陆羽鸿顿了一下,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是,我是你的传话筒。” “哈哈哈哈……” 陆羽鸿此话一出,叶华哈哈大笑起来。墨心则比较收敛,因为他从陈婉君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陆羽鸿也顾不得被人嘲笑,接着又问了对他来说最关键的一句话: “是不是我脑子里所有东西他们都知道了?” “并不是,监听意识需要很强大的能量支持,他们不仅监了你的,还监了我父母,应该是我身边所有人都监了。那么它们最多只能做到监听与我有关的内容。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察觉你被监听。事实上,我们察觉你被监听之后,银晨就想给你做意识壁垒,是我阻止了他。因为一旦你的意识有了壁垒,就等于打草惊蛇,会破坏我全盘计划。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陈婉君话已至此,她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她对叶华和墨心说道: “好了,我一会把音控打开,你们就干活吧。银晨不在,便宜他了。本来应该让他把墨心所受的痛苦通通都偿了去!三倍百倍偿了去!” 陈婉君一席话,在场三人通通倒吸一口凉气。 叶华和陆羽鸿梦里不知身是客,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陈婉君为他们做的局。所以这里的弦五,是个影子。它的精神世界里,只有陈婉君提前安排好的内容。 叶华见此场面,忙看了一眼墨心。墨心点头。 于是,一阵管弦之声之后,叶华停下手,对陈婉君说:“他的精神壁垒太强大。我们……进不去。” 陈婉君至此,彻底确认叶华二心。 她叹了口气,然后道: “走吧,回家睡觉了。关他一晚,明早报警。” 等陆羽鸿和叶华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家里的客厅了。叶华看见陈婉君正坐在他们对面,他对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毫无记忆。叶华心中虽有疑虑,但他毕竟自己也是心怀鬼胎的,怕言多必失。因此只开口问道:“墨心呢?” “事情做完,你俩也不用再去值夜了。他已经回房休息了。” 叶华看了一下时间,起身道:“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陆羽鸿觉得面前这个陈婉君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他也觉得自己刚才那个梦很诡异,他不仅回忆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会躺在这里的沙发上,他甚至都不清楚哪里开始是做梦,哪里开始是现实。他坐起来扶额揉了一下眉心,只见陈婉君走到他面前蹲下,关切问道:“身体还舒服着吗?” 陆羽鸿点头道:“一下子知道太多事,需要消化一下。” 陈婉君点头,将手搭在陆羽鸿的大腿问道:“去楼下影音室放松一下,想吗?” 陆羽鸿握住陈婉君的手就站了起来,牵着她往影音室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你现在才想起来要去么?” 陈婉君道:“之前太多心事了,今晚想放松一下。” 陆羽鸿点头,他想到了一本电影,很适合今晚看。两人走入影音室,陆羽鸿打开设备准备挑心里选好的那本电影,但陈婉君却将陆羽鸿拉到沙发上按他坐下,然后说道:“先听我给你唱首歌!练了很久了!” “呵呵……”陆羽鸿傻笑了一声,如果说刚才醒来感觉头有点儿发闷,那么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脚,有点儿发飘。 很快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让陆羽鸿没有想到的是,陈婉君竟然是要唱《难得有情人》。 “贪恋着一点幸运,能与你相遇,让爱来临……” 陆羽鸿听着这首歌的国语版,觉得陈婉君选这首歌很奇怪。他当时没有选国语,就是因为国语歌词表达的这段感情太苦了:唱的是得不到,唱的是一味付出的单相思。 “准备好好爱你,再让你离去,让爱,停在这里。天变地变你变,我也无怨,就算这点情缘,昙花一现……” 然而,现在陈婉君却在唱给他听。天变地变他变是什么意思?如果要说齐墨变那还稍微对的上号一点儿,但这昙花一现又是什么意思?他跟齐墨不管是谁,都已经爱了她很久了,铁树开花还差不多。 虽然陈婉君唱得非常好听,但陆羽鸿心中却疑虑重重。 “难得有情人,难得有情人,毕竟你曾经出现……” 陈婉君唱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陆羽鸿见过这眼神,见过这流泪的样子。陈婉君依然在唱,她的歌声依然动情缠绵。 陆羽鸿心中打起鼓来,他的神情逐渐从痴迷,变成了冷静。 终于在陈婉君收起话筒,走到他面前,再一次蹲下仰头靠在陆羽鸿身前时,他按下了暂停键。音乐戛然而止。陆羽鸿低头看着她,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紧紧扣住陈婉君放在他腿上的双手,缓缓开口问道: “怎么没唱粤语版?” 陈婉君把头靠在他的腿上,轻声说道:“粤语没你唱得好。” 陆羽鸿瞬间从沙发上起来,掏出怀里的手帕就把陈婉君的双手绑了起来,他将她提起来,按在沙发上喝道: “你没有死!她人呢?!她又被你们弄哪里去了!” 陆羽鸿此刻精神之激动,声音之颤抖,如果不是在影音室里,恐怕是这吼声整栋楼都能听见。他下手之重,时念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他按碎了。她忍住疼痛,流着眼泪说道:她在别院,你不要生气,我这就回去。” 哎,要怪只能怪时念太不了解陆羽鸿。完美主义精神洁癖让陆羽鸿自那夜之后,再也没有唱过那首歌,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再听过。对他来说,那首歌已经被玷污过了,不能再给陈婉君听到了,而他自己也不愿再听再想。 就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陈婉君大声叫了起来:“羽毛,快放手!疼!疼!” 陆羽鸿连忙放开了陈婉君的肩。只听陈婉君再道:“手!” 陆羽鸿又松开了她的手。他想替她解手帕,陈婉君已经把手举到自己嘴边开始咬了。 “我来,我来。”陆羽鸿连忙替陈婉君解起了手帕。 但是,陆羽鸿解着解着,突然趴在陈婉君腿上啜泣起来。陈婉君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果然如时念所说,他是分分钟认得出来陈婉君样貌底下究竟住着谁的灵魂。 她满怀歉意地说道:“羽毛,对不起。银晨告诉我,他收时念做了徒弟。时念爱你很久,也等你很久。这次她帮了我们很多,我想圆她一个梦。就把身体借给她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陆羽鸿情不自已,他又挪了两步,抽了纸巾醒了鼻涕接着啜泣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把自己随意借出去?!她如果不还了呢?她如果不还了呢?” “她本来不想的,是我说没关系的。都怪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戏弄我!” 陈婉君又把他拉回来,抱在怀里道:“我没有戏弄你。我原本想一首歌的功夫,又不用说什么话,你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我就是认得出来啊!你们俩完全不一样好嘛!!!” “我本来答应要给她一整夜的,你现在这样,搞的我感觉很对不起时念。” “你怎么可以这样把我卖掉!” “我没有把你卖掉!” “你为了让时念帮你做事,用我的一夜跟她交换,你还说不是把我卖掉?” 陆羽鸿知道在这影音室里,隔音反正很好,他更是无所顾忌,越说越大声,也越哭越起劲。 “好了,别哭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是好事!” 陈婉君轻抚他的背,不再说话。等他情绪稳定之后,才缓缓继续开口: “我们救出了关道玄,是时念救的。” 陆羽鸿惊讶抬头。他没有想到,陈婉君在一句详细都没有过问的情况下,竟然愿意去救关道玄。 “你为什么会愿意去救他?” “因为你开口了,也因为他愿意舍命给你报信,说明你跟他早已深交。他才是你妈妈真正的救命恩人。” “你原来……都知道……” “我们尽力而为了,只是……我们只救回了他的意识。他现在在场域,等银晨回来之后,就可以送他去轮回。”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是吗?” “是的,他已经解脱了,不再是他们的傀儡了。” “谢谢你,婉君。我真的没有爱错人。” 陆羽鸿将陈婉君抱得更紧了。 “是时念救的。” 陆羽鸿闻言突然抬头,恨恨说道: “那我刚才也还了已经!” “好,好……” 陆羽鸿又把头埋回陈婉君小腹处。陈婉君的手依然轻轻拍着他的背。他觉得好安心,舒服的不想再说话。刚才时念的出现,真的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发现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比五年之前陷得更深了。他已经再也接受不了一点点这种打击。 宣泄完情绪之后,他冷静了下来。陆羽鸿现在才看清楚陈婉君的整个行动, [原来涉及了这么多人,原来她要照顾到这么多人!] 而她是如此沉着冷静,深谙谋略。陈婉君对时念、对关道玄,她是如此善良和大方。陆羽鸿发现自己对她的爱里面,突然又多出一点点景仰。 渐渐,陈婉君停下了,陆羽鸿感觉到陈婉君的身体向他倾来,她的头靠在他的背上越来越沉。 陈婉君的呼吸渐渐深稳,陆羽鸿猜想她应该睡着了。陈婉君今天在场域的时间相当长,对她身体的消耗也非常厉害,此刻完全地放松了下来,她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陆羽鸿将她抱起,缓缓走出了影音室。 那一晚,他觉得自己是那房子里最幸福的人。 第104章 五弦琵琶局(八)神仙卷莫名被毁 | 陆羽鸿谈婚论嫁 前文提到,墨心和陈婉君在墨心美术馆域结界拿到了弦五脑海中关于《八十七神仙卷》的关键信息,又入了市心美术馆的五弦琵琶局让叶华和陆羽鸿误以为计划已经实施,并以失败告终。陈婉君晚上回家之后,在影音室内莫名其妙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此时,银晨已经顺利地把莫花颜接到了陆羽鸿身边。莫花颜在与银晨共度了漫长的二十多个小时之后,终于又拿回了自己身体的归属权。陆羽鸿带莫花颜回到家,只见叶华独自在客厅弹钢琴。于是她在壁炉旁的阅读椅上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既可以欣赏到叶华弹琴,又不至于靠的太近。陆羽鸿替他妈妈沏了茶,然后坐到了他妈妈身边的落地窗台阶上。 莫花颜待陆羽鸿坐下之后,问了一个她一路上都想问的问题:“结婚连我也不通知?” 陆羽鸿看了莫花颜一眼,盖住了手上戒指道:“还没有。” “戒指都带上了,打算什么时候办?” “还……不确定。” “当初抢也是你,现在又不确定了?跟你爸一样?是个混账东西?” “唉,不是。您先不要动怒好吧。” “你要是随了他的性子,家里永远轮不到你做主。” “妈!我巴不得现在就把她拖去把证领了!” 他看了一眼叶华,压低声音说道: “是她不确定。我也不想逼她逼的太紧。我给她准备的订婚戒指、求婚戒指,她都还我了。这颗,她知道有那个功能,她是为保护到我的安危,才愿意一直戴着的,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全身心地接受我了。” “她能为了你的安危一直戴着那颗戒指,不就说明她心里有你吗?” “她心里是有我,但是也有别人。” “所以我一开始就不赞成你去抢别人的女人。” “我没有抢……” “这次的事情……我不发表评论。但对她,我已经很满意了。她如果做莫家少夫人,是可以的。” “我知道。她的能力,您看见的不过冰山一角,我也甘拜下风。” 莫夫人听见自己不可一世的儿子嘴里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不禁有点吃惊。 陆羽鸿又凑到莫花颜耳朵旁边,咬着声音对他妈妈私语道: “所以我还是非她不娶,我的心是很定的。只等她下定决心那一天。” “唉……”莫花颜叹气道:“你们多久了?七年之痒都过了吧?我给你做主,就今年把事情办了,你也给我回家来!不要像你爸爸那么浑!” “你也不要生爸爸的气了。” “不说他了,对了,我未来儿媳呢?” “在楼上,她昨天一下子操心太多事,累脱力了,今天一直在睡觉,我出门接你的时候还在睡,我去叫她。” 莫花颜看了下时间,然后默默点了头。 陆羽鸿上了二楼,悄悄地进了屋,陈婉君依然在熟睡。对于一个睡眠质量非常差的人来说,陈婉君这一觉睡得太沉,也太长了,长的不正常了。陆羽鸿决定把她叫醒。他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唤了几声,陈婉君依然没有动静。他抓过她的手,摸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陆羽鸿突然就有点心慌了,他俯身去听她的呼吸,好在呼吸还是平稳的。他跟她的脸凑的很近,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很想亲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睡美人那样,他觉得自己很变态,但嘴还是不听使唤地碰了上去,轻吮了她的唇。这是陈婉君第一次没有丝毫抗拒,任他恣意。他觉得那种感觉很甜,很美好,他现在知道童话故事为什么要那么写,他停不下来…… 直到陈婉君睁开眼睛,怒目而视,他才直起身子,红着脸正了正衣襟。 “你干嘛?” “醒啦。” “我问你想干嘛?” “哦,不是……那个……我本来是想叫醒你来着……” “叫人是这样叫的?你是啄木鸟吗?不会讲话,只会用嘴啄?” 陈婉君用手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双唇,继续说道: “嘴巴都被你啄肿啦!再说天都没亮叫我干嘛?” “什么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傍晚啦!你昨天睡下之后,已经足足睡了一整天啦!” 陈婉君拿过床头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然后抬手靠在额头之上。她又定睛看了一眼陆羽鸿,穿戴整齐,应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她这才欠起身来,斜靠在床头。 “我原来一觉睡了这么久啊。你如果不来叫我,我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 “怎么会,你只是太累了,睡足就会醒来的。” “不,不是的。总之谢谢你把我唤醒。” “不是你说的吗,大恩不言谢,那个,,如果你真的要谢的话……能不能用做的?” “做什么啊?那个不言谢,是不需要说谢谢。” “做一下又不会改变什么……” “好,做做做!” 陈婉君说着就掀开被子开始脱睡衣。陆羽鸿一把拉住道:“神经病啊!不是这个做!是叫你拿出行动来!妈妈来了,在等你。” 陆羽鸿站了起来,从穿衣凳撩过她的睡袍扔给她道:“你起来赶紧弄一下,换身合适衣服,下来打个招呼。” “哦。” 陈婉君洗漱完下了楼,她见到莫夫人,躬身问了好。陆羽鸿正在厨房当监工。今天他叫了个当地有名的厨师团队过来专门为他妈妈做饭。莫花颜与陈婉君随意聊了几句无伤大雅的话之后,就说她想要回房休息。陈婉君将其送至楼梯口,就有一个帅气的男服务生过来伺候莫花颜上楼了。陈婉君又回到客厅,四下张望不见墨心,遂走到叶华身边,问道: “他人呢?” “在房里吧,吃完早饭跟我说要回房休息,然后就一直没见人。” 陈婉君心中隐隐生忧,也顾不得唐突,就跑回二楼走到墨心门口敲他的门。她等了一会,没人应门,她试下了门没锁,就直接开门进去了。只见墨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陈婉君用手指插了他几下,还是没反应,于是心里骂道: 「真是要被这个人气死!」 她再去锁了门,也跳上床,盘腿而坐,闭眼回了场域。 陈婉君怒气冲冲进了屋。见齐墨正负手立在条案之前,身后是关道玄和时念二人。 “麻烦你俩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她待关道玄和时念离开之后,陈婉君道: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你知道吗?” 这时齐墨转身,陈婉君看着他那一身打扮加上他那久违笑颜,实在是心中喜欢的很,但是她也明白,这里的一切终究只是他的幻影而已。她看着齐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心中顿生慌乱。她知道他此刻若有任何举动,她无论身心灵都是抵御不了的,但是她不可以那么做。陈婉君侧身退步,再不看他,说道: “你别过来了。就站在那里挺好的。我是来叫你吃饭的,我现在也在你的床上。你我若是在此做了有违佛门清规戒律之事,便是毁了你五年来所有的修行。” 齐墨停下脚步,陈婉君再道: “我先走了,你立刻回来。我在你房里等你。” 说完陈婉君就消失了。齐墨驻足叹气,也闭眼消失。两人在床上重新醒来。待墨心掀开被子坐起,陈婉君开口说道:“银晨肯定告诉过你,携意识去场域不可以待太久。” 墨心侧身坐在床边,低头不语。 陈婉君略微顷身盯着他的侧颜,再道:“昨天事发突然,我在场域待的时间超过了意识负荷,回来睡下之后,就醒不过来了。刚刚是羽毛硬把我弄醒的。如果没有外力,光凭我一己之力,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现在一人吃住修行,你若不能管控好自己,一旦意识陷入昏迷,还有谁能够把你唤醒?” “既然陆羽鸿能把你唤醒,你也能把我唤醒。” “学会贫嘴了。” “你刚才为什么要逃?” 面对墨心的追问,陈婉君瞬间收起眼神,低头不再看他。 墨心侧过脸再问:“你怕我碰你?” 陈婉君挪了挪身子,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墨心在生气,但她又怕但凡稍微一哄,又要惹得他吐血。 墨心见她没反应,点着胸口再道: “你觉得我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你我在那里也要如此生分吗?” 墨心说完这句话,胸口一阵烦闷。陈婉君见他眉心异样,知道他是又动了念。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见墨心微微叹气,不再说话,下床拿起一旁僧袍开始穿衣服。 陈婉君这才开口说道: “不管是在哪里,只要你动念,都会伤身。这不是情花之毒有药可解。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无药可救的。” 墨心依然不说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碰你一下就吐血,我不碰你你还是要吐血。我与你亲近就是罪过。我心里想想还是罪过。” 墨心默默穿好衣服,走进了卫生间,双手撑着洗脸池俯下身去。只听得“哇”的一声,陈婉君知道,他又在吐血了。 “你如果不能好好地收敛心神,我还是会走。” 墨心打开水龙头,俯视着那些血水。他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思念和动情究竟哪个更痛?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他是选远在天边的思念,还是选近在咫尺的心痛?他捧起水花洗了把脸,清醒说道: “别走了。就算是你不在的五年当中,我也是一样的状态。你躲我没有意义。反而你在我身边,我见你好,我还心安一些。” “那你把我拱手送人是为了什么啊?” “我不快乐,难道要你也陪我一起受罪吗?” 墨心拿了条毛巾擦了嘴擦了脸,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他戴上眼镜,却好像戴回了枷锁。世界瞬间变得清晰,心灵却蒙上了一层世俗的滤镜又落入一片朦胧。也许只有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时候,他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我给不了你的东西,我希望有人可以替我给你。” 陈婉君知道他俩不能再继续这样对话下去了。她跳下床,准备离开墨心房间。人已经走到门边,墨心又冲出来将她拉住,对她说道:“我有话跟你说。等我一下,我刷个牙。” 墨心洗漱完,看见陈婉君坐在房间内侧床边看着窗外。他就在床的对面坐了下来,面对着房门。 墨心说道:“现在神仙卷已经被毁,你要想解开画中之谜,只能去找姬如慕。” 陈婉君感叹道:“他们怎么舍得毁掉那幅画!那是真迹啊!” “你的圈套能够那么顺利的套来弦五,说明他们对艺术遗产也是有很高认知的。这样的人,不太可能轻易去毁一幅作品。再者,对他们来说,那是筹码。谁会轻易毁掉自己手上的筹码?可能是我们不知道的谁。” 陈婉君看出墨心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异常冷静。她猜测,墨心知道的远远不止于他曾经告诉她的那些内容。但墨心在正事上,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大部分时候,陈婉君只能靠猜。小部分时候,她靠试探: “现在看来,叶华守着《八十七神仙卷》的目的,并不是等你,而是为了不让我们看到那幅真迹。姬如慕是叶华的师父,很难说叶华这个指令是谁下给他的。你现在让我去找姬如慕,你不觉得很扯么?” “陆羽鸿这么好,这辈子如果没有遇见我,你本来可以很幸福。如果我现在让你别查了,你愿意吗?” 墨心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为了我。” 墨心突然掉转的话锋,让陈婉君陷入沉默。她只能将相关的猜测和后续行动的打算全部吞回肚子里,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回答。 她其实了解墨心,墨心也了解她。墨心变成这样回来,她在没有找到迫使墨心出家的原因之前,她是不会放手的。 而他们俩个都深刻的明白,他们每一世不得善终的背后,一定是有着深层次的原因的。而这个原因与他们最初的身份一定是分不开的。 他们其实是有一致的目标的,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两人无法共同去追求这个目标呢? 是他们的爱情观。 墨心等了很久,没有等到陈婉君的回复,他知道,最终做妥协的人,只能是他: “我不在你身边,做事的时候,有点分寸。需要我的时候,随时找我。” 墨心说完这句话,就打开了房门。他看见陆羽鸿低头靠在斜对面墙上,也并没有什么惊讶,转身默默下了楼。 陆羽鸿待墨心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进了房间。他看见陈婉君依然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树影和夕阳。他也在她的身边坐下,一样仰头看着远方屋顶烟囱冒出来的炊烟袅袅和树木上层层叠叠的雪晶冰棱。 “你听到了多少?我跟他之间的对话?”陈婉君问道。 “没有,站太远了,听不到。”陆羽鸿答。 “找我什么事?” “妈妈让我跟你说一声,明天要去你家拜访。” 陈婉君点头,然后道:“人情世故的东西,你比我做的到位多了。你完全可以自己跟他们说。要提前准备什么,也直接告诉他们。” “我的意思是,你考虑清楚。如果你暂时还不想谈那些的话,我就在外面定个餐厅。或者邀请他们过来家里吃顿便饭。” “谈什么?” “我们的婚事。” 陈婉君又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墨心那句话,更持久。 陆羽鸿坐在她身边,连手都不敢动一动。他知道这一次他妈妈能来,是老天帮他。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而且莫花颜此刻正在感激着陈婉君的救命之恩,她此时做决定可以是很冲动的,很让陆羽鸿期待的。陆羽鸿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刚才墨心在房中说的这些话,也让陆羽鸿更加的肯定,墨心是爱她的,但也绝不可能再回头。对于陆羽鸿来说,齐墨退出之后,陈婉君就不可能再有别人了,他也不可能给任何其他人机会。他们既然已经戴上了对戒,他就应该让这对戒指名副其实。他希望越早完婚越好,一天都不想拖。 陈婉君等了很久,不见陆羽鸿下一步动作。她知道陆羽鸿这次是认真的,而且不打算妥协。就算她不答应,他也会想其他办法让她答应。昨天晚上陆羽鸿趴在自己怀里大哭的场景还记忆犹新,陆羽鸿但凡愿意接受其他女人,他也不至于痛苦那么些年。她知道自己是对不起陆羽鸿的。而她在每一次面对墨心的时候,心里那份想要与他亲密的冲动,又使得陈婉君觉得自己是真真真真真真的对不起陆羽鸿。 相信如果不是墨心会吐血,陈婉君是根本无所谓他是和尚还是条鱼,她反正就是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去管什么清规戒律什么道德法制,她甚至不在乎种族限制。但是现在不行啊!她俩根本就没办法共处。 「不如就让他从此断了念想吧!我自己……也应该断了。」 陈婉君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陆羽鸿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陈婉君转身给了陆羽鸿一个拥抱,然后道: “你安排吧,我都可以。” 有时候拥抱就是很奇怪,明明是很亲昵的举动,却叫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陈婉君不希望陆羽鸿看见她此刻情绪,陆羽鸿却希望所有人都能见到他此刻的笑容。 第105章 五弦琵琶局(九)概率解错当唯一解 | 局中之局墨心也防 前文说到,陈婉君在做完事情之后,意识过于疲劳,沉睡一整天,在得到了陆羽鸿的气息交互之后,才被唤醒。与此同时,墨心却在她沉睡的时候,回到域别院同样待了一整天。墨心从域别院回来之后,劝她放弃追查,与陆羽鸿好好生活。陈婉君当时并没有答应墨心,却在墨心走后,为了断绝彼此念想,亲口答应了陆羽鸿让双方父母去安排他们的婚事。 那一晚过后,叶华和墨心在第二天上午就离开了美国。莫花颜多留了一天,见了陈婉君的父母,商量了两人的婚事。 陈婉君在晚餐的时候,突然双眼一闭,靠到了陆羽鸿身上。陆羽鸿只听到两个字“我回……”然后陈婉君就再也摇不醒了。在场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除了陆羽鸿。 “没事的,她老毛病了。贫血,可能忘记吃补血药了,我把她抱去楼上休息一下。” 陆羽鸿把陈婉君抱回了她的房间,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才再次下楼回席。 这边陈婉君被银晨莫名其妙的召唤回场域别院。她对这件事感到很生气,冲进银晨房间,怒气冲冲的对他说道:“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温柔一点?你这样不分时间场合我把叫过来,吓死活人了!” 银晨对陈婉君的指责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开口道:“我想见师弟,帮我叫他一下。” “你!这么着急把我叫来,就是说这个?” “嗯。” 银晨说完就走入了能量池,消失在了陈婉君的视线里。可陈婉君又不是傻子,就算银晨什么都不说,表面上波澜不惊,但他的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事情十万火急。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去找了关道玄和时念。她很快就在场域新建的书斋中找到了两个人。两个人的面前是银晨给他们幻化出来的场域模型,时念正在教关道玄学习基础知识。 陈婉君就猜到关道玄不会轻易去轮回。所以她见到这个画面,也没有觉得很惊讶。时念见陈婉君来了,就收起了银晨的模型图,召唤出一张椅子,邀请陈婉君坐。 陈婉君拉过椅子,在关道玄身边坐了下来。时念也拉了椅子,坐到两人对面。 陈婉君开口道:“那天齐墨来了之后,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见两人不说话,陈婉君继续道: “你们俩能够在这里安心学习,是因为有我们在外面为你们遮风挡雨。你们现在是要恩将仇报吗?” “他那日特别交代了,不可以告诉你。”时念道。 “那如果他只身赴险惨遭湮灭,你们俩就是罪魁祸首。我也不会动你们,我就是不带你们去轮回,让你们永远在此承受良心的谴责。” 两人依然沉默。陈婉君再道: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来找你们问话。刚才银晨让我去把他唤回来,按照银晨的性子,他这么着急肯定是有问题的。你们不管是告诉他了什么,请你们一模一样告诉我一遍。这样我才能综观大局,知道怎么做。” 关道玄看了时念一眼,陈婉君知道,这是关道玄准备开口了。她于是对他说道: “关老,您先开始吧。你不为齐墨着想,你也应想想你的知交好友陆羽鸿。他从没有求过我任何事,除了让我救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陆羽鸿的安危也可能正握在你的手上。” 陈婉君再不言语,脸色坚定,说完就盯着关道玄一动不动。 关道玄其实早想开口,毕竟在他看来,陈婉君和陆羽鸿搭档,才是真正有实力的一方。 “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瞒你,该知道的事情,恐怕你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弦五跟我一样,但也不过是祂们众多傀儡中的一个而已。”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陈婉君问。 “一颗珠子。” 关道玄顿了顿,补充道:“可能长得像珠子一样的异域武器、或者法器、或者神器,这两天我在这里学到这些内容之后,我甚至怀疑那玩意儿更有可能是一颗类似于戴森球这样的东西。它可能是异域文明用以联通虚数空间和实数空间的枢纽,它可能很大,也可能根本没有体积。我真的不知道。我发现我学得越多,我就越不敢肯定祂们是什么,我更不敢肯定那东西是什么!我只知道祂们给了我可以感知到特别炁场的能力。我从未见过那东西,祂们也不是靠书面和语言沟通的,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参考资料去了解那东西。我只能根据他们给我植入的感知能力去寻找。” 陈婉君听完若有所思,她再探问: “那你一开始折腾陆羽鸿,也是因为……” 关道玄点头。陈婉君竟然跟齐墨问出来的话一模一样。他答道: “我最先感知到异样的,其实是他。只是我们找错了。对于鸿弟,我真的很抱歉。” 关道玄说完,看了一眼时念。陈婉君点头,把目光移到了时念身上。 “你呢?你的老大是谁?你又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你会成为银晨的弟子?过去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念把五年前的往事,向陈婉君全盘托出,最后,她踌躇片刻,开口说道: “我……我想我可能知道师父那么着急要见齐墨的原因……其实师父已经私底下0训诫过我……” 陈婉君肃然道:“既然如此,你就更应如实相告。” “他也问了我,我上面是谁,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他脑子里的东西,祂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本来我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但是师父曾经用我去开过一次时空观测入口。我在告诉他之前,并不知道我看见的东西是会根据我们的观测和人的行为不断进行分裂变化的。他只是让我看一个概率解,我却以为我看见的就是事实。所以我就把我当时看见的东西都告诉了他。” “你看见了什么?” “我去到一片无垠的苍白世界里,四周被厚重的紫雾包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片混沌。狂风肆虐,携带着细微而密集的颗粒,在空中旋转、跳跃,就像一场白色的沙尘暴,朦胧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艰难地穿梭于这混沌之中,每一步都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终于,我找到了你——你,正孤立无援地飘在那片朦胧的最深处,一只手臂扼住了你的脖子。你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你的脸。我努力想要辨认那只手臂的主人,但雾气太过浓重,你的脸又挡住了他的脸,我只能隐约看见那人的身形轮廓,高大而模糊,仿佛是从这白茫茫的世界中凭空生出的一抹暗影,带着不寒而栗的威严。” 陈婉君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是让你写作文,能不能说重点?到底看清那人没有?” 时念点头。 “他很快松开了你,我看见你像棉花一样掉了下来。此时我突然看清了他的脸……” “谁?” “他是……” “他是谁?!!” 陈婉君跺起了脚,她明显很着急。 时念又看了关道玄一眼,关道玄替她说出了那两个字:“齐墨。” 陈婉君听见这两个字,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双目紧锁时念,仿佛是要再次确认。时念表情认真严肃,再次慎重点头。 陈婉君挪开目光,略微沉思,接着问道:“你的老板是谁?” “也是他。我看见自己向他朝拜,好像在拜神一样的虔诚。” 陈婉君不住地摇头,然后道:“不可能的,如果你的背后是齐墨,他怎么可能叫一个人不断地对付他自己?” “不止一个人。” 时念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关道玄。关道玄点头之后,时念再次开口: “当初给了我这个工作的人,让我称他为大律师。这一次救出玄哥之后,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玄哥的家族一直都跟大律师背后的势力有合作关系。我跟玄哥这种搭档关系,在其他很多小组都有。” 陈婉君再沉思片刻后问道:“那弦五的搭档?” 时念还想开口,被关道玄抢先,他道:“鸿弟早已经把他查了个底朝天。你回去看他的资料,比我们口头一句两句主观臆断的只言片语详细多了,也客观多了。” “你们跟齐墨怎么说的?总不可能叫他去看陆羽鸿的资料吧?” “我告诉他,自从弦五介入我们小组行动之后,我对他的行径非常不满。他在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对时念用了私刑。我当时非常愤怒,与他一直保持着距离,他有没有搭档,他的搭档是谁,我不清楚。” 陈婉君点头,她再回到刚才最不可思议的那个问题,问时念: “那个白色沙尘暴场景,你当时是怎么告诉齐墨的?” “也是这样跟他说的。” “他当时什么反应?” “他说他知道了。” “你把这么荒谬的事情告诉他,他没有吃惊,他没有其他任何情绪吗?” “是的,他当时背着我们站在窗前,我们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很平静。好像我在说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一样。” “你还跟他说了什么?” “没有了,还有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也说。” “他问我们为什么不去轮回。这些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还有呢?” 时念看了一下关道玄,关道玄接着说: “他问我们还有没有同伙。我说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确定除了我之外还有我们不止一个人在你们身边。因为上次江南美术馆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陈婉君点头示意,她然后对时念使了个眼色,时念就跟关道玄说:“玄哥,我跟她谈点……私事。” 关道玄已经知道了时念和陆羽鸿的事情,他瞬间明白了,然后捏了捏时念的肩,就起身走了出去。 时念待关道玄关门离开完全听不见脚步声之后,才从怀里取出一卷轴,递给陈婉君。对陈婉君说: “我希望自己是你,能够被陆羽鸿这样爱着。你却为了齐墨,费尽心机。这是何苦!真天意弄人!” “如果可以让你代替我去爱他,我会愿意。可是……” 陈婉君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她接过卷轴,展开看了一眼,略有吃惊,赫然是姬如慕没有修改之前的那一幅吴道子的真迹《八十八神仙卷》。 “你……哪里来的?!我只让你在我们到来之前,先取走弦五脑子里关于神仙卷踪迹的那部分记忆,你却怎么得到的这幅画?而且竟然把它弄到了域里?” 时念压低了声音说道: “玄哥一直与弦五不对付,他也在关注着弦五的一举一动。得知你们去了北京之后,玄哥很快就从墨心那里知道了你们去故宫的目的。玄哥当时已经选择站陆羽鸿,他也怕弦五对他不利,在弦五得到画的当时,就派人夺了此画,以求自保。” “好一招黄雀在后。”陈婉君叹了口气,有一句她不得不问:“是你玄哥亲口告诉你,他是从墨心处得到的消息?” 时念咬了咬牙,她是想说“齐墨此人根本不值得她爱”,但话到嘴边,她还是收了回去。她道: “玄哥告诉我,墨心当时是假装不经意,实则刻意透露。他佯装确认,实际消息到了玄哥这里之后,他就隐瞒下来了。但即便如此,弦五还是行动了,玄哥于是也不得不行动。” 陈婉君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要说她当时怀疑墨心,还是小了格局。墨心通知了关道玄,关道玄只是伺机而动;而叶华!他通知了弦五。弦五立刻有了行动! 墨心说叶华和银晨不可信,他自己呢?她如果信墨心,她就永远没有机会看见这幅画了!根本所有人都不可信!但…… 陈婉君低头盯着手里的画,她再次开口提问道: “就算是你玄哥拿到了那幅画,但你现在给我的是吴道子真迹,这……” “这就要从我救玄哥那时候说起了。我将玄哥救出之后,当年帮我的白头少年又再出现,将此画相赠。因此有了你手里这个卷轴。而且你根本猜不到,玄哥夺画之后,就将《八十七神仙卷》的真迹送回了北京徐悲鸿纪念馆,他带回杭州的那一幅,是原本在徐悲鸿纪念馆里的赝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时念点头,她此时才缓缓开口对陈婉君说出了心里话:“我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必赴汤蹈火。你在外面,帮我照顾好他,让他开心一点,幸福一点,好吗?” 时念说着,拉起了陈婉君的手,陈婉君看她又要落泪,连忙点头。时念再道:“他不值得的,陆羽鸿才是对的人。” 陈婉君无奈叹了口气,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齐墨不值得?可是爱情从来不是问值得不值得。 她从刚才的对话,已经大概猜出了给她这幅画的人。但她还是想再一次确认,于是问道:“当年帮你的白头少年,这次给画的白头少年,他似乎一直在帮我们,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时念摇头,陈婉君正要再问,却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瞬间消失了?! 随后,她在一片虚无中,听见了一个声音的召唤。 陈婉君在听见那声音之后,她的头就开始痛,各种乱七八糟的幻觉和声音涌入她的大脑,她感觉头上所有的穴位都在剧烈地抖动,她的整个脑子就处于暴胀与收缩交替之下,她在庞大的挤压感和满溢的膨胀感的交错之下,爱、恨、情、仇各种碎片化的感觉喷涌而出,使她痛不欲生…… 第106章 五弦琵琶局(十)陆羽鸿雪夜拥吻|陈婉君复盘全局 前文提到,陈婉君被银晨突然召唤回场域,仅仅是因为银晨迫不及待要见墨心。陈婉君想弄清楚来龙去脉,就没有着急离去,而是见了关道玄和时念。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陈婉君真的做的是局中局,墨心也被她计算在内。所有人中,只有时念得到了最准确的一手信息。时念将所有内容向陈婉君和盘托出,但就在两人对话的关键时刻,陈婉君突然被拉出场域,来到了一片虚无。她在这里听见了一个声音的召唤。 陈婉君花了很久从那个声音中挣脱,终于睁开眼睛之时,她看见陆羽鸿斜靠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正在酣睡。陈婉君连续两天莫名其妙堕入虚无,连续两天莫名其妙进入意识的濒死体验,此刻终于能够回到人间,再睁眼看见身边的陆羽鸿之时,陈婉君突然觉得很安心。她摸了一下陆羽鸿的头发,将他叫醒。 此时,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陆羽鸿不愿陈婉君夜里受寒,想就这样半躺半坐将就一晚。陈婉君却执意要回家休息。于是两人默默穿戴好,悄悄出了门。 走到屋外,夜里的小镇,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天空中下着大雪,陆羽鸿伸手感受了一下,说道: “我今天没想着还会回家,车子什么都没有安排。” “我们要不然步行回家吧。”陈婉君说道,“一点点路,我们走一走?” “好吧。就是感觉雪有点大。” “走一会就没有那么冷了。” “倒是不冷,不知为何既担心你身体,又觉得这样一起走在无人的街头很是浪漫。” 陆羽鸿牵过陈婉君的手,放到自己口袋里,一阵暖意涌上她的心头,这一幕似曾相识。陈婉君着实不愿意破坏这一刻陆羽鸿的心情,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能不能让我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大概,一到两周?” “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你要去哪里?你不是答应过我,要陪我回家?” 陈婉君点头:“我是答应过,但我说了要在我拿回那幅画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那你的意思是你还要去找画?到哪里去找?我给你把弦五从美国的警察局里去弄出来?!还是我们去弦五的家里翻箱倒柜把可能的地方都翻一遍?” 陈婉君见陆羽鸿有些激动,她又只好沉默了下来。 陆羽鸿继续说道:“你已经用过了你们的方法,现在这个方法不行,你如果要用人间的方法,我的方法,那就不能急于一时了!婉君,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帮你找,但是我们要在一起,好吗?” “羽毛,不是找画的事情,我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要去做。必须我一个人去,等我回来吧,等我回来我陪你回家?” 陆羽鸿没有说话,微微叹气,如果不是在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这声叹气,恐怕陈婉君是无论如何察觉不到的。陈婉君只觉得那一刻,陆羽鸿将她的手握的很紧很紧…… “你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因为我是局外人。因为我永远是局外人。” “你如果真的是局外人,又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局呢?” “那你就让我陪你去!” 陈婉君低头,驻足。 “羽毛,你老实跟我说,这些年你爱我,你照顾我,你的心是不是一直很孤独?你想放弃,你又不舍。你想继续,你又很累。有没有那么一刻,你真的很希望有一个懂你爱你的人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羽鸿将她带入怀中。 “你能够说出这些话,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你更懂我吗?” “羽毛……所以你能不能……” “不要再说了,我也没有其他人了。” 陆羽鸿轻轻托起陈婉君因温差而泛红的脸颊,他捧在手心的,仿佛是自己那颗红扑扑的心。 “所以,你能不能……就给我那么一小会,做一回那个懂我爱我的人?” 大雪落在两人发间,落在衣襟,落在袖口,在这寒冷的冬夜,两个因爱失魂之人,拥吻在街头,是为逃避长久以来的孤独,是为彼此的心灵微微取了暖。 陈婉君躲在陆羽鸿的大衣里,看见那些雪落在他的胸口,落在她的唇边。陆羽鸿的气息缓缓从她的额前流过,他的呼吸总是带着一股冬凌草的香气。 “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冬凌草的香气?” “你怎么知道是冬凌草!” “我在一个习武的朋友那里闻过这个草,她说这个草清热解毒、活血止痛用。当时觉得香味很熟悉,后来感觉像是你身上的味道。” “我一直用香水掩盖呢,你还能闻出来太厉害了!” “我们一起睡了那么久,你难不成睡觉还喷香水嘛?我能闻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都说我们睡都睡一起了,为什么做事不能做一起?” 陈婉君松开了陆羽鸿的腰,替他放好围巾,又扣好了大衣扣子。然后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回家路上走。她不确定自己这一次去还能不能回来,她觉得有些话应该告诉陆羽鸿。 “羽毛,除了齐墨当年留下的遗书之外,你还有瞒着我的事吗?” 陆羽鸿摇头道:“瞒着你我会睡不好的。我们有过第一次之后,我就在考虑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好像老天没有给我多少考虑的时间。” “其实,这一次美国之行,我的计划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超出了预期。” 陆羽鸿闻言,侧目看了一眼陈婉君。陈婉君对他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现在把我的整个计划都说给你听。当初瞒你,不是因为你是局外人。” 陆羽鸿点头。他将陈婉君拉入了街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 “帮我买点热的,喝的,我们坐下说?” 陈婉君点头。夜里的小便利店,只有热狗咖啡套餐,陈婉君买了两份。他俩拿了餐,在两位同样喝着咖啡吃着热狗的巡警旁边,坐了下来。 陈婉君开口,先说了结论:“你之前让我不要轻易怀疑墨心,实际墨心和叶华均不可信。我现在告诉你,是要你对他们也应该所有防备。” 陆羽鸿点头,继续吃热狗。这些内容,他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听到,也并没有很惊讶。 陈婉君接着就开始讲述她整个计划执行的过程了: “计划的最初,是我让墨心和叶华制作了两幅可以以假乱真的北魏直顶琵琶图。这两幅图,只有琵琶有区别,一幅四弦,一幅五弦。之后,我跟银晨合力,在墨心美术馆,做了一个域结界;在市心美术馆,又做了一个时空域。那一天,墨心和叶华完成画之后,我便将五弦琵琶图带去市心美术馆,同时让你守着我的身体。实际当时,我回了域里,在银晨的帮助下,把时念置入了那幅五弦琵琶图中。当时时念向我提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我后来才想明白原因。” “什么要求?” “她想要一个你的拥抱。” “她有病吧?” 陈婉君瞪了一眼陆羽鸿,接着道: “完了这一步操作之后,我们在回家的途中,把那幅五弦琵琶图带回了墨心美术馆,放在那里做鱼饵。这个过程,你全程参与了。” 陆羽鸿点头。他吃完热狗,送了口咖啡,然后就收起双手,继续认真听陈婉君讲述: “后来我们一行四人都到了市心美术馆。实际,你跟叶华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市心美术馆。我在时空域中,放了一个五弦琵琶局,这个局,就是你们经历的那个局。” 陆羽鸿听到这里,开始不懂了。他问道:“那局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个弦五是假的?你也是假的?你跟我说的话,都是假的?” “不不,我是真的,我对你说的话也是真的。但弦五是假的,只是一个幻象而已。如果叶华真的有心帮我,他会拿到一个我提前放好的弦五关于那幅画的记忆片段。但叶华没有。他佯装搞不定,实际是不想我得到与真迹有关的线索。” 陆羽鸿点头,“原来你是这样试出来叶华的。” 陈婉君点头,继续说道:“但是,在你们进去这个局之后,你们起先是一直是处于沉睡状态。在那段时间里,我得到了时念的汇报,我跟墨心已经先去了墨心美术馆的域结界,做了同样的事。墨心已经学会了另外一种进入域的办法,我猜测是跟佛门心法有关,具体不清楚。所以,墨心跟我进去之后,获取到弦五的记忆片段是他烧掉了那幅画。所以,现在墨心以为那幅画已经被弦五毁掉了。” “等等,我需要捋一捋。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墨心首先去了结界,获得了弦五的真实记忆,然后再回来五弦琵琶局里面,陪我们演了一遍戏。让我们误以为这一次费尽心机却白跑一趟?” 陈婉君点头道:“对,但这依然不是全部。我之前跟你说过,墨心也不可信。所以,在我和墨心赶过去结界之前,我已经交代时念,获取了弦五那部分的记忆。弦五火烧真迹这个记忆,是时念植入到弦五脑海中,留给墨心去发现的。” 陆羽鸿听到这里,惊得快掉了下巴,这是一个局中局中局中局?他愣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遂再问道: “那时念获取的真实记忆是什么内容?那幅画现在在哪里?” “哎~”陈婉君长叹一声,她随后把关道玄和弦五两个人素来过节和关道玄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救画事迹再给陆羽鸿讲述了一遍。 陆羽鸿听完之后,感叹道:“老关在大事情上,从来没有含糊过呀!如果他不救下那幅画,那幅画可能真的就被毁了!” 陈婉君点头道:“我早就说过人很多面的,你不要把人定性定死了。陆大侠!” 这回轮到陆羽鸿瞪陈婉君了。 “五六年前说过的话了,你现在来还?我还是那个意思!时念告诉你她爱我你就信?她为什么会爱我?我跟她是约过会了还是上了床了?她死之前除了害我害你,她干过什么好事儿?简直莫名其妙!” 面对陆羽鸿的火气,陈婉君只好沉默下来。她看见陆羽鸿喘出的大气,喷在玻璃上瞬间成了水雾,她也在旁边呴了口气,然后在这片雾上画了一颗爱心。陆羽鸿给那颗爱心添了细节、阴影和高光,它就变成了一颗水晶宝石心。 陆羽鸿画完,又拿出手机给那面玻璃拍了张照。陈婉君在一旁,等他把朋友圈发完,看见他嘴角泛起的笑意,才开口道:“少爷脾气发完了吗?” 陆羽鸿突然收紧嘴角,腼腆的笑了起来,他点头道:“快去看看~” 陈婉君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原来陆羽鸿拍的不是那颗水晶宝石心,他找了一个角度把两人的倒影刻进了那颗水晶宝石里。 陈婉君顺着陆羽鸿的朋友圈又随意划了几下,她不太看朋友圈,更加没有关注过陆羽鸿的朋友圈,她是第一次打开陆羽鸿的主页。她一条一条看下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朋友圈已经变成了他俩的朋友圈了。陆羽鸿从来不发工作上的内容,他也不发自拍照旅游照什么的,他都在发一些只有他们俩人看得懂的生活的瞬间。很多很多人会给他点赞,但是他最在意的那个人,却从来没有点过。 她看到初夜那天凌晨,陆羽鸿发了一张破晓时候的机场照片,配的文字是:“新的开始。” 她在那一条上,久久停留。飞机划破苍穹,留下白色的痕迹,在破晓的曙光中,格外地醒目。 陆羽鸿突然凑到她耳边说:“怎么样?我的拍照技术?” 陈婉君点头道:“好,很好。” 然后陆羽鸿用手盖住了陈婉君的手机说道:“这些东西,你想看,下次空的时候随时看。我又不会删掉。现在,你来告诉我,你要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你已经通过那幅画得到了新的线索,你要去跟着那个新线索继续查下去?” 是这样,但也不止是这样。后面是陈婉君自己也不能确定的事情了,她就没有办法继续跟陆羽鸿说明。她只能再次拾起了那个让陆羽鸿不爽的话题,开始了她的结案陈词: “羽毛,无论时念活着的时候做了多少坏事,她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了,她已经是银晨的徒弟了。银晨是不可能收一个恶人做弟子的。这一次,真正帮到了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时念,一个是我暂时不确定身份的白头少年。我告诉你这些,我是希望你知道,是你的爱让她改变的。从今往后,她是值得你去信任的。” “走吧,不早了,回家吧。” 陆羽鸿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牵起陈婉君的手,推开了便利店的大门。 他不想再提时念。那天晚上他情绪起伏之剧烈,他不愿再回首。当他再一次看见时念占据陈婉君身体时,陆羽鸿感受到的那种全身心的剧烈痛楚,让他完全无法接受陈婉君此刻所言。 他不知道时念是怎么会莫名其妙爱上他的,他感觉时念从头到尾都是个祸水。在陆羽鸿看来,人性的善恶是本性。时念就是性格本恶的那种人。虽然这一次,她的确帮助了陈婉君。但这不代表陆羽鸿就要相信时念不会再干出出格的事情。陆羽鸿甚至从未相信过那天晚上是陈婉君主动要求让出身体给时念的。他认为陈婉君只是在替时念出格的行为收拾残局而已。 而更让他后怕的是,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发现那是时念,那么,陈婉君她还会回来吗?她还能回来吗?! 第107章 墨心低调守护生死爱人 | 遗音书表难离红尘瑰宝 当天晚上回家之后,陆羽鸿辗转难眠。陆羽鸿知道,陈婉君今晚告诉他这些,无异于临终遗言。叫他这个不要相信,那个要相信。这不就是要离开前的嘱咐么? 他睡下之后,就把陈婉君搂在怀里,抱得很紧。陆羽鸿好像知道陈婉君会等他睡熟之后悄悄溜走一样,只要她有一点点动静,他就立刻下意识的把她箍紧。陈婉君不管怎么翻身,他就是会再一次把她箍起来,然后紧紧抓住她的手。陈婉君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长长久久地抱住不放过,她听着陆羽鸿的心跳,她感受着他的体温,还有时不时触碰她发丝的呼吸,她越来越烦躁,根本无法入睡。 她原本想忍忍,忍到陆羽鸿先睡着,但是,可能因为两个人都在夜里12点多的时候喝了咖啡,现在两个人都毫无睡意。终于,在陆羽鸿贴得她浑身上下都开始冒汗的时候,她忍受不了了。她踢掉被子从陆羽鸿怀里挣脱,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你怎么啦?”陆羽鸿问道。 “怎么啦,应该我问你吧?!” “我没事啊。” “我看你是觉得零距离还不够,负距离才更好是不是?” 陈婉君异常严肃地说出这句话,陆羽鸿却忍不住给出了一个意味深长之笑。 “呵呵……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奉陪。” 陈婉君顿时又泛起一阵躁意,她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严重的歧义。 “我的意思是,你再把我搂得这么紧,贴得这么牢!我就要被按进你的身体里去啦!”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你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嗯……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 陆羽鸿伸手打开了头顶的阅读灯,他转身平躺抬手扶额,闭眼揉了一下眉心。陈婉君此时又觉得有点冷了,她又把被子拉了回来,盖端正之后,也平躺在陆羽鸿身边。只听陆羽鸿问道: “他以前一次一次不辞而别,你是什么感受?” “……” “他不辞而别之后,你是怎么做的?坐以待毙?” “守株待兔。” “嗯,你守株待兔了吗?” 陈婉君摇头。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辞而别,我还是会不停地找你,劳师动众的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你说你干嘛要这样折腾我们俩,再折腾我那些人?是为了要我不停地证明对你的爱矢志不渝吗?你这么有分寸的人,你还需要我用这样的行动来证明这些吗?” 陈婉君再摇头。 “而且,你如果走了,我精力都会放在找你,我们的产业就真的废了。现在你在我身边,我该做的事情一样没有少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心过,有没有看过我们前几个的流水,自从上次你走了之后,那关键的三个月,流水同比下降了多少。因为我的心全部扑在你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陈婉君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现在你要走,又正好赶上过年,这么多年我们都是一起过的年,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一起放烟花,一起去韬光胜地祈福,现在你不让我跟着你,你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家里做什么?在别人都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日子里,你抛下我一个人,你于心何忍?” “不忍。” 陆羽鸿听见这两个字,转过脸看了一眼陈婉君,陈婉君也转过脸看了一眼陆羽鸿,再次认真重复道: “我于心不忍。” “那你是答应让我陪你去了吗?” “好了,你可以安心睡了。” 陆羽鸿侧过身来,把手搭在陈婉君的肚子上,环住她再道: “我怎么还是不放心。你也答应的太爽快了。你不会又想给我下药吧?” 陈婉君向陆羽鸿这边侧了侧身,仰起头回答道: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也的确讨厌他那点。我如果抛下你,我不就跟他一样了吗?我怎么能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人呢?” 虽然陆羽鸿觉得这话好像逻辑隐约有问题,但他知道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他跟齐墨不一样,他不知道齐墨需要的亲密距离是多少,但是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亲密无间”。他留给陈婉君的所有空间,都是因为陈婉君需要。 “好了,安心睡吧。”陈婉君拍了拍陆羽鸿,然后转身关掉了灯。 陆羽鸿立刻靠了上来,贴住了陈婉君的背。他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你现在想不想……” “嗯?” “要那个更好的距离?” “想!你转过去。不要贴的我一身汗!” “我是说,你刚才提的那个距离。” “什么距离?” “男女之间那个特别的距离……” 陈婉君总算听懂了,她拍了下陆羽鸿的手,把他的手甩了出去,然后道: “睡觉!” “好吧……” 陆羽鸿应完,又伸过手跨过她的腰,抓住了她的手。陈婉君抽出自己的手,又把陆羽鸿的手甩了回去: “放开我安心去睡。” 陆羽鸿再把手放回到陈婉君的腰上抱住。 “负距离不行,零距离总可以吧……” 说完,他抱着陈婉君挪了挪,把两人再度挪到了床中央。陈婉君没办法,只能偷偷把脚伸到外头,缓解这股子热劲。 其实陆羽鸿的睡不着,完全是因为心的煎熬。现在陈婉君答应了他这件事之后,连续疲惫操劳了二十几个小时的他,很快就睡着了。 陈婉君这才偷偷起来,给已经过回北京时间的墨心写了一条消息: 【银晨想见你。】 墨心看了一下时间,回到: 【怎么还没睡?】 陈婉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着手机屏幕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墨心捏着手机,看着只有寥寥数语的对话框,其顶部不断地显示着 「对方正在输入……」 再看手机左上角时间显示2点52分。他一直等到58分,才再一次看到陈婉君的消息。 【照顾好自己】 他看见那五个字,他又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了。他有很多关心的话想说,但留下不合适的对话记录,让陆羽鸿看见怎么解释?他又想给她打电话,但那边是凌晨三点,这个时候打电话,陆羽鸿必定在她身边。他连一句“晚安”都不敢回。他默默放下手机,他知道,他们的对话,结束了。 墨心以为陈婉君发完消息,肯定会睡觉,但是小墨墨却在下一秒跳了出来。 陈婉君不知道的是,墨心从回到钱江府的那天起,就唤醒了大小墨墨。此时陈婉君手机上所有的智能ai,都已经被小墨墨无声替代。 墨心放下手机,拿出平板电脑,唤醒小墨墨之后,联通了陈婉君的手机。他看见陈婉君往搜索界面中,输入了【北极帝君】四个字。他以网络连接失效为由,暂停了小墨墨对陈婉君的输出。然后自己用墨墨开始了检索。 墨心虽然不知道陈婉君是从哪里获得的这条线索,但他很快就通过墨墨,查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内容。 墨心在忽然之间,恍若揭开了自己的身份之谜…… 在他把所有线索联系的差不多了之后,他给嵇淑夜打了一个电话。 “【大梦遗音】除了是一张琴,它还是一部琴谱,对吗?” “《大梦遗音》,陈婉君在六七年前就看过了,你现在才来问吗?”嵇淑夜答道。 “她当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因为这本谱,就不是用正常的方式可以阅读的!对吗?” “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查到的。” “北极帝君的身边,有一位神官。这位神官,负责记录神历,但他后来莫名其妙失踪了。与此同时,人间突然出现了一位神君,自称华胥谷。此人凭借一部《遗音天书》统一了人间。他死后,《遗音天书》就消失了。但是,所有的传说中,突然又开始出现了一部琴谱的名字,而这部琴谱,就是《大梦遗音》。够了吗?” 嵇淑夜听完,沉默良久后道:“你凭什么判断华胥谷跟那位神官有联系?” “因为我知道你是遗音!当日蔡老师叫你遗音!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别院的存在根本就是为了你!太古遗音是你!大圣遗音也是你!大梦遗音!它们通通都是你!你上次手伤成那样,短短几天就恢复如初了,你不会死对不对?你活够了你就更名改姓重新来过对不对?” 嵇淑夜的嘴角在电话那头微微颤抖。有些话他没有办法告诉墨心。 此时墨心继续道:“你就是华胥谷,你就是那位神官,对不对?” 嵇淑夜忍住一切情绪,稳稳道: “你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我要看真正的《遗音天书》。我要知道我是谁。我要知道她是谁!我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活成这样!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会活成这样!我要知道……我要知道……” 墨心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说不下去了。不管是神是魔,他想知道他们这么对他的原因!他想知道他永远不能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嵇淑夜叹了口气,他也在天人交战。墨心活到头了,是他不愿意让他消失,自作主张将他留了下来。他原本以为他会就这样远离他们这些人,远离那些是是非非,从此过上普通日子。专研佛法,或是发展艺术,怎么都好。他的存在,可以让人类的精神世界更加璀璨艳丽,可以让凄凉的红尘,不再冷清寂寞。他舍不得他离开人间离开他。谁知道!天意难违!他的所作所为,竟然让墨心查到了这里。这是齐墨生生世世从未达到过的高度,嵇淑夜知道,墨心离揭开自己身世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 帮,还是不帮呢? 此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墨心的啜泣之声。嵇淑夜听见那个声音,仿佛回到了千万年前,与祂分离之时。他也曾依稀听见过这样的啜泣,他也一样仅闻其声,不见其人。 嵇淑夜紧紧握住电话,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答道: “《天书》,只能在域里看。” “帮我一次!” “关于你身份的线索,在《天书·太乙·寒林》卷中。你要再进一次寒林局。” “你在哪里?我现在马上过来!” “画被银晨带走了。” “那我先去取画。” 墨心马不停蹄来到别院,此时银晨已经在客堂等候他多时。银晨的脸上浑是焦灼,时念的一知半解和口无遮拦,让银晨头疼到现在。 墨心的确是来了,但是银晨还没有想好怎么将时念对墨心说的那些话糊弄过去。一旦墨心发现真相,难保祂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所有人都在说,齐墨已经走到头了。但即便如此,即便眼前人已经从齐墨变成了墨心,他还是执迷不悟!他还是深陷情之囹圄!试问,如果一旦自己被替换,那个人还会不会像他这样保护他?齐墨是如此善良,而他的弱点是如此明显。如果没有他周旋于祂祂之间,他还能存在多久呢? 墨心见银晨只顾四盼而不说话,便把他的要求先说了出来: “我想再进一次寒林局。嵇淑夜说画在你这儿。” 银晨闻言,突然有了一条绝妙之计!他点头道:“是在我这儿,但开局还是要靠他。” 墨心伸出手来讨画,银晨答道:“你先回去,我便去取来交还给他。他拿了画,自会找你。” 墨心点头,本欲离去,想起陈婉君的留言,遂问道:“婉君说你有事想见我?” 银晨挥挥手道:“罢了。去吧。” 当日晚上,嵇淑夜约墨心琴社大树相见。但是,当墨心再一次从图中回神,人已经躺在了医院抢救室。他睁开眼睛之时,看见嵇淑夜正抱着他大哭不止。 墨心仰天长叹一声,随后喃喃道:“原来我是如意……我真的是如意……” 嵇淑夜闻言抬头望住墨心。他不知道墨心在局里经历了什么,回来之后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墨心见他愣在那里,双颊红红的,都是泪水,便伸手替他擦起了眼泪,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嵇淑夜摇头道:“你快别说了,人回来就好了。告诉你香尽便走,你为何不走!” “我想替你……” 嵇淑夜抱住墨心再次埋头哭道:“傻子!《天书》是神表!改不了了!改不了的!” 墨心叹道:“你录它时,想必事事经历,肯定很痛苦。” 嵇淑夜忽然正了正面色,直起腰,黯然道:“我于天地而言,只是一支录音笔而已。所录皆是客观。琴之为器,本无哀乐(le,四声)。” “那你现在又哭什么?” “我……我做人做太久了!” 墨心长叹一声,拔掉氧气管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去帮我办手续,我没事了。” 第108章 身在天涯浪子收心 | 心有恻隐铁石生情 墨心二进寒林局,所幸有惊无险。嵇淑夜一句“神表改不了”,让墨心对此次的经历深信不疑。但遗音的《天书》是真天书,画里的《天书》真的就是遗音的《天书》吗? 嵇淑夜送墨心回家之时,已经是北京时间凌晨1点。此时,大洋彼岸阳光明媚,刚刚吃过午饭的陆羽鸿,正在陪着陈婉君收拾行李。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当得知陈婉君这次要去的最终目的地是南极的时候,陆羽鸿比昨天更抓狂了。他立刻喊了起来: “你疯了吧?!你去南极干什么?那里又没人,而且很危险。” “那你去不去?” “去!” “好,二月份是最适合去南极的时候。我们这两天把装备置办一下。” “我们可以在那里顺便把婚结一下吗?” “你在想什么啊?!那天不是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现在你又要去南极结婚??他们会疯掉的!” “我是说我们俩,就我们俩,搞个天地为证啥的?可以嘛?” 陈婉君看了一眼陆羽鸿,感觉他的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因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觉得很烦么?按照你们的计划,过完年之后,就要开始筹备结婚,要一直结到年底!我们领证要办一次,我爸妈那边要办一次,你爸妈那边要办一次,回杭州你还要再办一次,我要跟同一个人,演结婚,演四次?!” “对,那四次是演,是做给人家看的。就这次是天地为证,我们来真的?就给我们两个人的,好嘛?” “……” 陈婉君扶了下眉头,无言以对。陈婉君只是什么都没说而已,不代表这次南极之行就会顺利。 陆羽鸿就当陈婉君的沉默是答应了。于是他就开始计划南极的“天地为证”了。他一边码字交代底下人,去帮他查南极旅游和科考的项目,一边问道: “我们自己搞不定吧?是不是首先要联系一个科考队?让专业人员带队?” “是的,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准备一笔钱。” 陈婉君说着就走到柜子前,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和一个小木匣。 “你要多少?”陆羽鸿问道。 “不知道科考赞助要多少,我尽量多准备一些吧。理财需要提前赎回,再加上马上过年了,一旦来不及,我绝对等不了过年休息的那七天。” “哎……” “怎么啦,叹那么重的气?不想去?害怕拉?” “我一个大男人,我能怕什么啊?要说到钱,我总比你有钱吧?你为什么永远不会想到求助于我?” “你生气啦?就因为我没有开口问你要钱?” “哎呦,不是。” 陆羽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屁股坐到旁边穿衣凳上,默默拿出了另一部手机。 “别去动你那些基金了,加起来也不及家里随便给我打的零花钱。” 陈婉君诧异抬起了头。只听陆羽鸿继续说道: “我平时也不用家里给的钱,我现在给你的手机发过去一个账户,反正就是以前跟你说过的那几个密码,你拿去花吧。想怎么用怎么用。结婚的钱,还是我掏。” 陈婉君用电脑打开那个账户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陆羽鸿,略微张嘴,却说不出话。 “你也别惊讶了,我上次在报项目的时候,拿了你的护照偷偷办的。” “你干嘛要在一个活期账户里放那么多钱?多浪费啊!” “这些只是零花钱。” “……” “还有一些产业,也添了你的名字。当时我想,你要是真的等齐墨一辈子,我也只好认了。那这样,你我可能一辈子都结不了婚,万一我不在了,还是要给你留足够的钱,让你好安享余生。” “……” “其实你不愿跟我结婚也是对的,你一旦成为了莫家少夫人,难免要接触家族生意,你就会没有自由。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 “但是,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了妈妈,我们结婚之后,我会回家帮忙打理生意,你还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你就戴个光环就行了,我不会让你去操心那些你不愿做的事情。” 陆羽鸿用手比划出一个光环,然后套在自己脖子上,又做了一个吐舌头的死相。 当时陈婉君在听见了陆羽鸿这一系列的自白之后,其实是动了情的。她认识陆羽鸿的时候,陆羽鸿还是一个年少轻狂的离家浪子,而他在离家十多年之后,竟然会愿意为了跟她结婚而回家,重新戴上他已经挣脱的枷锁。 如果不是陈婉君抱着电脑坐在柜子前的地上,与他相隔甚远,她可能会直接给他一个真情的拥抱。那么陆羽鸿就会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陈婉君心中的分量,正在逐渐增加,而陈婉君对他的感情,也愈见复杂。 她合上电脑,收起小匣子,又把它们放回柜子里。然后走到陆羽鸿身边坐下,说道: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什么?” “为什么你家是女人当家?” “因为我们做的是女人的生意,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 “所以在你没有成婚之前,都不会接管家族生意?” “是没有资格。” “……” “未婚男人是不会真正了解女人的,甚至大部分已婚男人其实也不了解女人。我就算结婚了,如果结婚的对象得不到妈妈的肯定,还是一样没有资格。不过,你已经得到了妈妈的肯定。所以如果你我成婚,她肯定会带你进门,按照你的能力,应该很快就可以获得应有的家族地位和荣耀。” “我对那些从来不感兴趣,就算有你妈妈这样好的老师,也不一定能学的会那些知识。” “那你就错了。你现在闭眼试想,给你戴上那颗钻戒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你是什么心情?” 陆羽鸿举出这样的比喻,突让陈婉君无所适从。 “你脸红了。” 陆羽鸿拉过陈婉君的手,抚摸着她手上那枚戒指。 “你会无比珍视那颗戒指,绝对不会轻易摘下对吗?” “……” “不管他在给你戴那颗戒指的时候说了什么,甚至他一句话都不用说,你也会把这段沉默的记忆作为一生的誓言来对待,那个戒指会变成你们爱情的实物见证。你现在还会说你对那颗戒指不感兴趣吗?” 陆羽鸿对陈婉君说这些的时候,就恢复了他做老师时候的样子,声色平静,眼神温柔,循循善诱。他只为让她更加明白他们家族生意成功的精髓,只为让她知道,一颗石头的价值是人为赋予的,就像在教授他的学生。而陈婉君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陆羽鸿,她双眸闪动,久久凝望眼前人。 “你……其实已经很了解女人了。” “我只是告诉了你一些这一行的基本常识。这些知识,是写进课本里的内容,大家都知道。” 陈婉君略有所思,收回了目光,接着说道: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护花使者。你主修了数字艺术,因为你从来也不想参与家族生意。你知道如果你不成婚,将来接管所有家族生意的人就是你的妹妹,你只需要在背后默默支持她。” 这一回,轮到陆羽鸿眼神闪烁了。 “你……怎么会……” “这么知道你?” “嗯。” 陈婉君浅笑一声,抬头又看着陆羽鸿,继续说道: “所以自以为深谙男女之道的你啊,在遇见我之前,非常的自负,自负到你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你也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走入婚姻。是吧?” “你……” “你是人间浪子,你是人间自由,直到你遇见我。” “……” “所以你等了那么久,你以为你对我所产生的那种莫名的情愫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你又可以做回那个潇洒不羁的你,心无挂碍的畅游在这红尘俗世,自由自在。可是这一次你失算了。你深陷其中,你无法自拔……” “别说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已经被你扒光了。” 陆羽鸿向后一仰,靠在床沿,低头摆弄着陈婉君裙子落在他手边的流苏。 “哈哈哈哈,又不是没见过。这样吧,你想知道我什么?我也坦然相告。” “先存着吧。我怕被别人听了去。” “不会了,银晨已经帮你做了意识壁垒。” “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反正他跟我说已经做好了。不要再有顾虑了,问吧。” “你还记得我有一次问过你,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你说你有,我想知道是什么时候。” “我们有一次在楼外楼吃饭,你突然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当时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你。一直以来你的形象都比较符合陆小凤,但是那天你的儒雅如同花满楼,而你看我的眼神又如西门吹雪,是那般冷静而深情,你知道女人对西门吹雪那种小说人物,真的是毫无抵抗力可言,我想是个女人在那一刻都会被你迷倒吧!” “呵呵,别人是迷倒,你就只有心动而已吗?” “你就知足吧。” “我有一次无意中发现你偷偷藏了我给你的披肩。你为什么要单独放在车子抽屉里?”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发现披肩的吊牌还在,我知道那条披肩应该是你为了我的体面,特地准备的。我不想把你的心意轻易丢掉,但是我又不愿意面对那天的事情。所以我不能把它放进我的衣柜里天天见它,我只能把它放在一个我不会经常看见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不过,现在那条披肩已经不在车子的抽屉里了。” “不在了也好,那一次对你轻薄,也是违背我本意的。对不起。” “我把它一同带来了这里,它在我家衣柜里,一会陪我回去取吧。” “现在就去。走。” “取来干嘛!去南极又用不上!” “把你那房子退了,东西都搬过来!这里才是你的家!” “你怎么又这样!” “买都买了!” 稍后陆羽鸿跟陈婉君一起把她租的小公寓清空了。陆羽鸿同时邀请了陈父陈母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但是其父母并没有答应。即便如此,陆羽鸿还是以帮忙看房子为理由,留了一整套门禁给他们。 在去南极的行程安排上,陆羽鸿原本并不想让陈婉君过多操心。但是,陈婉君否决了他的所有提议,并且自己联系了科考队,制定了行程安排。陆羽鸿只能让他的队伍后方待命,自己跟着陈婉君走一步算一步。他们最终随着科考队到达了离昆仑最近的美国科考站。 在到达科考站的头天熄灯之后,陈婉君待大家入睡,便悄悄起床,她打算只身前往约定地点。就在她走出女生寝室的那一刻,她看见陆羽鸿正坐在门外。 就凭陆羽鸿对陈婉君的了解,他早就猜到她会找机会偷溜,所以他那晚压根就没有打算睡觉。 陈婉君看见陆羽鸿面色严峻,也不说话,大家心知肚明。两人默默到了更衣室,穿戴整齐之后,便走出了科考站的大门。 此时正值南极的极昼,外面是一片混沌而辽阔的雪原,茫茫白地,彩云斑驳,阳光时有时无。陆羽鸿根本就不知道在没有向导和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俩该怎么走,又要走到哪里去。因此,他拉住了正要走下台阶的陈婉君,说道: “我们就这样徒步离开这里吗?” “是的。” “没有向导你确定能够找到回来的路?” “你好像说反了吧,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去程?去都没去,你就想着回来的路?” “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这里根本就没路。如果遇上暴风雪,你我还不得一块葬身这汪洋雪海?” 陈婉君叹了口气,拍了一下陆羽鸿的背,然后说道: “死就死吧,姑姥爷,这不是某些人非得跟着一起来葬身雪海?咋了?临阵退缩啊?不想跟我同生共死了是吧?赶紧回去吧~” 陆羽鸿被怼的无言以对,只能闭嘴。但你要说他心里爽不爽?他还是蛮爽的!因为这种事情,只有她陈婉君干得出来。 我们此刻坐在安稳的书桌前,或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我们可能一辈子都经历不到这样的场景。陆羽鸿也一样。如果他没有遇见陈婉君,他再有钱,还是活的“很正常”。他是绝对体验不到住进一个女人身体里是什么感觉,他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一片荒芜的雪地之中,闷着头向前冲。 那是一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慌乱和刺激,那种体内激素自发分泌出来的“危机感”,并不是靠语言可以形容的,只能身临其境时,方可体会。 陆羽鸿此刻就在体会着,陈婉君带给他的,爱情的魔力和生命的刺激。 第109章 涉南极苦寒之境踏破铁鞋 | 面五方北极之帝难辨 前文说到,陆羽鸿抛弃一切随从只身跟着陈婉君深入南极腹地。两人在没有向导和补给的情况下,就这样茫然上路。在陆羽鸿看来,这无异于自杀的行径,却异常刺激。 两人默默前行,很快,科考站便消失在了二人回望的眼眸之中。陈婉君牵着陆羽鸿的手,一直闭目前行。陆羽鸿知道,必定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也在牵引着她。陆羽鸿一路都紧握着手里的卫星导航器,记录着他们的线路。二人这样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陆羽鸿觉得这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了。如果陈婉君再不停下,他必须要拉着她停下了。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自己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陈婉君也同时停下了。她睁开眼睛,不再前进,驻足等待。陆羽鸿拿出导航系统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没有他们两人的信号了。 他四下张望,只见天是蓝底带着红霞幻彩,上面飘浮着朵朵色彩丰富且厚实完美到不真实的云,地是雪白雪白的完美无瑕,远处黑白交叠投射着山影轮廓,四周围近百尺内除了雪还是雪,没有一丝人为雕琢的痕迹,风止了,寒意如常,却了无生气。大自然安静的让人不敢打扰,景色美的令人窒息。 天边泛起绸缎般柔滑的紫气,晕染至二人脚尖。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待人影逐渐清晰,陆羽鸿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齐墨!是齐墨!!!!” 陈婉君立刻拦住了想要上前的陆羽鸿,声色严峻,摇头道: “它不是齐墨。” 那人微微一笑,站定后,就悄然换了一身打扮。这是陈婉君脑海中刚刚闪过齐墨时的样子。陈婉君立刻慌了神,来人甚至连发型都变得与她记忆中的齐墨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以他的形象示人?” “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来人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说: “想来你肯定也不会记得了。或者……是他们刻意抹去了你的记忆。” 那人稍稍顿了一下,幻出了齐墨一世一世临终场景。 “他每一世都会献上他的元神,来替你完成你的誓言。我用他的元神真炁修炼久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现在,我也分不清,我究竟是玄灵,还是他了。” 陈婉君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些幻景。她看到齐墨的魂魄被无形之手生生剥离,元神一丝一缕被缓缓抽出。而齐墨面容,在这无尽的折磨中显得格外沉静。陈婉君仿佛瞬间感觉到了齐墨当时那种深邃而无言的痛苦。她的心,同时被千万把利刃切割,每一跳都伴随着难以名状的剧痛。 陈婉君忽然想起五年前,齐墨问她“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结束的?”。是的!她真的不知道!她此刻才反应过来!他们真的动了她的记忆!她真的回忆不起来齐墨是怎么离开她的!她只有他死后的记忆!齐墨留给她的全是笑容!齐墨从未对她透露过一丝一毫他的痛楚! 她紧紧握住陆羽鸿的手,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颤抖。她强装镇定,正了正脸色,开口说道: “你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玄灵盯着陈婉君,笑靥依旧。祂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才再现的场景有多恐怖,多么让人感到不适。祂的神态如春日桃花,眼眉之间尽是喜悦。他的声音空灵不似凡音,明明止步于三米开外,祂的回答却仿佛如清风相送,飘然落入陈婉君的心中: “见你一面。” “你让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就是为了见一面?!” “不可以吗?” 玄灵在吐出这四个字时戏谑的神态,不禁让陈婉君又再次回忆起齐墨。祂眼神流转,嘴角微摇,就连那眉梢一点点的微抬,都与他一模一样。这是齐墨撒娇时候的表情!这是齐墨求爱时候的表情!现在竟然被祂用来回答这样的问题! 陈婉君深吸一口气,咽下自己的啜泣,铿锵有力地回复道: “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她冷笑一声,想起时念说过的话。时念没有看错,那也不是什么概率解。谁能想到会用齐墨的样子来要她的命。她想恐怕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她怕吗?倒也不是。她此刻希望自己的死如果避免不了,至少要让齐墨从此解脱,至少要让陆羽鸿全身而退。她再道: “我今天既然敢来赴约,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时念是你的人吧?我已经猜到了。你为取齐墨脑子里的东西,你连自己的人都是想弄死就弄死,如此心狠手毒!你当然根本不会在意我们的死活!但是我告诉你,我不会像时念那样成为你的刽子手!你如果要我去对付他,趁早死了这条心!现在直接把我弄死即可!反正我也没指望能逃过第二次。把他留下,替我收个尸,免得脏了你地方。” 玄灵听完陈婉君一席话,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祂转身踱步,不再看二人。 许久,刚才那清风般的声音,忽如夏日雷雨倾泻而至: “听风就是雨。你以为我要的是他?根本我要的是你!我永远只会考虑怎样把你带来与我相聚。” 啪啦啦,啪啦啦…… 玄灵的气息出了祂的口鼻之后,竟然变成了一颗一颗微如细沙的雪珠子,掉落了下来,洒在雪地上,真的好像下雨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取他脑子里的东西?” “取出来还给你。” 玄灵伸手向后一摊,做了一个归还的手势。陈婉君见他手掌上赫然有一个类似于8的图案。图案如全息投影一般飘浮在肉色之上,似乎带有意识,会随着手掌的移动做出相应的流动。 就算看到如此这般异象,陈婉君还是觉得此人举手投足之间实在太似齐墨。幸好她已经见过墨心,如果时间再早一些的话,她可能真的会以为祂就是齐墨,是被心魔褫夺了神智的齐墨。 她回忆起临江一夜,回忆起当时沉倒在她怀中的墨心。她是在那一天才真正意识到,齐墨的弱点从来不是那段过往,也不是她,而是善良。她爱他的善良,那是他永恒的魅力。想到这里,陈婉君的心头好像瞬间泛起了金光…… 陈婉君心中思绪纷飞之际,玄灵陡然间转过身来,用一种无法逃避的目光锁住了她。两人的视线在冷气中交织,静止了仿佛三生般的悠长。随后,玄灵缓缓恢复了常态,再度转身,背负双手,静默地屹立于两人之前,峨然宛如一座孤高的雪峰。 要说这背影,与齐墨不是像,根本是一模一样。陈婉君想到刚才玄灵那些话,想到祂现在的样子,全都是靠吸收齐墨生生世世元神炼出来的,她的愤怒就难以自控。为什么祂没有早一点把她召唤到这里来?!为什么她不能早一点发现这些?为什么她竟然愚蠢到从未发现这些!而让齐墨为了她生生世世这样痛苦?!她狠狠抬手,想要抽打自己,却发现双手似被一种无形的能量卷住,无法动弹。她扭动双肩,想努力挣脱,却根本动弹不得。 陈婉君的双手虽然挣脱不了这无形的枷锁,眼泪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控制。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 “我欠你什么,我还!你不是要我吗?我来了!他脑子里的东西我不要!他的什么我都不要!不要再去动他!不要再去动他了!” 忽一缕暖阳照射到了陈婉君的身上,她的泪水瞬间化成了雾气散去。玄灵转身,再看陈婉君,双唇微动,欲言又止。 暖阳同样照射到了陆羽鸿的身上,他向玄灵看去,发现玄灵也正在看着他。但很快祂就再次背过身去。就在玄灵移目的瞬间,陆羽鸿心头的暖意消失了,他身上的阳光也消失了。 玄灵再道: “我用他的性命相要挟,我要你独自前来。你却这么大的胆子把他带来这里吗?你不怕我把他一并吞噬吗?” 陈婉君挪动双腿,跨步挡在陆羽鸿身前,道: “他早已将生命交托我手,我今日敢带他前来,我就必定死在他前面。既然你要对他动手,他身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的手上还有一样的戒指,是人间的定情信物。但为什么都要戴在左手?这样你们无论怎样牵手并肩而已,都不可能让那一对戒指同屏。永远都是一个人手上有,一个人手上没有。一个人手上有,一个人手上没有……” 玄灵独自重复了这段话无数遍,直到陆羽鸿摘下手套,脱下自己的戒指,戴在了右手上。他想牵起陈婉君的手,证明他们同屏了,陈婉君却将陆羽鸿的手甩开,迈步向前,靠近玄灵,探身说道: “我想知道我对你发过什么誓。你告诉我,我的誓言,我自己会遵守。我不想再牵扯到其他任何人。” 玄灵对刚才陈婉君甩手那一幕很是舒心,侧目和颜答道: “好。等我有朝一日取回他脑子里的东西还给你,你就自然知道了。” “你不要再去动他了!他每一世都要经历魂魄分离,把自己的元神活剥给你,他走的时候有多痛苦?你已经找到我了!我已经来了!你现在还要再去折磨他干什么?你不如直截了当告诉了我,你说什么我都信!我必遵守!” “那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永生永世。让他把你的肉身带回去。” 玄灵说完,伸手想要触及陈婉君的指尖。就在此时,陆羽鸿一把将陈婉君拉回到自己身后,大声斥道: “不可以!” 玄灵收回手,侧目看了一眼陆羽鸿,道: “英雄救美吗?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 陆羽鸿看着玄灵,冷静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齐墨在五年前已经把他这一世的元神给你了。既然这样,你就不可以再动她。至少这一世不可以。我想你应该是一个遵守约定的人。” 玄灵瞬间想起刚才祂在陈婉君脑海中看见的齐墨没有头发倒在她怀里的样子。恍然串联出真相的玄灵,胸中升起的愤怒使祂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祂不再想用齐墨现代的装束伪装自己,祂露出一头酞青色的长发,身上的法衣泛出紫色的荧光。 祂恨自己的无能!祂恨齐墨的善良!祂还是神吗?祂俨然只是一团没有血没有肉的能量而已!祂只是那些被科学家不断监听和实验的南极异象而已! 天边划过闪电,祂柔软的声线,变得如雷鸣般刺耳: “我要的是他死!谁让他去当和尚的?他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掌心吗?他以为这样就能逃避他的宿命吗?” “那他也已经死过一次了!”陆羽鸿愤然道。 玄灵看了一眼陆羽鸿,祂同时看到了陆羽鸿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封遗书。祂好像瞬间感受到了齐墨当时的悲伤。祂在落泪之前转身,祂想立刻离开。泪珠滑落祂的脸庞,在空气中凝结成霜,掉到地上,瞬间开出了一朵金色的花。金花转瞬即逝,陆羽鸿看见那一幕,惊掉了下巴。 但陈婉君没有看见,她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只盯着玄灵,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她再一次开口尝试: “玄灵,你等一下……” “怎么?改变主意了?” 陈婉君缓和语气,好言求道:“能不能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我可以替他。” 陆羽鸿想说话,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符纸贴住了嘴巴。 玄灵没有回头,淡淡然说道:“他回不来了。” 陈婉君再央求道: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我的元神,不会比他差的!让我留下吧!让我留下!” 玄灵听见膝盖压在雪地上的声音,祂转身回眸,撞上陈婉君泪目下无比虔诚的眼神。 玄灵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的她。祂很久没有见过那个眼神了,那个曾经在万人中央的一点灵光…… 她的美,是遥不可及的。 祂的心,就这样动了。 祂只瞧了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 陆羽鸿的动作打断了玄灵的回忆。他将陈婉君从雪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他的眼神坚定如炬,亘古不变。 只见一股无形的能量瞬间将陈婉君从陆羽鸿手中脱离,把她送到了玄灵面前。玄灵抱起她的腰,飞升半空。 「不要……」 陆羽鸿在心中无助呐喊。 周围飞扬起白色的沙尘,打在身上才知道,那都是雪子。 陈婉君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双肩再一次被控制,脑袋突然后仰,脖子被一缕丝滑缠绕,唇上传来寒意,玄灵一吻已落。陈婉君的脑海中顿时万象翻滚,她无法承受这暴雨梨花般的精神之力,一下子晕厥过去。玄灵这才意识到眼前人是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祂的能量。祂将她松开,缓缓送回至陆羽鸿身边。 陆羽鸿见此情景,立刻张开双臂接住了她。他第一时间检查了陈婉君的呼吸,知道她还活着,稍稍舒了口气。只见玄灵依然停在半空,俯身看着两人,缓缓说道: “她对我误会已深。你既是她带来收尸的,我便不会动你。带她走吧。” 说完玄灵便消失了,祂走的时候留下最后一句自言自语,久久回响: “她终究还是最信任你。” 第110章 君鸿紫炁爱与愧疚谁是谁非|慕晨瑶光情与怒火孰真孰假 玄灵隐遁之后,天边那抹温柔的紫霞悄然褪色,绚烂的五彩云朵也渐飘渐散。刹那间,狂风骤起,天地不和,万般怨怼,在荒芜的雪境中肆意咆哮。乌云如墨,迅速织就一幅压抑的天幕,遮蔽了最后一线光亮。暴风雪不期而至,带着凛冽与决绝,将万物卷入苍茫的混沌之中。陆羽鸿感到一阵晕眩,他连忙抱紧陈婉君,将她裹在自己怀里。在一系列混乱和失重的感觉过后,他回到了现实。他从雪堆里抬起头,向四处张望之后,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科考站。 陆羽鸿从雪堆里爬出来,再把身下的陈婉君也从雪堆里拉出来。他拍了拍陈婉君的双颊,陈婉君喃喃有反应。他又试了一下她的呼吸,还算平稳。 “真是不怕死!”他对着她骂了一句,然后就在她身边蹲下准备将她往自己身上背。就在这个时候,陈婉君醒了过来。 “羽毛……” 陆羽鸿停下了手,抓住她的肩,关切问道: “感觉怎么样?” “头疼……” 陈婉君拍了拍脑壳。 陆羽鸿再问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陈婉君摇头道:“我记得……祂也要吸走我的元神……” 话音未落,陈婉君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用双手不断的捶打陆羽鸿,一边打一边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我要留在那里换齐墨的!!!” 陆羽鸿本来就没蹲稳,被她猝不及防那么一打,瞬间倒翻在地。他翻身爬起来抓住陈婉君的双手,无奈喝道: “你醒一醒好不好!祂吸齐墨元神,用的是手。祂如果真的要吸走你的元神,你以为你还会好端端的在这里吗?祂如果不是有心放你,我有那么大能耐能把你从祂手上救走吗?” 陈婉君摇头道: “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让祂停下的!祂不可能那么好会放我们回来的!” 陆羽鸿摇头,再问:“如果我不拦你,你是不是真的会那么傻,就凭祂几句话就留在那里?” “那就要麻烦你帮我收个尸,就埋在附近雪地里也可以。” “你真的是带我来给你收尸的?” 听见陆羽鸿这么一问,陈婉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答道: “当然不是。是你非要跟来的。我怎么会在意我的肉身烂在哪里。” “你不在意我在意!” “你是在意我的肉身烂在哪里,还是在意我的意识留在那里?” “我都在意!祂的音容笑貌,祂的穿着打扮……祂可以随意变幻自己的样子!祂是妖魔啊!而且……祂看你的眼神……你若被祂迷惑,你就是中了祂的计……迷魂计!” “祂不是魔,祂是神。时念带回来那幅画上,有五方五帝。祂便是其中之一。据说早在历史不曾有文字记叙的千万年之前,他聚精气于幽谷青岩之上,还神识于竹浪松涛之间,元气浩浩浮于天地。修行得道之后,执掌北方清灵万物,尊号北极玄灵帝君。” “可这里是南极?!” “是的。因为地球磁极翻转过,以前的北极,现在是南极。” “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说的,我胡乱猜的。” “会不会是因为祂从神道堕入了魔道?所以八十八变成了八十七?” “都有可能。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你要来见的是这么危险的人,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祂当时只叫我只身来这里见祂,不然祂就把你弄死。祂不止没有露面,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我。我也是刚刚才从祂的嘴里得知的!” “那实际上……在你去见祂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大胆子啊!!!” “那不是因为你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我想既然祂用你要挟,我把你带在身边,能护就护,护不了我还能死在你前面,总算对得起你。” “天!” 陆羽鸿叹了口气,没忍住冲动,强行搂紧陈婉君,吻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陈婉君却瞬间抬起双手将他用力推开。陆羽鸿愣了一下,陈婉君也僵住了。稍后她低头侧目,咬着嘴唇轻声道了一句: “对不起。” 陆羽鸿在沉默片刻之后,同样说了一句对不起。他当时在心里摇头,原来陈婉君每一次与他亲密,都是要做足心理准备的。他究竟是有多差劲!!!??? 就在陆羽鸿质疑自己那方面技术的时候,陈婉君知道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抗拒伤害到了他,她往陆羽鸿的身边凑了凑,挽起了他的手。陆羽鸿只是失落而已,哪里来的气生。他抽出手把她拉起道:“能走吗?前面有个科考站。但不是我们来的那个。” 陈婉君点头。两人调整了方向,往那座科考站走去。 陆羽鸿继续问道: “因为他自己说他叫玄灵,所以你就联想起了神仙卷,然后把那种科学家胡乱的史前猜测拼了一下,拼出来这个玄灵帝君?你这是不是有点牵强?这世上妖魔鬼怪多了去了,神仙卷随便一画就有88个呢!” 陈婉君摇头道: “我看见他掌心有个类似8字的图案,应该就是玄字。玄字最早出现在甲骨文上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祂自称玄灵,玄字既然对上了,灵是不会错的。因为五方五帝,都是灵,只有前面那个字不一样。” “所以你也全靠猜?你不知道在祂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也不知道祂为什么要见你?” “那一日我从场域别院突然落入虚无,听到了祂的召唤。当时乱象翻涌,我头疼欲裂,痛不欲生。可能当时我有过记忆闪回,可是醒来只记住一件事,就是来这里找祂。” “那你现在应该很清楚齐墨五年前突然消失的原因。你对玄灵也应该有了大致猜想。” “是的。” “对你自己呢?” “我对不起齐墨。” 陈婉君说到这里,眉心一紧,哭出了声来。陆羽鸿长叹一声,轻拍其背安抚。 “我是说,你对自己的身份有没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没有,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答案。” “是齐墨。” “是的。” “你打算去问他吗?” “问他他也不会说的。他成为众矢之的,或许就是因为他身怀这个秘密。” 陆羽鸿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在酒店房间里,和白止桦的对话。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此刻身边之人,恐怕并不只是一个拥有了几百年记忆的老灵魂而已。他想到玄灵曾是道家主神,银晨和齐墨是师兄弟,银晨已经得道长生也等于成仙,照理说齐墨也可以得道,但是他没有。他为了守护陈婉君生生世世堕入轮回,活剥元神,承受了常人不能承受之苦。而陈婉君,她看起来跟齐墨是一对,但她又似跟玄灵有过一段前尘恩怨。齐墨每一世替她偿债,说明齐墨早就清楚玄灵和她的过往,而玄灵空中一吻更是足以说明陈婉君对祂意义非凡。这么一个女人,玄灵在临别又说出那样一句话,那自己跟她又是什么关系?那他又是谁呢? 陆羽鸿不能再想,他停下脚步,突然闭目紧紧抱住怀里人。陈婉君刚刚被他窒息的吻吓过一跳,现在又在经历一个窒息的拥抱。她感觉到陆羽鸿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她,她不知道陆羽鸿为什么突然那么激动。 “你抱够了没有?” “没有。” “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我现在觉得,一辈子也不够了。” 陈婉君以为陆羽鸿是害怕了,也轻拍其背安抚。毕竟不管玄灵是神是魔,祂真实存在,他们刚才经历的不是幻觉,也不是域中幻境。面对这样的未知生命体,谁都会感觉到恐惧。 陈婉君轻声问道:“你刚才有没有感到害怕?我们的生命在祂眼里,如同蝼蚁。” “祂有可能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祂当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我看到的是齐墨。齐墨有一颗柔软而又善良的心,岂会像祂,视人命为草芥。” 陆羽鸿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陈婉君对玄灵的误会的确已深。他其实心里明白,玄灵并无动他二人之心。玄灵既然有随意变身的能力,那么,祂嘴里说出的话和召唤出来那些幻景也并不一定是真的。如果五年前的事情真的是祂做的,如果玄灵当时取她意识并不是要将她湮灭,如果蓝光和金光知道祂要做什么,那么实际上那两方势力并不是在救人,而是在破坏他们团聚。为什么?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祂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他? 陆羽鸿再次开口问道: “祂为什么会知道我?并且用我威胁你?” “不知道。”陈婉君思索片刻,又答道:“可能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陈婉君这句话,让陆羽鸿又泛起了强烈的本能冲动,他皱眉叹道: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说出这种让人羞羞的情话?我会误会的!在问你正经事!” “我没有啊!”陈婉君道,“我这就是正经回答啊!我想了想,让我毫不犹豫就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肯定有你啊!祂没选错啊!” “天!” 陆羽鸿松开了陈婉君,他咽了下口水,强忍心中起伏,努力佯装平静问道: “我现在要亲你,可以吗?” “……” “你快点同意啦!我忍不住了啦!” “好吧……” 陈婉君应完,抬头微微示意。可陆羽鸿的唇才触碰到陈婉君,他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陈婉君问道。 陆羽鸿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侧过脸贴在陈婉君耳边,轻声说道:“我如果做的不好,你要告诉我。我可以改进的。” 陈婉君听完,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抱住陆羽鸿的头,亲了一口道:“羽毛,你没有不好。你真的很好。” “那刚才是为什么?” “刚才……” 刚才是因为,陈婉君的心很痛,她的心里都是齐墨音容笑貌,她的回忆全是墨心孑然孤影。但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陆羽鸿。他们还有长长的回程要同行,她已经答应了婚事,他们原本回去之后就要开始筹备婚礼了,她该怎么告诉他,在见过玄灵知道了那些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装作若无其事那样跟他结婚了。 陈婉君想到这里,觉得很对不起陆羽鸿,她又再亲了他一下,然后抱住他说: “刚才……你的嘴唇太冰了。” 呵呵,要说陆羽鸿能被这句话骗到,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他难道不知道妈妈们最常用的判断孩子有没有发烧的办法,就是用嘴唇去亲孩子的额头吗?要说陈婉君能想出这样的借口,在我看来,她人虽然回来了,心却似乎还在雪域,神还留在玄灵那空中一吻之时。 算了,不说这两个被情情爱爱冲昏了头脑的可怜人了,我们来看看墨心。看看他在陈婉君失联之后,能有多着急,他又在如何缓解自己的分离焦虑: 在发现小墨墨失联、陈婉君手机定位消失、消息和电话都联系不上的情况之后,墨心着急忙慌来到了域别院。就在他准备推门走入银晨房间时,他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在说话…… “你一定要做联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能不能换一种方式?” “是你自己挑的这种方式。” “我只是觉得你一身华服,你素来爱美,你的手那么美,戴这个正合适。可是你看我……” “稍等。你看看这个你喜欢吗?” “这颗星是瑶光。” “是的,我喜欢瑶光,有我们美好的回忆。” 墨心听到这里,大概已经猜出了房中之人的身份。他礼貌性地敲了敲门。房门随后便自动开了。 姬如慕见到墨心,大吃一惊。银晨看见姬如慕的神情,解释道:“他入了佛门,你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很正常。” 墨心看见银晨的脖子上多了一条星链,回忆起刚才的对话,吊坠上那颗星应该是瑶光。他再看姬如慕的手,此时正戴着一只七星环,上面正好少了一颗瑶光。墨心已经大概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但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是来拜托银晨帮忙的。 他直不了当的开口道:“帮我看看婉君在哪里。我联系不上她了。” “她不是还有个跟班吗?”银晨道。 “她的跟班也联系不上了。” “等下。” 银晨说完就进了能量池。 这边齐墨跟姬如慕两人沉默对视,尴尬对立。 “嗯……那个……” 姬如慕不知道墨心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他跟银晨之间的对话,他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什么也没听见。我什么也没看见。”墨心说完之后,就转过了脸,直截了当结束了对话。 姬如慕满意一笑。他喜欢墨心这样不多管闲事的师弟,他用了他的看家本领,送了墨心一套域内造型:这是一身月白银丝斜襟常服。 “你看看这个发型发色你喜欢吗?” 姬如慕又幻出一面全身镜,立在墨心面前。墨心这才发现自己头发的颜色也被姬如慕改成了略带紫光的酞青色。长发散落及腰,尾部用竹色发带随意束起,整体造型给人感觉古朴沉稳又不失风雅。 “你突然把我变成这样干什么?” “你千年不变的模样她再怎么爱你,也会看厌的吧。这套形象算我感谢你刚才没长耳朵。” “咳…咳…” 墨心咳嗽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他觉得姬如慕真的是造型大师,他很喜欢自己的新造型。 银晨回来之后,看见自己的师弟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略微吃惊。不过他很快就猜到这一定是姬如慕的手笔。他对姬如慕说道: “慕,我们改天再聚,我有些话要跟他单独聊。” 待姬如慕消失之后,银晨对齐墨说: “你们俩很厉害,一个二进寒林,一个去见了玄灵。” “不可能的,她查北极帝君,什么也没有查到的,我已经把关键内容都擦除了。” “是祂把她召唤去的。陆羽鸿也跟着去了。” “陆羽鸿怎么样?有事没事?” 银晨摇头道: “不知道,只能看到二人去了南极,雪域里面的事情看不到了。玄灵这点能耐总还是有的。” “他要是出事,婉君可怎么办!” 银晨瞥了墨心一眼,目光中难掩怨气:“陈婉君那么多人护着,能有什么怎么办!” 稍后,银晨觉得自己语气稍微有点儿过,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冷冷道: “我倒是想知道玄灵为什么突然召唤她。” “你不会是在问我吧?” “除了你还有谁能猜到祂的心思?” “五年前,我本应静候轮回,如果我当时没有被她救去的话。” “我倒希望我当时可以快她一步将你收回。如今看你这般……” “所以你别看我现在好好的活着,我的元神被异域法器所罩,祂早就已经无法感应到我了。祂一定以为我五年前就不在人世了。” “祂感应不到你,只等了五年,就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墨心摇头纠正道:“祂很可能一刻也没有等。感应不到我之后,就立刻开始寻找她,只不过祂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找到她,继而把她召唤到了那里。” “看来以前是她跟你跟得太紧了,给不了祂足够的时间去寻她。” “嗯。” “现在祂反而成为了最危险的人物啊!” “师兄啊……” “祂既然感应不到你,你也安抚不了祂。玄灵读心的能力很强,祂从来不喜正经言语,玩弄我们于股掌之间。我们谁也不知道祂是怎么想的,我们更无法预测祂的行为。” “你们对祂的成见实在是……” 银晨走近墨心两步,抬手握住他的肩,语重心长道: “师弟,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再回去了!到时候一个是怒火中烧,一个是激情燃烧,分分钟可能毁天灭地的。” 墨心叹了一口气,道:“有创世之功者,也必有灭世之能。” 第111章 婉君脱戒明志羽毛覆水难收 | 墨心难守清规玄灵弄人股掌 前文说到,虽然陆羽鸿将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陈婉君举行多次结婚典礼,但陆羽鸿却依然想要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铭心瞬间。因此,陆羽鸿悄悄在火地岛为陈婉君安排了一个盛大的惊喜。但是,陈婉君自见过玄灵之后,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现世。她有太多太多的谜团难解,情结更是难解。所以她对于陆羽鸿要漫游南极周边群岛的提议,直接拒绝。她选择了一条最方便的返程之路。陆羽鸿不愿将惊喜变成惊吓,无奈取消了所有安排,陪其回杭。一路平乏无话。 此时的杭州,已是阳春三月,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又一个年算是过完了。 回到玫瑰园之后,陆羽鸿亲自将两人随身行李搬回了卧室。他没有回头看跟在后面进屋的陈婉君,只是笑着说道:“这次回来就住这里吧,好吗?” 然后他就打开箱子,开始动手收拾行李。但是陈婉君却悄悄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的手,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陆羽鸿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上一次陈婉君蹲在自己身边,是求他不要掺和她跟齐墨的感情,是那种看似极低的姿态却又不容质疑的请求。 “羽毛……” “怎么了?” “我们……” 陆羽鸿等了一会,陈婉君依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但是她的神情已经等于告诉了陆羽鸿一切。 “你既然开不了口就不要说了。” 陈婉君真的没有再开口。她缓缓起身,离开了屋子。 陆羽鸿放下手中衣服,合上行李箱子,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知道陈婉君想说什么。他也知道她的心在哪里。现在回来了杭州,陈婉君最想见的人必定是墨心。他知道在她的心里,墨心变成那样都是她害的,齐墨生生世世无法跟她修成正果也是为了她。她现在是既无法回到墨心身边,她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跟他一起生活了。 他知道陈婉君是善良的,她的善良让她无法轻易说出那些会伤害到他的话。他也知道,经历过南极一夜,他永远都无法取代齐墨在她心里的地位了。 他心中微疼,再次打开了行李箱,挑出了自己的东西,把陈婉君的随身物品和衣服又塞回了箱子里。他把箱子放在门口,又把房门关上了,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你的东西在房门口。】 陆羽鸿靠门而坐,听着陈婉君的脚步声渐近,又听着脚步声消失,失落至极。 他在那里静坐了十来分钟,然后就进了卫生间。约一个小时之后,他打理好自己,重整精神,回了公司。 很快我们就知道,陆羽鸿为什么能够把事业做得那么好了,因为他总是靠着工作来消耗那些每每无处发泄的情感。他到了公司之后,就开始轮流会见部门总监,并且在那之后,与萧文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秘密会谈。最后,萧文问道:“什么时候过去?” 陆羽鸿答:“等你找到一个让我满意的接班人能够在这里代替你的时候。” 就在陆羽鸿忙着拓展他的商业版图的时候,陈婉君则在收拾完行李之后去了商场。她给自己手上的戒指配了一根合适的链子,把戒指挂到了脖子上,藏在了胸口。随后她就去了钱江府。可是她在楼下徘徊良久,也没有勇气上门。她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还有没有勇气再走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是对墨心最好;她也不知道她能控制自己多久,她还能理智地跟他保持距离多久? 或者,相见不如怀念。红尘中大部分先转身的人,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继续去爱。最终她还是离开了。她也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她又回到会馆,找到了陆羽鸿派来的副理,开始跟他交接工作。 郑副理交接完会馆事务,回到机构之后,第一时间汇报了陆羽鸿,但却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她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 郑副理真是初出茅庐,满面青涩,完全不敢回话。 “跟我这么久了这点逼数没有?萧文怎么教的?他没教到位?还是你压根学不会?” 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陆羽鸿知道萧文又要来圆场了。陆羽鸿堆积了太多公事,根本没有那份闲情。教底下人做事,不是他的工作。他埋头继续看起了一份人事调查档案,然后对郑助理说道: “回去,做她的副理去。什么事随时报告。” “是,陆总。” “特别给我关注她馆里新来的人,还有那个和尚,日报一样天天下班前交上来。你不要以为我不回就是不看。事无巨细,全部记录。” “是!” 郑副理打开门之后,陆羽鸿只给了萧文一个眼色,就让两人都下去了。 傍晚闭馆之后的时候,陈婉君在办公室听见中庭有乐声,她悄悄出门察看,只见春燕斋的张老板正在中庭抚琴。陈婉君于是下楼,准备上前招呼。正欲开口,却见墨心从玄关后缓缓步出。他看见陈婉君,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 陈婉君没有料到墨心还会出现在会馆,因此问道: “你怎么在?” 墨心答:“叶华不愿意回北京上班,他申请调职。我推荐了他,接替我在浙博的工作,所以我就回馆了。”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 “下午跟张老板看纸去了,刚回来。” 此时张春燕也已经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跟陈婉君打了个招呼。但是陈婉君却隐约觉得这个张春燕跟以前的张老板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你们去哪里看纸?” “浙博,叶华那里。”墨心答。 “你要仿那本书啊!” “闲么,反正馆里也要做展示之用。我想在那边墙上整体做一块流程展示墙,把古籍修复的全过程和修复实物都放在那里展示。” 陈婉君听完,心中马上就有了大致计划,她觉得墨心这个想法非常好,不觉对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但同时她也想到:就墨心做起事情来的兢兢业业和精益求精,这件事,没个一年半载,恐怕成不了。墨心是想在馆里长待。 “不止如此啊!我们还报名了有礼浙江文创大赛,等下还会出一系列相关的文创手信。”张老板笑着说道,口中满是自信。 陈婉君不住地点头,墨心天生就是为文化艺术而生的。他俩搭在一起,春燕斋和会馆的收入搞不定会蹭蹭往上冒。她对两人的经济头脑,是非常的放心的。但对张老板的异样感觉,让她还是心有疑虑。她接过话头对张老板试探道: “对了,张老板,我记得你以前来我这里,看到琴桌,还嘲笑过自己五音不全,刚才怎么……” “哦,我这阵子有时间就会来这里学习琴艺,是老师墨心教授的。” “嗯,呵呵,你们还过得挺滋润。” 三人正聊着话,陈婉君见陆羽鸿的副理从一楼办公室出来,她一脸诧异。 “陈馆长,没事我先下班了哈。”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怎么还在?” “哦,没事啊,我也是您的副理,往后有什么活直接招呼我来做就行了。” 陈婉君当下明白了一定是陆羽鸿又把人给安排回来的。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你去吧。” 这边郑副理还来不及出门,陆羽鸿已经进来了。他瞪了郑副理一眼,郑副理很快就回头,识趣地跟在了自己老板后面。 陈婉君看见陆羽鸿,微叹一气。这声叹气陆羽鸿当时距离太远没有听见,墨心却清晰入耳。他又瞧见她手上的戒指没了,他不知道两人在南极发生了什么,心中隐约生忧。 陆羽鸿走到陈婉君身边,面带微笑,并不言语。 陈婉君对墨心和张春燕打了个招呼:“行吧,那你们接着弹琴,我下班了。” 然后她转脸跟陆羽鸿说:“我上去锁个门。” 陆羽鸿点头。等陈婉君上楼之后,他对郑副理说: “对我给你的待遇不满意吗?” “没有啊。”郑副理应完才发现自己嘴快了,连忙低头闭嘴。 “以后她下班了,你才可以下班。” “好的,陆总。” “现在你可以下班了。” “谢陆总,我走啦。” 墨心和张春燕在一旁,一言不发。等郑副理离开之后,墨心对张春燕说:“我也累了,今天辛苦你陪我跑一趟,我等你好消息。” “行,回见。” 陈婉君收拾完,穿上外套再次下楼,整个厅已经只剩下陆羽鸿一个人了。她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说道: “你现在是明打明安排人来监视我了。” “调个人过来帮你做事而已,不要多想。” “呵呵……” “一把岁数的人了,能不用亲力亲为就放手给孩子们锻炼锻炼,你也别太累了。” “给我安排个小哥鞍前马后,你就不怕我老牛吃嫩草?” 陆羽鸿噗嗤一声,一时没忍住。 “你什么时候想吃,我给你吃,我随时候命。” “你还能算嫩草?” “比起你肯定是嫩的,那是鲜嫩鲜嫩的……” “晚上吃什么?” “我好不好?” “我还是叫个饭吧。” “别,我让阿姨都买好菜了,回去我做。” 陈婉君在陆羽鸿家吃完饭之后,就回了蝶谷。她没想到陆羽鸿是如此体贴入微,等她回到自己房间,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归置好了,连床单被褥都是被熨烫过的。她当时心里就在想,也就她陈婉君了,换做这个世界上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他这般对待啊!只可惜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类日常生活的享受和娱乐之上。以前她跟齐墨也不是没穷过,那时候战火连天、饥寒交迫,他们睡过山洞,啃过树皮,但就是那样,都让她无比怀念。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身边放着陆羽鸿这样一个极品,她却如此不知好歹。 她摇了摇头,躺到床上,关灯闭眼回了场域。 陈婉君跑到别院书斋,把正在给时念和关道玄上课的银晨单独叫了出来。 “让你查的事情查了吗?”陈婉君问。 “查不到。” “查不到还是不想告诉我?” 银晨往院中踱了两步,抬头望天。那里前一刻还被太阳神鸟玉碟笼罩着,此刻却苍白的了无一物。他无奈叹了一口气,答道: “玄灵不是一般人,我跟祂的能量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你知道祂在南极的时空域有多大吗?你知道祂的雪域有多少能量通道吗?也就是祂愿意见你。除了你,我们那么多人谁见过祂样子了?祂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你就当南极之行,一个梦吧。” 陈婉君无言,银晨句句属实。她默默地离开了书斋门口的回廊,踱步到自己房间。此时,她看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是谁?”陈婉君惊觉问道。 墨心当时正要从博古架顶端取一件他从未见过,凭空多出来的卷轴,他闻声回眸,看见陈婉君,瞬间露出了一盏迷人的笑眉。但陈婉君此刻是惊慌大于惊喜。她强忍心中错乱之感,胡乱问道: “你怎么……发型变了,连头发颜色都变了……” 墨心收起袖子,他穿着传统服饰,举手投足便需要用传统身姿。他稳足抬手,向她踱了两步,问道: “我的新造型,你觉得怎么样?” 陈婉君深吸一口气,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感应墨心的气场。面前的墨心,只要让她有一丝感觉不对,她就可能立刻逃出去呼叫银晨。但是她感觉不出来。那日在雪域,玄灵一直站在他们三米开外,此刻墨心与她之间的距离却近多了。尽管墨心此刻有着跟玄灵一模一样的长发,但他给陈婉君的感觉却不似玄灵。陈婉君盯住墨心的双眸,是熟悉的眼神,是让人心安的眼神,她突然抓起墨心的手翻转。 [左手没有!右手没有!没有没有!墨心!是墨心!] “你怎么了?”墨心问道。 “谁给你弄的?这个造型?你自己??” 墨心摇头,然后解释道: “姬如慕。撞见他私事,为了让我闭嘴,送的造型。” “呴……” 陈婉君长舒一口气。要说是姬如慕,那就合理了。当年抹去画上北极帝君的人正是他,他很可能也是见过玄灵的人,所以能给墨心弄出这一头长发。但她依然很不爽。她拿起藤筐中的剪刀,就要给墨心剪头发。 墨心从未亲眼见过玄灵,他与玄灵之间的沟通,一直靠的是心灵感应。当然就算他曾经见过,他也会以为他见到的只是自己的幻影。所以他现在看到陈婉君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他甚至比陈婉君更加慌乱。他连忙按住剪刀头子说道:“你不喜欢,我换了便是,这是做什么?!” 陈婉君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激动,她松开手,扭身坐到了屏风边的花凳上,说道: “我喜欢你黑头发,短头发。就……现代那个发型就挺好的。” 墨心略显为难,道:“姬如慕覆盖了我原来留在这里那身,要换……只能换成我现在在人间的样子。” “别!不要!”陈婉君听完立刻阻止道,“那就这样,就这样!” “要不还是我把头发剪了?” “别别别,”陈婉君连忙又夺过墨心手上剪刀,对他说道:“剪得不好等下丑死了!” “那你刚才又要剪!” “我……” 陈婉君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解释: “我刚才妒忌他把你弄得太好看了!头发比我的漂亮太多太多了!搞得我跟你站在一起,感觉像你丫鬟!” “呵呵……”墨心闻言,神情终于轻松了下来,他说道: “他就是怕你不爽,也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在你梳妆台旁的衣架上。如果你当时在的话,他也会给你弄个相配的发型,现在的话,只能我来帮你弄了。” 陈婉君走到梳妆台旁,衣架上是一套茶白缎子碧纱长裙,梳妆台上还有一盒子配饰。墨心待她把衣服换好,见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就走了过去,站到她的身后,说道: “我来帮你梳头。” “好。” 墨心散开陈婉君的头发,指尖从她耳后撩入。可是,他才拨出两缕发丝,他就看见镜中人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在这样温存的时刻,陈婉君竟然哭了,墨心不解问道: “怎么哭了?好端端的。” “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去替我做那些事干什么?” 墨心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祂都已经告诉我了,甚至连那些场景都唤出来给我看了。” “什么啊?!” “你知道我看着祂一次一次取你元神,看着你永远默默承受,我的心有多痛!” “这个疯子!” 墨心放下编发的手,转身走到一旁,拿起架子上花瓶,重重摔到地上。 墨心此刻当然是心痛,不管玄灵幻化出的是怎么样的场面,她一定是当真了!光是言语相激已经很残忍,更何况让她亲眼目睹!他太了解玄灵,玄灵展现那些场景,只不过是想证明一件事,只不过是想看到陈婉君为他心痛而已!这又有什么意义? 但祂就是那样的神经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陈婉君对他的爱一样。但是墨心转眼又立刻明白,玄灵给陈婉君展示那些东西,更是为让她离开陆羽鸿,让她心里永怀愧疚,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去爱第二个人。祂知道他痛苦,祂要陆羽鸿痛苦,祂要陈婉君痛苦,祂要所有人陪他一起痛苦!墨心想到这里,他又脱口而出: “这个变态佬!” 他此刻是异常生气,气不自已。陈婉君在他身后,见他一动不动,只剩手指不停颤抖,她知道她说错话了。她本应该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本不该告诉他这些的。她默默靠近,握住了墨心颤抖的手。 “不要生气了。你应感谢祂如实相告。既然你已经入了佛门,我便与你一同修炼。你该守的戒律清规,我与你一同遵守。你每日念多少经,我一遍不少。我要你我身虽异处,心意可通。你做什么,我做什么,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好吗?” 墨心的手被陈婉君握着,耳朵里传来一字一句他听得清晰。陈婉君做此决定,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转身看着眼前女子,穿着姬如慕给她准备的裙子,耳边辫子才编到一半,长发散落来不及挽起,慌慌张张的,脸上被泪水践踏的一塌糊涂。但对他来说,她永远都是一样美丽。她不需要华服,她好像天生是这个世界一切光明与能量的源泉。他将手搭在陈婉君双肩,俯身贴到她面前,轻柔而坚定的说道: “你我如果都入了佛门,你还怎么追查你的身份过往呢?你也知道他们不可信,不是吗?你刚才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记在心里,你想陪我修行,在家亦可修行,无需吃斋念佛,红尘中同样可以修行,你与他一起,也是修行。你我二人,从来连心,不曾远离。” 陈婉君注视着墨心的眼,她心知他说得都对。只不过她还是很难受,她就是想做点什么,让自己的心好受一点。但是她不敢再多说半句,她也不敢轻易碰他。她只能任凭他抓着自己的双肩,她只能伫立不动。 忽然间,陈婉君察觉到了墨心眼神中的微妙变化,他的衣襟不经意间掠过她的指尖,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墨心的手指穿入了她的长发,那触感轻柔得让她心头一颤,仿佛有一股电流自发梢直抵心底,激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缓缓自她的肩头滑落,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将她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怀抱,既熟悉又陌生,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理智的边缘开始模糊。 然而,在这情感汹涌的瞬间,陈婉君内心深处却响起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绝不可以! 墨心见她闭上了眼睛,便也阖眸靠近,就在双唇即将相碰之际,他怀里的人,消失了。 陈婉君缓缓睁开眼,胸中一阵窒息般的疼痛袭来,她深知,在场域的他也同样正经历着难以言喻的苦楚。 无数个夜晚,梦境的触腕将她牵引至他的怀抱,那份渴望如同星星般持久,却在现实的雾霭中,找不到一丝出路。但是在这一切真的发生之时,她还是不得不首先考虑他的安危。这,仿佛成了她如今唯一能给的庇护,尽管这份给予,是以双方的痛苦为代价。 她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夜,深沉而寂静。她知道今天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这哭泣,是对命运弄人的痛斥,也是心中那份深情无声的宣泄。在这幽暗的角落里,陈婉君让自己完全沉浸于这份痛楚之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心中那份因爱而生的沉重和疼痛。 她正哭着,熟悉的触感再一次轻触她的脸颊。她立刻惊慌起身,打开床头灯。只见陆羽鸿正穿着睡衣睡袍斜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条手帕。 陈婉君扶额叹了口气: “你半夜三更跑到我床上干嘛?吓死人啊!” “你连睡觉都能睡哭,你说你……怎么能让我放心你一个人?” 陈婉君坐了起来,也斜靠在床头。陆羽鸿则掀开被子把腿塞进了陈婉君的被窝。 “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点左右吧。本来就是想睡前来看看你而已,跟你说个晚安。没想到发现你在流泪,叫也叫不醒,我想你肯定在那边,就不敢走了。” “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我已经醒了。” 陈婉君说完,就下意识的伸手去触碰耳后的发丝。刚才被墨心双手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他的温度。 陆羽鸿却抓过她的手,俯身恳求道: “婉君,要不我们这样吧,你愿住这里,你还住这里,你让我夜里陪着你好吗?我什么都不做,就来陪陪你?” 陈婉君抽出自己双手,躲入被中,回答道: “我不需要你陪,我需要的人从来不是你。” 陆羽鸿突然跳了起来,他掀开被子,跪在床上对她吼道: “可我需要的人是你!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陈婉君收起双腿,木然看着陆羽鸿。陆羽鸿再次坐回床上,靠在她身边说道: “我也不是要你的心,我也不是要你对我怎么样,我就是希望在你身边,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陈婉君拉出陆羽鸿紧紧捏在手上的手帕,擦了擦脸。她看了一眼陆羽鸿,这个连睡衣口袋里都无时无刻不装着一条干净手帕的男人。她摇了摇头,拉起被子,转身躺下,不再说话。她知道再说下去又是泪,她刚刚已经伤了墨心的心,她现在只想安稳的睡一觉,她不想几分钟之内把两个深爱她的人都给伤了。 陆羽鸿见陈婉君不再坚持,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脱了睡袍,关了灯,也一并睡下了。 陆羽鸿睡下之后,就立刻抱紧了陈婉君。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做?那你现在在干嘛?” “我抱着你睡,我安心。你放心,我想的时候,我会问你的,我永远尊重你。” “我现在想在你怀里窝一会,就只是窝一会。” “嗯……” 陆羽鸿才应完,陈婉君就转身把整个人都缩到了他的怀里。 陈婉君明白,她这样占有他是不道德的。 陆羽鸿心知,这已经是他能努力达到的最好的状态。 玄灵不仅是读心高手,祂也是操纵人心的高手。墨心只能凭陈婉君片语猜测到玄灵行为背后的两个目的。但他毕竟没有亲身经历南极之会,因此还是少猜出一个: 玄灵知道,祂最后对陆羽鸿说出那句话之后,就算陈婉君永远不接受他,陆羽鸿也不会轻易离开她。 玄灵这只矛盾结合体,真的一度让我很头疼。 笔者写到这里,已经看过太多段情感,除了这永远弄不灵清的三个人之外,还有关道玄对时念,时念对陆羽鸿,蔡文书对齐墨,嵇淑夜对夏侯茶,花青阳对白止桦,等等等等…… 虽然所用笔墨有多有少,但每一段感情都真挚而深刻,缱绻回肠,却无一善终。不得不感叹一句:倾城之恋徒倾城,难得有情人难得。 有的人,他的爱情总是让你哭; 有的人,他的爱却能止住泪水。 在漫漫人生路上,你会选谁陪你走下去呢? 读完这章,放下手机,再转身回看一眼身边人,你会作何感想呢? 再打开微信看见那个让你心慌的头像,你又会做些什么呢? 第112章 太乙往事(一)九溪烟树雪漈还符·神鸟悲鸣归墟啸海 时间退回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玄灵自太清胜境宴罢归途,悠然遨游于碧空之下,不经意间,来到一处幽谷。 此地曲折隐伏,涧溪淙淙。流水潺潺淌过卵石,与山间鸟鸣交织成一曲自然的天籁。时值天色阴沉,云雾缭绕,天地间仿佛披着一袭轻纱,朦胧而曼妙。 玄灵心生欢喜,被这清幽之境深深吸引。祂化身为一株巍峨古木,静静矗立于溪畔。 古木的盘根深入溪水,品尝着大地与涧流之间的魂灵。天空飘落的烟云缠绕住祂的躯干,轻抚着每一寸枝叶。玄灵将其元神悄然释放,无声无息地融入这九溪环绕、山峦叠翠、云影天光交相辉映的迤逦世界。其神思挥洒之间,山涧幽谷中的万物瞬间有了灵性,开始了嬉笑怒骂。 玄灵宛如一位静谧的守望者,安静地倾听着这片生灵用不同的频率发出的声声低语,起起伏伏,不绝于耳。 忽地,祂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尔等先回吧。我欲在此稍作停留。” 须臾之间,太元驾一灵鸟悠然降临于玄灵身边。此鸟身披纯白羽翼,宛如初雪,洁净神圣。其头顶傲立着一抹尺许长的翠绿羽冠。羽冠末端长有翎眼,闪烁着奇异光芒,为其更添几分超尘之感。 太元自鸟背轻盈跃下,目光温柔地望向那灵鸟,轻声细语道:“你也去,待吾召唤。” 灵鸟轻啄其首之后,便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落于溪中。在细心地梳理了自己光洁亮丽的羽毛、整理了那抹青翠欲滴的冠羽之后,灵鸟翩然离去。 太元亦是从太清胜境归来。她步履间带着几分疲惫,几分酒意。她的心,莫名地被这片幽静的山涧所吸引,想要在这片自然的怀抱中小憩片刻,寻得一丝难得的宁静与沉醉。(笔者注:太元为天神,也应用“祂”来称呼,但为了方便区分,使表达更为清晰,后文所有女神皆用“她”代指。) 玄灵再度邂逅仰望已久的佳人。此刻,她已经褪去神只的光环,不再是那高悬云端、受万神朝拜的遥不可及。她,就这般静静地伫立在祂身旁,唯她一人。(笔者注:这里的“人”也应用“神”来指代。考虑到阅读习惯,此处和后文中将“人”的代指含义稍作扩展。在通称指代中,将依然用“人”来代指神只及其他各类具有文明的生物种群。) 玄灵心念一动,瞬间收敛起漫溢的神思。祂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溪边那道独特的身影之上,而后又悄然移至水面。那里,神母的倒影正泛着微波,与古木轻轻摇曳的枝杈交相辉映。 玄灵看着太元慢慢靠近,坐在了自己的盘根之上,她轻轻撩起罗裙,小心翼翼地探入潺潺流动的溪水中。 “好凉爽的溪水……” 太元随后侧身脱下宫羽,一如摆脱了身份的枷锁。其单手一挥,便将朝服挂于身后古木虬枝之上。清风穿透冗服,散出丝丝热气,仿佛同期释放了太元被囚禁已久的自由。 随后,她又摘下头顶发冠,将它丢入溪水之中。只见发冠幻化为一朵清雅白莲,悠悠然顺着水流,渐行渐远。 太元拔出厚重发簪,解开如云长发,她向溪水招手,它们便欢快地涌来,打湿了她的头发,浸湿了她的衣裳,也湿了共同见证这一幕的巍峨古木。 她坐在粗壮的树根上,与溪水和其中生灵嬉戏,笑声清脆。她玩到全身的燥热被彻底洗去,才依偎在古木的躯干上,缓缓合眼。 玄灵唤来春风,吹干了她的衣服和头发,而后做了一个特别的结界,将域内外的时空隔绝开来。然后祂才现出其身,抱着太元,闭目凝神,盘坐溪边。 玄灵再次散其元神,包裹住怀中神明。祂开始一幕幕翻阅太元的过往记忆。 玄灵这一翻,不知不觉翻了几百年;太元这一睡,不知不觉睡了几百年。等到太元酒醒之时,她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人怀里。 她伸手触碰了那张脸,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双手不自觉地在此人身上游走开了。 玄灵默默感受,努力克制。祂不敢有丝毫越轨,不敢有丝毫动作,始终闭目,始终凝神。然而,太元却越来越过分。她不仅摸遍了玄灵浑身上下,而且开始摆弄那些微小的身体细节。终于,在太元捋了几次玄灵眼皮子底下长长的睫毛时,祂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太元的指尖下意识逃开,却又僵在玄灵眼角。那双眼睛似乎带有一种神奇的法力,吸走了她的心神。太元发觉自己挪不开她的双眸,片刻之后,她惊呼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力,定住了我的眼睛?” 玄灵闻言,露齿笑道:“我没有法力,是你自己不想挪开眼睛。” 太元维持着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瞧了玄灵很久很久,直到她听见了霜翎的啼鸣。 玄灵同样听见了鸟鸣。她的神鸟花了八百年,终于修炼出了穿透祂结界的鸣叫能力。祂知道太元必须要回去了。祂又变回大树,收起结界。很快霜翎便落在了祂们身边。 太元轻抚霜翎被羽,她感觉到了霜翎的疲倦,想来应该寻了她很久。她唤出法杖,霜翎见状,起身盘旋,愈渐缩小,最后化作一颗鎏纹灵珠立于杖顶。太元收回霜翎之后,回头再看那株古木。她伸出手按在树干之上。对其说道: “树灵,后会有期。” 然后她就化作一缕霞烟,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玄灵待她走后,恢复身形,微微一笑。祂拾起太元留下的朝服,也化作一缕青烟飘散离去。祂知道自己还会再见到她的,很快。 太元回到玉京山之后,发现自己丢了朝服。她想起当时把朝服留在了九溪古木之上,遂再次返回当日嬉水之地。但是,当她再次来到九溪,她以为自己寻错了地方,因为当时她靠卧休息的那棵大树已经不在了,当然她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朝服。太元盘腿坐下,她欲感应她走之后此地回忆。倏忽之间 ,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耳畔,将一句低语送入了她的心中: “欲取宫符,雪漈一聚。” 太元不知雪漈在何处,她正欲回复,又见眼前出现一白底金丝墨玉如意,太元跳坐如意之上,随如意去赴了雪漈之约。 墨如意把太元一路带至大漈山云中雪漈晗晖亭内玄灵面前,待太元落地之后,墨如意又再次飞回到玄灵手中。玄灵收起如意,放进怀内。祂此刻正在雪漈之上,凭栏赏月。太元行至祂身边,也看着月亮,开口道: “我便从那里来。” “我知道。” “你是谁?” “大地万物生生不息,运动不止。如此丝缫,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灵抬手,掌心之内万丝飞舞,逐渐整理成序,形成了一股一股螺旋链般的结构。这些结构很快又消失不见,最后剩下祂掌心一个竖立的8字。8字的两端带着未剪尽的线头,如同一串冰糖葫芦。太元伸手去抓,那缥缈的图形瞬间随风消逝。 玄灵笑道:“想抓住我的心灵?它们被你吓跑了。” 太元惊叹道:“它们是你的心灵?那我现在在哪里?” “你在我的心里。” 太元忽在心头自叹:「陆上神明,好不有趣。心能做境,美轮美奂。」 玄灵听见太元心声,笑而不语。 “我来取我宫符。要赶回去了。” 玄灵点头,复又低眉问道: “你还会再来吗?” “我觉得你面善,上次太清之会,你是不是也在?” “是的,不过你位高高在上,周围星君林立,若我们没有在九溪相遇,你恐也不会记得曾与我有一面之缘吧。” 太元闭目唤醒记忆,重临太清胜会,久久寻找,终于找到了玄灵踪迹。 “你是五方五帝之一,当日我身在丹穴山顶,你五神在泛水山麓一同向我拜会。但你并未抬头,拜完就走了。呵呵。你这样速战速决,我能感觉你面善,已不容易了。” 见太元傻笑起来,玄灵也跟着笑了起来。祂点头道: “不敢抬头,也怕被你目光吸去心神。” 玄灵话音未落,两人同时转身,目光再度交汇。太元伫眸凝视,欲伸手抚其脸颊,却听见了霜翎鸣叫。霜翎悬停在太元身边,衔啄其手。太元反手摊开掌心,霜翎便将脑袋置于其上。太元对玄灵说:“这是异域神鸟,因其羽毛洁白如霜,赐其名曰霜翎。便是它带我去到那片幽谷遇见你。”(笔者注:霜翎也是神,也应用“祂”代指,此处和后文同样为了行文表达清晰,仍然用“它”代称。) 玄灵点头,祂从腰间取出一颗鱼目大小的红果递到霜翎喙边。太元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它爱吃这个?” 玄灵笑着说:“我就是知道。” 霜翎吞下红果之后,玄灵才用手轻轻抚摸了它的羽冠。 “它在催你回去。”玄灵道。 太元点头,遂问道:“我的宫符在哪里?” 玄灵取出宫符,虔诚递上。探身低头再次轻声相问:“可还会来?” “得空便来。” 太元笑别玄灵,轻展身姿,纵身跃上霜翎项背。神鸟展翅而起,掠过瀑布,驭光逐水,悠然升空,扶摇而上,渐行渐远。 玄灵的目光紧紧追随那道离去的身影,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直至太元的背影完全融入了皓月,化作一抹难以捕捉的淡影,祂才转身。 雪漈之下,朝霞破云而出,晗晖如吻,贴在雪漈之滨。玄灵回眸,正好看见这一幕,祂因笑叹: “昆仑难有如此美景,我若留墨,空惹妒忌!” 太元回到昆仑之后,下了朝会,终于有机会跟霜翎共享悠闲,惬意一番。祂们回到玉京山,坐在山顶休憩。 “翎儿,我见你那日在丹穴山与一凰鸟相交甚欢。我听说你们通过身体接触孕育生命之时,可产生一种美妙体验,是这样吗?” “……” “过来靠在我身上,让我感受一下你。” 霜翎展翅扑腾几下,伏到太元身边,将脑袋搁到了太元胸腹之间。太元轻柔地抚摸着霜翎,听见了霜翎心声: 「神母一缕清光,即可孕育不凡生命,何须了解我等鸟兽做法。」 太元笑了: 「我只想知那日众多凤凰神鸟齐聚,你为何独选那只?」 「我与她有独特的感应,好似早就相熟一般。我与她相交,可有一种特殊的美妙体验,是一种莫名而来的吸引力。」 「你可知她是何物幻化而来?」 「不知。」 「你可还想见她?」 「朝思暮想。」 「曾几我在此处修炼,你衔珠而来,将你翎眼交托我手。而后你日夜与我相伴,再也不曾离开。你既毫无保留,我愿偿你所想。」 太元遂起身悬浮空中,吐出一丹,幻化成凰。 “她是你来时赠我翎眼修炼而成。我为修她,费了百般精神,还好此鸟,甚得你心,也便值了。今日我将翎眼赐还,助你提升修为,更好的适应这里的生活。从此有她相伴,你便不再孤单。” 太元收回幻影,欲将翎眼置入霜翎口中,却见霜翎展翅悲鸣一声,腾飞而去。 霜翎一去,去了很久。太元召唤了几次,都不见它回来。太元当时并不能理解那些情感,更不懂霜翎为何突然离去,她愈发好奇。 她从没有跟谁有过身体接触,除了那一次……她想起了玄灵,又化作霞烟一缕,下了凡。 她去了大漈,那座山已经消失。她重临九溪,烟树依旧不在。她在太乙大陆留恋许久,始终找不见玄灵神踪。她下凡时间越久,心中那份感觉越发明朗强烈起来。玄灵早就从山水之中了解到她的下凡,祂化作清风一直随行。祂看着太元神游凡间只为寻祂的样子,觉得很享受。祂撩拨了那一缕霞烟,与她缠绕在了一起。 玄灵将太元带至百步沙滩。 “你到陆上来,是来寻我吗?”“你的殿在哪里?” 两人站定之后,同时开了口。 “是的。”“我没有殿,我浮于天地之间。这里的山川溪涧都是我的居所。” 两位又同时回复了对方。 只见太元听完回答,莞尔一笑道: “那你应早就知道了我的到来,为何现在才现身相见?” “因为,我不确定……” “嗯?” “你对我是否有,我对你一样的情感。” 太元见玄灵面含羞涩,忽觉心口好似有一缕弦被拨弄了一下。她又化作霞烟飞升,玄灵随即跟上,两人在秀溪山川之间,痴缠往来。太元觉得此刻陆上山川大地,一时之间变得美极,美过昆仑玉京。她想要留下,永远留下,欣赏这江山画卷,相伴这作画之人。 太元玄灵伴游浩然苍穹,行至四海归墟,太元停下,悬停在海面上。 「我想去这深邃神秘的涡眼看看。」 「你从未去过?」 「不曾去过。」 “那你变回来吧!我们做一回水中生灵去游归墟。” 玄灵现身,将她带入怀中。两人一同落海。太元可以感受到海水的温柔抚触,周围到处都是浮游生物,各自发光。太元不禁感叹道: “原来在炎光星君照耀不到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呵呵,这地方的生灵,从来不需要炎光,它们自己会发光。” 太元点头,玄灵继续带她在海底神游。不多时,玄灵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发烫,太元的心中生出了异样。 祂在一巨大的砗磲前停下脚步,默默等候。太元身披红霞从幽暗中逐渐清晰,缓缓步入玄灵怀中。两人的目光,第三次对接。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祂们了。 玄灵盖住了太元轻放在自己胸口的手,低头贴住了她的双唇。太元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如同触电了一般,一时间元神涣散,真炁四逸。无从估算的能量粒子从太元身体的各个角落喷涌而出,在海底掀起惊涛巨浪。玄灵这才意识到祂闯了大祸。祂带着太元瞬间飞升出海,海啸已然形成。 两人在半空之中看着因祂们鲁莽行为而导致的惊涛骇浪,双双闭目,收敛心神。片刻之后,太元祭出法杖逐一收回了自己刚才释放出来、正在海底乱窜的真炁。玄灵则再次入海,散出元神,开始安抚海中生灵。 待海面再次恢复平静,玄灵元神齐聚飞身而出,太元已经不见踪影。 ~~~~~~~~~~~~ 笔案: 【1】其实在这里呢,玄灵和太元并不是人类的样子。玄灵当时触碰的,也不是太元的唇。但是祂们做的这件事情产生的效果,就跟我们人类接吻的效果类似。所以我就在这里这样写了。毕竟我觉得,如果把这些神在远古年代真实的样子原原本本的写下来的话,那对于读者来说,这可能就不是言情小说,而是恐怖故事了。毕竟我只要稍加描述,各位看官可能就会产生心理阴影。比如:玄灵的指甲是白色的,祂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尾巴;太元的下半身没有腿…… 接受不了怪物和怪物谈恋爱的读者,就当这是一个很帅很帅的帅哥和一位很靓很靓的美女在谈恋爱,就ok了~ 想象力丰富一点的读者呢,可以自行想象神只的样子,反正不是人样。 另外,后文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将祂们真实的样子偶尔描绘,基本上三卷结束时,祂们各自是什么种族,有什么特征,读者朋友完全可以猜个大概出来。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 【2】“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出自《道德经》第一章。 第113章 太乙往事(二)天地九识昆仑得八·灵元双修齐物玄同 太元回到玉京烟霞殿前,她甩袖一挥,将殿名换成了玄齐殿,然后入了寝宫,换了便服,闭目斜靠在自己卧榻之上。她此时谁也不愿见,什么事情也不想处理。虽在陆上差点酿成大祸,但她还是忍不住又在回忆玄灵那一吻,那种感觉让她神往。她轻抿嘴唇,她想知道,难道仅仅是因为那简单的动作就可产生那种感觉吗?太乙大陆上的神都有那种识吗?她只在九溪古木边短暂停留过一次,就能够修炼出那种识吗?这是什么识,可以让人的元神如沐春风,如酥如麻,这么美好的东西为什么昆仑没有? 她正想着,她听见了熟悉的啼鸣,她知道霜翎回来了。她挥手开了门,待霜翎进屋之后,又将门重新闭上。 “翎儿,你去了哪里?为何不回应我的召唤?” 霜翎落到寝宫左侧洗心庭,衔水开始清理自己的羽毛和喙爪。太元行到它身边,继续道: “你若肯收了我当日修还的翎眼,你此刻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太元从怀里取出一颗红果子,喂给霜翎。 霜翎回头含下果子咀嚼,太元取起池子里的舀勺,打了水往霜翎胸口绒毛处缓缓洒下。她认真地替霜翎洗了澡,然后把它抱去后花园,在阳光充盈的石榻坐了下来。 霜翎待太元松开自己之后,就飞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太元见它羽毛未干,却又躲去阴暗处,便拍了拍自己胸前的位置,示意霜翎落在那里。 “怎么不敢上前?你这次回来跟我生分了。” 只见太元往榻内欠了欠身,再一次轻拍石榻,示意霜翎上前。 待霜翎停稳屈足,太元从头上取下梳子,替它梳理起羽毛。霜翎经不得那温柔爱抚,把头落下偎在了太元胸口。微风吹开霜翎的绒毛,撩拨得太元胸口附近痒痒的,她又再问起了那些她不知道,但又非常非常好奇的问题: 「翎儿,你跟所有的雌鸟接触舞弄都会有别样感觉吗?」 「不会。翎儿从来不曾跟其它雌鸟到那一步。当日凰鸟乃我唯一。」 「那你为何不愿收了她?」 「翎儿当时并不知她是神母修炼而来。翎儿无法接受自己当日所为。」 「所以你才悲鸣离去。」 「是,神母。」 「既然离去,缘何又归?」 「翎眼终是在神母体内。无法远离。」 只见太元掌心突然祭出强大真炁,控制了霜翎,而后吐出翎眼喂入霜翎口内,又运功将其安置在霜翎黄庭。 「神母……」 “翎儿,为你修灵,是我心愿。如今达成,你便收下,我才欢喜。现在幻出神形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翎儿不会。” “嗯,你既得回翎眼,就好生修炼去吧。天书阁有神官遗音,让祂帮你找找合适你的修炼之法,多看多学,很快就会了。” “翎儿多谢神母恩赐。” “去吧,去找个地方,给自己造个殿。” “翎儿不愿离开神母。” “你已经不需要栖身我的法杖修行。今后你自由之身,想留便留,想走便走。” 只见霜翎依然屈足太元跟前,收起青冠,把头靠在她的颌下。 “翎儿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 太元点头,继续替它梳理羽毛,又再问道: “你在太乙大陆修行过吗?” “待过。” “待了多久?” “遇见神母前,一直都在太乙。” “我欲下凡找一地神,你幻化成我的样子,替我做几日公事可好?” “翎儿自当竭力,不负神母所托。只是翎儿不会……” 霜翎话音未落,太元已经将它化成自己模样。随后太元交托了一众事务,留下自己宫符,便化作霞烟再一次偷偷下了凡。她一回到太乙大陆,玄灵即刻感应到了。祂托了微风捎了话到她耳边:“我在北极。” “北极??是哪里??北方之极?” 太元不了解陆上一切事物,她停在原地,不知该往哪里去。很快,玄灵便出现在她面前。玄灵将她抱起,两人瞬间到了北极。当时的北极还是一块紫气氤氲的独特的大陆,位于如今的北回归线上,温带气候,四季分明,是太乙大陆上最美的一圈光环。玄灵将太元放在一片青草地上,然后道: “你等我一下。” 祂消失片刻去安置了一个时空结界,以防太元能量爆发再次对陆上大地造成伤害。当祂办妥一切再次出现,祂就毫无顾忌地将太元拥入怀中,与她神形相贴。 “等等……” “别怕,我放了结界,你大可做尽一切想做之事,尽情释放。” 两人缠绵片刻之后,玄灵法衣落地,瞬间消失。整个结界内充满了浓重的蓝白色云雾,伴随着紫色的荧光。云雾缠绕在太元的身上,好像丝绸一样柔滑。太元舒服极了。云雾轻点着太元的肌肤,一点一点渗入太元的体内。她有八成的感觉器官因为用不到而长年关闭。但此时,它们被这种无处可逃的缠绵逐一激活。 太元的能量在玄灵的精窍进入到她阴蹻的那一刻,爆发的比上次强了不止百倍千倍,只见结界内地动山摇,狂风肆虐大作,山体轰然崩塌。而这一次玄灵已经有所准备,祂接住了太元释放的能量,用一种独特且美妙的方式,与之做了纠缠。太元沉湎在玄灵的温柔里无法自拔,随着交合的持续,玄灵摸透了太元行炁的过程,逐渐修正了她的暴乱。狂风被平复,冰雪亦消融,结界内一下子经历了沧海桑田四季变迁。 待太元再一次恢复理智之时,她身处的北极结界不止绿意盎然,而且山花遍野,流水变成了温泉,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树上结满了果实,压弯了枝头。她心情大好,脱离了玄灵的怀抱在天地间纵情起舞。 玄灵套回法衣,停在半空。祂幻出一套织锦霞光的云肩披到太元身上,看着她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祂觉得特别享受。 不多时,太元停了下来,在山谷溪边躺下,仰望玄灵。玄灵也随即落地,在她身侧躺下。 “你怎么办到的?”太元问道。 “什么?让你如此快乐?” “不是啊,让是这片自然之境一时之间变成这样美丽?” “我就是它们的灵,你忘了吗?” “那也不可能做到这样!” “你知道你我做那事之时,你散出了多少能量吗?” 太元听罢忽然羞涩至极,立刻把脸藏到了玄灵怀里。 “嘣”的一声,树上的果子熟了掉落下来,打在太元的头上又滚远。玄灵向树上扔了一颗石头,又打下来几个。祂将那些果子捂在手心,不一会儿的功夫,它们就成了晶莹的蜜饯。玄灵往太元的嘴里喂了一个,又往自己的嘴里送了一个。 太元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她惊叹道:“这是什么?你怎么弄的?弄那么好吃!” 玄灵笑道:“是人类发明的,他们把果子里的水分弄干,就剩下了浓厚的果胶和糖浆,所以特别好吃。” “这是什么果子?” “我也不知道,这棵树从来没有结过果子,今天是我头次看到。可能是跟你的能量有关。” “跟我的能量有关?为什么?” “你的身体为了更好的感受我,发散出非常多的感官粒子,我能吸收一部分,不能吸收的部分,我就用自己的身体过滤了一下,把它们变成了营养,喂给了这里的生灵。” “哇喔!!你太厉害了!玄灵!” 太元听完之后,抱起了玄灵的脑袋猛亲。玄灵被晃得头昏脑胀,又被亲得头重脚轻的。祂见太元又要剥祂外衣,连忙说道:“元,做不动了,不要脱我衣服!” 然后玄灵又把剩下的干果都塞进了太元嘴里,再道:“你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太元用手捂住快要满出来的嘴,大口嚼了起来。玄灵后又摘了一些其他果子,用不同的方式制备了它们,送给太元品尝。 玄灵趁着太元吃果子的时候,认真探问道: “你偷偷下凡与我这样厮混,若被祂们知道了,你怎么办?” “这么美好的识,只能在陆上修行为什么?我欲将它带去昆仑。教给我的鸟儿,教给那些神只。” 玄灵突然收回笑容,厉色正视太元: “万万不可!” “为什么?” 太元抬头也注视玄灵,一脸茫然。 “既然太乙大陆可以,昆仑为什么不可以?我也要让昆仑的神只都拥有这样的快乐!” 玄灵不知该作何解释,一时语塞。太元笑容灿烂,一脸天真道:“不好吗?” 玄灵抚住太元,再道: “任何事物都有他的两面性。这种识是大陆最美,它也是凡尘最痛。” “什么时候会痛?我没有感觉到痛啊!” 玄灵摇头道: “太元,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体会到你我在一起时那种快乐。” “为什么?” 玄灵想了一下,祂尽可能使用了一种太元能够听懂的方式,尝试解释道: “情识,是这个宇宙泡独有的,一种非常独特的感应粒子纠缠能量态。原本昆仑也有情识,因为昆仑也在我们这个宇宙泡之中。我们这个宇宙,一共有九识。情识是最最自由的,也是最最令人向往。但因为它无法被操控,也无法被修炼,天尊浮黎在创造皓月昆仑之时,就抛弃了它。昆仑只修八识。后来,异域鱼娲族来此造人,又抽去两识,只剩六识。但你我皆由这个宇宙自然孕育而生,九识皆全。” “你是怎么知道的?” “北极有联通太虚的通道,只要修炼得法,我可云游太虚,不受时空约束。” “浮黎为什么要那么做?” “祂在嵯峨遇见你时,便中意了你,祂便是在那时创造了昆仑。” “你……” “你过往一切我都已经知道。” “你的意思是,就算浮黎下凡与我一同修炼,也得不到你我刚才经历的那种快乐?” “祂也是自然孕育的原始神明,如果你跟祂可以产生情识,祂又何必在昆仑封印掉那一识?”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有?” “我不知道,它不是可以被控制的。我早已对你动心,在我见你第一面之时,便已经无法忘记。但你是天神,你是天尊之妻。你高高在上,受万神敬仰。我只敢远观,不敢造次。直到那天你翩然落在我的身边,你坐在我的身上嬉戏,你靠在我的身上沉睡。你醒来,你看见我的样子,你依然没有离开,反而环住我的腰,触摸我的身体。我当时清楚地感应到你的心动,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你来取你宫符之时,我依然不敢正视于你。直到你再次下凡寻我……” “这样说来太清胜会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如今你我两情相悦,情识互通,才能有那般快乐,换做其他任何人都不可替代。浮黎给不了你这样的快乐,我也从来不曾跟其他女神做过这样的事。太元,你把这种情识想的太简单了。” 太元忽然想起霜翎和那凰鸟…… “你愿随我回昆仑吗?” “我是陆上神灵,如何能够离开?” “那我便留下,在此地居住修炼。” “你若留下,天尊寻来,你如何解释?” “为何要解释?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跟祂有什么关系?” “你难道不明白我们刚才所行乃阴阳双修,或称夫妻之事。” “浮黎从未与我行过如此之事。” “你是天尊之妻,哪怕你与祂从未行如此之事,你也不可与我行这样的事。你明白吗?” “不明白。祂说那只是一个神位。因为当时嵯峨只有我跟祂两个,所以我才会被排在那个位置上。但是祂建设昆仑需要很多神,所以我们就各自吐出清气,找来各种器血皿肉,孕育其它神只,让祂们各司其职。” 玄灵微叹一声,原来太元对夫妻之衔是完全不懂。想来也可以理解,作为神母,谁敢对浮黎做法指指点点,谁又会去给她教授这些? 玄灵于是尝试用另外一种途径,再次解释: “且不论你是浮黎之妻,就算你是普通天神,你我终究一天一地,若在一起,公俗不容。” “公俗不容?公俗是什么?” “公俗就是公序良俗。它是指存在于太乙大陆和昆仑之间的,与天、地、人三方整体文明利益相关的基础性原则、价值、秩序和神只们普遍认可、遵循的道德准则。比如,人类应该和人类在一起,天神应该跟天神在一起。地神不可以跨界扰乱他方生灵,等等等等。” “这是什么东西啊?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但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呀?” “我们是在一起了,但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一起。根据公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别人会接受不了我们在一起!” “你在意这个?别人的眼光?” “我不在意。我在意的话便不会在此跟你做这些事。” “我也不在意。” 太元说完,就把身子贴到了玄灵身上,靠在祂的胸膛,抱着祂的腰,仰头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做?你要休息多久?” 玄灵闻言忍不住红着脸笑了起来。 太元推搡道:“你快点说呀!” 玄灵点头,默默捧起了太元的脸颊: “现在,可以了。但这一次,我们换一下。我来教你怎么化形。等下你到我的身体里来感受我。” “好!!” ~~~~~~~~~~~ 笔案: 【1】法衣,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这里特别说明一下。正常来说,神只不会轻易脱去法衣。它虽然称为“衣”,但它不是一件衣服。它更像是神的躯壳。是装载祂们真身的容器。 【2】真身,这个词是跟“假身”相对的。道家思想中有一个词叫做“借假修真”。这个假,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指的就是我们的肉身。肉身是我们借来的、是暂时的、是假的,而内在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我们,是永恒的、不变的。在神只来说,祂们的真身可能只是一股先天的元气而已(也就是前文提过的炁),只有穿上了法衣,才能有形,会被我们所见。 【3】法身,神只穿上法衣之后的样子,称为法身。 【4】阴蹻,阴蹻脉是人体奇经八脉之一,与阳蹻脉相对,主要功能是调节人体的阴阳平衡和睡眠状态。阴蹻脉起于足跟内侧,沿内踝上行,经过下肢内侧、腹部、咽喉,最终到达眼内眦的睛明穴,与阳蹻脉会合。道家修炼中,称其为:机关之窍,引仙之门。(这八个字出自北京白云观藏版《修真图》;此图用的“蹻”是月字旁一个乔字;在癖隐子的《借假修真图》中,则是用了繁体的“隂蹻”二字。) 【5】黄庭,在道教修炼和中医理论中,“黄庭”指人体内的特定部位,通常与丹田相关。其位置在人体胸口正中深度约两三寸的地方,是气机起伏的感应位置。此外,根据《黄庭经》的解释,“黄庭”亦名规中、庐间,是人体中空之意,象征人体的中丹田或下丹田。同样在《借假修真图》中,黄庭位于整个人体的中心,是在心脏这个大桃子下面正中。 【6】玄齐,这里恍然猜测一下太元改殿名的意思。按照上一章玄灵对玄字的解读,太元认为,“玄”象征着对宇宙奥秘的探索和对自然规律的敬畏;而“齐”,则体现了太元对万物平等的追求,一如庄子《齐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