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疆共明月》 第1章 同一轮明月 “爸爸你快看，又大又圆的月亮给我装进水晶球里了！” “哇塞，我的心田小宝贝真厉害，居然能用这么小一个水晶球装下那么大的月亮呢！” “可是，爸爸，只要把水晶球拿进屋子，月亮就不见了呀～呜呜～” “心田乖，不哭。如果你哪天想念月亮了，就在夜晚用这个球球对准她，月亮不就又在里面了嘛？” “嗯，爸爸的话有道理，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宝贝你问吧？” “爸爸，妈妈说新疆是一个离我们上海很远很远的地方，每天最后一缕阳光都是从那里溜走的呢，等你去了新疆，也能在这个水晶球球里见到月亮吗？” “原来是这个问题呀~让爸爸想想。咦，爸爸有答案了！能，一定能的。心田，你要知道，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新疆，每个天晴的晚上只要我们一起遥望夜空，见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呢！” * 2023年中秋之夜，上海闵行，澜月湾小区。 阳台小桌上摆放了月饼和水果，一叠塑料板凳架在桌边。 母亲李淑芸忙忙碌碌地在厨房整理大闸蟹，女儿宋心田依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她正眯起一只眼睛，透过球体遥望金黄色的明月。 大闸蟹送进热气腾腾的蒸锅，厨房里飘满了葱姜蒜的香味，李淑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尽量挺直略显弯曲的腰背，又用擦手巾擦掉顺发鬓淌下来的几颗汗珠。 两边鬓角的几缕白发特别扎眼，除去上染发剂是再也没有其它办法可以遮盖了。 银丝呀，开始时李淑芸还经常对着镜子用手拔，后来越长越多，她也就懒得拔了。 想想自己今年都五十三了，也是到了年岁，不如顺其自然优雅地老去，至少能比她那些因为“恐老”而天天焦虑的姐妹要活得舒坦。 唯一让李淑芸觉得揪心的，是当心田见到她的白头发又增加了的时候，明明难过却努力要装出一脸轻松的样子。 女儿最知娘的苦，艰难的生活李淑芸是怎么熬过来的，宋心田都了解，毕竟在十八年前，丈夫宋霖因突发性心脏病倒在工作岗位上时，心田已经七岁了，算初懂人事了。 十八年来，李淑芸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硬是一个人撑起了一头家。 女儿虽然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却不仅没受过半点委屈，还在妈妈的爱护下考上名牌大学，光荣地获得了学士学位。 女儿是李淑芸此生最大的骄傲，每每站在宋霖的遗像前缅怀他，心情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沉重了。 走进客厅，李淑芸一眼就望见了宋心田仰头观月的背影。她压根不用过去瞧，就能猜出女儿手里拿的是什么。 “唉~每逢中秋节，你都要用那个水晶球看月亮。十八个年头过去，环境变了，人也老了，球倒是看不出有半点旧啊。”李淑芸感叹着揉了揉眼睛。 今天是个好日子，家家户户阖家团圆，她不想掉眼泪。 并且正如她自己说的，都过了十八年了，再大的悲伤也有尽头，活着的人也不应该再流泪了。 宋心田望着月亮出了神，妈妈的声音将她惊醒，她这才有些不舍地放下水晶球，目光依然没从天空挪开。 “这个球是拿玻璃做的，玻璃又怎么会变旧呢？不过六岁那年爸爸送给我时，我还真把它当成是老法师修炼的、来自魔幻世界的水晶球呢。” 宋心田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十八年前，也就是2005年9月，宋霖即将作为上海市第六批援疆干部奔赴新疆阿克苏，在那里展开为期三年的援疆工作。 那时宋心田刚上小学一年级，正是需要父母亲陪伴的年纪，爸爸却要离开她三年，等回来时她差不多都是读高年级的孩子了，所以内心是多么不舍啊。 可爸爸妈妈都来给她做思想工作，说在新疆，有许许多多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朋友更需要爸爸，所以她应该感到高兴，为那些可以得到爸爸用医术救治的小朋友而高兴。 是啊，谁叫宋霖是一名在国内医疗界小有名气的心胸外科医生呢，边疆地区又有不少患有先心病的儿童，因当地医疗条件差而不能及时做手术缓解病情，以至于先心病患儿死亡率很高，那一直就是令当地政府头疼的大问题。 上海援疆医疗队是那些病患儿的救星，宋霖因为医术高超，又被任命为了医疗队领队。 这样一来，就算家中老人反对，妻子几次哭哭啼啼求他推掉任务，最终他也只能顶住家庭压力，接受了上级的委派。 与宋霖合作过大型手术的同事，都戏称他是魔法师，操作手术刀时是在施展魔法，濒死的心脏总能在他的“法术”下重新恢复有节律的跳动。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医疗行业的“老法师”，在一次持续十几个小时的大型换心手术结束后，在患儿成功得救之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想稍作休息，却躺在沙发上再也没起来…… 宋心田实在是太喜欢爸爸为她选的中秋节礼物了，不过那年和妈妈一起去火车站为爸爸送行时，她悄悄将水晶球又塞进了爸爸的旅行包——她希望宋霖能透过他们都很喜欢的小球球，在上海与边疆共赏同一轮明月。 直到…… 一年后的一天，爸爸所在医院的领导敲开家门，送来他的遗物，那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就安静地躺在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大褂上，放在水晶球旁边的，是爸爸的党员证。 …… 李淑芸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六点，分针跑过去了五分钟。 她说：“过节啦，交通总是繁忙的。大概是外环高速上堵车，你李大哥他们过了六点也还没到呢。” 宋心田走进来，坐在妈妈身边，一边摩梭着水晶球一边说：“援疆指挥部每年都派人上门慰问，咱们也该去和姜伯伯他们说说，不要再麻烦人家了。八月十五月正圆，谁家不盼着和家人团聚呢？” 李淑芸感慨地点头：“是啊是啊，都说了多少年额，可姜总指他们就是不答应，哪一年也不破这规矩。嗨~” 母女二人正说着，就听“叮咚”一声门铃响。 看来是她们等的人到了。 第2章 我女儿要参与援疆项目? 拉开安全门，几个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分别是援疆指挥部上海联络处主任李兆照、市中心医院副院长卫珂、还有澜月湾社区居委会主任鲁阿姨。 李兆照三十七八岁，本来就性格活泼喜欢说话，见了李淑芸更泛起一股亲切劲儿，率先张嘴喊了声“嫂子”，又说：“中秋佳节月圆人圆，咱几个回来和您与心田团聚啦！” 李淑芸的眼眶顿时就是一热。 不过说好了再也不哭了，可千万不能等到人家上门时“破戒”，李淑芸连忙应着“好好好”，又将安全门拉得大开，招呼大家伙儿进屋。 水果糕点、大米菜籽油之类的慰问品，三人拎来一大堆，这些东西里有组织上关怀的，也有他们私人买来表达心意的，一下子就铺满了客厅茶几。 李淑芸又高兴又不好意思，一个劲埋怨李兆照：“小李呀，别怪嫂子说你，怎么每年都这么客气呢？说好的回家团聚，一家人还讲究这些做啥？不生分啦？” 李兆照嘻嘻笑着打趣儿：“嫂子这你可不能生我的气，我哪有本事拦住大家伙儿呀～至于我自个儿嘛，看望您就和看望我爸妈一个样，每次回他们那儿我也是带这么多去的！” 这下李淑芸可真没法再埋怨，和鲁大妈两人笑得呵呵的。 鲁大妈指着李兆照说：“李医生啊，我看你就别指望能说赢小李了，咱几个再多活二十年，话也没他说得顺溜。” 宋心田用托盘端来几杯茶水，问李淑芸：“妈，咱们是坐凉台还是客厅啊？” 李淑芸没来得及问大家的意思，李兆照已代为抢答：“坐厅里干嘛？能看着天花板赏月啊？当然是坐到阳台上应景啦！” 这样一说，大家全都同意坐外面去。 卫院长年龄最大，也最是德高望重，李淑芸就将塑料凳子摆开，请院长上座，他旁边坐鲁大妈，自己则在另一边作陪。 李兆照反而落在了几人后面，他给宋心田拽住一边衣袖，两人相互打了打眼色。 李兆照难得小声说话，声音在喉管里打转似的问：“心田，你真下了决心要去？” 宋心田咬一咬嘴唇答道：“李主任，这话你都问多少遍了呀？总不会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吧？” 李兆照微微地一闪瞳光，点头道：“好，既然是这样，嫂子的思想工作我帮你做，不过……” “心田，你快把茶端过来呀，你卫伯伯他们大老远的来，肯定早就口渴了！” 妈妈在催促了，宋心田不敢继续和李兆照窃窃私语，急忙将托盘送去了阳台上的露天茶桌。 清蒸大闸蟹的时间，李淑芸掐得很准，等客人们喝完一杯茶，螃蟹就该蒸好了，她转进厨房去将螃蟹盛出来。 卫珂目送着李淑芸离开，确信她听不见了，便悄声问宋心田：“丫头，你不会真舍得扔下你妈自己跑新疆去吧？你这么过去可不是干部援疆，参与企业援疆，说不清要等到啥时候才能回来呢，难说几个月，又或者五年八年......” “啊？李主任你……”一听卫院长这番话，宋心田立即变了脸，撅起嘴巴冲李兆照发火。 李兆照也没料到卫院长会在这时发话，感到一阵心虚，“快嘴”秒变了哑巴。 鲁阿姨将一只手按在宋心田的手上，笑眯眯说道：“是在来你们家的路上，小李把这事告诉我们的。不要怪他，反正咱们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不是？” 宋心田又瞪李兆照一眼，没有消气：“可是，可是我想自己把去新疆工作的决定告诉大家呀，结果让李主任先说了！” 李兆照一听更加自责，捶了捶脑门辩解：“我是怕你突然说出来，卫院长和鲁主任都反应不过来，没法帮你啊。我这，也是一片好心……” 鲁阿姨让话题言归正传：“心田啊，承担建设咱们国家、创造社会财富的重任的是你们年轻人，对我们老年人而言，属于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你对未来做出的规划，我们可没资格指手画脚。只是这决心一旦下了，你的人生就可能因此而转向另一个方向，将来万一你后悔了……” “我是不会后悔选择去新疆自贸区工作的！” 砰～！ ......忽然间气氛凝固了好几秒...... 由于情绪激动，宋心田没控制好音量，将“新疆自贸区”几个字嚷了出来。 紧接着，就传来震耳巨响，厨房里李淑芸是将什么瓷器打碎了。 “哎呀嫂子，你小心啊，有没有烫着？”李兆照眼疾脚快，其他人还没回过神他就三蹦两跳冲进厨房，扶稳了李淑芸。 一只好看的彩色瓷盘，摔在地上成了几瓣。 好在大闸蟹还架在蒸锅上，如果是连着螃蟹带汤汁砸脚上，李淑芸可真要给烫伤了。 卫珂与鲁阿姨也慌了，纷纷赶进来帮忙，卫珂更是要为李淑芸查看伤势，万一烫着得赶紧想办法缓解。 只有宋心田，愣愣地站在阳台门边，进屋也不是，继续留在原地也不是。 “妈妈是因为听见了我说要去新疆工作，才摔碎了盘子吗？她反应这么大，会不会竭力反对啊？”宋心田忧心忡忡地想着，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而在她的身后，圆圆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明亮的光芒正不遗余力地普照着人间万物。 父亲出生于医学世家，祖上三代都是专治心脑血管疾病的医生，母亲也是市妇幼保健院的妇科医师，宋心田在高中选科时选择理科，后来却考入华东理工大学，主修了新能源科学与工程专业。 毕业季，可供宋心田选择的就业领域挺广，包括绿色能源、冶金化工、汽车船舶等等，她独独就爱钻研新能源汽车。 1992年，我国着名学者钱学森老先生致电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提出了国家应充分考虑减少燃油汽车对环境造成的影响，开展研究与制造新能源汽车的建议。 因为钱老先生的高瞻远瞩，以及领导人的英明决策，我国在“八五”、“九五”期间，就展开了对于电动汽车发展和技术突破方面的研究。 2001年“十五”计划，电动汽车研发更是被列入国家“863计划”，首次确定了以纯电动汽车、混合动力汽车、燃料电池汽车为“三纵”，以电池极其管理系统、电机极其控制系统、多能源动力总成控制系统为“三横”的“三纵三横”计划。 从那时起，中国人自主开发和生产新能源汽车不再是一个梦想，也不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而是逐渐地从实验室走向了市场。 2003年，东风汽车公司将五辆混动公交车交付给武汉市公交队，标志新能源汽车正式上线运营。 经过一年时间的试验，东风混动汽车合计运行15万公里，运送乘客25万人次，节油率达到了32%。 所以宋心田知道，中国新能源汽车从诞生到成长，只比她大几岁，但发展速度之快，早就使“他”比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更成熟、更有担当、也更具备向其他国家同行业挑战的能力了。 宋心田被这样充满蓬勃朝气的行业吸引，毕业时侧重以进车企为首要就业意向，最后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严苛的选拔，终于被上海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录用，进入产品研发部，负责新能源车电力驱动的研发工作。 第3章 一带一路 李淑芸确实没给烫伤，她是正拿厨用纸巾擦干盘子时滑了手。 可尽管如此，她却是浑身发抖，嘴唇颤巍巍的说不出一句话，那难受的模样，简直比真被烫伤了更严重。 围着她的几个人，谁会想不明白令她难受的原因？但又没人忍心说破，就只好把她扶到沙发边，安置她坐下休息。 宋心田也站到了茶几边上，确定妈妈身体无恙，她放下心来，不过内心愧疚如波涛翻涌，此时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逃出家门，躲开妈妈即将审视地望着她的眼光。 可她能那么做吗？ “李医生啊~”鲁阿姨语重心长地开口：“孩子长大了，她自己的工作她……” “不行！”斩钉截铁一声吼，打断鲁阿姨，也使得客厅的气氛骤然凝重。 鲁阿姨张口结舌地望着李淑芸。 在她的印象里，李医生一个上海女人，向来姿态优雅、言语轻柔，遇着再难的事儿也不会失去风度，修养好得很，又几时会表现出如此暴躁的脾气？ 李淑芸是不管不顾了，指着宋心田带着哭腔嚷嚷：“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是吧？你才参加工作几年？三年都不到吧，就要丢下妈妈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我……”宋心田吃惊的表情和鲁阿姨一样，痛苦心情却无人可以理解。她到底该怎么和母亲解释，才能让她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呢？ 调整一下情绪，宋心田走到李淑芸身边，蹲下身仰视着她，又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女儿的小手，像棉花一样柔软，一股暖流从膝盖传遍全身，令李淑芸发抖的寒冷立即被驱散不少，可另一种悲哀又牢牢攫住她的头脑——自然而然的，她就在想：“这种贴心贴肺的暖意，是不是很快就要离我而去了？” “妈妈”，宋心田轻言细语的，像是在哄妈妈安睡，“您知道，我们国家在国际上提出的‘一带一路’重大倡议吗？” 李淑芸呼吸一松，面容稍有缓和，但转瞬就又绷紧了，“什么一带一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不管是谁想把我女儿从我身边带走，我都不答应！” “嗨~”李兆照重重叹一口气，挠了挠脑袋，“嫂子，这本来是多么高大上的概念啊，瞧给您曲解成啥样儿了！” 卫珂与鲁阿姨也听得哭笑不得，鲁阿姨说道：“淑芸啊，老太太我今年62岁了，都晓得啥叫一带一路呢。可不是说要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的海上丝绸之路，促进欧亚大陆上各个国家的经济合作嘛。” 李兆照拍起了巴掌：“哎呀呀鲁阿姨，侬老这是老来塞了呀，能把一带一路讲解得噶标准额，和教科书上差不多来！” 鲁阿姨给夸得心花路放，颇有些得意了，竟开始滔滔不绝，“可不是可不是，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人咱们小区里就有好几个哪，每次遇到他们都喜欢给我上课，我不光听了还记过笔记，还能不是百事通呀？ 不愧是居委会的办事能手，鲁阿姨这几句话说得不要太逗，卫珂和李兆照都禁不住哈哈大笑，宋心田抿起嘴唇，连李淑芸也实在是端不住冷脸了，嘴角往上翘，嗔怪地直朝鲁阿姨甩了甩头。 闹了一会儿，大家才安静下来，但气氛远没有之前那样紧张了。鲁阿姨挪开位置，让宋心田坐在妈妈身边。 宋心田说：“妈，您是大医生，学问和爸爸一样高，想必鲁阿姨不和您解释啥叫一带一路，您也是清楚的。十几年前咱们国家的领导人提出这个倡议，时间正是在后金融危机时代。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之快令全世界瞩目，越来越成为引领世界经济增长的火车头，这种情况下，咱们是不是应该拿出资金、技术和产能方面的优势，将咱们的经验和经济发展模式与世界分享？一带一路，可以说是我国实行全方位开放的一大创新，是和欧亚各国分享咱们的改革红利、以及国家发展的经验和教训的途径。” 李淑芸胀红着脸，头低着谁也不看，讷讷说道：“大道理，都是大道理。妈是医生又怎么样？医生就该不顾小家，忍心让女儿离开自己了？你爸爸一狠心就扔下咱母女走了，妈不能再没有你了，真的不能了~” 越说越伤心，她终于是没控制住悲痛的心情，中秋之夜，呜呜哭出了声。 宋心田没有劝阻妈妈，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每逢中秋妈妈都在强忍泪水，不让自己见到她哭泣的样子。 妈妈如此忍耐，是为了不让女儿跟着她一起难过，可终究有这样一个举国上下合家欢乐的夜晚，女儿让妈妈难过了。 轻轻将妈妈拉过来，让她的头枕在肩膀上，宋心田用纸巾为她擦着眼泪。 “妈，您知道去新疆工作，这决定我做得有多么艰难吗？半年了，半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各种矛盾的想法中挣扎，直到最后向上级领导递交申请书，心也是悬着的。我不是担心您不让我去，我是怕您又想起爸爸。” “那，那你也还是递了申请书啊！一声招呼也没和妈打，就好像我真会堵着门不让你去上班似的。” 宋心田笑了笑，帮李淑芸撩开被眼泪和汗水黏在脸上的头发，那一缕头发，是花白的。 “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先斩后奏就是不对。不过咱也讲道理地说一句，假如我不是先斩后奏，而是按部就班回家和您商量，申请书还递得上去吗？” “这……你，你把你妈当什么人了！”李淑芸是真生气了，脑袋猛地昂起来，整个人都脱离了宋心田的怀抱。 实话实说，假设这儿就只她们两母女，李淑芸不会如此气恼，这不还围着鲁阿姨他们仨嘛？心田如此妄加揣测，也太给自己下脸了吧！ 不过真正让李淑芸发火的原因，其实正是给女儿说中了“要害”——她要早知此事，想必真会用尽办法不让她成行的...... 宋心田急忙一把拖住李淑芸，一改懂事女儿的姿态，不正经地撒起了娇，“好了嘛妈，我不都给您认错了嘛，大过节的您总不至于连大闸蟹都不让我吃，就一直和我怄气吧？行行行，我这么和您说，去新疆工作是为了祖国大家，但我要是保证不仅能让大家好，还能让我们的小家过得更好，这您还打算拦着我吗？” “让小家过得更好？怎么个好法？”李淑芸瞪起眼，一脸的不相信。 这个家，目前就只有她们两个人，心田一走，剩下她孤苦伶仃的，每天下班回来连个谈心的人也找不到了，可不是越变越差了？” 宋心田竖起两只手指指着天：“我发誓，等去了喀什之后，保证每隔两天就要和我妈视频电话一次。逢年过节，假如我没时间回上海，就接我妈去喀什，总之一定不让她老人家孤孤单单的！我只会让她的日子比以前更热闹，让她更嫌弃我吵！” “哈哈哈哈~丫头可真有你的！”鲁大姐是几人中笑点最低的，宋心田话音没落她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素来不苟言笑的卫珂，竟也“呵呵呵”乐个不停，李兆照更是像个大猴子似的蹦哒起来，抓耳挠腮拍巴掌，为宋心田能逗得李淑芸笑出声而乐不可支。 冷凝的气氛被彻底打破，宋心田觉得以往的中秋节，就从来没过得像今年这样“热气腾腾”的，只是不管此时大家有多么欢乐，一种说不出的忧伤也在心头萦绕不去——那是很快就要离别的忧伤。 李淑芸当然清楚自己拦不住女儿，并且抛开个人幸福而言，她也不该阻止女儿去追求属于她的人生理想。 只是，李淑芸始终就弄不明白，心田一个搞新能源汽车动力研究的研发人员，跑新疆去能做什么。 宋心田紧紧搂着母亲，和她讲解：“妈，您知道的，新疆在北方地区具有独特的区位优势，是向西开放的重要窗口，也是丝绸之路经济带上的重要交通枢纽、以及商贸物流中心。为了进一步促进地区发展，国家决定要在新疆建立自由贸易试验区，首站正是建在喀什。到时候，许多内地企业都将会入驻自贸试验区园区，参与一带一路各种项目的建设，共同推动自贸试验区内陆港、口岸、园区、企业等集输运体系的建设，发展多种跨境物流业态，打造出更好的欧亚黄金通道。” 李淑芸这下算是听懂了，女儿说了那样一大套，总结下来就是两句话：上海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将会是入驻新疆自由贸易试验区喀什片区的企业之一，面对“一带一路”经济带上的国家开展新能源汽车的研发、生产和销售。 握着女儿的手，李淑芸强压内心不舍，艰难地说：“心田，你要是觉得这条路是适合你职业发展的，那就去吧，妈支持你。只是，你要记住你发过的誓，一定要和妈妈保持联系，不能因为工作忙，就把妈忘了。” 没等宋心田答话，李兆照先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嫂子，咱整个援疆前指总部都在喀什，心田在那儿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有人第一时间帮她的！” 宋心田朝李兆照翻个大白眼，不服气地怼他：“哼，我长大了，才不需要你们再像管孩子似的看着我呢！” 这话一说，不管是鲁阿姨还是卫院长都不大爱听，二人正想帮李淑芸说叨孩子两句，宋心田却大叫起来：“哎呦，还真有一件大事马上就得求你们帮忙！”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变得特别紧张，李淑芸赶忙催促她：“啥事啊？趁小李他们全在，你快说出来！” 宋心田：“妈，螃蟹再不吃都要凉了吧？冷大闸蟹还怎么吃啊？” “哎呦！”不听则已，一听李淑芸就急得直跺脚：“是啊是啊，关火这么久了螃蟹可真要凉了！” 李兆照大喊一声：“吃螃蟹咯！” 大家全笑了起来。 第4章 索纳希商贸 2023年9月的一天清晨，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索纳希汽车国际商贸有限公司的三层办公楼。 采购总经理卡米尔习惯每天早上七点钟就进办公室干活，这样她能趁其他同事来上班之前整理一些资料，并安静地思考今天应该和哪几个供应商打电话，又得和那些人说些什么。 进口汽车采购是和金钱挂钩的工作，在这个职位上干了五年，精明的卡米尔通过讨价还价为公司节省的美金可是以六位数计算的。 不过穿着笔挺的职业西装套裙，踩着中跟皮鞋“踢踏踢踏”走上三楼，刚一站在办公区门口，卡米尔就察觉今天这地方很不对劲。 嗯，是混合了呛鼻烟味的酒气，气味实在太浓烈了，吸一口就会觉得胸口发闷，嗓子眼也痒痒得想咳嗽。 “这是怎么回事？”卡米尔皱起了眉头。 她今年51岁，19岁高中毕业就进入索纳希公司当文员，至今已是有着超三十年工龄的老职工了。 索纳希只是一家做汽车进口生意的贸易公司，但给卡米尔看得和家一样亲切，这儿的每一间房间，以及房间角落堆放的物品，她就没有不熟悉的。 经常一见到有地方乱了她就要抱怨几句，假如那些年轻姑娘小伙儿们不爱收拾，她就自己撸起袖子进行整理，总之，她是不会让这个“家”有哪里看不顺眼的。 办公区域严禁抽烟喝酒说笑打闹，这规矩是她在调任采购岗位之前，当总经理助理时亲自定下的，至今还没几个人敢违反。 就算真有哪个混蛋无视规定，通常也只敢躲在厕所或者茶水间偷偷喝上一口或者抽支烟，但结果肯定是会被人检举揭发，然后遭到公司行政部的警告和罚款。 大清早就明目张胆地在公司抽烟喝酒，弄得整个三层办公区乌烟瘴气，这还得了？什么人胆敢如此妄为？ 卡米尔扬手扇了两下，但气味没那么容易散开。 捏住鼻子不呼吸也不可能，她只好用一只手的手背遮住半边脸，另一只手继续挥开污浊的空气，径直走向办公区另一边的窗户。 窗户旁边是一条细长的走廊，通往总经理拉赫蒙.费尔的办公室。 卡米尔越往里走，烟酒味越重，她越来越确定那正是来自于拉赫蒙的办公室，于是一脸震怒缓缓就转变成了疑虑。 开完窗户后，卡米尔站在那间用玻璃墙隔起来，但贴着磨砂玻璃纸看不清里面的大办公室前，迟疑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答，但能听见里面传出嘎吱嘎吱的动静，像是谁在胡乱按压一片弹簧。 卡米尔和拉赫蒙在一起工作三十年，感情上亲密无间，哪怕真是嫡亲的兄妹，恐怕也很难相处得如他们那样融洽。卡米尔兢兢业业地为索纳希工作，也发自真情地关心着拉赫蒙。 不耐烦再等里面的人答话，卡米尔抓住门把手，毫不客气就推开了笨重的玻璃门。 费尔老先生，看样子昨天下班后没有回家，歪歪斜斜靠在包边磨得泛白的真皮长沙发里抽烟喝酒剥花生，一条旧绒毯团在沙发扶手上当枕头，他就那样一个人瞎折腾了一整夜。 “我的天啦，拉赫蒙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是想把自己送进医院急诊室吗？” 卡米尔又气又急，挥舞手臂大嚷大叫。 她先是冲进来开窗散味，然后打开冰柜取出一瓶矿泉水，手忙脚乱地就要给看上去还没清醒的拉赫蒙灌水。 拉赫蒙是一个六十五岁的金发小老头，身高刚够一米七，有着遗传自父亲家族的精瘦体型。 那种皮包骨的瘦，使他两边脸颊上的颧骨显得特别高，眼眶沟也特别深，长睫毛下浅蓝色的眼珠犹如两泓湖水，总也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邃。 拉赫蒙是欧洲混血，父亲来自英国，母亲是立陶宛人。 父母亲在杜尚别相识并结婚，又在拉赫蒙十岁时共同创办索纳希国际商贸有限公司，从波罗的海国家往塔国进口各种类型的汽车。 那个时期，汽车行业发展势头强劲，加上固定供货渠道给力，索纳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辉煌一时。 不过等夫妻俩相继过世，拉赫蒙接管下家族企业，整车进口这一行当在塔吉克斯坦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1999年年初，41岁的拉赫蒙才当了三年总经理，就发现国际原油价格开始由低位反弹，且一路向上攀升。 一年之后，也就是2000年3月，布伦特原油价格竟然飙涨到了每桶31.90美元，相当于仅用了不到二十个月的时间，涨幅比他刚接任时就高出了3倍，创下了自海湾战争以来的油价新高。 等到2000年8月，国际油价终于正式突破每桶30美元的大关，并在9月7号那天达到了37.81美元的最高值。 油价上涨如此疯狂，自然会给汽车进出口贸易带来负面影响。 首当其冲的，就是居民对购买汽车的意愿大大降低。 毕竟塔吉克斯坦国内的经济一直不稳定，人们在“今天赚的钱必须留给明天花”的危机感驱动下，不太愿意为家用汽车这一高消费品买单。 随之而来的，还有进口车生产成本的畸形上扬。 汽油作为人类不可或缺的重要能源，不仅能保证汽车在马路上跑起来，还与塑料、橡胶等化工原料的生产息息相关。 当燃油价格飞涨，汽车原材料的供应价也会应声上涨，从而增加汽车的生产成本。毫无疑问，最终承担涨价部分的人一定会是终端消费者。 从1999年到2023年，汽车行业伴随国际能源价格的波动而起起落落，拉赫蒙目睹太多塔吉克车企开张又倒闭关门，用昙花一现来形容他们再恰当不过。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听起来五花八门，但归纳来归纳去，其实就只有一个——各种消极市场因素导致企业现金流断裂，既然没钱了，除去宣告破产规避债务，老板们没有其他选择。 这股可怕的风，没有吹进索纳希。这还是得感谢拉赫蒙的父母，他们为他在欧洲留下了稳固的货源渠道，就算整车价格不断攀升，拉赫蒙也总能拿到比同行业竞争对手低一到两成的供货价。 上下游供应链稳扎稳打地循环，就能保证公司立于常胜不败的市场位置。 当然，保证良性供应链循环也离不开人力的推动，正是父母亲通过几十年经营建立的人脉关系，帮助索纳希商贸公司在塔吉克斯坦严酷的经济形势考验下，存活到了2023年。 然而昨天晚上，老拉赫蒙到底是怎么了？为啥要一个人躲在办公室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一向注重健康的老人家，竟抛弃保持了几十年的良好生活习惯，做了他最厌恶的事？ 拉赫蒙嘟嘟囔囔地猛一甩手，卡米尔递到他嘴边的矿泉水瓶就给打飞开去，瓶子里的水泼洒出来，打湿了一大片圈绒地毯。 卡米尔气呼呼站起身，无可奈何地叉腰望着窝在沙发里的家伙。 尽管不是塔国人，拉赫蒙也天生喜欢塔吉克斯坦的传统文化，他在办公室里摆满了各种塔吉克手工艺品，如刺绣挂毯和手工雕刻。只要不出席重要会议，他就爱穿上色彩鲜艳的袷袢——一种对襟长袍，脑袋上戴着具有闪亮民族风格的绣花小圆帽。 本来在卡米尔看来非常漂亮的装扮，此时落入眼里竟是那样扎眼，她认为拉赫蒙不如像英国人那样穿起格子衬衣和牛仔裤，那个样子抽烟喝酒，不是更能体现出他高贵的血统…… 生气归生气，卡米尔转头又看见了扔在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随意翻开着，有一页给人用力扯下来，当垃圾一样落在了地上。 卡米尔急忙走到桌边看文件，是索纳希在立陶宛的一级供应商，沃尔尼斯先锋汽车制造有限公司总裁艾伦发来的商务公函。 才看了几行字，卡米尔就又吃惊又害怕，她猛地转身望向颓废的拉赫蒙，明白了他忽然变得如此意志消沉的原因。 第5章 令人心碎的公函 公函是这样写的—— 最最尊敬的拉赫蒙.费尔先生，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沃尔尼斯先锋汽车衷心感谢索纳希商贸在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与我们进行的紧密合作。回顾我们双方携手走过的历程，令人感慨万千。 1968年夏天，隆重的提车仪式在我们设于考纳斯市工业区涅曼斯大街 100号的工厂举行，老费尔先生从那里提走了6台faldon model a型小排量四缸发动机轿车，以及两台es-500型欧陆之星商用大客车，那标志着我们双方正式展开了长达五十五年的商务合作。 从那时开始，贵司以专业的市场推广以及销售能力，为我们的产品在塔吉克斯坦国内市场上赢得了广泛的认可与良好的口碑。我们共同应对了经营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挑战，也时时分享着成功的喜悦。 我们不会忘记，贵司在产品推广过程中付出的种种努力，例如当面对强劲的市场竞争压力时，老费尔夫妇是如何砥砺前行，一次又一次拿出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案的。无论营销还是售后，你们都在为终端消费者提供着高质量服务，这为我们所生产的产品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保障。 诚然，也如您所知，沃尔尼斯先锋汽车作为一家立足于立陶宛的历史悠久的汽车生产厂家，在整车生产上我们始终秉持着高标准、严要求的生产理念，并着力确保每一辆离开生产线的汽车都能具备卓越的品质与优越的性能。 我认为，我们的合作在经历了最初的磨合之后，已不再仅仅是商业上的往来，而更是信任与兄弟情谊的体现。 然而，世界经济的风云变幻莫测，2020年我们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全球性大事件爆发，口罩于一夜之间成为了我们的生活必需品。 那一场变故，几乎标志着工业化快速推进时代的结束。 全球经济持续低迷，市场需求缩减，汽车生产企业的制造成本却飞速上涨，利润率大幅度下滑，经济环境的极大不确定性将我们推向了濒临破产的边缘。 直到2020年末，沃尔尼斯先锋汽车仍保有六条生产线，年产能可以达到普通轿车六万台以上。 可惜到了今年年初，我们的产线已缩减一半，车身焊接、涂装和总装各剩下一条，欧陆之星商务客车终止制造，大量工人被裁员，我们的年产量锐减至两万辆，只能勉强应付小型家用轿车的市场需求。 再说说销售数据，2020年之前，我们的年平均销售量为小型家用轿车10万台，商用大型客车3千台，销售额可达13亿欧元。 等到了2023年，咱们再来看财务报表吧，大客车停产，小轿车的年销量仅达到两万台，总销售额未突破三亿欧元。并且由于原材料涨价以及采购金额锐减等因素，单车生产成本涨幅过大，盈利率比三年前下降超20%。 拉赫蒙我的老朋友，为应对市场形势的急剧改变，为保留住“沃尔尼斯”这珍贵的品牌，我们不得不接受来自德国沃尔夫斯堡的邀请，成为大众汽车旗下的一间子公司，从此在立陶宛考克斯市为他们提供服务。 加入德国大众集团之后，沃尔尼斯将力争挤进世界汽车发展的新轨道，从现在开始接纳新思想、新技术，并积极向新能源汽车生产领域转型。 鉴于以上所说的要点，我们需要立即对现有销售渠道进行整合与优化，以便紧接下来能更好地聚焦新资源，并适应新变化。 遗憾地通知您，自本公函发出之日起，沃尔尼斯先锋汽车将停止向索纳希商贸提供汽车产品，意即，正式终止与贵公司的合作关系。对于尚未履行完毕的合同条款，沃尔尼斯先锋汽车将按照合约规定进行适当的赔偿。 售后服务方面，在解除合作关系之后，沃尔尼斯先锋汽车将继续为索纳希商贸提供一定期限的售后服务。具体服务内容和服务期限，将依据相关法律法规和双方之前的约定执行。 亲爱的拉赫蒙，虽然我们即将解除当前的合作关系，作为公司总裁，我与全体员工仍然希望未来有机会与贵司在其他领域以及项目中开展合作。 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相信，随着国际汽车市场环境的变化和企业的不断发展，我们还将会在新的机遇与挑战面前再度携手合作。 最后，再次感谢索纳希商贸在漫长的五十五年发展中予以沃尔尼斯先锋汽车的支持与信任。我们对解除合作关系给您带来的不便再次表达歉意。 万望贵司理解，并与我司共同做好解除合作关系的后续工作。 如有任何疑问或需要进一步沟通事宜，请随时与我司****联系。 联系电话：*** 电子邮箱：*** ===== 卡米尔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实在是没法再安慰拉赫蒙。 茶几上的伏特加酒瓶里还剩着最后一点酒，此时就连她自己也想抓起酒瓶狂灌一气，看看烈酒入喉到底能不能解千愁。 天快亮时，拉赫蒙睡了一大觉，后来给卡米尔的敲门声吵醒，其实那时他多少已经酒醒了，但刚一睁眼，艾伦发来的公函内容就如子弹射入大脑，逼他立即回到痛苦中，他实在是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但他也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所有事情变得更糟糕。 索纳希最大的进口汽车供应商，毅然决然地一刀切断与他的合作关系，那么他已经与塔吉克国内一些客户签订的销售合同该怎么办？等应付完一堆烂摊子，未来又该怎么办？ 沃尔尼斯可以义无反顾地奔向德国大众的怀抱，索纳希可没有那样的幸运。 沃尔尼斯拥有生产汽车整装系统的核心技术，有完整的产线设备，索纳希有什么？把汽车从国外买进来再卖给国内用户的销售能力...... 一家贸易公司，无论历史有多么悠久，遇到足以造成船难的惊涛骇浪时，除去清算债务以及卖掉办公小楼还债，似乎就再无第二种选择了。 卡米尔不得不也在沙发边缘坐下，因为她的两条腿瘫软得已支持不住矮胖的身躯，如不尽快找地方坐，真正要进医院的人可能就得是她了。 第6章 老顽固 不过，她卡米尔是谁？在索纳希工作超三十年的骨灰级元老，拉赫蒙最器重的工作伙伴，受公司一百多号职员尊重爱戴的采购总经理，她怎么能轻易就给一封商函打倒？！ 咬紧牙缓过一口气，卡米尔用变得极为沉闷的声调说：“拉赫蒙，如果沃尔尼斯可以转型，他们能把传统汽车的生产线调整为给德国大众生产新能源汽车的产线，我们又为什么不能转？现在是2023年了，难道您没有发现在我们塔吉克斯坦，有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购买用电力驱动的小汽车了吗？” “不，绝不！”固执的老头子一口回绝了卡米尔的提议。 当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彼此眼神都变得坚硬而不愿让步了。 “卡米尔，你给我好好听着，索纳希商贸建立于1968年，是我的父母亲遗留给我的产业。我的父亲老费尔，绝对不希望公司到了他儿子手上之后就变成专门售卖电动玩具的怪兽工厂！” 拉赫蒙情绪异常激动，手舞足蹈的几乎是在咆哮。 卡米尔不确定此时外面办公区有没有人来上班，如果有，想必他们会给吓坏的。 等拉赫蒙的高声落下去，卡米尔才面无表情地开口：“拉赫蒙，我不知道你对电动汽车的偏见都是从哪里来的，但我可以以人格保证，以我对新能源汽车的了解，那绝对不是什么廉价的电动玩具，生产商们也更不是怪兽。什么叫做时代发展的趋势啊？您的学历比我高，见识比我广，难道就不知道无法适应时代进步就会被淘汰，这是永远也不可改变的社会规律吗？” “那就让社会淘汰我好了！我宁愿去基什拉克种地放羊，也不会碰那些华而不实的铁皮皮一根手指头！” “真主啊，现在就连在基什拉克剪羊毛也用上了电动卷刀好吧！拉赫蒙，再这样下去你不仅要失去企业，恐怕连农村的羊圈也容不下你了！” “卡米尔，请不要继续以你的无知激怒我可以吗？像你这样除了讨价还价什么也不懂的妇女，就知道按着计算器算账，算清楚一度电比一升汽油要便宜多少钱对吧？可在汽油上省下来的钱你知道要花去哪里吗？” “你说花去哪里了？” “嗨！售后，修车，明白吧？就算你见到街上有人在开电动车，可那种车子很容易坏，还找不到维修点进行维修，所以售后就是个大麻烦！不过相比咱们国家的政策，维修还是小事情。你数数在杜尚别有多少加油站？油车不管开到哪里都不会缺油跑不动。可是电车呢？等电快耗光了，车主要去哪里充电？难道停在路的中间等人家开车送充电桩过来嘛？他们可以安静地等待嘛？再者，咱们国家到处都是山路，海拔高，冷天还特别冷，那种路况电动车怎么应付？马力够大嘛？” 滔滔不绝发出一大通质问，拉赫蒙把卡米尔问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但卡米尔并没有真被对方说服，拉赫蒙摆出来的困难都是事实，然而世上哪有比天还大的困难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的？ 卡米尔的心里，仿佛始终有一根梁柱在支撑着一个信念——如果新能源汽车没有发展前途，立陶宛的沃尔尼斯先锋汽车不可能同意让德国大众收购他们，并走上转型改制的道路。 人家为了生存可以做出巨大改变，索纳希又为什么不能？ 仗着对拉赫蒙的了解，卡米尔下定决心要说服他。 老头子就像是一个顽固的堡垒，卡米尔认为只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再认真坚持下去，堡垒就一定能被攻克。 “拉赫蒙，就算沃尔尼斯终止了与我们的合作，索纳希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付给我们的违约金，我们可以转付给下游订单客户，防止那些人控告我们毁合同。除去沃尔尼斯，我们也还有几家二三级供应商，他们给我们的供应也能抵挡一阵子。不过我得好好提醒你，这段时间如果不合理利用，真正找到解决经营危机的办法，而是像你这样缩在角落里借酒浇愁，消极地认为明天的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了，您可能就真得带着您可怜的妻子茜娅去找一处基什拉克种地了。” 拉赫蒙猛然一拧脖子，用鹰隼一样尖锐的目光逼视着卡米尔，愤愤说道：“我了解你，你是一个从来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人，你对索纳希的爱也绝不比我少。所以你想干什么？真打算让那些花花绿绿的产自怪兽工厂的玩具车开进我的售车场？不，艾伦像扔一块旧抹布似的抛弃了我，和沃尔尼斯半个世纪的合作就这么完了，完了，比肥皂泡破灭得还要快，我是死也不会再和艾伦那混蛋打交道的！让他去舔大众电车的车屁股吧，我和他之间的友谊，再也不可能天长地久了！” “不是沃尔尼斯，我想到的可不是沃尔尼斯……啊！” 卡米尔还执拗地要和拉赫蒙争辩，却发现他本来就白净的面孔更变得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正一颗接一颗往下滚落，高耸的颧骨却泛上了两坨病态的潮红，嘴唇也有些发紫。 “哎呀，拉赫蒙你没事吧？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不好？” 卡米尔大急，想伸手去扶拉赫蒙，却见他身体软软地向另外一边倒去…… 卡米尔迅速冲到座机边拨通了03号码…… 救护车呼啸着开进索纳希商贸办公楼的小院子，医疗人员涌上楼给拉赫蒙做急救，又用担架将他抬上车，再呜呜啦啦鸣着警笛奔向医院，时间不过只用了十几分钟。 公司上班时间是八点，拉赫蒙被抬走时确实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了工位上。所有人都愕然注视老板横着从办公室出来，卡米尔风风火火跟在后面，完全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亏卡米尔的急救电话打得快，医生赶来及时，老拉赫蒙还真是因为饮酒过度导致心肌梗塞，送去杜尚别国立医院进行抢救，捡回了一条命。 拉赫蒙的妻子茜娅和女儿娜丽莎闻听他生病住院的消息，都在第一时间赶来照看。 卡米尔见到她们后终于感到放心，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廊上等待时，从包里掏出手机，仔细翻看着通讯录。 看了许久，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人名上—— 陆衡，中国上海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销售经理。 第7章 动员大会 “亲爱的同事们！今天，我们站在了一个新的历史起点上。新疆自贸区，那是一片充满希望和机遇的土地。国家的政策支持、当地丰富的资源、还有前景广阔的国际市场，都在向我们招手！我们……” 咔嚓！ zippo打火机的银色外壳反射着会堂明亮的灯光，喷嘴擦出了耀眼的火花~ 不过火机没来得及与一根香烟接触，就及时被一只伸过来的大手压灭，那只手顺势给了点打火机的人胸口一拳头—— “陆衡，别仗着你有你堂哥罩着就这么放肆，你小子真会被开除的！” 大型多功能会议厅的主席台上，cmo（注：首席营销官）陆文明在慷慨激昂地做着动员演讲。 三七分的浓密黑发，宽阔但略显苍白的额头，以及一双目光敏锐、通常是猎人才有的眼睛，为他贴上“青年才俊”的标签，一米七几，宽肩窄腰的身材又令站在台上的他仿佛一棵青松，举手投足之间，自然生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公信力。 他身后的落地大屏幕上，拍摄自新疆天山的异域风光一帧接一帧闪过，那蓝天与雪峰美得颇让人神魂颠倒。 主席台下乌泱泱一片，少说也坐了有两三百号员工。 人们大多在认真聆听，少数几个没兴趣的偶尔打个哈欠，或低头玩一玩手机，不过为防止给摄像头捕捉到自己的小动作，他们都是适可而止，没谁敢玩得太过分。 只有躲在最后一排与主席台遥遥相望，基本看不清台上领导脸孔的一个年轻人，对这神圣的会场最是肆无忌惮，真差点嚣张地抽起了烟。 悻悻然将打火机往空中一抛，再稳稳地单手接住，陆衡将一根熊猫香烟别在了耳后。 “要不让我滚，要不让我继续留这儿做混世魔王，提什么新疆？嘁~”不屑一顾地朝前方翻个大白眼，陆衡从鼻子里发出抱怨的声音。 “滚？雷想滚去哪里哇？天天泡在衡山路的酒吧里当酒鬼咩？”曹大祥嗤笑着问。 此人是陆衡的高中以及大学同学，两人勉强算是发小，关系铁到能穿一条裤子。 曹大祥在领航的海外销售工作是陆衡介绍的，因为给公司引进了优秀人才，陆衡还从人事部得了五百块钱“伯乐”奖金。 不过钱一拿到手，他就和曹大祥跑去衡山路挥霍光了。 陆衡摆出个懒人躺的姿势，丝毫也不惧怕悬在头顶的摄像头，懒洋洋说道：“天天泡酒吧有啥不好？只要不在公司呆着，就不用给我哥那个出土古董管着。你瞧他在台上张牙舞爪的蠢样儿，真以为自己是唐太宗，要送一大批唐僧去西天取经呢？” 陆衡的嗓门有点大，曹大祥很是担心，毕竟这个饭碗很香，他巴不得能端一辈子，可千万别又给陆衡砸了。 他的眼角余光一个劲往四周溜达，生怕被别有用心的同事逮着他们说“大逆不道”的话，举报到大领导那儿去。 好在最后一排就坐了他俩，前面的人听演讲非常专注，丝毫也没留意过身后动静，所以他们非常安全。 曹大祥冲陆衡耳语：“万一雷的堂锅真来个大义灭亲，把雷给cue进援疆名单里惹，雷打算点嘛？介个事情推不得的啦，要是说不去，雷今后在公司的上升通道就关掉的啦！” 本来亮闪闪的眼眸，不易察觉地暗淡了一下，陆衡用手摸摸下巴，假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他要真敢那么干，老子就撂挑子！连这份工作我都不在乎，还管他什么上升通道？” 曹大祥贱贱地一乐：“哟，介话可是雷记己说的哦，我帮雷牢牢记住啦。看等最终名单公布出来，雷榜上有名，系吾系真舍得卷铺盖走人咯~” 陆衡反手推曹大祥一把，心烦地小声吼他：“把你那广广腔收起来，恶心到令人发指啊！东北来的傻大个儿装什么港港？再不好好说话看老子打爆你的鼻梁！” 曹大祥喉结一颤，说话的腔调瞬间也变了，带着标准卷舌音又问一遍：“你说嘛，万一到最后你真的榜上有名，咋滴还真卷铺盖走人啊？” “唉~”陆衡以长长一声哀叹当作回答，眼睛直勾勾望向头顶装饰精美的天花吊顶。可惜再复杂的吊顶纹路，也没法帮他拼凑出合适的答案。 穿一身高档毛呢西装的陆文明，还在大刀阔斧地演说： “新疆那个地方好呀，日照和内地不一样，有着丰富的太阳能资源，这对于我们新能源汽车企业而言，可不正是得天独厚的优势嘛？在那里，我们可以更好的利用可再生能源，降低生产成本，提高产品竞争力。再者，随着国家‘一带一路’政策的推进，新疆喀什作为重要的节点城市，周边国际市场的潜力也是巨大的，完全有实力助力我们领航生产的产品走向中亚、南亚、以及更远的地方去！” 听到此时，员工们完全能判断出陆总的演讲已到高潮部分，于是报以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对参与企业援疆的热情如此高涨，坐在第一排的公司领导们大感欣慰，纷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事实却是，所有人都押错了时间点，陆文明真正语出惊人的部分，绝对不是对新疆自然资源的夸赞，而是紧接下来的几句话： “去自贸区工作，在我的理念里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企业发展，而更是为了个人在职业道路上的成长！当我们的脚步踏上新疆那片神圣的土地，新的挑战将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也会是新的机遇，以及相比呆在上海要多得多的机会，广阔得多的成长空间！我们将接触到不同的文化，因此无限拓展视野，我们将拥有更加良好的工作环境，帮我们在新的土地上绽放光彩！所以，同志们，朋友们，以下我将说出我的决定，我，陆文明，报名参加本次企业援疆，我将带领大部队奔赴喀什，在那里翻开崭新的人生篇章！” 稍有喧嚣的会场，一下子彻底陷入了安静，有那么几秒钟，连人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陆文明身上聚焦，多功能会议厅不管有多亮堂，人们眼中仿佛也只剩了陆总在发光，其他区域都已沉没在黑暗里，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了陆衡。 他甚至和曹大祥一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嘴巴张大，愕然望着站在演讲台后对着麦克风的人。 在那一刻，陆文明对他而言太陌生了，他没法相信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是陪伴他一起长大的堂兄。 暂时没得到掌声，却见到了比掌声雷动更具震撼力的场面。 陆文明对这演说效果十分满意，补充道：“今年我37岁了，自认为过去的年月没有虚度。一直以来，我都在勤勤恳恳地学习和工作，并认真照顾家庭，所以收获了甜蜜的人生硕果。但当有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扎根，就是''援疆''，我不由自主就更新了对‘成功’这个概念的认识。我发现我并没有到达成功的彼岸，而是在行走一段路程后，站上了一个新起点。我想从这个新起点出发，去那个遥远的地方追寻新的梦想。我希望我的决定，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这一席话说完后，台下听众们才终于回过了神。 当有一个人确定陆总是在非常正式地宣布他的决定，不是因为为做动员工作而故意煽情，便用力拍了几下巴掌。 那人犹如对空中打响了发令枪，很快大家就又纷纷鼓起掌来，这一次的掌声比之前热烈多了，也持久多了，他们是真正给陆文明打动，发自内心地向他表达了诚挚的敬意。 只有陆衡，沮丧地跌坐回椅子里嘟哝：“完蛋完蛋，狗东西原来没把自己当唐玄宗，是直接做了唐三藏呀~他该不会接下来就准备收徒了吧？” 第8章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嗨henry，陆总请你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陆文明的秘书vitoria那柔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使坐在工位上的陆衡错觉有一道惊雷劈中了后脑勺。 电脑键盘旁边，摊着前往新疆喀什工作的志愿书，只要在签名栏签下大名，一切就都成定局——陆衡将告别他的popping舞训练班、告别衡山路酒吧一条街、告别他的小狗吉吉，告别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里灯红酒绿的生活，远去遥远的边疆，成为中国每天最后一个送走太阳的人。 不签也没啥大不了吧？ 他陆衡不过是一个从二流大学毕业的混混儿，学习专业是商务英语，不仅专业毫不起眼，四年大学时光还是跟一帮狐朋狗友虚度过来的，其中就有曹大祥。 唯一的区别是，曹大祥作为在贫困家庭长大的孩子，懂得什么叫做“梅花香自苦寒来”，所以并没辜负宝贵的青春年华，在大学里学习成绩优异，大四时以高分通过了专业英语八级。 “我又算不上是哪门子人才，援疆大部队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不受影响，我就不去了呗。” 陆衡稀里哈啦胡乱想着，正要把志愿书揉成一团扔进桌角垃圾篓，就接到了victoria的内线电话。 “皇兄召见，臣弟岂有不去之理？否则不得一杯毒酒赐死啊？”陆衡直撇嘴，却哪敢“抗旨不遵”？起身磨磨唧唧地往cmo办公室走。 从曹大祥旁边经过时，陆衡侧过脸冲他挤眉弄眼，求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谁知死党竟敢挑这种关键时刻“反水”，曹大祥用两根指头夹起自己的自愿书冲他显摆：“兄弟，已经签啦，瞅瞅，这就是咱潇洒的签名！去新疆还是当普通海外销售，不过知道不？晋升可能性大。呵呵～” “你tm的～” 陆衡抡起拳头就朝曹大祥捶去，到地方却没往下落，只揪着那浑蛋的夹克衫帽子使劲摇了他几下。 曹大祥怂包似的抱着脑袋等挨揍，不过心里清楚，这一顿揍就算等到老了也不会真挨上。 经过研发部时，陆衡探头探脑往里张望。 这边办公区挺空，靠门口坐的是宋心田，正专心打着电脑。 杜衡一只手搓了搓下巴琢磨：“听说援疆名单里也有这个丫头。她大学一毕业就来了领航，差不多三年了吧？她是单亲家庭，家里就一个老妈，铁定不舍得自己往新疆跑。要不动员动员她，她要是能跟我一起反对上头的决定……” 眼前一亮，杜衡相信自己是找到了救星，忙窜进去冲宋心田耳朵眼喊一嗓子：“喂！” “哎呀你干嘛呀！”果不其然，宋心田工作太专注，给杜衡那突然一喊吓一大跳。 杜衡是有求而来，不敢太过分，急忙赔笑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习惯性大嗓门。” 宋心田上下打量了陆衡两眼。 一米八的大个头，街舞青年的哈皮打扮，两条裤管里装的仿佛不是腿而是两根弹簧，喜欢抖来抖去，看着怪让人闹心的。 她在研发部，陆衡在销售部，两个部门相隔挺远，平时难有交集，她和此人没怎么打过交道。 不过就算交道打得少，也不代表就对他不了解。 “陆衡”这个名字，在领航的办公大楼里广泛流传，不管走哪儿都是喜欢八卦的人们的谈资，哪怕宋心田从来不爱打听，也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陆衡是公司cmo陆文明的堂弟，两人虽然只相差十岁，陆文明在陆衡的生活里却扮演着亦父亦兄的角色。 陆衡三岁时父母感情破裂，妈妈远嫁去国外后再没音讯，他爸爸陆翔，也就是陆文明的堂叔，在汽修厂当电焊工。 有一次焊花溅开导致车间起火，陆翔在那一次安全事故中被烧成重伤，失去了工作能力。那时陆衡才上小学二年级。 如果不是陆文明劝说父亲陆飞将堂弟接来家中照料，陆衡今天还不知得长成啥样儿。 本来读的就是很差的学校，学习成绩还中不溜偏后，进不去好班，若没给堂兄一家人管教，恐怕小学还没毕业就跟着街头小流氓跑了。 陆飞和妻子林秀都是大学老师，家里经济条件不错，陆翔伤残后是他们在请人看护，陆衡工作前一直住在伯父家。 陆飞夫妇是用心把这孩子当亲儿子养呢，给予了他不少于亲生父母的亲情。 陆衡在不缺家庭温暖的环境中长大，看上去痞里痞气总是很不着调，内心对陆文明一家人的感情却比海更深。 这小子长得身材高挑板正、眉目清秀，挺有明星范儿，不管站哪儿都能吸引姑娘们朝他看，性格上却追求“朋克”风格，喜欢穿夹克背心和大裆裤，歪戴棒球帽，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总说自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伯父伯妈因他家庭不幸而特别疼爱他，他也真是不怕他们，却唯独对堂哥怕得要死。 陆文明可不是普通人物，美国哈弗商学院毕业的高才生，经济学博士学成后在华尔街某投行工作三年，带着丰富的经验回国成家立业。 陆飞培养出了一个成器的好儿子，谁提起陆文明不竖大拇指？ 陆文明对小他十岁的堂弟管教得特别严格，陆衡嘴巴上总在“抵制”堂兄，可真要听见有谁说堂兄的不是，他足能和人家大打出手，磕了脑门缺了大牙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帮堂兄出气就行。 谁叫陆文明是成就他陆衡的人呢？ 今天能坐在窗明几净的高档写字楼里工作，不管走哪儿腰杆都挺得直直的，一切功劳，都归功于陆文明。 人人都道陆衡是领航国际销售部的“太子爷”，平时见面礼让三分，宋心田可不吃那一套，见这帅气男生站在面前，她的态度是不卑不亢，还生气地用一对好看的眼睛瞪着他。 陆衡对宋心田也不陌生，听说过不少关于她的事情，但正因为两人工作上没交集，平时也没正眼瞧过她。 毕竟这女孩为人太低调了，很少像别的女同事那样化妆打扮，穿衣服也中规中矩，大多数时间见到她，都是在埋头工作。 不过今天二人如此近距离对视，陆衡发现宋心田长得还挺好看的。 高高的额角没给刘海儿遮住，显得她很聪明。双眼皮浑然天成，眼珠像葡萄粒似的又大又圆，亮得能让人心灵发颤。 圆圆的脸颊和下巴稍微有点婴儿肥，使她整个人都给裹进一股青春无敌可爱风里，偏偏又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稳重风格相冲突，于是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了十分独特的气质。 特别是现在，当她恼火的眼神扎在陆衡脸上时，竟使他自认为强大无敌的心脏突突乱跳起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呀？以前可没出现过……” 陆衡想使劲甩甩脑袋，把那感觉从脑子里甩出去，好在他没那么做，不然心里的想法就很可能要暴露了。 “请问有什么事？”宋心田高冷地问。 陆衡想挤出讨人喜欢的笑，可惜一咧嘴就习惯性笑得挺邪气，“我这个，想问问你援疆志愿书……” “这个呀？我拿到就签了，已经交去人事部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啊？这……这……”陆衡张口结舌，俊气的长脸拧得像一个问号。 陆衡在宋心田眼中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加上她正忙着呢，便没好气地开赶：“交了就是交了，还这什么这？没别的事就别呆这儿了，小心给人家说你窜岗。” “嗨！” 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却想不到下一秒算盘珠子就崩了自己一脸…… 陆衡耷拉着脑袋离开研发部，继续往cmo的办公室走。 那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玻璃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几个人的议论声。 从门缝往里瞧，陆衡发现陆文明虽然让秘书请他过来，却并没有专门等他，而是坐在沙发区与集团公司ceo陈佳宏、coo（首席运营官）宗浩、研发部总经理胡品正以及销售副总李致荣在开会。 “卧槽～全是公司高层啊！这情况陆文明把我叫来做啥？当着和他平级领导的面给我这混日子的喽啰仔开膛破肚、大义灭亲？” 陆衡充满畏惧地乱猜着，不由自主往后退，却听见陆文明在里面招呼：“是陆衡来了吗？进来吧，听听我们大家都在讨论些什么。” 第9章 别烤我!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陆衡，两条小腿的腿肚子此刻在抽筋，疼得他后脊梁直冒冷汗。 他飞快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陆文明算你狠，琢磨着我不怕开水烫就把我架火上烤是吧？！” 陆文明笑得气势如虹，换上古人的战甲就不折不扣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朝不远处的大班台指指，对陆衡说：“去那儿拿纸和笔，帮我们做下会议记录。等会议结束了再整理打印出来，分发给每一位参会者。” “我？由我做会议记录？”陆衡指着自己的鼻头，惊讶得前额都快挤出面条纹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听到的。 陆文明笑意不减，问道：“怎么，帮忙做个记录很委屈你吗？” 陆衡赶紧摇头：“不难不难，可是victoria她……” 陆文明顿时将笑容一敛：“我给她安排了别的工作，这会儿她走不开。需要和你解释这么清楚？”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眼见陆文明改了态度，陆衡一阵心慌。 堂哥的脾气和他的本事一样，是出了名的好，但陆衡知道好脾气的人一旦给惹恼了，突然爆发起来，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高考之前陆衡试过一次，那次之后，他摸清了撩惹陆文明的底线在哪儿，为防止悲剧再次发生，他死也不敢越过那条线。 然而这次不一样，公司重磅级领导全聚在这间办公室里，陆衡无论如何也顶不住强大如斯的低气压，他必须在窒息之前想办法逃走！ “哥……不是，陆总，这，这会议看样子挺重要的，要不我回工位去拿笔记本电脑吧？我又没学过速记，用纸笔记录怕跟不上你们的语速～” 一边说一边往门边溜回去，陆衡相信自己找的理由足够充分，陆文明怎么也不可能拒绝他。 只要能逃离这该死的“陷阱”，他马上就蹲进男厕所，领导们官架子再大也不能不让员工拉屎吧？那是违反《劳动法》的…… 除去陆文明，大家都识趣地看着陆衡不出声。 公司里谁不知道陆文明管他弟特别严格？一旦兄弟俩进入这种状态，就连陆文明他爹陆飞来帮忙说情也得给顶回去，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陆衡当然不可能成功从陆文明的眼皮子底下脱身，眼看就要摸到门把手了，却听陆文明沉声说：“拿什么笔记本？需要的话刚才victoria就在电话里告诉你了。用笔写不容易跑神，不看网络沟通工具也没人打扰。少废话，赶紧就位吧。你正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陆衡心里苦啊，比生吞一整条绿苦瓜更苦。 他只好跟驴拉磨似地走到陆文明的班台前，见到桌边摆放着一叠印有公司抬头和logo的信纸，以及一支崭新的中性签字笔。 “好哇，陆文明根本就是有预谋地在坑我！这次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家我要告诉伯父和伯妈，让他们全都知道堂哥在公司里是怎么欺压弱小的！” 强忍满心悲怆，陆衡咬牙切齿地将纸笔抓在手里，坐去了陆文明身边的沙发空位。 会议这才算正式开始，陆文明再也没理会过陆衡。直到此时陆衡才勉强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重新做回了无足轻重的小透明。 然而任务在身，没人管不代表就恢复了自由身，又可以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了。 为应付会议之后陆文明那说到做到的检查，陆衡一点也不敢马虎，耷拉张脸认认真真听领导们发言。 陈佳宏理了理思路，说道：“上世纪80年代，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就预测在科技引领了农业革命与工业革命之后，必将引领一股崭新的浪潮冲击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那就是信息革命浪潮。进入21世纪，不仅托夫勒的预言成真，信息革命引发的浪潮还与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国策实现历史性交汇，使国人意识到站在这个时代的风口上，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是处于同一起跑线上的。谁能抓住这一次浪潮带来的机遇，谁就能占领未来竞争的制高点。” 胡品正不住点头，“是啊，陈总这番话虽然可以运用到各行各业，我作为半辈子在汽车制造业里摸爬滚打的人，觉得对我们汽车工业人是最合适的啊。中国的汽车工业发展到今天这程度，是几代人经过艰苦奋斗，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本茨汽车’，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奔驰，是世界上第一辆汽车，诞生于1885年。我国第一辆汽车，民生牌 75型载货汽车，1931年从辽宁迫击炮厂开出来，比欧洲迟了快半个世纪。但是等到今天，进入了全球信息化时代，世界汽车制造行业的格局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啦，‘换道赛车’的巨大机遇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正好就是我们国家的汽车制造水平追赶和超越欧美的绝佳时机！” 宗浩笑道：“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各种科技革新技术轮番上阵，的确能让我们看到美好的未来。不过嘛，陈总胡总也说了，今时不同以往，全球信息化也意味着全球信息共享，新科技对各国汽车制造商一视同仁，这就是说，咱们不应该为科技进步带来的便利沾沾自喜，能够与竞争对手共享的优势压根就不叫优势，我们更应该多加思考的是，如何创造别国汽车企业没有的机会，并牢牢抓住它。” 陆文明用手指拧着眉心，若有所思道：“‘换道赛车’，胡总这词用得是相当之精妙啊。到今年为止，新中国的汽车制造业走过了整整70年的风雨历程。1953年，中国第一汽车制造厂奠基兴建，那时拥有‘私家车’的说法对中国人而言，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到了2023年，根据可靠的数据显示，中国家庭小轿车的拥有率达到了35%。每一百户人家就有35户开上了私家车，这种速度的飞跃迄今只在我们国家发生，是国家的荣耀，也是我们中国汽车人的荣耀！” 如果说短短的议论是会议的开场白，已足够鼓舞人心。 陆衡在领航干海外销售四年，成天有一搭没一搭的混日子，对国家汽车工业发展历史实在是了解粗浅，现在认真坐着听讲，要说他的内心没升腾起与领导们一样的自豪感，自然不可能，他悄悄地想：“看来我的职业还真是够光荣的呢！” 不过转念又警告自己：“该干嘛干嘛，干完就回家告状，千万别中陆文明的毒！” 第10章 优势、劣势 陆衡跑神一小会儿，会议内容就往前推进不少，他急忙重新集中注意力，认真记下每一段能记的话，生怕给陆文明察觉到他又在动那些无聊的小心思。 胡品正在说话，“汽车还是汽车，功能不能少、用途不能少，形状也照样是一个车壳加四个轱辘，那么所谓的‘换道赛车’，换的是什么呀？当然是能源啦。怎么让靠汽油驱动的车子不排放尾气？这种期待，恐怕让全世界的车辆用上98#汽油也不可能实现吧？所以，环保型能源运用是让过去的汽车制造业改换赛道的基本手段。” 陈佳宏一只手在真皮沙发的扶手上点来点去，说明他的脑子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思考。 ceo一直在沉思，其他人便放缓了讨论的节奏，等着陈总发话。 意识到办公室忽然有些安静，陈佳宏这才抬起头，发现几双眼睛都同时在注视着他。 “哦，我说两句吧，汽车产业在未来的价值，说起来是由能源决定，其实我归纳总结出了三个方面，就是网联化、电动化和智能化。物联网这个概念咱们不可能绕行对吧？将来连冰箱洗衣机都能自动判断家里还剩多少食物，又是不是该洗衣服了，然后通过ai程序进行添补，汽车能不加入那样的数据宝库吗？所以技术研发，是新能源车企的心脏，我们集团公司的心脏能否给机体正常供血，我们领航能否跟着时代一起前进，还是很快就会被大浪淘沙冲洗出局，作为集团ceo我是很紧张的。” 胡品正呵呵一笑：“哟，陈总这是在提醒我们研发人员任重道远，一刻也不能松懈呢。” 李致荣不住点头：“咱们聚在一起开这个会的目的之一，可不就是要分析目前公司的经营状况，面临的困难、以及该如何解决吗？” “啊？公司面临困难？这话是啥意思啊？”陆衡听得心里一咯噔，不解地看了眼陆文明。 陆文明却是稳坐钓鱼台，表情没发生任何变化，当然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李致荣在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划拉两下，连接上沙发区的电视屏，开始讲解他做的ppt。 李致荣：“咱们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是非常年轻的企业，但由于得到了国家对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大力扶持，我们无论在技术还是销售上的发展都非常迅猛。2020年，公司向市场交付整车辆，同年我国新能源汽车的总销量为 136万辆，领航汽车在 2020年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的销售份额约占3.4%。 “看看2021年的数据。领航汽车全年累计销量是台，相比去年几乎翻番，看上去势头不错。但和全国总销量比，问题就凸显出来了。2021年，我国的新能源汽车全年总销量为352.1万辆，咱们在市场占到的销售份额，从3.4%下降到了2.6%。 “接下来，是2022年的数据。去年咱们领航汽车累计销售了 13.6万辆，相比2021年又增长不少，可全国销售水平上升到了哪儿？688.7万辆。于是领航汽车在 2022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的销售份额跌破2字头，仅占到了1.9%。 “抱歉，我把最不好的消息放在了最后，领航汽车在国内完整的销售份额占比数据，实际上比1.9%更不乐观。就以2022年为例，如果把燃油车的年销量也加进来，中国全年的销量为2686.4万辆，计算一下，咱们领航占有的真实市场份额数字是多少？0.00%！” 陆文明问出了在座之人，特别是海外销售陆衡最不愿意听的问题：“那么国际市场呢？出口率占到了多少？” 李致荣微微摇头：“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披露的数据，2022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出口 67.9万辆，同比增长约 1.2倍，占汽车总出口量的 21.8%。但是我们领航所有车型相加，出口的总量是一千多台，主力市场在欧洲，东南亚占少量，拉美以及中亚市场基本处于空白状态。” “呵呵~”陈佳宏一脸苦笑：“当我们领航人以纯电汽车专业生产商自居，认为自己拥有近四千项国家专利技术，所以在产品技术先进性方面具有绝对优势时，这个行业正逐渐将我们抛向队尾。如果真有什么末位淘汰制，我认为领航遭到淘汰的那一天，也快到来了。” 胡品正不太服气，接话道：“数据是不太好看，但是陈总也不必如此悲观吧？这几年我们大家谁都没有闲着，公司每年都在进步，这是事实。只要保持这样的步伐，谈淘汰我认为会打击公司同仁的士气，不太妥当啊。再者，数据上我们也可以看出，我国汽车制造业的进步速度实在太快，简直是令人头晕目眩。企业发展步伐没有跟上国家发展步伐，这一点是我们需要痛定思痛，好好反省的。” 宗浩说：“作为公司的首席运营官，我想谈几点我的看法。先说领航汽车的优势。陈总提到的专利技术，是优势中的重要一项。公司在技术研发上投入巨大，也收效显着。我们拥有的专利可谓是覆盖了整车工程、车型设计、数字座舱技术、电池技术、电驱动技术、充换电技术等全领域，在多个专利数据统计榜单中都表现优异。《2019-2023年汽车专利数据统计》中，领航在新能源汽车发明专利的公开量、充电系统发明专利的公开量等方面名列前茅。 “产品矩阵方面，我们的力量虽然不算强大，也还是构建了商务巴士、家用轿车、suv以及轿跑suv等几大类别的完整产品矩阵，涵盖了领耀x1、领耀x3、领耀x7、逸行g6等多款车型，定价与国内中产阶层的消费能力完美契合，极好促进了市场销量的提升。只是海外销售这块，的确一直在拖后腿。 “再说充电网络布局方面。谁不知道电车能否及时充电是影响销量的关键因素？咱们领航公司从建立之日起，就在配合国家积极布局充电网格，我们可是国内安装充电桩最多的汽车品牌之一，截至上个月，我们自建充电站的数量达到了3571座。接下来还计划要推出640kw全液冷超快充电桩，保证用户充电不到10分钟，就可以续航500公里。 “最后，再谈谈领航的用户服务与社区运营。从购车咨询、试驾体验到维修保养、售后服务，领航向来都力求要做到最好。咱们4s店的远程诊断等服务，为用户提供了便捷的售后保障，同时也正在对无忧售后的服务产品进行调整，争取推出更多的服务模式，在降低成本的同时尽量保持服务质量。 “强大的车友社区也通过组织各种线下活动，增强了车主之间的交流和归属感。 “领航的品牌影响力，已成功在市场上树立了高端智能电动汽车品牌的形象，吸引了众多对品质、性能和科技含量有较高要求的消费者，与其他新能源汽车品牌形成了具有一定差异的化竞争，在细分市场中是有竞争力的。” 第11章 遥想当年 罗列了一系列领航汽车在国内市场上占据的优势，陆文明等人皱紧的眉头稍稍松开，但陈佳宏仍然面容紧绷，并未显得有多么满意。 陈佳宏问大家：“既然领航汽车已经有许多方面走在了竞争对手前面，我们为什么还要挥师西行，去远在喀什的新疆自贸区施展拳脚？” “嗯？” 不停龙飞凤舞拉出一行行“草书”的笔尖停下，陆衡低头盯着大段的会议记录发愣。 脑海里，陆文明站在多功能会议厅主席台上慷慨陈词的画面重现，陆衡悄声自问：“按照我哥在开动员大会时说的话，那不就是为了要报效祖国、投身伟大的援疆事业嘛？还能有更多的意思在里面？” 陆文明耸一耸结实的肩膀，一句话道出真谛：“当然是为了要借着一带一路的东风整合各方有利资源，认真开发国际市场。” 李致荣：“可不是，就算去年有一千多台车卖去了欧洲和东南亚，其实这点销量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并且，欧美国家始终在无所不尽其能地阻碍中国新能源汽车在国际市场的销售。两个月前，欧盟发起了所谓的反补贴调查，这是自从 2012年光伏案之后，欧盟再次对中国新能源产业发起的反补贴调查，也是首起针对中国电动汽车的反补贴调查，一大批中国车企受到了波及。 “美国呢？早在5月份就提出要向我们加征关税，在原有对华 301关税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对中国电动汽车等产品的税收，加征幅度达到了 100%。虽然这个政策今年还没执行，据说明年也肯定是要执行的。那么目前最理想的海外市场在哪里？我们都认为，中亚国家算是一个选择。” 宗浩说：“我这份报告后面的内容，正是和选择有关。所有中国车企都已置身在了汽车产业百年未有的大变局中，咱们领航人若不居安思危，拿出远见，面向未来拓展思路，就只能接受没有人明说，但从来就真实存在的末位淘汰制，将今天拥有的种种优势，拱手让给在明天崛起的后起之秀。” 陈佳宏非常赞成地点着头，眼角余光扫向了陆衡。 陆衡虽然将头压得很低，陈佳宏坐的位置却是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有疑惑、有猜想、也有一种专属于无知小青年的傲慢。 它们相互混合，使陈佳宏读出了两个大字：不服。 陈佳宏不无感触地说：“国家国家，有国才能有家，可如果家这个构成国的最小单位没有搭建好，又该怎么为国效力，让我们的国更加强大？再者，作为曾经为振兴国而奋斗的家，我们甘心安然躺平，享受着眼前既得的利益，任由行业中其他精英们继续为兴国卫家艰苦守业，勇敢创新吗？” 陆衡的眼角连跳几下，陈总那不大的声音，使他感受到了一股子振聋发聩的威力。 领航汽车决意要进军西部，大力开拓国际市场的做法，他似乎比之前想通了一些，却又没完全通透，以至于心里更堵得慌了。 不过陆文明硬拽着他来参加的这一场会议，似乎不再令他那么抵触了，毕竟这和他的工作内容关联紧密。 陈佳宏继续侃侃而谈：“咱们领航公司成立的那段时期，各种新能源汽车的品牌如雨后春笋似的纷纷往外冒，中国汽车行业迎来了快速发展的好时光。然而不管怎么说，全体盈利，共同蓬勃发展的局面不可能长期持续，真正能在市场上站稳脚跟的品牌屈指可数，这个行业里的车企，时刻都面临着重新洗牌的危机。 “时至今日，我想我们可以将挤进这个赛道的企业分成三大类：第一，凭借长期技术积累以及强大的实力，打磨出了优良口碑的车企。第二，我叫它造车新势力。这类企业专注于电动汽车的智能化架构，以年轻用户为主力消费大军。第三，就是车企中的“国家队”。虽然这一梯队的入局时间比较迟，他们却有着雄厚的资金以及技术支持，发展速度非常快，快到一年就能比上我们领航三年的历程。那么各位，问题来了，你们认为领航汽车，是属于三类中的哪一类呢？” 每个人都听得十分入神，谁也没立即回答陈佳宏，就只有陆衡下意识抬起头，结果正好撞上陈佳宏探寻的目光。 陈佳宏饶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点名说：“陆衡，看样子这个问题你有答案，不妨就大大方方告诉我们吧。” “啊？我呀？我……”陆衡当即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干嘛偏要捡这种时刻抬头？置身于这种高层会议的场合，“死猪”也不敢做显眼包啊！ 讨厌的堂哥又来“多管闲事”了，陆文明轻轻推陆衡一把，鼓励他：“有想法就说，说错了也不怕，年轻人就该拿出敢说敢拼的魄力。” 陆衡无声地磨了磨后槽牙。 “沉默是金”是万万不行的了，陆衡硬着头皮开口，用蚊子一样嘤嘤嗡嗡的声音说：“我，我认为，咱们领航，是，是属于造车新势力那一类吧。” 陈佳宏朝陆衡竖了竖大拇指：“不错，小伙子，你答对了。” 办公室里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快不少，陆衡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让快蹦出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难得的，陆文明拍了两下陆衡的肩膀，力度很均匀，让他觉得很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陆衡，陈佳宏此时的状态也松弛多了，和蔼的笑容回到了脸上。 他说：“我今年五十五岁了，照理说，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也快要退休了，可以回家颐养天年，每天带带小孙子、再去菜场买买菜，琢磨该弄点什么好吃的了。然而我却在几年前创办了领航汽车。为什么？今天，我愿意坦诚地将这个埋藏在心里的原因向你们说出来。” 老领导居然要主动说出自己的秘密？大家顿时来了精神，全都挺直了腰背。 陈佳宏充满神往地说：“红旗品牌，想必在中国无人不晓。那是国人引以为荣的骄傲，也是汽车行业的第一品牌。2018年1月，一场盛况空前的品牌战略发布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一千多名记者齐聚会场，见证了崭新的红旗品牌产品的诞生。 “当新红旗概念车缓缓地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那一款车，以‘高山飞瀑、中流砥柱’的前格栅造型，‘气贯山河、红光闪耀’的贯通式旗标，‘梦想激荡、振翅飞翔’的前车大灯，‘昂首挺胸、旌旗飘扬’的腰身，‘流彩纷呈、定海神针’的轮标，以及‘中华瑰宝、经典永恒’的汉字‘红旗’商标，向观众展示出了美轮美奂的造型设计。 “一汽的发言人在会上公布，到2025年，他们预计将有17款全新车型投放进市场。至于他们的销售目标，2020年将达到10万辆级，2025年达到30万辆级，2035年达到50万辆级。实际上，2019年10万辆级的目标就已经实现，到了2021年，他们提前四年完成了30万辆级的目标！ “国家在发力，在飞快地向前奔跑。我们这些民营企业家又该做些什么？我不仅承认当年创办领航汽车的激情是来自于红旗汽车的发布会，我也要承认，在我内心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一个理想——要和所有早于领航建立，一直走在领航前面的引路人比赛，力争跑赢他们！同志们，至今我不仅没因为这种大胆的想法感到过羞耻，还一直深受鼓舞，不打算放缓追逐的脚步。敢想、敢拼、敢闯、敢为，历史上看就是中国民族企业家具备的创业精神，一百多年过去，时代变了，这种精神可从来就没有变过。” 第12章 目前困境 掌声，在cmo的办公室响起，吸引从外面经过的人驻足往里面观望。 可惜磨砂玻璃阻挡了人们的视线，他们无法体会办公室里那一股正在热烈蔓延的激情。 胡品正略感忏愧，抱歉地说：“陈总，刚才我对您的话不服，盲目地乐观，实在是不应该。您对公司发展的忧虑我理解了，我们的确距离优秀的车企还相差很远，需要更加努力拼搏才行。” 陆衡放下笔，手悄悄在裤子一侧使劲磨蹭了几下。他很少出手汗，但此时手掌心全湿透了，导致抓不稳笔杆。 陈佳宏笑道：“胡总并没有说错什么，我又怎么会怪你呢？保持斗志的重要条件是受到激励、乐观向上，看看我们在过去三年取得的成绩，也确实没必要让我们对未来产生悲观情绪的。” 宗浩拿着平板电脑往下翻ppt，说道：“尽管我们占据着一定的优势，劣势也不可忽视。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解决一些问题，它们就很有可能会扩大加深，影响到我们今后的发展计划。” 宗浩的话将大家拉回现实，办公室安静下来，所有人又看向了电视屏幕。 宗浩：“不管是外贸还是内贸，要想做大做强都需要企业动力支持。目前我们发展的瓶颈，主要卡在三个方面，分别是技术创新、能源供应、以及经费支持。” 胡品正接过话题：“要说技术上遇到了怎样的问题，我最有发言权。能否改造目前我们使用的电池系统，极大提高电池能量密度，是对新能源汽车性能研发的重大考验。 “目前我们公司的产品，使用的主要是磷酸铁锂电池，这在电池的使用寿命和成本控制上占据一定优势，但问题就是能量密度太低，最关键的还有，对低温环境不太友好。据说等到今年年底，冬天来临时，我国许多地方很可能遭遇极端严寒的天气，想想春运吧，那时将有大量车友开着新能源车返乡过年。车辆能不能经受住低于零摄氏度的雨雪天气的考验，号称续航能力可达500公里的电池驶上了崎岖道路能不能争气，是我们最大的担忧。” 只要说起新能源汽车的电池，就没人不头疼。 过往年代，发动机优劣给看成是决定一辆汽车质量好坏的核心要素，如今发动机依然重要，人们对新能源车的重点要求却不再仅限于一架电机，而是为车辆提供动力的电池。 电池续航能力、充电次数、耐高温性、耐低温性，都是用户极其关心的问题，重要性与充电桩的便利性平齐。 胡品正叹了口气说：“我们是幸运地进入了锂离子电池阶段，相比早期使用镍氢电池的阶段，技术上进步巨大。不过不管是磷酸铁锂还是三元锂，都存在着难以攻克的缺陷，稍有远见的车企都在研究固态电池，这是未来新能源汽车电池技术的重要发展方向。可以我们公司目前的研发实力论，还不太能跟上啊。” 接下来，宗浩又提出了在能源供应上遭遇的困境。 他说：“咱们工厂的车间生产所需的电力，绝大部分依赖外部供应商。在刚刚过去的用电高峰季节，电力供应紧张的情况隔三岔五发生，8月份生产线被逼临时停产的次数，竟然达到了12次之多，产量上实在是损失严重啊。 “再说说能源成本上升给我们带来的压力。咱们上海的大工业用电价格可不便宜，一度电四五毛钱，实行的还是峰谷分时电价政策，冬夏两季高峰时段，电价要上浮80%。这些呀，都给我们控制生产成本带来了压力。2022年，能源成本占生产成本的比重比上年度增长了3个百分点，自然而然就压缩了利润空间。公司执行扩大生产规模的计划势在必行，可能源成本节节攀升，对咱们提高盈利率是个大挑战。” 陈佳宏皱着眉头问：“那么资金呢？除了能源供应的支出持续增加，其他还有什么问题？” 宗浩：“领航的库存积压问题虽然不算凸出，但也始终存在。库存车辆占用部分资金，导致资金周转率下降的情况一直在出现。 “再者，财务的应收账款账期太长，少则三个月，多则达到一年，平均账期9个月，致使资金回笼速度缓慢，给财务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另外，汽车行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每年都不断有新的企业注册投产，传统车企也纷纷加大他们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投入，这一点大家都心里有数。这导致银行贷款融资的难度增加，也迫使我们面临更多的市场不确定性。以今年为例，商业银行对公司的信贷额度收紧3%，融资成本也应声上涨，各位，这可不算是小问题呀！” 陆文明颇有感悟地说：“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宗总没有说到呢。” 李致荣满面愁容地问：“陆总大概是指市场开拓吧？” 陆文明点了点头：“作为公司的cmo，我不得不就我所做的观察给出结论。咱们公司的内销产品，销售渠道主要集中在一线城市以及少量的二线城市，在三四线城市以及农村，渗透率一直很低。但近年来那些地方对新能源汽车的需求量日益增长，由于销售网络覆盖不足，我们无法充分挖掘出那里的潜力，因此丢失了一大块市场。” “原来领航汽车面临的经营困难竟然这么这么多啊？也难怪ceo总是愁眉不展的。” 陆衡心里这么想，但吸取刚才的教训，没有冒冒失失抬头，而是偷偷摸摸瞧看陈佳宏。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陈佳宏略显凌乱的眉毛不仅没皱得更紧，反而还向外舒展了一些。 陈佳宏身体往前倾，双肘支撑在茶几上，带着信心说道：“困难确实挺多，听起来也不太容易解决，不过既然公司高层已经做出了重要决策，解决的希望就非常大了。你们大家在开过这一次会议后，想必不仅不会畏难退缩，还会更加干劲十足的。” 陆文明笑道：“聊了这样久，咱们终于算正式进入了会议议题，就是企业援疆。” 陆衡对陆文明怨气难消，暗自不屑地想：“你这冒牌和尚去西天取个经就能让领航在新能源车赛道上从队尾跑到队头？你就吹吧你！” 第13章 海疆共建 陈佳宏轻笑一声，望着陆文明说：“小陆，你将是咱们公司此次前往新疆自贸区喀什片区开立企业的项目组组长，那你就和我们讲讲，你对于这项重大举措的见解吧。是啊，为啥说这样一个举动，就有可能让我们将一些死局盘活，摆脱经营瓶颈的约束，从此迈上新台阶、新高度呢？” 宗浩退出投屏系统，陆文明拿起他的平板电脑，开始投放他做的ppt。 ppt的标题是：海疆共建——企业发展的战略优势与担当 一共分为四个部分：土地与金融税收、产业配套、市场潜力、能源与人才优势。 陆文明说：“根据市场部门了解到的国家政策，在喀什片区新设立的企业，自取得第一笔生产经营收入所属纳税年度起，五年内免征企业所得税。企业所得税的减免，将直接为公司增加利润，提高我们的资金利用效率，为领航的发展提供更多资金上的支持，这将能鼓励公司加大研发投入，提升技术创新能力，并提高产品竞争力。 “再一个，根据车辆的续航里程和电池能量密度等技术指标，自贸区将给予每辆新车一定金额的补贴。补贴标准最高可达 3万元\/辆，这将有效降低咱们的产品成本，提升价格竞争力。等到咱们在那里建立起研发中心以及项目基地，又将获得一定的固定资产投资补贴，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减轻公司在基础设施建设和设备采购方面的资金压力，加快项目建设进度。 “土地方面，只要我们在喀什工业园创建投资项目，就可以优先获得土地供应，价格相当优惠，比一二线城市低了最高50%。当然，我们不一定非得在那里买地，假如申报了重大项目，自贸区还可以对我们采取“一事一议”的方式，给予我们更加优惠的土地政策支持，包括地块租赁、先租后让等灵活的供地方式，减轻我们的资金压力，促进项目的顺利落地。 “嗯，你说的这些政策确实相当具有吸引力呀，看来咱们是要当第一批采到蜂蜜的人咯。”陈佳宏发自内心地赞叹，并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ppt的页面在往后滑动。 陆文明说：“陈总，还有更加鼓舞人心的金融政策支持呢。喀什片区将设立 50亿元自贸试验区高质量发展引导基金，就是要为像我们这样的新能源汽车企业的研发项目、产业升级、市场拓展等提供资金支持。” “好家伙～是50个亿啊！”陆衡一个没收住，差点习惯性吹出一声口哨。 好在陆文明“施加”给他的低气压始终散不了，他终究是上牙齿紧咬下嘴唇，没有放肆出丑，但已不得不悄然承认，陆文明在打开ppt之前说出“企业援疆”四个字，并没有吹牛。 胡品正最感兴趣的内容是产业配套，陆文明还在向大家陈述在喀什片区，金融机构可能对企业贷款给予贴息政策时，他就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平板电脑上划开了下一页。 坐在他旁边的宗浩一眼瞧见，忍不住笑道：“看来胡总不是不着急，而是能沉得住气。我看你对咱们公司的产业结构能否进行合理化调整，是心急得很呢。” 胡品正老脸一红，打着哈哈答道：“多大的秘密啊，就给宗总发现了，哈哈哈。不过呢，领航本公司技术研发的力量不太强，电池蓄能方面的提升不够快，的确是我们整个团队的一大心病。这难题若是能在新疆自贸区里解决，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反正财政支持讲得差不多了，陆文明便不让胡品正干等，将大屏幕的ppt翻到了下一页。 他说：“胡总大概早就了解到了，新疆自贸区的政策里有一样，就是积极推进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建设。” 胡品正搓着大手欢呼：“这个政策要真能落到实处，就太好啦，假如咱公司能将这一块的研发外包给下游企业或者单位，甚至与专业科研机构形成合作关系，想必研发效率一年就能翻上好几倍呢。等到了2025年，说不定真就能用固态电池取代现有的电池系统了！” 胡品正的情绪如此高涨，很快就带动大家活跃起来。 等议论告一段落，陆文明才继续讲道：“不仅是新能源汽车的电池，还有电机制造、电控系统开发、汽车零部件加工等等较为完整的产业链条，都能在新疆自贸区里找到。只要我们在喀什的工厂建立起来，或将能够更加便捷地获取各种原材料和零部件的供应。 “还有一点，听说片区内也将建起新能源汽车检测中心、研发平台等公共服务平台，为像咱们领航这样的企业提供技术支持和检测服务。这样一来，是不是又帮我们降低了采购成本和物流成本呢？” 陆文明话音一落，大家就又开始各抒己见，总之就是大力拥护公司去新疆开设分厂的决策。 反倒是胡品正，忽然就像有了心事，脑袋扭向一边看着窗外，不吭声了。 “胡总在打啥主意呢？他该不会也给我哥成功动员了吧？一枪一炮没发就缴械投降啊？我在开这个会之前还奋争着反抗了一会呢！”陆衡好笑地想，可转眼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我的娘呀，我该不会是动心了吧？那张自愿书没给扔进垃圾筒，我是真打算签啊？不行不行，吉吉三天见不到我就不吃狗粮了，为了狗我也不能向唐三藏屈服！再说，去了新疆就没伯父伯妈护着了，他要来给我上紧箍咒，我还不得疼死......” 因为思想斗争过于激烈，陆衡忘了继续做记录，直到陆文明敲了敲他搁在膝盖上的记录纸问：“魂飞去哪儿啦？” 原来就跑神这一小会儿，陆文明已经讲完了企业前往新疆自贸区可以享有的能源与人才优势，还有所面对的市场潜力。 新疆是我国能源资源富集地区，太阳能、风能等可再生资源充沛。 陆衡记得他看过的一些记录片里，在一些辽阔的牧场上，就排列着大量太阳能光伏发电板，那儿许多人用的电都是来自阳光呢。 再说人才政策，陆衡听到的是高校人才输送，科研机构与企业的联合培养等等。 据说高层次人才如果自愿前往那里，住房补贴、生活津贴、子女入学等优惠待遇都比其他地方要好不少。 “嘁，我在上海又不是没有房子住，不需要生活津贴也生活无忧。子女嘛~孩子他妈都还没找到，至于发那个愁嘛？” 杜衡应付着陆文明责问的眼光，强迫自己继续用消极想法抗击已近乎崩塌的意志，那张自愿书，却是再也无法从脑子里抹去了。 第14章 丢失与获得 由陆文明主持的高层领导会议于下午两点钟开始，开到快晚上八点才结束，大家废寝忘食，连晚饭也没顾上吃。 等领导们纷纷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离开时，陆衡发现那十几页一本的公文纸给他又涂又写的，已经快用完了。 到这时陆文明也还不能下班回家，他走到班台后坐下，两手撑着后脑勺闭上眼睛，算是稍微小憩一会儿。 睡了两分钟，等陆文明再睁开眼睛，可给吓了一大跳，他发现胡品正居然没走，就在对面的椅子边来回踱步，像是有要紧话想和他说，但又不忍心打扰他。 “哟，老胡，你是有啥东西漏我这儿了吗？”陆文明打趣地问。 胡品正两手插裤兜里站定，迟疑片刻后回答：“你别说，还真有。” 陆文明到处张望，好心地问：“啥呀？要不我让victoria进来帮你找找？” 胡品正长叹一声说：“有些东西呀，一旦丢掉就再也别想找回来，并且也没必要再找回来，最好是用新的。” 这几句话听起来含义颇深啊，陆文明若有所悟，但又不敢确定，试探道：“你说的东西，真是东西吗？” 胡品正指着陆文明大笑：“人人都说你陆总机智过人，论悟性谁也比不过你，今儿我算是见识了。咱就直说吧，我丢失的是以前的旧思想，不过同时又获得了新思想。” 陆文明一下就从疲惫的状态挣脱出来，变得精神奕奕了，“啥旧思想？啥新思想？胡总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截了当告诉我不行吗？” 胡品正不再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在椅子里坐下，说道：“以前我老觉着自己年过五十了，能爬到研发老总的位置上，从职业生涯的角度看也该知足了。再过不到八年退休，这几年我就该安安分分在办公室呆着，不求无功，但求无过。之前一直听你们喊进军西部，企业援疆，我听着怎么都觉得是喊大口号，你们忙活的事儿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然而现在，我的想法忽然就变了，陈总五十一岁能创建起领航，企业发展五年，就又雄心勃勃地要去新疆自贸区开疆破土，拓展新的市场空间，我这个比他年轻三岁的人，有什么理由就这样躺平了？” 陆文明激动得心跳一阵加速，手也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看胡品正这态度，他不会是动了要参与援疆项目的心，打算跟大部队一起开拔吧？ 三年前，胡品正给陈佳宏一个红本本聘请来领航之前，在某知名外资车企干研发工作二十几年，专门从事对汽车动力总成等核心技术的研究，说他经验丰富都太粗浅了，他简直可以堪称是一座知识宝库！ 开往新疆喀什的援疆队伍里，经过陆文明两个多月的大力动员、四处游说，加上他自己以身作则，公布了要做项目领队的决心，此时签下自愿书，同意奔赴边疆的人数已然不少，团队里可谓是人才济济。 可不管有多少优秀的、来自不同部门的人才加入，陆文明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因为他还真就缺一个胡品正。 领航在上海是汽车生产厂家，去了新疆自贸区，照样是汽车生产厂家，经营性质没有任何改变，所以当他们在新疆从零开始时，资深研发人员必不可少，无论是为了研发中心的建立还是与外部单位合作，陆文明都非常需要得力的帮手。 所以老胡主动来申请参与企业援疆行动，是认真的吗？ 陆文明有好几秒坐着没动，然后像溺水的人忽然吸到了新鲜空气似的一挣，问胡品正：“你这个想法，是刚刚才冒出来的吧？还没来得及和你家里人商量，如果他们不同意，你走得了吗？” 胡品正撩起眼皮瞅陆文明，“大哥不说二哥，和尚不笑光脑壳，陆总，你要去新疆工作的事儿，你家里人是全力支持的？” “这个……”陆文明当即就哑口无言。 好个胡品正，还真能往人家的痛处戳呢！ 算是给他说着了，陆文明当了领队，即将离开上海的事，他的父母与妻儿的确还一点也不知道。 动员大会开过两天了，陆文明天天加班到凌晨才离开办公室，回家收拾收拾，倒头就睡。 早上八点起来，妻子肖碧秋已经送儿子禾禾去上学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简单洗漱再吃完早餐，走出家门开车去上班，仿佛就是他生活里的公式，每一个时间段的计算都很少发生变化。 肖碧秋抱怨得一点也不错，家对陆文明而言就是旅店，她是开店的老板娘。 一年前，肖碧秋提出要和陆文明分房睡，理由是两人作息时间太不一样，搞得她总是睡不好。 陆文明想想后答应了——他没权利不答应。 如果告诉肖碧秋，自己要调动工作了，并且和干部援疆不一样，没有确切的回程日期，妻子将会如何反应？ 不管她给出怎样的反应，陆文明也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绝对不会是支持。 面对胡品正问询的目光，陆文明终于摇了摇头，“没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胡品正大手一挥，“得，看来暴风雨还在酝酿中呢！” 他又说：“小陆，我看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的家庭吧。我和我老婆吵吵闹闹二十几年了，风吹雨打也不散，不管我去哪儿，她都会无条件跟着我的，我和她呀，分不开。再说我女儿，这学期上大三啦，她要听说我和她妈妈将离开上海一段时间，恐怕得兴高采烈拍巴掌，因为没人管着她了呗。” 老胡说的全是实情，陆文明听得是又高兴又羡慕。 看来这次援疆的研发团队是真群龙有首了，压在他肩头的担子稍轻省了一点。 不过在家庭方面，陆文明只能感叹人各有命。 老胡年过五十，反而比他这个说年轻不年轻，说老又还不老的中年人洒脱，随时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对，是远行。 直到胡品正打了招呼后出去，陆文明也呆愣愣靠着椅背没回过神。 工作上遇到再大的难事，也没让他如此为难过——究竟该怎么和碧秋说援疆的事儿，才能将给家庭造成的震动降到最小呢？ * 陆衡开完会出来，大办公区灯火通明的，还有不少人在加班。 通常不过晚上十点，楼下保安没上来赶人，说要拉闸断电了，肯定会一直有人呆着，但那种人肯定不是陆衡。 用一句话形容陆衡最贴切：上班如拉纤，下班如放箭。 回到自己的工位，桌上的东西照原样摆着，那份给揉了一半，没来得及变成团的志愿书铺在变形金刚大黄蜂形状的鼠标旁边，形状扭曲着，也不知是在嘲笑谁。 嘀嘀咚~ 有微信消息进来，陆衡皱了皱眉头，猜想这时间点找他的人八九不离十是曹大祥。 今天周五，是他们的“法定”泡吧日，想必那小子准点下班时不敢跑去cmo办公室“勾引”他，就一个人走了。此刻是在衡山路一带等得不耐烦，便开始上微信夺命连环催了。 难得的，陆衡将手机扔去一边，兀自坐在电脑前发呆，摆出的姿势，几乎和他哥陆文明一模一样。 晾一晾曹大祥没关系，但酒吧还是要去的。苦逼打工人上一个星期班，就算啥事儿不干在椅子里干坐，也足以累得够呛，周末一点小小的娱乐活动可不能取消！ 反正好多酒吧都是十点以后才热闹起来，现在还早呢。 电脑右下方，foxmail的图标在一个劲闪烁，并挂着数字“6”，说明有6封新邮件待阅读。 更加难得的，陆衡在晚上八点将手指放在鼠标上，点开了他的企业邮箱。 第15章 来自塔吉克斯坦的信 6封新邮件中，5封是从市场部转发过来，没有一封标注了“quotation”，也就是没有询盘，问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售后问题。 陆衡百无聊赖地撇一撇嘴，打算给电脑关机。 可就在光标要移到关机图标上时，他的手停下来，视线锁定了一封写英文标题的邮件。 “这封邮件没通过市场部转，是专门发给我的，该不会有老外来找我买车吧？哟哟~这下可玩儿大咯！” 这样一想，陆衡就兴致高涨起来，跟只猫似的趴去电脑前，认认真真读起了邮件。 “塔吉克斯坦？老天爷，这不是新疆那边，一带一路路线上的国家嘛？天下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陆衡嘴巴咧到耳根下，笑得挺大。 发件人的署名按读音翻译，大概是卡米尔?萨法罗娃?哈姆罗耶娃。 一大串稀奇古怪的字母，陆衡读着感觉很陌生，但当看到邮件签名附带的照片上，一个戴着遮住大部分头发的白色头巾，身穿职业西装的胖女人时，他就有点印象了—— “卡米尔女士~来自塔吉克斯坦索纳希汽车商贸有限公司？前年的上海车展......” 上海车展，全称为上海国际汽车工业展览会，创办于1985年，是汽车行业逢单数年必要举行的盛会，全国车企都会努力在那时争取一个容易给参观者留意到的展位。 2021年四月，以“拥抱变化”为主题的上海车展在青浦区国家会展中心举办，领航汽车幸运地拿到三联展位，陆衡和销售部的几位同事一起在展位上守了4天。 卡米尔就是在那时和他认识的。 那天中午，参观客流变得稀松不少，同事们也都去吃午饭了，陆衡零食吃得太多没有胃口，就一个人留下守摊位。 陆衡记得，矮矮胖胖的卡米尔是和一个六十几岁，长得又矮又瘦，头发已是银白的老先生一起来的。 两个人话都不多，陆衡还以为他们不会说英文呢，就手脚并用比划着给他们介绍新能源汽车。 结果老先生一张嘴就“惊艳”了他，那说的可是标准的英式英语啊，比通俗易懂的美式英语不知“noble”（注：贵族的）了多少倍。 陆衡赶紧将订了自己名片的产品手册往二人手里塞，老先生优雅地摆摆手，看样子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戴头巾的胖女士倒没拒绝，不仅接过手册并放进手提包，还礼貌地和陆衡交换了自己的名片。 展会结束后回到公司，陆衡给卡米尔发过一封问候邮件，没得到回复，他就把人家的名片与许多作废的资料叠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陆衡仔细读起了这封卡米尔写给他的邮件： 亲爱的henry lu先生， 抱歉以这封邮件打扰您。两年前在上海车展上相见，对您印象很深，之后因为我公司主要进口项目是燃油汽车，便没联络，深感遗憾。 不过时代在变，我们大家也都在随时代发生着变化，难道不是吗？ 全球有许多国家，正逐步用新能源汽车取代燃油车，环保概念越来越在我们的生活中被普及。 给您写信，是因为索纳希公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作为纯粹的传统汽车进口商，我们与立陶宛一级供应商合作超过五十年，如今他们却因为生产经营转型弃我们而去。 henry，坦率地说，就算立陶宛的供应商与我们合作如常，我个人也认为到了应该变革的时候了。销售市场从来就不是一潭死水，不能前进就唯有后退，谁也无法一直在原地踏步，规律性地保持正常营收。 然而对我的老板费尔先生而言，我的思想似乎过于前卫，他根本就接受不了，始终希望固步自封地守着陈旧的生意，认为只要他认真工作，市场就会对他宽容以待。 可是，这种理想主义只会将我们的企业推入破产的深渊啊！ 在万分矛盾中，我给您发出这封邮件，也不知是否该向您询价，请求您再次将贵司最新的产品资料与价格表发过来。 拉赫蒙，也就是我的老板，他因为收到立陶宛的沃尔尼斯先锋汽车终止合作的商函，气得病倒了，刚给医生抢救过来，将躺在病床上休养至少一个月。 我善良的朋友，请救救一个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好人吧，我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垮下去，却又无法说服固执的老拉赫蒙接受新思想，加入汽车行业变革的潮流。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你忠诚的卡米尔。 陆衡虽然年满27岁了，可他怎么知道该如何安慰别人？从小到大，不管遇到多糟心的事情，也只有家人来关心安慰他的份儿呢。 “不是询盘，但又像是询盘。公司不马上就要去喀什开厂吗？假如卖出去第一台车的人是我……” 陆衡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对他而言相当美好，激动到心潮澎湃，嫌给卡米尔回邮件速度太慢，还不知人家能不能及时读到，索性就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按照邮件签名标注的手机号码用座机拨了出去。 礼节性问候一下那个老顽固拉赫蒙，再安慰卡米尔几句，这么简单的交流连小孩子都会，自然难不倒陆衡。 但他打电话的真实意图，可不是关心客户的死活，而是要尽量迫使卡米尔下决心，从领航采购一辆新能源样车。 并且不能从上海的仓库走，最好是在新疆！喀什！自贸区！ 然而~ 国际电话接通了，一直响到断线也没有人接听。 陆衡又上百度查了查，塔国属于东五区，上海属于东八区，两地之间的时差有三个小时，杜尚别现在才是下午三点多，卡米儿为啥就不接电话呢？ “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看来只能等下周一回公司再处理了。不过……” 陆衡简直是心乱如麻，对于是否参与企业援疆这事，矛盾到了极点。 一动不动呆坐了好久，他突然像诈尸似的往前一扑，将签字笔牢牢抓在了手里。 唉~签吧签吧，现在不签，隔了一个周末，下周一来上班时想法不会变吗？ 陆衡两边腮帮子鼓得高高的，脸都快要爆炸了，苦大仇深地在自愿书上签下了他的大名。 人事部全员下班，连办公室的灯都熄了，陆衡还是坚持要把自愿书送过去，摆在人事经理的台面上。 他仍然怕经过两天休息日，开会时往头脑里积攒的热度会降温，再来上班时想法会变。 研发部的办公区也还亮着灯，隔着玻璃墙，陆衡能见到宋心田的身影在台式电脑前微微起伏。 陆衡好事地又跑了进去。 第16章 妻子 “喂，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走哇？” 这一次陆衡没有故意吓唬宋心田，而是十分规矩的、用适中的音量和她打招呼。 一项计算工作比较复杂，宋心田忙了一下午也还没算出来，决意要等算完了再下班。 因为过于专注，陆衡那一声问候还是惊扰到了她，不过她心知对方没有恶意，便也不好生气，抬头望着他问：“你不也没走吗？” 陆衡还真是收敛了不少，老老实实站着说话，不再像跳街舞似的两条腿一弹一弹的，“我刚开完会，现在去人事部。” 宋心田朝外瞥一眼，人事部办公室的玻璃墙一片黑压压。 “他们全下班走了，你找不到人了呀。” “不找人，把这玩意儿搁郑经理桌上就成。”陆衡晃了晃夹在两指尖的自愿书。 宋心田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什么，似笑非笑地说：“你居然动真格的呀？喀什那地方好像不太适合你待着。” “嘁~”陆衡骨子里的逆反因子被激发，一听就昂起脑袋，鼻孔朝天地嗤笑一声。 她以为他是和她一样，大公无私无怨无悔地跑去援疆的呀？说来说去，不就是中了陆文明的毒嘛！ “周末你干嘛？”陆衡不想再谈援疆，非常突兀地转换了话题。 宋心田暗吃一惊，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想约我吧？” 然而她对他可没有任何兴趣，不是专指对他陆衡，而是与陆衡同类的嘻哈时尚群体。 宋心田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斯文儒雅、学识渊博，才不会像陆衡那样，言行举止和穿着打扮不耍酷就活不下去，身上还时刻透露着一股子不学无术的颓废。 “要干的事儿多着呢，就是没空无聊地聊闲天。你快去忙你自己的吧，再和你消磨时间，今晚我都走不了了！”还没说上两句，宋心田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陆衡也觉得自己那问题问得过于唐突，相当脑残，紧接着就被宋心田拒绝，顿时更不好受，更加心烦，脸颊都快烧起来了。 他感觉再没话找话的和人家搭讪很丢脸，只好耷拉着脑袋退出去，继续往人事部送自愿书了。 八点半，陆衡斜挎着他的白色运动包走出办公大楼，点着了一根烟。 哪怕有路灯照着，路面也显得很阴暗，又或者说，或许没有路灯那虚弱的银光瞎搅和，让夜晚该怎么黑就怎么黑，人的内心还不至于感到那样压抑，更不会那样空虚、那样惆怅。 衣兜里的手机在震，陆衡掏出来看，还是曹大祥，逼问他啥时候到衡山路，说给他留了一小块战斧牛排，不想饿死就赶紧打个车滚过去吃。 情绪颠簸一整天，不叫起伏，而是始终在往下滑落，没有最低点，只有更低点。 陆衡垂头丧气地走着，哪还有一点与死党喝酒蹦迪瞎闹腾的兴致？ 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家倒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脑袋，好好睡上一觉。 或许等到明早太阳升起时，这几天遭遇的所有不痛快都能烟消云散呢？ 没参加过企业援疆动员大会，没见过自愿书，更没往自愿书上签下大名...... 没在哥哥办公室开会，没从研发部经过，那个叫宋心田的小丫头没往他眼睛里钻，让他不明原因的感到一阵又一阵心悸…… 陆衡总算在微信上回了曹大祥一句：【累了，回家撸吉吉。下周见。】 手机沉默几秒钟后，“嘀嘀咚”提示音又响了。 陆衡刚在打车软件上约了一辆车，直接送他回家的，见到曹大祥发过来的消息是一张图片，就点开来看。 哟，是个打扮挺符合时下潮流的小姐姐，塑料网红脸，穿着够清凉，笑容也够挑逗人的。 曹大祥补充一句：【等你的不是我，是她！】 陆衡想也没多想，飞快打出一句：【老子喜欢带点儿婴儿肥的，不那个类型】 刚点击“发送”，他立即就跟脚底板踩了钉子似的蹦起三丈高，想把消息往回撤！ 疯了么这是？瞎说八道什么？难保曹大祥那张臭嘴就会揪着这句话大做文章，周末闲得淡疼来折磨他！ 可发都发出去了，撤回不是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可真是没事也变有事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周末给手机关机，那混蛋还敢找家里来不成？ 正好网约车开到跟前，陆衡踩灭烟头，拉开后车门钻进去，倒在后排座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天，过得可真是太长了。 * 陆文明离开公司的时间，又到了晚上十一点。 保安大叔早就拉下了外面大办公区的电闸，他走出大门时，到处都黑得乌泱泱的，只有孤伶伶竖在路边的路灯盏，不厌其烦又一次目送他开车离去。 车刚开到延安西路的一个路口，在等红灯时，扔在副驾座上的手机响了。 陆文明拿起来一瞧，是肖碧秋打来了电话。 “喂，亲爱的，我在路上呢，过二十分钟就到家了。”陆文明按下车载电话接听键就说话，反正他知道妻子会问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说完许久了，那边也没动静，但能听见肖碧秋的呼吸声，一起一伏的，像是风在耳边呜咽。 “碧秋，你这是怎么了？说话呀？禾禾睡了没有？”意识到不太对劲，陆文明急忙追问。 肖碧秋这才开口：“陆文明，你是不是要离开上海去新疆工作？” “啊？！”陆文明的脑子轰然一炸。 “你……你……”条件反射似的，他想对妻子说“你别瞎想”，可肖碧秋是在瞎想吗？她说的可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 于是陆文明的话变了，结结巴巴问：“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肖碧秋果然是在哽咽，一顿一顿地说：“对吧，这么大的事，第一个告诉我的人居然不是你，是你们领航的ceo陈总！” “啥？陈总？他和你说这个？”陆文明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谁是“大嘴巴”，他也不敢说到陈佳宏身上，可肖碧秋不会撒谎，这个“秘密”，肯定就是陈总他老人家泄露的啊！ 肖碧秋说：“你别怪陈总，就怪我吧，反正我也早就不在乎了。是我见你周末也那么晚还不回家，主动打电话给你们陈总抱怨，他才和我说起了你们公司要组织企业援疆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陆文明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事谁也怪不上，真要说谁有错，错可不在他陆文明？ 肖碧秋抽泣着，冷冰冰地逼问：“陆文明，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我要求你不去新疆，就呆在上海和我还有禾禾一起好好生活，你同不同意？” 脑子里又是“轰”一声炸响，陆文明晕头转向，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思考妻子的提问了。 正好红灯转绿，他赶紧将车开过斑马线，打开应急灯停在了紧急停靠带上。 “碧秋，我求求你，不要逼我好吗？工作上的事，并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等回家了我好好和你解释……” “那就是说你拒绝我了？就是说你已经铁了心要去新疆，连归期都没有对吧！”肖碧秋几乎是在尖叫，绝望地哭泣着尖叫。 陆文明不知该如何隔着手机屏安慰妻子，急得两只手不停搓头。 过了至少一分钟，肖碧秋听似渐渐冷静下来，却对陆文明说出了他死也无法接受的话：“我们离婚吧。今晚我和儿子没有等你，我带他出来住了。家里没人，你自己回去开灯，自己在房子里独舞吧。” 收线，车载音响传出一阵忙音。 第17章 我怎么哭了? 以往开车回家，停进小区的车位之后，陆文明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就会上楼。 就算妻子和儿子睡着了，他也要走进房拧开床头灯，凝望他们一会儿。 哪怕只是见到两张熟睡的面容，他一颗疲惫的心也是安宁的，温暖的。 不过今天，到家都十二点了，他也没有半点赶紧上楼的意愿，而是依然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听音响播放的歌曲。 37岁，还年轻得很，陆文明却喜欢听陈佳宏他们那个年代的流行音乐，车载音响下载的歌单不是刘德华就是张国荣，连**娴那首《千千阙歌》也经常循环播放。 此时轮到林子祥，唱的是《真的汉子》，嘶哑又豪放的摇滚嗓吼得车厢不停嗡鸣。 这首歌过于震撼，陆文明每次听都会调小音量，今天晚上，他竟然冲动地将音量调大了好几级。 “做个真的汉子，人终归总要死一次，无谓要我说道理，豪杰也许本疯子……” …… 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陆文明以为心情会好起来，会暂时忘掉妻子那个电话带给他的痛苦。 可当手指从脸上划过，竟是湿漉漉的。 陆文明捂着脸想：“我怎么哭了？” * 周末终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陆衡就关闭手机闹钟，打算一觉睡到九点十点再起床。 谁知早上七点还没到，他就给憋了尿着急出门的吉吉给舔醒了。 吉吉是一只黄白毛色相间的柯基，标志性的短腿就跟四根毛柱子似的，支撑起圆润结实的躯体。陆衡经常喂他吃肉食，导致他体重超标，达到三十五斤了。 迷迷糊糊醒来，陆衡抓过手机瞅一眼时间，气得翻个身就又要“昏死”过去。 吉吉哪甘心就这样放任“狗奴才”无视自己？“咚”的一下跳到了陆衡肚子上。 “我勒个乖乖！” 陆衡惨叫着从床上直直挺起，捂着胸口怀疑胸骨骨折了。好歹干咳半天，一口血也没吐出来。 这哪还能睡？ 陆衡悲叹着沦为“狗奴才”的不幸，起床洗漱，又带吉吉出门溜达，让他痛痛快快放水，再回家准备狗粮与自己的早餐，一通忙活过后，也差不多快九点钟了。 本来打算度一个闲散的周末，不过由于昨晚递交了援疆自愿书，陆衡就有了新安排——去静安区馨宁康复疗养院探望父亲陆翔。 当年一场火灾，陆翔不仅身体大面积烧伤，还在极度惊恐中摔下一米多高的工作台，摔断了两条腿。 快二十年了，身体的伤残在各方医护的悉心照料下大为缓解，但多次植皮手术依然无法挽救的外貌，以及那一场灾难造成的心理影响，如魔鬼般对陆翔如影随形，他本来就因失败的婚姻而变得沉默寡言，遭遇人生中更惨烈的悲剧后，他活生生就变成了一个怪物。 经常连续数天陆翔也不说一句话，可要是给某件事激发，使他回忆起了从前，他就会如火山般爆发，变得非常暴躁。 精神状态如此不稳定，陆飞夫妇自然不放心继续让他住在职工宿舍里，开始时将他送进宛平路精神病康复中心进行心理疏导，情况好转之后，又到处找合适的疗养院让他静心疗养。 陆翔受的是工伤，保险公司和电焊厂两方赔偿的医疗与精神损失费合起来不算少，加上有兄长接济，经济上不成问题，只是陆翔在内心深处特别渴望陪伴，然而只要不留神照见自己的模样，又无比自惭，亲人或者工友来看望他时，他总爱往床角里躲。 陆衡打小不爱学习，自暴自弃的思想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说白了就是受原生家庭影响而造成的。父亲的不幸遭遇，给他带来了大面积人生阴影。 直到十六岁之前，伯父一家都严厉禁止他独自一人去探视陆翔，探视次数也限于一月一次，必须由陆飞陪同前往。 纵然一家人小心呵护着年幼的陆衡，每次跟随大伯从父亲那儿回来，他还是会接连几天闷声不语，大多数时候就坐在阳台上仰看着天空发呆。 每逢那种时刻，陆文明就小心叮嘱父母，不要去和小衡多谈什么，人生之殇既然已经发生，他们能做的就唯有尽量帮他减轻痛苦，而不可能将其彻底消除。抵抗住内心的煎熬与折磨，最终还得靠小衡自己的意志力。 直到陆衡上大学、成年了、也变得成熟了，见到陆翔后不会再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陆飞才解除维持了多年的“禁令”，告诉陆衡他随时都可以去探望陆翔，也不再需要谁陪伴左右了。 陆衡仍然保持一个月看陆翔一次的频率，每次去了之后，呆在陆翔的房间里，父子二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主要就是陆衡东拉西扯地给陆翔讲他生活里发生的一些小事。 陆翔虽已年近六旬，身体尚算健康，没啥老年人的基础病，只可惜腿脚不灵不能走路，最大的乐趣就是缩在电动轮椅里，把收音机贴在脸上听越剧。 陆衡一来他就立即关掉收音机，否则听不清儿子说话。 但谁也看不出儿子说的话他到底爱不爱听，因为那张被烧毁容的脸，很难露出表情，所以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唯一让陆衡确信父亲是乐意见到自己的证明，就是每次离开时，陆翔都会过来拉一拉他的手，用沙哑的嗓子恋恋不舍地说：“下次早点来啊。” 过不了多久，就要启程奔赴新疆了，陆衡决定只要有空就多去陪陪陆翔。 将有较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不确定父亲是否会想念他，可他自己，是一定会时时牵挂着父亲的。 几天前，陆飞才将陆翔从之前设在长宁的康养机构转来静安区，主要是因为馨宁康复疗养院新进了几台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医疗设备。 陆翔年纪越来越大，住进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要让人放心不少。 不过大伯给父亲换了住的地方，这难住了陆衡，他没弄清楚静安区有两处“馨宁”，另外一处是一家老人福利院，安置好吉吉之后就往馨宁福利院跑，到了找不见人，在微信上问大伯是怎么回事，陆飞告诉他地方找错了，他才又汗流浃背地打车去了正确的馨宁康复疗养院。 折腾一番，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陆衡见疗养院旁边有家商场，便进去找餐厅买了些陆翔爱吃的熟菜，拎着一大提食盒溜达进了疗养院。 第18章 爸爸 换了新环境，虽说条件比之前住的地方好不少，陆翔也还是不太习惯，一大早起来就和护工别别扭扭的，脸不洗牙不刷，把收音机音量调到最大。 其他房间的病人不堪其扰，纷纷找院方投诉。 病房里正闹腾着，陆衡走了进来。 一名值班护士见有家属来探望，跟找着救星似的就拽住了陆衡。 “哎呦，陆先生，您是他儿子对吧？赶紧劝你爸爸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吧，这一上午闹的，咱们几个嗓子都喊哑了呢！” 陆翔不管围着他的人在吵嚷些什么，旁若无人听着越剧。他仿佛沉浸在小百花越剧团那优美的唱腔里，浑然忘却了现实的存在。 陆衡可不像护工们那样畏畏缩缩的，食盒子扔到床头柜上，走到爸爸面前，一把就从他手里夺过小收音机，再往音量键上划动两下，之前轰得人脑壳要炸裂的越剧段子就彻底息音，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哦呦，吾伲个天老爷，侬迭个儿子要经常来管管侬阿爸哟，真额要吵煞宁了。” 疗养院院长早就被惊动，站在楼梯拐角观望事态发展，眼见事情解决才挤开人群到了陆衡面前，拿出一副教训的口气冲他嚷嚷。 陆衡可不会轻易怕谁，院长那态度他看着很不顺眼，可疗养院是大伯找的，今后爸爸要在此地常住，万万不可得罪院方，就只好龇牙咧嘴陪笑脸：“呦呦呦，对勿起对勿起，吾阿爸刚到，伊还勿大习惯，大家多包涵。” 小伙子态度不错，院长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只想息事宁人，就把人群往外赶，劝大家不要妨碍人家父子相见。 围观的人们一哄而散。 陆衡心里不痛快，知道爸爸肯定也不开心，特意要扭转气氛，就叉起腰到处张望一圈，没话找话地夸奖：“大伯和伯妈真有眼光，这么好的地方都给他们找到了。爸，我看你住的这地方老灵啦，等我去新疆工作了，也可以放心哦。” 陆翔的收音机突然就从手里“飞”走，本来要发作，但头一抬见抢收音机的人是儿子，脾气就压住了，垂着脑袋坐在床上生闷气。 尽管是从已经住习惯的地方转来了这陌生之地，感觉很不适应，可只要有儿子陪伴在身边，陆翔还是能接受的，所以用收音机的噪音进行抗议的举动，也就不用做了。 不过，儿子刚才在说什么？！ 陆翔猛然抬起头，用一双泛黄的、很有点吓人的死鱼眼盯着陆衡：“新……疆？” 陆衡也是一愣。 “我这张坏嘴，是不是又冒冒失失说了不该说的？”陆衡一下子陷入惶恐，望着陆翔不知所措。 爸爸极少主动与人有目光接触，别人想看着他，他就到处躲，似乎不躲开就会给什么利器割伤似的。 然而此时，他的表现十分反常，竟然主动逼视自己？ 陆衡的舌头像给某种神秘力量控住，结结巴巴回答：“这，这个，爸，我在大公司上班，工作上发生调动，不是，不是很正常嘛~” 陆翔又重复问一遍：“新疆？” 陆衡心惊肉跳地打起了哈哈：“是啊是啊，爸，公司要派我去新疆工作一段时间，叫啥，企业援疆。瞧这名头喊的多高大上哇！你儿子有出息吧？” 陆翔又不说话了，头扭去一边，熟练地扒拉过电动轮椅，两手撑着床沿往轮椅里挪动。 陆衡见状慌忙过来，帮爸爸坐进轮椅，陆翔却仍旧不理人，按下电控开关就往门外冲。 经过床头柜时，见到陆衡带来的食盒，他手一伸拎过来搁在腿上，继续跑了出去。 “爸，爸呀，你这是要干啥？想去哪儿和我说，我带您去呀！喂~喂~” 陆衡给陆翔突如其来的举动整得糊里糊涂，眼见轮椅都“滚”出房门了，才回过神，几个箭步就追上去，拦着陆翔不让他走。 那间病房怎么又闹起来啦？才刚刚平静的疗养院走廊，每间房的门口又站满了人，纷纷朝这边投来嫌弃的眼光。 陆衡好面子，这样受人瞩目他哪顶得住？只好低声下气跟爸爸赔罪：“老爸，我要有哪儿不对你说出来就行，干嘛这么冲动啊？你要真气得不行，那就找大伯投诉成不？来来来，电话给你，帮你把号也拨了！” 陆衡心知只要爸爸的犟脾气一上来，自己是没有能力应付的，索性要找陆飞求援。 谁料陆翔这次是真给惹火了，完全无视儿子的存在，执拗地要“驾驶”轮椅跑出去。 连给大伯打电话都拒绝了，陆衡实在没辙，垂头丧气地跟着轮椅走，手抓着椅背拉手不放，生怕陆翔跑偏了摔着。 父子二人就这样一路到了疗养院后的小花园里，陆翔总算是把轮椅停了下来。 陆衡额头和后背全是汗，宽松的t恤衫湿乎乎贴在身上，令他极不舒服。 可这时还管得了那么多吗？哄好老爸是当务之急。 身高超过1米8的大个头，卑微地弯下腰去拿搁陆翔大腿上的食盒，喘着粗气苦笑道：“爸，这是去多福楼买的本帮菜，有熏鱼有响油鳝丝，全都是您老爱吃的。” 到了午饭时间，谁不饿得肚子咕咕叫？爸爸要是能平平静静吃饭，吃饱之后自然能消气，那时再坐下来和他轻言细语地谈，想必能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陆衡庆幸这些好菜是买对了，正将食盒在花坛边上铺开，打算开盖子喂陆翔吃呢，冷不丁陆翔就一根树枝子横扫过来，一排食盒应声落地，不仅糟蹋了价格不便宜的食物，还弄得人家漂漂亮亮的小花园一片狼藉。 不少人正坐在花园里享受秋天温煦的太阳，给陆翔那样一闹，吓得尖叫着到处躲，这下可好，疗养院的花园也乱套了…… “爸，你到底想干什么呀？！”陆衡也光火了，跳起来叉着腰大吼。 他和陆文明不一样，脾气不小，还是随时会上头的那种，谁敢把他给点了，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时此刻，陆翔更不好对付，终于肯出声了，却是从喉咙管爆发出怒吼：“你滚！滚！你不要老子了，老子也不要你了！” 陆衡又气又急，一双眼红通通充血了，“谁说我不要你？你是我爸，这血缘关系断的了吗？你说我怎么能不要你？说啊！” “断不了才勉勉强强来看我的是吧？委屈你啦！这么多年委屈你有我这个爸爸，拖累你啦！给你丢脸啦！” 陆翔的爆发力比陆衡猛烈百倍，声嘶力竭地哭嚎，声音响彻疗养院。 望着爸爸嚎啕痛哭，陆衡的心一下子就像被撕裂般疼痛。 他只是响应组织号召去新疆工作啊！他何时想过要将伤残的父亲扔下不管？ 大伯和伯妈都在上海，哪儿也不会去，这么多年都是他们在照顾着他，自己就算是去外地工作了，只要回上海就来看他，究竟有什么不对呢？ 陆衡身上哪还找得到半点“嘻哈青年”那痞里痞气的气质？也不管摔在地上的饭菜了，扑向轮椅想搂住陆翔，不让他再伤气力，不让他再怀疑自己对他的爱。 然而陆翔的脑子是真糊涂了，那一瞬间谁都不认识了，眼见陆衡展开双臂向他扑来，不由分说地抱紧了他，惊惶地奋力挣扎着，一边推陆衡一边惨叫：“你要打死我！你要打死我啊！救命——” “爸，爸，求求你冷静，咱们不闹了，嘘，不闹了好不好？”陆衡也泪如雨下，却压制不住陆翔，轮椅向一边侧翻，陆衡抱着陆翔倒下，额角重重磕在了坚硬的花坛边上…… ...... “陆衡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欺负一个老人？！” 又是一声惊叫平地响起，犹如炸雷轰上陆衡的耳膜，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奈何那一撞险些让陆衡失去知觉，他得花点时间才能恢复。 不过朦朦胧胧的，他见到一个身穿上海义工的绿马甲的女孩疾步冲过来，从他身上拉起陆翔，愤怒地将二人分开，然后狠狠照他身上捶了几拳头，又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是，是宋心田？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陆衡莫名其妙地想着，伸手在额头上摸摸，摸到了血，还有一个大包。 第19章 欢喜冤家 疗养院的医务室里，值班医生给陆衡的额头涂上消炎止血的碘伏，又拿纱布包扎好，问他还晕不晕，有没有觉得恶心，如果有，得赶紧去正规医院做脑部ct。 陆衡向关心他的医生阿姨表示感谢，悻悻然说道：“没事啊，这么撞一下就得脑震荡，那我不是个瓷花瓶啊？并且我皮糙肉厚的……” 话到此处，他的眼光飘飘然扫向了站在医生旁边的宋心田。 这位“女侠”明显惊魂未定，还在微微喘着气。 两边脸颊红扑扑的像涂多了胭脂，可她并没有化妆，并且眼睛里还含着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陆衡身体一歪，靠在了医生的桌边上，并用难受的语气说：“皮糙肉厚的本来没啥，偏偏后来雪上加霜，又叫人给打了……” 不听则已，一听宋心田就更自责了，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哪知道那个叔叔是你爸爸啊？他一直在喊你要打死他，还喊救命，我又以为是你故意打翻了他的饭菜，还把他从轮椅里?到地上，才上前帮忙的……” 陆衡又好气又好笑，只恨头是真的很疼，没法站起来将手指点在宋心田的额头上。 不过嘴巴上不能轻饶她，“你没长脑子啊？好好的周末我不过，要跑来残疾人疗养院欺负个老人？还动手打他？你就不想想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为零啊？你不会用逻辑来思考啊？还搞研发？你研发的汽车我要是敢开我就不姓陆！” 善良的医生阿姨，从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好事多为地递给了宋心田。 宋心田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好了嘛，我都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怎么样嘛！大不了送你去医院，我给你付做ct的费用不行嘛？” “你——”陆衡火冒三丈，又还能往哪儿发泄？只好弯下腰装肚子疼，“你打的是我的肚子，谁要你付查脑子的ct费！” 估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医生说：“好了好了，小陆，你要是没事就赶紧去看你爸爸吧，陈院长刚刚安抚他睡下。你们可不能再闹腾了，要不然院长会让你大伯来把你爸接走的。” 一听这话，陆衡才紧张起来。 有一句说一句，陆衡伤了脑袋来上药，顺便实地考察了一圈，知道大伯绝对没挑错地方，这家疗养院对爸爸相当合适，是比之前他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合适，所以千万不能因为今天闹出的风波，就给人家赶出去。 陆衡站起身，深深向医生鞠了一躬。 医生给他逗笑了，看样子是打心眼儿里挺喜欢这小伙子。 陆衡偷眼瞧宋心田，顿时连腿都瘸了，无力地撑着桌沿说：“那我走了，那我走了。” “喂，你都这样了怎么一个人走啊？我来扶你吧。”宋心田无可奈何地跟上去，托起了陆衡的一条胳膊。 头发花白的医生阿姨在他们身后摇着头笑，小声嘀咕：“这俩小年青啊，可真是挺般配的一对儿。” 宋心田不哭了，默默走在陆衡旁边。 陆衡问她：“你还没告诉我呢，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宋心田说：“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呀。我在这间专为帮残疾人康复的疗养院当一年多义工了，每周六下午都会来做服务，就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你。” “哦，原来如此呀，你还真有爱心。”陆衡是真心夸赞宋心田，却又被她误解成是在讥讽。 宋心田小脸一垮，生气地质问：“要给你道多少次歉这事才能过去？” 陆衡嘻嘻一笑，“你要是有本事说服我爸，让他放我去新疆工作，我就能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怪你给我落井下石啦！” 宋心田站住脚不走了，“你是认真的吗？你能说话算话？” 陆衡又有些来气，吹着两边腮帮子说：“我该不会在你眼里是个骗子吧？” 宋心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陆衡：“这还差不多。” 宋心田：“确实也差不多。” 轮到陆衡不想走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难道你真把我当骗子啦？” 宋心田居然给逗乐了，推他一把说：“走吧，我没把你当骗子。只不过平时你总是吊儿郎当的，我以为你是个社会边缘青年呢。” “嘁~啥叫边缘青年呀，我又不是没正经工作……”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挺热闹，昨天在办公室还严重存在的生疏感，竟然就在“不打不相识”中悄然化解了。 又到了陆翔住的病房，陆衡一路和宋心田聊天，几乎快忘记脑门上的伤了，可一见停在床边的电动轮椅，那个包就突突跳着一阵暴疼。 “哎呦~”陆衡叫唤了一声，但换来宋心田一个大白眼。 “行了行了，你就站一边装去吧，我来和你爸爸说。”宋心田对陆衡小声耳语，然后走到陆翔跟前。 陆翔见到宋心田，赶紧将脑袋往另一边扭，扭过来却又看见儿子，想扭回去，却又看见那姑娘，索性望向天花板，反正天花板不会冒一张脸孔出来。 宋心田向陆翔作自我介绍：“陆叔叔你好，我是这家疗养院的义工宋心田，你叫我小宋就可以了。” 陆翔鼻子里哼了一声，啥也不叫，谁也不理。 宋心田又说：“不过除去义工，我还有一个正式身份，就是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研发部的助理研究员。这公司名你一定听过对吧？没错，我和陆衡是同事。” 最后一句话，明显触动了陆翔，他缓缓转过头，飞快地看宋心田一眼，又急忙躲了开去。 宋心田：“陆衡和我一样，要给公司派去新疆工作一段时间，那地方叫做新疆自贸区喀什片区，很多知名企业都会在那里设置业务拓展机构，只要那边自贸区的生意红红火火开展起来，对于带活我们国家的经济，并给予企业更大的发展空间，就能起到促进作用。” “哼，你们走吧，快走吧，我跟小衡以后再也不见面了。”陆翔始终是气呼呼的，脑子里只想着儿子要弃他而去的事儿，其他啥也听不进去。 宋心田莞尔一笑，轻轻拍了一拍陆翔枯瘦如柴的手，“陆叔叔，你信不信陆衡去了新疆之后，不仅不会不理你，还会经常与你见面，跟你讲许许多多与那片神奇的土地有关的，有趣的故事呢？” “不信。信了我就是傻子。”陆翔可真直言不讳啊。 宋心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发现她和陆衡还没互相添加好友。 陆衡也够激灵，立马回过神，也拿起手机，和宋心田加上了微信。 宋心田拨打陆衡的微信电话，陆衡接听，宋心田将手机屏送到陆翔面前，假装是他在和儿子远距离通话。 “喂，小陆，你现在在哪儿呢？你身后的景色好美呀！” 陆衡：“小宋，我现在是在塔什库尔干自治县的白沙湖呢。你相信吗？这里海拔超过了四千米，气温比你们上海要低二十几度。不过，看见那边一排蒙古包了吗？蒙古包里暖和着呢，还能喝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吃上香喷喷的羊肉串！” 宋心田：“哇，你在新疆过得那么好啊？那你会不会流连忘返，舍不得回上海啦？” 陆衡接过包袱就卖力抖：“呸呸，怎么可能呢？我老爸还在上海呢，我在这儿每天都在想他，巴不得早一点见到他。可是来之前他给我弄生气了，不理我了。小宋，我亲爱的老爸，他他他，他不要我了！哇！” 陆衡那夸张的、充满孩子气的“哇”一声大嚎，震惊了宋心田，她知道陆衡脸皮很厚，却料不到能有这么厚，此时真想捧腹大笑。 宋心田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听病床上陆翔从喉腔发出了呼呼几声响动。 陆衡一下子就激动了，扑到床边，两只壮实的手臂一伸，将陆翔扶着坐了起来：“爸，你还要我对不对？你以后都不会不理我了对不对？” 眼泪，一串串顺着陆翔打皱变色的脸皮往下淌，可他还没笑完，只好连连点头，用古怪且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不会，不会。” 第20章 另一场战斗 陆衡在疗养院呆到了晚上八点。 要不是陆翔说累了，眼皮子也确实在一个劲往下耷拉，陆衡恐怕还舍不得走。 经过陆翔那一闹，陆衡才意识到他与父亲的感情其实有那么深，一场推他陷入窘境的风波，不料竟成为了人生中的一面镜子，照出他们父子俩最真实的内心，也让他们相互看清了彼此。 守着护工帮陆翔洗漱完毕，又亲自扶他躺下，为他拉好被子，陆衡熄掉房间的灯，不舍地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陆衡不知道的是，等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外消失，陆翔从床上侧过身，又伸手拧开了夹在床头的小灯。 那张皱褶横生、满是疤痕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一抹难以看出的笑，从塌陷的嘴角扩散开来。 披着小灯散发的暖黄色光晕，陆翔喃喃自语：“傻孩子，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就算你走去了天涯海角，你也一直在爸爸心里装着啊。” * 受伤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包鼓得那么大，一时半会不可能消掉，陆衡愁苦地想着，周一去上班时肯定要给曹大祥那张臭嘴笑话他是“金角大王”。 越想曹大祥就越生气，陆衡脚尖一撩，踢飞一块石头，也不知石头飞去了哪里，却听路边黑暗的地方有人“哎呀”叫唤了一声。 “我去~谁在那儿呀？黑灯瞎火的不是怪吓人的？”陆衡更生气了，一定要弄清楚躲着“偷窥”他的家伙是谁。 宋心田从一棵不高不矮的树后面走出来，怪罪道：“瞎踢啥呀？石头差点就砸到我了。” “怎么又是你？你还没走哇？”一见宋心田，古怪却难以抗拒的感觉又弥漫上心头，陆衡说不清他此时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宋心田的脸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不也没走嘛？” 陆衡真是给她弄得啼笑皆非，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怎么老喜欢和我比走没走呀？我没走是因为要陪我爸，你一个义工需要陪谁到这么晚？” 一听这话，宋心田就不服气了，眼一瞪说：“啥意思？你可以陪你爸，我这个义工就不能陪其他老人了？” 陆衡发现他又把话说拧巴了，急忙辩解：“嗨，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想说……” “想说什么？你说呀？怎么卡壳啦？”宋心田古灵精怪地大笑，笑得陆衡气恼不堪，却不得不跟着也笑起来。 陆衡说：“好吧，是我不该小瞧你的工作，别的老人也和我爸爸一样需要人陪。不过你这么晚才回家，路上安不安全呀？” 宋心田回答：“不是告诉过你，我在这儿当一年多义工了吗？我每周六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点离开的。” 也不知是为什么，陆衡感到了一点小失落，忍不住想：“原来她不是偷偷守在这里等我呀。” 这想法千万不能流露出来，否则可真得要糗大了。 正好宋心田在问：“你住哪儿？” 陆衡急忙回答：“阳明一村。” 宋心田顿时乐了，“是在闵行澜月湾旁边的那一片老小区吗？” 陆衡吃惊点头：“对呀对呀，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准？” 宋心田：“因为我家就住澜月湾呀。看来我可以继续补偿你，送你回家了。” “啥？你一个女孩子送我这大男人回家？”陆衡差点就哈哈大笑，但一个念头飞快地钻进脑子并堵上他的嘴，他高大的身躯一软，声音里透露出疲惫：“这样啊？那就谢谢你了。正好我浑身都疼的厉害，就怕路上撑不住会摔跤呢。” “啊？这，这么严重啊？” 潜意识里，宋心田知道陆衡的话不能信，主观上她却又不敢不信。 白天时跌那么重一跤，磕着的部位还是脑袋，万一真有个冬瓜豆腐，到了晚上才发作…… 宋心田不敢再深入细想，反正她守在这出疗养院必经的小路上也确实是在等他，就怕他身体出问题，那还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干嘛？ 宋心田叫来一辆网约车，扶着陆衡钻进车里，目的地设为阳明一村。 回家路上，陆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话变少了，“抽风”似弹来弹去的身体语言也不表达了，安安静静坐在宋心田旁边，人看起来稳重了不少。 倒是宋心田，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问陆衡：“你没和家里人住在一起？” 陆衡摇了摇头：“我大学毕业一年就进领航工作了，有了稳定收入，就搬出了大伯家。我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呆在家里给两个老人照顾，总归是不太好。老小区租金便宜，一个月就三千多块钱，挺适合我的。” “原来如此。”宋心田点头赞同，暗想看不出这家伙不仅不是纨绔子弟，还挺独立的。 陆衡却又补充道：“不过嘛，我伯妈一直不放心让我自己住，就怕我生活作息不规律，不好好吃饭，把身体搞坏了。所以她有我家的钥匙，隔几天就来帮我收拾房子，照顾一下吉吉。那个呀，我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就是想看看我有没有瞎胡闹呗。” 宋心田羡慕地说：“你家人对你可真好啊，你真幸福。” 陆衡愉快地笑了一笑，没再答话。 二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阳明一村门口。 陆衡对宋心田说：“今天谢谢你了，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啊。” 宋心田给他谢得有些慌乱，张嘴就又想为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那事道歉，谁知竟见到他下车时像喝醉酒似的摇晃了一下，险些撞上车门框。 “妈呀，你要不要紧呀？”这次宋心田是真给吓着了，一路上陆衡都老老实实的，她相信他没像平时那样整蛊作怪。 宋心田也跟着一起下车，让司机开车走了。 陆衡见她不走，着急地说：“喂，这都九点多了，难道你还要再打辆车回家呀？” 宋心田笑着说：“没事没事，从这儿往东走十分钟就到澜月湾了，路边都是店铺，你担心个啥？倒是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头伤吗？” 陆衡两腿发软，不是因为头疼，而是因为今天陷入悲喜交加的情绪太久，此时松懈下来，就感到了一阵虚脱。好在宋心田及时扶稳了他，否则就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你住哪一栋楼啊？我把你送到家了再走。”宋心田下定决心要将好事做到底。 陆衡不凑趣儿地开玩笑：“你这是要送佛送到西天？” 宋心田一听气得跺脚，“呸呸呸，什么西天不西天的？你以为自己是哪尊佛？” 陆衡望着宋心田那瞪眼撅嘴的模样，笑得甜丝丝的，说道：“13栋401。” 不过等宋心田陪着陆衡走到13栋楼下，两人抬头往上望，陆衡奇怪地自语：“我出门时忘了关灯吗？” 走上楼到了401门口，宋心田听见门背后传来的不止是狗叫声，还有孩子在奔跑和说话的声音。 “你家还有孩子啊？”宋心田吃惊地问。 陆衡嘴巴紧闭，只快速掏出钥匙打开安全门。 赫然出现于眼前的情景是，家里果然灯火通明，伯妈林秀和大嫂肖碧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七岁的小侄子陆定禾跟着吉吉跑来跑去，一见他就奔过来抱他的腰，高兴地喊着：“小叔你终于回来啦，我妈妈和奶奶等你一下午了呢！” 第21章 我哥不是那种人 “小衡你和我们说清楚，文明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参加那个啥，企业援疆的？” 林秀看样子气坏了，宝贝侄儿才刚到家，脑袋上贴着纱布，身边还跟着个女孩子，她竟啥都没顾上说，开门见山就质问陆衡。 禾禾一见奶奶那么凶巴巴的，顿时给吓到，小眼神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最后牵着见了主人欢蹦乱跳的吉吉，躲去了沙发的另一边。 肖碧秋没有起身，也没说一个字，但开始掩面哭泣。 眼前情景意味着什么，陆衡看明白了，连对陆家的事毫不知情的宋心田也看明白了。 陆衡心里叫一个苦哟，白天给老爸折腾得筋疲力尽，晚上回了家，还不得不给卷入另外一场战斗？ 不如就想啥说啥吧，陆衡苦笑着答非所问：“伯妈，我刚从疗养院看望爸爸回来，挺累的，要不咱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林秀目光严厉，语气果断，一口拒绝，并说出了理由：“不行，为这事你嫂子要和你哥离婚了，你知不知道？” “啊？！” 这声惊呼，同时从陆衡和宋心田的嘴里发出来。 陆衡也顾不得自己有多累，又有多讨厌应付这种场面了，抓着林秀的胳膊追问：“这是真的？伯妈，你别吓我啊！” 然后他又几个大步冲到肖碧秋面前：“嫂子，你和我哥过得好好的，干嘛随随便便就提这种事？你们大人像小孩子似的任性胡来，那禾禾怎么办？他你们就不管了？” 肖碧秋哭得更伤心了，开始抽抽嗒嗒地抱怨：“什么叫小孩子似的？小衡，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去问问你哥他都是怎么在对待这个家吧！我和他结婚快十年了，他真正用来陪我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不到一年。禾禾上小学一年级了，班主任老师是谁，在几号教室上课，一年开几次家长会，他知道吗？我已经一再容忍，现在他倒好，对家庭不上心不得止，直接就要抛妻弃子，往大西北跑了！有首老歌唱什么，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可我不想要什么军功章，我就想要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这要求过分嘛？” “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可是，我哥他也不可能抛妻弃子吧？”陆衡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肖碧秋，同时又不能不帮陆文明说话。 同在一家公司，陆文明作为公司高层领导，是在怎样呕心沥血地工作，又为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做出了多大的贡献，他全都看在眼里，如果这个行业真有人能得“军功章”，堂哥绝对是其中一个。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陆文明对事业付出的努力、以及因努力而获得的成功，确实是靠牺牲个人利益换来的，这个人利益的核心部分，不就是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家庭幸福？ 如此分析，哥哥确实是对不起嫂子啊，所以，他到底该如何帮陆文明说话？ 禾禾见妈妈哭了，跑到她身边依偎着她，这让肖碧秋哭得更伤心了。 林秀走回来坐下，哀叹着向陆衡倾诉：“衡衡，伯妈都快七十岁了，最近两年身体大不如前了，还能管你和文明多久啊？” 陆衡听得脸色煞白，赶紧摆手说：“伯妈，你身体好得很，你和我大伯可是要长命百岁的，能管我俩到我俩长白头发呢！” 林秀黯然一笑：“你这孩子啊，就是嘴甜会说话。可是心愿再美好，也得能实现呀。瞧文明和碧秋这闹的，两个人要真离了婚，我和你大伯还不得给愁死，还哪儿来的长命百岁？” 陆衡蠕动着嘴唇，就恨自己不够聪明，脑子不够用，没本事马上想出办法把这局面对付过去，让大嫂和伯妈高高兴兴地走，和爸爸一样不再阻止堂哥去新疆工作。 “咦，宋心田不还站在门口吗？她比我聪明，能帮我说服爸爸，那她再努把力，帮我说服家里其他人，也不是不可以吧？” 陆衡贱贱地拿眼神扫宋心田，向她发出求救信号，却见她在靠着门框发呆，那一脸的茫然，不正说明她也无计可施？ 陆衡只好继续由自己硬着头皮上，转动一下心思，他忽然就有些不服气，本来是在给伯妈与嫂子说好话，可再开口时，语气就重了不少：“我哥去参与企业援疆，和抛妻弃子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能拿这种话来贬低他！“ “什么？衡衡，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林秀惊呆了，脑袋顶飘出巨大一个问号——陆衡这是在顶撞她吗？ 陆衡本来半蹲着，此时“霍”一下站起身，理直气壮地吼了出来：“我说我哥参加企业援疆，和抛妻弃子划不上等号！只要嫂子你不主动离开他，我相信我哥这辈子也不可能自己和你提离婚两个字，他又怎么算抛妻弃子啦！” “陆衡，你混账！你居然这样和你哥一个鼻孔出气，枉我还和姆妈一起来找你帮忙啊！” 肖碧秋在陆衡面前痛哭，那是策略性示弱，她不弱，又怎么能让小叔子心软帮她呢？ 可目前看陆衡的态度，越来越不像是和她站一边的，如果陆文明多了个帮手，离婚的话又是她说出来的，那这婚究竟是离还是不离？ 只能指望婆婆了，肖碧秋转而望着林秀大哭：“妈，您就说句公道话吧！这几年我是怎么在为保住和陆文明的婚姻努力的？禾禾长这么大，他就没管过几天，我每天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做家务，我容不容易？老公不管家，我活着也像是在守寡，怄气说和他离婚，还成了我的错了？” 发泄归发泄，可肖碧秋好提不提说什么“守寡”，林秀着实不太爱听，愤怒的脸拉得更长了，但说不出话来。 门口的宋心田，来到陆衡家，只为把他平安送到而已，却一不小心看到了他家爆发矛盾的场面，觉得自己不能再留这儿，否则她尴尬，陆衡更尴尬，便悄没声往后退，打算不打招呼走掉。 谁知才退了两步，就不小心踩到一个人的脚，听见“哎呦”一声叫唤。 “这又是谁呀？” 宋心田急忙转身，见到一位长得胖胖的、挺将军肚，留花白大背头，戴白框眼镜的老者，不知是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宋心田叫苦不迭，暗想今天到底得给多少人道歉啊！ 老者跺一跺脚，缓解了疼痛，向宋心田示意无妨，然后走进屋去。 里面所有人都吓一跳，陆衡喊了声“大伯”，林秀不解地问：“老陆，你大晚上的怎么也跑衡衡这儿来了？” 第22章 老而不糊涂 人到七十古来稀，陆飞今年正好满70岁。 22岁大学毕业，进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当导师助理，29岁时工作调动到上海交大物理系当老师，他就是在那时认识林秀，二人共结连理的。 四十一年了，陆飞与林秀夫唱妇随、相敬如宾，在工作单位给同事们视为模范夫妻，家庭也年年在街道评五好，要说旁人不羡慕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陆飞经常和人打趣说，再好的家庭关系也需要维护，他的秘诀就是一切都听老婆的。做个“妻管严”没啥不好，哪天妻子不来管了，那才是巨大的人生灾难呢。 所以在陆家，做主之人从来就是林秀，两个孩子生活上出了问题，或者学习上遇到了困难，来向长辈求助，他总也就只给一句话：“听你妈妈的”，或者是“听你伯妈”的。 林秀也习惯了做一家之主，很享受给老公儿子们当“皇太后”拥戴着。 她乐于被家里的每一个人需要，哪天他们不需要她了，那对她而言就会是巨大的人生灾难。 但是今天，陆飞打外面走进来的气势，为啥和平时不太一样？ 陆飞表情冷峻，以往和蔼可亲的笑模样一点也找不着了，进来就对林秀说：“没看看表现在都几点了？你下午接了碧秋的电话就往外跑，说是要来看小衡，结果搞到这么晚还不回，我能不过小衡这儿来找你？” 林秀婚姻幸福，这是她一辈子的骄傲，哪怕快七十岁了，只要老公在人前表示对她的关心，她也挺得意。 陆飞听似埋怨，实则关心的几句话她受用极了，拉长的脸圆回去，口是心非地说：“哎呀你这个人啦，就是跟我跟得紧。我来衡衡这儿有什么不放心的？明早回去你也不用着急呀！” 陆飞眉间拧出深深的川字纹，语气丝毫也没有缓和，“我着不着急打什么紧？我是不想看你瞎着急呀。” “啊？老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瞎着什么急了？” 林秀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感到奇怪，陆飞这样带着一身煞气出现，是来和她唱反调的吗？这种情况，四十一年来十分罕见呢！ 陆飞眼睛也不眨地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在为文明要去援疆的事着急？是不是来帮碧秋阻止他不要去的？” 老公问得这样直截了当，林秀竟感到一阵心虚，迟疑答道：“是……是啊，我这，为了孩子们着想，有错？” “尽跟着孩子瞎胡闹，还问有没有错？”断然一声喝斥，吓得林秀抖了一抖，她是又生气又委屈，可又不敢大声给陆飞怼回去。 她奇怪自己还啥也没说呢，怎么就像在老公面前输理了？ 陆飞鼻子里一哼，又说：“上海新一轮援疆的工作是啥时候开始的？13年前。13年里，有多少人参与进去了？网上根本查不出具体数据，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不同行业的批次也太多，没法做出确切统计。单说医疗行业，截至到今年，咱们上海已经完成的医疗对口支援项目达到 61个，援派过去的医疗卫生干部人才有720名。” 陆飞的出现，让宋心田改了主意，她没走，一直就安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屋子里因陆飞到来而发生的变化，直到听见陆飞报出上海市参与过医疗援疆的人数，不由自主心中一酸。 陆飞还没说完：“至于教育口，那去的人就更多了，三年时间，一共去了有十批人。他们采取叫做“1+4+n”大组团的模式，对喀什地区进行教育帮扶，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比如说通过上海师范大学等高校的全力支持，喀什六中的学生参加高考，升学率高到了5年5连升，本科上线率连续 3年超过 80%！” 林秀小声嘀咕：“大晚上的，跑来说这些干嘛？” 陆飞的语气更重了，“林老师，林教授，你可是在交大任教四十几年的老教师啊，为国家培育出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为啥就不动脑筋想想，去援疆的那些难道都是孤家寡人？他们不需要照顾自己的家庭？我再问你，假如咱俩都年轻个十几二十岁，组织上把教育援疆的任务派到咱俩头上来了，你是决定去还是不去？” “啊？！”林秀像石头人一样僵着不能动了。 陆飞最后一问，可谓是霸气十足的一招“将军”啊，毫不留情地锁定林秀所有帮媳妇留住儿子的想法，使她产生了一种忽然梦醒的错觉。 回想几十年前，刚刚走上讲台拿起教鞭时的自己，斗志昂扬、奋发图强，不管哪里需要她，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往前闯。 需要花时间考虑该怎么回答陆飞吗？纵然她已是66岁的退休老教师，如果现在有人说新疆需要她，去了那里她可以重新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发光发热，她也会一口答应的！ 既然自己是这样的人，她又凭什么因为儿子也是这样的人而生气，还糊涂地跑来教训他？ 看着老伴那张口结舌的可笑模样，陆飞硬梆梆的语气终于有所缓和，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看，现在想明白了吧？你不用告诉我答案，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你脸上了。” “老陆，我……嗨！”林秀难受得一个劲叹气。 她难受并不是为了自己，错了就是错了，向老公认个错，向儿子认个错，没什么大不了，她林秀可不是为了面子就蛮不讲理的人。 只是碧秋，真铁了心要和文明离婚吗？到老家宅不宁，眼睁睁看着孩子的家庭破裂，小孙子要跟着单亲长大，这种事她也接受不了啊！ 最懂林秀的人，世上也唯有陆飞。 肖碧秋坐在沙发里，一直闷声不吭，陆飞坐到儿媳妇的身边，慈爱地看着她说：“碧秋啊，这些年文明只顾着奔事业，对家里照顾太少，苦了你啊。” 公公表示理解的一句话，戳中肖碧秋心上的痛点，她忍不住又嘤嘤哭泣起来。 陆飞摇着头叹了口气：“文明那边，我肯定会去好好说他，他每天忙得不着家，疏忽家人的感受，也不承担教育小孩的责任，绝对大错特错，我是不会允许他再错下去的，否则不用你提离婚的事，我这个当爸的就会要他还你自由，让你去找真能疼你的人过日子！” “啊……啊？！” 肖碧秋哭不出来了，睁着一双泪眼不解地望着公公。 这老人家，到底是在劝和还是在劝分？ 不止是肖碧秋，就连陆衡和门口的宋心田也大惑不解，搞不清陆飞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第23章 想通了 大人们看似都平静了下来，禾禾却牵着陆飞一边衣角哇哇大哭，边哭边哀求：“爷爷，不要让我爸爸妈妈离婚好不好啊？禾禾想要天天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孩子稚嫩的哭声，使陆衡眼眶酸酸的，他得非常努力地忍着才不会掉眼泪。 他的父母，不就是在他上小学二年级时离婚的吗？家庭破碎会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他最了解，实在是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又发生在下一代身上。 陆文明，到底该不该作为领队参与公司的企业援疆项目？ 陆飞推推眼镜架，又挤眉弄眼一下，把禾禾抱起来放在腿上，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宝贝乖，不哭啊，爷爷才不会让你爸爸妈妈分开呢，只要有爷爷在，准保你爸妈就好好的，恩恩爱爱的。” 肖碧秋用纸巾擦着脸，赌气地扭去一边，拿背对着陆飞。 陆飞让禾禾去和吉吉玩，对肖碧秋说：“碧秋啊，你是不是认为文明去了新疆之后，就再也不回上海了呀？” “这……我，我可没这个意思。”肖碧秋心头一颤，急忙否认。 陆飞呵呵一笑道：“这不就成了嘛，你就当他去出趟长差，不要老那么悲观地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我看你的心情就要变好不少。” 肖碧秋不甘心地扭了扭身子：“爸呀，这件事哪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看您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飞：“好好好，就当我这么说不对，那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还想不想和文明一起过，想过，咱是一个说法，如果真不想……” “老陆，你又来了是吧？还嫌吓唬禾禾不够？”一旁的林秀没法听下去了，陆飞说服她用的那一套，非常管用，她口服心服，可劝儿媳的方法，就是在铤而走险啊，她这一家之主不管不行了。 肖碧秋倒没再感到吃惊，反而愿意转过身看着陆飞了，“爸，本心上说我当然不想和文明离啊，否则还跑小衡这儿来干嘛，不没事找事？我和文明是大学同学，能走在一起是缘分，这缘分我珍惜得很。” 林秀不失时机地插进来给儿媳助力：“就是就是，碧秋呀，打从妈见你第一面起就知道文明找对人了，你俩要不能白头偕老，文明他将来就当孤家寡人吧他！” 婆婆这么一说，肖碧秋难受的心情又舒缓不少，离婚的想法也更不坚定了。 陆飞对老伴此时来帮忙很感激，点头道：“这就好啊。想当年，在网络还没这么发达的年代，照样有不少夫妻是两地分居的，那感情好的，绝对不会因为隔着距离就说分手。因为两颗心之间没有距离呀。他们天天写信，邮局那个忙哟……” “哎哎哎，老陆，越扯越远了哈~”林秀一点情面不留地让老公闭嘴，否则一会儿他就得开始说单口相声了。 但陆飞的话也提醒了她，她说道：“老陆也不是说得全没道理。碧秋，说不定文明去了新疆之后你们的联系反而紧密了呢？你看啊，如果他忙，没有回来，你又能在单位拿到假，禾禾也放假了，你们就可以买机票飞去喀什。往那儿的航班好像还挺多的，飞行时间是不短，得五六个小时，但是到那里以后，他肯定得抽空陪你们，不会像在上海，三人住一套房子里也难得打照面。” 连婆婆也转变了立场？肖碧秋妥协的想法终于打败执拗的坚持，不再非得争出输赢，让家人说服陆文明放弃去新疆工作的计划。 是啊，都2023年了，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早就不一样了，无论交通还是网络都很发达，她又怎么能一味要求老公守在自己身边，放弃大好的前程呢？ 伯父伯妈和嫂子谈了这么久，陆衡坐在窗边没插过一句嘴，他在听，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眼看问题解决，嫂子不再哭哭啼啼的，看样子不会一意孤行地要和陆文明打离婚证了，陆衡也觉得心中宽慰。 看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平时这个点，禾禾都该上床睡觉了，他就主动站起身来。 林秀八面玲珑的，侄儿在用动作暗示她，她看得可明白着，便也拉着陆飞站了起来：“好啦，瞧这闹腾的哟，小衡一身汗的打外面回来，连澡都还没洗呢。” 立马就惦记起了陆衡脑袋上的伤，担心地问：“衡衡，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看你爸能看得头给包起来？” 陆衡朝宋心田使眼色，求她帮忙保守秘密，然后打马虎眼说：“没啥，在疗养院花园练popping，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说你这孩子！老陆你看看他，真是长到八十岁也不让人省心的……” 林秀把陆衡的解释当真了，听得哭笑不得，指着陆衡又心疼又要骂。 陆飞却板着脸，啥话也不说，这下可是连宋心田都看出来了，估计下午馨宁疗养院的陈院长给陆伯伯打过电话了吧？那边父子俩为何会闹起来，原因想必是没有隐瞒。 送家人出门，陆衡很有点依依难舍。 当初从家里搬出来时，伯妈怎么也不同意，还是堂哥和伯父给她做思想工作，她才点头答应。 其实陆衡又何尝舍得离开家人自己单住？但他确实是长大了，自立了，不应该再缠着长辈，安然享受他们的照顾了。 陆飞已经走出门去，陆衡以为他不会再回头，谁料他突然停住脚步，转回来将一只手搭在陆衡的肩上。 那一瞬间，陆衡就明白了，心顿时一阵狂跳。 陆飞语重心长地叮嘱侄儿：“小衡啊，你也是要上战场的人了，听伯父的话，不要做普通士兵，一定要做一个有理想当将军的士兵，能答应我吗？” 林秀陡然一惊，哀伤之情立即溢于言表，问道：“小衡是不是也要……” 陆飞拽着老伴朝楼梯口走，边走边说：“小鸟长大了，咱们这些老人家就让他们展翅高飞吧。如果是苍鹰，你忍心让他们只停留在麻雀的高度吗？” 随后他又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心田，眉目间满是笑意，使宋心田觉得心里暖暖的。 林秀也想起这儿还有个女孩子，想问陆衡是什么情况，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却硬是给陆飞拖走了。 陆衡的小屋子，终于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吉吉吭哧吭哧的呼吸声。 但宋心田还没走。 陆衡对她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反正咱们离得不远。” 宋心田问他：“你不是头疼没力气吗？” 陆衡大手一摇嘻嘻笑道：“啥呀，我那都是装的，也就能骗你这个傻子。” 宋心田：“……” 第24章 出发之前 新疆，地处于欧亚大陆中心地带，自古就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千百年来，肤色和着装不同、语言和生活习惯也不相通的商人与使者在丝绸之路古道上频繁来往，他们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与互鉴的见证者。 2022年，总.书.记在新疆考察时指出，新疆已不再是边远地带，而是一个核心区、一个枢纽地带。 随着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和西部大开发的深入推进，新疆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构建起一个综合立体的交通网络，她成为连接欧亚大陆的交通枢纽、向西开放的“黄金通道”的作用日渐体现。 2023年10月21日，国务院印发《中国（新疆）自由贸易试验区总体方案》，规划确定喀什片区的实施范围为28.48平方公里（含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3.81平方公里、含喀什综合保税区3.56平方公里）。这为喀什片区的建立提供了政策依据和顶层设计。 2023年11月1日，中国（新疆）自由贸易试验区在乌鲁木齐揭牌成立，喀什片区正式授牌。 11月11日，喀什片区正式揭牌，现场进行了30个项目集中签约，并向首批入驻的35家经营主体颁发营业执照。 * 上海进入11月初，仍然带着夏季暑气的暖风，总算席卷了一地枯黄的树叶吹远，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建筑与街道，街头行人的衣着也一天比一天厚实了起来。 全球气候变暖导致的暖秋过去了，上海人在经历了短暂的季节性过渡之后，很快将迎来凛冽的寒冬。 上海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的多功能会议室里，椭圆形会议桌边坐满了前来开会的人。 不仅如此，外一圈也座无虚席，旁听者坐在塑胶板凳上，各自拿着笔记本认真做会议记录。 ceo陈佳宏面带喜悦之色，以轻松但也隐含着浑重的语气讲话：“各位同仁，在上海市商务委和发改委等单位的大力指导与支持下，经过公司项目团队连续几个月的奋战，我们准备好了前往新疆喀什综合保税区开厂的申请材料，并正式向保税区管委会提交了入驻申请。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我们的申请于昨天获得了通过。” 陈佳宏话音未落，会议室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与会者除去公司管理层，来的就是递交了自愿书、很快就将与同事们一起启程前往喀什的援疆人员。 他们中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占了有60%以上，四五十岁的志愿者多为技术人才、法务专员、以及两位财务专家。 另外，为保证企业援疆队员们拥有健康的身体，陈佳宏特别叮嘱陆文明，一定要在上海物色一个厨艺高超的厨师随行，让大家在新疆也能每天吃到家乡的口味。 宋心田、陆衡和曹大祥三位都在坐，不过宋心田仍然小心地和陆衡保持着距离，两人从来就没在公开场合表现得熟稔。 9月那个周六发生的事，他们并未向公司同事提起，那成了二人之间的小秘密。 不过既然添加了私人微信，互动是必须的，但也仅限于问候一下，或者相互开开玩笑。 显而易见，他们对对方都有好感，随时间推移好感也在增加，却始终就没有再进一步。 深究原因，除了宋心田比较矜持，不想将关系发展得太快，还有援疆项目实施的日期日益临近，这种时候若顾着谈情说爱，恐怕对工作不利。 开始几天，陆衡追宋心田挺紧，甚至有了向家里人说出他已有心仪对象的打算。 也许是二人心意相通，不需要正儿八经地征求意见，陆衡就靠直觉猜透了宋心田的想法，于是也放缓节奏，就这样先和他心目中的“古丽”保持距离，慢慢为爱情筑牢“地基”。 “古丽”在维吾尔语里的意思是“花儿”，可以引申为“心上人”，除去“亚克西”，这是陆衡学会的第二个维吾尔语词汇，心花怒放地就用在了宋心田的身上。 不过大伯、伯妈和嫂子他们都见过宋心田，那天晚上因为着急安抚嫂子，帮陆文明挽救婚姻，长辈们没顾得上问清楚他和同他一起回家的女孩的关系。 事后林秀可没闲着，周天早上十点，她算着宝贝侄儿子肯定起床了，不起也得给吉吉闹醒，“问候”微信就开始轰炸式往侄儿子手机上发。 陆衡虽然经常稀里马虎的，处理起感情问题却很懂得把握分寸。 他是对宋心田动了心，正因为如此，就更觉得应该尊重对方，所以在还没有求得她的同意，两人也没正式建立起男女朋友关系之前，他不想自作主张地单方面确认此事。 然而这个原因，总不能直接对伯妈说出来吧？于是他给到林秀的回答就是，那姑娘是他在馨宁疗养院遇到的社工，住得离阳明一村不远，见他的头受了伤就好心送他回家，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故事。 陆衡连宋心田的名字也没告诉伯妈，更别提要让她知道女孩是自己的同事了，否则这事铁定会在十分钟之内传进陆文明的耳朵，那以后麻烦可就多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衡既能上微信和宋心田甜甜蜜蜜地聊天，又不至于给好事者围观，成天问东问西的，他对自己这英明决策简直不要太满意。 谈恋爱本来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这样自由自在地谈才真的超爽呢。 再说曹大祥！ 不提这名字还好，一提陆衡就恨不得抡自己几个大比兜…… 那天晚上，干嘛好事多为地要说什么婴儿肥？ 果然周一一来上班曹大祥就对他纠缠不休，软硬兼施地逼他交代“婴儿肥”是谁，他又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有了个心上人的，是单相思还是和人家有眉目了……等等等等，哪怕陆衡将脑门上的“金角”送他眼前看，他对拿肿包作为笑料的兴趣也大大减淡，算视而不见了。 所以宋心田不公开两人的关系，陆衡举双手赞成，否则家里一个伯妈，公司里一个曹大祥，他恐怕拿三个海绵塞塞耳朵眼也还是会头疼的。 谢天谢地，曹大祥也没把“婴儿肥”和宋心田联想在一起，毕竟销售部与研发部隔那么远，曹大祥死也不会料到，那天递交自愿书时，陆衡曾主动去和人家搭讪。 此时在大会议室里开会，陆衡和曹大祥坐在陆文明身后，宋心田就心照不宣地坐去了宗浩身后，只因宗浩和陆文明是隔着椭圆大桌面对面坐着。 两位领导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随便选的位置决定了自己身后会坐谁。 第25章 未来发展之路 陈佳宏宣布公司前往新疆自贸区喀什片区投资建厂的立项申请通过之后，又向大家介绍这次重大战略决策对领航未来的影响、对新能源汽车行业发展的意义、以及对职工个人职业规划的助力。 “各位同仁，”陈佳宏意气风发地对着麦克风说：“习.总.书.记说过，我们国家‘一带一路’的战略目标，是要建立一个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是要让包括欧亚大陆在内的世界各国构建一个互惠互利的利益、命运和责任共同体。新疆喀什从她位于欧亚大陆中部的地理位置论，是‘一带一路’的重要节点城市，具有连接国内外市场的天然优势。 “至于喀什综合保税区，作为海关特殊监管区域，入驻的企业可以享有税收优惠、贸易便利化等一系列政策的支持，对于我们新能源汽车企业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发展平台。” 陈佳宏向陆文明点头示意，陆文明立即打开了竖在自己面前的话筒：“作为本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公司做出的决策是正确的、英明的、也是极具前瞻性的。在项目筹备阶段，我们与喀什综合保税区管委会、海关、税务等部门进行对接，提前沟通入驻后的相关事宜，为后续工作做好了铺垫。在不远的将来，我们面对的客户将不再仅限于国内一二线城市，领航生产的新能源汽车，或许很快就将通过新疆土尔尕特口岸或者卡拉苏口岸，或者其他口岸，销往中亚五国、销往巴基斯坦、甚至更多的国家！ “全面向海外拓展外贸业务，对领航人而言是历史性改革，我们全都是这一改革举措的见证者，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在哪里？在你们各位参与者的行动中，只要大家能迅速行动起来，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机遇与挑战做好准备，我们就能勇往直前，让这个项目取得丰硕的成果！” 又是热烈的掌声响起，“企业援疆“在这间会议室再也不是陌生的词汇、空洞的概念，而成为了一股激励着众人，使每一个人都血脉贲张想向前奔跑的巨大动力。 有人大声问：“陆总，咱们这就要飞去喀什吃羊肉串了吗？” 幽默的提问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陆文明带着笑意回答：“当然，项目通过只是良好的开端，接下来还有大量的筹备工作需要在喀什当地完成。比如土地规划与审批、工厂的基础设施建设、预设供应链配套项目等等。不过对在座大多数人而言，你们参与的部分叫做人才供应与储备。 “企业谋求发展，必须要有人力资源的推动，新能源汽车产业又是一个技术密集型行业，对于专业人才的需求量非常大。据我了解，喀什地区的新能源汽车人才相对匮乏，这就意味我们可能会在人员调配上面临巨大的压力。仅靠目前坐在这间会议室里的人，就想把我们的喀什工厂红红火火开办起来，生意做到世界各国去，显然不太可能，但只要我们作为先锋部队动起来，前方就没有翻不过去的大山、趟不过去的河流。” 曹大祥嘴贱地小声问：“领导，那我们作为公司援疆的第一梯队，今后就是元老，是不是个个都能升职做部门负责人呀？” 大家伙又听笑了，李致荣帮陆文明回答：“你小子要是一年能往关口外送一千辆逸行g6，销售副总的位置我就让给你坐。” “哈哈哈哈~” 李总机智的回答逗得全场笑翻了天，唯有他自己没有笑，一本正经地补充：“哎哎哎，各位，我不是在和小曹调侃，我是在鼓励年轻人啊！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家伙总是要退居二线，把领导位置让给年轻一代的。小曹有进取心想向上晋升，这种态度很好嘛，我非常赞赏。所以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在销售部门，只要我们的伙伴能达到销售业绩、又或者超额完成任务，都不会只获得经济上的收益，而在人事升职、个人职业规划方面，都有配套式奖励！” 胡品正迫不及待要发言，用力点开麦克风开关说：“各位请安静一下，我这儿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向你们宣布！” 笑声与议论声渐渐平息，胡品正说：“大家都知道，尽管新能源汽车在我国的发展已经有了几十年历史，这一领域的专业化技术研究平台却一直是空白的。根据我从喀什片区管委会得到的消息，今年年底，在新疆喀什经济开发区，将会成立一个新能源汽车产教融合创新产业园。 “你们大概又要问了，这个产业园意味着什么呢？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告诉你们，这意味在这个领域，我们将获得一项以产教融合作为突出特点的教育支撑，为新能源汽车产业培养出大量专业的技术人才和管理人才。这个项目，将以资本为纽带，以高校、科研院所的优势、技术优势、以及专业人才融合为基础，通过模式创新、技术创新、应用创新、产品创新、产业创新等创新方式展开相关专业的教学和实践活动。 “各位同事，我看你们中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大有人在，参与领航的企业援疆对你们具有的意义或许不止是事业上的腾飞，也是学习新的技术知识，向更高知识层次挑战的绝佳时期。努力吧，中国新能源汽车的明天，肯定是属于你们每一个愿意奉献出青春与汗水的奋斗者的！” “哇塞，咱们去新疆工作，说不定比在上海赚的钱更多，职位更高！这还不止呢，我们还能继续深造，继续拿学位呀？那我不就是硕士啦？” 曹大祥看样子是高兴坏了，平时没那么多话，这次却像是替代陆衡成了“话痨”。反正大家都在为胡总宣布的好消息欢欣鼓舞，他也就跟着手舞足蹈起来，长胳膊一挥，差点打中陆衡的下巴。 陆衡嫌弃地朝他后脑勺拍一巴掌，“人胡总说那个产业园是将成立，到现在都还只是个想法，还没建成呢，你激动个毛线呀？再说就算能进那样高大上的机构学习，也和你备考英专八级不一样，死记硬背没用，是需要结合实践操作才能出成绩的，我说你拿的起来嘛？” 曹大祥摸着后脑勺憨笑：“对对对，论实践操作我可真比不过衡哥你呀~到时要真能进研究机构学习，咱俩就比比呗，看谁成绩好，得的第一名多。” 陆衡那不甘于人后的傲慢瞬间就给曹大祥撩起来了，斜眼瞟着他说：“比就比，到现在还当哥是英语系的混混儿呢？到时叫你看看我要认真学习起来，到底能有多厉害！” 第26章 飞向祖国西部 两天后，领航公司派往新疆喀什的先遣队人员名单确定。 领队陆文明，副领队胡品正。 队员有37名，涵盖各个部门、各个领域，先遣队具备完整且全面的企业职能运作能力。 陆衡、曹大祥和宋心田皆在名单之列。 先遣队定于11月23号中午12点在浦东机场集合，集体乘坐南航航班飞往新疆喀什。 旅游淡季，进出浦东机场的客流量本来不大，可因为上海领航公司及家属要为援疆队员送行，t1航站楼的值机大厅在中午时竟显得有些拥挤。 公司领导自然一个不少地要赶来，连上海市委统战部、商务委、发改委、贸促会等单位也专门派了代表前来，代表组织向先遣队队员们寄予殷殷的嘱托，并表达祝大家一路平安的心愿。 等所有人到齐，公司行政部专门请来的摄像师为大家拍大合照，“祝上海领航科技有限公司企业援疆项目圆满成功”的红色横幅长长拉展，队员们争先恐后地要拽住横幅一角，让鲜艳的中国红照亮他们充满青春朝气的笑容。 集体送行仪式完毕，到了队员们与家人道别的时刻。 给宋心田送行的家人，只有母亲李淑芸，不过李兆照也来了，名义上他是代表援疆指挥部向宋心田表达感激与祝福，实际上，他更多的是代表他自己。 在上海联络处工作三年，李兆照就看着宋心田成长了三年，潜意识里，他早已将宋心田当成自己的小妹，大哥对妹妹的疼爱，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增不减，此时他和李淑芸的心情完全一样，对即将奔赴祖国西部的宋心田是既舍不得，又为她感到骄傲与自豪。 宋心田紧紧抱着妈妈，一点也不想松开。 小时候，只要李淑芸将她搂在怀里，她就感觉特别安全，特别温暖。 后来她长大了，不再像只小兔子似的喜欢往妈妈怀里钻，就算李淑芸主动想抱她，她也习惯性往旁边躲，笑话妈妈怎么年纪越大越黏黏糊糊的，肉麻死了。 然而到了小兔子离家时，宋心田是多么后悔以前拒绝妈妈抱她啊，她实在太傻了，难道那时就没意识到，母亲的拥抱在人的一生中其实是有次数限制的，有一天会用完吗？ 今后要在新疆生活了，说不清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再想随时这样和妈妈抱着，很难了…… “妈，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顾着工作，下班回家后多和隔壁王叔张姨他们聊聊，不然你会寂寞的。” 这些话，李淑芸听得泪如雨下，宋心田也把自己说得泪如雨下。 李淑芸抽泣着说：“傻孩子，尽顾着叮嘱妈干嘛？我天天呆在上海，生活方便得很，有事李主任他们也能来帮忙。倒是你，去了新疆人生地不熟的，肯定有很多地方不习惯，可千万别熬病了呀。” 李兆照忙插话进来：“阿姨您放心，咱保证心田委屈不着，咱大部队在喀什可……” 宋心田松开李淑芸，擦着眼泪笑出了声，“李主任，姜总指他们要老听你这么说，都得怕我了。现在连我自己要不小心磕着碰着都得担心，你要去找人家指挥部兴师问罪呢。” “哎呀~这个，没有没有，我只是那样一说~哈哈哈~” 李兆照给宋心田提醒，意识到自打得知她要去喀什了，这话确实就老是在嘴边挂着，顿时也不好意思地大笑起来。 李淑芸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手巾包着的东西，塞给宋心田说：“孩子，妈知道你想把这东西留给我，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带上它。” “水晶球！”不用打开手巾，宋心田一接过来就猜出了那是什么。 水晶球是宋心田从小保护到大的宝贝，临行前，几次给她放进行李箱，又不舍地拿出来摆回原位。 她很想去了喀什之后，还能透过水晶球看月亮，那样她就能在同一地点和爸爸看到同一轮月亮。 可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把水晶球留给李淑芸，那样母亲就能透过水晶球和她共享明月，从水晶球中感受女儿对她的思念。 李淑芸却说：“这个水晶球呀，见证了你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对你来说意义非凡，你带着吧。无论有没有水晶球，明月都在，我们都能在上海和新疆共赏，但你带着它，我想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会高兴的。” 母亲这样说，宋心田还能拒绝吗？她含泪点点头，小心地将水晶球装进了双肩包。 陆飞夫妇、肖碧秋领着禾禾，来给陆文明和陆衡送别。 临行前半个月，陆衡就把吉吉送回了伯父家，以防突然离开，吉吉真会变得郁郁寡欢不吃狗粮。 好在吉吉与伯父伯妈也熟，换了环境没几天，就又开始到处撒欢儿了。 不过林秀说了要把吉吉也带来的，结果嫌麻烦没带，陆衡很不开心，嘴巴撅得快碰到鼻尖了，虎着脸生闷气。 陆文明懒得理他，专心和爸妈说话，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爸爸平时少用眼睛看电脑多出门溜达，妈妈也别总瞎琢磨心事，得多和爸爸聊天，老夫妻俩有机会就出门旅旅游。 肖碧秋自从打消和陆文明离婚的念头，就带着儿子回家住了。还是和陆文明分房睡，但对他已没了之前那样大的怨气。 为了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项目申报的工作，陆文明比以前更加忙碌，曾经接连三天睡在公司里，连回家也不行。 肖碧秋主动做了可口的饭菜给陆文明送去，在丈夫工作的地方呆不到半小时，她就切身体会到了这里的工作气氛到底有多么紧张。 那几天，正好碰上申报文件中与技术专利有关的条款出现法律问题，权属关系罗列不清晰，需要由公司的法律顾问与专利代理机构进行协商更正，否则材料里专利信息的准确性和完整性就不够，将会影响申报进度与结果。 每一位项目筹备人员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陆文明一直在找各方人员开会，见妻子送饭来很高兴，却只能朝她笑一笑，就再也无暇和她说一句话。 那一次，肖碧秋发自内心地理解了陆文明，因为她体会到了压在他肩头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作为妻子、母亲，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的确不容易，可丈夫在公司里独当一面，照顾的是比自己的小家更大的一个家，她怨恨他不将精力放在自己的家人身上，因此差点离开他，那种冲动的做法真是错了。 禾禾见小叔生闷气，就跑过去用小手摸他的脸，逗他开心。 肖碧秋正好有点时间和陆文明独处。 “你，你去了新疆，就一个人了，天冷天热也没个人叮嘱你穿什么衣服，你可一定要多看看天气啊，别老只顾着埋头工作，生活里像个低能儿似的。“ 肖碧秋小声嘱咐着陆文明，陆文明没说话，静静听着，不等她说完就胳膊一弯，将她揽进了怀里。 “不吵架了，咱们从今往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直到我头发都白了，背也驼了，非得你扶着才能走路，也不吵了好不好？”陆文明贴着肖碧秋的耳垂说。 肖碧秋给他吐出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痒的，枕在他宽厚的肩上，嗔怪地说着：“谁跟你吵架啦？只要你不欺负我我就不和你怄气。再说等你走不动路了，难道我还没老？你扶着我走路还差不多。” 说着说着，肖碧秋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又开始要哭了。 陆文明望着不远处，和陆衡玩得很开心的禾禾，柔声说：“禾禾如果是独生子女，也太孤单了，碧秋，等我不这么忙了，咱俩再生个二胎好不好？反正我们还不老，还有时间。” 肖碧秋本来眼泪汪汪的了，一听就猛地挣脱陆文明的怀抱，推他一把嚷道：“滚！” 然后又补上一句：“要生也不是不行，你带！” 另一边，陆飞夫妇识趣地不来打扰儿子和媳妇，林秀就想去逗陆衡，总不能让他气呼呼地跑去新疆吧？ 然而林秀还没迈开步子，就忽然一愣，扯着陆飞小声说：“老头子，那边那个姑娘，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陆飞顺着老伴指的方向望去，也很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白眼镜框。 那个在和一个中年女人告别的女孩子，不是那天晚上，好心送小衡回家的义工？她怎么会在领航公司企业援疆的团队里？ 陆飞和林秀交换视线，渐渐地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秀：“不行，这事儿啊，逮着机会我还是得问问文明！” …… 南航班机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拔地而起，冲上云霄，飞向了祖国遥远的西部。 第27章 我们来了! “陆衡，你不对劲！” 坐在从机场前往喀什保税区的大巴上，陆衡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却被曹大祥自以为是耳语，其实音量不小的说话声吵醒。 “有病呀你？你才不对劲！”陆衡恼火得快跳起来了，恶狠狠瞪曹大祥一眼，转头闭上眼睛又要睡。 曹大祥却没给他吓闭嘴，继续惹他心烦：“老实交代，你对那个叫宋心田的小丫头，是不是有点那个……” “啥？！” 陆衡又差点跳起来，这次不是因为恼火，纯粹是受惊过度：“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有点那个？” 大巴车经过一段坑洼不平的道路，接连颠簸几下，曹大祥细长的脸顺势凑过来，挤眉弄眼怪笑：“飞机上你俩坐得近，这是航司安排的，我不瞎猜，不过你把你飞机餐的餐包让给她，是怎么回事？” 陆衡像看怪物似的上下打量曹大祥，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恐慌，但耳朵里还是有个声音在尖叫：“惨了惨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一离开上海就暴露了！看不出曹大祥这混蛋平时跟个脑残似的，居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然而曹大祥紧接着问出来的问题，就叫陆衡将一颗突突往外跳的心咽回了肚子里。 曹大祥：“说，你是不是偷偷往餐包里加了料？我还不了解你？你看女生的标准，都在我脑子里刻着呢！你坏小子是瞧不起那种老实本分的姑娘，故意搞恶作剧整她对吧？” 陆衡继续上下打量曹大祥，用看怪物似的眼光，不过此时是一脸嫌弃，“就你想的脏，你怎么不说我往她杯子里吐了口水呢？” 反讽的话，居然就叫曹大祥当了把柄，指着陆衡笑骂：“你看你看，这种恶心招数我压根就没想到，却给你堂而皇之说出来了，就证明你确实酝酿过呗！还敢说我想的脏？” 陆衡算是给这无理取闹的傻缺气炸了肺，索性扭过脸不理他。 睡觉是不可能了，不如看窗外的风景吧。虽然从喀什徕宁机场出来还见不到戈壁荒滩，有别于上海的街景也挺有意思的。 谁料好巧不巧，陆衡一扭头正好与坐在另一边的陆文明四目相对，陆文明仿佛早就在那儿等着他，见他望过来就猛地将目光一收，面无表情地转向了别处。 单凭直觉陆衡就可以肯定，陆文明之前一直就在盯、或者说在观察他。 “怎么回事？堂哥不对劲！他不会也看出我和心田......”陆衡惊恐地乱猜，刚刚消除的危机感又加倍侵袭回来。 好在大巴又开了十来分钟后，就快到目的地了。 出发之前，行政部就通知先遣队队员们，公司为他们在保税区里靠近综合办公区域的地方租下了人才公寓，居住条件一点也不差于上海。 普通员工两人一套房，老总级别的单住，人才公寓的具体位置在喀什市欧亚大道与创业一路交叉的路口。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当标了“欧亚大道”的路牌映入眼帘，陆衡悄然松了口气。 他朝宋心田看去，那姑娘坐在车窗边，正望着窗外沉思，也不知在想些啥。 人才公寓，是喀什保税区为援疆企业职工精心搭建的宿舍区，大片镶嵌着蓝色玻璃窗的浅黄色多层建筑群，在暮色掩映下显得分外温馨。 大巴经过市区街道时，车上还有人议论说感觉和上海的街景挺相似，就是商店招牌用的是汉语与维吾尔语双语标示。 不过等见到了即将入住的宿舍区，就没谁还将此地和上海作比较了，因为虽然竖立在大家面前的的确是建筑楼房，设计风格却具有浓厚的当地特色，看得出是融合了现代简约与西域风情的元素。 并且如曹大祥抱怨的那样，就不知为啥门头上明明写的是“方块字”，大家却跟文盲似的一个也看不懂。 保税区有着严格的安保措施，岗亭保安对车辆进行检查，又仔细查看了大家的证件，才友好地为大巴车放行。 这时一个早就等在路边，长相具有明显维吾尔族特征的小伙子跳上车来，笑眯眯向全车人鞠躬致敬。 行政人事部助理洪学忠给大家介绍：“各位同事，这位是保税区管委会综合管理办公室的办事员玉素甫.阿不都拉，是将来经常要和咱们打交道的朋友。” 小伙子将右手贴到左胸前，又十分礼貌地躬了躬身，笑着用一口标准的汉语说：“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我的名字很长，这儿的人名和你们那边不一样，都很长，叫起来麻烦，所以请你们称呼我小玉吧，这样方便。” 新疆小伙可真幽默，大家都亲切地喊了他一声“小玉”。 玉素甫皮肤黑里透红，脑袋圆圆的，眼睛更是又大又圆，还有着令无数女孩羡慕的长睫毛，实在是很帅气，并且因为他身上透着说不尽的亲和力，也特别逗人喜欢，所以他的出现，令不少队员减轻了离家的愁绪，连宋心田也唇角上翘，柔柔地笑了起来。 玉素甫指引大巴司机往园区里开，车上众人知道就要到他们的新家了，都变得很雀跃。 曹大祥扒着窗户惊叹：“乖乖呀，想不到新疆这么好啊，陆衡你看，这小区里的路可有多宽敞整洁啊，路两边全是夹道树，树后面是花圃，花开的五颜六色的，也太好看了吧？对了，那些都是什么树呀？胡杨？” 陆衡气得差点一个大脚朝曹大祥踢去，笑骂道：“胡杨你个头哇，那些是白杨树，上海的世纪公园里不就有白杨林？” “哦，不好意思弄错了。”曹大祥尴尬地摸了摸头。 大巴缓缓从一个小型花园广场边驶过，广场上摆放了不少休闲长椅和石桌石凳，广场一侧还有喷泉在喷水，清澈透明光芒闪烁，潺潺的流水声不时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人才公寓打外面看着漂亮，里面也不赖。 队员们下车后找到各自的行李箱，跟随玉素甫走进一楼大厅，见到大厅里不仅有前台，还有沙发休息区。 沙发旁边的报刊架上整齐放置着书本与报刊杂志，随手就可以取过一本。 玉素甫领着洪学忠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然后按名单给大家伙分配住房。 陆文明等领导自有他们专门的住处，这栋楼只住员工。 陆衡当然是和曹大祥分在一套房，谁都知道他两个是喜欢斗来斗去但拆不散的死党。 宋心田和同队的何云成了舍友。何云42岁，是公司派来的财务专家之一。 拿到了钥匙的人就不用呆在一楼大厅了，大家拖着行李搭乘电梯去房间。 何云揉揉眼睛对宋心田说：“我还以为咱们来了保税区以后会住很差的地方呢，没想到这么好呀。来之前我老公和婆婆还给我做思想工作，说如果见着情况不好，实在是受不了，就赶紧回去，反正又不是在事业单位上班，以后换家公司打工不就行啦？我看他们是过于担心啦。” 宋心田听着笑了笑，尽管她没像何云那样想过，可当见到住宿条件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也觉得挺安心的。 第28章 安顿下来 “哎呦喂，陆衡，你快来看，我房间的柜子这么大呀，塞三个人进去都不成问题的！” 保税区为领航职工安排的公寓是标准二居室，这样每个住进来的人都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相互之间不会打扰。 陆衡选了朝东的房间，朝南那间主卧让给了曹大祥。他正想打开旅行箱往外拿东西，就听曹大祥在鬼叫。 “你想干嘛？谋杀我然后塞柜子里面呀？”陆衡走到曹大祥房里，吹胡子瞪眼地要削他。 曹大祥呵呵傻乐：“你个跳popping的一身肌肉，还比我高一丢丢，我这么瘦，虚的很，能打得过你？真发生谋杀案也是你杀我。” “作死啊你~哪有男人自己说自己虚的？你怕不是有病？”陆衡假假地朝曹大祥后腰踹一脚，回自己房间继续整理。 两个人迫不及待地收拾完毕，就跑出来巡视外部设施。 厉害了~可真不能小瞧人家西部边陲的城市呢，能把员工宿舍盖得跟大酒店似的！ 走出宿舍楼，陆衡和曹大祥发现这一区域竟然有一个设施先进的健身馆，里面各类健身器材应有尽有，跑步机、划船机、椭圆机、综合健身器等等整齐地排列，可供几十个人同时锻炼身体。 再往其他房间走，又见到了乒乓球台、台球桌以及羽毛球场地，条件绝对够得上进行专业项目的体育比赛。 更让人惊喜的是，二楼还有超大一个恒温泳池！ 健身馆墙上贴了不少体育明星的照片，有姚明有易建联，还有不少励志标语，陆衡顺手拍了几张，打算发朋友圈让其他地方的朋友们都来围观。 曹大祥见他拍照，也想跟，但手机拿起来又放下，说道：“还是看看晚上吃些什么，拍点美食发朋友圈吧。健身我比较无感，喝酒吃肉才是我最大的爱好。” 他这番废物言论，毫无疑问又换来了陆衡的一个大巴掌。 洪学忠在先遣队工作群发出通知：今晚保税园区领导将为领航援疆团队举办欢迎宴会，请大家赏光于晚上十点前往302栋公寓食堂。 整个宿舍区都覆盖了wifi网络，走哪儿信号都挺不错，陆衡和曹大祥同时点开企业微信读消息，曹大祥高高兴兴地要去找302栋在哪儿，却见陆衡没关掉手机，而是又点进企业邮箱在翻看。 “呀呀，难不成新疆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陆衡，你你你，竟然在手机上进企业微信查邮件啊？你不总喜欢大声喊，说什么私人手机是拿来娱乐的，绝对禁止工作嘛？” 曹大祥一边说一边跳来跳去，表情、动作和语气都很浮夸，简直像保税区蹦进来一只瘦猴子。 陆衡懒得理他，赶紧从企业微信退了出来，这样他的手机就又回归了纯粹“娱乐”的状态。 不过陆衡在心里念叨：“九月份收到卡米尔的邮件，打她手机没接听，后来又给她发了好几封邮件，到现在是一封也没回。那个塔吉克斯坦小老太，看上去也不像是喜欢搞恶作剧的人呀？难不成，是她那边出啥事了？” 宋心田和何云到了她们的宿舍后也各自认领房间，将行李箱的物品一一取出来放好，然后轮流去卫生间梳洗整顿。 这地方可真干净啊，卫生间暖气很足，卫浴用品在吸顶灯的光照下闪闪发亮，看起来几乎是崭新的。 水龙头打开就有热水，墙上还贴着温馨提示，如果水暖设备出了故障，请拨打***电话报修。召唤服务员来打扫房间的电话，又是***。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何云坐在客厅沙发上化妆，说今晚有晚宴，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赴宴。 宋心田头发梳整齐，像平时那样扎好马尾辫，又穿上暖和的羽绒服，就只等何云弄完一起走了。 何云一边描眉毛一边感叹：“哎，像你这年龄的女孩子就是幸福，出门不用化妆也好看的不得了。瞧你那皮肤哟多水灵啊，真是胶原蛋白十足！” 过去宋心田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表，总觉得衣着整洁、头发不乱、脸面干净就足够了，不好把时间花在梳妆打扮上，否则就有点虚度光阴。 可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何云这样一说，她竟然就起身走到一面穿衣镜前，认认真真打量了自己几眼，感觉往脸上涂点脂粉之类的，说不定能更好看。 何云望着她哈哈笑，递给她一支口红说：“宝子啊，女为悦己者容，如果你有心上人了，又是在咱们公司里，就还是整整吧，五官能立体好多呢，可以让人家一眼注意到你。” 不听则已，宋心田一听，脸唰一下就红成了大柿子，像给烫着似的使劲摆手否认：“哪有哪有，何姐你别瞎说，我才不想让谁注意我呢！” 嘴里这么说，陆衡的影子却不停在眼前晃悠，她偷偷看向何云的口红，暗想自己可能也是要买点化妆品了。 压根不用找园区食堂在哪儿，寻着在夜幕降临时响起的音乐声，跟着不时往这儿进来的车辆走，陆衡等人很快就准确找到了地方。 手机显示，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天却还微微有点亮，太阳虽然往西边落了下去，也还残留着粉金色的几缕光。 喀什与上海处于不同的时区，有两个小时的时差，但为了生活方便，喀什仍然与北京时间保持同步，所以其实现在上海是午夜十一点多。 不管怎么说，陆衡他们也成了每天送走祖国最后一缕阳光的人。 宿舍区302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用湖蓝色铝合金板打造出门头，门框用的也是湖蓝色材料。 大家都有留意到，在这儿浅黄与湖蓝色的搭配，是整个园区的主色调。 喀什保税区的各位领导早早地来到了晚宴现场，在门口热情地迎接领航汽车的援疆队员们。 管委会主任库尔班?阿不都热西提身着一袭传统的维吾尔族长袍，面带微笑，眼神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他与每一位领航员工亲切握手，用热情的话语表达着对他们的欢迎和感谢：“欢迎你们来到喀什，来到我们这个充满希望和活力的大家庭。你们的到来，为我们新疆经济的发展注入了新动力，我们深感荣幸和振奋。” 陆文明是踩着点来的，他看样子也是洗过澡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呢料西装大衣。 喀什十一月份夜间的气温只有两三度，可他看起精神抖擞的，任凭冷冽的寒风吹乱头发又撩起衣角也不失风度，丝毫不显长途旅行造成的疲惫。 库尔班一见到陆文明就高兴地迎上前，与他热情拥抱，并用带口音的汉语欢呼：“我的好朋友，总算盼到你来了呀！” 第29章 欢迎晚宴 陆文明和库尔班不是第一次见面，自从领航汽车开始申报在喀什的投资建厂项目，两个人就有了密切接触。 在那期间，陆文明来新疆洽谈过，库尔班也带领他的保税区工作班子前往上海对领航公司进行考察，以及调研新能源汽车行业在内地的发展状况。 库尔班很清楚，边疆地区的汽车制造业不发达，可市场需求量非常大，新疆本地就不必说了，每年新能源汽车的供给与需求在这儿都存在相当大的缺口，再加上中亚和南亚各国的海外市场，由于生产力进步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快节奏，致使新疆失去了不少宝贵的经济发展机会，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儿的人是在端着金子做的饭碗饿肚子。 现在可好了，自从新疆自贸区在乌鲁木齐、喀什和霍尔果斯建立片区，内地企业纷纷带着充沛的资金前来支援，不仅无私地送来了他们先进的技术、丰富的经验和创新的理念，还带来了大批充满活力的团队，开始大刀阔斧地在这儿创办公司，努力为新疆填补着生产力更新上的不足。 这些人，难道不是上天往祖国西部派来的天使吗？见到他们，像库尔班这样的人心定了，谈到产业发展时底气也足了，眺望未来的眼光，也看得更高更远了。 同来参加晚宴的，还有喀什市政府的几位领导、以及上海援疆指挥部指派来的两名代表。 当听见库尔班喊出陆文明的名字，那些人立即围拢过来，纷纷与陆总握手，由衷地欢迎他带领企业团队来到新疆自贸区，入驻保税区建厂。 喀什发改委办公室主任黎健紧紧握着陆文明的手说：“不容易啊陆总，作为民营企业职工，你们能放弃在上海舒适便利的生活，远赴边疆为建设祖国发光发热，这种精神实在是太令人称赞了！” 陆文明谦虚地笑道：“黎主任这说的是哪里话？上海好，新疆美，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家。这才刚到新疆呢，你们就给予了我们家的温暖，今后要是不把工作做好，不尽快把业务开展起来，可就对不起家里人了呀！” “哈哈哈~”大家都愉快地大笑，陆总如此睿智，不竖起大拇指给他点赞怎么行？ 郑如初是上海援疆前方指挥部的社会发展事业组组长，也是喀什教育局副局长，作为指挥部代表前来为领航团队接风洗尘。 见到有企业团队前来援疆，他的心情无比激动，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说点什么，便接着黎主任的话说：“陆总，我看你们来的人虽然不少，应该还只是先头部队吧？” 陆文明点头道：“是啊，咱们在新疆这片土地上从零开始，生产工厂还没投放一砖一瓦呢。接下来，工作量可不小，各方面工作都要同步进行，等人员需求进一步增加，上海公司会陆续往保税区增调人手。然而完全依赖职工从上海来，明显不可能，我们还是需要在本地招聘，大量吸收优秀人才进来。” 郑如初听得差点拍巴掌，乐滋滋说道：“这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在新疆有多少大学毕业生吗？咱单说喀什大学吧，今年有四千五百多人毕业，明年会更多。说实话，在这里本地人才都不够用，一些毕业生还会离开家乡去内地大城市工作，人才就这样流失了，实在是可惜的很。像你们这样的一线城市企业反而来新疆投资建厂，那么我们就可以专门向你们输送大学毕业生，或者举办校园招聘会，这样你们企业和我们教育口面临的难题，不就共同解决啦？” 库尔班竖着大拇指说：“对对对，郑局长这想法太好啦，可以说是那个叫啥，哦，一举两得！不过嘛，陆总他们大家长途跋涉而来，肚子肯定都饿了，好吃的羊肉抓饭也要端到桌子上了，我们是不是一起进去先解决肚子问题呀？” “哦~哈哈哈哈~”郑如初一听，就爽朗地哈哈大笑，意识到自己一股脑想把心愿说完，确实是没顾及到大家的肚子在咕咕叫呢。 陆文明完全能理解郑如初挽留人才的急切心情，与他肩并肩往餐厅里走，边走边说：“郑局长，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企业援疆的规模能在新疆自贸区发展起来，将来何止是留住咱们新疆的人才？还能大量引进呢。到那时，难说甚至有大批‘海归’人士也要来这边建功立业。咱看看改革开放的第一座城市深圳，从小渔村摇身一变成为国内一线城市，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对对对，陆总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咱们慢慢来，慢慢来！”郑如初对陆文明的话如获至宝，情感上也与他拉近了一些。 郑如初情不自禁地想，今天晚上真是来对了，管了半辈子教育工作的人，竟然和一位企业家聊得如此投契，说不定以后能成为知己呢。 园区餐厅，装修得相当漂亮，用餐区桌椅的设计风格很是前卫时尚。 整个大厅宽敞明亮，少说也能同时容纳一百多人就餐。 天花板上悬挂造型独特的水晶吊灯，柔和的灯光铺洒下来，营造出令人心情愉悦的用餐效果。 再看挂在墙上的，具有当地民族特色的挂画，外地人走进这儿，感觉上恐怕不仅是要享受美食，还是在欣赏画廊里精美的展品呢。 为迎接远方到来的尊贵客人，园区更精心在地上铺了色泽鲜亮、图案精美的新疆地毯，并在用餐区前方搭起了一座大舞台。 音响设备全接好了，落地屏幕也打出了吉祥的欢迎画面，看样子开餐之前会有领导讲话，宴会开始之后，还能有新疆歌舞表演。 何云听说一会儿能看表演，兴致高涨，拽着宋心田就往前排桌子边坐。她们到得早，正好能“占领”最佳位置。 曹大祥与陆衡来得也不迟，他们也对新疆歌舞大感兴趣，陆衡心心念念地想看十二木卡姆表演，二人也在尽量往前凑，正好就找到了何云占的那张桌子。 “曹大祥，咱们就坐这儿，除了给领导们挡一点视线就没啥遮挡了。” 陆衡美滋滋说着就朝宋心田旁边坐了下去。 宋心田还是很忌讳与陆衡过于亲近，飞机上并排坐，她也以为是航司安排的，却不知值机时陆衡离她不远，偷偷和柜台的小哥打了招呼…… 晚上参加晚宴，这家伙居然又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宋心田就想躲开，何云却不乐意挪地方，于是她就打算对陆衡开赶。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曹大祥连拖带拽地要弄走陆衡，边拽他边叫唤：“你别坐这儿！你小子心眼坏着呢，飞机上整人家还不够现在又想咋滴呀？人不就是不够漂亮嘛，不是你喜欢的那款也别老欺负人家好伐？” 陆衡都快给曹大祥拖得摔地上了，宋心田也听清楚了曹大祥的几句嘀咕，顿时吃惊地望着陆衡，眼圈慢慢红了。 第30章 打架 陆衡又气又急，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曹大祥毫无证据地咬定他在恶意作弄别人，还是眼睁睁看着宋心田伤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两个男同事要和自己坐同一张桌子，何云本来没意见，反正一桌能坐十个人，谁来她都无所谓，谁知这两人竟打打闹闹的，还一个劲咬着耳根子说话，显得很是无礼，她就生气了，站起来训斥：“我说你俩是怎么回事啊？要不好好坐下，要不就到外面打去！领导都快入场了，你们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曹大祥自知理亏，又意识到确实正有大批领导朝这边走，急忙站定了给何云赔不是：“何姐何姐，对不起啊，我是想和陆衡坐那边一桌去，我们这就走！” 要是曹大祥积点口德，陆衡或许能跟他走，可一再给他冤枉，还没法申辩，就真不能忍了，咬牙切齿看两眼宋心田，希望她也能像何云那样爆发出来。 然而以陆衡对宋心田的了解，知道凭她那不喜欢张扬的个性，他这就是在奢望。 所以陆衡不管不顾了，手撑着地毯一跃而起，不假思索的一记老拳就朝曹大祥那笑容卑微的长脸招呼过去…… 真打呀！ 这一拳，陆衡只用了一成力，但落点是曹大祥的脸，侮辱性就很强了，曹大祥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傻掉了，半天才醒神说：“陆衡，你，你真动手啊！” 这边动静闹太大，整个餐厅的人都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要瞧瞧出了什么事。 陆衡一时冲动教训了曹大祥，也意识到后果严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此刻，库尔班热情地邀请陆文明等人前往正对舞台的主桌，眼看就要到跟前了。 好在洪学忠夹在人群中间，陆衡和曹大祥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陆衡打人他看得清清楚楚，眼看就要在保税区领导面前出丑，他慌忙冲出来一手一个地扯住两人，将他们拉去了隔壁一桌。 “哟，怎么大家伙儿全围在这里呀？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嘛？”库尔班奇怪地问围观的众人。 玉素甫最善于随机应变，洪学忠将闹事的两人从舞台边带离，他就赶紧出来向领导解释。 “唉，没事没事，有两个朋友坐错了桌子，我们和他们说了一下，就调到那一桌去了。没事的没事的，大家都请就坐吧~” 库尔班摸着光秃秃的脑门问：“怎么这个座位，还是按照名字分配的嘛？我怎么没看见有名牌呢？” 别人弄不清状况，陆文明作为看着陆衡长大的人，还能不了解他？ 其实远远站在大门口时，陆衡与曹大祥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就被他望见了，后来陆衡挥拳打人，更给他收在眼中，奈何还得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他就只好强压怒气，若无其事地跟着库尔班等人往里走。 到得近前，虽然陆衡是给拉开了，陆文明却见到宋心田脸颊通红，连眼眶都是红的，耷拉着眉眼像在发抖，所以大致上到底发生何事，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再做调查了。 总之在这样隆重的场合，再大的事也只能大事化小，内部该怎么处理，等宴会结束了再说。 维吾尔族音乐通过音响喇叭欢快地向外流淌，激扬着人们的情绪，很快陆衡和曹大祥打架的事就被淡忘，大家各自在餐桌边就坐，身穿维吾尔民族服饰的服务员开始给客人们上菜。 库尔班大力推荐的羊肉抓饭自然是不能少，还有新疆大盘鸡、椒麻鸡、架子肉，以及浓香的鸽子汤、特色烤包子等等，走马灯似的往餐桌上送，看得大家是目不暇接。尽管他们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一定得让手机摄像头先“品尝”好看的菜品，才舍得动筷子。 上菜期间，库尔班代表保税区园区管理方先上台向客人们致欢迎词，“欢迎”两字说了一遍又一遍，他说不厌，大家也听不厌。 库尔班致辞完毕之后，黎健等人也分别上台讲话，他们对领航员工们响应国家援疆号召，不惜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喀什表示诚挚的谢意，也表达了对大家的期望以及祝福。 陆文明和胡品正作为团队领队，自然也得上去说几句。 致辞时，陆文明若有若无地扫视陆衡几眼，那小子始终就脑袋低垂，看样子是还在和曹大祥斗气呢。 每一位领导的讲话都很简明扼要，以不打扰到大家享受新疆美食。 当最后一位在掌声中走下台，主持人踩着轻松的音乐节拍来到舞台正中央，宣布演出正式开始。 没有陆衡心心念念的十二木卡姆表演，对此一些队员也略感失望。 玉素甫赶紧向大家解释，他说十二木卡姆作为维吾尔族大型传统古典音乐，汇集歌、诗、乐、舞、唱、奏于一身，包含有多个章节、歌曲和器乐曲目等丰富的内容，一般需要按照顺序依次进行表演，不间断完整地演奏下来，得花上24个小时。 原来如此，客人们理解了今天晚上欣赏不到这一世界级非遗文化传承艺术的原因。 玉素甫向大家保证，等到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组织援疆团队集体前往喀什周边的特色民俗村，比如阿热勒乡，在那里既能体验浓厚的维吾尔族乡村文化氛围，也可以欣赏最原汁原味的十二木卡姆表演。 同事们和玉素甫等当地人聊得热火朝天，陆衡和曹大祥心痒痒的特别想加入，可两个人还是各自拧巴着，彼此记着仇，所以宁愿不说话，就只用耳朵听。 精彩纷呈的新疆歌舞表演拉开帷幕，一位头戴精致花帽，穿着绚丽得如梦似幻的艾德莱丝绸裙的姑娘在舞台正中翩翩起舞。 她帽上的羽毛随着动作摇曳，宛如蝴蝶在灵动地飞舞，舞裙上色彩斑斓的图案在灯光下闪烁出独特的光芒，裙摆上的金色丝线更为她增添了华丽与高贵的气质。 一名鼓手坐在舞台一侧，全神贯注地击打着手鼓，悦耳动听的鼓点配合姑娘曼妙的舞姿，看得观众们如痴如醉。 一曲跳罢，又有一群活力四射的男女舞者涌上舞台。 男士们身着传统的袷袢，头戴花帽，是说不出的英俊潇洒。女士们则梳着多辫发，穿着各种款式的鲜艳裙装，搭配漂亮的帽饰，美丽动人。 他们整齐地排列成队，跟随欢快的音乐节奏，热情洋溢地跳起了新疆民间舞蹈。 跳着跳着，舞者们竟迈着充满韵律的舞步从舞台上纷纷走下来，围着餐桌邀请客人们与他们共舞。 这一时刻，就连容易害羞的人也忍不住要站起身接受邀请，与舞者共同步入舞池。 一位身着鲜艳红色裙装的女舞者，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引人注目。她径直走向垂头丧气的陆衡，微微欠身，伸出右手，做出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姿势。 曹大祥早就给一名男舞者拉进了舞池，陆衡就那么干巴巴坐着，为自己在如此欢乐的宴会上成了一个局外人而大感失落，却忽然被漂亮的新疆姑娘邀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又朝宋心田望去，发现内向如她，竟然也没抵抗住魅力四射的新疆舞的诱惑，给一个姑娘邀请进了跳舞的人围成的圆圈，正跟随舞者们做柔美的动作。 “你们都能忘那么快，凭啥就我一个人要辜负如此大好的时光？哼！” 陆衡愤愤不平地想着，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接受红裙姑娘的邀请，加入了欢歌笑语的行列。 第31章 酒品 有人在舞池里乐得流连忘返，也有人尽顾坐着喝酒，热火朝天地谈对未来的打算。 胡品正明明是客，却拿着白酒瓶子给库尔班斟满酒，说是要好好敬那老人家一杯。 “库主任，咱们那块的人喝酒，讲究感情深，一口闷，您说咱们这感情，深还是不深？” 论库尔班那酒量，只要了解他的人谁也不敢真撸起袖子和他比，胡品正不知深浅地凑过去，看样子就是在不自量力。 库尔班摸着唇上的两撇小胡须笑道：“深，怎么能不深呢？胡总，你这是要跟我一口闷？” 胡品正豪气干云，拍着胸脯许愿：“那还用说？难不成还留半杯到明天再喝？” 库尔班放声大笑：“好好好，我们新疆人喝酒就像我们的骏马在大草原上奔腾一样痛快，胡总，来，咱俩一口闷！”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烈酒下肚，本来就爱说话的胡品正更加话多起来，搂着老库尔班的肩膀叹气：“朋友，咱们是初来乍到，要想过好接下来的日子，可太难啦。咱们喝酒豪爽，办事也得豪爽啊。你听我和你讲，听说保税区以先租后让拨给我们盖厂子的那块地，上头还没批下来，那咱们啥时候才能把厂子盖起来，机器转起来，开工投产呀~” 库尔班布满皱纹的脸也红扑扑的，指着胡品正呵呵笑道：“胡总这是吃饭也对工作念念不忘呀。你放心，不管是新疆自贸区还是咱们保税区，对于来投资的新能源车企保证会是360度全方位支持的。” 胡品正：“嗨，这我当然相信。咱领航公司虽然企业盘子不小，成立时间也就只有5年，经营管理上许多方面都还有欠缺，不然也不会提出先租后让的土地使用方式。不过嘛，库主任你一定要把心放在肚子里，既然我们在租赁的土地上连厂房都盖了，五年租约到期后，绝对是要把那块地买下来的。” 库尔班却收起笑容，放下酒杯说：“胡总啊，咱们两个不是今天才认识的，从上海到新疆，项目申请期间也见过好几次面了对吧？” 胡品正神色一紧，也不再说玩笑话。 库尔班说：“虽然你们企业是来支援我们新疆的，但是也要考虑未来长期发展的问题。自贸区对建设新能源汽车产业链的重心，并不在咱们保税区，而是在喀什片区出口汽车产业园，也是在很快就要开起来的新能源汽车产教融合创新园。那两个地方，都在塔县，你说你们领航要在保税区买地，其实不太现实呀。” “这个……”胡品正给库尔班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也不知是不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他整张脸都红得有点发紫。 见他窘迫，库尔班恢复了笑容，为二人的空杯子倒满酒，“胡总啊，这个酒呀，咱们还是慢慢喝，品出香和醇的味道。一下子全喝完，醉倒啦，还怎么享受酒香呢？陈佳宏总经理虽然没有来我们这里，他那勾勒企业蓝图的思路，还有制定决策的气魄，我是相当佩服的。因为敬佩他，就会全力支持他，就像你们说的那个叫，英雄惺惺相惜。我知道保税区对领航来说，是一个起点，是摸索西部市场的前哨，之后你们的经营重心很可能会移到塔县那边去，这很好嘛。” “库主任，你，你真的认为和我们这样合作，很好啊？”胡品正难以置信地望着库尔班，一对眼瞳闪闪发亮。 无论保税区还是领航公司，都属于是经营单位，都需要注重盈利，所以二者之间的合作，随便一想都得靠开展经营活动所带来的利润支撑，称兄道弟的江湖义气在这里起不了作用，最终财务报表上体现出来的数字，才是衡量彼此间感情深浅的尺子。 陈佳宏站在整个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制高点上，纵览全局，当然清楚领航公司的西部工厂应该在哪里搭建。 只是苦于新疆自贸区才刚成立，许多新园区都还在筹备与建设中，具体哪天可以入驻还难以确定时间。 但企业发展不能等，援疆计划不能搁置。 作为划归进自贸区几大片区之一的喀什综合保税区，它于 2014年9月经国务院批准设立，2015年4月正式封关运营，是新疆第二个，也是南疆首个保税区。 经历了10年在软硬件上的打磨，对经营者来说保税区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进军西部以它作为跳板，对领航再合适不过。 可是库尔班主任，既然猜到领航公司的***心里在算怎样一盘帐，却依然为他的援疆团队提供了无私的支持，是因为什么？ 这种江湖上堪称是行侠仗义的做法，在茫茫商海游弋了几十年的胡品正不理解，但当注视着库尔班那张不带任何虚伪的、真诚的脸，内心又生发出了一种难以表述的情感，觉得自己其实很理解他。 库尔班语重心长地说：“从地理位置上看，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和喀什市区相比，优势是得天独厚啊。那个地方，与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三国接壤，是我国向西开放的一个重要门户。红旗拉甫等重要口岸都在那里，货物进出关口相当便利，所以吸引了大量相关产业在那里聚集，大大促进了咱们新疆在国际贸易和物流方面的发展。再者，塔县的水资源也很丰富，对于你们开办工厂很有利。这样一分析，假如我是你们的ceo，肯定也会做出和现在你们实行的，一模一样的市场战略。胡总，你放心，咱们保税区不会只是你们进军西部搭的一座桥的，只要我们在未来能保持良好的产业协同发展，我们的合作就可以长期持续下去，我们的友谊就可以天长地久！” 库尔班说完，再次举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胡品正酒量实在是有限，两三杯白酒就令他脑袋晕乎乎的了，跑库尔班这儿来逞能，假如对方真要和他拼酒，今晚他不吐个翻江倒海才怪。 好在人家库主任替他着想，不仅不劝酒，还巧妙地阻止了他灌得烂醉如泥。 胡品正捂着发热的脑袋想：“这个保税区管委会主任，酒品和人品真是都没得说啊！” 第32章 土地策略 陆文明在和保税区规划建设管理处的处长黄进举杯共饮。 两人谈话的核心内容，也正是接下来领航公司在保税区租赁土地的问题。 援疆团队启程之前，陈佳宏与陆文明、宗浩等人开了很长时间的会议，专门讨论在西部市场的工厂基建。 喀什综合保税区，肯定不会是最终大规模开设汽车制造厂的理想地点，这点大家皆有共识，所以决定在土地使用策略上采用先租后让的方法，这的确符合公司的发展思路。 只是这一项策略不能明说，只能走到哪一步就将计划进行到哪一步。 但既然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等待筹备的项目方案就必须要摆上桌面。 最后大家讨论出来的方案，是先在保税区用成本较低的轻钢等材料搭建简易工厂，第一阶段主要建设整车组装车间和电池组装车间。 要同步开展对我国西部地区、以及中亚与南亚汽车市场的调研，尽可能快速地摸清市场需求，制定详细的市场分析报告，然后定向对生产车型与品类进行调配。 假如能落实下订单，西部工厂将利用一切自贸区内可以利用的资源，因地制宜地进行成车整装、品检、下线以及出口手续办理等一系列操作。 退一步说，万一保税区的简易工厂产能不够，无法在短时间内满足大订单量，领航还能从上海通过中欧班列等运输手段，将分散的汽车零部件送去新疆工厂进行整车组装，以达到时间和生产成本双效节约的目的。 大家确信这一方案能得到国家政策的支持，国铁集团早已放开对新能源汽车以及相关部件的运输限制，无论是国内运输还是国际联运，采用铁路运输专用车型车，也即是jsq，或者集装箱等方式运输新能源汽车部件，都是被允许的。 但不管计划有多完美，顺利进行的先决条件，也必须是能得到喀什综合保税区管委会的大力支持。 管委会负责人都不是傻子，领航高层能考虑到的问题，他们就算开始时没法站在企业高瞻远瞩的角度切身体会，时间一长，自然也会慢慢体会出来，所以到了那时，以库尔班、黄进等人为首的领导班子还会对领航如此热情吗？ 黄进是保税区管理方的***，掌握着对前来投资的企业在土地使用方面的决定权。 陈佳宏等人经过实地考察，确定领航要申请租赁靠近喀什徕宁机场的一块地皮。 那块地属于是工业用地，面积不大，总共不到一百亩，约6.3万平方米，大概也就能盖起一片年产两万辆新能源车的小厂房，再加一栋办公楼。 租金报价，按照每平方米单天租赁价格0.04元计算，再加上管理费，园区给的是一年人民币九十万元，这租价对上海车企而言，简直就是白菜价，算上税收减免、项目扶持等各种优惠政策，估计连九十万都能在年终结算后“退回来”。 陈佳宏虽然必须要为自己的企业打算，却也不失为一个注重信义的君子，他一再叮嘱下属，将来只要领航汽车能在西部市场站稳脚跟，并能走得远，保税区的工厂就一定要永久保留，至于地皮是继续租还是买，到时再议，总之绝不能凉了园区管委会那些好朋友的心。 上司的话，陆文明牢牢记在心里，此时却没法直接对黄进明说，哪怕借着酒劲也不行，那毕竟是公司的商业秘密。 库尔班快六十岁了，黄进才四十岁，阅历上比老库尔班要浅薄许多，眼光自然没有他老道，和陆文明的交谈也柔和不少，全然出现不了“一针见血”的谈判话术。 黄进也希望领航的工厂能尽快开设起来，为保税区增加拉投资的业绩，也为吸引其他企业入驻竖立新标杆。 所以陆文明求他，他就拍着胸脯保证：“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批地是我的工作，只要你们有用地资格，申请流程又合法合规，我哪有拖延不批的道理？放心，明天上班呀，第一件事我就是审阅你们领航的文件，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之后保证能得到满意的批复！” “这是真的吗？黄处长，我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呀！”陆文明酒醉心里明，激动得心潮澎湃，抓住黄进的手用力摇晃了几下。 公司开发西部市场的第一枪，就这样漂亮地打响了！ 黄进真有些醉了，让同事扶着先走了。 陆文明环顾周围，见大家都在热情高涨地跳舞，就连陆衡也不再黑着张脸枯坐，跟一位红裙姑娘学怎么跳新疆舞，不禁莞尔一笑。 不过当他转头往身边看，却发现前来迎接他们的另一位援疆指挥部代表，褚伟航，眼睛盯着一个方向，许久也没有挪开。 陆文明也朝那个方向望，发现褚伟航在观察的人竟好像是宋心田。 褚伟航来自上海市第三人民医院，是一名胸外科医疗专家，目前在喀什三院当院长。 他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据说是退休后接受医院反聘才来的新疆工作，并且已经在这儿呆满三年，经过向组织申请，又续了三年援疆合约。 听说了褚伟航的经历后，陆文明对他是敬重有加，这位老者的品德是多么高尚啊，这辈子真就做到了“大爱无疆”这四个字。 不过，褚院长一个劲盯着宋心田看干嘛？难道之前就认识她？可看宋心田毫无回应的样子，明显两个人是不认识的呀？ 宋心田跟着舞者们跳了几圈舞，何云说她累得不行了，打算回宿舍睡觉，宋心田也正好想走，两人就离开舞池，走出了餐厅。 陆衡不止在尽情地学跳新疆舞，还非常有创意地在舞蹈中融入了popping的动作，于是他成了舞圈的焦点人物，许多人都围着他欢呼喝彩，他也玩得不亦乐乎，早就把之前的不快抛去了脑后。 但欢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当主持人宣布晚宴结束，大家很快会再会时，陆衡正兴致高涨呢，还在跟着音乐节拍扭动身体。 “唉，结束就结束吧，反正总是要回到现实里的。”音乐停下时，陆衡难过地想。 曹大祥对那一拳头记恨极深，见本来在生闷气的陆衡反而做了“显眼包”，转身自己走掉了。 等宴会厅散场，陆衡孤独一人地往回走，心想今晚过得真憋屈，回到宿舍得哄好曹大祥，因为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打了他，打人就是不对的。 另外，对宋心田也不能没一点表示，她比曹大祥更需要听一个合理的解释。 正心烦意乱，冷不丁肩头就给人拍了一下。 陆衡气呼呼想问是谁，头一扭却见到了陆文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明早一上班就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陆文明冷冰冰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第33章 弄堂咪道 初到喀什的一夜，陆文明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晚宴结束后一回到住所，他就和陈佳宏等人开线上会议，汇报了这边的情况，与黄进交谈的内容也做了陈述。 听说在徕宁机场旁边租赁的地皮可能很快就有批复消息，大家都很振奋，相信这对西部业务拓展来说，将会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从在线会议下来，陆文明又和肖碧秋用视频电话聊了一个多小时。 禾禾已经睡了，肖碧秋却没有半点睡意，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但电视节目演的是什么她毫不关心，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机上，等着丈夫来给她报平安。 陆文明知道妻子在等他，他也心急地想尽快和她说上话，谁叫他们彼此在乎呢？可耽误到现在才和她联系，他又感到很抱歉。 陆文明告诉肖碧秋，援疆之行很顺利，这儿的人不但热情好客，还给予了领航团队面面俱到的关怀与照顾，不管是吃还是住，条件都非常理想。 比如此时外面很冷，气温快降到零度了，房子里却温暖如春。 肖碧秋不信，认为陆文明是在安慰她，陆文明就举着手机让肖碧秋看他住的公寓，每一个房间都照到了。 肖碧秋这才不得不感叹：“你们企业援疆啊，和之前我设想的太不一样了，看来生活上压根就不会吃什么苦呢。” 两人亲亲热热地聊着，直到肖碧秋忍不住打了哈欠，陆文明才不舍地和她互道晚安，然后收线。 远在上海的肖碧秋，躺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睡着了，这大概是数月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婆婆说的话太对了，虽然和丈夫相隔两地，只能用视频见面，感情却反而比之前加深了许多，她能真切体会到丈夫对她的爱，浓度和两人刚开始谈恋爱时一样。 陆文明又处理了几份重要文件，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去卧室睡下，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他以为能像在上海时那样一觉睡到八点，谁知不需要闹铃吵，六点钟他就从乱糟糟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睁开眼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发呆。 在喀什，晚上十点太阳才落山，到了早上，哪怕八点钟了天也还只是蒙蒙亮，得等到十点太阳才会高高升起。 尽管清楚自己是进了和上海不同的时区，陆文明还是睡意全无了，只好起来洗漱，然后穿上厚厚的外套、拿起公文包，踏着残留的夜色出门。 园区食堂是从早上八点开始供应早餐，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陆文明再次来到302栋的大餐厅，发现这儿犹如给谁施下了魔法一般，昨晚那些圆桌全都收走不见了，舞台还在，只是空空荡荡的再见不到摆放的花束与装饰的气球彩带，似乎昨晚热闹的场景，只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梦。 “不，我带着领航团队来到祖国西部开拓新能源汽车的新市场，可不是什么美梦，而是真真正正的奋斗目标。一定能成功的，只要我们不畏艰难、砥砺前行，这次企业援疆行动，就一定能成功！” 陆文明不停给自己打气，一阵阵并不陌生的早餐香味飘进鼻子里，他又产生出错觉，是进了上海公司的职工食堂。 白粥、豆浆、刀切馒头、炒粉炒饭……上海食堂自助早餐供应的品种，竟然全都能在这里找到，并且还多了几种地方特色，比如给整齐切成小块的烤馕，还有烤包子、缸子肉、以及一盘羊肉抓饭。 食堂负责人图克曼师傅一见是陆文明来了，急忙跑出来迎接，他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热情地喊着：“耶特塞海勒里克博勒孙！” 陆文明听得直发愣，图克曼笑眯眯转用汉语说：“陆总，早上好呀！”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呀~”陆文明也笑了，招招手说：“图克曼师傅早上好！” 图克曼殷情地将陆文明领到饮料台前，指着一个筒状容器说：“陆总尝尝我们的咸奶茶呀？非常好喝，嗯，亚克西呢！” “咸奶茶？”这名字陆文明听着大感新鲜。 上海人，尤其是年轻人，就没几个不爱喝奶茶的，每天一杯捂在手里，简直就是生活的标配，可从来没听说过哪家奶茶店出产咸奶茶，估计真要做了，也没多少顾客愿意赏光吧？ 见陆文明面带犹豫，图克曼一点也不气馁，继续“推销”，“陆总，你要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喝呢？” 然后拿起勺子，主动帮他用盛粥的小碗舀了一碗。 陆文明哪好意思推辞？接过碗闻一闻，觉得奶香味浓郁，闻起来不错，便浅尝了一口。 顿时，一种厚重的油腻感侵入味蕾，他忍不住咂了咂嘴。 图克曼见他表情丰富，乐得哈哈大笑，“陆总，你们那边的人喝茶很清淡，咱们这酥油茶不一样，味道对你来说可能是浓了一些。” “哦，咸奶茶就是酥油茶？”陆文明点头。 提是酥油茶他就懂了，小时候经常听说，可直到现在才真正品尝到。 过去虽然来了新疆几次，倒是真没谁主动向他推介纯正的新疆酥油茶，大概是接待的人担心内地人喝不惯。 不过刚喝时觉得油腻，很快一股浓郁的茶香就沁入喉咙，陆文明竟然喜欢起了这样的香味，特别是喜欢那一股子后劲。 “酥油茶，是用红茶做的吗？茶香味很赞啊。”陆文明不住夸赞。 见陆总其实很喜欢酥油茶，图克曼是发自内心地高兴，自豪地介绍起来：“这个茶，它是用酥油、茶和盐混合煮出来的，原材料，还有煮茶的技术都很重要，不然就不好喝。茶叶嘛，可以用红茶，不过我们主要用茯砖茶，那是一种黑茶，经过发酵，还有发花的工艺以后，再压成茶砖。” 图克曼师傅讲解得很细致，陆文明听得津津有味，看来来到新疆后，需要了解的新知识、新文化可是挺多呢。 陆文明去往前台用饭卡付了早餐费，又选择了几样合口味的点心，就坐到饭桌边开吃。他想快点吃完早餐后去办公室工作，第一天进新办公室，大概得先熟悉一下。 不过刚喝完一碗豆浆，就又闻着有香气往这边飘，抬头一看，是从上海聘请来的大厨王师傅，用餐布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站在了他面前。 “哟，王师傅早呀。怎么样，在这新疆餐厅上班还习惯吗？” 王师傅乐呵呵点头：“习惯，第一天来就不认生呢，大家伙儿对我可好了，要我教他们做上海餐点呢。陆总，其实就算我不在这儿你们也不大会吃不惯，这园区食堂啊，提供的餐食丰富多样，五湖四海不管哪儿的口味都能满足呢。” 陆文明心想，“那不是陈总关怀援疆员工的一片心意嘛，总不能拂他老人家的好意吧？” 然后笑着问：“王师傅端的这又是什么呢？” 王师傅将蒸笼放到桌上说：“瞧您，这还能认不出来？阿拉上海闻名全国的小笼包呀！” 嚯~还真是！水晶一样的面皮透着汤汁的润色，用筷子夹一个起来，底部摇摇晃晃的，就是不漏汤呢。 王师傅说：“这可是阿拉上海宁的绝招，有我在，今后这里的人也有小笼包吃啦。上海一笼卖二十五三十块，这儿就只要五块钱，哈哈哈~” 一听这价钱，陆文明也是乐不可支，吹几下咬上一口，浓浓的“弄堂咪道”弥漫在唇齿之间，于是他又想，“谁能说陈总的决策不英明呢？” 第34章 凭什么炒我鱿鱼? 领航在喀什综合保税区的新办公室，租在一栋四层高的办公楼里，三四两层全给他们包了下来。 陆文明走进办公楼的大厅，见到“上海领航科技有限公司喀什西部公司”的名牌高高悬挂在了正对大门的大理石墙上，非常醒目。 走上三楼，办公区干净整洁，区域分布合理，再过两小时等这里坐满人，就该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了。 陆文明的总经理办公室在四楼靠东，他以为来了以后需要自己整理，谁知推开玻璃门进去，发现里面不仅给收拾得窗明几净，行政人事部的同事还帮他将各类文件摆放上文件架，除了他随身带来的一小部分，其余压根不需要亲自动手。 “洪学忠那些人，可真是靠谱啊～”陆文明为能招募到这些得力的下属感到高兴，解开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坐去桌前开始专心工作。 不知不觉，时针就指向了早上十点，办公楼里人声渐起，人们都准时来上班了。 陆文明准备在企业微信上找洪学忠，让他组织大家去大会议室开会。 所有参与企业援疆的人都需要重新与公司人事部签订劳动合同，临行前大家都把合同签好，等人事部盖章确认后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陆文明在正式上班第一天开早会，一个是为了振奋士气，鼓励大家好好干，再一个就是要把合同都分发下去。 不过他还没点开洪学忠的头像，就听见有人敲门，还没说“请进”，陆衡就将门推开一条缝，像只耗子似的钻了进来。 这小子，昨晚该不会整宿没睡吧？ 陆文明看着陆衡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以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是又生气又心疼。 “干嘛？昨晚又和曹大祥打架啦？怎么看着这么没力气？”陆文明没好气地问。 见了堂哥，陆衡虽然会心生惧意，但也习惯了像在家里时那样随意，一屁股坐进桌子旁边的沙发，嘟哝道：“打什么打？我回去的时候他都打呼噜了，一直打到七点钟，吵死了。” 陆文明使劲憋住笑，保持着高冷的态度：“一人一间房人家还能吵着你？小衡，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神经衰弱了？” 陆衡始终提不起精神，他确实是闹起了失眠。 晚宴结束后回到宿舍，他一心想找曹大祥好好谈，哪怕说出和宋心田的关系也无所谓了，只要那家伙今后不要瞎说八道，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 曹大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澡都不洗就蒙头大睡，呼噜声打得连房顶都快掀翻了。 算了，让他睡吧，不管是真是假，旅途上跑一整天，也确实是挺累。 可陆衡不一样，越累他就越睡不着，陆文明只睡了三个小时，他还得减一。 不过陆文明是因为操心工作，他是既咽不下曹大祥让他受的气，又担心真伤到宋心田，万一今后她不理他了，那可不是塌天的大祸？ 再者，哥哥说上班后要他去趟办公室，干什么？ 该不会是要追究他打曹大祥的事吧？毕竟那是在宴会大厅，不仅所有同事都看着，还有保税园区的领导们…… 各种杂乱的情绪纷至沓来，陆衡能睡着才怪。 谁知到曹大祥起来时，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眼已是早上九点半，不抓紧时间往外跑就得迟到。 该死的曹大祥，没有喊他这舍友，又是自己背着包包溜走了。 “哥，你找我干嘛？”陆衡瓮声瓮气地问，一脸的起床气。 陆文明瞧着他严厉地批评：“就你现在这状态，像是在上班吗？你当咱们来新疆是干什么的？” “啊？我，我没有啊~”这下陆衡害怕了，本来歪靠着沙发背，陆文明一说他就直起身子，端正了坐姿。 陆文明悄悄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张折了三折的纸，有给揉皱过的痕迹。 他又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不用说你自己，你告诉我，咱们领航援疆团队来到喀什这座距离上海超过五千公里的西部城市，具体是要干什么？” 陆衡明显体会到陆文明这样问是带着不善，接下来还不知有什么“酷刑”等着他，只好老实回答：“开办新工厂，开拓边疆、包括海外的新市场呗。” 陆文明：“怎么开办新工厂？又怎么开拓新市场？” 这下陆衡可答不上来了，怯生生望陆文明一眼，摇了摇头。 陆文明将桌上的文件架子朝他面前一推：“答不出来对吧？我也没有标准答案，因为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都还需要我们付出比在上海时更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来寻找答案！看见这些文件了吗？每一份都是我们正在战斗，正在奋力往前冲的证明，请问有哪一份是你做出来的？别说请你来做，就算送你眼皮子底下，你又能看懂吗？土地规划以及建厂方案，你看得懂？生产设备采购计划，你能看懂？建筑公司和材料供应商洽谈方案，你能看得懂？” 面对陆文明的质问，陆衡不服气了，脖子一梗争辩道：“这些都不是我分内的工作，看不懂你也没必要指责我吧？” 陆文明火气更大了，桌子一拍喝道：“那么西部新能源汽车市场开拓思路，具体执行方案，客户等级区分方案，这些和销售有关的是不是你分内的工作？你能在那面白板上给我说出一二三四吗？你说呀！” “我……”陆衡给陆文明训得心脏狂跳，脸也涨得通红。 他还是忍不住要在心里犯嘀咕：“我不过是一个基层员工，一个小兵，我要能具有那样远大的战略眼光，还需要你这个cmo在这儿坐镇？” 陆文明犹豫片刻，终于把抽屉里那张纸拿出来，重重拍在了陆衡面前。 “这是什么？”陆衡不解地拿起那张纸，展开来看，脑袋就是一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居然是，他同意参加企业援疆的志愿书？ 陆文明语气冰冷地说：“我帮你把志愿书从洪学忠手里要回来了，你拿着，等下就去找他订张机票回上海。” “啊？哥，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才来第一天你就要炒我鱿鱼啊？凭什么？” 陆衡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他哪还有半点睡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两手撑着桌沿死死瞪着陆文明，眼中满是不解与绝望。 朝曹大祥脸上打一拳头，就要被开掉？陆文明这样处理他，不是比上“酷刑”更绝情？！ 陆文明也怒不可遏地爆发了，腾地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凭什么？就凭来这儿的39个人中，有38个都是为了勤奋工作，就只有你一个，目的是为了追女孩，和人家谈情说爱！” “什，什么？” 陆衡两腿发软，后背一个劲冒虚汗，若不是死死抓着桌沿，他恐怕就要一屁股坐地上了。 第35章 凭什么看扁我! 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冤枉人？ 这世上还有公理吗？ 为什么不管何时何地遇到何人，都喜欢不经任何调查地冤枉他、误解他、并且非议他？ “可你，又凭什么这样判断我？这份志愿书我交到郑经理台面之前，什么都还没发生啊！” 陆衡伤心欲绝地想着，叫屈的呼声在脑子里打转，可就是没法冲破紧锁的喉咙吼出来，让陆文明听见，也让全世界听见！ 陆文明却以为他说中了陆衡的真实心思，继续穷追猛打，“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你那点小秘密的，你跟研发部的小宋一起在馨宁康复疗养院看望叔叔，人家小宋还陪你一起回家，对不对？你俩关系发展的倒是很快呀，我们全都还没察觉呢，她就能在晚上十点钟和你一起回家了呀？” 这一下，陆衡全明白了，“告密”之人不是伯妈还能有谁？可她又是怎么得知宋心田也是领航员工的？ 哦~一定是昨天中午在机场集合时，所有援疆队员的家属都去送行了，伯妈撞见宋心田也在队伍里，于是转头就找陆文明通气…… 好死不死，自己还偏偏要在飞机上和宋心田并排坐…… “但是，”陆衡终于颤抖着喉结放出声音：“我是在追小宋，但实际情况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哥，你小看我了，你也把我和小宋的关系想得太脏了！就算我有不对的地方，人家也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只为防止我头伤发作才送我回家，连我家门都没跨进去，等伯妈大嫂他们走了以后，我就送她回澜月湾了呀！” 陆衡算是为他的行为做出了一点解释，陆文明犀利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又坐回了大班椅里。 “那么昨晚，你和曹大祥又是怎么一回事？初来乍到、大庭广众，在那样重要的场合对人家大打出手，还是和宋心田有关对吧？你们两个在为一个女生争风吃醋？” “嘁，哥，你干嘛总把我想得那么污啊？”眼看申辩起了作用，陆衡萌生出一丝希望，觉得自己可能不会被赶走了。 陆文明又气得拍桌子：“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时髦用词，什么叫我把你想得污？这里也没有你哥，称呼我陆总！” 陆衡咬牙切齿地点头：“好好好，陆总，对不起对您不敬了。不过你认为我应该怎样解释，才能让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陆文明不怒反笑，“可以啊小子，学会将上司的军了，反过来指责是我在污蔑你是吧？你不已经承认了在追小宋吗？就你这品性我还不了解？哪怕全领航的员工都给动员来援疆了，你也不可能舍得扔下上海灯红酒绿的生活，还有你的柯基狗。当初我真以为你是给我拉去参加了和陈总他们开的高层会议，被打动了，才递交的志愿书，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你就是为了追宋心田才跑来这里的，你怎么就不能像真正的男子汉那样，正大光明地承认呢？” “根本子虚乌有的事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 陆衡几乎就快要给陆文明跪下了，此时只要陆文明不把他赶回上海，不管要他做什么他也保证没有怨言。 陆文明心痛地用一只手扶住前额，“不要多说了，说什么也没用。希望你能吸取这次教训，回上海了就算没有我在跟前管着，也要好好收一收心，别再做混世魔王了。等过了明年春节，你就28岁了，三十而立，要是到了现在你还立不起来，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 “陆文明！” 陆衡两只手都捏成拳头，竟然爆吼了出来。 这一声吼，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连他自己也毫无思想准备。 显而易见，陆文明也惊呆了，手从前额上挪开，怔怔地注视眼前这个愤怒的年轻人，那一瞬间他在想：“吼我的人是我弟弟？” 爆发力用完之后，“余额不足”，陆衡又感到了彷徨无助，带着哭腔说：“当我问你凭什么这样猜测我，判断我时，你振振有词，可就是拿不出能说服我的证据，因为你找我要证据，我也拿不出来。我和小宋之间的事，本来就没有实物可以证明，我更不想你用对待我的态度去对待她！她一个女孩子自尊心那么强，肯定比我更受不了！” 陆文明真是要仰天大笑了，“这种时候，你还在为人家着想啊？” 陆衡：“很奇怪吗？你以为我像你啊？成天都只想着自己，家也不顾禾禾也不管，闹到嫂子要跟你离婚，要不是我和伯妈他们帮你，你现在难说又成光棍一条了！” “放肆，陆衡，你这是在报复我吗？”陆文明怎么也料不到陆衡能如此胆大包天，敢把他们的私生活往公事上扯。 陆衡没有半点闭嘴的打算，继续怒气冲冲地“揭发”：“还记得我参加高考那年发生的事吧？你难得一次大发雷霆，把我所有辛辛苦苦拼起来的乐高玩具都拆得七零八落的，就因为我没按照你的意思填报工商管理专业，非要去学商务英语。你说英语根本就不是专业，只是语言技能，技能不需要花四年在大学里学，我那样选择是在荒废青春。可是，陆总，你有没有想过你干涉的是什么？是我作为独立自主的社会个体拥有的自由选择权！我度过的是我自己的青春，我有权利决定该怎么过，而不是按照你的意愿，把我的生活变成你的生活，让自己成为你陆文明的复刻版本！” 陆文明看陆衡的眼神，没有之前那样尖锐了，甚至添加进了一点惶惑、一点悲伤，他在心里说：“我那不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可此时此刻，这句平时随便就可以拿出来说的话，他却拿不出来了。 陆衡：“假如我真按照你的意愿滚回了上海，结果会是什么？伯父和伯妈瞧不起我，继续认为我是不务正业的废物，他们得照护我一辈子。公司的同事嘲笑我，说，看，陆总真是铁面无私，连亲弟弟也不通融，没本事就一定要把他从新疆一脚踢回来。所以归根结底，闪闪发光的人依然是你陆文明，我陆衡就永远当衬托你伟大光辉形象的反派吧，反正你已经习惯这样了，大家也都习惯这样了！” “小衡，你，你不要瞎说，我可从没产生过你说的那种阴暗想法，我也从来不会……” 陆文明想解释，却被陆衡打断，“任何话也没必要说，陆总，想必你现在很委屈、很不舒服对吧？你看，如果你被人用莫须有的罪名指责，是不是很痛苦，很想申辩，却又担心你的申辩反而会让你越辩越黑，陷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啊？这……”陆文明是真给这个弟弟闹糊涂了，他难不成是在为了自证清白而演戏？ 这场戏，他演得实在是很逼真啊…… 发泄一通后，陆衡反倒冷静了许多，陷入沉默，让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兄弟俩谁也没再着急开口，就那样僵持着，谁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很长时间过去…… 陆衡身体站直，一只手搭在陆文明推过来的文件架上，说道：“哥，对不起，这次要违背你的命令了。我不回上海，而是要留在这里勤奋工作。这个架子里没有我写的东西对吗？那你等着，我会尽快、尽我的能力写出一份新能源汽车的西部市场调研报告，拿给你看。” 说完陆衡就昂首挺胸地从陆文明办公室走了出去。 此时，他忽然回想起了伯父对他说的那句话：不要做普通士兵，一定要做一个有理想当将军的士兵。 第36章 礼物 “砰”一声震响，玻璃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令陆文明头脑发懵。 他很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又或者是昨晚睡得太少，以至于幻听了，否则怎么会听到陆衡说出那样一番豪言壮语？ 尽快拿出一份新能源汽车的西部市场调研报告？ 这种话连他也还不敢在陈佳宏面前拍着胸脯说出来，却从陆衡嘴里冒出来了？ 要说这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太合适。 他在领航工作了四年，跟块牛皮糖似的可以随意搓揉，就是不变形，也即是说，无论用什么方式教训或者激励他，起的作用都不大，到头来他还是我行我素，该玩玩该闹闹，难得看他用认真的态度对待工作。 陆文明其实是明白的，如果没有他这个仅在陈佳宏一人之下的cmo罩着，陆衡在领航这样竞争激烈的公司里，恐怕一年都呆不下去，反正kpi考核他哪年也没有通过。 当“初生牛犊”的时期，对陆衡而言早就过去了，所以刚才他放出那些狠话，难不成是认真的？他真要发愤图强，成为在西部荒滩上奔跑的一头狼？ 玻璃门又是“嘎吱”一响，胡品正精神奕奕地走了进来。 昨天那样辛苦，睡眠也肯定不太够，胡品正看起来却和平时一样意气风发，二十几岁的陆衡和他相比，都分不清谁是年轻人…… 陆文明本来恢复了正常坐姿，一见进来的人是胡品正，顿时就泄了气，又靠回椅背上。 “哟，小陆，这一大早的就和弟弟吵架呢？”胡品正打趣地说。 陆文明玩着手里的笔，无奈地笑道：“啥呀，办公时间哪有兄弟吵架的？我只是在教训他。怎么，连外面也能听见？” 胡品正笑道：“怎么听不见？不过这次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你训他时只能听见你的声音，这一次，他的声音好像比你大。” “啊？” 老胡随口说的几句话，竟好像具有启发性，陆文明听得一惊，不禁开始自我怀疑。 “莫非之前我对小衡真的是太独断专行了？次次训他都不给他自辩的机会吗？真要是那样，我不管作为领导还是哥哥，可能都有错呢~” 胡品正看一眼手表，问道：“十一点要在会议室开大会对吧？小洪发了通知。时间快到了，要不咱们现在一起过去？” 陆文明这才记起今早要干的最重要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在西部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陆文明作为团队里职位最高的人，召集大家开会是必须进行的程序。 员工们也对这次会议翘首以待，他们知道领导会在会议上公布各人的工作安排，还会将盖好公章的新劳动合同分发下来。 陆文明走进会议室时，见到所有人都到齐了。 大家本来在七嘴八舌地说这说那，一见他和胡总进来，立即停息，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 陆衡当然也在场，不过是独自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上去全然没了过往那种玩世不恭的做派。 陆文明生怕大家看出他心情不好，一坐下就开玩笑说：“十点钟才打卡上班，上海总公司的人怕是要对咱们眼红了吧？” “哈哈哈~”有些人一听就笑了，会议气氛很快变得松弛不少。 陆文明说：“目前，我们领航的新疆分公司还只是在筹备阶段，还没有正式揭牌，还有大量繁琐的工作等着我们去完成。不过我知道你们在正式开启新的工作之旅之前，最关心的是什么，就是和公司的新劳务合同有没有具体落实下来，对吗？” 大家纷纷点头，这当然是他们一直都在关心着的问题。 陆文明朝洪学忠示意，洪学忠与另一位人事专员付亮，将一个大大的牛皮纸箱子抬上了会议桌。 陆文明走到纸箱边，望着大家说：“展开新征程，需要有仪式感，虽然昨晚我们已经举办过了晚宴，今天第一天来此处上班，我和胡总还是希望能让这样的一天变得特别，在诸位的人生中成为值得纪念的一天。” 工程师何琨高兴地问：“陆总，公司该不会是要给我们派发礼物吧？” 陆文明回答：“何工猜对了，我谨代表陈总以及公司董事会，在向大家交付劳动合同的同时，为你们送上一份精美的纪念礼品，希望这样一份礼物能长期陪伴你们，鼓励你们发挥出勇往无前的开拓精神！” 听说有礼物，大家更加雀跃，都想知道那会是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胡品正笑而不语，在故意卖关子，陆文明先从箱子里取出厚厚的文件袋，所有人的新劳动合同都装在文件袋里。 他开始抽取合同并念出名字。 何云是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她喜滋滋走上前，双手接过陆文明递给她的合同，两人又亲切握手。 随后陆文明从纸箱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礼盒，交到何云手上。 “何姐快打开盒子让我们先睹为快，看看公司领导送了我们啥！” 有那心急之人在催促，何云自己也心痒痒的，只好放下合同，做了第一个拆开礼物的人。 呈现在礼盒里的，是一个制作非常精美的汽车模型，何云一拿出来大家都认得，纷纷说那是领航目前生产的档次最高的新能源suv汽车，最新款的领耀x7，裸车价就要六十万。 胡品正打着哈哈说：“各位，别看你们现在拿到手的只是小模型，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咱们西部公司将对有成就贡献大的员工进行嘉奖，那时有几个人手里的模型可就会变成真车咯。” “啥？现在拿到的模型，有可能在未来，不对，就是在明年，就变成真车？！” 胡总透露的这一消息，实在是太鼓舞人心了，大家都忍不住高声议论，会议室里一派喜气。 陆文明含笑看着大家，感受着围绕于他的高涨的士气，心情渐渐就好了不少。 接下来，陆文明一个一个念出名字，员工们高兴地上前领取自己的合同以及领耀x7模型礼物。 合同似乎具有了非同凡响的意义，那就相当于是含金量极高的奖状啊！ 宋心田上去了，曹大祥也上去了，就连洪学忠自己也上去了。 陆衡一直在等待，等陆文明叫出他的名字，可始终就没等到。 在他感到失望，以为哥哥下定决心要把他赶回上海时，陆文明终于念出最后一个人的名字：陆衡。 “真的是我吗？”陆衡迷茫地站起身，在同事们的掌声中走向陆文明，从他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劳动合同。 陆文明和陆衡握手时笑着对他说：“加油干，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37章 崛起 新的劳动合同封面上，不是通常所写的“劳动合同”几个大字，而是在领航公司全称下方，明确标注着“企业职工援疆劳务合同”。 合同条款，一条条罗列得非常清晰，据说每一份都是按照员工个人情况定制的。 拿到空白合同之前，每个人都曾被邀请去会议室与人事主管以及ceo陈佳宏面谈。 公司一方非常尊重员工的自主意愿，只要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并且不与公司的正当利益相冲突，就可以在经过双方协商之后，对标准化条款作出一定修改。 坐在工位上，陆衡一页页翻看着他的新合同。 他对自己最近发生的变化感到不解，4年前应聘进领航当海外销售，挂名销售经理，与人事部签合同时他看也懒得多看一眼，反正那些条款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同意签，以后就能按月拿工资，不同意签，就滚别地儿去混日子，那他当然得无条件在签名处签上自己的大名。 那份合同，拿到手就给他撕了几页垫杯子。留着有啥用？难不成今后还会与堂哥管理的公司发生劳务纠纷，搞到走仲裁不成？ 然而如今这份标注了“援疆”字样的劳动合同，为啥这么烫手呢？ 并且分量远比几张叠在一起的纸重，重量不是压在手上，而是压在心头。 领航在大西部开疆破土，可不是短期项目，那将是非常长远的规划，远到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对一家正欣欣向荣成长起来的企业而言，称其为“百年大计“一点也不过分。 员工的援疆服务时间却是自行决定，据说像何琨那样的高级工程师，作为技术型人才，他们与领航约定的援疆服务期限仅有一年。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他们是打算帮公司将喀什的工厂建立起来，生产设备全面调试成功，产线正式投入使用，他们就算功德圆满，可以回上海了。 毕竟到了一把年纪，又拖家带口的，长期留在遥远的边疆不太现实。 人事部郑经理建议陆衡签三年，海外销售团队以未婚的年轻人居多，没有家庭牵绊，援疆时间可以尽量拉长一点。 当时陆衡在微信上和宋心田打商量，宋心田竟然说她想签五年…… 陆衡听了有点着急，问她是不是打算长期留在那边工作了。 过了很久宋心田才回复他，具体想法还是没有明说，就只勉强将五年缩短成了三年。 三年就三年吧，连郑经理也这么建议，陆衡乐意做个人情。 当时他满不在乎地想：“这种合同能有多大约束力？真要想作废了回上海，不是和人事部打声招呼就可以啦？假如想离职，手续上更简单。” “为啥那时候我能那么洒脱地看待援疆这件事呢？嗨，明说吧，就是压根没把它当成一回事。可是现在，它对我而言怎么好像变得越来越重要了？我的生活重心完全倾斜到了这份工作上，就连周围的人也都和它有关了……” 苦恼地托着下巴，陆衡真想像四年前那样，随手将合同丢进抽屉角落，甚至撕一张下来垫垫杯子，然后扔掉。 可事实就是，他怎么也做不到了。 “三年啊～难不成我真打算在这个早上十点以后才见得到太阳的地方呆满三年？”陆衡思前想后，怎么也没法从种种相互纠缠的矛盾中抽身出来。 并且他听洪学忠说过，陆文明虽然是公司董事会成员，其实也签了援疆合同。 他与领航约定的是无固定期限服务合同，进一步解释，就是说他很可能将长期驻扎在新疆了。 作为喀什分公司的创办人和最高领导者，今后陆文明回上海总部，反而成了“出差办事”。 放下合同，陆衡用手指拨弄着领耀x7模型，推动小小的车门开开合合。 每年年底，公司都会在全体员工中评优，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明年的“优秀员工”称号对陆衡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而前几年他就只是在稀里糊涂加吊儿郎当地过，从来没觉得那种事和他有关系。 幻想自己光荣地站在铺了红地毯的高台上，胸前斜挎彩带，从堂哥手里接过奖状和奖品——发着光的领耀x7suv的车钥匙，他不小心笑出了声。 “嘁~脑子瓦特了。” 笑声一发出来，陆衡就惹得坐旁边的人对他鄙夷撇嘴。那人正是曹大祥，看来对他的怒气不止一点没消，还更大了。 要想赢得豪车，就得付出努力。 陆文明说过，领航从边疆开拓国外市场完全是从零开始，销售人员不拿出比在上海工作时高十倍百倍的热情，不付出多十倍百倍的精力，面对这空白领域肯定无从下手。 过去四年，陆衡不是没帮公司在海外卖出新能源汽车，但他卖车的方式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守株待兔。 公司经常参加国际车展，有不少外国客户是慕名而来，市场部接到询盘就转发给销售部，由销售人员跟进，陆衡卖出去的车，基本都是走这样现成的渠道，让他自己做市场拓展，主动发掘客户？想都别想，他才没那功夫，私底下说一句，他自己也没那样大的本事。 然而今天上午，一时冲动在陆总经理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尽快写出西部市场的调研报告，事后要说陆衡心里不后悔，那是高看他了。 此事明明没能力做到，却硬要打肿脸充胖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坐在工位上虚度光阴，等陆总主动来找他要东西，他拿不出来，就扮个鬼脸耍耍赖，然后如过去一样，给所有人看扁，今后不管说出多么响亮的豪言壮语，也只像是放了一个大臭屁？ 不行，不能再那样丢人现眼！ 无形的危机感压得陆衡喘不过气，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像一条软绵绵的菜青虫似的活着。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奋起一搏，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在工作中化被动为主动，哪怕爬不到陆文明那样高的位置，也得显露出一些本事，使曾经瞧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再者，如果他一直窝窝囊囊甘做怂包，又如何博得宋心田的芳心？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开始谈恋爱，然后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陆衡皱着眉头想：“我都奔三了，就算伯父伯妈不着急，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何况他俩总是唠唠叨叨的……” 哎呀~怎么思想又跑偏了？还是好好考虑该怎么把在这里的工作开展起来吧！ 陆衡拍拍脑门，发愁地看向面前的手提电脑，长时间没操作，都进入屏保状态了。 “调研西部市场，到底该从哪儿着手呢？” 陆衡嚼着口香糖，斜眼瞅着埋头敲键盘的曹大祥，有了个好主意。 第38章 和解 “老曹，干这么久活不累嘛？咱俩上天台去抽根烟呗。” 陆衡溜达到曹大祥桌前，讨好地要拉他出去。 曹大祥还是不理人，陆衡却下定决心非要理一理他了，否则两个人长期不破冰，这层隔开他们的冰就真破不了了。 曹大祥正在认真研究一份关于汽车启动时间的动力系统教程，冷不丁给陆衡拍中后背，险些吓跳了起来。 第一反应是要跟着陆衡走，可他很快回过神，想起两人之间的龃龉，长脸立即拉得更长，鼻子里一哼说：“不去，戒了。” 陆衡嬉皮笑脸地往前凑：“我说你这个老家伙，也还没老到要记隔夜仇的年纪吧？要不就是，给热情的新疆姑娘刺激到，你心胸变窄啦？” “我心窄？草！你当那么多人面一拳头呼我脸上，我这面子掉得碎了一地，你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我心窄？” 压抑一晚上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曹大祥劈头盖脸就吼了陆衡几句。 说陆衡是块牛皮糖也真没错，曹大祥要不吼他，他还会担心两人的友谊不能复原，冲他吼他反而舒坦了，继续舔着脸笑：“好好好，我心窄，是我窄行了吧？你要再和我闹别扭，我可是心梗都要发作啦！” 曹大祥眼皮一翻不看他了，嘀咕道：“真够不要脸的，啥话都能抓去当桥过。” 陆衡不想再婆婆妈妈地哄对方，两手一伸捉住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就把他拖出工位，两人一起往四楼的天台上走。 曹大祥不想去，却不得不去，其实他也不想真和陆衡闹掰，一到新疆就没了最好的兄弟，今后日子还怎么混？ 但是陆衡昨天那一拳着实侮辱人，要他甘心承受，就此淡忘，他也做不到。 好在陆衡脸皮够厚，舍得低三下四来求他原谅，他自然就正好借着台阶下，放低姿态让这件事过去算了。 新疆可真冷啊，差几天才到12月份，北风就吹得呼啦啦响，刀子似的从脸上剌过去，透心凉的痛感一阵接一阵往骨头缝里钻。 站在四楼天台，两个人都给吹得睁不开眼睛，得把厚外套的风帽戴上才能正常说话。 陆衡掏出熊猫烟盒倒出两支烟，递一支给曹大祥，又被拒绝了，老曹言之凿凿地表态确实决定要戒烟，希望陆衡别再引诱他“犯错误”。 “嘿，新疆可真是好地方啊，能让你小子一来就转性呢。”陆衡讽刺着用火机给自己点烟，奈何火一擦出来就给风吹熄，恨得他直跺脚。 曹大祥说：“你不是要给我道歉嘛？对不起没听到，就尽听你说风凉话了。你道不道歉？不道的话咱回去得了。” 好不容易把烟点着，陆衡火气下去，冲曹大祥喷出一口烟雾，“行，对不起，哥错了，给你道歉，保证再不打你脸，今后只打屁股好吧？反正手感都差不多。” “你——”曹大祥气得脸都歪了，这叫道歉？这叫插科打诨！ 但没等他发火，陆衡早已真一条腿扫上他的屁股。 曹大祥抱头就跑，边跑边嚷：“不要脸，还打人！” 陆衡追着他踢，两个好朋友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一笑泯恩仇，昨晚的那点小摩擦，就此随风飘散。 两人嬉闹一会儿，找了处干净台阶坐下，陆衡对曹大祥说：“你哥我想雄起，好好做个人，再也不让陆总他们瞧不起我。老曹，你说你帮不帮我？” 曹大祥侧脸打量着他，小眼珠子转得极其卖力，“咋滴啦？你也转性啦？这算是受了什么刺激呀？” 陆衡悻悻然一笑，“我刺激受的还少嘛？只是以前没对我起作用。现在大概年纪到了，心态成熟了，所以不想再庸庸碌碌混日子，而是要在新疆大干一场，做出点成绩给人瞧。这也叫转性啊？” 曹大祥瞳孔后光芒一闪，嘴上还是不饶他：“咋就不叫呢？你除了性别还是男的，其他哪点都不像以前那个你了啊。” 笑容变成苦笑，陆衡问：“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曹大祥也认真起来，“我能有今天，靠的全是你，你有需要，我还能不帮啊？那不妥妥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嘛？说吧，要我怎么帮？报告帮你写？” “我去你的吧！”陆衡险些又一记老拳砸曹大祥脸上，“我是想让你指导指导我，应该从哪些角度钻进去，调查清楚西部海外市场对新能源汽车的需求。” “嚯~陆总，陆老板，你牛逼啊！”曹大祥朝陆衡竖大拇指，嘴咧得快露出后槽牙了。那表情太夸张，陆衡只要不傻就能看出不是在真夸他。 “好好说话行不？你能帮就帮，不能帮我也不勉强你，只要你别贬低我，尽泼我凉水，给我施加负能量就行。” “你这话在理，是我不对，对不起。”曹大祥一个劲点头，也为“看死”了陆衡感到抱歉。 他开始思考，沉默了一会后问：“新能源汽车这玩意儿，你了解多少？” 陆衡好笑地回答：“一个壳子四个轮子，打着电就能在马路上跑起来。” 曹大祥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你看看，公司真是白养你四年啊，给你做过那么多培训，你对新能源车还是一点也不了解。哪个将军上战场打仗不得先知己知彼？连自己的实力都搞不清楚，还想战胜敌人？老陆，你得把咱公司生产的汽车当枪、当炮，总之那些就是你的武器。未知市场是战场，市场里的目标客户是敌人，你得真正进入战场，面对敌人，才能把他们一个一个打倒，他们倒了，你才算赢了。” “什什什，什么战场，什么敌人？”曹大祥一连串的比喻，让陆衡听得很糊涂，不过大概的意思他能理解，就是要他先学习通透新能源汽车的知识。 曹大祥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苦相：“得，您这智商真让我着急。这么和你说吧，要想摸清市场，写好调研报告，首先你得拼命学习产品知识。我说的学习，可不是泛泛了解四个轱辘一个车壳，而是深入、钻进去，尽你所能了解咱们生产的汽车的特点、优势，还有，能够列举出让客户信服，对车产生兴趣的卖点。” “啊~要学那么多呀？那得花多少功夫！”陆衡一听“学习”两字就头疼。 曹大祥两手一摊：“没办法，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先详细了解路线是保证能安全抵达目的地的必经阶段。你只有对产品熟悉了，之后不管是参加展会还是直接去客户公司拜访，和他们才有具体的内容可谈。通过谈话，你绝对能从他们那里收集到各种有用的市场信息，甚至是在我们看来比较机密的信息。如果激发不出客户的谈性，他们认为跟你说话是浪费时间，那你就自己玩儿去吧。” “呀老曹，你不愧是能轻松考过英专八级的学霸哇，果然很有见解，佩服佩服！”陆衡庆幸，这下他是找对帮手了。 第39章 不止是听个故事 曹大祥要表达的意思，陆衡基本听懂了，也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在工作上使不上劲，欠缺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对自己公司的产品都还不够深入了解，就想用“一二三四”写明白市场调研报告？那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反过来看，只要陆衡能深入全面地掌握关于新能源汽车的知识，直至达到专业水平，客户还能不跟着他跑？ 原因很简单，客户能从他那儿得到迫切需要获得的信息，进而解决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曹大祥继续说：“单纯学习专业知识，还不够呢。” “啊？还不够呀？”陆衡又给惊到了。 “学习”这活儿，说起来简单，实际要想干好，可得付出不少！ 时间和精力是其次，首先他必须拿出足够的恒心与毅力，否则如何能坚持下去？ 可要是连这样做都不够…… 曹大祥解释：“在你努力学习专业知识的同时，还得尽可能多的了解与咱们公司实力相当，以及高于我们公司实力的竞争对手的情况。”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陆衡松了一口气。 曹大祥却不许他松气，“呵呵，陆大少爷，你以为了解竞争对手比学专业知识容易呀？你以为在展会上收集一些产品手册，弄清楚人家在卖什么就万事大吉啦？” 陆衡白着脸问：“那不然呢？” 曹大祥：“不然你个头！你要没本事深入研究人家企业发展的历史，查探人家未来五年或者十年的打算，经营状况是正常还是出现了问题，等等等等这些，你就等着挨打吧！当人家撒着欢儿把你甩老远了，你才会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想办法把那些问题都研究清楚。” “妈呀，老曹，不听你讲课不知道，听了才知道原来市场和销售工作这样深奥啊？以前在我看来，国际销售不过是有老外来买车就把车卖给他，卖多卖少，销售部门决定不了，得靠市场部做推广方案，广告打得成功咱们的销售业绩就能好。” “幼稚~”曹大祥对这说法嗤之以鼻，“销售人员最忌讳的是什么？工作如何开展完全依赖市场部，卖不好也让市场部背锅，说是他们指导不得力。不是我帮市场部的人说话，我自己不也是销售嘛？但你得想想，销售和市场能分家吗？这二者真是两回事？市场部收集的信息不该从销售手上来？” 陆衡用力推曹大祥一把，“太厉害了，我真觉得你就是我哥没发现的大将之才，将来你要坐不上李总的位置，我第一个跳出来为你打抱不平！” 曹大祥拨开他的手，笑得有些悲惨：“得了吧，这么长时间你都没看出来，实际上我不是那块材料啊？” 陆衡一愣：“这又是啥意思？你说你不是做销售的材料？” 曹大祥居然点头承认：“我呀，外强中干，也就是讲起理论厉害，能头头是道的。但真要我在业务上当先锋，扛着长枪大炮往客户阵营里冲，我根本就做不到，因为我没那个胆量。虽然我能用流利的英文和老外交流，可人家只要站在我面前，我就浑身发抖，哪儿都不给劲，连个单词都说不出来。还英专八级呢~别搞笑了。我呀，这辈子的理想其实是当研究员，努力学好专业知识，英文也不丢，等时机成熟就申请参与研发项目，和销售的岗位脱钩。” “老曹，你当销售一年，我，我就没发现你有这样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啊！”陆衡非常吃惊。 曹大祥使劲摇头：“难言之隐，你指望我能敲锣打鼓到处宣扬啊？现在你不就发现了嘛。” 陆衡点头：“也是，我是发现了。不过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你要真能在咱们公司当研发人员也不赖，将来很有发展前途。” 曹大祥的脸庞竟有些发红，“上次开会时，胡总说在喀什片区将要开一个新能源汽车产教融合创新产业园，我对那个特别感兴趣，琢磨着如果能去那样的专业培训机构深造几年，拿个证，说不定理想就能实现呢？但如果是呆在上海，实现梦想的可能性太小了，我大概就只能每天跟着你吃吃玩玩，衣食无忧地活到老。” 陆衡听出了曹大祥的言外之意，也回忆起了那天开行前大会时，他听完胡总的话有多么激动，问道：“你这意思，是不是说等机会来了，就要离开领航了？” 曹大祥摆手：“不不不，怎么能叫离开呢？如果我能做研究员，那么今后公司有新车研发项目我不是可以以第三方的身份参与嘛？为领航效力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用劳动合同拴着的，嘿嘿~” 好朋友言之有理，陆衡深深叹了一口气。 反正此时他还没走，只是两人在私底下聊天，没必要杞人忧天先发愁吧？ 曹大祥说：“我闲着没事的时候，研究了不少企业竞争案例，那精彩程度，堪称是看《碟中谍》啊。你要有兴趣，我给你讲一个？” 陆衡正渴望汲取这方面的知识，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曹大祥：“话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有一家叫做rident motors的汽车制造商，咱们就叫他做瑞登汽车吧。瑞登主要针对高端消费市场销售豪华型小轿车，非常注重发动机和智能驾驶系统的高性能表现。但最近他们开始将市场往北欧转移，目标是要占领属于北欧中等消费阶层的市场。围绕这一战略，瑞登专门研发出了一款家庭型suv轿车，品牌名beebird，意思大概是蜂鸟。经过详细的市场调查，他们确定这款车将在北欧市场畅销，年销量至少能达到台。 “瑞登开始大批量从墨西哥工厂采购零部件。为了促使他们的目标顾客愉快地往外掏钱，他们不惜用新型的高密度合金材料制造beebird的外壳，并将产品定位设定为中端发动机组件和智能驾驶辅助系统相结合的集成产品。这些都属于是中端偏上的汽车生产材料，却被用在了定位为中档的型号上。原因很简单，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攻占北欧市场，打败特斯拉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宁愿放弃高额利润，成本计算上降低对盈利率的预期。 “瑞登有一个与他们竞争了几十年的强劲对手，叫做sico，咱们就叫他西科汽车。西科汽车的大本营设在德克萨斯州，多年来觊觎瑞登庞大的高端客户体量，总想从他们的客户池子里分走一杯羹，却始终不能如愿。然后，你知道西科是用何等高明的手段获得瑞登正开发北欧市场的信息，并因此抢占了先机吗？” 第40章 你能帮我吗? 陆衡摇头说：“这我哪能知道？” 曹大祥得意地笑：“最高级的商战，运用的通常都是最低级无耻的手段。商战高不高级的标准，是以竞争双方本身的市场定位，以及争夺目标的价值来确定的。 “西科甚至派人打入瑞登内部，妄图盗取他们的发展规划方案，也没能成功。因为瑞登公司核心研发团队的管理和招聘，全由董事长控制，人员只能通过他熟悉的渠道应聘进来，比如与**高校或者研究机构对接。最后西科实在无计可施，就把主意打到了瑞登的供应商身上。瑞登的零部件供应商大部分在墨西哥，位于产业集中的区域，西科就将探子送进了那几家供应商的仓库做内应。 “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探子往西科内部反馈回了大量极有价值的信息。 “瑞登在大批量采购专门用于低温环境的发动机，机油选择的是0w-30或5w-30等多级机油。要知道在严寒的气候下，机油粘度会显着增加，导致发动机启动时的阻力增大，因此需要使用具有良好低温流动性的机油。他们选用的机油，能在低温下迅速流到发动机的各个部件，减少启动时的磨损。 “再就是蓄电池，瑞登一改以往采购普通等级的铅酸电池的惯例，选用了a值的蓄电池，哪怕是在零下18度的气温环境里，也能在30秒内提供发动机所需的电流强度，让车子启动起来。不止于此，他们还加购了一部分电池加热系统。 “引起西科汽车高度怀疑的，还有瑞登在采购镀锌的车身钢板、抗腐蚀的车身涂装材料，以及刷了特殊防锈涂层的底盘防护装置等等。这又是因为什么？因为北欧一年中大多数时候会下雪，需要在道路上撒盐以尽快化雪。如此除雪会增加车辆底盘和车身的腐蚀风险，因此制造北欧汽车需要采用那些高度防腐蚀的材料和工艺。 “综合所有得来的情报，西科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瑞登正在进军寒冷地区的市场。以发动机采购成本判断，他们正打破以高端市场为销售目标的限制，在打中档汽车市场的主意。 “那么受到瑞登青睐，不惜如此兴师动众地投入产能的市场究竟在哪里？想得到答案很容易，采用排除法就行。毕竟地球上极寒的地区与国家就那么几个，排除美国本土与加拿大育空、努纳武特，又排除了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就只剩了南北极和北欧。谁会把汽车卖去南北极？最终剩下的自然就是北欧市场了。” 曹大祥非常投入地讲他的商战故事，陆衡也听得津津有味，一脸专注。 如果陆衡能看见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会回想起小时候，搬着小板凳坐在伯父身边，听他讲神话故事的童年时光。 不过曹大祥说到西科找出了瑞登所密谋开发的目标新市场，就打住不说了。 这可急坏了陆衡，抓耳挠腮地哀求：“你快点讲完行吗？咱们不能出来太久，万一叫洪学忠他们发现还不得给记上一大笔！” 曹大祥反问陆衡：“假如换做是你，折腾那么久，冒险送了好几个探子进汽车零件供应商的仓库，终于拿到了第一手情报，也确定了竞争对手未来发展的行动计划，你会怎么做？开派对庆祝胜利成果吗？” 陆衡：“怎么可能？我缺心眼儿啊？搞谍战的目的是为了打败敌人，瑞登还在蹦跶着往北欧跑呢，我怎么能那么快松劲？” 曹大祥一拍大腿：“这不就对啦？这个案例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西科针对北欧市场的特点、以及按照瑞登的原材料采购数量计算出来市场需求量，捷足先登，跑去北欧市场抢到了大量订单呗。瑞登开新车发布会的头一天，西科抢先打出卖车广告，瑞登回过神再找办法补救，实在是为时已晚。最可笑的是，西科按照瑞登的采购单价推算出他们的造车成本，由此也算出了他们的销售价格，于是在那个基础上下浮20%，将自己产的beebird卖给了北欧顾客。瑞登抢到的北欧市场份额，连百分之十都不到，造车成本还比西科高出一大截，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哈哈哈~”陆衡乐得哈哈大笑，两只手使劲拍着冰凉的台阶，感觉实在是太痛快了。 这两天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又做回了在上海的那个无忧无虑的陆衡。 不过笑着笑着，就有两个名字闯进了脑海，又是卡米尔，还有索莫尼商贸。 陆衡想：“我应该放弃那个塔吉克斯坦的潜在客户吗？现在我都到喀什来了，距离卡米尔这么近了，为啥就不再多争取一下呢？假如索莫尼商贸能成为领航在中亚国家的第一个客户，我不就立下了大功一件？” 又听曹大祥说：“陆衡，其实我也应该向你道歉的。” “啥？你要给我道歉？道什么歉？”陆衡心不在焉地问。 曹大祥：“我不该冤枉你，说你要害小宋。” “这事啊~”陆衡大度一笑，“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我这人平时是不太着调，你怀疑我也很正常。” 曹大祥低下头，闷闷地说：“可我并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在诬陷你，我知道你压根就没那样做过。我只是，只是想把你从小宋身边赶开。我说实话吧，小宋不光长得不丑，还因为她不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所以身上有一股子其他女生没有的清纯之美，犹如清晨的露水一般，实在是太吸引我了。如果我老说她丑，就很容易在你，还有公司其他男生的脑子里形成印象，认为小宋真的很丑，自然而然，就都不会去追她了。” “你说什么？姓曹的，你把刚才那些话再说一遍？” 陆衡像是屁股上挂的一串鞭炮给点着了，从台阶上跳起来，居高临下逼视曹大祥，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回轮到曹大祥像犯大错的小孩似的无助了，讷讷说道：“说出来你别笑我，不对，你一定会笑我的。不过笑就笑吧，我要是怕被你笑就连说也不敢说，那还算什么男人？其实，其实我早就对宋心田有意思，我想当研究员，也是受她影响。但是，我长得不好看，家庭条件也不好，我觉得我配不上她。人家可是上海姑娘啊，听说她爸妈还都是鼎鼎有名的医生。我太自卑了，但又舍不得放弃我的白月光，所以做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要真想打我，你就打吧！不过我想求求你，看在我帮你的份上也帮帮我，代我向小宋传个话，探一探她对我的意思，可不可以啊？” 第41章 何云知道了 视线穿过一只水晶玻璃球，依然能看清楚这个世界，只是事物都变得有些起伏不定，仿佛与它们的原形之间隔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是一层摘不掉的面纱。 站在窗边，宋心田将水晶球举在眼前，透过球体仰望着蓝天。 新疆的天空，如无边无际的大海一般湛蓝，白云是一层一层卷起的浪花，“海面”如此平静，所以“浪花”的移动也无声无息，就那样缓缓地~懒懒地~ 据说喀什很少下雨，如此美好的晴天基本每天都能见到。 那么夜晚呢？当上海在下着夜雨时，明月就只会出现在边疆吧~ 宋心田痴痴地想着，忽听身后有人说话：“你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让我也瞧瞧行不？” 宋心田回头，何云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是你呀~你们财务部不是在四楼办公吗？你怎么跑三楼来了？”宋心田有点恍惚地问。她还没完全从浓缩在水晶球里的万里晴空出来呢。 何云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说：“好在我在四楼办公，如果和你一样天天在三楼呆着，得上哪儿偷听和你有关的秘密呀？”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和我有关的秘密？”宋心田莫名其妙。 何云嘻嘻笑着说：“我问你，你和咱们公司的陆大太子爷是什么关系呀？是不是曾经都晚上十点钟了，还陪着人家回家？” “这，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宋心田大吃一惊，粉融融的脸瞬间就变得煞白。 她惊慌，并不是因为从何云嘴里听到了关于自己的“八卦”，而是那些压根就不是八卦，是事实！ 可就算是事实，何云用那种方式、那种口气说出来，也明显是在断章取义，误解她呀！ “可恶，一定是陆衡泄了密！可他为什么忽然要那么做？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宋心田下意识望向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从昨晚到现在，陆衡也没在微信上找过她~ 却把和她之间的秘密以如此扭曲的方式宣扬了出去？ 何云见宋心田脸色不好看，怕她对自己误会，才解释了获知此事的途径—— 财务部与cmo的办公室仅有一墙之隔，早上开员工大会之前，陆总和他堂弟之间的争吵，外面的人是能听见，但很难听清楚争吵的内容，何云就在财务室里坐着，可是能听个真切。 “是这样啊~”宋心田缓和惊恐的情绪，竟感到一阵释然。 不是陆衡故意“背叛”她，泄密之事，怪不上他。 同时宋心田也理解了他，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他并非是在故意冷落自己，而是因为在陆总面前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信誉危机”，差点就被赶回上海了。 何云乐呵呵说：“看不出到了关键时刻，陆衡还挺man的呢，敢那么大声顶撞高高在上的陆总，最终保住了他在喀什的工作。心田，经过这件事，我在想公司同事对他可能是有些误解，他嘛，其实并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你要真能和他好上，将来不一定得不到幸福，并且成了陆家人还能有cmo撑腰……” “好了别说了！”释然的心情仅持续片刻，宋心田就又心烦意乱了。 陆衡来喀什不是因为要追求她，她来到此地的目的，也纯粹就是为了要好好工作，不负“援疆”这一崇高的理想。 可如果他们两人的事在公司里传开，以后还能专心工作吗？只怕同事的口水都能把他们淹死吧？ 宋心田哀求何云：“好何姐，陆衡在陆总办公室说的那些话你听见就听见了，不要往外传行不行？我是和他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但关系还没好到要做他女朋友，这事我还在考虑呢，万一大家都知道了……” “哎呀我懂我懂，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这干了二十年财务的人要是连嘴巴都封不上，不早就出事了？” 何云笑得坏坏的，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安慰宋心田一顿就跑回了四楼，宋心田连多叮嘱她一句的机会也没有。 “唉~既然何姐这样说，我就相信她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宋心田坐回桌前，变得更加心事重重了。 水晶球摆在电脑旁边，室内灯光打于其上，掩盖了它本身自带的那种纯净透明的颜色。 下午三点，陆文明组织研发部门的人员召开以新产品开发为主题的会议。 39人组成的援疆大部队，在陈佳宏与陆文明等人的规划下，临时分成了四个部分。 高层管理团队由三人组成，陆文明担**经理，统管全局。 胡品正虽然是产品开发专家，却正好能利用他的产品知识摸索市场，所以他发挥复合型人才的功能，同时领导技术研发部和市场营销部，被任命为主管分公司业务拓展的副总。 生产方面，在上海工厂担任生产总监的向福东被董事会任命为西部公司生产副总，全面一手抓新工厂的建设与生产工作。 不过目前一切都有待建立，向福东没有工厂可管，他的首要任务就是配合兄弟部门展开工厂项目的建设，尽快让领航喀什分公司的汽车生产线在新厂房里运转起来。 市场营销部目前没被设为独立部门，由陆文明和胡品正直管。部门里共有陆衡、曹大祥、许凡、金康敏等四名员工，也没有专职的市场调研员，由四名海外销售兼管市场信息的收集工作。 职能部门，包括财务部与人力资源部。 鉴于团队尚未壮大，行政部划归在人力资源部，由洪学忠任主管经理，付亮是行政助理兼人事专员。 至于新能源车企不可缺少的培训专员，暂时空缺，陆文明的意思是在新疆自贸区的园区里招聘，尽量让了解西部汽车行业特点的人员来向企业员工传授新知识。 技术研发部，理所应当主管就是胡品正，那可是他的老本行，有他坐镇，陆文明悬着的心能放下一半。 研发部前来援疆的人数最多，几乎占据了团队的半壁江山，加上胡总，达到了17人，包括新能源系统研发高级工程师两名、电控工程师一名、动力学工程师两名、结构工程师一名、智联网高级技术研究员两名，再就是助理研究员一名，正是宋心田。 第42章 新品研发讨论会 宋心田那“研究员”的头衔，说白了和陆衡的“销售经理”一样，只是一个撑门面的称呼，当前她的本职工作是在研发部当“勤杂工”，是工程师们共用的行政小助理。 尽管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的也是当下非常热门的新能源科学与工程专业，却由于资历太浅而不得不从基层做起。 给公司当初级人才培养，宋心田没有半句怨言，在领航研发部呆一年下来，她从工程师们那儿学到的知识越来越多，却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与浅薄。 她明白，要想有一天能成为和那些前辈一样的行业精英，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路再长，也不意味就到不了成功的彼岸，敏而好学、努力拼搏、不骄不躁，只要始终遵循这十二字的座右铭，宋心田就相信总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在这个行业的研究领域有所建树，当之无愧地给人称呼一声“宋工”。 至于本该独立划分出来的采购部，在陆文明的建议下，董事会同意暂时由三人高层管理团队共同领导，牵头人是陆文明。 做这个决策的原因，是由于建一座新工厂需要制定周密的采购计划，这项工作既重要又繁琐，必须要有像陆文明、胡品正这样的人做领头羊，总公司那边才能放心。 凭心而论，第一次给部门开会，陆文明希望召集的是海外销售人员。 庸俗一点儿说，把车子卖出去，真金白银收回来，那才是喀什西部公司实打实的业绩，是陈佳宏等人乐意见到的成果。 可销售业绩从哪儿来？ 当39个人的双脚踩上新疆的土地，他们就应该将在上海积攒的工作经验放下了。 环境变了，针对的消费群体也变了，意味过去在内地4s店畅销的车型，不一定还能在新市场上大放光彩。 至于该怎样改进产品以适应新的消费需求，承担这一任务的先头部队，自然不是销售人员，而是研发人员。 下午三点，研发部的人都在小会议室聚齐，陆文明准时走了进来。 他扫视一眼参会者，见到宋心田坐在会议桌最偏一个位置上，面前叠放着一堆文件和一个笔记本，不禁就眉头一皱。 “那个姑娘，就是小衡喜欢上的人啊。”陆文明忍不住想。 虽然宋心田已经在领航上海总部上了三年班，可她不是他招进来的，三年来他也从没留意过研发部那个默默无闻的助理小姑娘。 她很不起眼，他坐的位置太高，不会特意去关注一个基层员工。 直到企业援疆的名单确定，陆文明一双眼睛也没在“宋心田”这个名字上停留超过三秒钟。 领导看重的都是有潜力做出重大贡献，将来能成为自己得力助手的人，普通工作人员，在他们心目中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随时能被另外一个人替代，这不正应验了一句老话——铁打的银盘流水的兵嘛。 不过此时此刻，陆文明再看宋心田时感觉不一样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想弄明白明明是这样一个不出众的女孩，又是靠什么让吊儿郎当的堂弟如此在意，甚至开始转性的？ 因为及时收到了何云的“通知“，当宋心田得知下午要和陆总一起开会时，一颗心也变得忐忑不安。 陆总知道了她和陆衡之间超越普通同事的关系，会怎么看她？她还能和领导正常交流吗？假如和陆总谈话，陆总心里会想些什么？ 惨了，上午从陆总手里接过劳动合同和汽车模型礼物时，她还无知地和他握手，对他微笑呢…… 唉~越是不想让个人感情问题影响工作，这种事就越容易发生，可真让人头疼啊！ 心慌归心慌，会不能不去开，于是宋心田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管陆总看她的眼光有没有发生变化，她也一定要保持镇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打定主意，她真就淡定了许多，这样决定不会错，何云总不至于嘴快到跑去和陆总直说，她已经和自己通过气，让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了她和他的事吧？ “我的天，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绕口令啊？算了算了，反正开这样高级别的会议也轮不到我发言，我只坐着旁听就好，管人家怎么看我呢？” 宋心田拼命想抛开顾虑，偏偏她才刚在会议室坐定，微信就嘀嘀一响，吓得她赶紧将手机设成了静音。 微信消息是陆衡发来的，约她晚饭后在宿舍区的休闲广场边见面，说有重要事情商谈。 会议桌的另一头，陆文明清清嗓子，开始讲话：“各位，这是我们来喀什后第一次正式召开工作会议。这个会，我愿意把它看成是一个起点，一个空无一物的起点。我需要你们从这个起点出发，在向前行进的过程中，不断捡拾起有价值的宝贝，我称那为产品信息。从你们部门综合得来的产品信息，将会变成我们在西部土地上建功立业的指引。我们保税区的新工厂将要生产怎样的车型、又该怎么给客户推销？这先头任务啊，我看就已经落在各位的身上了。” “呵呵，看来咱们研发部门是任重道远啊~”胡品正笑眯眯回应陆文明。 陆文明又说：“当然，咱们也不完全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白手起家，出发之前，公司也组织相关人员进行过讨论，在援疆工作启动后，需要如何着手进行产品开发。现在是时候请各位拿出你们准备好的思路了，我和胡总想听听大家都在进行怎样的规划。” 结构工程师何琨抢先发言：“我想咱们现有的产品目录大家都非常熟悉了，现有车型在性能方面，主要针对的是内地市场。 “我国位于亚洲东部、太平洋的西岸，气候呈多样化分布。我们的产品覆盖的地区，主要是以亚热带季风气候和热带季风气候为主，兼顾部分处于温带季风气候的地区，车子的电池性能、续航里程、空调系统等方面要求都要比在大西北低。 “新疆这一带是高原山地气候，冬季寒冷并且持续时间长，经常会遇到极端天气情况，对动力电池的要求就很高了。再者从我的本行来说，新疆以及中亚地域辽阔，地形多样，有城市也有山区、沙漠，需要新能源汽车具有完善的通过性和动力性能，对车辆悬挂系统和底盘高度都有不同的要求，研究车身结构的时候，我建议应当考虑进这些因素。 第43章 发言 胡品正点头表示赞同，又说：“有一点我想提醒各位，咱们作为国家派往西部进行企业援疆的一份子，‘援疆’的使命不能忘。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除了要让企业扩大经营规模，达到盈利的目的，还得为国家建设做出贡献。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上，中国政府提出了一项重要提案，就是后来众所周知的双碳政策。为应对全球气候变暖，我们设定出碳达峰和碳中和的目标，就是要力争在2030年前达到碳排放峰值，并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那么我们在新能源汽车市场上改换赛车道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这样的任务考虑进去？” 胡总一提起“双碳政策”，大家就都打开了话匣子。 系统开发工程师钱宇说：“以前有人认为，发展新能源汽车并不能真正做到减排，只是把分散的排放转变成集中的发电厂排放而已。 “前几年，中国汽车工程学会发布了一份权威报告，我记得是叫做《汽车生命周期温室气体及大气污染物排放评价报告》。它做出了一个结论，纯电汽车具有非常明显的温室气体减排效果，减排比例能达到21~33%，并且是纯电车越小减排效果就越好。对于导致pm2.5形成的罪魁祸首——挥发性有机化合物，也就是voc，还有氮氧化物nox，也有明显的减排效果，voc可以减少达75%。 “另外，那份报告对我们而言还有一个重要指引作用，就是它将大中型商用车也作为了评价对象，说明研究商用汽车从燃油向新能源转型也是像我们这样的车企需要承担的重要任务。” 负责智联网研究工作的工程师林超洋本来没吭声，提到商用新能源车他就来了谈性。 “双碳政策，看起来是国家对咱们新能源车企提出了要求，其实是在给我们制造新的发展机遇呀。 “过去领航只偏重于生产民用家庭小轿车，对中大型商务车的研发投入力度不够，产能与其他公司相比也小得可怜。那么来到新疆，有了崭新的开始，我们是不是能把商务用车这块也搞起来？ “研究了这么多年智联网，我知道移动智联网在我国还有相当大的发展空间。如果能用在商务汽车领域，首先对于提高车辆管理效率就能起很大作用。” 与林超洋同来的智联网工程师吴为接过话题：“新疆这里旅游的地方多，我们又定下了要开拓中南亚国际市场的目标，智联网就更有必要应用于宽敞舒适的商务车上了。如果车子不管走到了哪里都能得到安全有效的监控、智能导航不指错路，又有辅助安全措施保障行车人员的安全，这样的商务用车想必市场需求量是非常大的。” 林超洋又补充：“还有车载移动办公支持和信息娱乐服务功能，一台商务车要是能利用智联网变成一间多功能房间，用户使用时既能随时办公又能享受家一般的温馨，是不是能成为针对高端用车市场的卖点？” 大家纷纷为喀什西部公司未来的项目制定献言献策，陆文明听得眉头一直是舒展的，眼中也不时有笑意划过。 因为陆文明来不及请秘书，人事专员付亮就暂时充当会议记录员。 付亮不停敲击电脑键盘做着记录，屏幕照亮他年轻的脸庞，明显能看到脸上洋溢着骄傲与自豪。 讨论持续进行，所有人都畅所欲言，生怕想到的好点子来不及说出来，会后再补充，会错过让众人一起讨论的机会。 陆文明不易察觉地又瞟了一眼宋心田。 看得出，宋心田其实也很想参与进来，因为她也在来之前对西部市场做过功课，是有想法的，只是内向的性格阻碍她主动与他人交流，特别是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全是研发领域的前辈，她就只能做一名安静的旁听者。 陆文明看一眼手表，时间已过晚上七点，会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终于，他趁着胡品正话音落下的间隙开口，专门问宋心田：“小宋，你也是研发部的一份子，对于我们这次会议的议题有什么想法吗？有的话希望你能没有保留地说出来。你是咱们这个行业的新生代力量，说不定你的见解能让我们耳目一新呢？” “啊？我……” 突然被领导点名，宋心田的脸刷一下就红透了，整个人都变得局促不安，眼光到处飘移，不知该往哪儿落下去。 谁都能看出宋心田的慌乱，陆文明微笑着说：“把想法说出来，说错了也没有人笑话你。但你要是因为怯场就什么也不敢说，才真会成为大家的笑柄呢。” “这个……” 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大孩子，再内向性子里也多少藏着点心高气傲，陆总说如果不发言会被大家嘲笑，宋心田就不服气了，手伸向摊在桌上的笔记本，翻到了开会之前她写了不少内容的页面。 陆文明的观察一点没错，自从进入领航研发部，宋心田一直专注于新能源汽车电池的研究，不仅是考虑如何优化固态电池性能，攻克界面稳定性差的问题，还在研究如何在销售地区建立充足的充电桩，保障电动汽车在旅途行驶中能像燃油车那样，不用担心会找不到地方补充动能。 会议上，工程师们给出了各种各样关于该建立怎样的汽车生产线，生产什么样的适销车型的建议，宋心田就想谈一谈她对于搭建充电网格的见解。 “嗯，那，那我就说一点我的想法吧，在各位高工面前班门弄斧，有说的不对地方，希望你们能指出来。” 这几句开场白，宋心田说得无比艰难。 她的声音很小，尽管会议室不大，大家伙也立即噤声，否则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陆总胡总都鼓励地点了点头，于是宋心田看两眼笔记本记录，开始发言。 “来这儿之前，我对新疆新能源汽车充电桩的现状做了一些调查，觉得对我们制定经营战略有一定帮助。 “和内地不一样，新疆一些地区在电力供应方面不太充足，电力路线铺设不完善，充电桩的电力接入点距离很远，这就给新能源汽车的推广造成了阻碍。 “不过，新疆拥有丰富的风能和太阳能资源，我们可以在充电桩建设中积极推广绿色能源的应用。为环保做出了贡献，购买绿证是可以提升领航企业形象与品牌价值的。 “并且我们将要开发中南亚的国际市场，拥有绿证可以帮我们增加国际贸易竞争力。 “再一点就是，研发可更换电池。假设我们的新能源汽车不用给电池充电，而是找临近的服务商更换车载电池，对于车主来说是不是也很友好呢？” 说到这儿，却听钱宇不屑一顾地嘲笑道：“小丫头真是什么都敢说啊，简直就是在信口开河！” 第44章 被反驳 能对这么多位智能汽车制造专家说出自己在电力续航方面的见解，宋心田很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 开始时她确实怯场，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有点像小学生在背书。 不过当她越谈越深入，渐渐地就融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表达也越来越流畅，可以说是拿出了最佳工作状态。 谁知最佳状态持续不到五分钟，就给人无情地打断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新能源汽车采用可以更换的电池解决充电问题，难道不是现在汽车行业开始流行的趋势？领航已经在几个一线城市试用了呀？” 钱宇不仅打断了宋心田，言辞还极不客气，宋心田敏感脆弱，经不起那样的惊吓，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想哭。 陆文明等人正专心听着，冷不防钱宇喊出那一嗓子，顿时都不解地看向了他。 钱宇冷哼一声说：“小宋，难道你就不觉得你向公司提的建议是前后矛盾的吗？绿证需要竞拍和交易，目前新能源车企有几家在用？公司需要拿出资金做这样一项投入吗？你所说的换电池，专业叫法是车电分离模式，目前能否在行业内大规模推广还是未知数，你就那么着急忙慌地要用到新疆来呀？你知不知道这种想法可能会坑了公司？” 好大一个罪名扣过来，宋心田犹如当头给人打下一棒，脑子里“嗡”一声轰响，连心脏都快要开裂了…… 在座之人，有的在隔岸观火，有的和钱宇站在一边，对宋心田的处境幸灾乐祸，没谁站出来说话。 只有个别人，比如说和宋心田年纪相仿的付亮，不满地挑挑眉毛，却不敢为了给她打抱不平，就反驳像钱宇那样深受领导们器重的高级工程师。 陆文明自然不太赞赏钱宇的这种表现，就算是高工也应保持谦逊的态度，特别是对一个才刚走出校园不久的年轻后辈，不应该宽容以待吗？ 但他并未拿出领导的姿态充当裁判，而是不动声色地坐着，等着看宋心田如何处理这一尴尬的局面。 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可硬是给宋心田忍回去，没有落下来。 稳定一下情绪，宋心田勉强笑着对钱宇说：“钱工，我没有信口开河，真的是针对西部市场的现状做过可行性分析。” “呵呵~”钱宇仍在冷笑：“可行性分析？和谁做的？诸位中谁承认和小宋做过这项工作了？你也不想想，配置可更换电池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首先，这儿的地域如此辽阔，你可能每隔三百公里就设一家售后服务点吗？一些道路崎岖的山区人迹罕至，怎么把电池往那些地方运？ “再者，考虑购车成本了吗？换电池要不要钱？费用比充电桩高还是低？换电服务供应商的利润怎么计算？电池资产归谁所有？ “或许你认为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客户舍得出钱就都能解决。但和我们研发关联最紧密的难题，你绝对绕不过去，那就是电池的兼容问题！ “就目前电动汽车的电池型号而言，种类繁多，用来更换的设备也存在差异，请问你怎么统一行业标准，让所有车企用的电池在规格、接口、形状、尺寸上都一模一样？” 钱宇一条接一条往外甩车电分离模式的弊病，宋心田想和他解释，却根本插不进嘴。 终于等他停下来，宋心田才见缝插针地说：“纯粹用更换电池的方式给车续航，在西部市场或许是行不通，但如果和充电模式相结合，就好像油电混动车那样，说不定能让购车者觉得安心呢？因为他们多了一种续航的选择。对于大多数时间在城市里开车的用户，比如他们只是上下班通勤，不经常远途旅行，找服务点更换电池也不是很困难的。” 小丫头竟然还敢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己？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钱宇气得连眼珠子都红了，吹胡子瞪眼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你——” 胡品正看不下去了，瞧瞧陆文明，那人跟欣赏电视剧似的坐着一动不动，他只好自己出面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咱开这个会的目的不是要你们大家向公司献言献策嘛，合理建议公司一定会采纳，如果不符合实际情况，推行不了，提意见的人也没有过错，公司从来就没要求每个员工都必须是百事通。钱工和小宋两人的表述都有道理，小宋年轻，工作经验尚浅，思考欠妥情有可原，钱工在业务方面多带带她，要有点耐心，小宋也多虚心向前辈们请教吧，学习多了，今后需要你说话时才能把问题说到点子上。” 胡品正虽然在卖力地解决争执，可也听得出他明显是在偏帮钱宇。 这种做法，大多数人都可以理解，毕竟和宋心田比，钱宇对公司的重要性不止要大一点点，站在胡品正的位置上，怎么也不可能为宋心田说话。 眼看这事就要这样含糊地过去了，谁料胡品正正打算宣布散会，陆文明却开口了。 “钱工啊，”陆文明一出声，钱宇就是一呆，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陆文明就说：“其实你应该记得，针对如何合理利用新疆现成的自然资源来替代传统能耗，这事儿在上海时咱们就讨论过，当时宗浩就提到了绿证这个说法。绿证是需要交易，程序繁多，购买的多是一些跨国企业或者生产钢铁水泥的高耗能企业，新能源车企对绿证确实还不太敏感，大家后来也就不提了。” “啊？这个嘛，呵呵，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钱宇急忙陪笑地回答。 他还以为今天这威风是耍定了呢，哪能料到陆总打半道杀了出来？ 陆文明的眼光很深邃：“尽管绿证交易比较复杂，目前来看对企业经营助力不大，可既然我们承担着帮国家实现双碳目标的责任，又为什么非要后知后觉，等到整个行业都行动起来了再考虑这事？经小宋提醒，我认为在新疆办这件事的意义比在内地更重大，所以何不尝试一下？找个代理商不省力许多？” 胡品正才刚为钱宇说话，陆文明就好像站在了宋心田一边，他觉得老脸像是给陆总拍了一下。 好在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就见风转舵了，“是啊是啊，既然是创新，就得有创新精神嘛，大家说对不对？” 陆文明点点头又说：“至于应不应该采用车电分离模式，这事我认为也值得商榷。假如真是在像喀什、莎车这样的城市推行，没啥不可以呀。如果用户需要把车开去更远更偏僻的地方，那就改换用充电桩的模式嘛。我们需要考虑的重点不是做不做这件事，而是双续航模式的设计会增加造车成本，那么可以用在哪种档次的车型上对吧？好，我暂时就先说这么多，散会。” 第45章 他有力的大手 进入深秋之后，太阳落山的时间比夏季要早一些。九点钟吃完晚饭，天基本就黑下来了。 因为天气太冷，晚上出来闲逛的人不多，宋心田离开园区食堂后走向休闲广场，一路上就没遇到几个人。 抬头望那一栋栋宿舍楼，灯火通明的，证明大家都在温暖的屋子里呆着呢。 广场上的喷泉没有喷水，池子正中央那固定不动的艺术造型裹在一大团夜色里，在幽弱而寂寥的灯光反衬下特别醒目，远远看去怪吓人的。 造型下方，还蜷缩着一团阴影，比造型躁动多了，不停发着抖，抖动频率挺高。 宋心田的眼睛虽然有点近视，但没费多大力气就认出了阴影是何人，靠的正是那发抖的动作——可不是陆衡在习惯性抖腿嘛~ 走到近前，闻到熟悉的烟味，宋心田皱了皱眉头。 她本来要和陆衡打招呼，却禁不住轻轻惊呼一声，陆衡被惊动，身体立即舒展开来，抬头看着迟到的女孩。 宋心田惊讶地问：“你怎么穿这么少？围巾也不戴一条？” 陆衡一个劲抖原来是冻的，他从水池台边站起来，摇摇头说：“不冷。” 怎么会不冷呢？气温都到零下了，他就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加绒卫衣，配一条宽腿卫裤，脚上蹬的不是冬鞋，而是专门用来跑步的耐克运动鞋。 这家伙也太不爱惜身体了，宋心田无奈地摇摇头，想和他尽快说完要说的事，让他回宿舍暖和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要和我商量？快说吧，我晚上还要加会班呢。”宋心田言语中带着催促之意。 “啊？咱们才到两天，都还没缓过劲，你又开了一天会，今晚还要开夜车呀？”陆衡反倒关心起了宋心田。 宋心田回想起下午开会时，钱工那无礼的训斥，顿时就感到一阵心酸。 那件事，尽管最后是陆总公正地站出来帮她说话，宋心田也从中意识到了自己在知识上的欠缺——对新环境的了解还是不够多，虽说讲出了提议，但瑕疵不少，钱宇若不是那样强硬地对待她，而是礼貌地从专家角度罗列各种困难，她就会是理亏的一方。 “休息啥呀，研发任务那么重，哪有时间休息？”宋心田淡淡地说，但没向陆衡倾诉苦恼。 其实她特别想把受过的委屈告诉他，却又能够想像，此时他憋在心里的委屈比她要重多了，所以还应该给他添加负能量吗？ 陆衡跺一跺脚，好让两条腿暖和些，说道：“自打来了这儿咱俩就没好好说上话，连在微信上聊天都没了，我怕你误会我。” 宋心田听得好笑，想也没多想就反问：“误会你什么？” 可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觉得这样回答挺暧昧的。 陆衡说：“不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嘛。曹大祥那张臭嘴只会喷粪，你千万别在意。我嘛，可从来没觉得你长得丑。” 宋心田早就不想再提那事了，但也知道，陆衡不和她说开就不会安心，于是反过来安慰他道：“没事的，我本来就不注重梳妆打扮，曹大祥也没说错呀。你看公司里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漂漂亮亮的？就我，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衣服，二十几岁了，也没像模像样买过一套化妆品。陆衡，我老觉得，我和你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的天啦~”陆衡瞬间就觉得要崩溃了，在心里惨叫连天。 宋心田这是没事的样子吗？分明是事情闹得比天还大了，因为她明摆着要和他划清界限了呀！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在你眼里怎么就成外星人了！” 陆衡提高音量，气呼呼质问宋心田，那失落至极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已经失恋了。 宋心田给他吓一跳，心想难不成要把整个宿舍区的人都惊动吗？那么就算何姐不外传她的事，大家也全都要知道了。 于是急忙安抚陆衡：“行了行了，我就随口说一句，你那么认真干嘛？那我答应你，今后我尽量打扮漂亮一点，不给人说丑，你满意了吧？” “妈呀~她怎么又这么说呀！” 陆衡真是快要给逼疯了，一颗心一下子沉到地狱里，一下子又飘飞进天堂，上上下下的令他晕头转向，但总体说来，最终是狂喜击溃了绝望。 见他不说话，宋心田以为他不在意自己这回答，便说道：“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事对吧？说完了，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不然会冻感冒的。” 抬脚就走，宋心田那心大的，完全没料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令她心慌意乱到要窒息的“巨变”—— 陆衡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她一只手…… ...... 宋心田依稀记得，小时候将小手放进爸爸的大手时的感觉。 爸爸的手掌很厚实、很有力量，并且大到能包住她整只手，用掌心的温度温暖她的手背，使她觉得这世界是如此安宁，生活又是如此幸福。 自从爸爸去世，她再也没体验过被那样一只大手握住的感觉，她的世界也不再安宁，尽管妈妈一如既往的疼爱着她，失去了父亲的孩子，也谈不上人生有多幸福了。 十八年来，生活对宋心田而言，犹如她透过水晶球看待事物的感受——起伏不定，与它们的原形之间隔了一层摘不掉的面纱。 她很用力地想回归真实的世界，可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阻碍着她，使她仿佛游离在水晶球的球体里，哪怕大声呼救也逃不出来。 可是现在，她恍然错觉那只过早失去的大手回来了，尽管冰凉凉的，可掌心是有温度的，包起她整只小手，温暖她的手背，又将暖意传导进心房…… 那一瞬间，她惊喜地发现蒙住事物的面纱飘走了，她又见到了生活原来的样子，是能让她产生强烈幸福感的样子！ 不过就在她贪婪地享受被那只大手紧紧抓住的时候，陆衡进一步蛮横地打断她的回忆、她的臆想，大力将她拽过来，紧紧搂进了怀中。 “哎呀~这怎么行？这样做就太过分了！” 宽阔硬实的胸膛，传进耳朵里的“咚咚”心跳声，惊醒了宋心田，她立即就意识到不能和陆衡这样，他不由分说地抱她，行为上太霸道，也越界了！ 宋心田拼命要挣脱陆衡的臂腕，可她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好像稍微松弛一点，她就会像神话里的人物那样消失不见。 第46章 我们恋爱吧 闹腾半天，宋心田也没能如愿地脱离开陆衡。 她不敢乱动了，否则宿舍楼那些关紧的窗户就得纷纷打开，然后好奇的脑袋一个接一个从里面探出来…… “陆衡，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发神经病了吗！”宋心田愤怒地小声吼叫。 陆衡就是不松手，无耻地承认：“对，我就是发神经了，怎么样？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们从今天开始，正式谈恋爱好不好？” “你，你放开我，让我考虑清楚再回答你！” “不行，我不能再给你时间了！你从九月份考虑到现在都两个月了，难道要我等你一辈子吗？” 宋心田的心停跳一下，痴痴地问：“那如果你真要等一辈子，是不是，就放弃了？” 陆衡的手臂更用力了，宋心田感到呼吸困难。 他也想了片刻后才说：“我才没那么傻呢，用一辈子等你来同意做我女朋友？” “你，你不等就算了！”宋心田气坏了，想用拳头捶他。 陆衡嘻嘻笑道：“如果我主动做你男朋友，那还需要等吗？你都有男朋友了，就是我，还需要同不同意做我女朋友？” “哎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嘛？你快放开我！一，二，三，再不放我就喊啦！” 在宋心田的严厉警告下，陆衡总算舍得放开她了，不过牵着她的手就是不松开。 哪怕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宋心田对陆衡提出建立恋爱关系的要求没有拒绝，陆衡能不像吃进去了一大口蜂蜜那么甜吗？ 折磨他两个月的苦恼，在今夜成功赶跑了，从明天，不对，就是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以后无论做什么事，考虑的都将是两个人了！ 天气寒冷，陆衡却哪还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冷意？ 他哀求宋心田再多陪他坐一会儿，两个人就坐在喷水池边，聊起了各自的心事。 宋心田还是怕陆衡给冻着，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戴，陆衡哪舍得让她受冻？推辞不要，结果推来推去的，成了两人一起围那条围巾。 没事，反正围巾的长度够了。 陆衡把今天和曹大祥谈话的内容告诉了宋心田，挺够朋友，连老曹对她有意思，想追求她的话也没漏掉。 宋心田怎么也没料到，她在公司里竟然不乏追求者？ 吃惊之余难免有点小得意。 不过瞧瞧陆衡，暗恋他的女生数量，少说也得有两个足球队加一起那么多吧？从他身边经过时回头多看一眼的更不计其数，所以嘛~也真没啥好得意的呢。 宋心田尽顾着胡思乱想，陆衡却在一本正经地和她说正事。 “这一次我是真想好好在我哥面前表现，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当混世魔王了。心田，你说我工作起来要是像你这么拼命，将来能不能做上喀什西部公司的销售总监呢？” 宋心田摇着头很认真地说：“不是我要打击你，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啊？你这还不叫打击我？这就是直接把我的理想给否定了呀！”陆衡有点生气了，他可是想从女朋友这儿获得鼓励的。 宋心田耐心和他讲道理：“我并没有否定你的理想，也相信你具备有朝一日当上销售总监的能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都竖立起这样远大的志向了，肯定会勇往直前往前追对吧？” 陆衡老实地点了点头。 宋心田：“可你并没有长久呆在新疆的打算，最多三年，援疆期限一到，你就要回上海了。” 陆衡心头一紧，忙问：“那你呢？你不会还决定要在这儿呆五年吧？” “我……”宋心田的语气又变得很犹豫。 再过三年李淑芸退休，从家庭的角度考虑，她确实不应该离家那样久，否则妈妈真要孤苦伶仃地度过晚年了。 黯然一笑，宋心田说：“我当然是和你一样留三年了。我妈妈一个人住在上海，我哪里放心得下她？” 陆衡一听也很惆怅：“是啊，我老爸，还有伯父伯妈也一样，他们都是需要我的陪伴的。我知道，我哥已经下定决心要长期援疆了，嫂子跟禾禾我没法管，或许迟早他们会跟着哥一起来这边吧，所以今后孝敬伯父伯妈二老的事，就只能由我来做了。” “唉~”宋心田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哀声叹气。 古人有云，忠孝不能两全，这话在现代人身上竟也适用。 一个人背井离乡，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但当援疆事业与照顾家庭起了冲突，二者之间又该如何平衡？ 宋心田拍拍陆衡的手说：“离三年合同到期还早着呢，咱们别想那么多了，说点高兴的事儿吧。关于全面开展西部地区市场调研的计划，你有具体打算了吗？” 陆衡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但也说不上有。” 宋心田：“没听懂，说点我能懂的！” 陆衡：“曹大祥不是给我上过课嘛，要想当销售精英，首先得全面了解什么是新能源汽车，否则就只能抓瞎。以前公司给我们上培训课的时候，我哪有认真听过？现在想一下子恶补功课，有那么容易嘛？” 宋心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在为这事发愁啊？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啥方向也抓不准，确实不太容易，不过这不有我在吗？咱们公司生产的产品，你觉得我会不了解？哎哟——” 陆衡一惊一乍地跳起来，就要向宋心田下拜，却忘了两人正给围巾缠着呢，拽得宋心田一声惨叫。 陆衡却啥也不顾了，甩开围巾深鞠一躬，跟演戏似的拱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对陆衡这种刁钻古怪的行为，宋心田是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开他拱起的两手，简单说出两个字：“走开！” 以为最多聊上五分钟就散了，宋心田却和陆衡在小广场喷泉边一直呆到了午夜十二点。 两人再没聊别的，宋心田给陆衡上了两小时的专业知识课。 十二点到，必须要回去休息了，不然第二天陆衡上班时又会没精打采的，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宋心田开门进宿舍时，以为何云早就睡了，谁知她竟然在客厅等着，宋心田一进门就扑上来问：“怎么样？你和他是不是……嘻嘻！” 宋心田窘得脸红到耳根了，推开何云抱怨：“何姐，我说你正经点行不？我……” “我什么我？男未婚女未嫁，正正经经谈恋爱，你害什么羞嘛？” 何云不屑地白宋心田一眼。 宋心田想想，觉得也是，自己至于这么偷偷摸摸和陆衡交往嘛？ 不让公司同事知道，是为了避免麻烦，何云她都已经知道了，再隐瞒就没意思了，于是就撅着嘴把和陆衡确定恋爱关系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何云是发自内心地为宋心田高兴，咯咯笑着说：“陆衡可是肌肉男，到夏天穿短袖时那健壮的哟，等你们那个的时候你数数，看他的腹肌有没有八块？嗯，六块也不错的。” 宋心田真生气了，一边往自己房间跑一边说：“怎么越说越离谱？晚安啦何姐！” 再说陆衡的舍友，可没何云那样欢乐。 他回到宿舍时，曹大祥也还没睡，也坐在客厅等他，见他开门进来，也像何云那样扑上前就问：“怎么样，你帮我问过小宋没有？” 陆衡本来一脸甜蜜，呵呵傻笑了一路，可进门就见到曹大祥殷切期待的面容，慌忙收起笑，将脸板得像块木板，并且完全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迟疑片刻后，陆衡垂着脑袋回答：“问了，她说她早就有心上人了，对你没兴趣。” 第47章 达吾提有话要说 一周后，陆文明接到保税区管委会通知，说上海领航在徕宁机场附近租的那块地皮，上头已经批下来了。 从准备好各种材料去服务窗口递交申请，到开始初步审核，进行现场勘验并形成报告，再往上报批供地方案，到现在可以签订合同并缴纳保证金了，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库尔班主任电话打过来时，陆文明由衷地感叹：“这就是咱们中国人的办事效率啊，如此高效，各方配合也如此完善，还有什么大事是做不成的？” 库尔班也高兴得直打哈哈：“没错啊陆总，咱们保税区管委会可是给你们上海领航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接下来你们将怎么在那块地上大展神通，让好看又好用的汽车一辆辆从工厂里跑出来，我们这些人哪，就翘首以待啦。” 虽然库尔班看不见，陆文明也对着电话竖起了大拇指：“库主任，咱别的不夸，你这汉语可是一天比一天说得地道了呀，成语用起来比我还要得心应手呢。” “哦？这样的嘛？哈哈哈~”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陆文明也跟着一起笑了。 新工厂的搭建项目，喀什分公司三人领导团队绝对是走在了时间的前面。 向福东作为经验丰富的工厂管理者，早就牵头展开了厂房建设项目的招投标工作。 为节约成本，新厂房施工考虑选用新疆本地的建筑队。 在土地申请期间，向福东就召集了中建新疆建工集团、新疆建设兵团工程公司、喀什铁建工程公司、民营新疆宝华建筑集团有限公司、新疆安卫安装工程有限公司等五家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建设单位前来投标。 出乎管理团队的预料，最终民营新疆宝华以最合适的报价，以及整体施工方案夺得魁首，与上海领航签订合作协议，成为了他们在喀什建厂的施工方。 宝华集团的总经理达吾提.宝华，长得又高又胖，头发卷卷的，总喜欢用手摸胖大的肚皮，是个非常乐意大事小事都一手抓的精明商人。 他在巴楚县出生，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但又毕业于香港理工大学的建筑设计系，香港中银大厦的设计者贝隶铭是他最崇拜的偶像。 他总爱对人说，这世上要没出现过一个叫做贝隶铭的设计大师，也就没有他达吾提.宝华的今天。 领航喀什工厂的工程设计图纸，由上海某建筑设计研究院承担设计任务。 那家单位和领航签署过一份长期合作协议，公司在上海郊区占地二十万平方米的工厂效果图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另外，领航预计将于2026年在临港开设一家新动能研究基地，办公大楼也将由他们的设计师出三维效果图。 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几经修改，设计院终于拿出了让公司董事会满意的设计方案。简易厂房该怎么搭建，基本就确定下来了。 保税区的六万平方米工业用地租赁成功，并不意味马上就可以开始盖厂，陆文明还需要拿着工程设计图纸去找喀什发改委、环保部门、消防以及规划等部门报批，达吾提却急急忙忙跑来见他，说看过图纸以后觉得有点问题，恐怕还得请陆总听他说上几句。 陆文明是最喜欢听人家提意见的，特别达吾提又是施工方的总负责人，他的意见甲方就更应该重视，于是召集来胡品正和向福东，几人坐下重新对图纸进行研究。 简易工厂分为几个大区。 生产区占去工厂50%的面积，电池生产车间、电机生产车间、组装和总装车间等核心部分依次排列，再往隔壁去就是仓储区。 在领航董事会成员看来，整车出厂后直接送入仓储区存放，是比较合理的安排，对这样的设计没有疑问。 达吾提却问向福东：“向厂长，过去在上海工厂里，你们的原材料仓库是这么和生产车间排着的嘛？还有仓储区，三个区排成一条直线？” “这个啊~”向福东回想一下，摇摇头说：“咱们上海工厂的可建面积有将近20万平方米，不管设计上怎么调控，单栋建筑也很难连在一条线上，不过规则排列是肯定的。” 达吾提往后一靠，摸着肚皮得意地笑：“可你们在新疆建的厂，可建面积只有六万，连总厂的三分之一也不到，简直是寸土寸金的，所以应该缩短各个功能区之间的距离，节约出一些空间呀。” 陆文明饶有兴致地说：“达总言之有理。您虽然是施工方，但有着丰富的设计经验，今天专程来给我们做方案改进建议，实在是太感谢了。” 达吾提摆摆胖手说：“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在看过图纸后产生了一点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供你们参考，具体怎么定，还得你们去跟上海设计院那边商量对吧？” 胡品正挑了挑眉毛，其实他在审阅西部工厂图纸时也产生了一些疑问，但由于援疆项目申报审核的速度快，向福东是马不停蹄地在往前推进，那家设计院又是合作单位，领航总厂的厂区正是由他们设计，他就没好多说什么。 既然在图纸上报之前有人提出疑议，不正好合他心意吗？ 他生怕达吾提只是随便说说，忙说道：“咱领航公司是甲方，设计院名气再响也得尊重我们的意见。如果真有问题，当改就必须要改，否则等建好了之后再做手术，那影响可就不好了，还得耽误生产进度。所以达总尽管畅所欲言，咱们会虚心接受的。” 胡品正都表决心了，达吾提立即打消疑虑，指着图纸侃侃而谈。 简易工厂的主体设计，遵循的是传统工艺顺序布局概念，也就是将各个车间按照比如冲压、焊装、涂装、总装等工艺流程的顺序进行先后排布，以缩减零部件在生产过程中的运输距离和时间，提高生产效率。 比方说，冲压车间完成的零部件可以直接运输到焊装车间，等焊装完毕，很快又能进入涂装车间。 平方米的生产区位于中心区域。 仓储区占地约平方米，原料仓与成品仓各占一半，但分别位于生产区的东西两头，接近东西两个大门。 这样设计，原材料和成品的流转就基本能与生产区保持相等的距离。 往南边走是员工工作生活区，约6000平方米，靠近厂区南门，方便人员进出以及与外界的联络。 工厂的质检区、动力与设备维护区约占9000平方米。 原材料检测室、成品检测线、检测设备存放室等单位组成质检区，动力区有配电房、空压机房、锅炉房以及设备维修车间等。 除此之外，一座占地约1300平方米的污水处理站安置在厂区北面，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在那里集中，并进行净化和分类处理，一部分在厂内循环使用，剩余的达到环保排放标准后排进地下水道。 厂内的道路大多设置为环形，宽度10米以内，最窄的地方不少于6米，以确保运输车辆的顺畅通行。 环形路连接起各个生产车间、仓储区、办公区和动力区，合理的坡度和转弯半径为车辆行驶与货物运输提供了便利。 沿东西向划分出专用物流通道，确保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不受其他车辆阻碍，但又与各个功能区域紧密相连，既分类清晰，又避免了物流之间的交叉和干扰。 达吾提粗短的手指在图纸上拉出长长一条横线，说道：“这纯粹就是一个‘一字’型设计，乍一看是挺合理，挺有逻辑，但如果你们能把这个一字拆一拆，换成两条平行线，中间加一条，组成字母‘z’，是不是就能节省更多空间，也更方便不同功能单元之间的交通往来呢？” 第48章 z与s 生产区不同楼房的一字型排布改换成平行排布，两条平行线之间添加一条斜线，形成字母“z”？ 这个提议确实很有意思，但真的可行吗？ 向福东睁大眼睛问达吾提：“达总，你该不会是要把原料仓和成品仓并成一排，摆在生产区正前面吧？这种改变意义何在？” 达吾提笑着摇头：“错了错了，我建议改动的不是这两个地方的位置，它们的位置设计很合理，分别接近两个大门，大货车分开进厂，哪怕同时作业相互也没有任何影响。我是要改变你们生产车间的布局呀，原因是这个厂区面积不大，如果车间像一条龙似的排排站，前后空间会给浪费，没有必要嘛。” 这正是当初胡品正的想法，他迫不及待地问：“那达总认为应该怎么改？您就快告诉我们吧！” 达吾提：“我建议，咱们给一字型车间来一个45度角的大挪移嘛，再把质检区和动力区分开，不要让它们隔得太近。质检区接近原料仓，动力和设备维护区在最西头，就是成品仓的隔壁，这样就可以把‘z’字母左右两边的空间都利用起来，空间排列上更紧凑一些。空出来的地方，完全能够用来作为扩张产能的储备，等你们的生产规模增大了、新的生产工艺也增加了，就有足够的空间帮你们运用那些改变。” 达吾提说完就闭嘴，用一双略带浮肿的眼睛看着大家，给他们时间咀嚼消化自己的建议。 过了半晌，胡品正猛一拍大腿喝起彩来，“厉害呀达总，你这是几句话就把我对这张图纸感到不太舒服，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的堵点全给总结出来了呀！空间利用不合理，对，就是空间利用不合理！如果按照你这个45度大挪移的方案进行纠正，咱们这六万平方米的地皮都能当七万使了，哈哈哈~” 向福东的脑子也转过弯来，明白了达吾提的意思，也不禁微微点头，叹息自己这个五十几岁的老厂长，硬是没跟上新式厂房设计的思路。 达吾提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张扬，摸着肚子说：“哎呀呀，经常学学贝隶铭他老人家的设计理念，就总是能找到创新思路的嘛。再说了，我看你们这个厂子，何止六万平能当七万平用？凑个八万多平出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呢。” “啥？还能挤出更多空间？居然能达到八万平那么大？”胡品正听得一双老眼都直了，差点就抓住达吾提粗壮的手臂摇晃他。 好在他及时控制住激动心情，缓和语气说：“那达总快和我们说说，你还有啥来自于那位举世闻名的大设计师的先进理念？” 达吾提：“那很容易，平面的地方用完了，就往上走嘛，如果能把两层厂房改成三层甚至四层，上头又肯批下来，地方不就越来越宽敞啦？” 胡品正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僵在脸上，心想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管学历有多高，也是利字当头的。 厂房往高里盖，厂家投入的资金不得成倍增加？这算盘打的哟，算盘珠子弹甲方一脸。 达吾提小眼珠转转，一眼就看穿了胡品正的心思，笑容一收辩解道：“各位，刚来的时候我就有言在先，只是给你们提建议，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怎么合理地垂直利用建筑空间，一直就是建筑设计师们研究的课题，不管走哪儿我都会这样建议。胡总你想想，地球有多大？宇宙又有多大？要想尽量让这么小的地球占占宇宙的便宜，可不就得打空间的主意嘛。” “嗨，行行行，达总这思想高度实在是太高了，我老头子可弄不懂，呵呵呵~” 胡品正给达吾提逗得捧腹大笑，就连不苟言笑的向福东都有些忍俊不住，但要说增加投资来建厂，他俩是绝不会轻易松口的。 陆文明始终就没发表意见，这和他平时的作风可不太一样。 向福东好奇地问：“陆总，达总都说了这么多了，我和胡总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你就给点意见呗？咱们这图纸到底改还是不改呀？” 陆文明一怔，从沉思中脱离出来，表情里带的几分深奥却散不开。 达吾提看出他有新想法，不和胡品正开玩笑了，问道：“陆总，你是不是有什么指教呀？” 陆文明摇摇头说：“指教可不敢当，我这种建筑设计方面的门外汉，在达总面前其实说不上什么话。” 达吾提也使劲摇头：“欸，陆总这话说的真是太谦虚了，我都不好意思再张嘴了。你们才是专家，造汽车，会跑的房子，用的还是最先进的智能科技，我们搞建筑的，对你们站的高度是望尘莫及呀。” 陆文明朝达吾提抱拳：“老兄，隔行如隔山，咱们谁也别抬举谁，总之都是能人这总行了吧？我呀，对您刚才的提议举双手赞成，将一字改成字母z，对于这张设计图纸是画龙点睛，实在太精彩了。” 听陆文明的评价如此之高，达吾提可高兴坏了，大肚子一挺就将上半身探过来，紧紧握住了陆文明的手。 向福东年纪最大，人最沉稳，他看得出陆文明长时间不说话，一定是在考虑他们大家没想到的问题，便默不作声地等着。 果然，陆文明让达吾提握完他的手，就说：“只是我还有一点小小的想法，说出来不知合不合适。” 达吾提豪爽地点头：“陆总想到啥就说啥，有比我更好的点子更好，我还能学习新东西呢！” 陆文明：“假如咱们把z字母再改造一下，改成大写的s，是否能进一步提升实用性？” “s？！” 达吾提和胡品正等人愕然互望，使他们大感惊讶的，不是陆文明要把z改成s，而是这么有创意的点子，为啥刚才就没人想到。 达吾提讷讷地问：“如果楼房排布设计成s形状，那填充进角落的是……” 陆文明微微一笑：“当然是绿化带。因为这块地皮的面积有限，设计院在图纸上并没有安排很多的绿化带设置，这就成了我们建西部工厂的一大遗憾。绿化率低，不利于降低噪音和净化空气，员工生活也会受到影响。既然s型厂房分布能腾挪出大量空间，不正好就可以在厂区多种花草树木，甚至开凿人工湖泊，以提升环保概念吗？” 达吾提使劲拍起了巴掌：“不愧是领航的cmo，以前久仰陆总大名，还不知道你有多厉害，今天算是见识到咯！你这个意见，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今后在涉及到设计概念的时候，我也需要增加环保意识，多考虑环境绿化这块啊！” 胡品正和向福东自然也举双手赞成，到了这时，他们以为这张图纸该怎么改，基本上就确定了，谁知陆文明的话还没有说完。 第49章 模块化厂房建设 陆文明说：“达总提到的垂直空间利用，虽然可能增加建设新厂的总投入，这么改的话需要重新做工程概预算，重新向董事会打申请，我们也不能为了要省钱省事，就将这么重要的环节忽略不计。” 胡品正嘴巴张得大大的，不解地问：“陆总，你这是打算要把之前定下的所有设计方案都推翻吗？” 略一沉吟，陆文明回答：“全部推翻，比较夸张，但我相信如果和陈总商量我的新想法，他是会赞成的。” 向福东问：“那您想的是……” 陆文明：“简易工厂，之所以我们要力求简易，是没打算将建厂的最终地点放在喀什保税区。我也相信，很快最合乎我们要求的地点就会出现，大概率是在塔县。那么保税区的厂区如果要保留，到时我们用来做什么？如果继续生产汽车，它就真成一块鸡肋了。 “我的想法是，将这地方转变成一家下游工厂，专门生产用于车电分离的车载电池，并全面采用智能化设备，最大限度地利用机器人进行生产操作，包括电池组装、搬运输送、质量检测、以及涂胶、焊接等重复性高、危险性大的工作。仅安排少量人力资源进行设备调试与维护、还有工艺研发。” 胡品正一拍脑门说：“我明白陆总的意思了，你是在做更长远的打算，可能是在三年五年之后，那时等工厂搬走了，就更换现在这片厂子的功能，把它变成专门的电池生产与研发机构。” 陆文明意简言赅地回答：“对。” 然后补充：“目前我们的设计方案，只有一层厂房，挑高最低6米，最高达到12米，以方便自动化作业。厂房顶部大面积安装太阳能光伏板，争取能做到五成电力是自给自足。这样的设计仅适合于工厂，将来要改换功能，恐怕得将厂房推倒，全部重建。达总，这方面你有没有什么合理化建议，让我们避免几年后再次投入建筑资金？” “这个嘛~”达吾提再也没顾得上摸他的肚皮，尽埋头思考问题了。 啪！ 很快他就打出一个响指，小眼睛也闪闪发亮，看样子是有了好主意。 “模块化施工，陆总，我看这种方案最适合你们目前的情况。” “哦？模块化？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达总您具体说说？”陆文明对此非常有兴趣。 达吾提：“你们可能觉得这个概念听起来很新鲜，其实在建筑工程里早就司空见惯了。 “大致说来，就是把厂房划分成很多个模块化的区域，每个模块都可以根据生产需求进行灵活调整和扩展。比如把小型的生产单元或者实验区域设计成可以移动的独立空间，未来等你们的业务发展了，需要调整甚至搬迁了，就可以将厂房打散成模块搬走。 “别以为这样改造会增加成本就不划算，虽然我的建筑公司想赚钱，但帮客户好朋友们省钱，合作才能细水长流嘛。模块化布局的投入计算下来，可能比你们按照传统方式建厂更加省钱，通用性和适用性还提高了。至于工厂用途，等你们不再生产汽车，要改成电池了，我给你们建的可以调节高度的楼宇空间，到时候就能一层楼变两层楼，甚至是三层楼，楼上就成了研发实验室。陆总，你看这种建厂方式，是不是特别先进呢？” “模块式建厂~”向福东嘀咕着，开始估算大概的资金投入，“就目前这张设计图纸做出的概预算看，不包括引进生产设备，建筑施工费用大概在1亿元左右。如果改成模块式布局，按照我从国外一些厂子了解的行情，成本至少得上升30%。本来施工材料是采用轻钢、彩钢、混凝土这些，平均每平方米造价在 800- 2000元。如果要设计成模块，以后可以拆分搬迁，设计费差不多就要多出几百万。混砖结构减少，钢结构改变，钢材用量大幅度增加，施工建材上还得多出快两千万。施工难度变大，施工费用上还得再涨一些。陆总，改动这么大真的有必要嘛？” 陆文明也在算账：一个亿的投资建厂成本，猛增到了一亿三千万，听起来那三千万挺扎耳朵，可从长远打算，其实可能最终会为公司节省近一个亿。 首先，组成生产车间的模块可以和设备一样搬去未来的新工厂，算完折旧费也能节省几千万元。 如果要把旧工厂改变功能，成为电池生产与研发中心，肯定得重新设计施工图纸，再将大部分并不老旧的建筑推翻了重盖，少说也得再投资五千万。 但要现在就针对未来将发生的变化做好打算，在未来利用旧厂房，避免造新厂房，说不定最终为公司节省的资金还不止一个亿呢！ 所以对向福东提出的问题，陆文明果断回答：“值得，咱们如此大刀阔斧地对施工方案进行改革，可是相当值得的呀。” 达吾提明白这段时间应该留给甲方的领导们商量讨论，他再多嘴多舌往里插话会显得很讨厌，所以知趣地躲在一旁。 当“值得”二字从陆文明嘴里吐出来，达吾提长长吐出一口气，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向福东沉默了，陆文明就来问达吾提：“达总，你看如果更新设计方案，这样的工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能完成？” 达吾提乐呵呵说：“咱们是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好朋友了，陆总对我这乙方该有一百个放心了吧？现在时间上的问题，主要在于你们得和你们上海的设计院研究新方案，要他们尽快把这个事情落实掉。然后呢，就是往喀什当地的各个部门进行备案和报批，尽快拿到建筑施工许可证。这期间需要我们乙方配合提供的信息材料，我们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给你们备齐。至于工期，只要你们的问题全都解决了，我保证最长六个月，绝不拖延。” 陆文明又转向胡品正：“胡总，你的意思呢？这份设计图纸，你认为咱们是该小改还是大改？” 胡品正真够爽快，眼睛都不眨地回答：“大改！要是公司总部来征求我的意见，我保证是同意朝模块化厂房建设方向改进的！” 达吾提恢复了他喜欢嚷嚷的样子：“行啦，那这事咱们是不是就这样定啦？陆总，你们是来新疆援疆的，要给我们这里做很大的贡献，那我哪好意思使劲赚你们的钱？这样，概预算你们敦促设计方大胆做，在那个基础上，我再给你们定一个合理的折扣，但是材料，这你更可以放一万个心，咱们双方一起监督，绝对是要采购最好的！” 第50章 卡米尔又出现了 12月13号，喀什气象台发布寒潮蓝色预警信号，预计夜间开始，气温将骤降8度。 12月14号半夜到15号凌晨，喀什人影办（注：人工影响天气办公室）在作业点向云层发射63枚装有碘化银的火箭弹，进行了一场效果明显的增雪作业。 15号清晨，当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拉开窗帘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 冬天的寒冷有助于睡眠，给某些无聊的人类戏称为“冬眠”，陆衡就是这样，刚到喀什时晚晚失眠，现在是彻底给低于零下的温度治好，却又多了睡不醒的烦恼。 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像勤奋苦读的学生那样闻鸡起舞啊，奈何早上九点之前压根就醒不过来，连手机闹铃都对他失去了作用。 至于舍友曹大祥，多次尝试唤醒他未果，只好愁眉苦脸地认输，否则最后一招杀手锏就得是一盆冷水直接往他头上泼了。 眼看10点打卡的时间快到，陆衡裹紧羽绒服，从食堂抓了个热气腾腾的馒头跑出来，踏着嘎吱嘎吱的薄雪朝办公楼方向狂奔，还得注意不要踩到冰上，否则不幸滑一跤，今天上班迟就得成定局。 跑到半路，手机发出一声震响，能听出那不是来自微信，而是邮件。 自从决定要发奋图强争当优秀员工，陆衡变得对邮件特别敏感，那就是销售人员联系市场的纽带呀，不紧张就证明他不热爱工作。 馒头叼在嘴里，陆衡解下一只运动手套，哆哆嗦嗦地伸手从裤子口袋掏手机，掏出来举着正对脸解锁，然后急吼吼点进邮箱查看。 经过一夜积累，foxmail的收件箱挂着数字11，想必“滴”那一声之前是10。 真的快来不及了，陆衡只能耐心等跑进办公楼，揿过了考勤机，在工位上坐下，打开电脑再处理。 然而越急越出错，他一不小心还是点到了邮箱图标上，邮件列表页面弹出来，挂在最上面的一封，迫使他不得不又停下脚步。 看看发件人邮箱地址的后缀，应该是来自塔吉克斯坦，再看发件人署名，陆衡顿时觉得血往脑子里涌，那不正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卡米尔?萨法罗娃?哈姆罗耶娃吗！ 尽管几乎跑出了刘翔在奥运会上夺冠的速度，陆衡还是迟到了，还好这个月过去了一半，否则迟到次数累计到三次，就不止是丢掉全勤奖那么简单，而是要收行政洪经理发的警告邮件了。 坐进椅子开启电脑时，白面馒头已经给陆衡吃掉，确切说是吞掉的，连喘带哽弄得他一个劲翻白眼。 曹大祥在一旁看着唉声叹气，赶紧将一杯热咖啡递给他，以防很快就得被逼着给他做人工呼吸。 陆衡感动地说谢谢，可惜口齿含混不清，只好大口啜咖啡，总算是缓过口气没死掉。 收件箱点开，有时间好好读卡米尔写的邮件了。 可内容实在是太简短，就只有几句话： 亲爱的陆衡先生， 几个月前我已从索纳希商贸离职。最近生活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您还想与索纳希做生意，欢迎于明年1月10号来杜尚别一趟，与我一同参加你们中国新能源汽车公司星驰睿行的新车发布会。 如需官方邀请函办理商务签证，我可以协助您。届时我会在酒店门口恭候您。 您忠诚的卡米尔。 “什么叫做，生活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卡米尔指的是她从索纳希离职的事吗？那也算不上是‘一切’吧？” 陆衡懵懵懂懂地思索着，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接受邀请。 毕竟卡米尔已明确说明她不在索纳希工作了，再去与她接洽，还有什么意义？ 渐渐地，陆衡混乱的大脑清理出了两条线索：一，如果卡米尔真的和索纳希不存在任何关系了，不会多此一举的还想要和他见面，见面就意味有生意要谈对吧？ 二，尽管对索纳希商贸了解不多，回想当初在上海展会上，卡米尔与老拉赫蒙一起出现时的样子，开始时陆衡还以为她是“老板娘”呢，只因她的言谈举止看起来与老板太默契，显然在公司的地位极高。 真要是那样，离职是不是只是暂时的？卡米尔在公司“内斗”中惨遭败北，正在找机会重新崛起？ “呀吼！” 陆衡差点没忍住，对着电脑吹出一声口哨。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这是不是要撞大运啦？ 假如能辅助卡米尔重新上位，索纳希商贸马上就下订单，那家公司不妥妥的就成了领航在中亚的第一家大客户？ “可是，”陆衡思路一转又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喜悦的心情瞬间就飞走了，“卡米尔的老板拉赫蒙.费尔，为啥她一个字也没有提？把她赶出公司的‘敌人’，该不会就是老板本人吧？真要是那样就糟糕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帮一个员工打败老板抢到订单？” 思前想后许久，陆衡决定务必要用沉稳的心态对待这一桩生意，不能含含糊糊就去找上级领导汇报，他得先摸清楚状况再琢磨该怎么说。 陆文明不是在等着他写中南亚市场分析报告吗？过了快一个月了，他也还没有任何头绪，或许正好就能从卡米尔这儿找到突破口。 等写出了一份像样的报告，再去和胡总他们商量出差的事吧。 2024年1月10号，星驰睿行，领航最强劲的竞争对手之一，要在杜尚别开新车发布会，如果能去现场围观，还真是一个了解同行业公司动态的好机会！ 理清思路，打定了主意，陆衡就给卡米尔回复邮件： 最最亲爱的卡米尔女士， 如此之久才收到您的回信，我万分激动。之前一直在为您担心呢，希望您一切都好！ 惊闻您已从索纳希离职，深感震惊，但愿这件事没给您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 对于您诚意十足的邀请，我当然愿意接受，然而如果要申请出差，我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最最重要的就是得向我老板提交一份关于中亚五国的汽车市场现状分析报告。 如您有这方面的信息，望不吝赐教，我将用最快的速度写出报告并打出差申请，得到结果后第一时间回复给您。 您真诚的henry lu。 邮件发出去的时间，杜尚别应该是早晨七点多钟，想必那里的天还才蒙蒙亮，居民才刚起床呢。 谁知仅仅一个小时之后，陆衡的收件箱就“叮咚”一响，卡米尔给他回信了。 第51章 中亚市场调研报告 “我的亲娘加老天爷呀！” 陆衡两手抱着脑袋，目瞪口呆地望着电脑屏幕，惊呼出声。 曹大祥不知他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转过椅子来看他。 瞄了半天，也没从他电脑上看出异常，不解地问：“干嘛呢这一惊一乍的？老陆，最近你是不是睡太多傻掉了？” 陆衡哪顾得上和曹大祥斗嘴？点击一下挂在邮件下方的附件，小声嘀咕：“能不一惊一乍嘛？你看我在塔国的客户给我发来了啥？” 曹大祥这才认真去读邮件，霎时间也脸色一变，紧接着仔细读附件，他也跟着惊呼：“哇塞，老陆你是挖到宝藏了嘛？你客户这是直接把中亚市场分析报告白送给你了呀！” “嘘！”曹大祥嗓门总比别人大，陆衡急忙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别像个大喇叭似的放广播。 然后倾诉他的苦恼：“确实是宝藏，可我不太敢用啊。” 这下曹大祥听不明白了，“为啥不敢用？搞市场调研又不是写小说，你还能发挥想象力创造出新内容啊？” 陆衡别别扭扭地摇头，“可这毕竟是别人写的东西，如果我改造一下拿去给领导交差，不就成了抄袭？” 曹大祥可给他气笑了，用手指顶一下他的额头，说道：“你呀，说你什么好呢？什么叫做抄袭？那指的是你挪用了人家通过大脑构思创作的内容。市场信息是构思出来的嘛？得叫收集，通过各种信息渠道收集来了总结成分析报告，其中罗列的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懂不懂？那天我是怎么教你的？获得市场信息很重要的一条途径就是你的客户，现在人家真心诚意来帮你，你反倒矫情啦？老陆，销售人员必须要像打太极拳那样学会借用外力增强自己的力量，叫做借力打力！嘁，你还真是太嫩了一点。” 摇头摆尾地说完，曹大祥就又将椅子转回去忙他自己的了，不过他说的话像阵风似的吹开陆衡的顾虑，心头慢慢变得敞亮起来。 “对呀，就算这份市场研究报告是卡米尔写的，我作为领航的海外销售经理提交上去，那也是我的功劳啊，因为卡米尔是我找到的客户！领导们想看的只是报告内容，管得着这些内容是打哪儿来的？” 激烈的思想斗争结束，陆衡深吸一口气，开始将卡米尔发给他的附件翻译成详细的中文报告，名字就叫做《一带一路，关于中亚五国的新能源汽车市场现状分析报告》。 * 下午四点，陆文明从一场关于能源发展的线上国际论坛会议下来，胡品正就敲响他办公室的门，兴冲冲走了进来。 “怎么了老胡，风风火火的，是有什么急事吗？”陆文明一边端起保温杯喝茶一边问。 胡品正笑得如沐春风，扬着一份文件说：“你弟弟交作业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份中亚五国汽车市场的分析报告，真是他自己写的？” “原来胡总是为这事高兴呢。”陆文明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杯子。 他语气淡然地说：“小衡也把报告交给我了，看了一下，是还不错。不过就算他真写出来了，这做的也是分内的工作，总不至于要咱们把他捧上天吧。” 胡品正眉头一皱：“我说小陆，这可真就是你的不是了。成天抱怨陆衡不成器，总认为他做不了大事的人是你，如今人家拿出真本事，终于让咱们对他刮目相看了，说风凉话的人又是你，那得要他怎么做，你这个当大哥的才能满意嘛。” 陆文明只是不想给陆衡戴高帽子，让他得意忘形之下又自动打回原形。 真实情况其实是，自打他快速浏览过那一份报告，那叫一个欣慰，差点就拿起手机给爸妈报喜，说小衡终于有出息了。 老胡的话也有道理，如果交来报告的是其他销售人员，和他陆文明没有血缘关系，或许他真会好好夸赞一通呢，可因为陆衡和自己是兄弟，所以就算立了功也不当一回事，对那小子确实不太公平。 想通之后，陆文明说：“好好好，是我不好，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给弟弟道歉，这总可以了吧？” 胡品正打着哈哈摇头：“你呀，要是有一天能低下头给陆衡道歉，那可真是叶尔羌河的河水要往南回流了呢。” 这形容，陆文明也听笑了，立即打电话给付亮，请他通知全体销售人员到小会议室开会，听陆衡讲解中亚五国的汽车市场。 “什么？！” 接到付亮打来的内线电话，陆衡欲哭无泪，挣扎着说：“我，我上午才交报告，怎么下午就要我做陈述啊？还是临时通知，连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也不给我？” 付亮总不太喜欢陆衡，觉得他是靠关系赖在领航不走，如今还大大咧咧跑喀什来混日子了，凭什么？ 陆衡担惊受怕的声音，他听着挺解气，心想：“您不是有陆总当靠山嘛？开个没准备的会怕什么？就算把会议室窗玻璃砸烂了，陆总也得心甘情愿自掏腰包给你赔的。” 于是不冷不热地说：“领导通知，我负责转告，具体你们销售会议怎么开，可以内部协商。” “砰”一下就挂了电话。 陆衡说的话，曹大祥听得一清二楚，见陆衡电话放下，就好管闲事地凑了过来，因为他也刚刚在企业微信上收到了会议通知。 “喂，表现机会来啦，要加油哦！”曹大祥晃着那张长脸幸灾乐祸地说。 陆衡把他往旁边扒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呀你？唐僧为啥突然要开会？不就是因为我交的那份报告？那份报告打哪儿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认为我能站在投影屏前面挥洒自如地讲解内容？” 见陆衡急得眼睛都红了，曹大祥安慰他：“只要你能保持稳定的心态，我就相信你肯定讲得出来。报告辣么长，哪怕照着念也能念上10分钟吧？哎呦，别告诉我你连念都会念得磕磕巴巴的哈！那东西就算不是你写的，也是你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翻译的，不至于一点也不理解吧？” “不至于不至于，离正式开会还有十几分钟，你让我安静会儿，再好好熟悉一下要讲的内容。” 陆衡推着曹大祥的椅子，直接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工位，心里却在说：“那么快速地翻译写那么长的资料，你以为我没用翻译软件啊？！” 曹大祥不忘最后来一招“落井下石”，对他比出“ok”的手势，谑笑着说：“棒棒加油，你行的！” 第52章 赶鸭子上轿 小会议室里，行政部的人来把投影仪打开，又往会议桌上摆好了矿泉水。 销售部全体人员提前几分钟就到齐了，陆衡坐在之前宋心田坐过的位置上，将羽绒服领子拉到最高，恨不得把整个头都埋进去不让人看到他。 陆文明又是和胡品正一起走进来，胡品正在他的老位置上坐下，旁边就是主席位，留给陆文明的。 朝会场扫视一眼，陆文明没着急入座，对同样是国际销售的金康敏说：“小金，你能和陆衡换换位置嘛？今天主要的发言人是他，坐得离我们这么远，能让我们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陆总发话，金康敏敢不同意？急忙起身走到陆衡面前，催促他赶紧挪挪，坐领导旁边去。 “我勒个去~晚两天交报告又不会死，还能多给自己争取两天时间研究一下~又为啥非得这么赶着把脑袋伸过去给唐僧砍啊？哼，陆文明，算你狠！” 陆衡内心早已吵闹得惊天动地，像京剧开台，锣鼓咚咚锵锵敲着似的，可脸上还得挂无所谓的表情，两腿哆嗦着往会议桌最前方走过去。 胡品正做开场白，乐呵呵对大家说：“咱们这些人，是响应国家一带一路号召才来的新疆，目的又是要大力拓展新能源汽车在海外的销售，这件大事呀，也该做起来了。陆衡，你们的同事，在喀什分公司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凭一己之力做出了一份像模像样的中亚五国汽车市场研究报告。这种工作热情，还有办事效率，值得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学习。你们总是抱怨市场调查难做，公司应该找专业机构来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可你们看看，连人家陆衡都能完成这工作，你们还在找什么借口呢？” 曹大祥偷偷给陆衡递眼色，陆衡正好也在用古怪的眼光看他，两人一撞就一起眨巴眨巴眼，曹大祥的意思是：“老胡这是瞧不起谁呢？” 陆衡的意思却是：“胡总他可别这样抬举我了！” 大灯关掉，陆文明示意陆衡可以开始讲解他的报告了。 来自卡米尔的市场资料，写得是条分缕析，精辟入理。 五国汽车市场的现状、都有哪些品牌在相互博弈、又各有什么优劣势、未来发展趋势如何，没有一项遗漏，她既列出了截止至2023年的数据，又根据各项数据，做出了合乎实际情况的分析。 就算领航真找专业的市场调研机构整理一份报告，也不见得就能比卡米尔的水平高出多少。 陆衡活到27岁，在大庭广众下出风头的时候可不少，衡山路的拉丁风酒吧里，他为了从女司仪手中喝到酒，能跳上舞台疯狂地表演街舞秀。 可站在公司会议桌前讲解一份报告，真是赶鸭子上轿一回，演街舞秀的热辣劲头荡然无存，此时他只想贴着墙根溜走。 然而但是，来都来了，大哥和胡品正跟两头老虎似的虎视眈眈关注着他，能往哪儿溜？ 陆衡清清嗓子，索性先向大家摊牌：“我能写报告，不一定能讲好，文字表达和语言表达是两种技能，你们对我的期望值别抱太高。” 这是在高调认怂嘛？有人开始发笑，仿佛是在看单口相声，曹大祥朝他一个劲竖大拇指，就差站起来喊，“哥们你真牛”。 胡品正慈眉善目的没发表意见，陆文明两条浓眉早就快拧成一团了，生气地警告他：“要你讲报告，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有，两条腿给我稳着点儿，抖什么抖？冷的话就把空调再调高几度。” “哈哈哈~”终于有人没憋住笑，是金康敏，随即又有几人，包括曹大祥在内，都发出了笑声。 海外销售部尽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平时难管得很，加上个陆衡就更难管了，陆文明听着笑声着实来火，指着金康敏几个严厉地说：“今天听完了陆衡的报告，你们明天都要交一份心得给我和胡总，不少于两千字！” “啊……哦……” 几个人点头答应，暗自悲叹可真不该笑啊，这下乐极生悲了吧！ 陆衡开始演讲，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扫来扫去。 “中亚五国，分别是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经济情况最好，人口大概1900万，人均gdp能达到1万刀，属于是中高收入国家。它的汽车市场规模也相对较大，是中亚汽车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乌兹别克斯坦，中亚第一人口大国，人口达到了3600万，但是人均gdp低，才3500刀，说它是中低收入国家不冤枉。但因为人口基数大嘛，所以汽车市场总量加起来，也是有一定规模的。 “再说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人口都只有几百万，人均收入比乌国还要低，是低收入国家，目前汽车市场的规模很小，国际上就只有那么几个牌子在他们国内运作。” 讲到这儿，陆衡停顿了几秒，以调整呼吸。 他以为自己会说得结结巴巴的，肯定要惹陆文明生气，万一给他和胡总发现这报告不是真出自他手，可就要穿帮啦，谁知竟然还算流畅，马上就穿帮不至于，如果能再撑个十几分钟，大概就安全过关了。 并且陆衡发现，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家讲话感觉挺爽的，连两个老总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他发言，这排面之大也真的很牛逼啊！ 呼吸调整略微超时，陆文明轻轻咳嗽一声，陆衡回过神，赶忙继续。 介绍完五国汽车市场目前的基本情况，陆衡竟心血来潮地大谈起了哈萨克斯坦的燃油汽车。 他说：“这个国家在五国里最有钱，日常消费的汽车品牌以韩系和日系居多，在那里呀，雷克萨斯比宝马和奔驰更受欢迎。新车带动旧车市场，中亚各国也会大量进口二手车，特别是以丰田为代表的日系车，差不多能占主导地位。那种日系suv，越野性好，又皮实，使用寿命也长，加上价格实惠，能不受欢迎嘛？” 陆文明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把陆衡如脱缰野马的思路拉回来，打断他道：“陆衡，你该不会是想跳槽去日系车企吧？” 第53章 我想去出差 “哈哈哈哈~” 这一下，就算大家都在拼了命的想保持严肃，却也没人能憋住笑了，就连胡品正也笑着一个劲摇头。 陆衡知道自己是说得太嗨跑了题，急忙想往回收，但一看见陆文明恼怒的神情，舌头就更不利索了。 陆文明责备地望着他，尽量平心静气讲道理：“一开始，分析得很好，咱们都听得很认真，怎么到后面就乱了呢？行吧，我来帮陆衡做一下上半部分的总结。 “目前在中亚五国汽车市场上唱主角的，依然是燃油车，这一点你讲得很正确。国家经济水平决定了科技发展水平，新能源汽车又与科技进步紧密相连，在那些国家的推广，自然就比较缓慢。然而以我国为首所倡导的一带一路，不正是为了让世界经济稳定发展，实现全球化再平衡吗？ “传统的全球化，是由海而生，海洋国家最先发达起来，越往内陆走，国家就越贫穷落后，这种地域性差异，在全球造成了严重的贫富悬殊。我们向中南亚国家推广新能源汽车，希望能取代旧式燃油车，不仅是要把车卖给他们，还是要把超前的智联科技推广给他们，让那里的民众了解不用花大价钱添汽油，汽车也照样能载着他们奔跑，并且功能比燃油车要强大许多倍。所以什么二手车市场，就不要再在你们的市场调研报告中出现了，那是新能源汽车发展的障碍。” 被陆文明教训，陆衡有点泄气。 但报告还没讲完，会也还没开完，他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呀，否则刚刚才在领导们面前树立的形象，不就又要崩塌了？ 陆衡说：“那我现在就来谈谈新能源汽车这个部分吧。就目前现状而言，进口大国仍然是乌兹别克斯坦，今年他们的电动汽车销量相比过去增长4.3倍，总数达到了辆，在新能源轿车市场占比高达5.7%，超过了俄罗斯的水平。乌国进口电动汽车的来源，主要是中国、韩国还有德国。2019年，乌国对电动汽车免征关税和消费税，2021年开始免征汽车运输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新能源汽车的进口。 “至于其他几国，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数据了。当然我想说的是，空白市场对我们而言就意味着极大的机遇，有挑战有机遇，这多好啊！未来，中亚各国政府为了减少环境污染、降低对传统能源的依赖，还将出台各种政策鼓励新能源汽车的发展。消费者对电动汽车需求逐渐增长，中亚地区的公共交通、出租车等行业也在逐步大力推广新能源汽车，对于中资企业来说，前景实在是不要太美好呢！” 听到这儿，陆文明才算比较满意了，赞许地点了点头。 谁知陆衡还有更重要的话放在后面说。 “胡总、陆总，我想向你们申请，下一阶段主力负责开拓塔吉克斯坦的新能源汽车市场。我想以塔国作为突破点，在那里树立我们品牌的标杆，然后将业务范围往其他国家辐射。” “嗯？”陆文明一怔，望着胡品正。 胡品正也没料到这小子忽然放出了这样的豪言壮语，就不知他这思路是打哪儿来的。 陆文明一笑说：“只要你能拿出充分的理由，让我们相信你所做的开发计划是合理的，当然可以批准。所以，就请你解释一下吧。” 陆衡搓了搓鼻头，说道：“刚才讲解半天，咱们围绕的国家都是乌兹别克斯坦，因为那个国家最有钱，能买得起新能源车的消费群体最大。但是，就因为现在在乌国，不同车企之间的竞争已经很激烈了，那我们又为什么不先把重点放在相对空白，但发展潜力巨大的市场上去呢？” 胡品正：“行，那你就给我们说说，塔国和别的国家，比如说吉尔吉斯斯坦比较，为啥就更有开发价值？” 陆衡：“不一定非得在二者之间分出高低，才选择其中一国来打前锋吧？毕竟那两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状况差别不是很大。但据我所知，塔吉克斯坦政府对于用新能源汽车取代燃油车的决心，是几个国家中最大的。如果领导者乐意做出改变，我们就能获得比在别国更多的发展机会，对不对？ “比如在去年10月，塔政府颁布了《塔吉克斯坦2023-2028年电动汽车发展规划》，他们计划要投入2.3亿索莫尼，折算成美金是2100万刀，来支持电动汽车产业发展。这笔钱对发达国家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2022年人均gdp才1048刀的穷困小国，已经能看出政府拿出了多大的支持力度了。 “再者，塔国针对电动汽车、电动巴士、无轨电车这些国家基础设施的进口，免征10年关税，同时计划建设大量充电桩设备，未来要建超过40个高功率充电站和至少850个中等功率充电站，这些对于我们领航来说，都是极大的利好消息呀。还有还有，塔国本土的铝金属和锂金属的储量丰富，正好用来造电池，所以他们政府在考虑要启动本国电动汽车的生产，冲抵对新能源汽车的进口，那我们有没有可能转换思路，从另外的角度与他们合作呢？”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在思考，思考的内容不同，但都是围绕着陆衡打转的。 陆文明也很久没再说话，但他并没有考虑自己的问题，而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向陆衡发问。 等想好了，他问道：“既然你对塔国市场了解这么多，又在开会之前就有了去那里开发的打算，具体想法是什么？” 陆衡：“我打算向你和胡总申请，明年1月份去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出差，在当地拜访客户，并参观咱们的竞争对手，星驰睿行的新品发布会。” 陆文明立即反问：“就只是这样吗？简简单单扔给我们一个出差的打算？” 陆衡有点给问傻了，分析了那么多，也明确了开发塔国市场的优势在哪里，陆文明还想知道些什么？ 关键时刻，曹大祥总算站出来向他伸出了援手。 第54章 申请通过 别看以前曹大祥跟着陆衡混的时候，经常出入于酒吧ktv等娱乐场所，其实他不折不扣就是个“i人”，只有陆衡在场时他才比较活跃，与周围人的互动增多。 若没有陆衡在跟前，大多数时候他就躲在角落里，不往嘴里灌酒就尽量不张嘴。 到了工作场合，也没谁留意到他有这毛病。 曹大祥不仅见客户时会心理压力骤增，哪怕参加公司会议，他的活跃度也仅限于插科打诨，很惧怕做正式发言，否则就会油然而生一种被现场处刑的痛苦，比如此时，他跳出来帮陆衡解围，就是那种感觉。 “陆，陆总，李，李总，嘿嘿~”曹大祥举起一只微微发抖的手，声音很小，会场若不是非常安静就没人能听见他。 陆文明愣了愣，暗想除了小宋，公司里居然还有人说话时这样怯场？他还是个海外销售？ 胡品正倒是大度地鼓励曹大祥：“小曹，你是想到了什么吗？大胆说出来，不要怕说错话。” 曹大祥使劲咽一口唾沫，说道：“我认为，假如真顺着陆衡的思路去开发塔吉克斯坦的市场，可以考虑帮助他们建立合作交流平台。” 陆文明可是刚参加完一个知名国际论坛的线上研讨会，觉得受益匪浅，所以一听就来了兴趣，“那你展开说说，是怎样的合作交流平台？” 曹大祥：“这，这个嘛，根据我查到的一些资料，如果把中亚五国当成一个整体来看，他们参与新能源汽车世界论坛的情况在逐渐增加，可要单独看，大概又只有乌兹别克斯坦最突出，哈萨克斯坦居第二。乌兹别克斯坦举办过叫做“国际新能源纯电动汽车科技论坛”的活动，属于是级别高、规模大、影响力广的科技和经济论坛。他们举办的目的是希望能推动本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吸引更多国际投资和技术合作。 “哈萨克斯坦呢，相关企业和政府部门会参与一些国际新能源汽车论坛，了解行业的最新动态和技术发展趋势。例如在一些与“一带一路”相关的论坛中，他们会积极参与讨论，探索与像我们中国这样经济高速发展的国家，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合作机会。 “至于其他三国，土库曼斯坦最弱，塔吉克斯坦也不强，但塔国和土国相比，好在他们确实在积极寻找发展机会，通俗点说，态度是端正的。我赞成陆衡把开展业务的起点放在塔国的想法，因为我认为那个国家很有潜力。” 话到即止，曹大祥吐出最后一句就牢牢闭紧了嘴巴。 他悲叹自己实在是太不幸了，为啥偏要结交陆衡这么个不成气的家伙？ 偷看两位领导的反应，似乎都比较满意，曹大祥绷得快断掉的神经这才恢复了弹性。 陆衡不是傻子，只要得“高人”指点，立即就能悟出陆文明其实是想听啥。 一条重要的职场潜规则：领导们总是很谦虚，总喜欢说他们坐在那样的高位上，是为了帮手下人解决问题。 实际情况呢？呸，正好相反！ 员工向领导做汇报，指出问题的同时必须得附带解决方案，不然能力评估就会被大打折扣。 经常性只抛出问题而不提供解决方案，那绝对就前途堪忧了。 陆文明不理会自己的出差申请，只一个劲追问还有没有其他内容要说，隐含之意不正是在听完市场分析报告之后，找自己要解决方案嘛。 得抓紧时间接上老曹的话，不然万一有人岔开话题，老曹那一顿“法力输出”怕是要白费！ 为防止陆文明又开始长篇大论，陆衡急忙就附和着说：“对对对，塔吉克斯坦对我们来说，在五国里真的是最有潜力的，否则星驰睿行怎么会跑杜尚别去搞新车发布会呢？” 胡品正帮陆文明问出想问的话：“那你又有什么见解？” 陆衡：“我是有些想法，具体一点，可以称作是探索多元化的贸易模式。” 陆文明本来依靠着椅背，听到这儿，立即就坐直了，“哦？怎么做到多元化？” 再回答领导的问话，陆衡比之前自如多了，翘起两边嘴角说：“多元嘛，就是指多个维度，在我的构思里分别是产品与服务的定制、两国在技术上联合研发，呃，说不定还能在一定范围内实现技术上的转让。还有就是，化整为零的出口。 “塔国政府不是想提高本国的新能源汽车产能嘛，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向他们出口汽车零部件，再培训他们怎么在国内整装？这些都是未来我们可以考虑的合作模式，具体怎么操作，我想还得主动与客户接洽，接地气儿的了解塔国市场，摸清楚他们的需求，对症下药，用对销售策略。” 胡品正一边听一边点头，就没人见过他如此陶醉于哪个员工的演讲。 陆衡向曹大祥学习，见好就收，以防再多说就要暴露短板。 胡品正侧过身征求陆文明的意见：“陆总，你看陆衡提到的这些要点，符不符合咱们对市场调研的要求？” 陆文明在心里笑了一声，暗想：“这个老胡啊，知道我对小衡要求严格，生怕我不当众给他说好话，就故意来点拨我呢。” 但这种“点拨”陆文明很欢迎，点头说道：“虽说表述还是很粗糙，但把我们需要了解的重点内容都讲出来了，没什么遗漏。陆衡，看不出来喀什不到一个月，你的进步就这么大啊。再努把力，争取不虚一月份的杜尚别之行，到时能给我们带更多有价值的市场信息回来。” “啊？”陆衡一愣，但难掩惊喜之情，“哥，不是，陆总，我的出差申请，你和胡总这就批啦？” 胡品正望着他笑：“傻小子，你说呢？以前出差都是去办展什么的，到哪儿都跟着大部队，这一次呀，就你自成一队单独行动，在外面可得注意安全哟。” 开一个小时的会，陆衡居然就拿到了宝贵的出差机会，要提刀上马奔赴战场啦？ 金康敏和另一名海外销售，许帆，两人都以为这次会议肯定是要看陆衡笑话的，谁不知道他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子？ 虽然陆总是他哥，也总难得拿好脸色给他看，夸他就更不可能了，说让他讲解市场分析报告，不活脱脱就是要让他出丑嘛！ 谁知，实情竟与金康敏等人的预想南辕北辙。 第55章 发愁 真奇怪，平时没看到陆衡有多么用功，这个一直缀在队尾的“废材”，凭什么就跑他们前面去了？ 金康敏二人对陆衡既羡慕又妒嫉，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强压不忿向他表示祝贺，并表态如果他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客气。 曹大祥是发自内心地为陆衡高兴，这时他一点也不怯场了，高喊了一句：“陆衡牛逼，当咱们的先锋官啦，后面我们几个怎么冲锋陷阵，就全听小陆总你的啦！” 小陆总？！ 这都还没在塔吉克斯坦建功立业呢，就已经官升至最高级了。 这个曹大祥，成天和陆总的弟弟形影不离，是拿好处拿上瘾了嘛？马屁拍得快要震破天了！ 陆文明目光如炬，金康敏和许凡极力掩盖的嫉妒之心被他一眼看穿，但他只清了清嗓子，啥也没说。 销售人员之间相互竞争，制造出竞争气氛，这是任何一个领导都乐于见到的“鲇鱼效应”，一旦人的斗志给激发出来，就会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奔跑，求胜之心是没有止境的。 会议即将结束，陆文明叮嘱陆衡：“签证要是能办商务签最好，方便以后多次往返。” 又转向胡品正：“胡总，我看不要真让陆衡一个人往杜尚别跑吧，给他配一名研发人员。目前他的专业知识有限，能力上做不到独当一面，客户问深一点恐怕他就应付不来了。并且有研发人员跟着一起调研市场，对你们研发部也有好处。” * “真的吗？陆总批准你去塔吉克斯坦出差啦？” 晚上十点，在小广场僻静的喷泉边，宋心田听陆衡说了今天下午开会的情况，禁不住欢呼起来。 陆衡那股子兴奋劲倒是过了，此时很有些发愁。 “开端是良好的，但不代表以后就会一帆风顺呀。心田，难道你没察觉到，目前我所处的环境很微妙吗？” 宋心田的笑容散开，眼中也划过一丝担忧，她还想多鼓励陆衡一些，却说不出口了。 陆衡说：“公司里谁不认为我是靠着我哥在领航混日子？有的人瞧不起我，也有的人眼红我，真正支持我的人，恐怕也就能数出你和曹大祥。这趟出差，我要真做出了业绩还好，如果白去一趟，等回来了不给人用闲言碎语把后脊梁戳断才怪。我嘛，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人家怎么说。可我担心我哥啊，他才是真正高处不胜寒的人，来到喀什做了分公司总经理，里里外外都是***，可成绩还没干起来。这种关键时刻，万一有人从背后推他一把，难说他就得摔进深渊万劫不复。” 宋心田吃惊地问：“后果那么严重啊？要是，要是你不去出差呢？陆总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你而进退两难？” “不去？”陆衡借头顶清冷的月光望着宋心田：“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因为害怕拿不出成绩而让陆文明陷入麻烦，所以我就躲在原地不敢动，这也能行啊？” 宋心田意识到自己不该那样建议，自责地吐了吐舌头。 “那就往好的方面想呗，你也该多点自信，相信自己这次一定能成功啊！想想吧，那么复杂的市场分析报告都给你写出来了，会上还与领导们对答如流，难道去国外真正接触市场，就能难倒你？” “嗨~”陆衡是苦不堪言，知道瞒谁也不该瞒宋心田，便将那份报告真实的来历，如实讲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宋心田明白了，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有一部分想法和曹大祥一样，既然卡米尔是陆衡开发的客户，陆衡将卡米尔提供的报告递交给公司，并算作是他的工作业绩，无可厚非。 但思来想去，又好像总有哪里不对劲。 闷头想了半天，宋心田目光一闪，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对陆衡说：“记得大学毕业时写毕业论文，导师鼓励我们要多参考文献资料，并尽可能多地引用文献内容。查资料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不仅能帮我们写好论文，还能让我们学到很多新知识。但有一点，所有引用都得标明出处，以及原作者是谁，否则就会以抄袭论处，论文是要作废的。” “这样啊~”陆衡不太理解宋心田干嘛要在这种时候提论文。 遥想当年，陆衡的毕业论文有一大半是曹大祥帮他写的，他哪记得什么引用不引用？不过给宋心田提醒，他倒是找回了一点记忆。 宋心田说：“如果在提交报告的时候，你能和胡总陆总他们打声招呼，说明里面有部分内容是来自于客户提供的资料，今后应该就不会有麻烦了。” “唉，好像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啊！”这下陆衡听懂了，顿时懊恼地使劲捶脑袋，“早知道就在微信上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了。都怪曹大祥那个浑蛋，不把抄袭当一回事啊。” 宋心田只好安慰他：“事已至此，你怪曹大祥也没用。人家不还在会上帮了你那么大忙吗？就别不识好歹了。” 陆衡嘟着嘴求救：“总不能一点补救办法也没有吧？心田，你比我聪明多了，我爸那么难搞的人你都能搞定，帮我想想办法搞定我哥行不行啊？” 宋心田“扑哧”笑出声，“要我一个研发部助理研究员搞定公司cmo？陆衡，想什么呢你？你不至于要害我给公司优化掉吧？” “没没没，我怎么可能存心害你呢？只是有点病急乱投医。”陆衡急忙自证清白。 宋心田说：“行了，我和你开玩笑呢。我认为你这事确实有办法解决，办法却不在陆总或者胡总身上。” “真的吗？太好啦！”陆衡一听就转忧为喜，一把抱住宋心田问：“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快告诉我啊！” 宋心田轻轻推开他，笑道：“办法呀，自然是在你客户的身上。” “这个办法呀~”陆衡又泄了气。 宋心田不解地问：“怎么了？难道你的销售业绩不是从客户那里来？” 陆衡摇头：“当然是从客户那里来，只是，我在塔国开发的这个客户不确定性太大了，虽然公司同意我过去出差，我却不得不担心万一他们不靠谱，根本就不具备和我们做生意的条件，一切筹备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公司造成的负面影响可就太大了。” 两人聊到这时，宋心田才算弄明白陆衡的忧虑是因何而起，看来他担心此次行程对陆总不利，真是有原因的。 第56章 好主意 宋心田惊疑地问：“所以邀请你去杜尚别出差的客户，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对吗？” 陆衡猛的抬头，注视着宋心田的眼睛里带有惊恐。 事到如今，还能隐瞒吗？他只好又将联系上索纳希商贸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宋心田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几个月前，索纳希商贸被他们在立陶宛的供应商抛弃，面临货源中断的危机，所以卡米尔写邮件向你求助，但是是背着那个叫做拉赫蒙的老板。可求助信发出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你通过各种方式与她联系都没有结果。是这样吗？” 陆衡点了点头。 宋心田：“但是两天前，你忽然又收到了卡米尔的回复，除了说她已从索纳希离职，就是邀请你明年一月份去参加星驰睿行的新品发布会？” 陆衡又点头，“事情从头到尾就是这样，我觉得我都快要给各种猜想压垮了。你说，万一我给卡米尔骗了，她只是整了一出恶作剧，我却因此动用了公司资源，又在上级领导面前夸下海口，最后一无所获，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一出骗局，我，我还可能继续呆在领航吗？我哥肯定也是要给我牵连的，毕竟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准我的出差申请……” 宋心田用手托着下巴，凝视陆衡片刻，忽然笑了。 陆衡给笑得莫名其妙，生气地抗议：“你笑什么？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宋心田挤眉弄眼地问他：“刚才是谁在怪罪我，不该说为了自保平安就做缩头乌龟，停留在原地裹足不前的？” 陆衡不解地问：“你啥意思？” 宋心田：“你说啥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要你别去出差，你就反应那么大，现在你自己倒慌得乱了章法，给我的感觉简直像是前途一片黑暗，你去杜尚别就是去闯刀山火海，这又算哪回事？” “这……”陆衡被问得张口结舌，仔细一想，自己虽然没直说，其实还真一直在摆各种难处，很有点想当“缩头乌龟”的意思，所以他确实是没资格怪宋心田。 宋心田说：“好啦，我建议你在坐飞机飞去杜尚别、见到卡米尔之前，停止胡思乱想，停止阴谋论。把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思考怎么在塔国打开销售新能源车的缺口，怎么尽量多联系新客户上吧。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叫卡米尔的女人真是在耍你，塔吉克斯坦也不至于只有他们一家公司可供你选择对吧？去之前列出潜在客户名单，摸清楚领航有什么样的车型可能在那个国家畅销，只要这两样工作做到位，我保证你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陆衡的心情由压抑变得激动，胳膊舒展就搂住了宋心田，“亲爱的，真不知道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都是怎么过的，也难怪我会过得一塌糊涂。今后有了你，我就找到了生活里的光，我想我再也不至于稀里糊涂混日子了！” 宋心田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这次想推开陆衡却做不到，只好依偎在他怀中，羞涩地说：“老人们常说，两个人相爱之后，看上去仍然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其实精神已经融合在了一起。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我又怎么可能在你遇到困难时坐视不理？人生如此漫长，谁知将来我又会遭遇什么？到那个时候，你估计也不会嫌弃我，离开我对吧？” 陆衡紧握着宋心田的手，喉头一个劲发颤，“怎么可能呢？哪怕你失去了双眼、听力、双腿、两只手，失去了一切，我也一定会守着你，充当你的眼睛、耳朵、你的腿、你的手，充当你的一切！” 本来是你侬我侬的时刻，宋心田却被陆衡这种甜蜜过头的表达吓坏了，看着他呆呆地说：“妈呀，我怎么那么惨啊？那除了心脏还能跳，其他不什么都没了吗？” 陆衡嘻嘻坏笑：“只要你和我的两颗心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其他什么什么的又算什么？” 宋心田苦笑着点头：“好吧，看不出原来你是这么个傻乎乎的恋爱脑啊。” 陆衡：“咱们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我哥要胡总在研发部安排一个人和我一起出差，你说胡总会不会想到你？” “我？”宋心田好笑地指着自己。 陆衡点头：“当然啦。其实从会议室出来，我就把你们在喀什的研发人员全数了一遍。除了你，那几位不是高工就是高级技师，胡总很难搬动他们和我去跑市场。总之只有你，是最合适人选呢。” 宋心田终于挣脱他的臂腕，坐直了说：“我才想不跟你往外跑呢，办公室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看你还是找别人吧。” 陆衡故意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这样啊，那就让采购部那个叫啥，王晓萍的和我一起去好不啦？小姑娘和你年纪差不多，看样子蛮灵光的，皮相又好看。” 宋心田一巴掌朝陆衡肩膀上拍去：“你去找公司申请啊！就让王晓萍陪你去，看陆总他们给不给你批准！” 陆衡缩着脖子哈哈笑：“瞧你吃醋的样子，真是特别迷人！” 夜渐渐深了，刺骨的北风一阵接一阵从小广场上吹过，失去树叶的枯木在地面投下奇形怪状的倒影，呼呼啦啦的风声似乎是从枝杈组成的大嘴里吹出来，听着让人害怕。 但只要有陆衡陪在身边，宋心田就什么也不怕。 她抬头望向天空，天空是如此高远、如此明净，看来冬风不止在戏虐小小的广场，还将漫天的云朵都卷走了，留下点点繁星与一弯明月，静默无声地守护着这一方土地。 宋心田不和陆衡闹了，指着月亮问：“你说现在在上海，看到的月亮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陆衡搂着她纤细的腰肢说：“傻丫头，地月系只有一个地球，也只有一个月球，所以不管在新疆还是在上海，晚上见到的当然都是同一轮月亮。月光多美好啊，说不定你妈妈，还有我的伯父伯妈，他们都正和我们一起欣赏着这轮弯月呢~” “是啊，海疆共明月~要是月光能把我们的讯息带给上海的家人，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边疆很好，生活安定，工作顺心，那该多好啊。”宋心田神往地说着。 第57章 野猫 陆衡笑道：“干嘛一定要让月亮帮我们传讯息？想和家里人说话，给他们发微信不就得了？还能打开视频面对面谈心呢。” 宋心田小嘴一撅，任性地说：“哼，我就要让月亮传，不行嘛？月亮自己都没说不传，你有啥意见？” 陆衡慌忙求饶，“好好好，就让月亮传，赶明儿我去月亮上装根天线，你就能和你妈妈通过月亮聊天了。” 宋心田给陆衡逗得特别开心，正要接他的话，却猛然一惊，贴着他的耳廓小声问：“你有没有察觉健身铁马那边有人？好像在偷偷望着我们？” “嗯？”陆衡也一下子担心了，赶紧松开了宋心田。 直到今天，两人也还没公开关系，知道的就只有何云、陆文明两个人。 他们的打算是，这事能瞒多久是多久，防止对工作带来不必要的影响。 可真要在这时给人发现了，并私底下传开…… 那么这件事就不知得给传成啥样了！ 毕竟陆衡身份敏感，宋心田和他好上，两个人很容易惹无聊之人瞎说乱猜，散布闲言碎语。 陆衡冲宋心田指的方向小声喝问：“谁在那儿？出来！” 没人回答，就只有风声呼啸。 他又问了一声，这次倒有了动静，但枯草丛里传出一声猫叫，又悉悉簌簌闹腾一阵子，就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互道晚安，各回各的宿舍，已快十二点钟。 陆衡拿钥匙开了门后走进来，不安地朝曹大祥的房间张望，又走到门口听里面的声音。 看来曹大祥已经睡着了，隔着门能听见他时高时低的鼻鼾声。 “瞎想什么呢？老曹粗枝大叶的，才不会是躲着听壁根的小人呢。就算他发现了我在和心田交往，也不可能把秘密揣在心里，是一定会敲锣打鼓找我明说的。” 陆衡自我解嘲地笑笑，去卫生间洗脸刷牙，也准备休息了。 * 关于从研发部派谁跟陆衡去塔吉克斯坦出差这事，陆衡还真把胡品正拿捏得挺准。 第二天一早来上班，胡品正就站在研发部办公区外，隔着玻璃墙看人们在里面忙忙碌碌，愁得双眉间凹出了一个“川”字。 喀什不比上海，搞研发的人手就那么几个，还全都是有份量的人物，要他们谁陪一个普通销售去拓展业务也不合适啊。 再说，喀什新厂房的设计修改方案得到公司董事会批准，投资预算从一亿增加到一亿三千万，等拿到施工许可证，施工队就马上要破土动工了。 与此同时，生产设备采购工作一起开展，八名工程师和几名资深技术员都得加入采购决策小组，他们不仅要讨论从哪些供应商那儿采购设备，以及设备的种类型号，还得研究怎么安装，所以哪里走得开？ 宋心田的办公桌还是靠近门边，走来走去的人都能看见她，却大多不会特别留意她。 只因她总是要不专注地盯着电脑，要不把脑袋埋进大堆计算纸里，没有一点惹人注目的举动。 但胡品正渐渐地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沉思许久，走进玻璃门，站到了桌前。 “小宋啊，忙呢？”胡品正笑眯眯问。 宋心田正在计算充电桩功率的合理适配，冷不丁听见有人唤她，急忙抬头，就迎上了胡总亮闪闪的目光。 “是胡总啊？您来了~对对对，我正在计算……” “行啦，我知道你在忙啥。不过你运用的这些算式，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到了实际要安装的时候，总还是会出错的。” “这个……”宋心田一愣，心想大早上的，胡总这是怎么了？说话好像露一半藏一半，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一直以来自己不都是在这样工作吗？ 胡品正说：“研发人员为啥要做研发？当然也是要为市场服务的嘛。脱离了市场，研发出来的东西就成了工艺品，只能摆着看，不能拿来用。小宋，你认为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宋心田陪笑：“胡总这话太有道理了，我们是汽车生产厂家，造的又不是模型，能不考虑用户实际的需求吗？” 胡品正大巴掌一拍：“好，既然你有这个思想觉悟，那我就交给你一项任务，希望你能好好完成。” 宋心田一听也来劲了，睁大眼睛望着胡品正说：“您尽管吩咐，我保证认真完成！” 胡品正：“我派你离开办公室，去塔吉克斯坦做一段时间的市场调研。你需要明确记下那个国家需要什么类型的新能源汽车，车辆性能、电池规格、车身结构、发动机情况，等等等等，这些都要拿出具体的数据。我的想法是，假如那边市场真能发展起来，我们可以在新工厂里专门制造一款适合塔国路况的轿车，相当于定制。所以你采集回来的信息不能有错误，那将是指导我们后续工作的标准。怎么样，你敢接吗？” “啊？”宋心田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胡品正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就是要她跟着陆衡一起去杜尚别出差啊！这件事居然让陆衡说中了？ 见宋心田吃惊，胡品正故意挤弄着眼睛说：“呀呀，看你这样子是不太敢去。也是，陆衡那小子不擅长和人家打配合，你的顾虑我能理解。行吧，我再去找其他人谈谈。” 说完转身就走，老人家步履矫健，在走廊上走出了很远。 “唉胡总，您别这么着急呀，我都没说不去！”宋心田思索一会儿，慌忙往外追，拦住了胡品正的去路。 “那你的意思是，想去？”胡品正停住脚问。 宋心田脸又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这么好的和市场接触的机会，我不想放弃，只是，只是……” “哎呦，解释那么多干嘛？直接说你同意不就得了。行，我这就去找洪经理他们安排，等陆衡办签证的时候叫上你，你俩一起。” 只要能完成陆文明交代的任务，胡品正怎么着都行。宋心田这样说，他求之不得，还会干等，给她时间反悔吗？ 他将两手往后面一背，就把这事定下来，高高兴兴找洪学忠去了。 “这是真的要和陆衡一起出差了？就我和他两个人？”宋心田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对即将到来的旅行又惧怕又期待。 当她忐忑不安地回到办公桌旁，看向电脑，就觉得桌上少了点什么，仔细瞧瞧，顿时惊呼：“咦，我的水晶球呢？” 第58章 到底是谁惹的祸? 得知陆衡接受了邀请，将于明年1月份来杜尚别出差，卡米尔很高兴，非常积极地配合他申办了能多此往返塔吉克斯坦的商务签证，当然，也包括宋心田的。 那天早上，胡总从研发部办公区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宋心田就收到行政部发来的正式通知，将协助她办理出差事宜，也请她务必要在这段时间内做好个人工作安排。 这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宋心田立即在微信上通知了陆衡，陆衡可高兴坏了，接连给她发了几个手舞足蹈的表情包，她就回了一个，意思是，“幼稚”。 不过，宋心田并没有将放在电脑旁的水晶球遗失一事告诉陆衡，尽管这的确是件怪事，谁又会无聊到要拿走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 如果当失窃案上报公司，大概也不会被看作是多么严重的事件吧？ 宋心田记得，有一次和陆衡聊天时，陆衡特意提到了那个水晶球，没问她球里是否藏着故事，只是笑话她都这么大人了，还喜欢玩这么孩子气的东西，可真幼稚。 那时宋心田有些难过，暗暗地想：“只要你问一句，为什么我会一直把这个小球带在身边，我就会告诉你关于我爸爸的事，可惜啊，你没有。” 好在她豁达开朗，不喜欢像娇气的小女孩似的和谁闹脾气，那件事也就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但难免还是给她记在了心里，她偶尔也会矛盾地想：“或许是因为我俩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吧？再久一些，关系再深入一些，他大概就懂得来洞察我的内心了。唉，我又为啥一定要人家靠猜测来揣摩我的心思？那种做法才真的很幼稚吧？” 但是，水晶球忽然就不见了踪影，究竟是谁从桌子上拿走了它？如果只为闹着玩，过段时间能悄没声地送回来吗？ 宋心田不想把事情闹大，只静静等待着，期待有哪一天，她心爱的水晶球会重新出现在眼前，给她带来惊喜。 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做出差准备，陆衡经常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视这次出差为人生的一次重要转折，他是多么需要这样一个转折啊，一旦成功，就既能纠正人们对他有失偏颇的看法，又能让家人和女朋友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一个月来，陆衡是前所未有的忙碌。 按照宋心田的建议，他真的开始搜集塔吉克斯坦汽车行业的销售公司的联络信息，整理出来几十家，又一一发业务开发邮件去联系。 大多数邮件都石沉大海，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最近一周，接连有好几家公司回信，说中国产的电动汽车对他们很有吸引力，欢迎他在新年过后前去洽谈，。 其中有一家公司，全称是tajik peak auto，陆衡将其翻译成“皮克汽车进口公司”，董事长亲自给他回邮，那人的名字叫胡塞因?贾姆希德?拉赫莫诺夫。 胡塞因在信中充分表达了对中国以及中国文化的喜爱，说他一直有计划要从中国进口汽车，或许2024年是正式实施计划的时候了。 他热忱地欢迎陆衡来拜访他的公司，还说一定要带中国朋友去杜尚别最好的餐厅品尝plov，也就是抓饭，还有叫做萨姆布萨的碗装烤包子，以及世界闻名的鹰嘴豆汤。 这一下，陆衡的心定了，他终于不用只把赌注押在索纳希商贸一家公司身上，哪怕卡米尔真是个“坏蛋老巫婆”，她也坑不了他，因为他找到了“备胎”。 陆衡热情洋溢地给胡塞因回信，衷心感谢他的邀请，那劲头足的，仿佛香喷喷的鹰嘴豆汤已经喝进了嘴里。 想不到这一下胡塞因兴奋了，又写来邮件说想知道陆衡的具体行程，他可以帮忙安排他和同事住杜尚别最好的酒店，还能从公司派丰田埃尔法大商务车去机场接机。 盯着邮箱琢磨半天，陆衡婉言谢绝了胡塞因的好意。一回生，二回才熟，两人都还没熟起来呢，就享受对方许多好处，对销售一方来说，或许到后面会因此失去商务谈判的主动权。 所以陆衡认为聪明的做法，是牢记一句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许是因为太忙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开发客户的工作上，这几天陆衡没怎么和曹大祥说话，上班时各忙各的，等晚上加完班回到宿舍，曹大祥已经洗过澡躲进房间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人也基本打不上照面。 反正和曹大祥亲如兄弟，陆衡才懒得每天都留意他在干嘛呢。 就算他因为受到自己冷落而生气了，等去了杜尚别给他买点好吃好玩的带回来，两人再去喀什印象街的酒吧潇洒走一回，那家伙自然就气顺了。 谁知1月5号，也就是2024年元旦过去没几天，在办公室发生的一件大事，给陆衡与宋心田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也使他们好不容易建立的恋爱关系岌岌可危，走到了破裂的边缘。 虽然领航喀什分公司只是在临时地点办公，洪学忠也尽职地将企业文化抓起来，力求营造出与上海总公司一样的工作氛围，其中一项措施，就是每周五下班之前的员工工位5s检查。 这是洪学忠的得意之作，却不是陆衡的，就他那喜欢随便乱扔东西的脾性，公司推行5s管理简直是要他的命。 平时难得整理办公桌，等“大内总管洪公公”，陆衡给洪学忠起的绰号，领着“小太监”付亮往这边走时，他才会鸡飞狗跳地收拾起来。 一分钟之内让所有杂物从桌面消失，桌边储存文件的矮柜也规整干净，整整五个工作日，他的工位总算有五分钟可以用“整齐”来形容。 5号下午，差一个小时大家就可以下班欢度周末了，陆衡正想给宋心田发消息，约她晚上一起去古城边的商业街逛逛，却瞧见“洪公公”领着“小太监”拿着打分册，大模大样地朝这边走来。 “糟糕，怎么忙得把这茬儿给忘了？周一大内总管就通知了今天又要搞5s检查的！” 陆衡冷汗都快滴下来了，手忙脚乱地开始横扫桌面柜面，将一切可能坏事的东西都往能给门挡着的地方塞，以防下周一一来，自己工位的照片就会给“洪公公”挂到办公oa系统里置顶，然后老老实实上交50块钱罚金。 可万万料不到的是，当陆衡拨开一叠乱糟糟堆放的文件资料时，一件熟悉又陌生的物品出其不意地闯入眼帘——是一个圆滚滚、亮闪闪的透明玻璃球！ “咦，这东西好眼熟啊，之前在哪儿见过呢？”陆衡以电闪雷鸣的阵仗回忆这是什么，宋心田在研发部的工位闯入脑海，他震惊地想：“她喜欢摆弄的小玩具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桌子上？” 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洪学忠和付亮快检查完曹大祥的工位了，最多一分钟，他俩就会转到陆衡的桌前来，好好和他算半张百元大钞罚款的帐…… 然而此时此刻，最令陆衡心慌的并不是5s考核过不了关，而是一旦洪学忠和付亮见到宋心田的水晶球在他桌上，将会发生什么—— 到那时，他和宋心田谈恋爱的事还能瞒住吗？ 再过几天，1月9号，二人就要一同乘机去杜尚别，却偏偏在这时闹出绯闻，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衡急得六神无主，眼看洪学忠等人查完曹大祥那堪称模范标兵的工位，就要往他这边来，他想也不想，小声喊“老曹”，又低低吹个口哨，就把玻璃球朝曹大祥扔了过去。 他二人总是心有灵犀的，按照惯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对方做个动作，另一人不需要问原因，就会立即配合。 可这一次，陆衡真的是要抓狂了，曹大祥竟然像神游方外似的愣愣站着看他，玻璃球从耳边掠过，“砰”一声巨响，准准地就砸在了他身后的铁皮文件柜上。 好巧不巧，宋心田也来到了销售区。 马上要出差了，许多工作上的事得和陆衡商量，就算快到下班也必须要解决。 谁知她一只脚刚踏进销售区，眼前就亮光一闪，紧接着听到清脆的爆裂声，是来自一个熟悉的物品——她丢失的水晶球。 第59章 失去 深夜，宋心田没打开房间的灯，这样何云就会以为她睡了，而不过来打扰她。 但周末两个晚上，她都是这样呆呆地坐在窗前，握着失而复得的水晶球，只在黎明来临前勉强睡一会儿。 睡着了就会做梦，梦的内容总是六岁之前，和爸爸在一起时的情景。 宋霖把小小的她顶在肩上，一边奔跑一边欢笑，妈妈远远地看着他们，笑得也很幸福，还不时大声叮嘱丈夫小心一点，别把女儿摔着。 玻璃与铁器相撞，吃亏的一定是玻璃，但这个水晶球很幸运，没有碎成几瓣，只是从内部爆出千丝万缕的纹路，就仿佛有人往里面塞了一大把胡乱纠缠的蜘蛛网，蛛丝一根根泛白，于是小球就再也不是透明的。 在喀什，几乎每一个夜晚都很晴朗，月儿悬挂在天幕上，云朵不想遮住她，偶尔与她相会，很快就又悠闲地移走。 一次又一次，宋心田尝试从水晶球里看清月亮，然而曾经可以“装进”球体里的明月，被错综复杂的裂纹永远隔离在了外面。 水晶球带给宋心田的童年回忆，似乎也被隔离在了她现在所处的时空外，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了。 这两天，整个宿舍区都因周五发生的事而变得不太安宁，大家都在传陆衡如何恶搞宋心田，原因就是他不喜欢研发部那女孩，偏偏她又要跟他去杜尚别出差，以致他怀恨在心，要故意毁掉对宋心田而言最珍贵的东西。 至于大家为什么会知道水晶球的含义？是因为何云。 何云与宋心田住在同一屋檐下，也曾对她总是很在意一个普通玻璃球感到奇怪，就问她为什么，于是得知了水晶球的秘密。 虽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却装载着宋心田对父亲全部的思念，实在是意义非凡，陆衡打碎水晶球，她怎么可能不伤心？ 再过两天就要出发去机场了，28寸的大旅行箱差不多已收拾好，宋心田擦去不知不觉滑下来的眼泪，从窗边起身，走过去将旅行箱放倒，打开把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往外拿。 窗外光秃秃的大树，用造型丑陋的枯枝打散了月光，房间的地板上，柜子上、床上，到处都铺散着残缺不全的银色光斑。宋心田悲伤地想，就连月亮也碎了，碎得合不拢了，她大概再也找不回那轮圆月了。 周一上班，宋心田走到胡品正在四楼的办公室门前，想敲门进去，和胡总说她最近精神状态不佳，申请取消出差计划。 然而指弓就快敲到门上了，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她犹豫片刻，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拉开，开门的人正是胡品正，看样子是要出去。 “小宋？怎么了？有事找我吗？”胡品正见到是她，有些吃惊。 “啊？我，没啥，就，就是马上要走了，我想来问问，您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什么要叮嘱我的。” “哦，这样啊。”胡品正和蔼一笑，“之前咱们碰了好几次头，我该交代的都差不多了，应该没啥遗漏的。总之等你到了杜尚别，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络，有问题第一时间解决吧。” 宋心田心情万分矛盾，可她还能说什么？再告诉胡总她不想去了，眼睁睁看着他的笑容转变成愠怒？ 宋心田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朝楼梯口走去。 胡品正却又开口了：“小宋，等哪天你学会了怎么把生活和工作分开，是清楚明白地分开，你才算长大了，可以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了，像陆总那样。” “像陆总那样？” 宋心田猛然抬头，刺眼的阳光正穿过楼梯口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本来是完整的，却因为她投下的阴影而缺损了一大块。 原来光从来就不会破碎，完不完整，是由追着光走的人决定的。 同时照亮新疆和上海的月光，十八年前和十八年后是一样的，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唯一变掉的，是那只水晶球。 在那一刻，阳光也照进了宋心田的内心，驱散灰暗的色调，使她轻松了不少。 “放心吧胡总，我早就不是孩子了，能在工作和生活之间划出界限的。”宋心田说完就继续向前走去。 胡品正明显看出她迈出去的步子不再虚浮，而是迈大了，也沉稳了。 * “所以小宋的父亲，是参与第六批上海对口援疆的干部？还是一名在医学界知名的心脑血管专家？”陆文明吃惊地问胡品正。 胡品正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圆，若有所思地说：“是啊，这低调的姑娘，在咱们领航工作三年了，从来就没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家庭情况，但公司刚一设立援疆项目，她就报了名。这足以证明，她父亲对她的影响有多深，她又是一个多么宝贵的可造之才。” 蓦然间，陆文明回想起了一个人——刚到喀什的那天晚上，园区为大家举行欢迎晚宴时，代表援疆指挥部前来接待的喀什三院院长褚伟航。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长久将目光停留在宋心田身上，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衡这个混蛋，等找着机会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陆文明气得是咬牙切齿，如果陆衡此时就站在他面前，想必他能一巴掌扇他脸上。 胡品正对陆文明的反应不以为然，拿起手机操作几下，陆文明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叮叮一响。 胡品正说：“小陆，我建议你在责怪你弟弟之前，把事情先调查清楚再说吧，否则一场水晶球风波，伤到的就不止是小宋一个了。” “这……老胡你什么意思？”陆文明听得费解，第一反应就是，明明是陆衡打烂了人家的心爱之物，他不就是引发风波的罪魁祸首？有那么多人目睹事情发生经过，还需要调查？ 然而转念他就意识到这想法不对，自己好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独断专行的大哥。 胡品正：“刚才给你发了一段监控视频，是我让洪学忠从研发部调出来的，你看完再发表意见吧。我一直觉得陆衡是一个不错的孩子，你们因为不喜欢他的行事作风就对他戴有色眼镜。” 陆文明略一迟疑，点开了手机微信。 看过胡品正发的消息之后，“这是……” 胡品正：“这就是真相。” 陆文明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差点一拳头砸在桌上，“岂有此理，这种事公司要是不严肃处理，还怎么让员工安心上班？” 胡品正笑着阻止他：“行行行，陆总，人事问题上咱得讲原则，但也得讲策略。不是不处理，而是要想清楚该在什么时候，又用怎样的方式处理。陆衡和小宋就要出差了，这次他们的行程很重要，反正我的建议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咱们再来理会这件事。” 陆文明揉着眉心沉思许久，勉强同意了胡品正的意见，“行吧，就按老胡你说的办。但小宋这口气，咱们必须要帮她出出来。” 第60章 我们分手吧 从喀什到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目前没有直达航班，必须先从徕宁机场乘机到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在那里换乘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航空的kc688，用35分钟飞到阿拉木图机场，停留2小时45分钟，再由阿拉木图的2号航站楼出发，飞1小时45分钟抵达杜尚别。 那将是一段漫长的旅途，“漫长”，并不单纯指要不停转机，而是因为水晶球事件，宋心田不和陆衡说话了，两人却不得不一路同行，事先规划的出差任务也需要一起完成。 真要平心静气地和他走完所有的路吗？宋心田提醒自己，一定得拿出耐心。 在徕宁机场候机时，为打破尴尬，陆衡跑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矿泉水，走回来硬往宋心田手里塞一瓶，闷声闷气地说：“机舱空气干燥，得多补水。” 宋心田接过水后放到一边，说声“谢谢”，继续埋头在手提电脑上忙活。 几天没好好看宋心田，陆衡今天见到她，发现她化妆了，虽然只是很轻浅的淡妆，也使她本来就不错的颜值又提升不少，直接就可以用“大美女”来形容了。 可惜两人闹了别扭，不然陆衡一定会和她开玩笑。但此时此刻，他连多提一句也不敢，就怕让对方认为自己很轻浮~ 可无话可说，就这么干巴巴坐着也太没意思了。 陆衡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化妆啊？不化又不丑。” 宋心田这才抬头瞟他一眼，透过近视镜片的目光怪得难以描述。 “你就这么清闲吗？电脑塞包里都不用拿出来？“ “我……” “不好意思我挺忙，电脑又快没电了，我要去那边充电。” 压根不给陆衡回答的时间，宋心田冷冰冰抛下一句，起身就走。 陆衡急了，他知道因为玻璃球的事，宋心田对他动了大气，可两个人不至于因为这么个小玩意儿就从此决裂吧？ 所以他的想法是，如果对方不主动来找他，他就暂时按兵不动，反正马上就要一起出差了，路上有大把时间供他哄女朋友开心。 可怎么也想不到，宋心田没直接和他提分手，态度却比分了手更“凶残”，简直就是不想让他活了！ 讨厌的玻璃球事件，到底得要他怎么做才能算翻篇呢？ “好了嘛，我给你道歉，给你赔罪还不行嘛？心田，你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罪犯都有服刑改造的机会，我是做了错事，但不至于就给你直接判死刑吧？” 陆衡死死拖着宋心田，坚决不让她走。 宋心田无奈地苦笑：“你言重了，什么改造什么死刑？不过是砸了我的一个东西，至于用这些可怕的字眼吗？” 陆衡立即跳了起来，哀求道：“就是就是，你看，连你自己也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小东西，你就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苦笑变成冷笑，宋心田说：“是啊，在你眼里不就是个毫无意义的小东西吗？不然你怎么会那么随便地把它扔出去砸掉？” 陆衡自知又说错话了，急得抓心挠肺的，“嗨呀，后来我才听说那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遗物嘛，事先完全不知道啊！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还笑话过你，说你这么大人了还玩那么孩子气的玻璃球？” 这下成功勾起了宋心田埋在心底的不快，她说：“当然记得，那又怎么样？谢谢你帮我打碎孩子气的玩具，从此我就可以做个大人了对吧？” 陆衡跺脚：“我的妈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水晶球对你意义重大，咱们又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你就该对我明说嘛，如果我知道它对你意味什么，哪还可能拿着乱扔？” 咔擦~ 瞬时间，宋心田仿佛又听见了水晶球撞上铁皮柜，爆发的清脆碎裂声，但这一次碎开的，是在她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她愣住了，无法相信地盯着陆衡那张委屈巴巴的脸看，至少持续了五秒钟。 然后才将视线挪开去，用淡得不能再淡的口吻说：“很多人都说你行为举止另类，是因为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就只会为自己着想。这些传言我一直都不信，但是今天，我信了，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你到底有多自私自利。行吧，那我就向你说声对不起，是我没主动把我爸的事告诉你。但我也还是要感谢他留给我的水晶球，若没发生这件事，我又怎么能透过水晶球看清你？陆衡，我们到此为止吧。” “什么呀？心田，这都哪跟哪儿呀？你不至于这么不讲道理地惩罚我吧？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 陆衡可真想放声大哭，明明要表达的不是宋心田以为的意思，可他为什么就越说越离谱，让他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呢？ 眼看宋心田折起电脑，就要走远了，陆衡绝望地望着她的背影喊：“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可你难道没想过，我也没有妈妈啊！我的妈妈，她甚至就没有留一个水晶球给我！我不想她吗？就算伯妈给了我所有母亲会给予儿子的母爱，实际上也替代不了亲生母亲啊，再加上我爸爸工伤成了那个样子，宋心田，你知不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是在偷偷羡慕你的！我知道这样说你会更愤怒，更觉得我自私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可我真的羡慕你有妈妈疼啊！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当年陆文明坚持要把我接他们家去，今天的我就是一个在社会福利院长大的孤儿你知道吗？” 宋心田脚步顿住，没再往前走，但也没有转身。 陆衡抽泣着说：“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各有悲苦，这句话你不可能没听说过。那个水晶球，你从六岁一直保留到现在，是因为忘不了你爸爸，这我能理解，可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证明你停留在悲伤的往事里出不来呢？否则就算它碎成了千片万片，你也不至于难过成这样的。心田，不要再往回看行不行？面向未来，让我们两个受过伤的人在一起互相疗伤，我们在一起不要分开好不好？” 宋心田不想让陆衡见到她流泪的样子，其实有那么一刹那，她动摇了，心软了，知道他的话每一句都是对的，如果是因为砸碎水晶球就和他分手，这件事她确实是过于放大了，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是，她是真被他伤到了啊，受伤的原因，或许压根就不是因为水晶球碎了，而是他从来就没主动问过水晶球为什么对她重要。 人家何云了解了水晶球的故事，难道是她故意讲的吗？何云作为朋友能做到的事，陆衡作为恋人却做不到？ 如果没发生水晶球事件，宋心田一定会和陆衡一起提前在网上值机选座，但陆衡都选完了，她却在起飞前要求调换座位，和他隔开了四排。 之后的两趟航程，二人也都离得很远，如果不是抵达杜尚别之后要乘车前往同一所酒店，恐怕很难有谁看出他们相互认识。 第61章 来到杜尚别 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是一座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的城市，据说远在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居住。 这座城市位于塔吉克斯坦西南部，坐落在瓦尔佐布河及卡菲尔尼甘河之间的吉萨尔盆地，处于四面环山的山谷之中，风景秀丽如画。 她是塔国最大的城市，截至2023年底，人口数量达到了73万。 杜尚别工业发达，是塔吉克斯坦最主要的工业中心，以纺织、食品加工、纺织机械制造和建材业为主，生产棉、丝织品、植物油、工业用油、罐头、水泥、农机、织布机、电缆、电冰箱等。 她也拥有广泛的国际贸易，但汽车的进口生意并不是特别活跃，相比杜尚别，塔国的索格特州和第二大城市胡占德，或许交易活跃度要更高一些。 然而作为首都以及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杜尚别自有她的优势。 比如说在政策方面，政府部门集中于此，在政策制定和执行上具有天然优势，对于汽车进口的政策引导、关税调节等措施都能快速落地实施，因此吸引了众多汽车进口商和经销商在城市里开展业务。 再者，杜尚别人口最多，居民消费能力相对较强，对汽车的需求量大，无论是个人购车还是企业、机构用车，都形成了较大的市场规模。 基础设施方面的优势更值得一提，拥有相对完善的物流、仓储和销售网络。港口、公路等交通枢纽便于汽车的运输和集散，汽车销售门店和售后服务中心也较为集中，能够为企业提供便利条件。 飞机于塔吉克斯坦时间下午3点50分落地，一出机场，陆衡就拿一些美金兑换了索莫尼。 索莫尼是塔国通用货币，目前与美金的汇率大概在10.9：1。汇率波动会直接给外贸出口造成影响，这方面陆衡具有较强的业务敏感性。 宋心田没操心钱的事，一路留意着在街上跑的汽车。 马路很宽阔，车流以轿车为主，车况看上去大多不太新。 宋心田也听说了，在这个国家，相对便宜的二手车比较抢手，新车反倒不是很好卖，原因自然是与当地经济发展水平和居民收入有关。 那些二手车，大多来自波罗的海、欧洲和亚洲的国家，丰田、现代尤其多见，陆文明确实有着非凡的洞察力，就算没亲自在杜尚别的大街上走过，也准确预测到了中亚国家的二手车市场，会对新能源车的销售造成冲击。 出于城市建设和商业活动的需要，货车数量也不少，看样子主要是从中国进口，车尾的logo看上去十分亲切。 这让宋心田感到欣慰，说明中国的汽车品牌已经在这个国家崭露头角。国际市场上，中国货车素来以高性价比和可靠的质量作为竞争优势，赢得经销商和用户的欢迎。 宋心田最关心的，自然是已经在塔国有了一定销路的新能源汽车品牌。 出租车经过杜尚别最繁荣的鲁达基大街时，宋心田见到了中国的重点援建项目——塔吉克斯坦议会大楼，还有政府办公大楼等重要建筑。 那些建筑的风格独特，已然成为了杜尚别的地标性建筑，也为街道增添了庄重和威严的氛围。 再往前开，她望见的是目前杜尚别最高的建筑——独立与自由塔。 据说爬上那座塔的顶端，可以俯瞰杜尚别大部分的城市风貌，以及欣赏吉萨尔盆地的美景。 真正使宋心田眼前一亮的，是靠近恢弘的自由塔广场的街边，一家“星驰睿行”的4s店赫然从窗外一闪而过。 宋心田差点就拍一拍坐左手边的陆衡，提醒他快看那家4s店了，可还没抬手心里就一阵难受，也正是因为那短暂的犹豫，4s店就后退而去，再也看不到了。 陆衡自然留意不到宋心田那一刻发生的变化，还在专注地朝靠他一边的窗外看。 宋心田却再次陷入矛盾中，胡品正的话在脑海里激烈冲突，使她产生强烈的自责，也暗叹一个人真想将工作与生活分割清楚，实在是太难了，陆总能平衡得那样好，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宋心田第一次来杜尚别，过去街头跑多少电动汽车她不清楚，但今天她已然能见到不少挂了绿色车牌、外观大气稳重且具有高辨识度的新能源汽车在奔跑。 这是塔吉克斯坦政府的功劳，正是由于政府对新能源车产业的支持和推广，以及相关优惠政策的实施，电动汽车在杜尚别的街头才开始逐渐增多，也为古朴老旧的街道注入了符合全球新时尚的活力。 陆衡虽然错过了星驰睿行的4s店，不时从对面马路跑过的新能源车却给他尽收眼底。 宋心田不说话，他可憋不住，由衷地感叹：“你瞧这儿大街上的汽车，外观都中规中矩的没啥个性化改装，所以车流把城市都弄得更破旧了。大概得等更多新能源车加入进来，这个城市才能恢复青春面貌，变得活力四射。” 听不懂一个字中文的的士司机，居然通过从后视镜观察陆衡的动作，猜出了他在说什么，于是用生硬的英文告诉他：“next year, september, all taxi, electric car。” 明知宋心田能听懂，陆衡也拍着巴掌给她翻译：“司机大哥是在告诉我们，从明年九月份开始，杜尚别所有的出租车都要换成纯电的了。” 他又问司机：“how about charging station?” 司机咂摸半天意思，拍着方向盘大笑：“charging station？no, no problem! anywhere, easy find, in 2025!”（译文：充电桩？没问题，2025年到哪里都很容易找到！） 陆衡炫耀地冲宋心田说：“看，我的市场调查做的是多么准确啊，咱们这一趟绝对不会白跑。跟着我，准保让你搜集到任何你需要的研发信息。” 宋心田早已打定主意，从此刻开始，只和陆衡谈公事，公事之外的任何话题，就任由他自说自话吧，她全当耳旁风吹过去。 分手就是分手，她是认真的，他也必须要认真对待，给她最后的尊重。 不过既然是在谈杜尚别未来的电车发展趋势，当然属于工作范畴，不应该不理，宋心田便点点头说：“等见到了客户，咱们好好向他们了解市场需求。要是真能像胡总说的那样，针对目标客户专门定制出新车型，那就太好了。” 第62章 新车疑问 星驰睿行的新车发布会，定于2024年1月10号上午10时，在杜尚别知名的五星级凯莱大酒店一楼超大型宴会厅举行。 这家成立于2009年的新能源车企，全称是星驰睿行绿动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总部位于中国深圳，前身为一家在传统机械制造领域拥有深厚技术积累的企业，主要生产汽车发动机，与国内外多家知名汽车品牌有过合作。 随着新能源汽车市场的逐渐崛起，这家公司的管理层凭借敏锐的嗅觉，闻到行业即将发生变革的气息，决定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和产业基础，转型进入新能源汽车制造领域。 15年时间，星驰睿行可谓是一天也没有浪费，在创始人叶众行的带领下，公司员工奋发进取，锐意创新，在新能源汽车技术领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 早在几年前，他们就自主研发出了独特的电池储能热管理系统，并申请了国家专利。 此项技术能有效提高电池的安全性和续航里程，延长电池使用寿命，在汽车行业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同时，星驰睿行也在逐年增加对智能驾驶和车联网技术的投入，是较早具备l2级别自动驾驶辅助功能的生产厂家。 领航的ceo陈佳宏只要想到星驰睿行，就会思考一个问题——他和叶众行之间，究竟是谁在对谁造成威胁？ 不管怎么说，领航的成立时间也比星驰晚了9年，和一个已经在市场上奔跑9年的老大哥竞赛，领航以现有的速度，真能超越他吗？ 可换一个角度来看，又有哪家企业能在角逐激烈的商场上当常胜将军？ 大海的潮头一波接一波向海岸线冲击，无论是自然界的哪种力量，也无法使那白色的浪花停息下来，哪怕生成了飓风与暴雨，也只能促使它们产生更强悍的力量，使它们变得更加凶猛、更加无情。 后起之秀，“秀”在超越，没人能预料今天在行业中占据领先地位的企业，明天是否会被迟于他崛起的竞争对手比下去。 陈佳宏野心勃勃，要做踩着星驰睿行的脚后跟崛起的后来者，他渴望有一天能实现后来居上的抱负，走在这一强劲对手的前面。 所以如果说叶众行在奔跑，陈佳宏就在努力让双脚离地，朝着天空飞翔。 向西部市场进军，是陈佳宏力争使企业竞争力飞跃上新台阶的战略决策，从陆衡办好商务签证，登上飞机飞往塔吉克斯坦的那一刻起，领航与星驰的较量就进入了一个白热化阶段。 卡米尔在写给陆衡的邮件中说，届时她将站在凯莱酒店南门外的雕塑区等候，给他带了进入新车发布会现场的邀请函。 卡米尔还说，她会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戴一顶纯色吐马克帽，以前和陆衡见过面，相信他很快就能认出她。 另外又叮嘱陆衡，衣着上最好不要太职业化，除非他不介意被星驰睿行的工作人员发现，有同行派人来潜入了发布会。 这不正合陆衡心意嘛？他最讨厌的事就是穿得中规中矩的出席规矩场合，感觉上好像给绳索五花大绑，不管怎么动也会觉得很别扭。 所以他积极接受卡米尔的建议，今天上身穿一件运动夹克款的羽绒服，下身穿运动款羽绒裤，再戴上风帽架上墨镜，背着旅行双肩包，浑身上下全是名牌，活脱脱打扮成了某位要去某山区滑雪营地玩乐的富家子弟。 宋心田没什么特别高档的行头，就随意穿着平时常穿的长款羽绒服，脚蹬长筒羊皮靴，头上戴一顶李淑芸给她织的藏青色毛线帽，帽顶还俏皮的挂着个毛线球。 今天她又画了点淡妆，白皙的皮肤给珠光口红衬得更水灵，陆衡在酒店大厅和她见面时，心神一阵激荡，差点就真想带着她去滑雪了…… 工作要紧，陆衡对宋心田的打扮非常满意，两人跳上酒店前台帮忙招来的出租车，直奔凯莱大酒店。 还是没有太多话说，不过出租车开动不久，宋心田就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抽出一份宣传册，递给了陆衡。 “这是啥？”陆衡问。 不过拿在手里一看，不必等宋心田回答他就嚷开了：“星驰睿行的新品宣传手册？厉害啊，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宋心田机灵一笑：“昨天我们到酒店办理入住后，我放下行李就又出去了。册子不难拿，这一次星驰的新品宣传力度很大，杜尚别一些有新能源车卖的商业场所都能找到这样的产品册。我还去了他们在自由塔广场大道上的4s店呢，店里为配合新品发布会也做了不少布置。” 陆衡一听，脸就往下垮，嘟哝道：“难怪进房间前你说晚饭时间不用找你，我还以为你是太累了想休息呢，就没去打扰，谁知竟然背着我跑去做市场调查了呀。” 宋心田：“瞧你小心眼的样子，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别生气，咱们这行程才刚开始呢，后面有的是时间让你补课。昨天一整天都在赶飞机，我是怕你辛苦，想让你早点休息呀。” 宋心田如此解释，陆衡顿时消了气，喜滋滋问：“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宋心田的笑脸顷刻转冷，生硬地说：“宣传册对星驰新品的介绍挺全面的，建议你在参加发布会之前好好读读。” “哦~”陆衡撅嘴答应着，哪敢违背宋心田的“命令”？开始老老实实读册子。 宣传册用了塔吉克语、俄语和英语三种语言，陆衡只看得懂英语，就小声念了出来。 “星驰睿行——开启电车出行新时代。star二代，iq-ev smarto。” 高清晰度的图片，与新车时髦的名字相符，是一辆小巧而精致的四座迷你型家用小轿车。 车身外观突出叫做“灵动未来”的概念，一如既往地融合空气动力学与美学设计，兼具时尚感与科技感。 这样轻便可爱的新能源车在鲁达基大街上跑起来，确实能为主色调看起来灰蒙蒙的城市注入靓丽的新色彩。 “漂亮啊，星驰出品的车向来能长在我的审美点上，这一次也不例外呢。”陆衡由衷地称赞。 宋心田却提醒他：“别只顾着欣赏这车的外形，仔细看册子上关于它性能的介绍吧，我想你很快就能找出其中的问题。” 第63章 寻找卡米尔 “问题？造型如此美观和前卫的新款小轿车，能有什么问题？” 陆衡不理解宋心田的意思，想让她解释，又没胆子提要求，只好继续往后读宣传册。 smarto这名字起的不错，突出了车辆在智能科技方面的特色，也强调这款车型配备了先进的智能驾驶辅助系统，包括自适应巡航、自动泊车、车道保持辅助、智能交通识别等功能。 电动汽车，最关键以及核心的部分自然是动力系统以及电池，iq smarto使用的是交流异步电机，具有可靠性强、高速性能好，可降低整车价格等优点，并且还打上了“新一代”的标签，如果不是故意制造噱头，就是真作过了一番改良升级。 至于电池，配备的是磷酸铁锂电池组，有25.9kwh（千瓦时）和43.6kwh两种容量版本供用户选择，理论基础续航里程，可分别达到129.5km\/h和180km\/h。 除此之外，产品亮点就是智能驾驶辅助系统了。 iq smarto配备了先进的自适应巡航系统（）、车道偏离预警（ldw）、车道保持辅助（lka）、以及自动紧急制动（aeb）等多项功能。 并在车头安装智能传感器和摄像头，车辆可实时感知周围环境，实现自动跟车、保持车道居中行驶以及在紧急情况下自动制动，可以有效提升驾驶安全性。 它还采用前麦弗逊式独立悬架和后多连杆式独立悬架的组合，凸显了卓越的操控性能与舒适性，驾乘体验应该相当不错。 iq smarto也配备了电子稳定控制系统（esc）、牵引力控制系统（tcs）等，进一步提升了车辆的行驶稳定性和安全性。 这些产品信息，陆衡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就没看出有任何不妥。 官方指导售价，分列18.9万索莫尼和21.9万索莫尼两个档次，换算回人民币，车身价大约在11.9万元和13.9万元。 针对塔国的国民生活水平制定的售车价，问题也不是很大吧？ 二手车市场的进口燃油车或许比iq smarto便宜，但看看这款车的智能系统，还有标注了“简约科技，舒适驾乘”口号的科技型内饰配置，价格不要太美丽啊！ 左思右想，陆衡也猜不透宋心田指的问题是什么，只好求饶：“宣传册子我一个字、一幅图不漏的全看完了，没看出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呀？等咱们喀什的西部工厂投产，定制出一款卖给中亚五国的小车，大差不差也就是这样吧？” “真的吗？”宋心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补充这款新车的优点：“除去你念的那些智联功能，用户还可以通过语音控制、手机应用等方式对车辆进行操作和监控，比如在手机端提前设置车辆的空调温度、查询车辆的电量和续航里程等信息。” 陆衡使劲点头：“对呀对呀，对于这种价位的新能源车，性价比可以说是相当高啊！” 宋心田叹了一口气，“之前给你讲过的那些产品知识，看来你记住的不多啊。” 陆衡挠头：“人笨如牛，宋老师请多包涵。” 宋心田没心思和他开玩笑，说出了她认为的问题所在：“首先，这款车单纯采用交流异步电机，而非目前在行业中广泛运用的永磁同步电机，是在节约成本上玩了一个小花招。你知道国内用这种电机组装的新能源车大部分售价区间在哪里吗？裸车价2-5万元。” “啊？”陆衡没料到差别有这么大，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宋心田又说：“但是，星驰睿行作为有着十几年敦实背景的老厂是聪明的，他们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没有愚弄消费者，没有以次充优地从他们口袋里赚取暴利。为什么？因为从电机省下来的钱，都用在智能设备上了。比如达到了l2级别的智能驾驶辅助系统，介绍起来无比高大上，其实对于这个国家的民众来说，没有特别实际的用处。我相信很多顾客买了这款车后仍然会手动驾驶，自动驾驶最终会变成一个花里胡哨的摆设。” 陆衡听得乍舌，“不得了啊，星驰睿行的营销手段不是一般的高，钱都花在做门面功夫上了，实际提升车辆行驶性能的方面，是没有啥啊。他们肯定在想，反正一般大众用户是不懂得研究电机的。” 宋心田黯然说道：“也不是啥都没有吧。磷酸铁锂电池还行，比较符合这种档次的配置。但他们推广的这款迷你新车，续航时间太短，仅适合在城市里开，一旦离开方便找充电桩的地方，进入了山区，就可能遇到电量耗尽无法续航的麻烦。” 话到此处，她回想起了那天开会时，系统工程师钱宇对她的指责。 要说地理特征，塔吉克斯坦和新疆差别不大，如果迷你型小轿车在地域辽阔的新疆不适用，在塔国估计也同样不适用，相反车内空间宽敞、车架高、电池续航能力强，车身结构扎实，经得起山路颠簸的suv型汽车才是最适销的。 陆衡和宋心田住的酒店距离凯莱大酒店不远，出租车开十来分钟就到了。 二人在酒店南门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以“文化传承者”为主题的雕塑区。 一尊手持传统乐器热瓦普的音乐家雕像，形态是正专注地演奏着美妙的音乐，仿佛从雕像前经过，就能听到他弹奏的悠扬旋律。 音乐家旁边还有几位民间艺人雕像，分别在展示陶器制作、刺绣工艺和传统舞蹈等，看上去十分引人入胜。 因为有中资公司在此地举办盛大的新车发布会，凯莱酒店今天热闹非凡。 不时有车辆在大门进出，打车过来的宾客从正门走进去，负责接待的服务人员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南门直通一楼宴会厅，宴会厅正前方是喷泉广场，漂亮的喷泉池子边用大红地毯铺出五个一排的圆台，看样子等发布会进行到尾声，新款iq-ev smarto车队就会缓缓驶出，在圆台上亮相。 这儿的人流量实在是有点大，并且以塔国本地客商居多，女性的穿着与卡米尔在邮件里的描述大同小异，陆衡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些发愁。 两年前与卡米尔有一面之缘，之后是在邮箱见到她的照片，真能凭着记忆就认出她吗？ 陆衡挺后悔，来之前应该坚持和卡米尔加上微信的，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万一没找到人，进不了发布会现场，可不就白跑了一趟？ 最糟糕的是他还带着宋心田，这就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了，是要在心爱的女孩心目中形象尽毁啊！ 好在有卡米尔的电话号码，陆衡急忙用手机拨号，却从听筒传出一阵忙音，说电话打不通…… “嗨，这个小老太，神秘兮兮的到底想干嘛呀？”陆衡又气又急，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宋心田也在左顾右盼，寻找具有陆衡说的那种特征的五十几岁女人，忽然她拉了拉陆衡说：“你看，那辆丰田车旁边站的人，是不是卡米尔？” 第64章 苦衷 长得矮矮胖胖，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戴一顶纯色吐马克帽的……女人！ 陆衡顺着宋心田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他在寻找的人，就站在一辆白色丰田小轿车旁边，一动不动的，要不是冷风吹动她吐马克帽上的绒毛，她也很容易给人看成是一尊雕像。 陆衡可高兴坏了，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朝卡米尔跑了过去。 “卡米尔女士，您好，抱歉让您久等了！” 陆衡冲卡米尔挥舞手臂，那股子激动劲儿，胜过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 大概是听见有人喊她，卡米尔转身朝这边看，行动显得略微迟缓，见到穿着显眼运动套装的陆衡后，咧开嘴笑了。 宋心田跟在陆衡身后，就不知为啥，看着卡米尔她竟产生了一阵心酸的感觉，觉得那个外貌上具有明显塔吉克族特征的小老太，怎么看都挺忧伤、也挺落魄的。 并且她的行为举止透着怪异，和陆衡相认之前警觉地朝四周察看，像是在防备给什么人盯上，又像是在做贼。 之前从陆衡口中听到的卡米尔女士，似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难道只是因为从索纳希商贸离职，她就变得意志消沉了？ 很快三人就聚在了一起，陆衡兴冲冲和卡米尔拥抱，两人抱着久久没有分开。 那一刻，陆衡竟错觉那是来自母亲的拥抱，很有力，也很有温度。 卡米尔的眼眶有些湿润，用纯熟的英语对陆衡说：“我的朋友，好久不见啊，你能应邀前来，我这个老太太是有多么的荣幸啊。” 没见到卡米尔之前，她在陆衡眼中只是一个普通客户，生产商与客户之间除去生意关系，还能有什么？谈感情是为了赚钱，要想从对方口袋里赚钱，就得先谈感情。 但见到卡米尔后，陆衡对她的印象很快升华了，卡米尔称呼他为“我的朋友”，他也发自心底地将她当成了朋友。 见面礼完成，陆衡向卡米尔介绍宋心田。 卡米尔听陆衡说了要带研发人员同来，却没想到是一个长得像花朵一样好看的年轻姑娘，吃惊之余也有一点疑虑，但她没往外表现，而是礼貌地和宋心田互致问候。 无可避免地，陆衡要问起老拉赫蒙。 以为在凯莱酒店见到卡米尔的同时，拉赫蒙也一定会在场，谁知仍然只有卡米尔一人。 卡米尔的眼眶又红了，连眼泪也滚落了下来，哀伤地说：“henry，去年九月我给你写信求助时，费尔先生状况还不错，虽然心梗发作，却给医生及时抢救回来，我们都以为他在休养几个月后能完全恢复健康，重新领导公司呢。谁知~唉，正是因为治疗心脏，医生发现他得了胰腺癌，一个多月就发展到晚期，11月底的时候，他去世了。” “什么？老拉赫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陆衡脑子一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也觉得挺难过的。 回想在2021年的上海车展上，拉赫蒙出现时的样子，瘦瘦小小，慈眉善目，说着一口动听的英式英语，言谈举止绅士风度十足。 那样一个和善的老人，怎么仅仅过了两年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人人都道世事无常，只恨这可恶的时光啊！ 宋心田做的是研发工作，但英语水平也不错，特别是口语，参加工作后还专门找外教练过，所以与卡米尔交流没有太大困难。 她听懂了卡米尔表达的意思，没见过拉赫蒙，但理解了卡米尔那难以自抑的忧伤是从何而来，自然也为她感到难过。 沉默许久，陆衡问卡米尔：“你用来给我办签证的公司名称是杰西卡商贸，这是你现在工作的地方吗？” 卡米尔摇摇头说：“不是，是我离开索纳希后临时注册的公司，目前还没开展业务呢，除了设在帕米尔工业街一个废弃工厂里的空办公室，啥也没有。” 正好可以转移伤心的话题，让卡米尔愉快起来，陆衡便向她表示祝贺：“太好了，原来你已经在杜尚别拥有了自己的企业啊，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卡米尔却叹着气解释：“我开公司，纯粹是给逼的。我把索纳希商贸看得和家一样重要，绝不希望费尔先生去世之后，公司就以倒闭收场。henry，宋小姐，我求你们帮帮我，现在除了你们，我也不知道该求谁了。” “这么严重吗？”陆衡看一眼宋心田，陷入了茫然。 宋心田拉住卡米尔的一只手，温柔地问：“卡米尔女士，不知索纳希商贸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困难，你愿意告诉我们吗？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我和henry都会尽力为你做的。” 眼见这戴绒线帽的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卡米尔对她的印象比之前要好多了，但对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给称为是“研发人员”，心里还是没底，所以没表现出对待陆衡的那种热情。 不过人家问了，不正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于是卡米尔指着即将召开新车发布会的豪华宴会厅方向说：“我需要找你们公司定制一款新能源汽车，在塔吉克斯坦国内卖。不管是价格还是汽车性能，都一定要超过星驰睿行的iq smarto，是大大的超过！一家中国车企不愿意供货给我，我就一定要找到另外一家供应商，让老拉赫蒙的索纳希重新站起来，是和以前一样辉煌地站起来！” “星驰睿行不给你们索纳希供货？这又是什么原因？”毕竟不是专业销售人员，这一次宋心田就听得很糊涂了。 陆衡却只微微一笑，安慰卡米尔说：“星驰公司在中亚国家经营好几年，销售渠道已经打通不少了，如果他们的老客户是受到合作协议保护的，星驰睿行在新客户开发上也确实会比较慎重。” 卡米尔连连摇头，“不是的，真不是这个原因。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一家叫做tajik peak auto的公司啊！” “啥？皮克汽车进口公司？”陆衡大吃一惊，忙问：“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是不是叫做胡塞因?贾姆希德？” 听陆衡说出这个名字，卡米尔也很震惊，急急追问：“怎么，你想和他做生意？你们领航，想把汽车也卖给他？” 宋心田暗地里拽陆衡衣角，陆衡忙答道：“没有没有，我们公司在中亚市场的业务开拓才刚开始呢，客户池子还没建起来。” 卡米尔胖胖的圆脸上，本来五官都快拧成一团了，听了这话才渐渐地放松。 她说：“我跟着拉赫蒙在汽车行业干了三十几年，如果面对的是正规商业竞争，是不可能排斥竞争对手的。可是胡塞因，他用的是违背商业道德的盈利手段，不仅要祸害杜尚别的新能源汽车市场，还意图用低到可怕的价格收购索纳希，这我就无法容忍了。那个混蛋，指望踩着拉赫蒙的尸体发昧心财，真要让他霸占了杜尚别的新能源车进口业务，咱们整个行业都会蒙受损失的！henry，宋小姐，我向你们保证，他是一只巨大的蛀虫，打算在吃空这个行业后转去继续经营他的二手车营生！” 第65章 费尔家 卡米尔越说越激动，音量不自觉提高，惹得几个经过的路人回头来看。 她意识到这样不妥，急忙收住嗓门，一声不吭了。 但是一时半会，陆衡和宋心田还不太能反应过来。 卡米尔给的信息量有点大，他们以为来之前通过做市场调查，对杜尚别的汽车市场格局有了基本了解，可现在看来，其实并没有弄清楚谁才是主要玩家。 不过有一点，二人是英雄所见略同——卡米尔不太像那种喜欢兴风作浪，在背地里诋毁他人的阴险小人。 假设卡米尔没有问题，就意味她说的是真话，进一步推理，那个皮克公司的胡塞因真是在居心叵测地破坏本地汽车市场平衡？ 犹豫半天，陆衡硬着头皮问：“索纳希商贸现在还在吗？” 冷风吹得卡米尔咳嗽两声，吸了吸有点塞住的鼻子说：“这么和你们说吧，我不是懦夫胆小鬼，但是这一次，的确当了逃兵。因为我在索纳希有15%的股权，只要不签字同意卖公司，胡塞因就无法得逞。” 陆衡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另外85%的股份，那可是股权里的大头，只要占有者同意全部出售，卡米尔是没有办法阻止任何事情的。 所以说，那85%的股权不归一个人持有，持有者中还有人不同意出售公司。 无需二人再问，卡米尔就解释道：“索纳希的董事会，一共由五个人组成，老拉赫蒙占的股份最多，其次是他的妻子茜娅，再就是大儿子赫利，最少的是二女儿娜丽莎。 “拉赫蒙去世后，家属按照他的遗嘱分配遗产，娜丽莎反而成了占股最大的股东，自己的加上父亲遗赠的，一下子就占掉了38%。 “茜娅只是普通的塔吉克族妇女，读的书不多，丈夫去世之后，她没了主心骨，给胡塞因忽悠两下，竟然就签了出让股份的协议。赫利是个成天尽想着吃喝嫖赌的浑蛋，胡塞因那些人稍微让他得点利益，他眼睛都不眨的就把股份卖掉了。娜丽莎沉迷于绘画事业，不懂经商，也不想搅和进父亲的生意，本来也想把股份卖了算了，却给我拼了老命地拦住了。那是个好姑娘，和我特别亲，大事小事都听我的。我让她明白了这家公司对于费尔家族到底有多大意义，再说，如果卖给了胡塞因老混蛋意味着什么，娜丽莎就很犹豫。” 虽然是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经卡米尔之口讲述，也不是很难理解。 陆衡说：“我差不多懂了，你和娜丽莎的股份加起来高达53%，所以就算胡塞因买了茜娅和赫利全部的股份，也没法占有索纳希。你只要能稳住娜丽莎，就还有夺回公司的希望。” 卡米尔一听就露出了笑容，这种会心的微笑，大大减轻了她身上的沧桑感。 卡米尔：“可不是嘛。娜丽莎给胡塞因那些坏蛋纠缠得很心烦，她和我说，她没兴趣做生意，但是为了我，也为了不让去世的父亲死不瞑目，她愿意等。只要我能想到办法让索纳希商贸重新走上正轨，就像拉赫蒙还活着时那样经营，她是一定会保留住作为大股东的一切权力的。” 宋心田：“所以你想到的救公司的办法，就是销售新能源汽车？” 卡米尔一个劲点头：“拉赫蒙活着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和他提新能源汽车。他老了，思想因为生了锈难以变通，就把公司生意领进了死胡同。当供应商们转型，不能再卖老式燃油车给我们，索纳希就渐渐在走入穷途末路。可我知道，只要我们敞开心胸，接纳时代进步所催生的新事物，跟着时代一起改变，就不会给淘汰啊。如果你们中国人肯帮我，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相信我，与我合作，我就一定能让索纳希商贸的牌子再在杜尚别竖起来的。” 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宋心田。销售方面的事她做不了主，但只要卡米尔提出的诉求与研发有关，她就一定能帮上忙。 果然卡米尔就说：“尽管索纳希还在，也已经七零八落了，连公司一些固定资产都变卖掉，还了银行欠款和与下游客户解约产生的违约金。 “但你们别担心，我还能以杰西卡商贸的名义从第一小额信贷银行筹集到一笔贷款，相信向你们公司支付定制费用，以及第一批订单的首付，是没问题的。对不起二位，要和你们这样站在寒风里谈生意，请你们原谅一个身处可怕困境的老太太吧，目前她就像一只可怜的老猫那样到处躲呢。如果我被胡塞因找到，他一定会不惜任何手段逼我把股份卖给他，一旦我的股份没了，娜丽莎自然也会卖掉她的。所以我必须坚强地守着最后的阵地。只要以后咱们的生意能开展起来，你们就将是索纳希商贸的恩人，是贵客。” 卡米尔这一席话，虽然说得凄怆，可仔细品来，其中竟隐含着巨大的力量与希望。 陆衡像喝醉酒了似的迷迷糊糊，他就这样接到了领航在中亚市场上的第一笔订单吗？这么简单？ “不，”很快陆衡就否定了那飘浮的想法，“这份订单，来得一点也不简单，简直可以说是有一万吨重啊！这可是卡米尔和索纳希商贸全部的希望，完成了，皆大欢喜，完不成，看卡米尔这个样子怕是要活不下去了。” 正好就听见宋心田说：“卡米尔，你执着的精神让我非常感动，我相信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努力实现自己的追求。我也有我的追求，从来没放弃过，一直就在追寻的路上苦苦探索。如今我们相遇了，我理解了你的追求，又得到了你的信任，那么就将与你同行，和大家一起帮你把心愿变成现实。” “真的？宋小姐，你这些话是发自于真心吗？”这一次，卡米尔主动握住了宋心田的手，尽管隔着厚厚的羊皮手套，宋心田也感到一阵暖意从她的掌心传来。 陆衡拍着胸脯说：“当然是真的啦！卡米尔，只要咱们把合作协议定下来，回到喀什就可以启动工作流程了。” 卡米尔高兴坏了，欢呼道：“对对对，你不在上海，已经到了喀什，离我们索纳希是越来越近了呢！” 然后她将两张细长的二折邀请函递给陆衡：“henry，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快和宋小姐进去吧。我之前的手机号码没用了，免得给那些人找到了麻烦。等会议结束，你们就去帕米尔工业街13号的畅想肥皂制作工厂旧址找我，我和娜丽莎在那里恭候你们。” 第66章 发布会上遇同胞 走进凯莱大酒店一楼的宴会厅，一个充满科技感与未来感的奇妙世界，呈现在宋心田和陆衡的面前。 音响播放着热辣震耳的欧美流行音乐，高达数米的led屏将主会场围成弧形，不停滚动播放专门以科幻风格拍摄的、以茫茫宇宙为背景的品牌宣传片。 宴会厅正中央的展示台上，一辆全新的iq-ev smarto在缓缓旋转，尽管会场灯光明亮，它也犹如一颗来自外太空的明星似的璀璨生辉，吸引人们围着它观看。 看样子，星驰睿行的设计师在这辆车的外形上下了很大功夫。 车的前脸采用封闭式进气格栅，搭配炫目的led大灯组，仿佛是给smarto安装了一双充满风情的大眼睛，不，应该说这双眼睛就像是smarto自己长出来的，嵌合在流线型车身里是那样自然，换任何其它造型的眼睛都会立即让smarto显得逊色。 车身虽然小巧，但整体线条流畅，从车头贯穿至车尾，营造出一种向前俯冲的动感姿态。 车的腰身微微呈现出鼓槌形状，这种跳脱的设计不仅不违和，还奇妙地赋予了smarto肌肉感，使它看起来很有力量。 车尾采用贯穿式尾灯组，以这种方式拉伸车尾的视觉宽度，又用led光源呈现出独特的光影效果，可真是未来科技感十足。 特别是在车尾下方，扩散器设计不仅优化了空气动力学性能，还为整车增添了运动感，所以难怪星驰睿行要采用浩瀚宇宙的风格作为发布会主基调，别说二者还真是挺搭配的。 与宴会厅外大不一样，新车发布会内场的服务人员，竟然都穿着极具金属质感的闪光太空服，描画堪比化妆舞会的浓妆，端着盛装各类鸡尾酒与精致点心的托盘走来走去，以至于让人错觉是走进了一处星际科幻电影的拍摄片场。 一位有着典型俄罗斯血统，染成天蓝色的短发齐耳，嘴唇也涂成深紫色的女服务生在二人面前停下，魅惑地眨着眼问他们想喝什么。那女人丰乳翘臀，风情万种，谁看了都得眼睛发直。 作为酒吧常客，陆衡顿时就对这会场着了迷，洋妞儿主动送酒来，岂可拒绝？他驾轻就熟地找那女郎要了一杯激情海岸，举起来就要喝。 “陆衡，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宋心田可气坏了，看不惯他那“纸醉金迷”的样子，特别现在还是在工作，就毫不犹豫地喝止了他。 “啊？哦哦，我明白，放心放心，就这一小杯，对我而言就是小case，再来十杯我也醉不了的！哈哈哈~啊哦~” 宋心田气恼地死盯陆衡，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感知只要嘴唇和酒杯边缘接触，她就会掉头离开。 “行行行，别老是生气嘛，我不喝，认真跟你一起工作还不成嘛？” 没办法，陆衡恋恋不舍地将那反射五彩光芒的高脚玻璃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宋心田这才收回目光，但还是对他很无语。 为办好这次发布会，星驰睿行调集来了大批销售人员。 他们中大部分人是老外，也有少部分中国人，个个都穿得西装革履的，胸前挂着工作牌，手里拿着宣传册，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遇见有意向合作的客商就开始热情攀谈。 陆衡吹一声口哨说：“卡米尔可真有先见之明，提醒我们要尽量穿得随意。如果我们也像他们那样正规，肯定会给认出是同行业竞争者的。” 宋心田和他的想法不太一样，“我反倒想看看，要是给认出来，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总不至于把我们赶出会场吧？” 陆衡脸色一变，摇头道：“千万别冒这种没意思的险，这不止是赶不赶出去的问题，我们还会给公司丢脸的。” 宋心田说：“放心吧，我不会那么没有分寸。” 话音刚落，一个穿白衬衣黑西装，打着条纹领带的瘦高青年就朝二人走来，银框眼镜后，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反射着会场的镭射灯光，令他平平无奇的样貌也附带了一点星际人物的梦幻感。 “hi, i am jack zhang from shine& excel, nice to meet you two, where are you from?”（译文：嗨，我是星驰睿行的张杰克，很高兴认识二位，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shine& excel是星驰睿行的英文公司名，看样子“张杰克”弄不清陆衡二人是从哪国来，所以用英文打招呼。 陆衡哈哈一笑，“nice to meet you too. we are chinese.”（译文：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是中国人。） “哎呀呀，月是故乡明啊！能在咱们发布会上遇见同胞，实在是荣幸之至！”“张杰克”一秒内切换语言频道，改成了略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 陆衡与他握手并作自我介绍：“我姓陆，单名一个衡字，幸会幸会。” 宋心田也礼貌地笑道：“我叫宋心田。很高兴认识您。” “张杰克”的笑容更灿烂了，兴奋地说：“这是多大的缘分能让我遇到你们啊？我姓张，单名也是一个衡字，我叫张衡！” “啊？张衡？”陆衡觉得这名字听着怪耳熟的。 宋心田悄悄给他递话：“东汉时期的张衡发明了浑天仪。” “哦，对对对，古代科学家张衡！哈哈哈~”陆衡也想起来了，乐不可支地大笑。 张衡也笑：“是啊，当年我爹妈给我起名字也是受到浑天仪的启发呢。不过，你们是专程从国内赶来参加我们这场发布会的吗？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去~这问题要回答不好，身份就得暴露啊！”陆衡脑子里拉响了警报，但他还是脸不改色心不跳，答道：“哪能呢？我两个就是跑这儿来混吃混喝的。” “啊？这个……”张衡听得不爽，看样子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陆衡又圆滑地笑道：“和你开玩笑呢~我们确实是昨天到的杜尚别，不过是来旅游的，入住酒店时人家给了两张你们发布会的邀请函，今天就跑来凑凑热闹，说不定顺便买辆新车回去呢？” 嚯，瞧这话说得有多夸张~ 有几个中国游客会跑塔吉克斯坦来买车？买了再托运回国内？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为零啊！ 陆衡怎么解释张衡都有些悻悻然，尴尬地客气两句，就打算溜走，利用这黄金时段去寻找新的业务目标。 却听宋心田说：“张先生，先别走，我们是从上海一家新能源车企过来的，见到你们有新车发布会，就来学习参观。” “心田，你……”宋心田还真把老底儿给掏出来了？陆衡受惊不小，怔怔地望着她。 哪怕是“戏精”如他，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第67章 新车发布 “嗨呀，同行啊？还是上海领航的！” 张衡倒是落落大方，听宋心田自报家门，不仅没表现出震惊和厌恶，相反还挺惊喜，明显就很欢迎他们。 看来星驰睿行的人确实不会把同行往门外撵呢。 这下张衡不打算走了，迈出去的脚步收回来，将二人带到一张高脚圆桌前坐下。 宋心田打趣地问：“你花时间来和我们聊，会不会影响你接待其他客户？” 张衡摆手：“哪能呢？再过五分钟发布会都要开始了，这五分钟跟谁谈不是谈？二位，我倒是想请教，你们见了我们这款新车有啥想法？觉得能在塔吉克斯坦热销吗？ 陆衡听过宋心田对smarto的评价，听完之后细想，他自然也产生了相同的看法，却又怎么能对星驰内部的人直说？ 于是他说：“你们这款新车呀，如果是在上海发售，我见了一定会产生要给女朋友买一台的冲动。” 听起来是在夸赞iq smarto有足够的亮点吸引顾客，张衡应该高兴，可他却笑得很收敛，不像之前那样放得开了。 张衡说：“你们都不是外行，肯定能看出来咱们这款新车优点在哪儿，弱点又在哪儿，在中亚国家推广，到底合不合适。” 见对方是个明白人，宋心田更不遮着捂着了，直截了当地问：“明知smarto用智联功能和自动驾驶当卖点，与杜尚别的电动汽车市场需求不太符合，你们为啥还要这么做呢？” 张衡更笑不出来了，竖起两根细长的手指：“两个原因，你们乐意听，我就坦白地告诉你们。一是遵照客户提出的要求设计，二是受到高额利润的吸引。当然，这两个原因也是相互重叠的，要不是我们在塔国最大的客户强烈要求生产一款这种专靠外观吸引人的电动车，又能让我们获得比卖其他型号更高的利润，恐怕iq smarto不会推广来到这个地方的。公司最初定下的目标市场，是国内一线城市的女白领。” 陆衡越听越生气，驳斥他道：“新能源车你们星驰都卖了15年了，到现在还缺钱嘛？为啥要掩耳盗铃地干违背市场原则的事？” 张衡叹气：“唉，不瞒你说，确实缺钱啊。不过资金链转不转得过来，是上层领导该操心的事，像我们这样的底层员工，只能按照指令干分内的工作，领导们说该往哪儿跑，又怎么跑，照做就是，不能提太多意见。” 陆衡还想多说，却听宴会厅爆发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即展台上的样品车开始移动，一个华光四射的长方形舞台在样品车离开后升上来，一侧还立着个装饰了鲜花的演讲台。 巨大的环形屏幕画面切换，一位身穿西装礼服，领口扎了领结的男司仪从幕后出现，走到舞台正中央，举起了手里的麦克风。 他在用塔吉克语报幕，说得激情洋溢，陆衡二人却听不懂。 张衡小声给他们翻译：“主持人在说欢迎大家到来，然后给宾客们介绍我们星驰公司呢。” 果然，星驰在中国深圳关外的大型生产工厂，以及在福田区某高档写字楼里的国际销售部办公场所，在几乎包围全场的弧形屏幕上一一呈现，司仪讲解得神采飞扬，嘉宾们不时回应以热烈的掌声。 张衡说：“从发布会现场的火爆程度看，这次我们公司做的前期宣传可真是成功，估计接下来能接到大订单，公司在财务上就可以缓一口气了。” 宋心田看他一眼，正想说话，就听一阵激昂的音乐奏响，随后主舞台一扇象征连接未来世界的光影大门打开，又一位体型微胖、头发花白，随意穿着露领羊绒毛衣的中年男人从门内走到了演讲台边。 “哇塞，还真够隆重的，连你们的ceo叶众行也来杜尚别了呀！”陆衡惊叹。 宋心田只知道星驰是领航的竞争对手，从领航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在和星驰争夺市场。 最近两年，星驰在国内一二线城市已没法唱主角，很大一部市场份额都被领航分割走了，没被领航占领的部分，也还有其他一些中小竞争者在觊觎。 但她没留意过星驰ceo是何人，今天远远在台下看着，觉得那位叶总不仅看上去很精神，更是颇有气度，往台上一站，竟有当年乔布斯在苹果新品发布会上释放的气场。 叶众行只能用英文演讲，虽然带着生硬，但大部分人都能听懂。 他说：“各位来宾，欢迎光临我们今天在凯莱大酒店召开的新车发布会。你们能拨冗前来，可真是令这儿蓬荜生辉，请再次接受我由衷的感谢。 “今天，我非常荣幸地站在杜尚别这片充满活力和机遇的土地上，与各位共同见证星驰睿行又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回首过去的 15年，我们始终坚守在新能源汽车制造领域，不断探索、不断创新，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和挑战。我们始终坚信，新能源汽车是未来出行的方向，是我们为人类创造更美好环境和更便捷生活的有力工具。 “带着这份信念和决心，我自豪地向大家推出星驰公司的全新力作。这款车不仅仅是一辆汽车，它更是我们团队无数个日夜辛勤奋斗和智慧研究的凝聚，是我们对新能源汽车技术的又一次深刻探索和创新突破。” 嘉宾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叶众行隔着鲜花，向那一张张没法看得太清楚的脸孔鞠躬致意。 紧接着，就是smarto的功能介绍环节，叶众行竟然没让他公司的首席技术官上场，而是自己手拿电子遥控器，开始熟练地讲解新车技术细节。 汽车电机和电池，叶众行都只做了泛泛的介绍，焦点集中在智能科技上，为让嘉宾们产生更加直观的感受，他亲自通过大屏幕展示iq smarto在模拟道路环境中的行驶情况。 新车在各种复杂路况下自动识别障碍物，精准保持车道并实现自适应巡航等功能，在嘉宾中引发阵阵惊叹。 最有趣的部分，是叶众行对车内多媒体娱乐系统的演示，无论是听音乐还是看娱乐节目，车载系统都能带给观众犹如置身环绕立体声影院的享受，的确妙不可言。 叶众行用了大约二十分钟介绍新车的各项功能，然后就是提问环节。 这次来参加发布会的塔国各地客商很多，纷纷对iq smarto的智慧装置表现出浓厚兴趣，非常踊跃地提问。 甚至有一个穿棉制绣花长袍的男人问叶众行：“如果我想住在车子里，每天听歌看电视，但是车子不跑，电池能持续多长时间才需要充电？” 他这样问，众人听得哄堂大笑，叶众行大概最欢迎的就是这类问题，以炫耀的语气开玩笑说：“只要你肯回家洗澡，也不在车里开空调睡觉，这台车供你娱乐一个月估计也没啥问题。” 话音落，就又是经久持续的掌声。 15分钟提问时间到，礼仪人员引领嘉宾们前往宴会厅外的喷泉广场。 与此同时，五辆挂着彩带的iq-ev smarto从一个角落鱼贯开出来，开到铺红地毯的圆台上停下，等待人们去试驾。 发布会主办方专程请来的当地艺术家们粉墨登场，开始了具有浓郁中亚国家风情的歌舞表演。 另外会场里还有抽奖互动环节。 可那一切都没有摆在广场上的样车吸引人，跃跃欲试想要试驾的宾客，在圆台一侧排起了长龙。 眼看越来越多的客商要来洽谈业务，再往后就是售车签约仪式，张衡没法继续陪着陆衡和宋心田，只好和他们互加微信，约好了以后有机会再聊。 陆衡在和张衡说话，宋心田却发现有一道目光，从不远处往这边扫视，扫到陆衡后就在他身上停了很久。 那道目光，是来自于叶众行。 第68章 还是撞见了 发布会进行到尾声，陆衡想尽快和宋心田一起离开。 他在出差前又联系过好几家杜尚别的汽车经销商，那些客户都见过他挂在邮箱账号上的照片，很可能认得出他，所以不宜在此地久留。 怎么说这儿也是人家公司的地盘，给人发现领航的销售人员在跟他们请来的客商谈业务，真会给公司惹上麻烦的。 不过最令陆衡不安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想要避开一个人——皮克公司的胡塞因。 得知了卡米尔的“秘密”，陆衡更加意识到胡塞因盛情款款地与他通邮件，甚至想安排他和宋心田入住杜尚别最高档的酒店，是别有用心。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那人在邮件里说他还没与中国厂商合作过，可这次来围观发布会，才发现他竟然是星驰睿行最大的中亚客户之一。 也亏得陆衡机灵，在不伤和气的前提下婉拒了胡塞因，否则还真没法向卡米尔交代。 据说皮克公司是星驰睿行在塔国最大的客户，这么盛大的发布会，胡赛因不可能不来参加。 好在参会的人员众多，他和陆衡又没真正见打过照面，一时半会找不到陆衡很正常。 既然来杜尚别之前，两人在邮件上聊得那么热乎，来之后陆衡也不好故意对他避而不见，那不就暴露他已经在和卡米尔谈合作了吗？ 所以陆衡的打算是等离开了凯莱大酒店，回自己下榻的酒店休整一下，好好与宋心田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再与胡塞因见面。 没错，陆衡改主意了，去帕米尔工业街找卡米尔之前，他想先和胡塞因谈。 尽管他很信任卡米尔，可怎么说人心也隔着一层肚皮，保险起见，也为了公平，和胡塞因面谈一次，进一步验证卡米尔的话是否属实，很有必要。 另一方面，为了公司利益着想，陆衡也必须和这个市场中占据主要地位的玩家面对面磋商，商场好比战场，义气得讲，生意也得做，更多的时候，利益是摆在情谊之前的。 谁知越想躲啥越来啥，陆衡才刚拉着宋心田挤出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走到酒店大门口，就听见了一阵热情的招呼声。 “hi, are you mr. henry lu from china? pilot tech?”（译文：嗨，你是中国来的henry先生吗？领航的？） 夹生英语，带着口音，出自于一个男人，会是何人？ 陆衡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 听声音就知说话之人离自己不远，假装没听见肯定会得罪对方，在这异国他乡安全最重要，可不能轻易得罪谁。 很快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流，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那人生得又高又壮，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但头上戴着一顶看起来很暖和的库勒塔帽，穿搭上属于是现代与传统元素相结合。 他留着微卷的短发，没有夹杂多少白发，但从面容上看应该有五六十岁了。 走到二人面前，男人抬手擦额头上的汗，露出戴在手腕上的万国牌手表，同时粗手指上的金戒指，以及串了珠子的皮革手链一样也不缺，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古龙香水味，简直就是标配的塔国商人形象。 男人深陷的眼眶里，一对棕色眼珠不仅透着精明，还似乎隐藏有凶悍之气，以至于宋心田一见到他就后脖子发凉，努力克制才没往后退。 男人笑得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到他这个年纪牙齿还能如此完美，大差不差是种了不少颗了。 眼见此人大呼小叫地向自己冲来，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陆衡也看傻了眼，好在他很快回过神，问道：“you are……？” “hi，i am your friend, hussein, you remember me?”（译文：嗨，我是你的朋友胡塞因，你记得我吗？） “ah, yes yes, course remember, good to see you my friend!”（译文：啊，是的是的，当然记得，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朋友。） 陆衡尽量笑得有礼貌，内心却气得骂起了娘。 晚走一步，还是给这家伙找到了，早知道就不围着看排队等试驾的人，提前五分钟溜出去，不还能按照自己定的计划行事？ 算了，人都已经到跟前了，还能怎么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胡塞因那叫一个热情，反而他先使劲道歉：“对不起啊我的中国朋友，今天是星驰新车发布的大日子，我必须要参与整个发布会，不能干其他的事情，所以没有在会场里找你们，真是失礼啊。这位是……？” 胡塞因转向了宋心田。 “啊？您会说中文？发音还这么标准？”陆衡吃惊地问。 当胡塞因转而用带着“新疆口音”的中文取代英语，他可是不敢相信。 胡塞因：“是的是的，我的外祖母来自塔什库尔干，就是新疆喀什的塔县。我的身体里流着四分之一的中国人的血呢。加上需要和你们国家的人做生意，我当然得好好学中文。另外，我在大学里的第二专业还是学习中国历史，你说，我的中文能不好嘛？” “这样啊？那可真是太荣幸了！”陆衡这下子可听高兴了，两人关系拉近不少。 宋心田始终保持着友好的微笑，等胡塞因炫耀完就做了自我介绍。 胡塞因赞叹着夸她：“原来henry说要同来的研发部同事，是这样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呀？看上去还是个大学生嘛~” 这是在明褒暗贬吗？说宋心田太嫩，担当不起做研究员的责任？ 陆衡急忙为宋心田辩护：“不是不是，人家都毕业三年了，工作经验不少呢，读的还是名牌大学的名牌系。” “哦~那很了不起呀，宋小姐，将来如果我们皮克公司要和你们领航合作，新车研发我可就指望你啦，你千万不要输给他们呀~哈哈哈。”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正由试驾者往外开的一辆iq smarto。 宋心田说不上话时，就安静地等在一旁，能说上话了，态度也不卑不亢，“胡塞因先生如此器重我，我很荣幸。如果领航能与贵公司合作，我一定会尽力在研发方面满足您的要求的。” “哦？好好好，实在是太好了！henry，就冲宋小姐这句话，咱们也该好好谈谈呀。”胡塞因开怀大笑，白牙在宋心田眼前晃来晃去的，她眼睛都要花了。 陆衡见机行事，对胡塞因说：“咱们还在smart的新车发布现场呢，听说胡塞因你是人家的大分销商，那么跟我们在这儿提‘合作’两个字不太合适。要不您先忙，我们另外找时间见面如何？” “这个……”经陆衡提醒，胡塞因也感到一阵尴尬，不过他棕色的大眼珠子一转，又无所谓地挥了挥大手，“嗨，这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嘛，跟星驰睿行签一千台iq smarto订单的事，交给我弟弟就可以了，我和你们去别的地方坐坐。我的公司扩大进货渠道，没什么不可以嘛，星驰老板管不着。” 第69章 帕米尔工业街 “一，一千台？”陆衡竖起一根手指，喉头一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他飞快地心算，就算是11.9万元人民币的基本款，进货价是零售价的五折，也得有小六千万啊！这才是星驰睿行接下的一个订单？ 胡塞因果然是杜尚别汽车行业的超级玩家，任何车企和他做生意，大概都能靠他撑起半壁江山呢！ 那么卡米尔…… 陆衡被胡塞因报出的数字征服了，更加坚定地要跟他一起去好好谈谈。 胡塞因察言观色，不失时机地补充：“对的呀，就是一千台。皮克公司和塔国国内好几家出租车公司合作，一直在研究推出针对为女性乘客服务的出租车方案，比如亚洲快车。这个一千台，才只是跟星驰谈的起订量哦。随着我们的销售范围不断扩大，我们对从中国进口新能源汽车的需求也在不断提升呢。” 不等陆衡答话，宋心田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今天下午，暂时我们可能抽不出时间，因为接下来约好了朋友谈事情。不知我们今天晚上七点与您见面合不合适？” “啊？”胡塞因热情的笑脸倏然一冷，狡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据我所知，你们领航在国外市场上业务拓展不多吧？中亚五国，好像都没啥分销商，你们又才来到这里，是要和哪个朋友谈呢？” 如此露骨地打听，毫无疑问越界了，可胡赛因偏偏就能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说的只是“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好不好？” 陆衡生怕宋心田不识变通，得罪眼前这位财大气粗的“商界大佬”，急忙插了进来：“没有没有，就是一点研发上的事，宋小姐她需要去和她的同行聊聊。” “这样啊，理解理解。那好，咱们就晚上七点钟见，到时我会派车子去你们住的酒店接你们。henry，请给我你的地址。” 好霸道的画风啊，他用的根本就不是和陆衡商量的语气，借着宋心田的话，两方见面坐下来谈，这事就这样给胡塞因决定了。 宋心田满口答应：“没问题，那么我们就晚上见。” 目送胡塞因悻悻然离开的背影，陆衡忍不住责怪宋心田：“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先和胡塞因聊完了，了解了这里的行情再去和卡米尔敲定合同不也可以吗？你干嘛要赶他走？我是销售员，我认为这件事我们是可以变通的！” 其实宋心田也拿不定主意，究竟应该先和谁谈。 胡塞因这样的大客户，毫无疑问是所有新能源车企梦寐以求的key ount，只要他是以正当手段做生意，就不应该得罪他。 并且站在公司经营的角度权衡利弊，索纳希商贸已是强弩之末，皮克汽车进口公司的业务却如日中天，二者在实力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领航员工，不应为了讲江湖义气就舍弃掉真正能给企业带来高额利润的合作伙伴，这个道理宋心田懂。 但是，当卡米尔忧伤且真诚的面容在眼前晃动，以及回想她对胡塞因的评价，宋心田就会不自觉在思想上拉出一条警戒线，这里的汽车市场似有暗流涌动，不调查清楚，她就没法跨过那条线。 宋心田耐心地和陆衡解释：“卡米尔在她的办公室等我们，既然答应过她就不能毁约。信守承诺不是做生意的基本原则吗？不然今后咱们在客户眼里哪还有诚信？再说，我认为这件事比正常开拓新市场要复杂，不管和谁签合作协议，都超出了我们可以做决定的权限。我的想法是，先同卡米尔还有娜丽莎谈，与她们的协议也暂时压着。谈完后找陆总胡总连线开会，做情况汇报，征求他们的意见。” “哼，真是还没断奶的孩子，啥事都要找家长解决。”陆衡气呼呼地嘟哝，脑子快给四个字塞满了——大额订单。 * 帕米尔工业街，位于杜尚别城市的西南面，在苏联没有解体的时期，因地域广阔和交通便利，聚集了一大批工业生产工厂。 随着时间推移与城市发展，老旧工厂逐渐失去竞争力，不是停产就是倒闭，遗留下大批废弃厂房，又使那样的街道成为了城市中的老旧工业遗址。 出租车把陆衡和宋心田送到“帕米尔工业街”的路牌边，不愿再往里深入，放下他们后就开走了。 二人按照卡米尔给的地址一路找过去，要不是有陆衡在身边，宋心田足能吓得头皮发麻。 道路两边都是楼房，最高的不超过三层，一楼门口搭着破破烂烂的雨棚，乍一看楼里住着人，可等走近了就会发现，那些楼房的门窗大多损毁了，张着一个个黑黢黢的窟窿眼，就算真有啥住在里面，也肯定不是人。 卡米尔可真会找地方躲啊！ “工业街13号，畅想肥皂制作公司旧址。” 陆衡一栋栋楼房查过去，努力辨识着模糊不清的门牌号码。 他心里多少还残留着一丝不爽，认为此时就不该来这鬼地方，而是坐在漂亮的咖啡厅和胡塞因畅聊今后怎么合作。 才从充满梦幻宇宙质感的新车发布会现场出来，就走进了如此阴森可怕的工厂街废墟，任谁也会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很难克服感官上的不适。 宋心田也是如此，她甚至恨不得转身朝出租车停下的那块路牌跑回去，路牌另一边是有人气的街区，能把丢失的安全感还给她。 废土朋克风的画面，宋心田向来不太能接受，却料不到有一天，她真的走进了那种荒芜的世界，是存在于现实中的荒芜世界。 然而她没真打退堂鼓，跟在陆衡旁边，与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谨慎小心地一步步走着。 可恶的的士司机，把他们放在工业街的大门牌号一端，得一直深入往里号码才逐渐变小，直到“20”号的数字出现，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13号肯定离这儿不远，心田，咱们再往前走走。”陆衡对宋心田说。 他话音没落，就听一处台阶后传来铁罐滚动的声响，在阴沉空旷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那是什么啊？”宋心田吓得想尖叫，急忙捂紧了嘴巴。 陆衡也很害怕，怎么说也是在异国，治安情况如何心里没底，万一有什么黑帮团伙冒出来…… 但害怕归害怕，陆衡还是猫低腰，将宋心田挡在了身后。 正想过台阶那边去看个究竟，就又爆发出一声类似婴儿啼哭的惨叫，宋心田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紧贴着陆衡的后背一动也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 “睁眼吧胆小鬼，没事啦！” “真的没事啦？” 宋心田心惊胆战地睁眼，就见到陆衡在叉着腰笑。 “没啥可怕的，不过是一只躲着偷看我们的黑猫。他比我们更害怕，已经跑了。” 陆衡一边说一边踢猫玩过的破铁罐，叮叮咣咣的，但声音不再那么恐怖。 宋心田看着陆衡，很想像捡起破裂的水晶球时那样恨他，可是，那种情绪她找不到了。 第70章 图谋不轨 帕米尔工业街并非绝对荒芜，偶尔也还是会有人经过，那些人基本都是当地民众的穿着，推或骑着自行车，估计不在这条街上住，就只是抄近道路过而已。 又往前走了一段，二人见到有一辆白色的现代轿车停在一栋破烂楼房前面。 那辆车不算新，但很干净，与破旧的街道产生强烈反差，远远看去，仿佛孤独存在几百年的废土遗址给人插上了一块白色纪念碑。 那栋楼有三层，一楼的大铁门紧闭着，门上油漆早已剥落殆尽，以至于锈迹斑斑的。 门旁边有两根立柱，看上去也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倒。 残留的招牌上字迹难以辨认，倒是门边的窄墙给人涂鸦了几块肥皂图案，颜色快淡没了，也好歹能告诉来访者，这就是他们要找的肥皂制作工厂。 陆衡走到铁门前敲门，等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正是卡米尔。 “henry，宋小姐，欢迎你们来访。” 卡米尔依然像上午见面时那样热情，但穿着室内穿的针织毛衣，也没戴吐马克帽，花白的头发本来还算整齐，可一开门就给一阵冷风吹乱，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不少，仿佛有六十几岁了。 杰西卡商贸果然是只有一张营业执照，其他设施缺乏，连一件像样的办公家具也没有。 二人踩着已经糟腐的地毯，跟卡米尔上到三楼，才有一间关着木门的房子透露出人气。 推开木门进去，房间里除去地毯给精心打扫过，墙角竖着开足马力的电暖器，就只见到一张旧书桌，一把包边牛皮裂开的木椅，和一个站在窗前、穿大红色羊绒毛线长裙的年轻女人。 她就是卡米尔提到的拉赫蒙的小女儿，娜丽莎.费尔吗？长得可真美啊！ 长到及腰的金发散开如沐浴阳光的瀑布，转头往木门方向看时，碧蓝的眼眸清澈如两汪湖水，平静却又令人心颤。长睫毛仿佛轻舞的蝴蝶翅膀微微颤抖，高挺的鼻梁比骨瓷更洁白细腻。 尽管她和她父亲一样个子不高，但身材相当傲人，紧身红裙非常适合她，为她塑造出了完美的身体曲线，也令她优雅独特的气质一展无遗。 难得的，宋心田面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自惭形秽的自卑感，暗自后悔，坐车过来时怎么就没拿小镜子补补妆？哪怕是浅浅的淡妆也好啊。 卡米尔没给宋心田很多时间胡思乱想，向她和陆衡做介绍：“二位，这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娜丽莎，她现在已经是索纳希商贸最大的股东了。” 娜丽莎用流利好听的英式英语与二人互致问候，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你们真的愿意把新能源车供给我们这家基本上算已经倒闭的汽车进口商？杜尚别还有很多可以跟你们合作的人，你们和他们谈过吗？” “娜丽莎！”见面就和客人们说这些，很是失礼，卡米尔急忙打断了她。 陆衡自然是给问得一愣，心想，“就我这嘻嘻哈哈的性子，也从来不这么直接和人说话呢，看来娜丽莎小姐比我还要随性。” 脸面上却开始展示他的“硬功夫”，“哪里哪里，您想多了，咱们昨天才到杜尚别，哪来时间见那么多人？” 娜丽莎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陆衡却有些收不住，反问她道：“难道杜尚别有很多经销商可以像你们这样和我们谈吗？方便的话费尔小姐给介绍介绍？” 娜丽莎听得一惊，美目从陆衡脸上扫过，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恬淡的自然。 她微微一笑说：“你这个人，很有意思。”然后走回窗边继续看窗外，将“主场”留给卡米尔。 卡米尔从办公桌下抽出几张坐垫，铺在取暖器旁请二人席地而坐，又向他们询问参加新车发布会的情况。 陆衡仿佛给宋心田“附体”了，大大方方介绍发布会的同时，也明白说出胡塞因找过他们，差点就把他们约去先谈生意了。 卡米尔听了没太大反应，略带感激地说：“你们能信守承诺先来这儿见我们，说明你们是值得信任的，今后和你们做生意，也能心里有底。” “嚯，好大口气啊！怎么几个小时不见，卡米尔身上的颓废就一扫而空，好像从一个唯唯诺诺的落魄小老太变成了定力十足的生意人呢？” 卡米尔说：“胡塞因那些人找到你们，我可不吃惊，本来就主要是因为他才召开的发布会，他能不到场吗？只要他知道上海领航也在行动，即将开发中亚市场，那一定会像蜜蜂发现了花朵，嘤嘤嗡嗡就飞过去了。” 宋心田问：“您认为皮克公司是一只巨大的蛀虫，要吃空杜尚别的新能源车市场，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还是只是因为对胡赛因有陈见？” 卡米尔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啊，可是有历史原因的。贾姆希德家族买卖汽车的年头远没有索纳希长，前后加起来还不到30年，并且一开始卖的就是二手车，像我们索纳希拥有的这样成熟的供货渠道，他压根就找不到。 “正因为如此，贾姆希德家族一直对费尔先生虎视眈眈的，曾经几次和他谈判，想两家公司合资，其实不就是想抢我们稳定的货源嘛。拉赫蒙怎么可能是会向胡塞因那种混蛋妥协的人？强者自强，胡塞因根本找不到突破口抢占我们的生意，直到他开始把注意力转向新能源车，并开始从亚洲一些国家进货。” 陆衡点了点头，理解地说：“商业竞争就是这样，谁先吃到蛋糕谁就是赢家。费尔先生不接受汽车行业营销生态的变化，就会落到人后。” “呵~”卡米尔冷笑一声，“你们以为胡塞因能接受新能源汽车吗？” 这话可真够令人费解。 宋心田问：“难道他不能吗？他与星驰的合作……” 卡米尔打断宋心田：“这么和你们说吧，两年前，胡塞因和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工会的主席谈过一笔生意，就是逐渐更换城市里的出租车，不过是用他从别国进口的二手燃油车。但是，新能源车越来越能征服人心，咱们政府里的领导者心是敞亮的，开始大力推行电车，规定到了2024年，所有在杜尚别街上跑的出租车，都要改成电车。” 陆衡：“是的，我们一下飞机就听说了这事。这可是好事啊，说明电车的销售势头在你们国家很强劲呢。” 卡米尔：“如果你们这样想，就都叫皮克公司给骗了。胡塞因势力再大，也不可能代替政府做决策。但是在电车开始流行前，皮克每年从别国进口的二手车数量超过十万辆，并且因为进价低，哪怕卖得不贵，他的盈利也很惊人。一旦由他垄断的二手车市场给电车冲垮，皮克公司还怎么从旧车上牟取暴利？再者，就算他成功跟星驰睿行合作，像模像样卖起了电车，也是受到政府管控的，怎么也没有卖二手车那样自由。三十年苦心建立的二手车王国眼看就要塌了，只吃到新能源车那有限的红利，他怎么甘心？” 第71章 娜丽莎 “十万辆二手车和一千台iq smarto~” 陆衡又开始做计算题了，越算越能理解卡米尔话里的意思。 如果换做是他，本来一直卖旧车可以赚一个亿，却因为政府大力推广新能源车，旧车市场就收窄、甚至快要消亡了，盈利从一个亿缩水成三千万，大概也不会甘心的。 宋心田也听得微微眯起了眼，忍不住问：“胡塞因舍不得放弃旧车生意，却又支持政府从中国采购新能源汽车，这种做法不是和他的经营思路背道而驰？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卡米尔：“他的那个招数啊，叫做要想打败竞争者，就自己先变成竞争者，到最后无论谁输谁赢，赢家都是他。他想出来的阴谋，是要让我们政府推广电车的计划失败，让所有车主都仇恨新能源车，因为吃了亏，就集体抵制那种车，然后我们国家的汽车行业往后退步，大家重新用燃油车替代电车。” “什么？！” 如此一听，陆衡与宋心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当卡米尔透露的信息越来越多，宋心田就隐隐有了这种猜测，但她不敢确定，因为如果一个人为争夺个人利益就采取破坏社会经济进步的行为，这不是阴谋诡计又是什么？这也太可怕了，她无法相信胡塞因会道德沦丧到这一地步。 卡米尔却证实了她的猜测。 卡米尔针对胡塞因的控诉，不使宋心田产生怀疑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亲眼所见的iq-ev smarto电车。 从张衡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星驰睿行是在皮克公司的强烈要求下将这款车引入塔吉克斯坦的，他们之所以能合作愉快，首要原因就是星驰的资金链出现问题，胡塞因又让星驰尝到了高额利润的甜头，双方才一拍即合。 看胡塞因那精明生意人的样子，若不是有所图，怎么可能让星驰占他的便宜？ 与此同时，陆衡的脑瓜里也乱哄哄的：“乖乖呀，星驰睿行给皮克的供货价，真的只有五折嘛？假如胡塞因同意六折、甚至是七折买货……” 卡米尔见二人都没说话，就继续说道：“汽车真正的用途只有一个，就是在路上跑运输，如果这个最基本的要求达不到，就一定会让用户感到愤怒。当买了皮克卖的新能源车的车主发现他们开车的时候，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结果就只能是抛弃电车，重新改开燃油车。特别皮克公司进攻的是政府最看重的公共运输业，他要拿出租车下手。你们想想吧，出租车司机因为车有问题得罪乘客，赚不到钱，说不定还得赔钱，到时候整个行业得乱成什么样子？” “呵呵~”陆衡笑了，“二手车供应商，不正好就往外打广告，鼓动市民都去他那儿买二手车嘛。” “哼哼~”窗边传来一声冷笑，是发自娜丽莎。 她说：“我是一名画家，画过很多幅关于杜尚别繁华大街的油画，汽车是主要角色。小时候，街上跑的很多车都是从父亲公司购买的，画它们时我感觉很骄傲。现在，越来越多新能源车取代父亲的车跑在路上，我在作画时还是很骄傲，因为那些车子的造型太好看了，让我生活的这个地方现代感越来越强，我的调色盘上的颜色也越来越多。可如果因为有胡塞因那样的蛀虫作怪，把我喜欢的新鲜颜色抹掉了，又换上了那些燃油车，并且又旧又难看，我是不会高兴的。所以我帮卡米尔婶婶，我也想让胡塞因和他的皮克公司滚蛋！” 盘腿坐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陆衡坐久了有点不舒服，就扭动了几下，正好接触到娜丽莎的目光，心脏就好像漏跳了一拍，慌忙低下头。 娜丽莎笑笑，靠在斑秃脱漆的窗棂上，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陆衡等心跳恢复正常，问卡米尔：“那么对于新能源车的定制，你有什么想法？又打算怎么和皮克公司对抗？” 卡米尔咬了咬牙，加重语气说：“胡塞因认识出租车行业工会的主席法鲁克，难道我不认识？要知道我可为索纳希服务了三十几年，行业里的人脉非常广泛呢。”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讲人脉，中国人常说“朋友多了路更宽”，指的不就是人脉吗？ 陆衡也来了劲头，往卡米尔身边靠靠，高兴地问：“这么说你也能通过杜尚别的出租车行业工会拿到出租车公司的订单？” 卡米尔点了点头：“当然，过去是一定能的，但现在索纳希垮了，我没有进货渠道了，又拿什么去和法鲁克谈？所以我上午才告诉你，我急需定制一款在我们国家适用，可以让所有出租车司机都感到满意的电车啊！当然，假如你们有现成的车型，马上就能给我救急是最好的，我想一招就打败胡塞因，不然不管是金钱还是精力，我恐怕都接续不上了。” 听卡米尔如此说，娜丽莎十分难过，终于肯从窗边来到几人围坐的地方，蹲下身搂住了卡米尔。 “婶婶，你千万不要这样伤感，有我在呢，只要你不屈服，我就一定和你站在一起。” 胖胖的卡米尔幸福地依靠在娜丽莎肩上，两人看上去哪有半点像员工和老板？活脱脱就是一对共度患难的母女。 见陆衡和宋心田望着她们，娜丽莎含笑解释：“我和卡米尔婶婶亲，是因为从小到大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就连对绘画的兴趣，也是她帮我培养起来的呢。在我五岁生日时，她送了我一套漂亮的彩笔。我拿彩笔在墙上乱涂乱画，我妈妈生气极了，要揍我，婶婶和我妈妈讲道理，说服了她，后来妈妈专门把那面墙留给我画画。” 娜丽莎讲着她和卡米尔的故事，使陆衡想起了伯妈林秀，也不禁幸福地笑了一笑。 娜丽莎问：“听了卡米尔说的这些，你们还想要去见胡塞因吗？” 陆衡想也不想就果断地回答：“见，当然要见！” “啊？”卡米尔担忧地望着他。 陆衡忙给她解释：“见面不代表同意合作，我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必须去探探胡塞因的老底，看他意图整垮新能源车行业的伎俩具体有哪些。” 第72章 研究一下 陆衡和宋心田回到下榻的酒店，已是下午五时，二人匆匆在餐厅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间整理今天收集到的信息。 按照日程表，和胡塞因见面之前需要先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情况，陆衡与陆文明以及胡品正约5点30的网络会议，喀什一方是晚上8点30，那边两人很快就接受了会议邀请。 大致准备了一下需要汇报的内容，会议就开始了。 胡品正真够风趣，上线见到他们便开玩笑说：“哟~胖了~” 宋心田捂嘴笑，陆衡则撅起了嘴——这年头男女老幼谁不怕自己给人说胖啊！ 陆文明开门见山地问：“新车发布会情况如何？有没有一些收获？” 陆衡连拳头都握紧了，气呼呼回答：“收获可太大了，哥，要是你也在现场就好了！” 宋心田已经将手机拍摄的照片整理成ppt，逐张向大家展示。 陆衡可真是佩服宋心田的敬业精神，她保留的影像资料很全面，新车外观细节全拍到了，发布会现场的重要环节也无一遗漏，还包括了一小段叶众行演讲的视频。 陆文明观看时一直眉头紧皱，等宋心田演示完毕，问胡品正：“老胡，你怎么看？” 胡品正脸上虽留有笑容，却也笑得很有深意，“就说这款车的外观吧，可能更适合西欧或者北美的小资情调，来上海卖卖么也行。研发角度看呢，技术参数又不是那么理想，电池续航和耐寒能力都比较欠缺。” 陆衡猛一捶桌子，赞道：“胡总，等我们出差回去了你得给小宋加鸡腿啊！今天在去凯莱酒店的路上，还没见到新车呢，她就靠分析宣传册子看出问题了。” 陆文明似笑非笑地问他：“那你们觉得以叶众行的眼光会看不出问题？” 宋心田：“陆总您问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们今天发现的塔国汽车市场的秘密，全藏在这款车里呢。” 接下来，两人一起配合，将关于索纳希商贸和皮克公司两家车企的情况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包括再过半小时，他们就得离开酒店去与胡塞因会面了。 陆文明和胡品正听完，皆颇有感触。 胡品正叹道：“你们提到的胡塞因，在精明商人里也能算佼佼者了，为重新占领二手车市场的高地，不惜想出自己打败自己的招数。这样的商战手段，以前我还真没怎么见过。” 陆文明笑道：“我反倒觉得，和《三十六计》中的苦肉计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给胡塞因拿来对抗世界科技进步的潮流，妄图靠坑害他的国家和同胞的利益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成了耍小聪明，最后必定要自食其果的。” 陆衡使劲点头：“哥，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商场就是战场，采取战略战术打败竞争对手无可厚非，那叫做有谋略。但是耍阴谋诡计就不行，战场上也容不得卑鄙小人的存在。在我看来，就算胡塞因自己打败自己暂时取得了优势，很快也会要栽跟头的，卡米尔不是找了咱们吗？咱们就给他来一招魔法打败魔法！” “哈哈，魔法打败魔法，陆衡，你这句话说得相当精妙。”胡品正毫不吝惜地夸起了陆衡。 陆文明问宋心田：“小宋，对于索纳希商贸要找我们定制新款车型这事，你怎么看？” 宋心田一怔，暗想：“这件事无论在商务层面还是研发层面，都不算是小事，最后敲定的时候肯定还得惊动上海总部，陆总又为什么要专门征求我这个小助理的意见？” 视频另一端的陆文明，眯了眯眼睛说：“怎么，一整天跑下来，这方面没想法吗？” “哎呀哥，你不能这样说小宋，她想法可多了，但这么快就要她拿方案，也太着急了吧？” 宋心田没开口，陆衡倒先急眼了，开始帮她“反抗”陆文明。 “嗯？”胡品正目光一闪，尽管隔着电脑屏幕，也看得有些明白了。 陆文明眼珠子一瞪：“谈谈想法，是要拿方案吗？她的想法多，那你呢？要不你先说？” “啊？”陆衡的嘴巴又张大了，知道这又是因为多嘴多舌而“惹火烧身”了。 说就说，谁怕谁？陆衡挑了挑眉毛。 “我的想法是从二手车来的。既然二手车市场在这个国家这么活跃，说明什么？需求量大呗。为啥大？首要原因是价格便宜，其次就是功能可以满足用户需求。符合这两点，其他啥花里胡哨的设计都只是点缀，就好像一个人过日子，得先能吃饱饭，再追求过得好。那么关于卡米尔要定制的车型，咱们公司就得从我说的价格以及功能出发，来确定设计方案。” 陆文明转向宋心田：“小宋，你也是陆衡这样的想法吗？” 宋心田点点头：“大部分是。” 胡品正：“就是还有一小部分不一样咯，说说不一样的吧？” 胡总也加入进来听自己的意见，宋心田只好说道：“不是不一样，是还有补充。新能源汽车与传统燃油车最大的区别，除去能源供应不同，就是智能化驾驶的提升。很难将高科技手段运用在燃油车上，这是燃油车的局限，既然电车具有这样的优势，就不能浪费。” 笑意爬上陆文明的嘴角，他赞许地说：“很好。” “很好”两字极大鼓舞了宋心田，她接着讲：“星驰睿行设计出iq-ev smarto这款车，本身没有错，哪怕是将带有智行功能的车型投放到中亚市场，也没有错。问题在于，给他们当成主要卖点的那些功能实用性不大，用户体验之后很可能会发现，自己是花巨款买了一个没用的东西。超过10万元人民币的车身价，不算低的，是很多上班族一年的收入。” “嗯~”胡品正也认为这话很有道理，“假如是由我们为索纳希做设计，你认为在智行方面怎么改进？” 宋心田总结了几点：“以iq smarto为例，需要取消的第一项功能就是自动驾驶。尽管这是汽车行业的发展趋势，但目前技术尚未完全成熟，许多地方都还不适用。特别是在中亚地区，相关的交通法规和基础设施可能根本无法支持这项功能。第二，复杂的车载娱乐系统。只要做过市场调查就应该知道，中亚不少地方的网络覆盖范围和网速有限，尤其是在一些偏远地区和乡村。车载娱乐系统依赖网络，很容易因为网络信号不佳而无法正常使用。再者，也容易分散司机的注意力。中亚地区的交通规则执行不像发达国家那么严格，司机的安全意识相对较弱，路况也经常不理想，驾驶过程中分心，很容易引发交通事故。” 胡品正：“好极了，这些都是要点。那么我们又该怎么设计我们的智能系统？” 第73章 郁金香路 宋心田：“首先，我认为可以添加语言交互系统。中亚五国至少有五种官方语言，另外俄语、也包括英语，都有使用需求。增加操作系统的语言可选种类，添加进实时翻译软件，帮出租车司机实时了解不同语种乘客的乘车要求，可以当成是一大卖点。其次，中亚地区道路情况复杂，他们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在不断发展，如果能加强导航与定位系统的功能，保持及时更新，为用户提供准确的导航指引，新车就能受到市场欢迎。我想到的最后一点，是提升能源管理系统。中亚国家地形的特点是多山区和丘陵，路况复杂耗电量也大，如果能为车辆提供双供电模式，也就是可更换电池与充电桩充电都可以使用，必然会给车主解决很大的行车难题。” 胡品正一只手托着下巴，深思地说：“这不又回到了上次我们开研发会议时提到的问题吗？双供电模式确实是对用户非常友好，但对生产厂家而言，要求非常高，那时钱宇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并且就算我们真把这种模式用到了定制车型上，购车成本怕也是要增加的。” 陆文明说：“现在我们只是讨论大概的思路，如果这桩生意最后真能敲定下来，再做详细的成本计算也不迟。但我认为小宋提的建议很有突破性，不仅尖锐地指出了星驰睿行新车的缺点，也让我们对未来如何开发中亚市场有了一定的方向。” 这评价是相当高啊~陆衡以为陆文明是要为难宋心田，所以才帮她说话，却不想哥哥是在给她表达的机会？ 这下他高兴了，但高兴也一样是话痨，“就是啊，和小宋在一起我学到的东西可多了呢！陆总胡总，现在我都能想像等我们领航的新车出口到杜尚别后，在鲁达基大街上飞驰的模样有多飒呢！所以外观上咱们也得加把力，千万别输给星驰睿行的设计师！” 线上会议进行半个小时后准点结束，陆文明与胡品正下线。 胡塞因派来接陆衡二人的车子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就等在酒店门口。 这家伙想抢先与领航建立合作关系的意图，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陆衡以为胡塞因会把他们带去咖啡店或者餐厅，谁知美观舒适的丰田埃尔法大商务车直接把他们载去了皮克公司的一栋办公楼。 埃尔法在杜尚别旧商业区郁金香路 66号门前停下，胡塞因虽然没亲自去酒店接人，却领着女秘书和男助理在大铁门前恭候，态度简直可以用“虔诚”来形容。 陆衡礼貌地先下车，再等宋心田下来，二人脚刚落地，就暗吃了一惊。 皮克公司隔壁，也就是郁金香路64号，是另一栋三层小楼，外观看上去很陈旧，天已擦黑也见不到灯光，看样子是有段时间空置无人了。 小楼楼顶挂了一块还没旧到看不清字迹的牌子，塔吉克语下方用英文标注的名称，不正是索纳希商贸吗？ 胡塞因的办公场所，就设在拉赫蒙.费尔的公司的隔壁？ “我的朋友，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让我感到无比愉快！和你们中国人做生意，就是放心，你们是非常讲信用的人呢！” 胡塞因展开双臂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陆衡大大咧咧和他抱了抱，宋心田则摘了手套与他握手。 胡塞因向他们介绍自己的秘书阿伊莎和助理哈米尔，一行人进入铁门，朝楼上走去。 楼道铺着崭新的割绒地毯，洁白的墙壁挂满了皮克公司获得的荣誉奖状、新能源汽车的图片、以及一些大概是胡塞因喜欢的球星的照片，就是没有任何一张挂画，与二手旧车有关。 这栋楼是新装修，还能闻到淡淡的墙面漆气味，但每间办公室都有人在办公，桌上的电话铃也此起彼伏响着，好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胡塞因将他们带进了自己设在三楼的大办公室。 设计风格遵循的是塔吉克民族风格，正对窗户的墙安放着壁炉，炭火在炉子里燃烧旺盛，既使屋子里温暖如春，又起到了极佳的装饰作用。 所有办公家具、包括华贵舒适的真皮办公椅都是新的，大概是为了让牛皮椅子散发的味道散出去，窗扇都没有关死，保留着一条缝隙。 从胡塞因办公桌后的窗户向外看，又可以清晰见到索纳希商贸的公司名牌，陆衡想入非非，此人每天都无数次将转椅转向窗户方向，望着那已经不具备实际意义的名牌得意地淫笑...... 请客人们在沙发上就坐，阿伊莎殷情地端来托盘，里面摆放了洋酒和雪茄烟。 那可是法国皇家老人头啊！戴小帽的老人头标志，金色的三角形玻璃酒樽，看得陆衡喉结一抖，咽了一大口口水。 不过这一次，不需要宋心田阻止，他也没有与胡塞因喝酒的打算。 胡塞因向阿伊莎打眼色，那穿着入时的漂亮女郎又赶紧取了一瓶苏打水给宋心田。结果宋心田倒是大方，接过来就抿了一小口。 陆衡：…… 胡塞因问陆衡，威士忌里要不要加冰，陆衡笑了笑说他不喝酒，胡塞因又把剪好帽的雪茄烟递给他，他还想拒绝，却听宋心田开心地说：“呀，这是高希霸吗？还是贝依可系列的呢！” “嗯~？”陆衡眼角抽跳了一下。 上大学就开始抽烟，他可是烟龄超五年的“老烟民”了，自然能辨识高档雪茄品牌，但宋心田也了解得这么清楚，出乎他的意料，不禁好奇她是真的知道，还是出差之前做过了功课。 胡塞因也顿时来了兴致，吃惊地笑道：“看不出宋小姐是雪茄烟的行家呀？能一眼识货！” 宋心田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在机场免税店转过一圈，好奇地看看，就记住了。” 陆衡心说：“原来如此。” 经过围绕“高希霸”产生的短暂讨论，宾主关系拉近不少，已不是胡塞因扁担挑子一头热了。 陆衡虽不敢在这时喝高度烈酒，却在宋心田的暗示下美美点上了一支雪茄烟。 抽雪茄不伤肺，可就是贵，贵的东西果然好抽啊！ 烟雾缭绕中，胡塞因问陆衡：“henry，你看看我这地方怎么样？” 陆衡一竖大拇指：“不错，很气派，不像公司更像豪宅！” “哈哈哈哈~”胡塞因开怀大笑，“你说得没错，公司就是我的家，我这个事业型男人，可有称霸整个塔吉克斯坦汽车行业的野心呢！” 第74章 一百万辆订单? 陆衡：“哇塞，牛逼呀胡塞因，你可真有理想！可你现在这排面已经不小了，做了星驰睿行最大的经销商，还不够啊？” “what？瞧你说的，我离最终的奋斗目标还差很远距离呢。”喝一口加冰威士忌，又吸一口雪茄，仰头吐出迷离的烟圈，胡塞因指向能看到索纳希商贸的窗户。 “见到那家公司了嘛？我为什么要从中央大道的总部搬来旧商业区？就是因为他！” 陆衡假装啥也不知道地说：“那好像是一家已经倒闭的公司啊？也是卖汽车的。你这财大气粗的商界精英，和关门大吉的公司较啥劲呢？” 胡塞因收起习惯性假笑，愤愤不平地说：“别看那房子破破烂烂，以前可风光着呢，在杜尚别汽车市场辉煌了五十几年。我的皮克公司开业三十年，就给拉赫蒙那老东西压了三十年。” “五，五十几年？”陆衡竖起一个手巴掌，一脸的不相信。宋心田不得不暗叹他演技真好。 胡塞因悻悻然说：“当然。只是你和宋小姐这么年轻，还没有我的公司岁数大，几十年前的事肯定不明白的嘛。索纳希商贸，一直是从立陶宛进货，货源又好又稳定，我想跟他合作，大家有钱一起赚嘛，可是拉赫蒙就是不答应，搞到我的公司只好做二手车生意。不过你看看，最后我根本就不需要依靠他，硬是靠二手车起家，有了今天的经营规模。中国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了三十年才报这个仇，也不算晚！” 宋心田不失时机地插进来说：“皮克公司单靠卖二手车战胜索纳希，人家倒闭了，您却能转战到新能源车赛道，红红火火卖电车，真让人佩服呢！” “电车~呵呵~”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作用，又或许是因为过于自负，胡塞因没扛住宋心田那试探性问话，明显流露出了内心的不屑。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慌忙又露出大白牙，笑得哈哈的，“看来宋小姐挺了解我，能够大批量进口电车，在杜尚别的新能源车市场占据先机，再进一步往其他城市扩张地盘，确实是我重建商业王国的打算。你们领航又在计划怎么开发我们的市场呀？看我多有诚心，亲自接你们到我新公司里谈，就可以考虑让我来帮你们嘛~” 陆衡往金灿灿的手工艺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咧着嘴说：“我们确实有大规模开发中亚市场，让领航品牌在这里站住脚的打算。不过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如果合适，我这趟出差回去一定会向领导大力推荐你们皮克公司。” 胡塞因挤出个滑稽的怪脸，“呀呀呀，henry不要这样说嘛，见外啦！你告诉我你们的发展计划，我全力配合，不好嘛？我完全有能力给你们做市场开发的向导，向导的工作，主人来指挥，很合理的！” “这……”明奉承暗逼迫，好一个胡塞因，果真比狐狸更狡猾！ 陆衡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正为卡壳而着急，却听宋心田说：“不是我们不和你谈，是不想间接通过您和星驰睿行谈。胡塞因先生，这意思您肯定懂的。” “啊？哦哦哦，明白明白！”胡塞因回过味来，不好意思地点头。 陆衡也瞬间领悟，要是旁边没人，能直接给宋心田跪了。 但他不露声色，与宋心田配合得天衣无缝，“就是，你们皮克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的一级分销商，你这么来向我打听，确实不合适。” 停顿片刻，能感觉房间里的气氛在变得尴尬，他又换一个语气说：“但生意就是生意，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否则我和宋心田也不可能花时间往您这儿跑是吧？” “对对对！henry，你这么说话我爱听，来来来，虽然你不喝酒，我也先干为敬！”说罢胡塞因举起酒杯，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雪茄也差不多快抽到头了，陆衡与宋心田都不再说话，静静看着胡塞因。 胡塞因心知再用话来诈唬那二人，想占他们年纪轻经验浅的便宜，是在自讨没趣，只好改变了话术。 “既然我想尽可能多的在我们国家汽车市场上占份额，说不定将来还把生意做到哈萨克斯坦甚至蒙古去，就得无限扩充货源。你们中国的新能源车，好，但就从一家深圳公司拿货，不够。好在领航开始发展这块业务啦，我的皮克的机会也来啦。henry，宋小姐，只要你们能让我做你们领航的独家代理，跟我签独代合同，我保证每年帮你们卖掉的汽车台数，是这个！” 说罢竖起一根手指头。 陆衡差点笑出来，问：“一千辆啊？” 胡塞因借着酒劲摇头：“嗯，怎么一千辆？小看我了吧？加零！” 陆衡：“一万辆？” 胡塞因竟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太保守了年轻人，你的格局要大，要敢想呀，我说的是一百万辆！” “一，一百万辆？！”这次陆衡是真吃惊地张大了嘴，就连宋心田也瞪圆了眼睛。 中国新能源车的出口数据在他们脑子里装着呢，2022年总计不到70万台，2023年截至12月份，大概是120万台，这个胡塞因，坐着吹个牛逼就能一个人吃下一百万台？ 陆衡心里笑骂：“你就吹吧你！” 嘴里帮忙算账：“从领航进货一百万台，你那儿还有星驰呢，今天在发布会上签的就有一千台smarto吧？胡塞因，你这个量怕是让塔吉克斯坦全国车市归你管也吃不下来吧？” 胡塞因厚颜无耻地笑着：“不和你们说过了嘛，我的野心大着呢！打败索纳希报家族企业的仇，只是一个顶小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就可以忘记了。接下来，我的目标是塔吉克斯坦全国的车市，这一步，星驰睿行正在帮我实现。往更长远打算，我的王国就要高高地建立在中亚地区之上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还有别的国家和地区，加在一起的话，中南亚市场年销量不至于低于一百万辆吧？” 陆衡：“你以为中亚地区从今往后只跑电车了呀？燃油车不至于那么快就退市吧？还有那一摊子竞争对手跟你分市场份额呢，所以我可以保证，您这一百万的订单只是个美好的梦想。” “这个……”胡塞因第二次给怼得哑口无言。 他自然是清醒的，做生意和做算术题彻底是两码事，给人家画个饼就想拿到独家代理合同，这做法的确不太高明。 然而领航公司的业务人员都给他拉到郁金香大街66号来了，不达目的能罢休嘛？ 于是胡塞因又飞快地换了一张脸，亲切如邻家大叔，“这个具体数字，我们是可以商谈的，可能我实在是太想成功，就浮夸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我的实力你们是能用肉眼看到的，真诚的态度，更不能怀疑。别人公司，想找独家代理找不到，我是主动送到你们门上的肥肉，如果不要，你们就太傻啦！” 陆衡表示赞成胡塞因的话，点点头说：“确实生意是谈出来的，不可能嘴巴一张就可以确定要签的合同。你有这个意向，等我回了公司可以跟领导们商量，看用怎样的形式来合作。 胡塞因听得着急，生怕陆衡一走签独代的事就黄了，急忙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只要是合同上规定的条款，我绝对每个字都遵守！万一做不到，一定支付违约金给你们，这点你们可以完全对我放心！” 却听宋心田说：“胡塞因先生，我好奇地想知道，您对我们领航的新能源汽车了解多少，又打算推广什么型号的车呢？” 第75章 赴宴 胡塞因嘴角的法令纹骤然加深，笑容也仿佛凝固了，看宋心田的眼光竟变得有些凶狠。 宋心田一凛，早上在酒店门口见他横冲直撞过来时，没来由产生的畏惧感又袭上心头。 胡塞因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质问：“宋小姐，我总觉得，你很不信任我呀。这是为什么呢？是我这个人看上去有哪里不对吗？” “这……”宋心田何曾经历过如此可怕的大场面？饶是聪慧过人，脑子也一下僵住，只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衡见状忙过来解围：“唉，我同事是做研发的，她想的都是和研发有关的东西，这么问很正常，没其他意思，你们不要误会。” 胡塞因像头狼似的盯了宋心田几秒，猛然收去狠意，拉开嘴角又哈哈大笑：“我这个人，跟你们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认真。我知道我的长相有点凶，但内心善良得很，宋小姐不要怕我嘛。” 陆衡一愣，弄不清胡塞因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只好跟着一起笑。 宋心田缩紧的眼瞳松开，摇了摇头说：“我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意思。” 胡塞因并没打算绕开宋心田的提问，但他为自己争取了思考时间。 笑完后，他说：“中国车企嘛，在国际上有名的我都了解过，最适合我的供应商就那么几家，所以我很珍惜能跟领航合作的机会。至于怎么推广，还需要描述吗？我这分公司虽然刚开，却这么忙碌，你们就能看出我们是很努力的。就目前来说，我的下游有超过二百家销售渠道，就算平均每家一年给领航卖20台新能源车，总量也超过四千了对吧？再加上我将要扩张的版图，至少是现有渠道的10倍，不对，是20倍打底，那么销量上你们还不放心？宋小姐，你现在应该好好用脑子考虑的，是要不要给我设计一款特供车子，让我们**合力，把你们的品牌知名度在本地建立起来。” 陆衡干了四年海外销售，虽说大多数时间是在混日子，销售敏感性却不比任何人差。 胡塞因说了一大堆，总结下来就四个字——啥也没说。 啥叫市场推广思路？如果仅是笼统地抛出下游分销商的数字，那充其量就是在炫耀。当然，此时此刻，胡塞因更像是在回避。 他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告知，把星驰睿行的一千台订单卖给杜尚别出租车行业，之后所有承诺的订货量都只是开空头支票，就为控制住中国供应商给他的竞争对手们供货，以争取时间实现将新能源车赶出塔国汽车市场的险恶目的吧？ 就在陆衡琢磨聊得差不多了，应该和宋心田撤的时候，哈米尔从外面进来，附到胡塞因耳边说了几句。 虽然说是胡塞因的助理，哈米尔却没有参与这场办公室接待，等他们坐定之后就走了，直到此时才又出现。 听了哈米尔的耳语，胡塞因满意点头，然后客气地说：“两位尊贵的客人，我在瓦夏姆餐厅，也就是杜尚别最高档的民族餐厅预定了位置，今晚要请你们好好尝尝本地的特色美食，你们可一定要尽兴哟！” “啊？这个，就不必了吧~”陆衡想不到抽了胡塞因一根价值不菲的雪茄，还要应邀去吃晚餐，急忙婉拒。 胡塞因又不太高兴，黑着脸说：“欸，咱们在邮件里不是都说好了嘛，好喝的鹰嘴豆汤你是不能不尝的。再说，一起来吃饭的还有我弟弟扎西尔罕，他听说今晚我请了中国客人，迫不及待就想和你们见面呢。” “胡塞因的弟弟？就是今天在发布会上和星驰睿行签订购合同的人？”陆衡这么想着，看一眼宋心田，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陆衡改了主意，说道：“这样啊，确实不好让您的弟弟扫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总算是答应了，胡塞因喜上眉梢，朝哈米尔挥挥手，助理小伙子就又退了出去。 胡塞因说瓦夏姆民族餐厅是杜尚别档次最高的餐厅，并非言过其实。 陆衡与宋心田从设计成宫殿样式的门廊走进去后，见到的是铺了手工编织地毯的华丽大堂。 围绕大堂的墙壁贴满了高档丝绸壁纸，上面绘有塔吉克斯坦的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场景，色彩鲜艳且富有层次感。 高大的立柱支撑起大堂精美的穹顶，立柱上雕刻着塔国传统的花纹与图案，在明亮的水晶吊灯照耀下璀璨生辉。 一对双开合宫殿式大门通往花园，石子小路在各种人造景观间蜿蜒，曲径通幽，连接起一间间可以聆听夜莺啁啾的雅间。 正值寒冬，鸟鸣自然是播放的音响，不过配合潺潺流水声与风声，竟让人错觉是夏夜里置身在树影重重的山间。 哈米尔又出现了，引领众人走向一间包房。 宋心田从来没来过如此奢侈的餐厅，忍不住一路打量经过的各种摆设，但脑海里不停浮现的，是漆黑无灯的索纳希旧办公楼，还有帕米尔工业街上，卡米尔藏身的废弃办公室。 意气风发的胡塞因和落魄的卡米尔，二人实在是没法比啊，可领航最终决定选择的合作伙伴，一定会是卡米尔。 雅间里，锃亮的实木桌边，已经坐了三个人，都是长络腮胡子的大汉，身上散发出古龙香水与体味混杂的气味。 见胡塞因领着客人进来，三人急忙起身，用塔吉克语和他打招呼。 胡塞因向陆衡二人做介绍，站他左手边的正是扎西尔罕，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虽然长相也比较凶悍，眼神却比胡塞因柔和许多。 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宋心田隐隐觉得扎西尔罕不太开心，与胡塞因礼节性拥抱时，动作很有些勉强。 另外两人是跟着扎西尔罕一起工作的员工，说是员工，可以看出几人关系非常要好，更像是意气相投的兄弟。 大家坐下，身穿塔吉克民族服装的服务员开始上菜。 胡塞因热情地用中文做介绍：“这是杜尚别盛宴烤肉拼盘、高山雪水滋养鲜鱼汤，哦哟，看看帕米尔风情手抓饭，可真让人食欲大开呢！” …… 陆衡和宋心田都没啥胃口，每一道精美的菜品，他们都只是浅尝即可。 当然鹰嘴豆汤上来时，陆衡美美地喝了一小碗，那可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美食，总得满足一下味蕾的奢求吧？ 席间，胡塞因不时和扎西尔罕交谈，陆衡和宋心田听不懂，但总觉得他们的谈话更像是吵架，兄弟俩语气都不太柔和。 其中一位叫做艾迪的见冷落了客人，主动用英语和陆衡攀谈。 他问：“你们的新能源车是和星驰睿行一样的那种吗？” 不明白他如此发问的原因，陆衡不想正面回答，便笑道：“您要说是用电能跑的类型，那是一样的，但是性能上差别还是很大的。” 艾迪来了兴趣：“哦？给我说说看可以嘛？” 陆衡从手机里调出领航目前热销的车型的图片与资料，一一向艾迪展示。 艾迪对逸行g6特别感兴趣，尽管参数语言用的是中文，他也仔细研究起了数字，并不停问陆衡问题。 “这款车，是用电力驱动，但是可以跑山地，续航能达到那么多公里，真是棒极了！” 艾迪赞不绝口，招呼他的同伴别克努尔过来一起看。 于是一张餐桌分成了两拨人，胡塞因顾着和扎西尔罕争执，陆衡向艾迪与别克努尔介绍领航的新能源汽车，一餐饭吃了快两个小时还没散。 宋心田离别克努尔近，悄悄用英语问他：“你们的上司，和他哥哥在吵架吗？” 因为喜欢陆衡展示的汽车，别克努尔对他和宋心田也好感大生，将他们当成了朋友，就也小声告诉宋心田：“吵架不至于，但他们的想法不一样。扎西尔罕想卖电车，他说他不想赚不该赚的钱，就想按照现在的经营方式往前走。胡塞因不一样，他还念着过去呢，尽喜欢跟扎西尔罕唱反调，兄弟两人不是一条心。” 第76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十二点，按喀什时区计算，都到半夜三点了。 陆衡熬惯了大夜，又喝了点酒，到这时还很清醒，宋心田却已是迷迷糊糊，靠着电梯门都能睡着了。 陆衡把宋心田送到她的房门口，看着她圆圆的、带一点婴儿肥的脸蛋，冲动地想抱她，宋心田却忽然就清醒了，闪身躲开，用房卡开门后就要进去关门。 陆衡还想和她说几句话，却听她说：“其实皮克公司，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我认为将来如果主持大局的人能换成胡塞因的弟弟，说不定他们就能和索纳希展开良性竞争。” 陆衡略一思索，说道：“今天这餐饭吃得挺有意义，我也观察出来了，想搞事的就胡塞因他自己。但是他在皮克公司的权力很大，估计扎西尔罕是给他压制着呢。但是，这种事咱们这些外人又有什么办法改变？” 宋心田：“现在是没办法，就看以后吧。我们加了艾迪和别克努尔的微信，以后可以跟他们线上聊。晚安。” 说完“砰”一下就关上了门。 “喂~” 陆衡还舍不得走，可一扇门把他孤独地隔离在了走廊上，继续傻站着还有什么意思？ “水晶球！哼，到底是谁偷偷把水晶球放我桌上的？那人肯定是有什么大病！” 陆衡回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边走边愤恨地想着。 宋心田的心爱之物是如何跑到他桌上来的，这谜团至今无解。 陆衡想过，可能是保洁阿姨的“杰作”，她在哪儿捡到这个球，就随手乱放了。 其实解释不通。 可公司里其他那些人，可能性都不大呀？ 没人知道他和宋心田的关系，又为啥偏偏要把宋心田的东西往他桌上塞？用这种方式坑人，不仅幼稚，坑人力度也不大吧？ “当时要不是我蠢到想把玻璃球扔给曹大祥，能临机应变的塞进裤兜，那件事根本就不会闹那么大。唉，脑子总是短路，烦死了！” 回到房间，四仰八叉倒在床上，陆衡不仅没有睡意，大脑还越来越清醒。 直到这时，他才有空回想当时曹大祥的反应，那小子无缘无故地发愣，任由玻璃球从耳朵旁边飞过去，为什么？ “我和心田……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一想到这点，陆衡就“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床上跳到地板上，光脚踩着柔软的地毯走来走去。 “那天晚上我和心田在喷泉池子边约会时，有只猫跑过去~那么晚了，天又冷，照理说哪来的猫？可等我回到宿舍，又确实听见老曹在打呼噜啊？难道他是装睡？但以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会为了报复就把水晶球栽赃给我，他压根就不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但不管是运用分析法还是排除法，陆衡都只能把怀疑目标锁定在一个人，也就是曹大祥的身上。 除了他因妒嫉而报复，就再也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陆衡越想越没法忍，索性不忍了，拿起手机翻出曹大祥的微信账号，给他发了一段话：【是你把宋心田的水晶球藏我桌上的对吧？就算你啥都知道了也不至于那么干吧？】 发完后，竟然感觉淤堵在胸口的闷气散了不少。 陆衡难受地抓过工作笔记本乱翻着，接下来还要在塔国呆几天，得去趟胡占德，再拜访几家客户。 另外走之前能和卡米尔再见一面最好，他与娜丽莎加了微信，以后可以经常联系，但跟卡米尔，目前的联系方式就只有邮件。 想着想着，陆衡睡着了，他梦见了车间、工厂、繁忙的汽车生产流水线。 一辆闪闪发光的新款新能源车从流水线上下来，开到他和宋心田面前，响着喇叭和他说话：“我要去杜尚别找卡米尔了，再见。” * 过不到半个月就是癸卯新年，喀什的街头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陆文明成天把自己埋在大堆图纸和设备采购单里，压力大到总觉得要窒息，实在是没心思考虑过年的事。 喀什新工厂的厂房搭建工程，进行不到一月就得停工，宝华的施工人员得回家过年，按照惯例，大多数工人要到正月十五过完才回来，也就是说，预计半年就能结束的项目，进度很可能会再拉后一个月。 工期延迟怪不得达吾提，年年春节都是如此，总不能今年因为保税区来了他陆文明，施工队就要破例留人吧？ 坐在施工现场指挥部里，望着堆得乱七八糟的办公桌，陆文明难受地想：“这春节到底有啥好过的？不管干啥重要事情都得停下来，高兴的就只有小孩子，大人可不是越过越糟心。” 门外闹哄哄的，向福东的大嗓门在吵吵，“第二批h型钢为什么要推迟一个星期才发货？再过几天春运都开始了，天气情况也越来越糟糕，北方到处都在下大雪，那时拖斗货车还容易从唐山开到喀什来嘛？正常道路条件都要走5-7天，现在这样子，春节前能到我看够呛！你说误了工期谁负责？” 包工头是个小个子维吾尔族男人，但脑袋挺大额头挺高，头顶是地中海，名字叫买买提，人家给他起诨名叫买买提老爷，后来索性把“买买提”仨字去掉，直接称他“老爷”了。 老爷向来把甲方当他的老爷，h型钢是用来搭建框架结构的材料，是主要的承重构件，到货不及时就得拖慢整个建设进度，他着急的心情不比向福东轻啊！ 可着急也没办法，他实在没本事亲自跑唐山那么远去拉货，只好和向福东针尖对麦芒地叫唤：“前一批不是按时到的嘛？也没见你给兄弟们发红包对不对！这次是唐山那边的钢厂大货出问题，你找我有什么办法嘛？当初让你们不要完全依赖河北那边的钢厂，也让新疆当地的钢厂承担一部分，你们不是要图省钱嘛！出了事怪我？” 向福东都给气乐了，“谁家搭厂房不抠预算的？明明找唐山采购要比新疆本地采购低10%的价格，为啥要听你的？多出来的成本给你这老爷负担呀？” “嘿~我说你倒是扯混理了嘛~” “怎么着？你是施工队长你给解决办法，解决不了就扣你的钱！” “老向，别着急，h型钢的供应是怎么回事，过来和我说说。”陆文明头戴安全帽，站在指挥部的门口招呼向福东。 向福东和老爷一起怒气冲冲走过来，找陆总评理。 向福东冲老爷翻个大白眼，“明明就是他们要把本地卖的钢推给我们，跟唐山那边说要抬咱们的价，搞到人家压着货不发，现在可好，还想赖账！” 第77章 这个春节，不回家 老爷气得是七窍生烟，哇呀怪叫起来：“你这个就是叫啥，血口喷人，小人的心量君子的肚子，向厂长你就是个小人！唐山的钢厂不也是我们给你们推荐的？难道推荐错了嘛？人家明明是机器出问题产量没跟上，啥叫抬价呀？你急昏了头要这样诬赖我嘛？真要想赶在春节前把h型钢采购齐，我看你只能让唐山先别送货，转去莎车的钢材市场买！” 陆文明安慰老爷：“好了，大家都一人少说一句吧，解决问题要紧，吵架能解决什么呢？” 工地上的工人们都觉得陆总人不错，不管发生啥事也不和人红眼，更不斤斤计较，有时见工人有困难，还主动出手相助，他可真是难得的好人，那个牛脾气的向厂长，和他没法比！ 所以只要陆文明出面，大事小事都能摆平，此时老爷气归气，也决定还是要听他的，于是暂时闭嘴。 自从工厂土建开工，向福东鬓角的白发也增添了不少，陆文明看在眼里，心里知道他的辛苦，所以很体谅他。 但再苦再累，也不能和施工方胡搅蛮缠，这事向福东做得不对，不能任由他再吵闹下去，陆文明便问：“目前库存的h型钢材数量，可以用到春节后吗？” 向福东跺了跺脚：“怎么可能？按照每平方米60公斤的量采购的，一共是4000吨，现在才到了一千吨，春节前要是到不了第二批货，咱们工厂的框架连三分之一都搭不起来，那怎么向上头交差？” 陆文明：“如果要保证工期不变，缺口有多大？莎车的钢要是只比唐山贵10%，我们可以考虑从那里买一部分过来。” 向福东拧巴着脸说：“最低还要300吨才能按时完工，不然就全部得押到春节以后。” 陆文明从财务室叫来何云，对她说：“何姐，做一份超预算采购申请单打给上海总部，咱们节前有部分钢材要从莎车进，虽然成本高一成，但节约了部分运费。另外河北唐山的采购量减掉三百吨。今年冬天暴风雪多，天气异常，特殊时期大家都互谅互让着点，三百吨的量，也别找人家赔违约金了。” 项目指挥部前的空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经陆文明平心静气说这几句，很快就缓和下来。 向福东刚才与老爷吹胡子瞪眼儿，想着问题解决了，两人关系又好了，说晚上要一起去喝两杯。 何云偷眼瞧陆文明，关心地问：“陆总，您可一连在工地上呆三天了，要不要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陆文明揉一揉眉心，苦笑道：“哪回得去呀？半小时后要和设备供应商开会，那不又得是一场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何云叹了口气：“唉，陆总，瞧您这黑眼圈重的，可别把身体熬坏了。” 陆文明摇摇头说：“没事。对了何姐，春节你回上海吗？” 何云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点头：“对不起陆总，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春节不回去家里人会……” 陆文明忙说：“辛苦了这几个月，春节时回家探亲是应该的。” 何云试探地问：“那您呢？整整十天假呢，要定机票得赶快，不然我马上就帮您……” 陆文明摆了摆手：“谢谢你，先不用吧，具体怎么过我还没想好。这工地上走不开人，很大可能今年我就留守了。” 何云：“啊……” 设备采购任务，比采购建材的任务更艰巨百倍。 要想建立一个具有先进技术和高效产能的新能源汽车工厂，确保产线运转后能生产出高质量、高性能的新能源汽车产品，采购工作必须要坚守几大原则：质量优先、技术先进、性价比高、售后服务好。 同时做到以上四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陆文明作为项目经理，组织了技术专家五名、采购专员两名、质检人员两名、以及财务人员一名，形成十一人采购团队。 胡品正是采购顾问，全程参与采购计划的实施，所以确切说团队里有十二个人。 冲压、焊接、涂装、总装四大车间，加上动力系统生产以及其他辅助设备，喀什新工厂的采购规模达到了二亿元人民币，大采购项目有三十几项，每一个大项下都挂着按百甚至是千计算的细分项，大多数需要在半年内完成采购任务，团队里的十几个人不忙得像陀螺似的团团转才怪。 所以陆文明又哪能有时间在春节假期回上海与家人团聚？ 下午四点召开的采购会议，是与动力系统生产设备供应商洽谈。 胡品正邀请了两家供应商前来，德国士博集团和成都安弗电机。 德国人以严谨和务实着称，他们的企业也很能突显这样的特点，士博集团一直在与上海领航合作，他们提供的新能源车动力系统生产设备涵盖电机生产设备、电池组装设备等多个领域，质量上非常可靠，是合格的汽车品牌配套服务供应商。 至于安弗电机，陆文明等公司领导在国际展会上与他们接触，并亲自去他们在成都的公司实地考察，感觉很满意，就将其列入储备供应商名单，这次喀什建厂，可算是用上了。 目前采购团队分为了意见不同的两派，以胡品正为首的一派坚持要用德国进口产品，尽管价格比安弗电机贵不少，可赢在耐用，将来进行生产时不用总为维修问题烦恼。 陆文明则一改往日态度，不像在工厂设计问题上，要不计成本地采用模块化建设，而是倡议采用国产生产设备。 于是今天下午的采购洽谈会，相应地也就分别要在两个房间进行——陆文明带三名专家和一名采购专员与士博集团洽谈；胡品正带两名专家和一名采购专员与安弗洽谈，最后看到底谁能说服谁。 点开手机看看，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陆文明想着好几天没报平安了，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却不是肖碧秋，而是陆飞。 “爸？您在我家呢？妈和您一起来了？”陆文明问。 听声音，老爷子挺高兴，乐呵呵说：“那你妈还离得了我呀？我来看禾禾，她不得跟来。” 林秀立马用上海话夹杂普通话在一旁回怼：“侬岗侬迭个老头子，叫吾哪能岗侬好呢？文明呀，明明是我要来看禾禾，他非要跟过来，到现在么伊还要赖我呀！” 陆文明也听得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家有二老如有二宝，想想此刻自己要是也在家里，跟爸妈说笑谈天，看妻子辅导儿子做功课，得有多开心啊。 迟疑一下，陆文明说：“爸，领航在喀什的新厂正在建设，好多事堆在一起，实在忙不完。这个春节，我想跟你们请假，就不回去了。” “啊？” 电话另一头本来高高兴兴的两个人，瞬间就不出声了。 第78章 德资供应商 来自德国士博集团的供应商代表团相当守时，下午四点洽谈会开始，那一行三人几乎是踩着点走进彩钢板搭的工棚里的。 士博远东国际销售总监汉斯.施密特，五十岁出头，虽然头发胡须皆已花白，但身材高大挺拔，看上去力量十足。 他整齐地向后梳着一头浅棕色短发，露出宽阔的额头。脸庞轮廓分明，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一双幽蓝的眼睛透露着沉稳与老练。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搭配红格子领带和黑皮鞋，与他扑克老k似的刻板表情很配套。 托马斯.伯格，三十多岁，技术专家，有着黝黑的皮肤和深褐色的眼睛，尽管言谈举止庄重而有分寸，也掩盖不住身上散发的年轻人活力。 克劳迪娅.陈，二十五六岁，漂亮的中德混血姑娘，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是技术专员兼翻译。 陆文明等人见洽谈方进来，起身相迎，汉斯等人也彬彬有礼地回应，看不出那种乙方仰视甲方的谦卑感。 不需要克劳迪娅一字一句地翻译，汉斯就用生硬的汉语说：“陆总，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很荣幸领航上海工厂用的都是我们的动力系统生产设备。几年的合作，基础扎实，你们喀什工厂继续采用我们的设备，我们是一定会再次合作愉快的。” 好家伙，谈判还没开始，汉斯就用一招“先入为主”把陆文明推入死角，似乎喀什工厂不买士博的设备就不合乎双方合作的逻辑了~ 但那是汉斯的逻辑，不是陆文明的。 微微一笑，陆文明请汉斯等人入座，说道：“生意是坐下来谈的，喀什工厂是否会沿用上海工厂的设备品牌与型号，还得等我们谈完之后再确定。” 汉斯镜片后的眼光一闪，非常克制地也笑了一笑。 会谈开始，克劳迪娅将手提电脑连上投影仪，陆文明以为他们介绍的整套设备名称会是sib it2000-3000型，那是上海工厂目前正使用的设备型号，谁知却换成了陌生的sib en 3000-4000型。 动力工程师王齐浩说出了陆文明的疑问：“五年时间，贵公司销售的就是一套全新升级的设备了吗？” 托马斯摊一摊手，用德语说了几句，克劳迪娅翻译：“托马斯说这是我们德国人的工作效率，五年可以研发出一套全新升级的生产系统，以更好地适应新能源车性能的快速提升。” 这回答相当霸气，也足以令采购商满意。 陆文明暗想，“相隔两间办公室，老胡正在和安弗代表团洽谈呢，希望来自成都的供应商能争气，从技术层面赢得咱们采购方信任，用实力证明国产生产设备不比进口的差。” 托马斯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士博产品所具有的优势。 他说：“我们存档的售后统计数据显示，2019年三月，贵公司上海工厂引进了我们的设备并进行安装调试，一个月后正式投产，至今运行四年八个月。按照五年使用期计算，前两年维修率约为5%，故障内容包括传感器失灵、电气连接松动等微小基础故障。第三年和第四年，维修率维持在7%以内，这一阶段出现少量中等程度故障，我公司售后人员对部分控制系统进行维修，也发现有部分机械部件磨损。” 托马斯往下翻页，出现的是一套略显老旧的生产设备。 “请看，这是我们获得的一些你们国产设备的五年期使用信息，前两年维修率为8%，故障程度初级。第三年和第四年，维修率上升到12%，电气元件出现老化。到了第五年，较大故障风险出现，控制系统出现不稳定情况，关键部件性能也大幅下降，维修率超过了15%。” 汉斯挑起一边眉毛，良好的修养也没能抵消这个动作的无礼，他说：“任何汽车工厂都不会只经营五年，从长远打算，当然是要从生产效率、加工精度、质量稳定性、技术先进性这些方面来权衡采购标的的价值。陆总您如此优秀，和陈总把领航管理得这么好，设备采购环节一定能分得清优劣的。” “嚯~”陆文明听完这番话就往椅背上一靠，将正襟危坐的姿势改成了休闲式：“这次竞标你们遇到了哪些对手，看来施密特先生研究得很透彻呢。” 汉斯点头：“那当然，但是，我们是没有所谓的。选择权在你们，选对了优质设备助力生产，获益的也是你们，对吗？对士博集团而言，一张订单的得失不会对我们的生意造成重大影响。陆总，我这样和您说，您是能听懂并接受的吧？” 同来的工程师除了王齐浩，还有钱琨，他的眼中已隐现怒意，身体也往前倾，就要开始反击了。 陆文明及时开口，止住了钱琨，“能听懂，你是用中文对我说，听不懂不是很奇怪吗？” “哈哈哈~”中方团队全笑了起来，汉斯等人也不得已跟着笑了笑。 陆文明：“至于接不接受，还得看你们推荐的新设备是否符合我们的采购需求。据我所知，我国在电机方面的生产企业也在不断提升他们的研制水平，快速的进步使他们就快要赶超不少国际上的大企业。所以我们领航喀什西部工厂这次的采购计划最终花落谁家，还没法下定论。或许施密特先生认为这张订单金额太小，不重要，那么我们就更可以转向中资企业，试一试他们最近五年的研发成果了。” 不需要克劳迪娅翻译，陆文明的意思汉斯已全然听懂，顿时脸色就有些发青，极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然后端起用简易纸杯盛的热咖啡喝了一口。 “嗯，贵公司的咖啡味道不错。”为掩饰自己的尴尬，汉斯竟夸了咖啡一句。 托马斯开始做详细介绍，将sib it2000-3000系列与sib en3000-4000系列进行比较。 领航上海工厂目前使用的sib it系列中，电机生产设备sib-motorit-2000组成部分已经是世界领先水平，绕线机采用全自动数控，可以精确控制线圈的匝数和绕线张力，适应不同规格的电机定子绕组绕制，达到了更高程度的自动化。 部件加工精度和工艺也优于上一代设备，使得电机的气隙更加均匀，电磁性能更好，能够提高电机的效率、功率密度和运行稳定性。 不过与sib it相比，sib en系列运用了更加先进的电机制造技术和工艺，如扁线电机技术、绕组优化技术等，不仅能提高电机的性能和效率，还可以使电机具有更高的功率密度、更低的能耗和更好的散热性能。 但当sib en真正令汉斯等人骄傲的新功能呈现在屏幕上时，陆文明眼前一亮，不禁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推销失败 “动力系统生产过程中的动态视觉监控？” 陆文明一只手托着下巴，眯起了眼睛。 就目前国内车企的状况而言，这种监控设备在生产汽车动力系统时越来越多地被应用，但整体普及程度不是很理想。 一些大型国有车企和技术实力较强的民营车企，在动力系统生产线上引入了动态视觉监控设备。 运用给称为“全自动智能视觉检测”的手段，能够有效识别汽车发动机装配、外观、润滑、冷却等各个系统的特征点，防止错检、漏检，提高生产质量和效率。 少数新能源车企为确保动力系统的生产质量以及性能，也正积极采用这类设备，因为它可以很好地协助系统检测电池、电机等关键部件的产品质量。 但由于使用成本较高，技术改造也需要时间，这种检测设备仍处于推广应用阶段，规模不大、或者技术实力相对薄弱的车企，因为在资金、技术和人才方面存在局限性，应用就相对较少。 士博集团将这一检测手段添加进sib en系列，确实是对生产设备功能的一大提升。 托马斯炫耀的重点还没完，他将画面切换到了云平台讲解页面。 “动态地监测动力系统生产程序，确实可以帮助汽车生产厂家及时避免可能出现的质量问题。 “但是，由于那一系统不具备分析能力，就很难保证今后类似问题不会再出现。于是我们添加了一项智能科技手段，就是将所有监测到的数据上传到基于在线监测系统开发的云服务器，确保工作人员能通过互联网随时随地访问和查看设备的运行状态。 “这种科技上的改良具有数据存储量大、分析功能强大等优点，能够实现对多台设备的集中监测和管理。同时，云平台还可以利用大数据分析与人工智能技术，对设备的运行数据进行深度挖掘，预测设备的故障趋势，为预防性维护提供依据。” 克劳迪娅逐句逐句将托马斯的介绍翻译过来，陆文明变得更加沉默了。 尽管汉斯颇有些出言无状，他却的确是有备而来，向甲方展示出了已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在同行业中绝对具有竞争优势的产品。 所以陆文明这样评价对方：“虽然傲慢，却并非无端轻狂。” 拿起报价单，陆文明细看价格表。 上海工厂在五年前订购的士博生产流水线，造价接近千万，今时这套sib en全套，包括电机生产设备sib-motoren-3000、电池生产设备sib-batteryen-3000、电控系统生产设备sib-ecupen-3000、总装生产线设备sib-assemblyen-4000、辅助设备sib-auxen pro-4000，报价直逼人民币一千五百万。 溢价部分，主要就来自于智能云控制功能的植入。 陆文明一颗心在颤抖，他想：“领航不是用不起这套设备，而是用它生产出来的新能源汽车，还能堂而皇之地标注成是‘国产车’吗？made in china和made by china之间，是不是有些区别？” 汉斯也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偶尔摸摸下巴上浓密的胡须。 领教过陆文明的谈判攻势有多么凌厉，他不敢再高高在上地说侮辱性话语，就只从眼镜片后透出探究的目光，观察陆文明的表情变化。 托马斯的ppt翻到了最后一页，汉斯便保持着扑克老k的面孔补充道：“关于这套先进产品是否达到了国际执行标准，各位也大可放心。 “安全标准方面，通过了国际标准iso6469。另外由美国安全实验室针对在高压电条件下安全工作而发布的标准ul 2580，没有问题，新能源汽车生产设备中涉及到的电气线路、电缆等部件都需要符合这项标准。 “还有联合国欧洲经济委员会发布的规定un ece r100，也达到了。电气方面，与车辆充电相关的iec 系列标准，我们达到了。iso6722，也达到了。包括电动汽车与充电站之间的通信协议标准，iso，没有问题。 “最后就是rosh环保标准，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证书扫描件。怎么样，陆总，咱们这一套新产品，是不是完美无缺呢？” 一套讲解流程走下来，陆文明知道汉斯没有自夸，sib en全套动力系统生产设备，担得起“perfect”这样的字眼。 王齐浩向汉斯等人提问：“功能越复杂的设备，出问题后越难办。相反上二代设备，比如说手动绕线机或者普通装配机械手，如果有卡顿等情况出现，我们自己的技工就能上手修理。可要是涉及到云平台监控，一旦出现设备故障锁死，或许咱们整条生产流水线就都会受影响，你们的售后维修人员不及时解决问题，我们就没法开工。” 汉斯与托马斯都没理会王齐浩，克劳迪娅带着妩媚的笑容回答他：“这算什么难题？如果你们只想着售后，直接买上二代产品就成，目前我们的库存降价幅度高达50%，属于是集团淘汰的产品。不明白王工您为什么要这样幼稚地提问，难道你们新能源汽车没有用云平台来传输和共享信息数据吗？假如车辆在行驶途中出现锁死情况，你们的云服务中心又是怎么解决的？” “这……”五十几岁的王齐浩，人生第一次遭如此言辞犀利也不留情面的反驳，给他来这么个下马威的，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气得他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都快撑爆头皮了。 钱琨把玩着手里的产品介绍手册，说道：“我承认，你们德国造的机械产品就是好，没啥可挑剔的。但这个价格也是高得离谱了，这么贵的设备，咱们公司得卖多少台车才能收回成本呢？” 直到这时，汉斯的嘴角才有了一点笑意，“价格吗，好说。领航是士博的老客户，采购价绝对不会是报价单上标的。如果你们决定要买全套，在报价基础上，我们还能让出20%。” 这样一套可称为是目前世界上水平最先进、功能最强大的生产设备，总价才一千万多一点？ 钱琨和王齐浩都有些动心，一起将视线投向了陆文明。 供应商已经谈了这么多，甲方也该有个表态，但陆文明又心知必须和胡品正碰头之后再做决定。 大差不差的，他能猜到，安弗电机给胡品正那一队人做的产品介绍，震撼力不如士博这样强大。 或许安弗的报价要比士博低不少，但从长远的生产发展角度看，士博仍然是领航公司最为理想的设备供应商。 可这不是他破坏事先约定的理由。 陆文明将手头资料整理一下，又在桌面上对对齐，说道：“感谢施密特先生一行为我们带来这样精彩的产品介绍，诚如您所说，我们双方已经是合作快五年的老朋友，生意一定会一直做下去。但具体细节如何敲定，我暂时做不了主，得和总公司那边商量。所以咱们另外约时间再谈，各位意下如何？” 专程从别的城市飞来喀什，就为推销这套去年刚落地的新产品，得到的答复却是“待定”，汉斯很有些不甘心。 他问陆文明：“陆总，您对这套先进的设备还有什么疑问吗？” 第80章 商道酬信 陆文明摇了摇头：“疑问暂时没有了。不过汉斯，我有言在先，假如国产生产设备能满足我们工厂的生产需求，采购成本又比你们的sib en低许多，或许我们会有另外的考量。” “这个……”汉斯的脸色由青转灰，是越来越难看。 沉吟片刻，他猛地用手指弓敲了敲桌子：“这样，我代表我的公司做决定，只要今天，现在，此时，你和你的团队能敲定这张采购订单，我可以将报价再降5个点，也就是给你们打7.5折。另外，云服务器让你们免费使用五年，质保期由之前我们定的三年增加到五年。怎么样，陆总，这样的条件我们可从来没有给过领航之外的客户，您如果还不答应，就是在错失良机了。” 汉斯这番话一说，就连托马斯和克劳迪娅也不自觉变了脸色，有些不解地朝他看去。 王齐浩、何琨，以及一起参会的采购专员涂杰，则颇为期待地看着陆文明。 毫无疑问，汉斯是向陆文明亮出了手里的底牌，只为作为有着五年合作历史的设备供应商，不丧失他的竞争优势，能一举拿下订单。 见陆文明没反应，汉斯又补充：“如果今天定不下来，等我们离开这间办公室，报价就由不得我们来定了。到时候你们再有需要，这些优惠条件我敢保证开不出来了。” “陆总您看，咱们是不是……”何琨实在沉不住气了，悄声催促陆文明。 此时此刻，陆文明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中，不管怎么做决定，在他看来也是欠妥的。 他在脑子里假设，如果坐这儿谈判的人是陈佳宏，最终他将如何定夺。 思考再三，陆文明基本可以确定，陈佳宏一定会拿下士博的设备，以为西部工厂未来的生产能力加一道让人放心的保险。 连陈总都会赞成的决定，自己有必要继续拗着吗？ 不过……胡品正与安弗电机洽谈的结果，还没出来啊~凭什么就一点机会也不给安弗了？ 陆文明搓了搓手，手掌是湿的。 他语气沉稳地对汉斯说：“很感谢各位对我们领航的信任，极力要促成这次合作。但我确实没法立即就跟你们签订采购合约，只能答应，三天后的下午四点，让涂杰将最终的决定以邮件方式发送给你们。” “陆总，你这也太……哼！” 汉斯看样子生气极了，他与陆文明的设想一样，也相信如果面前坐的是陈佳宏，订购合同就肯定能拿到手。 但此刻他能怎么办？总不至于立马订张机票，飞去上海直接找陈佳宏吧？ 当然，真要给逼急了，那么干也不是不可以。 无可奈何地，三人起身收拾东西准备走。 王齐浩笑眯眯问汉斯：“施密特先生，您对咱们这儿的咖啡评价挺高，要不再来一杯？” “不用了，不过王工，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来这个地方喝你们好喝的咖啡的！” 汉斯怒气冲冲扔下这一句，拔腿就朝办公室外走。托马斯紧随他也走了出去。 克劳迪娅看样子也很惋惜，她眼见自己老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凑近陆文明说：“陆总，我在为士博工作，或许我说的话您不乐意做参考，但我还是想提醒您，汉斯刚才提的条件真不是公司给的，是他单方面答应的。就算你们和他签了合同，回公司后他也还得向他的上级作解释，如果公司认为售价太低，他不仅没有功劳还得承担责任，你们又何苦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陆文明说：“陈小姐的建议是为我们着想，我当然要听。但我这个人做生意的原则里有四个字，你能猜到是哪四个字吗？” 克劳迪娅迷茫地摇了摇头。 陆文明：“商道酬信。” 克劳迪娅睁圆一双好看的眼睛，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文明笑答：“就是说在生意场上，信用比金钱更重要。如果只看重眼前的金钱利益而不讲信用，长远来说会得不偿失。想必你们都看出来了，与我们洽谈的供应商不止是你们士博。其他团队的谈判结果还没出来时，我就贸然接受你们的条件，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们，那便叫做失信。” 这样一解释，克劳迪娅明白了，于是也不再一味劝陆文明改变主意：“好吧陆总，既然您如此坚持，我就尊重您的意见，尽管换做是我，我还是不会以商道酬信这样的原则约束自己。毕竟如果能用这样的价格买到世界顶级的设备，为将来的生产保驾护航，获利的是你们整个喀什分公司呢。” 陆文明的笑容加深，“您又凭什么断言，别的供应商没法为我们将来的生产保驾护航？” “我……好吧，good luck！” 克劳迪娅尽了最后一点努力，也没能帮汉斯挽回局面，只好悻悻然去追她的老板了。 回到办公室，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人敲门，然后胡品正推门进来，带着一脸古怪的表情。 “哟，老胡，瞧你这和人谈的，怎么嘴都噘起来啦？”陆文明看他觉得很有趣。 胡品正的性格是越老越孩子气，公司里得绰号老顽童，陆文明不好意思叫出口，但心里也照样认为他是个老顽童。 胡品正往沙发上一坐，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茶水抱怨：“嗨，安弗那个技术总监牛一品，跟他的姓一样，可真是个牛人。他那脑瓜子里是安装了ai芯片嘛？为啥不管我问啥他也能给出准确答案呢？” “哦？这样厉害？那我可真有点后悔没跟你换换，去接待安弗电机的团队了。” 胡品正挺起上半身，说道：“先别说我的事儿，你跟汉斯他们谈得怎样？我听说这次他们打算卖给我们的设备具有世界一流的领先水平，你给我介绍介绍优点呗。” “又来这一套！”陆文明不上胡品正的当，“老胡，我建议今后你要夸谁就直接夸，别拐弯抹角地引诱我主动交代。空城计唱一遍就没用了，你这小花样都给我玩几回啦？” “哈哈哈哈~”胡品正爽朗地大笑，“小陆，以前是给你猜中了，这次倒真是你多心了。我没有引诱你夸士博的意思，说实话，他们的东西不用夸，如果不具备世界领先水平，那他们公司也就掉面子咯。这么问你，我其实是想说让我们比一比安弗和士博的优点，也好确定最终找哪一家订货。” “啊？”陆文明一听就大吃一惊，“胡总，之前你不是确定要找士博买这设备，一点商量余地也不留的嘛？怎么开了一个小时会，你就给安弗供应商洗脑成这样啦？” 胡品正摇头：“不是不是，算不上洗脑，我只是给他们的设备新增的一项功能打动，认为咱们的新工厂用得着。” 陆文明好奇地问：“什么新功能？很强大吗？” 胡品正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说：“是对生产过程进行监测的云平台智能分析系统。” “什么？”陆文明“腾”的推开椅子站起身，“老胡，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安弗有这样先进的智能技术，以前我怎么不知道？” 胡品正指着他摇头：“你呀你呀，都是做生意的，商战怎么打不懂吗？所有战略战术都一把掏出来给敌人看，仗还能打赢啊？” 第81章 安弗牛大帅 一天后，成都安弗电机的供应商团队接到领航西部工厂采购团的邀请，要与他们进行第二次接触。 牛一品是技术总监，两天前，一行四人从成都飞来喀什，尽管与甲方见面之前做了精心准备，对于能否在此次竞争中夺标，牛一品也没有多大把握。 毕竟竞争对手是士博集团，这一世界顶级的机械制造商。 他们不仅名贯全球，还与领航有近五年的合作，可以说士博机械是陪伴领航新能源车一起成长起来的重要商业伙伴。 每当想到“士博”两个字，牛一品就总有一种错觉，安弗是在用一团黄豆粒大的微光与熊熊烈火比拼，看谁释放的能量更大。 听说这次甲方是派出研发副总胡品正与安弗电机洽谈，牛一品的信心又再“-”...... 供应商眼里的胡品正，和领航员工眼里的胡总不太一样，“老顽童”在他们看来是“笑面虎”，那位胡总不仅原则性强，决心也大，一旦认定了目标，驾十匹老马也很难把他拉回头。 假如胡品正看中的供应商是安弗电机，事情就好办了，听说要和老胡谈，牛一品准能高兴得跳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牛一品了解到的实情是胡品正对士博的产品情有独钟，属于极力主张使用进口设备的一派。 各方负面因素叠加，安弗电机的胜算基本为零。 不过，正如公司总经理黎川说的那样，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万一能出现奇迹呢？放弃的话不就有可能错失一匹骏马？ 所以牛一品带着他的团队来了，不为能打败行业巨头，只为确定“死马”真医不活，用努力过就没遗憾的心态给自己、也给公司一个交代。 牛一品特别希望见到陆文明，大概在一年前，陆总与领航ceo陈佳宏在一场国际机械博览会上初步了解了安弗品牌，仅过去半个月，陆总就带着技术部的几名工程师来他们的成都总部考察，看样子对他们的产品还挺满意。 但参观考察结束，似乎一切也就跟着结束了，领航上海工厂用的照样是士博机械，没人再联系过安弗。 几个月前，牛一品听说领航要在新疆自贸区喀什片区建西部工厂，潜藏在骨子里的一股子“牛劲”就被激发出来，主动给陆文明写了一封邮件，先是客套叙旧，接着就推销本公司产品，表达了希望能参与项目竞标的意愿。 很快就收到陆文明的回邮，牛一品可激动坏了，陆总说他对一年前的成都之行印象深刻，如果安弗电机真对领航西部工厂的项目感兴趣，欢迎于某某时间前来洽谈，只是接待团队的领导是胡品正。 就这样，牛一品代表安弗电机来到喀什，并与汉斯一行同时抵达建筑工地，分别和领航采购团队开过了会议。 回到酒店，靠在床头，牛一品都在查回程机票了，冷不丁响起一声邮箱提示音，吓他一大跳。 没精打采点地开邮箱，牛一品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顿时就瞪得像牛眼，为确定自己没看错，还往眼睛上揉了揉——胡品正约他们明天再去工地，和陆总一起进一步聊聊产品细节。 约好早上九点见面，牛一品八点四十就领着下属们匆匆赶到。 这次同来喀什的，除去他这个技术总监，成员还有机械设计师周成友、智能化开发工程师姚琳、以及技术员吴玉婷。 四人都有参与大型工厂项目竞标的经验，但哪一次也不如这一次紧张。 过去与他们展开较量的对手，和安弗电机旗鼓相当的不多，在同级别企业名录中，安弗就是佼佼者，角逐场上很难有落败的时候。 但和国际级大机械制造商打擂台，绝对是自公司成立以来头一回，可他们居然还进了第二轮？ 牛一品今年58岁，长得矮矮瘦瘦、貌不惊人，夏天穿纯色衬衣、天冷了就往衬衣上罩件皮夹克，一年四季都是这么个穿法。 从头到脚唯一引人注目的特征，就是头发特别乱，往花白的发丝里塞几根枯草，他能去戏台上演叫花子~ 周成友和姚琳倒是装容整齐，喀什气温低，穿的厚羽绒服都是牌子货，使他们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有派头。吴玉婷更不用说，不到三十的年轻女人，不光追求衣着光鲜亮丽，还不失分寸地化了点淡妆。 这次接待安弗供应商，主要是陆文明安排的。 正因为他带队去安弗在成都的总部考察过，而胡品正又是主张使用士博产品的派别，两人接洽供应商时就得避嫌，这是每一次开展竞标活动的基本原则，一定不能破坏。 但当采购程序走到第二阶段，就没有避嫌的说法了，陆文明和胡品正的意见正往一致的方向走，所以二人带着何琨等四名工程师和涂杰，于九点整准时走进了简陋的工棚会议室。 再次见到牛一品，陆文明高兴地和他握手，说道：“一年没见，牛总您是一点没变啊。” 牛一品对陆文明的印象也特别好，老友相见分外激动，用力握着他的手打哈哈：“可不是，还是那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天天吃草，可就是挤不出奶。” “哈哈哈~” 牛一品实在是太幽默了，大家忍不住都捧腹大笑起来。 玩笑归玩笑，有一点，作为产品研发核心人员的牛一品很清楚，今天能再次站在这间会议室里，他们所推荐的设备的云平台智能分析系统功不可没，那大概是真正能吸引甲方的卖点，所以力争与国际化生产力发展水平接轨的设计思路，看来没有错。 双方坐定，牛一品亲自充当主讲人，将产品资料投放在投影屏上。 安弗的全套动力系统生产设备型号是afzr2021系列，与士博集团一样，囊括了电机生产、电池生产、电控系统、总装线以及辅助设备等几大块。 拿士博产品的参数来和安弗作比较，二者之间的差别很明显。 以电池产线的智能辊压一体机为例，安弗afzr2021-02的辊压压力范围是0-500kn，分切宽度精度误差±0.05mm，生产速度为每分钟10-30m。 士博的sib-batteryen-3000-02的辊压压力范围是0-1000kn，可精确控制极片的压实程度。分切宽度精度±0.03mm，生产速度可达20-50m每分钟。 第82章 成功啦! 再看高速pcb贴片机，安弗产设备的贴装速度为-cph（注：cph指每小时贴装的元件数量），贴装精度±0.05mm，可贴装元件的尺寸范围是“多种可选”。 士博产pcb贴片机，贴装速度可达-cph，贴装精度±0.02mm，可贴装元件的尺寸范围做到了“适合各种类型的电子元件贴装”。 但二者之间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共同点—— 两种设备皆采用了先进的视觉识别技术和运动控制系统，能够实现在线检测，并对贴装后的pcb进行实时检测，及时发现并纠正贴装错误。 一项一项的技术参数对比下来，安弗团队的四人虽然脸上没啥动静，心里却快要哭出来了。 如果将士博产的机械设备比喻为高头大马，安弗的产品顶多就只是刚能撒开四蹄奔驰的马驹。 一项一项介绍完毕后，牛一品朝陆文明和胡品正深深鞠了一躬。 二人皆是一怔，胡品正不解地问：“老牛，你这又是唱哪一出呀？” 牛一品苦着脸说：“你们是采购方，买到的生产设备必须得是最先进的，这和未来你们的产能跟不跟得上，市场反响如何，是息息相关的。虽然我们是供应商，最大的目标就是把产品卖给像你们这样的企业，但我们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用我们的设备不能让你们拥有那么高的产能，还一个劲夸自己好。” 胡品正张大嘴问：“所以呢？” 牛一品的态度愈发诚恳：“所以假如你们一定要继续采用士博，我和我团队的成员能够理解，黎总他也能够理解。怎么说你们未来的发展方向也是新能源汽车出口，如果因为安弗提供的产线拖了后腿，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为人谦虚是应该的，可牛总这不分场合的谦虚，胡品正看着就觉得难受了，他可以不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也别因为德国产品先进发达，就主动打自己的脸吧？ “陆总，还是你来说两句吧。今天这个老牛，好像不是上次跟我谈判的那个老牛了！”胡品正黑着脸说。 陆文明倒是很能理解牛一品的心情，笑道：“从来就只有一个老牛，只不过要分为有信心和没信心的老牛。牛总，你这是主动货比三家把自己比下去了吗？” 周成友来帮牛一品说话：“陆总、胡总，咱们牛总可不是没信心的人，我们都知道在公司里，他是对自己产品最有自信的一个，否则像我们这样的中型企业，就连接标和士博正面硬刚都没底气呢。只是事实摆在眼前，假设用士博的设备你们一天可以产100台车，用安弗的一天才能产70台，最后你们会选用谁的？我想任何采购方，决定也会是一样的。” 姚琳和吴玉婷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但姚琳没那么悲观，提醒她的同伴：“产能只是考核设备优劣的一个标准，不还有其他好几项标准嘛？” 陆文明扬一扬拿在手里的原子笔，说道：“姚工讲出了我想讲的话。牛总，你们这套afzr我们基本了解了，但你能不能讲出和士博产品相比，它都具备哪些优势？哪怕虽不占优，但水平相当的特点也行。” 本来有些打蔫儿的牛一品，受陆文明鼓励立马就来了精神，大冬天的衣袖子一撸，答道：“要这么比，咱能说的可就多了！” 胡品正也精神一振，乐呵呵道：“好，那你就快说，咱们洗耳恭听。” 牛一品：“先说技术水平，老外掌握的那是核心技术，人家起步早，技术成熟度高，专利也多，比如说bms，也就是电池管理系统，他们能够精准检测和管理电池的充放电过程，准确诊断电池状态和故障，这方面咱们起步太迟，稍微弱一点，但好在在能量密度、功率密度等方面都有较强竞争力。举个例子，广汽的夸克电驱技术，牛吧？哈哈哈~ “设备性能上，士博产品生产效率、自动化程度都很高，智能化程度也高，人工干预少，可以自动进行参数调整和故障诊断。那咱们呢？能够根据不同的生产规模和工艺要求进行定制化设计呀，这样不也能提高生产效率？ “再接下来，就该谈谈性价比了，进口设备技术含量高、品牌影响力大，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我不知道士博给你们的报价是多少，但可以肯定，至少要比我们高出30%！除掉设备本身的资金投入，咱们再来算算售后，进口设备贵，零配件价格也不便宜，质保期一过，后期维护和服务的成本就上去了。国产的不一样，万一坏了配件很容易配到，维护和维修成本也大大降低。各位，从企业的经济效益考虑，假如暂时你们不需要那样大的产能，进口设备很多功能看似吸引人，但其实你们不太用得上，我的建议就还是找我们来买！” 牛一品咣咣一顿“输出”，中间完全没停下来的想法，会议室暖气开得不大，他却已经是额头冒汗，直到“买”字落音才反应过来，就不知他那番慷慨陈词会不会让对方领导们感觉是在“吹嘘？”是真的在“王婆卖瓜”？ 等了好几秒，也没见大家给出回应，牛一品之前的紧张劲回来，擦着汗不停说：“一家之言，一家之言，见谅见谅……” 陆文明沉默良久，却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这是陆文明极少做出的动作，一旁胡品正看着，不明原因的竟有些眼眶发热。 陆文明说：“牛总，胡总说你脑子里像装了个智能芯片，有本事回答任何问题，今天我真的是见识了，你对我提问的答复，我可以给你一百二十的满意度，因为你说的也正是我想的，就算进口设备异常先进，可如果我们有部分功能是用不到的，又何苦买来闲置呢？” 这回轮到牛一品张大嘴巴，怔怔地望着陆文明，许久之后才带着点口吃说：“那，那陆总，咱们这个采购合同，是不是初步就……” 陆文明洒脱一笑：“烦请具体介绍你们的云平台生产监测系统，我想这是帮我们喀什西部工厂提高产品质量非常关键的技术更新，如果符合我们的预期，这份订单，应该马上就能和你们安弗电机落实下来。” “这，陆总的话真没听错吗？” 牛一品都茫然了，转头去看周成友，而姚琳和吴玉婷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个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彼此对视，直到过了将近有一分钟…… “哦耶！” 年轻的吴玉婷率先欢呼出来，随即引燃大家的情绪，牛一品居然激动地和周成友拥抱在了一起。 他们热泪盈眶，脑子里弥漫着相同的想法—— 太不容易了，数不清的日夜扑在工作室里搞技术研发，可谓是孜孜不倦、呕心沥血，本以为要想打败国外同行业竞争对手，成为像领航这样的车企的供应商还得走五年、十年、甚至更远的路，却谁料一朝梦想成真，他们这么快就见到了那个以为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采购方的团队受他们的情绪感染，也纷纷展露会心的笑容。 王齐浩更是攀着何琨的肩膀大笑：“看看，汉斯啥时候再来咱这儿喝咖啡可说不准了！” 姚琳是智能化项目开发的主要负责人，介绍云平台监测功能的人是她，牛一品边将遥控器递到了她的手上。 姚琳感觉仿佛拿到了接力赛的最后一棒，她深吸一口气，骄傲地整理一下衣衫，开始讲解由安弗公司与第三方共同研发的云平台技术。 第83章 告状 与士博新研发的sib en系列设备一样，安弗电机的产品也均配备了传感器和通信模块，可以在生产过程中采集各种数据信息，并通过以太网、wifi或者其他通信方式实时传输到云平台。 利用大数据分析和人工智能算法，后台对所采集数据进行深入分析，并生成各种生产报表和统计分析报表，协助用户了解生产情况、设备运行情况、产品质量情况等等，为工厂管理人员提供做决策的数据支持。 所有报表，皆可以excel、pdf等格式导出，方便用户使用和存档。 这些功能，与士博研发的云平台几乎没有区别，从智能技术上看，国内外的生产力水平已在同频共振。 陆文明与胡品正一边听姚工介绍，一边小声交换意见，工程师们也不时在采购微信群说一点自己的想法。 等姚工快要结束时，喀什西部工厂动力系统生产设备的采购招标计划具体将有什么结论，已是呼之欲出。 陆文明正准备和牛一品敲定合同，手机一响，有消息进来，是陈佳宏找他，并且陈总发过来几个字：急事，速回。 谈判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陈佳宏来找自己，陆文明的大脑神经敏感地跳动几下，多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拜托胡品正先和牛一品团队谈，就离开会议室，进入旁边一间无人的小办公室，反手关上了门。 刚一回复消息，陈佳宏就打过来微信电话，用的还是视频。 “陈总，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我？”陆文明明知故问。 陈佳宏坐在他在上海总部的大办公室里，语气和缓地说：“事情确实挺急，不找你不行啊，汉斯带领的供应商团队就坐隔壁会议室呢，我得马上给他们一个答复。并且昨天晚上，他们集团公司的远东区总裁宝琳也亲自给我打电话，名义上是协商，听着更像是投诉。” 陆文明眉梢一动，“他们投诉什么呢？” 陈佳宏简短地回答：“说咱们喀什援疆团队里有人和国内供应商勾结，拿了人家的好处。” “呵呵~”陆文明一听就笑了，“老外不最讲证据的吗？行贿受贿罪名不小，他们这样指控我，证据在哪儿？” “唉~”陈佳宏扶额叹气，“不是指控你，是老胡。” “什么？”陆文明震惊了，汉斯的扑克老k脸不停在眼前晃动，那样一张严肃的脸，怎么敢开这样无耻的玩笑？ 陈佳宏：“你说要证据，人家有啊，查查老胡到喀什后收到的包裹，有没有从成都寄给他的茶叶和火锅底料？” “这也算是受贿？就一点茶叶和火锅底料？”陆文明听得啼笑皆非。 胡品正在公司有两大出了名的爱好，一是喜欢喝茶，二是爱吃火锅，这种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凭什么就要给人与这次采购项目扯上关系？ 这是捕风捉影，绝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陈佳宏却明显和陆文明的想法不一致，责问道：“假如老胡真接受了乙方的馈赠，还是在竞标期间，怎么不叫做受贿？他是党员，咱们公司是有党支部的，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得罪加一等！” “可是就只有一点……” “可是什么？不管收礼的价值高还是低，受贿行为都已经构成了，你想帮他说情也没有用。什么叫做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针线贵吗？小陆，咱们虽然是企业，但也是在进行企业援疆，目的是要支援新疆、乃至国家的建设，在抓经济效益的同时，廉政建设也绝不能松懈啊。所以个人作风上，不应该时刻保持谨慎？” 陈佳宏一语点醒梦中人，陆文明意识到他确实是因为被指控的人是胡品正，就感情用事了，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偏袒保护的做法着实不可取。 他难过地向陈佳宏道歉：“对不起陈总，您说得很对，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调查的，直到查出真相，给各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陈佳宏的怒气稍有平息，但还是愁容满面，“你们这一次项目采购，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士博方竟然亲自逼来上海，这事可怎么说呢？” 一提具体采购内容，陆文明的状态就不一样了，挺身而起地说：“一单归一单，陈总，生产设备采购可不能因为汉斯他们这么闹腾，咱们就服软了！” 陈佳宏为难地搓着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将这块工作交给你，照理说就该放手让你去做。但是小陆，自从你们去了新疆，已经有人在我这儿上眼药，说下放给你的权力太大。我可是在全力支持着你，没少把嚼舌根的家伙挡回去。可这件事上，士博是咱们的老供应商，与我们的合作亲密无间，是经过了时间验证的。你突然换掉他们，改用国产设备，之前和安弗又几乎没打过交道，这做法确实是会惹人怀疑的。” 陆文明可真是个不爱说废话的人，单刀直入地问：“那么您呢？陈总，您能把上眼药的人都挡回去，我非常感激，可对于更换设备供应商一事，难道您怀疑我也是在和安弗暗通款曲？” 陈佳宏愣了一愣，“哎呀，你别把话说那么难听，我怀疑自己的儿子也不可能怀疑到你头上呀~只是嘛，汉斯跟托马斯两人给我演示了他们新上市的设备，sib en系列，厉害呀，咱们喀什工厂要是能用上，将来产能说不定要比上海工厂提升30%。并且还有智能云管理系统，为产品质量保驾护航。小陆，和国产设备作比较，我个人是倾向于沿用老供应商呢。” 陈佳宏说这番话，早在陆文明意料之中，所以他事先就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陈总，和汉斯团队进行初次洽谈的人是我，我可以非常坦率地告诉您，假如事先没和老胡约好，我们分两拨人与两家供应商谈判，等谈完后结果出来再商议，然后才做决定，很大可能我已经和汉斯敲定了初步采购的意向合同。当时他们打动我和参会的工程师的，正是您提到的智能云管理系统。” 陈佳宏听乐了，“如果真是这个原因，不是很容易解决嘛？你暂时让汉斯他们等一等，这边问胡品正跟安弗谈的结果，国产的肯定比不上进口的，理所当然就推掉安弗和士博签约，问题不全都解决啦？这样一来老胡还能洗脱嫌疑，可不是一举两得！” 第84章 包裹风云 陆文明反问陈佳宏：“那么如果，士博新设备里最吸引我们的卖点，安弗也有呢？但全套价格不到人民币700万，质保期五年，云平台永久免费使用，这些条件与士博相比，是否能算是可以打动我们的竞争优势？” “你说啥？”又给陆文明料到，陈佳宏惊讶地朝电脑摄像头前靠了靠。 陆文明笑着点头：“陈总，我可是在向您陈述事实，没有一点自己发挥的成分呢。” 一边说，他一边从手机里调出安弗设备的技术参数，通过微信发给了陈佳宏。 “哎呀，太厉害了，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汽车生产设备，竟然已经这样发达了，智能化程度说赶上了国际先进水平也一点不为过呀！”陈佳宏啧啧称赞，笑容也逐步扩大，忘记了一分钟前他还在坚持想说服陆文明，让他改和士博签约。 陆文明的内心充满了自豪感，这种感觉很熟悉，记得刚入职上海领航，坐进专为cmo准备的办公室时，他也是如此自豪。 但陈佳宏转念一想，还是有些为难：“咱们恐怕还得把产能也考虑进去吧？一个月生产一万台车和一个月生产七千台车，区别太大了，将直接影响到我们公司在市场上、甚至是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地位。” ceo从大局观出发，他的顾虑陆文明不能无视不理，经过一番思考，他以建议的口吻对陈佳宏说：“咱们西部工厂的生产任务，未来主要针对的是中南亚国际市场，兼以一部分新疆本土市场，产能上目前不需要追赶上海工厂，就算引进了士博生产线，估计也有很大一部分会浪费掉。倒是上海那边，董事会早就有扩大经营规模的规划，何不趁这个机会将生产设备升级，不仅增加家用轿车的产量，同时把商用大客车等公共事业项目也开展起来？” “嘶~” 陈佳宏眼前一亮，拧紧的眉头松开了，“小陆呀，你这个建议提得很好啊，sib en是sib it的升级版本，假如利用跟士博的老关系给咱们工厂来一个全面的系统升级，或许能带动公司销售跃上一个新台阶呢！” 陆文明连连点头：“没错，跟士博的合作不能断，怎么说他们也是我们可以信赖的商业伙伴。咱们在两片园地里耕耘，最终收获的成果不还是会装在一个盘子里吗？” 陈佳宏撑着额头苦思良久，对陆文明说：“行，我知道等下该怎么去和汉斯那些人谈了。他们能这么快就从喀什飞来上海与我见面，诚意足够，我就给他们一个值得双方庆贺的回复吧。” 说完，陈佳宏就下了线。 望着黑屏的手机，陆文明的内心五味杂陈。 胡品正真的在暗中和安弗一方有往来？ 压根不用做什么调查就可以断定，这是供应商在诬告，是挟私报复。 但汉斯等人并没在喀什西部工厂的工地上呆多久，他们是怎么发现胡品正收了成都那边的礼物的？ 这商业谍战打得可真够刺激，都够得上电视剧剧情了！ 陆文明不能继续坐在小房间发呆，只好起身往外走。 但在回会议室之前，他绕道走来了工地门房，问岗亭的保安最近接收的快递包裹多不多。 提起这事，保安大哥就来气，“我说陆总，也跟你们的人说一说好吧？包裹来啦，看到通知啦，就赶紧拿走，不要总是在门卫室一放就好几天嘛，我们还要义务看管着，弄丢了还是我们的责任，请问谁能多发看包裹的工资给我们嘛？” 让保安给员工们看住包裹，这事的确不合理，陆文明立即就想到得让洪学忠从行政部下发通知，纠正这样的风气。 保安也得安慰一下，他抱歉地说：“我们工作上有疏忽，给你们添了麻烦，实在是很抱歉。很快我就会让员工注意及时拿走包裹的，您见谅。” 保安这才消气，夸道：“都说陆总你了不起，是真正的儿子娃娃，跟你聊上这两句，感觉可真是亚克西！” “儿子娃娃”，维吾尔语的意思是男子汉，陆文明听得一笑，又问：“这儿有没有胡总的包裹？有的话正好让我带给他。” 大哥又来劲了，跑去角落翻翻，托着一个大纸箱就又跑回来：“怎么没有嘛，你看看，这么大一个，在门口摆了好几天他也不拿，总不能让我给他送进工棚去吧？” 陆文明心头一震，忙查看寄件地址和寄件人姓名电话，用条码隐藏了，但小标签标注的正是四川成都，寄送物品栏写的真是“茶叶”、“火锅底料”。 陆文明问：“这个包裹，几天都没人动过吗？” 保安努力回忆，摇了摇头：“你们公司的人没动，倒是有几个老外跑来翻了。其中有一个姑娘，长得可真水灵，特别仔细的看过这个箱子呢。” “呵呵~”陆文明哑然失笑。 果然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啊，啥叫谍战剧情？汉斯等人诬陷胡品正的方式，不要太幼稚和低级。 对于自己给人诬告，莫名其妙就上了公司“黑名单”这事，胡品正一无所知，陆文明走进会议室时，他正和大家伙儿高谈阔论，洋洋得意地讲他干研发工作几十年，都有哪些丰功伟绩呢。 “我老胡年轻的时候钻研的可是传统燃油汽车，发动机那叫一个重要，车子跑在大街上拉不拉风，全看发动机牛不牛逼。真是这辈子也料想不到，有一天汽车能不用发动机了，扑嗵嗵跳的心脏变成了电机，你们说这世界变化得有多快？咱们就活这短短几十年，可真是不够用啊！” 吴玉婷快把胡品正当家中长辈一样喜欢了，嘻嘻笑着说：“胡总哪才能活几十年呢？就您这精神头儿，现在看都还像是我的同龄人，研究汽车呀，至少能到一百岁！” “啊？这个……哈哈哈，还是小丫头会说话，老胡我爱听！” 胡品正给逗得开怀大笑，一屋子人也跟着忍俊不住，会议室可真是欢声笑语不断。 见陆总回来，大家忙停止说笑，各归各位。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和牛一品团队签订意向性协议了。 采购这样庞大的生产设备，不是坐在会议室聊一聊就能搞定的，陆文明与牛一品商定，春节一过就再去安弗电机总部与总经理黎川面谈，双方进行紧密磋商，直到敲定所有合同细节为止。 送走了牛一品一行，胡品正捧着他的宝贝玻璃茶杯，乐颠颠要去水房换茶叶泡新茶。 陆文明喊住他，将包裹纸箱递过去说：“四川成都寄给你的。” “啊？哟，几天前就打算去门卫那儿取呢，结果一忙就忘了，一直忘到现在，你看这些事可给我忙的~” 胡品正说着放下茶杯，开始拆包裹，里面露出来的，果然是**精美的茶叶以及几大袋红通通的红油火锅底料。 陆文明试探地问：“这不会是安弗找人给你寄的吧？” “什么呀？”胡品正大手一挥，对这问题嗤之以鼻，“我家囡囡去成都飞腾游戏公司实习，专门买来孝敬我和她姆妈的！” 说完，用胳肢窝夹着纸箱就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陆文明既想笑又特别想哭，忍了半天，终于一拳头捶在门框上，自言自语说：“没事了。” 第85章 酒店威胁 陆衡和宋心田从杜尚别返回喀什的乘机日期，是在一天之后，也就是1月19号。 在塔吉克斯坦度过的十天，行程非常紧凑，但也非常充实。 分别与卡米尔和胡塞因见面之后，二人又去了另外两个城市——胡占德与库利亚布。 胡占德是索格特州的首府，也是塔国第二大城市，在国家经济发展中占据了重要地位。 2022年，索格特州的汽车进口额约为 1.25亿美元，说明胡占德的汽车市场具有相当大的规模，是塔国重要的汽车销售和交易区域之一。 库利亚布也是塔国的重要城市之一，在交通和贸易中具有重要地位。 因其地理位置优越，对于汽车的运输和销售具有便利性，因此也形成了一定规模的汽车市场。 再者，库利亚布周边地区的人口众多，购车需求量大，也为这座城市的汽车行业发展提供了支撑。 陆衡带着宋心田走访了好几家客户，都是在来塔国出差之前，发开发邮件联系上的。 那些人听说上海领航正计划专门为中亚国家设计一款新能源汽车，都纷纷表示欢迎，很愿意和陆衡签订意向性采购协议。 与最后一家谈完后，陆衡按计算器算算可能达成的合同台数，竟有三千台之多。 宋心田祝贺陆衡的海外销售工作已初见成效，他却谦虚地说，这一切都得感谢宋心田，如果不是她帮忙出主意，恐怕直到现在他也还在发愁呢——万一没法与卡米尔开展合作，就会引发无穷后患。 可惜宋心田听完了只淡然一笑，没再往下说什么。 陆衡知道在她的思想里，两人已经分手，从今往后就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了。 还有两天，也就是1月21号，就到农历新年的除夕，宋心田与陆衡同行的行程只到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在那之后她将换乘另一航班飞上海与妈妈团聚，陆衡却要继续飞去喀什，因为陆文明说今年春节他回不了家，得留守在西部工厂的工地上。 堂哥可真是忙到顾不上家了，陆衡听说后一直挺纠结的，琢磨他是不是应该回上海陪伯父伯妈。 再说，爸爸一个人呆在疗养院，除夕晚上不能和儿子共度，也会分外凄凉。 从伯妈林秀那儿听到的话却是：“小衡，你哥快三十八了，大过年的不回家，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估计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没办法呀，你们公司的新厂房才刚开始盖，工人们都要返乡过年，文明是领导，以身作则地留守在那儿也是应该的。你呀，伯妈建议你今年也别回了，出差回喀什后就好好陪陪你哥，趁着过年清净，兄弟俩多说说话，增进增进感情。” 挂断电话后，陆衡是百思不得其解，这还是抚养他长大的那个伯妈嘛？虽然确实是慈母一个，却又何曾通情达理到如此地步？ 伯妈，这是给大伯洗脑啦？可就算是大伯自己，听说陆文明春节回不去，也不会高兴的呀？ “唉，算了~”陆衡使劲搓了搓额头，“伯妈说不要我回，那我就留在喀什陪陆文明呗，真要让他形单影只在工地上守岁，热饺子都吃不上，也怪可怜的。上海请来的王大厨提前一个礼拜就飞回上海了，据说工地上还没走的人现在吃饭都不太方便呢。” 春节的安排就这么定了，随后陆衡也没闲工夫再琢磨那事，因为从库利亚布回到杜尚别后，他和宋心田竟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危险。 三天前，陆衡在微信上找到娜丽莎，说走之前想再见卡米尔一面，谈谈对于新车定制的想法。 在塔国的三大城市跑一圈下来，和那么多汽车行业的资深人士交谈过，他们两人，特别是宋心田，都有了一些初步构思，想确定是否符合杜尚别出租车行业的实际需求。 娜丽莎向卡米尔转达陆衡的提议，卡米尔欣然应允，约定19日下午一点，几人再次在帕米尔工业街13号的旧肥皂厂见面。 两人18号很晚才回到杜尚别的酒店，休息一夜，第二天早晨下楼吃早餐时，娜丽莎又给陆衡发来信息，写的竟是，【今日约见取消，等你们回国再议。】” “啥呀？这是出什么事了吗？”陆衡不明白娜丽莎为何要突然改变主意，在他的印象里，那姑娘可不是冲动随性不讲信用的人呢~ 正大感奇怪，打算问问是怎么回事，陆衡竟意外见到身穿裘皮大衣，嘴里叼着雪茄烟的胡塞因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等他们。 胡塞因旁边，端正地坐着阿伊莎和哈米尔，从那二位摆的姿势看，很有些像科幻电影里的人形机器人。 前几天去胡塞因在郁金香大街66号的新公司聊过，晚上又一起在瓦夏姆民族餐厅共进晚餐，照理说这一趟会面就结束了，今后生意上是否还有往来，那是今后的事，此人又跑酒店来做什么？ 隐隐约约，陆衡察觉到了一丝充盈在空气里的危险气息，他转身看宋心田，她粉融融的脸也变得苍白，看样子很害怕。 “没事，我来应付他们，要不你先回房间去，等他们走了我再喊你下来。”陆衡说道。 胡塞因一声招呼也不打的贸然出现，宋心田自然也感觉到他是来者不善。陆衡打算与他“单打独斗”，她不放心，正犹豫是该折返回房还是留下，胡塞因的嗓门却已响得像架了高音喇叭。 “我的两位中国朋友，看来你们还不太习惯塔国的时区，这么早就起来了嘛。不对，又或者是，你们还有其他约会，所以匆匆忙忙的赶着要出门？” 陆衡暗自一惊，下午要和卡米尔见面的事，除去他和宋心田，就只有娜丽莎知道，可胡塞因明显话里有话，莫非他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娜丽莎又怎么会…… 胡塞因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向他们走来。 阿伊莎和哈米尔紧跟他身后，不管他走快还是走慢，都保持着标准的三步距离，看起来简直是训练有素。 直到此时，陆衡终于明白了，胡塞因带的所谓的秘书和助理，真实身份是他的保镖！ “这个家伙，居然让保镖跟来见我们，他究竟要干什么？”陆衡紧张地想。 宋心田拽了拽他，小声问：“咱们要不要报警？” 陆衡没来得及回答，巨大的威压感就从头顶直罩下来，胡塞因站在了他的面前。 “henry，宋小姐，听说这几天你们去其他城市跑市场了。为啥不早点告诉我呢？你们拜访的公司，我想大部分都是我的下游商户或者好朋友，我是可以帮你们和他们谈，也帮你们拿到最理想的采购价格的嘛。在塔吉克斯坦有我这棵大树，你们还用发愁走不通汽车市场的销售渠道嘛？来吧，跟我去我的公司好好坐下来聊，在你们离开杜尚别之前，我还有一些小小的疑问，要向你们寻求答案。 第86章 撕破脸 陆衡很清楚，这一次他不应该跟胡塞因走，真要去了他的公司，可能就不是聊天那么简单了，而是要给他逼着说出卡米尔的下落。 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胡塞因怎么会知道他们与卡米尔有往来？ 不管怎么说，陆衡也很惊慌，此时他不仅要顾及自身安全，更要保护宋心田，防止她遭受任何不法侵害。 但是，又该如何摆脱胡塞因的纠缠，顺利见到卡米尔，然后明天平安地登上飞机离开塔国呢？ 胡塞因笑得露出了满口闪亮的大白牙，那笑容充满戾气，令人生厌。 陆衡也故意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的，回道：“抱歉抱歉，我们是按照跟公司申请的行程进行客户拜访，内部事务不方便向外界透露，你是生意人，这些事肯定是懂的。至于你的疑问，我建议你以邮件的方式向我或者宋小姐提出来。我们不都留了名片给你嘛？也加了微信，问问题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明天我俩就要回国，今天还有一点事情处理，就不奉陪了。” 说罢，陆衡拉着宋心田就要从三人形成的包围圈挤出去。 谁知才刚一挪步，阿伊莎和哈米尔就抬起手臂，死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宋心田是说不出的愤怒，厉声质问：“胡塞因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我们有急事要处理，希望您不要妨碍我们。” 想不到宋心田敢如此直接地表达她的愤怒，胡塞因一愣，紧逼的步伐停滞，并向后退了一级台阶。 但是，嚣张惯了的他，是不会给一个小姑娘吓到的，收敛片刻就又咧嘴笑了，并且不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抖搂出了他的意图。 “二位，抱歉跑来打扰你们，你们当然可以自由自在去干任何你们想干的事情，只是请你们先告诉我，卡米尔在哪里。告诉我之后，我就一定不再挡你们的路。” 陆衡鼻子都气歪了，否认道：“搞不清你在说什么，我们哪里认识什么卡米尔？更不知道她在哪里。” 胡塞因叠满皱纹的大脸转为冷笑：“中国人，说谎不好，是要遭报应的。据我所知，那天来我公司之前，你们去见的人就是卡米尔，对不对？今天，你们又和她约好了，要在她藏身的地方见面，但是后来计划又取消了。告诉我那地方是哪里，我一定会兑现和你们公司定的大订单。跟星驰睿行定了一千台车子，跟你们也是一千台起步。只要你告诉我地址，同时把你的银行账号给我，马上二成首款就能转到你的账上！henry，你和宋小姐都是聪明人，我遇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是不会跟钱过不去的对吧？这些钱，如果你们想转进私人账户，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催你们把货交给我，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用签什么协议。” 一千台新能源汽车的首款？按照iq-ev smarto的供货价计算？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胡塞因竟愿意花费如此大的价钱，买卡米尔的下落？ 陆衡觉得一阵胸闷，心想这一次他和宋心田是碰了一颗大地雷，假设脚没踏稳，踩上去，很可能就会粉身碎骨。 看样子没法再隐瞒，陆衡索性就不瞒着对方了，说道：“没错，我们的确见过卡米尔，可没经过她的允许，是不会将她个人的信息泄露给任何人的，我们必须要遵守职业道德。胡塞因，费尔先生去世了，索纳希商贸也倒闭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何苦还要揪着过去不放呢？” “陆衡——”宋心田惊呼。 陆衡不该像劝朋友似的劝解胡塞因，因为这种人根本就不可能被劝醒啊！ 她预感到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们。 果然，胡塞因不仅再也不笑，脸盘上更是阴云密布，随时要降下雷霆之怒，“看来你们知道的，比我以为的更多。如果不告诉我卡米尔的下落，你们就不要想回中国了。henry，少跟我来谈什么大道理，也别告诉我索纳希倒闭了，它压根就没倒呢，只要卡米尔和娜丽莎抓着她们的股份不放，你们领航又愿意把新能源车卖给她们，索纳希就会起死回生的，我实施了这么久的计划，也就都泡汤了。你们说，我能甘心嘛？皮克公司不会输给索纳希，永远也不会！” 胡塞因彻底暴露了他疯狂而且偏执的本性，看样子陆衡若不交出他要的信息，今天是真走不了了。 陆衡在与胡塞因周旋，宋心田悄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尽管已是早上八点，酒店大堂却空荡荡的，很少有人经过。 前台与这一处旋转楼梯相隔较远，如果呼救，胡塞因的保镖们一定会先制服他们，并捂住他们的嘴。 楼梯左前方，有一扇酒店侧门，大堂保安和门童主要都集中在东南面的旋转大门，侧门基本上没人守着。 “怎么办？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脱身呢？”宋心田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紧紧抓着手机，但不敢掏出来。 报警不一定管用，胡塞因还没有伤害他们，警察来了，他完全可以说几人是在谈生意，说她是精神紧张小题大做。 目前唯一能帮他们脱困的，还是酒店里的工作人员。 宋心田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耐心等待。 陆衡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不该主动向胡塞因提起索纳希，只好想办法补救：“这次我们来杜尚别考察市场，只是为公司想要开展的国际业务先探探路，具体跟哪些经销商合作，目前还没有确定，你又干嘛非得把事情推入死角，今后再也没有回转余地了呢？胡塞因，虽然现在我没法向你保证什么，但是未来，只要你认认真真让杜尚别的市民开上新能源汽车，也支持你们政府的各种推广政策，领航是愿意与你建立合作关系的。” 胡塞因咬紧牙往外挤字：“那么我要是不愿意呢？我想你和宋小姐早就看出来了，我没有真心想发展新能源汽车的生意，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夺回我失去的二手车生意，然后打败索纳希，出一口这么多年积在心里的怨气，当上汽车行业的王者。henry，你们领航面对的是整个国际市场，除去塔吉克斯坦，还有很多很多个国家可以开发，就不要在这里和我唱反调，可以吗？” 第87章 周旋 陆衡的性子，可柔可刚，如果胡塞因不和他来这一套，只是软磨硬缠地找他要卡米尔的藏身地址，他就算不给也不会和对方撕破脸。 但是，胡塞因竟然堂而皇之地亮出自己阴险卑鄙的嘴脸，把阴谋摆上台面，并强行要求他不要干涉其中？ 这一下，硬生生激起了他的侠义之心，坚决不愿闪到一旁袖手旁观了。 “没错，地球这么大，我想往哪儿滚都没问题，也迟早能为公司开拓出国际市场。领航品牌不在你的国家站稳脚跟，也能在别的国家打响名气，对吧？可我现在看到的是，你正在用不可告人的手段整垮塔吉克斯坦的新能源车行业，用牺牲全体民众的利益来满足你个人的私欲！” 胡塞因：“那又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中国人，回到中国为你的国家服务不就好了嘛，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影响到你，难道不是吗？” 陆衡冷笑：“如果和我没关系的事我也一定要管，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胡塞因彪悍的大脸仿佛结上了霜冻，往外鼓凸的眼珠子寒气逼人，他往后退，阿伊莎和哈米尔却在往台阶上逼，一场伤害，看来已在所难免…… “hi sir, i can''t open my room with this card, can you please help？”（译：先生们，我的房卡打不开房门，能帮帮忙吗？） 千钧一发之际，宋心田清亮的声音响彻在大堂里，同时惊动了守在南边旋转门和前台的酒店工作人员。 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大概是出于他们的职业敏感性，听出宋心田的呼声有问题，看过来时，又见两个亚洲人给三个本国人围堵在楼梯口，二话不说就直奔这边而来。 胡塞因的反应特别快，立即给他的保镖们使眼色，阿伊莎和哈米尔急忙往后退，和陆衡二人拉开了足够宽松的距离。 “anything wrong here?”（译：这里发生了什么？）保安一赶到众人跟前就厉声喝问。 看来胡塞因也不想惹事上身，慌忙陪笑解释：“oh no, we are talking about business stuff, the youngdy got problem with her room card, we are figuring how to solve it.”（译：没事，我们在谈生意呢。这女孩的房卡出了问题，我们正在考虑怎么解决。） 保安看着宋心田问：“is that true?”（译：是这样吗？） 宋心田喊出一嗓子后，心跳如擂鼓，就觉得大脑供血不足快晕过去了，知道保安在问什么，却无力回答，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保安推开像座小山似的堵在楼梯口的胡塞因，将陆衡二人带下楼，走到酒店前台前。二人大松一口气，庆幸他们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前台服务员检查宋心田的房卡，奇怪地问：“it works fine?”（译：没问题呀？） 保安们扭头去找胡塞因三人，却见他们已匆匆走出大堂，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宝马汽车。 还指望和卡米尔以及娜丽莎见面？不可能了，陆衡甚至不敢再给娜丽莎发送微信消息。 尽管猜不出和卡米尔之间的交往是如何泄的秘，他们也能想像一定是和娜丽莎有关。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就只好在网上沟通了。 被迫结束所有工作任务，十天来陆衡和宋心田难得无所事事，便约好吃完饭去街上逛逛，好歹也认真看一看这座城市。 谁知刚一从餐厅出来，宋心田就“啊”地轻声惊叫，并本能地扭头往回跑，想躲回餐厅里。 陆衡急忙放眼张望，就见到一辆黑色本田车停在路边，车窗是摇下来的，露出了一张看着有些熟悉的面孔。 “那是皮克公司的人！”陆衡道声“不好”，拉着宋心田没再回餐厅，而是急匆匆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他们走，本田车也跟着开动了，不紧不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滑行，始终也不开出他们的视线范围。 陆衡气恼地骂娘：“草~胡塞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在酒店不能得手，就玩起跟踪来了！” 宋心田全身都在发抖，问道：“我们该怎么办？要是回酒店会不会又给他堵上？” 陆衡摇头：“我看这个可能性不大，酒店保安都记住他的脸了，他不敢再跑进去胡来的。咱们往人多的地方走，千万别进偏僻小巷，等过了今晚，明天坐上飞机就没事了。” 宋心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嗓音颤抖地说：“可是，万一明天我们去机场之前胡塞因把我们劫持了……陆衡，要不还是去警察局报案吧？找中国大使馆也行啊！护照不是有一页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请各国军政机关对持照人予以通行的便利和必要的协助吗？” 陆衡想了想，还是没答应，“不行的，我们只是怀疑胡塞因要对我们不利，实际上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如果报警后他反咬一口说我们诬告，麻烦可就大了，并且一定会波及到卡米尔，警方会要求她和娜丽莎到警察局对口供！” “啊？这个……”原来陆衡是在为卡米尔着想，宋心田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埋怨自己给吓糊涂了，没顾及报警的后果。 报警的法子行不通，宋心田就只好跟着陆衡在街上一圈又一圈的逛着，避免太早回酒店又生事端。 他们游览了索莫尼广场、鲁达基公园，又买票进国家博物馆参观，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差不多到吃晚餐的时间了。 然而整整一天，黑色本田车就那样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犹如黑色的幽灵怎么也摆不脱。 两人都有强烈的危机感，只要他们不小心走进了哪条偏僻无人的小巷，本田车上的人就会跳下来，将他们绑上车带走。 “陆衡，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回酒店吧，我好累啊。”宋心田虚弱地说。 陆衡能看出她一直处于又怕又累的状态，身体是真有些支撑不住了，便好心地建议：“你要是走不动了，扶着我好不好？我身体这么结实，肯定能承受你的重量。” 宋心田倔强地摇了摇头，陆衡难过地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冲动之下，陆衡给曹大祥发了那段话，可都快过一周了，曹大祥的微信窗口也是安静的，仿佛那人真就只是挂在头像上的一张照片。 “水晶球究竟是不是他放我桌上的？倒是给我回个话呀！敢做敢当才叫男子汉，那混蛋不会突然变得比孙子还怂吧？”陆衡暗骂，骂声却哪敢让宋心田听见？ 第88章 艾迪发的信息 晚上十点钟，陆衡和宋心田才小心翼翼地走回了酒店。 一直走到旋转玻璃门边，二人才敢停下脚步回头看。 黑色本田车居然就稳稳地停在对面马路上，堂而皇之地亮着车前灯。 车身给街边商店的灯光照亮，散发着幽幽的黑光，仿佛它真是从地狱开来一般。 虽然此时车窗紧闭，二人却都记得司机那张熟悉的脸，也知道车上不怀好意的人肯定不止司机一个，那些家伙正用阴森森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在杜尚别的最后一天安全度过，陆衡咧开嘴做出胜利大笑的表情，又朝本田车竖起中指。 他去拉宋心田的手，要她也对着本田车比中指，宋心田余悸难消地扔下两个字：“无聊”，转身进了酒店。 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守门保安和前台服务人员都换了班，这些人不太清楚早上发生的事，见了他们也没什么反应。 陆衡将宋心田送到她的房间门口，识趣地不再胡说八道，而是关心地叮嘱：“晚上门锁锁好，不要乱想，美美睡上一觉，明天去机场才有精神。” “嗯。”宋心田点点头，脑袋一直低着，直到进去把门关上也没抬起来。 陆衡不再傻站着，今天一天跟胡塞因和他的手下们斗智斗勇，又在城里四处逛游，他也感到了疲累，此时只想回房间洗个澡，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抽烟加玩电游。 谁知还没走到电梯口，就听身后传来开门声，随即宋心田在说：“陆衡，谢谢你。” “啊？” 就这一声，至少让陆衡的瞳孔发生了十一级地震，他茫茫然不敢转头，就怕此时产生的是幻觉，回头看时，走廊上根本没有宋心田，她的房门也依然紧闭。 但是，能听见女孩急促的呼吸声啊！ 陆衡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宋心田就站在刚才他站的位置，眼圈红红地望着他。 “谢，谢我什么呀？你这话，说的，说的好傻气。” 陆衡拼命想往外挤一贯常用的痞笑，可不管怎么用力，他也觉得自己笑得挺真诚，通俗翻译，是笑得和陆文明那种正经人一样白痴。 宋心田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想谢谢你。你要是不在这儿，我今天，肯定会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 陆衡两手不停搓着裤管，腿又在不自觉抖着，“说什么呢？早上在楼梯那儿，你喊保安那一嗓子真是酷呆了，足能载入领航公司发展的史册呢。” “哎呀，你又不好好说话了！”宋心田立即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转身回房，“砰”一下又关上了房门。 这次关门的声音挺响，震得陆衡脑仁一阵激荡。 “嗨，我跟她提什么公司发展史册呀？不然说不定还能多聊会儿。”懊恼地往脸上拍一巴掌，电梯也到了，陆衡上楼。他住的房间比宋心田高一层，没办法，预定时这家酒店就只剩了这两间大床房。 一夜无语。 第二天早上四点，宋心田就从不沉的睡梦中惊醒，看看手机，距离她上的闹铃震响还差半个小时。 算了，醒了就起来吧，她只好起床洗漱，并又整理一遍行李箱，以防遗漏物品。 全都收拾好，也才四点四十，和陆衡约定的是五点整出发去杜尚别国际机场，还差二十分钟呢，就不打扰他了。 宋心田走到大窗户边，心知窗外此时仍漆黑一片，也还是忍不住将窗帘拉开条缝隙，朝外面张望。 这家酒店一共五层，她住在第三层，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进大门后右手边的停车场。 只是不经意地瞟一眼，可也就是那一眼，惊得她险些魂飞魄散，下意识用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宋心田看见，在停车场靠近出口的地方，停着一辆埃尔法大商务车，她不会看错，那正是皮克公司的车，曾经开来停在酒店门廊前，接她和陆衡去郁金香路66号！ “天啦，胡塞因何止是阴魂不散？他根本就是铁了心要从我和陆衡嘴里挖出卡米尔的下落，否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放下窗帘，宋心田飞快地迫使自己镇定情绪，然后给陆衡发消息。 【胡塞因守在楼下，咱们出不去了！怎么办！】 等了足有一分钟，陆衡才回复她：【别怕，有我呢】 宋心田悬着的心倏然往下一落，虽然只是暂时的，心头也拂过一丝暖意。 然而现在可不是体味内心情感的时候，他们得不惜一切代价地从酒店赶到机场！ 十分钟后，宋心田的房门被敲响，陆衡在外面问：“可以走了吗？” 宋心田急忙开门出来，二人推着笨重的拉杆箱乘电梯下一楼大堂。 很快就办好退房手续，陆衡拜托前台人员帮他们召唤出租车，服务小姐笑着答应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一辆明黄色出租车亮着车前大灯缓缓开入门廊，停在了旋转门前。 出租车到了，这下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陆文明和宋心田用安慰的眼神看着对方，推起箱子走出大堂。 然而就在陆衡要先帮宋心田将行李箱塞进的士后备箱时，宋心田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响，是有人发来微信消息。 这个时间点，除了陆衡谁会联系她？ 一种说不出的古怪预感逼迫宋心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看，发消息之人居然是跟扎西尔罕一起工作的艾迪！ 艾迪用英语说：【不要上酒店给你找的的士，危险！出酒店大门往左手边走10米，我和别克努尔开一辆银色现代商务车，送你们去机场回中国！】 “这……”宋心田脑子里轰然一炸，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艾迪可是胡塞因弟弟的同事，他和的士司机之间，难道不是司机更可信更靠谱？ 可是……卡米尔也说过，胡塞因和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工会混得很熟，一千台iq smart买来就是要交付给出租车公司的，那么他收买司机，趁机绑架她和陆衡，并非没有可能啊？ 司机和胡塞因的弟弟，谁才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没时间了，陆衡已经将自己的行李箱放进汽车后备箱，正在举起他的箱子。 宋心田上前几步，猛然按住陆衡的手说：“这辆车咱们别坐了，跟我走，我有让咱俩安全抵达机场的办法！” 第89章 虎口脱险 酒店前台召来的出租车是三厢轿车，后备箱不大，同时塞进两口28寸的旅行箱实在有些困难，陆衡正和司机打商量，看是不是把自己的箱子放后排座，宋心田就走过来拦住了他。 “你怎么了？”陆衡不解地看着宋心田，她走路太快，人停了绒线帽上的毛球还剧烈甩动几下。 司机也一脸迷惑不解，摊开两手问：“what？” 应该在此时向陆衡解释吗？不行，宋心田估计她没时间这么做了，并且万一陆衡听明白了却不相信，坚持要跟出租车走，她又怎么能和他起争执？ 关键时刻，唯有看陆衡对她有多信任了。 天气太冷，穿再厚的冬装人也容易发抖，司机和宋心田都在等待陆衡的回答，那一刻，冷空气仿佛同时冻住了他们三人的关节与面容。 几秒钟之后…… 陆衡猛一用力，先将自己的箱子放回地上，又去搬宋心田的，“sorry, i am afraid we need something bigger!”（译：不好意思，恐怕我们得换一部大车） 明明已经接到了客人，如果不是因为后备箱放不下行李，他们可能都坐上车了，可为啥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司机的鼻子和嘴巴里都喷着白雾，生气地想拦住陆衡：“no no, we can do! look， i here!”（译：别这样，我们可以放下，瞧，我能帮你） 司机用蹩脚的英语抗议，看样子简直是恼羞成怒，陆衡安慰他说：“don’t worry，we will still pay you.”（译：别担心，钱我们会照付的） 这话都撂下了，司机还能怎么坚持？他再努把力，就得是把人往车厢里硬拽了，那绝对不行，保安和门童都守在门口呢。 宋心田与陆衡一起将她的旅行箱取下来，趁司机呆若木鸡不知该怎么办的间隙，奋力推着朝外面走，很快就远离了那辆黄色的士。 直到这时，宋心田才能快速告诉陆衡到底发生何事，不出她所料，陆衡听了也完全拿不定主意。 从理论上说，安全可能性大的一方一定是出租车，那是在租车平台上约的，胡塞因能收买司机的几率不大。 但宋心田提醒陆衡：“我们等了十几分钟那辆车才到酒店，十分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胡塞因完全有机会和司机联系上，并收买他将我们送去由他指定的地方。” 凌晨的寒风一阵接一阵往脸上扑，陆衡用围巾紧捂半边脸也冻麻木了五官，背心却在冒冷汗。 宋心田按照艾迪指引的路线一直走，几分钟后，果然在左手边一条街道上见到了一辆银色现代商务车。 二人刚一在路口露面，现代车的车前灯就亮起来，照亮大片翻滚的雾气，缓缓驶向他们。 这时候转身往酒店的方向逃回去，还来得及…… 陆衡怔怔地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想法就是：“她的判断不会错的，胡塞因的弟弟和胡塞因不一样。” 商务车开到二人面前停下，副驾车门打开，别克努尔跳了下来。 “thank you！”别克努尔对宋心田这样说。 宋心田不解地问：“why?” 别克努尔：“for trusting us.”（译：谢谢你们信任我们） 宋心田内心颇为震撼，摇摇头说：“thank you.” 艾迪也走过来，几人相互握手，然后将两只大旅行箱放去后备箱里。 商务车空间充足，很快一切就安置妥当，几人上车，这次换别克努尔来当司机。 终于出发了，宋心田回头看渐渐远去，最后浓缩成一星灯火，又消失于夜色中的酒店，恍惚觉得自己没有醒，仍处于一场离奇的梦中。 但艾迪就坐在副驾上，正扭转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扎西尔罕听说我们接到了你们，很高兴，要我把你们带去他那里，我的朋友们。” “什么？！”如此一听，陆衡顿时跟炸了毛似的往上跳，脑袋撞上车顶，要不是车顶是软包非得给他磕出个“犄角”不可。 宋心田的恐惧感也瞬间回来，但她的反应是整个人僵住不能动了。 不过片刻之后…… “哈哈哈哈哈~” 别克努尔与艾迪同时爆发恶作剧得逞后开心的大笑…… 艾迪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尽量口齿清晰地说：“不要害怕，塔吉克人爱开玩笑，我们是幽默又善良的民族。” 就这一点时间，陆衡额头上全是汗，他擦了擦，心有余悸地说：“joking，great, you guys are joking.”（译：玩笑，太棒了，你们这两个家伙在开玩笑呢） 玩笑过后，前排两人终于恢复了正经。 艾迪说：“你们放心，扎西尔罕跟他哥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扎西早就想摆脱皮克公司的约束，自己单干了。” 宋心田不解地问：“那扎西不还是去和星驰睿行签了购车合同？” 别克努尔一只手松开方向盘，朝空中摆摆：“现在他还没有能力单干，还是胡塞因的合伙人，工作上当然得听胡塞因的。不过扎西已经背着他哥哥在胡占德注册了新公司，等胡塞因完蛋，咱们这一大帮子人今后就把胡占德当大本营发展业务了。” “胡塞因完蛋？”陆衡与宋心田听得面面相觑，就不知为何别克努尔能说得如此有把握。 艾迪笑一笑说：“你们不懂，没关系，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我们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并且也不太方便直言相告。但你们从逻辑的角度分析一下，也能想通的，胡塞因跟政府作对，抵制新能源车发展的潮流，总想回到以前的老路上继续发财，这可能吗？他的下场，一定是悲惨的。” 别克努尔又说：“扎西尔罕安排我们来帮你们，其实也是在帮他的哥哥。直到目前，胡塞因的一切行为都还只是违规，就算有经济犯罪，给抓了也不会判很重的刑。可如果是绑架了你们中国人，闹的事可就太大啦，他这辈子不得把牢底坐穿才怪。” “我同意，你们帮我们的同时，也是在帮胡塞因。请接受我们真诚的谢意。”宋心田说。 银色现代商务车尚在杜尚别城区行驶时，能从后视镜见到，埃尔法商务车紧随其后，经常加速往这边靠，但别克努尔警告性地闪几下车尾大灯，那辆车就又谨慎地减速。 如此你来我往好几次，等前方高速入口出现，眼看现代商务车就要上高速直奔机场了，埃尔法才终于肯放弃追踪，朝离它最近的匝道开出去，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总算甩脱他们了！”这时不仅陆衡二人大松一口气，就连艾迪也欢呼着吹了声口哨。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转上了艾迪要向他们解释，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第90章 泄密真相 “全都是赫利那个浑蛋一手搞出来的，他可真是个祸害，和胡塞因看起来倒真像一丘之貉呢！” 艾迪愤怒地说着，手还朝座椅把手捶了一下。 “赫利？”名字听起来很耳熟，陆衡使劲回忆，就想起来，那人不是去世的老拉赫蒙的儿子，娜丽莎的哥哥吗？ 艾迪点开手机，翻出照片，往后递给陆衡看，“我想你看看这个，就能明白胡塞因为什么知道你们认识卡米尔了。” “啥呀？”陆衡迟疑地接过手机，和宋心田一起看。 照片是拍摄自一幅画工精湛的油画，油画主角是……陆衡！ 画中的陆衡，穿着名牌羽绒运动套装，坐在铺了色彩鲜艳的坐垫的地板上，旁边放着一台取暖器。 “妈呀~”陆衡差点没尖叫出来，这不是那天星驰睿行发布会结束之后，他在旧肥皂厂办公室见到卡米尔时的模样吗？ 作画之人将他画得惟妙惟肖，脸部细微的表情以及手部的微动作，还原度简直百分之百！ 宋心田看了画，不吃惊不可能，并且没来由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她猜到了这幅油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艾迪说：“娜丽莎在国际上已经是知名的油画画家了，很擅长画人物。henry，你看她把你画成这样，是不是很传神？” 陆衡看一眼宋心田，无可奈何地说：“是真的，真的够传神的，不然也不至于给赫利认出来对吧？” 艾迪：“你们可能一直在猜测，是娜丽莎把这件事透露给胡塞因的，娜丽莎一定是个叛徒。然而事实就是，她并没有背叛你们或者卡米尔，她因为喜欢你，就为你画了画像，挂在她的工作室里，凑巧被赫利见到。赫利这个无耻之徒，在把他手里的索纳希股份卖给胡塞因的同时，将灵魂当成赠品一起送给胡塞因，成了他养的狗，巴不得未来可以从胡塞因的二手车生意里得到更多好处。” “娜丽莎喜欢你啊。” 宋心田虽然一语不发，但朝陆衡投去似笑非笑的一瞥，包含的全是这个意思，陆衡的后背又给冷汗打湿了。 他可真希望艾迪能闭嘴，可人家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在为他们充当讲解员。 “赫利就是个挥金如土，成天只懂得过花天酒地的生活的放荡家伙，他听说胡塞因在跟你们接触，一见娜丽莎画了这幅画就吃惊极了，悄悄拍照发给胡塞因。得到证实后，还质问他妹妹在哪里见过你们。我说，你们二位可真是福星高照，胡塞因收到消息的时候，扎西尔罕正好和他在一起，不仅见到画照，还听见了胡塞因跟赫利在电话里讲什么，于是决定要救你们，也救他哥哥。” 陆衡与宋心田终于在即将回国之际，将这件事的真相查了个水落石出。 艾迪又说：“娜丽莎给赫利发现了秘密，非常恼怒，和他大吵一架。赫利逼他妹妹说出卡米尔的下落，娜丽莎坚决不肯，还说本来你们是要再见一面的，既然给赫利发现，就不要见面了，免得他再制造事端。我看呀，那姑娘成天沉迷于作画，脑子真是不太能转弯。费尔家族做生意的好基因，遗传到老拉赫蒙那一代就耗光了。” 宋心田越听越忧心，问道：“我们离开后，唯一知道卡米尔下落的人就是娜丽莎，她安全吗？” 别克努尔插话说：“不用担心，胡塞因绝对不敢动娜丽莎一根手指头，否则主意不会打到你们身上来。 陆衡不解地问：“为什么？” 别克努尔：“因为，胡塞因很早就对娜丽莎动了坏心思，一把年纪了还想给拉赫蒙当女婿。他差点就对娜丽莎干了不好的事情，幸亏没得逞，但法院还是判了他禁足令，从今往后他只要敢靠近娜丽莎半步，警察就会来找他的麻烦。” 陆衡老不正经地吹出一声口哨，惹得宋心田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不过由此看来，胡塞因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十几了一双色眼还在三十出头的漂亮女人身上打转，由此惹祸上身，他真够活该。 四人一路聊着，再长的路途也觉得短暂，眼看杜尚别国际机场的指路牌已出现在头顶，艾迪再开口时就有点依依不舍。 “henry，宋小姐，请你们相信，扎西尔罕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一块地里生发两种苗，长成两棵不同的大树，这种事在我们塔吉克民族很常见，你们那里一定也是有的。” 宋心田莞尔一笑道：“你这话我们当然相信，很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扎西尔罕先生，到时我们能有许多可以聊的共同话题。” 别克努尔高兴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宋小姐这番话我记住了，会转告给扎西尔罕的。艾迪的意思是，想求你们领航将来设计出了新款新能源车型，不要只专供给卡米尔，也考虑一下我们在胡占德的新公司。杜尚别的市场，给胡塞因搞乱了，他是罪人，我们不想再插手。只要索纳希的生意能起死回生，卡米尔是有能力跟出租车行业工会一起重新整顿市场的。到那个时候，政府的扶持政策一项项推行下来，我相信你们和她的生意将越做越大。但是胡占德是我们的目标新市场，我们需要找到良好的生意合作伙伴共同发展，所以请求你们，考虑一下。” 陆衡情绪之激动，简直想拉开车窗朝能冻掉人鼻子的冷空气高声呐喊，他怎么可能拒绝别克努尔与艾迪的请求？杜尚别、胡占德，都是塔国重要的汽车销售市场，能找到两家有分量的分销商为新车研发助力护航，这一次行程，实在是太成功了！ 灯火辉煌的机场航站楼就在前方，现代商务车开到进入大厅的廊桥上停稳，大家各自下车。 陆衡没着急推旅行箱，而是和艾迪与别克努尔拥抱告别。 他感谢他们在危难时刻的仗义相救，也保证将来一定会与扎西尔罕展开愉快的商务合作。 宋心田不习惯老外那充满激情的礼仪方式，与艾迪二人握手。 艾迪却调皮地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令她“唰”一下子就脸红了。 艾迪说：“宋小姐，我和别克努尔都看出来了，henry对你有意思，你也很喜欢他，你们是非常合适的一对儿。娜丽莎不可能跟henry在一起，你得把握机会，好男人放走一个不一定能遇到第二个哟。” 宋心田虽然给说得害羞了，却没有摇头制止艾迪。 机场保安不让车辆长时间停在大厅门口，艾迪二人匆匆开车离去。 这一次，是真的脱险了，陆衡与宋心田都产生了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将行李箱放上推车往安检口走，陆衡用眼角余光往旁边扫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见到了胡塞因那穿着裘皮大衣，小山般高大的身躯，在人群后闪了一闪，又消失了。 第91章 谁偷的水晶球? 陆文明不喜欢过春节，陆衡也不喜欢。 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和宋心田分开，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喀什。 洪学忠去徕宁机场接他，直接把他送回宿舍。 仅仅出差十天，陆衡却错觉离开了很久很久，久到回来时，公司竟好像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段时间，援疆团队的海外销售人员少了两个，就只剩他和金康敏了。 坐在车上，洪学忠没着急开车，而是调出手机里的一段监控视频给陆衡看。 动态画面中，宋心田站在办公区门口和胡品正交谈，后来胡品正走出去很远，宋心田停留一会儿，就追了上去。 那时研发部办公室空无一人，海外销售许凡闪身从一片磨砂玻璃墙后面窜出来，走到宋心田桌前，略一迟疑，伸手将她桌上的水晶球拿起来放进口袋，又快速离开，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一分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是他拿走了水晶球！可是为什么呀？许凡为什么要害我？”陆衡既愤怒又不解，并且隐隐的又多了一种忧虑——他真的冤枉曹大祥了！ 洪学忠说：“你出差不在的期间，我们找许凡做调查，他的说法是看你不爽，明明啥都不懂，偏偏能走狗屎运捡到国际大客户，还跑去中亚国家出差了，所以想到要捉弄一下你。” “可是，他要捉弄我尽管放马过来，偷小宋的水晶球又算哪回事？”陆衡听得挺懵。 洪学忠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扫陆衡一眼，“我说，你还在装呢？你跟小宋的事，因为许凡全公司都知道了，再躲躲藏藏你可就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 “这……”陆衡感觉脑瓜一下子涨得有两个那么大，太混乱了，实在太混乱了！ “不是，许凡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还有，我巴不得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我谈恋爱了，可那也得人家小宋乐意呀！” 洪学忠笑得肩膀直抖，开始用夸张的声调鹦鹉学舌：“傻妹妹，地月系里只有一个月亮和一个地球，不管是在新疆还是上海，见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嘛。明儿我就爬月亮上去帮你装根天线，让你妈妈跟你通过月亮聊天~” “卧槽！” 陆衡连想也不带多想，扑身就去揍洪学忠，好个“大内总管洪公公”，平时总是板着张脸跟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想不到也有阴阳怪气嘲笑人的时候？ 洪学忠坐在驾驶座上无处可逃，一边笑一边惨叫求饶：“好了好了，我在开车，危险呀陆大少！” 迷惑了几个月的事件，终于也等到了“破案”的时候——那天晚上躲在草丛里的“生物”果真不是猫，而是凑巧路过的许凡。 许凡得知陆衡与宋心田谈恋爱的秘密之后，算是够能忍，和谁也没说，但等时机一到，就拿出来当作了害人的工具。 陆衡以为他了解了全部，却听洪学忠在叹气。 洪学忠：“就凭我对许凡的了解，相信他不会有那么聪明。” “嗯？洪经理，你，你啥意思？”陆衡的心又悬了起来。 洪学忠：“据我的观察，你们销售部最妒忌你的人不是许凡，而是金康敏。他们俩住一间宿舍，许凡做了这么多小动作，老金不可能啥也不知道，却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小子也算是个人物。” 陆衡迟疑地问：“连你都能猜到，那我哥他……” 洪学忠：“陆总啊~陆总能怎么办？偷水晶球和放水晶球的人都是许凡，砸水晶球的人是你自己，只要许凡不主动指正金康敏，说是受他指使，公司就没办法开掉他啊。” “哼！”陆衡恨恨地捏了捏拳头。 洪学忠还告诉陆衡，他出差后的第二天，人事部就把许凡叫去问话，将水晶球失窃一事查了个清楚明白。 无论偷的东西是什么，又具有多大的价值，偷盗行为也是可耻且不可宽恕的，所以许凡签的援疆劳动合同终止，就地解职，公司承担了他返回上海的机票。 至于曹大祥…… 洪学忠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室友是怎么回事可别来问我，我跟付亮也觉着奇怪呢，为啥在你出差三天后他就提交了辞职报告？陆衡，我可亲眼看见过你朝他脸上动拳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欺负他，把他弄跑了，是不是得给我交代清楚啊？” “我出差三天后，曹大祥就辞职离开了领航？”陆衡听得大感不可思议。 公司里谁不知道，曹大祥无比珍惜在领航的工作？来援疆之前，他不管走哪儿都誓死“效忠”公司，坚定地要端稳手里的“金饭碗”，又怎么可能那么冲动地离职？ 不过不久前二人在天台的对话，引发了陆衡的深思。 他问洪学忠：“曹大祥是回了上海吗？” 洪学忠哂笑，“回什么上海？他一东北大老爷儿们，老家还有块地，就算在上海读书，老人也还在东北，他自己户口也没迁过来，不就跟一株小草似的，说开拔就能开拔？回东北过年啦，年后去不去上海不知道，反正以后他去哪儿也和咱没关系了。” “洪公公”自以为“小草”的比喻很得体，却不知惹得陆衡好一阵心酸，他不敢开口说话，否则眼泪会掉下来。 从徕宁机场到保税区宿舍的距离不长，没过多久小车就停在了陆衡所住的楼栋下。 明天就到除夕，一般这种时候，小区里会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可环顾这个地方，庆祝春节的大红灯笼，以及各种喜庆装饰一样也不少，却无处不给人以远离都市的冷清感。 毕竟不是居家之所，一到过年住户们就都各回各家了，有几个人会待这儿过年？ 趁洪学忠帮忙取行李箱时，陆衡朝喷水池那边张望过去，昏黑的暮色中，他仿佛见到宋心田围着大围巾戴着毛球帽，站在没有喷水的池子边等着他…… “如果不是正好要过年，心田就能跟我一起回喀什。那她就也能听见洪学忠说的那些话，我们之间的误会，不就解除了？知道水晶球事件与我无关，她能回心转意，打消跟我分手的念头吗？” “陆衡，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除夕夜，公司给留守的员工们开团年饭，是在工地上，你一定要来啊。” 洪学忠热情地与陆衡握一握手，就开车走了。 第92章 老曹留的信 曾经人来人往显得拥挤的宿舍楼，今天有点像英国闹鬼的古堡，要不是一楼大厅悬挂的灯盏明亮依旧，陆衡能相信会有幽灵从拐角的角落扑出来纠缠他。 但是走到电梯前，就能见到和平时的区别——电梯停运了。 陆衡的房间在五楼，没办法，他只好拖着旅行箱一层一层爬楼梯，等到了五楼已是气喘吁吁，穿在里面的毛衣也给汗湿了。 掏出钥匙打开门，陆衡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见到曹大祥的身影。 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老曹走时连厨房也打扫过了，垃圾篓子洗得像新买的似的。 行李箱扔在门口，陆衡懒得换掉马丁靴，踩着曹大祥的“劳动成果”走进自己的房间，垂头丧气地往床上一倒，靴子还是不脱。 “老曹啊老曹，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铁杆子兄弟，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一个字不留就把我遗弃了？” 反正这里没人，连隔壁房的人也走空了，陆衡扯过枕头罩在脸上，呜呜哭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被母亲遗弃的孩子，自幼饱尝遭亲人遗弃的滋味，就算不缺乏家庭温暖，心灵上也总有那么一块空缺，是任何情感也填补不上的。 长大了，自立了，明明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那种熟悉的痛苦感，为何始终就萦绕不散呢？ 宋心田弃他而去，现在竟然连老曹也走了，会不会有那么一天，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他真就会陷入一个无声的世界，或者说是一个，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的世界？ 哭了一会儿，陆衡又觉得很没意思。 这趟出差成果丰硕，又快过年了，全世界都喜气洋洋的，他凭什么躲着掉眼泪？ 虽然没了老曹，喀什印象街上的酒吧都还在呢，酒吧里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也还在呢，去那儿喝一杯，解解乏，明天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打定主意，陆衡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扔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要往外跑。 不过，那是什么？ 给一本书压着的，好像是一封信，用牛皮信封装着，给人以古早的感觉。 陆衡抽出那信封看，上面写的是“陆衡收”，署名曹大祥。 “老曹！” 陆衡哪还顾得上出门寻乐子？他愣怔片刻，赶忙就打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老陆，不辞而别，勿怪勿怪，给你留封信，也不算没打招呼就走吧？所以以后再见面时你别揍我，我可不是要把你抛弃的人。】 “可恶，居然给我玩这一套，以后见面不揍扁你才怪！”陆衡忍不住扯起嘴角笑着，失落的心情变轻松了不少。 【小宋的水晶球不是我拿的，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人，哪怕发生天大的事也不可能陷害你，那个人一定是我。但是，当你把水晶球抛给我的时候，我没有接，这是让我愧疚一辈子的事，我确实对不起你。 【我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想法，只是向你说明事实，希望你能耐心把我的信看完。你早就知道我喜欢小宋，我还拜托你去帮忙撮合我们，谁知道你和她其实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作为我最好的哥儿们，你居然不告诉我，我还是从何姐那里听说的，兄弟，这事你干得很不地道。我出了这么大的丑，要说不生气，那我也太虚伪了。 【水晶球事件发生前一个礼拜，我就从何姐那儿打听到了你跟小宋的关系，我很难过，原因之一是因为白月光名花有主了，原因之二是把她追到手的人是你。我等了一个礼拜，希望你主动跟我说清楚你和她的关系，你没有，你给我造成了第二重伤害，我怀着报复心理没有接水晶球，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也不应该怪我。 【老陆，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从还在上海的时候你就喜欢上她了对吧？不然不会跟我说你喜欢带点婴儿肥的女生的。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小宋那圆圆的下巴叫做婴儿肥呢。是很可爱，你要珍惜，因为长出婴儿肥又还能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哟。】 “说什么呢老曹，你到底会不会夸人啊？这话要给心田听见，她不得气到咬碎几颗大牙才怪啊！” 陆衡是彻底给逗乐了，仿佛曹大祥就坐在对面，听他边读信边念叨似的。 但再往后看，他不但笑不出来了，还从床沿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许凡偷玻璃球栽赃你的事，公司是低调处理的，让他走人，但没发通告。不过等你回来，就会发现销售部走掉的是两个人，另一个是我。先提醒你，别那么自作多情，以为你有多不得了的魅力，打败我追到了妹子不说，还把我这个情敌气跑了。 【才没有呢，我只是在工作两年后忽然想将自己放空一段时间，不回忆以前，也不为未来烦恼。记得在上海的时候，我虽然进了领航这么好的公司，却天天跟着你混日子，自认为是找到了一个金饭碗，可以端到老，永远也不愁吃喝了。不过嘛，企业援疆改变了我，短短几个月，想不到我就从混混子变成了一个有志青年。 【老陆，你知道新疆有多么辽阔吗？几个上海的面积加起来也没她大吧？在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希望和机会，当我在这里呆下来，我的感觉竟然不是来援疆，而是回家了，我的内心产生了莫大一种归属感。 【有件事，我也瞒着你没说，其实在我们援疆团队从上海出发之前，我就向新疆自贸区里的新能源汽车产业技术研究院投了简历，并在线填写了他们出的考题。研究院于去年年底成立，正在筹备一个大型新能源汽车发展项目，急需招募一批钻研型储备生力军。这是新疆自贸试验区成立以来，首个在喀什片区举办的新能源汽车项目，实现了喀什经济开发区“一体两翼”产业布局新能源汽车产业零的突破。 【我很庆幸我还这么年轻，能在这样好的时代抓住如此难得的机遇。估计你想象不到，当我收到通知说我应试成功，可以进入研究院进行三年学习，并有可能拿到硕士毕业文凭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激动。当时没把胜利的好消息与你分享，请你原谅。咱们作为成年人，各有各的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老陆，我们很快就能再见的。春节我回家陪爷爷奶奶，节后就再返回新疆，但我要去的是塔县，你来了塔县，一定要找我，我们再好好坐在一起畅聊！ 【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老曹给你拜个早年！】 【ps.建议你戒烟吧，我观察过宋心田，她不喜欢抽烟的男孩子。另外，领耀x7的模型我留着，争取拿优秀员工奖却不可能了。你努力，把车开回家，多拍几张照片给我看。】 曹大祥的信，陆衡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等终于舍得放下了，才想起来自己正打算要去酒吧喝酒呢。 还喝什么酒？陆衡完全没有给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衣香丽影的人群包围的兴趣了，他把信塞回信封，又拉开柜子抽屉放好，然后在手机微信上找陆文明。 【哥，我出差回来了，你现在在忙啥呢？晚上咱俩一起吃饭好吗？想见你。】 第93章 来了考察团? 陆衡从徕宁机场回宿舍的时候，陆文明正心急火燎地赶往喀什保税区招待所。 接到玉素甫的通知，说上海那边派来一队考察团，要趁春节期间，工地暂停施工的空当，对领航西部公司目前的工程项目实施情况进行考察。 什么样的考察团，会在除夕前一天跑来喀什？抵埠通知由园区管理方亲自下达，得是多有分量的人物啊？一定是由政府相关单位派来的吧...... 居然连领航的上海总部也没惊动，陆文明打电话问陈佳宏是怎么回事，结果他一问三不知。 这突然袭击搞得也太神秘了，上级领导们到底想来调查什么？ 陆文明唯一想到的可能性，是德国士博集团丢了西部工厂的项目，找公司ceo投诉后仍不甘心，又进一步上访，一定要将胡品正收到的、从成都寄来的那个包裹查个底儿朝天。 可惜老胡和他老伴，两天前乘机返回了上海，他家女儿在成都的短暂实习期结束，一家三口说好了要回家团年。 不过转头想想，也幸亏老胡两口子不在此地了，否则万一调查团是专门针对老胡而来，茶叶和火锅调料明明不是受贿所得，也肯定能把他老伴吓个半死。 但是，陆文明始终在心里打着个巨大的问号，德企人员至于这么锱铢必较吗？逻辑上分析，完全说不通。 怎么着，他们也还在承接上海工厂的设备更新项目，那边标的额可不比喀什少，如此不计后果地和西部公司这边闹僵，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车开到招待所停车场，陆文明下车时连外套都忘了穿，遥控锁好车门往前跑几步，顿时冻得够呛，匆匆忙忙又跑回车里找大衣，耽误几分钟时间，他恼得直跺脚。 玉素甫报出的地址，是保税区招待所3栋701房。 听说了房号，陆文明更不用怀疑来的是由政府部门派出的上级领导了，因为7楼作为招待所最高层，全是大间套房，一层楼住一个团队没有一点问题。 “为了支援新疆自贸区的建设，领导们也实在是太拼了，以前知道他们工作起来很忘我，现在是忘我到连春节也不过了，看来我选择留守，真是没错啊。”陆文明不得不感慨万千。 走进招待所一楼大厅时，外面天色已全黑下来，陆文明很担心领导们晚饭吃不好，因为园区食堂大部分档口都关了，只临时留一个口给还在这里的人供餐，能来得及供应那么多人吗？ 正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叮”一声电梯到，他走进去按亮7楼，很快电梯就升了上去。 出电梯口，走廊里安安静静的，静到能听见灯丝偶尔发出细小的声响。 情况不太对啊？陆文明所理解的上级领导来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哪怕一行只有五六个人，也得开着房门，听见他们热火朝天说话的声音，可是现在，为何门全是关闭的？ 假如发通知的人不是玉素甫，还在电话里特别叮嘱必须由他亲自接待，陆文明足能相信这是一个恶作剧，大过年的就是有人想折腾他一番，他不想接着上当，难说就掉头回去了。 可玉素甫哪敢以管委会的名义作弄他？ 没办法，陆文明只好走到走廊尽头，看着701的门牌号，抬起胳膊敲了几下。 咚咚咚~ 就听“嘎吱”一响，房门自己押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透出浓浓的黑暗，和门外能照出斜斜人影的廊灯形成鲜明对比。 “嗯？原来门没锁啊。难道领导们都出去了，走时没把门带紧？但这也很奇怪啊？到底是哪一级领导行事会如此古怪？” 陆文明好奇地想着，倒是下定了决心要把这谜底揭开。 他停顿片刻，没着急往里进，而是用力将门推得大开。 就在那一瞬间…… 整间套房的灯同时亮起来，“领导们”纷纷从躲藏的地方现身，欢呼着拥向陆文明。 也是在那一瞬间…… 陆文明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妈”，又低头看那个飞奔到面前，一脑袋扎在自己腰上的小家伙——宝贝儿子禾禾。 “爸爸，我好想你呀！”陆定禾奶甜奶甜地唤着陆文明，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腰，以一贯的撒娇方式要求爸爸抱他。 陆文明两眼睁得快大过铜铃了，断定这是在做梦，因为他实在太思念家中亲人，以至于还没到睡觉时间就睡着了，于是美梦在甲辰龙年来临之前到来，他能在梦里和家人们团聚…… 然而当他一把将禾禾举起，紧紧地搂进怀里，儿子跟个暖呼呼的小肉球似的贴在胸前，这感觉如此真实，又怎么会是梦呢？ 肖碧秋也笑盈盈走过来，倚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用双臂环抱着他与禾禾，一家三口就这样幸福地相拥在一起，很久很久，都舍不得松开。 不是梦！这妥妥的就是现实啊！ 因为离不开正在进行的工程，春节无法回家探亲，家人们就从上海飞来了喀什，并且事先没给他通知，而是专程要送他一个惊喜！ 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陆总，此刻热泪盈眶。铁打的汉子也有柔情一面，他的柔情，在家人面前毫无保留。 “妈妈，爸爸~” 放开妻子，又把禾禾交给她后，陆文明走到陆飞与林秀面前，双臂一展也搂住了他们。 分别短短几月，为何再次见面，却犹如离别多年？内心既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又带着些许感伤。 陆飞的眼圈也红了，林秀却不愧是一家之主，很能扛得住，笑呵呵说：“文明呀，今年咱们全家到喀什来过春节，给你这么大一个惊喜，点子是你爸出的，你可得好好谢谢他呢。” “哟，格趟侬勿跟我抢功劳啦？难得额，格么侬拉对吾额感谢，吾就照单全收嘞！” 陆飞挺着将军肚一个劲打哈哈，哪还有半点想哭的冲动？ 一屋人全给老两口逗笑了，陆文明暗想，“上天待我不薄，给予了我这世上最通情达理，也是最最暖心的父母亲啊！” 不过在陆飞夫妇身后，陆文明发现还躲着一个人，缩成一团靠着沙发，在装饰了新年祝福剪纸的粉墙上投下不规则的倒影。 “二叔？你，你也来了？”这一下，陆文明着实给震惊到了，他居然在喀什保税区的招待所里，见到了陆衡的父亲，他的二叔陆翔！ 第94章 真的是爸爸吗? 陆衡的微信消息发出去十分钟后，陆文明才回言，说的是：【你现在在宿舍吗？我开车来接你去喀什新天地大酒楼吃饭。】 陆衡：【跑大酒楼去干嘛？人又多菜又贵的。反正就咱俩，不如看还有没有小饭馆开着门，随便吃点饭菜喝点小酒呗？反正主要是找个清净的地方聊天】 陆文明：【不行，今天必须来新天地。上海来了一大批参观考察我们工作的领导，春节定好在咱们这儿过，你务必要负责跟我一起作接待工作。】 “啥？”陆衡难以置信地读了又读，两眼一个劲冒金星，刚才积攒的感性情绪被这一道无情的命令一扫而空。 他忍不住怨声载道：“啥领导啊？捡着过年往新疆跑，五千年中华传统全家人一起守岁都不用遵守了嘛？都怪讨厌的老曹，搞那么煽情，弄得我撞我哥枪口上了！陪领导吃饭还不如去酒吧喝酒呢……” 懊恼不已，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如果一声招呼不打就自已跑了，等给陆文明找到，他不被大卸八块才怪。 听陆文明那说法，很快就要到楼下，陆衡不情不愿地下楼，走到外面吹着冷风，掏出衣兜里的香烟和打火机，想趁上车前抽根烟解解乏。 不过…… “老曹说，心田不喜欢和抽烟的男生在一起，他肯定没骗我，因为上次在天台上，他说他戒烟了，就是为的心田。老曹能做到的事，我当然也能做到，哼！” 将正准备要点的香烟塞回软壳熊猫烟盒，打算放回衣兜，手却一停，他忽然又改了主意，见不远处有个圆圆的青蛙嘴垃圾桶，就几步走过去，扔掉了剩下的半盒烟。 五分钟后，陆文明的车出现在视野里，陆衡噘着嘴迎上前，钻进车里就发泄怨气，“你是公司大领导，上海大领导来了你自己陪呗，干嘛拖我下水？我才刚出差回来就给你当苦力使唤啊？” 陆文明一巴掌拍陆衡脑门上，“叫你嘴贫，成天没大没小的，啥时候才能像个大人样儿！” “嘁，直说啥时候才能像你那样儿呗，拐弯抹角的。虚伪。”陆衡两只手插衣兜里，抖着两腿，一派标签式的吊儿郎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过年了，陆文明变得很好心情，态度也特别可亲，拍脑门改成揉脑袋，心疼地对他说：“知道你这趟出差辛苦，是该让你好好休息。可是没办法啊，大领导们那么大老远过来跟咱们过节，能把他们晾一边不理嘛？小衡，等见到了领导你的想法也会和我一样的。” 陆衡歪着脑袋瞅陆文明，就见他春风得意、唇角含笑，平时脸板得像唐僧念经，此时却骚包得不行，可不更来气了，“我说，是不是开年你就要升职了呀？西部公司ceo？不然瞧把你得吧的，当年禾禾出生也没见你乐成这样！” 陆文明是真给惹恼了，温柔地吼陆衡：“有完没完？给你点好颜色就蹬鼻子上脸是吧？一会儿叫上海来的领导们好好收拾你！” “啥？领导要收拾我？就因为我是你弟？我勒个去，哪个部门的领导能管这么宽？” …… 兄弟俩一路斗嘴，就差拳打脚踢了，陆文明高高兴兴的心情，硬生生叫这混账弟弟拧巴成了一肚子怒火，心想怎么打小就没教会他怎么闭嘴呢？吵死了！ 很短的路程也无比漫长，车终于开到了新天地大酒楼门前，来这儿吃饭的人不少，停车位很难找。 陆衡想先下车，在路边等陆文明过来，谁知被拒绝了。 陆文明：“不许下去，老老实实待车里等我停好，再跟我走。” “什么呀？哥，这年还没开始过你就喝醉了怎么着？今天看着跟平时不太一样呢？你不会是怕我逃跑吧？” 陆文明生怕再张嘴能喷出明火，索性再也不理陆衡，努力找地方停好车，然后二人一起下来往富丽堂皇的酒楼里走。 跟在陆文明身后，陆衡一个劲冲他扮鬼脸，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即将陪“大领导们”一晚上的烦躁感。 头一回来这家酒楼，陆衡看得是目不暇接。 一楼全是散桌，快晚上十点了，仍然满座。 雅间在二楼，整一层都是，每间房都用一个彰显新疆优美风景的地名命名，“领导们”等候的那一间包房，叫做“伊犁”。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陆衡忽然停步，一把拖住了陆文明。 “不对，哥，今晚你真的有问题！” 陆文明可真给这弟弟整上火了，眼睛一瞪斥责道：“你又闹腾啥呀？接你来吃个饭哪那么多唧唧歪歪的废话呢？” 陆衡一脸的怀疑，都快化身福尔摩斯了，“问题就出在你刚刚说的那个字上面！” 陆文明一怔，竟产生了一点心虚的感觉，“哪个字？你少胡说八道！” 陆衡：“接！” 陆文明：“怎么了？” 陆衡振振有词地分析：“上海的大领导来喀什考察，就算要找人接我作陪，又怎么可能是你陆总？洪学忠呢？他是大内总管，他没回上海，啥时候能轮到你这个皇兄御驾亲临？” 陆文明脑壳都快要开裂了，他心知不能再这样和陆衡耗下去，否则很快就会露馅，于是狠狠地反手扯住他，以拖动一头牛的力气拖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伊犁”包房门口。 房门推开，陆衡还打算继续跟陆文明耍横，可朝房间里看一眼，顿时原地呆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伯父伯妈，大嫂跟小侄子禾禾，还有……坐在窗户旁边那一架轮椅里的人，怎么会是爸爸？ 陆衡惊呆了，陆文明却笑得比阳光更灿烂，小声问他：“这几位上海过来的大领导？哪一位你敢轻易得罪？领导们来喀什跟咱们一起团年，你敢不陪呀？” 陆衡仿佛没听见陆文明说的话，开始一步一步往房间里走。 陆翔见到儿子来了，布满疤痕的脸看不清表情，一双向来无神的眼瞳却倒映着头顶吊灯的灯光，熠熠发亮。 陆衡径直走向陆翔，陆飞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是百感交集地看着那父子二人。 到了陆翔面前，陆衡先用手摸一摸他，确定他真的就在这里，呆愣片刻后，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了他，“爸，多少年了，我都从小孩长成大人了，这是第一次你愿意出门啊！你是为了我，才不远万里从上海过来的吧？” 第95章 欢乐除夕夜 陆翔因工伤而致残，在各种护理院或者疗养院呆了近二十年，其实谁都清楚，开始时他病在身体，后来是病在了心理。 隔一段时间就做体检，每次检查结果出来都只是一些小毛病，因为给照顾得好，他非常健康。 只是，正常的外貌回不来了，一双残腿也将他永远按压在轮椅里，这些都是心上无法治愈的创伤，迫使陆翔变成了一个脾气乖戾，总渴望能与世隔绝的怪物，任何人，包括陆衡，轻易也接近不了他。 二十年来，陆翔除了给陆飞夫妇在不同的护理院之间挪来挪去，就哪儿也没再去过，他眼中唯一可称为是“外界”的地方，就是不同护理院里，看起来大同小异的花园或者院子，与外界的接触，就是由护工推着轮椅在花园或者院子里走几个来回。 从上海到喀什，乘坐早上的航班通常得从乌鲁木齐转机，前后相加少说也需要八九个小时，那是多么漫长的旅途啊，陆翔居然能给陆飞夫妇说动，真就离开了唯一给予他安全感的地方——疗养院的单人房间，来新疆过春节了。 直到此时，陆衡才信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有这样一天，父亲从自我禁锢的狭小空间中“走”了出来，尽管还坐着轮椅，却不再因为毁容而四处躲藏，而是大大方方将自己暴露在了明亮的灯光下。 陆文明和陆衡两兄弟，不仅不再讨厌过春节，甚至比孩子们更欢喜了。 合家团聚，是世上最为美好的幸福享受，徜徉在这种幸福之中，还有什么烦恼是抛不开的？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陆文明可没打算在酒楼吃年夜饭，而是领着一大家子将工地上的工棚办公室布置得颇有年味儿。 陆飞和林秀都有一手好厨艺，特别是陆飞，作为顾家的上海男人，特别喜欢围着灶台打转，理所当然的，他就成了工地年夜饭的掌勺大厨。 从保税园区食堂请来的厨师艾热，几乎碰不到锅铲，干了三十几年掌勺的他，只好乐呵呵给陆飞打起了下手。 领航的三十九人援疆团队，留在喀什过春节的仅有六人，包括陆文明和陆衡、洪学忠以及两名技术员、采购员王晓萍。 十几个人组成的大家庭，将会议室的大长桌改为餐桌，到下午五点时开始上菜，很快大桌子就变小了，因为被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占得满满的。 王晓萍拍着巴掌笑道：“我家里人今年都在国外旅游过年，我工作忙没法跟他们一起去，以为吃不上年夜饭了呢，却想不到和公司同事们一起，这餐年饭竟然比在家吃得更丰盛！” 大伙儿听得都笑了起来，合家欢的气氛洋溢在工地上，这个春节，无论是否有家人陪伴的人都不觉得孤单。 陆飞和林秀做的菜大多数是本帮风味，红烧肉升级成了红烧三宝，爆鱼跟糖醋小排不能少，极其考验刀工的扣三丝也上了桌，还有四喜烤麸、春卷、八宝饭等等，没有一样菜品不充满着浓浓的喜庆味道。 林秀还专门在家里做好一道“佛跳墙”，经冷冻处理后从上海用冷链运输过来，除夕前一天快递送达，今天正好能凑出个大菜。 陆文明看工地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也想进去搭把手，林秀却以站不下那么多人为由赶他出去，其实是想让他多陪同事拉拉家常。 平常工作时间，上下级区别明显，陆文明很难有机会如此近距离的与同事们接触，今天这里没有领导也没有员工，大家都是朋友，可以坐在一起嗑瓜子吃糖果，敞开心扉说心里话。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往年春节，一般等到午夜十二点，陆文明就会给陈佳宏打电话拜年，今年可真有意思，年饭开吃之前，陈佳宏给陆文明打来了贺年电话。 “小陆啊，上海前往喀什的领导团接待情况如何啊？你这个成天就只知道埋头工作的家伙，领导们回来后若说对你不满意，我可是要罚你的！” 陈佳宏一边说一边哈哈笑，快六十岁的人，看起来跟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似的。 陈总如此发问，陆文明还能听不明白？所谓的“一问三不知”，那全是装的，爸妈和妻子“预谋”来喀什过年，早就跟他打了招呼，如果不是他在暗中进行调度，他们怎么可能顺利成行？ 陆文明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陈总，谢谢您，您的心里不仅装着振兴企业的宏远目标，也装着我们这些跟您一起拼搏的人呢！” 陈佳宏一只手往后拢了拢头发，百感交集地说：“家和万事兴啊，国家、企业、家庭，不都是这样吗。小陆，祝福你们全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今晚就不用给我打电话拜年了，和大家一起过个幸福的吉祥年吧。” 说完收线。 电视节目中，凤凰传奇正出场表演，他们与一众明星在光华四射的舞台上齐声歌唱： 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新春联，把快乐做成年夜饭，才格外的香甜。一家子情融融，一家人心相连，送一份祝福喜气洋洋，日子红艳艳。拜新年呀拜个吉祥年，红红火火亲亲切切感动的春天，拜新年呀，拜个幸福年，一年四季岁岁平安家家都团圆。 年夜饭就要开席，陆文明又迎来了拜年的大部队。 谁呀？由园区管委会主任库尔班带领的新疆朋友们。 他们不仅声势浩大地组队赶来，还带来了一大堆美味的新疆当地特色年货，以及老大一桶“穆塞莱斯”，那是新疆传统酒类，是一种自酿的葡萄酒。 陆文明想不到库尔班等人会在这时赶来拜年，又是好一阵手忙脚乱。 他急忙与大伙儿寒暄，和洪学忠、陆衡一起招呼大家入座，并将库尔班、玉素甫、黄进等人介绍给陆飞夫妇。 库尔班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啧啧称赞：“去了上海好几次，吃过不少本帮菜，却从来没闻到过这么浓厚的家的味道呢！” 受保税区领导夸赞，陆飞夫妇又高兴又得意，陆飞拍着胸脯夸海口，称自己酒量不错，就算跟新疆大兄弟拼酒也肯定没问题的。 来自上海的陆教授要和自己喝酒，库尔班求之不得，张罗着让陆文明拿酒杯过来，但一看拿出的是高脚玻璃杯，顿时瞧不起地哈哈大笑。 玉素甫和其他人也笑了，艾热老汉眼尖得很，不用听谁吩咐就跑进厨房又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大摞子也是新疆产的土陶碗，一只碗少说也能装两三百毫升的酒汁。 本来豪气干云的陆飞，一见这阵仗，不由自主就开始心里打鼓，如此豪放地和西北壮汉拼酒，他这上海老爷叔可没试过，也不太敢试啊~ 林秀自然也不乐意让老公这么喝，尴尬地笑着劝阻。 库尔班大手一挥：“欸，阿达西，美好的夜晚，喝醉了有什么意思？你放心，咱们不要好西，请你们尝一尝新疆的葡萄酒有多么可口，就很欢乐啦！” 陆飞觉得脑壳像是一下卡住，茫然地望着儿子。 陆文明知道父亲听不懂库尔班夹在汉语里的维吾尔语，为他翻译：“阿达西是兄弟的意思，好西是干杯。” “啊？哦哦哦，阿达西！库尔班阿达西，来来来，咱们好西！” 一弄明白啥叫“阿达西”，陆飞就乐不可支，一手举酒碗，一手跟库尔班两人搭着肩膀，在房间里转起圈圈跳起了舞。 他们如此开怀，围在一旁的人们情绪全冲上燃点，年夜饭就此开席，大家畅饮着特色美酒穆塞莱斯，吃着地道本帮风味的年饭大餐，这过得真是一个团圆又丰盛的好年啊！ 第96章 团圆 除夕之夜，人人都要守岁，只有禾禾熬不住，十二点没到就枕在妈妈的大腿上睡着了。 其他人要不看春晚，要不跑出去欣赏不远处燃放的烟花，谁也没有睡意。 第二天大年初一，陆文明和肖碧秋还睡着，就给禾禾爬到床上来闹醒了。 看看钟，已快到中午，二人急忙起来，带着禾禾离开陆文明单住的宿舍，去招待所给爸妈拜年。 喀什与上海不一样，过年时处处洋溢着节日气氛，老人孩子都很喜欢这里。 陆飞夫妇年纪大，瞌睡少，就算昨晚喝了不少酒，十点多钟也起来了，等儿子到，就高高兴兴要出门游玩。 陆翔依然不喜欢参合进别人的谈话，但明显兴致很高，听说要出去玩，不仅不抗拒，还开始自己整理围巾和帽子。 坏小子陆衡在一旁看着爸爸，捂嘴偷偷乐呵，趴到他耳边说：“爸，外面可冷了，要不我陪你在招待所呆着？这儿多暖和。” “哼！”陆翔竟然用一双微红的眼珠瞪儿子，看样子很凶很生气。 陆飞一巴掌拍走陆衡，“行了行了，别跟你爸没大没小的，不管走哪儿都是一家人，我们怎么能单独把你爸留在房间里呢？” 陆文明见状大为感叹：“爸，要不你和妈住下就别走了，专门帮我看着这小子，也让他今后多长长心。” 陆衡又成了被教训的对象，哪里甘心？和陆文明“开战”，兄弟俩嘻嘻哈哈闹成一团。这下可乐坏了禾禾，加入进来，俩大孩加一小孩追着打来打去。 陆飞笑着要去与林秀一起整理出行用的包包，可还没转身，就觉得手心一热，是陆翔牵住了他。 “翔子，怎么了？是有哪儿不舒服吗？” 陆翔本来就可怕的脸，此时没了一丝笑容，眼睛也比以往更红了，看样子像是在蕴蓄眼泪，所以陆飞吓得不轻，以为弟弟身体出了状况。 谁知陆翔用力拉着他的手，从几乎扯不开的两瓣嘴唇间挤出几个字：“大哥，谢，谢谢你。” “什么？”陆飞一怔，旁边的林秀也陡然停下往包里装东西的手，扭头望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陆飞才回过神，明白了陆翔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鼻子也有些发酸了。 他和妻子共同照顾伤残的弟弟，从来就没想过应不应该，似乎这一切都是他命中注定要承担的责任，不存在类似“应不应该”的问题。 林秀和丈夫一样，没嫌弃过陆翔，更没打算要放弃他，遇上陆翔闹脾气生事端，唯一的做法就是静下心，想办法解决。 二十年如一日这样过来，他们都没指望从陆翔嘴里听到什么暖心的话，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是对他们辛苦付出最好的报答。 可是今天，陆翔说，谢谢？ 陆飞使劲揉了揉鼻子，把差点漫出眼眶的眼泪忍了回去：“啥呀，说什么谢？哥和嫂子不照顾你，谁来照顾你呀？别想这些了，下辈子咱还做兄弟呢。” 陆翔如冰一样坚硬的表情，此时如冰一样渐渐融化，两行浊泪顺鼻翼滚落而下，他痴痴地说：“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我，照顾你。” * 陆文明带着一家人兴致勃勃地到喀什古城游玩，林秀和肖碧秋简直觉得像进了天堂。 她们买了不少精美的手工艺品，羊毛披肩花色之多都不知该怎么挑了，最后索性一人买了好几条，回上海了冬天也还没结束，正好可以换着披。 古城里随处可见约“旅拍”业务的摄影店，陆衡这方面比较精通，帮大家找到最合心意的一家店，店家热情洋溢地帮他们换上维吾尔族服饰，又扛着单反相机，拿着打光工具，为他们跟拍两个多小时，留下了一幅又一幅珍贵的全家福照片。 夜幕降临，街巷里鞭炮声声，夜空中烟花绽放，但再亮的光辉也掩不住一轮皎洁的明月。 禾禾由陆飞夫妇带去玩，陆文明牵着肖碧秋的手，两人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漫步。 紧贴着陆文明，肖碧秋快乐地说：“咱俩像这样一起逛街，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嗯？”陆文明却是一凛，偏头看着妻子，心中充满了愧疚。 是啊，这些年他因为忙于工作，亏欠妻子、亏欠儿子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已不知该怎么偿还才能还清。 更令他难过的是，一笔笔债未来不仅要继续欠下去，说不定还得添新债，所以他真的有权利继续要求妻子留在身边吗？本来就已经是个自私的人，他不能还要一味向他人索求。 “碧秋~” “嗯？” 两人在街角停下脚步，陆文明握紧妻子的手，肖碧秋温柔似水地望着他。 “我……” “怎么了？有什么话，是不方便对我讲的吗？” “不，不是，我只是怕讲出来，就会……” “讲出来，就会失去我？” “啊~” 陆文明大惊，急忙正视肖碧秋，却没在她脸上找到丝毫的愠色，她一直就在微笑，宛如今夜的月光般柔美。 肖碧秋说：“这么高兴的时刻，咱们就别提扫兴的事好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将成为领航在喀什西部公司的总负责人，很难再丢下这里的工作，回到上海让一切归零。” 一阵心酸袭来，锁住陆文明的喉头，他也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只能继续沉默。 肖碧秋又说：“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这辈子追求的就是一个完整和谐的家庭，不管是在哪里，上海也好新疆也好，有家的地方对我就有吸引力。” 正被悲伤占据心灵的陆文明，猛然一愣，不敢相信地望着肖碧秋问：“你说什么？” 肖碧秋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我听公公说，喀什六中是一所非常好的中学，高考升学率高达80%，是在我们上海教育援疆支持下创建的自治区民族团结示范学校。去年又扩建了新校区，预计将来要扩招更多学生。这样好的教育环境，以后禾禾要是能进去，咱们就不用为他的前途发愁了。” “禾禾将来，进喀什六中读书？碧秋，难道你打算……” 见陆文明那一脸表情无比复杂，肖碧秋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是啊，我的打算是让禾禾在上海读到小学毕业，然后带他来新疆跟你一起定居。现在正式和你商量，你不乐意？” “这……我怎么会？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啊！碧秋，你这想法对我而言来得太突然，我想笑，真的想笑，可是给很多东西堵着，又笑不出来！你快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你跟禾禾真的过几年就能来到我身边，到那时，下班回家我就又能见到你们了，是不是？” 陆文明激动得语无伦次，想抱紧肖碧秋又不敢，生怕动作幅度过大，她就会像气泡一样碎掉…… 肖碧秋倒是淡定，在陆文明的手背上一掐。 “哎哟~”陆文明疼得叫唤，但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蜜。 知道疼，就意味不是做梦，没有做梦，妻子说的话就全是真的，他们一家三口，今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97章 李淑芸的小心思 陆文明想让爸妈也住进他在保税园区的宿舍，陆飞夫妇不乐意，认为那样会打扰到他和儿媳妇独处。 陆文明劝说半天，见实在劝不动，只好作罢，由得老两口继续下榻在招待所里。 陆衡带着爸爸回宿舍住，反正春节期间没有新同事给安排进来，陆翔就可以住在曹大祥空出来的房间里。 今天玩了一整天，陆翔也没怎么觉得累，晚上回家后兴致仍然很高，盯着电视播的地方台春晚不肯睡觉。 眼看十二点都过了，陆衡怕爸爸春节过完疲惫感上来，身体会出问题，就一定要求他去躺下。 陆翔一改以往的犟牛脾气，儿子跟他讲道理，他能听进去，老老实实去卫生间洗漱。 陆衡想帮他，竟然被他拒绝，除去洗澡不太方便，刷牙洗脸上厕所，他全都能自己解决。 安顿父亲睡下，陆衡回到房间，翻看手机里那些白天拍的照片，冲动地在其中一张上点击了“转发”。 转发给谁？是那个此时远在上海的姑娘，是那个他深深爱着的姑娘吗？ 走到窗前遥望夜空，陆衡见到那一轮明月光华皎洁，正均匀地将一缕缕银丝洒向大地。 “海疆共明月……”陆衡轻声说。 他回想起了给宋心田当宝贝一样珍藏的水晶球，想像此时此刻，她也正通过水晶球仰望月亮，是他正看着的月亮。 于是他们的目光交会在了同一焦点，尽管分隔在遥远的两地，却因为共赏明月，使他们在感觉上并没有分离。 “傻瓜~”陆衡又难过地自嘲，“水晶球都给我打碎了，按心田的话说，是再也没法将月亮装进去了，她还怎么可能拿在手上？作为伤害了她的人，我还如何能与她‘共明月’…… “大概她的确不会原谅我了吧？总有一天，她将找到真正在意她的人，那个人不会莽撞地毁掉她的心爱之物，也知道该如何守护她脆弱的心灵，在她需要慰籍的时候，及时给她送去温暖。” 想到这儿，陆衡使劲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却不留神按下“转发”，于是照片被发送了出去。 * 宋心田清楚记得，前往杜尚别出差，在地窝堡机场转机时，陆衡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尽管他看起来很潇洒、很自我，其实内心一直是孤独而凄凉的，因为他和我不一样，我有妈妈陪伴，他却没有，伯妈再爱他，也弥补不了被妈妈遗弃的缺憾。”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始终萦绕于心的想法，宋心田想赶也赶不走它。 女儿在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到家，李淑芸可高兴坏了。 宋心田一进门就发现家里的年味比往年要重多了，不仅门窗上都贴着福纸，妈妈还专门在客厅里装饰了几串彩灯。 一个笑容可掬的卡通财神摆在装饰架上，按一按电钮，财神就会摇头晃脑地说“恭喜发财”。 不仅如此，李淑芸储存的年货也比往年丰富。 女儿去新疆工作几月，想必很难吃到上海的东西了吧？那还不得好好给她补补！ 年夜饭，李淑芸安排她们母女和家里几个亲戚一起吃。 自从丈夫去世，女儿又还小，李淑芸就不太爱与亲戚们走动了。一个是没时间，再一个是没心情。 每家每户都齐齐整整，一家人在一起谁也不缺，就只有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不管去哪家也很难克服内心的落差感。 心田去了新疆之后，家里只剩下她自己，李淑芸与亲戚的联络反倒多了，经常打电话问候一下，关心人家的子女生活与工作问题，听说哪个孩子要结婚了还跟着高兴，准备好红包去参加婚礼。 这样一来，她的日子倒也过得没过去以为的那么孤独。 春节打算与自己这边的两个表姐一起过，李淑芸问了宋心田的意见。 为让妈妈高兴，宋心田当然欣然应允，但等一大桌人围坐着推杯换盏，她又莫名感到无比的空虚，仿佛自己是呆在一间空无一人的屋子里，身边除了冷空气就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生气了。 自打与陆衡分开，宋心田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隔一会儿就想看看手机，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想从手机上看到什么消息。 微信联系人列表，陆衡的头像静悄悄的，上面很久没挂过红色小圈标的数字了，也就是说从机场分别到除夕夜来临，这几天他没想过要找她说说话。 “是否这就证明，我提的分手他正式接受了？从今往后，我们就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了？” 年饭桌上，妈妈和表姨以及姨父们欢声笑语不断，宋心田却没精打采，一点也提不起以往那种过大年的高兴劲来。 二表姨瞅宋心田一会儿，笑眯眯说：“转眼丫头就长这么大了，工作上还那么有成就，新能源汽车的研究员呢，用现在小年轻的话说，叫那啥，高大上！” 一桌人都笑起来，宋心田也跟着笑，却无法感受应该随笑容而生的自豪。 大表姨对李淑芸说：“我有个交往很多年的闺蜜，儿子今年刚满三十，都当大学副教授了呢！学法律的，国外留学回来几年，人有才，钱又多，皮相好看得不得了，那找对象的标准高得来，我看要不是心田这样好的条件，就没谁能给伊看上的。” 李淑芸一听瞪圆了眼睛，满脸的殷切期待，“哟，才刚三十就已经是副教授了呀？老结棍额，那再过个二十年还不得评个院士啥的？这样的人，难怪还不是门槛精？该他眼光高！” 大表姨开始时是试探，见李淑芸有那个意思，顿时就来了劲头，将那位三十岁的大学副教授夸得天花乱坠，李淑芸当场恨不得女儿这餐年饭不要吃了，赶紧找教授白相去。 她也是存着心眼的，就怕宋心田在喀什工作干得好，真打算扔下老妈不回上海了，唯一能留住她，保她工作个两三年就回来的，唯有给她在上海找人嫁了，才好安定下来。 奈何宋心田本来就旅途疲劳、心烦气躁，老妈偏偏不理解她，专拣这种时候与两个表姨来给她说媒，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无法忍受，只好推说头疼，自己打车回家去了。 第98章 我想你 第二天是年初一，宋心田睡到自然醒，起来给李淑芸拜年。 李淑芸给女儿封了老大一个红包，还想带她去表姨家串门子，立即被宋心田拒绝了。 李淑芸可不傻，女儿从国外出差回来，身体疲惫不奇怪，可她看起来情绪十分低落，这估计和累不累无关吧？ 结合昨天在年饭宴席上的表现，李淑芸心里有了点数，就问：“心田，妈问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啦？” “啥？”老妈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昨天说媒，今天逼供，还能让人喘口气吗？ 宋心田更加心烦，就想甩手回房间去呆着。 却又听李淑芸说：“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妈很少干涉你的决定。工作上，是因为舍不得让你离开我，去新疆的事就多说了几句，后来你不还是去了吗？这婚姻大事啊，妈也没打算多插手，你需要我管，我就管一管，如果不需要，你能自己找到合适的人，妈也为你高兴。只是有一点，任何事你都不要瞒着我，要说这世上有谁最值得你信任，最能为你拿主意，不是我还能有谁？” “这……”宋心田已经抬起的脚落回来，转头怔怔地看着李淑芸。 妈妈说的话一点也没错，爸爸去世后，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在她心目中妈妈不仅是妈妈，还是朋友，小时候她们无话不谈，无论她在学校里得了夸赞还是受了委屈，回家后都会让李淑芸知道，然后从她那里寻求有价值的建议。 长大以后，怎么反而跟妈妈疏远了，对她有了秘密呢？是因为担心两代人之间存在代沟吗？可掰着指头点数，人生中最值得信任，最能帮自己拿主意的人，也还是妈妈呀！ 长时间憋在心里的苦闷，在李淑芸几句宽慰的话语中松散开来，宋心田没发现原来她是那么需要大哭一场，忽然就爆发，扑进李淑芸怀中放声大哭。 李淑芸吓了一跳，就不知女儿去新疆工作不到半年，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能哭成这样？ 可她不敢打扰她，就任由孩子释放泪水，知道这样哭过之后，她心里会好受不少。 抬起挂满眼泪的脸，宋心田不哭了，说道：“水晶球，没有了，碎了。” * “原来是这样啊。”李淑芸说。 听宋心田娓娓道出这几个月在喀什发生的故事，李淑芸难以抑制地慨叹。 她也是从年轻岁月走过来的，回想和宋霖谈恋爱时，两人也分分合合闹过几次，幸亏最终走在了一起，不然哪能有心田这样好的女儿？ 李淑芸不忍看女儿伤心，但要说是那个叫陆衡的男孩子让女儿伤心，应该责怪陆衡，她也认为这不太讲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水晶球真是陆衡玩恶作剧拿走的，因为那么一个小东西就毁掉一段姻缘，怎么听也让人觉得可惜。 按照女儿的说法，陆衡在打碎水晶球之前完全不知道它的来历。 宋心田说：“我难过的不止是水晶球碎了，假如他只是无心弄坏了爸爸的遗物，我不会怪他，可他没有关心我，根本就没问过为什么我这么喜欢水晶球，反而还嘲笑我幼稚，我就觉得他不好，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瞧着宋心田噘嘴生气那孩子气的模样，李淑芸笑了，“傻丫头，听妈妈跟你讲，每种情绪产生，都有它的原因，你没必要跟自己对着干，非得压抑住这些情绪。其实任何情绪你都是压不住的，不表现在脸上，也一定会塞在心里，让你难受，让你生病。所以你干嘛不把情绪释放出来呢？妈的意思不是说要你哭或者笑，而是去好好思考情绪产生的原因，看那原因是否合理，如果是不合理的，就劝服自己不要介意，等情绪淡散，就忘记它朝前看吧。” 妈妈言之有理，但宋心田横竖想着也不服气，“就算让我难过的原因是陆衡没关心我，也不能说我错呀。我和他谈恋爱，难道他不该主动来关心我？” 李淑芸说：“你这样认为，是因为你有你的个性。但陆衡没问你，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你，而是他也有他的性格。你期望他尊重你，顺着你的个性来，可你考虑过他的性格吗？二十几年形成的性格，可能因为和你谈了一个月恋爱，就转变了？并且妈公平说一句，假如你喜欢的人因为不想失去你，就变成了另外的样子，恐怕你反而还看不上他了吧？” “嗯？” 李淑芸最后几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浇到宋心田头上，她猛然就像从睡梦状态清醒，傻傻地看着妈妈。 “这么久了，我始终在抱怨陆衡没有尊重我，可按妈妈的话分析，事实或许是我没有尊重他？” 李淑芸为女儿擦干泪痕，拉着她说：“行了，大过年的，就别想不愉快的事了。从听你讲的这些看，那个小陆是个不错的男孩，你要还想和他发展，妈不反对。不过你要真觉得跟他的缘分尽了，也千万别藕断丝连，得多往远处看看。这辈子长着呢，肯定还有适合你的人在等你。” 宋心田忽然皱起眉头，探询地瞧着李淑芸，李淑芸吓一跳，问她：“你干嘛这么看我？” 宋心田手臂一展，箍着妈妈的脖子问她：“我告诉了你，陆衡是陆总的弟弟，和我一起在新疆工作，你就不怕我最后真选择了他，今后跟他一起留在新疆？” 这话狠狠戳到了李淑芸的痛处，她哪还能继续摆出慈母的气度？ 甩开女儿悻悻然说：“你，你以为你妈是个傻子呀？就只懂为你着想不为自己着想？那个小陆，我看他是不会长期留在喀什的，三年合同到期就得回上海。” 宋心田一惊，“妈，你哪能这么肯定？” 李淑芸：“不是你说的嘛？他爸爸身体残疾住在疗养院，这么个情况，儿子能从今往后就呆在新疆不回来了嘛？还有他伯父伯妈，亲儿子跑喀什去当总经理了，工作丢不得，如果堂儿子不照顾他们，两个老的会乐意呀？” “我的天，我老妈该不会是神算子转世吧？她才刚听我说了一点陆家的事，怎么就好像啥都推理出来了？” 宋心田不敢将这些话直说出来，却不禁朝李淑芸竖大拇指，“老姜到底是辣额，吾姆妈老来塞！” 年初一本来就不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李淑芸取消去她大表姐家拜年的计划，跟宋心田呆在家里吃吃玩玩，一天就那么和乐融融地过去了。 得到了母亲的安慰，宋心田再也不感到压抑，又像只快乐的小鸟似的在妈妈耳边叽叽喳喳，看似已经将陆衡放下了。 不过等到晚上，李淑芸回了她的卧房，宋心田却靠在窗边，找不出一星半点的睡意。 有人在小区空地上放烟花，红红绿绿的光芒照亮夜空，连本来清冷的月亮也带上了几分喜气。 “不需要通过水晶球，月亮也能装进一个人的心里的。” 宋心田喃喃自语，仿佛见到陆衡的脸出现在了玻璃窗上，在他晶亮的眼眸里，弯弯的月亮倒映出来，是那样清晰，那样浪漫。 “我该不会是在思念他吧？”宋心田一挣，从遥望月儿的沉思中惊醒，却听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一响，有微信消息进来。 “这么晚了，给我发消息的难道会是……” 宋心田急忙去拿手机看，果然是陆衡，他给她发了一张照片，通过繁华喜庆的背景判断，是拍自喀什古城。 照片上，陆文明一家人和陆衡、还有陆衡爸爸，坐在轮椅里的陆翔，都在，每个人都笑得如花朵一样好看。 “陆衡，我很想你。”宋心田悄声对那张照片说，再也不想自欺欺人地隐藏真实感情。 第99章 工作报告 谚语说得好，过了腊八就是年，出了正月算过完。 正月未出，新工厂的工地上，建筑工人们就回来得七七八八了，那场面热火朝天的，几乎恢复到了节前的样子。厂房钢结构的骨架也跟施了魔法似的，一天比一天变得完整。 工程恢复得如此神速，得感谢宝华建筑集团总经理达吾提，春节期间，虽然他也回了巴楚县老家，可心里一直放不下领航的建设项目。 整一个假期，他都在和包工头们联系，要求那些人向工人们说明这一工程的意义有多重大，如果能提前完工最好，提前不了，也绝对不可延期。 不仅如此，达吾提还自掏腰包向工人们许诺奖励，凡是在年初七之前回工地的，都能领到一个大红包。 双管齐下，施工人员的工作热情能不高涨吗？压根不需要甲方催促，初七没到，他们就惊喜地听见了工地上机器开动的轰隆巨响，见到了戴红色安全帽穿黄马甲的工人们穿梭的身影。 宋心田也提前两天结束公司规定的长假，在年初五那天返岗。 回到喀什的第二天，她就匆忙赶到了办公室，胡品正通知凡是到岗的研发人员速来公司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议题是关于即将针对中亚市场展开的新能源车型研发。 促使公司行动如此迅速的人，是陆衡。 他的春节长假仅过到了年初三。 上海来的“领导考察团”，只在喀什呆了五天，为不打扰陆文明等人的正常工作，陆飞主张初三就乘机回上海。 这一次，陆文明又没能劝住父母，因为陆飞向他亮出了早就预定好的返程机票。 陆文明和陆衡只好把家人们送到徕宁机场，依依不舍地与他们告别。 陆翔虽然始终就是个闷葫芦，可面对儿子时，话比以前多了，居然叮嘱了几句，让他天冷时要多穿衣服，帽子围巾也得戴戴好，不然年轻时冻出毛病，老了就要受苦。 从机场回到宿舍，陆衡在父亲住过的房间待了很久，却不仅不觉得感伤，还滋生出一种过去从未体验过的喜悦。 心上那一块长久折磨他的缺憾，似乎不再不可弥补，当生活出现了积极变化，缺憾给他造成的痛苦在减轻，他深感生命对他而言，变得越来越有意义了。 春节还没结束，喀什印象街上的酒吧估计比平时更喧嚣，陆衡却再也不想去酒吧里虚度光阴。 他打开手提电脑，开始写节前那趟塔国之行的出差报告。 三页纸写完，觉得意犹未尽，他竟不惜熬一个通宵，写出了一份详细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标题为：《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针对塔吉克斯坦汽车市场研发新款车型的可行性报告》。 引言部分，陆衡写道： 随着全球国家与地区对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关注日益增加，随着实现双碳目标的日期逐渐临近，新能源汽车市场呈现出蓬勃发展的趋势。塔吉克斯坦作为中亚地区的重要国家，其经济和社会发展也对高效、环保的交通方式提出了需求。本报告旨在分析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针对塔吉克斯坦国情专门设计研发一款新能源车型的可行性。 一口气在键盘上敲出这一大段文字，陆衡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得胸膛快被自豪感撑爆了。 能用如此正式和官方的语气写报告的人，是他？二流大学混出来的差生？ 不，再也不应该如此贬低自己了，今非昔比，谁说丑小鸭有朝一日变成白天鹅，只是遥不可及的童话故事？ 沾沾自喜的陆衡，使劲挠一挠胳肢窝，错觉正有漂亮的白羽毛从那里长出来，等报告写完，他就能展开天鹅羽翼朝着蓝天飞去了。 “这样不行！”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提醒自己还啥都没做成呢，怎么就开始骄傲自满了？ 骄兵必败，最好集中精力专心写报告，不然到最后他恐怕只会是做了一场关于成功的美梦，实际仍一事无成，仍被周围的人瞧不起。 纠正好错误心态，陆衡逐渐走入了忘我的境界。 按照出差行程中获得的种种领悟，他将报告分为八大部分： 塔吉克斯坦国情分析、新能源车型设计研发策略、市场竞争分析、市场推广与销售策略、经济效益分析，以及通过以上分析做出的结论。 卡米尔、娜丽莎、胡塞因等人的名字，以及他们各自所属的索纳希商贸和皮克汽车公司，均在报告中出现，他以清晰的思路构想一旦新车投放到塔国市场，该如何平衡这几方可能成为领航主力销售渠道的商家之间的利益关系。 当然，写到后面一段，胡塞因的名字被扎西尔罕取代，样车投放城市也不再是杜尚别，而是胡占德。 艾迪和别克努尔所描绘的，皮克公司改换名称，并将销售大本营移出杜尚别的愿景还未出现，但陆衡相信那一天已经快来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胡塞因再一味胡作非为下去，等待他的一定不是日进斗金的二手车生意，而是手铐与铁窗。 这份分析报告长达十一页，陆衡一口气写完，抬头往周围看时，发现晨光已穿过窗帘缝隙投射在地板上。从昨晚十点到现在，他不知不觉写了十个小时，竟没被疲劳感压垮。 最后检查一遍两份报告的内容，确信没有疏漏，陆衡给公司相关领导发出了邮件。 工作完成，他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狠狠一蹦倒在床上，又胡乱把被子往身上裹，两分钟不到就陷入了沉睡。 一觉醒来，窗帘缝再也透不进阳光，陆衡揉着惺忪睡眼走到窗边，发现窗外一片漆黑，此时已是凌晨一点钟。 不知不觉睡了一整天。这一天是过得平凡无奇，还是有什么他错过了的大事？ 开启电脑，陆衡登上工作微信和企业邮箱查看，发现工作群和邮箱同时收到标示了“重要”图标的会议通知，年初五，也就是本周四，要在公司大会议室召开2024年度新品研发讨论会。 “新品研发讨论会？不会是和我提交的报告有关吧？上级的行动能有这么迅速？我可是今天早上才交上去的……” 陆衡又想揉眼睛，想想揉多了容易近视，就放下手，仔细读通知内容。 洪学忠以行政部名义发出的通知文件，里面专门提到了他的报告，果不其然，正是因为报告交送及时，公司才作出快速反应，决定要召开这次会议。 “哇塞，我成了功臣啊！把领耀x7模型换成真车的希望，说不定能实现了！” 陆衡“啪”地打出一个响指，为他收获了新年第一个“开门红”而万分激动。 不过等读到参会人员名单，他安静下来，心底更生出几分期许，因为他见到了宋心田的名字。 “过不了多久，我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第100章 挑战与机遇 正如陆衡所想，他总结的两份出差报告，在公司上层领导中引发极大关注，春节还没结束所有人就都行动了起来。 会议召开的时间，是由陈佳宏确定，他向所有副总级以上的人员发出倡议，即刻启动喀什西部公司针对中亚市场的新品开发研究工作，上海与喀什联动，于本月26号召开线上线下同步进行的大会。 周四上午十点，陆衡走进会议室，惊奇地见到大投影屏上亮着十几个线上会议的窗口。 ceo陈佳宏、宗浩、李致荣等人全员在线，陆文明和胡品正端坐在会议桌边，研发部工程师全部到齐，宋心田也不再腼腆地躲着，而是大大方方坐进了胡品正右手边的位置。 宋心田见陆衡从玻璃门外走进来，冲他笑了笑。 “她这样对我笑，是什么意思？同事之间许久没见，就礼貌地打打招呼吗？” 陆衡搓了搓耳廓，在陆文明的示意下入座。 陆文明作会议开场白： “同志们，请允许我代表公司向你们致以新春的问候。春节还没过完，我们就以饱满的热情投入了工作，这证明无论是领航总公司还是西部分公司，今年都迎来了良好的开端。新春伊始，万象更新，国际营销部的海外销售员陆衡，用一份与真实的塔国市场贴合紧密，分析也精辟入理的报告打动我们，促成了今天这一场或许能在公司史册上留下精彩一笔的会议。” “哥哥他，他表扬我了？”陆衡忍不住又搓了搓耳廓。 陆文明继续说：“当我们将企业发展的旗帜插在新疆自贸区的土地上，就吹响了向中亚市场进军的号角。春节前，也是陆衡，交给胡总和我一份市场分析报告，那份报告比较务实，帮我们看清楚了中亚市场的现状。当时陆衡还提出，想以塔吉克斯坦作为市场开发的首站，希望我们能支持他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所有参会人员对他的提议都存有疑问，担心第一步迈错，会给后续工作造成障碍。但是今天，当我们读到了陆衡交来的新报告，是由实践探索得来的报告，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大家，他的决定没有错，我们支持他的决定也没有错。” 说到这儿，陆文明稍作停顿，会场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所有目光都在陆衡身上聚焦，这是陆衡在过去幻想过多次的高光时刻，他以为自己会像想象中那样洋洋得意，甚至翘起二郎腿来接受人们对他的敬意。 然而当幻想的光芒照进现实，他根本得意不起来，头低得快埋进衣领了，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烫，甚至希望陆文明夸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好在陆文明的开场白不长，紧接着就说：“下面，我们先请陆衡来介绍一下塔国的情况。” 记得上次在会议室讲解报告，陆衡如芒刺在背，恨不得能有个快进键给他按下，他啥也不用说就顺利过关。 一个月不到，再次拿着遥控器站到投影屏前，陆衡仿佛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无需陆文明教训，他也不再乱抖腿，说话也没语无伦次，而是按照逻辑顺序，开始大大方方地演说。 “咱们先谈谈塔国的国情。从地理环境上看，塔吉克斯坦境内多山，山地和高原占全国总面积的 90%以上。道路状况较为复杂，有大量的盘山公路和崎岖路段，这对车辆的动力性能、底盘稳定性和通过性提出了较高要求。 “气候上，那个国家属于是典型的大陆性气候，昼夜温差大，夏季炎热，冬季寒冷。我认为在新能源汽车的设计中，我们需要考虑电池在高温和低温环境下的性能表现，以及车辆的空调系统和保暖性，以确保在各种不同的气候条件下都能正常运行。 “再看他们的道路网络状况，截至目前，塔国境内公路全长约 3万公里。其中汽车公路约 1.4万公里，公路密度 0.194公里每平方米。国道占 4789公里，地级公路占 8965公里。此外，还有一些农庄内部道路，约 1.6万公里。这些大部分都是二级或者三级公路，道路质量参差不齐，城市道路相对狭窄，交通拥堵情况在大城市经常发生。咱们新能源车型要想适应那样的道路条件，需要……需要……” 涉及到造车的专用术语，陆衡卡壳，下意识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宋心田。 于是大家伙的视线也跟着一起转向了宋心田。 现在在领航公司，从上到下，谁还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宋心田顿时就掩饰不住害羞，恨不得抓起搁在桌面的笔记本逃出去，却听胡品正说：“小宋，你和陆衡出这一趟差，听说两人配合很默契，因此取得了不少收获。陆衡说不出来的部分就由你补充可以吗？” 宋心田克制住咚咚乱跳的心，点了点头。 她说：“要想适应塔吉克斯坦国内的道路条件，咱们设计的新能源汽车需要具备较小转弯半径和良好的操控系统。自动驾驶系统不可取，目前这一技术还不完善，造车成本也不低，就算当成卖点推销给消费者，最终也会让车辆变成华而不实的摆设。” “嗯，分析得很好，”陈佳宏赞许地点头，然后说：“陆衡请继续。” 陆衡：“咱们再来看塔国的能源供应状况。他们的电力资源相对丰富，主要依靠水力发电。2023年全国电力装机容量突破6000兆瓦，发电量为220亿千瓦时，和五年前相比，增长幅度高达28%。但存在的问题是，电力基础设施分布不是很均衡，一些地区存在供电不稳定的情况。所以我们在推广新能源汽车的过程中，需要合理规划充电设施的布局。” 宗浩插入进来：“陆衡的报告，在我看来是要极力助推公司立项，为塔吉克斯坦市场设计出专供车型。这两天我特意查了一些资料，了解到那个国家的主要产业是农业与矿业，工业基础相对薄弱，汽车制造业处于发展初期阶段，这确实为我们推销新能源汽车提供了机遇，但如果我们真打算大力投入研发资金与人力，未来可能会面临产业链不完善，零部件供应和售后服务体系难以建设的挑战。” 胡品正：“小宋，你是唯一到过塔国，近距离接触了该国市场的研发人员，宗总的问题，可以尝试解答吗？” 宗浩提的问题很尖锐，肯定会直接影响董事会的最终决议，回答不好，陆衡的可行性分析报告就会被否决，使新车研发变成一个悬空的项目。 第101章 冒失建议 宋心田紧张过度，好一阵头晕，她抬头看陆衡，接住了他鼓励的目光。 陆衡眼睛非常明亮，仿佛成了那天晚上倒映在窗户上的幻影，亮闪闪的瞳仁里装着一弯明月...... 调整一下呼吸，宋心田说：“我们当前面对的塔国新能源车市场，是趋于空白的市场，我认为这样的市场对出口厂家而言，风险与机会并存。目前那里的工业发展滞后，的确会给我们的出口造成困难，可是，假如能合理运用我们的资源，协助客户将与新能源车相关的产业链构建起来，是否能在五年或者十年后，见到可喜的变化？我们所面临的困难也会得到缓解？” “说得好，我赞成小宋这个预设！”胡品正毫不吝啬地表达了他对年轻研究员的赞赏。 宗浩又说：“怀有美好的期望不错，咱们从来就不缺这种开拓精神。不过从务实的角度看，你们研发团队怎么考虑通过具体的设计方案来尽量规避新产品投入的风险？” 陆文明：“小宋，陆衡，你们走一圈回来，对于我们该怎样设计和生产出一款新车，有没有一些思路？” 陆衡习惯性挠了挠脑袋。他自然是有思路，可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我认为，可能suv比较合适吧？那种车车身高，空间大，既适合跑长途，在城市里通勤或者中短途出行也不错。就我对塔国新能源汽车销售行情的了解，产业布局比较晚，并且针对高端市场的车型多，像星驰睿行那样裸车价卖11万人民币一台的，都算不上很多。” 陈佳宏问：“小宋呢？能不能给出一些更加专业的意见？” 宋心田点点头，示意她有文件需要从电脑投放到大屏幕上，陆衡便将他的报告退了出来。 春节期间，宋心田也没闲着，她写了一份漂亮的“关于可设计车型建议”的ppt。 她一边演示ppt一边介绍：“设计一款在塔国具有竞争优势的新能源汽车，我们不仅要在车的性能上满足当地地理环境、气候条件和消费需求，也需要展示技术创新的一面。鉴于星驰睿行新车发布所给的教训，我希望正如宗总所说，从务实的角度着手。 “同样的，我们的新车也应考虑这几个方面，分别是电池技术、动力系统、底盘与悬挂系统、车身设计，以及智能配置。但正好和星驰睿行相反，领航的设计应着重于电池的热管理系统，突出电池在高温以及低温环境下使用的安全性与持久性。动力方面，提升电机扭矩输出和爬坡能力非常重要，同时应优化车辆能量回收系统，以增加续航里程。 “我也很赞成陆衡提议的suv车型，但最好是设计一款结构紧凑的小型suv，否则难以满足上班族在城市拥挤的道路上行驶、以及能挤进停车空间的要求。至于底盘与悬挂系统，提高车辆通过性和操控稳定性很重要，所以需要加强悬挂系统的调校，确保车辆在崎岖道路上行驶时的舒适性和安全性。建议采用高强度车身材料，并减轻车身重量。 “再者，我们都很清楚，要想设计出成熟的新能源车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经过大量理论和事实的验证。塔国市场目前的情况，陆衡已向各位领导汇报，我就不敷述了，类似星驰睿行那样的新能源车很可能给杜尚别出租车行业造成混乱，混论发生的时间，或许在两三个月后，也或许要等半年或者一年，但哪怕是一年也无法实现全新车型从研发到下线进行试运行的过程。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对现有车型进行改造性设计呢？我建议的目标车型是当前在国内销路较好的领航逸行g6。” “改造性设计啊？” 宋心田话音未落，线下会场的人已开始窃窃私语。 逸行g6，是领航针对喜欢长途旅行的车友设计的一款越野型suv新能源车，车身大、车架高，内部空间宽敞，稳定性也优于其他车型，可适应越野路况下的各种需求。 从车身上看，属于是非承载式车身结构，具有高强度的车架、承受得起极大的扭曲力和冲击力，以保护车身和内部零件在越野过程中不受损坏。 底盘采用高强度铝合金材料，减轻车辆自重的同时也提高了它的操作性和续航里程。 双叉臂独立前悬挂系统，后悬挂采用多连杆整体桥悬挂系统，提供了良好的侧向支撑力和车辆定位精度，保证轮胎与地面合理接触。 电机用的是永磁同步电机，具有高效、节能、密度大等优点，最大输出功率可达400千瓦，最大扭矩800n.m，爬坡、加速都很快捷。 李致荣作为销售总经理，对逸行g6也是情有独钟，只要遇到合适的客户就会尽力推销，说起来眉开眼笑，简直像是在夸自己家的孩子。 不过这时，他不太赞成宋心田的提议：“你们之前说过，开发塔国车市要推行的是低价政策，又怎么能用g6呢？这一款车可不便宜，单车身价就得人民币四十万，算上各种补贴，三十五万价格也不一定能拿下来呢。” 李致荣如此反驳，宋心田无话可说。提出用g6改造新车型，是她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但她没将这想法写在ppt上，原因不言自明，正是因为顾虑到了高昂的造车成本。 真要用现有越野车改造出一款经济实用，又能在山地自由奔驰的高性能新能源车，目前在研发人员眼中几乎可称为是妄想。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谁又敢大着胆子给一辆已经在市场上非常成熟，口碑也极佳的在售车型做减法，将它改成“穷二代”？ 线上线下的参会人员，一下子全都沉默了，不过虽然没人发言，却有许多人心里在犯嘀咕：“这女孩年纪这么轻，胆子就这么大，可真敢在公司大领导面前开口啊！” 安静许久，就听陈佳宏不紧不慢地说：“我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也没有什么想法是不能实现的，最关键的是，咱们得先敢想。小宋提出的建议，我认为可以考虑，至于最后能否行得通，得由我们大家一起商议后决定。就请陆总和胡总牵头，用最快的速度给出一份可行性逸行g6改造构想，我们拿到了实际的意见再进行讨论，以免当空想派，说不切实际的空话。” 第102章 我没胡思乱想 钻研汽车快三十年，胡品正不谦虚地说一句，在汽车动力研究方面，包括新能源车的动力系统，如果他说自己是行业第二，绝对无人敢自居是第一。 否则当年陈佳宏何至于“三顾茅庐”，硬是要用一本大红聘书把他请来领导整个研发部门？ 可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跟陈佳宏拍胸脯，说可以尝试将像逸行g6那样，几乎算是豪车级别的车型重新改造，改成中低端市场的试销产品。 那可是要将人民币40万元的售价，降到仅八万元！ 胡品正相信他的心算没错，以陆衡提供的市场分析报告作为参考，真要想在塔吉克斯坦全面铺售领航的新能源汽车，打开市场的第一款冲锋级产品，裸车官方指导价绝对不能高于9万。 但是，这样的海口，叫宋心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夸下了。 会议结束后，胡品正回到办公室，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里发呆。 现在连他的思想也动摇了，认为自己过于纵容像宋心田这样的基层员工，平时尽可能给她发挥能力的空间的同时，没进行思想方面的指导，以致于小姑娘变得狂妄自大，不分场合就胡说八道了。 真要改造g6，当作是第一批销往塔国的样品，起码得先和他这顶头上司打个商量吧？冒冒失失在那样重要的大会上提出来，一旦落空，他这部门负责人首当其冲就是背锅的人。 好在陈总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否则真要是宋心田一说出来就被他当众否决，恐怕不止是他胡品正，就连陆文明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了，毕竟宋心田和陆衡是他们两个高层领导极力向公司推荐的人才。 又琢磨一会儿，胡品正拿起桌上的电话，想拨给陆文明，问问他开完会是怎么个想法，却听见有人敲门。 道一声“请进”之后，宋心田走了进来。 以往见到这丫头，胡品正总是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今天却不太能笑出来，就只不自在地换个坐姿，又指指面前的椅子说：“坐吧小宋。” 宋心田讲解她的ppt过于忘我，直到此刻，竟然也还没察觉周围气氛正发生微妙的变化，还在为能及时参加那场会议，向公司相关人士阐明设计新车型并推往塔国的重要性而心情激动呢。 胡品正摸一摸泛着油光的前额，问她：“找我呀？” 宋心田这才觉出了一丝不对劲——胡总怎么好像不太愿意和她说话了？ 心思敏锐的姑娘，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迅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于是也感到了尴尬。 此时她也想到了，车型改造属于是重大话题，不应由她一个人做主，似乎应该先把想法跟胡总通气，再在那样正式的场合提出来。 唉，毕竟职场经验缺乏，从出差塔国到回公司开会，中间又隔了那么长一个春节假期，以致办事欠了考虑，胡总怪她也是正常的。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悟出是怎么回事后，她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只好先道歉：“今天在会上，我是不是，有些话说得不合时宜啊？对不起胡总，我太冲动了，请您原谅。” 胡品正摆了摆手，“嗨，不该说也说了，说出去的话能收回来吗？年轻人敢想敢闯是好的，但也得有最起码的原则吧。什么叫做量力而行？就是你长了多大一个头就戴多大一顶帽子，真有那个金刚钻才敢揽那个瓷器活，懂不懂？现在可好，大话说出去了，陈总要我跟陆总组织可行性报告，我们拿什么组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写篇科幻小说交给董事会呀？” 劈头盖脸一顿训，宋心田可给训懵了。 在研发部工作三年，谁的冷脸都受过，她还真没受过胡总的冷脸，今天胡总是要把三年没撒的气一次性朝她撒出来吗？ 宋心田想哭了，她是温柔而脆弱的女孩，不管是谁，这样教训她也很难承受，“哭”就是她最本能的反应。 可如果此时不控制眼泪，喉咙就会给堵住，那样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又如何能表达想法？ 在任由自己像过去那样哭鼻子和表达想法之间，她坚强地选择了后者。 使劲将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憋回去，这恐怕是人生第一次，宋心田在受了委屈后没掉泪，而是松开咬紧的嘴唇对胡品正说：“胡总批评得很对，我处理事情的方式的确欠妥，相当于越级了，我向您道歉。但我认为我做错的地方仅限于此，至于您说我是在说大话，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反对，g6是可以通过做减法成为一款经济型suv新能源车的，只要我们敢于试验，就很可能成功。” “天老爷，侬哪能嘎会乱忖伐~” 情急之下，极少在普通话里夹杂上海方言的胡品正，竟冒了一句沪语出来，意思是你可真能胡想八想啊！ 遭领导如此反驳，宋心田依然没掉眼泪，而是执拗地坚持：“不是乱忖，是真经过了仔细考虑的。” 胡品正给她气笑了，敲着桌面说：“行，现在这间办公室就咱们两人，你随便说，瞎说八道我可以当没听见。你说呀，怎么把四十万的车子改成八万就让公司同意卖出去。” 熬过最想哭的时刻，宋心田再也没有鼻头酸酸的感觉，平心静气地和他分析：“四十万的车子，成本价大概是25-30万元，其中智能设备的配置就占了30%，差不多能有8-10万元，涵盖了由环境感知传感器、智能控制模块、导航系统组成的自动驾驶辅助系统；由模式选择模块、智能悬挂系统、扭矩分配系统组成的全地形智能适应系统；智能座舱系统；智能安全系统等等。这其中有多少功能是一款低价车应该保留的？在我看来，可能只需要留下导航系统；智能安全系统，包括主动刹车、盲区监测、智能能源管理这几项。改造之后，成本可以缩减超过五成。” 胡品正恼火地驳斥：“所有这些先进的智能配置都从g6上扒掉，你改造g6干嘛呢？直接用低价普通车往塔国推销不就成啦？现成的几款车摆在那里，没必要兴师动众搞设计了。” 宋心田摇头：“价格便宜的新能源车每家车企都有，如果我们为了图省事，不经任何考量地将那种车推给卡米尔，就是在敷衍她，或者说敷衍市场，那种做法和星驰睿行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我很难相信，我们最后能取得成功。” 第103章 确实可行 胡品正本来就很气恼，此时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把宋心田轰出去，吼道：“你才多大年纪？在公司干了几年？就教育起我来了吗？什么叫做老法师你懂不啦？我不知道现在已经有的便宜车不能卖给卡米尔呀？” 宋心田望着怒气冲冲的老领导，居然甜甜一笑，“您当然知道，连我这个毫无经验的愣头青都明白的道理，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所以嘛，咱们不是才要拿g6来改造吗？既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给客户满意的交代。” 为让谈话继续下去，胡品正是咬紧了后槽牙假装宋心田在赞美他，“你说，你接着说，我看你到底还能摆出多少大道理来说服我。不过小宋，咱们可有言在先，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拿出可以让我信服、哪怕只有一丢丢信服的方案，也请你另谋高就吧，咱们这儿的庙太小，恐怕不够空间让你施展拳脚！” 宋心田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也跟着要炸开了。 听胡总的意思，是在对她开赶了吗？春节假期还剩两天才结束，她可是主动销假，提前从上海飞来回归工作岗位的，却因为提了一个领导不认同的方案，就面临失业的危险？ 要说宋心田内心没有恐惧，不想立即起身跑出这间办公室，躲起来大哭一场，不太可能，但经过这么长时间调整情绪，她理智地告诫自己，冲动的行为不可取，只要在没把设想向胡品正说清楚的情况下往外跑，她在领航的职业生涯也就真的结束了。 “胡总，”定一定神，宋心田继续说道：“或许您认为仅从智能设备配置上做文章，改动g6的意义不大。那么咱们就来谈谈三电系统。目前g6作为高端电动汽车，配备的是能量密度相对较高的523型三元锂电池，每公斤能达到250千瓦。改造后的车型，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将锂电池的型号改为811型？” 胡品正一愣，“811型号的电池，镍、钴、锰的比例是8:1:1，这种电池虽然降低了钴的用量，成本价有可能稍低一点，但是生产工艺要求很高，需要比523投入更多的研发和生产成本，以保证它的安全性，你认为这样很划算？” 宋心田：“怎么不划算？开发中亚国家的新能源汽车市场，是我们公司长期部署的市场发展战略，只要811锂电池在新车型上安装成功，就意味这种设计可以一直沿用下去，不仅为未来更多车型节省生产成本，也可以拓宽电池的研究领域。” “嗯，让我考虑一下。”胡品正眉间的川字纹比平时加深不少，估计一张纸片夹进去也不会掉下来。 宋心田不再一个劲顾着自己说，安静地等待着，直到胡品正朝她一扬手：“继续吧。” 宋心田紧紧揪住的心情稍微放松，“电机方面，星驰睿行在iq-ev smarto上用的是成本较低的交流异步电机，这对出租车行业不太友好，因为出租车的使用频率远高于普通家庭用车，电机损耗很大，所以选用永磁同步电机最为理想。成本控制方面，g6的电机功率能达到300千瓦以上，具有高扭矩特性，扭矩超过700n.m。如果我们根据新车型的尺寸重量调整电机功率至150-200千瓦，扭矩保持在350n.m，这样既能满足山地爬坡等越野需求，又能将成本降低一半，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呢？” 胡品正虽然听得头疼，却不得不承认，宋心田的建议并非全无道理，如果遵循她的思路深入下去，是有一定可能将g6改头换面，设计出低价优质的车型的。 只是研发方面的投入必然巨大，设计新车将耗用的时间，大量累计到产品改进的工作上，势必会将大部分压力转嫁到研发部。 胡总没打断自己，而是从生气的状态缓和下来，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但看得出他其实在认真听着。 宋心田就大着胆子往下说：“至于电控系统，那是控制电池和电机运行的关键，必须保证可靠的质量以确保车辆的正常行驶和性能发挥。我们可以考虑对原有硬件与软件进行优化，比如重新选择控制器硬件以及精度合适的传感器、简化通讯协议、优化控制代码与算法、整合功能模块。其他方面嘛，能改的也不少，比如缩小车身、简化内饰、调整舒适性配置、调整轮胎规格等等，这些都可以归纳进缩减范围。” 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她就不再开口，只定定地看着胡总。 胡品正微微点头，可马上想到刚才对宋心田那般狠颜厉色，就又止住了，从椅子上坐直，目光飘向窗外。 最近喀什零零星星下过几场小雪，房檐边缘给雪包裹出白白一层，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几只灰色的麻雀，正在薄雪上蹦跳嬉戏着，很是无忧无虑。 胡品正看走了神，片刻过后才恍然一惊地问：“你说得头头是道，但想必也会预料在降低成本的改造过程中，将遇到许多难以调和的矛盾吧？比如不能削弱g6在山地爬坡、脱困等场景下的扭矩需求，保证电池基本续航的情况下还得应对寒冷天气造成的性能衰减。另外，大量需要精细优化的工作也跟拦路虎似的挡在前面，改造期却仅有半年，你真有那么大信心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宋心田心头一动，看胡品正的眼光瞬间就亮了起来。 “这是不打算赶我走了吗？他说的话里，甚至包含可能接受我的建议的意思？” 见宋心田如此探寻地望着自己，胡品正恢复了“老顽童”那嘻嘻哈哈的样子，“怎么啦？没信心？没信心就直接回复陈总说咱研发部干不了吧，塔吉克斯坦的市场怎么开发，交给陆总去应付。” “啊？别呀胡总，这么重要的任务，咱们不能不负责任地甩给别人啊！试都没试怎么就断定不行呢？” 见宋心田真给自己唬住，有些急红了眼，胡品正哈哈大笑：“啥叫甩给别人？我老胡是那种人吗？走吧，跟我一起去找陆总，还有陆衡，咱们几个人坐下来好好商量，看怎么完成陈总急于想看的可行性报告。” 第104章 周末不许加班 两周后，塔吉克斯坦新能源车设计与改造项目立项，本来就很忙碌的西部公司研发部，到了几乎夜夜灯火通明的地步，所有工程师都加入进项目组，开始认真研究怎么在逸行g6的设计基础上进行修改，以不超过六个月的速度拿出一款全新的车型。 六个月，包含的可不仅仅是设计时间，还有样品生产时间，也就是说等到了今年8月，经济型suv新车必须下线试运行。 上海领航汽车成立六年，从来没面临过如此巨大的挑战，如此时间紧迫的任务。 单靠西部公司的技术力量自然不够，所以总部一方，由陈佳宏亲自带头成立项目二组，大力配合喀什方进行课题科研。 同时胡品正也向与他合作过的第三方专业机构发出邀请，请求公司外的研究院所派出专家组来参与研究，力争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新品开发，满足以陆文明为首的国际营销团队提出的供货需求。 宋心田成了研发团队的核心骨干，帮忙打印或者端茶倒水再也不是她分内的工作，虽然如果时间允许，她依然乐意给大家帮忙，但只要给胡品正撞见她在干行政事务，就会生气地责备何琨等工程师，要求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干，不要随便占用公司的人力资源。 久而久之，谁还敢高高在上地对宋心田指手画脚？钱宇等人也更不敢瞧不起她了。 不知不觉中，春天的风在枯枝上吹出青绿的嫩芽，阳光洒在身上，也减去了一些冷冽，当大家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忙得不亦乐乎时，玉素甫拉了一个微信群，群名叫做“阿热勒乡周末两日游”。 玉素甫在群里置顶了说明—— 莎车县被誉为“十二木卡姆的故乡”，阿热勒乡是莎车县巴旦木花的重要观赏地之一。 每年春天一到，那里约 90万亩的巴旦木花就会竞相绽放，形成一片花的海洋，景色可谓是美不胜收。 赏花季期间，前来游览的游客不仅能欣赏到美丽的花海，还可以体验当地的特色文化活动，包括非遗节目演出，比如十二木卡姆的表演。 看来虽然过去了半年，玉素甫还牢记着领航援疆团队第一天抵达喀什保税区时，他给大家作出的承诺，春天一到就来兑现承诺了。 新车研发处于极其紧张的阶段，上海总部除去大力投入己方人员，还由胡品正作为主要接洽人，请了三位自贸区新能源汽车研究所的专家来西部公司驻点办公，天天和团队成员在一起开会、画图纸、讨论不同的设计方案。 忙成这个样子，还能抽一个周末出来去莎车县游览阿热勒乡？ 平时玩性十足的胡品正，到这关键时刻顾不上玩了，见手机上出现玉素甫的群，就与小玉私聊说：“你的好意我们大家心领，但估计只能另找机会成行了。等我们新车样品下线，试驾成功，那时候怎么玩都可以。” 玉素甫很失望，找库尔班诉苦，库尔班听了也很不以为然，一个电话就打到了陆文明的手机上。 “怎么回事嘛陆总，牛马干完农活还要在山上遛一遛，你们是人，怎么能几个月盯着一件事钻进去不休息呢？那样效率多低呀？设计出来的车子能跑得比老黄牛快？” 库主任的比喻相当之诙谐，陆文明哪里忍得住笑？可他也不好帮胡品正做决定，唯有搪塞着说：“是这样，我们跟国外客户签定了销售协议，今年8月31号之前需要交付样车，时间上非常紧张，他们加班加点地干也是没办法。” 库尔班：“哎呀呀，哪里来的没办法？车轱辘转一转，就能跑到地方，人脑子转一转，就能想出办法。两天一个周末，给玉素甫安排让大家出去散心，回来个个都能变得比以前更聪明嘛。就这样定啦，下个星期六和星期天，你们领航办公室不许有人加班，全部去阿热勒乡赏花听十二木卡姆，有谁请假就不是我库尔班的好朋友。” 说完也不等陆文明回答，“啪”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陆文明给这老爷子闹得哭笑不得，可再也不能拒绝，只好由他来当“丑人”，吩咐洪学忠发通知，下周末公司组织去阿热勒乡春游加团建，任何人也不许迟到或者缺勤，否则按旷工处理。 胡品正正好在和宋心田用公式计算电池容量，电脑“叮”一响，右下角通知图标闪烁，点开看，竟是行政部发了春游通知，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宋你看看，这些家伙能叫做自己人嘛？越着急他们胳膊肘越朝外拐，来给咱们拆台的不是？” 经过这么长时间朝夕相对地工作，宋心田已算和胡品正结成忘年交，对他早没了上下级之间的疏离感，听他这样说，差点笑到肚子疼，说道：“胡总，咱们如果不能抵抗就只能缴枪妥协不是？我也觉得工作这么长时间，去放松一下没啥不好，说不定现在看起来头疼的问题，旅游回来就能想出解决方法呢？” 胡品正指着她气道：“好好好，小宋，这话可是你说的，下周咱们新车最理想的电池容量要还没计算出来，我就拿你是问。” 宋心田跟哄李淑芸似的哄着胡品正，“行行行，我都记下啦，到时候要还算不出来，我就罚自己三年不去任何地方旅游好不好？” 胡品正嘟哝：“你这担保只是说给我听的吧？我要是答应了，不得给那谁戳着脊梁骨恨啦？” “那谁”，可不指的是陆衡。 宋心田本来光彩照人的脸庞，瞬间就没了笑意。 下班后走出办公楼，已是晚上十一点。好在宿舍区离这儿不远，走一二十分钟就到，并且一路上路灯挺亮，一个人走夜路也不会觉得害怕。 宋心田虽然累得两肩酸痛，心情却无比愉快，轻轻哼起了小曲。 不过在经过一栋楼房时，她猛然停住，心也开始突突乱跳。 前方路灯旁边，明显有一个黑影闪了一下，本来是朝她而来，可发现她正往那边看，就飞快地躲去了灯光照不到的背光角落。 一时间，宋心田感到毛骨悚然，她如此害怕，不是因为今晚见到了那道黑影，而是持续有一段时间，她一直就感觉晚上下班后，好像有人在悄悄跟着她。 第105章 深夜惊魂 不是闹市区，过了晚上十点，街道上就很少有人走动，如果大声叫喊，或许能惊动旁边居民楼里的居民，可夜间气温这么低，家家户户都关窗闭门的，遇到危险真能及时有人来出手相救吗？ 宋心田哪还敢哼歌？几乎是屏住呼吸在往前走。 此时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从最危险的路段闯过去，或许黑影见被她发现，不敢再跳出来呢？只要能回宿舍，就赶紧将此事通知玉素甫，他会请园区保安协助调查那人是谁。 打算不错，事实却不给宋心田这样的机会，当她已经快要经过那根孤伶伶立在路边的灯柱，黑影竟再次出现，并快速向她移来，吓得她一把捂紧嘴，就要拔腿奔逃。 千钧一发之际，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随即又是一条黑影疾奔而至，正是来自宋心田后方，并风驰电掣般闪过她眼前，稳稳地停到她与不速之客的中间，飞起一脚就朝那人踹了过去。 “陆衡？” 尽管吓得汗毛倒竖，宋心田也一眼认出了来者何人，当然是指身后那位。 又听“哎呀”惨叫，发自被陆衡踢中的黑影，看起来那一脚受得不轻，黑影半卧在地上，哼哼哈哈爬不起来。 陆衡出现，宋心田还需要害怕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今天你跟陆总去工地了吗？”宋心田吃惊地问。 陆衡本来威风凛凛很忘我，给宋心田一问，立即醒神，开始抓耳挠腮：“这，这个嘛，我吃完晚饭就回来了，有东西忘在办公室，就来取。” “哦~”宋心田点点头，却在心里说：“我信你个大头鬼！” 当务之急，是“收伏”地上躺着的那位，陆衡生怕他再蹦起来反抗，嘱咐宋心田拨打110，然后蹲下身一把按住他。 “你是什么人？大晚上跟在女孩子后面想干什么？”陆衡厉声质问。 被按住的，是一个年轻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大概二十岁出头。 路灯光照射下，看得出他的皮肤很黑，是富有光泽的小麦色，一头乌发特别浓密，打着丝瓜藤似的细卷，一直垂到耳根后。 眼睛本来就大，此时惊恐地睁着，如两湾湖水般明净清澈。最令陆衡心头一震的是他的嘴唇，线条明晰优美，如果他静止不动，倒不像真人，更像是来自一幅素描画。 “阿卡，我，我就只是，只是经过这里呀……”小伙子战战兢兢的，下意识将两手挡在胸前，以致于宋心田在一旁怎么看也觉得陆衡更像是具有危险性的一方。 陆衡狠狠一瞪眼：“别叫我大哥，套什么近乎？我明明看见你鬼鬼祟祟躲在路灯杆子后面，闪开一会儿，等人家靠近就又蹦出来要扑向她，这种行为都叫做经过？嗯？” 宋心田又仔细打量那稚气未脱的男孩两眼，已经在手机上按下“110”，这时取消，转为打通了玉素甫的手机。 十分钟后。 玉素甫与几名保税园区保安一起，将维吾尔小伙押进保安室，陆衡与宋心田跟在他们后面。 小伙子自述，他名叫热依木江，今年22岁，是喀什大学医学院护理专业的大四学生，目前在喀什三院实习。 至于为什么要大晚上的“偷袭”宋心田，热依木江怎么也不肯说原因，坚称自己只是路过。 无计可施之下，保安队长老何只好警告他，要是一直不说实话，就得把他扭送进派出所了。 宋心田安静地坐在旁边，观察男孩的言语举动，心头飘浮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热依木江这名字，她保证以前从未听说过，可他的年龄，22岁，比自己小两岁，那么在她六岁时，他就是四岁。 何队长检查了热依木江带在身上的钱包，里面有他的身份证，还有一张名片，是喀什三院院长褚伟航的，名片上有褚院长的手机号码。 热依木江哀求何队长不要给褚院长打电话，可他越求老何就越觉得电话该打，所以当然就联系上了褚伟航。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褚伟航急急忙忙开车赶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人，陆文明。 居然真惊动了喀什三院的院长，人家大晚上亲自往保税区这么远的地方跑，不仅如此，连领航的陆总也一起来了，何队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担心这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别搞到后面不好收场。 一屋子人望着一头白发的褚院长走进来，以为他会很生气，至少斥责热依木江几句，谁知不仅没见到他动怒，他还走到热依面前，关心地询问那孩子有没有事，听说给人踢了一脚，有没有踢伤到哪里。 踢人的是陆衡，看着褚院长的态度顿时来气，心想难怪这家伙不学好，感情是有人在护犊子呢！ 正歪着脑袋琢磨，后脑勺忽然一疼，原来是陆文明拍了他一巴掌。 “哎呀哥，你打我干嘛？我才是见义勇为的那一个，你搞清楚没有呀？”陆衡捂着脑袋抱怨。 陆文明声音不大，睁圆了眼睛训斥：“你搞清楚状况没有？没搞清就乱踢人家？就你这个头，一脚下去少说也有十斤力气，万一给人踢伤了你赔得起嘛？” “唉，我说……”陆衡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屋里到底谁是他陆文明的弟弟？怎么不光打后脑勺，还狠狠地教训人呢？ 褚伟航对宋心田说出一番话，于是真相大白。 热依木江表示自己无大碍，褚伟航放下心，走向宋心田，意味深长地问她：“你就是宋霖的女儿，心田对吧？” “啊？”宋心田一愣，讷讷地反问：“褚院长，您，您认识我爸爸啊？” 褚伟航点了点头：“二十几年前，我和你爸爸同在医疗战线工作，从事的都是心血管疾病的治疗。我和他打交道挺多，经常在学术会议上见面，后来还一起作过研究课题。2005年，听说老宋要去阿克苏援疆，我还劝过他不要去。因为他在上海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一个关于研究如何攻克特殊部位血管瘤的课题做了一半，要是能顺利完成，拿一项国家级大奖不在话下，那对将来他评上院士很有帮助。可是，他没听从任何人的劝告，义无反顾就参与了援疆，然后……” 话到痛处，唏嘘不已，褚伟航变得喉头哽咽，却听热依木江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越听越明白是怎么回事，宋心田的泪水也滑落下来。 她转身走到热依面前，问他：“你是不是在18年前，我爸爸做先心病手术救活的那个孩子？” 热依木江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宋心田，点了点头。 第106章 月亮，不会失去 褚伟航说：“去年你跟着领航的援疆团队来喀什之前，我就从上海援疆前指的人口里听说了你。上海联络处的李兆照主任还专门给姜总指打了好几次电话，拜托这边的人多照顾你。小宋，其实自从你到了这儿，我们前方指挥部就一直在关注着你呢，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知道吗？” 宋心田答道：“这我当然知道，李主任也经常叮嘱我要多和你们前指的人走动，我只是，只是……” 褚伟航露出了慈爱而赞许的笑容：“我明白，我们这些人都明白的，你是坚强而且独立的孩子，有足够的能力一个人为事业奋斗，我们参与进来，反而会约束你，拖慢你奋斗的脚步。所以姜总指他们宁愿只默默关注你，任由你这只小鸟飞上蓝天自由翱翔。再说，你也不是一个人啊，有领航这样好的团队包围着你，你怎么可能不安全，需要额外的照顾呢？” 与父亲并肩工作过，褚院长可以算是他的老战友了吧？ 宋心田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对褚伟航说，可那些话涌到嘴边，终究只化为了简单的几个字：“褚院长，谢谢您，不，是，是谢谢你们。” 热依木江不好意思地向宋心田道歉：“对不起心田姐姐，是我不好，吓到了你。我，我是最近才听褚院长说，宋医生的女儿来了喀什，在保税区一家新能源汽车公司工作。我特别想见你，想见到救命恩人的女儿，但等我看见你出现，又特别愧疚，就想躲起来，所以……” 宋心田一只手按住热依木江的肩膀，柔柔地说：“你为什么要觉得愧疚呢？不，你应该骄傲，像我一样为爸爸感到骄傲，毕竟你是他一生救助过的最后一个病人啊。” “是的，我是，最后一个。” 一句话，说哭许多人，“最后”，在宋心田的话语里能直接和生离死别划等号，谁听了又能不动容？ 当大家都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事到底是因为什么，自然是说不出的感动。 陆衡再也不怪陆文明打他一巴掌，就算没人说他，他也很自责，知道自己确实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逞能当英雄。 褚伟航说：“如果不是因为受老宋影响太深，我不可能有参与援疆的决心。不过自从来到这里，看着一个又一个病人从我管理的医院康复出院，你们能体会我有多欣慰吗？不管怎么说，我也理解了宋霖，明白当初他为什么要义无反顾地去支援阿克苏了。生命无价，拯救无价的生命，职责重于泰山。” 热依木江也说：“宋医生治好我的心脏病的时候，我只有四岁，记忆力还不是很强。但是后来每一年我过生日，爸爸妈妈都会缅怀宋医生，指着他的照片告诉我，是那个医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能活到这么大。医生这个职业，就对我产生了很深很深的影响，让我立志将来一定要学医。你们看，现在我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这个诺言，也是对宋医生立下的。” 误会解除，陆衡真诚地向热依木江说对不起，热依可真是率真的新疆小伙儿，笑着说：“你干嘛要觉得对不起我呢？心田姐能找到一个像你这么在乎她的男朋友，我可高兴着呢。陆衡哥，将来不管过多少年，你也一定要这样对她好啊，不然我会替她打抱不平的！” * 陆文明想和陆衡与宋心田一起回宿舍，陆衡一个劲朝他使眼色，又说：“褚伯伯开车带你来的，人家想再送你回，就不要推辞吗，路上还能多聊一聊呢。” 陆文明哪能不懂弟弟那点小花花肠子？朝陆衡吐吐舌头，乐呵呵跟褚伟航走了，两人也带走了热依木江。 跟宋心田一起慢慢走回宿舍，陆衡两边嘴角始终是朝上翘的。 宋心田不说话，他也不吭声，但嘴巴没闲着，不笑就吹起了口哨，吹的是一首《童话》，本来带着凄凉意境的歌曲，给他吹出了动感十足的欢快感。 这一次，是宋心田先忍不住，问他：“这几个晚上，跟踪我的人都是你吧？” “啊？”陆衡顿时闭嘴。 宋心田：“你白天呆在工地上，晚上回公司跟着我，不累呀？” 陆衡搓了搓冻红的耳廓，于是耳廓都红得泛光了，“啥，啥呀？我哪有跟着你？不就是要去，拿东西嘛，看你加班到那么晚，顺道，跟你一起回宿舍。” 宋心田不走了，停住脚瞪着他：“顺道跟我回宿舍你不喊住我？我看最鬼鬼祟祟的人是你好伐？你知道我发现给人跟着有多害怕吗？最该给踹一脚的人也是你！” 边说边去踢陆衡，名义上是在为热依木江报仇。 陆衡急忙躲闪，边躲边求饶：“你怎么这么喜欢踢我呀？疗养院那次都把我踢进医务室了，怎么还踢呀！” 宋心田气到要笑死：“你进医务室是因为给我踢的？不是因为跟你爸一起摔的？” 陆衡：…… 空旷冷清的小路上，男孩和女孩追逐嬉闹，笑声在冷空气中回荡，竟使春寒料峭的季节变得充满了温暖。 闹了一会儿，宋心田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冷不防被陆衡一把抱住，他抱她那样紧，就好像两人刚建立恋爱关系时那样，她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臂弯。 于是，她不想挣脱了，安静地停歇下来，犹如一艘航行很久的帆船，停泊进了一处没有风雨的港湾。 “心田，对不起，水晶球的事，原谅我好吗？”贴着宋心田的脸颊，陆衡对她说。 “他这是第几次在向我道歉？但也只有这次，不像过去那样敷衍，那样无所谓了。” 宋心田止不住这样想，喃喃说道：“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是我太较真了，先入为主地认为你应该主动问我水晶球的来历。” 然后她抬起头，轻轻捧起陆衡的脸，两个人离得这么近，鼻尖碰鼻尖，渐渐地，沉重的呼吸声混合在了一起。 “心田，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月亮，你的眼睛将月亮装了进去，不管是在上海还是在新疆，我都能留住她了。” “陆衡，你也是，我也从你的眼中见到了月亮。从今往后，不管我们在哪儿，也不会丢失那一轮明月了。” 第107章 巴旦木花海 领航西部公司的团建活动，周五下午六点就开始了。 玉素甫从园区行政管理处调来一辆旅游大巴，领航员工连同几名保税区工作人员，一行四十二人高高兴兴朝莎车县出发了。 难得的，这趟短途旅行，最不高兴的人是胡品正，他坐在陆文明旁边唠叨个不停：“库主任可真爱管闲事，连研究院来支援我们的专家都拉着上了车。没人干活，手头这么紧急的任务怎么完成嘛。” 大巴车正好从一处工地经过，虽然不是领航新工厂，陆文明也借题发挥，模仿库尔班的口气说：“不要这样嘛老胡，你看看那一片楼房，它不是一口气建起来的嘛，从开始挖地基到往上铺砖加瓦变成今天的样子，用的是智慧不是蛮力气，不然找一大群牛一大群羊过来，不是一样盖房子嘛？” “哈哈哈哈~”胡品正给逗得快笑呛着了，连声说：“小陆你这个人，怎么越忙越像个小孩了？我怀疑你偷偷学过表演，不然哪能学得这么惟妙惟肖的~” 宋心田从后面递过来一把零食，也笑不可抑地说：“胡总，今天这辆车里没有大人，全是小孩，孩子都爱吃零食，您要不要也来一点？” 一路欢声笑语不断，3个小时后，大巴车缓缓停在阿热勒乡竖立着巨大欢迎标牌的入口，目的地到了。 阿热勒乡，地处莎车县东南部、叶尔羌河西岸，东与叶尔羌河相接，南与恰尔巴格乡相连，西与莎车县城毗邻，北与米夏镇接壤，距离莎车县政府6公里。 这里地处平原，地势由西南向东北倾斜，平均海拔高度在1217米。 阿热勒乡属于是温带大陆性气候，四季分明，冬夏长、光照充足，且干旱少雨，昼夜温差较大。 一到阳春三月，这个地方就仿佛被大自然施展了一场充满梦幻的魔法，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大片大片的巴旦木花竞相绽放，粉白色的花朵如繁星般点缀在枝头，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往远处望，连绵的巴旦木林像是被一层轻盈的粉白色薄纱笼罩，如烟似雾，美不胜收。 向那树林靠近，阵阵淡雅的花香扑鼻而来，香气清新而甜蜜，能让人的心灵都得到净化。 仿佛每一朵巴旦木花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姿态，如丝绸般细腻的花瓣，有的舒展开来，露出嫩黄色的花蕊。有的又还是花骨朵儿，娇羞地紧闭着，等待绽放时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影姿。 巴旦木林周围，又有着一望无际的碧绿色麦田，农民播下的种子已长出嫩绿的麦苗，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形成波浪起伏的绿色海洋。 麦浪与花海互相映衬，田间小径上，掉落的花瓣犹如铺出了一条粉色花路。 也说不清巴旦木花和麦田，二者是谁在装饰着谁，反正它们交错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令人流连忘返，无处不体现着春天的美丽。 趁大家在忙着下车，玉素甫跑到胡品正旁边，笑嘻嘻地撩惹他：“胡总，还一心想着工作嘛？这个地方很安静，您找个田头一蹲，把图纸铺开嘛，我们赏花您研究怎么设计车子，不打扰的呢！” 胡品正快给他说生气了，两手往腰上一叉，眉毛一横：“凭什么？这么漂亮的地方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几回，你们玩我工作，这说的是人话吗？可惜我女儿要毕业了，这段时间我老婆得留在上海陪她，不然和老婆一起来，准保她乐呵得不得了呢！” “哈哈哈~”这一下，不止是玉素甫，听见这话的人全大笑不止。 谁不知道“老顽童”已当了两个月的工作狂？能让工作狂放下工作专心玩耍，这可是小玉此行最大的成就呢！ 陆衡和宋心田再也不掩盖二人的关系，下车后大大方方地并肩走着，然后站在一棵大树下说着话。 不过他们交谈的内容不是接下来该怎么玩，而是与卡米尔有关。 陆衡说：“也难怪胡总着急，你们研发部可得加快新品设计速度啦。” 宋心田打趣地问：“怎么啦？你这海外销售又开拓出哪里的新市场啦？” 陆衡骄傲地挑了挑眉，“继续开拓新市场自然是应该的，但哪有你想的那么快？我要告诉你的，还是杜尚别那边的情况。” 宋心田一听兴趣更大了，催促道：“卡米尔有新消息吗？你快说！” 陆衡也不卖关子，说道：“昨天收到卡米尔的邮件，说胡塞因放弃了收购所有索纳希股份的打算，从茜娅还有赫利手上买的部分，也准备原价归还了。” “什么？”宋心田对这消息难以置信，“胡塞因那么恨老拉赫蒙，一心要把索纳希商贸占为己有，怎么会主动放弃进攻？特别是他还取得了很大优势，只要找到卡米尔，就能目的得逞了！” 陆衡朝她的鼻子刮一下，“你呀，这么聪明的脑瓜怎么一时转不过弯来呢？胡塞因可能主动让步吗？忽然举白旗投降，一定是他的皮克公司出了问题呗。你要真想打听，微信上问问艾迪和别克努尔不就行了。” 宋心田仔细琢磨这件事，点了点头。 陆衡又说：“卡米尔很高兴，她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回索纳希的老办公楼工作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她希望我能一并转告你。” 宋心田拽他一把：“那你还不快说？” 陆衡：“二月初，卡米尔不是往我们喀什西部公司的账户支付了10%的新车预定款吗？按照和她签下的销售协议，小批量样品生产货款要在今年五月份支付，不过现在三月还没过完，她就把钱打过来了，说是顺利从杜尚别第一小额信贷银行贷到了一笔资金，周转上不用发愁了。” “这是真的？陆衡，这么好的消息你怎么等到现在才告诉我呀？”宋心田可真是高兴坏了，反而埋怨了两句。 陆衡甜丝丝地说：“好消息，当然得留到心情最好的时候告诉你啦。你瞧这地方多美啊，可惜现在天黑了，看得没那么清楚。要不明天我们早点起来，趁大家还没出发，先来这里散散步？” 宋心田笑着点头，两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客户货款已到，新车型的样品生产随时可以开展，研发部的工作节奏的确得再快一些，否则他们就成了在拖销售部的后腿。 宋心田虽然在和大家一起游玩，肩头的压力却越来越大，她偷偷朝胡品正看，“老顽童”正乐呵呵和几位同事围着小玉，听他介绍阿热勒乡的巴旦木果产量每年有多大呢。 第108章 海疆一心 领航旅游团，第一晚下榻在被花海包围的巴旦木种植基地旁边的民宿里。 玉素甫可真是一个能干的小伙子，将大家照顾得非常妥当。他联系的民宿既干净又宽敞，村子里还有一大片空场，可以供游客在夜幕降临后举行篝火晚会。 忙中偷闲出来一趟，不玩个尽兴怎么行？ 尽管大家是长途奔波而来，十点多钟时，炽烈的篝火也在空地上熊熊燃起，围着火堆摆满了当地美食，烤包子、手抓饭等必不可少，但最诱人的还是几位民宿老板共同架起的烧烤碳炉。 一串又一串羊肉串被架上烤炉烤着，亮晶晶的油汁渗出肉的表面，滴进炭火，不时地腾起一股白烟，浓郁的烤肉香气暴散开来，弥漫进空气里，既撩动人的味蕾，又为篝火晚会增添了无尽的欢乐气氛。 听说今晚来阿热勒乡旅游的游客是上海援疆企业团队，种植基地的负责人，凯塞尔.拜合提亚尔领着村民们匆匆赶来，如当初库尔班等人一样带来了穆塞莱斯美酒。 美酒加烤肉，还有热情好客的村民作陪，领航公司的这一趟出游好不热闹。 大家载歌载舞，相互敬酒，活动进行到午夜也还停不下来。 凯塞尔紧紧握着陆文明的手说：“感谢来自上海的阿达西啊！如果没有你们，哪来今天繁荣的花海？我们种植户又哪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通过凯塞尔与村民们激动的讲述，大家伙了解了他们这样说的原因。 的确得感谢上海援疆莎车分指挥部。 从上海来的农业技术人员，对阿热勒乡的巴旦木种植情况全面排摸后，安排援疆资金对近10万亩低质低产的巴旦木进行品种改良嫁接，对提高阿热勒乡乃至整个莎车县的巴旦木品质起到了重要作用。 技术指导方面，援疆指挥部还推动组建800多人的林果业养护队，对全莎车县，包括阿热勒乡在内，以巴旦木为主的林果业进行统一管理服务，指导农户进行冬季修剪、撑枝、涂白，春季施肥、打药等工作，保障巴旦木树健康生长。 同时根据巴旦木的蜂媒授粉特点，加大放蜂补贴力度，引进约10万箱蜜蜂为巴旦木授粉，提高了巴旦木的结果率，增加了农户的收益。 另外，上海援疆莎车分指还围绕莎车县委县政府的乡村振兴战略，于2021年投资3700万元，在阿热勒乡重点打造了一所巴旦木产业园。 产业园推动了莎车的巴旦木产业链条不断升级，每年可粗加工巴旦木、核桃 1万吨，精加工巴旦木、核桃 3000吨，为阿热勒乡的巴旦木产业发展提供了更好的平台和机遇，不仅助力当地企业发展，也带动了周边群众就业。 据说每一年，上海援疆分指都会组织莎车相关企业和农民专业合作社，到上海、北京、广州等地参加农产品展销会，宣传推介莎车巴旦木产品，这其中也包括了阿热勒乡的巴旦木种植户和相关企业，为阿热勒乡的巴旦木走向更广阔的市场提供了机会。 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援疆，上海人民都在和新疆人民一起，为建设更加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奋斗，凯塞尔不住说着“海疆一心，海疆一心”，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考虑到第二天朋友们还要游玩，需要保存体力，快到半夜一点时，玉素甫只好宣布晚会散场。 篝火仍未燃尽，大家却不得不难舍地分开了。 凯塞尔请求明年巴旦木花开的时节，领航公司一定要再来此地，到时提前通知基地，他们将组织人员专门接待。并且到那时，援疆指挥部的工作人员也要一并请到场，大家共同交流在新疆生活的感受，畅想对未来的规划。 凯塞尔提出的是多么美好的愿景啊，陆文明想一想都觉得很感动，忍不住要感谢库尔班，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一力促成，这些人不就错过了这样宝贵的深入了解生活的机会？ 陆文明也盛情邀请凯塞尔，等喀什西部工厂的厂房建成，带领农民兄弟们前去参观。海疆一心的理念处处体现，上海援疆来的不仅是援疆指挥部，还有像他们这样一批中国汽车工业人。 与大家一起围着篝火欢歌笑语，宋心田当然也很高兴，可她并没有真正在玩，而是与别克努尔在微信上聊了很久。 或许是不想让陆衡担心，关于杜尚别出租车行业的现状，卡米尔没有在邮件中提及。 但别克努尔很坦率地告诉宋心田，危机苗头正在出现，开始有乘客投诉出租车司机，说乘坐的车辆没跑到地点就出问题，总是害得他们不得不半路换车。 星驰睿行出售的iq-ev smart，是遭到投诉的车型之一。 宋心田不解地问他：“如果是这样，胡塞因不正在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吗？又为什么要放弃全面收购索纳希的计划？” 别克努尔说：“放弃索纳希可不是因为出租车行业的问题，而是政府经济稽查部门开始调查胡塞因了，他在皮克公司的经营中存在诸多不当行为，并且有行业垄断倾向，属于是非正常竞争。一旦罪名落实，不仅皮克公司要吊销营业执照，胡塞因也会锒铛入狱，判的年数不会少于10年。引火烧身，自身难保，这种情况下他哪还有精力顾及找卡米尔报仇？” 宋心田担心地询问扎西尔罕的近况，别克努尔请她放心，说扎西尔罕是个聪明人，很能辩清是非，否则怎么可能未雨绸缪地跑去胡占德注册公司？更不会与胡塞因对着干，深更半夜去救差点给胡赛因绑架的中国人。” 扎西尔罕平安无事，宋心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问别克努尔对新车型有什么想法。 别克努尔一再强调：“电池，一定得用续航时间长的电池！” 宋心田问：“如果是加入可以车电分离的电池，与充电模式形成双向可选的模式，但售价稍微高一些，市场接受度如何？” 别克努尔震惊了：“新能源车的动力系统还能支持双电模式？太好了！宋小姐，你可一定要为我们研发这样的新车啊，这在胡占德实在是太实用了，就算售价要高一些，肯定也有很多人愿意购买呢！” 周六，旅行团按照玉素甫安排的行程，欣赏了阳光下的巴旦木花海，大家纷纷在花海中拍照留影。 午餐是在农家乐品尝特色美食。 下午，他们乘车参观莎车老城景区，了解莎车的历史文化，欣赏了古老的建筑和独特的文化风情。 周六晚，住宿是在莎车县城，大家又去逛当地的夜市，好吃的和好玩的商品琳琅满目，实在是令人流连忘返。 周日的活动最受大家欢迎，一到喀什就开始期待欣赏的十二木卡姆表演，玉素甫给安排上了。 第109章 十二木卡姆 “十二木十二木十二木卡姆，十二条河流来自远古。十二木十二木十二木卡姆，十二个姑娘翩翩起舞。” 周日下午五点半，为时一小时的十二木卡姆表演在莎车县的叶尔羌汗王宫开场。 为让领航员工们从较好的位置观赏表演，玉素甫带着大家提前半小时赶到，在现场工作人员指引下有序进入会场。 当舞台上的灯光渐渐亮起，表演拉开帷幕，乐师们率先奏响乐章。 他们的指尖在都塔尔琴弦上轻轻拨动，琴弦震颤，乐音仿若山间潺潺的清溪般流淌而出，充满了古老的韵味。 一位乐师在演奏热瓦甫，音符如同精灵被他的手指唤醒，欢快地从琴弦上蹦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热情，似火焰在空气中燃烧着。 加入合奏的拨尔，音色更为悠扬，那一阵阵弦音宛如旷野中传来的一声声驼铃，带着神秘的西域风情萦绕在观众心头。 鼓手们有力地敲击着纳格拉鼓，节奏分明的鼓点仿佛是大地的心跳，每一次击打又如用钟锤敲响历史之钟，让这一古典韵律穿越时光而来。 手鼓加入，声响清脆如欢快的鸟鸣，与其他乐器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幅漫长的、五彩斑斓的音乐画卷。 站在舞台中央的歌者，歌声高亢嘹亮。他们的嗓音如同翱翔于天际的雄鹰，带着自由与豪迈感穿越时空，唱出了维吾尔族人民对生活的热爱、对祖先的敬仰、还有对爱情的忠贞。 舞者们翩翩起舞，他们身穿绣满精美图案的传统服饰，一个个仿佛是从历史长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们的舞步轻盈矫健，时而如骏马奔腾，时而如蝴蝶飞舞，每一个动作都与音乐完美融合，展现出十二木卡姆独特的艺术魅力。 名贯中外的十二木卡姆，是维吾尔族一种大型传统古典音乐，集歌、舞、乐于一体。 “木卡姆”是阿拉伯语，原意为“地点”、“地位”或者“法律”，作为音乐术语，有“大曲”的意思。 十二木卡姆就是十二套大曲，它包含了170多首歌曲和歌舞曲，72首器乐间奏曲，如果完整演奏一遍，需要整整24个小时。 每一套木卡姆都由“穹乃额曼”（意为“大曲”，系列叙咏歌曲、器乐曲）、“达斯坦”（意为“叙事诗”，系列叙事歌曲、器乐曲）和“麦西热甫”（意为“聚会”，系列歌舞曲）三大部分组成，各部分之间既有内在联系，又有不同的节奏和风格。 这一艺术形式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代西域音乐。它吸收了古代龟兹乐、疏勒乐、于阗乐等传统音乐的精华。 这些古老的音乐文化在丝绸之路的文化交流中相互融合、演变。我国古代文献就有关于西域音乐的记载，如哈密地区在公元前1世纪就有“摩诃兜勒（mahadur）”大曲，被认为是木卡姆式大曲的早期形式。 十二木卡姆在发展过程中，还受到阿拉伯、波斯文化的影响。 随着伊斯兰教的传入，中亚、西亚的音乐文化与当地的音乐传统相互渗透，在民间音乐的基础上，经过不断创作、整理和规范，逐渐形成了具有维吾尔族特色的十二木卡姆。 谈到这一人类历史上的文化艺术瑰宝，当然得提一个辉煌的名字——阿曼尼莎汗。 她是十六世纪叶尔羌汗国第二代汗王拉失德的王妃，自幼就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天赋。 在她生活的年代，十二木卡姆虽已在民间流传，但比较分散、凌乱。 阿曼尼莎汗与当时着名的木卡姆大师卡迪尔汗一起，对散失在民间的木卡姆进行了大规模的搜集、整理和规范工作。 经过她和众多艺人的努力，十二木卡姆的基本形式得以定型，使得这一艺术能够更加完整、系统地传承下来，为维吾尔族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十二木卡姆在文化史上具有的价值，不仅在于音乐本身，还在于她增强了民族文化的凝聚力以及认同感。 可惜整套乐曲演奏的时间太长，通常观众能欣赏到的，就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不过到节目最后，艺人们依然不忘热情好客的传统，纷纷走下舞台，进入观众看台，盛情地邀请朋友们一起伴随音乐欢乐起舞。 这一次，胡品正和陆文明都加入了舞蹈圈子。 圆圈越展越大，大家手拉手，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优雅地跟随舞者们甩起手臂，迈出舞步。 多人组成的圆圈，不正寓意了领航援疆团队那强大的凝聚性吗？不管工作上遇到了多大的难关，大家也是这样上下**，手拉着手攻坚克难，直到让胜利的曙光照亮前路。 领航喀什西部公司的周末团建活动，在十二木卡姆的谢幕音乐声中，也圆满落下帷幕。 员工们意犹未尽，相约无论是在夏季来临时，又或者进入了金色的秋天，都要找业余时间在这片土地上走走看看。 夏天有美丽的巴音布鲁克大草原、有被誉为“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的赛里木湖。 秋天有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中国十大最美森林之一的轮台塔里木胡杨林公园，有挂满沉甸甸的葡萄串的吐鲁番葡萄沟。 那些都是一生中值得去游历的地方，来过了新疆却没去打卡，必将成为人生的遗憾。 听完十二木卡姆从音乐厅出来，陆衡意犹未尽，和宋心田抱怨说这次团建的时间太短。 宋心田笑着回答他：“不是团建时间短，而是新疆太美也太大，别说用一个周末，哪怕是花上一年的时间不停行走，也难以将值得前往一观的地方走完。 陆衡一听就来劲了，问她：“那要不咱俩一起走一辈子？如果还是走不完，就下辈子继续一起走？” “他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吧！”宋心田的脸猛一下红得胜过大柿子，说声“又来劲了，我不理你”，就甩开他，去追赶何云了。 乘坐大巴回保税区时，胡品正接到经济开发区新能研究院技术总工赵毅峰的电话，说领航改造新车型所需的经济型锂电池，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同时赵总给他发来了新的技术参数图。 第110章 攻克难关 自从宋心田提议在由逸行g6改造的新车型上配备811三元锂电池，胡品正就在积极行动，与各方联络物色合适的电池产品。 新能新能源汽车研究院，于2023年底在喀什经济开发区成立，有着非常先进的电动汽车整车制造的理论经验，尤其在电池技术方面，拥有多项可向国际先进水平看齐的国家专利。 811三元锂电池的生产成本，如果按照60千瓦时的电池组计算，成本价大概在3-4.8万元，用在零售价不到9万元的电车上，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胡品正急需与研究院的动力专家们研究如何降低电池成本，在保证满足新车设计需求的基础上改造现有电池结构。 按照赵毅峰的说法，最终能安装进新款车型的锂电池绝对无法再称作是811，而是一种全新型号的动力电池，暂时起名叫做极能gb。 极能电池，早就已经存在，新能研究院对其立项开发的时间不短，至今已超过了两年。由材料科学家、电池工程师、电化学专家、测试工程师等三十余人组成的研发团队经过两年苦干，取得了极大成功。 目前这一款新型电池已通过实验室研发与测试阶段，即将进入中试生产与验证期。 当胡品正得知这一消息，拍着脑袋感叹可真是天助领航，只要喀什西部工厂建成投产，领航就能为新能研究所提供中试生产车间，建立小规模的中试生产线，按照优化后的工艺进行电池小批量生产。 然而与新能研究院签订完战略合作协议，胡品正看到了极能电池的设计图纸以及性能与参数介绍，不由苦笑出声，意简言赅地抛给赵毅峰几个字：还是太贵啦。 怎么办？ 应该遵从领航通过市场调研得出的实际需求结论，继续改进吗？ 可是他们提出的要求，比极能刚立项时更加复杂，不仅要确保实现预定的研发目标，还得在成本节约上下大功夫。 极能研发团队里，不少人开始抱怨，说凭什么领航的研发人员要向他们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控制生产与经营成本完全是企业的职责，什么时候轮到研究院来帮他们一起承受压力？ 开始时，赵毅峰也抱有类似想法，但当他带领几名骨干专家前往领航西部公司考察，见到这一企业援疆团队在如何忘我工作，为了争取在中亚市场上投放一款合适的新车，在如何奋力拼搏，他的想法就变了。 回到研究院后，赵毅峰召集所有项目组成员开会，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我们研发的产品，最终流向的地方是市场，如果市场不接受，研发任务就是失败的。企业客户的满意度，高于一切定量指标，高于一切标示着‘合格’二字的书面文件。我这么说就只有一个原因——满意度来自于现实生活，指标、数据就只是空泛的字母或者数字，它们不能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创造任何经济效益。所以，请不要始终用学术头脑对待工作，否则我们就是在干无用功。” 由那时开始，极能电池项目重新启动，并更名为极能gb项目，大家伙儿都明白了为什么要重启，也明白了改进原有版本的重要性，所以都在为如何精简原材料，大幅度降低电池生产成本而出谋划策。 然而成本计算做得再精细，也无法改变原材料供应的价格。钴的国际市场价，一吨在33万元人民币，镍的国际市场价，一吨在13万元人民币，纯度99.7%的电解锰每吨的价格也超过了十万元人民币。 又要适应严苛的寒冷或者炎热驾驶环境，又要保证续航里程，还得质优价廉？ 除去优化电池的内部结构，减少使用材料，并研究出最科学的电化学组合来实现这一目标，就别无他法了。 胡品正深知赵毅峰有多为难，也因自己提出了过分的产品诉求而感到愧疚。 可他面对的是中亚市场那充次着各种矛盾的需求，也只能把自己、把研究院当成“七仙女”，看看是否能化腐朽为神奇，做出“无米之炊“。 从莎车县回到喀什保税区宿舍，已是晚上十点，胡品正却顾不上旅途的疲劳，紧急召集王齐浩等工程师进公司开会，宋心田自然也不能留在宿舍休息了。 赵毅峰将新的参数改进列表发到胡品正手机上，提出的突破方案包含以下几点： 首先，优化原材料采购，替换部分昂贵材料，老版极能电池里最贵的“钴”全部由新材料磷酸锰铁锂取代，生成无钴电池组。 降低负极石墨烯材料，增加硅容量。 但这样一改，新的难题就出现了，硅基材料存在容易体积**的缺陷，需要用改进材料结构、添加缓冲层等方式解决，这就增加了技术难度。 再者是优化电解质成分，减低添加剂的种类和用量。 根据电池整体尺寸与性能要求，对正极片和负极片的尺寸也进行了优化设计，在保证电极活性物质充分利用的前提下，尽量减小极片的冗余尺寸，提高空间利用率。 另外，优化极耳的位置、尺寸和数量，减少极耳对电池内部空间的占用，提高电池充放电性能。 同时也改进了电池封装方式，采用一体化封装，并优化外壳设计，做到设计比之前紧凑，提高电池外壳的空间利用率。 最后一部分，是最难以逾越的难点——更改已经定型的集成化设计。 改变bms，也就是电池管理系统，需要将管理系统的各个功能模块，例如电压监测模块、电流监测模块、温度监测模块、均衡模块等，集成在一个电路板上，以减少电路板的数量和连接线路。同时采用小型化的电子元件和封装技术，降低硬件的体积和重量。 软件算法也需要重新优化，将电池的充放电控制、均衡管理、故障诊断等功能集成在一个软件系统中，实现对电池的全面管理和控制，达到提高bms的响应速度和精度，降低系统功耗的目的。 结构集成、电气集成都相应发生改变，电池被设定为安装在座椅下方，电池的高压连接方式与接口设计也全部推翻重来。 短短时间里，赵毅峰和他的团队成员实现了极能gb电池在技术难点上的突破。 电话里，赵毅峰和胡品正开玩笑说：“为了支持你们领航的海外营销工作，我们研究院可是在两个月内突击完成了过去两年的工作量啊。” 胡品正在向赵毅峰表示感谢的同时，也庆幸周末参加了公司组织的团建。 电池的技术参数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计算合理电池容量的工作，不也必须按照新参数来进行修正吗！ 第111章 不可敷衍了事 又需要开始计算改造后新车型额定所需的电池容量了。 对于这一项需要进行精细计算的工作，大家都颇感头疼。 来来回回耗时太多，却始终没有结果，王齐浩建议，大致估算一个区间范围便可，无需紧抠公式一项项地计算。 胡品正坚决不同意这种看似省力，其实敷衍的做法。 新车型改造比过去任何一次新款设计都更具挑战性，其间困难重重，稍有哪个环节配合不好，就容易导致结构性问题出现，成本核算也会出现误差，所以在确定电池容量这种要紧的环节上，怎么能用惯常做法来敷衍了事？ 宋心田极力赞成胡总的想法，工作上她不怕麻烦，就怕疏漏，万一胡品正担心的问题在未来发生，很有可能拖垮整个研发项目，到时候造成恶劣影响，波及的可不仅是海外销售部，还有下游客户端，首当其冲就是卡米尔和扎西尔罕。 长度在4500-4600mm左右，宽度为1900-1950mm的suv型新能源汽车，总重量大概有1800-2200千克，电池占总重的四分之一左右，也即是400-600千克。 电车行驶分为频繁充电与不频繁充电两种情况，按普通通勤需求，车辆一周行驶五个工作日，电池容量至少应能支持250-500km的续航里程。 不过涉及到偏远山区的道路行驶，又或者是给出租车行业使用，情况就不一样了，电池容量应保持500-600km的续航里程。 新车型带有越野功能，如四驱系统、高离地间隙、大尺寸轮胎等，都会增加车辆附加能耗，相比同类型suv可能高出20%。 参考市场同类车型，电池容量基本都在60-100千瓦时之间，续航里程400-600公里左右，但这只是为领航新车提供了一个合理区间。 王齐浩说：“咱们现在面临的计算难点，是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新车整车参数，也没有像样的车辆说明书，样车不知道何时才能造出来，没办法通过实际测试得到数据。电池总容量不能估算，能耗数据测不出来，又如何能算出精确的结果？” 胡品正呵呵一笑：“新能研究所耗费两年时间研究出新款极能电池，还没来得及投放给别的车企呢，就给我们一句‘不符合实际市场需求’打回去重做，人家仅仅用了两个月，就又交来了几乎可以打满分的作业，咱们还在抱怨什么？王工，现在咱研发部是在面对一场战役，就算武器不够、弹药不足，敌人因此就不会进攻过来吗？咱们就无力抗敌啦？” 一直强调困难的人是王齐浩，主张以估算结果交付新车设计方案的也是他，听着胡品正语气不重，却极为严厉地教训，他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胡品正朝宋心田点点头。 宋心田翻开面前的笔记本，开始陈述她的想法。 “我采用了一种倒推法来计算合理电池容量，主要需求得的参数是电池能耗值。尽量精准地算出电池能耗，就能降低它，提升极能gb的续航能力。 “假定新车应具备的续航里程为600公里，也就是续航最大值。电机功率、速度以及电池电压这几项参数，新能研究所都已经给到我们，就能计算出电池容量最小值应该是在60千瓦时。 “这是电池的理论容量，并未考虑进能耗，那么就先设定60千瓦时的电池组续航能力在300km，套用公式，用电池容量除以续航里程，得出能耗可能在20千瓦时\/公里，所以咱们需要做文章的数字，就在20上。” 胡品正微微点头，“王工建议的估算是估算，小宋这样计算也叫做估算，却算出了我们非常急需的参考标准。一点点地把电池能耗从百公里20千瓦时缩减下来，就有希望在相同成本条件下，让60千瓦时的电池组续航能力大幅增加。李总他们为我们重新进行了电池管理系统的集成化设计，并取得重大突破，通过各种手段加持，成本价已经降低了30%。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好消息，但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在能耗上做文章，进一步将成本空间压缩在目标范围内。这样，今晚咱们再好好合计一下，明天王工和小宋跟我一起去趟塔县的新能研究所，咱们和李总的团队坐下来商谈，也可以穿上工作服一起进实验室做实测，力争要在新工厂建成之前，在产线试运行展开之前，漂漂亮亮地交出设计方案！” 为在规定期限内交出新车设计方案，胡品正在发力。 陆文明为了能让厂房尽快竖起来，新的生产设备尽快安装进来，也是卯足了劲。 这段时间，达吾提作为宝华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差不多也住在了工地上。他和向福东一起监督工程进度，催促建材供应商按期甚至提前交货，所有人都忙得快脚不沾地了。 买买提老爷和向福东关系越来越好，老爷是给这群人不完成任务就不罢休的精神感动了，悄悄拉着向福东说：“你们上海人可真够拼的呢，六个月在六万平米的地面盖起新厂房，还要开始生产，过去咱们新疆人要是听说这样的事，肯定会当成听神话故事。” 向福东给老爷说乐了，也冲着他的耳朵眼“泄密”，“这算哪门子神话？真正让你不敢相信的奇迹还等在后面呢。这样，施工结束了你也别删我微信，等咱们的新车样品投产，然后下线，通过关口送去国外，然后抢回来大把订单，那时你再夸我们是把神话变成了现实吧。” 老爷个头长得矮，激动得跳起来拍人高马大的向福东的肩膀：“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把你这个儿子娃娃的微信删掉呢？我们两个一辈子都是好朋友，是阿达西，要一辈子保持联系嘛！” 陆文明可没有向福东那样快活，哪怕像老爷这样滑稽的人物站在面前，他也不太能笑出来。 成都方面，安弗电机的牛一品快疯了，一个月哪儿也不去，就蹲在工厂盯着新设备的生产加工。 他和达吾提的想法一样，只愿提前交付，也绝不愿延迟交期。 他着急，工厂厂长更着急，诉苦说一套设备最短的生产周期是半年，稍微复杂一点就得到一年，像领航订购的这种全套带智能装置的设备，低于一年半能**完成并下线实在不太可能。 一年半，18个月？这还怎么赶上领航西部公司和国外客户签订的，半年交付新车样品的交期？ 着急归着急，牛一品也明白一个道理——慢工出细活。 车企的工厂生产属于是长期规划，设备质量一定要好，不能让产线运转半年就出严重故障，那样不仅不能给客户合理的交代，还会在行业里闹笑话，影响中国机电企业在国际上的声誉。 出于这一慎重考虑，最终牛一品与黎健商议决定，半年内给领航部分供货，全部设备生产完毕并进行现场安装调试，周期将持续两年。 设备供应商明确定出了交货时间，陆文明能不着急吗？ 几经商谈，他也明白不能拔苗助长，因为赶时间就买进问题设备，于是只好让步，要求对方先交付电池生产设备。 其他部分，包括发动机组装，新车外壳涂装等等，经与陈佳宏商议，全部在上海领航总部的工厂完成。 第112章 再来杜尚别 春夏之交的五月，陆衡又去杜尚别出差了，这次是独自一人前往。 再次接受卡米尔的邀请来到这座城市，他不为参加什么新车发布会，而是要与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工会主席法鲁克见面，协助索纳希商贸争取一张决定未来命运的订单。 就在陆衡乘机抵达杜尚别国际机场的前几天，胡塞因在他郁金香路66号的漂亮办公室被警察带走，一起给塞进警车的还有他的秘书和助理，美丽的阿伊莎小姐和忠诚的哈米尔先生。 卡米尔愿望成真，亲自去机场接陆衡，开的是一辆多年前，由立陶宛先锋汽车生产的faldon老式三厢轿车。 时隔五个月后再见，卡米尔已不是那个眉间布满阴霾，满身沮丧颓废之气的老女人。 第一眼望见她，陆衡就觉得她变年轻了，嘴角法令纹减淡，没再弯腰曲背，化了淡妆的胖脸上容光焕发，始终保持着舒心的微笑。 陆衡不由自主地想：“原来这样一个穿职业套裙、踩半高跟皮鞋，走路时仿佛能卷起一阵风的职场女强人，才是真正的索纳希商贸女采购经理呢。” 不过等坐进副驾座，卡米尔递给他一张散发香水味的名片，陆衡发现自己又想错了，印在名片上，卡米尔名字下方的职务，是索纳希商贸ceo。 见陆衡盯着名片使劲看，卡米尔一脸自豪地解释：“索纳希的董事会从胡塞因手上收回了所有股份，茜娅心中有愧，申请退出董事会，将自己的股权转赠给娜丽莎，从此只占部分干股，每年从公司收入中按干股赚取收益。” 陆衡问：“那么赫利呢？不会在胡塞因倒台后，跑进索纳希任职了吧？” 卡米尔冷笑：“他想得美！他现在可是像给蜜蜂蛰了似的一头包呢。那个坏小子，背着我们跟胡塞因一起干了不少坏事，如果洗脱不了罪责，也是要坐几年牢的。” 陆衡听得脑袋发胀，问道：“赫利不争气是事实，但如果他出事，茜娅和娜丽莎也会难过的吧？” 卡米尔长长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尽管胡塞因落网大快人心，作为与费尔一家最亲近的人，我也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所以这段时间，我跟娜丽莎没少忙着找律师，希望最后政府稽查部门能查清楚每件事，给赫利一个公正的判决。” 陆衡问：“现在索纳希的董事会，就只剩你和娜丽莎两个人了对吗？” “哈哈哈~”卡米尔竟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得陆衡摸不着头脑，“henry，你认为两人董事会能是合法的公司董事会？当然不可能。正好与你以为的相反，重组后的索纳希，董事会成员数量比过去翻了五倍也还不止。”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陆衡更听不明白了。 卡米尔说：“公司接连经历巨大的灾难，先是拉赫蒙去世，后来又给皮克公司算计，一直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但是在那段时间里，原来索纳希的一百多名老员工，有二十几位对公司不离不弃，始终在用各种方式支持着我们。等灾难过去，我又回到了郁金香路64号，就和娜丽莎商议吸纳那些员工进董事会，将一部分股权分到了他们的手上。” “哇，这可真是太棒了！卡米尔，我们中国人常用一个成语形容类似你这样的经历，叫做否极泰来，恭喜你再次与索纳希商贸一起站起来，我为你感到高兴！” 陆衡由衷地祝福卡米尔和索纳希公司，卡米尔笑得是合不拢嘴。 然后她又骄傲地说：“我这个ceo，是全体董事会成员推选出来的，推辞不掉呢。” 陆衡竖起大拇指夸赞：“由你出任ceo，是索纳希商贸的幸运，这个头衔你当之无愧。” faldon老轿车驶过自由塔广场，陆衡又吃惊地见到，过去灯火辉煌的星驰睿行4s汽车专卖店此时大门紧闭，连门头灯牌都没有亮起来。 “怎么回事？星驰在杜尚别的销售点为什么关了？”陆衡问卡米尔。 卡米尔耸了耸胖胖的肩膀：“为什么关店，你得问这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星驰在一月份卖给皮克公司的iq-ev smart新能源小汽车投放到出租车行业，到现在为止出了不少问题，出租车服务中心每天都要接投诉电话呢。” 经这一提醒，陆衡才开始留意从他们旁边经过的出租车，与一月份相比，的确没发生太大变化，那些司机依然在驾驶燃油车，仿佛五个月来，小巧玲珑、美观智能的iq smart就没在这个城市出现过。 卡米尔说：“问题不仅出在iq smart上，包括从其他国家进口的新能源车，投诉也不少。那些车的价格高昂，功能华而不实，售后也跟不上。其实不用胡塞因做手脚，政府想大力推行这种环保汽车也不太容易。出租车行业里，改用新能源车载客的的士司机经常会摊上麻烦，不是车子跑一半路电池就告急，就是发动机出问题，难以在严寒的冬季发动起来，有的甚至还会在半路熄火。更不堪一提的是智能配置功能，很多牌子的车子，没用多久智能系统就会坏掉，正如老拉赫蒙担心的那样，供应商给不到及时的售后服务，受大众追捧的所谓家庭影院，就成了一张启动不了的黑屏。” “这……”陆衡听得很无语。 也难怪动身来杜尚别之前，卡米尔会郑重地提醒他，与出租车行业工会谈新能源汽车的采购合同，一定会遇到波折，他不仅需要事先做好充足的产品介绍准备，还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以应对来自行业工会人士的刁难。 谈完目前新能源汽车在杜尚别陷入的困境，卡米尔不得不再次对陆衡说：“如果您不太乐意见到法鲁克，也不必勉强，由我带着你们公司的产品信息去和他谈判吧。政府不会因为胡塞因个人的行为、或者说是环保电车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就放弃对这个行业的支持。他们做的工作可是对保护环境、合理促进全球能源多元化发展、以及促进经济进步和技术革新最有力的手段，功在千秋呢。我相信我一定能说服法鲁克正视发展道路上遇到的挫折，只要绕过去向前看，前景就肯定是光明的，将来出租车司机们还是会开上电动汽车，并且不仅拥有最好的驾驶体验，还能享受到及时可靠的售后服务。” 第113章 有意迟到 陆衡微笑着摇了摇头：“卡米尔，当索纳希商贸遇到经营危机时，我可是与你们并肩作战的人，你认为我会那样胆小如鼠，都已经来到了杜尚别，还因为惧怕新能源汽车出的问题在出租车行业引发负面影响，就回避见法鲁克吗？” “所以呢？”卡米尔紧握方向盘的手震了一下。 陆衡：“所以我必然会按照我们事先定下的行程与法鲁克见面，告诉他中国的新能源汽车行业不止有一家星驰睿行，还有许多优秀的车企，能为像他们那样的客户提供最优质的产品以及服务，任何时候，我们都是他们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 汽车在宽阔的道路上奔跑，卡米尔侧头望陆衡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henry，”卡米尔说：“我认为这一次见到你，和上一次的感觉很不一样了。” 陆衡幽默地问：“怎么不一样？一年都还不到，我不会老那么快吧？” 卡米尔笑了：“就你？再过二十年也还没资格谈老呢。不过，你变得比以前成熟和稳重了，你身上再找不出多少孩子气，以前就算你很帅，穿的衣服也很好看，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小兵，可仅仅过去五个月，你就有了一点将军的气质了。” “将军气质？”这样的评价，使陆衡的心头泛起许多感触。 他忘不了那一天，伯父陆飞语重心长地叮嘱他，“小衡啊，不要做普通士兵，一定要做一个有理想当将军的士兵。” 伯父的叮嘱，陆衡记在心里，并且做到了，在参与企业援疆行动半年之后。 索纳希商贸与出租车行业工会的负责人会面，地点定在工会位于鲁达基大街78号，阿维丽塔城市写字楼12层的办公场所。 在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陆衡走出大堂旋转门，就发现熟悉的白色现代小汽车在门口候着，今天来接他去开会的人竟然是娜丽莎。 “hi henry，很高兴咱们又见面了。” 纯正优雅的英式英语，从娜丽莎玫瑰花瓣似的双唇吐露出来，她依旧像陆衡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妩媚动人。 夏季来临，不需要穿厚实的衣服了，眼前的娜丽莎身着一条丝绸质感的白色连衣裙，v领开得有点低，比冬天时更无保留地展示出了她傲人的身材。 一见娜丽莎，陆衡就回想起了那幅人物油画，是专门画他的油画…… “娜丽莎，你好，很高兴再次见面！”陆衡礼貌地也打了一声招呼，主动要坐去后排座。 娜丽莎却不太愿意，又长又卷的睫毛扬起来，问道：“副驾座您认为不安全吗？” “啊？这个……我没这个意思！” 给这位金发女郎劈头盖脸将一军，陆衡不知所措。他哪还好意思故意坐后面？只好老实地拉开了副驾室的车门。 娜丽莎用的是什么香水？太好闻了，陆衡过去很喜欢香奈儿五号，但从她身上散发的香味，比那一款更甜、更有后劲。 车子启动，驶向鲁达基大街。 车程大约二十分钟，一路上陆衡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竟提起了宋心田，“宋小姐本来应该跟我一起来杜尚别，可惜工作太忙，供给你们的新车设计正处于关键阶段，所以她走不开。” 娜丽莎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张嘴就问：“那位年轻可爱的宋小姐，我猜和你关系不一般对吗？” “啊？”陆衡脑门上冒出几颗汗珠，急忙在衣兜里摸索纸巾。 娜丽莎像盛放的鲜花似的笑着，指了指车前窗下的纸巾盒。 “henry，我很喜欢你，如果你没遇到过宋小姐，会考虑跟我坠入爱河吗？” “我的妈呀~”陆衡何止冒汗？险些整个人都炸了毛。 他喜欢泡酒吧，他喜欢跳街舞，他的思想很开放，可他从没料到能有这么一天，一个三十岁的金发女郎直言想和他谈恋爱！ 并且他还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必须在一分钟之内给出答复！可这难道不是一个，永远也找不出答案的问题吗？ “这，这个，娜丽莎，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话一出口，陆衡就好像往胸口塞进了一把蚂蚁，又痒又疼的令他难受至极。 非要回答得这么老土？稍微油滑一点，像以前在酒吧跟不同类型的女人喝酒时那样，不行吗？干嘛要让娜丽莎不舒服？ 然而事实却是，娜丽莎并没表现得有多么不舒服，她只是收起笑容，点了点头：“我理解，跨国恋爱没那样容易，我们两个人是不可能的。henry，祝福你和宋小姐，别克努尔和艾迪同我说过，你们两个人才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上午九点五十分，白色现代汽车在阿维丽塔城市写字楼的玻璃门前停下，卡米尔已经等候在那里，接到他们，三人就一起乘电梯上了12楼。 前台姑娘查到卡米尔的预约记录，热情地将他们领进早就准备好的会议室。 这可真是一间风格不错的会议室，墙壁被粉刷成柔和的米白色，给天花板上错落有致的暖色水晶吊灯照着，使房间充满了宁静而温馨的气氛。 会议室正中摆放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由质感上乘的实木打造，桌面光滑如镜，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泽。 办公室外的窗台上摆满盆栽植物，花开繁盛，花香穿过窗棂飘入室内，如果不是早知道接下来的谈判将有多么激烈和艰难，陆衡会感到心旷神怡。 会议室正对大门的一侧是高大的落地窗，透过明净的窗玻璃，可以俯瞰鲁达基大街的街景。这与站在自由塔顶端纵览杜尚别城市全貌相比，是另外一种视野开阔的享受。 三人刚在深蓝色高背皮椅里坐下，前台姑娘就来询问他们喝咖啡还是茶。 卡米尔和娜丽莎都说喝红茶，陆衡毫不犹豫地要了美式咖啡，他需要保持绝对清醒的状态。 前台姑娘端来茶和咖啡，又指着离会议室不远的茶水间说，如果喝完了需要续杯，可以去那里使用咖啡机和饮水机。 十点钟到，就等法鲁克等人进来了，娜丽莎有点紧张，卡米尔拍一拍她的手背，宽慰地笑了一笑。 陆衡告诫自己要尽量放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对方感觉出他也很紧张，但无可避免的，他还是觉得心跳比平时加速了不少。 然而十点过去，到了十点半，依然不见有人来。陆衡的咖啡喝到第三杯了，觉得胃不舒服，只好又去茶水间换了一杯凉水。 差五分钟到十一点，法鲁克始终不见人影，卡米尔就有点沉不住气，“怎么回事？跟他打交道几十年，可很少不守时呢。” 陆衡却越来越明白法鲁克为何会迟到，恐怕那人不是忘记了约好的时间，也不是因为有急事走不开，而是故意要将今日来的访客晾在一边。 第114章 你们的新能源车有什么? 11点20，陆衡三人在会议室干等一个半小时之后，终于听见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并且有好几个人在说话。 随即虚掩的大门给人从外面推开，鱼贯走进了五位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 为首的五十几岁男人，身高估计快超过一米九了，一脸的大络腮胡子，头发是棕色的自然卷。额头高而突出，彰显着过人的精明与智慧，使他一双深凹的眼睛看起来仿佛藏着一本大百科全书，哪怕还没说话，也散发出了难以让人接近的强大气场。 跟在他身后的四人，是两男两女，看起来都很干练，年纪也都不轻了，有一位留花白长须的男士满头白发，应该是一位资深专家。 “卡米尔我的老朋友，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法鲁克露出高傲的笑容，一进来就和卡米尔拥抱，他二人看起来确实交情匪浅。 卡米尔可真是个直率性子，一边与法鲁克贴脸一边问：“你不按时来开会，是害怕我还是害怕新能源汽车呢？” “哈哈哈~” 会议室里本来有些尴尬、有些凝重的气氛，给卡米尔一句玩笑话打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大家落座，法鲁克解释他迟来的原因，无非是找一些俗套的借口，可以当耳旁风吹过去。 作为主人，他为客人们介绍随行人员。 同来的大多是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工会的骨干，四十几岁的努里娅是工会副主席，和卡米尔也早就认识，卡米尔要想将领航的新能源车卖给出租车行业，不仅要征得法鲁克的同意，努里娅也是一个关键人物。 白发老者名叫法尔哈德，不出陆衡所料，他是塔国某知名工业大学专门研究汽车的教授，法鲁克把他请来，似乎不是为了检验领航的新能源车好不好，而是要让这家中国车企死心，别再来打和工会做生意的主意。 陆衡这样分析是有道理的，从进门到坐下，法尔哈德始终就板着皱纹密布的老脸，甚至懒得看客人们一眼。如此不友好，该怎么陈述，才能让他相信开新能源汽车是出租车司机最佳的选择？ 卡米尔还没正式表明来意，法鲁克的助理，斯塔尔先生就翻开笔记本念叨：“上午到现在服务中心又接到了三起投诉，都是和新能源汽车有关的，一起是半路熄火，一起是乘客想在行驶途中看电视但打不开智能设备，还有一起是电机坏了，售后服务店却说损坏原因是司机自己造成的，在质保期内维修也需要付钱。” 卡米尔一愣，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不知该如何开始了。 娜丽莎语气柔和地说：“咱们是来谈新订单的，领航公司是供应商，法鲁克叔叔就不要总说人家的事了。” 法鲁克不停绞着两手，露出一脸为难，“没那么容易啊娜丽莎侄女，假如你们索纳希商贸依然在和立陶宛的先锋汽车做生意，可以卖燃油车给我们，我们是绝对欢迎的。但是新能源汽车，才这么几个月，我们就已经吃到了足够的教训，今后还怎么说服司机，在出租车行业里推行？” 努里娅在一旁帮腔：“是啊，现在面临的问题，不是我们应不应该相信你们，而是怎么让出租车司机相信我们。” 斯塔尔两手摊开，做出个滑稽的表情：“所以咱们坐在这里谈什么呢？这次会议没有意义。” 卡米尔想不到几人一进来就如此立下马威，又生气又无助，张大嘴争辩：“可是，你们怎么可以说新能源汽车不好呢？全世界都在用，那是未来汽车革新的趋势，咱们政府都在支持的……” 法鲁克不客气地打断她：“如果政府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我们工会方就有义务纠正他们，否则工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燃油车不会给司机造成麻烦，投诉率也小很多，这些都是事实，卡米尔，你凭什么让我们无视那些事实，专门坐这儿听你做虚假推销？” “法鲁克，你太过分了，竟然说我这个卖了三十几年汽车的资深人员在给你做虚假推销？三十年来，我和老拉赫蒙可曾对你们说过一个字的假话？请你发言时负点责任！” 卡米尔勃然大怒，并且她发怒的原因在座之人都能理解，不管是谁给人指着鼻子说做虚假推销也没法忍受，更别提这个人是卡米尔。 法鲁克自知话说得过分了，急忙道歉：“亲爱的老朋友，请你原谅我不当的言辞，我也是因为心急才说错了话。但关于新能源汽车，我们可以给予供应商的信任已经很少了，所以如果这场谈判失败，请恕我无能为力，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你们要怪就只能怪前面那些不靠谱的供应商。” 会议室陷入难堪的沉默，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再说什么。 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会议就将不欢而散，那么卡米尔怎么办？索纳希商贸又怎么办？ 再者，领航汽车的西部公司是否还需要按时生产样车并发送来杜尚别？ 眼看局势已难以扭转，却听一个人开了口，正是陆衡。 “法鲁克先生，各位行业工会的先生女士们，诚如你们所说，假如这次会议的议题是讨论过往那些新能源汽车的表现有多么糟糕，引发了社会上多少抱怨的声音，继续开下去的意义确实不大，我作为这类汽车的销售代表，更没必要兴师动众地从中国赶来。” “嗯？” 在座之人皆是一愣，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陆衡。 斯塔尔不怀好意地笑出两颗大门牙，“你都说了你是卖新能源汽车的销售代表，当然得夸自己的产品好。但这种车到底好还是不好，我们有目共睹，你再多说也没有意思了。” 陆衡竟连点几下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于是法鲁克一方集体发笑，不屑一顾地相互摊着手，老专家法尔哈德甚至在关合笔记本，貌似要起身离去。 陆衡尽管穿着西装，却也毫无保留地展示出了他吊儿郎当的天性，背靠着椅子往后仰，还漫不经心地摇晃了几下。 看他这样，大家都不笑了，法尔哈德也停下合笔记本的动作，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他。 陆衡这才将椅子摇回来，双臂搁上会议桌，恢复了严肃的态度。 陆衡：“如果一直揪着别人生产的新能源车不放，一样一样的清点那些车有多少问题，这样的会我不参加，我的时间也很宝贵，不想浪费来谈论和我无关的事情。至于我们领航的产品，我也没必要夸得天花乱坠，因为那不过就是一辆用来驾驶的电动汽车，可能外表没你们买到手的那些型号闪耀，也不能自动驾驶，最关键的是，当不了家庭影院，又有什么好在各位面前炫耀的？” 难得的，法尔哈德发言了，摸着花白的胡须问：“年轻人，那你告诉我，你们领航的新能源车有什么？” 第115章 再试一次 陆衡看上去不太想理会这些人了，摇头晃脑半天才勉强说道：“我们新设计的这款车嘛，功能很简单，电池理论续航六百公里，bms具有加热装置，可应对极度的低温环境，又具有合理的散热系统，夏天在大太阳下跑也没啥问题。电机嘛，是永磁同步电机，功率200千瓦，扭矩450牛米，足够应付山地爬坡的越野要求。还有，车架高度在1.75米，底盘离地高不容易刮擦，非承载式车身结构抗撞击强度高。前悬挂为双叉臂独立悬挂，可保证越野性能，后悬挂为整体桥悬挂，配备合适的减震器和弹簧，刚度绝对适合山地行驶的需求。至于内饰和舒适性配置，不好意思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全部是普通标配。不过安全气囊、车身稳定控制系统esc和防抱死系统abs都完整保留，并且进行了合理的优化和调校。” 另外一位到此时一个字也没说过，据称是商务科科长的莎赫洛扎女士，终于动动嘴唇问道：“这样的新能源车，你们的售价是多少钱？” 陆衡撩起眼皮望天花板，搓了搓手指头计算一下，却只看卡米尔。 卡米尔感激地朝他笑笑，回答莎赫洛扎：“官方价大约13万索莫尼。” “什么？” 法鲁克等人一听这报价就很吃惊，又彼此看了看，但这一次流露的是难以置信的眼光。 努里娅问：“具有越野功能，能在山地行驶，理论续航达到600公里的新能源汽车，卖这么便宜？星驰睿行的低配版开价都得18万索莫尼呢！” 法尔哈德就没放下过他的傲慢，用塔吉克语嘟哝了几句。 娜丽莎主动为陆衡翻译：“法尔大叔是在介意，我们用这么低的价格提供这么高性能的新能源车，质量一定很差，想必开不了多久车里的零部件都会磨损坏掉吧？” 陆衡做了个“无可奉告”的手势：“考验一辆汽车是否耐用，需要经过时间的验证，现在我要是跟你们保证这款车开五年也不会出任何问题，你们还是会像刚才那样嘲笑我的。” 此言一出，法鲁克等人都不舒服地挪了挪坐姿，毕竟一开始失礼侮辱他人的一方是他们，陆衡以同样的态度反击，合情合理。 停顿片刻，陆衡又说：“领航产的新能源汽车，每一辆整车下线前后，都会进行非常严格的质检和测试，包括但不限于动力性能测试、续航里程测试、充电性能测试，安全性能测试等等。” 法尔哈德问：“那么撞击测试呢？据说卡米尔找你们定的是新车型，那么以前你们卖过的车型，撞击测试的情况怎么样？” 陆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撞击测试不管是对燃油车还是新能源车，都很重要，我们领航公司自然是不会忽视的。如果不符合欧洲新车安全评鉴协会，也就是e-ncap，和美国高速公路安全管理局，也就是nhtsa的测试标准，是不能出厂的。并且我们国内的中国新车评价规程，c-ncap也在发挥着重要作用。所有这些标准，都规定了详细的碰撞测试流程和评价指标。等你们见到了我们的新车样品，完全可以自己去进行测试。我们欢迎客户给出他们的产品测评意见，因为我们一向都重视与客户的共同成长。” 沉默，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过这一次沉默来临时，卡米尔和娜丽莎都没再产生危机感，她们惊喜地看着陆衡，对他的侃侃而谈报以十足的赞赏。 许久之后法鲁克才说话，话语里再听不出傲慢，“henry先生，您提到的这款样品车，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上市？” 陆衡没来得及回答，卡米尔就抢先说：“再过三个月，到八月份就差不多了。” 工会方的五人开始交头接耳，这次连娜丽莎也没法为陆衡翻译，那些人声音压得极低，连她也没法听太清楚。 等了两分钟后，法尔哈德挠着他浓密的长胡子说：“我保留我的意见，毕竟什么都只是听对方推销员在自夸，车到底是不是和之前我们了解的那些品牌不一样，谁知道呢？” 努里娅持反对意见：“我倒觉得可以跟索纳希商贸一起试试。各位请想，就算用来当出租车的新能源车出了问题，我们的政府也没有取消发布支持政策的打算。大的潮流趋势已定，咱们不能和趋势对着干，所以过去可能真是没选对商务伙伴，那么再试一次，我认为没什么关系。” 莎赫洛扎跟在努里娅后面表态：“商务科要真能帮国家引进又经济实惠，又牢固耐用，售后服务还能跟上的新能源车，就是受民众拥护的大好事，所以，有什么不可以的？” 法鲁克和斯塔尔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休会二十分钟，法鲁克等人去了另一间房间进行磋商，大会议室又只剩下了陆衡、卡米尔和娜丽莎。 “我说henry，上次咱们见面时我情况很糟糕，没法和你一起出席这样隆重的谈判场合，以至于没看出你的谈判能力有这么强呢！今天，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卡米尔说得十分激动，两只手的大拇指都一个劲往上竖。 娜丽莎也很高兴，赞同道：“和出租车行业工会谈订单，如果不是请henry你一起来，我们很可能会给他们打败的。我总结了一下刚才的教训，我和卡米尔婶婶就败在没有信心上。或许我们应该更加相信你们领航，相信这一次你们用新品开发杜尚别的汽车市场，是一定能成功的。” 陆衡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耳廓，耳朵又搓红了。 有些话，没法对卡米尔二人明说，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第一次来杜尚别时，他陆衡可没有今天这样强大，能将与新能源汽车有关的产品知识、行业测试标准等核心内容说得头头是道。 大脑若没储存足够的知识，他又上哪找信心与洽谈方对答如流？结果自然会如卡米尔说的那样，惨败而归。 二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次从外面打开，法鲁克一行回来。 大家坐定，法鲁克说：“我们刚才商量出了一个合作方案，说出来看诸位同不同意。只要领航的新品汽车质量过关，功能实用，售后服务又可以跟上，我们同意联系杜尚别所有的出租车公司，将现有的出租车更换成你们的品牌。不过呢，正式采购之前，由法尔哈德领导的测试小组会对你们的新车进行专业测试，必须要通过测试，我们的意向性订单才能生效。” “意向性订单？”卡米尔胖胖的圆脸几乎要发光了，不敢相信地问。 法鲁克点头表示肯定：“没错，既然今天henry从中国来到杜尚别，跟你们索纳希商贸一起拜访我们，我们也不好让你们空手而归。卡米尔，我们是合作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基于对你和拉赫蒙之前的信任，我们可以先签订五百台新能源车的意向性合同，定为领航品牌，小批量样品交期在今年8月31号之前。” 第116章 领跃者g6 领跃者g6越野型新能源 suv——传奇重生，闪耀中亚！ 在汽车的世界里，每一次挑战，都是超越自我的机遇，每一次变革，都是在向伟大目标进发的征程。 今天，我们骄傲地向各位宣布，领跃者g6越野型新能源suv，将以全新的姿态震撼登场！ 它从豪华之峰缓缓降落，却带着比过去更加坚韧的灵魂，向着更加广阔的中亚大地进发了。 以下，请允许我，领航喀什西部公司研发部助理研究员宋心田，向各位领导和嘉宾们具体介绍这款新车的最终设计方案。 我们的研发之路，是破茧成蝶的奇迹。 曾经，领耀g6以40万元的裸车价以及卓越的性能，成为越野型新能源suv领域的璀璨之星。 但我们并未满足，研发团队怀揣着无畏的勇气和对更大挑战的执着追求，开启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降级之旅。 这不是简单的成本压缩，而是一次对汽车设计与制造的深度重构。工程师们夜以继日，精心雕琢着每一个细节。 在动力系统上，我们采用了新型高效的电机，虽然成本降低，但动力输出依然强劲，足以确保车辆在各种路况下都能如履平地。 其最大功率可达200千瓦，最大扭矩为450牛.米，无论是陡峭的山坡还是崎岖的乡间小道，领跃者g6都能轻松应对。 电池方面也迎来了值得一提的技术革新，经过无数次试验，我们与喀什经济开发区的新能研究所联手攻坚，研发出性价比极高的新型极能gb锂电池组，续航里程在综合工况下可达600公里，同时满足日常通勤与野外探险的双重需求。 而且，快充技术让用户在紧急时刻迅速补充能量，仅需40分钟即可充至80%的电量，慢充8小时可充满。 下面请看外观设计的三维效果图。 外观设计上，我们保留了领耀g6的越野精髓，硬朗的线条勾勒出大气磅礴的车身轮廓。 尺寸方面，车长4750mm、宽1900mm、高1820mm，轴距达到2800mm，前后轮距分别为1650mm和1630mm。 车内不仅空间宽敞感觉舒适，我们也对细节进行了优化，使得整车更具时尚感与亲和力。 全新设计的前脸，犹如犀利的鹰眼，凝视着前方的道路。 车身侧面的肌肉线条，彰显出无尽的力量感。 车尾造型更是简洁而不失稳重，独特的尾灯造型在夜晚点亮时，宛如密布于夜空的璀璨星辰。 内饰部分，我们继续秉持实用与舒适的概念。 座椅采用高品质超纤麂皮材料，符合人体工程学设计，长时间驾驶也不会感到疲劳。 中控台布局简洁明了，配备大尺寸的中控显示屏，集成了智能互联系统，让用户轻松掌控车辆信息、导航和简易娱乐功能。 车内布局合理，储物空间充足，无论是行李、工具还是野外装备，都能妥善安置。 新车型的安全性能，是我们绝不妥协的底线。 车身结构经过强化，采用高强度铝合金打造，在碰撞时能有效保护车内乘客安全。 同时，配备了一系列先进的主动安全系统，如防抱死制动系统（abs）、电子制动力分配系统（ebd）、车身稳定控制系统（esc）以及多个安全气囊，全方位为用户的出行保驾护航。 对于研发团队而言，这次降级是技术与智慧的结晶。对于销售团队来说，这也是一次充满斗志的冲锋。 我们之所以将发展的眼光投向中亚国际市场，是因为那里有着广袤的大地、复杂的路况和热情勇敢的人民，那里是越野型新能源 suv的理想舞台。 我们期待，领跃者g6这款官方指导价8.99万元人民币的新车，能成为中亚消费者、特别是塔吉克斯坦人民的最佳伙伴。 它以亲民的价格，为更多人打开越野的大门，无论是穿梭于城市的喧嚣，还是驰骋在野外壮丽的山川，都能展现出无比卓越的性能。 我们也相信，领跃者g6将在中亚国际市场掀起一股绿色越野风暴，它将成为追求自由、热爱探险的人们的首选，以性价比之王的姿态，打破传统越野汽车的价格壁垒，让新能源汽车的魅力在中亚大地绽放。 我们带着满满的信心，向着中亚国际市场发起冲锋，让领跃者g6的名字在那片土地上家喻户晓，成为中国汽车史上的又一传奇！ 现在，领跃者g6越野型新能源suv已经蓄势待发，它将载着我们的梦想与希望，驶向中亚的每一个角落，开启属于它的辉煌篇章！ * 喀什保税区的大礼堂里，华灯闪耀，巨大的液晶落地屏上，一辆炫酷的新型越野suv新能源车出现在以3d形式制作的动画短视频中，它在崇山峻岭间飞驰，腾跃如羚羊，奔跑如骏马，无论多么崎岖的山路也阻挡不了它激情旋转的四轮。 观众们任谁都能看出，这部短片不仅是在介绍新型领跃者g6，它也在向大家传递领航喀什西部公司员工们的奋斗精神——遇强则强、遇刚则刚、永不畏难，向上攀登！ 宋心田以饱满的情绪介绍完新车设计方案，大礼堂里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 虽然这不是新车发布会，而是向领航公司的领导班子、各相关设计与制造单位所作的工作汇报、以及后续即将展开的样车生产动员大会，宋心田作为主要演讲人也激动得心潮澎拜。 人生第一次，她站在这样宽阔的舞台上面对许多大人物演讲，而在她身后，是中国汽车人正腾飞着的梦想，那梦想展开天使一般洁白的羽翼，即将飞上工厂流水线，变成真正的汽车从流水线上开下来，直至进入中亚国际市场，交付到每一位用户手中，成为他们在道路上奔驰的“坐骑”。 她又怎么能不因此而深感骄傲？ 领航上海总部的领导们，陈佳宏、宗浩、李致荣等等，皆到场参会，陆文明和胡品正坐在他们中间，虽然没有发言，眼中却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他们相信喀什西部公司，就已向上海总部、甚至是中国新能源汽车行业，交付了一份令人满意的试卷。 第117章 性能不错 领跃者g6的研究设计方案，获得领航公司董事会一致通过，成果汇报会结束之后，立即就能开动生产线，正式进行样车投产。 成本计算方面，无论是公司ceo陈佳宏还是cfo杜正存，皆不得不承认分公司研发部的全体成员创造了一个业界神话——他们真的将裸车价40万元人民币的越野型suv新能源车，按照原有设计图纸降级成为了仅售九万元人民币的“精简版”越野suv。 然而“精简”，减的只是成本，汽车无论在性能还是用户友好性上，都没有打折扣，这说明在改造上设计人员一点也没“偷工减料”，他们使用科技新品、研发成果取代价格高昂的造车材料，再加上生产环节中，如果能加强管控，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工序、避免不必要的浪费，这款新车在生产成本上就一定不会亏损。 用胡品正的话说，这一次，研发部真的是联合第三方机构让“巧妇”造出了“无米之炊”。 新车正式获批进入样车生产阶段后，远在塔吉克斯坦的客户方于第二时间接到了领跃者g6方案设计参数的通知。 当卡米尔坐在索纳希办公楼，她那间装修陈旧，却总能散发出实木办公家具的香味的老办公室里，收到陆衡发来的邮件，打开附件仔细阅读，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看完后她将资料打印出来，塞进公文包就离开办公室，开车飞奔至鲁达基大街78号的阿维丽塔城市写字楼，将新车参数表送到了法鲁克等人的桌上。 很快，老法尔哈德也在他的电脑上打开了参数表。扫视几眼，就与法鲁克等人接通了在线视频会议。 “嗨，法尔哈德~”法鲁克热情地向老人打招呼，紧接着就眉飞色舞地说：“那个叫做henry的年轻人没有骗我们，领航的这款领跃者g6的新车真是用了永磁同步电机，电池是新型极能gb锂电池，续航可以达到600公里呢！” 法尔哈德留神听法鲁克说话，无意中手指用力，拔下来几根长胡须，疼得他“嘶”的叫唤一声。 “没错，法鲁克，我看到了这些挺吸引人的数据。并且在他们设计方案的其他方面，比如车架屈服强度，能达到300mpa，这对出租车司机来说足够了。还有，接近角30度，离去角32度，纵向通过角22度，最小离地间隙220mm，说明这款车无论是遇到山地、坑洼、还是凸起等复杂的地形，都能顺利通过并正常行驶。” 法鲁克一项接一项地念出声：“轮胎，是用全地形轮胎，安全配置方面，abs、ebd、ba、esc、tcs等等全面具备，主副驾配备正面安全气囊、侧面气囊和头部气帘，遇到碰撞，安全带可以自动收紧。天啦，怎么才能让我相信，这款新能源车的官方指导售价仅有13万索莫尼呢？” 法尔哈德用骨节突出的手指敲敲桌面，“法鲁克，你忽视了他们节约成本的手段，以前我们见到的那些智能配置功能，大多数都不见了呢。你看看，10.25英寸的中控显示屏，虽然打着集成了多媒体娱乐系统、导航系统、车辆信息等显示功能的旗号，乘客却再也不能用它进行各种娱乐活动，比如说看电影或者接收电视频道。” 法鲁克听得有些恼火了，瞪圆了眼睛说：“我说法尔哈德，真想看那些东西就回家去，为什么一定要呆在汽车里？难道之前我们用过的新能源车型，带这种功能的还没让你受够吗？反正我是受够了！老伙计，我还没到成为老古董的年纪，你喜欢追求的新事物，我也喜欢，然而咱们得现实一点，目前无论是科技水平还是售后服务，都还没发达到可以让我们在低价经济型轿车里运用超级智慧的玩意儿，我们得首先保障司机们能正常使用车辆的基本功能。或许再等几年，或者十几二十年，咱们的要求才能务实落地。天知道呢？” 法尔哈德嘟嘟哝哝的，“呵，还要等那样长的时间。但愿到了那时，我这个老头子还能有力气像你这样吹胡子瞪眼，还能让脑瓜子转动起来，搞明白该怎么操作智能屏幕来播放电影。” 法鲁克撸着他的棕色卷发哈哈大笑：“反正发愁这么长时间，我们好像是见到黎明来临时的曙光了，终于能有一款新能源车满足行业需求，不让政府为实现双碳目标而给出的那些好政策落空，咱们就美滋滋地等着吧。卡米尔是为我们解决烦恼的人，我们得好好感谢她和索纳希商贸呢。” 法尔哈德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反对意见，临下线时继续唠唠叨叨强调他一再坚持的原则：“新车碰撞测试，法鲁克，不要忘记这最后一道关卡才是真正考验一款新能源车合不合格的关键。现在都六月份了，中国方面保证八月份能交付新车样品，你认为这有多大的可能性？仅仅是碰撞测试就可能持续几周甚至几个月，但这一项测试最能检验新车的设计是否成功，所以绝对不可以省略。我告诉你，你就好好等着吧，我敢保证直到圣诞节，你也还见不到样车呢。” “这个……”法鲁克愉快的笑容瞬间敛去，或许目前他们对于新车交期的要求还没那么严格，可往后呢？ 社会上，对使用新能源汽车的抱怨声喧嚣尘上，民众的满意度一天比一天低。 昨天晚间新闻又播报了一起交通事故，在某山区，一辆新能源车因电池耗光停在路边，司机无论怎么打求援电话也得不到及时救援，最后只好由警察局出动警车赶去救人。 这样的新闻放在过去，只会引起民众的好奇，街头巷尾议论一段时间就会被遗忘。 然而时代在变，人们关注的焦点也在改变，由于新能源车经常性出问题，这类新闻播出后不仅民众会长时间议论，还可能进一步发酵，引发社会恐慌情绪。 法鲁克非常清楚，如果不尽快拿出一款像样的新能源汽车向市场推广，他们出租车行业工会和政府都将面临巨大的麻烦。 “放心吧，”卡米尔听了法鲁克的担忧，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或许其他国家的供应商会因为各种原因不按合同交货，但我敢用索纳希商贸的声誉担保，中国的汽车生产公司是一定会信守承诺的。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自信，只要你真正和他们打过交道，并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就能获得和我一样的体会。” 第118章 西部工厂建成了 当陆衡还在塔吉克斯坦出差，坐在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工会那格调高雅的会议室里，协助索纳希商贸与法鲁克等人谈判时，宝华建筑集团公司的总经理达吾提高高兴兴向陆文明和向福东等人交付了全部新厂房建筑工程。 六万平方米的土地虽然不算广袤，领航喀什西部公司的新厂房也犹如钢铁巨兽一般在那里拔地而起。 建筑物银灰色的外立面，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泽，颇显沉稳与大气。 工厂高大而宽敞的正大门，仿佛张开双臂欢迎每一位出入的员工和访客。 大门两侧标注醒目的企业标志，“上海领航汽车科技有限公司西部分公司”的标牌熠熠生辉。 按照达吾提的意见修改后的厂区设计方案，相当实用，特别是陆文明期待建立的绿化区域，规划得堪称完美，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色彩斑斓的花卉与冷峻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不仅为工厂带来了生机，还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工业生产对周边环境造成的影响。 一间间采光充足的生产车间，规模非常宏大。 每一间车间都很开阔，就算到了夜晚，高挑的天花板上一排排巨大的吊灯也能将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 由于采用的是模块化设计理念，各个功能区域划分明确，相互又紧密地连接着。 冲压车间的地面经过特殊处理，具有极高的承载能力和耐磨性。地面上清晰地划分出了物料通道、设备操作区和安全通道，不同颜色的标线一目了然。 焊接车间，提供了充足的三维空间给自动化焊接机器人施展拳脚。 涂装车间是一个对环境要求极高的区域。整个涂装车间被密封在一个独立的空间内，空气经过专门设施层层过滤，可以确保进入人员和物品不携带灰尘和杂质。 总装车间，是汽车生产的最后一道重要工序所在，当生产设备引入进来，这里将变成一个巨大的汽车组装乐园。 往外走，是与生产车间紧密相连的物流与仓储区域，这里是整个工厂的物资枢纽。 特别需要提及零部件配送中心，它是连接生产车间和仓库的关键环节。 配送中心采用了自动化的立体仓库和物流配送系统，可以根据生产计划，将所需的零部件准确无误地配送到各个生产工位。 配送中心的核心是一套复杂的计算机控制系统，它能够实时监控生产线上的零部件需求，并指挥自动化设备进行分拣和配送。 在配送中心的货架之间，预设了路线，小巧灵活的自动导引车（agv）将按照预设路线往来穿梭，根据指令将零部件从仓库搬运到生产车间的暂存区。 agv车辆配备了多种传感器，它们能够自动避让障碍物，以保证物流配送的高效和安全性。 材料研发区域，在汽车生产工厂也必不可少，这儿有足够的空间让工程师们给新车的动力系统、悬挂系统等进行测试。 检测中心也很重要，它是确保每一辆新能源汽车质量达标的关键部门，所以场地上设置了碰撞实验场、耐久性试验跑道等重要区域。 整个模块式新能源汽车制造工厂，从宏观的整体形象到微观的内部结构细节，都展现出了高度的现代化、智能化和精细化，这座厂房，是科技与工业完美结合的杰作，陆文明和向福东百感交集地注视全部完工后的大型建筑，坚信在未来几年，必定能源源不断地从这里生产出高品质的新能源汽车，为中国汽车产业的发展贡献力量。 新工厂如期交付，是继喀什西部公司研发部门仅用半年时间拿出新车设计方案之后，又一项奇迹。 创造这项奇迹的人是领航员工与新疆宝华建筑集团，双方同心协力，一起完成了他们在6个月前定下的目标。 达吾提对陆文明说：“陆总，是你们用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打动我，我才能这样全心全意地支持你们。刚带着施工队进场的时候，我心里很忐忑呢，认为这么短时间内要搭起这么大一座模块化工厂，太难了，简直不可能。可是后来，我相信如果你们能化腐朽为神奇，我也一定能。你看看，现在我做到了，所以对于未来能不能创造更多奇迹，我也很有信心啦！” 听说领航西部工厂的厂房已经落成，不需要采购方催促，成都安弗电机就行动起来。 一周后，电池生产设备送达喀什新工厂，被安放在了指定的电池组装和生产车间里。 牛一品亲自带队再来喀什，奋战几个昼夜为新设备做安装调试工作。 新车间的地面承重条件、平整光滑度令人满意，牛一品检查温控设备，温度能常年保持在20-25摄氏度之间，湿度能常年保持在30-60%之间，也合格了。 随后是对大型的涂布机、辊压机等设备进行基础混凝土浇筑，牛一品一双眼睛紧盯着基础施工过程，一切步骤都严格按照设计图纸和施工规范进行操作。 主体安装最为紧张，在牛一品的指挥下，工程师们按照说明书进行安装，机架、传动系统、电气系统等有序地组装起来。高精度设备则用激光校准仪、水平仪等工具进行校准，确保了设备的水平度、垂直度以及安装参数都符合要求。 辅助系统的安装包括通风系统、冷却系统、润滑系统、压缩空气系统等。有牛总在，大家都很放心，有足够的保证让辅助设备与主体设备连接正确，管道无泄漏，阀门、泵都能正常工作。 电气工程师负责设备电气系统的安装与接线，配电柜、控制柜、电机、传感器等一一安装到位，并遵循图纸进行电线电缆的敷设与连接。 安装完成，进入调试阶段，首先进行单机调试，成功之后，便是联动调试，以确定设备之间的物料输送是否顺畅，信号传递是否准确，各个设备之间的动作是否协调一致。 最后一步是工艺调试，这一步骤需要遵照新能源汽车电池的生产工艺要求进行，将电池原材料投入设备，按照设定的工艺参数进行生产，观察电池的生产过程和产品质量。 例如在电池电极的制造过程中，检查涂布后的电极片的厚度、密度、活性物质分布等是否符合工艺要求。在电池组装过程中，检查电芯的装配精度、焊接质量等是否满足质量标准。 再就是，通过对生产出的电池样品进行检测，例如电池容量测试、内阻测试、充放电性能测试等，评估工艺调试的效果。 最后根据测试结果，对工艺参数进行调整和优化，直到生产出符合质量要求的电池产品。 为了能成功安装设备，新能研究院的总工赵毅峰也专程从塔县赶来，与胡品正不眠不休地守在车间里，直到几天后，一切工作顺利结束，他们用新设备生产出了合格的新型极能gb锂电池。 第119章 生产大动员 六月份，在去年9月加入进领航39人援疆团队的厂长向福东，结束他与喀什西部公司签订的援疆合同，回到了上海总部。 但是从遥远的边疆回来，并不意味他的援疆任务就此结束了。 与之相反，他对陈佳宏和陆文明说，在签下援疆志愿书的那一刻，他攀上了事业发展的新高度，直到即将离开喀什了，他才开始真正领略站在那样一个高度，该如何承担起肩头的重任。 援疆之旅对向福东而言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在喀什保税区建起新厂房，不管他多么有成就感，也仅仅是一个开始，至于何时完成任务？向福东说在他的思想里，从来没有设定过那样一个日期。 向福东有着他的规划，既然领跃者g6的样车除去电池部分，整车是在上海总部的工厂生产，那么他理所应当就该担负起这项光荣的使命。 在上海工厂，他当了二十几年生产总监，那里的每一条生产流水线他都熟悉，每一套生产设备他都亲自操作过，领导工人们在短短30天内生产出五台领跃者g6样车，送去领航西部工厂组装进电池组并进行全面测试，等到了八月份，再按期交付给塔吉克斯坦的客户，这样的任务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承担起来。 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向福东就赶去总部报到，并走进工厂开始组建生产团队。 在熟悉的会议室里，向福东召集来生产团队的骨干们开会，新车设计图纸已经进入冻结阶段，接下来就看他们这些人如何大展身手了。 将产品设计图与技术说明手册铺展在会议桌上，向福东沉稳有力地对大家说：“你们都看到了吗？这是一只画在白纸上的雏鹰，研发部的同志们创造出它来，咱们就是要将雏鹰孵化出壳，也就是这张困住它的白纸，并送它展翅飞上蓝天的人。30天，打造出这样一款新车，各位有信心吗？” “30天，一个月，生产出五台新品样车啊？”生产工程师王辉皱了皱眉头，“我要没看错，这个领跃者不就是领耀g6的改版嘛？厂长你该不会忘了，g6的外观设计比别的车型独特，曲线造型对冲压工艺要求很高吧？现在这款车保留了原车型的模样，但尺寸改得一点也不剩，冲压模具是要重新调整参数的，而且必须保证精度，所以光这调整恐怕就得花好几天呢。” 负责动力系统生产的老赵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也不轻松，“头儿，你仔细看过这款车的结构吧？挂着g6的名，其实里面的零部件全换完啦，有几样主要的还是新产品，以前咱没听说过，得做很多功夫才能采购回来。就这，30天能拿下来？公司是在和咱们开玩笑？” 生产课长卢文赞成地点头：“是啊，新车的动力系统是全新组合，组装和调试挺棘手的，要求电子控制系统具有很高的匹配度，我们得提前准备好专业的检测设备，在组装过程中随时进行校准和调试，对生产环境的要求也比之前严格，得保持恒温、恒湿、最大限度地减少静电干扰。” 卢文话音落，众人立即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往外摆困难，唯一统一的意见就是，30天就让五台样车下生产流水线，不可能。 向福东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只静静听着。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又开口。 “同志们，你们知道这一张图纸，包含了多少人的心血，又承载了多少人的希望吗？我们在喀什的西部分厂，仅用了6个月就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这款领跃者g6，虽然是从领耀g6山地车降级改造而来，研发部的同事们也是联合第三方机构用半年拿出来的。咱们上海工厂的员工，没有参与进那场激烈的、与时间赛跑的战役，就高高在上地用‘不可能’几个字给公司、给所有等待样车交付的人一个失望至极的交代？” “这个嘛……”赵工又推了一下眼镜架，他的鼻梁在冒汗，致使镜架有些打滑。 向福东：“经过六个月的援疆实践，在工地上看着我们的新工厂一条钢一块砖的搭建起来，我相信今后在我的字典里，再也不存在类似‘不可能’这样的字眼。30天，五台新车，不包括电池组生产，重点只在电机组装，加上整车的焊接涂装，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喘一口气，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他又说：“现在我宣布，凡是认为没法在我规定的工期内完成生产任务的同志，可以离开这间会议室，但也请离开领航，因为我需要组建的团队，每一位成员都必须具有不怕吃苦、敢于拼搏的精神，这样的人才配得起‘中国汽车人’的光荣称号！” 向福东的话说完了很久，也没人往下接，更没谁敢继续抱怨。大家共同注视着摊在桌面的图纸，有几位露出了愧色。 焊接车间的课长刘姐搓着两手说：“公司一成立我就在这儿上班了，有哪辆汽车的焊接工作我不是亲自盯着的？向厂长，你说的那种精神我早就有，我可是不折不扣的中国汽车人，这款样车的焊接任务交给我们，我保证领着工人兄弟按时按量地完成！” 有刘姐表态，大家终于又活跃起来，畏难情绪从会议室消失，向福东欣喜地见到曾经令他感到骄傲的生产团队，这一次也没因紧得确实有些不近人情的工期而拉垮，很快他们个个都变得精神饱满，只等具体生产任务下达，就要摩拳擦掌地投入“战斗”了。 30天样车投产计划，向福东在乘机回沪的途中就拟定好了方案，现在正式宣读。 领跃者g6的生产规划方案，项目经理是向福东自己，由他负责统筹整个项目，监控生产进度。 生产部门，根据设计图纸制定详细的生产工艺和流程，组织零部件加工组装以及车辆整装，需确保设备正常运行。 采购部门，务必要在规定时间内列出采购清单，并确保所需零部件按时、按质、按量地到货。 品控部门，对各个生产环节进行质量检查，并对最终样车进行全面质量评估。 项目目标清晰明了，就是要在 30天内，完成五台领跃者g6汽车样品的生产，确保车辆符合既定设计要求，各系统功能正常且达到基本的质量和安全标准，为后续评估和改进提供实体模型。 第120章 样车下线 项目进度计划表发到各单位负责人手上，大家看过以后，均表示向厂长的安排很合理。 以30天生产周期为闭环责任周期，第1-3天为生产准备阶段。 项目启动会议召开，生产部与喀什西部公司的技术人员举行在线视频磋商，确定生产工艺和流程的初步方案。 采购部门根据设计图纸梳理零部件采购清单，标注关键零部件和长周期采购项，联系供应商。 生产部门迅速准备生产场地，清理和布置工作区域，确保物料运输通道的畅通。 第4-8天，为零部件采购与到货检验阶段。 采购部门收取采购的零部件，品控部门根据进货检验标准和流程验货。 生产前准备工作完成。 第9-16天，为车辆组装阶段。 -第9-12天 生产部门按照生产工艺和流程，开始进行车辆底盘和车身框架的组装。 在组装过程中，严格按照装配图和工艺要求进行操作，使用合适的工装夹具和工具，确保零部件的安装位置准确、连接牢固。 品控部门在组装现场进行过程检验，每完成一个关键工序或组件的组装，立即进行检查。 检查内容包括焊接质量（如焊缝的连续性、强度）、零部件的装配精度（如车身板材的拼接间隙）等、连接质量、扭矩值等，对于不符合要求的情况，及时要求生产部门整改。 -第13-16天，为动力系统安装阶段。 继续加强质量控制，检查底盘系统的安装牢固性，悬挂系统的弹性和行程、转向系统的灵活性和准确性，制动系统的可靠性（如制动片与制动盘的间隙）等等。 底盘和车身框架组装完成后，继续进行动力系统、电气系统和内饰的安装。 动力系统安装过程中，注意电机、控制器等部件的安装位置和连接方式，确保动力传输顺畅。 电气系统安装时，需要保证线路连接正确、绝缘良好，各个电器设备能够正常工作。 内饰安装则需注重美观性和舒适性，确保座椅、仪表盘、中控台等部件安装牢固、无瑕疵。 品控部门在这一阶段加强过程检验的力度，除了现场检查外，还得对部分安装完成的系统进行功能性抽检，例如检查动力系统的启动、电气系统的电路导通和内饰部件的操作功能等等。 第17-22天，为电气系统安装与调试阶段。 -第17-19天 生产团队开始安装电气系统，包括线束铺设、电器设备（如电机控制器、仪表盘、灯光系统、喇叭等）的安装。确保线束布线整齐、合理，电器设备安装位置正确，连接牢固。 品控团队检查电气系统的安装质量，使用万用表等检测工具检查线路的导通性、绝缘性，测试电器设备的功能（如灯光的亮度和颜色、喇叭的声音）。 -第20-22天 对安装完毕的电气系统进行调试，通过外接电源为电气系统供电，检查各个电器设备之间的协同工作情况。 例如，检查仪表盘显示是否准确、灯光系统的控制逻辑是否正确、喇叭与其他报警系统的联动是否正常等等。 调试过程中，对发现的电气故障进行排查和修复，记录故障现象和解决方法，为后续的质量改进提供数据支持。 第23-26天，为整车综合检查与调整阶段。 -第23-24天 生产团队完成车辆的基本组装和电气系统调试后，对整车进行全面的外观检查。 检查车身漆面质量、零部件装配间隙、外观装饰件的安装情况等，确保车辆外观符合设计要求。 对车辆内饰进行检查和安装，包括座椅、中控台、内饰板等。检查内饰部件的质量、安装牢固性和舒适性，确保内饰的完整性和美观性。 -第25-26天 在没有电池供电的情况下，对整车进行机械性能检查。 通过推车、手动转动车轮等方式，检查车辆的传动系统、悬挂系统、转向系统和制动系统的综合性能。 例如，检查车辆的转向灵活性、制动有效性、悬挂的减震效果等等。 根据检查结果，生产团队对车辆进行调整和优化，确保各个系统之间的匹配和协调。 第27-28天，为模拟测试与问题整改阶段。 -第27天 利用模拟设备对车辆进行部分性能测试，如模拟不同路况下的行驶状态，检查车辆底盘和悬挂系统的响应。模拟紧急制动情况，检查制动系统的性能和稳定性。 品控团队对测试过程进行监控，记录车辆的表现和出现的问题，如零部件的异常磨损、系统的不稳定等。 -第28天 针对模拟测试中发现的问题，组织相关部门召开问题分析会议，确定问题的根源和解决方案。 生产团队根据解决方案对车辆进行整改，更换有问题的零部件，调整相关系统的参数。 品控团队对整改后的情况进行再次检查，确保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 第 29- 30天，为项目收尾与样车准备。 -第29天 项目经理向福东组织生产团队对整个项目进行总结，回顾项目执行过程中的经验教训，包括生产工艺的改进、质量控制的加强、团队协作的优化等方面。 整理项目文档，包括设计图纸、采购合同、生产记录、质量检验报告、测试数据等，确保文档完整、规范，并进行归档保存。 -第30天 对五台样车进行最后的清洁和整理，确保样车外观整洁、内饰干净。 将五台样车转移至指定的展示存放区域，准备出厂运输。 * “三十天铸领跃者g6，团队一心，拼搏铸就传奇！” 这样一条巨大的红底白字横幅，在工厂入口处整整悬挂了三十天。 三十天后，也就是2024年7月10号，曾经坐在会议室面对生产团队的质疑，以自身经验劝说负责人们迎接挑战的向福东，带领王辉、老赵、卢文、刘姐等十几名生产骨干站在横幅前，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们成功了，这条标语用来鼓舞员工与时间赛跑的使命，也完成了。 大家一起将横幅从墙上取下来，老赵率先高喊：“我们是最棒的！” 他兴奋的情绪带动所有人，围墙下的掌声与欢呼声长久响起，传出去很远很远。 第121章 快速交付 为争分夺秒地将五台成品样车运送去新疆喀什保税区，总部的物流部门作为执行部门，在新车下线前几天就开始安排专人筹办车辆运输需要的所有文件。 陈佳宏拍板决定，三天，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在三天之内，让西部公司的同事收到样车，原因只有一个，三天是国内航空运输业可以达到的、最快的重货货运速度。 等到样车生产全部结束，物流部已将商业发票、装箱单、运单与提单、原产地证书、适航证明等文件准备齐全，专业的低平板拖车开进工厂装货区，浩浩荡荡将**整齐的五台样车装载上去，再从郊区运往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转运途中，领航物流部与机场货运部门保持顺畅的沟通，极好保证了货物抵达机场后能迅速进入专用的货运安检通道，让安检人员按照航空标准对样车进行全面检查。 安检通过后，根据飞机货舱布局和装载要求，样车被专业装卸设备装载进飞机货舱内，使用特制的固定架和绑扎带等设施牢牢固定。 7月11号上午6点50分，东航货运航班波音747-400f，按时起飞，装载着领跃者g6样车，装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期待，从上海飞往了新疆喀什。 一天后。 货运航班经过中转休整，顺利抵达喀什徕宁机场，机场的工作人员使用专业设备将样车从飞机货舱卸载到机场的货运区，并再次检查了货物的固定情况以及外观，确保没有因飞行而出现损伤。 由行政经理洪学忠等人安排的转运长拖斗平板运输车已在货运区等候，接收货物后便离开机场，驶向了领航喀什西部公司的新厂区。 当庞然大物一般的货车缓缓驶入厂区西大门，在成品仓前的空地上停稳，负责卸货的工人们已操作汽车吊运机、叉车、斜坡板等工具严阵以待。 当给**材料妥妥保护的样车离开货车的拖斗来到平地，成品仓前响起了欢迎的掌声。 “它们就是，咱们辛苦这么久设计出来的宝贝领跃者g6啊！”胡品正感触颇深地叹道，并将一只手搭上其中一辆样车，充满喜悦地摩挲着。 陆文明没有说话，他只拍了拍胡品正的肩，千言万语，全浓缩在了那小小一个动作里。 宋心田和新能研究所派驻在工厂里的两名技术员一起，将用成都安弗电机所提供的电池产线生产的新型极能gb锂电池组安装进预留电池卡槽。 样车的电池舱盖被一一打开，内部结构完整，没有损坏或者变形的迹象。 电池舱内的电气接口、冷却管道和固定支架等部件均工作正常，他们通过吊装设备，将处于部分充电状态的电池组准确放置进去。 再使用固定支架和螺栓将电池固定好，电气技术员进行电气连接以及绝缘处理。 连接bms信号线并确保bms能够准确地监测电池的状态。 使用 bms检测设备对电池系统进行调试。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动车辆的电源了！ 五名试驾员坐进五辆新车的驾驶座，上电启动，领跃者g6的车前大灯和车尾灯，同时点亮！ 这五位令人恨不得捧在手心呵护着的“新生儿”，缓缓驶离了原地。 陆衡负责跟踪拍摄，他娴熟地操控着一台架在三角支架上的摄像机，拍下了新车样车进厂，卸车后停在坪地上，进行电池安装以及初步试驾的全过程。 这是无比珍贵的影像资料，若干年后被未来的“汽车人”们播放出来时，他们怀有的又将是怎样一种心情？ 从开始设计到样车生产完成，再到领航分公司收到新车样品，每一项工作都进行得紧张有序。 不过最后的步骤——整车测试必须进行。 由于上海工厂不负责电池的生产，断电情况下无法进行整车测试，承担这一项重任的接力棒，就再一次交到了分公司的手上。 一台新能源汽车，贴上合格标签出厂之前，需要经过种类繁多的测试。 五台样车在绕着厂区的环形道路行驶两圈后，由试驾员们开进了检测中心。 电气性能测试，包括电池参数检测、充放电性能测试、放电测试、bms功能测试几个大项。 电池组在从安弗电机提供的生产线下线时，进行过一次详细检测，此刻与新车整车“胜利会师”，重检的环节必不可少。 再就是安全性能测试，包括绝缘性能测试、短路保护测试、过充过放保护测试、高低温环境测试等几个大项。 中亚国家冬季寒冷，夏季炎热，两辆安装有新型极能锂电池的领跃者 g6被放置进高温和低温环境试验箱中，模拟车辆在极端气候条件下的使用情况。 在不同的温度条件下，对电池进行充放电测试，可以观察电池的性能变化和适应性。 经过规定时间内的操作，在高温环境下，电池未出现过热、热失控等问题；在低温环境下，电池的低温启动性能和续航能力没有受到影响。 所以结论是，这一款新车能耐受住严苛的行驶环境的考验！ 动力性能测试，包括加速性能测试、最高车速测试、爬坡性能测试等，按照领跃者g6在其他测试中的优秀表现，这一关估计也不难过。 最后一关，最最关键，也最令人心有不忍，因为就算是以上的车辆性能检测全部过关，也必定会损失掉两台样车，那就是新车撞击测试。 这一测试的类型包括，低速碰撞测试和高速碰撞测试。 车辆以15km\/h或更低的速度进行正面碰撞、侧面碰撞等检测，通常损伤较小。 这种测试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评估车辆的保险杠、防撞梁等部件的吸能效果，以及安全气囊、安全带等约束系统的触发情况。 低速碰撞不会严重破坏车辆的主体结构，只要质量过硬，经过修复后可以继续使用。比如车辆的前脸部分可能只是保险杠破裂、防撞梁轻微变形，通过更换损坏的部件，外观和基本性能都可以恢复。 高速碰撞测试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比如以 60km\/h以上的速度进行正面碰撞或者侧面高速撞击，车辆往往会遭受严重的损坏。 车身结构可能发生严重变形，如车架扭曲、a柱（车辆前挡风玻璃两侧的支撑柱）弯曲、车门变形等等。 同时，车内的零部件也会受到很大影响，电机、变速器等重要部件可能移位，仪表盘、座椅等内饰部件可能损坏。 这种情况下，车辆的修复成本很高，而且修复后的安全性和性能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一般会被认定为报废。 正面碰撞测试，是以一定的速度和角度，使领跃者 g6的正面与刚性障碍物或可变形障碍物发生碰撞。 碰撞后，检查车辆的车身结构变形情况、电池系统的完整性以及假人驾驶员的伤害程度。 评估电池在正面碰撞时是否会发生泄漏、起火、爆炸等危险情况，同时分析碰撞对车辆的动力系统和电气系统的影响。 侧面碰撞测试，是模拟车辆在侧面受到碰撞的情况，如与其他车辆或障碍物发生侧面碰撞。 重点关注，是电池在侧面碰撞时的安全性，以及车辆的侧面结构对电池的保护作用。检查电池是否会因受到挤压而变形，是否会影响电池的正常工作和安全性。 后部碰撞测试，是对车辆的尾部进行碰撞测试，可观察电池在后部碰撞时的表现。评估后部碰撞对车辆的动力系统、电气系统以及电池系统的影响，以及车辆的后部结构对电池的保护效果。 完成所有上述测试，最短也需要持续一个月，还得是在没出现重大问题的情况下。 正当领跃者g6接受着诞生后的最后一道考验大关时，从杜尚别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第122章 客户危机 喀什的盛夏，犹如维吾尔族姑娘们钟爱的艾德莱丝绸长裙，色彩斑斓、热烈奔放。 火辣辣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一颗在沙漠中闪闪发光的宝石。 可陆衡哪怕坐在开足了空调的办公室里，也照样汗流浃背，他流汗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而是刚刚接到了卡米尔的一个电话。 7月初，杜尚别汽车行业协会发出了一项倡议，大致内容是要求全市公共交通系统响应政府颁布的《电动汽车发展规划》，于今年年底之前，逐步将燃油类交通工具更换为新能源驱动型车辆。 这项倡议，激发了城市出租车行业的从业人员压抑已久的怒火，全市近万名出租车司机选出代表组成代表团，要求与汽车协会进行谈判，敦促政府放缓甚至取消发展规划，允许出租车司机重新采用燃油车。 这一社会群体虽然人数有限，小规模罢工也给城市交通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并带来了公共安全隐患。 汽车行业协会担心一旦抵触情绪蔓延，导致民众开始支援出租车司机，抗议就将演化成全面爆发的社会骚乱。 于是汽车行业协会，将这一大块滚烫的山芋扔给出租车行业工会，直接点名法鲁克等人，要求由他们出面安抚司机们的情绪，代表协会与司机代表团进行谈判。 这事可愁怀了法鲁克与努里娅，照道理说，工会难道不应该站在出租车司机一边，为他们代言吗？汽车协会竟然指望他们转换角色，去以官方的名义和需要得到他们支持与保护的人对着干？ 尽管已预知此事有多艰难，法鲁克还是不可为而为之，与司机推选出的代表团负责人阿尔曼对话，向他解释新能源汽车将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各种便利与好处。 比如说经济方面，由于政府出台的政策减免了电动汽车的进口关税，未来进口电车的售价将更具竞争力，民众购买电车会比买燃油车便宜。 再一个就是运营成本降低。相比传统燃油汽车，新能源汽车的能耗成本要低不止一点点。 阿尔曼对法鲁克提到的这些好处表示出极大的愤慨。 他指责法鲁克是拿着出租车行业纳税人的钱为汽车协会的自私行为打掩护。 阿尔曼冷然藐视着法鲁克那张冷峻但不失真诚的脸说：“您说的开电动汽车的好处，我都赞成，但是，您又为什么要蓄意回避这种汽车给我们出租车司机造成的巨大麻烦？想必你们是可以从服务中心拿到投诉数据的，那么请问去年，也就是2023年一整年，一共有多少位乘客投诉了的士司机？被投诉的车辆中，又有多少是电动汽车？法鲁克，你可以故意视而不见，我却帮您这位高高在上的工会主席拿来了这些数据，就请您和您的同事们好好看看吧！” 一叠文件被阿尔曼推到法鲁克面前，但助理斯塔尔帮他拿了过去。 工会方不需要检索阿尔曼的文件，服务中心收到的电车投诉件数，全都装在他们的脑子里，因为斯塔尔总会在第二天向中心收集前一天的投诉信息。 但那又能怎么样？ 阿尔曼开始陈述司机们要求放宽政策，让他们有权继续使用燃油车的理由。 塔吉克斯坦政府推行支持新能源汽车的政策遇到了以下困难： 第一，基础设施方面存在严重的不足，充电桩数量太少。2024年计划建设的169个充电桩设备，到目前仅建成了36个，怎么能满足不断增长的电动汽车的充电需求？ 第二，电力供应稳定性太差。尽管塔吉克斯坦水力资源丰富，但秋冬季节河流枯水期或结冰期会影响水电供应，导致电力短缺。就算哪一天真建起了足够的充电桩，没有稳定可靠的电力供应，那些充电桩也只能和木桩石墩相提并论。 第三，从经济方面考虑，虽然用电比用汽油便宜，目前市场上的新能源汽车价格其实也比燃油车、特别是二手燃油车要高不少。充电不方便，买车又贵，民众凭什么拿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支持政府？ 最后，相比燃油车，新能源汽车的售后服务差了不止一点。 就算能找到供应商开设的售后服务店，里面的工作人员也明显技术有限，车子出了毛病，那些人很难正确地提供维修服务，更别提许多时候，陷入困境的司机压根就找不到那些该死的服务店在哪儿！ 阿尔曼和他的代表团提出的诉求很简单，他们并没有真的要左右政府决策的打算，可以向后退让，仅恳请政府收回更换出租车类型的强制规定，允许司机在燃油与电动之间自由选择。 休会期间，法鲁克匆忙地与卡米尔聊了几句。 法鲁克给卡米尔算了一笔账：“老朋友，你也知道在咱们杜尚别，出租车行业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汽车消费群体。单单最大的“五三”出租车公司就有三千多台出租车，全部置换，供车缺口的数量少说也在两千台以上，叠加其他公司，数量更是惊人。但直到今年上半年，我们国家进口的纯电汽车也才有一千多台，我们要想和政府肩并肩站在一起，将他们助力净化环境、也利国利民的好政策推行下去，就必须帮忙增加这种类型汽车的进口量。” 卡米尔很清楚出租车行业目前正在发生什么，就算司机们没有全面罢工，只要阿尔曼与工会的协商进展不顺，全面罢工也很快就要发生了。 她难受地说：“法鲁克，作为在汽车行业干了几十年的老汽车人，无论你们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会全力支持。我一直在与上海领航保持密切联系，他们那些人，用一个月就生产出了五台新品样车，是喀什跟上海的工厂通力合作才有了那样惊人的速度，咱们还能对他们抱怨什么呢？” 法鲁克摇头：“不，我们没有半点抱怨领航的意思，唯一让我们头疼的问题是来自于我们内部，你能否告诉我，该怎么和出租车司机代表团谈妥他们提的条件？我可以非常负责地告诉你，继续这样闹腾下去，政府是会妥协的，毕竟阿尔曼不再坚持要求政府废除颁布的新政策啊，他们只是希望能允许司机自主选择车型。” 卡米尔有点给绕糊涂了，问道：“同意让司机们自己选车，又有什么不好？” 法鲁克提高了音调：“卡米尔，你不能一天到晚只知道盯着供应商，也应该深入研究一下买车人的想法！我是接触出租车行业的一线人员，很清楚只要政府开了这个口子，新能源汽车的销量就会跌成什么样子。大家都不会再买最低售价也要15万索莫尼以上的新能源车，而是转去买进口二手燃油车！真要发生那种情况，咱们为什么还要从中国买入一千台领跃者g6？不要说一千台，哪怕仅是咱们签订的那五百台意向合同，也只能作废！” 第123章 不会让你们失望 “什么！” 法鲁克提出的警告，使卡米尔感到心脏骤然停跳了一下。 但她不愧是征战商场几十年的老将，并没有因此就给吓倒，变得惶惶不安。 思忖片刻，她对法鲁克说：“既然你愿意在这种关键时刻打电话给我，就说明你并没真打算作废合同，而是想向我寻求解决争端的建议对吗？” 法鲁克紧锁的眉头一松，“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卡米尔，你就是最理解我的人，那我干嘛还要对你遮遮掩掩呢？没错，如果打这一通电话，我能从你这儿听到可行性建议，并安抚下阿尔曼等人，我们就能继续合作下去。否则的话，我恐怕只能迁就司机一方了。万一事情真演变成了那样，我得请求你的谅解，要知道工会处在政府和出租车行业之间，办事是多么的艰难啊！” 越到遇到这种焦灼时刻，卡米尔越是出奇地冷静，她简单地说：“时间，法鲁克，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再为我们争取几个月的时间，这件事我就保证可以帮你摆平。” “几个月？”法鲁克苦笑出来，“你知道我还能支持多久吗？恐怕连一个小时也不成了，因为司机代表团就像是一大团乌云，已经稳稳地压在了我们头顶，随时就要打雷下雨了！”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卡米尔果断止住法鲁克的诉苦，“什么叫做一个小时都不成了？法鲁克，你不会这样自乱阵脚，连该怎么跟对方谈判都忘了吧？没必要一口回绝阿尔曼，同意他提出来的诉求，但也要明确告诉他，政府需要时间做决策，大概三个月，也就是说从现在，七月份开始，直到十月份，十月底之前，一定会给他们满意的答复。这样谈，司机们可能不同意吗？” 法鲁克一愣，“为什么要等到十月份？领航向你们索纳希交付新车样品，最迟日期不就在下个月了吗？” 卡米尔摇头道：“这就是你不懂了。新车样品只是样品，要想批量进口大货到我们国家，还需要办理《联合体技术法规》认证呢。《法规》规定很严格，tr cu018\/2011《机动车辆的安全》规定，对新车的制动系统、安全带、安全气囊、车身结构强度等都要经过严格检测，还要加上环保标准测试，能耗标准测试，耗时2-3个月才能拿证很正常。” 原来如此，法鲁克不知该说什么了。卡米尔陈述的全是事实，工会再着急，也不能违背进出口部门制定的法规。 卡米尔安慰他说：“请你和工会的朋友们放宽心，领航公司在中国工厂进行样品测试的同时，已经准备好了申报所需要提供的车辆技术文件、生产工艺说明、质量控制体系文件等大量资料，认证工作一个多月前就启动了，等八月份样车到了杜尚别，就可以进行实车检测。” 法鲁克回到谈判会场，信心恢复了不少。 他按照卡米尔的建议与阿尔曼商谈，告知对方目前工会正打算引进的新能源汽车的情况，以及其市场优势，包括车辆性能与售价。 听说工会帮出租车行业物色到了这样贴合实际需求的产品，阿尔曼强硬的态度明显缓和，同意将等待时间延长到今年十一月初。 再说卡米尔，向法鲁克“传授”与司机代表团沟通的话术时，始终气定神闲，可电话放下，她就软绵绵缩进椅子里，觉得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找代表团讨要周转的时间，不过是缓兵之计，其实她也很担心，领航是否真能在8月31号之前如期交付样品。 另外一个关键点是，就算样车按期运到了杜尚别，假如有什么问题，比如说性能没有以为的那么好，她又该如何向出租车行业工会交代？ 更加严重的后果是，索纳希商贸将因此失去那张大额订单。 无法按期归还欠银行的贷款，就算再也没有胡塞因和他的皮克公司跑来捣乱，索纳希也依然不得不面对倒闭关门的结局…… “费尔家开了半个多世纪的汽车进口公司，绝对不能垮在我卡米尔的手上！” 咬一咬牙，卡米尔拿起手机，拨通了陆衡的电话。 * 因领跃者g6样车顺利下线并运输来喀什而产生的高兴劲，还没过去，陆衡就从卡米尔急切的话语中得知了目前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发生的变故。 索纳希商贸与领航公司签订的一千台新车订单，已意向销售五百台，剩下的五百台卖给各大出租车公司似乎也不成问题，可为何就在研发与生产进行顺利之时，终端客户会引发这样大的危机？ 陆衡很清楚，一旦与索纳希商贸的合作失败意味着什么。 尽管索纳希已按销售合同支付了一大笔预付款，与新车研发投入的资金相比，也只能称作是杯水车薪，不管多大规模的车企启动新车研发项目，与其说是和客户合作，也更可看作是风险投资。 实情若非如此，星驰睿行又为何要投机取巧，用本来打算投放国内一线城市，显而易见与中亚国际市场不对路的小型电动轿车来应付皮克公司的大订单，赚取一过性利益？ “本以为开拓海外市场打响的第一炮，打出去后却发现是个哑炮，那不就意味领跃者g6的研发失败了吗？如果公司耗费在这个项目上的人力物力和资金统统付诸东流，经营将遭受多么沉重的打击？而造成这个打机的根源，是在我这里……” 卡米尔的电话打来，陆衡又还怎么能稳稳坐着，而不是汗流浃背地在办公室不停走动？ 自从新工厂建成，领航西部公司就整体搬出找保税区租借的办公楼，迁入了工厂办公区。 走到明净的玻璃窗前，呈现在陆衡眼前的是反射阳光的厂房玻璃幕墙，以及各处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这一切都是积极而美好的，这种景象一定会延续下去，并日益蓬勃发展！ 七上八下的心情得到缓解，陆衡嘴角往上翘，露出了他招牌式从容不迫的笑容，对着手机话筒说：“三个月，从小批量样品交付到获得许可，可以开始大规模向塔吉克斯坦出口电车，时间上不会有任何问题。卡米尔，请你，还有法鲁克先生放心，领跃者g6是不会让任何一个听说了它的名字的人失望的。” 挂断电话，陆衡点开公司微信群，给所有参与领跃者g6出口项目的人员发出一条信息：【新的战役开始了。从现在到10月31号，一共一百天。一百天内，我们面临的挑战已不再仅是向客户提供小批量样品，获得国际市场的准入权。我们需要做到具备大规模生产的能力，可以按照与客户签订的供销合同，严守交期交付一千台领跃者g6。】 第124章 又来了! 宋心田在走廊上和陆衡谈话。 “我认为是时候跟上级领导提这个要求了。”宋心田说。 陆衡有点担心：“可咱们才刚拿到领跃者的小批量样品，就又给研发部加码，合适吗？” 宋心田：“合不合适不是我们说了算，是市场说了算。既然这已经不只是扎西尔罕一方的诉求，而是塔国整体新能源汽车市场共同面对的难题，难道不应该及时向公司提出来吗？” 陆衡：“嗯，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就希望老胡能把你的话听进去吧。” 二人分开后，宋心田没有着急回研发部，而是去找胡品正。 三分钟后。 “你说什么？”一口热茶胡品正刚喝进嘴里，冷不丁就喷出来，看来他是给烫着了。 宋心田见状十分自责，连忙从纸巾盒里抽纸巾给胡总擦嘴。 胡品正重重地将茶杯搁回了桌上。 半年前，春节假期都还没过完，他们两人也是这样坐在办公室里，为是否应该将昂贵的领耀g6降级改造成一辆售价仅九万的低配版越野型新能源suv而争执。 那一次，胡品正气得心血翻滚，险些要将宋心田赶出领航。 事后他扪心自问，责怪自己太冲动了，不该对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那般辞严色厉，更不该说出极端的话，什么领航这么小的庙不够人家施展拳脚。 领航是小庙吗？比不上几万人的跨国大企业，但也在国际上有了一定的声誉，可以跻身名企行列了呢！ 经过反省，后来胡品正对类似宋心田那样的年轻后辈恢复了宽容与和蔼的态度，特别是领跃者g6在研发与生产上获得了巨大成功，他就更是要把宋心田当宝藏下属来看待了。 不过时隔半年，当二人再次面对面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胡品正恼火的心情与那时相比，只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心田递过去纸巾之后，就眨巴着一双大眼干坐着，她要说的话暂时说完了，期待的答复，可不是胡品正喷茶水时说的那几个字。 呛咳了半天，胡品正自知耗不过宋心田这小丫头，只好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确实很有理想，也确实很务实能干，但你能不能一直保持你务实的风格，不要突然冒新花样出来吓唬我这个老头子？” 宋心田一笑说：“您才五十几岁，哪里就成老头子了嘛？安弗电机的技术员小吴不是说过，就您这精神头怎么看都是我们的同龄人吗？” “嘁嘁嘁，那时的话竟然能传进你耳头里，看来咱公司闲人不少。也别尽跟我在这儿瞎掰扯，咱们都现实一点，塔吉克斯坦客户的第一批大订单都还没落实下来，目前只过了小批量生产的关，万一年底就得出大货，就像陆衡说的那样，到时又得是一场攻坚大战。小宋，百日，从现在、此刻开始计算，一百天内我们的工厂，是喀什工厂，就得做好生产部分大货的准备，你认为这容易吗？为什么还要给大家增加工作量？并且你提出来的研发构想，失败率高，容错率低，说白了就是在逼咱们研发部自己和自己对着干！” 宋心田也很着急，不再跟胡品正嘻嘻哈哈的，“可是胡总，这样的产品诉求如果不在大规模生产展开前提出来，并快速进入研发阶段，而是等到所有产线都调试完毕，尘埃落定后再更改，不就太迟了？” 胡品正一拍桌子：“给领跃者g6研发出升级版，采用车电分离与充电桩双供电模式，官方指导售价涨人民币两万元，这就是你提的产品诉求！你以为卖贵两万块钱就万事大吉啦？姑娘，做事用脑子，做决定时也拍拍脑子，不要只拍屁股……” 哎呀，一激动越说越粗了，胡品正急忙闭嘴。 宋心田不和老领导计较，认真和他讲道理：“胡总，难道您忘了您自己说过的话吗？咱们研发人员研究新能源汽车的出发点，是市场需求。中亚国家的供电情况比较特殊，充电桩的建设数量跟不上汽车增加的数量，加上国家电力供应的稳定性不足，动力续航问题是一定会影响到销量的。” 胡品正双眉一扬，“那又怎么样？因此咱们再花两个月时间，风风火火地研究出一个双供电模式，再风风火火地整几部样车啊？” 宋心田叹气：“我并没想过要让研发部同事长期处于高压工作的状态，但至少咱们是不是应该向公司申请立项？只要项目组成立了，出产品不就有希望了吗？胡总，这款升级版可不仅是要针对索纳希商贸进行销售，还有塔吉克斯坦另外一个城市，胡占德，一家经销商正与海外营销部洽谈购销合同呢。” 胡品正蛮不讲理地挥手拒绝：“我不管，什么胡占德什么杜尚别？先把卡米尔那一千台车落实好了再说！别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宋，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真想干好一件事，热情要有，理智也要有。” 宋心田的脸也渐渐红了，仍然想争取，“我真的是很有理智来和您谈这件事的，胡占德客户的联系方式我也有，我在微信上答应过他们……” “欸欸欸~你这话我越听越不对劲啊！什么叫做你答应他们？你弄清楚自己是什么角色没有？你能跟一线客户直接沟通，并向他们作出承诺？宋心田我警告你，立功归立功，一码归一码，如果是越界工作，公司追查起来，你这饭碗都要给打烂了！” 宋心田紧咬嘴唇，快咬出血了，然后重重地说：“我不怕打烂饭碗。” “啥？你给我……” “再说一遍”几个字到了嘴边，硬生生给胡品正咽了回去，因为看见宋心田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表情，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哎哟，头疼哟~”胡品正拼命挠起了他理得寸短的平头，心想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生成了这样一个牛脾气呢？ 宋心田说：“我并没有提无理要求，事实上，这个想法几个月前我就想来跟您商量了，正是因为大家都忙于小批量生产，我才搁置了这么久。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杜尚别出租车行业在发生什么，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那样的问题出现的，又为什么不未雨绸缪，在还有时间解决的时候实施解决办案？” 胡品正气得端起茶杯，晃动两下，一口没喝又放回去，“行行行，你这么顶撞我也没办法，难道我让你现在就走人吗？真想立项，别红口白牙跟我在这儿扯，回去好好写可行性报告，提交给我和陆总，后面的事由公司高层定夺，立项申请不通过也别再来找我行不？我尽力了。” 胡总这是松口了？ 宋心田立即又变得活泼可爱起来，拿起手机一顿操作，笑眯眯说：“可行性报告早就写好了，连邮件也列好了，放在草稿箱就等发给您呢。刚才我点了发送，您看收到没有？” 胡品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