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功》 第1章: 田埂的傻子,与初到村子的士人 “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来田里偷粮食?” “在哪?” “那!” “嗨,别管那人,你刚来不懂,那人叫伏子厚,是伏家二郎之子,今年十三,天生脑子有问题,是个傻子,每年入夏,都会起早贪黑的来到田野间,说什么田间有金山银山!别管他,村子里的人都说,都是他父亲成为商贾,他才遭到报应……” 在一个规模很大的村子外,在一片片耕田旁的小道上,三个手持佩剑的男子闲聊着,目光看着不远处,在田间杂草走动的人影。 “真可怜!听说那伏家原先家境不错,怎么就突然有人做商贾?” “谁知道呢!反正做商贾的,都没一个好东西!” “走,别管那傻子……” 随着一名男子摇摇头,三人便继续巡视耕田。 而在三名男子走后,耕田旁,那名在三名男子眼中的傻子,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头发,紧接着一屁股坐在田埂旁的草上,直接躺下去。 “唉!三万分之一,靠一个人,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更别说还要去最南边找那三十万分之一!天呐,我放弃了!” 伏子厚闭上眼睛,被青草刮花的脸上,满是疲惫,眼中尽是绝望。 连伏子厚都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年,从一千四百多年后,回到这大业年间,伏子厚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水稻’这个天下利器。 不过单靠一个人,这实在太过渺茫! 自己那个手持‘谷本’,成为贞观盛世大功臣,一劳永逸得到功名利禄的梦想,怕是遥遥无期。 至于说出去,让更多人一同寻找,以伏子厚的年纪,要么继续被当成傻子笑话,要么就被当成妖言惑众之人。 总之,没一个好下场! 伏子厚时至今日都还记得,当父母听到他的话,一把年纪的父亲,以及一把年纪的母亲,那担忧的眼神。 “难道真要过两年,跑去太原?可这要名分没有名分,要背景没有背景,不提以那些人的身世,就是自己,说话都没有什么分量!” “如今天下大乱,从不差说得头头是道的士人,更不差一个个献出高策的谋士,真正差的是,说出来还不被对方抓起来,用于向朝廷证明忠心的‘义士’!更别说,要用什么理由,说服父母!” 伏子厚一边想着,一边随手从身后拔起一根小草,咬在嘴里,也就是四下无人,才能这般放松。 在这个时代,仪容仪表,很是重要,何况伏家还是一个没落的寒门。 “少家主!!!”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喊声,伏子厚这才回过神,听到似乎是刘老的声音,这才起身,紧接着便看到村口那里,有个年迈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 “刘老!在这!” 伏子厚起身拍拍屁股,最后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四周耕田。 “呸!爷不伺候了!” 说完,伏子厚丢掉嘴里的草,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田埂。 片刻后,回到村口,看着偶尔来往的村民,一个个怪异的眼神看向自己,伏子厚早已经习惯。 “少家主,如今天下大乱,盗贼四起,在外,切记要当心!” 一个手持佩剑的六十多岁老人,上前来到伏子厚身旁,轻声说道,一番话,既是叮嘱,也是关心。 看着年纪才十三岁,那略微稚嫩的脸颊上,到处都是细小的划痕,作为伏家二郎伏瑞的家仆,刘老十分清楚,少家主绝非村民口中的傻子。 那起初不过是被其伯母说出去金山之言,而后又被村民口口相传,夸大而已。 在伏家真实的伏子厚,自小懂事,从不让其父母担心。 不过,看到伏子厚衣着凌乱,头上还有杂草的模样,刘老心中其实也一直不明白,为何少家主对耕田如此执着。 “嗯,以后不去了!” 伏子厚点点头,叹口气,有些落寞。 “刘老稍等,我要把杂草弄干净,不然又要被阿娘训斥!” 话音落下,看着年迈的刘老也抬起手,帮着去掉头上的杂草,伏子厚没有拒绝。 刘老曾是一名剑客,年少时正值南北朝,天下动荡不安,年少刘老梦想着能习得一身本领,领兵结束乱世,平定天下,北击外寇,名存千古。 所以在刘老的父亲过世后,年少的刘老便耗尽家财,四处求师,苦学武艺,然苦练十载之后,正准备一展拳脚之时,却不曾想,时逢隋朝兴盛,天下大定!!! 就连北边的突厥也在隋朝名将长孙晟的计谋下,不费兵戈便四分五裂,战乱不止,无论大小卑贱之部落,皆惧于隋,奉隋为主上…… 如此二十余年过去,当天下再次大乱,毕生专研武艺的刘老却发现,自己已然失去当年锐气。 在二十年间,年少时所散家财之举,也埋下祸端,为了生存,刘老不得不为富贵人家左右,数十年间,早已落下一身暗伤。 直到三年前,当今隋朝国君杨广,下令募兵,征伐高句丽,不甘心的刘老方才决心再次试一试,于是孤注一掷,投身入伍。 结果,伏子厚的父亲便是在寒冬中,把刘老的性命捡回来。 身体的暗疾与沿途的颠簸,在隋军大败后,刘老已经无法跟随大军返回中原。 许是心死,为报救命之恩,刘老没有嫌弃伏子厚的父亲是商贾之身,一直留在伏家,这三年来,以报恩为由,不承师徒之名,却一直全心全意的教导伏子厚武艺,其中剑术、弓射、马槊这三样最是重中之重。 不过比起刘老在伏子厚身上看到天赋与希望,伏子厚却没有什么上马平天下的想法,这让每次劝说伏子厚日后入隋为将,领兵立功的刘老,都连连叹息,直言不解伏子厚日后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天空之上,白云飘荡。 待伏子厚与刘老清理好杂草,回到村中,已经快要日落,说是村子,可其中居住的户口,不下一千,并且还不断有外人搬来居住。 自从杨广继位为皇帝,举兵戈,兴民力,每年死的人百万计,天下早已叛乱四起,隋幸有名将张氏张须陀、周家、来护儿一族等名将、世家镇压。 然而国虽在,民却四处逃亡,为躲避征役与灾荒,四处逃窜。 伏子厚所在的村子,便是因为村中族正,是赵姓,与淮阳太守赵佗是亲戚,也就是所谓的有关系,于是从起初的数十户,在短短两三年间,逐渐变成超过千户的村落。 “你们听说了吗?皇帝被突厥围困在雁门!”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突厥何时有如此大的胆子?” “这还有假?如今县吏在颁布诏令,征调人马赶赴北边,听说其赏赐……” 方才回到村中,伏子厚便与刘老听到一些村民聚在一起,谈论着从县城里听到的消息。 伏子厚一边走一边听着那些村民的对话,面露思索,比起那些村民所知道的事情,伏子厚心里更清楚,杨广被围困在雁门,最后还是依靠义成公主杨氏设计,方才脱困。 思索间,伏子厚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叹息声,转头看去,便看到刘老那幽怨的眼神,似乎是无奈,似乎又有些惋惜,这让伏子厚不由得无奈笑起来。 “刘老,厚方才十三!你也不担心去战场,剑戈无眼!万一厚有个三长两短!您老不愧疚吗?” 伏子厚说道。 得知刘老的遗憾,故而伏子厚心里十分清楚,刘老眼下这是恨不得他立刻提戈上马,去雁门杀敌立功,闯出一番名头。 可比起年迈,思想已经有些固化的刘老,伏子厚却十分清楚,杨广昏庸无道,天下大乱,天下苦隋已久,隋必亡。 为隋将,便是与天下为敌! 被杨广害死的百姓,数百万计,他们的遗孤,遍布天下四处。 隋朝那些名将,能镇压王薄、孙宣雅、石秪阇、郝孝德、那些拥兵数万、十余万的贼首,但他们那些名将,却无法镇压天下各地的百姓。 更别说,伏子厚还知道,日后接替隋朝的李家,眼下已经在河东蛰伏,待日后李渊与次子李世民,前去太原之时,便是关中即将变天之日。 “少家主过谦!少家主武艺,老仆一清二楚!百年前,十五岁的侯莫陈崇跟随贺拔岳、尔朱荣讨伐葛荣,而后于泾州,一人单骑独自冲杀敌军,活抓万俟丑奴!类似这般猛将,百年间,比比皆是!” 刘老听着伏子厚的话,倒是比伏子厚更有十足的把握,甚至还给伏子厚举例子。 不过刘老的这番话不仅没有引来伏子厚的认同,反而只听到一声叹息。 “刘老,你看我像侯莫陈崇吗?” 许是已经说过太多次,刘老这一次却没有再回答这类似的问题,只是那眼神,依旧从未改变。 “嗯?” 走着走着,回过头的伏子厚发现,远处一个木屋外,似乎围着不少人,起初伏子厚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村子偶尔有新来的人这并不奇怪,然而目光不经意间,伏子厚却发现,木屋外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授学’二字。 “这怎么又新开一家教书之所?这都是第几家了?这村子的孩童想识字的,都被之前的夫子教学,还有谁会来这?” “来混口饭吃呗!这年头,就算识字的,也怕饿肚子啊!听说这新来的士人,名叫刘智远……” 木屋外,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原本与刘老经过的伏子厚,听到这些人的谈论,两息后,突然愣了一下,随后停下脚步。 而后,面色有些错愕伏子厚,在刘老不解的目光中,从村民的缝隙间,望着木屋,或者说,木屋内那隐约在忙碌的人影。 “刘智远?莫非是……” 伏子厚目光有些疑惑,呢喃间,似乎听到一旁的刘老询问,连忙转身摇摇头,只言是好奇。 不过离开前,伏子厚忍不住再次看向木屋一眼。 第2章 :准备要办大事的大伯 “阿娘,父亲还没有回来?” 回到家中小苑,看到母亲拿着木棍站在院子里,伏子厚望着小苑外,那些透过木栏,时不时经过,看向苑里的人影,转头对着母亲轻声询问道。 “还没有,快进屋去!你伯父回来了!” 伏子厚的母亲陶氏年近四十,身着布衣,看到伏子厚回来后,对着刘老点点头,看着伏子厚的头发有些凌乱,随即抬手轻轻抚平。 言行举止间,陶氏眼神还不忘盯着苑子外,偶尔路过的人影。 看着这一幕,伏子厚早已习惯,在这乱世之中,任何时候,都要警惕外人,即便是你的多年邻居。 伏家早些年之所以搬到这里,正是因为当初堂兄伏志新娶的妻子邰氏,彼时刚刚嫁到伏家,有一日,邰氏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脏兮兮的站在门外,眼里满是哀求的看着她,最终心有些不忍的邰氏,忘记伯母张氏的叮嘱,偷偷拿一些吃的给那小女童。 伏子厚至今都无法忘记,那晚上若非父亲与刘老回家,恐怕阿翁、伯母张氏、母亲陶氏、堂兄堂嫂,以及伏子厚,都要被那些饥肠辘辘的人杀掉。 最终是看到手中有剑的父亲与刘老回家,又看到父亲答应把所有吃的都交出来,那些满眼想要‘吃人’的难民,方才在夜色中慢慢离开。 那些人来过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于是第二日天还没亮,一夜都没睡觉的伏家几人,连忙离开居住多年的地方。 经历这件事之后,不管是堂嫂邰氏,还是堂兄、伏子厚,都对难民有一个清楚的了解,终于知道为何阿翁会说,在乱世中,难民才是最可怕的。 被灾荒与官吏祸害的他们,不敢报复官吏,只会毫无顾忌的祸害其他与他们一样的人。 本来阿翁与伯母张氏、以及堂兄堂嫂,都想去治所宛丘城里面居住,可伏子厚的父亲,担心伏志、伏子厚二人,会被征去服兵役,这才让阿翁与伯母张氏一家收回念头,跟着来到这个村子里,而为防止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年迈的刘老,便作为家仆,守在家中。 “那阿娘,厚儿先进去见见伯父。” 听到伯父回家,伏子厚感受着陶氏满是老茧的手,弄着自己头发,心中满是暖意。 一千四百年后的他,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是外祖母抚养他长大,只有曾经失去过,体会过那种求而不得,才会明白此刻轻柔抚摸自己的手,到底有多珍贵。 在陶氏点头下,伏子厚这才与刘老,转头进入屋子中。 屋内。 四处都是凌乱的木具,就连房梁也都是显得弯曲而老旧,搬来村子里的伏家,这些年,已经没有昔日那般生活。 伏子厚进到屋内,便看到两鬓斑白的阿翁,坐在几块凹凸不平的木板上,正在跟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交谈,伯母张氏与堂兄坐在男子旁边。 见到伏子厚与刘老回来,不仅阿翁几人,就是一旁正在盛稀饭的堂嫂邰氏,都看过来。 “大伯!” 伏子厚上前,对着伯父伏弘行礼。 对于自己的这个伯父,伏子厚并没有多少好感,无他,伯父一边用着父亲辛苦挣回来的钱,一边嫌弃父亲行商,有一个商贾的身份,让他在外结交好友,为人询问之时,丢了颜面。 大伯的做法,虽不似外祖父与两位舅父一家,可也实在让伏子厚心中,有些芥蒂。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在末尾,在秦汉,不管是徭役还是苦力,商人都是第一批被抓去的人,就算再有钱,也不能随意乘坐马车。 数百年过去,虽说如今商人不至于第一个被抓去服徭役,但商人依旧不受人待见,不仅隋朝的科举明确规定,商人及其子嗣,不得参考,就连普通百姓也对商人及其子嗣,都颇有偏见。 在伏子厚眼里,比起他人轻视父亲,用父亲钱财最多的伯父,不该轻视父亲,毕竟都是父亲养活一家人,包括大伯。 “刘老!” 伏弘起身,对着刘老行礼,待刘老回礼之后,方才看向伏子厚,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吃饭了!” 堂嫂邰氏这时候也端来几碗热腾腾的稀饭,放在地上,分别端到几个人面前。 “刘老,来,吃饭吃饭!” 伯母张氏那十分势利的嘴脸,看到刘老之后,便热情的上前,示意刘老入坐,若不是最初见过伯母张氏最反对刘老来到家里,还真以为伯母是个好客之人。 “刘老,你先吃,我等阿娘一起吃!” 伏子厚转头对着刘老说道。 害怕有人翻入苑子内,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有人守着苑子,于是这件事便落在伯母张氏、母亲陶氏、以及堂嫂邰氏身上。 至于晚上,由堂兄伏志与伏子厚,轮流看守上半夜与下半夜。 “阿翁、大伯、伯母、堂兄、堂嫂,你们先吃!” 伏子厚抬起手,行礼后,便起身离开屋子,关上房门,来到外面母亲陶氏身边。 虽说是临近九月,可空气已经有些凉意,听父亲与阿娘说过,在阿翁小时候,凉得要更早一些,现在已经算好很多。 “阿娘,你怎么不开心?” 伏子厚看了身后一眼,随后小声的看向陶氏。 从最初的陌生,在接触之后,第一次生病发寒时,看着从早到晚都守在身边,红着眼睛坐在床头的陶氏,以及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睡觉都要时不时摸着自己的额头。 父亲、阿娘,这两称呼,便第一次融入伏子厚的内心之中,这些年来,更是融在骨子里。 “怎么又不吃饭?” 陶氏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的目光,说不出的宠溺,都说儿气母,可比起那两个嫁出去的女儿,自己的小儿子,打小就懂事,知道心疼她这个娘。 “娘不一起吃,不香!” 伏子厚笑着说道,随后从陶氏手中接过棍子,替着娘亲看守,随即又看向身后一眼,这才看向陶氏。 “阿娘,方才厚儿看到伯父嘴唇干涩,面色很差,这又是饿了很久,回家要钱来了?” 伏子厚好奇的小声问道。 这样的事情,伏子厚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看到无怨无悔付出的父亲,也有过埋怨,方才与伯父打招呼的时候,伏子厚就猜出,伯父这是很久没吃过东西,恐怕一路上是吃着树皮回家的。 这并不夸张,看似隋朝之前被誉为盛世,然而那只是对朝廷以及士大家族而言,对于百姓来说,隋朝对于百姓的压榨,对比其他朝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其他乱世闹起义的时候,反贼最头疼的问题,便是需要连续不断的抢粮食,但在隋朝,别说打下那几个大粮仓中的其中一个,都够数十万人吃好几年都吃不完,就是隋朝设立在各个城邑由官府管理的义仓,只要打下,都足够各路反贼衣食无忧。 伏子厚还记得,据后世测算,隋朝建立的粮窖,一个八千石,而一个粮仓,有三千个,足足两千四百万石,这是万为单位! 这些粮食从哪里来? 更可怕的是,隋朝各地,每年都仍旧按照户部的田地在收税,其数量之大,户部田地之记载,前所未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伯父一看就是把钱花完,在外面举步维艰,这才又灰溜溜的回家,而路上,能找到吃的才怪。 “小声点!” 陶氏担心的看向屋内一眼,没好气的看向自己的儿子,心中十分无奈,儿子哪里都懂事,可偏偏就是太懂事了,才让她与丈夫头痛。 伏家在伏子厚曾祖那一辈,还是郡里一个颇有地位的家族,然而曾祖去世,阿翁的其他兄弟也早逝,到阿翁手里,伏家已经没落,为照顾家人,这些年丈夫已经从商。 如今伏家能指望的,只有家里唯一读过书的厚儿伯父。 她与丈夫都想着,等大哥有出息之后,丈夫便弃商从农,让儿子跟着大哥,也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不再被人所轻视。 然而,因为大哥对丈夫的不满,也让儿子十分不喜大哥。 “厚儿,可能我们不久后,又要搬家了!” 陶氏望着身后关着的门,目光看着苑子外,没有看到人,这才小声感慨一句,见到儿子伏子厚十分疑惑的眼神。 陶氏想到儿子的懂事,便没有隐瞒,抬手摸了摸伏子厚的脸颊。 “具体是什么事情,你伯父还没说,只说这次是准备去干一件大事,等做成之后,你父亲便不用在外面一直奔波。” 说话间,陶氏双眼有些泛红。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让儿子低人一等,谁又愿意看到父亲与兄长,那般怒斥自己良人。 何况,伏家曾经也出过一城县令。 “大事?” 伏子厚听到陶氏的话,眉宇微皱,思索着在母亲口中,大伯那神秘的大事,会是什么。 随后很快,伏子厚便想到伯父这几年东奔西走,想到伯父的那尿性,伏子厚几乎已经肯定,伯父这是准备拿钱,跟着别人造反。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大伯! 伏子厚心中叹口气,知道在大事情上的决定,都落在父亲与大伯身上,母亲基本都是听从父亲的话,故而猜到大伯话里的意思后,便没有多说什么。 听到母亲陶氏嘱咐不能与别人说,伏子厚点点头。 若是大伯真的要造反,那必然就会等到父亲回来,从父亲那里拿走更多的钱财,到时候自己去再问问父亲。 ……………… 夜色下。 苑子里点燃一个小火堆,浓浓的烟雾下,是两三根大木头,大木头虽没有太大的火焰,但下面的火炭却能散发源源不断的温度,驱散寒意。 堂兄伏志负责下半夜,已经去睡觉,伏子厚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 回想伯父与刘老聊到深夜,此刻伏子厚已经基本确定,与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伯父志比天高,不是一个安分耕农的人,在这乱世,不可能在家吃苦。 “隋大业十一年正月,颜宣政起义,隋大业十一年二月,王须拔、魏刀儿、杨仲绪起义,七月张起绪起义……” 伏子厚曾经对历史研究并不深,不过也依稀记得,比起隋朝大业八年、九年,十年那几年,每个月一次乃至数次大规模起义,大业十一年已经好很多。 大伯这次显然已经下定决心,虽说不知道是真的被赏识,还是被忽悠,但终归是拦不住。 见过各种各样嘴脸的伏子厚清楚,只要在所谓的‘富贵’与‘利益’面前,任何阻拦的人,都能从亲人,变成仇人。 “十月份的魏骐麟,还是卢明月、李子通?大伯大概率就是这些人里面的其中一个……” 伏子厚拿着一根小木棍,用木尖捧着火块,叹口气,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大伯,别看大伯本事不高,可逃跑的话,却是一流。 如今天下大乱,只要不是太出名,以隋朝如今控制百姓的力度,只要逃到北边,想抓人也都无能为力。 “过两天,又要下大雨了!” 伏子厚抬起头,望着天空。 许是两世的灵魂,让伏子厚直觉异常敏锐,不管是下雨还是出太阳,甚至就连下雪,都能提前察觉到,而当初被围住的那晚,伏子厚也提前有些不好的预感,随即堵住门,这才拖住不少时间。 这件事情伏子厚并没有与父母说,毕竟直觉这种事,本就玄乎其乎,按照父母一概的关心则乱,说不定会在担忧、慌乱下,去请人给他驱邪。 眼下望着星空,想到大伯的举动,伏子厚也在心中,回想着今日看到那新来收徒的士人。 刘智远! 会不会是那个人?算算时间,的确符合。 第3章 :被遗忘的婚约 “志儿,好好练啊!用心听刘老的话!” 大清早,天色蒙蒙亮,伯母张氏便端着木盆出来洗衣服,也不知道是大伯难得归家一次,还是碰到什么喜事,总之就是红光满面,说话的声音苑子外都能听到。 “马槊,兵家之长,陷阵之锋,古有云,扫则破军,刺则斩将,与马兼备,其势,不可挡也……” 刘老已经习惯张氏的嗓门,目光看着练武的伏志,心中有些可惜,与其父不同,伏志为人憨厚中肯,若是早些年学武,日后未尝不能出头。 可惜终究是比伏子厚年长五岁,错过最佳练武之际。 “虽没有战马,然马槊之势,马步与脚步,皆有异曲同工之处……” 刘老继续说道。 伏子厚听着耳旁刘老的话,拿着长棍,不断挥舞着。 第一年,伏子厚按照刘老的叮嘱,不断练习挥、刺、挑、劈,以这四个为基础动作日复一日的练习。 第二年,刘老便开始要求伏子厚用四个动作,要连续起来,不仅仅要行云流水,更要一遍遍尝试变化其中规律,不断重复。 如今第三年,刘老更是会突然格挡住伏子厚的动作,并且要求伏子厚立即做出反应,予以反击,不能有一丝丝迟疑。 武艺。 不管是剑术、长弓、马槊,皆是中原大地千百年来的传承,是无数从战场厮杀出来的经验,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经验,再经过无数人废寝忘食的钻研,早已成为无数人的立命之本。 这与性命相关的本领,远非普通人那花里花哨的三拳两腿能比,是真真正正为杀人而生。 正午时分。 苑子外方才出现人影,随后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与其他人道别后,独自走进小苑。 “父亲!” 看到来人,伏子厚收起佩剑,微微喘息,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一旁的伏志看到叔父回来,也满是喜悦,跟着堂弟上前。 “厚儿!” 伏子厚的父亲伏瑞顾不得满是汗臭味,沧桑的脸颊上,看到儿子,便笑着点点头,为人父,没有什么是有一个懂事的孩子,更让人满意的。 “志儿,呐!” 伏瑞看到伏志那期待的眼神,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发簪,交给伏志。 “多谢叔父!” 伏志接过发簪后,连忙道谢,随即立刻转身朝着屋子内跑去。 这时候,在屋子里听到动静的陶氏,早已经走出来,看到丈夫伏瑞回来,连忙上前为丈夫取下包裹,随后用手打理着丈夫身上脏兮兮的地方。 “昨晚听说隔壁村里,有人聚众起事,死了不少人,就没回来!” 伏瑞对着陶氏解释道,知道昨晚没有归家,想必妻子睡不好觉。 “外面越来越乱了!” 陶氏有些担心的说道,看着丈夫,若非一家老小,都靠着丈夫忙活,她真不想丈夫再独自离家。 “是啊!都是那些官吏有粮食,看着粮食越来越贵,他们却越来越不舍得把粮食拿出来卖,明明都是贪墨而得,以前赈灾的粮食,他们拖着慢慢救灾,死的人越多,他们暗地里得到的粮食就越多,如今城中有不少人已经拿出家传之物,开始兑换粮食,可他们还是不舍得拿出粮食!” 伏瑞点点头,如同闲聊一般,与妻子唠叨着城里发生的事情,随后目光看向伏子厚,原本微皱的眉间,从包裹旁取出那长长的布裹。 “不管那么多,只要良人你平安就好,大兄已经回来!有要事找你!” 陶氏对着丈夫伏瑞说道。 伏瑞闻言,有些意外,特别是看到妻子的模样,不过去屋子前,他还是解开布裹,从里面取出一把精美的佩剑,交给伏子厚。 “厚儿,这次外出,看到有人拿这把好剑换钱,为父便拿回来给你!” 伏瑞把佩剑交给儿子。 因为长女、次女的原因,难得有一个儿子的伏瑞,自小就宠溺伏子厚,这些年东奔西走,伏瑞身体大不如从前,再也没有子女。 随着长女、次女出嫁,为照顾父亲与家人,从商之后的伏瑞,想到商人身份给儿子所带来的委屈,心中更是对儿子愧疚万分,这些年,为弥补愧疚,伏瑞几乎把所有能给的,都毫无保留的给儿子。 “剑?” 伏子厚接过佩剑,本来还有些心疼父亲花钱的他,在拔出剑刃的一瞬间,目光放在剑身的花纹上,下一刻本该脱口而出的心疼话,瞬间就只剩下一句。 “喜欢!谢谢父亲!” 天下间,在不愁吃喝的情况下,对男人最有吸引力的大概只有三样,美人、剑、马,伏子厚也不例外,眼下望着手中佩剑,忍不住流露一抹惊叹。 轻轻抚摸剑身上的条纹,似乎想看到,这锋利的剑,当初锻造时,是何等场景。 “我去见见你大伯!” 伏瑞看到儿子那喜欢的模样,笑起来,眯着眼睛,脸色尽是满足,随后便对妻子与儿子说道,朝着木屋走去。 院子内。 伏子厚并不想去见到大伯的嘴脸,加上得到一把好剑,便留在院子内,一边练武,一边适应着这把新剑的手感。 但不久后,少许的争吵声便隐约传来,伏子厚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那么动怒,并且还与大伯如此争论,停下动作后,担心之余,伏子厚还是收起佩剑,朝着屋子走去。 打开房门。 还未进入屋子的伏子厚,便看到父亲一脸怒容,面色通红的凝视大伯,而向来好颜面的大伯,以及嘴巴刻薄的伯母,面色居然有些理亏,堂兄伏志的一边脸上,更是有些通红。 这副场景,让伏子厚很是诧异,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居然让大伯夫妇二人面露如此,堂兄似乎挨了一巴掌。 “厚儿也来了,这件事情还是让厚儿做决定吧!” 暮年的阿翁,看到伏子厚进入屋子,叹口气,轻声说道。 “父亲,兄长要钱,孩儿愿意给,但厚儿这件婚事,孩儿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伏瑞对父亲虽然没有发怒,可语气之中,也有着难以隐藏的愤怒,一旁的陶氏,也红着眼睛,看向大伯一家,以及阿翁,目光有些怨气。 “父亲,是发生什么事?” 听到与自己有关,并且还是婚事,伏子厚有些好奇,这时候也隐约猜到,定是因为自己,父亲才会如此动怒,甚至与大伯争吵。 “孙媳,你去外面看看!” 阿翁转头叮嘱伏志的妻子邰氏,出去苑子看着,别让外人听到。 手中一直拿着崭新发簪的邰氏听到阿翁的话,点点头,叮嘱丈夫伏志别让父亲与叔父争吵后,便起身离开。 屋子内。 随着伏子厚的到来,阿翁让次子伏瑞冷静坐下来后,这才在一家子人,以及刘老面前,把事情经过告诉伏子厚。 原来在伏家还未彻底没落之前,曾祖与李家,许下过一桩婚事,与伏志与邰氏一样,伏家与李家,也是想通过婚事,关系更亲近一些,可后来随着伏家没落,女方那边碍于颜面与名声,虽不好意思悔婚,但做法也与悔婚无异。 那就是把本该婚配给伏子厚的四女,换成天生有缺陷的六女。 “有缺陷?” 伏子厚听着阿翁的话,眉头微皱,随后更是疑惑的看向母亲陶氏还有父亲。 为何自己有婚亲的这件事,那么些年,父母从来没有与自己提过。 “那李家六女,听说从小便不能言,所以得知这件事情后,我们伏家,便与李家断了联系……” 陶氏见到儿子的目光,便红着眼解释道,告诉伏子厚,得知这件事情后,伏家一怒之下,虽说没有翻脸,却也不再与李家联系。 说完,陶氏目光满是怨气的看向大伯。 “我与良人本指望兄长出人头地,照顾厚儿,不曾想,大哥却要让厚儿颜面丢失,去李家娶那残缺六女!” 陶氏一字一句的说道,话中满是质问,为母则刚,这一刻不仅仅是伏瑞翻脸,就是陶氏,也少有的露出怒容,似乎要与大伯说清楚。 “原来如此!” 伏子厚大概知道缘由,对于伏家埋怨李家的举动,以及父母的愤怒,倒也并不奇怪。 别说古时候,就是放眼今朝,天下百姓也信占卜,并且十分迷信,就连隋朝皇帝杨广也是因为一段谶言,大肆诛杀功臣李穆之后,要知道李穆对于隋朝,可有着无人能比的开国功劳,大业四年,杨广还特地以太牢之礼再次祭奠李穆。 而就是因为一段谶言,杨广便毫不留情的诛杀李穆后人一族。 这其中,便是迷信思想在作祟。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当今佛法与后世佛法,也有很大不同,其中当今佛法就有‘人缺’之说,这无疑也让世人对于身有先天缺陷之人,避之不及。 伏子厚自然不迷信,不过对于自己的妻子,当然也不希望是有缺点的,于是好奇的看向阿翁。 “阿翁,既然断了联系,为何眼下又要提及这段婚事?” 伏子厚询问道。 话音一落,伏子厚便看到,不管是父母,还是阿翁,都把目光看向伯父。 最终还是阿翁叹口气:“厚儿自小懂事,说出来也好,让厚儿也知道。” 于是在得到阿翁的授意下,母亲陶氏还没说话,伯母张氏,看了丈夫伏弘一眼,便作为长辈,把丈夫的打算,对着伏子厚说出来。 原来大伯伏弘打算挟所有家财,去投奔魏骐麟,共同谋划起事! 而魏骐麟是彭城人,距离淮阳这里不远,担心一但起事,宛丘城内的淮阳太守赵佗,定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人,于是为防止被抓住,大伯希望他们能够北上,前去蓨县,投奔李家。 李家李少植为武阳郡功曹,其他兄弟在河北一地也颇有人脉,加上河北四处动乱,隋朝的诏令不严,在蓨县,李家是能够庇护伏家的。 屋子内。 随着张氏把话说完,不仅仅是阿翁面露沉默之色,就是堂兄伏志,都不敢看向伏子厚,在堂兄伏志心里,都觉得父亲此举不妥,而一旁年迈的刘老,这时候看向伏子厚,也忍不住叹息。 作为外人,这本与刘老无关,可刘老的命,是伏瑞所救,来到伏家后,虽说他自认是伏瑞仆从,然伏家始终不把他当做外人,更别说,无论是伏志还是伏子厚,都随他从武。 昨夜伏弘便把所有打算与说出来,没有丝毫隐瞒,虽与自己的理念相冲,但刘老心里也明白,伏弘说的没错,这恐怕是伏家难得一遇的机会,甚至可能还是唯一的机会。 数年来伏弘拿着伏瑞的钱,四处游历,结交好友,谁也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日后在得到他人赏识,是几年后,还是十几年之后。 故而,不管是想到伏弘,还是伏瑞也不想让子厚毕生都背着一个商贾子弟的名分,刘老最终也还是点头支持伏弘的决定。 只是,刘老也明白,在这个决定背后,若想保住伏家这一家子,只能投奔李家。 而一旦选择投奔李家,实在是……太过亏欠伏子厚。 连他这一把年纪的老人,都不忍心。 屋子内。 一片安静,众人都因为这件事情,而沉默下来,直到几息后,方才被打破。 “李家,李少植?母亲,那李家?” 伏子厚听着伯母的话,脑海里对这个名字,有丝丝印象,可始终想不起来,于是只能看向母亲,询问有关那六女,以及李家的事情。 “那李家六女,名叫李姹,从小便不能言,其父是尚书右丞李纲次子李立言,可惜当初李老前往海南,差点被害死,归来后便辞官归隐,厚儿啊,那李家虽然没落,但终归也是名门望族,那李立言之亡妻,是渤海高氏,高士宁之女,虽说也已经没落,但后面又有婚娶……” 陶氏还没回答,伯母张氏就已经着急的说道,似乎想要劝说伏子厚把这件事情答应下来,为伏家牺牲一下。 而张氏的这般举动,自然也让陶氏很生气。 伏志都忍不住,一脸皱眉,轻轻拉着母亲的衣角,示意他也不赞同这件事。 然而看着张氏瞪堂兄伏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伏子厚,彻底愣在原地。 与家中其他人不同,伏子厚可是十分清楚,比起伏家已经没落,若真是伯母口中说所的那个李家,那看似同样没落的背后,再过一两年,可都是大人物。 李家李老,后世被誉为三朝太子傅,虽说不管是杨勇还是李建成,亦或者李承乾,都与皇位失之交臂,但这三件事情背后,却是实实在在受到三朝皇帝,杨坚、李渊、李世民的敬重。 伏家居然与李家有婚约! 伏子厚是真的万万没想到,看着伯母张氏凶狠狠的等着伏志,堂兄硬着头皮不断央求的摸样,伏子厚忍不住笑起来。 不就是不能说话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娶了! 心中作出决定后,伏子厚缓缓转过身,在所有人还一脸愧疚、为难之际,看向父亲、母亲,抬起手,一脸诚恳。 “父亲、阿娘,既然李家与伏家有婚约,厚儿愿意娶李家六小姐!” 伏子厚说完,便认真的对着父母磕头,以示请求。 屋子内,随着话音一落,原本已经预感到伏子厚会拒绝,甚至会一脸愤怒的伏家众人,没想到最终会听到这样一番回答。 这一刻,别说伏子厚的父母伏瑞与陶氏,就是张氏、大伯伏弘,甚至是阿翁与刘老,也都一脸意外的看向伏子厚。 堂兄伏志也是一脸错愕的看向堂弟,娶一个有缺陷的女子为妻,可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方才他为堂弟说话被父亲打一巴掌,这还让母亲别打堂弟的主意。 结果,堂弟居然愿意答应! 这…… 伏志不解的看向堂弟,想来想去,都想不通,为何堂弟愿意娶一个有缺陷的李家六小姐。 第4章 :拜师,包场的那种 次日。 “去求什么师啊!这都快搬走了,还去浪费这个钱,这传出去,不是都会笑话你傻吗?还有……” 大清早,伯母张氏正在晾晒衣物,嘴里还在唠叨个不停,等看向院子里,忙碌的陶氏与伏瑞时,看着那些准备好的拜师礼,眼里满是不舍。 “这什么世道了?那不过就是一个穷酸士人,哪里值得费这个礼数,花几个钱,去村子里找那几个老的不好?听说这个新来的,才三十多出头,年纪不大,能见过什么世面,能有什么本事,备那么厚的拜师礼……” 张氏唠叨着,在她眼里,那些拜师礼,足够一家人换很多食物。 这年头到处都在闹灾荒,粮食越来越贵,指不定哪天他们伏家就没粮食吃。 “得了吧!嫂子,我倒是想给厚儿找个有本事的,可就算家里有,那么些年,也不见得教啊!” 大嫂的唠唠叨叨,让陶氏忍不住转过头,刚好看到大哥伏弘出来,便一本正经的说道。 而这话里有话张氏怎么又听不出,虽说理亏,但张氏可不在意脸皮。 “他大伯不也在为一家人日后而奔波,连他堂兄也没学到什么。” 张氏回复道。 陶氏闻言,望着伏子厚大伯伏弘,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的摸样,叹口气,倒也没争论下去,反而是张氏,看着刘老要带着伏子厚出发,还是放心不下,快步上前。 “刘老,等见到那人,记得看仔细点,别让人骗了,若是不对劲,就带着子厚回来!” 张氏来到刘老面前嘱咐道。 刘老点点头,转头看着伏子厚,他心里也清楚,按照子厚大伯所言,最晚两个月,快的话不过一月,伏家就要搬家离开这里。 这短短一两个月,伏子厚眼下去求学,又能学到什么。 更何况,伏子厚眼下的身份,还是一个商贾子弟! 不过,与伏家其他人一样,刘老其实也是那般猜想,定是因与李家的婚亲,伏子厚是担心会被李家看不起,故而想要去要个学子的身份,能在李家能多些颜面。 这孩子,打小就懂事,甚至让人心疼啊! “早些回来,现在外面乱得很。” 陶氏看着儿子,整理好衣物后,便叮嘱道。 “知道了,阿娘!” 伏子厚笑着点头,随后便转身,在陶氏的注视中,与刘老一同离开小苑。 陶氏看着儿子与刘老离开,眼中尽是一个母亲那种期待的目光,不过随着转过头,目光看到伏子厚的大伯时,面色瞬间便冷了下来,拿起东西就往屋子里走。 “妇道人家!难有见地!” 伏弘怎会看不到弟媳陶氏的眼神,皱着眉头说道。 不过话音方才落下,一旁张氏也瞪了他一眼。 “你见识大,那也没见你教自家儿子!” 张氏说完,也转身走进屋子,留下伏弘一脸愕然,抬手要说话,却又只得看到妻子进入屋子内。 留在院子的伏弘愤愤不平的放下手,似乎懒得与这两个妇人争论。 妇道人家怎会知道他多年以来怀才而不遇,纵横四海而难觅伯乐,空有一腔抱负,匡天下而效明君之心。 这两妇人,不过都是只会计较一些旁枝末节的琐碎小事。 村子中。 一路上都能碰到一个两个,饥肠辘辘的村民,眼神涣散的坐在地上,不少人饿得双眼都已经凹陷进去,面色带着少许黑青。 如今年纪在十岁以下的孩童,村民已经不敢让其独自离家,就是在家中,也要看得紧紧的。 人相食,这短短三个字,背后透露出的恐怖,或许只有年少的孩童,方才能体会。 好在天下大乱,但隋朝还并未完全崩溃,不仅仅是各个城邑,就是在各个村子,吃人的事情,都是为人所禁止的,除非私下有些人家偷偷易子而食,否则一但有孩子丢失,不管是官府还是族正,都会喊人帮忙寻找。 伏子厚与刘老走在小路上,很快便注意到,远处村里的一块荒地上,密密麻麻的男子,围拢在四周,一些人正在里面拿着长棍摆弄。 很显然,村子里的族正赵家,正通过粮食,招募四处逃难的人口男丁,偷偷在这个村子操练。 看起来人数并不多,加起来估计只有一两百人。 片刻后。 来到昨日经过的木屋,已经没有昨日看热闹的村民,清冷的木屋外,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牌子,来往途径的村民,看了一眼便没有停留。 伏子厚与刘老,背着包裹,便来到屋子门口。 望着安安静静的木屋,还未进去,伏子厚与刘老便猜到,这个新来的书生,极大概率没有收到弟子。 想到这里,与老迈的刘老眉宇不安不同,伏子厚眼神里,隐晦浮现出一抹小窃喜。 “可有人在?” 用少年的嗓音喊了几声,伏子厚小心翼翼的伸头看向屋内。 听到动静,在屋内忙碌的男子,方才转头,凌乱的头发下,一双蜡黄沧桑的脸颊,映入眼帘,双眼凝视着伸头的伏子厚,男子缓缓起身。 “你是来求学?” 嘶哑的嗓音,让第一次面对面碰面的刘老,微微皱眉。 倒是一旁的伏子厚似乎没有丝毫察觉,看到男子出来,便乖巧的拱手行礼。 “是!小子前来,想要求学!” 伏子厚点点头。 男子见状,看向刘老一眼,注意到刘老腰间有剑,点了点头。 “进来吧!” 男子说完便率先朝着屋子内走去。 这高傲凌人的模样,让年迈的刘老顿时瞪起眼睛,一脸错愕的神情。 看着那男子背影,臭熏熏的衣物上,到处都沾有泥土,凌乱的头发上,也是乱糟糟的。 “这……” 刘老有些懵,合着那穷士人眼下,还摆起架子。 气不打一处来,刘老看着那男子年纪轻轻的模样,正打算拉着伏子厚离开,转头却看到伏子厚一脸赔笑的看着他。 “刘老!过段时日就要离开,眼下父亲正在忙着,总不能让父亲还要抽空,去外面找其他贤师回来教导!那样不仅费工夫,还更费钱!” 伏子厚小小声的劝慰道。 看着有些愠怒的刘老,伏子厚好声好气的哄好,这才带着刘老进去。 木屋内凌乱破败,发霉的生味与粉尘味有些重,伏子厚倒是没有过多介意,而刘老却不一样,眉宇不善的看向四周,望着小木屋那细小的房梁,一副随时要崩塌的样子,再看着上面这缺一块那缺一块。 本就不满男子的刘老,此刻浑浊老迈的双眼,转而直勾勾的盯着男子。 “敢问阁下师承何人?如今收徒,可要准备传授什么?” 刘老想了想,最终考虑到伏子厚的确没有多少时日留在这里,这才忍下来,于是进来后,便冒昧的拱手询问一句。 “你想学什么?” 名叫刘智远的男子,察觉到刘老的不喜,却并没有介意,而是询问少年。 从方才见面看这一老一少的摸样,刘智远便判断出,这少年家境很殷实,而旁边的老者,大概率是少年的家仆,否则若是长者,不会背着包裹。 看到少年从老者肩上取下包裹,把包裹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依次摊开。 一小袋米粟,一串五铢钱,一套崭新的衣物,一块不大的干肉! 对比外面木牌上写的收徒授课要求,少年取出的包裹,明显是拜师礼,让刘智远都为之意外,并且也让刘智远对眼前少年,更为好奇,在这饥荒世道,对于一个毫无名望的人,舍得拿出那么重的拜师礼。 刘智远想不通,目光也不由自主的露出少许警惕,若非眼前是一老一少,换做其他两名普通男子,恐怕他已经转身逃离。 “回贤师!” 伏子厚听到询问,抬头看向刘智远,抬起双手,认认真真的辑礼,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刘智远都没想到。 “多多益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屋子内响起。 看着年纪轻轻却一脸认真的少年,刘智远虽然第一次见,但听到这个令人错愕的回答,却不由得感觉有趣,莫名有丝许好感之余,心中的警惕也放松不少。 就像一个大人看到孩童碰到喜欢的东西,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心智未定,尚不知贪心不足蛇吞象之理。 “你的姓氏名字!还有,这般厚重的礼拿到此处,你家人同意?” 刘智远问道,虽说眼下空腹难耐,但骨子里的傲气与疑惑,还是让他不着急收徒。 “回贤师,小子名叫伏子厚,此行拜师父亲与阿娘都已经同意,快则一月,慢则两月,小子可能就要离开,前往投奔婚亲女方之所,然小子自知无才,不想为人轻视,当今天下大乱,也想求一份安身立命之能,故而今日前来求师,恳请贤师收留弟子,在这段时间为弟子开智受教!” 伏子厚说完,便对着刘智远认认真真的行礼请求。 拜师,不仅仅是需要拜师礼,在言行方面,也有一定的要求,好在如今是乱世,没有后世那般刻板。 “一两个月……” 刘智远听着少年的话,双眼看着少年,倒是总算明白,为何少年会带这么厚重的拜师礼登门。 得知少年的目的,本就因为饱腹,方才决定收徒的刘智远,对于少年这种‘应付他人,保有颜面’式的求学,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失望,更不会有什么过多感想。 沉吟数息,想到如今来到这里归隐,接触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况且只教一个人,要远比教多个人要轻松许多。 最终刘智远想了想,点点头。 “好!” 这少年所求不多,虽不知道少年家妻是哪里人,但来到这个村子后,从没听说这个村子,有什么名门望族,故而在刘智远心里,自认以自己的才学,只需传授这少年三分,便足够让少年日后,从容应付泰山家妻之流。 既然答应下来,刘智远便看向在伏子厚身旁,已经生气的老人。 “告诉你家主,这弟子我刘智远愿意收,也会按照他们的要求,这段时日,只授课他一人,若是同意,明日再来!彼时,便是开始授课!” 刘智远开口道,看着气得瞪眼的老人,随即便让眼前这一老一少回去。 第5章 :生涯第一课 “这是怎么了?” 晚膳之时,看着手中热腾腾的稀饭,伯母张氏一脸疑惑的看向一脸阴沉的刘老,随后好奇的询问伏子厚。 陶氏这时候也看瞄一眼刘老,随后望向伏子厚,她也很少看到刘老这般摸样。 “伯母,没事,就是被厚儿那老师给气到了!” 伏子厚苦笑着解释道。 看着吃不下饭的刘老,伏子厚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刘老被老师刘智远的态度给气到不假,可伏子厚更清楚,若非是自己的老师有所顾忌,怕最后,绝不仅仅是几句让刘老哑口无言的辩言那般简单。 想到记忆中,如果没有记错,如今自己的老师刘智远,是因为几个月后,心中不甘,作诗一手,方才被人发现,差点被抓,还有日后也是看到李渊,觉得实在瞧不上,这才想要继续举兵起事…… 这其中种种,不难看出,今日自己所拜的老师,心中傲气,可比胆子还要大的啊! 望着一旁的刘老,伏子厚眼下也只能按耐住心思,等一两年后,老师‘刘智远’名扬天下,待彼时知晓其身份,刘老大概率不仅不会再如此生气这件事,说不定还有喝两口小酒,与人吹嘘。 “嘁~!要我说,就去学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刘老练武多好!” 伯母张氏没好气的开口说道。 而这一次让人意外的是,听到张氏的话,不是伏子厚的母亲陶氏开口反驳,而是一直生着闷气的刘老,率先开口。 “不!” 刘老一把年纪,胡子都被气得凌乱起来,可听完张氏的话,他却是第一个摇头。 这般举动不仅仅让陶氏与张氏、堂兄伏志一脸意外,就是阿翁,也好奇的看向刘老。 “那人有点口舌,肚子里怕是有些墨水,比起村子里其他人,那人……不错!” 刘老生气归生气,但在心里,他不喜那刘智远,与子厚跟刘智远蒙学,是两码事。 “能得到刘老夸奖,想必那人,定是不错!” 陶氏看到刘老的模样,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能让年长的刘老觉得不错,想必那个叫做刘智远的,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 伯母张氏见状,也都没有多言。 而在屋子内,随着众人吃着晚膳,不远处一张老旧床榻上,伏弘与伏瑞坐在干草上,盘算着如今家里的钱财,除去绝大部分要给伏弘带走,还有留下一部分,作为伏家前往蓨县的盘缠。 不过比起伏弘的激动,伏瑞眉宇间始终都有些沉重,偶尔时不时转头看向屋内,吃着东西的儿子伏子厚,显然与李家的婚亲一事,依旧持反对态度。 可架不住儿子亲自央求,并且私下儿子也当面言辞恳切的说,此生,非李家六女不娶。 儿子把话说死,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同意。 “还请大哥事成后,勿要忘记厚儿!” 伏瑞看向兄长伏弘,希望兄长记住承诺,事成后,便托人去蓨县带口信,把厚儿带过去,彼时他也不会再做商人。 “仲弟是不信兄长?” 伏弘闻言,一脸不耐,看向不远处陶氏身旁的伏子厚,回头看向仲弟伏瑞。 伏瑞看着兄长的摸样,点点头,没有再说多什么,至于眼前这些忍辱受骂换来的钱拆,伏瑞也不觉得那么心疼。 紧接着,伏弘、伏瑞二人仅仅是匆匆吃几口晚膳,便继续算着家中钱财,一直算到深夜。 次日。 一大早,练武过后的伏子厚,便匆匆带着佩剑,离开家中,来到老师刘智远的木屋。 “嗯!” 刘智远看到伏子厚到来,点点头,随后让伏子厚过来坐下。 “可识字否?” 刘智远的气色明显比起昨日,要好上不少,就连不长的短须,也稍微休整过。 看着伏子厚认真的点点头,刘智远露出少许满意之色,随后拿起一旁的小棍子,盘坐在伏子厚的面前,然而还未等开口,就听到屋子外有动静。 很快,几个村民便站在屋子外,对着屋内的场景,指指点点。 “你们看,哟,还真让这人收到一个徒弟!” “谁家的人那么傻?居然让自家孩子送到这里,这怕是后娘吧!若是亲娘,怎会舍得把孩子送给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手里!” “就是啊!村头那边的几个老头,那年纪有多大,知道的也多!哪像这个人,毛都没几根,真不怕误人子弟!” “可不是嘛,这昧着良心,唉,他为人师心中居然能不惭愧,亏他还是自诩读书人,收徒育人?我呸!……” 外面村民交谈的声音不大,然而传到安静的屋内,却显得格外醒目,伏子厚一脸无措的表情,偷偷看向眼前的老师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又偷偷看向老师一眼…… 刘智远起初还能无动于衷,然而屋外难听的话,却慢慢让他的呼吸紊乱起来,面色也越来越难看,那一脸阴沉的摸样,清楚的表露出,内心的愤怒。 士忌辱! 屋外村民一口一个误人子弟,一句一个呸,让本就心性高傲的刘智远,怎能忍受这般羞辱,当即起身。 “在此等候!” 刘智远说完,便一脸阴沉的朝着房门走去。 伏子厚坐在地上,看着老师从身旁经过,生怕自己老师会忍不住,撸起袖子出去与那些村民争斗。 别人不清楚,可伏子厚可是明白,自己这个老师,也是敢带头领军冲杀敌阵的人。 好在,外面的村民察觉自己的话被听到,看到刘智远黑着脸,那眼神实在吓人,纷纷离开。 屋子内。 随着房门关上,没有人打扰之后,随着刘智远拿着木棍,回到原来的位置,闭上眼睛,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伏子厚等待许久,方才看到老师刘智远平复好心情,睁开眼睛,面色淡然的望着他,拿着棍子指着地上。 “两个月的时日太短,古籍圣贤,至少需要三年五载,方能领悟一卷,而治世之道,更是需要数十载参悟与历练,方可参透,这些,皆非眼下之所需!” 刘智远看向伏子厚,随后拿着棍子,示意伏子厚注意。 “既然是想不为人所轻视,那为师,便从当今天下隋朝各个官员开始说起,此为日后你前往泰山之家谈资,只要你日后能徐徐应答当今名将事迹,其家族俊杰,应他人询问,便不会再为人所轻视,至于安身立命之能……” 刘智远说完,目光望着伏子厚,淡淡道:“这个可高可低,各有不一,日后再说!” 其实昨日一开始打算传授的,是一些古籍藏书,教导伏子厚其中为人称道的地方,毕竟伏子厚的需求,是日后不为泰山一家所知轻视。 而不想被人轻视,那么解决的最好方法,便是提高伏子厚的见识,让人侧目。 名书古籍,皆有涉及,自有感触,所以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眼下,胸愤难平,心火难消,同样是提高见识,但刘智远便选择换一种方法。 教导伏子厚,了解一下当世名师大儒!高官豪族! 同样是提高见识,可刘智远打算让眼下自己这个弟子伏子厚,见识一下天下! “是!” 伏子厚听到刘智远的话,连忙抬起手,恭恭敬敬的对着刘智远行礼。 刘智远点点头,在这栋破落的木屋之中,便开始拿着木棍,向伏子厚传授隋朝官场的人事,以及当今权臣。 “昔日隋朝有‘五贵’,这五人分别是纳言苏威,以及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还有内史侍郎虞世基,这五人之中,苏威最是直……” 木屋内,从早上到正午,再到黄昏。 从坐到走,从走到坐,循环往复,初为人师的刘智远,全程都在耐心的介绍隋朝高官,其中更是不乏一些名将,在总结一些得失之后,也给出自己的见解。 当然,涉及一些隐晦之事,刘智远并不会提及。 天色渐暗,一日的授课也接近末尾。 “今日所授,可记得多少?” 刘智远看着天色不早,便停下脚步,轻声询问道,孤傲的双眼,目光不由得打量伏子厚。 通过接触,刘智远也发现年少的伏子厚,较比同龄人,心智更为稳重。 作为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徒弟,刘智远虽然嘴上不说,但此刻心里,还是本能的浮现一丝丝期待与好奇,很是隐晦,连刘智远都未曾察觉。 如母生儿,如父教子,特别是首次当为人师,膝下还仅有孤零零的一个弟子。 这初为人师的体验,在陌生感随着相处,逐渐消除后,师与徒的名分关系,也悄然在内心中,不自觉的有一些些特殊起来。 而在这特殊的感觉之下,没有第二个对象与选择时,便会本能的把所有关注,以及作为老师所有的虚荣,不自然的倾注在这仅有的一个弟子身上。 连刘智远都没察觉到,因为没有收过徒弟,更没有教授过别人的经验,一整日下来,他内心之中,也是不断反复盘问着,自己传授方式如何?是否有错?脑海里也在不断回想,曾经老师包恺给自己,以及其他师兄一起授课的场景。 “回老师,弟子记得八九!” 伏子厚闻言,顾不得发麻的双腿与屁股,抬头看向老师,随后拱手低头回应道。 说完,看到老师顿时微皱眉头的模样,伏子厚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 不过伏子厚细想,这回答也并非作假,别看老师刘智远说得很多,可伏子厚还真就全都记下来,大差不差。 之所以回答说记得八九,已经是很谦虚的说辞。 “今日提及黄门侍郎是何人?御史大夫是何人?朝中有几省?任职之人分别是谁?” 刘智远一脸认真的看向伏子厚,轻声问道,言外之意就是考验伏子厚之言,是真是假。 显然对于伏子厚的回答,刘智远不仅不满意,甚至望向伏子厚的眼神,已经有一抹隐晦的失望。 要知道今日都是他在说,伏子厚在听,如此一整日下来,伏子厚能记住五六,便已经足够让他满意,甚至是意外,至于七八,他想都不敢想。 而眼下,伏子厚的回答,居然是八九! 这几乎已经让他在内心之中笃定,伏子厚是浮夸之答,浮躁之举。 本来今日接触下来,对自己这个弟子伏子厚,有不少好感,此时都开始有些转变为失望。 目光透过那破烂的门窗,望向窗外。 回想昔日在学斋求学包老时,第一次得到授课,包老便是道出众多古典名讳,言明出处,让所有学子记住,彼时半日下来,他与其他师兄,也只能记得个七八。 要知道,古典皆有年份出处,各有寓意,这远比朝廷内那些鱼龙混杂,名讳皆是两三字的官员,要容易记得多。 当初同样是记得七八,可他记得清楚,就是那次面对包老的提问,他比众多师兄要稍胜一些,这已让包老当着众多师兄的面,不断称赞与他。 “回老师!” 耳旁传来伏子厚的话,刘智远没有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子,面无表情的神情,似乎已经预见接下来的结果。 “今日老师曾言,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当今朝堂一共有五省,本是四省,分别是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省、秘书省,后又増设殿内省……” 伏子厚对着老师抬着手,一边思索,一边缓缓把记得的说出来。 伏子厚能记得如此清楚无误,也是多亏伏子厚对于这个朝代制度很是了解,别看伏子厚自诩没有深研历史,并不是很熟,但那也只是与那些连各个朝代人物的生晦墓志铭,都能倒背如流的宅子相比。 那种妖孽伏子厚就认识,清楚知道连史书在那些宅子眼中,都是错漏百出的小本子。 伏子厚第一次听到李密是‘隋末霸王’,一个缺乏时命的枭雄之言,便是从那些宅子互相交流的口中听到,当时伏子厚也是少有见到那一个个宅子,会不断赞许一个人。 加之今日能从老师嘴里说出来的人名,绝大部分都在后世都十分有名,故而面对老师的询问,伏子厚回答起来,简直丝毫不费力,丛云如流,甚至害怕多说一些今日老师没说过的。 木屋内。 刘智远负手而立的站着,听着听着,从起初的失望,再到皱眉,当耳旁少年依旧有条不紊的述说之时,刘智远的目光终于开始出现改变。 慢慢的,慢慢的,随着耳旁的声音,说出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官职,甚至连他今日寥寥带过的一些事迹,此刻的相继被道出,刘智远的眼神,开始惊讶起来,最后更是有一抹隐晦的震惊。 转过头,当刘智远再次看向一旁,恭敬盘坐在地上的少年时,看着少年认真回答的脸庞,刘智远的眼神,早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快,随着时间悄然过去,少年说完后,正准备拱手答毕。 这时候,屋外突然传来动静。 “少家主!天色渐黑,早些回家!” 刘智远听得出,外面来者是昨日那个持剑老仆,看着自己的弟子伏子厚,刘智远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嘱咐其先回去,明日再来。 随后,看着少年恭恭敬敬的行礼磕头,乖巧的转身离开,打开房门离去。 屋外的动静消失后。 一直负手而立的刘智远,终于狠狠松口气,松开双手,这时候才发现,手心里已经有着丝丝汗迹。 “居然真的全都记下来了!” 刘智远一脸哑然的自言自语道,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似乎都露出荒谬之色,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之余,更有一丝丝依旧没有消散的震惊。 看着打开的房门,刘智远惆怅的叹口气,以至于在心中不断盘问自己,是不是自己说的,当真很好记。 然而理智告诉刘智远,并不是,连他年少时,与人交谈,都偶有疏漏,更别说伏子厚一整日,都是在听。 是自己这个弟子,似乎有过耳目,而不忘之能啊!!! “倒是碰到一块琢玉!” 刘智远哭笑不得的摇头,不敢想象,若是昔日老师包老,看到这样的少年,该是有多激动。 没想到,自己毕生第一个弟子,居然让人如此意外! 第6章 :出事 “刘老,以后这样的事情就别做了,到时候被发现,子厚怕是少不了要被训斥一顿,定会让老师不喜!” 吃过晚膳,伏子厚特地把刘老拉到一旁,央求的说道。 今日在老师木屋内,听到外面那些村民说着过分的话,伏子厚起初也没想到是刘老请的人,直到方才刘老去木屋接他的时候,看到刘老一改昨日的神情,那眼神…… 伏子厚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不激他一下,谁知道他会不会全心全意传授,少家主,且宽心,以你老师高傲孤僻的心性,定不会主动与村民打交道的!况且今日找的人,都是村子另一头的!” 刘老笑着说道,似乎是出了一口恶气,抬手扶着长须,一副怡然自得的惬意模样。 “姜还是老的辣!我就觉得刘老做得没错,不久后我们一家子就要搬家离开,早些让他教你真本事,你随便学学,学会后,指不定日后还能退一些拜师礼!是把,厚儿他娘!” 张氏得知经过后,也不以为意的说道,一边给丈夫伏弘收拾衣物行李,一边转头看向陶氏。 在伏子厚的目光中,母亲陶氏也是少有的没开口反驳伯母。 “刘老,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凡事不能太过,太过就会弄巧成拙!” 伏子厚没办法,只能回头劝说刘老,这样的事情,别再做了,指不定老师已经察觉到不对,只是没说出来。 “好!听少家主的!” 刘老笑着点点头。 其实出了一口恶气,刘老也没有打算再用其他手段,今日之所以出此下策,除去憋着一口恶气外,更多的,也是刘老内心担忧,那刘智远藏拙,不愿用心教导伏子厚,这才不得已。 “那就好!” 看着笑盈盈的刘老,伏子厚终于松口气,这时候隐约听到头顶上的树皮屋顶,开始发出少许声响。 “下雨了!” 母亲陶氏起身,离开屋子,伯母张氏以及堂嫂邰氏,也纷纷跟着走出去,把一些干柴拿进屋子里面放,不然半夜打湿,第二日早上阿翁没有火暖身子。 看到母亲与伯母忙碌着,伏子厚清楚,这雨大概要下到明日,并且明日就会变成大雨。 “弘儿,这下雨,今晚就不走了吧!” 听着一旁坐着烤火的阿翁,对着不远处的大伯说话,伏子厚突然眉宇间,就有些不好的预感,随后看向屋子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黑后。 随着家中长辈一个个去休息,伏子厚不忘嘱咐阿翁、伯母、堂兄记得关好门窗,这下雨天动静嘈杂,容易有贼借机偷东西。 “阿娘,记得关好窗!” 伏子厚看着母亲也准备去休息,轻声叮嘱道。 闻言,每日都要早起做早膳的陶氏,本来都已经困倦,听到儿子的关心,不由得笑着点头,虽没有应答,却摸了摸伏子厚的脑袋。 “半夜太困顶不住,便去叫阿娘,阿娘起来帮你看着!” 陶氏柔声说道,看向伏子厚的眼神,尽是一个母亲的关爱。 “阿娘去休息吧!厚儿不困!” 伏子厚点点头,嘱咐母亲快去休息。 看着陶氏走进房间,伏子厚目光方才看向面前的火堆,本是笑容满面的脸颊,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疑惑。 那晚差点被杀掉的经历,那一双双要恨不得吃人的眼神,让伏子厚记忆深刻,也是伏子厚第一次体会到无助,体会到濒临死亡。 而眼下,伏子厚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少家主怎么了?” 刘老本来也打算去休息,看到火堆旁的伏子厚,面色不对,便关心一句。 “无事,就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伏子厚看着刘老,倒也没有隐瞒,随后朝着刘老问道:“刘老!今日你去找的那几人,可都是相熟之人?在这村子里住了多久?” 刘老听到伏子厚的询问,想了想,摇了摇头。 “熟悉倒算不上,不过的确是住在村子那边的,少家主是怕他们晚上趁着下雨,来这偷东西?” 刘老说话间,眼神也不由得看向关着的房门,随后还是摇摇头。 “他们都是家住此地,这村子族正是赵姓之人,家主常予利赵家,有赵家的庇护,他们应当没胆子晚上来此!” 刘老给伏子厚分析道,伏家伏瑞没少给赵家供奉。 于公于私,村里人胆敢动伏家,赵家人一定不会放过对方,今日那几个村民,应当都知道这些。 “嗯!” 伏子厚对刘老的话,认同的点点头,可是不安的预感始终缭绕在心头。 “那刘老今日可有对那几人提及,子厚拜师之礼?” 突然想到什么,伏子厚连忙看向刘老。 刘老闻言,起初还在细想,然而刹那间,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伏子厚,脸色大变。 “不好,今日老夫确有提过一句,可不能让那人收了拜师礼,却不教……” 刘老话还没有说完,伏子厚已经意识到怕是要出事,连忙起身。 “老师!!!” 这突然的举动,让屋子内,正在交谈的伏弘、伏瑞纷纷注意过来,还不等那二人询问,在伏子厚的开口下,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刘老,便急匆匆的走到一旁,拿起佩剑就朝着屋子外走去。 “厚儿,怎么一回事?外面下雨,刘老这是要去哪?” 伏瑞起身来到房门处,看着打开的房门,朝着伏子厚询问道。 一旁大伯伏弘也紧锁眉头,看着伏子厚。 “父亲,来不及解释!父亲,这把剑……孩儿可否赠人?” 伏子厚努力让自己平静,知道眼下单凭刘老独自一人前去,解决不了问题,随后有些愧疚的看向父亲说道,毕竟自己的这把佩剑,是父亲方才送给自己的。 伏瑞听到儿子的话,看着打开的房门,也意识到定是出了什么事,知子莫若父,知道儿子懂事的他,回头看向伏子厚,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剑已经送给伏子厚,伏子厚就可以自己做主。 “劳烦父亲、大伯在家看守,子厚先出去一趟!” 伏子厚得到父亲同意,连忙拱手,随后拿起这两日自己一回家就细细把玩的佩剑,离开家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深夜中,雨一直都在下。 本就天冷的情况下,随着落雨,村子中的道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伏子厚冒着雨,不顾夜色,不顾脸上不断流落的冰凉雨水,快步走着。 眼下伏子厚已经确定,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刘老做出那般举动,导致历史上的刘智远,已经提前面临险境。 一想到,自己与老师刘智远的接触,已经让刘智远在历史上的经历,出现一丝丝误差。 此刻伏子厚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件坏事,还是一件好事。 担忧日后会发生一些不可预期的事情,但同样的,伏子厚终于知道,自己也有能力,让这个世道有稍稍不同。 在夜色中,淋着雨的伏子厚,终于来到一户大院门前,敲了敲大门。 站在原地等候时,湿漉漉的一身,更为寒冷,直到十余息,伏子厚方才听到大门内传来声音。 “谁啊?” 虽说赵家如今也偷偷驯养死士,但如今各地都在闹动乱,深夜之中,赵家的家仆,也是不敢乱开门,事事都小心翼翼。 “伏家二郎之子伏子厚,深夜有事拜访,还请劳烦开门!” 伏子厚忍着浑身凉意,急忙喊道。 话音落下,随着大门打开一个缝,一个壮汉提着灯,通过门缝看着他,确认伏子厚身旁没有人后,这才安定下来,在烛灯微弱的光亮瞎,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湿漉漉的伏子厚。 “伏家傻……伏家小郎君!你半夜不在家中睡觉,来这里干嘛?” 壮汉一脸不耐的询问伏子厚的来意,显然看守大门的赵家仆从,对于伏家,并不陌生。 而眼下,若非知道伏家常常对赵家供奉,双眼有些困倦的壮汉,都懒得理会这个伏家傻子。 如今村子里除了新来的人,谁不知道伏家儿郎之子,伏子厚是一个脑子有疾的傻子,常常独自一人去田野间寻那所谓的金山。 “大半夜的,赶紧回家去!别让家人操心!” 壮汉催促道,说话间还回头看一眼,生怕被家主看到,到时候家主让他送回去,这下雨天的,黑漆漆的,谁想淋雨啊! 然而还不等壮汉关门,就看到伏子厚从怀中取出三个钱,在壮汉还没反应过来时,伸手放在壮汉本能抬起来的手上。 “劳烦通报,子厚要求见赵家家主!特地前来赠剑!” 伏子厚那满是雨水的脸颊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壮汉,一手抬起手里的剑,竖在身前。 壮汉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着伏子厚那满是雨水的手,紧紧抓着那满是雨水的剑,望着伏子厚的眼神,壮汉不知为何,感觉这不像一个傻子所拥有的。 可大晚上的赠剑?这赠的是哪门子的剑,若不是认识伏家,壮汉第一个感觉,就是这小子想要学古时候的刺客,大晚上的刺杀赵家家主。 望着漆黑的夜色,外边仅有这伏家小子一个人,壮汉看着手中的钱,最终感觉还是通报一声比较好,若是这小子真出什么事,那也不会怪到自己头上。 第7章 :赵家的发现 赵家正堂内,灯火通明。 此刻赵家主事的二郎赵梓,以及四郎赵勇,兄弟二人分别跪坐在正堂主位。 比起赵梓,三十五六的赵勇,明明魁梧壮硕,然眼下却是一脸困倦,那略暗的眼圈,显然没少被酒与女色掏空身子。 不过这也不奇怪,如今天下动乱,到处都缺少粮食,赵家这样的一地豪强,从不缺女人,怕是赵勇也没少祸害女子。 而在正堂下方,赵家的两个子弟赵憾、赵古二人,以及三个赵家少女,都一脸好奇的看着跪着的那个伏家少年。 “伏家小郎君半夜冒雨前来,就是为了替老师送这把佩剑?” 赵梓接过扈从递到面前的佩剑后,两手拔开,看到里面的剑刃,双眼中的目光,不由得为之一愣。 一旁原本打哈欠,满脸困倦的赵勇,看到剑身的纹路,顿时精神一振,等兄长看过后,连忙接过佩剑打量起来。 “好!倒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赵勇一脸喜色,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回赵叔伯,却是如此!家师方才来到村子,人生地不熟,不懂规矩!身为弟子,子厚想起,便冒昧登门,恰逢父亲此前拾得一把宝剑,连连叹之,与厚有言,非赵家叔伯,不配也!逢此良机,侄儿故携此剑,成家父、家师,与赵家之美!” 伏子厚一脸笑容,拱手说道,说话间看着赵勇一脸喜欢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夸赞一句。 “好!回去吧!这剑收了!你老师日后便在村里待着!” 赵勇魁梧的脸颊上,满是笑容,听伏子厚说完,便直爽的笑道。 往日里,恭维的话赵勇听过很多,但像伏子厚这般年纪,说出这番话,还是鲜有,一时间,心中不禁有些愉悦。 然而一旁作为赵家主事的赵梓,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佩剑,随后目光看向伏子厚。 “伏家小郎君是何时拜的师?” 赵梓看到赵勇表态后,并没有着急给答复,而是询问伏子厚与其老师的事情。 “昨日!” 本想对着赵勇感谢的伏子厚,听到赵梓询问,连忙一脸认真的回答。 接下来,面对赵梓踢的几个问题,伏子厚都认认真真的回答清楚,就连刘老担心老师不认真传授,而唆使人去嘲笑的事情,也都没有隐瞒。 “你是担心,今晚有人去害你老师?” 赵梓询问几个问题后,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伏子厚,立即便猜到伏子厚的来意。 听到赵梓的话,正堂内,无论是赵勇,还是其他赵家子女,全都一脸惊讶的看向伏子厚。 “是!子厚不敢隐瞒叔伯!” 伏子厚叹口气,心知把别人当傻子的结果,只会落得自己是傻子的下场,明白赵梓是聪明人,故而便没有丝毫隐瞒来意。 “师险而不为,难昧其心!恳请叔伯能让人随子厚去一趟!” 伏子厚看向赵梓,拱手行礼请求道。 正堂内,一片安静,众人纷纷看向伏子厚,随后看向赵梓。 安静的气氛中,伏子厚内心也十分紧张,毕竟他与赵家,基本没什么来往,更别说眼下还是前来求人,若非事急又担心父亲不知经过,会说错话,他也不会自己贸然前来。 许久,在安静的等待中,伏子厚终于听到传来赵梓的声音。 “把剑带走!” 一句话,让伏子厚心中一紧,这是来的路上,伏子厚想到最坏的结果。 然而就在伏子厚抬头之际,就看到赵梓已经看向那两名赵家子弟中,年长少许的少年。 “憾儿,你带人随伏家小郎君走一趟!” 赵梓对着自己的长子嘱咐道,随后从弟弟赵勇手中把剑交给长子,让长子拿去还给伏子厚。 看到这一幕,别说赵勇,就是另一名赵家子弟与其他三名赵家少女,以及正堂中的那些扈从,方才给伏子厚开门的壮汉,全都一脸惊讶的看向赵梓,继而又十分诧异的看向伏子厚。 “是,父亲!” 比伏子厚年长数岁的赵憾,听到父亲的话,不敢忤逆,连忙起身行礼,随后上前接过佩剑,转身来到身边,还剑给伏子厚。 “多谢叔伯!” 伏子厚也么想到,赵梓居然是同意帮忙,回过神后,连忙感激。 很快,在赵梓的点头后,伏子厚与赵憾便带人离开。 安静下来的正堂内,赵勇终于忍不住,看向二哥,疑惑的开口。 “二哥,为何要把剑还回去,那把剑我挺喜欢的!” 赵勇一脸遗憾,回想方才那把剑,他是打内心喜欢,这样一把好剑,实在太过难得。 这时候,其他赵家扈从,也纷纷好奇的看向赵梓。 “可还记得,很早之前,为兄便与你说过,观伏瑞面色,其子,绝非痴傻之人!” 赵梓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上一口,随后看向赵勇。 早些年,最开始听闻村中流传,伏瑞之子痴傻一说,他便在伏瑞送礼来赵家时,特地关心过,那时候看着伏瑞的眼神,他就已经在心里断定,村里都是谣传。 伏瑞膝下仅有伏子厚一个子嗣,若真是痴傻,伏瑞眼神又怎会波澜不惊,甚至提及其子时,无论是面色还是神情,似乎都透露出一股作为父亲的知足。 “不过昔日为兄也未曾想到,这伏家小郎君不简单啊!日后,定非碌碌无为之辈!” 赵梓感叹一句,见到四弟沉默的样子,便放下茶水,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分析着。 “昨日方才拜师,今夜就急匆匆的独自一人前来,这说明他父亲伏瑞,并不清楚这件事,而能察觉危险,并且毫不犹豫舍弃本属于自己的此等宝剑,这份心智与秉性,不是一般人能有!换做是你们,谁能像他这般,夜里冒雨前来?舍得送出自己的爱剑?” 赵梓说话间,双眼的目光,从赵勇看向次子赵古。 能被族亲太守赵佗看中,并且委以重任,赵梓要远比其他赵家族人看得更深。 看着面面相觑的赵家众人,特别是今日夜里负责看大门的扈从,一身魁梧壮硕的虎子,此时此刻,一脸呆滞的摸样,赵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残存着雨水痕迹。 “明明有这般智慧,却与我们赵家接触这般少,明明当为少年,却能容忍村民辱人之言!是恐木秀于林?还是行高于人?” 赵梓说到这里,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古籍中,记载着的那些厚积薄发的名士,而那名士无一例外,都是腹有大才,却能忍而不发,都在等到一个时机,一举流传千古。 赵梓不敢说,那伏家小郎君的才华,能比肩古籍名士,但赵梓却十分笃定,那伏家小郎君,也是具备那些名士的肚量与德行。 “此等心智忍耐,四弟,这伏家……后继有人啊!” 赵梓感慨间,眼神尽是羡慕,当着众人的面出口断言,像伏子厚年纪轻轻,便能做出如此抉择的人,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会出人头地。 就如眼下,赵梓心里十分清楚,若是让他帮助伏子厚,他定会让其父伏瑞不再行商,随后耗费家财,想尽一切办法,不留余力的把这件事情大肆传开,如此,得其名,便无需担忧,日后前程之道。 一个有名的士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 “二哥,那我们?” 赵勇喜武,脑子这一块,他从小就依赖二哥,眼下听到二哥对那伏家小子有这么高的评价,满心吃惊之于,自然不会再轻视那伏家小子。 “往后让憾儿、古儿,多与伏子厚接触,其父那里,日后就无需再收取厚利,虽不知那与伏家婚亲的女方是何人,但待明日雨停,为兄还是亲自登门,看看伏家能不能把那婚亲给退下,由为兄做主,让我们赵家与伏家结亲!” 赵梓对着赵勇说完,便把目光看向那三名少女,赵勇点点头,亦是如此。 而那三名赵家女子听到赵梓的话,全都面色一缩,看向彼此,面面相觑。 “锦萱、妨云、卉儿,你们三人皆未婚嫁,可有人愿意与那伏家小郎君,结毕生姻缘?” 赵梓轻声询问道。 除去小女卉儿是他亲女儿,锦萱、妨云,一个是亡故兄长的遗女,一个是三弟的女儿,既然赵梓已经看出那伏子厚,此生定不会碌碌无为,那自然要先问兄长与三弟的两女。 正堂内很安静,听到赵梓的话,锦萱、妨云两女全都默默低着头,本能的看向年纪更小的卉儿一眼。 别看长辈赵梓对那伏家少年评价很高,可两女一想到,那伏家没落不堪,那少年不仅平日里,被村民视作傻子,更是一个商贾子弟的身份,这换谁,谁想嫁过去! 故而,两女其实心底还是十分不情愿。 要嫁就让卉儿嫁过去! “卉儿!” 赵梓怎么能看不出两个侄女的心中所想,于是皱眉间,不由得把目光看向小妹卉儿。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个名叫卉儿的十一岁少女,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摸样,眼里早已布满泪水。 “这,父亲,要不还是先去询问一下伏家如何?” 作为兄长的赵古,当忍不住心疼的起身,向父亲建议道。 赵梓看着女儿的摸样,眼里有些失望,隐晦的叹息一声,不知为何,他隐约有预感,女儿日后一定会后悔。 虽然连他也不确定,方才那少年,日后是否能让伏家,回到昔日那般兴盛,为一郡名门,但能肯定,那少年定会比大部分同龄子弟,要优秀得多。 夜色下,随着赵梓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正堂,看到这一幕的赵家三女,彼此对视一眼,各自都已经在心里打算,无论如何都要与娘亲说说,万不能让自己与那伏家定亲,真嫁给那少年! …………………… 深夜落雨之中。 伏子厚、赵憾带着数名男子,手持利剑,急匆匆的来到一个木屋外。 昏暗的夜色下,屋子里的诸多人影,看着赵憾带着扈从,手持一捆捆火把到来,纷纷害怕的退后,待伏子厚进到屋子中,看到刘老与老师刘智远,正各自手持利剑,与四五名手持木棍的村民对峙,这才松口气。 来得及就好! 看着地上一片又一片血迹,望着赵憾带人把那几个拿木棍的村民抓起来,其他村民也纷纷蹲下,伏子厚连忙上前。 “刘老!老师!可有伤到?” 伏子厚一脸关心的询问道。 “少家主,没事!” 刘老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但看到赵家的人跟着少家主前来,终于松口气。 伏子厚看到老师也点点头,注意到老师随后看向赵憾等人,眼神中有一抹隐晦的忌惮,知道老师担心什么,于是确定老师与刘老没事后,伏子厚便转身走向赵憾,向赵憾表达感激。 在简陋不堪的木屋中,刘老收起佩剑,看着那些被抓起来的村民,又看向与赵家子弟交谈的伏子厚,一身湿漉漉,正在笑着的摸样,心中万般愧疚。 不过此刻,刘老没注意到的是,一旁的刘智远,同样也在看着,伏子厚那不管是头发,还是一身,都全是雨水的样子。 第8章 :大伯启程创业 “好烫!呼~呼~!” 唰唰唰的大雨下个不停,屋内窝在麻布被子里的伏子厚,少有的赖床,看到母亲陶氏传来热水,眼里心疼的样子,伏子厚嘿嘿笑个不停。 这也让陶氏没好气的给伏子厚一个眼神。 “下次大雨天,不准再突然跑出去!” 陶氏给伏子厚翻找着衣服,说完突然停下,转头看向伏子厚。 “再大的事,也比不上你的身子!” 陶氏两眼瞪着伏子厚,看着儿子那讨好的笑容,心中的怨气,又不舍得朝着儿子撒。 昨晚的事情陶氏也已经得知,对于儿子的行为,不管是去赵家,还是送出那把剑,陶氏都没反对,甚至心底还十分自豪,这是她儿子,不仅懂事还能担事。 可一想到,下雨天夜里淋雨出去,这就让陶氏有些火气。 即便明知道昨晚事情很急很急,若非儿子带人及时赶到,不管是刘老还是儿子的老师,差一点点就出事。 可说再多,在陶氏眼里,不管别人如何,那也还是比不过自己儿子。 “嗯,知道了,阿娘!下次不去了!” “爹~!” 正当伏子厚与母亲陶氏说话时,房门外传来张氏的声音,随后躺在床上的伏子厚,以及一旁忙活的陶氏,就看到年迈的阿翁端着一个被裹进来。 “厚儿,盖上这个,别冷着!” 头发有些凌乱,长须瘦弱的阿翁看着伏子厚,慢慢拿着被裹走来。 “阿翁,不用!厚儿不冷,阿翁快拿走!” 看到阿翁的举动,伏子厚连忙起身,两手挡着,陶氏这时候也连忙放下手中的衣物,走来跟着伏子厚一起拦着。 “爹!子厚不用,你的身子骨更重要,这天越来越冷了,特别是下半夜,你快拿回去,子厚年轻,没事的啊!爹!快拿回去!” 陶氏也在劝说道。 与伏子厚身上盖的麻布被不同,整个伏家,就只有一床羊毛被,这是很早之前,子厚父亲伏瑞担心阿翁身体,想了很多办法,方才从北边商贾手里,弄到一张羊毛被,这也是搬家的时候,伏家走到哪,一起带到哪的东西。 “没事,厚儿着凉了,先给厚儿先盖着!” 阿翁摇摇头,瘦弱的手没多大力气,可却异常坚定。 “不行!” 然而陶氏说什么都不答应,面色少有的严肃起来,非要拿过阿翁手中的被子,争执之中,在阿翁不断说话下,一把抢过被子,离开房间。 阿翁拖着寒腿,连忙慢慢跟在身后,让陶氏拿回来给子厚先盖着。 看着母亲与阿翁离开,伏子厚终于松口气,倒在床榻上,听着外面下雨下个不停,两眼看着房间的小木梁,看着上面,不断有少许雨水顺着木梁流落。 “也不知道赵家会不会怀疑老师的身份?” 伏子厚无力的呻吟着。 昨晚赵憾带人,把那些人抓住,那赵家定会知道,老师身上也携带有佩剑。 在整个赵家之中,最让伏子厚忌惮的,便是赵憾的父亲赵梓。 回想昨晚赵梓那眼神,以及赵勇、赵憾、其他壮汉对赵梓唯命是从的模样,伏子厚无奈的叹口气。 唯一庆幸的是,好在伏家与赵家的关系不错,加之昨晚赵梓透露出的善意,想必只要不知道老师的真实身份,赵家就不会有什么恶意。 “老师可不能出事啊!徒弟还指望着您老给徒弟拓展人脉呢!” 伏子厚叹口气,随后把母亲端来的热水喝完,听着外面的大雨,知道娘亲今日定是不会再让他离开家,去探望老师。 次日。 大雨终于不见踪影,清晨起来练武的伏子厚,便看到小苑内到处都是泥泞与小水坑。 刘老也已经起身,不过比起年少的伏子厚,一把年纪本就有暗疾的刘老,面色还是有些虚弱,并且前天晚上被木棍伤到的手,淤青也还在。 “刘老,怎么不多歇一会?” 伏子厚关心的询问道。 “一把老骨头,再不多动动,怕是躺着就真起不来。” 刘老抬起被打出淤青的手,摆摆道,不以为意,随后便让伏子厚练武,不用管他。 院子里,看着伏子厚拔出佩剑,在泥泞的院子中,大力挥舞着手中剑,脚步沉稳迅捷,刘老目光尽是欣慰与满意。 伏子厚在武艺上的天赋,让他都为之惊叹,想到前晚的事情,刘老心有余悸之际,也满是庆幸,幸好少家主伏子厚,及时把人带到, 否则一但最后,迫不得已杀了人,连累伏家,刘老当真万死,都难消心头愧疚。 小苑内。 随着时间流逝,正在练武的伏子厚,看到伯母与母亲,正在搀扶阿翁,送着大伯离开家。 “良人,家里不必担心,我与志儿都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外面,切要当心啊!” “大哥,一路小心!” 伏子厚看着伯母那红着眼睛,满是泪水的样子,看着与大伯一起走出来的父亲,停下手中挥舞的剑,知道大伯这是要今日动身去‘下海创业’。 “大伯,一路小心!” 伏子厚负手持剑,对着大伯行礼道。 “嗯!” 伏弘看到侄儿伏子厚,随意的点点头,虽说前晚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惊讶,不过一想到即将要去办大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在伏弘眼里,任何事情,对比自己即将要去做的大事,都不值一提。 故而看着身旁父亲与妻子等人,随后朝着刘老行礼,示意拜托照顾自己家人后,在刘老的回礼中,便转身匆忙走出小苑,头也不回。 …………………… “这便是你送给赵家的剑?” 木屋内,刘智远拔出手中的剑,看着剑刃上的条纹,眼神有些复杂。 不管是剑刃的锋利,还是剑身的精致条纹,都足以道明这把剑的珍贵,能得到一把这样的好剑,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都是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当望想到面前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在那晚的大雨下,独自冒雨去到赵家,亲手把这柄剑送出去。 明明是尚未沉稳的年纪,明明是特别在意得失的年龄,自己这个弟子,却做出与所有同龄人,不一样的事情。 “是!” 听到伏子厚的回答,刘智远把剑合上。 “你舍得?” “弟子舍得!” 刘智远放下手,把手中的剑还给跪坐在地上的伏子厚:“就为了一个仅拜师一日的老师?” “在弟子眼里,老师比剑重要!” 伏子厚没有多说什么煽情的话,简简单单的回答,诚心诚恳。 拱手说完后,双手轻轻接过老师换来的佩剑,伏子厚便等着今日老师给他授课,不过想到什么,伏子厚放下剑后,连忙拱手弯腰。 “老师,此前刘老也是为了弟子着想,还望老师莫要怪罪!” 伏子厚想到那晚的事情,起因说来说去,还是与自己有很大关系,不由得有些歉意。 “他已经与为师说了!此事你并不知情,知晓后,更是开口连连劝阻。与你无关!” 听着老师的话,伏子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抬起头,看向老师,伏子厚与其接触后,发现老师虽然高傲,可为人却十分友善,不会轻易怪罪一个人的过失。 那晚,可是让老师差点命悬一线! 老师却愿意原谅刘老! 怪不得,日后数不清的英雄豪杰,全都愿意跟随老师左右。 特别是日后瓦岗寨,原大当家翟让,准备对老师不利之后,被老师设谋所除,而后老师单枪匹马,独自一人进入翟让的兵营,成功收服其麾下所有部将。 “随为师出去!” 伏子厚正在思索之际,却听到老师让他起身。 虽不知缘由,可伏子厚还是很听话的起身,跟在其身后离开屋子,随后跟着小路,朝着村子外走去。 一路上。 尽管伏子厚很好奇,可依旧耐心的没有开口询问。 看着沿路那些挨饿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几个妇人,在一个男子的指挥下,埋掉一具挨饿、冻死的尸体,伏子厚心情有些低沉。 村子里也开始出现死人,这对于伏子厚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许久。 跟在老师刘智远身后,一路来到村子外的河道旁,伏子厚看着四周无人,感受着微风,有些好奇的看向老师。 “上次你背得不错,这次便先不学那些!” 刘智远看向伏子厚一眼,随后转头,负手而立,面色平淡的望向溪水。 “日后你去到泰山那里,若有人交谈,言语中,定是一些当朝权臣,或者是一些大儒,这些大多你都知晓,具体一些详细,日后为师再告诉你,今日为师要告诉你的是,你泰山或者其他人,可能还会与你闲聊一些其他事情,譬如围魏救赵,会与你闲聊这些,你可知要怎么答?” “围魏救赵?老师,您是要教弟子兵书吗?” 伏子厚听到这个词,睁大眼睛,连忙询问,心中竟有些许激动。 倒也不怪伏子厚如此,从古至今,无论那个朝代,有一身兵书策略傍身的人,都不会差,不管去到那里,都会被人尊敬。 何况眼下这大业年间。 然而接下来刘智远的话,却让伏子厚被泼下一盆冷水。 “为师不会兵书!这都是一些古籍学识,不足为道!若非你泰山等人闲聊之际询问,你也无需与他人为道,自知便好!” 刘智远望着远处,语气淡淡的回答。 “噢!弟子还请老师告诫弟子,若泰山询问,该如何回答!” 伏子厚听到刘智远的话,不禁有些失望,本以为老师会教他一些兵法,指不定能用得上,结果倒是自己多想。 的确,如今隐姓埋名的老师,怎会轻易教导别人兵法。 正当伏子厚拱手行礼间,刘智远深深吸口气,眼皮微动,双眼望着河对岸,满是从容、自信之色,并且还有一抹隐晦的狂傲。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刘智远开口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围魏救赵,乃是一种避实击虚之策,此如治水,锐者避其锋,如疏导,弱者塞其虚,如筑堰。故而当齐国救赵国之时,孙子谓田忌曰:夫解杂乱纠纷不控拳,求斗者不搏击,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河畔旁,随着河水流动的声音,刘智远不断说着,伏子厚默默听着。 “……两军交战,与其攻击兵力集中制强敌,不如设计分割敌方兵力,避实就虚,各个击破,攻打士气旺盛的敌军,不如攻打士气衰弱的敌人……” 在刘智远的详细述说中,还特地列举一个又一个例子,从春秋战国,再到秦汉的一场场战役。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随着刘智远说完,为了让伏子厚有更充分的理解,还特地让伏子厚去找两个,甚至是三个蚂蚁窝,并且去抓一些虫子。 随后刘智远便让伏子厚用虫子为饵,让各自不同的蚂蚁因为而接触,随后因为食物的诱惑而争斗起来。 而刘志远要做的,便是站在一旁,教导伏子厚,先让最弱小的蚂蚁窝,与最强的蚂蚁窝争斗,在每当弱小的蚂蚁窝有败势之时,就利用避实击虚的方法,帮助其拖住对方,再用食物,诱导那不强不弱的蚂蚁窝,进行围魏救赵,与弱小的蚂蚁窝,一起击败最强的那方蚂蚁。 第9章 :刀子嘴的伯母 黄昏下,伏家的茅草屋中。 “那赵家居然看得上厚儿,当真是奇怪!厚儿,你那晚给那赵家使了什么汤药,那赵家说一不二的赵梓,居然亲自来到家里提亲!” “大嫂,你这怎么说话的?” 陶氏听到大嫂张氏的话,顿时就不乐意起来,皱眉看向大嫂,随后给儿子伏子厚,去衣物上的草屑。 张氏丝毫不在意陶氏生气,反而理直气壮的看向伏子厚。 “那本来就是,厚儿是商贾子弟,你别说村子里的赵家,是淮阳太守的亲戚,你就是去到普通人家,谁不嫌弃厚儿?而且听说那赵家的卉儿,连县令都想提亲!” 张氏冷哼一声。 “说那么多干嘛!” 阿翁在一旁,接过长孙媳邰氏端过来的米粥,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张氏别多嘴了。 “爹,你就吃你的饭吧!” 张氏反驳道。 阿翁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倒也懒得多嘴,反正都消停了。 “怎么弄得这么一身草!” 陶氏弄好前面,让儿子转过身,清理身后,也不知道今日那老师带着儿子去干啥,一身脏兮兮的。 “还笑!” 陶氏看着儿子转头不好意思的憨笑模样,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伏子厚见状,只能岔开话题,不过还不等开口,就看到父亲走进屋子,看了其他人一眼,来到母亲面前。 “夫人,你那首饰可还在?” 伏瑞有些为难的开口。 话音一出,整个屋子所有人都愣住,不管是刘老,还是张氏、伏志、邰氏,以及阿翁,全都看向伏瑞。 “在房中,怎么了?” 陶氏皱眉看向良人,之前大哥要去做大事,伏瑞不仅把大部分钱财,全都给了大哥,就是大部分首饰,也不例外。 如今仅有一根最贵重,也是成亲时所赠的发簪,不舍得给大哥。 “赵家让我过去做客,思来想去,还是备一份礼好些!” 伏瑞开口解释道。 话音一出,张氏就不乐意了。 “我说二郎,那赵家只让你过去饮酒,又没说让你过去送东西,你怎么还回家里拿啊?” 张氏说到这里,看向四周一眼。 “你看如今家徒四壁,都没什么东西了,怎么人家请你喝个酒,你还要把家里的宝贝拿去送?” 张氏对着伏瑞说完,见到陶氏叹口气,望了伏子厚一眼,随后起身,明显是要去拿发簪。 知道那发簪珍贵的张氏见状,连忙上前拦住,随后转头看向伏瑞:“不是,那赵家赵梓,那晚上都还不要子厚的剑,今晚不一定要礼的!!!” “大嫂,良人说得没错,还是带去好一些!” 陶氏对着张氏轻声说道,看向伏瑞一眼,双眼有些失落。 可作为伏瑞的妻子,陶氏知道在为人处世方面,良人伏瑞心里有数,之前大哥要去办大事,伏瑞能把几乎所有钱财给大哥,而唯独留下她的发簪,不舍得拿出去。 如今良人亲自与自己开口,自是有原因,再说,毕竟今天也推辞掉赵家的婚亲好意,这上门若是还不带礼,也未免会让人误会。 “你别动!” 张氏没好气的转过头,轻声对着陶氏喝道一声,回头气呼呼的看向伏瑞一眼。 “我那里还留有一副手镯,你等着!” 张氏说完,便气呼呼的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大嫂……” 陶氏见状连忙拦住张氏,可张氏推开陶氏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去房间,陶氏只能跟在后面劝说,一边让张氏不必拿出来,一边让伏瑞自己去房间内拿发簪。 随着陶氏与张氏进去房间,场面瞬间冷清下来。 “阿娘偷偷藏着手镯?” 年纪轻轻的邰氏端了一碗米粥给刘老后,来到良人伏志身旁跪坐下来,回头看向房间一眼,随后好奇对着伏志说道。 “应当是!而且父亲应该不知道此事!” 伏志点点头,小声嘀咕一句。 “吃!吃!我们吃我们的!” 阿翁这时候也示意刘老不用理会,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不一会,随着张氏拿着金手镯出来后,直接交给伏瑞,不准伏瑞去动那根发簪,这话把陶氏说红了双眼。 “大嫂,日后我们夫妇,一定还你!” 伏瑞起初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直到看到妻子那红彤彤的双眼,这才看向嫂子张氏。 “合着白给你的?” 张氏一脸怒容,没好气的说道。 伏瑞不再多说,接过手镯,便转身离开家。 张氏看着陶氏那红着眼睛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把目光看向一旁吃粥的伏子厚。 “还不是你!也不知道赵家怎么看上你了,今日突然过来提亲!早知道赵家能看得上你,我就不让你大伯离开家里,我们伏家在这里有赵家的照顾,那该多好!省得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现在看着你就来气!” 张氏对着伏子厚气冲冲的说道。 在张氏眼里,若是赵家早两日来提亲,不管伏瑞、陶氏这个做父母的如何,她这个做伯母的说什么也要答应下来,伏瑞与陶氏胆敢拒绝,她就和他们夫妇急。 可眼下,良人携带家财早已经离开,并且是要去做杀头的事情,说什么都晚了,谁也不知道赵家日后得知后良人的事情,会不会立刻把她们抓起来,送去牢里杀头。 “吃饭!” 陶氏看着嫂子张氏坐下来,没胃口吃东西,心里有愧,红着眼睛,对着伏子厚说道。 “哦!” 伏子厚连忙点点头,默默的吃饭。 看到堂兄伏志,以及大自己几岁的堂嫂,投来好奇的目光,伏子厚那里不知道堂兄堂嫂所想,但此刻他也有些懵,此前他哪里会知道,赵梓居然亲自来家中提亲! 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商贾子弟,那赵梓疯了吗? 转过头看向依旧生气的伯母张氏,伏子厚眼下也有些愧疚,欠下的也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还给伯母。 ……………………… “子厚!志兄!” 清晨,正在苑子里手持佩剑,与堂兄伏志一起练武的时候,就看到篱笆外,赵憾、赵古兄弟二人,正带着几个魁梧汉子站在外面。 “嗯?” 见到赵家兄弟二人,伏子厚与伏志都很是意外。 对比昨日去蒙学的伏子厚,昨日在家的伏志,倒是与赵憾、赵古一起攀谈过,不过伏志也没多想,在伏志眼里,兄弟二人都是跟着其父赵梓而来,自己好好招待便是。 眼下没想到那兄弟二人,还会来伏家。 “一起去打猎?” 赵憾看到伏子厚与伏志,收起剑走来,连忙笑着邀请道,一旁的赵古也点点头,从一旁扈从手里,拿过两把已经为伏家兄弟二人备好弯弓与箭矢。 “天冷,猎物容易不少,这寒风之下,若能打一些猎物回来给家人吃,别提多惬意!” 赵古也笑着说道,严重满是期待与兴奋。 “打猎?” 听到赵憾的话,别说年长的伏志,眼神瞬间就不淡定,就是伏子厚,此事都有些心动。 骑马伏子厚没有体验过,但是打猎小时候体验过一两次的他,可是明白其中的乐趣到底有多大。 看着活生生的猎物在密林上迅速跳动、在地上飞快的闪躲,当手中弯弓内的箭矢射去,箭矢精准射中猎物的瞬间,那成就感足以让任何男人上瘾。 哪怕就是射空,也会期待下一次机会。 这种感觉很让人着迷,故而体验过的伏子厚就很能理解,为何古时候那些王侯,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猎场,甚至很多王侯宁愿不吃饭,也不能不去狩猎。 然而看着面前赵家兄弟的邀请,一想到等会还要去老师那里接受授课,伏子厚便只能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住心里的渴望。 “今日还要去授课,日后有机会再一起!” 伏子厚有些歉意的对着赵家兄弟二人说道。 赵憾、赵古见状,有些遗憾,看到伏子厚明明很心动,却亦然拒绝,他们兄弟二人也清楚,伏子厚估计是不能去,于是把目光看向伏志。 “行!一起去!” 伏志迫不及待的点点头,看着赵古手中的弯弓,一看就比刘老用来教导他的弯弓好得多,伏志已经想象到,晚上带着猎物回来,在妻子崇拜的目光中,给妻子与家人吃肉的场景。 片刻后。 篱笆内,伏子厚一边拿着剑,站在篱笆门内,目光不舍的看着赵憾、赵古、堂兄走远。 直至不见踪影,方才收回目光,不情愿的回到小苑继续练剑。 “少家主,为何不去?其实少去一日,也没什么,与老师说一声便是!” 刘老正在陪着伏子厚的阿翁聊天,看到伏子厚回到小苑练剑,忍不住劝慰道。 在院子里搓洗衣物的陶氏,虽然没有说话,可看向伏子厚的面色与神情,以及那眼中的笑意,都在说她也允许伏子厚去打猎,不会责怪伏子厚。 “后悔了吧!早说了,拜什么师,如今赵家兄弟都来到这里邀请,一起去打猎该多好!还去浪费拜师礼!” 张氏也在晾着衣物,嘴里依旧不饶人。 伏子厚已经习惯伯母那张嘴就要说人的性格,没有理会,只是对着刘老摇摇头。 “老师传授的事物很有用!子厚想学多一些!” 伏子厚说完,叹口气,随后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打猎的事情,冷静下来。 回想上次听老师授课,那种言传身教的方式,实在是让伏子厚受益匪浅,虽说老师并不承认那是兵法,可在伏子厚心里,无论是不是兵法,还是老师口中的古籍,都已经不重要。 在老师口中的那些谋略,随着用蚂蚁演变出来,伏子厚能清楚的感悟其中奥妙与变化。 伏家中,大伯可以失败,堂兄也可以去打猎,但伏子厚却不能任性。 有能力而不为,与没能力而不为,不是一回事。 “嘁,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能会什么,还很有用!我看是你没见识,别人随便说两句就大惊小怪!” 伯母张氏的声音传来,伏子厚却不为所动,依旧随着步伐,挥舞手中利刃劈下,侧挑! 正午。 河畔旁,刘智远坐在一个石头上,躺着闭上眼睛。 “声言击东、其实击西,忽南忽北,即打即离,制造假象,引诱敌人做出错误的判断,然后趁机歼敌……” “……抓住敌方混乱之势,灵活运用佯攻真攻、领兵破阵等方法,出其不意的一举夺胜!” 说了许久,待说完后,刘智远才让伏子厚继续去找蚂蚁,不过比起昨日,这一次伏子厚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眼巴巴的返回。 “老师,要不我们换个地,这里我找不到蚂蚁!” 伏子厚小心翼翼的建议道,弯着腰,腰都酸了,眼睛都花了,都找不到新的蚂蚁巢穴。 “那就用昨日那三个蚂蚁窝!” 刘智远张开眼睛,缓缓起身。 “啊?可是昨日那三窝,有两窝都已经残了,特别是那窝本是最大的,经过其他两窝蚂蚁的围攻,已经死伤无数!” 伏子厚一脸怀疑的看向老师,心想要不自己再去远一点找找,等找到再来告诉老师,让老师继续在这里休息等着,不用动。 “死伤无数?呵~” 在伏子厚的目光中,刘智远闻言轻笑一下,似乎是不屑,随后转过头,绕有深意的看向伏子厚,拿着手中的小草根。 “今日为师再教你,古籍中记载的一个方法!” 刘智远看向伏子厚说道,随后在伏子厚好奇的目光中,说出两个字。 “选锋!” 第10章 :陶氏的担忧 “子厚,要不今日一起去打猎吧!” 小苑内,伏志看向玩弄蚂蚁的伏子厚,轻声劝解道,在伏子厚身旁的赵憾、赵古兄弟二人,也一脸期待。 然而看着一脸心动,却又纠结几息,无奈摇摇头的伏子厚,赵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再次露出遗憾的表情。 然而比起赵家兄弟,伏志看向伏子厚的目光,隐约还有些担忧。 但看着赵家兄弟二人准备出发,伏志也只能回头看向伏子厚几眼,跟在后面,这几日偶尔狩到猎物,让家里伙食改善不少,不管是娘亲还是阿翁,以及妻子,都鼓励他每日去涉猎,都期待他能多带些猎物归家。 “蚂蚁啊蚂蚁!” 看着堂兄随着赵家兄弟一起离开,伏子厚百无聊赖的坐在木屋下,目光盯着手中拿起的木棍,或者说是木棍上来回爬动的蚂蚁。 “老师说,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你的锐,你的勇!我从那么多蚂蚁中,选你出来,别让我失望啊……快咬我!” 伏子厚说话间,不断伸手放在蚂蚁面前,然而令伏子厚失望的是,蚂蚁再一次爬到手指上。 看到这一幕,伏子厚一脸绝望,直接丢掉木棍,颓废着脸。 自从拜师之后,伏子厚发现自己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傻子,以往的从容自信,自诩两世记忆的他,在权谋与人性方面,却被老师虐得体无完肤。 伏子厚终于理解,古人为何那么可怕,这完全是没有娱乐活动,毕生全都用来钻研人了!不管文人武人都是一个样子! 最气的是。 眼下就连一只小小的蚂蚁,都成为伏子厚眼里,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有时候伏子厚都在想,若是没有碰到老师,日后自己会不会妄自尊大,被别人玩弄鼓掌还不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随着思绪回到蚂蚁,伏子厚叹口气,看着丢弃的那根棍子旁,蚂蚁离开棍子,慌乱四处逃窜的摸样。 想到每次老师挑选出来的蚂蚁,都是攻击力十足,甚至每一只都凶悍无畏的咬人,无一例外。 伏子厚都怀疑老师这手段是不是变戏法,可一想到老师口中的选锋,伏子厚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并且也有规律,只是自己并没有领悟。 况且与往常不一样,这一次,老师不再说出其中原由,而是开口让伏子厚自己领悟。 “再去找一只吧!” 伏子厚缓缓起身,顺着屋檐,来到之前找到的蚂蚁窝。 幸好前几日下大雨,对天气十分敏感的蚂蚁,在下雨前就搬到伏家的屋檐下,这才让伏子厚不需要村子里到处找。 感受着四周的安静,伏子厚再次捡起一根小小的木棍。 看着上面爬来爬去的蚂蚁,这几日虽然一直失败,不过伏子厚也不是没有收获,那便是脑海里已经时刻记住,不要对古时候的人,有任何一丝丝轻视与怠慢,特别是在权谋与人性方面。 就如眼前简简单单的一个选锋背后,不仅需要耗费精力去观察去判断,更要领悟到其中精髓。 这放在后世,谁会用蚂蚁,领悟这样一件事情,可古人就会! 就像老师所说,每只蚂蚁的大小,多是相同,在蚂蚁中选锋就跟在大军中选锋一样,有些人多以口舌言勇,有些人平日里敢争凶斗狠,但这些人往往都会在关键的时候,胆小懦弱,甚至临阵叛逃。 在战场中,再多的督战士卒,也拦不住一支大军的溃败;在兵营里,再勇猛的将士,也会在一群懦夫中,逐渐被影响。 所以这就需要将领用自己的眼光,从大军之中,挑选出精锐的将士,只有都是精锐的将士汇聚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相处,每个将士才会羞耻于后退,羞耻于怯战,更羞耻于不如他人。 选锋!便是挑选精锐! 项羽能用能用自己的大军,在巨鹿击败章邯,靠的也是麾下挑选出来的精锐,击破章邯大军的防线,而后在彭城之战,亦是如此。 尔朱荣也是靠着选锋,挑选出精锐的七千骑兵,一举击败葛荣的三十万大军。 不管是项羽麾下的将士,亦或者是尔朱荣挑选出来的精锐,那些将士都是一样,在面对十倍,乃至数十倍的敌人面前,没有一个人有退缩之念,如此方才成功的击败对手。 “在古籍的记载中,学会选锋,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才能领兵……” 伏子厚看着地上的蚂蚁窝,脑海里浮现老师那面色淡然的摸样,很是怀疑,是不是每一个将领都会选锋,怎么感觉老师在夸大。 可没上过战场,也没接触过什么将领,伏子厚怀疑终归只是怀疑,还是老老实实的学。 ……………… 临近正午。 伯母张氏与年轻的邰氏,这时候刚刚拾柴回来,进屋前,注意到一旁角落的伏子厚,居然对一只蚂蚁小声说话,不断催促蚂蚁咬自己。 邰氏见状,看着自己小叔子的目光,透露出一股古怪,而张氏则直接板着脸,摇摇头,转身回到小苑里,来到还在放木柴的陶氏身旁。 “厚儿他娘,你快看看你儿子,这都几天了,我看啊,别再让厚儿与那骗子蒙学了,再学下去,怕真就成一个傻子了!” 张氏回头看向远处角落的伏子厚一眼,小声嘀咕道。 而张氏的话,让陶氏放下手中的木柴,看向伏子厚,本准备反驳张氏,不曾想突然就听到伏子厚吃痛一下,随后一脸兴奋的看着蚂蚁,嘴里嚷嚷着,真咬了,真咬了…… 见此情形,陶氏皱起眉头,叹口气。 陶氏尴尬的笑了笑,让张氏先进屋子休息,等张氏与邰氏都已经进屋子里,陶氏放好手里的木柴,正准备进屋,想了想,还是一步步来到整日都守在苑子里的刘老身旁。 “刘老,可知厚儿这是怎么了,这几日一直怪怪的!” 陶氏看向伏子厚一眼,回头对着刘老,有些担心的询问道,身为母亲,看到儿子那怪异的言行举止,怎能放得下心。 刘老听到陶氏的话,连忙放下维修木拖车的活,起身看向陶氏,对着陶氏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看向不远处的伏子厚,对着陶氏摇摇头。 “主夫人!老夫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刘老皱眉叹息道,此刻表情也尽是疑惑。 按照此前刘智远给刘老的感觉,应当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士人,并且从其言语中,能感受到几分学识,故而此前刘老这才放下心,让少家主随其蒙学。 然而这几日,看少家主的摸样,实在是让一把年纪的刘老,满腹不解。 无论是村中老者,还是城里的贤师,亦或者年轻时,为豪门舍客,见到的那些名士大儒,刘老一把年纪,见过的贤师很多。 但无一例外,还从未见过有谁,会教自己的弟子,整日拿着蚂蚁把玩! 上到那些名门士族子弟,下到村中的孩童,哪个不是在老师的教导下,一边识字,一边学着名家古籍。 看着伏子厚这几日,每逢有空,就去小苑旁,蹲在地上看蚂蚁,这也不禁让刘老有些担忧,对于那个刘智远,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主夫人!要不今日老夫去问问?” 刘老看向陶氏,最终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道。 自从那日因自己的冒失举动,让刘智远身陷险境,自打那晚起,心怀愧疚的刘老,便再也没脸去见刘智远。 但眼下事关少家主,刘老即使厚着脸皮,也会去问个明白。 “算了!反正不久后,也要离开此地,刘老便不要去问了!” 陶氏见到刘老也不清楚的模样,看着不远处的伏子厚,最终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 既然已经拜师,想到不久后,就要搬家离开,陶氏看着刘老,也不想再多生事端,不管那人是否有才学,只要不教儿子作恶就行,反正儿子也不会再学多久。 第11章 :路过的外祖母 “横!扫!” “劈!” 晨阳在远处的山峰缓缓升起,伏家女眷忙着家务,刘老在院子里维修着独轮木推车,而伏子厚,正在挥舞着佩剑。 时间缓缓过去,随着晨阳逐渐变成烈日,伏子厚收起剑,准备动身去老师那里,突然听到苑子外有动静。 起初伏子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放在心上,不曾这次直接传来喊声。 “厚儿!” 听到声音,伏子厚连忙起身,顺着声音看去,随后就看到一个瘦弱盘陀的老妇人,已经进入苑里。 “外祖母!!!” 看清来人,伏子厚顿时露出一脸惊喜,有些不敢相信。 丢下手中的木棍,伏子厚连忙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搀扶老妇人。 “外祖母今日怎会过来?” 伏子厚有些抑制不住激动询问道。 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伏子厚控制不住的打量其上下,生怕一把年纪的外祖母过来的路上,摔到、碰到。 这世上,若是伏子厚最在乎的人是谁,那一定是眼前的外祖母。 伏子厚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外祖母时,看到不管是摸样,还是语气,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就连关心的眼神,都无比熟悉的时候。 那天,经历过失去外祖母,本以为再也不会哭的伏子厚,第一次失控,抓着外祖母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嗓子哑了,眼睛都肿起来。 气得外祖母一整日都怒视陶氏,以及伏子厚的父亲伏瑞,甚至连带阿翁等人,也被外祖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怀疑是不是有人欺负自己外孙。 “还不是想我外孙,来看看我的厚儿!” 老妇人身子枯瘦,然而老脸望着伏子厚,那笑容却让人感觉那么年轻。 “慢点外祖母,快进屋子里坐,外祖母定是没吃东西,厚儿去给你弄好吃的!” 伏子厚看着外祖母那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说话间,一想到昨夜堂兄带回家中的猎物,已经吃完,并没有剩余,伏子厚就有数不尽的遗憾。 此刻伏子厚甚至想抽自己的心都有了,昨晚怎么就张口,就不能留到今日,留给外祖母尝一尝味道,外祖母往日里,定是很难吃到那些食物。 “吃了!不急!不急!” 看着伏子厚的摸样,老妇人老脸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看到刘老走过来,老妇人自然不陌生,连忙与其打招呼,一脸熟络的样子。 这时候,房子内听到惊呼声的陶氏,也已经走出房门,当看到老妇人时,瞬间眼里便冒出泪水。 “阿娘!” 陶氏喊道,随后一边哭,一边跑到老妇人跟前。 “阿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陶氏说话间,不由得仔仔细细望着母亲一身。 “来看看我外孙儿!” 老妇人笑着说道,直到现在,都没舍得松开伏子厚的手。 家中的阿翁以及伯母张氏也都看到伏子厚的外祖母到来,纷纷来到家门迎接,招呼着老妇人快进家中坐。 “陶母,快进去坐!” 刘老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打招呼过后,便拱手说道,抬手示意老妇人进屋。 看着老妇人笑着点点头,随后在伏子厚与陶氏的搀扶下,朝着屋子走去,望着陪同在老妇人身边的伏子厚,刘老不由得有些感慨。 往日里,在村民眼中,少家主就是一个傻子,在伏家人眼里,少家主则是十分懂事,唯有在这老妇人面前,会激动得像个孩童,甚至有时候都有些无措。 这罕见的摸样,刘老每一次看到,都不由得有些感慨。 “主夫人先带陶母请去,老夫出去看看!” 刘老注意到,陶氏搀扶母亲时,回头看向身后苑子外一眼,随后满是泪水的双眼,露出黯然之色,知晓为何的刘老便轻声说道。 来到伏家已经有些年头,刘老清楚陶家与伏瑞的关系,在伏瑞行商后,已经彻底破裂。 士族出身,特别是名望越高的士族,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对于家族的名声,在没有其他原因的情况下,越是看重。 即便是已经婚亲,但出身士族的人,通常也都会希望,对方日常言行举止,能不要落人口舌,伤及颜面。 故而虽说陶家与伏家一样,早些年逐渐没落,但在得知伏瑞从商后,还是气得直接断绝来往。 “有劳!” 陶氏满是感激的看向刘老一眼。 …………………… 木屋内。 伏子厚听着阿翁与外祖母说话,乖巧安静的坐在外祖母身旁。 看着一旁的外祖母,伏子厚鼻尖有些酸楚,似乎生怕外祖母离开,手一直都握着外祖母那老皱的手不放。 “阿娘,就不能住下?” 陶氏一脸不舍的看着母亲问道。 老妇人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旁的伏子厚,也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开口挽留:“外祖母,能不能别走,往后让厚儿照顾你!” “你啊!” 看着外孙的摸样,老妇人没好气的看向陶氏一眼,似乎在责怪厚儿小不懂事,怎么连你这个都做母亲的人也不懂。 感受着外孙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老妇人笑着转头看向外孙。 “子厚还小,还未成家,等子厚成家了,再接外祖母一起住可好?外祖母答应厚儿,等厚儿成家,有了大府邸,有丫鬟、仆人斥候,到时候,外祖母就一直与厚儿住在一起,外祖母也想每日都能看到女儿,看到外孙!” 老妇人轻声说着。 随着老妇人话音落下,就看到伏子厚一脸认真。 “真的?外祖母不骗厚儿?” 伏子厚眼神满是怀疑,似乎担心外祖母说谎。 “真的!外祖母答应厚儿!”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看到儿子天真的样子,一旁陶氏却瞬间红了眼,别过头,轻轻用手擦干眼里的泪。 陶氏怎么不清楚,母亲不过是在安慰厚儿,这兵荒马乱,母亲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更别说,年轻的儿子还不知道,母亲口中的大府邸,意味着什么。 那可不是以前伏家那栋院子,真正的府邸,就连偏远一些的城里,都未必能有一座。 陶氏也知道母亲是担心,如今天下四处动乱,灾荒遍地,伏家的情况不复当初,照顾一个老人就好,若是母亲再来,碰到什么动乱,担心年老的她只会给伏家添加负担。 母亲从来都只会默默吃苦,从来不会享受,不愿给儿女添一丁点负担。 “阿娘,大兄他们,为何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陶氏一想到,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母亲,眼里说不出的不舍,心中更是有些颤抖与迷茫。 “你大兄说与武威郡姑臧县的李家李懋,是旧识!如今四处动乱,流寇四起,你大兄听闻在武威郡,李家与其他世家为防动乱,需要很多士人帮衬,故而便决定投奔而去。” 老妇人看着女儿的目光,双眼也有些不舍,并且也有些心疼。 叹口气,老妇人看向窗外一眼。 “不坐了!再不走天色就晚了!不能让你父亲、大兄、二兄他们等太久!” 老妇人轻声说道,能来看看女儿与外孙,已经不易,心中有万般不舍,也明白再不走,就耽搁赶路。 “阿娘,把这个带上!” 陶氏知道母亲留不住,只能起身,拿吃的给母亲。 阿翁与伯母张氏、邰氏知道老妇人要赶路,也纷纷起身,与伏子厚一起送着老妇人走出屋子。 院子里,老妇人看着伏家众人,随后望向哭花脸的陶氏。 “别送了!让厚儿送就好!” 老妇人想到儿、孙对女儿的态度,于是主动开口,让女儿陶氏止步,送到这小苑门口就可以。 “阿娘!” 陶氏看着母亲转身离开,张嘴哭泣着,泪水模糊所有视线后,慢慢蹲在地上,哭着哭着,越来越大声。 阿翁叹口气,张氏与邰氏有些心疼的伸手安抚邰氏。 伏子厚与外祖母走出苑子,回头看向母亲的摸样,满是心疼,回头看着身旁的外祖母,发现外祖母虽然没有回头,可眼里已经冒出泪水,轻轻抬手擦拭着。 “外祖母,不哭,厚儿答应外祖母,最多三五年,厚儿一定给外祖母一座大府邸,到时候外祖母就住在家里!与阿娘一起!” 伏子厚安慰道。 大舅父要带着外祖父一家,去投奔武威李家,虽然伏子厚不认识那个李懋,但对于武威李家,老师曾经说过,其中便有一个人叫做李轨。 若是伏子厚没有记错的话,日后李轨便是投降李唐,虽说后面再度反叛自立,可在武威不得人心的李轨一家,都不需要李唐出手,就被平叛。 “好,厚儿心疼外祖母,外祖母等着那一天!” 老妇人一边擦泪,一边慈爱的笑着,或许连她都不相信伏子厚的话,毕竟在她眼里,外孙还太小,还不知道一栋府邸背后,代表着什么。 更别说,还是一座! 但知道外孙这份心意,老妇人心底就已经满足。 连她都不知道,下次看到眼前这个外孙的时候,会是何时。 “厚儿可还做梦,梦到外祖母!” 老妇人关心的询问道,她还记得,她外孙每次见面,都说梦到她,每次都很想很想她。 “嗯!经常梦到。” 伏子厚一边扶着外祖母,一边点点头,随后告诉外祖母,在梦里,还是与以前一样,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周围很多人都说,让外祖母不要管他,可外祖母心疼他,知道那些堂叔堂伯不喜他,把他当做累赘,所以不舍得交给那些人,靠着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 在梦里,他看到外祖母独自一人,去求人借地种,也看到外祖母没日没夜,都要拾起别人不要的东西…… 说着说着,伏子厚双眼红彤彤的,忍着泪水没流落出来。 “在梦里,外祖母可还是这模样?是不是有了变化?是不是会凶的我厚儿?” 老妇人故作打趣的询问道。 许是这次要去到很远的地方,老妇人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自己的外孙,所以这一次,她只是走到村头前,多听听外孙说一说,在梦里,梦到她什么。 “一模一样!外祖母还是从来不会凶厚儿,自己饿着也要把好吃的给厚儿……” 伏子厚努力笑着摇摇头,可那略带一丝哭腔的短短一句话内,似乎有着说不尽的心疼与委屈。 “那外祖母这般好,厚儿可是很懂事?” 老妇人说完,看着伏子厚不说话,摇摇头的摸样,忍不住笑起来,她可不相信,她心里那么懂事的厚儿,会不听话。 “后来呢?” 老妇人又问道。 “外祖母不爱外孙了,抛弃了厚儿,去到一个厚儿找不到的地方……” “浑说!外祖母怎么可能不爱我外孙儿,怎舍得抛弃……” 第12章 :被丢掉的包裹 村口。 四辆装满大包裹小包裹的手推木车旁,一群男女老少或站或坐,面色全都有些不耐。 这些人中,有伏子厚的外祖父、大舅父、二舅父,大舅母、二舅母,四个表兄,一个表姐,两个表妹。 “怎么还不来,这都等挺久了,阿娘也是,还来看伏家,那伏瑞还不够让我们陶家丢脸?” 大舅母由于背着一个包裹,虽说能在木棚下乘凉,可一想到不能早些进城,心里就烦躁得很。 “可不是,连子真、子恒他们都不愿过去看一眼!” 二舅母也站在大舅母身旁,轻声附和道,余光看着眼前这个村子,想到伏家,没来由的有些不喜。 “父亲,祖母那一把身子,还天没亮就先起来,我看身子骨也不错嘛!这一路还让我扶着!” 两个表妹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表妹,嘟起嘴,一脸幽怨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二舅父闻言瞬间皱眉看向女儿,二舅母见状,连忙示意女儿别乱说话,看着女儿害怕的样子,又看着良人没有发作,这才松口气。 在陶家四个兄弟中,不管是在外的老三、老四,还是常年在家中的老大,都比不上自己良人孝顺,往日不说,就是这一路上,也都是良人顾前顾后,照顾着老夫人。 “来了!来了!” 听到儿女的惊呼声,二舅母转头看去村子,当看到远处一个少年,搀扶着老妇人走来,终于松口气。 等了一会,少年与老妇人这才来到面前。 “若是再来晚一些,你就留在这里!” 说话之人,是唯一坐在木棚下的祖父,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都明显透露出不耐。 “就那么一会!” 外祖母皱眉叹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良人。 “厚儿拜见外祖父!” 伏子厚看着外祖父,抬手行礼,外祖父虽说身穿麻布衣,然而不管是整齐不乱的头发,还是长须,都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对比阿翁,这差距一目了然。 然而对伏子厚来说,外祖父再整齐的衣着,也比不上常常嘘寒问暖的阿翁。 “哼!” 外祖父看着伏子厚行礼,看到自己的这个外孙,眼神分明都露出一股子不喜。 “厚儿在与你打招呼呢?你这老头往日里都将礼挂在嘴边,怎么现在外孙打招呼,就视作不见?” 看着老头的模样,一把年纪的外祖母可就不乐意,顿时就护犊子起来,随后目光看向其他人,特别是这些孙子孙女。 看着外孙给这些孙儿孙女行礼,有的居然还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外祖母那眼神露出一股怒容。 “一个个的,往日学哪去了?莫不是这一路走来,礼都丢了?” 随着外祖母的话音落下,少有看到外祖母那么动怒的一个个堂兄、堂姐、堂妹,这才连忙对着伏子厚还礼。 就连年迈的外祖父也罕见数十年的妻子,这般动怒,一想到日后再也无需看到这令人厌恶的外孙,这才忍下心中的抗拒,对着伏子厚点点头。 “好了,厚儿回去吧!等日后成家,有大府邸,便接外祖母过去住!回去吧,别让你阿娘担心!” 外祖母看着除去大儿子外,所有人都没有对厚儿失礼,这才转过身,老眼满是不舍的看着自己外孙。 “外祖母,这一路上,定要照顾好自己!” 伏子厚点点头,听着外祖母的敦促,非要看着自己回去,伏子厚知道外祖父一家,都不喜自己,外祖母担心自己留在这里会伤心,于是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回头再次看向外祖母一眼,看着外祖母抬手擦眼睛,伏子厚喉结动了动,这一次,伏子厚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外祖母几眼后,便朝着村子走回去。 “一个商贾之子,还大府邸……” 身后若隐若现响起的话,伏子厚似乎没有听到,回到村子里。 木棚旁。 外祖母看着伏子厚回到村子里,这才回头,没好气的瞪自己孙子一眼。 “本来就是!” 陶子恒看到祖母那么袒护伏子厚,一脸委屈,又有些不服气的转过头,似乎这次无论如何,都咬死这个理。 “阿娘,把东西给我!” 大舅父这时候看着年纪最小的儿子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上前,对着母亲伸出手。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向老妇人肩膀的包裹,与外祖父、大舅父不同,不管是其他陶家子女,还是一脸不服气的陶子恒,全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伯儿!你小妹担心我们饿着,特地给我们路上吃的,这一片心……” 外祖母的话还没说完,大舅父就打断。 “阿娘来看望,孩儿并没有阻拦,孩儿体谅阿娘,也请阿娘体谅孩儿,这伏家的食物,我们陶家不要!” 大舅父说话间,看向那包裹,双眼满是怒意。 那年,便是他在与好友、其他士人交谈时,提及妹婿,听到有人突然言道见一商贾,也叫伏瑞,并且那人还说出商贾摸样。 陶伯至今都无法忘记,彼时几个好友与其他士人,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 “伯儿!” 外祖母依旧死死抓着包裹,看向长子的目光,已经有些央求。 僵持之际,一旁外祖父也开口,让外祖母放下。 外祖母满脸难过的看着良人与长子,然而当看到就连次子,看到都沉默不言时,她知道,就算自己拿着,他们也不会吃,也不会给孙儿、孙女吃。 就算是自己,他们也会给拿陶家的食物给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吃女儿准备的。 看着长子用力的拿走包裹,随后一把丢弃到一旁,外祖母此刻心中尽是痛苦,在她这个老妇人眼里,心疼的不是食物。 而是良人、儿孙,都不愿意认女儿陶氏的模样。 “阿娘,那伏瑞行商,可有想过我陶家?他与小妹,可有想过我陶家颜面?别怪伯儿!” 陶伯看着母亲一脸失落的样子,轻声说道,随后便让众人赶路。 听到大舅父的话,两个妇人与三个少女各自背着一个小包裹,缓缓起身,其他四个少年与二舅父,则一起来到满载行李的木车旁,推起独轮木拖车。 外祖母叹息许久,回过头,再次看向村子一眼,随即方才失落的徒步离开。 数十息后。 一直躲在村口一个小苑后的伏子厚,方才走出来。 木棚旁,伏子厚看着那不断回头,却又慢慢远去的那道背影,跪在地上,头缓缓磕下。 “外祖母,那不是梦!厚儿也找到外祖母了!” 抬头看着那道身影,在远处停许久,迟迟不愿离开的模样,伏子厚鼻尖泛酸,双眼也开始泛红。 这一次,自己不会再食言! 这一次,自己不会再被骗! 这一次,不管天涯海角,自己都要去把外祖母接到家中! 片刻后。 望着那道人影被其他人影上前,随后带走,最终消失在山脚,伏子厚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听到脚步声,伏子厚方才擦了擦眼泪,不曾想,回头就看到,来者是老师刘智远。 “老师!” 伏子厚连忙拱手向刘智远行礼。 刘智远来到伏子厚身旁,望着远处的山脚下,看着抬着手,双眼泛红,眼里有泪光的伏子厚,忍不住笑起来。 “为何村里人,都说你是傻子?” 刘智远少有的露出笑容。 来到村中已经不少时日,哪怕不接触村民,也能从村民口中得知,自己收到一个傻徒弟。 看着徒弟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模样,刘智远笑着摇摇头,回头继续望向山脚下一眼。 “田间里有没有金山,我没看到!但是在这里……” 微不可闻的叹息,欲言又止的刘智远,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询问伏子厚,今日是否还要受业。 看到伏子厚点点头,刘智远便让伏子厚去拾起那包裹。 “老师,你为何在这里?方才我怎么没看到?” 伏子厚整理好情绪,一边捡起被丢掉的包裹,一边好奇的询问道。 “你方才眼里只有那老妇人,你能看到什么!” 刘智远说话间,取下腰间的小竹筒,伏子厚拿着包裹靠近后,方才发现,里面全都是一些虫子,这时候望着村外那些稻田,伏子厚才知道,老师这是去田里抓虫子。 “把包裹带回家,今日为师便用这个,教你如何用蚂蚁下棋!如何在为师教你的方法下,有效影响对方的蚂蚁!” 刘智远说道。 看着伏子厚,刘智远还是有些感慨,心中隐晦的浮现一抹遗憾,时间,终究还是太少一些! 说完,刘智远便准备先去河边等伏子厚。 “老师,不带回去了,阿娘看到,会伤心的!” 伏子厚没想到老师为自己去抓虫子,满是感激之余,看着手里的包裹,回想娘亲方才在苑子里,蹲着哭的样子,说不出的心疼。 方才转身的刘智远,听到伏子厚的话,看着伏子厚抱着包裹的模样。 此刻,刘智远终于体会到,为何此前那老家仆,会如此维护这少年,也终于理解,为何方才那老妇人,会对这少年万般疼爱。 望着少年盯着怀中包裹,眼神流露着心疼的摸样,刘智远一想到那些人的举动,不知为何,胸腔隐约有些怒意。 默不作声的走上前,伸手从包裹内,拿出一块粟饼。 “那就给为师吃,为师还饿着!” 刘智远毫不客气说道,那望着少年的双眼,再也没有以往的高傲。 第13章 :带大伯消息到伏家的三人 “敌人内部分裂,秩序混乱,我方便要抓住时机……” “若是我们要用愚庸、而顺从的人,就要知道,不是我们求助愚者,而是愚者求于我……” “诱敌之法甚多,最妙之法,不再疑似之间,而在类同,以固其惑……” 河畔旁,随着溪水流动,一师一徒二人,一个在说,一个在听。 “此为诱饵,有激励之能,亦为伏兵,有大小之分,可据道路,战场,乃至敌方巢穴之后,于关键时机,一举……起定胜之妙!” 树荫下的阴影由西到东,直至夜幕降临,次日重复如此,日复一日,河畔旁的伏子厚,从一开始面对老师时的皱眉沉思,到几日后能说上少许话,再到后面,偶尔间露出的亢奋笑容。 这一切,都随着日子的流逝,让伏子厚也在悄然间,不断在成长。 时光匆匆,一个月,转瞬即逝。 在家中等待消息,备受煎熬的伏家等人,终于得到大伯托人带回的口信。 不过等伏子厚在黄昏下,回到家中时,看到在家中大吃大喝的三名陌生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子厚回来了!三位壮士,这是二郎之子,子厚!” 阿翁看到伏子厚回来,赔笑着给三名布衣男子介绍道,双眼看着大口吃肉的三名男子,喉结忍不住动了动,眼中也有些心疼。 “子厚,快过来拜见三位壮士!” 阿翁看着只顾着吃喝,仅仅瞥向一眼伏子厚的三名壮汉,没有在意,而是让伏子厚过来主动行礼。 伏子厚闻言,看着陪同阿翁坐在一旁的父亲,刘老,走上前时,也见到一旁盛饭的堂嫂似乎有些害怕。 “子厚,拜见三位叔父!” 伏子厚对着吃喝的三人,抬起手,行礼道。 “嗯!” 看着打招呼的伏子厚,三名魁梧的布衣男子中,为首络腮胡的男子,这才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 其余一旁的两名男子,更是只顾着吃喝,对伏子厚视而不见。 倒也不奇怪,毕竟在这乱世之中,看着三人狼吞虎咽的摸样,就知道,不是安分的人,见过的人不知多少,初到这间破落的屋子,对于一个年轻的少年,怎可能会放在心上。 更别说,这三人还是与大伯有来往,准备干掉脑袋的事。 “嘿嘿!这子厚啊!打小就懂事!” 伯母张氏看着没人理会伏子厚,连忙笑着说道,看向坐在一旁的陶氏一眼,随即见到儿媳邰氏端着稀饭过来,连忙主动上前接过,隐晦的与儿媳对视一眼后,瞬间一脸笑容的端着稀饭,放到为首的壮汉面前。 陶氏这时候跪坐在地上,面色十分僵硬,也有些慌张与不知所措,望着一旁明显不好惹的三人,担心儿子,于是便看向伏子厚。 “厚儿,今日有贵客前来,你去院子里守着!啊!” 陶氏给伏子厚说着,看似平和的语气下,眼神却是不容置疑。 然而陶氏的话音方才落下,一旁就传来邰氏的尖叫。 “啊!”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就见到邰氏一脸惊慌失措的跑到伏志身后,惊魂不定的看着那为首壮汉,在伏志呼吸急促,有些浑噩的表情中,小声指着那壮汉,说着壮汉方才摸她。 “这怎么说话的,这定是你走路不小心!毛手毛脚的,还不一边去!” 在众人都有些手无足措的情况下,还是张氏率先起身,怒斥着邰氏,随后一脸笑容的对着三名壮汉解释,自己儿媳被惯坏了,笨手笨脚的,三名壮汉有什么需要,她来就好。 “嗯!” 为首的络腮胡看到张氏懂事的模样,笑起来,满意的点点头,随即目光更为似乎忌惮,饶有深意的望着躲在伏志身后的邰氏。 其他两名壮汉对于这一幕,也是见怪不怪,扫视屋内的众人一眼,能对他们三人有威胁的,仅有对面一个老头,其身旁那中年男子看模样就知道不善武,至于那个伏弘之子,看那呆滞木讷的摸样,就知道是一个老实人。 何况,如今,伏弘可是在准备造反,这可是死罪。 眼前这一家人若是不供着他们三人,只要他们三人说出去,这一家人全都要死。 对比之下,他们三人也不过是占占便宜而已! 三人都已经想到,今晚无论是威逼,还是强来,那伏弘的儿媳,他们说什么也要享受一番,这张氏与陶氏,虽说一把年纪,风吹日晒的,但能看出来底子不错,若是能伺候在一旁,倒也可以。 就斥候他们一晚而已,第二日他们就离开,比起他们这一家人的性命,这一晚根本不足为道,更别说他们都是伏弘叫来带个口信的,是伏弘的人。 “阿娘,今晚明明是堂兄,怎么又是厚儿,不信阿娘问刘老!厚儿肚子也饿!” 因为张氏的打岔,屋内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这时候一旁沉默的伏子厚似乎不情愿出去。 “你堂兄……” 陶氏本就担心儿子,听到伏子厚忤逆自己的话,本能的要训斥一句,然而方才开口,就愣在原地,有些错愕的看向刘老。 不仅仅是陶氏,刘老其实也有些疑惑,什么叫做他也知道,这…… 不对!! 伏子厚与伏志,向来都只负责晚上看家,傍晚这兄弟二人从未需要看苑子,陶氏是担心儿子,才让伏子厚出去,那伏子厚又为何让堂兄伏志出去? 是担心堂兄看到妻子被欺负,过意不去,还是…… 带着疑惑,刘老把目光从陶氏身旁离开,当与伏子厚的目光对视瞬间,突然想到什么,喉结若隐若现的动了动。 这一刻,刘老心中却满是欣慰,伏家,终于有人站出来主事。 “是啊!主夫人!少家主说得没错!” 刘老对着陶氏说道。 听到刘老的话,别说陶氏没料到,就是那络腮胡壮汉身旁的张氏,以及阿翁、伏瑞、伏志、邰氏,也纷纷没想到。 沉默之余,似乎察觉到有些奇怪的众人,还不等想明白,就看到伏子厚已经来到伏志身旁。 “堂兄,今日本该是你守在外面!你先去守着,把门关上!等我吃完我再出去!” 伏子厚对着堂兄伏志说道。 伏志此刻满脑子都浑浑噩噩,妻子被占便宜,察觉到那三人不怀好意,眼下整个脑袋都嗡嗡响,脸皮也发麻,感觉被打耳光一样。 但看着堂弟,伏志不知为何,见到伏子厚的眼神,想到一直以来的相处,心中突然浮现出信任,本能的点点头。 屋子内。 伏子厚背着那三名壮汉,看着堂兄不安的模样,回头看着堂嫂那担心的眼神,露出一个笑容,示意堂兄不必担心。 “儿媳,还在那里看着干嘛?没看到这壮士已经吃完碗里的饭菜,还不去再盛一些过来,真不懂事,三位壮士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亲自带来口信,如此劳累,还不给三位壮士夹菜!” 身后传来伯母张氏的话,知道伯母是领会到自己的打算,伏子厚看着堂兄走出屋子,随着房门被关上,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是一个念头,伏子厚就感觉整个脸都有些发麻,脑袋有些发冷。 可曾经作为孤儿的伏子厚,好不容易能拥有亲情,体会着来之不易的家人。 很早之前,伏子厚便已在心中暗自立誓,谁想要动自己家人,那自己就算搭上命,也在所不惜,死也要咬一口对方。 “厚儿,天寒了,去你阿娘屋子里,带三件衣服给三位叔父!” 再次传来伯母的嘱咐,这一瞬间,伏子厚心都提到嗓子眼,好在瞬间便压制下去。 比起对未知的害怕,那种体验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更让伏子厚发自内心的恐惧,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厚儿这便去!” 伏子厚开口,随后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脑海不断在嗡嗡嗡的响,心跳都在咽喉,喉结颤抖间,仿佛耳朵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来到房间后,拿着靠在一旁的佩剑,还记得刘老所教,伏子厚拿着一块布裹着剑,手持剑柄,缓缓拔出。 随着剑刃出鞘的瞬间,伏子厚似乎再也无法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屋内。 阿翁、伏瑞、刘老,陶氏依旧跪坐着,张氏与邰氏陪笑着坐在三名壮汉身旁,而就在几人的目光中,走出房间的伏子厚,一脸苍白,可动作却十分干脆利落。 在阿翁、伏瑞等人的惊恐注视下,伏子厚双手持剑,直接在为首的壮汉背后,全力挥砍一剑。 刹那间! 一抹鲜血直接飞溅张氏一脸,然而张氏慌乱不过眨眼,看着儿媳瞪大目光,张嘴要尖叫的模样,连忙扑上前捂住儿媳的嘴。 一旁其他两名壮汉正吃着东西,从始至终都没想到,伏家人敢杀、或者会杀他们,看到一旁络腮胡男前倒在地上,身躯不断抽搐抖动,一股股浓浓的鲜血,不断蔓延。 看到这一幕,两名壮汉面色惨白,一脸惊惧,然而方才回头,就看到方才那面色儒雅和善的少年,正面色发白,呼吸急促,手持一把血淋淋的剑,看着他们二人。 “别……” 其中一人还没来得求饶,练剑多年的伏子厚,一身武艺下,早已知道如何使剑,几乎一瞬间,就再度飞快的持剑一挑,在男子手臂砍伤吃痛后,躲避的瞬间,负手持剑,直接整个人扑上去,一剑刺入男子胸腔,压在身下。 仅剩的一名男子,一脸恐慌,从未想过伏家人敢杀人的他,看着这少年转瞬间便杀了两个同伴,连忙害怕的想要拔剑,然而这时候,身后一个老者,已然快一步,率先从他腰间取下他的佩剑。 随着剑光一闪,连呼救都来不得的男子,也跟着倒在血泊之中。 整个伏家人。 不管是满脸是血,捂着儿媳嘴的张氏,还是一旁早已满眼骇然的陶氏,亦或者面色也十分惊慌的阿翁、伏瑞,全都看着那个死死握着手中剑,一言不发,压着身下男子的伏子厚。 这一刻,整个场面一片寂静。 还是刘老来到伏子厚身旁,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伏子厚胸前的两只手上,看着面无血色,毫无表情的伏子厚。 “好了!少家主,他死了!” 刘老轻声安慰道,他知道伏子厚第一次杀人,而且还是连杀两人,一时间还没缓过来。 对于这一幕刘老并不觉得奇怪,回想他第一次杀人,可是足足比伏子厚大十多岁,而那时候的他,要比伏子厚还要不堪。 伏子厚真的已经做得很好! 看看伏家其他人,都在伏子厚回来前,一直沉默忍受就知道,伏子厚在这片刻内做的决定,到底有多了不起。 “死了!” 伏子厚察觉到双手被刘老那满是厚茧的手裹着,感受着刘老另一手搂着自己肩膀,终于回过神,失去全身力气之后,瘫软的坐在一旁地上。 看着一旁地上的尸体,还有尸体上的剑,伏子厚瞪着眼睛,不敢相信,是自己杀的。 自己……杀人了! 缓缓转过头,伏子厚红着眼睛,有些害怕的看向母亲陶氏。 害怕母亲会怎么看他这个……会杀人的儿子。 “厚儿!厚儿!!!” 索性,伏子厚看到的是,母亲一脸担心的连滚带爬上前,拼命的护着他,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 阿翁、伏瑞,以及回过神,终于被张氏放开的邰氏,全都看着眼前这一切。 屋门这时候也缓缓打开。 伏志不过走进来一步,就看到方才欺负妻子的三名壮汉,已经倒在地上,成为三具血淋淋的尸体,一动不动,望着家人,随后看向被陶氏紧紧抱着的堂弟伏子厚。 第14章 :村子的夜晚 昏黄退去,夜色笼罩大地。 白日人来人往的村子,喧嚣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寂静。 简陋的木屋内,刘智远正在烛灯下,手持笔墨,正在书写着什么,时不时抬头沉思,偶尔也看向窗外夜色,有怀念,有不甘,也有一些惆怅,随后似乎想到什么,笑了笑,低头间,眼神流露出一丝丝隐晦的期待。 不知过去多久,屋内才隐约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自言自语。 “再有五日,便能把兵书……” 寒风拂过窗外,少许草木在村中道路发出摆动的声响,让屋内本就微弱的声音,彻底被夜色掩盖。 村子中。 赵家灯火明亮,未靠近府门,便隐约听到笑谈声。 顺着天空夜色看去,能清楚的看到在赵家正堂内,赵家二郎赵梓,正带着四郎赵勇,与二三十名魁梧男子,在正堂内跪坐着饮酒作乐。 赵梓、赵勇跪坐在赵家左右主位,其余男子全都在正堂两边,跪坐在一张张木桌后,并且在每一个魁梧男子身旁,都有年纪不一的女子作陪。 在如今这四处动乱,到处缺粮的世道中,还能大吃大喝,并且还有酒色作陪,不怪堂内所有男子,都满脸笑容。 而在谈笑声中,不断举起酒杯,与赵梓饮酒,酒足之后,每一个男子都会向赵梓吹嘘着自己昔日过往,在身旁女子侧目中,以及其他男子的注视中,一脸得意的述说,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事迹。 有人说自己能提四百斤重物! 有人说自己二十出头时,便已经独自游历天下! 也有人说,自己年仅十七,便已经持弓,如今十年过去,鲜有不中! 更甚者,一名壮汉喝下一杯酒后,站起来说,自己十五岁时,已能够与大自己十岁的男子交手而不败! 不过听到男子的话,正堂内吹嘘声不少,壮汉的确臂大腰粗,但年方十五岁时,能与大自己十岁的人交手而不败,怎会今年三十,却一点名气都没有。 眼看众人不信,壮汉顿时脸红,感想争论,但在赵梓的安抚下,这才息事宁人,不过从壮汉坐下时的眼神,也能看出,壮汉大概率是真的与年长之人交过手,但…… 对方不一定是年长十岁,又或许,对方并不魁梧! “喝!” “来!!” 有着赵梓在,众人很快便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再次其乐融融的举起酒杯,赵勇也是笑容满面,不断举杯与众多男子饮酒,看着众人,眼中满是得意。 正堂内的赵憾、赵古兄弟二人,看着饮酒过后的众人,听着一个个壮士的交谈,满脸崇拜。 夜色下。 伏家的木屋内。 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张氏不断搂着被吓到的邰氏,轻声安抚,而在一旁,两鬓斑白的阿翁,也是盘坐在火炉前,默不作声。 三具尸体睁着眼睛,仿佛死不瞑目的模样,估计他们生前做梦都想不到,会死在这间屋子里。 阿翁双手互相交叉在袖口里,让手暖和一些,望着三具尸体的摸样,一想到今日这三人的歹念,那欺负人的举动,阿翁老脸上,少有露出不忿的眼神,看向三具尸体。 “呸!” 阿翁唾弃之后,似乎还不够消气,看着一旁从房内搬东西出来,已经满头大汗的陶氏。 “厚儿他娘,你进去记得叮嘱二郎、志儿,让他们挖深点,让这三个畜生,一辈子都埋在床榻下!” 阿翁小声嘱咐道,转头看着三具尸体,特别是那为首的络腮胡壮汉。 一想到厚儿回来时,这络腮胡壮汉那傲慢的摸样,还直接对大孙媳动手动脚。 眼下,再看着这络腮胡壮汉,死不瞑目的惨状,阿翁心中别提多爽快。 看不起我孙儿,对我大孙媳动手动脚,活该你死! 死得好! “诶!知道了,爹!” 陶氏听到阿翁的话,放下被裹,看向阿翁点点头。 “对了,还有,厚儿他娘,等会你记得去屋子外,看看厚儿怎么样了!” 想着小孙儿伏子厚方才沉默不言,眼神恍惚的样子,阿翁不禁有些担心,特地又叮嘱一句,说话间的语气,完全换了一个态度。 特别是提及子厚二字时,阿翁老眼中的担忧,与看向那三具尸体时的眼神,判若两人,转变之快,不仅让人瞠目结舌。 其实不用阿翁开口,陶氏此刻心里,比任何人还要担忧自己的儿子,不过眼下,陶氏不由得看向被大嫂抱着的侄媳一眼,方才侄媳可是被吓得不轻。 “没事!去吧!” 张氏与陶氏对视一眼,一脸糟心的说道,让陶氏不必担心邰氏,这里有她在。 陶氏点点头,知道大嫂嘴上不说,但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看着地上的尸体,陶氏没有着急出去,而是来到卧房内。 本来一直都是伏瑞与陶氏,夫妇二人睡觉的小房间,此刻简陋的木板已经靠在一旁,在烛灯的照亮下,伏瑞与伏志叔侄二人,正满身是泥的挖着坑,深坑另一边,已经有一大堆泥土。 “差不多了!明日还要离开,今晚要好好休息!” 陶氏没有按照阿翁交代的那般,嘱咐伏瑞与伏志把坑挖深一些,而是看着差不多,便让伏瑞叔侄二人早些抬尸体进来埋。 陶氏清楚,这家明显无法再住下去,天一亮就要动身离开,所以不管是伏瑞,还是伏志,今晚都要早些休息。 “好!” 伏瑞听到妻子的话,气喘吁吁的应道,看着身旁默不作声,埋头挖坑的伏志,知道伏志的心思,于是看向妻子一眼,给妻子一个眼神。 陶氏领会,于是没有开口说什么,把最后一个装有衣物的包裹拿在手里,转头离开房间。 伏瑞看着妻子走后,随即招呼侄儿伏志,一起去外面搬运尸体。 片刻后。 伏瑞与伏志叔侄二人,把三具尸体抬到房中,丢入坑里,埋好土,再把睡觉的木板放在上面,恢复成原样,这才收手,确认房间内没有其他东西,便离开房间,关上房门。 “已经埋到坑里,填土之后,用卧榻压在上面!” 走出房门的伏瑞,与妻子对视一眼,随后看向父亲,微微喘息道。 “那就好!” 阿翁点点头,随后看向这间屋子。 自从决定去蓨县,这一个月以来,二郎伏瑞便一直在打探河北那边的消息。 这路途遥远,加上四处都在闹贼患,阿翁其实心里也知道,自己这一把年纪,这一去,很可能这条老命,都会丢在半路。 “明日一早,便离开这里,动身去蓨县,这屋子,一把火烧了吧!” 阿翁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前,把这间屋子烧掉,这也刚好有伏家离开村子的理由,也是断掉自己最后一丝念想。 不过话音方才落下,一旁提一小木桶水过来的陶氏,便轻声劝阻。 “爹,不能烧,白天到处都是人,这段时日赵家也派人夜里游村,这一把火估计还没烧起来,就会被人扑灭,到时候村里的人,全都会来这里,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陶氏的话,让伏瑞点点头。 阿翁见状这才作罢,一脸忧愁的看着这木屋,回想那年搬家到这里时,满鼻子尘土味,让人受不了,自己还一脸嫌弃,这些年过去,真要离开,倒是有些舍不得。 “志儿!” 正当阿翁有些不舍的看着屋子时,一旁的张氏看到陶氏,拿着布,擦洗着地上的血迹,于是起身。 “你去外面!等会听到娘喊你,你再让刘老与厚儿进来!” 张氏皱着眉头,对伏志说道,随后看向身旁的儿媳邰氏。 “你也随志儿去屋外守着!” 张氏说着,让儿媳邰氏也跟着伏志出去,一是夫妻二人在外面有伴,二是邰氏被吓到,这时候让伏志陪着更好。 “知道了,阿娘!” 伏志点点头,随后上前牵起妻子的手,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陶氏跪在地上,看着伏志带着邰氏离开,大嫂张氏来到面前,拿起布帮忙擦洗血迹,想了想,也没有阻拦。 早些弄好,就能早些让厚儿回屋子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担心得紧。 木屋外。 这天夜里,小苑的火堆,烧得格外的旺。 许是刘老担心伏子厚身体发寒,于是不断给火堆添加木柴。 看着默不作声,望着火堆的伏子厚,刘老从把伏子厚带出屋子,直至眼下,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曾体验过这种感受,刘老比其他人更清楚,眼下伏子厚最需要的,便是安静。 不过当注意到,伏子厚的眼睛,略微有些血丝,刘老还是有些担心。 “少家主!” 伏子厚听到刘老的话,目光终于离开火堆,看向刘老。 随后就见到,刘老坐在火堆旁,转过目光望向身后的屋子一眼。 “……若非少家主,此刻伏家,不会能有如此安静!” 刘老说完,看着伏子厚,没有再说下去,毕竟刘老也不知道,漆黑的苑子外,会不会有四处游荡的难民路过。 “嗯!刘老放心,子厚没事!” 伏子厚点点头,知道刘老的意思,心中感激刘老之余,依旧选择沉默下来,不想多说什么,自己还需要更多时间,独自默默消化心中杀人后的负罪感。 此前脑海里只想保护家人不受到伤害,故而手脚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如今,随着一切结束,家人安全,没有什么危险。 望着火堆,伏子厚一闭上眼睛,那壮汉惨死的模样,就历历在目,连后面那个壮汉,在自己身下拼命挣扎的感觉,仿佛都还残存在手里。 伏子厚没有杀人的经验,更没有杀人的嗜好,甚至从始至终,都从未有过一丝杀人的念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三条命,仿佛就如同一座压在心底的山,让伏子厚呼吸沉重之余,脑袋也有些昏沉。 许久。 身后传来开门声,伏子厚这才与刘老一同看去,发现是堂兄伏志与堂嫂邰氏走出来。 “刘老!子厚!” 伏志带着妻子上前,开口打招呼。 看着刘老点点头,随后伏志的目光,看向同样已经起身的伏子厚。 一家人,看着堂弟,伏志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出感激,有些话,说出来反而还生分,只能看着自己的堂弟,默默记在心里。 伏志如此,被吓到的邰氏,亦是如此。 邰氏面色惨白的脸颊上,双眼看着小叔子如今这沉默的模样,内心既是愧疚,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堂兄,堂嫂……” 伏子厚脑海里全都三具尸体,血淋淋倒在地上的场景,加之夜色略微昏暗,故而眼下并没有注意到堂兄夫妻二人的眼神,只是恍惚的点点头,微微给让堂兄堂嫂让些位置,一起坐下来烤火。 “阿娘、伯母、阿翁,他们没事吧?” 伏子厚想了想,还是开口询问道。 “没事!” 伏志让妻子先坐下来烤火,听到伏子厚的询问,摇摇头。 此刻别说心性憨厚的伏志,就是一旁沉默的刘老,以及被吓得花容失色,坐在火旁的邰氏,都忍不住看向伏子厚。 所有人都在担心他。 结果他倒好,眼下居然还有念头,去担心别人。 第15章 :父亲的嘱托 夜色下。 小苑内火堆旁的四人,都安静的坐着。 或许是看到堂兄堂嫂没事,伏子厚好受许多,望着漆黑的星空,望着繁星。 想到日后在这乱世中,这种类似的事情,可能还会碰到,只要天下一日未平,家人便永远不算安全,伏子厚便忍不住叹息。 此时终于明白,为何后世会有那句: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生活在乱世,秩序崩坏,没有律令束缚的恶徒,便会露出真面目。 杀人! 不杀人,家人就会被伤害,被欺负,甚至被杀害! 总不能,因为害怕而胆怯,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受到伤害! 回想那三人在家中,欺负家人的场景! 望着天空夜色,伏子厚能肯定,就算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拔剑!杀人! “子厚,你在想什么?” 耳旁传来堂兄的询问声,伏子厚侧头望去,就看到堂兄关心的眼神。 见状,知道堂兄是在担心自己,伏子厚心中顿感一暖,尽管杀人有些不适,日后可能还会做噩梦,但这一切,随着堂兄的询问,伏子厚知道,这一切都值得! 守护这份感情!守护自己的亲人!不再是孤独一人! 曾经没有体会过温暖,所以能忍受苦寒,如今见过关心的眼神,再也不想失去这些目光。 伏子厚看着堂兄,想到堂兄的询问,随后看向天上繁星。 “子厚在想,等天下平定的那一天!那时候,天下都不会再有战乱,那时候,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在田里耕作,没有盗贼、没有恶徒,没有繁重的徭役、赋税!” 伏子厚轻声说道,言语中,无比渴望结束这乱世,生活在和平安乐的世道之中。 随着伏子厚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静。 火堆突然发出噼啪的微小响声,随后听到身后的房屋内,隐隐约约传来伯母的争吵,若隐若现,若不是离得近,估计都听不到。 “让他死在彭城算了!” “托人送消息?我看啊!明明是送祸害!是想把妻子、儿媳都送出去!指不定在彭城,他就把我们一家卖掉换吃的!” “爹!还找他干嘛?大不了明日我托人带口信告诉他,我跟这三个男人睡了,他们把我跟他儿媳带跑了,省得他以后还要卖掉我们一家……” “你看你,就不能消停一点!这总不能看着大郎一无所知不是?还有,你小点声……” 阿翁无奈的话,伯母的嗓门,不管是伏子厚,还是刘老、伏志、邰氏,都已经习惯,特别是大家都知道,张氏正在气头上。 随着阿翁的提醒,身后屋子那隐约的争论声消失,火堆旁坐着的四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伏志与妻子烤着火,神情有些低落的看向伏子厚。 “听阿翁说,比曾祖还要更早更早的时候,天下就一直在爆发战事,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停过,死了无数人,好不容易等隋朝建立,隋文帝继位,天下安定十多年,可后面隋文帝也把沉重的赋税办不下来,阿翁说,那些年他看过很多官吏,把百姓所有粮食都抢走,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如今天下又乱起来,也不知道我们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太平,或者我们的后人……” 伏志说着说着,言语中已经不抱有希望。 邰氏看着面前的小火堆,双眼之中,也是迷茫与绝望,就连一旁年迈的刘老,听到伏志的话,都没有反驳。 甚至,或许活了一大把年纪的刘老,比伏志更清楚,伏子厚口中的太平,安居乐业,到底有多不容易,多难实现。 这天下数百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隋文帝,可也不过短短十余年,所谓的太平,便成为繁重的徭役、赋税。 “堂兄!” 伏子厚的声音传来,刘老、伏志、邰氏全都看去。 随后就看到伏子厚那微微泛红的双眼中,目光满是坚定。 “会有太平的!” 伏子厚说完,抬起手,指着漆黑的星空。 “老师教过子厚夜观天象,所以子厚观看天象,发现日后会有一个明君,他会带领部下,平定天下,会给天下人一个太平!一个盛世!” 伏子厚一脸认真的说道。 一直以来,面对离开的日子愈发靠近,心中悄然滋生的不舍、愧疚,在方才听完堂兄的话后,彻底消失。 老师真的待自己很好很好,毫无保留的传授。 可同样的,自己有家人,他们都渴望着太平,放眼天下,有无数个像他这样的小家。 伏子厚不知道若是留在老师身边,日后帮助老师,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想到老师不是五望七姓出身,想到瓦岗寨大部分都是目光短浅的贼寇,更想到按照历史轨迹走下去,天下百姓便能看到太平,就能见到盛世。 伏子厚没有再迷茫下去,或许对恩师最好的报答,便是在几年后,与恩师再次相见。 改变老师在历史上的结局! “一个明君!盛世!真的?” 听到伏子厚的话,原本眼神暗淡的伏志、邰氏,全都露出一抹激动、渴望,如同绝境之中,寻到一抹生机。 不怪伏志、邰氏如此,他们自从懂事起,这天下便是越来越乱,越来越多无家可归之人,如今更是贼寇四起,没有人理会他们这些平民的生死。 故而,他们比谁都渴望,能够过上田耕安乐的生活。 “那刘智远,还会夜观天象?” 刘老皱起眉头,怎么一点都不相信伏子厚的话。 况且想想,便觉得不对,若是那刘智远能观天象,别说怎么来到这村子收徒,就是那晚上,怎还会差点被自己害死。 少家主是在骗人! 刘老苦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糊涂,别说少家主描绘的那般盛世,就是仅仅天下没有战乱这一件事,怕就难以做到。 南北朝结束不过三十年,分裂余温犹在,这天下一但乱起来,又岂会轻易结束。 不过看着一旁伏志、邰氏的样子,刘老没有戳破伏子厚的谎言。 有希望,至少是一件好事。 “我进屋里看看!” 伏子厚深深吸口气,看向堂兄堂嫂,如今都安然无恙,心中舒缓很多。 虽然依旧有些不适应,但想到日后盛世,伏子厚不想再逃避,哪怕做噩梦,也要硬着头皮去坦然面对。 “子厚,要不再坐一会,里面……” 伏志回过神,有些担心的看向伏子厚,毕竟里面母亲与叔母还在清理血迹。 “子厚,叔母她们都害怕你看到那些……会做噩梦,你要不,再等一等!” 邰氏看向身旁的良人伏志一眼,随后看向伏子厚。 在出来前,家母张氏还特地嘱咐,等她喊子厚进去,再让子厚进去。 “不了!” 看到堂兄堂嫂关心的眼神,伏子厚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随后缓缓起身,当面对木屋时,想到堂嫂的话,微微张嘴,轻轻叹息。 “若是梦里他们寻我报仇,那我便……再杀他们一次!” 伏子厚说完,在刘老、伏志、邰氏的目光中,转身独自一步步朝着木屋走去。 刘老听着伏子厚的话,老眼一亮,看着伏子厚的背影,目光流露欣慰与赞叹,老脸上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一把年纪的刘老,早已把昔日的憧憬愿望,以及毕生遗憾,全寄托在伏子厚身上,如今见到伏子厚这般成长,刘老怎能不开心。 看着伏子厚走到木屋门前,轻轻推开房门,刘老收回目光,看着小火堆,老脸再次笑了笑,拿起一旁的佩剑,抚摸上面的冰凉。 “老夫也不介意,再杀一次!” 想到伏子厚的话,刘老轻声说道,虽身躯老迈,但老眼中的目光,却闪过凌厉之色。 木屋内。 伏子厚轻轻推开房门踏入屋中,本能的看向原先尸体的位置一眼。 而在屋内的张氏、陶氏,以及坐在火炉旁的阿翁与伏瑞,全都没想到伏子厚会在这时候进来,满是诧异的看向伏子厚,不知所措。 “厚儿,没事了!你怎么进来那么快?” 陶氏看着儿子望向地面一眼,眼神一怔,虽说眨眼便消失,但陶氏还是说不出的心疼,上前说话,准备伸手抓儿子的手臂,却又满手湿漉漉的的,还有少许血迹,连忙把手缩回来。 “阿娘,厚儿没事!阿娘不要担心厚儿!” 伏子厚看着母亲的,笑着说道。 虽然地上的三具尸体已经不在,可看着地上的血水,伏子厚脑海中,还是不由得浮现方才那血淋淋的场景,但看着母亲担心的眼神,想到家人安然无恙,心中不再紧绷。 “快去坐着烤火!” 陶氏看着儿子要帮忙,望着儿子懂事的模样,双眼又感动又担心,连忙训斥一句,说什么都不让儿子碰这些血水。 “厚儿,过来坐!” 阿翁两只交叉的手分开,对着伏子厚抬手招呼道,让伏子厚上前坐在身旁。 “好!” 伏子厚看着母亲去忙,随后对着阿翁点点头,朝着火炉走去。 由于方才亲手杀死两个人,眼下,伏子厚哪怕掩饰得再好,但不管是看向阿翁,还是看向父亲伏瑞的目光,依旧有些不自然,本能的有些闪躲。 伏子厚终于体会到,为何经历巨变后,大多数人会变得极端。 在杀人之后,伏子厚都有过一瞬间逃避的念头,不见家人! 但想到往日里,母亲陶氏,以及父亲,疼爱自己的点点滴滴,这才让伏子厚有面对家人的勇气,信任父母与家人,没有选择用其他情绪掩饰自己。 “厚儿!” 阿翁看着小孙儿到火炉旁跪坐下来,想到方才的事情,心中庆幸之余,也在愧疚,与一旁的二郎伏瑞对视一眼,发现二郎亦是如此。 若是在家中,一开始是由他们动手,也不至于让伏子厚如此。 不过,阿翁其实心里也清楚,就算再来一次,不管是他这把老骨头,还是伏瑞,同样也很难有那份勇气。 更别说憨厚老实的大孙子。 他们伏家也算寒门,往日在村子里,都不会与人争论、斗狠,更别说提剑杀人。 若是真有杀人的胆气,也不会一直都被那三个畜生欺负。 眼下。 看着伏子厚转头望过来,阿翁那少许几根凌乱的白发下,两手再次交叉放在袖口里,老脸满是笑意,整个人都微微倾向伏子厚一些。 “你做得很好!” 阿翁第一句,便是夸赞伏子厚,随后看着陶氏、张氏清理血迹的地方,一脸怒意。 “幸好你动手,不然还不知道那三个畜生,怎么祸害这个家!” 阿翁没好气的说着。 伏子厚也没想到,阿翁上来第一句便会这般说,看着年老的阿翁,随后见到父亲望过来的眼神,满是笑意、欣慰,没有一丝责备。 杀人没眼红的伏子厚,这一瞬间,鼻尖却有些泛酸,感觉心中暖洋洋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这村子不能久留,天一亮,我们一家就离开!今日这三人曾说过,另有同伙前往宛丘城,恐怕过两日,不见这三人归去,其他人心有疑惑!” 阿翁把决定告知伏子厚,随后告诉伏子厚,这里的事情,也要尽早告知大伯,唯有早些知道家中所发生的一切,大伯才不至于一无所知。 “爹,都说了,不用去找他,爱死哪去死哪去!” 一听到阿翁提伏弘,原本沉默的张氏,顿时就来气,尖酸刻薄的话,顿时就从嘴里蹦出来。 看着与阿翁、伏瑞坐在跪坐在火炉前的伏子厚,张氏想到若不是今日伏子厚与刘老果断动手,别说儿媳邰氏,就是她与弟妹陶氏,怕也要遭殃,被那三人糟蹋,到时候,若是志儿一冲动,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越想越来气,张氏真不知道,那伏弘到底是怎么托人送回来消息的。 “你看你!” 阿翁听到张氏的话,无奈的叹口气,表情有些不满。 “我说得哪点有错?” 张氏看着地上四周血迹擦得差不多,只有陶氏哪里还有一些,满腹怨气的她,直接丢下布巾,朝着房间走去。 阿翁、伏瑞、陶氏见此情景,都没有说话。 “厚儿!” 伏子厚看着伯母走进房间,听到父亲喊自己,这才回头望向父亲。 “明日为父动身去彭城,将今日之事告知你大伯,你先行前往蓨县,一路上照顾好阿翁,你阿娘,还有伯母、堂嫂!” 伏瑞看向伏子厚,轻声说道。 方才经历的事,让伏瑞清楚的意识到,儿子已经可以成为家中顶梁,甚至不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差。 所以前往蓨县的路上,他不在身边,这一家人,就需要儿子与刘老、堂兄一起保护着。 “放心吧,父亲!” 伏子厚点点头。 虽没有去过蓨县,但有刘老与堂兄在,伏子厚倒也安心不少,只要不太招人耳目,应当没有问题。 烛灯下。 屋子内的陶氏清理地上的血迹后,在阿翁的嘱咐下,把刘老喊进来,随即伏家众人开始商议着接下来的事宜。 明明已是天黑,可伏家众人谁都没有睡意,经历这件事情,众人看着这个家,心中都有些恍惚。 陶氏与房间内的张氏,也在深夜中开始收拾东西,为离开做准备。 第16章 :辞别 临冬的天气,清晨,随着天际朦胧变亮,那雾气弥漫整个天地。 伏家的小木屋中。 阿翁插着手,在火炉旁低头酣睡,久不久都会在要睡倒的时候,惊醒过来,随后发现窗外隐约天亮时,连忙小声喊醒火炉旁的伏瑞。 看着裹着麻布,靠在木梁睡觉的妻子,伏瑞也轻轻推了推。 陶氏睁眼醒来后,看向伏瑞,随后也摇醒睡在一旁地上的儿子。 “收拾东西,该动身了!” 阿翁看到大儿媳张氏与伏志、邰氏都醒来后,轻声说道。 坐了一整晚,年迈的阿翁,起身差点摔倒,幸好陶氏在一旁搀扶,这才站住身子。 小苑外。 刘老与伏瑞把一个个行李,全都用马绳绑在独轮推车上。 由于伏子厚年幼,而阿翁与刘老的岁数已高,原本伏家是打算由伏瑞、伏志,这叔侄二人各自推着一辆木拖车。 眼下,由于伏瑞要独自前往彭城,就只能由伏志推一辆,另一辆丢弃在小苑内。 这也导致不管是陶氏、张氏,亦或者邰氏,都要背着两三个包裹,其他剩余的行李,也都无法带走。 “这个带不走,你也一并带去给你恩师!还有这个!” 眼看着留下不少有用的东西,陶氏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于是便帮着儿子,挑选一些好的,让儿子等会带去给恩师。 “那刘智远,命真好!我们伏家不仅给了拜师礼,如今还能得到那么多东西……” 伯母张氏一如既往的碎碎念,左右两个肩膀都背着包裹,能看出分量不轻。 而看着陶氏挑选的东西,张氏说话间,眼里那叫一个心疼。 “阿娘!那我先去了!” 伏子厚看着母亲收拾出来的两个包裹,轻声说道,随后看向小苑里的刘老、父亲、阿翁、伯母、堂兄堂嫂,率先离开苑子。 此时天色依旧蒙蒙亮。 由于天寒,村子里许多都还未醒来,偶有一些木屋传出微亮,却也不见门外有什么人影。 倒是伏子厚走在小道上,偶尔也能碰到一两个村民,不过都并非是早起去田里寻找野菜,而是一边朝着赵家方向走去,一边小声说着昨晚赵家院子外,满是酒肉香味,闻着几下,一晚上做梦都是吃的,今早过去看看,能不能碰上赵家施舍,把吃剩下的扔出来。 “这不是伏家那傻子吗?怎么看样子是要去哪里!” “不知道啊!” 伏子厚没有在意村民疑惑的眼神,更没有理会村民在身后小声的交谈,反倒是听着村民的话,注意到最近赵家设宴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过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村子,伏子厚倒也懒得多想,没有放在心上。 晨雾本就有些凉爽,偶有微风,更是让身子有些冷飕飕的,伏子厚来到老师的木屋,能见到里面隐约有些光亮。 伏子厚敲了敲门。 “老师!” 伏子厚轻声喊道,看着眼前的屋子,自从赵家来过一次之后,村中再也没有人敢打老师的主意。 片刻后,伴随着房门打开,刘智远看到门外的伏子厚,神情明显有些惊讶,当注意到伏子厚肩膀上的包裹,皱起眉头。 “你要离开?” 刘智远询问道,明明此前伏子厚说过,离开村子,还有一些时日。 伏子厚点点头,随后取下肩膀的两个包裹。 “老师!家中决定,今日便动身去蓨县,弟子过来,向老师辞别!这是弟子家中之物,弟子带来给老师,多谢老师这段时日,对弟子的教诲!” 伏子厚望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男子,回想这些时日,他带着自己去河边,不厌其烦的教导学识,去到蚂蚁穴旁,亲手教导着他如何取胜。 伏子厚能感觉到,面前男子是在毫无保留的传授,是在发自内心的教导。 也是这段时日,这男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付出,让伏子厚内心悄然发生变化,从最初的怀有目的,逐渐将其视作自己恩师,心中亲近之人。 就像有些人,相处一辈子,都无法成为好友。 但有些人,往往一句话、一次点拨,便足以视为毕生恩人。 “再留下来五日!” 刘智远望着弟子手中的包裹,没有接过来,而是让弟子先别离开村子。 “为师会在这五日内,传授你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再离开!” 刘智远轻声嘱咐道,语气里不容置疑。 在刘智远的印象里,若是涉及伏子厚,或者伏子厚开口请求,伏家大概率是会留下来,再等几日。 故而得知唯一的弟子要离开,刘智远直接让他回去。 然而,随着刘智远说完,正准备回屋子,却发现以往向来听话的弟子,这一次却沉默的站在原地,低下头,摇了摇头。 伏子厚的举动,让刘智远眉头愈发紧锁,看着少年,沉默下来。 许久,刘智远方才再度开口。 “三日!” 刘智远叹息一声,认真的说道,随后似乎担心伏子厚不明白,刘智远更是难得的露出少许轻柔语气。 “这三日为师所传授的,对你毕生都至关重要!就算你家人不能留下来,你独自一人也要留下!” 刘智远说完,看着眼前少年,希望自己这弟子能立即转身回家,把自己的意思,告知其父母与家人,晚几日再离开。 “老师……” 伏子厚听着老师的挽留,察觉到老师的好意,正准备说话,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村民走过来。 等了许久,还不等那村民经过离开,就看到赵家安排游存的人,正漫漫悠悠的边聊边走。 看到这一幕,伏子厚知道,随着天色变亮,越来越多的村民已经走出家门。 “老师……弟子不能留下!” 伏子厚有些愧疚的看向老师,他知道老师的好意,但这一次,真的不能留下。 “可是需要老师亲自去与你家人说?” 刘智远面色平静的问道。 伏子厚想到伯母那不饶人的语气,知道老师去也没用,只能摇摇头,不敢看向老师那眼神。 气氛陷入安静,数息之后。 “你走吧!” 刘智远的声音传来,伏子厚看向老师时,见到老师已转身进入屋内,一边走一边说道。 “把你的东西带走,为师不需要这些!” 伏子厚闻言,心中一酸,看着手中的包裹,有些无措。 站在门口许久。 当看到父亲帮着堂兄推着独轮车,阿翁他们也一同从小路走来时,伏子厚看着屋内老师的背影。 昨晚伏子厚就在想,若眼下是盛世,那该多好! 若是在盛世里与老师相遇,成为老师的弟子,自己也不会杀人,不需要匆匆离开。 回想与老师一起在河边,用蚂蚁博弈的日子,伏子厚发自内心的喜欢,如果可以,甚至想一直这样下去。 “厚儿!该走了!” 身后传来母亲的喊声,伏子厚望着手中的两个包裹,慢慢把他放在门内。 不敢面对老师那失望的眼神,伏子厚这一次没有开口,而是默默转身,来到小道,随着父亲与堂兄推独轮车走来,伏子厚上前,从母亲手中接过包裹,背在背后,正准备把佩剑也放在腰间,减轻母亲负担,母亲却不准,还让伏子厚这段时间都不能碰剑。 见状,知道母亲还在担心自己,伏子厚只能作罢,看着母亲大包小包,便站在母亲身旁,抬起手放在包裹下,微微用力托着。 “少家主……” 刘老望向木屋内那道身影,并没有走出来,甚至都没没有看向这小道,忍不住微微皱眉。 “真是的,白瞎那份拜师礼,还送过来那么多东西,我呸!还为人师……” 张氏可不是刘老,瞧见自己一家人要离开,伏子厚的老师连送都不送,这哪里能忍,直接嘴里就嘲讽起来,惹得一旁的阿翁、陶氏,连忙拽了拽张氏,示意别说这样的话。 “行了,走了!” 陶氏看着大嫂一脸不服气,还要说什么,连忙劝慰道,随后让良人赶快推车。 在陶氏眼里,起初见到儿子整日玩蚂蚁,也很担心,但儿子在随后一段时日里,常说从老师这里学到的各种学识,让他受益匪浅,比起一开始,无论是见识还是思考,都有显著的改变。 陶氏也不知道儿子说的是真是假,也没接触过儿子的老师,但既然儿子喜欢,觉得学到东西,她这个做娘的,也很开心。 如今都要离开,何必再多说什么,让儿子为难,还落得他人口舌,给其他人看笑话。 “走,走!” 阿翁这时候也拿着拐棍,在背着包裹的邰氏轻轻搀扶中,催促着快走。 张氏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跟在众人身旁,一起朝着村口走去。 木屋内。 耳旁难听的声音,消散许久,刘智远方才睁开眼睛,望着窗外,远处那一家人离开的背影,当余光注意到一旁,自己写到深夜的心得。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亲手一根一根削出来的扁平木棍,为的都是让伏子厚,能一同带着离开,日后花时间细读。 叹口气,想到这些都没写完,刘智远想了想,拿起这些木简,负气似的正准备丢到一旁小火堆里。 这时候却看到,门旁边静静放着的两个包裹。 刘智远皱起眉头,想到自己明明都让其带走,居然还要留下,心中略微烦躁,上前弯腰拿起地上的包裹,想要丢到门外。 然而这时候,刘智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一日在村口,那一群男女老幼,也是这般把一个包裹,丢到路旁,刘智远还清楚的记得,他让少年把包裹带回去时,少年曾说的一句话。 想到那日少年的眼神,刘智远看着手中的包裹,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第17章 :相送 在前往宛丘城的路上,伏子厚看着小道两旁的密林,目光满是警惕,偶尔见到路过之人,也是不动声色打量对方。 如今到处都在闹饥荒,难民数不胜数,谁都不知道在路上会不会突然碰到一群劫匪,由小道两旁冒出来,或者有些难民寻找目标,待天黑后群起而攻之。 父亲临别前,特地嘱咐伏子厚,一旦离开村子,没有族正与赵家的庇护,任何一个难民,都有可能变成恶徒,绝不能有任何一丝疏忽。 “子厚!伏志!!!” 突然身后传来动静,隐约是马蹄声,起初伏家众人也没在意,直到听到喊声,这才纷纷停下,回头看去。 当看到是赵家兄弟带人骑马赶来,伏家众人纷纷疑惑的对视一眼,有些担心。 毕竟在伏家可是还埋着死人。 虽说掩埋得很好,还用床榻压着,基本不会被人发现,但一想到,若是赵家兄弟带人来抓他们,无论是阿翁,还是张氏、陶氏等人,都有些心虚。 真是来抓人的话,那除去伏志与伏子厚兄弟二人,伏家其余人根本没机会逃跑。 “驾!” 随着赵家兄弟二人骑马靠近,阿翁看向邰氏与伏志,老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张氏与陶氏也是紧紧抓着肩膀上的包裹。 “憾兄、古兄!你们二位这是?” 伏子厚注意到家人的神色,于是背着包裹率先往回走,于数步外方才停下,看着到来面前的赵家兄弟二人,拱手问道。 这一段时间赵家与伏家的关系十分不错,此刻伏子厚看着赵家兄弟二人的神色,明显不是来抓他们的,故而也放心不少。 刘老看着伏子厚的举动,察觉到伏子厚的用意,并没有上前陪在伏子厚身旁,而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四周,若是真发生什么事,随时为伏家众人寻找退路。 “我们兄弟二人今日也要去宛丘城,听游村的人说,你们一大早就搬家离开,我们二人便追上来,与你们一同去宛丘。” 勒住马儿的赵憾,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微微喘息的看向伏子厚。 不仅仅是骑马的赵憾微微喘息,在赵憾兄弟二人身后,一直小跑的几名赵家扈从,也好不到那里去,幸好成为赵家扈从后,每日都操练,不然的话还真不一定能跟上赵家兄弟。 “这四处动乱,你们一家老小带着诸多行李,还有女眷,人多随同,安全一些!” 赵憾看向四周一眼,随后对着伏子厚说道。 就在赵憾说完,一旁已经下马的赵古,也牵马来到伏子厚面前。 “父亲得知此事后,也说你们一家要去蓨县,必要会去宛丘城里取通函!而淮阳太守是我们赵家族亲,宛丘府衙我们兄弟二人都熟悉,由我们兄弟二人为你们去取通函,要容易许多!” 赵古说道。 此刻,看着伏子厚,以及其他伏家众人,年轻的赵古,心中也很疑惑,回想家中父亲得知消息,思索几息后,便嘱咐他们兄弟二人追上伏家,给予伏家方便。 赵古很少看到父亲这般对待村中之人,以往,能让父亲如此认真、上心的人,哪个不是稍有名气的才士,亦或者赫赫有名的侠士。 这伏家,自从那晚父亲见到伏子厚,冒雨到赵家赠剑后,就对伏家格外上心,差点还想让小妹许配给伏子厚。 “啊?” “帮我们拿通函!” 听到赵家兄弟的话,别说与赵家兄弟说话的伏子厚,就是身后的伏家其他人,都从最初的担心,变得一脸惊讶。 这赵家如此帮他们一家人,图什么? 他们如今伏家,要名没名,要背景没背景,就连钱财,也都被伏弘带走,他们实在想不通,他们伏家,还能给赵家何好处。 “不辞而别,已是有愧,子厚,怎能再敢麻烦赵家!” 伏子厚看着赵憾,摇头说道,看着赵家的热情,心中实在有些收受不起。 “子厚,这就见外了!” 赵憾见状直接上前,比伏子厚年长许多的他,直接一把手抓着伏子厚肩膀上的包裹,说完不顾伏子厚的推辞,将包裹拿在手中,随后直接绑在自己马儿背上。 “叔母……” 绑好之后,赵憾懒得理伏子厚,直接朝着张氏、陶氏等人走去,用自己的马儿,帮伏家人驮行李。 “这……” 伏子厚看着赵憾的背影,话到嘴边也无法说,转头与赵古对视一眼。 赵憾的热情,让人实在难以拒绝,推辞再三下去,反而是自己的不是,于是伏子厚只能抬起手,满是感激。 “多谢!” 伏子厚拱手说道,那晚的人情都还没还,眼下,又受赵家的照顾。 赵古有些笑意的看着伏子厚,拍了拍伏子厚的肩膀。 “不必客套!” 赵古说道一句,随后也牵着马儿去帮驮行礼。 “赵家小郎君,这怎么使得啊!” 不仅仅是伏子厚,阿翁看着赵家兄弟的举动,拿着拐杖,也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伏老,没事!” 赵家兄弟摆摆手示意没事,拿着张氏的包裹,放在马背上,独轮木推车上的行李倒是没有取下,不过也让其他扈从帮忙推着。 看着赵家兄弟爽朗的举动,张氏满脸喜色。 “看看赵家小郎君,我们离开村子,都还记得乡里乡亲一场……” 张氏笑着说道,随后看向伏子厚,笑容瞬间消失。 “再看看你那老师,今早连送都不送!” 张氏出言讽刺道,夸张赵家之余,还不忘贬低刘智远一句,显然对于刘智远的刻薄无情耿耿于怀,说完,张氏看向赵家兄弟,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有赵家两位小郎君帮忙,等到我们一家宛丘城后,拿到通函,这不就可以直接离开?多省事!” 张氏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一想到等会在城内府衙,其他人都在排队的时候,伏家可以直接拿到通函,张氏心里别提多开心。 到时候别人定会知道,她这一家,可都是有关系的人!可不是那些难民! 站在赵憾、赵古兄弟二人身旁,张氏由于不用背着包裹,肩膀没有沉重的行李,瞬间整个人的都轻松许多,看着一旁弟媳陶氏同样也松口气,于是走到儿媳邰氏身旁,为邰氏取下肩膀背着的行李,主动把行李放在赵古的马背上。 赵古看着这张叔母毫不客气的模样,哭笑不得,倒也没有介意,反而是笑起来,主动帮张氏绑好行李。 不过听着张氏的话,赵古心中忍不住好奇,子厚与他恩师,似乎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你怎么又提?” 陶氏皱眉,来到张氏身旁,轻轻扯了扯张氏的衣角。 而赵憾听到张氏的话,也与赵古一样,不由得好奇的看向伏子厚。 “是子厚辜负老师好意挽留,枉费老师一片苦心,老师方才生气,不怪老师!” 伏子厚听着伯母的话,看到赵家兄弟好奇的眼神,心怀愧疚的摇头解释。 这番话,不仅仅告知伏家兄弟二人其中原因,也是故意说给一旁那些赵家扈听。 这段时日与赵家兄弟二人接触下来,伏子厚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心性,其心中傲气,定不会在背后非议他人,往日里,更不会去接触其他村民。 但那些扈从却不一样,他们常常接触村民,与他人闲聊。 “生气也不……” 张氏听到伏子厚的话,没好气的就要反驳,却被陶氏扯了扯衣角,这才臭着脸,没有说话。 伏子厚看到伯母终于愿意消停,这才松口气,随后看向赵家兄弟二人。 “等憾兄、古兄回到村里,见到子厚老师,还请替子厚转告,待日后再遇老师,子厚定会向老师陈述缘由,此外……” 伏子厚拱手行礼,随后想了想,还是舔着脸皮对赵憾、赵古兄弟二人请求道, “还请赵家往后能继续庇护老师!此番人情,子厚他日,定会报答!” 伏子厚说完,抬头一脸认真的看向赵憾、赵古兄弟二人。 前者是对好友的嘱托,后者是对赵家的请求,既然赵梓看得起自己,那伏子厚愿意用一份许诺,作为对赵梓的回应。 “子厚宽心!有赵家在,那晚之事,定不会再发生!” 赵憾看着伏子厚的模样,点点头,随即抬起手认真的还礼,让伏子厚不用担心,并没有拒绝伏子厚言语中的报答。 毕竟眼下伏家的情况,伏子厚既然亲口许诺,那若是拒绝,不仅仅是不相信,更是看不起。 作为赵梓之子的赵憾,自然不会不懂这道理。 一旁,赵古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比自己年少的伏子厚,在这段时日的接触中,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模样,心中开始不由得钦佩父亲。 也终于明白,为何父亲得知伏家离开后,便让他与兄长追上来,给予伏家方便。 虽然小妹没有嫁给伏子厚,但是他却看得出,赵家的举动,让伏子厚很感激,并且记在心里。 明明父亲没有给钱财! 明明在往日里,父亲也没有像宴请那些侠士那般,常常饮酒作乐,让女子作陪,更没有许诺伏子厚什么好处。 可眼下,赵古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伏子厚很感激他们赵家,感激父亲与他们兄弟二人。 赵古心里有些颓然,感觉在为人处世方面,与父亲差距好大。 怪不得在家中,无论是扈从,还是那些魁梧壮士,甚至就连那些暴脾气的村民,提及父亲时,神情与言语间,尽是敬重。 很快。 有马儿驮着行李,伏志推着的木拖车也有赵家扈从搭手,一行人都从容轻松的朝着宛丘方向,慢慢走去。 赵古与伏志聊着天,二人经常一起狩猎,早已熟悉,都在回忆着此前一起狩猎的场景,每逢谈及以往失误之时,无论言语的惋惜,还是激动的神情,都是众人之中声音最大,表情也是最为精彩的人,那模样,似乎眼下给他们二人一把弓,他们能让其他人先走,他们打猎之后再追上。 而赵憾,则与伏子厚与阿翁闲聊,期间赵憾也说出去宛丘城的原因。 原来兄弟二人,都是要去宛丘城内,参加谢氏的喜宴。 “谢氏!陈郡谢氏?” 说话的是阿翁,此刻阿翁在邰氏的搀扶下,老脸惊讶的看向赵憾。 一旁刘老也是在听到谢氏后,整个人都怔一下,随后诧异的看向赵憾。 陈郡,这是一个在三十年前,被淮阳郡取代的名字,可在阿翁与刘老这些老一辈的人眼里,提起谢氏,所有人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个称谓。 陈郡谢氏! 这个士大家族,别说在淮阳这一片地方,就是在整个天下,也是赫赫有名。 可惜的是,经历过孙恩屠谢、刘裕屠谢、侯景屠谢,以及当初谢家没有与王氏那样,一些支系早些由南迁北,导致如今谢家没落许多,不复当初兴盛。 不过,就是这样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屠族血杀,如今残存下来的谢家,依旧是名门大户,一郡望族。 “就是以前那个连皇帝,都以谢家主持礼仪为荣的那个谢家?” 张氏搀扶着阿翁,饶有兴趣的问道。 出身不是那种名门望族,故而张氏对于那些世家,也只存在于别人言语、描绘,如今听到赵憾的话,看到赵憾点头,的确是那个谢家,顿时好奇起来。 “那谢家娶的是哪家姑娘?那么大的家族,聘礼应当不低吧?” 张氏犹如八卦一般,继续打听道。 赵憾闻言,随后在伏家其他人的目光中,一边走,一边把知道的说出来。 “听父亲说,女方是杨氏之女,具体聘礼种类不清楚,但听父亲说过,单是钱财,就有五十万钱!” 赵憾对着众人说道。 由于郡守是赵家人,故而对于谢家,父亲也有接触。 此番谢家设宴,自然也邀请他们赵家人前去。 “什么?五十万!!!!” “五十……” 听到赵憾的话,别说张氏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就是阿翁、陶氏、伏志、邰氏也好不到那里去。 当初伏子厚拜师礼,不过一串五铢钱,就已是厚重! 五十万钱是什么样子? 这要多少个大箱子,才能装得下? 这还不算其他聘礼…… 这就是名门望族联姻?这也让过恐怖一些。 随着伏家众人的被赵憾所说的数字给震撼到,与赵憾一同并肩走着的伏子厚,也没想到,名门望族之间的联姻,手笔这么大。 对于谢氏,在伏子厚的记忆中,历史上,谢家因为决策的失误,而后连续遭受劫难血洗,等到隋末,已经鲜有人在朝堂,地方上的官员,倒是还有不少。 伏子厚记得,老师之前也提过谢氏,按照老师所说,如今谢家领头人分别是谢文、谢道宏。 前者年少,却在长安担任左屯卫将军,后者年老,却在隋朝担任太府卿、阳夏公。 “娶亲,五十万钱!这还只是钱,没有算上其他的!” 伏子厚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感叹一句,太府卿真有钱。 太府卿这个职位是南朝梁武帝置,为十二卿之一,掌管金帛库藏出纳、关市税收,别置少府卿掌器物营造、冶铸织染等事! 等到隋朝后,变成掌库藏出纳、贸易商税事务,仰承尚书省户部政令,隋初正三品,后改从三品。 谢家拿出来的这五十万钱,恐怕都是谢道宏为谢家与杨氏联姻而出。 随着心中所想,不知为何,伏子厚脑海里就想到那李家六女。 李家虽然没落,可在蓨县也是世家,谢氏娶杨氏女,能给出这般聘礼,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士族间的美谈。 而这李家六女嫁给自己,伏家与李家虽有婚约,可她嫁到伏家,伏家什么都不给,恐怕对于她而言…… “我说厚儿,伯母先和你说好啊!” 伏子厚心中有些沉闷,然而突然就听到耳边传来伯母的声音。 随后伏子厚本能的看向伯母,发现伯母张氏正一脸阴阳怪气的看着自己。 “我们伏家可什么都没有,你可别想着变卖伏家的东西,去给那李家聘礼,伯母可不答应!那李家六女本就天生有残缺,不能口言!还有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人家是谢家,你一个伏家子弟能比得上吗?伏家最兴盛的时候,不过一郡名门,而谢家就是没落,也是一郡望族……” 随着张氏喋喋不休的说着,伏子厚一脸无奈,哭笑不得,不知该夸伯母心思细腻,还是该夸伯母大大咧咧。 自己不过想到谢氏的婚亲,再联想自己与李氏六女的婚约,有些闷闷不乐,结果就被伯母看出来,并且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可眼下伯母的一番话,不仅损自己与那李家六女,连带阿翁与堂兄伏志,都一脸憋屈,母亲陶氏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看着堂嫂扯了扯伯母的衣服,伯母张氏还喋喋不休的说着,生怕自己打家里的主意,伏子厚也是无话可说。 “李家?天生残缺,口不能言?” 赵憾与赵古兄弟二人,听到张氏的话,满是惊愕的开口问道。 听到赵氏兄弟的疑惑声,张氏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闭嘴,见到伏家众人一脸怨念的看着她,讪讪一笑,厚着脸皮看向前方,装作听不到。 原来当初赵梓上门说亲的时候,大伯已经离开去准备造反,伏家自然不可能留下,而伏瑞为了拒绝赵梓,并没有把女方说出来。 张氏害怕伏子厚也想给聘礼,一时情急,忘记这茬。 “李家,蓨县……蓨县李家?” 赵憾最先反应过来,想到伏家是去蓨县,加上伏子厚的婚约,如今张氏又提及李家,很快就猜到是蓨县李家。 赵憾很早的时候便听到父亲提及过,蓨县除去望族高氏之外,还有诸多名门,其中就有李氏。 而李家的家主,乃是昔日尚书右丞李纲,可惜李老早些年便辞官归隐,李家也随之没落,不复昔日影响,赵憾没想到,与伏家有婚约的,居然是李家。 不过为何听张叔母说,伏子厚去的那位李家女子,是一个天生残缺之人? 娶一个天生残缺的女子,可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第18章 :谢叔度、谢叔方 宛丘城。 作为一座千年老城,在后世中,往往容易被人忽视它悠久的历史背景。 很多人只道长安、洛阳,却不知道,最早在太昊伏羲氏时期,三皇五帝之首的太昊伏羲氏,就在宛丘定都,故而宛丘也是文明的早期发祥地之一。 后在西周时期,周武王将舜的后裔妫满封为陈国国君,也是定都于此。 战国时期的楚国、秦末农民起义中的张楚政权,三国时期的陈国,都赋予着这座都城不同寻常的意义。 “从哪里来?” 城门下,隋朝的士卒正在盘查进出的百姓,眼神满是不耐,语气更是颇为不善。 而面对守城的士卒,百姓只能卑微的一个劲弯腰点头,道出来意,生怕惹到这些隋朝士卒,到时候不仅不能进城,还可能被抓起来。 在排队进城的人群外,赵家兄弟与伏家众人来到后,伏家还准备排队进城,不曾想赵家兄弟直接让伏家众人不必排队,他们与守城士卒都认识,跟上即可。 见状,要赶远路,不想耽搁太久的伏家众人,便没有推辞。 伏子厚一边走,一边望着等待入城的百姓一眼,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排成四行,绵延数百步之远。 “今日怎么那么多人?” “谁知道啊!这都一整日……” 看到赵家兄弟带着扈从,守城的士卒都认识赵家兄弟,故而一名守城士卒便上前与赵家兄弟二人打过招呼,听到赵家兄弟疑惑的询问,无奈的摇头。 伏子厚听到赵家兄弟与守城士卒的话,顿时皱眉起来。 “怎么了?少家主!” 刘老察觉到伏子厚神情有些凝重,于是看向四周,并未发觉不妥。 “没事!” 伏子厚看向刘老一眼,摇了摇头。 但刘老熟悉伏子厚,知道伏子厚是觉得这里人多眼杂,便按耐住心中疑惑,跟在伏子厚身旁。 “他们这是去哪?” 守城士卒见到赵家兄弟说身后伏家一行人,都是村里人,便没有盘查,但看着伏家这大包小包的行李,还是询问一句。 “出远门的投奔远亲!这年头过日子不容易!” 赵憾笑着解释道。 守城士卒听到赵憾的话,看着伏家阿翁与张氏、陶氏那赔笑的模样,再看年轻的邰氏一眼,不知为何,感觉这老者与这一大一小的妇人,神情隐约有些不自然,但既然赵家兄弟开口,他也不好为难,点头示意进去。 他们这些守城的士卒谁不知道,这赵家兄弟二人是郡守的族亲,何况今日是谢家的喜宴,这赵家兄弟定是赴宴而来,驳赵家兄弟的面子,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多谢!” 阿翁连连感激道,随后在邰氏的搀扶下,朝着城内走去。 陶氏与刘老、伏志、伏子厚,也连忙跟在身后。 最开心的,莫过于走在最后的张氏,此刻看着身后那些排队进城的百姓一眼,张氏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灿烂。 自从伏家一日不如一日,张氏都已经忘记,上一次,被人用如此羡慕的眼神看着,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她嫁到伏家设宴的那天,好像也仅有那一天,后面二郎伏瑞去经商,连村里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张氏往日里,满肚子怨气,却又撒不出来。 很快。 伏家众人走过城大门,陶氏与阿翁对视一眼,终于松口气,方才看到守城士卒,一想到家中的死尸,总感觉心虚,看着邰氏,这丫头现在才敢微微松手。 “子厚,等会我们兄弟二人,陪你去拿通函!” 赵憾、赵古兄弟二人走在后面,对着伏子厚说道。 伏子厚感激的点点头,随后想到守城士卒的话,决定还是询问一番,不曾想,还不等开口,一行人来到城内,看到繁华的街道第一眼,伯母,母亲,以及堂嫂都惊呆在原地,目光满是惊艳。 “这城真大!!!” 随着邰氏不由自主的发出感叹,伏子厚看着眼前一条街过去,望不到头的商铺街道,也有些出乎意料。 怪不得是千年古城! 看着这密集的房屋,以及街道上的商贸,伏子厚终于知道,为何淮阳其他城池,无法取代宛丘。 这根本没办法取代! “唉!那不是谢叔方、谢叔度吗?” “叔方!!!” 突然听到身旁赵家兄弟的交谈,伏子厚看着赵古一脸喜色的举手高喊,顺着赵古的视线看去,就见到不远处一座亭子下,坐着一群人,为首的几人都身穿绸衣,其中更有两个少年,与自己差不多大。 “伏老、叔母,还请稍等,我们兄弟二人过去片刻!” 赵憾既激动,又愧疚的对伏老等人说道,随后看到伏老点点头后,连忙转身朝着亭子走去。 “谢家的人?” 张氏看着赵氏兄弟离开,一脸好奇。 邰氏也是如此,少女年纪嫁到伏家,她也很少看到,身穿绸衣的世家子弟,故而也不由得多看两眼。 伏子厚此时倒是无心注意那谢家,人贵有自知之明,伏家如今连赵家都比不上,更别说谢家,与其关注那些高不可攀的世家之人,倒不如注意一下今日进城的人。 “子厚,看什么呢?” 陶氏看着儿子四处乱望,随后更是看向城门外,不知儿子干什么,陶氏询问道。 “没事!阿娘!” 伏子厚对着母亲摇摇头,随后继续看向城门。 “估计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那么高的城池,心中好奇,别理他……” 陶氏还想说话,张氏却在一旁说道,让陶氏别担心。 只有刘老一直都注意着伏子厚的举动,见到伏子厚的摸样,虽不知为何,却也隐约感觉到,伏子厚定是察觉到什么。 城门内,在进出城的百姓来往间,一直站着的伏子厚,观看城门许久,终于察觉到异常。 不少百姓中,一些男子面对城门将士盘查时,神情唯唯诺诺,经过盘查后,进入城门的瞬间,便沉默下来,脚步也有些不对。 身后城外的士卒都在盘查,没有注意到,但伏子厚却看得清清楚楚,偶尔还有男子进入城门内后,本能的回头看了守城士卒一眼。 这些举动在大多数人眼里,估计不会多想,就像伏子厚如今站在这里,在其他人眼里,都以为伏子厚在等着城外亲人。 可伏子厚却不一样,若是伏子厚没有记错,在这一年的这个月份里,除去彭城的魏骐麟之外,还有一个人同样也聚众起事,并且声势是魏骐麟的数倍。 而地点,就在襄城郡、淮阳郡。 “莫非真的是?” 伏子厚皱起眉头,看向四周。 去年的十二月,有一支人马十余万人的叛军屯祝阿,与隋朝名将张须陀率领一万隋军,对峙十余日,张须陀见粮草不足,便设下计谋引诱叛军进攻,最终叛军中计,全军溃败,仅叛军首领率数百骑精锐逃跑。 一直以来,伏子厚都以为那叛军首领再度起事后,会率先攻打西边的襄城郡,可看样子,对方目标,很可能是眼下的淮阳郡,并且就是这座宛丘城。 而且,还特地选择谢家大喜之日! “果然敢起兵的,没有一个胆子小的!” 伏子厚感叹一句,谢家作为一郡望族,与杨氏的婚亲,定会引来其他士族的恭贺。 那叛军首领大概率是不敢杀,也不会杀这些名门望族之人,但却可以用打下淮阳郡,向所有名门望族,展示麾下的兵马势力,进而拉拢更多各地望族相助。 “希望是自己猜错,否者的话,恐怕这座城定会很热闹!” 伏子厚轻声嘀喃道,目光看向身后这繁华热闹的街道,数不清的房屋,到处都是奔走的百姓。 没多久。 随着赵家兄弟回来,伏子厚这才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赵家兄弟带来两名少年。 “这便是子厚!父亲昔日多有称赞,子厚!这位是谢侍郎之子谢叔度!这位是夏阳公之子谢叔方!” 赵憾一脸笑意的为伏子厚介绍带来的两名少年。 “子厚,拜见两位!” 伏子厚抬起手,认真的向两人行礼。 “叔度见过子厚!” 一直走在前面,率先来到伏子厚面前的谢叔度,满是客气的抬手还礼。 就在谢叔度话音落下之后,一旁同样来到的谢家少年,也对着伏子厚拱手还礼。 “叔方!见过子厚!” 虽然差不多年纪,同是谢家子弟,但对比谢叔度,谢叔方体魄要更为强壮,并且年纪虽小,脸上却已然开始蓄留短须,哪怕还细小也有些凌乱,不过依旧给人一种不拘小节的感觉。 谢家兄弟二人回礼之后,全都不由得开始打量起,面前这个与他们一样岁数的少年。 赵家虽不比得谢家,但对于赵憾的父亲,兄弟二人素来敬重,就连他们各自的父亲都亲口说过,若非赵家不够显赫,若非赵憾父亲的性格,其日后成就,定不会比太守赵佗差半分。 可惜当初赵憾的父亲,就是没有家族背景,又看不得隋朝腐败,救下不该救的人,这才差点入狱被杀,幸好赵家全力而救,从此归隐乡里。 方才听到赵家兄弟的述说,对于能得到赵伯父那般夸赞的少年,谢叔度与谢叔方都很好奇,这个叫做伏子厚的同龄人,与他们有何不同。 “今日谢府设宴,子厚既与赵家相识,又恰好来到宛丘,不如留下前往谢家!” 谢叔度率先向伏子厚发出邀请,在谢叔度眼里,只要他开口邀请,这伏子厚定然不会拒绝,毕竟对于谢家的邀请,别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伏家,就是宛丘城内的名门士族,哪个不引以为荣。 连族中那些小妹都说,很多名门士族的女子,都想要今晚前来谢府,苦于没有谢家邀请,都想方设法的询问她们有没有办法。 “多谢谢兄好意!子厚尚有一家老弱,路途遥远,他日若有机会,定厚颜登门讨水!” 伏子厚开口婉拒,随后笑着说道,用厚颜讨水的方式,用自己,比喻谢家的尊贵。 听到伏子厚拒绝,谢叔度与谢叔方都是一脸意外,而听到伏子厚后面的话,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那他日叔度便备以美酒,敬待子厚!” 谢叔度抬手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本就同样年轻的谢叔度、谢叔方兄弟二人,瞬间对伏子厚有不少好感。 方才在赵憾、赵古言语中,他们就得知伏家不过是一落魄寒门,开口邀请伏子厚也是出于好奇,眼下伏子厚识趣,倒也让他们很难心生厌恶之感。 闲聊片刻。 谢叔度与谢叔见到亭子下长辈喊自己过去,于是便向伏子厚告辞。 伏子厚拱手相送。 “叔方常年在长安随堂叔练武,叔度也是如此,故而今日谢家喜宴,都是由他们兄弟二人,迎接其他地方的望族到来!” 赵憾看着谢家兄弟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感叹的说道,特别是提及谢叔方堂叔时,眼中满是向往。 “走吧!我们兄弟二人随子厚去拿通函!” 赵憾转头看向伏子厚。 “有劳!” 伏子厚抬起手,感激的说道。 第19章 :离开前的提醒 县衙坐落在宛丘城的核心位置,并且由两条宽敞笔直的街道,通往城门,剩余直通两个城门的街道,也距离县衙不远。 伏子厚跟着赵家兄弟二人,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看着沿途琳琅满目的小贩铺子,以及各种各样香喷喷的粟饼。 母亲见到堂嫂嘴馋,亲自去为堂嫂买饼,面对母亲的询问,伏子厚与堂兄一样,摇头拒绝。 等堂嫂吃到粟饼,一行人这才继续走。 “那几名女子好美!” “可不是!一看全都是大户人家的……” 时不时听到耳旁传来议论,伏子厚每每看去时,都能看到一些花季少女,穿着半袖裙襦,花枝招展的聚在一起,偶尔停在小贩面前的摊铺,交头接耳谈笑着。 别说赵家兄弟痴痴地望着,就是伏子厚也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伏子厚如今快要十四岁,又不是快要四十岁,早上身体该有的反应,一样不差。 往日里,村子里的女子,多是帮忙劳作,风吹日晒,加之世道越来越乱,在村中都少有出门,故而眼下看到一个个肤白貌美的花季少女,还穿着半袖裙襦,衣饰发簪打扮着,谁都会多看两眼。 如今随着谢家酒宴,别说其他地方的士族女子都来宛丘城,就是城内的大户女子,都会在家人同意后,结伴来到街上。 谢杨联姻所带来的好处,并不仅仅是谢杨两家,对于其他士族,同样也是一个机会。 “痛,痛!!” 伏志吃痛的声音突然响起,伏子厚与赵憾、赵古纷纷转头看去,当看到伏志跳脚,满是可怜的看向邰氏,三人不由得纷纷笑起来。 同样的,街道上路过的那些少女,见到这一幕,也是纷纷笑起来。 许是少女的笑容,给赵憾升起不少勇气,于是就在伏子厚与赵古,还在看向伏志与邰氏的热闹时,赵憾快步上前,来到一群女子中,模样最漂亮的少女面前。 “在下赵憾,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赵憾的举动,别说那群女子纷纷惊讶起来,就是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以及小贩,全都出乎意料。 伏志与邰氏此时都忘记斗气,而伏子厚与赵古对视一眼,看着赵憾的背影,眼中满是钦佩。 “韦雁玉!” 女子也没想到,赵憾居然径直走来自己面前,询问自己的名字,不过不知为何,她却并没有因为赵憾的举动而生厌,或许是赵憾的眼神让她没有反感,故而还是轻声还礼道。 “韦……” 赵憾听到女子的话,开心不过一瞬间,就整个人突然怔住。 这时候一旁的其他女子,纷纷笑起来,其中在韦雁玉身旁,一名年少活泼的少女,更是上前一步,看向赵憾。 “雁玉姐姐正是京兆韦氏的!” 少女比赵憾年小不少,此刻正满是调侃的看向赵憾说道。 看着赵憾那一脸惊恐、无措的模样,她就愈发感觉有趣,让赵憾知难而退,也是提醒赵憾,少打主意,先掂量掂量自己。 “那敢问姑娘是?” 赵古看到兄长被欺负,连忙上前,不敢对韦氏无礼,却也有些不服气的看向活泼少女,拱手询问道。 “我呀!叫来菱!你说我是哪家的?” 少女看向赵憾身旁的赵古,轻声说道。 赵古听到少女的话,一时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少女,心中已经知道,这少女是来家的人。 来家虽不是韦氏,可却也远非他们赵家能比。 “别……” 其他少女见状,笑意更甚,捂着嘴看着这兄弟两人,幸好这时候,韦雁玉扯了扯来菱,小声提醒一句,来菱这才没有继续打趣这兄弟二人。 看着一脸失落的赵憾,见到身旁姐妹离开,韦雁玉想了想,轻轻点头还礼,不过路过时,还是偷偷看向赵憾一眼。 “京兆韦氏是什么来头?还有那叫来菱的丫头……” 伏子厚听着身后伯母张氏疑惑的声音,对于伯母张氏没听过这两个士族,并不奇怪,毕竟这个时代,百姓日常都是耕作,吃喝拉撒。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在同一个地方生活,日复一日,都是一辈子。 宛丘距离村子并不远,但那么些年,伏家除去父亲与大伯,其他人从不来宛丘城。 此刻。 看着赵憾沉默失落的模样,伏子厚虽然不是当事人,却完全能体会到那种绝望。 京兆韦氏! 这是一个超过谢氏,并且只需列出韦孝宽一脉后人名称官职,就能让人绝望的家族。 后世大名鼎鼎的五姓七望,韦氏并不在其中,可五姓七望在这个世道,却不见得能比肩韦氏。 “或许子厚有办法,让憾兄获得佳人芳心!” 伏子厚看着赵憾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这兄弟二人对自己与家人的热情,回头看向那群女子离去的背影,来到赵憾、赵古身旁,对着赵憾说道。 听到伏子厚的话,不仅仅是赵憾、赵古兄弟二人,一脸意外的看向伏子厚,就是阿翁、刘老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厚儿,别乱说话!” 这一次说话的不是大大咧咧的张氏,反而是宠溺孙儿的阿翁,张氏不懂,阿翁可是听说过京兆韦氏的名头。 就连陶氏也无奈的看向自己儿子,小声的让儿子别说大话。 虽然陶氏与张氏一样,不知道那叫来菱姑娘嘴里的韦氏,是什么来头,但看着赵家兄弟的摸样,陶氏也知道对方定然不一般。 在陶氏眼里,赵家兄弟好心好意,如此照顾伏家,儿子怎能欺骗人家。 “子厚,那姑娘是韦氏出身,怕是你尚不知韦氏……” 赵憾苦笑一声,满是感激看向伏子厚。 与伏家众人一样,赵憾、赵古兄弟二人,也只道伏子厚是安慰,根本不相信伏子厚有什么办法,毕竟家族背景差距太大,兄弟二人都清楚。 在赵家兄弟二人心中,恐怕伏子厚,连韦氏代表什么,都不一定清楚,所说的方法,定是送首饰发簪之类的寻常办法。 但对于伏子厚的好意,兄弟二人都很受用,至少伏子厚没有选择看他们兄弟的笑话,背地里嘲笑他们。 “韦孝宽有六子三女,长子韦那罹早丧,赠使持节、仪同三司、中平县开国公!” “其余五子分别是,大将军、禳县开国公韦谌!大将军、京兆尹韦总!滑国公韦寿!太常少卿、安邑县伯韦霁!内史侍郎、户部侍郎、判尚书事韦津!其余三女皆嫁权贵世家。” “再下来,仅韦孝宽之子韦总一脉,就有七子二女,长子韦圆成,郧国静公!次子韦匡伯,舒国懿公!三子韦圆照,娶隋丰宁公主!其余子女为韦纤婉、韦纤惠、韦连佩、韦连备、韦纤慎……” 伏子厚如数家珍一般,把韦氏的来历说出来一部分。 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但这些人中,每一个人都是达观权贵,可想而知,若是韦孝宽一脉全加起来,会有多恐怖。 更别说,还有其他韦氏四房。 老师就说过,在隋朝,京兆韦氏五房中实力排名,首是韦敻一脉,次才是韦孝宽一脉,再然后是韦孝固、韦子迁、韦顺这三脉的后人。 街道上。 听到伏子厚的话,伏家众人全都愣住。 “厚儿,你怎么知道这些?” 看着赵憾、赵古兄弟二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听着身后母亲疑惑的话,伏子厚转头看向母亲。 “此前厚儿听大伯提过,故而记得!” 伏子厚解释道,随后看向伯母。 只要伯母张氏不拆穿自己,那别说赵憾兄弟,就是赵梓,都不会往老师那里想,毕竟自己拜师不久,而大伯常年四处游历。 张氏听到伏子厚的话,起初也有些疑惑,良人与侄儿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而且她怎么没听说过,等见到伏子厚的眼神,张氏这才反应过来。 好在,张氏虽嘴巴刻薄,但在外人面前,却是第一个会向着自家人。 “伏弘?” 阿翁则与刘老一样,都皱眉沉默,不由得看向伏子厚。 “子厚,所言是真?” 赵憾回神之后,忍不住有些期待,又不敢相信的问道。 一旁的赵古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伏子厚,但伏子厚对韦氏,似乎很是清楚。 “子厚不过锦上添花,让憾兄博得美人青睐,有个机会!” 伏子厚回过头,看向赵憾,忍不住笑起来,提醒一句。 “若是真能得到韦姑娘青睐,赵憾此生便足矣!子厚若能帮赵憾,赵憾感激不尽!” 赵憾一想到方才女子的模样,心跳就不自觉加快,不管能不能娶到,只要能得到她的青睐,就是死,也没有遗憾。 “劳烦憾兄为子厚去取通函,待出城时,子厚定会告知!” 伏子厚笑着说道。 众人见到伏子厚卖关子,都心中很好奇,但看到赵憾都没有意见,便也按耐住心思,跟着赵憾一起走。 很快。 来到府衙,有赵家兄弟的帮忙,伏家很快便得到宛丘城批复的通函。 在前往蓨县的路上,途径城邑、隘口盘查时,都需要这个通函证明身份与来历。 拿到通函离开县衙后,伏子厚与阿翁等人,一路走到宛丘北门,在赵家兄弟的护送下,离开宛丘城。 城门外。 正当伏家所有人都心怀好奇的看向伏子厚时,却发现伏子厚单独把赵家兄弟叫去一旁。 “哎哎哎!我说厚儿,怎么把我们都当外人了?” 张氏第一个不满的嚷嚷,然而看着伏子厚笑笑不说话的模样,气得直喘气,却也无可奈何。 阿翁与刘老也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 陶氏与伏志、邰氏,亦是看向不远处的伏子厚、赵憾、赵古三人。 “子厚,有何办法?” 赵憾满怀期待的看向伏子厚,急促的呼吸,表露其内心的紧张。 赵古也是盯着伏子厚,毕竟实在想不通,伏子厚有什么办法,居然有把握让那韦氏出身的美人,对兄长赵憾另眼相看,甚至是青睐。 这可比动刀动剑抢人,还要难上千百倍! “憾兄、古兄!” 伏子厚看着四周没人,城门与这里有些距离后,这才看向赵憾、赵古,把之前看到的事说出来。 “方才在西门之时,子厚观入城百姓,察觉不对,一些人脚步匆忙,一些人神色怪异,复看守门士卒时,眼中含有杀意,子厚若是猜测没错,恐怕会有人趁着谢家喜宴这两日,攻打宛丘城!” 伏子厚对着二人说道。 若是入城时仅仅猜测,那么来到这北门后,观察北门入城的百姓,对比自己入城时看到的那些人,伏子厚已经确定,方才入城时看到的人,定会对宛丘城动手,都是作为内应潜入城内。 “什么?” “攻打宛丘?” 听到伏子厚的话,猝不及防的赵憾、赵古二人,此刻年轻的脸颊上满是震惊,瞪大双眼看向彼此一眼,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随后看向伏子厚。 眼下二人都感觉,伏子厚是不是疯了,居然说有人要攻打宛丘,而且还是在谢家喜宴之时。 “子厚!这……谁会有如此大胆,敢攻打宛丘!” 赵憾不解的看向伏子厚,忍不住有些荒谬的笑着问道。 本以为伏子厚会给他出什么主意,结果伏子厚说出这样一番,另人……侧目的话。 一旁赵古这时候也是满脸古怪,看向伏子厚,忍不住看着天空,这风和日丽,除了有些凉意,并没有什么不对。 “事出反常!憾兄若是信子厚,便在谢家喜宴上,将此事告知众人,憾兄无需提及子厚,全当憾兄之言,如此,定会让佳人侧目,也当是子厚一番心意!若是憾兄不信……” 伏子厚想了想,还是抬手打礼:“还请憾兄也能将子厚之言,告知赵伯父,定要带人守住城门,城门不失,宛丘城内便有充足粮草器械,进可守城,退可言和,保赵家!” 伏子厚说完,也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很难让人相信,可偏偏就会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 伏子厚之所以开口,说有把握能让那韦雁玉对赵憾青睐,也是方才注意到,那韦氏女子离开时,还看向赵憾一眼。 这至少能说明赵憾给那女子的感觉不差! 若赵憾能表现一番,也算是为二人留下一丝希望。 “这……” 赵憾有些犹豫,也有些为难。 赵古见兄长的摸样,叹口气,主动看向伏子厚。 “子厚,你可知道谢家喜宴,来的都是何人?并非赵古夸口,而是那些宾客在宛丘若有丝毫闪失,无论贼人是谁,这天下间,都不会再有一处容身之地!况且子厚也说,宛丘是郡所,兵马粮草皆惧在,何人由此能耐?” 赵古轻声说道,丝毫不相信,真的有人敢攻打宛丘城。 对于伏子厚,赵古也有好感,但伏子厚这一番话,别说他们兄弟二人,就是说出去,也根本不会有人信,随便去城内大街上找个人说,都会被人笑话。 “子厚亦知,古兄所言不假……” 伏子厚听着赵古的话,点点头没有否认,但随后就看着赵古,反问一句:“可若是此人,非此地之人!若此人背后,亦有大姓背景!那谢家喜宴,便是最好的机会!” 伏子厚提醒道,看着赵憾、赵古沉默皱眉起来,想到他们得知伏家离开,特地追上的场景。 “若是寻常,哪怕贼人潜入城中座内应,也难有兵器!可这谢家喜宴,各地士族皆有人来!” 伏子厚望着不远处城门外,排查进城百姓的将士,轻声说道,看向兄弟二人。 “今日子厚也曾想过,有谁胆敢攻打宛丘,又出身大姓之地,并且还能参加谢家喜宴,于是子厚就在已起事的之人中,想到一人!” 赵憾与赵古见状,对视一眼,也纷纷看向伏子厚。 “谁?” 赵古率先询问道。 在赵憾与赵古的注视中,伏子厚皱眉看向二人。 “卢明月!” 伏子厚把这个名字说出来。 与如今雄踞高鸡泊的反贼高士达一样,最初高士达是在蓨县起事,而卢明月,则是在涿郡的涿县举兵。 蓨县内有渤海高氏,而范阳卢氏也有一个称谓,范阳涿人! 就像伏子厚老师所言的那般,名门士族自然可不能起兵对抗隋朝,但是同姓之人起事,与他们名门望族何干,他们并未与反贼有关联,更不会支持反贼对抗朝廷! “卢明月?他此前不是被张须陀将军击败,溃逃不知所踪了吗?” 赵憾与赵古兄弟二人听到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他们还听父亲提及过这件事情,特别是张须陀将军麾下的猛将秦琼与罗士信,父亲提及这二人,面色也是连连赞叹。 眼下听到伏子厚说起这个人,兄弟二人都很疑惑。 “恐正因如此,方才会借着谢家酒宴,想要在淮阳再度举兵!” 伏子厚摇摇头。 “天色不早,子厚尚且需要赶路,还请憾兄切记,若是相信子厚,便依子厚所言,若是不信,也定要转告赵伯父!” 伏子厚看着赵憾、赵古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望着不远处的家人一眼,没有再多逗留下去,拱手告辞。 作为一个都要离开淮阳郡的人,宛丘城的变故并不会威胁到伏子厚,但因为赵家,伏子厚方才特地提醒一番。 伏子厚深知赵家不是那些名门望族,特别是淮阳太守还是赵氏赵佗,大业年间,隋朝官吏与难民势同水火,谁也不确定卢明月攻下宛丘后,会不会用太守赵佗的人头立威。 言尽于此,信与不信,皆由赵家决断。 第20章 :磊石村的两个长姐 “你到底和赵家兄弟说了什么?” 离开宛丘,走在前往磊石村的路上,伯母张氏仍旧不死心的看向伏子厚。 伏志、邰氏等人也是一样,都很好奇伏子厚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那韦氏女子,对赵憾另眼相看。 “子厚方才见到那来氏女子,与那韦氏女子关系甚好,多有庇护之心,故而便让赵古为兄长牺牲一番,多与那来氏女子相处!” 伏子厚见到家人好奇,故作无可奈何的说出来。 伏子厚并没有把那番话告诉家人,连赵家兄弟都不敢想象,就算说出来,恐怕家人也都会认为自己胡说八道。 “我还以为什么呢!” 张氏闻言,兴致全无。 就连陶氏在一旁,也没好气的看向伏子厚。 “你啊你,自己都知道那韦氏家中,不是达官权贵,就是大将军、封公之人!而那来家女子看起来,来历也不寻常,其言语更不是柔弱之人,你怎能这样给赵家兄弟出主意?” 陶氏不满的抱怨道,毕竟赵家兄弟又是送,又是帮忙,儿子有心就好,可别弄巧成拙,有损儿子与赵氏兄弟的关系。 “阿娘!下次厚儿不会了!” 伏子厚看向母亲,连忙讨好的保证道。 随着伏子厚与赵家兄弟的事情过去,在前往磊石村的路上,就到邰氏与伏志算账之时,看着伏志一边推车,一边央求邰氏原谅,伏家众人都当个乐看,都没人打算帮伏志说话。 直到临近黄昏,一行人这才来到磊石村。 磊石村地处宛丘北上匡城县的途中,由官道进入小道,地理位置较为偏僻,村子不过百户,大多都是磊姓之人,伏子厚的二姐伏念便嫁到村子里,而后大姐伏禾一家也搬过来。 不过对比大姐伏禾一家的情况,二姐伏念则要富裕许多,故而阿翁、陶氏等人都决定,先来条件好的老二伏念家落脚。 何况,毕竟这是在磊石村,哪有过来不先去本姓家,而是直接后面,方才搬过来的伏禾一家那里,这若是磊家人说伏家看不起磊家,伏家还真有口,都没理反驳。 不过对于磊家,伏家人也只来过一两次。 “谁啊?” 来到一座宅邸大门前,伏子厚背着包裹,上前敲了敲房门,随着里面传来询问,伏子厚这才道出自己的来历。 得知是伏家人,大门轻轻打开一道缝,不管是门内的男子,还是伏子厚,都看清对方。 “进来吧!” 开门的男子显然也认识伏子厚,看向伏子厚身后的伏家众人,淡淡的说道。 “多谢!” 如果伏子厚没有记错的话,这男子名叫磊楷,是二姐夫兄之子,比堂兄伏志大三岁。 见到磊楷的神情平淡,没有丝毫热情之意,伏子厚感觉到,对方不怎么欢迎自己一行人,可看着都已经见面,总不能不进门,扭头直接去大姐家。 何况大姐家的情况,伏子厚也听母亲说过,地方很小。 天色就要变黑,阿翁本就有老寒腿,走了一天路,这一旦天黑,势必会更冷,母亲她们也必须要有一处歇脚之地。 “二姐夫可在家中?” 伏子厚装作没察觉,抬手询问道。 “在!” 磊楷看着伏子厚,轻道一声。 伏子厚点点头,不再开口说话。 “爹,慢点……” 看着身旁堂嫂与伯母、母亲,搀扶阿翁走进大门,又见到磊楷默不作声的走去院子,伏子厚与刘老对视一眼,发现刘老也皱起眉头。 可眼下,无论伏老再不喜,也只能进去再说,后者脸皮,让阿翁与母亲她们歇歇脚。 伏子厚见到最后面的堂兄伏志,准备解开独轮推车上的行李。 “堂兄!” 伏子厚喊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却对着伏志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卸下行李。 伏志看到刘老、堂弟的模样,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还是点头。 院子里。 听到伏家众人到来,伏子厚的二姐伏念,挺个肚子,一脸开心的走出来。 “阿翁,阿娘,伯母,你们怎么来了?父亲呢?我让磊楷去喊大姐过来,大姐若是看到你们,不知多会开心!” 随着伏念说话间,嘱咐方才给伏家开门的磊楷,去喊伏子厚的大姐伏禾过来。 看着方才臭着脸的磊楷,那么听伏禾的话,众人都有些意外。 “念儿,你良人呢?怎么不见他?” 陶氏看着磊楷离开,看着再度怀胎的女儿,好奇的询问道,怎么不见二女婿出来。 “他呀,不在家!阿翁、阿娘,你还没吃过东西吧!磊靖他不在家,念儿又叫不动磊靖他大嫂二嫂,等会念儿让大姐准备一些吃的!” 伏念笑着摸摸肚子,又看着小院四周的房屋,露出无奈、可惜的表情。 听到伏念的话,别说阿翁、张氏、邰氏、陶氏,就是刚来到院子的伏志,脸色都有些变化。 什么叫做叫不动,那磊楷言听计从的摸样!而且方才磊楷开门时,伏子厚还特地询问过,二姐夫磊靖是否在家,磊楷明明说在家,现在伏念又当着众人的面,说丈夫不在家,这分明…… “没事!这年头,又不是自家人,怎么叫得动,你说对吧,念儿!” 张氏笑起来,满是亲近的说道,似乎很是体谅伏念的难处。 “伯母懂念儿的难处就好!” 怀孕的伏念还不知道事情缘由,故而眼下也没听出张氏话里有话,只是疑惑伯母什么时候那么好说话,莫非许久不见,伯母改了性子不成。 “对了,娘,你们这是?” 伏念看向母亲陶氏询问道,看着这一家老小,似乎准备搬家。 陶氏脸色有些难堪,看向女儿的眼神也有些伤感,正准备说话,一旁大嫂张氏就率先开口。 “逃难的,伏家前两日被难民……” 院子里。 看着伯母喋喋不休的说着,二姐脸上的笑容明显消失不少,似乎有些担心伏家赖在这里。 伏子厚虽然背着行李走一天路,很疲惫,但此刻看着院子,却不怎么想待在这里,便与刘老走到门外,看守行李。 片刻后,就看到一座小院旁的小道拐角,一个女子匆匆忙忙的走着,后面还跟着一名男子,同样也快步跟着。 看到那女子,伏子厚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心中因为二姐的压抑,顷刻间消散。 “子厚!!!” 人未到,女子便激动的喊道。 “大姐!” 伏子厚看着女子,开口道。 随着一声大姐喊出,无论分别多久,血脉之中的亲情,都让任何间隔消失。 “子厚!又大了不少!” 伏禾快步走到伏子厚面前,来不及与刘老打招呼,拉着伏子厚就上下打量,两眼都有些泛红。 跟在伏禾身旁的男子,身穿布衣,但是却给人一股文绉绉之感,此刻看着妻子拉着子厚的手不放,便一边微微喘息,一边对着刘老行礼。 刘老也是客客气气的回礼。 “大姐夫!” 伏子厚看着大姐这些年,被大姐夫养得依旧圆润,看向一旁的大姐夫,满是感激的行礼。 “子厚可是越来越俊美!” 屈博看着妻弟,眼中也满是笑意。 不过还不等屈博与伏子厚多说什么,伏禾得知阿翁与阿娘都在二姐的院子里,连忙与刘老打招呼,随即快步朝着院子跑去。 第21章 :赵憾的选择 宛丘城内,随着黄昏到来,热闹的街道这才散去喧嚣。 阁楼烛亮、炊烟飘升,逐渐安静的氛围,仿佛给宛丘城换了一副场景。 而在一座规模庞大的府邸内,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你们看,翼州孔家的都来了!” “赵郡李氏李守玄之子、李守素之子,京兆韦氏韦挺、韦义节、韦仁基,渤海高氏高寿……” “河东三凤的薛氏薛收都来了,那不是王绩吗?连他都来了,他十一岁时就游历长安,被诸多公卿称为神通仙子,他们二人身旁那人是谁?” “我好像见过,薛收至交,好像是叫房乔,字……好像是叫玄龄,听说他父亲今年刚去世!” 作为百年世家,谢家的府邸无比阔大,此刻随着各地士族到来,府邸内一片热闹,诸多认识的人纷纷都打招呼,彼此聚在一起闲聊,有的叙旧,有人在其他好友引荐下,认识其他世家之人。 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熟悉一些有士族背景的名士。 谢府门外。 一脸着急的赵古,踱步来回,直到见到父亲与四叔父带人到来,这才松口气,连忙上前几步等候。 “父亲!叔父!” 赵古看着父亲到来,总算是找到主心骨。 赵梓对着赵古点点头,随后目光看向一旁的长子赵憾。 “憾儿,可做好决定?” 赵梓开口询问道。 事情经过,赵梓已从扈从那里得知,对于伏子厚言语中的异常,赵梓今日并未与伏家一同来到宛丘,故而没有亲眼所见那些入城之人,不好决断。 但是既然伏子厚对赵憾、赵古那般说,赵梓第一反应,便是伏子厚能得到什么。 其结论是,欺骗赵憾、赵古,这对已经离开伏家,没有任何好处,更别说伏子厚还慎重请求憾儿,日后能在村中庇护其师。 因此赵梓便把村里圈养、操练的猛士,全部带到宛丘城头,对于赵家来说,若事情是假的,也不过白走一趟,但若是真的,那可是足以挽救赵家存亡。 抛开赵家,剩下的,便要看长子如何决断。 “父亲!孩儿信子厚!” 赵憾在父亲赵梓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随后抬头看向父亲,说出自己的决定。 赵古看着兄长的模样,又看向父亲,看向四叔,随后又看向兄长。 “你阿娘说,若是信子厚,那便去韦氏女子身旁,将此事告知那韦氏女子即可!” 赵梓点点头,知道长子的性格,故而听到长子的这番话,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把妻子给长子出的主意,告知长子。 与伏子厚所言不同,妻子并不想让长子太过涉险,若是有个闪失,实在太过贻笑大方,不如让长子仅去那韦氏女子面前,将有贼人攻城一事说出来,无论是真是假,都不会对长子有太大影响。 毕竟今日谢府内,来的全都是天下各地名门望族之人,万一在如此多人面前,落下笑话,会毁掉长子的一生。 “父亲,孩儿既然相信子厚,便不会畏首畏尾,孩儿这便去告诉府内之人,让谢家早些防范!若事情真如子厚推测,孩儿再将子厚之名,告诉众人!” 赵憾做出决定后,整个神色都轻松不少,看向父亲的目光,也是坦坦荡荡。 在赵憾眼中,伏子厚的好意,他赵憾心领,但他赵憾不想活在谎言中,更不会亏欠别人,自己的出身,已经比不上名门望族子弟,那就不允许,自己的志气,再不如那些人。 “侄儿!你是不是糊涂?” 一旁赵勇听到侄儿赵憾的话,差点没岔气。 合着赵憾是打算,亲自去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若是假的,就是他赵憾听别人说,误信他人之言,被人笑话,若是真的,那就是伏家那小子的功劳! 这凭什么? 赵勇不是二哥赵梓,也幸好不是二哥,不然的话,此刻看着拱手的赵憾,非打死不可。 赵憾脑子是坏了吧! “二哥,你不会……” 赵勇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旁的赵梓突然笑起来,对着侄儿赵憾点点头,示意进去。 这一刻,别说赵勇一脸懵,就是赵古,都不明白父亲为何不拦住兄长,明明按照母亲嘱咐,让兄长单独去与那韦氏女子说便好。 伏子厚万一推测错误…… “若是那伏家小子胡言乱语,不管去到何处,我赵勇都要把他找出来!” 赵勇看着赵憾进入谢府,愤愤不平的说道。 赵梓看着四弟的模样,脸上露出笑容,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长子进入府邸的背影,双眼之中满是欣慰。 长子差就差在,不是望族出身! 否则,长子心仪的那韦氏女子,他赵梓定会亲自登门提亲! 谢家府邸内。 谢叔方站在父亲身旁,与长孙氏的长孙安业闲聊,突然看到赵憾匆匆走来,有些意外。 “赵憾,拜见谢伯父!” 赵憾看向谢叔方一眼,并未来得及与谢叔方打招呼,而是对着谢叔方的父亲,谢道宏拱手行礼。 “贤侄!你父亲可有到来?” 谢道宏对于赵憾并不陌生,点点头。 然而在谢道宏的注视下,赵憾说父亲就在府外后,便连忙当着谢叔方与长孙安业的面,将今日有人在城门发现异常,猜测有人图谋趁着谢家喜宴,攻打宛丘的事情说出来。 此话一出。 别说谢叔方、长孙安业一脸意外,就是谢道宏的老脸上,也是面露错愕。 “什么?有人想要攻打宛丘?” “这怎么可能!” 赵憾的话不算小,更何况谢道宏本就与其他士族之人在交谈,故而得知这件事情后,所有人也都是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谢道宏回过神后,听着附近其他世家之人,都听到赵憾的话,并且开始越传越广,越来越多人知道,连忙看向赵憾。 “贤侄,今日可是谢家喜宴!何人,能有这般大胆?” 谢道宏脸色明显不相信。 此刻别说谢道宏,就是谢叔方、长孙安业与其他谢家宾客,也全都纷纷露出荒谬的神情,看向赵憾。 “这人是疯了吧,脑子不清楚……” “就是啊!攻打宛丘,谁有那般能力?况且今日可是谢家喜宴!” “旁人一言,毫无佐证,这人居然就相信,实在失体,这谢家喜宴,莫不是他想今日添乱?” 正堂内外,越来越多的人全都停下交谈,看向谢道宏几人,特别是目光看向赵憾,有摇头、有嘲笑、更甚者还怀疑赵憾是不是故意扰乱谢家喜宴,让参与喜宴的人郁郁不安。 总之,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赵憾所说的话。 “回谢伯父!” 赵憾也见到,随着自己的话越传越广,四周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自己,议论这件事情的声音,也愈发嘈杂。 但既然选择开口,赵憾就不会后悔!眼下硬着头皮,在无数人的目光中,对着谢道宏行礼。 “赵憾听那人猜测,很可能是卢明月!” 赵憾开口说道,把伏子厚的猜测告知众人。 “卢明月?” 谢道宏轻声说道,随后笑起来,看向赵憾摇摇头。 “贤侄,一年前,卢明月被张须陀将军,杀得溃不成军,这一年来早已没有他的消息,贤侄说今日卢明月要攻打宛丘,让人如何相信?” 谢道宏笑着反问道,既然说卢明月要攻打宛丘,那总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才是,不然一张空口,又怎能说服他人。 谢府内,不管是正堂之中的宾客,还是庭院里的众人,不管是渤海高氏的族人,还是京兆韦氏,亦或者其他士族之人,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很多人听着身边之人议论,得知来由经过,当听到起因不过是有人在城门,察觉入城之人异常,便做出这般推论,无一例外,所有参加喜宴的人全都大笑起来,觉得说出这番话之人,未免让人感觉滑稽。 “玄龄!还真有这样的人?居然仅凭一张空口,就敢断言有人攻打宛丘城。” 院子的走廊下,与王绩站在一起的薛收,听着其余人的言论,也忍不住看向好友,笑着说道。 当薛收看着王绩拿着酒,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有些无奈。 “绩兄!这谢家喜宴都还没开始,你可别喝醉了!” 薛收提醒道,说完之后,发现好友房玄龄面露思索,看向正堂那边,随后皱眉看向城门方向的天空。 “玄龄!你不会也信吧?” 薛收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王绩这时候吞下满口美酒,也看向房玄龄,其实对于这件事情,他也不怎么相信,毕竟这是淮阳郡的郡治之地,加之还是谢家喜宴。 “那告知谢家的男子,他就相信!” 房玄龄轻声说道。 “那人似乎不过二十前后,可玄龄你……” 薛收哭笑不得的说道,话里话外都提醒房玄龄,两人相差十多岁,这怎能一样。 房玄龄没有理会好友薛收,只是有些疑惑,并且也有些怀疑。 另一边。 前来谢府的士族女子,同样也得知事情,顿时一边笑,一边滔滔不绝的议论起来。 一旁,三名妙龄女子中,一名女子听着其他女子的议论,看着身旁姐姐望向远处正堂门前那个年轻男子时,眼中隐约有些担心,俏眉也有些微皱。 女子见状,也看向远处那年轻的身影,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 “怪不得今日敢来姐姐面前,原来是没脑子!” 女子正是来菱,此刻来菱与韦雁玉,以及另一名妙龄少女站在院子里,三人都身穿半袖襦裙,各有姿色。 “来菱妹妹认识?” 说话的女子名叫李幻竹,是陇西李氏李神通之女,论容貌,不仅没有差韦雁玉、来菱半分,更是给人一股宁静之感,或许同样是长相姣丽动人,抛开望族出身不谈,三人私下的关系极好。 “幻竹姐姐你是不知道,今日你还没来之时,我与雁玉姐姐在街上,便碰到那人……” 来菱听到李幻竹询问,源源不断的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李幻竹闻言,满是吃惊,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随即看向韦雁玉,当发现韦雁玉有些羞意的时候,顿时露出少许错愕,微微张嘴。 怪不得其他人都在嘲笑那男子时,只有韦雁玉看向那男子,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反而望着那男子,有些担忧。 “那他……” 李幻竹看向不远处的正堂,随后又看向韦雁玉。 “活该!别人说什么都听,也不想想,谁敢攻打宛丘!” 来菱说话间,注意到韦雁玉看向正堂的眼神中,有些担心,想了想,臭骂一句:“到底是那个损人,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李幻竹闻言,也是认同的点点头,说这番话的人是挺损的,让那名叫赵憾的男子来谢府说,自己却躲起来。 第22章 :夜色下的杀戮 随着黄昏下的夕阳落下帷幕,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天际之时,宛丘城内,一些人影悄然出现在一些小巷里。 “等会记住,杀光看守城门的守卫,打开城门,让城外的人马进城,另一部分人去谢府,若是看到淮阳太守的马车,见机行事!” 一名布衣男子看着身旁所有人,都已经拿到刀剑,便开口嘱咐道。 听到男子的话,其余人纷纷点头,随后在为首男子的摆手示意下,全都朝着城门走去。 夜色下的宛丘城恢复宁静,因为谢家的酒宴,以往令人面红耳赤的酒楼,也少了往日的喧嚣,街道两旁的商铺,除去偶尔还有少许开着门,大多数都只能看到一些烛光倒映。 “快!” “快!!” 催促声下,上百名男子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在街道内响起。 一名正在关门的商铺掌柜,听到动静,好奇的上前一步,看向街道,随后当看到一群男子手持刀剑从面前走过,瞬间被吓得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直到许久,没有看到这些人伤害自己,掌柜这才松口气,面色惨白的坐在地上喘息着,而当回过神,见到那些人走去不远处的城门时,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脸惊骇,不要命的起身关上大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更天……” 两名打更人走在街道上,一人拿着铜锣敲着,另一人则拿着烛灯。 作为淮阳郡的郡治,宛丘自然配备着打更人,从天黑后的一更天开始鸣锣,在一些需要禁宵的时候,也是提醒百姓,不得再擅自在城内乱走。 “天干物燥……” 然而两名打更人走着走着,突然察觉到不对,突然看到前面似乎有诸多黑影闪动,并且还有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很快,发现什么的打更人,连忙一脸骇然的丢下铜锣与烛灯,连滚带爬的转身逃跑。 宛丘西门。 一丛丛火盆,把城门下照得一片通亮,十余名士卒手持长戈,正在看守城门。 而在城头上的走道中,也插着一根根火把,时不时能看到来往的士卒巡逻。 不过此刻走道内,一名名身穿布衣的男子,正靠着墙壁,旁边都放着刀剑,感受着城头吹来的冷风,不断搓着双手,恨不得将城道的火把,拿到手里。 一想到自己的手气,尽管吹冷风,但谁都没有怨气,毕竟若是此前手气好些,抽中长根的木条,那就能去铺子里等着。 “真会有人来吗?” 一名壮汉有些怀疑的说道,然而话还没有落下,突然就看到,方才从身前巡逻走过的守城士卒,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城外。 “不好,城外有敌袭,快去禀报太守!” 一名将士惊呼道。 听到将士的话,原本坐在地上吹冷风的赵家死士,纷纷对视一眼,好奇的拿起身旁的刀剑起身。 随后,众人就看到城墙外,原本漆黑的平原,突然浮现数不尽的斑点火光。 看到这场景,谁还不知道,城外居然真的有人,想要攻打宛丘城。 “杀!!” “杀!!!” 忽然间,身后城内传来啸杀声,众人纷纷跑回内城墙,当看到城内昏暗的街道下,上百名男子手持刀剑杀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赵家扈从与死士,纷纷快速的驰援城门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些人打开城门。 片刻后。 夜色下的西城门,随着赵家死士与守城将士,迎战妄图夺城门的贼人,啸杀声中,很快便看到不断有人惨死倒下。 一名名男子互相砍杀,一名名男子头破血流靠在城墙,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男子更是数不胜数。 随着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这一刻,不管是夺城的贼人,还是守城一方的人,全都有些懵。 贼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为何这西城门会有那么多人防守,并且很多男子的着装,并不是士卒。 而守城一方则清楚的感觉到,这些贼人根本不是普通的难民,无论是凶狠还是刀剑,都丝毫不弱于己方。 然而眼下无论再如何疑惑,都没有思考的余地,对于双方人马而言,都清楚,自己的生死就在这片刻之间。 城门开,贼人活,守城一方死, 而守住城门,守城一方活,贼人死。 于是在夜色下,双方人马全都不要命的拼杀在一起,踩踏着一具又一具尸体,持刀剑杀向对方。 “杀!” 好在没过多久,随着城内街道传来马蹄声,无数火把下,城内守军密集的涌来。 看到这一幕,妄图开城门的男子,全都一脸绝望,彼此对视一眼,自知已夺不下城门,心灰意冷下,纷纷丢下兵器投降。 仅有外围少部分男子,能有时间与机会,趁着夜色逃跑。 “抓起来!” 统领众多将士而来的人,正是赵梓、赵勇,此刻得到太守赵佗授权的兄弟二人,看着面前这些贼人,眼中满是杀意。 望向这满地的尸体,无论赵梓还是赵勇,心中都十分清楚,若非伏家伏子厚提醒赵憾,恐怕不久后,惨死倒地的,就是他们赵家之人。 “守城!” 赵梓骑马,对着身后将士开口嘱咐道。 随着赵梓的话,三名副将连忙领命,纷纷带着将士,登上城楼。 “二哥,那小子真神了!还真被他猜到!” 赵勇此刻魁梧的脸颊上,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当初有多怀疑年少的伏子厚,眼下场景,对赵勇而言,就有多大的冲击。 “是啊!” 赵梓神情也是十分凝重,骑马上前,看着被将士扣押起来的一名贼人。 “你们首领是何人?说出来,饶你不死!” 赵梓开口询问道,眼中满是冷意,只要这名贼人不回答,他就会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子见到一旁骑马赵勇那凶狠的模样,又见到赵梓的眼神,脸色惨白,泄气之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嘴硬。 “卢明月!” 男子说道,微微低头,祈求逃过一死。 “真的是他!” 赵梓一脸惊讶,此刻就连他,都不免有些震惊起来,看向城外的夜空。 赵虎更是骑马在一旁,瞪大眼睛,嘴巴抖动,却又发不出一个声音,双眼无神的坐在马上,魁梧的脸颊上,神情满是恍惚。 …………………………… 谢家府邸内。 随着天黑,谢家的酒宴已然开始,成百上千的烛灯下,让整个谢家的正堂,院子,乃至每一个走廊,都灯火通明。 望族的代表之人,都坐在正堂内,而其余人则分坐庭院,随同而来的女眷,则在后院。 谢府的仆从来来往往,端着一壶又一壶美酒,不断送到宾客面前。 而就在一片谈笑欢声之中,一个谢家仆从,神色匆忙的跑入谢府,在走廊下飞快跑着。 起初对于一个仆人,没人在意,然而当看到仆从那惊慌害怕的模样时,众人这才察觉异常。 正堂内。 谢道宏与其他谢家人,正与各地的望族之人,昔日好友,一起交谈,时不时举杯感激众人的到来,突然就看到家仆惊慌失措的来到正堂。 谢道宏正准备询问,何事如此惊慌,就看到仆从跪下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城外,城外有贼人统领大军,像是要准备要攻打宛丘城!” 仆从气喘吁吁的禀报道。 随着仆从的话音落下,瞬间,原本在正堂两旁,跪坐在一张张木桌后的望族之人,全都震惊起来,不少人的起身看向四周,神色有些惊慌。 “慢慢说!” 谢道宏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要攻打宛丘城,此刻有些猝不及防,脑海里本能浮现赵憾的话。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城门到底是什么情况。 “禀报大人……” 仆从连忙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并且告诉谢道宏,方才城内便有众多贼人,趁着夜色想要躲城门,引城外贼众入城,幸好赵家赵梓提前派人守在城门,这才拦下。 谢府正堂外。 原本还在饮酒作乐,观看凉亭下,女子曲舞的士族之人,也都已经知道,城门发生的事,全都一脸惊愕无措起来,神情都有些不安,不知眼下是否应该离开,提前找个地方安顿。 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要攻打宛丘! “真有人要攻打宛丘!这下如何是好?” “好像是赵家提前派人守住了!” “赵家?就是方才那男子的族人?他……” 得知眼下情况,城门似乎已经守住,众人这才安下心。 这时候众人纷纷想到,方才不久之前,一个名叫赵憾的男子,对谢家所说的话,于是纷纷左看右看。 庭院里。 一张木桌后,同样懵的还有谢叔方、谢叔度,他们都不由得转头看向身后,另一张木桌跪坐着的赵憾。 从酒宴开始便陷入沉默的赵憾,眼下听到真的贼人攻打宛丘城,顿时脑海里,便浮现出,伏子厚将此事告知自己的模样。 一旁的赵古也好不到那里去,一脸茫然的表情。 “憾兄,此事到底是何人告知于你?” 直到听到谢叔方的声音,赵憾这才回过神,当看到谢叔方、谢叔度,以及四周其他人纷纷看过来的目光。 赵憾这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方才一直藏着的名字。 “是子厚!” 赵憾对着谢叔方、谢叔度兄弟说道,随后看着四周其他人疑惑的眼神,不解的呢喃子厚二字。 “他叫伏子厚!” 赵憾再次开口说道,随后把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众人。 而听到赵憾的话,谢叔方、谢叔度兄弟二人一脸哑然的看向彼此。 子厚? 听着这个名字,他们兄弟二人的脑海里,都回想起,赵憾、赵古兄弟二人,为他们介绍的那个少年。 居然是他!!! 庭院内,在众多宾客中,听着四周嘈杂议论的声音,王绩不由得与薛收对视一眼,接着二人全都摇摇头。 “玄龄,你可认识这个伏子厚?或者是听说过这个伏家?” 薛收转头看向房玄龄,好奇的询问道。 房玄龄摇摇头,正准备说自己也未曾听过时,就突然看到不远处,又有一个仆从,急匆匆的从走廊下,跑去正堂。 庭院内很多人都看到这一幕,很快,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毕竟他们如今在城内,而城外还有贼人。 “大人,城门那里传来消息,那些被抓起来……其首领叫做卢明月!” 正堂内仆从的禀报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若隐若现的话,却全都传入众人耳中。 此刻,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起来,满脸震惊的看向彼此。 卢明月!!! 真的是卢明月!!! 也就是说,今日那个名叫伏子厚的少年,仅观察到城门的异常,便断定有人攻城,并且还猜测,对方很可能是卢明月! 这…… 很快,伏子厚这一个名字,便被前来谢府的众多宾客,纷纷谈起,不断打探着对方是什么来历。 而在谢府后院之中。 同样得知此事,并且也终于得知前因后果,不少女子也都谈论起这个陌生的名字。 “啊,居然是他!!!” 李幻竹听到来菱惊讶的语气,顿时好奇起来,随后这才想起,今日来菱说过,除去赵家兄弟二人,还有另一名少年在。 “原来那少年,叫伏子厚!” 李幻竹想到,因为这件事,倒是对那素未谋面的少年,开始好奇起来。 看到其他女子那惊讶模样,李幻竹不难想到,谢府前院,怕也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既然是他,那赵憾为何不说出来。” 来菱不解的说道。 韦雁玉听到来菱的话,美眸不由得望向前院方向,回想起落日前,看到的那人影,听到的嘲笑声。 第一次。 韦雁玉芳心开始浮现一抹悸动。 夜色下。 宛丘城外。 卢明月骑马,统领麾下大军,远远望着宛丘城,当看到宛丘城上火光照耀,许久不见动静之时,不得不接受谋划失败的事实。 可卢明月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派出去的都是昔日心腹,跟随自己上过沙场的精锐。 在全都拥有兵器的情况下,他们为何夺不下城门? “撤!” 卢明月没有再等下去。 缺乏攻城的器械,加之天黑,麾下大军多是难民,此番又都是暗地里赶来,根本不可能对宛丘发起攻城。 更何况,宛丘城内守军数量不少! 必须要回去从长计议。 第23章 :亲情 磊石村。 “阿翁,吃多点,不够让屈博再煮一些……” “刘老、伯母、阿娘,我再给你们盛饭……” “伏志、厚儿,你们要多吃点……” 烛灯下,伏禾嘴巴忙个不停。 伏家众人嘴巴忙是忙着吃,伏禾的嘴巴忙,是自己一口没吃,可见谁嘴巴闲,就恨不得多盛几碗饭菜。 这一顿饭下来,别说阿翁满嘴饭菜,不断摆手,就是伏子厚也打个饱嗝,看着大姐还要给自己盛饭,拿碗就藏到一边,苦着脸忙说肚子太撑。 吃饱饭的伏子厚,看着大姐说自己长身体,连忙摇头,说什么都不让大姐再去盛饭。 这一刻伏子厚体会到,有时候宠爱积压太久,一旦释放出来,也是一种负担。 木屋内。 看着伏念也与陶氏说着话,但是碗里的饭菜却不怎么吃,不仅仅伏子厚心知肚明,就是其他伏家人,也都懒得点破。 在磊石村,磊家是宅院,方才伏家众人都亲眼看到,条件要比大姐要好无数倍,并且伏家人也都知道,伏念的良人磊靖是在家中,伏念眼下不吃,大概这是准备回去家里,再吃好吃的。 说埋怨也算不上,伏念嫁到别人家中,为良人家着想无可厚非,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寒心,毕竟这偶尔路过一次,或许下一次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也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很快。 随着所有人都吃撑,大姐伏禾也知道阿翁身体不好,第二日还要赶路,于是起身去屋子里,给阿翁把床榻收拾出来。 “你啊!分家了,不用听伏禾的话,给我们做那么多吃的,你看你儿子会走路,这屋子,也该弄好一些!” 阿翁拉着孙女婿屈博跪坐在一起,说话间,看向伏禾进去的屋子,想到方才伏禾说什么,屈博就做什么,又看向这间不大的木屋。 早些年,屈博与伏禾一家,是住在淮阳郡的南顿那边,在宛丘的南方,可后面到处都是乱民,遇上祸乱,屈家老爷子死后,大姐的良人一家又闹着分家。 阿翁也听陶氏说过,起初伏禾是想要回伏家居住的村子里,可看着屈博,害怕回村子屈博会被村民看不起,这才搬到二姐居住的磊石村,这一住就是两年。 “就是啊姐夫,你看这屋子,那么小,别说我,阿翁看着都觉拥挤,你还整日给大姐吃好穿好,还要给冲儿识字,你分家的那些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伏念也在一旁好心劝道,看向自己的这个姐夫。 在伏念眼里,姐夫学那么多字,一点用都没有,现在世道那么乱,更是不能当饭吃! “我没嫌弃小,这暖和!” 阿翁听到伏念的话,一脸皱眉,在阿翁眼里,这里虽小,但是却让人感觉暖。 “好!阿翁暖和就好!” 伏念撇撇嘴,看着屋子一眼,反正只要不打自己主意就好! 一旁张氏这时候却打岔。 “念儿啊!听你这话,你良人就不给你吃好穿好?” 张氏笑着看向伏念,随后皱眉起来问道。 “若是真的,那你良人磊靖也太过分了,这不行,他磊家家宅那么大,房屋那么多,听说在村子里耕田更是数不过来,你良人居然还敢委屈念儿你,伯母定要替你与他说说!” 张氏说话间,很是为伏念打抱不平,随后叹口气。 “如今你都怀有磊家骨肉,这怎么像话,伯母明日与阿翁便先不走,非要等他回来好好问问!” 张氏抱怨道。 “不用了!念儿谢谢伯母好意,磊靖他待念儿很好,不劳伯母担心!” 伏念听到张氏要留下,神情微变,连忙笑起来拒绝道。 还不等伏念继续说什么,张氏依旧摇摇头。 “不行!你看你家父,房子没多大,可从没委屈自己家人,再想到你今天在院子里说的,伯母实在气不过,非要找磊家人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把我们伏家当人?合着以前在伏家,就不见这样,你说这是不是没良心?” 张氏越说越气。 一旁阿翁见状,一脸无奈。 “得了!” 阿翁开口说道,让张氏消停点。 伏念起初还没多想,但眼下听到张氏的话,又看着阿翁,怎么感觉张氏话里话外都在骂自己,莫非张氏知道什么? 皱眉间,伏念这时候看到其他人的脸色,突然想到,莫非开门时,磊楷说过他叔父在家? 想到这里,伏念脸色也冷下来。 “不劳烦伯母!伯母是不知道,念儿如今嫁到磊家,那就是磊家的人,那可不是要受着点气,毕竟他磊家也没在伏家吃多少饭,真要说起来,当初磊家给伏家聘礼,那也不少,还真说不得磊家!” 伏念看着张氏,话里有话的笑着说道。 眼下不管张氏是不是知道磊靖在家,伏念都没打算招待这一家人。 用伏念的话来说,自己嫁到磊家,那就是磊家的人,与伏家还有什么关系,又不再吃伏家的饭,当初吃的饭,磊家已经用聘礼,帮她给清! “哟,好一个磊家……” 张氏哪里听不出,伏念话里说自己是磊家人,伏家是来她磊家的地盘,可不要受点气! 张氏正准备笑着嘲讽伏念一番,一旁陶氏却出口打岔,儿媳邰氏也拉了拉衣角。 “念儿,你回去吧!夜深了,太晚回去不好!” 陶氏看向已经不要亲情的二女儿,鼻尖一酸,轻声劝道,随后看向伏子厚,让伏子厚送二姐回去。 “不用了阿娘!就几步路!阿娘、阿翁,那念儿先回去,明日你们离开的时候,记得告诉念儿一声,念儿送送你们!恰好磊楷也与他父亲要去匡城,拜访何氏,准备娶何氏之女,你们刚好一路,有个照应!说不定何氏也会招待你们!” 伏念连忙摆手,脸色有些生冷,示意自己不用伏子厚送,说话间,到最后还似笑非笑的瞥向张氏一眼。 陶氏见状,想了想,没有再让伏子厚去送,但自己还是起身,红着眼,送着伏念出门。 “德性!” 张氏哪里听不出伏念的显摆,一脸不忿的看向门口,气喘呼呼的。 伏志跪坐在一旁,憨厚的脸上,此刻有些失落,他也没想到,伏念已经把伏家当做累赘,这般看不起他们伏家。 阿翁望着黑漆漆的房门外,也无奈的摇摇头。 “阿翁放心,屈博日后定会想办法!” 屈博这时候,对着阿翁保证道。 “你啊!” 阿翁哪里听不出,屈博只想着把屋子弄好,压根没想过要少给妻子伏禾什么。 “子厚、伏志,你们早点睡!” 陶氏回来,便看向伏子厚与伏志。 “知道了阿娘!” 伏子厚点点头,虽说大姐家很小,但除去阿翁与刘老外,其他人都可以将就一下。 看着怀中的屈冲,伏子厚笑着揉揉其脑袋。 “舅舅!听阿娘说,舅舅知道田里有别人埋着金子,所以每年都去田里找,听阿娘说,舅舅一直没找到!舅舅,以后你能不能带冲儿一起去?” 小小年纪的屈冲,特别喜欢子厚舅舅,在屈冲眼里,觉得舅舅长得好看,眼睛也让人感觉暖暖的,让自己想要亲近。 屈冲也记得,阿娘说过,伏志舅舅是堂舅舅,自己只有一个亲舅舅,那就是子厚舅舅。 “冲儿那么小,就想要金子?” 伏子厚忍不住笑着问道。 其实不用问屈冲,伏子厚就知道,这件事,大概是二姐,或者磊家人,在屈冲面前提过自己。 村子里的人都说自己是傻子,二姐以前也没少说自己,偶尔从田里回去,还能看到二姐有些嫌弃的眼神。 只有大姐,不管在别人面前,还是在外甥面前,只会一直夸自己,维护自己。 “想给阿娘大房子!很大很大的房子!父亲说,在洛阳那里,就有很多很多,很大的房子,还有在一个叫做长安的地方,那里的大房子更多更多,可父亲说,人一辈子,都很难在那里有房子……” 屈冲靠着舅舅,童言无忌的他,只会把内心最真挚的想法,表达出来。 “那等下次冲儿再见到舅舅,舅舅就告诉冲儿,金子在哪里!然后带冲儿去看大房子好不好?” 伏子厚一手抱着屈冲,一手揉了揉屈冲的脑袋。 “嗯!好!” 屈冲乖巧的点头。 方才收拾好床的伏禾走出来,听到弟弟与儿子对话,看着伏子厚,又看着阿翁、阿娘、伯母,一想到自己的家人都要走,自己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家人一面。 鼻尖泛酸的伏禾,红着眼睛,努力忍着没哭出来,来到阿翁身旁,与邰氏一起搀扶阿翁去休息。 “冲儿,这是外祖母给冲儿的!” 伏子厚看到母亲从怀中,取出十几个钱,放在屈冲怀里。 一旁屈博见状,连忙一惊,表情哀求着让陶氏收起来,说给屈冲太多了! “不多!冲儿这不是还要识字?” 说话的并非陶氏,而是张氏。 伏子厚看着以往抠抠搜搜的伯母,这次居然也拿出六分钱,上前放在屈冲怀里,嘴里还对大姐夫说那样的话,很是意外。 不过随后张氏的话,却让伏子厚有些哭笑不得。 “冲儿,这是堂外祖母给的,记得以后有出息,要报答堂外祖母哦!还有,以后你少与磊家的人说话!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张氏起身后,还不忘嘱咐年幼的屈冲,提及磊家,眼里就布满怒意。 “伯母、丈母,你们给得太多了!” 屈博一脸为难的说道,见到妻子出来后,便把这件事情告诉妻子。 伏禾也没想到,阿娘与伯母会给那么多钱,说什么都不能要。 伏子厚看着大姐与阿娘、伯母的推辞,没有理会,看着一脸无措的外甥屈冲,嘱咐屈冲把钱收起来,第二天再给阿娘。 夜色渐深,还要赶路的众人,纷纷都休息。 因为要分别,陶氏与伏禾,母女二人小声的说话,直到后半夜陶氏才去休息。 安静的小木屋中。 熟睡的伏子厚睁开眼睛,一旁小火坑已经熄灭。 在屋面最边缘的一个小房里,伏禾与屈博夫妇二人,正连夜做着粟饼,屈博把做好的一大叠粟饼放在包裹里,转过头,看着一边哭一边做粟饼的妻子,直到妻子不舍家人,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 “要不,我们也随丈母、岳丈,一同去蓨县!反正在磊石村买下的田地,也都被磊家抢走大部分,留下的耕田都不够勉强糊口!” 屈博看向四周,见到静悄悄的,便来到妻子面前,小声的询问道,只要妻子同意,他原因与妻子一同离开。 “你小声点!别让阿娘听到……” 伏禾擦着眼泪,看了看四周,这件事可不能让阿娘她们知道,若是阿娘与子厚知道,二妹把自己与良人耗费所有积蓄,买下的田地,差不多都磊家抢走,定会去磊家为她出头。 到时候在磊石村,在这磊姓的地方,阿娘他们定会吃亏的,并且日后屈博也不能再留下,那拿回的田地与不拿,其实没什么不同,反而最后那丁点田,也都属于磊家的。 “你父亲方才去世两年,你自小就孝顺,这丁忧都还没过去,你看你那几个兄弟谁去祭拜?你舍得?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等丁忧完,看你那些兄弟还有何话说,那些是你父亲亲口说要留给你的,我看丁忧结束,谁敢不给你……” 伏禾梨花带雨的脸颊上,似乎想到丈夫的那些兄弟,少有的露出怒容、不甘。 屈博见状,看着妻子,眼中满是感激,却又有些愧疚与心疼。 ……………………… 深夜之中,六个村民推开伏家小苑。 “这伏家人真走了?可别到时候回来!” “就是啊!伏家与赵家关系可不错,若是回来看到被窃,到时候定会追查!” “放心吧!我妻子伺候赵家老夫人,听得明明白白,伏家全都走了,听说,是去什么……反正挺远的!” 说话间,六个人很快便来到伏家大门,确认里面没动静后,便推开房门。 起因是一名男子,白天路过伏家小苑时,因为张氏的嗓门本来就大,故而隐约听到伏弘之妻张氏说,一辆木推车,很多东西都带不走。 当时碍于伏家人在,男子不敢靠近,等伏家人离开后,这才叫上其他人,打算趁着夜色,来伏家翻东西。 毕竟伏家离开的事情过几日其他村民肯定知道,到时候定会有很多人来伏家翻找,眼下既然得知伏家留下不少东西,没理由自己不拿,便宜其他人。 “你们看,这木推车都放在屋内!” 一进到屋子,随着关上房门,趁着半夜村里没人,于是几人便点燃火把。 当看到放在屋内的独轮木推车,几人一脸兴奋。 这也意味着并没有猜错,伏家的确有很多东西没能带走。 很快。 在火把的照亮下,几人把整个伏家都翻了一遍,被褥、衣物用具,无一例外,全都被几人找出来。 兴奋之中,一人推开一个房门,当看到里面满是凌乱的木柴、干草,顿时皱起眉头,正准备走。 “不对啊!这木柴怎么丢在家里?” 听到男子的疑惑,其他几人也走过来,当看清屋内凌乱的摸样,全都皱起眉头,若是平时,众人肯定离开,但随着方才的话,众人却都疑惑起来。 一名男子数了数房间,很快便发现不对劲。 因为都是一个村,对于伏家有几口人,他们都很清楚,眼下这房间明显不对劲。 “莫不是伏家把没带走的东西,都藏在里面?” “有可能!那伏瑞常年行商,没少挣钱,你们还记不记得,他那傻儿子蒙学之时,都还准备拜师礼!” 说话间,几人对视一眼,说干就干。 很快,在几个人的动手下,杂草与木柴,全都被清理出房间,当掀开床榻木板,发现下面的泥土,果然是新土之后。 这一刻,几个都能看到彼此目光中的激动。 “发财了!” “不行,眼下我们没工具,而且算算时间,游村的人也快要过来,还是等过两日,准备妥当之后再来挖,到时候想办法收买游村的人。” 几人对视一眼,看向窗外,忍着兴奋,呼吸急促的商议道,决定两日后再来这里,到时候把埋着的宝贝挖出来,一起平分。 第24章 :匡城的异常 一大早。 清晨浓雾,尚且寒冷的气候下,伏家众人便动身离开屈博家。 伏子厚背着包裹,牵着小外甥屈冲,看着哭成泪人的大姐与母亲,也不知道说什么。 直到离开磊石村很远,伏子厚与母亲等人,才让大姐与大姐夫止步,不要再送。 望着哭泣的大姐被大姐夫搂着,伏子厚摸了摸外甥的脸,这才起身,带着母亲与家人离开。 “厚儿~你要照顾好阿娘!” 走了挺远,伏子厚都还听得到,身后传来长姐哭嗓声。 伏子厚回头看向远处小道上的长姐一眼,举手示意其放心。 昨晚。 醒来的时候,伏子厚其实刚好听到那些话,只是知晓大姐的担心,才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情就像大姐说的,不适宜说出来。 但这并不代表伏子厚会忘记这件事,既然二姐与磊家人,选择这样的做法,那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要讨回来。 讨的不是那一丝被抛弃的亲情,而是一份公道! 属于伏家人的公道!!! ……………… 匡城。 作为宛丘北上的第一座城池,前往荥阳郡与粱郡各大河流必经之地,匡城在淮阳郡的重要性,仅次于宛丘。 起初,匡城有一个古老的名字,阳夏,也就是谢家,谢道宏的爵位,阳夏公的来由。 而在十多年前,开皇七年,隋文帝下令,由阳夏改为太康,开皇十七年,再由太康,改为如今的匡城。 但不管是匡城还是太康,在老一辈的人眼里,都称呼阳夏。 在这个交通不便,消息传递范围不广的年代,不仅老一辈如此,在天下各郡之地,除非来过匡城,否则稍远一些,又不怎么出门的百姓,问起淮阳郡的第二大城,定会本能回答阳夏。 “这才到匡城,什么时候才能坐船?真累!儿媳,你累了就将包裹丢到木推车上!” 张氏气喘吁吁的抱怨道,心疼的看着儿媳邰氏。 邰氏却又心疼的看着丈夫与小叔子,兄弟二人一路推着木拖车,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幸好白日不冷,否则怕是兄弟二人,都会生病。 “过匡城不远,就可以坐通济渠的船!到时候沿河而行,就无需走路!” 刘老也是累得够呛,身体本就多有暗疾,如今也是背着包裹,佩着剑,听到张氏的话,刘老也希望早些坐上船。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匡城,刘老也庆幸,早些年见过通济渠。 “当年家主便是带着老夫,从北边的豚郡,沿河而上,抵达洛口,再由通济渠南下!” 刘老转头对着一旁伏子厚说道,目光露出一丝缅怀,那年,是他第一次跟着伏瑞回到伏家。 后面经历难民破门之事,伏瑞便再也没有北上过。 “那些年,整条河旁,都是尸骨累累,沿河淤泥掩埋而裸露的白骨,都还能碰得到,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好一些!” 刘老说话间,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旁帮着伏志推车的伏子厚,突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向远方的那座城。 伏家众人都觉得奇怪,正当刘老准备询问。 “刘老!等一等!” 伏子厚突然对着刘老摇摇头,看向刘老与家人一眼,再次看向远处那座城时,眉宇间总是有股不好的预感,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连伏子厚都没办法解释,然而上一次出现之时,伏家差点都死在那个晚上。 眼下再次出现,这让伏子厚不得不慎重,这一家老小都在这里,肩负父亲的嘱托,伏子厚不敢有丝毫大意。 “都累了,休息一下!” 阿翁看着伏子厚那一身湿漉漉的,以为伏子厚是太过劳累,便开口让众人休息。 也就在这时候,随着伏家众人休息间,在伏家来的路上,正有一群村民缓缓走来,显然也是去匡城。 由于伏家众人拖家开口,又要推车,自然比不过沿途赶路之人,故而一路上没少被其他路人赶超,不过与其他赶路之人不同,眼下看到那那行人,伏家众人全都皱眉起来,就连阿翁与刘老也不例外。 原因便是那一行人中,除去身后诸多村民挑着担子,走在前面的四人,伏家都认识。 两个年纪六七十多岁的老人,另外两个人,一个正是昨日在磊家开门的磊楷,另一个便是磊楷的父亲磊奇峰。 “亲家!你们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伏子厚转过头,看向磊楷一眼,发现磊楷那一脸不屑冷连的摸样,随后看向磊楷的父亲磊奇峰,正上前笑着怪罪伏家人怎么不辞而别。 至于那两名五六十岁,正与阿翁打招呼的布衣老者,伏子厚也见过,是磊石村中,磊姓人里德高望重的长者。 当初也是这两个老人,为磊靖一家去伏家提亲。 听昨晚伏念的话,眼下这两人大概也是替磊楷去匡城何氏提亲送聘。 “我说厚儿,要是休息好了,就早点进城!这荒郊野外,一个人都看不到,早点进城好些!” 张氏背着包裹,看着磊家那一个个担子里,装着昂贵的聘礼,冷冷看着磊家人一眼,随后催促众人赶路。 什么叫一个人都没有? 听到张氏的话,别说磊奇峰皱起眉头,就连那两名磊姓老者,也是面色不喜,看着张氏,又看着阿翁。 只有磊楷压根没听出来,依旧摆着脸,都不愿多看伏家人一眼,神情满是高傲。 毕竟眼下对比伏家所有家当,都是那些包裹,以及一辆木推车的行李,而他们磊家,身后村民挑着的,随便一样,都是贵重之物。 “你少说点!厚儿……” 阿翁见到两老的眼神,相识一场,听到大儿媳张氏的话,也不想与磊家人争吵,于是没好气的看向张氏,随后正准备与伏子厚说话,就看到伏子厚转过头。 “阿翁,我们不进城!” 伏子厚看向阿翁开口说道,虽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伏子厚还是决定,不进城为好。 “不进城?我说厚儿,你说不进城,那我们一家吃些什么?” 张氏听到伏子厚的话,顿时起身看了磊家人一眼,皱眉看向伏子厚。 在张氏眼里,自己这个侄儿,定然也是在与磊家斗气,不想与磊家一路进城,这点让她这个做伯母的很开心。 但…… 不进城吃什么啊? 斗气归斗气,可不兴饿自家人肚子! 在张氏眼里,这侄儿可别犯浑! “伯母,我们不能进城!” 伏子厚看向伯母张氏,依旧坚定的摇头道,眼神也满是认真,丝毫没有平常随和的模样。 “今早大姐给的粟饼,够我们路上吃的挺久,这匡城,我们先不进,等路上子厚再想办法!” 伏子厚知道,过太康城之后,一但坐船,就要坐好几天,一家老小都要吃喝。 但看着远处的匡城,伏子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家人进城。 小道上。 听到伏子厚的话,无论是阿翁,还是伏志、邰氏,全都面面相觑。 “厚儿,这好不容易来到匡城……” 阿翁想了想,还是开口劝伏子厚。 眼看着大儿媳、二儿媳与孙儿媳,一早上就赶路,眼看着走到匡城,能休息一番,吃点东西喝口水,子厚却说不进城。 “嘁!” 磊楷这一刻,宛如看着笑话一般,看着所有伏家男女老少,全都望向伏子厚。 在磊楷眼里已经认定,伏子厚是因为他们磊家,方才故意不进城! 昨夜叔母伏念回来,已经询问过,故而磊楷自然知道,昨日伏家人便已清楚,叔母与他们磊家人,不愿招待伏家众人。 恐怕,这伏子厚是记恨在心,眼下又看到磊家能拿的出如此多,如此贵重的财物,心里失衡,故而想要与磊家斗气。 “厚儿!” 陶氏这时候也准备劝劝儿子,不过方才开口,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侄儿!为何不进城啊?你看看你阿翁、伯母、母亲!谁不劳累?叔父在此,汝不可胡闹啊!” 磊奇峰这时候也呵斥伏子厚一句,完全用长辈的态度,一副站在父母这边的摸样,义正言辞的训斥道,说完还露出怒容,瞪着伏子厚。 “已不年幼,怎如此不明事理,不体恤家人,不孝敬长辈?” 磊奇峰几句骂人的话一出,阿翁、刘老、陶氏纷纷皱眉起来,可看向磊奇峰一眼,却又不能反驳回去。 “哟!磊家人还知道事理?体恤家人?孝敬长辈?” 张氏却在这时候,反讽道,毫不犹豫的维护伏子厚。 明眼人都看得出,张氏明里暗里都在指伏念那句,她已经是磊家人,并且当面讽刺昨日磊家人的做法。 “你这张氏怎如此说话?我乃好……” 磊奇峰没想到,张氏如此泼妇,居然不顾他的颜面,直接站出来骂他磊家,顿时看向张氏。 “好什么好?我们伏家人的子弟,轮得到你磊家人教训?” 张氏笑了笑,怒视着磊奇峰,丢掉肩膀的包裹,挽起袖子,大有你再骂我侄儿一下试试看。 “好了好了!” 阿翁、陶氏等人见状,纷纷拦住张氏,看着张氏与磊奇峰撕破脸,真担心动手。 磊石村的两名老者,以及磊石村的村民也不例外,他们知道张氏是泼妇,却没想到张氏如此护短,磊奇峰训斥伏子厚几句,伏子厚的母亲都还没说话,张氏就不允。 “你这泼妇!” “你还是个没教养的东西!!!” “你……” 磊奇峰被扫颜面,一脸通红。 父子二人看着伏家人,都是一脸怒容,若非看到刘老腰间佩着剑,以及那辆木拖车上都绑着两把剑,他们真想打张氏几耳光,打烂张氏的嘴。 可看着伏子厚的眼神,不知为何,不管是磊奇峰,还是那两名磊村老人,全都心头一跳。 明明方才还是一脸和善的少年,转眼间,眼神就像变了一个人,像是屠夫杀牲口时那般冷血。 “我们走!” 不敢真动手的磊奇峰,只能看着张氏开口道,说完便带着儿子,朝着匡城走去。 其他两名老者见状,也是看向这伏家一行人,其实两名老者也看得出,若是他们真敢动张氏,不管是那个少年,还是一旁的佩剑老者,定会拔剑。 不想真动手,故而两名老者不再打招呼,也跟在磊奇峰父子身后离开。 “不走了!这城,我们不进也罢!” 张氏气喘吁吁的插着手,看着磊奇峰等人背影。 “我呸!” 张氏板着脸,似乎不愿再多看那几人一眼,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厚儿说气话,你也说气话!” 阿翁看着大儿媳,一脸无奈的数落道。 其他伏家众人见状全都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唯有伏子厚这时候看向磊奇峰父子一行人的背影,平复内心。 “厚儿!” 陶氏也见到儿子的眼神,生怕儿子出什么事,连忙抬手安抚。 “阿娘,厚儿没事!” 伏子厚对着母亲说道,随后看向阿翁。 “阿翁,我们绕城离开!” 伏子厚说完看向远处的匡城。 不远处,无论是那两名磊石村的老人,还是磊奇峰,都听到伏子厚的话,但都没有停下脚步,只有磊楷回过头,看向伏子厚一眼,随后冷笑一下,随即头也不回的与父亲,一同朝着匡城走去。 见此,伏子厚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一脸凝重的看向匡城西边。 “厚儿,到底发生何事?” 陶氏想了想,毕竟这一家子,都要吃吃喝喝,不能仅凭儿子一句话,就做出决定,张氏是在气头上,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询问清楚。 陶氏也与阿翁等人一样,很少看到,伏子厚这般执着。 伏子厚见到阿翁、刘老、堂兄、邰氏,乃至生气的伯母张氏都看向自己,于是抬手指着匡城西边。 “方才子厚发现,西边断断续续有鸟儿飞去东边,似乎都受到惊吓!而反观其他方向的鸟儿,并没有如此!” 伏子厚解释道,无论是数只还是成群,没有理由在短时间内,都从一个方向往另一个方向飞,并且速度与其他方向飞去西边的鸟儿,全都不同。 再想到宛丘的事情,伏子厚已经隐约猜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听到伏子厚的话,伏家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怀疑。 第25章 :遇险与应对 匡城的郊外,伏子厚不顾疲惫,飞快推着独轮车往前走。 幸好匡城周边一般都很荒寂,少有什么树木阻拦。 这倒不是什么朝堂下令砍伐,而是在这个时代,树木,本身就是百姓必需品。 柴米油盐,柴是放在第一位! 这也是为何距离城邑近一些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任何树木,为何不少人,都能为大户人家拾柴讨生。 “厚儿,会不会是你多虑,要不我们歇一歇!” 阿翁年迈的阿翁,在母亲与堂嫂邰氏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模样,对着伏子厚说道。 伏子厚见状,连忙转过身,看向匡城。 “对啊厚儿,这般赶路,阿翁身体吃不消!” 陶氏也大口喘气道。 伏子厚看着伯母张氏都摆摆手,似乎说什么都跑不动,正准备说话,这时候,却突然看到,就在匡城的城头上,看守匡城的人影,突然来来往往,似乎发生什么事。 刘老一直看着伏子厚,见到伏子厚看向匡城,神情突然大变,连忙看去,也察觉到匡城的异样。 “不好!” 伏子厚一脸惊骇,想到几年前,见到那些难民要吃人的样子,又看着匡城城头,连忙转过身。 “堂兄,你背着阿翁走!” 伏子厚对着堂兄伏志说道,眼下这木推车上的行李,已经都打算丢弃,命要紧。 “好!” 伏志看着匡城,听到伏子厚的话,连忙回过神,对着伏子厚点点头。 不仅仅是伏志一个人,阿翁、张氏、陶氏、邰氏,也全都发现匡城的异常,想到自己等人都还在郊外,若是碰上乱民叛贼的后果,一个个全都慌了神,忍着劳累疲惫,帮着伏志背起阿翁,就朝着东边跑。 伏子厚正准备跑,目光看着被遗弃的木推车,连忙两步上前,取下上面的两把剑,一把自己的佩在腰上,一把堂兄的拿在手中,快步跟上阿翁等人。 然而还没跑出去多远,一边跑,一边不断回头看的伏子厚,却看到匡城外面,隐约浮现密密麻麻的人影,一大片一大片。 很快,随着人影不断包围匡城,让伏子厚绝望的是,那些人影中,有至少数十个骑马的人! 望着前面逃跑的阿翁、阿娘等人,回头看着已经要把匡城围起来的叛军,伏子厚知道跑已经没有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伏子厚清楚,大部分叛军,别指望其纪律严明,所谓叛军大多都是流民组成,所过之处都是烧杀抢夺。 若是伏家被叛军抓住,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堂兄、刘老,纵然有剑在身,但背着阿翁的堂兄,以及母亲她们,在这一望无际的野外,也根本跑不过叛军,更别说对方还有马匹。 必须要想办法,寻到一条生路,保护阿娘她们。 “子厚!快跑啊!” 一直跑在前面,不断跟阿翁一起跑的陶氏,突然看到身旁邰氏一脸惊讶的看向后面,当陶氏回过头,看到儿子站在原地不跑的时候,脸色大变,呼喊伏子厚快跑。 伏子厚听到母亲的呼唤,却没有再跑,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前方背着阿翁的堂兄,阿娘、刘老等人。 伏子厚知道,叛贼有马,他们伏家,跑不过的。 回头看向匡城外,明显已经有不少叛贼发现他们,朝着这里追来,其中更有几个骑马的男子。 “阿娘,不跑了!” 伏子厚对着也停下来的伏家众人说道,似乎做出决定,转过身,面向那些追来的叛贼。 刘老与伏志见状,对视一眼,看着身旁的伏家女眷,也只能回到伏子厚身边。 伏志在妻子、母亲的帮助下,放下阿翁,从伏子厚手中接过剑,与刘老各自站在伏子厚左右两旁,把阿翁、母亲、叔母、妻子四人保护在身后。 很快。 随着几名骑马的男子追到跟前,伏子厚看着身后伯母、母亲、堂嫂一脸害怕的模样,随后上前一步。 就在骑马的男子把伏家人左右包围之时,伏志与刘老纷纷拔出佩剑,各自守在两侧,并且防着身后,不断盘算着,能不能杀人夺马逃跑。 但有女眷在,无论是伏志,还是刘老,都没有一丝把握,或许不顾伏家女眷与阿翁,武艺更高的伏子厚,还有一些机会。 可伏志与刘老都清楚,伏子厚绝对不会抛弃伏家人,恐怕是死也不会独自逃跑。 “这女的不错嘛!我要这女的!” “那个妇人我要了!你们别和我抢!” 听着身后传来众多骑马男子的话,伏子厚没有拔出佩剑,反而一反常态,对着这些骑马的男子拱手行礼。 “敢问诸位是何人?可否让子厚见一见诸位的将领!” 伏子厚开口问道,此刻看着这些男子,虽然处于生死边缘,心跳很快,可依旧让面色看起来很平淡。 “你想见就见?” 为首骑马的男子,看着年纪轻轻的伏子厚,居然提出这般要求,忍不住笑起来,似乎在笑伏子厚的不自量力。 说话间,男子也是注意到,在眼前这一群人中,那名年轻的女子,姿色似乎很不错。 当看到那女子害怕的模样,男子嘴角上扬,舔了下嘴唇。 正准备让人动手,把这两碍事的少年与那两老人杀掉,男子突然看到,说话的少年,却依旧从容淡定的看着自己。 “劳烦大人,请命人告知将领!吾等,皆是豚郡故人!将领听闻,定会相见!” 伏子厚看着男子依旧冷笑,心中一沉,但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 “豚郡故人?你可当我痴傻?若是豚郡故人,怎会在此?看我们,转头就跑?那般模样,哈哈哈哈!” 男子笑道。 而随着男子的话,其他骑马的男子,也纷纷大笑起来。 阿翁此刻老脸上满是惊慌,陶氏、张氏、邰氏也是如此,听着四周这些男子的笑声,浑身冰冷。 “见乱避祸,人之本性,有何笑之?眼下一家老弱无路可走,方才求见,若非故人……吾等,亦是插翅难逃!” 伏子厚没有理会众多男子的嘲笑,只是把腰剑卸下,双手捧着,看向男子。 言外之意就是看到动乱,跑是很正常的事情,眼下没办法逃跑,这才不得不要求见将领,如果他们一家不是将领故人,那他们一家也跑不掉。 听到伏子厚的话。 男子原本还打算嘲笑伏子厚,但随后,看到伏子厚的佩剑,却皱起眉头。 看剑鞘,这可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佩剑,而且看着其他人一脸惊慌的模样,反观这少年,年纪轻轻,却如此淡定与自己说话。 想了想,男子还是让身旁的属下,去把剑拿过来。 待几息后,男子拿到佩剑,缓缓拔出佩剑,看着剑身,目光闪过一抹惊讶,沉默间,又看向少年一眼,思考片刻,还是收起佩剑。 “去询问一下大人!” 男子对着身旁属下吩咐道,反正有马,一来一往不需要多少时间,若是这少年胆敢骗他,他定会将少年大卸八块。 “是!” 一名男子接过剑,骑马拿剑朝着匡城外的大军方向赶去。 看到这一幕的伏家众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不明白,那把佩剑不是伏瑞买回来,送给伏子厚的吗? 怎么感觉伏子厚像是知道那把剑的来历,更奇怪的是,伏子厚居然还说,他们与那将领,是豚郡故人。 他们伏家何时去过豚郡? “小子,若是你骗我,可知道是何下场?” 男子骑着马,望着那些男女老幼的神色,怎么都感觉这少年在欺骗他,可那把剑与少年的神情,又让他有些顾虑。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知道,军中不少将领都是豚郡之人。 这豚郡与这淮阳郡,一南一北,这少年怎会突然提到豚郡,还直言说是豚郡故人。 “不过千刀万剐!” 伏子厚听到男子的威胁,反倒是笑起来,直面男子。 若是方才还是忐忑不安的话,那么随着男子的举动,以及眼下的威胁,伏子厚反倒是有些心安,至少证明自己的猜测没错。 剩下的,看天命。 第26章 :原来真是自己人(求月票) 平原上随着一道道风拂过,伏家众人,无论是阿翁,还是刘老等人,全都清楚的看到,那匡城内,突然升起浓烟。 显然,城外的反贼大军已经攻破城门,进入匡城之内。 而那一道道升起飘向天空的浓烟,似乎预示着叛军的狂欢,反之,也预示着城内百姓的灾祸到来。 看到这一幕的伏家众人,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不幸,虽然都没入城,可眼下,他们却随时有可能被这些男子杀害。 望着四周一个个眼神透露着贪婪、残忍的男子,伏家众人也没想到,真被伏子厚说中。 匡城真的有变故! 只是这个变故来得太快一些,根本来不及逃跑,伏子厚已经发现端倪,可架不住被他们连累。 没多久。 随着远处再次有七八个骑马过来的人,伏家众人好不容易平缓一些的心,再次提起来。 “小子,你可千万别骗我!” 骑马的男子看到将领到来,回过头,面色狰狞的看向伏子厚。 伏子厚见状,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男子拱手。 抬头后,伏子厚舒口气,让自己不显慌张,随后看到在骑马过来的人中,大多都是身穿衣甲,一名身穿绸衣的士人男子,更是拿着自己的佩剑。 等为首的将领到来后,之前与自己说话的男子,骑马让路,满脸卑微的低下头。 伏子厚知道,这次是见到对方一个大人物。 曹湛看了部将一眼,随后勒住马儿,与一旁的崔履行相视,都有些疑惑。 “你是何人?这把剑,我等,并不是认识!“ 曹湛望着伏子厚,开口问道。 若非看到这把剑不寻常,又听到豚郡故人,加之,对于主将堰勘放纵部将烧杀掠夺的做法,他与崔履行有些看不下去,这才特地过来询问。 此刻,看着这一家老小几口人,他与崔履行已经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并且看这一家老弱的衣着打扮,似乎也不像大家族的人。 “禀将军!吾名子厚,伏家之子,淮阳人,此剑,实乃是父亲所赠!” 伏子厚轻声解释道。 说话间,伏子厚也已经看到,方才那骑马的男子,听到将领的话,得知自己骗他,顿时一怔,脸上冒出怒火,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伏子厚没有在意,眼下已经见到叛军将领,而且观察四周的人,似乎这名将领,在叛军中颇有威望。 “还望将军见谅,方才子厚若非说是故人,又拿出此剑,恐怕子厚一家老小,都将死于非命!” 伏子厚看向将领,拱手说话间,解释自己为何用剑骗人的原因。 伏子厚深知,随着这将领的到来,之前的谎言,已经不攻自破,若是再顺着之前的谎言说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还不如坦坦荡荡。 “那你叫我等过来,又是为何?” 曹湛听到伏子厚的话,开口询问道,见到伏子厚如此坦白,忍不住有些惊讶,而说话间,看到身旁部将那咬牙切齿的模样。 曹湛也知道,没有其他原由,在部将动怒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保住这一家人的性命。 特别是保下这个有趣、有胆,还很机智的少年! 然而,曹湛的话方才落下,一旁就浮现一个声音。 “可你为何知晓,说豚郡故人,我等便会过来?” 说话的是身穿绸衣的崔履行,与身穿衣甲的曹湛不同,崔履行注意到一个被曹湛忽视的地方。 那便是为何额这个叫伏子厚的少年,会特地说是豚郡的故人!!! 这让崔履行很疑惑,特别是看着这一家老小,全都是生面孔,他与曹湛之所以过来,便是看到剑,又听到说是豚郡故人! “回这位大人!这便是子厚想求见将军的原因!” 伏子厚不知道崔履行叫什么,但看着崔履行拿着自己的剑,知道对方定是将领的心腹,故而不敢怠慢。 “方才子厚一家,看到有人攻打匡城,本能躲避战乱,可随即,子厚想起伯父,猜测此前伯父投奔之人应是诸位,这才停下脚步!” 伏子厚说话间,还看向恨不得杀了自己的那骑马男子。 “方才这位大人,应当亲眼看到子厚停下,并且子厚从未有过拔剑之举!大人,可为子厚作证!” 伏子厚无视男子想要杀了自己的眼神,反而让对方为自己作证。 被伏子厚欺骗骑马男子也没想到,伏子厚居然还有胆子提及自己,不过看到曹将领与崔大人的眼神,想了想,看向伏子厚一眼,还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 方才他的确看到这小子跑着跑着就停下来,并且看到他们过来也不惊慌,剑也未拔。 “你伯父是何人?此前他是投奔何人?” 曹湛与崔履行对视一眼,心想莫非是军中之人?于是看向伏子厚询问道。 “伯父名伏弘!投奔之人……” 伏子厚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曹湛、崔履行对视一眼,疑惑的看向彼此,似乎并不认识什么伏弘。 见此情形,伏子厚并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在这一刻,依旧有些心跳加速,伏子厚知道自己猜错的后果。 这事关自己家人的性命安危! 站在伏子厚身后的阿翁、张氏、陶氏、邰氏,以及刘老、伏志,想到伏弘投奔的魏骐麟,全都有些担心的看着四周这些人。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魏骐麟的人。 就在伏家众人担心之际,在曹湛、崔履行,以及四周叛军的目光中,伏子厚终于说出自己大伯投奔之人的名讳。 “伯父投奔之人,乃是卢明月!” 伏子厚对着曹湛说道。 闻言,曹湛、崔履行一脸惊讶的看向彼此。 不仅仅是曹湛与崔履行,就是方才怒视伏子厚,恨不得把伏子厚大卸八块的骑马男子,也是一脸错愕,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家人,还真是自己人的家眷。 这时候男子脸上的怒容,方才逐渐消散。 而同样的,瞪大眼睛,一脸错愕的,还有伏家众人,甚至比起曹湛、崔履行等人,伏家众人才是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 卢什么?卢什么明月?卢明月? 谁是卢明月?卢明月又是谁? 伏弘前往投奔的人,明明是叫魏骐麟! 此时,伏家人才是所有人中最懵的,要知道一个多月前,伏弘在家中,亲口与他们伏家众人说过,是去彭城,协助魏骐麟起事。 而眼下,伏子厚居然说是一个叫做卢明月的人! 还来不及纠正伏子厚错误的伏家众人,就看到那名身穿绸衣的士人男子,看向那名曹将领,随后二人都点点头。 这一幕,更让阿翁、陶氏、刘老等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他们会点头?点头是什么意思?还有,怎么四周这些方才凶神恶煞的男子,眼下全都变得和善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家众人此刻脑袋都有些发懵,一脸迷茫的看向四周这些反贼。 另一边。 骑着马的崔履行,看向曹湛,在伏子厚说出卢明月的名字时,崔履行已经大致相信伏子厚的话。 毕竟卢明月这个名字,早已消失在北方近一年,而这里,是南边的淮阳郡,若不是自己人,怎会突然说出卢明月的名字。 但看着那些老弱的反应,又感觉有些奇怪,崔履行随后想了想,仍旧有些不放心的看向伏子厚。 “我们二人从未听过军中有一个名叫伏弘之人,你可有何证据?” 崔履行询问道。 伏子厚也知道,崔履行看到阿翁等人的表情,定是还有些疑惑。 “大伯并未留下证物,只言若事败,恐会祸及家人,让我们早些前去北方躲避!唯一能证明,或许只有通函为证物!” 伏子厚说话间,转过身,让母亲拿出通函。 看着一脸懵的母亲与阿翁、张氏等人,就连刘老、伏志、邰氏也一脸呆滞的看向自己,伏子厚来不及解释。 “阿翁、阿娘,放心!是大伯投奔的人,是自己人!别慌!” 伏子厚轻声提醒道,随后与刘老对视一眼。 “原来都是自己人!” 张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连忙松口气的拍拍自己,看向曹湛,唠叨着说,若非良人伏弘非要起事,自己一家老小,也不用搬家逃难! 话里话外,张氏都在不断说着以前的日子,又多惬意。 张氏唠叨的性格,这时候起到很大的作用,听到张氏那般如往常大大咧咧的声音,阿翁、陶氏、邰氏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 而四周其他男子,听到张氏的话,也十分理解,毕竟众人都看到,这一家人的行李不少,其中更有一捆羊毛被,这足以证明,这一家老小并非饥寒逃难之人。 就连曹湛与崔履行,都在听着张氏的唠叨,不再戒备。 “通函在此,大人请过目!” 伏子厚从母亲手中接过通函,连忙拿到崔履行面前,双手递上。 眼下伏子厚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家人脱离危险。 通函上面,虽然写有伏家人的去处,甚至写明蓨县李家,但眼下,却也是唯一最容易让人相信的证据。 蓨县在西汉属清河郡!东汉改属勃海郡!隋又改属信都郡! 但不管怎么改,蓨县都属于河北那一片疆域。 伏子厚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到蓨县,有李家庇护,相信仅仅这一件小事,不会有什么危险,这里距离蓨县路途如此遥远。 莫不成这几个人寻仇,还追到蓨县? “蓨县!” 崔履行看过通函后交给曹湛,随后二人也算彻底相信伏子厚。 “倒是自己人!你大伯可还说过什么?” 崔履行一边问,一边把手中之剑,还给伏子厚。 虽说崔履行也被手中这把剑给惊艳到,但既然是自己人的家眷,崔履行还做不出夺剑之事,更别说,他还是崔氏子弟。 “大伯说的不多,就说攻打宛丘城!似乎与那谢家酒宴有关!” 伏子厚双手拿回自己的剑,佩戴好之后,随即,对着崔履行拱手。 “敢问将军、大人之名讳?若是日后见到大伯,也好提及今日之事!” 伏子厚好奇的询问道。 虽然感觉这些人,不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特地去蓨县寻仇,但为防万一,伏子厚还是留个后手。 等日后到蓨县,告知李家这两个人的名字,让李家日后若是听到这两人寻找他们伏家,就说他们伏家已经离开,不在蓨县。 “宛丘,谢家酒宴……” 听到伏子厚的话,崔履行与曹湛彻底放下心,算算时日,看着眼下的时辰。 那伏弘不是他们的人,这一家老弱,又怎会知道如此之多! 若是知道他们这支大军,首领是卢明月的人,少之又少!那么知晓卢明月打算趁着谢家酒宴,攻打宛丘一事的人,只有心腹中的心腹。 虽然不认识那伏弘,但恐怕定是卢明月在淮阳郡深信之人! “博陵崔氏,崔履行!” 崔履行想了想,便也没有隐瞒,自己在军营中虽然一直低调,但眼下四周都是心腹。 “曹湛!” 曹湛也与崔履行一样,起初还很疑惑‘伏弘’是谁,为何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随着询问,听这伏子厚的述说,曹湛也已经知道,那个伏弘定是卢明月的心腹,并且地位还很高。 在外起事,靠的是广交好友,领兵的曹湛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 更别说,仅凭是卢明月心腹这一点,就足够曹湛表达善意。 “曹湛、崔履行?” 伏子厚听着名字,曹湛还好,但崔履行,除去惊讶是名门望族崔氏出身外,怎么隐约感觉有些耳熟。 但眼下想不起来的伏子厚,只能拱手言谢,示意日后见到大伯,定会告知。 “你们走吧!这一路北上,若是过清河之后,途径高鸡泊,碰上拦路人,便道出我的名字!” 曹湛点点头,看着身后匡城一眼,知道无论如何,身为副将,也要早些进城,于是便让眼前这伏家一行人,让他们早些离开,并且还好意提醒一番。 “多谢将军!” 伏子厚满是感激的拱手道,随后目送一众骑马男子,纷纷离开,驾马朝着匡城赶去。 直到这一刻,脱离危险之后,伏子厚终于松口气,彻底安心下来。 转过身,发现家人面面相觑,一脸错愕的模样,伏子厚不由得笑起来,知道家人疑惑,但眼下,不适合解释太多,必须趁叛军还没反应过来,尽早渡船离开! 第27章 :崔履行的劝阻、李密的懊悔(求月票) “卢公放纵堰勘目无军纪,如此之举,恐怕难得人心啊!” 匡城内,带着心腹的曹湛,看着身旁匡城街道,经历一天一夜的洗劫,早已一片狼藉,毫无百姓身影,忍不住叹口气,与崔履行说道。 说起来,曹湛与崔履行的关系如此之好,归根结底,堰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二人都看不起贪财好色的堰勘。 “是啊!天下大乱,唯有仁者,方能得到天下!卢公,恐非明主!” 崔履行看着四周,点点头,直言不讳的说道。 身为崔氏出身,加之四周都是心腹,崔履行自然没有顾虑。 “听说在北边,窦公在高鸡泊,声望已经超过高士达,履行曾有幸见过窦公,窦公好义,重诺言,严律己身,轻视钱财而多好仁义,多地豪杰,争纷归附!此等明公,方是投身之所!” 崔履行转头看着曹湛说道,他知道曹湛也与窦建德是旧识,曾经在漳南,曹湛多受窦建德恩惠。 若非早些年,窦建德在隋军为伍士,曹湛也不会前往涿郡投身卢明月。 如此,恐怕如今的曹湛,早已在窦建德身边,为窦建德效力。 “曹湛,岂不知崔兄所言!” 曹湛听到崔履行的话,看着眼前的院子,停下脚步,与崔履行对视一眼。 曹湛怎么听不出崔履行此话是何意,看着已经有离开之心的崔履行,曹湛也在心中,缓缓叹息一声。 “请!” 曹湛抬手示意崔履行进院子。 崔履行没有说话,抬手示意一起。 院子内。 竹篮、木桶、衣物,满是凌乱的丢弃在四周,曹湛与崔履行看着一些妇人衣衫不整的蜷缩在一旁,随后望向不远处,聚在一起的几名男子,二人微微皱眉。 “将军!” “曹将军!” 看到曹湛到来,放纵一整日的反贼士卒,纷纷起身。 “堰勘将军在何处?” 曹湛第一次,感觉到被别人称为将军,是在侮辱自己,可眼下除了皱眉,曹湛也不能说什么。 军中大部分都是难民,而堰勘通过放纵部下的方式,收拢大部分人,虽说是副将,可没有堰勘的点头,也难以下令禁止。 甚至,就连很多心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渐渐的偏向于放纵自己,昨日城外的张武,便是一个例子,若非是见到自己人,心中依旧忠于自己,恐怕那伏家女子,已经惨遭欺辱。 虽说后面张武害怕被训斥,严令不下,可曹湛也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张武久而久之,也会被影响,彻底放纵自己。 张武素来骁勇,当年曹湛救其一家性命,实在不忍心看着张武,变成祸害百姓之徒。 “禀曹将军,堰勘将军眼下在屋子里!” 一名小头目笑着说道,与其他人对视一眼,众人的笑容都透露着羡慕。 曹湛也察觉到小头目言外之意,与崔履行对视一眼,随即有些疑惑,既然堰勘在屋子里,为何要让一个年轻男子跪在屋门外。 小头目察觉到曹湛的疑惑,讨好的笑起来,指着门外那一脸害怕的男子解释道。 “曹将军,那人是何家的未婚夫婿,昨日拿了诸多珍贵聘礼来到何家,已与何家订下婚书,结果看到我们到来,父子二人吓到失禁,躲起来被抓到后,其父直言不要儿媳,那人也哭着哀求,愿意献妻,求将军饶其性命!” 小头目笑道,看向那人目光满是嘲讽,似乎想到昨日那父子二人裤裆失禁恶臭的摸样,见过胆小的,还没见过那般胆小的。 “那为何又要其跪在门外?” 曹湛问道,不用想便知道聘礼,肯定被堰勘私下拿走。 可令曹湛费解的是,既然拿着聘礼,得其未婚妻,为何堰勘还要让那男子跪在门外,这实在有些辱人。 虽然听到小头目的话,曹湛也看不起那男子。 “起初堰勘将军见父子二人如此懂事,便让人放着父子二人离开,不曾想,那男子的未婚妻何氏见状,便哀求将军……” 小头目说到这里,蔓延鄙夷的看向那跪着的男子,随后笑着告诉曹湛,是那男子的未婚妻何氏,要求堰勘将军,希望与堰勘将军欢爱时,让自己未婚夫,跪守在门外听着。 院子内。 听到小头目的话,其他男子纷纷笑起来。 而得知堰勘拿到财物,没有杀人的打算,曹湛、崔履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想到日后这件事定会传开。 怕是那男子的名声,定会恶臭。 这时候,一名士卒匆匆走来,禀告曹湛说卢公已经领兵赶来,距离匡城还有半个时辰。 闻言,曹湛与崔履行对视一眼,让小头目去禀报堰勘,随即二人便转身朝着府邸外走去。 匡城外。 曹湛、崔履行,在心腹张武等将领的陪同下,看着身旁不断打哈欠的堰勘,没有说话。 而四十多岁的堰勘,也自知曹湛、崔履行不喜自己,故而也懒得主动开口,反正自己与卢明月乃是自小相识,关系比曹湛、崔履行要好无数倍。 很快,远处浩浩荡荡的行军士卒,就来到三人数十步外,而在诸多将领之前,便是大军主帅卢明月。 虽说疑惑卢明月为何会突然来到匡城,但曹湛与崔履行,还是纷纷拱手。 “卢公!” “卢公!!” 行礼间,不管是崔履行,还是曹湛,都看到已是中年的卢明月,眼下一脸阴沉的骑着马。 “卢公,这是怎么了?莫非攻打宛丘有变?” 堰勘行礼之后,看着卢明月,以及其他将领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察觉到异常,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曹湛与崔履行也很疑惑,看卢明月与大军士卒的模样,似乎攻战宛丘的计划,已经失败。 可按道理,攻占宛丘城的谋划,应当不会失败,毕竟为此他们众人与卢明月谋划许多,为确保万无一失,更是耗费诸多人力筹备。 没道理会拿不下宛丘城! 顺利的话,按照此前欧化,眼下卢明月应是在宛丘城内,拉拢其他望族。 “计谋被人识破了!” 卢明月听到发小堰勘的询问,见到曹湛、崔履行疑惑的眼神,脸色无比难看的说道。 “啊!” “被人识破?” 得知缘由,别说堰勘、曹湛、崔履行一脸惊讶,就是身后其他心腹部将,也是一脸懵的看向彼此。 他们不敢相信居然谋划被看破,这怎么可能! “已经确认过!” 统领大军的卢明月,也知道这件事情很难让人相信,可事情的确就是如此。 此前趁乱躲藏在宛丘城内的残存心腹,亲耳听到城内士人议论,得知失败的原因,这才逃出来,把事情告诉他。 “是一个叫伏子厚的人,刚好他路过宛丘,入城时察觉到异常,便将此事告知他人!” 卢明月开口说道。 想起宛丘,卢明月一脸阴霾,就差一点点,若不是这个叫做伏子厚的人察觉,宛丘已经落在他手里。 “伏子厚?” “伏子厚!!!伏子厚!!!” 前一声,是堰勘的疑惑,后面几声,是曹湛、崔履行的惊呼。 此刻曹湛、崔履行对视一眼,二人面面相觑,脑海里都浮现昨日他们见到的那一家人,浮现与他们说话的那个少年。 “这……” 曹湛喉结动了动,脸色满是不可置信。 崔履行同样是如此,回想昨日那少年面色淡然,有理有据的与他们交谈,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在自身与家人都落入险境的情况下,那少年依旧从容不迫的面对他们。 此刻的崔履行,哪里还不知道,昨日那少年,定是也猜到,他们都是卢明月的人! 想到这里,崔履行都有些口干舌燥。 而在崔履行身后。 身为曹湛心腹的张武,更是目瞪口呆,魁梧的脸上,张着的嘴巴都无法合上,一脸呆滞。 回想昨日的场景,回想昨日面对那少年时,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豚郡故人?你可当我痴傻?若是豚郡故人,怎会在此?看我们,转头就跑?那般模样,哈哈哈哈!” …… 随着脑中的回忆,这一刻,站在崔履行身后的张武,看向卢公,看向曹湛,看向崔履行,一脸怀疑人生,感受城外的寒风,整个人都处于凌乱之中。 “此人不仅识破我们的谋划,更是通过谢家酒宴,猜出想要攻城之人,正是我卢明月!” 卢明月感受着胯下马儿,手里抓住缰绳,想起这件事,卢明月心中都依旧残存着震惊。 “此人不可小视,必须要找到这个人,无论如何,也要让其为我所用!” 卢明月对着堰勘、曹湛、崔履行说道,这是他平生少有如此渴望得到一个才士,也是少有体会到,一个厉害的才士,到底有多重要。 仅凭寥寥几眼,便察觉到危险,更通过谢家酒宴,推测出是自己。 如此心智,太过恐怖,只有身为当事人的卢明月,才能体会到那种自己没有现身,便已经被人推测出来的感觉。 必须要找到这个人,让其为自己所用,不管什么代价! “好,把伏子厚这个名字给我传下去,派人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出来!” 堰勘听到卢明月的话,也意识到这个伏子厚的重要,立即转头,对着身后众多心腹吩咐道。 “卢公……” 曹湛正准备说话,崔履行突然拉住曹湛,见到卢明月看过来,连忙拱手行礼。 “卢公,履行与曹将军,想请求卢公下令,禁止大军袭扰百姓!” 崔履行低头说道。 听着卢明月依旧打马虎,没有放在心上,崔履行并没有意外,故作无奈之状。 随后,看着卢明月统领大军,进入匡城,崔履行这才放下手。 “崔兄,为何方才不让我说昨日之事?” 曹湛看着大军进城,一脸疑惑的看向崔履行,别看过去一天,那伏子厚恐怕已经乘船北上,但看过通函,他与崔履行都知道,伏家是去投奔蓨县李家。 眼下从卢明月那里得知经过,曹湛也终于意识到,昨日见到的那少年,到底有多大的才能与本事。 可正准备告诉卢明月,让卢明月派人去蓨县请伏子厚,崔履行却突然拦住他。 “曹兄可还记得,方才履行所说之言?” 崔履行转头看向曹湛,询问道。 听到崔履行的话,曹湛一怔,与身后心腹张武对视一眼。 张武还不知道崔履行说过什么,可曹湛知道,崔履行是在提醒他,若是决定离开卢明月,去投奔窦建德,那像伏子厚这般大才能人,为何不在日后为窦建德引荐! 想到窦建德! 曹湛默不作声的望着眼前大军,看着这些手持卢明月旗帜的士卒,想到以往这支大军的所作所为,想到几息前,卢明月还对崔履行的请求,那般敷衍。 的确如崔履行所言,这里,并非是归附之所。 是时候,该离开这里,去投奔窦公! ………………………… 夜色下。 惨叫声划破夜里的宁静。 两个村民一脸惊骇,面色惨白的瘫坐在地上,在一旁,其他四个村民虽然站着,可手中的火把也掉落地面,面露恐惧。 就在他们面前,这屋子内的一个坑中,隐约露出一具尸体。 不久后。 听到动静,随着死尸的事情传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手持火把,到来伏家,将整个苑子照亮。 刘智远睡在木屋内,天寒之下,却也有被裹盖身,屋外时不时传来脚步,刘智远虽然听到,却也懒得理会。 “伏家怎会埋有尸体?” “不知道啊!若非有人去伏家翻找,恐怕还不知道,听说就在屋内,埋着三个死人……” 忽然间,枕着脑袋的刘智远,睁开眼睛,起身看向窗外。 随着房门打开,一边穿着衣物的刘智远,看着又有村民,在夜色下往伏家走去,随即走出屋子,关上房门,也朝着伏家走去。 夜色下。 刘智远来到伏家小苑时,发现里里外外,全都是看热闹的村民。 毕竟死了三个人,而且还埋在家中,这种事情可不常见。 “怎么伏家有死人?伏家之人我都认识,不像会杀人……” “不知道啊!听说赵家得知后,已经派人连夜去宛丘,将此事告知族正!” 刘智远听着村民嘈杂的议论声,不断挤进小苑,等来到苑子里,走到人群前面。 映入眼帘的,赫然赵家的几个扈从,正持刀剑守在屋前一片宽敞的地方,一旁地上摆放着三具尸体,住在村中的两个老仵作,正在检验尸体。 “老乡,可知道怎么回事?” 刘智远看着这副场景,随后看向身旁的一个村民,客气的询问道。 村民正与身旁其他人议论,听到刘智远询问,知晓刘智远这是刚来,还什么都不知道,于是连忙显摆起来。 “听说是被伏家人杀了,而且啊!还是三个!这三具尸体,一个是背后致命伤,一个是手臂和胸口,另一个更是直接被抹了脖子!我方才亲耳听到老仵作说,这三人根本来不及防抗,甚至毫无防备,这三人的佩剑中,有两把都未拔出,最后一把是拔出了,可是好像那人就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村民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害怕的摸样,听到身旁的人都在议论,没想到往日里伏家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结果,却敢动手杀人。 “这伏家当真凶狠,之前我疑惑,为何伏家突然离开,还以为是投奔何人!没想到啊,却是杀了人……” 村民与刘智远感慨道,与四周其他村民一样,不断说着伏家如何如何。 然而后面的话,刘智远此刻已经没有理会,看着三具尸体,想到这种种迹象,再想到伏家那日早上,突然离开。 刘智远脑海里,浮现那天早上,伏子厚面对他的挽留,却看向赵家游村的人。 这一刻。 刘智远有些恍惚,呼吸急促,一抹懊悔,浮现在刘智远眼中,双手也悄然握拳。 “奇怪!为何他们腹中,都有大量食物……” “伏家似乎在动手前,都在招待他们,这三人,除了被割喉之人,是死在自己的剑下,其余两人都是死在另一把,更为锋利的剑刃之下……” 听到不远处,老仵作的疑惑声,刘智远本能的看向尸体。 突然,刘智远目光一怔。 刘智远想起那天清晨,见到一个伏家妇人背着一把剑,那把剑明明是伏子厚的剑,可是那妇人,在伏子厚询问时,却不愿意把剑交给伏子厚。 此时此刻,听到老仵作的话,看着尸体,刘智远似乎明白什么,脸上终不复以往高傲,而是面露失神、苦笑。 想到那个少年,自己的那个弟子。 想到那日离别时,少年面色愧疚的站在门前,自己却连屋都不让他进。 想到屋子内,已经被自己随意丢弃到角落的木简,是那早清晨,少年到来,自己没有送出去的东西。 这一刻,刘智远心中说不出的愧疚,眼里满是自责与悔恨。 第28章 :抵达蓨县(求月票) 蓨县,十一月。 在蓨县通往永济渠的道路上,有诸多行人百姓,以及来来往往的商贾。 人数少的,几个人来往推着两三辆独轮木推车,人数多的,则是由马车拖拉,四周不仅仅有持刀护卫之人,更有专门遮风挡雨的马车,供商贾乘坐,好生气派。 伏家一行人沉默的赶着路,此刻望着沿途道路两旁的野草丛林,都已经布满白霜,终于知道,为何路上碰到的人都说,蓨县七月热,让人不想出门,可有时候,方到十月,就开始露霜,十一月,更是会冻死人。 走在前往蓨县的路上,伏家众人谁都不想说话,冷风吹来,伴随着毛毛细雨,实在冻得人发寒。 就连阿翁都卷着羊毛被,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努力走着,不拖累其他人。 好在蓨县距离永济渠不远,众人渡过漳水桥,就来到蓨县。 来到蓨县城门下,帮堂兄一同推车的伏子厚,终于可以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座高大雄武的城邑,心中松口气。 “阿翁,到了!” 伏子厚转头看向阿翁,此刻真的来到蓨县,内心之中,也有些紧张与忐忑。 蓨县李家,虽说不是陇西李氏与赵郡李氏那些望族,却也是蓨县的名门大户。 伏家过来投奔,也是过来逃难。 虽然一路上,阿翁一直说,李家是名门,将本该婚配给伏家的四女,换成天生有缺陷的六女,李家已经有欠名声,见到伏家到来,李家还没那胆子撕毁婚约,将事情做绝。 可阿翁说归说,事到眼前,望着这从未来过的宏大城邑,伏子厚身为当事人,说不紧张是假。 毕竟类似退婚之事,谁也不希望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何况,第一次与家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等会就要去见那些只听阿翁说过,却从未见过的李家族人。 还有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城门下。 “你们从哪里来?” 守城的士卒看到伏子厚一行人到来,开口询问来历。 “淮阳!” 伏子厚见状,便拿出通函,交给看守的士卒。 此前高士达虽然在蓨县起事反隋,但从始至终都未有过祸害蓨县之举,等聚众过多引起隋朝注意,便直接带人迁往高鸡泊! 故而眼下,蓨县守城门的士卒,依旧是隋朝将士。 “进去!” 看到通函上写有投奔李家,守城士卒也没有多问,收起通函后,便让伏家人进城。 这通函是淮阳出具来到蓨县的证明,如今这一家人到来蓨县,通函自然要收起来,交由府衙登记留存。 “多谢!” 伏子厚见状,点头感激,随即与堂兄推着独轮车,带着家人,缓缓进入城内。 来到蓨县城内,来来往往的商贾与行人,络绎不绝,车流都只能缓慢行驶。 “这座城也好大啊!” “是啊!你们看,这街道上的商铺,怕是与宛丘相比,都丝毫不差……” “人家就在永济渠旁,信都一郡商贸,都会经过蓨县,甚至之前听那船曹说,赵郡……” 听着走在前面,伯母、阿翁等人的谈话声,伏子厚也望着这繁荣热闹的街道。 一路劳累,随着来到蓨县,终于尘埃落定。 “这个好好看啊!” “娘,你看,还有那个……” 走在这嘈杂的闹市中,伏子厚看着街道旁一个个楼房商铺,以及路边并排的小摊铺。 望着阿翁与身旁满头汗水的堂兄,看着前面伯母、母亲、堂嫂,她们一边说话,一边惊奇的指着摊贩。 在伏子厚眼里,无论自己与李家的婚亲,是否会再生变故,伏家都会在这座城住下。 即便是最差的情况,李家最后依旧想要悔婚,伏子厚也要用这份婚约,作为李庇护伏家的条件,与李家交换。 淮阳郡已经不能再回去。 眼下不管是伯母、母亲,还是堂嫂,都迫切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住下,阿翁的身体,也需要尽早有个地方休息。 这段时日,那种颠沛流离,还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已经让家人都身心疲惫。 街道上。 一路通过打听,伏子厚跟着家人,终于来到李家。 当看到李家的宅院时,即使心中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其惊讶到。 实在太大,一路沿街走来,一旁全都是李家护院的高墙,偶尔还能看到不少古树在城墙之内。 若是方才在蓨县城门时,只有伏子厚一个人想起李家而有些紧张,那么此刻,随着陶氏、张氏等人亲眼看到李家的宅院,也不由得不安起来。 这李家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落魄士族! 这还能认与伏家的婚约吗? “那李纲,年少时,初仕北周,为齐王宇文宪参军,隋朝为太子杨勇洗马,故而家中,多有殷实!” 阿翁似乎知道众人心中的震惊,于是开口解释道。 “爹,这李家可别像磊家那样,翻脸不认人!如今我们伏家落魄,那李家万一像那‘磊念’那般不认人,我们可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张氏看向阿翁,言语中,满是担心。 “绝不会!” 阿翁摆手连忙保证,告诉大儿媳张氏,那李纲与伏家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当初伏家可是多有照顾李纲,以李纲的为人品行,断然不会翻脸不认人。 “难说!不是已经不认……” 张氏冷笑一声,还想说话,就被阿翁打断。 “那与李纲关系不大!” 阿翁摇摇头,告诉张氏,那件事情与李纲没多少关系,那些年,李纲都在朝堂中,又不在蓨县。 “那爹,你还气……” “我气得是李家,又不是李纲!你懂什么!” 阿翁一脸不耐烦,看向张氏揭短就有些生气,随后气呼呼的告诉张氏,是李家看不起他伏家,悔婚在前,他自然动怒,至于为何不与李纲联系…… 那李家不都是李纲的后人?难道李家这般举动,他还不能生李纲的气? “得,爹,你说什么都行!” 张氏懒得与阿翁斗嘴。 刘老看着二人,早习以为常,不过想起李纲,脸上也是露出敬佩的神情,看着一旁这座大府邸。 “算一算,如今李纲也已经六十八岁!老夫也听说过,早些年,宇文宪被杀后,宇文宪生前的属吏都躲得远远的,只有李纲一人,扶着棺材嚎啕恸哭,更是不顾被杀身之祸,独自将其安葬!最后更是自掏积蓄,赠于宇文宪的女儿,送其离开,论仁义,李纲无人不为其称赞!” 刘老开口说道,也算是侧面告诉张氏,李纲的名声,以及品行,的确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阿翁听着刘老的话,点点头,告诉伏子厚与伏志,也就是那段时间,还没落魄的伏家,便与李纲结下缘分。 随后阿翁还有些感慨,当初在宇文宪还没死的时候,周宣帝宇文赟准备杀宇文宪,就召来宇文宪的僚属,诬陷编造罪名,其中就有李纲,结果李纲誓死没有屈从,差点被打死。 在阿翁的述说,伏家一行人这时候也逐渐来到李家大门。 看着李家府邸大门外,都有六个家仆看守,别说陶氏、邰氏一脸不安,就是张氏,也不由得看看肩膀的包裹,随后看着木轮推车上的诸多行李。 这对比。 实在是有些吓人。 “别怕!你们在这等着!” 阿翁看着一个个紧张的模样,随后把羊毛被交给陶氏,让伏子厚过来扶着自己。 伏子厚知道阿翁的意思,于是快步上前,扶着阿翁走去那些仆人面前,不过还未等伏子厚开口,一旁就响起阿翁的声音。 “李文纪可在家中?” 阿翁上来第一句话,就让六名家仆面面相觑。 因为李纲的字,便是文纪! “你们是何人?敢直呼李老名讳!” 为首的家仆皱眉问道。 目光看着面前这一老一少,望着不远处那些男女家眷,双眼打量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实在不是他心生轻视,而是这些人穿的,还没自己好。 这上来就直呼李府李老名讳,他们在李府那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这样的人。 “我们是李家故人,伏家的人!李文纪若是在家中,便去告诉他,让他出来见我!” 阿翁示意家仆,快些进去叫人便是。 一旁的伏子厚也没想到,自己阿翁如此不客气的使唤人,顿时哭笑不得。 以往在伏子厚眼里,阿翁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就是不喜谁,也都会与之前对待磊家那样,不会当面表露出来,而是依旧会言行得体。 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阿翁对外人如此随意。 不过看着阿翁,伏子厚倒也安下心,只是能看出,早些年阿翁与李老,当真是相处过,并且关系还很熟,不然阿翁断然不会如此。 “李老不在家!” 为首的家仆听着眼前老人如此不客气的话,更是直言让李老出来,不由得与身后其他人对视一眼,也拿不定这老人的来历,但说话却也客气许多。 万一真是李老的旧识…… “那他儿子李舒云、李少植、李立言,哪个在家中?” 伏老听到李纲不在家中,有些失望,随即倒也没意外,毕竟很早之前伏弘便说过,似乎李纲归隐在鄠县,在关中长安还要更远一些的地方。 “老人家,你不是当地人吧?” 家仆此刻听到伏老的话,听着说出来的一个个名字,彻底懵住,等反应过来时,也察觉到,这些突然到来的人,可能还真是李家故人,不然也不会如此。 看着这一老一少,家仆想了想,先让人进去禀报。 随后仆人回头告知伏老与伏子厚,两年前,李家三郎李舒云,从长安返回蓨县的途中,被贼人所杀,四郎五郎都在武阳郡,如今在府中做主的,只有二郎李靖节。 “他怎么还在家!那李舒云为何被贼人给害了?是谁那么缺德?” 听到家仆的话,阿翁皱起眉头,随即提及李舒云一脸惋惜,好奇的询问道。 伏子厚也是没想到,李纲的三子,居然在两年前被人杀害。 在来的路上,伏子厚就听阿翁提及过,在李纲五个儿子中,长子李崇礼早些年在南海任职,不知因何去世。 而剩下的四个儿子,唯有三郎与五郎心性最为随和,另外的二郎与四郎,要么没本事,要么就是心眼小。 不曾想这刚来李家,就听到三郎李舒云,被人杀害的消息。 “听说是一个姓谢的……” 仆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怒容,其他的家仆也是如此。 在李家,他们这些家仆,都曾经受到过李舒云的恩惠照顾,而一个谢姓的人却杀害李舒云,他们这些仆人,都恨不得亲自为李舒云报仇。 随着伏子厚搀扶阿翁与李家仆人交谈,没多久,就看到大门内的花苑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穿绸衣,正急急忙忙的走过来。 第29章 :老妇人,阿翁的释怀(求月票) 李府大门外。 看守府门的仆从,都看到那中年男子走来,纷纷提前让开路,就连一直与阿翁说话的仆从,也连忙后退让到一旁。 “唉!不想见到谁,偏偏就是谁在!” 阿翁看到那名绸衣男子,皱起眉头,一脸无奈的感叹一句。 看着身旁伏子厚一脸疑惑的模样,阿翁小声的告诉伏子厚,那中年男子,便是李纲二子李靖节。 最开始,约定嫁给伏家的李家第四女,便是他李靖节的女儿,后面也是他派人去伏家,说用侄女替换自己的女儿。 “早些年,听说在李纲所有儿子中,就他常年在家中,说是苦读圣贤书,结果本事没多大!整日都想着为女儿找个如意郎,还非挑望族子弟不可,哼!” 阿翁那凌乱的头发下,说完,还板着一张脸,眼里满是不喜。 “叔父!叔父!” 李靖节走出大门,人未至,便先拱手行礼,随即满脸笑容的快步来到阿翁面前,弯腰行礼。 “伏叔父!你老今日怎么来了?” 起初听到仆从禀报,李靖节还满脸惊讶,不敢相信,直到眼下看到伏老,看到数步外,那一家老小,他这才相信,伏家真的拖家带口,来到蓨县。 “他们可有怠慢叔父?” 李靖节那略微发福的脸颊上,满是关心的询问道,看向一旁看门的扈从。 六个看门的家仆,此刻一脸心惊胆战,听着李靖节的询问,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老一少,居然能让李靖节如此重视。 幸好方才他们没有赶人走! “没有,都好着呢!来来来,过来!” 阿翁摆摆手,也没有与李靖节废话,示意李靖节上前两步,随后背着那些家仆,抓着李靖节的手。 “叔父问你!当初,你们李家与伏家的婚约,还算吗?” 阿翁感受着天寒,看向李靖节,皱眉轻声问道。 李靖节闻言,一脸惊讶的看向阿翁,随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叔父,这自然是算!” 李靖节开口应道。 看着眼前的伏老,李靖节清楚,父亲与伏老是多年好友,早年父母还受过伏家恩惠,当年若非是自己擅作主张的原因,也不会让伏老与父亲那么多年不联系。 也因为这件事情,让父亲至今都还对自己心有不满,那么多年,就算自己偶尔去看望父亲,父亲也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 眼下看着伏老亲自登门询问婚约,李靖节想起当年,自己硬着头皮派人去伏家的事情,想起事后父亲那暴怒的模样,一脸苦笑的后退一步。 “叔父!还请叔父原谅侄儿!那年侄儿也是看着父亲在朝廷上,被奸人针对,孤立无援,方才擅作主张!还望叔父莫要怪罪侄儿!父亲这些年,一直都对此事耿耿于怀,与侄儿甚至都不想见面!” 李靖节看着伏老,对着伏老拱手弯腰道歉道,语气满是诚恳、愧疚。 一旁。 站在阿翁身边的伏子厚,看着李靖节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居然在阿翁面前如此谦逊,有些惊诧。 特别是李靖节道歉解释的模样,是伏子厚从未料到的。 要知道,当初是李靖节,亲自派人去的伏家! 按道理,换做一般人,如今就是碍于面子,也会对伏家十分抗拒,甚至毫不夸张的说,甚至是敌视伏家。 可方才李靖节看到阿翁之时,不仅快步跑出府,眼下更是当着家仆与伏家人的面,对着阿翁道歉,承认昔日自己过错。 只有接触过人情冷暖,才知道眼下李靖节的这番举止,到底有多难得。 而且看着李靖节提及李老之时,眼神露出的苦涩。 这也让伏子厚,对那从未见过的李老有些好奇。 虽说自汉开始,世人都十分重视一个人的孝道,数百年下来,经历天下动乱、南北朝,在很多家族内,更是开始形成‘孝’大于‘忠君’,但放眼天下,除去望族,也不会每个人都如此。 怪不得隋文帝一开始会让李老去辅佐隋太子杨勇。 “依贤侄之言,那如今,你父亲已然归隐,不在朝廷!侄儿你是愿把女儿,许配给我伏家了?” 阿翁听到李靖节的解释,笑了下,反问一句。 “叔父……” 李靖节一时语塞。 看着李靖节一脸苦笑为难的样子,阿翁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时候什么性子,老夫看不出?还与老夫耍心眼,看不起我伏家就是看不起!说那么多!” 阿翁皱眉起来,一脸不耐烦的训斥道。 “叔父!侄儿不敢……” 李靖节想起小时候,还受到伏老夫妇照顾,眼下看着伏老生气的样子,一脸心虚,想要继续解释,却看到伏老不耐烦的摆摆手。 “能算婚约就好!老夫已经不求太多!” 阿翁看到李靖节那一脸笑容,实在是笑不出来,便看向伏子厚:“厚儿,拜见你伯父!” 伏子厚听到阿翁的话,抬起手,对着李靖节行礼。 “子厚,拜见伯父!” 伏子厚开口说道。 与阿翁不同,阿翁是认识李靖节,所以才会因为李靖节的举动,而生气,但伏子厚却不一样,不仅从未见过李靖节,甚至此前听都没听过,对李家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李家看不起伏家这句话上。 故而方才来到蓨县后,心中想起李家,都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然而眼下看到李靖节的种种举动,如此尊敬阿翁,伏子厚反倒是松口气。 伏子厚清楚‘伏李’之间,真正关系密切的人,一直都是阿翁与李老,而非伏家之人与李家之人。 这就相当于苛求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要待你如何如何。 对方没有阻止伏李联姻,只是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自己,想要把女儿嫁给更好的人家,伏子厚不是小孩,能理解,知道这是之常情。 况且其实看着这李家伯父与阿翁交谈,看着对方的举动,伏子厚也感受到,这个李家伯父,并不是像磊家那般打心底看不起伏家,只是希望用女儿,与那些望族联姻。 “贤侄!” 听到伏老的话,李靖节这时候方才看向伏老身旁的少年。 得知眼前这少年,这就是本该与自己女儿有婚约的伏家子弟,本该是自己的女婿,李靖节那略微发福的脸颊上,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贤侄当真是一表人才!” 李靖节夸赞道,看向一旁的伏老,担心伏老又说自己,连忙看向伏子厚。 “贤侄如今来到蓨县,伯父这些年在府中,多有藏书,贤侄日后有空,尽可随意观阅!等过些时日,伯父也为贤侄引荐一些士族俊杰,多结交好友!等到贤侄日后有想出仕之念,与可与伯父说一声,伯父定会为贤侄去谋一份差事!” 李靖节笑着说道,一脸和善的看着伏子厚。 “子厚,多谢伯父!” 伏子厚拱手感激道,对于眼前这个伯父,倒也有一个具体印象。 阿翁也听出李靖节这是在弥补伏子厚,想到子厚能结交士族子弟的种种好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叔父一路舟车劳顿,还请进府,侄儿立即让人备宴!” 李靖节见状,连忙邀请伏老一家人进府内休息,并且让人去府衙,为伏家置办一处住所。 “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就可以,备宴就不用麻烦,你将婚事确定下来就行便!” 阿翁摇摇头。 李靖节见到伏老连李府都不想再进去,脸上满是苦笑,正准备继续恳求。 这时候,李家府邸内,一个老妇人,正在几个年轻妇人的陪同下,拿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来。 “黎阳!黎阳!” 老妇人看着伏老喊道。 伏子厚注意到,阿翁见到那老妇人到来,眼中浮现一抹怀念,随后更多的,还是有些愠怒,看到老妇人走来后,直接扭头看向一边。 “母亲!” 李靖节看到母亲出来,连忙行礼。 老妇人看都不看一眼李靖节,径直来到伏老面前,望着眼前伏老那凌乱的头发,满脸褶皱的样子,不由得红着眼。 “黎阳!可还是怨恨于我?怨恨当年我没拦着我那逆子?” 老妇人轻声问道,看向伏老,眼中满是愧疚。 李靖节听到母亲骂自己,不敢反驳,看着一旁妻子看过来的眼神,感觉有些奇怪,还以为妻子是担心女儿,李靖节随即,嘴唇微动,示意其放心。 “黎阳!当年杨素、苏威那些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无一不是想置文纪于死地,这逆子的确做法不妥,但那时候我们李家,是真没有办法,故而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后,待文纪辞官,我便立即派人去伏家,却一直未见你回信!如今你来到李家,若是能不计前嫌,我李家依旧用四女,嫁到你们伏家……” 老妇人一只手擦着眼里的泪水,随后泪眼看向伏老许诺道。 听着老妇人的话。 在场之中,不管是伏子厚,还是不远处的刘老、陶氏等人,都清楚的看到,李靖节夫妇脸色一变,纷纷露出惊愕、慌张的模样。 “早些年,我与文纪都受伏家恩惠,黎阳~!你是知道的,若有办法,我又怎会不顾李家名声!” 老妇人满是哀求的说道。 看着老妇人流泪,伏子厚看到阿翁脸色缓和下来许多。 这时候,阿翁皱起眉头,看向老妇人。 “你何时派人去过伏家,为何我从不知道?” 阿翁开口质问道。 老妇人听着伏老的话,神情一怔,有些疑惑,随后也明显察觉到什么,顿时转过头,看向二子李靖节。 “是不是你,你这逆子……” 老妇人浑身颤抖,怒目圆睁的看着李靖节,举起拐棍没有上前,可是泪眼中,露出的失望,却逐渐变冷下来。 “母亲,不是孩儿!真不是孩儿!” 李靖节连忙否认,表明这件事与自己无关。 李靖节比谁都清楚,若是自己真做出那样的事情,父亲怕是第一个,就把他赶出家门。 这与派人去伏家的事情,可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自己不让女儿嫁娶伏家,理由是想通过与其他望族联姻,从而帮助父亲,这也是父亲为何动怒,甚至不愿见自己,但也没有把自己赶出家门的原因。 母亲派人去伏家这件事,李靖节从始至终都不知道。 “把管家叫过来!” 老妇人看着儿子的神情,似乎不像作假,顿时呼吸急促,拿着拐杖,不断全力敲打地面,那满是泪痕的老脸,满是怒容。 看到老妇人的摸样,听着那满是怨恨的声音,别说李靖节被吓到,就是伏子厚与陶氏、张氏等人,都心中一跳。 那些李府的妇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到,老妇人如此动怒的摸样。 很快,听到老妇人的吩咐,两名仆从连忙朝着府邸内跑去。 “黎阳,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老妇人转过身,看向伏老,开口保证道。 老妇人的话音方才落下,李靖节的夫人,突然浑身颤抖的跪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娘……是我!” 李靖节一脸错愕的看着妻子。 在众人的目光下,老妇人缓缓转过头,看向李靖节的妻子周氏。 “娘,我错了!” 周氏看着老妇人那冰冷,毫无情分的眼神,哭丧着脸,一边落泪,一边跪着上前哀求着。 作为李靖节的妻子,周氏在李府那么多年,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老妇人看向自己时,露出毫无情分的眼神。 害怕被赶出家门,周氏连忙看向伏老:“伏叔父!伏叔父,是侄媳错了!侄媳错了!!!” “行了行了!我今日来,是逃难的,不是看你们李家争吵的!你也别先怪她,我问你,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用你李家的四女儿嫁给我们伏家?” 阿翁看向老妇人,一脸不耐烦的摸样,随后好奇的问道,质问老妇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看着那周氏,得知误会,阿翁整个人都狠狠的舒口气,也不想看着李家真的因为自己,闹出什么丑事。 一旁的伏子厚,看着阿翁的面色轻松下来,知道阿翁一直以来的心病,直到这一刻,终于得到解开。 昔日在村子时,伏子厚还很好奇,为何李家对伏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后,阿翁如此生气,甚至断绝来往,但对于这件事,却对自己只字未提,也从不让父母,甚至是伯父、伯母,与自己说。 如今看着这老妇人,伏子厚终于知道原因。 阿翁心中一直都记得李纲夫妇! 不说出来,也是不想让自己记恨李家,更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至于周氏。 只能说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弊端,因为消息不灵通,很容易出现什么差错,被人利用。 周氏不愿意让女儿嫁给伏家,所以便私下找到管家,让管家违背老妇人的决定。 虽不知道周氏用了什么方法,但那管家,恐怕要有劫难。 一个能背叛家主的管家,不管在哪里,最好的下场,也会被驱赶离开。 “回府在处置你!” 老妇人似乎也察觉到阿翁的意思,面色这才缓和一些,没有让周氏起身,只是转头看向阿翁。 “自然算数,先进府!昔日的事,黎阳你要打要骂,今日李府,不会有一人有怨言,但先进府里坐坐,休息一番!至于婚事,都依你为主!” 老妇人轻声看着伏老说道。 看着伏老,老妇人忍不住回想起,那些年,她与良人寄居在伏家的日子。 “那行,你让你儿子,去给我伏家置办一套府邸,要好的!” 阿翁听到老妇人的话,直到这一刻,方才露出笑容,看着老妇人那泛红流泪的样子,笑着笑着,眼睛也有些水润。 “好!城里有多大,就要多大,实在找不到,就住在李府!” 老妇人见状,喜极而泣,笑着说道。 直到这时候,老妇人方才看向伏子厚,随后看向阿翁。 “二郎之子,伏子厚!” 阿翁笑起来,为老妇人介绍。 伏子厚见状连忙向老妇人行礼,这时候一旁其他李府妇人、侍女,以及跪在地上痛哭的周氏,方才知道,原来伏老身旁的少年,便是伏子厚,与李家有婚约的人。 “好好好!” 老妇人看着伏子厚,仿佛看着自己孙子,抬手让伏子厚不用客气。 第30章 :李家有女,名李琼 李府内。 进入大门,就看到花苑,虽说十一月,却也有一些植物开着花。 在老妇人的述说中,伏子厚这才知道,进入花苑的三条路,直走是到前院,正堂便在前院,而左边是直接绕过前院,去到后院,至于最右边的路,则是通往李家阁楼。 本以为花苑已经够大,但来到前院,伏子厚与伏家众人,这才对李府的大,有一个更直观的感受。 看着远处连通走廊的亭子内,十多个少年、少女,正跪坐在木桌后,手持竹简望过来,伏子厚的目光,不由得被一个少女吸引住。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是伏子厚看到那与自己一样大的少女时,脑海里本能的浮现出一句话。 因为少女正如同这句话里描写的那样,就在远处看着她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眸,仿佛就能让其他女子失去颜色。 扪心自问,伏子厚从不是看到女子就走不动道的人,但这么些年,伏子厚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好看的少女。 “去备好茶,把老爷珍藏的茶叶拿出来!” 老妇人停下脚步,见到伏老以及侄媳张氏、陶氏等人,都看向不远处的少女,笑着让仆从去备茶,然后看向伏老。 “这逆子长年在家抱着竹简,随后便让他负责教授府中子女,渐渐的,其他一些人家,也把子女送到李府!” 老妇人说话间,看向李靖节,笑容缓缓褪去。 这本该是一件足以让身为母亲自豪的事情,但想到李靖节夫妇一直不愿把女儿嫁给伏家,老妇人看李靖节实在开心不起来。 看向伏老,随后看向伏子厚,以及伏志。 “若是子厚、志儿没有老师,日后便来这李府蒙学,你伯父虽不是名家大儒,但在方圆百里,也是有些名气!” 老妇人对着伏子厚、伏志说道,其目的,不仅仅是想让伏子厚与李靖节多多接触,更是为这兄弟二人的前程着想。 逆子虽然逆子,但在门第授业方面,颇有良人风范,不少大官权贵都登门,以求把子弟留在李家,由二郎教导。 “这好啊!” 与李府那些妇人站在一起的长势,看到老妇人的举动,一脸开心的与弟媳陶氏,小声说道,眼神满是激动。 陶氏也点点头,看向老妇人的目光,也满是感激。 “母亲放心,日后孩儿定倾囊相授!让伏家二子成才!” 李靖节看着母亲难得夸自己,连忙看着伏子厚与伏志,向母亲保证道。 因为妻子之前做的事情,还不知道会被母亲如何处罚,只要有机会,李靖节也期望母亲心中怒气,能消散一些。 此刻,提及教书授业,李靖节心中也是颇为得意,其他不说,但在方圆百里,多少士族权贵都赶着来李家送礼,希望能把他们家的孩子交给自己,为此逢节拜访李家之人,数不胜数。 站在老妇人身旁,阿翁自然注意到儿媳们的眼神,顿时得意的笑起来,随即看向自己这个老嫂子,正准备说话,一旁就传来伏子厚的声音。 “子厚多谢李阿婆!但子厚早前,已拜恩师!” 伏子厚抬起手,对着老妇人行礼说道。 其他外人面对老妇人时,都应当称呼李纲妻子为老夫人,或者李老夫人。 但因为阿翁的关系,伏子厚要称呼老妇人为李阿婆,如此方才不会显得生分,就像老妇人的孙子孙女,也会称呼阿翁为伏阿翁,而不是伏老! “嗯?已有恩师?” 听到伏子厚的话,别说老妇人,就是李靖节都一脸意外。 数步外的张氏,听到伏子厚的话,更是急得跳脚,看着行礼的伏子厚,恨不得上前两步,给这个侄儿屁股一脚。 张氏忍不住看向一旁,也一脸意外的陶氏,意思是你儿子怎么感觉来到李家,变傻了一样! 别人达官权贵都赶着找关系上门,希望自家子弟能来李家学业,结果你儿子倒好,在这关键时候,面对老夫人的好意,居然说自己有老师。 什么老师啊!那就是一村子里的穷酸士人!!! “子厚在来蓨县之前,突然想要蒙学,便与一个先生,学了一个多月!” 阿翁也不解的看向伏子厚,反应过来后,尴尬的与老嫂子解释。 “一个多月!” 老妇人听到伏老的话,一脸惊讶,她惊讶的不是伏子厚此前已经拜师,而是惊讶于眼前少年,眼神清澈而坚定。 老妇人看得出,年纪轻轻的伏子厚,比起师承李家,更想要秉承此前恩师之名! “可是那位名家大儒?” 老妇人看着伏子厚,随后有些疑惑的看向伏老,以为伏老是给伏子厚,找到那位大家。 “不是什么大儒,就是一个……” 阿翁听到老嫂子的询问,看着老嫂子疑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的笑起来,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 “……一个落魄逃难到村里的士人,叫什么刘智远的!” 阿翁说完,看向伏子厚时,老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显然也不满伏子厚的举动。 “刘智远?” 李靖节起初还以为是哪个名门大儒,看到伏子厚拒绝,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准备暗暗较劲,等得知对方来头,心中好好比较一番。 结果听到伏老的话,李靖节差点没被憋出内伤。 合着伏子厚口中的恩师,不过就是一个落魄逃难的士人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大儒。 眼下,李靖节看着年少的伏子厚,脸色有些不忿,胸腔内有一股郁闷,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虽不认识哪门子的刘智远,可我李家二郎李靖节,莫非还比不过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士人? “子厚!” 老妇人看着伏子厚,满是轻微褶皱的手,抓着伏子厚的手,认真的看着伏子厚。 “你可知若是师承李家,会有何好处?” 老妇人耐心的再问一次,她并不认识一个叫做刘智远的人,但她是李纲的妻子,李家的老夫人,她知道李家二字能带来什么好处,故而才再问伏子厚一次。 此时。 别说张氏恨不得上前替伏子厚答应下来,就是邰氏、伏志,甚至是刘老,都希望伏子厚能改口,毕竟李家并不是普通人,李老早年更是被隋文帝请去教导隋太子,日后若是出去外面,被他人问及师承何人,若是能说是师承李家,别人看向伏子厚的眼神,都会不一样,都会尊敬许多。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就在李靖节都做好伏子厚改口的准备,想到伏子厚反悔,连忙改口的模样时。 伏子厚看着老夫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也清楚自己的选择代表放弃李家的名头。 见状,李靖节一脸错愕,随后忍着胸腔中的肝火,目光有些气急,不断用嘴喘息,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并且李靖节也不不断在告诫自己。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小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没见过世面,自己不能与一个目光短浅的侄儿生气。 “哎,这……” 一旁,听到伏子厚的回答,阿翁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伏子厚,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 反倒是老妇人笑起来。 “也好,一始而终!这对子厚也有好处!” 老妇人点点头。 作为李家的老夫人,作为李纲的妻子,此刻看着伏子厚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更是喜欢这个少年。 或许是因为伏家的关系,让她对少年的任何举动,都不会反感,又或许是这一刻,她仿佛在少年身上,看到丈夫年轻时的影子。 不为名利,不看前程,只求本心。 前院内。 随着众人交谈,方才在亭子下读经书的年轻男女,这时候也在家仆的通知下,放下竹简,来到伏家众人面前。 看到这群年轻少年少女,众人这才忘记伏子厚这个小插曲,阿翁与张氏等人,都盘算着等今晚再好好质问伏子厚。 而眼下,他们的目光,都被一个少女吸引住,全都看向那名与伏子厚一样大,却十分貌美的少女。 那少女不仅好看,其俏脸更是给人一股大气的感觉,不似普通女子,多是给人小家碧玉之感。 “祖母、父亲!” 随着少女向老妇人与李靖节行礼,阿翁与张氏等人,纷纷面露错愕。 “这是?” 阿翁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老嫂子,轻声询问。 老妇人见状笑起来,示意少女上前来到身旁,随后看向伏老。 “黎阳,这便是与你们伏家有婚约的二郎之女,李琼!从小便随他父亲蒙学,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就是剑术,也有心得!” 老妇人对着伏老介绍自己的这个孙女,说话间,眼神也是少有的露出自豪,女子才艺善一样者,便足以为道,但琼儿多善才艺,文武精通。 老妇人对着李琼说道:“琼儿,快拜见伏阿翁!” 听着老妇人的介绍,不仅仅是伏子厚,就是伏家众人,终于敢肯定,原来这貌美的少女,就是一开始,与伏子厚有婚约的李家四女。 这时候别说伏子厚,就是阿翁、张氏、陶氏、伏志、邰氏,甚至是刘老,全都明白,为何李靖节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伏家。 这女子实在太过貌美,也太过优秀,日后登门的爱慕之人,恐怕定是不计其数。 “李琼,拜见伏阿翁!” 李琼对着阿翁行礼,言行举止落落大方,配合那白皙漂亮的脸颊,让阿翁都有些无措的点点头。 随后在老妇人的介绍下,李琼分别对着刘老、张氏、陶氏等人,一一行礼,嘴中轻声说着一个婶婶、一个叔母…… “诶!好!” 陶氏点点头,不知为何,看着这动人的少女,她一把年纪的人,反而有些局促起来。 张氏也好不到那里去。 “琼儿,这便是你未婚夫伏子厚!等我们李家与伏家,恢复你与子厚的婚约,你便嫁给子厚!” 老妇人随后拉着李琼,为孙女介绍伏子厚。 一直沉默的李靖节,看着女儿一脸意外的模样,随后疑惑的看向自己,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李靖节知道自己母亲的性格,既然母亲已经决定把琼儿许配给伏家,若是自己再开口,母亲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撞木梁自尽。 若是自己真把母亲逼到那种地步,以孝持身半辈子的自己,也没脸活在这世间。 “李琼,拜见伏郎!” 李琼虽然不满祖母让自己嫁给伏家,但心怀教养的她,还是看向伏子厚,缓缓行礼。 “子厚,拜见琼姑娘!” 伏子厚看着貌美的李琼,也抬手还礼。 礼毕后,第一次见面的二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李老夫人善解人意,看到婚约的当事人都已经认识,便笑着让伏家众人先去正堂内休息。 伏子厚回过头,看着伯母张氏那鼓励的眼神,看到母亲眼里的笑意,有些哭笑不得,正准备扶着阿翁,不曾想,突然听到李琼开口。 “祖母,琼儿想单独与伏郎聊一聊!” 李琼看着祖母开口说道。 老妇人听到孙女的请求,看着孙女,微微皱眉,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妇人,眼下怎会看不出,李琼是有话想对伏子厚说。 想到孙女的性格,害怕孙女不小心,说出会伤害伏子厚的话,老妇人不想答应, 在老妇人眼里,先与伏家说好婚事,定好日子,她私下好好与孙女李琼说清楚,再让孙女与伏子厚接触为好。 老妇人正准备严声拒绝,却看到伏子厚却对着伏老说道。 “阿翁、阿娘,你们先随李阿婆进去,子厚与琼儿姑娘在外面说些话!” 伏子厚看向阿翁、母亲,示意不用担心,随后看向李老夫人。 见此情形。 老妇人与阿翁等人对视一眼,这才点头,不过老妇人带着众人去正堂前,眼神带着警告的看向孙女李琼。 李琼见状也不由得低下头。 第31章 :伏子厚的同意(求月票!) “方才我没听错吧!老夫人打算让李琼嫁过去!” “没听错,不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看那些人的样子,其家境怎么能配得上李琼!” “就是啊!虽说那少年的样貌不差,算是比我好那么一些,但一看,还是配不上李琼!” 李府前院的亭子下,一个个少年聚集在一张木桌前,远远看着正堂,互相议论道。 “兆恬!你说若是你姐姐不嫁过去,你家会不会让你嫁过去?” 一个少年突然看向一旁趴在另一张木桌前的少女。 “胥怀川,你说什么呢!你才嫁过去!” 李府七女,年仅十岁的李兆恬,一脸气急败坏的看向少年,双眼都快哭出来的模样。 几个少年见状,连忙赔笑,不敢再开李兆恬的玩笑。 另一边。 李府的走廊下。 跟在李琼身后的伏子厚,其实已经察觉到李琼的目的。 等李琼停下脚步,伏子厚见到四周无人,随后看向院子的美景,感叹这里景色之美。 “多谢伏郎,愿意随琼儿来此!” 李琼对着伏子厚说道。 伏子厚看着李琼,望着其貌美的脸庞,没有说话,拱手示意不用。 “请伏郎,别怪琼儿父亲!” 李琼对着伏子厚请求道,随后在伏子厚的目光中,站在走廊下,看向远处的院子。 李琼告诉伏子厚,早些年,除去自己的父母与兄长外,最疼爱她的,其实是外祖父、外祖母一家,她至今都记得,那几个舅舅每次看到母亲与她回去时,都很开心很激动,会向母亲嘘寒问暖,离开时,更是恨不得拿出所有好东西,送给她与母亲。 但直到有一天,李琼看到,母亲抓花自己的脸,撕心裂肺的痛哭着,父亲拼尽全力搂着母亲,不让母亲伤害自己。 起初李琼不知道发生什么,为何父母会那般,直到后面,她跟着父母再回到外祖父的故乡,看到的,只有一个个孤零零的坟土。 “是谁?” 伏子厚听到李琼的话,看着李琼侧脸上,眼里已经闪烁泪水。 “朔方豪族……梁家!” 李琼轻声说道。 伏子厚听到李琼的话,顿时沉默下来,也终于明白,为何看李琼的模样,似乎这个血仇,并没有报。 梁家在朔方郡,是当地的豪族世家,不仅朝中多人当官为仕,在朔方郡更是手握重权,被隋朝所倚重,常年属于中原以北的地区,与北方突厥打交道,使其民风彪悍。 直到这时候,伏子厚才明白,为何李靖节的妻子周氏,居然敢违逆老夫人,让伏家与李家一直有着误会。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琼儿便努力苦学,也不断习武!” 李琼擦了擦泪水,随后看向院子。 “父亲希望琼儿嫁给名门望族的子弟,不仅对琼儿好,也可以通过联姻,让其他仇人,不敢再对李家有念想,日后有机会为母亲,为三叔报仇!” 李琼轻声说道。 伏子厚听到李琼的话,看着自己生平第一次觉得很美,被惊艳的少女,心中有些无奈。 “可与伯父所想的不同,那么多年,并没有一个家族,愿意因为李家,而得罪梁家、谢家!若是子厚没有猜错,以琼姑娘的美貌,早已经传遍方圆百里,可就是蓨县城内的望族高氏,恐怕都没有子弟上门提亲!” 伏子厚轻声说道。 别看伏子厚方才来到蓨县,方才来到李家,可是通过听到的只言片语,就已经断定,有一些大人物,或者说是一些世家,暗地里都想除掉李家。 伯父李靖节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可那么多年,别说李琼一直未与其他望族世家缔结婚约,就是在两年前,谢家都还杀死李纲之子,李家三郎李舒云。 在李家,明明连仆人都知道,是谢姓之人! 想起李府门外,李老夫人那流泪愧疚的与阿翁解释,说出那句‘别无他法’时的心酸与无奈。 再想到,明明李立言的亡妻,是高士宁之女,高士宁也是渤海高氏的其中一脉,就冲着高氏的颜面,高氏也不可能看着李氏无援,而无动于衷。 可为何,老夫人还会那般无力。 伏子厚已经察觉到,当初恐怕就是李立言的夫人,高氏的死,也不会那般简单,特别是高氏的遗女天生不能说话。 想到这些。 伏子厚看着这李府的风景,似乎并没有表面这般风平浪静。 看着身旁佳人,伏子厚苦笑一声。 “琼姑娘应当也知道,伯父之举,其实对李家,并无丝毫帮助!眼下与子厚退婚,亦是如此!” 伏子厚轻声说道,尝试劝说。 身旁这般倾城的女子,谁不想让其成为自己的妻子,伏子厚不仅是个男子,更是个正常人。 若能有一个美人妻,谁不愿意。 “但至少,能让父亲、母亲留个念想!” 李琼听得出伏子厚的言外之意,可不管是泪眼双眸,还是语气,都充满坚定。 “所以琼姑娘是想让子厚,去与老夫人提出解除婚约?” 伏子厚这时候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言尽于此,再说下去,只会让两人都难堪。 “周家的仇未报,三叔的仇也未报,琼儿不想再看到祖父再入狱!还请伏郎不要怪罪琼儿!” 李琼看向伏子厚,向伏子厚缓缓行礼。 第一次见面的两人,自然没有什么熟悉可言,不管是李琼看向伏子厚,脸色与美眸的陌生,还是伏子厚一直都注意着距离。 随着眼下,说到这份上,二人基本已经没什么话可说。 初次见面,面对李琼的言外之意,伏子厚已经尝试劝说,为求看到女子时,心中的一丝憧憬。 可李琼的话已经明明白白,脸颊的神情,与双眼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情分。 伏子厚知道,再坚持下去,丢脸的只会是自己! “琼姑娘放心,子厚会与老夫人道明!” 伏子厚抬手还礼道。 佳人无意,伏子厚也要颜面,随着心中仅有的一丝执念放下,再看向李琼时,脑海里已经没有丝毫念头。 得之吾幸、不得吾命! 两世为人,当过孤儿的伏子厚,比很多人都要看得开。 这道理就像家人一样,喜欢你并且在乎你的,才是你真正的家人,否则在你眼里,再富有,再宠溺儿女的父母,也都是别人的父母。 伏子厚这一世的生命中,并不是无依无靠,并不是无人在意,并不是……非李琼不可! 伏子厚有阿翁、有父母,有伯母他们,还有传授剑术的刘老,他们都喜欢伏子厚,比任何人都关心伏子厚。 还有在远方,伏子厚深深思念的外祖母。 这些每一个人在伏子厚眼里,都比眼前的李琼重要。 走廊下。 看着李琼那貌美动人的脸颊上,露出意外的模样,伏子厚便让李琼,与自己一起去正堂,他会与老夫人以及伏家众人说清楚。 “多谢!” 李琼感激的点头。 本以为会多费口舌,甚至最后,不免说一些伤人之言,李琼也没想到,少年不过劝说一番,自己拒绝后便答应下来。 看着少年,李琼心中有些歉意,有些感激,但却并不后悔。 李琼苦学才艺、武艺那么多年,她实在不愿嫁到伏家,与这少年过一辈子。 若有机会,日后她会补偿伏家,若是需要,她,甚至日后她所婚嫁良人,都会给这少年帮助,无论是仕途,还是力所能及的援手。 “伏郎,请!” 李琼抬起纤手,对着伏子厚示意道。 看着伏子厚拱手行礼,作为李家子女的李琼,便走在前面,为伏子厚带路。 …………………… 李府正堂内。 退婚? 看着伏子厚,所有人都一脸惊讶,李老夫人更是怒视李琼。 “李阿婆,这是子厚的决定,还请阿婆不要怪罪子厚的无礼之举,更不要怪罪琼姑娘!” 伏子厚跪在地上,对着李老夫人请求道,毕竟是退婚,由他开口,自然要道歉。 随即,看着同样惊讶的阿翁、母亲,伏子厚微微转身。 “子厚恳求阿翁,母亲,同意子厚解除婚约!” 伏子厚抬手说完,对着阿翁与母亲磕头恳求。 不等伏子厚起身。 “不行!老妇我不同意!只要我活着,伏家与李家的婚约,我看谁敢解除!” 李老夫人看着伏子厚,冷着脸,生气的看向李琼,看着李琼低头,然后看向李靖节,也看向其他几个儿媳。 所有人都在老夫人的注视下,面露躲闪,不敢顶撞。 老妇人在李府的地位,还是独一无二,要想在李家过日子,谁都不敢顶撞老妇人。 不仅是她们,她们的良人,以及子女,也是如此。 “唉~这……” 阿翁此刻也跪坐在正堂上方的木桌后,看着伏子厚,看着身旁生气的老嫂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定是李琼说了什么,方才让伏子厚愿意主动退婚。 眼下,看着固执的老夫人,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祖母……” 李琼叹口气,想到嫁到伏家,不是她的意愿,站在伏子厚身旁的她,还是鼓起一些勇气,看向自己祖母,为自己争取。 然而还不等李琼说话,就被呵斥一声。 “住嘴!” 老夫人生怕孙女李琼,再说出什么话,让伏家人难堪。 看着李琼害怕低头的样子,老夫人呼吸急促,正准备告诉李琼,今日答应伏家的婚约,与离开李家选一个时。 “李家兄嫂!实在不行,看看六女!此前在淮阳,子厚听闻六女之事,亲口说,不嫌弃六女!” 阿翁对着李老夫人说道,实在经不住伏子厚那哀求的眼神,那么多年,伏子厚少有这般哀求,何况,来到李家看到老嫂子,阿翁也不想让老嫂子这一家不得安宁,祖孙不合。 “不行!此事老妇我不答应,当年迫不得已,已经愧疚万分,那么些年,良人也因此事,不愿归家,眼下老妇我绝不答应!” 老夫人皱着眉头。 “何苦……” 阿翁皱眉说道。 感情李纲辞官后,不回老家蓨县,而归隐于鄠,就是与妻子闹变扭。 想到这里,阿翁随即看向身旁另一张木桌后的老嫂子。 “真的,那子厚真不介意六女!先让子厚看看那六女,若是对眼,就让他与六女成婚,也就了却当年我与文纪的约定!不违背先前婚约!你先别生气,先把人带过来看看……” 阿翁摆摆手,示意老夫人这是真事,故作不耐烦的催促道。 “伯母!厚儿既然不愿意,那强来也不妥,不如让子厚去见见伯母的六孙女!” 陶氏跪坐在一张木桌后,这时候也笑起来,对着老夫人请求道。 张氏在一旁闻言,气得一个手,不断扯着陶氏的衣角。 但陶氏依旧不以为意,作为母亲,她其实也更想看到,一个真心实意喜欢厚儿的女子。 那李琼虽美,大气的摸样,一看就是旺夫像,可说起来,她终究是看不上子厚,陶氏知道,这强迫也并非好事,更别说想到子厚日后的生活,陶氏十分清楚,像李琼这样的女子,不适合洗衣做饭,劳累耕作。 既然儿子开口,她自然同意。 “对对对,让子厚过去!” 阿翁点点头,随后看向一名妇人,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方才老嫂子说,她便是侄儿李立言,如今的妻子,长孙弄珪。 “侄媳,劳烦你走一趟,带你侄儿过去看看!” 阿翁轻声说道,见到二十多岁的长孙弄珪,看向老妇人,连忙摆摆手,示意有他在,不用管老夫人的意见。 “厚儿!还不快随你叔母去!” 看着跪在地上的伏子厚,阿翁没好气的训斥道。 第32章 :六女李姹 “姹儿自小怕生,因是遗女,伯母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长发都乱糟糟的,让人揪心……” 长孙弄珪走在长廊下,轻声述说着,言语中透露着心疼。 很快,在长孙弄珪的带领下,伏子厚便来到李府内院,由于是李府女眷居住的地方,故而能够看到院子中,晾晒着不少女子衣物,其中不乏一些吊抹胸,以及少女的肚兜。 伏子厚清楚,还好这不是后世其他朝代,不然的话,作为男子看到这些都应当回避。 “侄儿!” 长孙弄珪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伏子厚。 “叔母!” 伏子厚看到这个年轻的叔母,似乎有话要说,连忙止步行礼。 “叔母请侄儿答应叔母一件事!” 长孙弄珪见到四下无人,面露祈求的看向伏子厚。 “叔母言过,叔母乃子厚长辈,岂有请求之理!还请叔母直言!” 伏子厚看着长孙弄珪说道。 长孙弄珪看着伏子厚,这个年轻的贤侄,与伏子厚接触不多的她,并不清楚伏子厚的为人,但至少此刻,这个侄儿给她不错的感官。 于是长孙弄珪想了想,望着伏子厚。 “叔母也知道,方才定是琼儿与你说了什么,你方才主动退婚,叔母也知道,琼儿自幼貌美,才艺绝佳,今日之举难免伤人……” 长孙弄珪说到这里,一脸恳求的看向伏子厚:“但叔母还是求你,琼儿是琼儿,日后若是有怨,也不要迁怪在姹儿身上,不要打她!” 说到最后,长孙弄珪的双眼,都有些泛红。 在李家,她是后面嫁给李立言,李立言又是李家五郎,加之她年轻,在大事上说话没分量,不然的话,她也不会私下与伏子厚说这些。 在与伏家的婚约上,谁都可以拒绝,就连李琼都能私下与伏子厚说,唯独她不行,更没有人会为李姹说话。 “叔母,子厚怎会打人,那琼姑娘……” 伏子厚还以为这长孙叔母会说什么,甚至都已经做好一些坏的打算,结果听到叔母后面的话,伏子厚直接傻眼,一脸哭笑不得。 好在这时候。 两名府中侍女从远处走来,看到长孙弄珪连忙行礼,长孙弄珪点点头,看着侍女离开后,方才看向伏子厚。 “只要贤侄不打姹儿,叔母便放心!” 长孙弄珪说道,随后示意伏子厚在这里稍等。 伏子厚看着长孙叔母去到不远处的一个房间,站在原地叹口气,看着这后院。 “阿翁的误会是解了!李琼的婚约也解了,但自己……” 伏子厚有些无奈,若是阿翁与李家不是误会,在与李琼解除婚约后,或许也不用继续下去,但随着阿翁知道是误会,看着与李老夫人的关系就知道,这次伏家与李家的婚约,别说李老夫人,就是阿翁,都要继续下去。 堂兄已经娶有堂嫂,伏家里,仅有自己未娶。 “姹儿!姹儿……” 耳边隐约传来长孙伯母的呼喊,伏子厚看着院子,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门窗。 看着空空荡荡的门窗,伏子厚微微皱眉,并没有挪开目光,而是等了许久。 而后,伏子厚就看到一个少女,偷偷从门窗那里抬头,小心翼翼的望过来。 看到那少女的瞬间,伏子厚就有些惊讶。 而那少女见到伏子厚看着自己,小脸满是害怕,正准备离开,就看到后娘望着自己。 “姹儿,你怎么又去庖屋!里面那么脏!” 长孙弄珪轻声说道,随后走过伏子厚身边,朝着那少女所在的房屋走去。 “姹儿?” 伏子厚看着长孙叔母的背影,随后看向那门窗,原本还准备想办法如何劝说阿翁与李老夫人的他,此刻看着那空荡的门窗,想起几息前见到的少女。 “她就是李姹!” 在伏子厚的印象里,李家的六女李姹,不能说话,自小母亲便去世,而听到方才长孙叔母的述说,伏子厚脑海里浮现的,也是一个头发乱糟糟,甚至长得奇奇怪怪的女孩。 然而回想方才看到的少女,论容貌,比不上李琼的大气惊艳,但伏子厚毫不夸张的说,再给几年时间,不敢说超过李琼,可那少女,一定不会比李琼差半分。 这李家基因那么好? “快来!” 正当伏子厚思考之时,长孙弄珪站在房门前,抬手招了招手。 随后,在伏子厚的注视下,长孙弄珪便牵着李姹,来到后院,慢慢走到伏子厚面前。 “姹儿,这侄儿便是伏子厚,也是这些年,与你有婚约之人!” 长孙弄珪看了伏子厚一眼,转头看着身后怯生生的姹儿,轻声说道。 长孙弄珪并没有说假话,在当年修改婚约之后,与伏子厚有婚约的,就已经不是李琼,而是变成李姹,方才也不过是老妇人想继续改回来,但结果事与愿违。 李琼冒着被责罚,也让伏子厚亲自退婚。 如此,与伏子厚有婚约的,自然依旧是李姹。 “伏子厚,见过姹姑娘!” 伏子厚听着长孙叔母的话,看着李姹,抬手行礼道。 看着李姹望向自己一眼,连忙慌张的低下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脑袋,伏子厚随即就看到长孙叔母看向自己。 “姹儿不会说话,便只能这样打招呼!” 长孙弄珪苦笑一声,看向伏子厚,示意伏子厚不要见怪,这是李姹天生有缺。 想到这里,长孙弄珪也有些可惜,若非姹儿天生不能言语,其实姹儿也不会担忧婚事,更不会被世人所厌弃,避之不及。 “子厚知晓此事,伯母无需多虑!不过方才为何在前院,不见……” 伏子厚对着长孙叔母拱手,表示不介意,随后看向一脸怯生生的李姹,有些好奇的看向前院,示意他刚刚来到李府,明明都看到那么多子女,在前院亭下读书,为何他没有见到眼前的李姹。 伏子厚也有些疑惑。 “他们都说,不能口言,学之无用!” 长孙弄珪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心疼的看着李姹一眼,随后对着伏子厚说道。 在长孙弄珪眼里,一开始也有些担心,伏子厚知道李姹的缺点,会十分嫌弃,毕竟在李府,其他子女不说能比李琼,但至少都识字读书。 但后面长孙弄珪想想,还是说出来好,不管伏子厚得知这件事,是否会嫌弃李姹,但宁愿眼下,伏子厚再去退婚一次,那么会伤到李姹,她这个做后娘的,也不想看到因为李姹的缺点,在日后一次次被伏子厚所厌弃。 “这……为何啊?明明不能言语,方才更要识字,否则若是在外,他人不能识手语,那姹姑娘……” 伏子厚微微睁大眼睛,疑惑的问道,面色有些荒谬。 然而伏子厚没有得到回答,反倒是见到长孙弄珪一脸惊讶的看着他。 “侄儿不嫌弃姹儿?” 长孙弄珪疑惑的问道,她清楚的感觉到,少年不仅不介意,反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少年有些不忿。 就连一脸不安的李姹,都在长孙弄珪身旁,小心翼翼的偷看伏子厚一眼。 望着不断摆手说‘不嫌弃,怎会嫌弃’的少年,李姹那好看的双眼,第一次对陌生人,眼中的害怕与恐慌,隐约少了那么一丝丝。 “那贤侄与姹儿,在这里坐坐,叔母去去就来!” 长孙弄珪是过来人,起初还意外少年居然不嫌弃姹儿,直到后面看着少年的摸样,身为过来人的她,哪里还看不出来什么,松口气之余,连忙一脸笑意说道。 “听话,与子厚在这里坐坐,子厚第一次来,姹儿也要学会招待客人,此前姹儿可从来没招待过人!阿娘等会就回来!” 长孙弄珪回头安抚着李姹,知道李姹害怕,但见到伏子厚的模样,长孙弄珪却安下心。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看到李姹,不会嫌弃。 此时,在长孙弄珪心中,已经预感到,或许这样的人,这辈子,姹儿都只会遇见这一次。 而伏子厚,恐怕就是姹儿最好的归属! 这里的情况她要去与老夫人禀报,老夫人与伏家之人,都在正堂等着,而且她也想给这两人接触接触。 李府后院。 伏子厚看着长孙叔母离开,顺着房廊往前院正堂上走去,随即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少女。 等李姹回过头时,无意中见到伏子厚看着自己,整个人都被吓到,本能的后退一步,低头有些惊慌无措的站着,想逃跑,却又不敢离开。 正当李姹犹如鸵鸟一般,惶恐不安,低着头,俏脸都要露出哭状时,就听到响起一句温柔的话。 “子厚识字!若是姹姑娘日后不嫌弃,子厚愿教姹姑娘识字。” 李姹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整个小身子,都怔在原地。 连伯父、父亲,甚至是祖母,都没有说让她识字,这是她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让她识字。 想到这里,随着心中触动。 李姹一直低着的头,这才害怕的慢慢抬起,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的少年。 而映入眼里的,则是少年站在她面前,保持距离的站着,那让人感觉温柔的脸颊上,满是笑意,眼神格外真挚。 仅仅看一眼。 李姹便连忙低下头,两只小手捏在一起。 第33章 :贤侄,你被骗了! 李府正堂内。 正当老夫人与阿翁叙旧之时,长孙弄珪已经快步来到正堂,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快步上前。 “娘!成了,成了!” 长孙弄珪一脸开心的说道,向老夫人道喜,随后看向老夫人身旁的伏家叔伯,眼神也浮现一丝亲近。 “伏叔父!成了!” 长孙弄珪笑着说道。 最开始,得知伏家到来之时,毫不夸张的说,长孙弄珪的担心,不亚于周氏与二郎李靖节。 周氏与李靖节是担心以前的事情,但长孙弄珪,却是担心李姹。 李姹从小没有娘,打长孙弄珪看到李姹的第一眼,就发自内心的怜悯李姹。 方才看到伏子厚的模样,是真不介意李姹,长孙弄珪都差点掉泪,只有从小看李姹到大,才知道李姹有多可怜。 李家其他子女都有母亲,唯独李姹没有,其他子女都在读书写字,唯有李姹独自一人在后院,当李家子女与那些来李府蒙学的子弟谈笑时,也只有李姹,连话都不能说。 很多时候连长孙弄珪都不知道,为何老天这般不宠爱李姹。 如今见到李姹的未婚夫不嫌弃李姹,长孙弄珪激动得难以言语,都想要哭出来。 “什么?成了?” “这……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可看弟媳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听到长孙弄珪的话,别说老夫人一脸意外,就是其他李家妇人,也面面相觑。 她们作为李家的儿媳,比任何外人都清楚,李姹模样虽然不错,但仅天生有缺这一件事,别说其他家族,就连普通的官宦子弟都纷纷被吓退,在李府也很少有人愿与李姹说话。 方才那伏家少年,居然真不嫌弃李姹。 正堂内。 别说跪坐在木桌后的李靖节,就是同样低头一脸倔强的李琼,也纷纷看向长孙弄珪。 李靖节松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 李琼同样也松口气,方才那伏家少年不介意六妹,是她没想到的。 看着长孙叔母的模样,李琼知道应当是真的,长孙叔母素来疼爱六妹,若是假的,长孙叔母定不会笑得如此开心。 转头看向正堂上,望着伏阿翁笑着与祖母说话,要把事情定下来,祖母虽然还有一些担心,但李琼知道,有伏阿翁开口,这件事情已经是定下。 祖母会责备自己,但绝不会再像方才那般动怒,那眼神让她都害怕。 “六妹……” 李琼跪坐在木桌后,想起六妹李姹,再回想方才那有礼的俊秀少年。 一想起那少年差点就要成为自己丈夫,结果转眼间,不日就会成为六妹的丈夫,李琼心中其实也闪过一股感觉,仿佛被人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与感情无关! 只是李琼自小就好强,无论琴棋书画还是武艺,从未输给过其他女子,更是在长辈的赞美中长大。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为讨好她,不断送东西给她,很少会有人能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更别说这一次,还是一个本该成为自己丈夫的人,最后却成为其他女子的良人。 好在,这股感觉不过一瞬间,转瞬即逝,没有让李琼放在心上。 毕竟李琼一想到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亲自让少年与祖母退婚,是她不想嫁给少年,那少年方才成为六妹的良人。 想到这里,那种被抢走自己东西的感觉,自然就在李琼脑海里消散。 看着正堂上与祖母交谈的伏家阿翁,看着对面木桌后的那些伏家长辈,李琼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一个望族作为归宿。 伏家不是望族,也不是名门。 那少年,也并不适合自己。 …………………… 随着黄昏到来。 李府正堂内,一份份美味佳肴,相继由侍女端到众人面前的木桌上。 阿翁都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那么痛快的喝酒、吃肉,一边与满脸笑意的李老夫人,说起以前的事情,一边大口吃着喝着。 刘老与陶氏、伏志等人也没有客气,张氏更是拿着鸡腿,自己吃一个,给儿媳邰氏一个。 与一路逃难而来的伏家相比,李家众多女眷,吃饭就要好看许多,毕竟这些酒菜,每逢一些节日都能吃到。 而另一边。 虽然李姹也来到正堂内吃晚膳,但这一次,李姹跪坐在木座后,低着头,怎么都不敢动筷子。 因为哪怕是低着头,她都能感觉到,对面有个少年一直在看着她。 “子厚当初是这样说,田里有金山?” 李老夫人看着伏老一脸通红,酒意上头的模样,聊着聊着,当伏老提起伏子厚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 正堂内。 其他人也都听到李老夫人与伏老的话,随后纷纷看向跪坐在木桌后,那个吃饭的少年。 田里金山? 别说李靖节这个苦读圣贤的儒士,就是李家众多女眷,都还从未听说过,田里怎会有金山。 默默吃晚膳的李琼,这时候也不由得看向对面木桌后的少年一眼,不过随后便收回目光。 简简单单的一餐晚膳,李琼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少年总是时不时偷偷看着六妹,毫不隐晦。 这般做作。 李琼很是不喜。 “可不是,每年一到季节,田里耕作的村民,都没他到田里那么快!” 阿翁拿着小酒壶,吞下满口美酒后,咂咂嘴,随后提起伏子厚去田里的事,一脸嫌弃表情。 “子厚!你为何这般说?” 李老夫人眼下是真的好奇起来,目光看向伏子厚。 毕竟接触下来,李老夫人可看不出,伏子厚有何痴傻之状,但看伏老的样子,似乎伏子厚的确做过这些事情。 “啊!” 伏子厚一直都有心事,听到李老夫人的话,这才回过神,随后连忙侧身,对着李老夫人拱手行礼。 “子厚,就当这里是自家,无需客气!” 李老夫人看到伏子厚的举动,摆摆手,不喜欢伏子厚在李家太过生分。 毕竟等成婚,日后李家与伏家,除伏老外,李伏二家关系的枢纽,便是伏子厚,伏子厚也算是半个李家人。 “回李阿婆,子厚曾受一圣人教导!说田间有一株找到后,通过种植繁衍,就能让天下人吃饱肚子的谷本!” 伏子厚放下手,对着老夫人说道,看着老夫人不喜,于是这次便不再行礼。 “圣人?” “圣人!!!” 闻言,别说老夫人一脸吃惊,就是其他所有人,李靖节、李府所有女眷、伏家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就连李兆恬、李乐、李安仁、李安静那些李家子弟,全都露出好奇的眼神。 “贤侄,可否告知伯父那圣人名讳?姓氏也可!” 李靖节放下碗筷,好奇的看向伏子厚。 涉及到圣人,那么身为读书之人的他,可就要认真起来,纵观天下大家、学派,他都有所涉及,也多有认识。 能成为‘大家’的大儒,他能数出来,但是能成为圣人的,他可就要问一问。 何人,敢放此狂言。 “回伯父,圣人乃袁姓,子厚称其为袁老!” 伏子厚看向李靖节说道,此前他也没想到,阿翁喝多一些,又见到李老夫人,便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眼下面对老夫人与伯父的询问,伏子厚也只能如实相告。 其实伏子厚也知道,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毕竟别说李老夫人,李靖节这个伯父,就是千年之后,在袁老之前,所有人都不相信。 “袁?袁老?” 李靖节听到伏子厚的话,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伏子厚笑起来。 “贤侄恐怕是碰到行骗之人,伯父好友遍及天下,认识大儒学家更是诸多,却从未听过此人名讳!而且,这天下,怎会有那般能让天下人都吃饱肚子的谷本!” 李靖节说道,直言不讳的告诉伏子厚,定是被骗。 这潜意思也是在说伏子厚实在太过年轻,容易被骗,暗喻伏子厚所拜恩师,那个名叫刘智远的士人。 “笨蛋,连我都知道,这是个骗子……” 李兆恬小声的吐槽道,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六姐夫,充满了鄙夷,感觉这六姐夫的头脑,连她都不如。 “恬儿!” 听到母亲小声训斥声,李兆恬撇撇嘴,连忙低头吃饭。 反正这个愚蠢的六姐夫,已经是六姐的人,只要不让她嫁给的笨蛋,她才懒得理会。 “当时我们一家,也说是骗子,谁知道这小子一根筋……” 喝醉酒的阿翁,丝毫不在意的说道。 “子厚也是心诚,愿天下百姓安生,此事不能怪子厚,反倒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术士……” 李夫人其实也与李靖节,以及其他人一样,知道伏子厚被骗,于是刚好顺着伏老的话,把话题引到人心上,不让伏子厚尴尬。 正堂下。 当李府所有人,以及伏家的众人,都笑着摇摇头时,只有李姹,眼睛不由得看向那个少年。 “我就知道……” 跪坐在木桌后,伏子厚看着其他人的模样,并没有在意,等日后真找到一株雄性不育的野生稻,按照前世的经验培育出来,李老夫人与李靖节才会知道那个名讳,以及那株水稻,代表着什么。 眼下过多争辩,不过无用之功。 不过可惜,想要找到那株水稻,在淮阳都十分渺茫,更别说在这北方,恐怕真的只有去最南边的龙川郡、南海郡,年复一年的等待、寻找,才有可能。 看着其他人吃着晚膳,伏子厚看着面前木桌的美味佳肴,并没有多少胃口。 原因不是因为食物不够丰盛,恰恰相反,这一桌,是伏子厚这辈子见过最好的酒菜。 可看着对面跪坐在木桌后,正望向自己,随后又连忙低头的李姹。 伏子厚脑海里,总是不断回想当初离开村子时,听赵憾说的那些话。 “……女方是杨氏之女,具体聘礼种类不清楚,但听父亲说过,单是钱财,就有五十万钱!” 伏子厚想起赵憾所说的话,想起在宛丘时的谢家酒宴,在望着对面那木桌后的少女,心中浮现浓浓的愧疚。 即使伏子厚知道,无法与世代积累的谢家攀比,但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未婚妻。 看着木桌上,那清清淡淡的酒,伏子厚知道这酒的读书并不高,甚至味道都不怎么好,然而这样的酒,已经是上等好酒,就是李家,也是重要节日方才拿出来宴客。 普通商贾与富裕一些的百姓,平常大多数时候,都和一种绿色的酒,名叫绿蚁。 那是新酿的酒还未滤清时,酒面浮起酒渣,色微绿,细如蚁,称为“绿蚁”,在伏子厚眼里,那是半成品,已经变味的次酒。 以前在伏家老家的时候,伏子厚就想过,把酒弄出来。 可是经历难民破门的事情,伏子厚意识到,在乱世之中,没有背景靠山,别说财富,就是家中的食物,都会让一家人送命。 这也是为何伏子厚这么些年,再也没有酿酒的念头。 本以为来到李家,有李家作为靠山,就可以稍微尝试一下,看会不会引起他诸多世家的眼红,李家能不能承受住压力。 但目前,似乎李家自身都有麻烦。 可看着对面木桌后,那个低头的少女。 “不行,等父亲来到蓨县,等见到李姹的父亲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一些好酒酿出来,哪怕李家无法作为靠山,也要想其他办法……” 伏子厚思索间,看着木桌上的淡酒,还是下定决心。 在这北方蓨县的城内,身处信度、平原、渤海三郡的交界之地,永济渠的运河旁,等弄清楚李家的事情以及麻烦后,伏子厚再也不想畏首畏尾。 哪怕日后前往太原,投奔李家,也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第34章 :发簪 蓨县冬,大雪! 李府给伏家找的地方,位于蓨县以西,距离李家不远,属于有两个小院的住宅。 住宅前院虽没有可供人居住的房屋,但胜在宽敞,后院虽小,可四处都是房间,别说阿翁有两个儿子,就是三个儿子,都足够居住。 对于这古朴的住宅,无论阿翁还是张氏、陶氏等人,都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原本以为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好,不曾想,李家给他们伏家找来那么好的房子,出门拐出巷子就是闹市。 这几日,张氏没少拉着陶氏与邰氏去逛闹市,虽没钱,却也能看个新鲜。 “你们说,二郎什么时候才到蓨县?” 天色蒙蒙亮,在后院清理厚厚积雪的张氏,直起腰,擦拭着额头汗水,看着阿翁与刘老问道。 陶氏闻言,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嫂子张氏一眼,目光里,也流露着担心。 “淮阳来蓨县,可以乘坐永济渠的船,但彭城过来……没那么简单!” 阿翁裹着羊毛被,摇了摇头。 如果说张氏只是问一问,那么提起二郎,阿翁则是等着、盼着,希望二郎早些来到蓨县。 以前无论是在老家,还是搬到村子里,因为有二郎伏瑞行商,家里从不愁吃喝,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手里有钱,遇事不慌。 可眼下,伏家已经把大部分积蓄,全都交给大郎,剩下的也全都用在伏家乘船、赶路上。 若不是李家买下这住宅后,在屋里为伏家屯好大量粮食,又每两天,都会派仆人送来一捆捆木材,他们伏家别说过冬,就是吃饭都是个问题。 在城外,方圆几十里的土地、山林,都属于大户人家的,城里百姓想要木柴,日常都要从那些大户人家手里购买,这也是大户人家的收入来源之一。 伏家哪里还有积蓄,去购买日常所需的木柴。 在阿翁眼里,李家虽然也有属于李家的山林,根本不缺木柴,但伏家也不能事事都依靠李家,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阿娘,我出门了!” “阿娘,我出门了!!” 正当众人闲聊之际,伏子厚与伏志、邰氏从屋子里走出来。 伏子厚嘴里吃着热腾腾的粟饼,腰间佩戴着自己的佩剑,自从在匡城拿起佩剑后,在赶来蓨县的路途中,母亲陶氏再也没阻止伏子厚拿剑。 “厚儿!今日若是等不到你父亲,便早些去李府,这几日你都没有去李府看姹儿!” 阿翁看到伏子厚,不忘叮嘱一句。 伏子厚闻言点点头,随后便跟着堂兄堂嫂一起走出后院,从前院大门离开,并且关上房门。 街道上。 看着人来人往的闹市,并没有被落雪所影响,就连小巷的积雪中,都踩踏出一条小道, 伏子厚已经在这几日里,记下去李府,以及去往南城门的路线。 因为堂兄伏志要去李府蒙学,堂嫂邰氏也跟着去李府学一些女眷手艺,故而在路口,伏子厚便与堂兄堂嫂道别,独自一人朝着城门走去。 “来来来,看一看啊!瞧一瞧,上好的手艺!” “看一看,渤海的珍品啊……” 伏子厚看着一个个街道旁的小摊贩,在眼花缭乱的货物中,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适合送礼的东西上。 种类很多,但一直都没有伏子厚心仪的发簪。 直到途径一个商铺前,伏子厚方才停下脚步,发现路旁的这家商铺内,人数众多,并且还多是女子。 想到莫非这家店铺是卖女子之物?于是伏子厚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商铺的牌匾。 “高句丽奇珍!” 望着牌匾上的字,伏子厚有些错愕,随即不由得笑起来。 有些好奇这家商铺内,是不是真的在卖高丽奇珍,想到李姹,伏子厚随即便朝着商铺走去。 几息后。 就在伏子厚刚刚离开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闹市之中,四名男子都各自牵着一匹马,从街道上走过。 若是伏子厚看到其中两人,定会被吓一跳。 因为这两人,赫然是一个月前,在匡城见过一面的曹湛、崔履行。 不知道曹湛、崔履行与一名中年男子说了什么,那名中年男子眼神之中,有些期待、好奇,另一名男子似乎指着前方,在说前面不远,就是李府…… 商铺内。 伏子厚来到商铺之中,一眼看去,发现众多女子结伴而行,但大多都在看着货物,不断窃窃私语,表情颇为丰富。 看着每一样货物旁,都有两个店里的侍女,或小二看守。 如此售卖,伏子厚还是第一次见,于是带着好奇,上前在人群中看向货物。 随后,一眼看去,仅仅一眼,就是已经有所准备的伏子厚,呼吸还是为之一顿。 看着那些货物的价格,伏子厚终于明白,为何那些结伴的女子,明明一个个都满脸心动之色,却迟迟不见有人掏钱。 “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一些!” 伏子厚看着商铺内,随意一件,最便宜的毛笔,都要近千钱。 上到数万钱的狐皮裘,十万的狐白裘,下到一块三四千钱的墨石,伏子厚一路看去,看着每一件货物的价格,咂咂嘴。 如此昂贵,傻子才…… 随着心中吐槽,没有逛下去的心思,正准备离开的伏子厚,突然看到几步外,一个精美的发簪。 发簪通体光滑木色,珍珠挂坠,整个发簪精美的工艺,让伏子厚为之一亮,挪不开眼。 伏子厚不敢想象,若是这样一个发簪,插在李姹的长发上,会有多好看。 “好东西!价格是一……一万……一万三千钱!!!” 然而当走上前,看到价格之后,伏子厚整个人都惊呆在原地,看着一旁看守发簪的两名侍女,似乎一脸疑惑。 姑娘,这是在抢钱吗? “小郎君这是想买这支发簪,送给心上人吗?” 侍女看着伏子厚痴呆的模样,笑着询问,对于伏子厚这样的少年,侍女明显不是第一次见到,毕竟这支发簪,在蓨县也是有些名气,诸多少女,以及士人都会慕名而来。 “敢问,这里收剑吗?” 伏子厚小心翼翼的顿了顿,轻飘飘的询问道。 侍女见状,看向伏子厚露出一丝笑意,摇摇头。 “小郎君慢走!” 伏子厚听着身后侍女的声音,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的朝店铺外走去。 片刻后。 一个名叫“质库”的商铺内,伏子厚来到掌柜面前,拿出腰间的佩剑。 所谓质库,也就是当铺,在汉代就开始流行,在南北朝达到鼎盛,一些地方,又有“僦柜”之称。 很多名士、官员在外,都会在质库把携带的一些珍贵之物换钱,等后面再把抵押之物用钱赎回。 毕竟在外不可能随身都带着几万钱,天南地北不方便不说,还容易被人看到惦记。 “掌柜,这把剑,我要换五万钱!” 伏子厚把佩剑交给掌柜,一脸不舍的看着佩剑一眼,对着掌柜说道。 “五万?” 掌柜三十多岁,听到伏子厚的话,连忙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伏子厚,随意的拿起剑,正准备摇头嘲笑时,拔剑一看,掌柜笑容散去,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细细打量手中之剑。 “祖传之剑,稀世珍品!乃是大师綦毋怀文的意之作,曾为其子所拥,而后赠人!” 伏子厚对着掌柜说道。 其实伏子厚并不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也没见过什么綦毋怀文,但却隐约记得,这人是南北朝的一个炼剑大师,十分擅长以‘灌钢法’冶炼刀剑。 眼下伏子厚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尽可能提高剑的价值。 “足下可有凭证?” 掌柜自然不会因为面前少年的一句话,便轻易相信,不过看着剑身花纹,以及剑刃,却知道这把剑的来历,的确不简单。 “观其剑身,非大师不可,还需凭证?” 伏子厚摇摇头,随后指着剑。 “掌柜观此剑,若是售卖此剑,以男子慕剑之心,可会有人出五万钱买下?” 伏子厚对着掌柜反问一句。 当初父亲说过,是碰巧见到一个急需钱粮的人,在用这把剑换钱换粮,父亲说,当时那人一脸着急,最终他才换下来。 一共花了两千三百钱,以及一些粮食,就买下这把剑。 但不管是父亲,还是伏子厚,都知道这把剑的价格,不止那个价。 只不过在当时淮阳郡,四处动乱,处于江都、洛阳的中途,淮阳不断被隋朝征粮,导致四处闹灾荒,很多人被饿死。 而淮阳各地的官吏,看着粮食价格越来越高,越不舍得售卖粮食,逼得城内诸多门户,只能变所有卖家当,换取昂贵的粮食养活家人。 在隋朝,最离谱的现象就是,越闹灾荒的地方,越容易给官吏贪墨。 例如朝堂下令开仓放粮救灾,但在搬运粮食的途中,官吏都可以用正常的手段,拖延时间。 只要粮食离开粮仓,饿死的百姓越多,到官吏手中的粮食就越多,而被拖延得不到粮食的百姓,就会导致粮食的价格变得越高。 粮价越高,官吏也就越渴望贪墨更多粮食在手里,越不舍得售卖,最终逼得更多人,耗费更多钱去买粮。 如此恶性循环,也是淮阳郡到处都缺粮的原因。 否则若是放在平常,父亲哪怕行商,也难以买到这把剑。 “最多一万钱!” 能在质库做掌柜,自然不会被伏子厚的话影响,于是对着伏子厚摇头道。 看着剑身,掌柜其实也知道,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五万钱,真会有人买,若是放在十年前,天下安定的时期,只要碰上那些望族子弟,还能更高一些。 天下男子没有不喜欢剑的,就连掌柜自己也不例外。 但眼下,掌柜清楚,并非盛世。 别说五万钱,就是两万钱,也不可能开出来。 “万钱太少,至少一万五千钱!并且三个月内,我定会将剑赎回!” 伏子厚回过神,看着掌柜认真的说道。 如果只有一万钱,那这把剑就没有质押下去的意义,还不如再等一等。 “一万五?” 掌柜皱起眉头。 或许掌柜见到太多前来质押的人,看着伏子厚的眼神,掌柜也大致判断得出,伏子厚的底线是一万五千钱。 看着剑身,掌柜也是犹豫许久,方才点点头,如此一柄好剑,掌柜也清楚,少年定不会舍得遗弃。 “成!” 掌柜最终说道,随后一边让小二去把纸张拿过来,一边告诉伏子厚,三个月后,赎回这把剑时,需要额外支付一千五百钱。 伏子厚暗道一声心黑,却也只能同意。 这把剑,自己肯定要赎回去。 第35章 :窦公的登门拜访 李府。 白雪皑皑的亭子下,李靖节负手而立,静静的慢步行走,静听身旁一个个年轻子弟,以及府中子女朗诵古籍。 看着年纪最大的伏志,李靖节倒是没有嫌弃,几日接触下来,伏志的老实听话,让他颇为满意。 突然,看到府里仆人急匆匆的走来,说是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拜访。 “叫他们进来吧!” 听到家仆的话,李靖节眉头微皱,却也没有拒绝。 很快,在仆人的带领下,三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便来到内院。 “老师!” “老师!” “老师!” 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来到李靖节面前,纷纷抬手行礼道。 李靖节点点头,看着三人目光都若隐若现看向一旁的女儿,李靖节心中有些不满。 猜都能猜出,定是胥怀川几个弟子,回去后,把那日伏家到来,以及婚约之事,告知这三人,这三人今日方才来李府拜访。 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的心思,李靖节又怎会不知道。 “今日可是有事?” 李靖节装作不知道的询问一句。 “是有疑惑,故而登门,还求老师解惑……” 孙彦宸望向一旁木桌后,那个静静坐着的美人一眼,随后与戴炎铭、严翰飞对视,上前行礼说道。 李靖节闻言,点点头,示意孙彦宸继续说。 “兆恬!你看,你最喜欢的戴师兄!” 李安静、李安仁,以及胥怀川几个少年,看到三个师兄到来,忍不住小声的调侃李兆恬一句。 李兆恬闻言,没好气的瞪向几人一眼,气呼呼的回过头,看着面前的竹简。 但很快,李兆恬还是没忍住,偷偷瞄一眼那摸样温文尔雅的戴炎铭,在李兆恬眼里,那么些年以来,众师兄中,唯有戴师兄最温柔,论样貌…… 或许只有那个笨蛋六姐夫才能比得上…… 但一想到戴师兄的父亲,是漳南县的县丞,这份出身,可不是那笨蛋六姐夫逃难来蓨县可比的,李兆恬就忍不住得意起来,一脸开心。 那笨蛋六姐夫,哪点比得上戴师兄,一点都比不上。 李兆恬不止一次幻想,若是自己长大后,能嫁给戴师兄,那该多好! 虽说戴师兄论才华,略差孙师兄,论剑术,也比不过严师兄,但她就喜欢好看,又温柔的戴师兄。 “发生何事?” 看着仆从又急匆匆的走来,听到父亲的询问,李兆恬这才回过神。 “禀二郎!府外窦公、以及一个博陵崔氏的子弟,说是求见老夫人!” 仆人对着李靖节禀报道。 “窦公!崔氏!” 听到夫人的话,李靖节都为之一愣。 当今在蓨县,提及窦公,谁都知道是窦建德,但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在蓨县、漳南、高鸡泊这一片地区,窦建德的声望,无人可及,别说江湖游侠数不胜数,就是渤海高氏,都有不少人前去附庸。 其中高氏高雅贤,更是窦建德的心腹,高雅贤的父亲、叔父,堂兄弟,也都在明里暗里的帮助窦建德。 甚至李靖节都隐约听到,不久前,高士达也因为此事,还特地去过高氏。 “还有崔氏,今日崔氏子弟,怎会突然来到李府?还与窦建德一起!” 带着疑惑,李靖节便让仆人,先把人带去正堂。 看着仆人离去,李靖节转头间,无意中看到伏志,突然想起,几日前,伏叔父特地与母亲提过一件事。 说是一个叫曹湛、一个叫崔履行的找他们伏家,便说伏家不在蓨县,已经离开。 那个崔氏子弟,不会就是伏叔父嘴里的崔履行吧? 不对! 伏家怎会认识崔氏?崔氏在更北边的博陵郡安平县,更别说,崔氏子弟找过来,并且还与窦公一起。 这怎么可能! 伏家谁有那么大的能耐? 这根本不可能! “窦公!居然是窦公!还有崔氏子弟!” 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也听到家仆的话,一脸惊讶的看向彼此,随后纷纷都面露激动起来。 那可是窦公!还有大名鼎鼎的望族崔家子弟。 这…… 一想到能见到窦公,以及望族崔氏之人,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呼吸都不由得有些急促。 在天下所有读书人眼里,论累世博学之世家,崔卢二姓当为首。 别说若是能让崔氏之人记住自己,回到崔氏之中提一句,就足够自己受益一生,就是若能得到窦公的夸赞,日后出去,都足够让人高看一眼。 想到种种,知道那二人到来代表着什么,他们三人如何能不激动。 眼下。 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纷纷面露激动的看向老师李靖节,无比渴望等会老师能提一嘴他们,或者带他们过去相见。 片刻后。 在李府家仆的带领下,窦建德带着崔履行、曹湛、瑛开,从花苑来到前院。 看到在前院等待着的李靖节,窦建德连忙露出笑意,人未到,便先行礼。 李靖节见状,也连忙抬手回礼。 亭子下,跪坐在木桌后的伏志,这时候突然看到什么,瞳孔一缩,连忙低下头趴在座子上,用竹简挡住前院方向,不让前院的人能看到自己的脸。 伏志的举动,让胥怀川与其他少年一脸疑惑,但也没有多问,毕竟他们与伏志,也不是很熟悉。 “可惜了,若是老师能带我们过去,即便只能与窦公行礼,我也知足无憾!” “是啊!窦公之仁明,世间罕见!说起来,比起彦宸兄的才华、翰飞兄的武艺,其实炎铭,才是最无希望之人,两位仁兄此生或许还有机会,但炎铭自知,恐此生无望!” “翰飞倒是希望,能与那崔氏子弟相识一番!唉……” 李兆恬两只小眼睛,看着亭子前站着的三位师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戴师兄脸上露出那般渴望的神色。 那个窦公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三个师兄,都那么憧憬能认识那窦公,明明她以前听过祖母与母亲说过一次,当年漳南县的县令,派人杀掉那窦公的家人,而后,漳南县令被那些受窦公恩惠的人,灭掉满门…… 不过那个崔氏,她倒是记得祖母、父亲都就说过,那是一个很渊博、很厉害的士族,每一个子弟都很有本事。 “他们去正堂了!” 李兆恬听到声音,回过神就看到三个师兄,纷纷回过头,随后去到四姐面前,对着四姐行礼。 “琼儿姑娘!” 李兆恬看着三个师兄的举动,又看着美得不像话,气场还很有压迫感的四姐,生无可恋的趴在木桌上。 不断掰着手指头,数着四姐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正当李兆恬无聊得都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母亲急匆匆的从花苑走到前院,从仆人那里得知李府有客人后,便朝着这里走来。 “母亲!” 李兆恬起身看向母亲,有些好奇母亲为何手里拿着一把剑。 “叔母!” “叔母!!” 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也看到李兆恬的母亲鲍氏,连忙起身行礼,李琼、李乐等人,也纷纷起身。 “叔母!” 伏志看到鲍叔母,也连忙起身,对着鲍叔母行礼,对于这个鲍叔母,伏志知道,她是李府三郎李舒云的妻子,李乐、李兆恬的母亲。 不过眼下看着鲍叔母手里的剑,伏志一脸惊讶。 这不是子厚的剑吗? 怎么会出现在鲍叔母手里! “志儿,你与叔母说说,是不是家中有困难,若是有困难,不好与老夫人说,也可以与叔母说!子厚为何要把自己的佩剑,拿去抵质?这把剑是不是你们伏家祖传之物?” 鲍氏轻声询问道,若非老管家被老夫人鞭笞,随后让其回老家,她与弟媳长孙氏,也不会去暂管家里的产业。 而今天她去质库查账时,看到掌柜手里拿着的剑,一脸意外。 起初她还以为看错,但后面仔细观察,这才确定,掌柜拿着的剑,赫然是那日在李府外,她看到放置在伏家行李上的那把剑。 通过掌柜的述说与描绘,她很快便确定,是与侄女李姹有婚约的子厚,亲自拿去抵押,换走一万五千钱。 想起掌柜说那少年,亲口言之这把剑是祖传。 她不敢大意,直接把剑拿回李府。 “叔母!李阿婆叫人送过去的粮食都没吃几天,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都不缺!这剑……” 伏志也是一脸懵。 堂弟子厚居然把自己的佩剑,拿去抵押! 这可是他最喜爱的佩剑! 眼下伏志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叔母,这把剑是不是祖传,怕说错话,会对子厚不好。 “唉!那还是等会让老夫人,亲自问子厚!” 鲍氏摇摇头,看着伏志也不知道的神情,已经确定,这似乎是子厚的决定,与伏家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鲍氏让伏志、儿子李乐,侄儿李安静等人继续念书,让李琼与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个师兄闲聊,随即便转身离开。 看着鲍氏离去,别说李兆恬、李安静等人一脸错愕的看向伏志,就连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三人,都一脸古怪。 “把佩剑都拿去质押?” “这……倒是个妙人!” 孙彦宸、戴炎铭对视一眼,随后看向严翰飞,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回想胥怀川的话,如果孙彦宸、戴炎铭、严翰飞他们三人没记错的话,那个叫做伏子厚的人,便是李老夫人之前想要让李琼,婚嫁的少年。 这两日还紧张心上人,生怕事情还会变卦的他们,眼下听到鲍氏的话,算是彻底放下心。 虽没见过那个伏子厚,但又不是出门游历,在蓨县,居然连自己心爱的佩剑,都要拿去典当。 这样的人,他们不耻! 也打心底看不起! 亭子下。 就连李琼,都微微摇头。 第36章 :心有顾忌与怀疑 “找伏家,伏子厚?” 李家正堂内,李老夫人看着那崔氏子弟,一脸疑惑,随即看向二郎李靖节,发现李靖节也是一脸惊讶。 “贤侄怎会与子厚相识?” 李靖节忍不住轻声询问道,方才得知窦建德与崔氏子弟到来,他心里一直猜测,窦建德与崔氏子弟是借着拜访母亲,实则是来拜访自己。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窦建德如今的声望,已经远超高士达,日后定会成就一番大事。 故而眼下,窦建德定是渴望能得到更多才士辅佐。 但此刻得知崔履行是来找伏子厚,李靖节既是惊讶,又是不解。 伏子厚怎会认识崔氏子弟? 莫非连一旁的窦公,都是因子厚而来? 这怎么可能! “叔父不知,履行与子厚,在淮阳相识,相谈甚欢,听闻他与家人,前来蓨县投奔李家!履行恰逢也来到蓨县,得知窦公也来拜访李家,便与窦公一同而来!” 崔履行与窦建德对视一眼,随后看向李靖节拱手解释道。 李靖节听到崔履行的话,整个人都为之一怔,随后看向窦建德。 “今日建德却有要事拜访靖节兄,请靖节兄相商!不过看到履行如此急于见到故友,建德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窦建德看向李靖节,笑着抬手道。 眼下窦建德不得不撒谎,由于曹湛的心腹张武,管教属下不严,导致前两日便走漏风声,让高士达得知他在寻找一个人。 所以来到李府,在没有见到崔履行口中的伏子厚之前,窦建德便嘱咐崔履行,要以好友的名义询问,而他则借拜访李靖节为由,掩饰他们的来意。 等离开李府,他们自然再去一趟高氏。 “噢!无妨!无妨!” 看着窦建德亲口说,是来拜访自己,李靖节连忙笑起来,拱手还礼,示意的确不用着急。 行礼过后,李靖节忍不住一手抚摸自己的美须,嘴角满是笑意。 在李靖节心里,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窦公来李府,是特地来拜访自己,定是碰上什么事情,希望自己为其出谋划策! “原来是故友,可惜了!那伏家,早前已经离开蓨县……” 李老夫人听到崔履行的话,笑起来,有些无奈的对着崔履行说道。 “的确可惜!” 李靖节看向母亲,见到母亲的模样,随即看向崔履行点点头。 李靖节与母亲想的一样,母子二人都没有怀疑崔履行的身份,毕竟窦公就在一旁,但对于崔履行的话,他们母子二人都不相信。 若是好友,伏家又怎会特地叮嘱,若是有外人来李家询问伏家,不能把伏家的消息告知其他人,伏家还特别提及崔履行、曹湛这两个名字。 “什么!离开了?敢问子厚去了何处?” 崔履行听到李老夫人的话,一脸惊讶。 一旁的曹湛也顿然挺直身子,疑惑的李老夫人,随后看向李靖节、窦公。 半个时辰后。 李府大门外,示意李靖节不必相送的窦公一行人,转身来到马儿旁边,解开马绳。 “方才老夫人提及缘由,观老夫人的模样,总感觉有些奇怪!” “湛兄的意思是,那老夫人说谎?可老夫人为何要说谎?” “不知道,但总感觉……要么是老夫人说伏家离去的原由,并非实情,要么伏家其实还在蓨县,只是不知为何,老夫人不愿告知!” 曹湛与崔履行议论道,没有得到伏子厚的消息,二人都有些无奈。 “那伏子厚,当真如此重要?” 瑛开不由得皱起眉头,实在不理解,为何曹湛、崔履行二人,如此郑重再三的告诉窦公,伏子厚一定是窦公成事所需要的人。 听到瑛开的话,崔履行与曹湛对视一眼。 “如今窦公虽有名望,却也危机四伏!在高鸡泊,高士达处处提防窦公,若是涿州通守郭绚,领隋军南下,高士达定会趁机对窦公发难!在北边,有郝孝德与王博虎视眈眈,在西边又有张金称,而南边的甄宝东、孟海公,也全都不是善茬……” 崔履行说到这里,目光从瑛开脸上移开,看向一旁的窦建德。 “窦公若想施展抱负,便需要伏子厚那样的士人!履行不敢与窦公担保那伏子厚,是个博学多才之人,但履行却能笃定,伏子厚其心思缜密,必为窦公之所需,定是窦公王业之佐才!” 崔履行一脸认真抬起手,对着窦建德说道。 曹湛见到崔履行用以个人信誉,去担保那伏子厚的才能,也有一丝意外,不过想起在淮阳时,那少年的表现! “曹湛赞同崔兄所言,那伏子厚虽是年少,却处事不惊,临危不乱,此心智实属罕见!昔日在淮阳郡,所有人,无论是谢家还是隋朝官吏,尚无一人察觉异样,唯有伏子厚,仅仅一人之所见,便看破卢明月之谋划!” 曹湛也看向窦建德,赞同崔履行的话。 时至今日,曹湛回想起在淮阳郡经历,想起那些见闻,想起那个少年,依旧会起鸡皮疙瘩,心有余惊。 曹湛也迫不及待的想再次见到,那匡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 “可老夫人说,伏家已经离开……” 瑛开听到崔履行与曹湛的话,没有再怀疑,只是皱起眉头,回头看向李府一眼,想起方才老夫人的话,有些无奈。 蓨县李氏似乎得罪不得了的人,若非要寻人,否则往日里,他们都不愿意过来李府,生怕会引起敌视李府的势力误会,方才窦公也是尽快告辞离开,不敢久待。 “无妨!可让雅贤兄,暗地里帮忙在蓨县寻找一番!” 窦建德牵着马绳,回头看向李府一眼。 听到崔履行与曹湛对那素未谋面的伏子厚,如此之高的评价,窦建德想亲眼一见的心情,已经渴望到极点,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人。 可碍于老夫人说那伏子厚已经离开蓨县,南下彭城去投奔其伯父,窦建德不知真假,又顾忌高士达得知是自己在寻找伏家之人,这才没有在李府追问下去。 眼下,只能去寻找高雅贤,让高雅贤暗地里,动用亲信,帮忙在蓨县寻人看看,看那伏子厚还在不在蓨县。 若是已经不在,就只能派人去彭城寻找。 不过窦建德清楚,彭城并非自己的势力地盘,想要找到一家几口人,机会太过渺茫! 眼下窦建德也只能祈祷,那伏子厚,尚在蓨县城内! “先离开此处,去高氏见雅贤兄!” 窦建德说到,随后牵马,带着瑛开、崔履行、曹湛,离开李府。 瑛开跟在窦建德身后,突然想到高寿父子二人,于是连忙告诉窦建德,此前听闻高氏中,前去参加谢氏喜宴之人,乃是高寿父子二人。 这二人一直在洛阳为官,但年底定会返回蓨县,也必会在高氏众人面前,提及谢氏婚宴。 如此一来,别说高士达会知道,就是整个蓨县,怕都会传开,连身后李府的李老夫人与李靖节,都定会猜到,今日他们四人前来李府,其实都是为找伏子厚。 “只能让雅贤兄,尽快找到此人!” 瑛开的话,让崔履行与曹湛皱眉起来,二人对视一眼,而窦建德则惆怅的叹息一声,把希望寄托在等会要见的高雅贤身上。 …………………… 蓨县内。 “我的发簪!!!” 在‘高句丽奇珍’商铺里,一个身穿绸衣的女子,一脸惊恐的瞪大眼睛,望着木枝上空空荡荡,整个人都仿佛丢了魂一样,不断颤抖着。 “是谁?是谁?到底是谁?” 女子连忙抬头,一面喘息,一面犹如母狮子一般,盯着店铺小二。 一旁,站在女子身旁的一名二十岁男子,神情也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在小妹苦苦筹钱的这段时间里,居然真有人会花一万三千钱,买一支发簪。 当然,他也见过那支发簪,的确手艺不凡,加上是高句丽那边的珍品,故而更是稀贵难得。 “崔姑娘!是一位少年……” 小二苦笑一声,他询问负责的女子后,只知道那少年第一次来的时候,看中发簪时,想用自己的佩剑换,等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已经有钱,却也没有看到少年手中的剑。 听到这里。 崔文瑾连忙手持佩剑,转身朝着店铺外走去。 “小妹!慢点!” 男子见状,连忙带着家仆跟在身后,跟着妹妹去附近的质库询问,看有没有一个少年质押佩剑。 蓨县南门。 正在日复一日等着父亲的伏子厚,看着城门进进出出的百姓、商贾。 与以前不一样,以往在赶来蓨县的路上,每当看到那些肥头大耳的商贾,怀中搂着一个个妙龄女子,有些甚至还相差二三十岁,伏子厚都会在内心鄙视那些商贾。 但这些天,每当再看到那些商贾,搂着怀中女子时,伏子厚更多的感受,便是本能的有些骄傲。 因为那些女子,没一个能有李姹那般好看。 “子厚!子厚!” 无聊之际,突然听到脚步声,伏子厚转头就看到堂兄气喘吁吁的跑来。 还不等伏子厚询问,伏志就告诉伏子厚,刚刚他在李府,看到当初在匡城,他们欺骗的那个反贼将军,还有那个士人,他们都来到李府里! “什么?他们怎会来李府?” 伏子厚皱起眉头,一脸荒谬的模样。 不可能啊!伏子厚见过记仇的,但从未见过那么记仇的,何况当初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值得对方大老远过来? “我亲眼所见!” 伏志喘息着,一路不要命的跑过来,生怕来晚一点,伏子厚被那些人看到,出什么事。 “堂兄,你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伏子厚连忙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很快,伏子厚就在堂兄喘息的述说中,得知崔履行、曹湛,都是跟着一个叫窦公的人,来拜访李老夫人。 伏子厚知道,在蓨县,能称窦公的只有窦建德,于是得知此事后,悄然松口气。 “应当不是找我们的!” 伏子厚看向堂兄说道,让堂兄不必过于担心。 在堂兄疑惑的目光中,伏子厚告诉堂兄,虽不明白窦建德怎会突然来到李家,但既然有窦建德在,那么崔履行、与曹湛的出现,就不那么意外。 崔履行是崔氏子弟,那曹湛此前在淮阳,便是叛军中的一个将领,地位不低。 定是在淮阳郡发生什么事,让这两人都离开淮阳,北上投奔窦建德。 而窦建德见到投奔而来的二人,一个有背景,一个有能力,自然是大喜过望,把二人带在身边也不奇怪。 今日定是窦建德来李府拜访,把二人带上而已。 “走,去李府看看!” 伏子厚看着堂兄想了想后轻轻点头,于是保险起见,还是决定与堂兄先去李府内,问一问老夫人与伯父。 第37章 :李府之殇,清河崔氏(月底求双倍月票!!) 李府后院。 在府邸仆人的开门下,伏子厚与伏志连忙走进后院,看到一直等着的邰氏,伏志气喘吁吁的上前,询问妻子邰氏,自己离开李府后,可有发生什么事。 “放心吧!问过李阿婆了!李阿婆说,那崔履行的确询问过子厚,还说是子厚的好友,被李阿婆察觉不对,便说我们一家已经离开,前去彭城!那窦公今日是来李府,拜访伯父的!” 邰氏让丈夫伏志不用担心,随后看向伏子厚。 “小叔,你怎么把剑抵质了?老夫人如今在府里等着你呢!” 邰氏好奇的看向伏子厚,不明白为何小叔子,要把自己的佩剑拿去质库换钱。 “李阿婆怎会知道?” 气喘吁吁的伏子厚,听到堂嫂的话,顿时睁大眼睛。 伏志看到妻子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方才跑得急,没与子厚说这件事。 “子厚,你拿剑去质押的质库,就是李家的!鲍叔母看到你的剑,就给拿回李府!” 伏志转头对着伏子厚说道。 此刻,伏子厚目瞪口呆,一脸怀疑人生的看着自己堂兄堂嫂,哭笑不得,当真是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塞牙。 得知那崔履行、曹湛已经离开,这件事情被老夫人瞒过去,伏子厚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去见李阿婆!” 伏子厚没有解释太多,说完便快步朝着后院走去。 伏志与邰氏见状,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把这件事与家人说一下,让家人日后在街上注意一些。 积雪下。 李府的后院四处都是居住的房屋,从后门走,在走廊下没走多远,伏子厚就看到在亭子下,聚在一起烤火的李阿婆、那些伯母、叔母,以及李姹。 见此情形。 伏子厚知道躲不过去,便只能上前,在李阿婆等人的目光中,来到亭子内。 “子厚,拜见李阿婆,拜见伯母、叔母,见过姹姑娘!” 伏子厚深吸一口气,对着李阿婆等人依次行礼道。 看着李阿婆、周伯母、鲍叔母、卫叔母、长孙叔母,一个个全都看向自己,就连未婚妻李姹,都偷偷看着自己一眼。 这一刻,看到李阿婆递过来的剑,伏子厚脸上有些臊得慌。 “子厚,先拿着剑!若是还把老妇我当做阿婆,日后有需要,便直接与阿婆说,别把阿婆当做外人!方才阿婆已经让你堂兄堂嫂,别和家里人说起此事!” 李老夫人轻声对伏子厚说道,脸色虽然有些责备,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把伏子厚当做外人,反而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提醒伏子厚,把李家也当做是自己的家。 “李阿婆,这剑,子厚不能拿!子厚想亲自赎回!” 伏子厚看着自己的剑,尴尬的摆摆手,后退一步,看着李阿婆,示意自己不能拿,要拿也是通过自己用钱赎回的方式。 见状。 别说李老夫人与鲍氏等人,就连因为伏家,而被责罚跪在李家祠堂一天一夜的周氏,此刻都满脸不解的看向伏子厚。 正当众人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伏子厚从怀里取出一块小布,小心翼翼的掀开,一个发簪便映入眼帘。 “啊!这不是那高句丽奇珍铺子里,最好看的那支发簪吗?” “的确就是那支发簪,如果我记得没错,是要一万三千钱……” 李姹低着头,正烤着火,不知道如何面对少年时,突然感觉四周静悄悄的,随后就听到伯母们不知为何突然说起发簪。 还没等李姹多想,就看到一支精美绝伦的发簪,映入眼帘。 “姹姑娘,这是子厚第一次赠予姑娘之物,还请姹姑娘不要嫌弃!” 伏子厚拿着发簪,看着李姹,轻声说道。 亭子下。 看到这一幕的李老夫人,以及鲍氏、长孙氏等人,哪里还不知道,伏子厚为何去抵质自己的爱剑,为何李老夫人要把剑还给伏子厚,伏子厚却坚持要自己赎回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哭笑不得,可看到伏子厚那真挚的眼神,以及手里的发簪,却又都实打实的被这一幕感动到。 特别是周氏,这一刻看着伏子厚的眼神,满是复杂,毕竟起初与伏子厚有婚约的,是自己的女儿李琼。 “姹儿,还不快收下!” 正当李姹一脸失神的看着伏子厚时,长孙氏又哭又笑的提醒道,没好气的看向李姹。 此时再看着伏子厚,哪怕仅仅见过两次,但伏子厚在长孙弄珪眼里,已经从最初的担忧,转变为全天下最好的女婿,没有之一。 “快啊!你让你伏郎一直拿着像什么话!” 长孙弄珪看着伏子厚生怕被李姹拒绝的不安模样,轻声催促道。 李姹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少年,看着这支发簪,听到后娘的催促,神色有些慌张,本能的低下头。 见状。 长孙弄珪与李老夫人等人,全都哭笑不得。 还是鲍氏笑着开口,说伏子厚既然那么有心意,不如让伏子厚亲自为李姹戴上。 “……哦哦,好!” 本就害怕被拒绝,看着李姹低头,也有些慌神的伏子厚,听到鲍氏的话,连忙点头。 转头看向李姹,等了几息后,确定李姹没有拒绝的意思,伏子厚这才上前一步,拿起发簪,小心翼翼的插在李姹头发上。 “一万三千钱的发簪,这可是一万三千钱戴在头发上,这感受,李府所有人里,姹儿还是第一个……” 正当伏子厚为李姹插上发簪,注意到李姹耳根发红时,突然间听到鲍氏的话,连忙回过神,后退一步,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听着听着,伏子厚突然看到,一向爱笑的鲍氏,突然想到什么伤心的事情,脸上的笑容突然散去,双眼通红的低下头。 看到这一幕,周氏等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鲍氏的背后。 “那子厚,这把剑,李阿婆便先不还给你,等你日后拿钱来赎回去!” 李老夫人看着三儿媳,知道三儿媳是在想三郎,于是看向子厚,笑着说道,只是声音里,也有不复方才的精神气。 三郎,可是李老夫人的三儿子,连李府仆人都一直惦记着好的人! “姹儿,子厚还没去过藏阁,你带子厚去看看!听话!” 长孙弄珪看着鲍氏不断抽泣起来,也转过身,柔声说道。 李姹也注意到三伯母的哭泣,耳根的通红也慢慢消失,眼神露出愧疚与自责,听到后娘的话后点点头,缓缓起身,鼓起勇气看向伏子厚一眼,见到伏子厚看着自己,便低头朝着阁楼方向走去。 伏子厚知道李姹不能说话,于是便跟在身后,不过走出亭子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伏子厚记得阿翁说过,杀李舒云的那个谢姓男子,名叫谢彦,是陈郡谢氏的旁支之后,这也是为何谢氏庇护对方,而李氏只能忍气吞声,连报仇都做不到的原因。 望着亭子内,哭泣的鲍氏,想到李阿婆露出那柔弱的眼神。 “谢氏!” 伏子厚轻声说道,想起在宛丘见过的谢家兄弟。 缓缓回过头,看着前面也停下脚步,疑惑望着自己的李姹。 见到李姹惊慌失措的低下头,转身继续走。 “姹姑娘留步!” 伏子厚连忙上前,随后走到李姹面前,看向亭子。 “姹姑娘,能否帮子厚,喊来长孙叔母,子厚有事想要询问!” 伏子厚抬手说道。 就像李老夫人所说的那般,让他不要把李府当做外人,当做自己家,那么眼下,伏子厚实在想知道,当初李姹的三叔父,到底发生何事。 阿翁知道伏家的情况帮不上忙,所以不想在李老夫人面前提及伤心事,但伏子厚作为伏家后人,不能不问。 “多谢!” 看着李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自己身边往回走,看着李姹那可爱的摸样,看着那发簪挂着的珠子轻轻摆动,伏子厚忍不住笑起来。 片刻后。 在李府的走廊下,伏子厚站在长孙弄珪身旁,轻轻皱眉。 “谢彦!” 伏子厚听到这个名字,有些疑惑。 “就是他,当年在三郎返回李府的途中,带人把三郎杀死!因为他父亲是陈郡谢氏,谢贞的私生子,所以谢氏在这件事情上,一直都庇护谢彦。” 长孙弄珪看着庭院,想起三郎李舒云的死,就有些难受,不敢想象李舒云死的场景。 “私生子?” 伏子厚皱起眉头。 长孙弄珪点点头,看向伏子厚。 “六十多年前,时逢侯景之乱,谢贞在江陵落入西魏宇文氏之手,后谢贞侍奉周武帝的弟弟赵王宇文招读书,宇文招对谢贞很好,传言宇文招听说谢贞独自一人时,经常暗暗哭泣,私下一打听,才知道谢贞的母亲远在江南,谢贞一直在思念母亲,于是宇文招许诺谢贞,有机会便送谢贞回南梁,并且找来美人陪伴谢贞,也就在那时候,其中一名侍女,生下谢彦的父亲谢思亲,由于是私生子,谢家一直并未对外提及,但因谢家经历大难,异常团结,故却多有关照。” 长孙弄珪对着伏子厚轻声说道。 “子厚,叔母与你说这些,切不可外传!谢贞与孔氏所生的嫡子谢孝政,虽然在三年前去世,但次子谢隆一脉,以及其他谢家族人,都在庇护此人,万不能招惹!” 长孙弄珪提醒伏子厚,这谢彦有谢家的庇护,李家都不能动,若是伏家被对方盯上,对毫无自保能力的伏家而言,将会是灭顶之灾! “叔母放心!” 伏子厚得知前因后果,点点头,心中松口气。 只要不是陈郡谢家的核心,未尝没有机会,谢贞都已经去世三十年。 哪怕有谢贞生前的叮嘱,但三十年过去,在谢家人眼里,莫非那谢彦一个私生子之后,还能比得上谢家那几个实实在在的核心继承人。 侯景之乱后,又经历南梁灭国,如今隋朝也摇摇欲坠,此前谢氏与杨氏的联姻,何尝不是在未雨绸缪。 那五十万钱以及其他贵重聘礼,谢家似乎是在维护家族在郡里的地位,也是在向世人展示谢家的实力。 可眼下。 伏子厚却在谢家聘礼后,看到一个机会。 不过伏子厚也清楚,想要得到这个机会,还需一个让谢家有所忌惮的条件才行。 走廊下。 “姹儿,你别多想,你三叔的事情,与你无关,不是因为你给三叔带去不幸!” 长孙弄珪声音,让伏子厚回过神,随后便看到,长孙叔母在安抚哭泣的李姹。 长孙弄珪为李姹擦掉泪水,看着抽泣的李姹,见到伏子厚关心的眼神,便轻声解释道。 “三郎与姹儿的父亲,自小关系最好,以前姹儿小时候,三郎常常会陪着姹儿,有时候带姹儿去街上,三郎出事后,姹儿一直都以为是因为她,给三郎带去不幸!” 看着李姹,长孙弄珪眼里满是心疼,在世人眼里,天生有残缺的人,本就是被苍天惩罚,会给他人带去噩运。 两年前,李姹每天都躲在房间里,抱着自己哭,不能说话,却张着嘴哭着,脸上全都是泪水。 也是在三郎死后,丈夫李立言,便罕有陪在李姹身边,甚至不愿再见到李姹。 长孙弄珪知道,丈夫是看着李姹,就会想起昔日亡妻,以及昔日最好的亲兄弟,更在担心她这个继室也会遭遇不幸。 可明明李姹才是最痛苦的人,没有母亲,在失去疼爱自己的叔父后,如今就连父亲,都不想再见她。 想到这里,长孙弄珪转过头,看向伏子厚。 “子厚!其实,姹儿也害怕,会给你带去不幸!” 长孙弄珪对着伏子厚说道。 伏子厚闻言,看着低头流泪的李姹,对着长孙叔母摇摇头。 “怎会不幸!子厚相信姹儿,只会给子厚带来好运!” 伏子厚说道,正准备继续说什么,就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走廊下,李琼正带着一男一女,朝着这里走来。 长孙弄珪见状,正准备让李姹带着伏子厚去藏阁,然而还未说话,就看到那名少女似乎看到什么,突然快步冲过来,很快就跑到她与子厚面前,瞪大眼睛,看着李姹头顶上的发簪,又看向伏子厚。 “就是你!!!” 崔文瑾看着佩戴在少女头顶上的发簪,咬着薄唇,又气又急的怒视伏子厚。 她的发簪第一次,没了!就这么没了! 李琼这时候也站在崔文瑾身旁,看着六妹李姹头上的发簪,脸上满是震惊,不由得看向一旁的伏子厚一眼。 “说,多少钱愿意卖给我!” 崔文瑾一脸幽怨的看向伏子厚,开口问道。 “小妹,不得无礼!” 男子看着崔文瑾,连忙呵斥一句,随后急忙看向长孙弄珪,抬手打礼道:“清河崔氏,崔禹哲,拜见叔母!” 礼毕之后,崔禹哲又看向伏子厚,一脸歉意,抬手赔礼:“小妹心急,还请这位仁兄莫怪,崔禹哲在此,给仁兄赔罪!” 第38章 :交谈,合作 李府阁楼内。 崔文瑾脸上怒气未消,可碍于兄长崔禹哲在一旁,她不得不坐下来。 崔家的族规,在外不得失礼于人,方才她情急之下,就被最疼爱自己的兄长训斥一番。 “文瑾姑娘,发簪乃是子厚赠与未婚妻之物,实在不能相让,还请姑娘见谅!” 伏子厚说完,看着崔文瑾扭头,依旧气呼呼的样子,并没有在意,反倒是一旁的崔禹哲,看不下去。 “小妹!” 崔禹哲皱眉喊道。 看到崔文瑾红着眼睛,不情不愿的对伏子厚点头,随即一滴滴眼泪从眼里掉下,崔禹哲心中一软,后悔语气有些严厉。 可小妹的做法,又实在是失礼。 “子厚勿怪,往日小妹不是这般!实在是小妹心仪那支发簪已久,这段时日为筹钱财,日夜难寝,不曾想,今日见到子厚已将发簪赠予未婚妻,故而小妹一时失态!禹哲在此替小妹道歉!” 崔禹哲对着伏子厚行礼道,小妹失礼,作为兄长的他,只能亲自向伏子厚赔礼道歉,并且解释自己妹妹失礼的原因,希望伏子厚别介意。 “无妨!错失心爱之物,伏子厚能理解!” 伏子厚抬手说道,示意崔禹哲不用担心。 放下手,伏子厚再次看向一旁的崔文瑾,想了想。 “文瑾姑娘,子厚虽不能将发簪相让,却也有意想要弥补姑娘,不知文瑾姑娘可愿听在下一言?” 伏子厚轻声说道。 崔文瑾脸上湿着两行泪,呼吸轻轻抽泣,随后抬头盯着伏子厚。 “说!” 崔文瑾开口道。 弥补,崔文瑾才不想相信,这个叫伏子厚的人,能有什么办法弥补自己! 发簪他又不愿出价卖给自己,其他弥补对自己又有什么用。 “方才听崔兄说,文瑾姑娘此前便心仪发簪,可却碍于钱财不足,方才错过!故而子厚担忧,若是文瑾姑娘日后再见其他更好的发簪,还因钱财而错失,岂不可惜?” 伏子厚似乎知道崔文瑾心中所想,于是看向崔禹哲一眼后,便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崔禹哲、崔文瑾不是傻子,哪里还听不出伏子厚的言外之意。 “子厚可是打算……与崔家做生意?” 崔禹哲直接皱眉询问道。 “弥补我?是因为崔氏吧……” 崔文瑾也小声嘀咕一句,没好气的瞥了伏子厚一眼,仿佛一眼看穿伏子厚是冲着崔氏,说弥补她,不过是一个幌子。 这人一点都不老实! “非是崔家,而是仅与文瑾姑娘一人!” 伏子厚在兄妹二人的目光下,摇头说道。 “如方才子厚所言,姑娘可试想一下,若当初姑娘手有万钱、十万钱、乃至百万钱!又岂会错过心仪之物?那高句丽奇珍铺,子厚亲眼见过,当真奇珍诸多!看看窗外寒雪,单是那件狐白裘,姑娘可有不喜爱之理?” 伏子厚轻声说道,看着阁楼外,那些屋檐与树枝上的皑皑白雪,让崔文瑾试想一下,若她能披着那件十万钱的狐白裘,一边感受着白狐裘的暖意,一边与闺房发小在一起,岂不惬意?岂不是万众瞩目? 阁楼内。 坐在窗前的木桌上,崔文瑾看着窗外的雪景,不得不说,她被伏子厚的话,给说心动了!一想到发簪,再想到前段时日祈求父母,四处找人借钱,连兄长的积蓄都被自己掏空。 这样的事情,崔文瑾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想归想,崔文瑾忍不住擦掉眼上的泪水,白了伏子厚一眼。 “可你自己都是拿剑去抵押,你若有本事做生意,还会抵押自己的佩剑?” 崔文瑾心动归心动,但却丝毫不留情面的揭开伏子厚的老底。 崔文瑾用一脸别想糊弄我的表情,看向伏子厚。 “子厚放到蓨县不过数日,此事姑娘不信,可问李府之人!” 伏子厚一脸诚恳的说道。 “方才来到蓨县?” 崔文瑾皱起俏眉,带着一丝怀疑、审视的眼神,打量伏子厚一眼。 崔禹哲看着小妹明显意动的模样,眉宇间满是凝重,随后已经带着一丝丝警惕的目光,看向伏子厚。 “子厚若说不因崔氏之名,禹哲不信!” 崔禹哲对伏子厚说道,语气直言不讳。 作为一个二十岁的崔氏子弟,崔禹哲的所见所闻,都在告诉自己,任何主动给崔氏好处的人,都一定怀有目的。 眼前的伏子厚,也不例外。 所谓弥补,一定是因为小妹是崔氏之人,崔禹哲甚至都已经猜测到,伏子厚定是想通过崔氏的人脉,行牟利之便。 这样的事情,崔禹哲见过很多。 想到这里,崔禹哲也不顾上委婉,深吸一口气,看着伏子厚,继续说道。 “若是子厚要与小妹做生意,恕禹哲难以答应!并且禹哲不妨告诉子厚,不仅禹哲一人,就是整个清河崔氏,亦不会同意!” 得知伏子厚请他们兄妹二人来到这里,是打算与崔家做生意,并不是普通闲聊,崔禹哲希望伏子厚能收起打算。 话里话外,崔禹哲都在明确的告诉伏子厚,崔氏之人,不会行商! 自古以来,在世人眼里,商贾地位很低很低,毫不夸张的说,与娼妓、奴仆差不多。 崔禹哲都很好奇,为何伏子厚会有想行商的心思,他不怕日后他的子嗣被人嘲笑?他的子嗣,将会与娼妓、奴仆的儿子一样的地位。 “崔兄之意,子厚清楚!不过还请崔兄能如实回答子厚一个疑惑!” 伏子厚看着崔禹哲的模样,已经稍冷下来,没有在意。 崔禹哲听到伏子厚的话,想了想,没有开口,只是抬起一只手,示意伏子厚请说。 “清河崔氏的地位,子厚清楚!当年崔氏祖上,清河郡公崔彦珍,将女儿嫁与独孤信,生独孤伽罗皇后,至此,独孤皇后与文帝建隋,而崔氏于隋朝,兴盛至极!” 伏子厚轻声说道。 清河崔氏与其他名门望族的联姻,伏子厚并不需要细数出来,因为单是这一句话,就足够证明清河崔氏在隋朝的分量与地位。 看着面色稍微缓下来的崔禹哲,伏子厚突然话锋一转。 “可子厚不解,为何文瑾姑娘碰上心仪的发簪,却多日筹钱不足,以至错失?若是文瑾姑娘一女子,少有钱财,尚能一说,可子厚观崔兄对文瑾姑娘疼爱有加,崔兄不会不舍才是……” 伏子厚直勾勾的看着崔禹哲,见到崔禹哲呼吸有些紊乱,面容隐约有些无奈,嘴角上扬。 “子厚大胆猜测,一切,可是因杨家?” 伏子厚饶有深意的问道。 看着崔禹哲脸色巨变,伏子厚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崔氏虽与其他望族、名门,乃至皇室宗亲联姻,但一事归一事。 杨素之子,杨玄感之兄,杨玄纵的妻子,便是崔氏崔儦之女! 两年前,杨家杨玄感,杨玄纵几兄弟领兵造反,隋朝皇帝杨广既是惶恐,也是无比震怒。 在杨玄感一族谋反的这件事情上,杨广有多愤怒,从事后就看得出。 当年平定叛乱后,杨广在洛阳,将杨玄感分尸,并暴尸三天,又把杨玄感的肉切成一块一块,放火焚烧,杨玄感余党,及其诸弟杨玄奖、杨万硕、杨民行等,皆被烹杀,更是在隋朝公卿的建议下,把杨玄感一族的姓氏,改为极其羞辱人的枭姓。 杨广对于杨氏有多恨,被牵连的人就有多广,清河崔氏便在其中。 清河崔氏哪怕是隋朝望族,但在这件事情上,也难逃杨广的怒火,据说清河崔氏两百多人中,二十一人被牵连,大小超过五十多人被罢官,为逃避灾祸,清河崔氏更是特地分出一支族人,前往博陵郡安平,躲在博陵崔氏一族内,生怕杨广下令屠杀清河崔氏一脉。 这些年来,清河崔氏依旧在清河,作为一郡望族,似乎并没有被影响,这背后具体的经过,伏子厚不清楚。 但看着一旁的崔文瑾,伏子厚应当猜出个大概。 “子厚想说什么?” 崔禹哲没有回答伏子厚的话,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子厚知道崔兄的顾虑,但子厚能保证,不会对崔氏有影响,甚至不需要告知崔氏其他族人,连文瑾姑娘,都无需抛头露面!” 伏子厚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窗外:“听闻三年前,博陵崔氏的崔老崔廓去世!而崔老年少时,家贫,而母出身低微,因此为邻里所取笑,累受侮辱,乃逃至深山,直到学有所成,方才回到崔氏……” 伏子厚听老师李密提及这件事情时,也感觉不可思议。 老师的原话伏子厚都还记得,廓少孤贫而母贱,由是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 就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在博陵崔氏,就会被族人嘲笑,不敢见人。 “嗯?” 听到伏子厚的话,原本还有所顾客的崔文瑾,顿时瞪大两只眼睛,眨呀眨的看向伏子厚。 “兄长!” 崔文瑾连忙看着一旁跪坐的兄长,看着同样一脸惊讶,不可置信的兄长,伸手拉了拉。 崔禹哲看着小妹的模样,疑惑的皱起眉头,看向伏子厚。 “不需要告知长辈?不需要小妹抛头露面?如此,禹哲不知,子厚是要与小妹,做何生意?为何又要选择小妹!” 崔禹哲问道。 既然伏子厚了解颇多,又知道崔氏的忌讳,那么为何还会挑选小妹,真的是弥补? 崔禹哲实在很难相信,伏子厚当真为了弥补小妹,会特地平白无故送上钱财。 “你别骗我,哪有那么好的好事!” 崔文瑾这时候也看向伏子厚,让伏子厚别骗人,然而无论是神情还是眼神,崔文瑾都透露着期待。 毕竟她真的不想再错失自己心仪之物,还有那件狐白裘。 阁楼内。 伏子厚回头看向兄妹二人,见到兄妹二人的眼神,随后说出一个字。 “酒!” 说完,看着兄妹二人神情一愣的模样,伏子厚看向崔文瑾。 “伏子厚需要文瑾姑娘,把子厚的话带到谢氏府邸,就说十二月十五,子厚要在黎阳,见伯父谢章远,以及其子谢叔度!” 伏子厚轻声说道,知道兄妹二人的疑惑,于是伏子厚也不藏着掖着。 伏子厚直言不讳的告诉兄妹二人,自己手中有一款酒,其色香卓绝,独一无二。 而伏子厚想要与谢家合作。 同为郡望,谢氏与崔氏不同,经历过多次劫难的谢氏,这数十年间,就连子女的联姻门槛,都已降低,不看出身,只要身居高位即可嫁女。 谢氏是伏子厚心中最好的合作对象,有足够的名望与背景,却又没有崔氏那般限制。 并且谢氏不久之前,方与杨氏联姻,耗费无数家财,正是谢氏空虚之时,只要利润足够,是不会拒绝。 何况伏子厚酿酒的目的,本就是冲着皇帝杨广的赏赐而去,如此谢家就更不会拒绝。 “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我是崔氏!” 听到伏子厚的计划,崔文瑾突然回过神,一脸不忿的摸样。 “原来如此,所以子厚让小妹参与,是需要让谢氏有所忌惮!” 崔禹哲与小妹想的不一样,得知伏子厚的谋划是要与谢氏合作,立即就明白为何方才伏子厚说,不需要小妹抛头露面,甚至不需要与崔氏一族又牵扯。 的确。 伏子厚只是需要谢氏忌惮而已,让谢氏知道崔氏也参与其中。 如此,仅需小妹一人就足够,甚至小妹都不需要与谢氏见面,整个过程,全都是伏子厚与谢家处理,至于小妹…… 只需坐等收钱就好! “若非方才文瑾姑娘见到子厚,第一句便让子厚出价,子厚也不会选择文瑾姑娘!更不敢当面谈及此事!” 伏子厚看着崔文瑾,笑着解释道。 看似是在解释因为崔文瑾,一开始没有用崔氏的名头,强迫伏子厚出让发簪,故而伏子厚心生好感,觉得崔文瑾是一个善良的人,能放下心。 但实则,伏子厚也在这番话里,隐晦的提醒兄妹二人,天下并不是只有崔氏一个望族,还有王氏、郑氏、萧氏等郡望,甚至就连清河崔氏一族里,也不仅仅只有兄妹二人。 这完全就是捡钱! 送给其他人,谁都不会拒绝。 之所以与兄妹二人说,是伏子厚相信兄妹二人,对兄妹二人抛出的橄榄枝,作为交好的开始。 “你可别骗我!还有,是否需要说出本姑娘的名字?本姑娘怕谢氏之人听到你的名字,会不会压根都不认识你!还有……你的酒,真能卖得出钱?” 崔文瑾心动了,虽说目光依旧有些幽怨,但她又不傻,掉下来的金饼不拿白不拿! 一旁崔禹哲听着小妹的话,这一次,他没有出声。 “酒,等十五日后,姑娘就会看到!至于谢氏,姑娘不必担心,谢氏得知子厚要相见,定会前来!姑娘不提自己名讳,反而更好……” 伏子厚说完,看向崔禹哲。 “崔兄,可合心意?” 伏子厚笑着问道,了解崔禹哲的担心,故而眼下所有安排,都全都避开崔禹哲顾虑。 “多谢!” 崔禹哲深吸一口气,没有过多矫情,满是感激的对着伏子厚行礼。 虽然没见过伏子厚嘴里的酒,但至少眼下,伏子厚的打算,的确让崔禹哲无可挑剔。 虽然出身清河崔氏,但大家族又大家族的难处,望族有望族的弊端,伏子厚方才的话,让崔禹哲心中有些苦闷,谁又想委屈自己的妹妹,做一个没有能力的兄长。 更何况崔禹哲也不希望,自己整日都无所事事,一直苦等家族安排,如果说伏子厚的酒不错,当真独一无二,未尝不可告知父母、长辈此事。 反正不需要崔氏出面。 伏子厚打算让谢家送酒去献给皇帝,自己也希望族人能给自己谋求一份仕途。 第39章 :好奇的众人(月底求月票!!) 李府前院。 崔禹哲带着妹妹崔文瑾,看着相送的李老夫人,以及李靖节,连忙拱手行礼道,示意不必相送。 “老夫人、叔父不必相送,还请放心,等禹哲回去,若有机会,定会请求族人帮劝解伯父,勿因昔日之事,而耿耿于怀!” 崔禹哲言语间,也是亲口许诺,回去后定会让族人帮忙,让自己伯父与李家和解。 “那便有劳贤侄!” 李靖节听到崔禹哲的话,脸上满是笑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先是窦公上门拜访自己,而后又碰到清河崔氏的崔禹哲,许诺愿意请求父母帮忙,化解李家与清河崔氏的嫌隙。 当真是双喜临门! “有劳禹哲!日后有空闲,便多来李府坐坐!” 李老夫人一脸笑容的说道。 看着崔禹哲点点头,连连保证,随后与伏子厚行礼,方才转身离开,老妇人便嘱咐儿媳鲍氏送兄妹二人去到大门。 此刻。 望着崔禹哲兄妹二人离开的背影,不管是李老夫人,还是一旁的李靖节,以及周氏等人,全都看向伏子厚。 李家四郎与崔禹哲伯父结怨的事情,都要追溯到七八年前,彼时斗气的二人,也导致李崔两家始终都有嫌隙,这在李府早已不是秘密。 只是那么多年以来,李家之人无法上门,其他外人又不想掺和,也就导致事情一直僵着。 “厚儿!方才可是你与那崔禹哲说了什么?为何崔禹哲愿意在两家中间撮合……” 李老夫人率先开口询问道,看着伏子厚,一把年纪的她,始终觉得,崔禹哲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忙,其中定是与伏子厚有关。 “李阿婆,崔兄不嫌子厚出身,与子厚结交好友,故而提及此事,表示他愿意帮忙!” 伏子厚看着李老夫人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道,随后看向几步外,躲在长孙叔母身旁的李姹。 “说起来,幸好因为姹儿!若非子厚去为姹儿买发簪,子厚在蓨县,也不会结交到清河崔氏出身的崔兄,作为好友!” 伏子厚望着李姹,言语中毫不遮掩自己的庆幸。 这句话是伏子厚发自内心之言,伏子厚也没想到,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其他望族子弟。 若非为李姹买下那支发簪,崔文瑾也不会追上门! 而以李家目前的处境,哪怕有李家帮忙,伏子厚也没机会结识崔禹哲兄妹,更别说与崔氏兄妹合作。 没有崔氏的名头,伏子厚是绝不敢与谢家交易。 伏家在谢家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就像三岁孩童抱金砖于闹市,在没有忌惮的情况下,任何人都可以化作恶徒,夺财杀人。 “好友?” 李靖节听到伏子厚的话,微微皱眉。 前有博陵崔氏子弟崔履行,来李府说是伏子厚的好友,虽说被他与母亲看穿,可眼下,那离开的崔禹哲,可是清河崔氏的弟子,更重要的是,崔禹哲没有一丝丝恶意。 这个贤侄,居然能与崔禹哲结交好友,这是李靖节想不到的。 奇怪! 那崔禹哲居然能看得上伏家的这个贤侄! “天色不早,李阿婆,子厚还有要事,便先告辞!等过几日,子厚再来看姹儿!” 伏子厚看到李姹有些慌乱的低下头,目光看向李阿婆,没有再过解释,而是提前离开。 从始至终,伏子厚都没有与李老夫人提及与谢家合作的事情,还有为李家三郎报仇的计划。 伏子厚清楚,事情没有成功,说出来没有一丁点帮助,反而还会让李阿婆担心。 所以还不如让李阿婆、鲍叔母她们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 “这才来多久?” 李老夫人有些无奈,双眼看着伏子厚,有些责备。 伏子厚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崔禹哲嘴里的帮忙,归根结底,是要见过酒,确认自己没有欺骗他们兄妹二人才行,眼下还是要早些回去准备。 “今后有空闲,便多来李府!把李府当做自己家!” 李老夫人没有再为难伏子厚,只是叮嘱要记得多过来一些。 “子厚记住了!” 伏子厚点点头,转头间看向李姹,发现李姹也在看向自己,见到自己后神情惊慌的低下头。 伏子厚忍不住笑起来,转身离开李府。 李府前院里。 长孙弄珪看着伏子厚的身影离开前院,从花苑离开,于是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姹。 “姹儿,关于你的事,他都放在心上,你应当听得出,他方才的话,是说给你听的!” 长孙弄珪轻声说道。 看着连丈夫李立言,都不愿意见面的女儿,长孙弄珪眼下也满是复杂,再说李姹可怜得让人心疼,但想到那伏子厚,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长孙弄珪看着李姹头上那精美的发簪,想到清河崔氏崔文瑾那气哭的摸样,想到连李姹看着发簪都有些失神的样子,就连她提及李姹的一字一句,都被伏子厚记在心里。 眼下,连长孙弄珪自己,都有些羡慕李姹,或许李姹受过无数的苦,但唯独在夫婿这件事情上,她从没有受苦,反而让人羡慕。 一旁。 低着头的李姹,听到后娘的话,没有回答,但抓着后娘衣角的她,却轻轻抬头,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花苑一眼。 ……………………… 伏家住宅内。 接下来的两天里,伏子厚在城内找到几个木匠,分别让其都按照自己的图纸制作木具,随后在家中闲置的前院,搭起一个简陋的木屋。 然后去药铺买来一些草药,去城外不断用竹篓背着一筐筐野草回来。 一通举动下来,把阿翁、刘老、张氏、陶氏等人,全都给看得迷糊,特别是伏子厚还不允许他们进入木屋之内。 直到看到伏子厚把粮食、木柴全部都搬到前院,然后就是酿酒的器具,这才明白伏子厚打算干什么。 “厚儿,你哪来的钱?” “厚儿,你的剑呢?这几日怎么都没看到?” “唉我说厚儿你可别浪费粮食啊!你酿过酒吗你?” 面对家人的询问,伏子厚没有回答,埋头继续弄自己的东西。 好在有经验,前世一个北方的舍友,为了显摆自己故乡的美酒,纯天然,特地当面弄出来,伏子厚喝过的确有被惊艳到,于是默默记下方法。 眼下没有太多的时间,伏子厚倒也没有打算完美复刻。 反正在这个时代,哪怕这个酒有些瑕疵,能有前世七八分,也足够惊艳其他人。 要知道在几百年后,绿蚁酒都还是常见酒,白居易、杜甫之类的世人,更是把绿蚁酒写入诗词中,而后世大名鼎鼎的才女李清照,更是连有两首诗词,都有绿蚁酒。 只要了解那些诗句,就能知道绿蚁酒依旧充斥着百姓生活。 就伏子厚的了解,更多地方的‘酒’,都还是指粮食和酒曲放在一个装满水的大缸中,然后等到发酵完,再加入石灰,停止发酵之后出来的酒上面,会漂浮着一些渣子,这种酒被称为浊酒,也是另一种常见酒。 而用头巾过滤酒的事情,后世很多诗人就没少干! 在隋朝,由于天下几百年战乱,很多地方都没粮食而饿死人,更别说用粮食来酿酒。 能比浊酒、绿蚁酒更好一些的酒,全都是达官权贵、皇室宗亲才能喝。 并且在酿酒工艺方面,继汉朝之后,因为战乱,停滞三百年都没有什么发展,直到隋朝开皇年间,方才逐渐焕发生机,然而还没几年,随着隋朝官吏上报的田顷越来越多,隋文帝开始大量征收粮食,天下百姓便再遭受苦难,等到大业年间,更是饥殍遍野。 如果伏子厚没有猜错,等下一次酿酒工艺复苏,要等到盛世来临之时。 简陋的小木屋内。 伏子厚开始上锅,把买来的米放入水中,把铁锅下的木柴烧起来。 “按照历史上杨广的喜好,不需要超过隋朝所有酒,只要能占据上流美酒的一席之地,就足够!谢家必然也无法拒绝!” 看着面前炉灶生起的火,伏子厚知道,与崔家兄妹的约定,与谢家的约谈,以及李府三郎的仇,全都看这一锅酒,能不能酿出来。 只要它独一无二,只要让谢家知道杨广会喜欢!这就足够! 有时候东西太好反而并不是一件好事,伏子厚一直都记得一句话;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发单章, 求月票! 亲~! 带刀在这里恳求每一位读者大大,如果有月票,还请投给带刀。 ‘唐功’推荐试水之后,带刀更新太快,编辑都说没发安排推荐了。 这件事,带刀被编辑大大说过好几次,让带刀更新慢点,不然推荐走不完,会比别人少很多曝光。 不过带刀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写的内容没那么简练,感觉唯有更新快一些,读者大大们看的时候,才会舒服一些,剧情能推动快一些,所以带刀都努力注重内容更新,字数很难把控。 编辑大大找到带刀,让带刀权衡,还要不要曝光。 带刀权衡之后,觉得还是保证更新,不要推荐了,所以希望读者大大们手里如果有月票,能多多支持带刀,球球了!! 带刀也不想欺骗读者大大,带刀这本书一直求月票,也是想要冲上新书榜,以及下个月的新书月票榜,弥补一下‘唐功’的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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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方比自己更惨的快感,让崔文瑾身心愉悦。 “是祖父当年一故友……” 李琼说道。 听到崔文瑾提及伏子厚,那个已经与自己解除婚约的少年,李琼有些无奈,正准备说什么,不过还不等开口,就与崔文瑾看到不少仆人正抬着一个个木箱走来,三名侍女更是各自抱着一捆布绢,跟在母亲周氏身后。 “周叔母!这是哪家喜宴?” 看到李琼的母亲周氏,崔文瑾连忙行礼,看着李琼的母亲点头后,便随意的询问一句,以为蓨县哪家有喜事。 “不是喜宴!是老夫人看着天寒,担心伏家的衣物不够过冬!” 周氏看着崔文瑾,轻声解释道,随后望着仆人、侍女手里的东西。 “此前府里本来也有一些闲置的羊毛被,可老夫人担心陈旧,会委屈伏家,便特地让人去购买新的羊毛被!由于天寒,四处都缺,这两日找关系方才弄到!这不老夫人嘱咐时,看到库房还有三匹布绢,便让我一起送过去,说是刚好伏家有三个女眷,一人一匹布绢!” 周氏说完,有些无奈。 老夫人这是赶着给伏家送东西,生怕伏家在蓨县受半点委屈,受半点苦。 可老夫人也不想想,别说她们这些做李府儿媳的,就是老夫人她自己,所盖的羊毛被,都已经很多年没换过。 周氏也知道老夫人内心中,一直想要报答伏叔父当年的恩情,故而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想到伏家也已经同意与女儿解除婚约,改娶侄女李姹。 “琼儿,你与崔侄女在此闲聊,母亲先把东西送去伏家!” 周氏看着李琼说道,随后看向崔文瑾,露出和善的笑容,示意崔文瑾在李府有需要便与李琼说。 看着这段时日,崔文瑾经常独自来府里找女儿李琼作伴,周氏也替女儿开心。 要知道崔文瑾可是清河崔氏出身,如此背景,日后伏家必然也是郡望名门,女儿能与崔文瑾交好,是一件幸事。 周氏不求女儿与崔文瑾求亲如闺蜜,只求日后若有需要时,能在崔文瑾面前说一说话。 “叔母先忙!” “母亲放心!” 李琼与崔文瑾点点头,随后看着周氏转身带着侍女朝着府外走去。 “又是新的羊毛被,又是布绢,还一人一匹!” 崔文瑾听到周氏的话,俏脸转向李琼,小声问道:“李家与伏家,当年的关系是有多好啊!老夫人连羊毛被、布绢都送过去!” 李琼看着母亲离开,听到崔文瑾的询问,正准备说话,突然看到崔文瑾一惊一乍。 “对了!走,我们也去伏家看一看!” 崔文瑾看向李琼。 “不了!” 李琼闻言,摇摇头,她与伏子厚已经解除婚约,眼下不适合去伏家。 “别呀!你不是也好奇,前些时日,他在阁楼与我兄长说了什么!走走走!一起去!去了你就知道!” 崔文瑾一想起到昔日伏子厚的话,实在不想等下去,故而直接拿起自己的佩剑,上前拉着李琼的手,不顾李琼反对,便拉着李琼一起朝着里府外走去。 蓨县的街道上。 崔文瑾与李琼跟在周氏等人身后,一路来到小巷,随着人少,很快便一路来到伏家住宅。 “怎么有一股那么浓的草药味?” 站在李府仆人身后,崔文瑾皱起眉头,闻着这股都有些令人恶心的味道,心中不由得涌现不好的预感。 不会,这就是,酒? 想到这里,崔文瑾叹口气,无奈的苦着脸。 她还以为伏子厚真的会酿酒,结果这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是酒? 骗谁呢!欺负她没闻过酒味? 崔文瑾越想越憋屈,在她眼里,那伏子厚,当初还不如说他会熬药! 还弥补自己!带自己挣钱!还送信给谢氏! 崔文瑾心里念叨着伏子厚的不靠谱,之前仅有的好感,在此刻也统统消失,心中只有怨念。 “还好当初给谢氏送信,是说他伏子厚找人,不是我崔文瑾,算这伏子……骗子还有点良心!” 崔文瑾实在忍不住,拿手捂着鼻子,转头看看向一旁的李琼。 “要不走吧!” 崔文瑾也没有待下去的心思,一想到留在这里,不仅要看到一个骗子,还要一直闻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崔文瑾就打个寒颤,心生离开之意。 李琼本就皱着眉,见到崔文瑾愿意走,也是神情一松,能不进去伏家最好,于是点点头,与崔文瑾一起转身离开。 伏家住宅外。 周氏敲了敲门,用手指挡着鼻息,看着女儿与崔侄女离开,并没有开口询问,毕竟这味道她都有点受不住。 随着住宅大门打开,看到张氏,周氏连忙放下挡住鼻子的手。 “伏家大娘子,这是老夫人担心伏家没来得及准备过冬之需,便让人送过来!还有三匹布绢!” 周氏笑着说道,侧身示意外面的侍女,把布绢给张氏。 “这怎么好意思!弟妹,快来帮忙!李家二娘子,快进……” 张氏看到那么多东西,双眼一亮,脸上笑容格外灿烂,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手脚却一点都不客气,连忙伸手接过布绢。 张氏正想邀请周氏进屋坐一坐,看到周氏与李府侍女、仆人那怪异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 “侄儿在熬草药,味道刺鼻!等他日方便,再请李家二娘子进屋坐坐!” 张氏笑着说道。 周氏听到张氏的话,整个人都松口气,随后与张氏客套两句,便准备让仆人把木箱抬入前院。 “不用了不用了!” 陶氏接过侍女手里的布绢,连忙阻拦。 一旁张氏看到周氏疑惑的模样,连忙笑着说屋里太乱,等会收拾好,她与弟妹陶氏抬进去就好,不用太麻烦。 “那……也好!” 周氏虽然觉得奇怪,可闻着这令人恶心的味道,也想着尽早离开,于是笑着点点头,那个仆人把木箱放下。 又客套几句后,周氏这才告辞,在张氏、陶氏的目送下,转身带着家仆、侍女离去。 张氏与陶氏看着周氏离去的背影,这才对视一眼,顾不得屋外的木箱,连忙关上房门。 伏家住宅的前院内。 随着浓浓的草味,隐约还能闻到空气中的一丝丝酒香。 此刻陶氏看着满脸通红,醉醺醺的阿翁、刘老,连忙来到木屋前,看着正在盛酒入缸的儿子。 “子厚,快弄好没有!” 陶氏看着儿子,没想到儿子居然真的会酿酒,对于儿子言语中,那个类似黄石公的神秘老人,也是充满好奇。 可惜当年在村子,她与丈夫听到这件事,都以为儿子被骗,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侄儿你再添一些草药进去,熬浓一些,这酒那么香醇,又开始散味了!” 张氏也皱起眉头,来到陶氏身旁,看着熬药的铁锅,张氏脸上的开心模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担忧。 当年在老家的遭遇,即便是今天,张氏心中依旧有些阴影。 幸好这侄儿知道用刺鼻的草药味掩盖,不然的话,张氏估计都要闹着搬家不可。 “好,天黑前应该可以弄好!” 伏子厚点点头,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幸好是寒冬,酒没那么容易变质。 忙碌之中,随着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随着天色渐暗。 伏子厚终于把酒,全都盛入酒缸里,随后在母亲与伯母的帮助下,搬入到住房里面。 突然,伏子厚听到大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张氏见状,等便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不一会,随着伯母打开大门,伏子厚就听到堂兄伏志的声音。 “阿娘!叔父回来了!” 听到堂兄的话,正在看着酒缸的伏子厚,突然一愣,随后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父亲回来了! 第41章 :伏瑞的震惊,清河变故。(求月票) 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而在伏家住宅内,伏家众人全都围坐在火炉旁。 “让那逆子死在外面就好!还回来作甚?” 阿翁少有一脸怒容,但此刻听到二郎的话,看着张氏流泪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敢情此前伏家所有的家底积蓄,交给大朗伏弘,就是让他去落草为寇? 什么起事! 合着就是投奔一流寇! “既是为寇,那大朗为何还不回来?” 陶氏看着大嫂面无表情的掉眼泪,连忙抚摸其后背,皱眉看向良人。 “兄长说,还想去海陵县试一试,与其他士人一同去投奔李子通,说是李子通待人宽厚,如今在海陵县自称大将军,招揽各地名士,很多人争纷依附!” 伏瑞对着妻子说道。 此刻伏瑞脸色也不怎么好,这近两个月来的奔波,加上这天寒地冻,以及兄长的事情,早已满身疲惫不堪。 “还宽厚,我怎么听说,李子通是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阿翁没好气的说道。 屋子内,伏子厚、伏志、邰氏全都沉默着。 看着伤心落泪的母亲直接起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就连伏志与妻子邰氏,心里都有些责备父亲伏弘,为何不愿先回来蓨县这里,看望一下母亲。 “我去看看大嫂!” 陶氏看着良人伏瑞说道,分别快两个月,陶氏也有很多话想与丈夫说,但眼下不是时候。 人善被人欺,自从良人伏瑞经商之后,不管在老家,还是搬去村子之后,没少被人看不起,伏家是想随和的与其他人讲道理,但得到的,往往只有别人咄咄逼人的话,以及一番番嘲笑。 她嘴笨不是一个会吵架的人,大嫂张氏也不会,可最后还是身为伏家大儿媳的大嫂站出来,做了一个泼妇。 这些年张氏护着家人,护着子厚,与人吵架的时候,大嫂张氏那眼红的模样,陶氏都看在眼里。 陶氏始终记得,当年的大嫂,也是一个好说话的女子。 眼下得知大朗伏瑞居然不愿意来蓨县看一眼大嫂,陶氏为大嫂难过之余,心中也有一些怒气。 “走,我们也去!” 伏志有些担心,于是看向妻子邰氏,也缓缓起身,带着妻子一起去安慰母亲张氏。 屋子内。 很快便仅剩下阿翁、刘老、伏瑞、伏子厚四人。 “父亲,你们在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何事?” 伏瑞问道,看向四周,打量着这屋子,想起这住宅还有前院后院,眼里有些不敢相信。 特别是方才见到一大袋一大袋粮食,还有诸多木柴,就连羊毛被、布绢都不缺。 这怎么来到蓨县的伏家,比之前过得更好。 “不用问那么多,反正就是一场误会!你明日去李府,记得拜访你伯母,让子厚与你一同去!若非你伯母照顾我们伏家,我们伏家早就挨饿受冻!” 阿翁摆摆手,见到伏子厚、刘老看过来的眼神,脸色有些不自然,嘱咐道。 “你刚到家,还没快尝过子厚熬的酒!子厚,快去打一些酒给你父亲与刘老!” 阿翁连忙让伏子厚去打一些酒过来。 刘老见到伏瑞看过来的眼神,本想说话,听到酒,老脸也不由得笑起来,看向伏瑞笑,示意伏瑞先喝酒,一边喝酒一边说。 木屋内。 随着伏子厚把酒盛过来,伏瑞有些惊讶的看着酒,怪不得方才除了令人作呕的味道外,他还在院子里,闻到一丝丝酒香。 看着面前碗里的黄酒,伏瑞露出意外的目光。 当伏瑞从刘老口中,得知当年在村子,伏子厚碰到的那个行骗老人,很可能真的是一个农家圣人之时,伏瑞一脸错愕,有些怀疑的看向父亲与刘老。 随即,伏瑞带着疑惑,小心翼翼的拿碗尝了一口。 在阿翁、刘老、伏志等人的目光中,伏瑞顿感一股灼热,从咽喉流入,其味之醇,口鼻皆是浓香。 仅仅一瞬间,伏瑞便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碗里的酒。 刘老、阿翁看着伏瑞拿着酒,一脸失神的模样,全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之前尝到第一口时,何尝不是如此,简直让他们都不敢相信。 “子厚!你是说,当年那老先生返回过村里一次,他看到你一直寻找谷本,念你心诚,方才传与你酿酒之术?” 伏瑞回过神,看着碗中的酒,转头望向一旁的儿子。 “是的,父亲!” 伏子厚轻声应道,已经说了几年的神秘老者,自然不介意再说一次,反正自己的年纪在这里,从小都在家人身边,谁会不相信。 “你别问太多,像那样的高人,能传授子厚,便是子厚的福分!若是传出去,岂非子厚之过?” 阿翁脸色通红的看向伏瑞,说话间有些不满。 在阿翁眼里,那样的高人能传授子厚,那是他们伏家的福气,那个高人定是毕生都在寻找谷本,自觉年限已到,这才传授子厚。 不管那高人如今是否尚在人世间,既然那高人不愿让世人所知,那他们伏家就不能传出去。 “真是高人!” 伏瑞听到父亲的提醒,一想到那么多年的误会,看着碗里的酒,满心复杂。 伏瑞还是第一次喝到如此美味的好酒,更别说行商的伏瑞,清楚这酒背后代表着什么。 “家主放心,少家主已经让清河崔氏,去联系陈郡谢氏!” 刘老见到伏瑞突然看着碗里的酒,眼神有些担忧,哪里不知道伏瑞心中所想,于是把伏子厚认识崔氏子弟、谢氏子弟的事情说出来。 闻言。 伏瑞再次抬头,震惊的看向刘老,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清河崔氏? 陈郡谢氏? 不是!他怎么感觉,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 崔氏、谢氏,这两个氏族,哪一个不是一郡望族!早年北上行商的他,十分清楚这两个家族代表着什么。 伏家出身的伏子厚,自己的亲儿子,怎么认识上这两个望族的子弟? 回想当初,他只是嘱咐儿子,一路照顾好家人! 不知为何,虽然方才离开不到两个月,但这一刻,伏瑞看着一旁的伏子厚,自己的儿子,发现伏子厚已经完全能撑起伏家,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做得更好。 ……………………… 次日。 随着伏子厚与伏瑞、陶氏的到来,李府的老夫人以及长孙弄珪、李姹,全都来到正堂。 李老夫人与长孙弄珪,都有些担心,伏子厚的父亲伏瑞,会不喜欢天生有缺的李姹。 于是李老夫人便看向伏子厚。 “子厚,你与姹儿去阁楼逛逛!” 李老夫人开口说道,让伏子厚先带着李姹出去。 伏子厚看到李老夫人那慈爱的笑容,知道老夫人与叔母是担心父亲反对,忍不住笑起来,但还是点点头。 “那李阿婆,叔母,父亲,阿娘,子厚这便带姹儿出去走走!” 伏子厚说完,见到父母也投来笑意的目光,便起身看向李姹。 长孙弄珪也小声对着李姹说什么,随后李姹缓缓起身,向李老夫人行礼后,便怯生生的看看伏子厚的父母,轻轻行礼。 伏子厚清楚的看到,李姹在与自己父母行礼时,耳根与脸庞,都一片通红。 原本伏子厚还以为李姹会因为老夫人的举动,会多想,会难过。 不曾想,长孙叔母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李姹满脸羞涩。 片刻后。 李府阁楼里,伏子厚来到昔日与崔氏兄妹跪坐的木桌旁,看着身后慢慢走的李姹,忍不住笑起来。 “姹儿姑娘,昔日子厚曾说过,要教姑娘识字,不如今日如何?” 伏子厚轻声说道。 李姹看向伏子厚一眼,随后默默点头。 伏子厚看着李姹坐下之后,便从一旁的书架上,随便取出一卷竹简,来到李姹对面跪坐下来。 “这是‘论’……” 伏子厚打开竹简后,把正面放在李姹面前,指着一个竹片上的字,轻声教李姹认识。 虽然李姹全程不敢抬头,但伏子厚却看到,李姹戴着自己送的发簪,很是动人。 不过伏子厚大概能猜到,依照李姹胆怯惧生的性格,大概是长孙叔母劝说,李姹才有敢戴着。 阁楼里。 伏子厚随着慢慢教李姹,虽然李姹不能说话,只能点头回答,但伏子厚却很有耐心,一字一句的教。 从早上到正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伏子厚都猜测,父母已经回去之时,突然听到脚步声从阁楼外传来,随后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骗……伏家郎君,眼看约定之期将近,今日怎不在家筹备?” 伏子厚听到崔文瑾的声音,与李姹一同看去,随后便看到崔文瑾来到阁楼里。 隐约察觉到崔文瑾,似乎对自己有意见,伏子厚有些疑惑,上次态度明明已经缓和,眼下这崔文瑾,怎么又露出这般模样。 “东西已备好,五日后便可出发!” 伏子厚解释道。 “已备好?” 崔文瑾听到伏子厚的话,看着伏子厚那平静的脸颊,这一刻,心里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眼下就当面揭穿这个骗子。 不过这样,崔文瑾感觉未免也太过便宜这个骗子,想到这里是李府,自己不能动手揍这个骗子一顿。 崔文瑾决定忍一忍,等伏子厚离开蓨县那天,自己定要亲自揍伏子厚一顿。 想到自己的武艺,比不过李琼,难道还比不过这身材单薄的伏子厚? “文瑾姑娘可是有何……疑惑?” 伏子厚看到崔文瑾的眼神,轻声问道,似乎自己没有招惹她才是,怎么感觉崔文瑾的眼神,恨不得手撕自己一样。 “并无疑惑!那五日后,便一起去黎阳!” 崔文瑾眯着眼睛,似乎不想再看到这个无耻之徒,转过头看着门外,立刻冷下脸,愤愤不平的说着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候,李府的仆人,突然带着崔禹哲来到阁楼门口。 看到崔禹哲,伏子厚有些意外,并且也察觉到崔禹哲的脸色很难看,隐约有些惊慌,似乎发生什么大事。 还不等伏子厚起身行礼,伏子厚就看到崔禹哲惊慌失措的对妹妹说道。 “小妹,清河传来消息,贼人张金称派兵埋伏在清河刘县令,将其斩首,眼下正在派兵其攻打清河县,县丞杨善会正统领城内守军拒敌!这段时日我们留在蓨县,先别回去!” 崔禹哲气喘吁吁的看着小妹,嘱咐之后,见到伏子厚也在阁楼里,连忙抬手行礼,不过举止完全不复往日的从容,眼神里也满是忧虑。 木桌前。 伏子厚抬手还礼,看着崔文瑾脸色大变,不断慌乱的询问兄长,父母与族人的情况。 伏子厚见状微微皱眉。 张金称,他不是先攻打平恩? 伏子厚隐约记得,张金称是在三月攻陷平恩后,屠杀城中男女百姓,而后才攻打武安、清河。 到底发生什么事,让张金称提前攻打清河! 第42章 :李府的无奈(新年快乐!!!) 蓨县城内。 张金称攻打清河郡的清河县,消息很快便在城内传开,一时间城内百姓人心惶惶。 毕竟只要在信都、平原、清河、武安这几个郡里,随便去哪个城邑,找个百姓问问,都会知道:张金称比诸贼尤残暴,所过民无孑遗。 以往被张金称抓住的百姓,除非壮硕或者貌美之妇,不然无论男女,都少有活口。 如今得知张金称就在隔壁的清河郡内,攻打清河县,蓨县城中的百姓都害怕清河县失守,到时候张金称很可能会把目光,放在他们信都郡,特别是他们蓨县这里。 “你们看,又派人过去驰援清河郡了,不过这次为何才那么一些人?” “没用,这都第几批了,听说前面几匹驰援清河县的人马,全都被张金称所部打败,死伤无数,若非有崔氏子弟悬赏重金,怕是都已经无人敢去!” “嘶~那张金称当真那么厉害?怪不得听说名将杨善会,曾经领兵与其大小数百战,皆不得胜!” “希望如今杨善会作为清河郡丞,能领兵守住清河县,还有我们蓨县,也不能派太多人去才是……” 街道上,无数百姓看着身穿衣甲的男子,依次朝着城门外走去,忍不住指指点点的议论道,目光中满是担心。 特别是援兵接连失利的消息传回蓨县,蓨县的百姓也担忧,如果县里征调太多壮丁去援助清河县,会导致蓨县防备空虚,虽说城内的守军都留在城里固守,但那些男子,也都是蓨县的男丁,损失一些便会少一些。 李府内。 李老夫人、周氏等女眷,全都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跪坐在正堂中的李琼,不断安抚失魂落魄的崔文瑾,看着这两日茶饭不思的崔文瑾,李琼脸色不由得有些担心。 “文瑾,一定会没事的!蓨县派过去的兵马,定会给清河县解围!” 李琼小声安抚道。 但说出这句话,连李琼都不相信,从第一日崔禹哲带着援兵前往清河郡,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崔禹哲的消息,反倒是失利的消息不断传回。 这时候,李琼看到父亲从正堂外走进来,连忙起身。 “父亲,怎么样?” 随着李琼的询问,李老夫人以及周氏等人,也纷纷看向李靖节。 前段时日,崔禹哲、崔文瑾兄妹方才来到李府,离开时崔禹哲还与李府表达善意,眼下清河县内,清河崔氏正面临困境,李府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视不管。 何况李老夫人与李府众人都清楚,只要能替清河解围,无疑也是得到清河崔氏的一个人情。 这对于李府而言,至关重要。 “唉!” 李靖节看着女儿,随后见到母亲与妻子的眼神,无奈的摇摇头,随后来到一旁的一张木桌后,跪坐下来,等侍女倒上茶水,直接喝下去。 “眼下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啊!” 李老夫人皱眉,若非看到二郎这两日都在奔走,颇为劳累,她都忍不住训斥几句。 “母亲,孩儿去找县令,县令也爱莫能助,而后孩儿又去找高士达,高士达也找理由拒之,孩儿回来时,碰到窦公,询问窦公方知……” 李靖节说到这里,见到母亲疑惑的眼神,便看向崔文瑾一眼。 “此番张金称攻打清河,恐怕也是高士达有关!” 李靖节叹口气,说完看向母亲。 李府正堂内,随着李老夫人与周氏等人,听到李靖节的话,全都一脸慌神。 “与高士达有关!那高氏可有参与其中?” 听到李靖节的话,李老夫人神情逐渐凝重起来,看向李靖节,肃声询问道。 李老夫人清楚高士达与高氏的关系。 与其他地方的反贼不同,其他地方的反贼,大多都是由难民聚集,就是偶有其首领背后有世家扶持,最终也都会被越来越多的难民势力取代,继而脱离掌控,甚至最后,还会反噬世家大族、 但高士达背后,一直都是高氏,高氏是郡望,数百年来,人脉、势力在天下盘根错节,绝非其他世家可比。 如果张金称攻打清河,背后真与高士达有关,实在不由得让人怀疑,高氏内部是否也与此事有关联。 如果背后真是高氏,李老夫人也不明白,高氏要与崔氏结死仇不成? 以往仕途上的权利争斗,个人得失,家族都不会多说什么。 可眼下,张金称可是派兵去攻打别人的族地清河,崔氏不少族人,以及崔氏大部分女眷、子嗣,可都全在清河县里面。 “高氏?” 在李琼安抚下的崔文瑾,这时候也抬起头,双眼看向叔父李靖节,想到正在清河县内的父母、姐姐、族人,又想到蓨县城内的渤海高氏。 崔文瑾心中发誓,如果真的与渤海高氏有关,事后她会用所有崔氏人脉,不计任何代价,也要让高氏后悔。 “母亲,孩儿也问过窦公,此事也是他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李靖节对着母亲解释道,随后也看向崔文瑾,生怕崔文瑾因为窦公的一个猜测,便让崔氏与高氏结下死仇。 两个都是郡望,人脉遍及天下,涉及无数势力,若是真的你死我活,绝非儿戏。 “如今局势早已不复当初,高氏府里眼下也分为两派,一派是支持窦公,认为窦公此人,仁厚贤德,乃是明主,另一派是认为窦公是漳南人,并非蓨县人,不如高士达更能代表高氏的利益!故而依旧支持高士达!” 李靖节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不仅是窦公,就是孩儿也感觉,此次的事情,就算真与高士达有关,大概也是高士达擅自做主!” 李靖节说到这里,目光看向崔文瑾:“这些年,高士达招收众多兵马,麾下不乏猛将,早已今非昔比,他找理由推脱,就算窦公与高氏全都出面,也无可奈何!” 正堂内。 李靖节的话,让周氏、鲍氏、卫氏、长孙氏,全都相视无言。 在北边的上谷郡,魏刀儿、王须拔这两个反隋势力,都各自发展到拥兵十余万,上个月,王须拔更是攻下高阳郡,清河、信都的大部分守军,都已经全部被调到北边。 如今蓨县城内,根本抽调不出大量兵马去驰援清河,这可如何是好? 李府阁楼内 伏子厚这两日闲来无事,在父母的授意下,每日都来李府内,与未婚妻李姹相处,教李姹识字。 看着认真学习识字的李姹,伏子厚有些庆幸当初自己的选择。 那日在家里,从伯母述说中,得知婚约一事后,伏子厚其实也没想那么多,除去李家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家人。 伏子厚清楚人性,知道大伯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是父亲,还是阿翁,都无法阻拦大伯。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阿翁与父亲,一钱都不给大伯,大伯还是会去彭城跟着魏骐麟起事。 所以那日得知婚约,伏子厚只想让家人不被大伯连累,想着带着家人离开村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来到蓨县后,见到婚约之人,实在太丑太不喜欢,也能把婚约拖两年,在不耽搁女方的情况下,等家人安全后,再与李家商量婚约之事。 但眼下,别说知道李家与伏家的交情。 就是看着面前李姹胆小的摸样,伏子厚一点放弃的心思都没有。 伏子厚就是一个凡夫俗子,更何况看着李姹低着头的摸样,伏子厚仿佛看到上辈子,自己被同龄人孤立,被那些长辈嫌弃的场景…… 他懂那种无助! 木桌旁。 李姹低着头,即便连续两天,都被这样毫不掩饰的看着,依旧有些不习惯,好在今天的十个字,他都已经教完。 想到这里,李姹轻轻抬头,看向伏子厚。 然而正准备提醒伏子厚的李姹,突然看到原本盯着她的伏子厚,此刻两眼微红,那伤心的眼神,让她心头尖一颤。 “不小心有只虫子进了眼睛!” 伏子厚看着李姹突然看向自己,弄了一个手势,伏子厚看不明白李姹手势的意思,只能摇摇头,抬手擦了一下眼睛,目光看向窗外。 李姹不能说话,但她知道不是虫子进眼睛。 盯着伏子厚的侧脸,看着伏子厚的眼神有些发红,李姹不知道为何,想到伏子厚那脆弱的眼神,心里有一些难受的感觉。 想到自己给他准备的白衫,一直不敢拿出来送给他,李姹轻咬薄唇,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抬起小手。 慢慢的,慢慢的,随着就要靠近伏子厚的手臂。 突然,窗外的院子里,一个仆人急匆匆的跑着,脚步声很是急促。 “姹儿,你信不信,多半又是战事失利的消息!” 伏子厚平复好内心的悲伤,回过头,看着突然神情慌乱,整个人都莫名紧绷不安的李姹,轻声说道。 “张金称凶名在外,蓨县官吏、百姓皆惧,仅仅通过钱财赏赐的方式,招揽乌合之众,而不挑选猛士!想想便知,方才与张金称所部交战,一人逃,则十人退,从而千人散,如此,怎能不败!” 伏子厚也不知道李姹这是怎么了,不过一想到蓨县县令,以及那些官吏、将领,心中就有一股烦躁感。 眼看着与谢家约定的日期将近,结果愣是没人能解蓨县之围,那清河又是通往黎阳的必经之路。 不能见谢家,后续谋划不仅全都会被打乱。 伏子厚也担心,崔家若是一直被围下去,甚至发生什么变故,别说替李老夫人报杀子之仇,还李府人情,就是这年,都不怎么好过。 想到这里,伏子厚一脸苦恼的趴着木桌。 “连选锋都不知道,那些人怎会赢!怎么蓨县,就没一个会选锋的将领……” 伏子厚突然怀念自己的老师,如果他在这里,恐怕不需要多久,就能解决清河之围。 这两日看着那么多人,都对清河之围束手无策,伏子厚才明白,昔日老师口中的选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还什么古籍记载! “果然当初老师都是在骗人!” 伏子厚轻声吐槽道。 眼下伏子厚也只能与李姹倾诉烦恼,虽然李姹不会说话,手势自己也看不懂,但伏子厚能感觉到,李姹都在默默听着他说,没有丝毫不耐烦。 第43章 :意外的发现,无奈中的犹豫 “郎睿!” “段楷!” “贾轩!” 蓨县的大街旁,密密麻麻们的百姓,全都聚拢在一起,围观着前方统计名字的县吏。 “你们看,只要愿意前往清河县杀叛贼,就能得到三十钱,若是能成功击败叛贼,赏赐无论功绩,最少都能有两百钱!” “我都忍不住想去报名,不过想到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是算了!” “可不是,不过今日也还有不少人来报名……” 百姓们看着张贴的布告,纷纷议论道。 伏子厚也在人群里,看着今日的悬赏,果然又涨了不少,随后看向那些排队登记的男子,观察许久,摇摇头。 以前很少用老师教导的方法观察人,但这几日,伏子厚惊讶的发现,自己从人群里选锋的天赋,要远比观察蚂蚁要高。 除去老师教导过的观察举止,神情、目光、呼吸外,伏子厚那玄之又玄的预感,也起到很大的作用,让伏子厚即便是没有与别人接触,没有开口询问,仅仅通过远远观察,都隐约有一个大致的判断。 不过具体有多准确,伏子厚也不清楚。 毕竟人又不是毫无感情的蚂蚁,不可能像当初在村子里一样,让自己选出来与老师选出来的厮杀。 回想当初老师挑选蚂蚁,一选一个准,伏子厚有些好奇,若是老师在这里,得知自己观察人,比观察蚂蚁容易,会不会一脸惊奇。 街道上。 伏子厚正准备离开,却注意到身旁一名三十多岁男子,看着贴着的布告,呼吸急促,似乎在想什么。 伏子厚本来不打算说话,但最后还是开口。 “壮士!若是信我,今日能不去就不去,如果非要去,记得与那三个人走在一起!一个名为熊瑞祥,一个叫孔炎,最后一个叫杜朗!” 伏子厚对着男子说道,指着不远处的三个男子,随后便转身离开。 原本素不相识,但或许是心中郁闷,又或许是看到男子的眼神,猜到男子定是很需要钱,最终伏子厚还是提醒一句。 伏子厚也不敢笃定自己的判断一定准,但在伏子厚眼里,与其这男子在战场上跟着其他人站在一起,还不如跟自己挑选的那三人。 至于信不信,就看男子自己决定。 “嗯?” 曹永皱着眉头,看着已经从人群中离去的伏子厚,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已经打算去报名登记,还嘱咐自己要与那三人走在一起。 但看着已经消失的身影,想到家中重病的母亲,还有缺衣少粮的妻儿,曹永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布告一眼,随后便朝着排队的男子走去。 伏家住宅内。 随着天黑,伏家众人正在吃着晚膳,阿翁与刘老虽然嘴馋,但也知道酒对伏子厚,乃至伏家很重要,不能贪图自己享受。 “你啊!最近与志儿少出去,听说清河郡那边战乱,很多蓨县派去的人都死了,我与你父亲都担心有一日,城内会强行征兵!” 陶氏一如既往的叮嘱伏子厚。 张氏见状,也看向儿子伏志,示意听到没有。 “阿娘,放心吧,厚儿比谁都惜命!” 伏子厚笑着说道,让母亲放心。 伏志也连忙对着母亲、妻子点点头。 “没事可以多去李府!” 伏瑞见状,与妻子陶氏对视一眼,也算松口气,随后看着儿子伏子厚叮嘱道。 伏瑞与妻子陶氏,是打心底喜欢未来的儿媳李姹。 见过李府那宽大的府邸,也见过李琼与李姹儿女,他们都觉得,那李琼属于大气类型的,美貌不说,独立好强,文武双全,根本不是儿子能配得上,就是有婚约,哪怕伏家能与李家一样,儿子也没本事降服住。 还是李姹好,乖巧懂事,虽然不能说话,天生残缺,在别人眼里都是不详,但这也让他们做父母的放心,至少李姹不会看不起儿子。 关键是,儿子也喜欢李姹,一点都不介意李姹的缺陷。 “嗯!” 伏子厚听到父亲的嘱咐,连连点头,吃饱饭之后,便独自来到门口坐下,看着院子外的夜色。 “厚儿,真不给你李阿婆送去一些酒?” 阿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伏子厚转过头,就看到阿翁一脸为难,那犹犹豫豫的模样。 伏子厚知道阿翁是看着家里每个人都有羊毛被,伯母、母亲、堂嫂她们不仅自己有新衣,还能给家里所有人都做一件,故而整日看着酒,心里想要对李家好,回报李家,给李家也送去尝尝。 伏子厚又何尝不想,阿翁不喜欢亏欠别人,伏子厚同样也是。 但眼下,这酒背后的源头,还没有望族,实在不能送过去。 “阿翁,再等等!现在送去给李阿婆,若是传出去,不仅麻烦,也会害了李阿婆!再等一段时间,等过年的时候,那些叔父都会回来,到时候给李阿婆一家尝尝!” 伏子厚说道,让阿翁再忍一忍。 “诶好!” 阿翁也知道伏子厚说的在理,可一想到,这天天拿着李家的恩惠,伏家什么都给不了,觉得不好受。 “爹,该忍着就忍着!子厚都是李家的孙婿,子厚都能忍!你可别惹出乱子啊!” 张氏也提醒道。 “我是那种糊涂的人?” 阿翁看着张氏那担心的模样,眉头紧锁,没好气的说道。 他若是糊涂,也不会直到今天都没送过去,就这个大儿媳话多。 屋门口。 伏子厚回头看着夜空,从长孙叔母那里听到的消息来看,那高士达与窦建德,表面上虽然还在一起,但已经心生间隙。 怪不得历史中,涿州通守郭绚,听到窦建德带兵投降,听到高士达杀掉窦建德的妻子曹氏,却并没有怀疑,最后被窦建德带兵袭杀,兵败身亡。 如果伏子厚猜测没错,一开始,高士达看着窦建德比自己名望高,是想借郭绚与随军的手,杀死窦建德,结果却被窦建德化解,更是一举击败隋军,杀死郭绚。 更让高士达没想到的是,窦建德因此名声大涨,风头无二。 这也让后面的高士达,明知道窦建德都不敢迎战杨义臣,却还是不听窦建德的劝解,亲自带兵,下令全军与杨义臣交战。 并非是高士达怀疑杨义臣的实力,而是已经被窦建德逼得没有退路。 在高士达眼里,胜,则声望高涨,一举超过窦建德,败也能把军中已经心向窦建德的兵马,全部消灭,从而在权利上,不会快速被窦建德夺走,最好的结果,更是窦建德死在隋军的交战之中。 高士达不是一个聪明人,但应该也是已经收买了窦建德的心腹,不过最终却依旧事败,反倒是自己死在乱战里。 眼下。 伏子厚想着清河的局面,也有一些无奈。 清河郡的战乱,一日不平,伏子厚就一日不能从清河经过去黎阳。 …………………… 次日。 伏子厚早早来到李府。 但让伏子厚没想到的是,今日的李府,颇为热闹,不仅仅大门外,到处都是马车、仆人,就是李府前院,也都是一个个士人。 “就是他!当初差点与琼师妹成婚!” “原来是他,不知道他哪来的脸面,幸好早早就派人打听,原来他就是一个商贾之子!” “呵呵,贱民之子,也就那天生不祥的六女,才愿意嫁……” “这是在李府,你小声点!” 伏子厚走在前院里,走着走着,便突然察觉到指指点点,随后不由得把目光,看向远处的亭子下。 映入眼帘的,便是十来名二十多岁的士人男子。 “子厚!” 正当伏子厚与那些士人的目光对上,见到那些士人一个个嘲讽、不屑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等多想,身旁便传来长孙叔母的声音。 “长孙叔母!” 伏子厚轻声打招呼。 “子厚,今日府里人多,要不你先回去!” 长孙弄珪目光担忧的看着伏子厚,她也没想到,李靖节的那些弟子,会如此过分,居然派人去洛阳,花钱去民部,查伏家的情况。 如今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伏子厚是商贾之子。 眼下李府内那么多人,她生怕伏子厚心里难受。 “叔母不用担心,子厚没事,姹儿呢?” 伏子厚知道长孙叔母的担心,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比起自己,伏子厚更担心是李姹。 父亲行商,是伏家的选择,为了养活家人!可李姹是没有选择,她明明没有亏欠谁。 “姹儿没事,她在后院!” 长孙弄珪轻声说道。 看着不远处,随着李琼带端着茶水的侍女,去亭子下,那些士人男子方才收起嘲笑子厚的眼神,长孙弄珪也松口气。 “叔母,子厚想去看看……” 伏子厚看着长孙叔母,正准备说想看看姹儿,突然身后花苑传来喧嚷的动静。 伏子厚转过头,随后便看到五个身上还带血迹的扈从,脸色惊慌的抬着一个男子进来。 当看到看清被抬着的男子,居然是崔禹哲,伏子厚神情一愣。 看着崔禹哲一脸苍白虚弱,肩膀伤口处,腹部,全都是深深的血迹,伏子厚皱起眉头,也有一些担心。 直到听到仆从与一名急匆匆走来的中年男子禀报说,崔禹哲是受重伤昏迷过去,伏子厚这才松口气。 “诸位!可有谁,能有破解清河危难之策?若是能解清河之围,我崔氏必有重谢,也必将铭记其恩情!” 看到崔禹哲没死,那名中年男子也安下心,随后便是满脸愤怒,快步走到正堂前,转身对着前院所有人喊道,拱手大声询问道,目光扫视所有人。 话音落下,院子里的士人,全都议论纷纷,可商议来商议去,别说对策如何,就是他们自己都察觉破绽百出,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没有兵马悍将,再好的谋略也没用啊!” “可不是!听说去驰援清河的士兵,全都被杀得溃败!如今敢去的人越来越少!” “这让我们如何出谋,连兵马都没有……” 亭子下,方才嘲笑伏子厚的年轻男子,也是一个个议论起来,不断摇摇头。 余光看着一旁的李琼,师傅之女,所有人都忍不住呼吸一顿,目光满是爱慕,彼此都各自想办法出谋划策,能博得佳人侧目。 当然,同样重要的,还是崔氏的许诺,若是他们真能想出办法,解清河之围,这可是崔氏的人情啊! 足够他们一辈子,仕途不愁。 “兄长!” 伏子厚看着昏迷的崔禹哲,随后就见到急匆匆跑过来的崔文瑾,此刻崔文瑾已经没有昔日的傲娇,疲惫的脸颊上,满是泪痕,一副柔弱的模样。 伏子厚能理解,看着以往宠着自己,爱护自己的兄长,变得这副模样,崔文瑾肯定不好受。 但这件事情,伏子厚并不想参与。 兵者,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不可不慎。 战场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可看着四周这些人,想到迟迟不能解清河之围,伏子厚有些无奈,清河之围不解,怎么去见谢氏。 自己要不要试试? 伏子厚有些犹豫,可从未上过战场的他,也有些忐忑。 第44章 :六姐,小时候明明你会这个字呀! “这是……给我的?” 李府后院内的房间内,伏子厚看着李姹双手捧着的衣服,一脸惊喜。 “这是姹儿亲手做的,做好多日一直都不敢拿出来!子厚,你去换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长孙弄珪笑着说道,看着身旁不敢抬头的李姹,她也没想到,李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衣服。 “诶,好!” 伏子厚反应过来,连忙抬手从李姹手里,接过这套白色的衣物。 看着李姹,这还是除了外祖母与自己母亲,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做衣服。 看着长孙弄珪、李姹走出房间,伏子厚便来到木架上,脱下自己的布衣。 片刻后。 换上李姹给自己做的衣服,伏子厚惊喜的发现,一身都是紧而不勒,比起自己的麻布衣,暖和不知道多少。 看着李姹的房间内,东西很少,但长孙弄珪也备有铜镜,伏子厚上前照了照,也把自己的头发弄好。 等走出房间时,伏子厚明显看到,李姹偷偷看向自己一眼时,都愣了一下。 “当真好看!” 长孙弄珪看到伏子厚换上崭新的绸衣后,整个人都发生巨大的变化,有些惊叹。 往日伏子厚都是穿着布衣,所以仅仅感觉伏子厚的脸庞,也算是俊美,如今如今穿上姹儿准备的衣服,瞬间就给人不同的感觉。 “叔母先去前院帮忙备茶,姹儿,你便在后院陪着子厚!” 长孙弄珪看着李姹害羞低头的模样,笑着说道,随后在伏子厚的行礼中,转身离开。 “多谢姹儿!” 伏子厚看向李姹说道。 李姹俏脸满是红晕,摇了摇,小手捏在一起,有些无措的。 好在李府今日来客多,长孙弄珪已经让侍女把笔墨,都带到后院的亭子下,故而伏子厚与李姹,都不需要去阁楼,直接在亭子下,一边烤火,一边识字。 “我偷偷听到,好像又败了,好多人都逃回蓨县……” “对!我也偷偷听到,那些逃回来的将领都说,那清河县快要守不住了……” 李乐、李安仁、李安静、李兆恬一边闲聊,一边来到后院。 因为李府有众多宾客到来,所以不管是祖母,还是伯父,都在忙,他们这些李府子女,没人理的情况下,只能在一起聊天。 说话间,看到后院亭子下的六姐,还有未来的六姐夫,几个人本能的止声下来。 伏子厚与李姹听到议论,微微侧头,都看到李乐几人到来。 “天冷!过来烤火!” 伏子厚看着李乐几人,轻声说道。 李姹也看向几人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美眸明显娇羞起来。 “嗯!” 听到伏子厚的话,从没怎么接触伏子厚的李乐、李安仁几个人,对视一眼,起初还有些犹豫,不过想到前院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于是李乐率先点点头,其他三人也都与李乐一起走到亭子下。 “这个六姐夫今天怎么那么好看!” 李兆恬朝着亭子走着,看到六姐夫时,不由得嘟起嘴。 不知道为何,看到面前的六姐夫,她一直以来,心里最好看的戴师兄,仿佛不再像从前那般,想起时本能的觉得好看。 这六姐夫!!! 李兆恬想起在前院里,那些师兄嘲笑他的话,她不明白,为何这个六姐夫一点都不介意,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明明他们说话那么难听! 火炉旁。 李安静看着长兄、堂兄都已经坐下,就连七姐都选好位置,只剩下六姐夫身旁的空位,顿时一脸幽怨,暗骂其他三人狡猾。 不过刚准备坐下,李安静看向一旁,六姐夫在教六姐识的字,突然皱起眉头。 “咦,六姐,你不是会这个字吗?小时候,我就看到你在庖屋里,偷偷写这个……” 李安静指着那一个,用清脆的声音,天真浪漫的询问道,然而当他一边说,一边好奇的看向六姐时,发现以往那个和善的六姐,此刻满脸秀红,眼眸直勾勾的瞪着他,似乎恨不得撕了他。 李安静还是第一次见到六姐这副模样,有些不明所以,也有些委屈,自己好像没说错话啊,当年自己还小,肚子饿,去庖屋找食物时,就看到六姐拿着木棍写着这个字。 “安静,你六姐……会这个字?” 伏子厚听到李安静的话,顿时转头看着满脸涨红,害羞埋头的李姹。 看着李安静点点头,伏子厚又看向李姹,突然想到什么,满脸笑意,回头看向李安静。 “安静,那时候你还小,现在你多大了,那么多年,你六姐都忘了!” 伏子厚轻声说道。 回过头,看着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的李姹,伏子厚没有逗李姹。 “现在安仁、安静他们都在,晚一些我们在识字!” 伏子厚轻声说道,听着李安静的话,想到第一次见到李姹时,长孙叔母说李姹怎么又去庖屋,眼下伏子厚有些怀疑,李姹是不是会识字。 但伏子厚并没有拆穿。 “李乐,你们方才说,从清河逃回来的人,说是清河县快要守不住了?” 伏子厚目光看向李乐,轻声询问道。 在几个孩童中,唯有李乐最年少早熟,也是最有心事,伏子厚清楚,其原因便是父亲的死。 他与李兆恬一样,都是李府三郎李舒云的子女,但李兆恬是女儿,他是李舒云的儿子。 “嗯!听说蓨县过去的大部分将领、官吏,都在清河县被张金称杀死,很多逃回来的人看到,不少反贼都已经爬上城头,与守军厮杀,虽然后面被击退,但从看到的场景,方才正堂内的人都推算,最多还能守到明日,没有援军的话!” 李乐听到询问,便把偷偷听到的事情,没有隐瞒的说出来。 说完,李乐目光看着眼前的火炉,望着里面的火块,小手不由得紧紧捏着,随后又有些泄气,眼睛突然红起来,满是泪水。 “怎么了?李乐?” 伏子厚看着李乐拿手擦泪的模样,关心的询问道。 李乐听到伏子厚的询问,倔强的一次次抬手擦拭着泪水,但每一次擦完,眼睛总是会冒出来。 “如果,如果我再大一些,那该多好!我就能去清河拼命!我就能去帮崔氏!” 李乐一边哭,一边痛恨的说道,痛恨自己还小。 闻言。 一旁坐着的李兆恬,突然站起身,直接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看着这一幕,李安仁、李安静也沉默下来,他们兄弟二人都知道,李乐想去清河拼命,想去帮崔氏解围,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给父亲报仇。 李家没有能力,但是在他们眼里,同样是郡望的崔氏,一定有。 “李乐,记住一句话,你父亲的仇,最不可能帮你的,就是那些郡望!” 伏子厚叹口气,对着流泪咬牙的李乐说道。 红着眼,脸色悲伤的李姹,以及哭泣的李乐,还有李安仁、李安静,听到伏子厚的话,不由得全都看向伏子厚。 “郡望与个人不同,郡望之间最在意的便是颜面,更是彼此之间的攀比!李家并非崔氏,崔氏若是为李家出头,让谢家交出人,崔谢都是郡望,谢家为了颜面,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伏子厚解释道,看着专心听着,没有再哭的李乐。 “所以不要想着,去帮崔氏,拼命去得到崔氏的人情!就算你费尽心机,得到崔氏的人情,也没办法报仇!” 伏子厚安慰道,看着沉默下来的李乐,看着一旁美眸黯然的李姹,还有满脸失望的李安仁、李安静。 想到方才李乐的话,伏子厚不由得眉头紧皱,眼下清河崔氏,可不能失守。 想到这里,伏子厚叹口气,若是别人实在不行,自己便去试一试,总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张金称攻下清河县。 “你们在这里烤火,我去看看崔兄如何!姹儿,你陪着他们!” 伏子厚说完,看着李姹,露出笑容,随后在李姹、李乐几人的注视下,起身朝着前院阁楼旁的偏房、客房方向走去。 第45章 :我也不想,但谁让那些人都没本事 “这可如何是好啊?” “对啊!再想不出办法,清河县可就要失守了!” “听说去劝说张金称的士人都被杀了,张金称这次是铁了心要攻下清河县……” 前院里,随着清河传来一个个不好的消息,院子里站着的士人、官吏,以及一些身穿衣甲的将领,全都皱眉议论着。 而伏子厚路过正堂时,更是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诸位,我等崔氏之人,恳求诸位尽快出个主意,只要能解清河之围,我们崔氏,愿赠黄金百两,铭记这份恩情……” 伏子厚听到崔氏那些长者,语气尽是渴望与着急,正准备朝着阁楼走去,不曾想就看到大门花苑方向,鲍叔母与长孙叔母,正在迎着几个人进来。 “子厚,快过来!” 看到伏子厚,长孙叔母连忙喊道。 伏子厚见状停下脚步,虽然疑惑长孙叔母为何叫自己过去,但还是朝着长孙叔母走去。 很快。 伏子厚便来到长孙叔母面前,有一些疑惑的看向鲍叔母、长孙叔母身后的男女老少。 “子厚,这是姹儿的祖父、祖母!这是姹儿的祖姑母!这是姹儿的亲舅舅!堂舅舅,这是祖姑母的儿女!算起来,论辈分也是姹儿的表叔,表姑!” 长孙弄珪看到伏子厚走来后,笑着给伏子厚介绍这些长辈,因为人多,便先让伏子厚打招呼。 伏子厚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没想到突然来了李姹那么多长辈,不过想想也是,年关将近,高氏在外的族人,以及女眷,只要不是年迈、生病,都要回蓨县高氏祭祖, “子厚,拜见……” 伏子厚在长孙叔母的介绍下,分别依次拱手行礼。 让伏子厚没想到的是,最后那个模样不输李琼,甚至隐约气质更胜一些的少女,看起来不过比自己大一些,但她在辈分上,居然是李姹的表姑。 以前伏子厚只听过伯母提过一句,姹儿的亡母,是高氏高士宁之女。 至于对高士宁,以及高士宁的族人,伏子厚知道的并不多,来到蓨县这些时日,也没有询问,毕竟李老夫人说过,等年关时,李姹的父亲回来,就会带他去拜访李姹的曾祖母、祖父一家,认个脸。 眼下,突然冒出那么多李姹的亲戚长辈,伏子厚说不紧张是假,特别是已经看到李姹的祖母,祖姑母,正一脸笑意的打量自己。 “这便是姹儿的未婚夫,伏子厚!” 长孙弄珪等伏子厚行礼结束,方才笑着对身后众人介绍伏子厚。 看着身后这些人,除了李姹的祖父高士宁与祖母萧氏外,长孙弄珪也没想到,李姹的祖姑母,今年也回高氏祭祖。 李姹的这个姑祖母,是高士宁、高士廉的妹妹,早年嫁给长孙晟,如今是长孙晟的遗孀,后面那年轻的兄妹,便是高氏与长孙晟的儿女;长孙无忌、观音婢。 早些年,长孙弄珪听说,长孙晟死后,高氏及其子女,便被长孙氏的族人赶出门,好在高士宁的弟弟高士廉在洛阳,便将妹妹,以及妹妹的儿女接回家中。 不过两年前,杨玄感起兵造反,杨玄感兵败后,在洛阳的兵部尚书斛斯政,畏罪潜逃到高句丽,而高士廉与斛斯政素有来往,故而牵连,直接贬到交趾为主簿,高士廉离开前,留下母亲、妹妹、儿子,嘱咐兄长过来照顾。 想起那长孙一族,虽然长孙弄珪自己也是长孙氏,但是与长孙无忌、观音婢这兄妹的血缘关系,都已经很远很远,还不如姹儿这里的关系来得亲。 另外两个男子,一个是高士宁的儿子,李姹亡母的亲弟弟高瑾,另一个是高士廉的儿子,高履行。 姹儿的曾祖母没有回来,看模样应当是高士廉的妻子,留在洛阳照顾。 此刻,看着众人打量伏子厚,神情都满意的点点头,长孙弄珪也不由得笑起来。 “子厚虽说家境不高,方才跟着家人来到蓨县,但前段时日与姹儿见面后,为送姹儿一只发簪,便把自己的爱剑拿去质库抵押,最终花了一万三千钱,买下那只发簪送给姹儿……” 长孙弄珪用埋怨的语气说道,仿佛在说伏子厚很笨。 但听到长孙弄珪的话,高家众人都满是意外,不管是高士宁还是萧氏,都没想到,能有一个男子,愿意这般对待天生残缺的李姹。 “子厚,你要去哪?姹儿呢?” 长孙弄珪询问道,方才他看到伏子厚似乎要去阁楼,姹儿并不在身边,有些疑惑。 “叔母,姹儿在后院烤火,子厚是想去看看崔兄伤势!” 伏子厚对着长孙弄珪说道。 “那你先去!叔母先带人去后院看看姹儿!” 长孙弄珪听到伏子厚的话,点点头。 在长孙弄珪眼里,崔禹哲重伤昏迷,伏子厚过去多多关心一下,也是好事,毕竟崔禹哲可是崔氏子弟,处好关系没有坏处。 “是,叔母!” 伏子厚点点头,随即抬起手,对着李姹的众多长辈行礼,看到最年长的曾祖母点头后,这才转身离开。 “若是姹儿她母亲还在世,看到有这样一个男子,如此用心对待姹儿,定会欣慰!” 年纪四十多快,要五十岁的萧氏,看着伏子厚离开的背影,想到自己的长女,不由得有些伤感、遗憾。 “可终究不能见到……” 高士宁也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看到正堂内,似乎有熟人,想到如今高氏内的矛盾,高士宁便让妻子与妹妹他们去看李姹,自己先去正堂里,见一见在蓨县的崔氏族人。 “小妹!以前兄长以为,碰到的男子中,能称为好丈夫的,只有世民一个!没想到,那伏子厚也是!” 长孙无忌望着伏子厚的背影消失后,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小妹感叹道。 他与妹夫李世民关系甚好,往日都一同打猎,一起吃喝。 自从妹妹嫁给李世民,李世民对小妹就宠爱有加,特别是两年前,李世民的母亲窦氏病重,小妹没日没夜在床边照顾窦氏,虽然窦氏最后依旧离世,但小妹的所作所为,世民都记在心里,从那之后,本就宠爱小妹的李世民,只要小妹开口,李世民从不拒绝。 他以为妹夫李世民,已经是天底下难得的好良人,不过听到那伏子厚抵押佩剑的事情,还是被其感慨到,无他,小妹是个难得的大美人,但李姹,他也见过几次,可是一个从小就不能说话的哑巴。 “是啊!能用自己的爱剑,去换一只发簪给未婚妻,那在他眼里,未婚妻一定很重要。” 观音婢轻声说道。 “可惜本来世民也打算要过来的蓨县的,后面因为要与兄长留在河西,这才不能与我们过来!若是世民碰到这子厚,怕是定会喜欢!” 长孙无忌面露惋惜,笑着说道,他清楚妹夫世民的为人,世民重情重义,往日里也最喜欢重情重义的人。 “你没听到清河的事情?他若是过来,怕是会忍不住参合,太过危险!” 观音婢听到兄长的话,转头看向兄长,绝美的俏脸上,露出少许责备,她知道丈夫的一些事,也知道丈夫与大郎他们如今在做什么。 面对清河崔氏的人情,她清楚,自己丈夫肯定会心动,忍不住带人去清河与张金称交战,这实在太过冒险。 “小妹,你怎么那么害怕世民被伤着!你是没与世民去打猎,否则你肯定知道,就这清河之围,若是世民到来,轻轻松松化解!” 长孙无忌看到小妹的脸色,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小妹这也太害怕世民受伤。 看着小妹不理自己,跟着母亲她们,朝着李府后院走去,长孙无忌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跟在小妹身后。 ………………… 李府客房里。 因为崔禹哲重伤,需要安静,故而除了崔氏的长辈会过来看望外,其他时候,都只有崔文瑾守着。 看守房门的是李府的家仆,见到伏子厚,自然认识,故而没有阻拦。 房间里,崔文瑾看着面色苍白的兄长,双眸已经哭肿。 “崔兄还没有醒来?” 伏子厚来到窗旁,皱眉看向崔禹哲。 “你这骗子,过来干什么?” 崔文瑾一边抽泣,一边看向伏子厚,虽说眼前这骗子的样貌让她意外,但这一刻看着昏迷的兄长,她已经没有理会这骗子的心情。 回想以往兄长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不管自己想要什么,兄长都会宠溺着自己,崔文瑾害怕兄长若是醒不过来,自己要怎么办。 “骗子?文瑾姑娘,子厚何时骗过姑娘?” 伏子厚听到崔文瑾的话,顿感莫名其妙,如果不是方才接触不久,这话还真容易被别人误会。 “是不是骗子,你自己知道!” 崔文瑾不想与伏子厚争论这些,看着昏迷的兄长,抬手擦干泪水,顾不得眼睛的轻微疼痛。 “你知不知道清河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可不可以和我说一下?” 崔文瑾轻声询问道,神情有些柔弱。 她一直守在房间这里,看着兄长,对于清河的事情并不清楚,眼下除去做兄长,她也担心清河县里的父母、姐姐,还有族人。 “听说蓨县驰援过去的兵马,已经全部被杀,逃回蓨县的不过十之一二!据那些逃兵所看到的,回来禀报,你崔氏的那些长辈都推测,可能明日,清河县就会失守!” 伏子厚也不知道自己何时骗过崔文瑾,听到崔文瑾的询问,想了想,还是说出来。 别等会自己真成她眼里的一个骗子! “什么?明日!!!” 崔文瑾听到伏子厚的话,瞳孔一缩,神情大变,转过身双手紧紧抓着伏子厚的衣服,慌乱的看着四周,似乎在不断找什么。 “你去了也没用!你那些长辈,还有院子里那么多人,都没办法!” 伏子厚看着拿起佩剑的崔文瑾,无奈的叹口气。 崔文瑾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想到眼下的情况,伏子厚的话就像一把刀,插在她心中。 “可我父母……” 崔文瑾那红肿的双眼,再次落下两滴泪水,随着佩剑掉在地上,崔文瑾绝望的闭上眼睛,满脸痛苦的靠着床边,瘫坐下去,蜷缩身子痛哭着。 伏子厚见到崔文瑾的模样,又看着床上的崔禹哲,想到后世中,李渊杀窦建德后,河北在李唐一朝几百年,都不愿意真心归附。 “虽不知为何要说我是骗子!但眼下,我要问一句,你们崔氏说话,算不算数?” 伏子厚深深吸口气,目光从崔禹哲身上,转而看向地上的崔文瑾。 崔文瑾听到伏子厚的话,几息后,方才慢慢抬起头,少许凌乱的长发下,俏脸上的双眼,满是泪水的看着伏子厚。 不知道伏子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伏子厚从床旁边的木桌上,拿起崔禹哲的身份牌,随后弯下腰,捡起崔文瑾掉落的佩剑。 “我不一定能帮到崔氏,我只能尽力!你记住,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回不来,你要给我照顾我的家人!” 伏子厚看着泪眼模糊的崔文瑾,轻声说道,随后转身朝着房间外走去。 等哭泣的崔文瑾,明白过伏子厚的意思时,突然一愣。 “喂!你别冲动,等会没了性命!” 崔文瑾呜咽的语气,大声说道,虽然很想救出家人,但她也不想这个骗子去送命,这骗子身子单薄,又不是雄武壮汉,他一个人,能有什么用。 那么多将领、壮汉都兵败,甚至都死在张金称手里。 看着伏子厚仿佛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头。 “喂!你别去!” 崔文瑾擦着眼泪,连忙起身,然而几日因为担心的她,都没怎么吃东西,动作根本没有往日的灵活,等起身时,就看到伏子厚站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我不去,眼下已经没人敢去清河县!你不怕张金称破城?” 崔文瑾听到伏子厚的话,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一想到张金称昔日喜欢屠杀无辜之人,又想到方才伏子厚说的情况。 等崔文瑾回过神来的时候,伏子厚已经走出房门,离开时,只留下一句很无奈的话。 “我也不想去,但谁让那些人都没本事!” 第46章 :蓨县周主簿 “阿翁,阿娘,厚儿去李府照顾一下崔兄!这几日便先不回来家里住!” “行!厚儿,记得和人家打好关系!唉,厚儿,你手里拿着谁的剑?可别乱拿人家的!” 腰间悬挂三根小竹筒,以及一个小葫芦,伏子厚借口要住在李府,便拿着崔文瑾的剑,离开家中。 伏子厚没有回头,生怕自己有一瞬间的犹豫,或者是迟疑,都会被家人看出异常。 蓨县的府衙内。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蓨县主簿周浩,正眉头不展的来回走动。 虽说蓨县已经尽力,不断派人前往清河救援,但眼下只要清河之围未解,在人家存亡之际,说再多都没用。 王县令也知晓这点,故而眼下正在李府,与崔氏等人商议。 “大人,大人!” 看着心腹衙吏急匆匆的跑过来,周浩连忙上前。 “情况怎么样?” 周浩询问道。 衙吏摇摇头,气喘吁吁的看着周浩。 “大人,全都败了……” 衙吏苦着脸,对着周浩禀报道,最后一支驰援清河的人马,也被张金称麾下部曲,杀得全军覆没,将领也被砍下首级。 “什么!” 周浩听到心腹的话,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清河方向的天空,神情有些绝望。 这几日驰援清河的兵马,居然全都被张金称打败,无一支能够幸免。 眼下,连最后的一丝丝希望都没了! “大人,那张金称非是一般贼人!当年左翊卫将军段达,就被张金称打败,而后武贲郎将王辩,也率领大军,与清河郡丞杨善会、平原通守杨元弘,一起领兵围剿张金称,结果若非杨善会挑选精锐部队五百人,奔赴王辩处,王辩都要被张金称所斩杀!这次,张金称显然是来报仇的,显然势必要杀杨善会!” 衙吏对着周浩说道。 在衙吏眼里,蓨县已经尽力,毕竟那张金称实在太过厉害,别说蓨县,就是整个信都郡、清河郡,唯一能与张金称交战的,也就仅有杨善会。 可偏偏上个月王须拔攻下高阳郡,与魏刀儿,各自在北边大肆掠地,清河、信都、平原、渤海四郡的兵马,已经全部被调到北边。 那张金称定是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最大阻碍杨善会。 “那窦公可有消息?” 周浩没有理会心腹的话,而是想到什么,急忙询问道。 衙吏苦着脸,摇摇头,欲言又止,看着周浩仿佛被抽掉力气的模样,这才叹口气,还是说出心里话。 “大人,那清河郡丞杨善会,刚正不阿,以清廉正直而闻名,早些年领兵四处围剿反贼,死在其手里的反贼首领,数不胜数,提及杨善会的名字,反贼无人能不恐,加之杨善会素来厌恶反贼,与反贼势不两立,恐怕此刻除了窦公有心,就连窦公麾下的猛士,都一心想要杨善会死!” 衙吏对着周浩劝道,让周浩不用再抱着幻想,眼下清河县已经是个死局。 “这该如何是好啊?早年崔氏对我有提拔之恩,若不能解清河之围……” 周浩语气有些茫然,只要清河之围一日不解,他便无颜面对崔氏族人。 “想办法,再去招募一些男丁!实在不行,便由本官亲自领兵!” 周浩无奈的说道,依旧没有放弃。 衙吏脸色大变,他比谁都清楚,主簿周浩就是一个普通士人,这辈子活了四十多年,都没摸过几次剑,更别说上马领兵,这几日从蓨县衙吏,蓨县守备之中,挑选出来的将领、猛士,无一例外,与张金称交战非死即伤,这周浩去,岂非白白去送死。 然而衙吏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 “大人,此人说前来领兵,要去清河解围!” 一名衙吏来到周浩面前禀报道。 周浩与心腹闻言,不由得把目光看向走来的少年。 “胡闹!战场岂非个人儿戏,说领兵就领兵?将人带出去!” 周浩呵斥一声。 见到伏子厚如此年轻的模样,周浩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少年很可能被人怂恿,或者就是一时冲动。 于是周浩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让衙吏把人带走。 在周浩眼里,少年勇气可佳,但恐怕还从未上过战场,从未看到过乱刀砍死的人,就算少年有胆气,不临阵怯逃,但那领兵之举,事关成败上千条性命,岂能轻易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 当这士卒还差不多! “大人,他……他有崔氏信物!” 衙吏听到周浩的话,有些为难,方才若非看到崔氏信物,他也不会带少年来到这里见周浩。 “崔氏信物?” 周浩闻言,皱起眉头,有些疑惑,不由得看向少年打量起来, 直到这时候,仔细观察的周浩,方才注意到,少年手里的剑有些眼熟,似乎是……崔氏女,崔文瑾的爱剑。 周浩见过那把剑,或者说对那剑鞘上的一个雕花图案有点印象。 “足下与崔氏,是何关系?” 示意禀报的衙吏先退下,周浩望向伏子厚,这时候态度不由得端着一点,抬手询问间,语气也客气许多。 清河崔氏,在河北任何地方,任何府衙,都有这个分量。 “伏子厚,拜见周主簿!子厚与崔氏,既是合作……” 伏子厚来到周浩面前,对着周浩拱手还礼道,不等周浩询问,便从怀里掏出崔禹哲的木牌,交给周浩。 “也是好友!” 伏子厚发现崔氏的名头,当真好使,怪不得那么多人,提起崔氏便很兴奋,一脸向往。 看着周主簿前后的态度就看得出,崔家的名头当真很有用。 “崔禹哲……” 周浩见状接过木牌,看到上面的名字后,神情一怔。 因为前几日,崔禹哲便来到他这里,把募集到的兵马带走,去驰援清河。 可周浩已经听说,崔禹哲已经兵败,身负重伤,回到蓨县,如今就在李府休养。 眼下,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周浩微微皱眉,一时间有些犹豫,按道理,既然少年能拿的出崔禹哲兄妹的信物,他应该相信少年。 但看到少年的年纪,如此年轻,周浩生怕,少年带着蓨县的壮丁,是去白白送死。 “今日子厚前来,是想要人!” 伏子厚看着周浩,轻声说道。 安静许久。 周浩一直都有些犹豫,但最终看着木牌,还是叹口气。 “需要多少人?” 按道理,周浩不应当说出这句话,毕竟眼下清河之围未解,只要有人愿意领兵,周浩应当是巴不得召集所有人,全都给对方带去。 然而眼下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少年,周浩实在有些不安。 这几天下来,能招募到的男丁,已经越来越少,若不是看到这少年有崔氏的信物,周浩都不会把任何一个男丁交给这少年。 “这几日,蓨县前往驰援清河的兵马,死伤惨重,尚能交战的士卒,已经不到一千人,招募到的男丁也越来越少,本官拿不出太多给你!至少眼下拿不出!” 周浩一边与伏子厚说出眼下的情况,一边把木牌还回去,示意伏子厚考虑清楚,这是领兵,不是儿戏,并且眼下蓨县能拿出来的男丁,已经不多,大部分都是之前的败兵。 若是招募,已经来不及。 “不到一千?那么少?” 伏子厚微微皱眉,怪不得在李府的时候,那些士人权贵都在说,如今的情况,根本毫无办法。 “剩余的人马,子厚不会全要!还请周主簿能应允,让子厚自己去挑人!” 伏子厚拿回崔禹哲的身份牌,放在怀中后,对着周浩抬手说道。 “挑?” 听到伏子厚的话,原本还以为伏子厚会说要所有人男丁的周浩,以及周浩的心腹衙吏,全都楞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居然说要亲自挑人! 这少年他才吃过多少饭?才见过几个人?居然说要自己挑人! “可……本官已经说明,人马已经所剩多少!” 周浩皱眉,叹口气,提醒伏子厚。 不管少年是从何处听说,一些名将领兵时,都会挑选精锐,但眼下蓨县的情况,残余的兵马本来就没多少,还都是此前援救清河,兵败逃回来的败兵。 在之前兵马更多的时候,那些士卒都打不过张金称,如今都是跑回来的败兵,这少年还要挑人,周浩怎么想,都觉得这少年在胡闹。 这一刻,若非这少年有崔氏的信物,周浩都想把人赶走。 周浩也知道很多名将领兵时,都会在军中挑选精锐,但周浩更清楚,别说其他名将都是领兵多年,对大军知根知底,就是当初清河郡丞杨善会,也是耗费时日与精力,反复挑选,这才在战前选出五百精锐。 周浩从没听说过,那个将军,在当日挑选兵马的。 眼下,面对清河的情势危急,面对兵败逃回蓨县的残兵败将,这少年上来就说自己挑人,周浩都怀疑,这少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周主簿的确说过,兵马所剩不多,但周主簿并没有说,蓨县的牢房内,还有多少囚犯?” 伏子厚轻声说道,看向周浩,也看向一旁的衙吏。 “囚犯???” 周浩与衙吏听到伏子厚的话,全都面面相觑,这一刻看着面前的少年,很快想到少年的打算。 这少年! 是打算带领蓨县的囚犯,去清河解围!!! 得知少年的想法后,刹那间,周浩与一旁的衙吏,二人顿感头皮发麻,不由得满脸震惊的看向少年。 “这少年,居然想要动用囚犯!” 周浩看着少年,神情有些恍惚。 至少对于周浩而言,这辈子,还从没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说出那么疯狂的想法。 但随之而来的,也是一个希望。 对啊!! 囚犯也可以作为兵马!这种情况在几十年前的南北朝,并不少见! 虽然几十年间,隋朝盛世,兵强马壮,再也没有出现过南北朝的情况,但眼下对于清河之围而言,的确是一种方法。 第47章 :周浩的转变 蓨县的监牢内。 “你,鲍高义,快出来!” “潘彦平,你出来!” 一个狱吏拿着竹简,不断看着,来到一个个牢房前,喊道一个个名字。 而随着狱吏的话,牢房内的囚徒满是骚动,不明白发生何事,特别是看着其他狱吏,从牢房里拉出一个个人,随后用铁链一个锁着一个。 “大人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大人饶命啊!” 起初还以为是要被拉出去砍头,不乏囚徒跪下来,一边哭,一边哀求着。 “放心吧,你们走运了,说不定不仅你们不用死,可以回家,你们这些人中,家人被牵连的,也可以免罪,离开牢房!” 狱吏不耐烦的说了一句,随后便懒得理会,继续按照主簿的要求,把符合条件的犯人等会全部带去城外。 “什么?可以把人放出去??” “真的?大人,为何没有我们啊,大人!!” 听到可以活,甚至可以恢复自由,顿时一个个牢房里,所有囚徒都趴在木栏上,看着狱吏,不断哀求着。 很快。 蓨县的街道上,很多百姓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囚徒,在隋朝衙吏的看守下,带着铁链,朝着城外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百姓,纷纷面露不解,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也有一些反应快的百姓,很快就想到清河县的事情。 “莫不是想要让这些人去清河县?” “什么?让囚徒去清河县,就不怕这些人领阵倒戈?” 看着数不清的囚徒往城外走,蓨县的百姓全都大惊失色。 不过也有例外,一些妇孺老弱,看到囚徒中,自己的家人,一个个全都哭泣着上前,一边说话,一边跟着走。 十二月的蓨县,天寒地冻。 而在蓨县城外的平原上,周浩跟在伏子厚身旁,看着伏子厚在挑选人,这一次没有说话。 用囚徒补充兵源,这样的事情还是好几十年前,存于记载之中,眼下,真的亲眼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周浩也是有些紧张。 毕竟囚徒有太多不确定,一但发生溃逃,甚至是哗变,反过来与张金称一起攻打清河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为何隋朝,从未有过用囚徒补充兵源的事情。 但眼下,想到清河县的情况下,甚至都不一定能坚守过明天,周浩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既然这少年提出来,而且少年还有崔氏兄妹的信物,那他便相信这少年一次。 反正已经没有其他方法。 而且不知为何,当看到少年挑选出来的囚徒,周浩莫名的有些心安。 伏子厚挑选的囚徒,都是有牵挂的人,让这些人去清河,最多就是兵败,还不会闹出什么大乱。 “恩公!恩公!!” 突然看着囚犯时,身后传来喊声,周浩转身看去,随后就看身后那些败兵之中,有四名身穿衣甲的士卒,在人群中对视一眼,随后便上前,来到伏子厚面前。 “多谢恩公昔日之言!若非有恩公提醒,曹永恐怕已经没有性命回来!” 曹永来到伏子厚面前,一脸感激的对伏子厚行礼,随后转身告诉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这便是之前提醒他的恩人。 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跟在曹永身旁,听到曹永的话,一脸好奇的看向伏子厚,之前听说曹永说自己的恩人很年轻,但亲眼见到,还是被吓一跳。 此刻,熊瑞祥三人都很好奇,昔日伏子厚是怎么看出,他们一行必败,还叮嘱曹永若是要去,就与他们三人在一起。 “恩公不敢当!诸位壮士能活着回来,可还有胆敢随我去清河,再与反贼大军交战一次?” 伏子厚看到曹永活着,也有些意外,随后笑着看向眼前四人问道。 “曹永!愿随恩公前往!” 曹永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抬手说道。 曹永需要钱,反正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与其跟着其他人,还不如跟着救过自己一命的恩公。 在曹永身后,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回想起此前的战败,差点死在清河,心有余悸,但看着曹永,想到曹永的话,都隐约感觉伏子厚不是一般人。 最后三人对视一眼,几息后,也都看向伏子厚,对着伏子厚抬手行礼。 “我等也愿意!” 三人对着伏子厚说道。 周浩站在一旁,满是疑惑的看向这一幕,等了一会,看到伏子厚嘱咐清楚,继续去挑选囚犯。 周浩便忍不住带着好奇,上前询问曹永之前发生何事。 很快。 当周浩从曹永口中,听到此前在城内发生的事情,顿时一脸惊奇。 “你是说……子厚知道会败,并且还嘱咐你跟着他们三人?” 周浩一脸错愕,这一刻的他,终于隐约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回主簿,若非那恩公提醒,恐怕曹永已经没命活着回来!” 曹永对着周浩禀报道,语气尽是庆幸。 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也点点头,回想那日的险境,几乎九死一生,其实算起来,方才那年轻的大人,不仅仅是救了曹永,也是变相救下他们三人。 那日若没有曹永的勇猛,他们三人也不可能完好无损的活着回来。 “这……” 周浩看着曹永,想起曹永的话,呼吸突然有些急促,看着面前这四人,又看向前面选人的伏子厚 或许……真的有机会,能为清河解围! 这一刻,看着前方那少年的背影,周浩心头间,隐隐燃起一抹希望。 夜色逐渐来临。 因为灾荒缺粮之年,蓨县的囚徒数量,远远超出伏子厚的预计。 伏子厚并没有把所有囚徒都选上,而是在囚徒中,仅仅选出六百多人,这些人要么有妻儿也被牵连,失去自由身,要么就是有妻儿在家中。 起初一共是有八百多人,但伏子厚说出清河县的情况后,说出自己的许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次次的大声询问所有人,是否愿意用死战,用胜利换取由身,换取钱财时,每一次囚徒开口回答,伏子厚都会带着衙吏、狱吏,把语气有丝毫迟疑的囚徒带出来。 那些囚徒很多并非贪生怕死,而是在一声声询问中,有一瞬间思考,或者是瞬间的分心,全都被带出来。 看着那些跪下哀求,不断挣扎的囚徒,从希望变成绝望,其余数百个囚徒,在接下来的一遍遍询问声中,语气全都满是坚定、凌厉,逐渐形成本能。 谁都害怕失去希望,再回到那恶臭的牢房里。 随后。 在周浩的陪同中,伏子厚又从战败逃回来的男丁中,选了三百多人,一共近千人。 原本周浩、熊瑞祥、孔炎、杜朗等人,都以为曹永会被伏子厚带在身边,然而当听着伏子厚的话,所有人,就连周浩,都为之一颤。 因为伏子厚让曹永挑选那些家眷都被关在牢里的囚徒,等到达清河县后,带着那些囚徒,作为大军的督战士卒,谁敢冲慢一点,谁敢犹豫不前,直接斩杀。 好狠! 这是周浩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随着夜幕很快就要降临。 伏子厚看着衙吏已经把所需要的衣甲全部备好,也庆幸隋朝当真是武德充沛,连蓨县都有那么多军备,怪不得日后太原那里,能轻易的拿出四十万衣甲。 在周浩的吩咐下,伏子厚拿着地图,从地图上,找到蓨县与清河县的位置。 “周主簿,等子厚带人连夜离开,尚需周主簿找到两个心腹,这两个人要带领剩下的所有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漳南、武城,前往清河县,另一路由小部分兵马,偷偷从枣强县,绕过高鸡泊,随后抵达清河北边!” 伏子厚看着地图上的位置后,上前指着地图,对着周浩说道。 “兵分两路?为何?” 周浩听到伏子厚的话,随后皱眉起来,有些疑惑的看向伏子厚。 从少年要用囚徒,再到碰到曹永几人,周浩就已经收起对少年的轻视之心,甚至在如今绝望的情况下,已经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伏子厚身上。 “不瞒周主簿,子厚不信高鸡泊的人,更不相信武城的人!” 伏子厚在周浩的注视下,目光看着地图上,蓨县通往清河的两条官道,一条是蓨县往西走,抵达枣强,需要继续往西绕过高鸡泊,之后南下方才能到清河县,另一条则是往西南直接往清河方向走,不过途中需要经过漳南、武城这两个地方。 “周主簿就没想过,为何蓨县每一次派兵驰援清河县,都会无功而返,不是交战不利,就是被张金称埋伏……” 伏子厚轻声问道。 周浩听到伏子厚的话,神情满是凝重。 伏子厚怀疑高鸡泊,这个周浩能理解,毕竟高鸡泊内的反贼势力,都是高士达的人,就连窦公麾下的人马,都怨恨、害怕那清河郡丞杨善会,恨不得杨善会死,他能理解。 但武城,可都是隋朝官吏,此番围救清河县,武城那是出钱出力。 “那子厚……?” 周浩最终没有选择与伏子厚争论,如今天色不早,想到清河县不知道还能不能坚守过明日,伏子厚再不离开,恐怕就会来不及。 既然周浩已经愿意把人交给这少年去尝试,那么如何布兵,都是由少年决定。 “我走这条!” 伏子厚听到周浩的询问,随即便把手放在蓨县与清河的第三条道路。 “永济渠!” 周浩看到伏子厚指着的地方,面色一惊,水路! 很快周浩便想到,这时候,永济渠已经结冰! 一个时辰后。 蓨县城头上,周浩望着南方那漆黑的夜景,有些惆怅。 “大人,人马已经筹集!” 心腹衙吏来到周浩身后禀报道。 周浩闻言点点头。 “让他们按照计划,连夜兵分两路出发吧!” 周浩轻声说道。 周浩也不知道伏子厚能不能成功,但他已经尽最大的能力,也幸好身为蓨县主簿,本就负责招募兵源,而王县令已经去李府与崔氏族人商议,离开前更是把所有权利交给他。 否则恐怕还真不一定来得及。 “愿君凯旋!” 周浩站在蓨县城头,看着漆黑的南方,轻声说道,眼里满是祈祷。 第48章 :寒冷的夜色 深夜下。 伏家住宅里,阿翁、刘老、伏瑞、张氏、陶氏等人都围在火炉旁,听着屋外冷风呼啸,手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 “我听说,天黑之前,蓨县里的囚犯,都被带到城外,好像要被派去蓨县,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这要是发生囚徒哗变的事情,怕是要掉脑袋……” 张氏喝着热菜汤,看着陶氏、邰氏说道。 “幸好这几日李府都忙,也没时间讲学,志儿与孙媳都不用过去李府!” 阿翁点点头。 陶氏与伏瑞也都听说城内征调囚犯的事情,但好在与他们这些平民没有关系,子厚在李府照顾好友,他们一家也都在火炉旁烤火、吃着碗里的热腾腾的饭菜。 蓨县李府内。 正堂烛灯下,在一张张木桌后。 崔河伯、崔瑾公、崔惜文、崔允应、崔允中等五个崔氏长者,全都互相议论着,如何与张金称相谈。 清河崔氏的族人遍及天下,而他们五人,都是留在河北渤海郡、平原郡的崔氏族人。 在得知张金称攻打清河县,便连忙来到蓨县商议。 “消息已经应当已经传到北边,左光禄大夫杨义臣,已经率领隋朝大军南下,可眼下,清河县恐怕就要失守……” “张金称是一个癫狂之人,既然他要杀杨善会,恐怕已经不把弘农杨氏放在眼里,我们清河崔氏,若是不想办法自保,怕也会被张金称……” 在议论声中,李府侍女很快便端着一盘盘饭菜上来,然而崔氏这些长者,根本没有什么胃口。 客房里,李琼端着饭菜,来到崔文瑾身边,看着脸色憔悴的崔文瑾。 “文瑾,吃一些吧!” 李琼开口劝道,把热腾腾的饭菜从木盘中取出,放在桌子上。 “我吃不下,外面现在可有消息?” 崔文瑾抬起疲惫的俏脸,看向李琼。 “听说已经征调蓨县的囚徒,兵分两路,连夜去驰援清河!” 李琼对着崔文瑾说道。 这件事,方才在院子里引起不小的骚动,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如几十年前那般,动动囚徒去战场。 李琼也读过一些浅薄的兵书,知道用囚徒,用得好的名将,可以所向披靡,就像秦朝的章邯,但…… 绝大多数,都是一盘散沙、乌合之众,李琼看过的记载中,基本都是一触即溃。 不过眼下这些记载之事,李琼自然不会对崔文瑾说出来。 “囚徒?” 崔文瑾听到李琼的话,也没想到蓨县内,居然会动用囚徒,看着一旁昏迷的兄长,崔文瑾叹口气。 就在这时候,崔文瑾突然想到那个骗子,连忙看向李琼。 “可知道统领之人是谁?” 崔文瑾询问道。 “听说好像都是周主簿的心腹,一个叫张文,一个叫季力!” 李琼看向崔文瑾,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放心吧,文瑾,你应当见过那周主簿!听说周主簿曾受过崔氏的恩情,所以,自从清河县被围,周主簿日夜不休的招募男丁,忙前忙后,就连下令调用囚徒的事,也是并非是王县令,而是周主簿亲自下令!” 李琼让崔文瑾放心。 “嗯!” 崔文瑾自然认识周主簿,因为脾气冲动,以往在蓨县碰到泼妇,或者不长眼的泼皮无赖,她没少动手教训,甚至拔剑伤人,而每一次,都是兄长带着她去找周主簿。 不过与李琼想的不一样的是,崔文瑾听到李琼的话,似乎松了一口气,但眼眸里,隐晦闪过一抹失望与自嘲。 骗子,果然是骗子! 亏她还担心那个骗子,一直后悔自责着。 想到那骗子拿走自己的佩剑,就连兄长的身份牌,也是他拿走的,崔文瑾还以为他是去周主簿那里,问周主簿要人,准备去清河县,解清河县之围。 他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喜欢骗人,或许等明日清河县被破城的消息传来,他应当就会回到自己面前,上演一出苦情戏,当着自己与崔氏长辈的面,露出惋惜的神色,或是懊悔自责。 “文瑾,怎么了?” 李琼注意到崔文瑾的异样,皱眉询问道。 “没事!” 崔文瑾摇摇头,没有说出来。 想到清河县外,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她没有怨恨伏子厚骗自己。 至于伏子厚的事情,崔文瑾也不想与李琼说出来,至少那伏子厚给过她一瞬间,发自内心的感动。 至于佩剑与兄长的身份牌,崔文瑾也不担心,他是李姹的未婚夫,李府的孙婿。 他虽然喜欢骗人,但从第一次行骗也能看出,他还有底线,不算坏到没救。 崔文瑾思索间,突然听到一旁的咳嗽声,转头看去,就看到兄长正在咳嗽,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看到这一幕,崔文瑾喜极而泣,连忙起身,来到兄长身旁。 “兄长,你终于醒了,兄长,呜呜呜,兄长!!” 崔文瑾整个人都激动的看着兄长,看着兄长嘴唇干涩,忙慌去一旁给兄长拿水过来。 房间内,李琼看到崔禹哲已经醒来,便转身离开,吩咐仆人去把医师请来。 另一边。 蓨县城内,一栋规模并不大的住宅内,高士宁老脸愤怒的站在门前。 在高士宁身后,高士宁的妻子萧氏,以及长孙无忌母女三人,全都不敢作声。 “李家欺人太甚!让一贱民之种……” 高士宁怒气冲冲的说道。 高瑾、高履行此刻也都沉默下来,他们也没想到,今日见到的那少年,居然是一个商贾之子。 商贾可是与奴仆、贱民、娼妓的地位一样低,而李家居然把李姹,许配给一个商贾之子,而且这些年,那李靖节,居然也一直隐瞒着这件事情。 若非今日他们听到那些士人在谈论,恐怕都会一直被瞒在鼓里。 “大伯,可姹儿并不介意,何况那伏家子弟,对姹儿……” 观音婢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说话,毕竟今日她看得出,提起那伏家子弟时,李姹露出的眼神,是喜欢那少年。 而那少年对待李姹,显然也是出自真心,更是不介意李姹的残缺。 “给老夫闭嘴!” 高士宁愤怒的看向观音婢。 观音婢被吓了一下,很少看到大伯如此生气,怒视着她。 高士宁的妹妹高氏连忙拉着女儿的手,一旁的长孙无忌连忙看向妹妹,示意妹妹不要再说话。 “日后不准与李家有往来,也不准李家之人再踏入我高家门槛!还有李姹、那个伏家的贱种!” 高士宁看着所有人怒喝道,老迈的双眼,目光有些吓人。 看着观音婢脸色平淡,似乎忍住的模样,神情明显反对自己,高士宁老脸满是怒容,若非敬重她亡父长孙晟,也顾及她夫家李氏,高士宁恨不得亲自教训这侄女。 眼下,高士宁也严令不许其他人日后再与李府来往。 “大人,门外有人自称窦公,想要求见!” 仆人这时候匆匆走来,对着高士宁禀报道。 高士宁闻言,得知是窦建德求见,脸色很快缓和下来,随后看向儿子高瑾,让高瑾与自己去迎接窦建德。 “小妹,你何苦说话,大伯明显在气头上,别说你,就是李姹的母亲在世,恐怕大伯得知,都要与自己的女儿断绝关系!免得辱没门庭!” 长孙无忌看着大伯与表兄离开,这才松口气,无奈的看着小妹,小妹什么都好,就是太倔,认定的事情谁来都没用。 别看往日里,和和气气一副好所花的摸样,一旦脾气上来,连世民都说小妹比他还倔。 何况,那伏子厚的确是商贾之子出身,这是事实。 大伯渤海望族高氏出身,年轻时经历北齐、北周,而后又是隋朝,快要六十岁,对于门第出身看得很重,那李姹终归是大伯的孙女。 高氏的孙女嫁给商贾之子,大伯能不动怒才怪! 方才若非顾忌崔氏族人在李府,生怕丢人现眼,大伯恐怕都要摔杯子,当面与李靖节翻脸。 “可李姹喜欢那伏家郎君,那伏家郎君也不嫌弃李姹残缺!你们怕大伯,我可不怕。” 观音婢说完,看向兄长,便离开屋子。 长孙无忌与高履行对视一眼,无奈的叹口气,都知道观音婢的倔脾气是上来了,谁劝都没用! 他们是不敢去李府,但他们敢保证,观音婢一定还会去看李姹。 ………………… 寒冬夜色下。 冰冷的江面上,一道道黑影,在黑夜中徒步前行。 刺骨的寒风袭来,整个江面没有一束火把,所有人影,就靠着月光倒映在冰面上,识别方向,默不作声的朝着前方走去。 沿途中,身穿木脚的士卒,不乏有人摔倒,但除了微弱的闷哼声,士卒爬起来后,便会继续往前走,谁都没有停下脚步。 大部分士卒都是有牵挂的人,对于他们而言,心中的牵挂与执念,便是支撑他们前进的动力,不管天多寒,路多远。 而剩下的小部分士卒中,他们绝大多数,家人都在清河县,这也是为何他们哪怕兵败,捡回一条命,也还想要回清河县的原因。 “大人,前面不远就是清河县!” 熊瑞祥快步来到伏子厚身边禀报道。 因为年轻时,做过拉船的驮汉,故而他对于途径清河县的河道,很是熟悉,哪怕借着夜色,也能判断出大体还有多少远。 “去前面对岸休整!让所有人都休息好!” 伏子厚轻声下令道,已经在夜色下,绕过漳南与武城,那么剩下的,便是天亮就突袭清河县,而在之前,大军都要休整一番。 “是!” 听到伏子厚的话,熟悉地形的熊瑞祥,连忙带领士卒去找地方。 伏子厚回头看着源于不断的士卒,回头看着清河县方向,想到天一亮就要突袭清河县,目光满是凝重。 眼下能做到的,伏子厚已经是极致,回想曾经老师用从虫肉,把自己蚂蚁的兵力不断引诱分开,从而让战场上自己的蚂蚁,兵力出现空缺。 如今自己的虫肉已经放好,剩下的,就是考验自己挑人的眼光,以及明日战场上的领兵能力。 第49章 :大雾之下 寒风瑟瑟。 清河县的城墙上,深夜寒风之下,火把仿佛都要被吹灭。 城道内无数尸体倒在其中,但此刻谁都没有心思再去搬运,因为比起那些身穿衣甲的尸体,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去,城头上还活着的士卒,已经不剩多少人。 “杨郡丞,恐怕天亮,贼人率军攻城,已经守不了多久,还请郡丞在城内躲起来,卑职愿死守城头!” 副将邱梓谦看着一个个将士,满是疲惫的靠着城墙,于是带着崔氏崔笃行,以及县令范逸川,一起来到郡丞杨善会面前,拱手对着杨善会说道。 崔笃行、范逸川也都看向五十多岁的杨善会。 “本官乃是清河郡丞,岂有怯贼之理!” 杨善会盘坐城头,手持带血佩剑,闭目养神,听到副将邱梓谦的话,厉声说道。 “可郡丞若是赴死,日后河北诸郡,还有何人能够阻拦张金称?” 邱梓谦看着杨善会,红着眼睛问道。 当年盗贼张金称在郡县边界屯兵,屠杀百姓,掠夺城池,诸多郡县没有谁能抵抗,就连朝堂派遣段达统兵前来,也被张金称击败。 唯有在清河郡内,被杨郡丞率兵阻挡,数百战下来,张金称终不得祸害清河郡,若是明日杨善会真的被张金称杀死,日后河北,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够拦得住张金称。 “还请郡丞能够避开盗贼锋芒,藏身城内,谋图日后!” “还请郡丞三思!笃行已与族人商议,定会想尽办法,让郡丞避难!” 范逸川、崔笃行二人,也都抬起手,向杨善会请求道。 寒风下。 杨善会板着老脸,起身皱眉看着三人,一言不发的从三人中走过,拿起一根火把,看着前面、后面,那些浑身血迹,靠着城墙,一脸绝望的隋朝士卒。 “众将士!” 杨善会大喊一声。 夜色下,安静寒冷的氛围中,所有将士,都抬起疲惫的目光,看向杨善会。 “贼人凶狠,毫无人性,若是城破,明日势必会在城内屠戮百姓,反贼之众势必会在城内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我杨善会势必与贼人死战,但存一息,城门不破,但存一力,必杀贼人,若是城毁……” 杨善会说到这里,目光扫视那些将士。 “杨善会便与众将士,共存亡!” 寒风呼啸,城头靠墙的士卒,听到杨善会的话,麻木的神情,隐约都露出一丝动容。 他们作为清河县的守城将士,怎会不知道,杨郡丞乃是弘农杨氏出身,与城内崔氏,都是名门郡望。 而眼下,看到身为清河郡丞的杨善会,愿意与他们一同赴死,他们还有什么惋惜的。 谁都不想让城外那些贼人破城,祸害清河县。 城道上。 邱梓谦三人看到这一幕,都知道,杨善会已经下定决心,于是都没有再劝,望着城外漆黑的夜影。 三人也都做好明日天亮,一同赴死的准备。 时间过去。 两个时辰后,清河县外,远方天际缓缓升起明亮,随处可见的寒雾,笼罩整个城头,让人看不到多远。 朦胧的光亮下,换若往日,怕是都还在熟睡中,但此刻城头上的一个个隋军士卒、衙吏,新卒,全都拿起兵器、长弓,警惕的看着城外。 很快,那些寒雾下,隐约传令微微响动。 看到这一幕,城头上的所有人,全都神情紧张,喉结微动,但却都没有人意外,仿佛已经习惯。 “放箭!” 随着邱梓谦的命令,一个个士卒直接对着城外蒙雾放箭,随着箭矢射出,很快就听到城外的雾气中,隐约传来撞击木板的声响,以及少许惨叫声。 还不等多久,突然密密麻麻的反贼便犹如鬼兽一般,顷刻间从寒雾里蜂拥而出,朝着城头袭来,一个个木梯也在这时候架在城墙上。 紧接着,便是一个接连一个的反贼,一边拿着木盾,一边不断往上爬。 “杀!!!” “杀!” 随着反贼进攻清河显的城头,洪亮的啸杀声,便传遍整个天空。 城道内,一个个守城士卒,不断手持弓弩放箭,射杀反贼,但很快在反贼的箭矢下,不少士卒也中箭倒地。 面对巨大的劣势,城道内,数不清的尸体上,除去隋军将士,时不时,就会有一两个反贼爬上城头,持刀与隋军拼杀。 而隋军将士也拼尽全力,哪怕是付出性命,也不断把登上城楼的反贼杀死。 城道内倒地的尸体越来越多,鲜血不断飞溅到城墙上,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城中。 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已经空空荡荡,商铺闭门,小贩不见踪影,凌乱的摊铺下,偶尔能看到百姓,也是拿着包裹,神奇害怕的赶路,听着城头方向的厮杀声,脚步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小巷内。 一眼看去,一条条街道满是死寂。 …………………… 永济渠旁。 伏子厚活动着身子,吃下最后一口冰凉的粟饼后,看着江面的雾气,回过头,看向身后近千身穿衣甲的士卒。 “记住,胆敢怯战者,死!迎敌不进者,死!” 伏子厚厉声说道,目光看向曹永那些督军之人,随后扫视其他所有人。 “今日一战,唯有破贼之众,吾等方可活!唯有解清河之围,凡有战死之人,赏赐皆能赠于家眷!” 伏子厚说完,仔细看着一个个人的眼神,嘴角露出笑容。 张金称麾下的反贼士卒,都可以逃。 但眼下这近千士卒,他们都只有一个选择。 “渡江!” 伏子厚轻声说道,转身率先朝着江面走去。 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带着身后所有将士,全都跟在伏子厚身后,一起朝着江面走去。 曹永则带着一部分人,守在两旁,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走过的士卒,曹永与那些督战的人对视一眼,眼里满是阴狠,这一战谁敢后退,他们就杀谁,不会有一丝丝犹豫。 清河县外。 张金称统领麾下大军,骑着马,虽然由于晨雾,看不起清河城头,但听着啸杀声,张金称却十分从容淡定。 清河县与永济渠的距离,比蓨县还要近数倍,这也是为何清河县自古以来,不管哪个朝代,都是郡治的原因。 但恰恰这也是清河县的弱点,不管是清晨还是黄昏,都容易因水生雾,寒冬更是如此。 若非这些雾气让守城的隋朝士卒,无法准确射杀自己的兵马,更容易让麾下兵马靠近城墙,爬城攻城,张金称清楚,自己也不会那么快便要攻下清河县。 而更让张金称欣喜的是,今日的大雾更甚以往,似乎天都在帮自己。 “杨善会,我倒是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 张金称想到杨善会,眼神便满是狠毒,等抓到杨善会,他定要大卸八块,放入锅里。 清河郡其他城邑驰援的道路,都已经派人看守,而武城有自己的人,唯一的威胁就是高鸡泊,但眼下,别说高鸡泊那些人,都巴不得杨善会死,就是高士达,都已经与自己达成合作。 正当张金称,骑马在反贼大军前方,想着如何用杨善会泄愤,想着等会入城,如何搜刮城内的钱财时。 在张金称大军身后,那片靠江的大雾里,一个个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在大雾里穿行。 叛军身后,几个在草丛旁原本负责给大军望风的反贼士卒,此刻却看着清河方向,一起抱怨着等会入城,他们这些在后面的人,怕是很难抢得过别人。 等听到身后隐约传来动静,一个反贼本能的转过头看去,瞬间,便瞪大眼睛。 一旁几人见状,有些疑惑,这大雾天望风,简直就跟天黑看山一样,难道还能看到什么赤裸女子不成。 几人正准备回头,就突然看到,一枚箭矢直接射中男子的头颅,男子瞬间倒地。 见状,其他几人大惊失色,回头看去,立刻就看到不知何时,已经有几个士卒,不知不觉摸到他们面前。 根本还来不及拔剑反抗,下一刻,几个反贼就在一个个身穿衣甲的士卒剑下,被砍倒在地,随后被乱刀杀死。 几息后。 在几具反贼的尸体旁,密集的脚步从其身上踏过,并且大雾内,不断涌出无数身穿衣甲的士卒,正朝着反贼大军身后走去。 没多久。 在伏子厚的带领下,近千士卒,已经越来越靠近反贼大军,更是清楚的听到,清河城头传来的啸杀声。 天色越来越亮,还没走多远,当大雾逐渐升起,大雾越来越薄,最后距离一百多步时,不仅仅伏子厚与近千士卒,已经看到远处反贼大军,就是反贼大军最后面的士卒,也已经有人注意伏子厚这一批人马。 见此情形,走在最前面的伏子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起长弓,对准那些惊慌失措的反贼。 “放箭!” 随着伏子厚的命令,伏子厚身后的士卒,也纷纷拿起长弓,与伏子厚一样,对着反贼大军射去箭矢。 “啊!!” “啊~!” 密集的箭矢中,都在看着清河县的反贼大军,面对身后的偷袭,根本毫无防备,受伤与被射死的反贼,不下百人,惨叫声不断响起。 看着毫无准备,已经乱做一团的反贼士卒,伏子厚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断取出背后箭矢射箭。 直到越来越靠近反贼大军,直到反贼大军出现骚动后,就要拿着盾牌防御,伏子厚方才一把丢掉长弓,伸手拔出腰间佩剑,绝不能给反贼大军做好防守的机会。 “杀!” 伏子厚率先拿着剑,朝着反贼大军冲去。 “杀!!!” 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也拔出佩剑,紧跟着伏子厚。 在伏子厚等人带领下,那些被伏子厚挑选出来的士卒,全都纷纷拔出武器,跟着伏子厚几人朝着叛贼大军冲杀而去。 所有士卒都知道,自己只有杀了叛军,才有活路,故而每一个士卒脸上都露出狰狞,看着那些叛贼的目光,满是杀意。 战场上。 两军交战,伏子厚作为最先与反贼交手的人,看着一个反贼拿着长戈刺过来,连忙侧身闪躲,快步贴上前。 看着惊慌失措的反贼士卒,伏子厚手里的剑在这一刻不仅快,更是没有丝毫停顿。 一剑劈砍在反贼士卒的头顶上,转身就踏步上前,对着冲过来的另一名反贼,一剑扫去。 年轻的身体,连刘老都无数次惊叹的天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练那几个熟悉到骨子里的杀人动作,伏子厚持剑与反贼交战,手里的剑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在李府,李琼与崔文瑾的比试,伏子厚从来没有看在眼里,用刘老的话来说,剑师给女子教剑时,大多都会考虑到好看,日后舞剑表演。 但,越好的杀人剑术,往往越是精简,没有一丝华丽,一切都只追求用最快的方式杀死对方。 战场上。 伏子厚砍死一名反贼后,一抹鲜血溅到脸上,伏子厚抬手轻轻擦掉,随即眼神冰冷的看向前方,那些面露胆怯的反贼。 当看到反贼鼓起勇气,面色凶狠的一起杀过来。 伏子厚一步步上前,随即脚步突然加快,持剑杀去。 昔日在家中杀人的恐慌,因为家人的不弃,已经褪去心中稚嫩,如今面对生死战场,伏子厚胸腔内,只有男儿好战的热血。 颤栗过后的手脚,衣甲下灼热的身躯,那开始忽略疼痛的神经,都在告诉伏子厚。 看着前面数不清的敌人。 自己的身体,已经做好杀戮的准备! 第50章 :生死边缘的厮杀! “杀了他们!快!” 反贼中,一些反贼首领也没想到,何时身后出现这样一波人马,慌神之际,连忙下令。 然而反贼终究是反贼,根本没有任何有规模的操练,善战者基本都在大军前方,不是在攻城,就是在准备破城后,率先冲入城内抢夺。 如今大军身后被突然袭击,哪怕伏子厚麾下的人马也没有如何操练,反贼依旧没办法形成有效的防御,反而在袭击下,看到后面的人成片成片的被砍死,很多人直接就往两边后退,甚至扭头就跑。 命是自己的。 谁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挡着那些人。 “不准跑!快给我杀!” 反贼首领一脸慌乱,甚至直接拔剑砍死两个人,然而面对那支士卒杀来,此刻大军最弱的后方已经溃逃,根本无法挽救。 见状,反贼首领也只能调转战马,往身后退去。 反贼大军前方。 张金称与其他反贼首领,也注意到大军身后的异常,当看到一支隋军士卒出现在身后,张金称也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支人马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张金称错愕的问道。 郡边、清河郡那些官道,都有自己的人马看守,而最近的大城蓨县,沿途又有高士达,还有武城的人帮忙盯着。 天没亮,自己得到武城与高鸡泊送来的消息后,得知蓨县又派遣两路人马,分别从漳南、枣强赶来,自己已经派出人马去埋伏。 这支人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等张金称余光注意到那支人马来的方向,突然想到什么。 “永济渠……” 张金称反应过来后,看着那支人马,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 到底是哪个竖子?居然放着武城、枣强好好的官道不走,居然连夜走江面!!! 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晋鹏、张泰、戴烨,你们带人,给我剿灭那支隋军!” 张金称看了一眼就要攻下的清河县,回头望着那支人马,咬牙切齿的下令道。 听到张金称的话,往日被张金称用美色、钱财、地位招揽的猛士徐晋鹏,连忙领命。 看着身后拿着隋军援兵,作为张金称麾下第一猛将,只要不是兵马数量不处于劣势,三十多岁的徐晋鹏,自认毫无敌手。 “随我走!” 徐晋鹏开口下令道,与张泰、戴烨带着自己的人马,朝着大军身后的那支隋军援兵杀去。 清河县的城头上。 与反贼厮杀的隋朝士卒,随着大雾逐渐散去,隐隐约约都察觉到城外反贼大军的异常,特别是都能隐约听到那些厮杀声。 “郡丞!好像……有援军?” 邱梓谦持剑杀死一名登城的反贼后,快步来到杨善会面前。 附近城道领兵杀敌的崔笃行、范逸川,也全都看向城外,一脸错愕,有些不敢相信。 “好像真的是援军!” “对!” 崔笃行、范逸川仔细听着城外动静后,终于对视一眼,彻底确定下来。 “传老夫命令!” 杨善会手持佩剑,虽然晨雾依旧阻挡视线,虽然依旧看不清城外远处的局势,但听着啸杀声,年迈的杨善会却已经判断出,援军至少有千人。 这让杨善会为之一震,别看千人不多,但眼下对于即将失守的清河县,千人援军足以让他们看到希望。 “告诉所有将士,援军已经到来!放弃守城!全军将士,皆随老夫杀出城外!” 杨善会大声喝道。 虽不知道那支援军战斗力如何,但杨善会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比起在城上等死,眼看着援军被反贼大军包围。 杨善会决心要领兵出城,与援军内外呼应。 哪怕就是死! 这一次也要死在城外,多杀一些反贼,让清河县百姓少被祸害一些。 “杀!!!” 听到杨善会的话,邱梓谦、崔笃行、范逸川,以及城头上其他隋军将士,纷纷举起刀剑,开始朝着城门外杀去,不再选择守城。 就算那些登城的反贼趁机入城,这对于杨善会等人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反贼大军的首领都在城外,反贼入城的人数越多,这也意味着,城外反贼首领四周的兵马越少。 “援军到来了!杀!!” “杀!!!” 清河县的城门内,原本神情满是疲惫,心中早已绝望的隋军将士,突然听到援军到来,一个个顿时激动起来,在一个个将领的命令中,纷纷手持刀剑,打开城门后,源源不断的朝着城门外杀去。 清河城外。 张金称还不等看到心腹徐晋鹏率领人马,与隋军援兵交手,就突然听到城头传来的动静。 听到那些守城士卒的声势,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张金称心中。 与杨善会交手数百次的张金称比谁都清楚,得知隋军援兵打来,杨善会绝不会放弃这鼓舞士气的机会,势必会拼尽全力做最后一博。 “该死!” 张金称愤怒的骂道,眼看着就能拿下清河县,关键时候,居然出现隋军援兵。 看着原本士气旺盛的登城人马,察觉到城内隋军的气势不对,又听隋军的援兵到来,一时间全都气势锐减,攻势都出现迟疑与慌乱。 张金称望着四周还未消失的水雾,都快咬碎牙齿。 这原本该是他攻城利器的大雾,但在这一刻,反倒成为杨善会鼓舞士气的倚仗。 “所有人听我号令!援军不过数百人!无需理会,等徐将领剿灭援军,等杀入城内!尔等,尽可随意抢夺!” 张金称也顾不得那么多,拔出腰剑,鼓舞士气道。 张金称也知道隋朝援军大概千人左右,但知道归知道,他自然不会说那么多,反而是说得越少越好。 “传令!给我杀!” 张金称怒喝道,下令所有人,朝着冲出城门的隋军士卒杀去。 “杀!!” “杀!” 听到张金称的命令,反贼一个个首领,纷纷拔剑。 顷刻间,反贼大军拿着武器,全都朝着城门方向杀去,声势格外浩大。 “杨善会!就算有援军,今日我也必要拿下清河县!” 张金称骑着马儿,看着身后所有兵马都已经杀向城门,面色阴沉。 想到被调集到高鸡泊方向、武城方向的兵马,张金称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被人算计。 但眼下,张金称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眼看着就要拿下清河县,这让他如何舍得平白放弃。 更何况隋军援兵不过千人,以徐晋鹏之骁勇无敌,定能率领兵马把那支援军杀光,到时候再回来一起围剿杨善会。 这清河城,依旧属于自己的。 清河县城外。 啸杀声漫天,清晨天亮,逐渐升起的雾气下,密密麻麻的人影,不断互相冲杀,犹如两道逆向的黑潮,汇聚在一处。 从城门外,刀光剑影之下,混乱的战场中,不断都有士卒与反贼惨死倒地。 虽说隋朝士卒人数劣势,但经历过绝望,如今获得希望的隋朝士卒,一个个纷纷不要命的拼杀,一时间反而与反贼大军杀得难分难解。 而在另一边。 反贼大军后方的战场上。 伏子厚一剑斩杀一名反贼士卒,伴随着剑刃上满是粘稠流动的鲜血,伏子厚喘息着,听到马蹄声,正准备看着前方,继续带人杀去。 瞬间,一股不好的预感浮在伏子厚眉心,睁大眼睛的伏子厚,几乎本能的侧身,双手持剑挡在身前。 不到一息,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在剑身上,溅起的火星下,不仅仅剑刃出现一道小小的缺口,就连伏子厚都感觉胸前一痛,后退三四步。 熊瑞祥、孔炎都在伏子厚四周,在杀死面前的反贼后,连忙护在伏子厚左右,目光警惕的看向那名勒住马绳的反贼首领。 “小子!” 骑马的徐晋鹏,正是壮年,魁梧的体魄下,能清楚的看到脖子、手腕极其粗壮,而那把巨大的砍刀,怕也不下三十斤。 作为张金称的心腹,地位更是仅次于张金称,徐晋鹏平日里,其勇武在大军之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此刻,看着自己突袭居然没有一刀砍死这隋军小将领,徐晋鹏有些意外,特别是看到那少年,方才仅仅靠着双手持剑,便挡住自己大部分挥砍的力道。 若非那少年挡住自己的刀,自己那一击,定能毁其衣甲,破其胸膛。 想到那少年的反应,徐晋鹏能感觉到,这隋军小将不是一般的练武之人,怪不得方才这隋军小将一路领兵杀过来,死在其剑下之人,不下二三十。 “小子,现在跪下来求饶,还来得及!” 徐晋鹏看向伏子厚,把大刀扛在肩上,示意伏子厚跪下,或许还能饶其一命。 张泰、戴烨此刻也领兵赶到,看着四周那些溃败的人马,二人脸色满是愤怒,足足数千人马,居然被这不到一千人隋军士卒,杀得溃逃四散。 “你还不配!” 伏子厚看着衣甲上的缺口,感觉到隐约的刺痛,缓缓抬头,眼神冰冷的看着徐晋鹏。 “这个人交给我!” 伏子厚一边喘气,一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轻声说道。 一旁,熊瑞祥、孔炎听到伏子厚的话,目光全都看向徐晋鹏身旁另外两名反贼首领,眼里满是杀意。 “狂妄!” 徐晋鹏见状,面色露出狰狞之色,挥动胯下马儿,朝着几步外的伏子厚杀去。 伏子厚也在这一刻,停下揉手的动作,一手拿剑,快步冲上前。 等临近徐晋鹏的战马之时,伏子厚借着早上雾气打湿地面,直接快步滑铲,看着徐晋鹏侧身大刀砍下,一边躲避,一边擦身而过,持剑砍伤马儿后腿。 徐晋鹏也是练家子,看着伏子厚整个人贴着地面,躲避自己的砍击,紧接着胯下一松,就在战马摔倒的时候,徐晋鹏已经手持大刀插在地上,翻离马背,并没有与战马一样摔倒。 这时候伏子厚已经撑着地面起身,看着拔出大刀的徐晋鹏,快步冲上前。 “小子!” 徐晋鹏望着倒地挣扎不能起身的爱马,转头看着伏子厚,面目狰狞的脸庞上,满是怒火,双手举起大刀。 徐晋鹏的刀法属于一力降十会,故而双手举起大刀,一刀扫去,其锋势几乎锐不可挡。 伏子厚知道徐晋鹏的厉害,故而根本不会拿剑抵挡,在生死之间,凭借对劈、砍这几个招式的熟练,在徐晋鹏挥刀的瞬间,就判断出大刀会劈在什么位置。 “好快的反应!” 看着伏子厚快速的侧身躲避,徐晋鹏心头也是一惊,连忙后退。 伏子厚利用这个空档,不给徐晋鹏拉开距离的机会,持剑便快速朝着徐晋鹏砍下。 一剑、两剑…… 徐晋鹏一步步后退,不断格挡。 很快,徐晋鹏越打越心惊,对方的劈砍不仅速度快,就是力道也出奇的大,手里大刀都被一剑剑砍出火星,而更令徐晋鹏惊恐的是,对方攻势几乎没有一瞬间停顿,绵连不绝,自己几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机会。 直到身后碰到人,徐晋鹏回头望去,这才看到是一名隋军士卒,正在与自己人马砍杀。 徐晋鹏见状直接转身,在隋军士卒惊恐的目光下,转过身,粗壮的大手抓着其脖子,看都不看的往后甩去。 伏子厚眼看被甩过来的隋军士卒,挡在自己面前,心头一惊,连忙让开。 但下一刻。 刚刚稳住身子的伏子厚,就看到徐晋鹏双手挥舞大刀,超过大半月的弧度,全力朝着自己劈砍下来。 伏子厚瞳孔一缩,没时间躲避的情况下,只能侧过头,一手持剑,快速的用剑身贴在自己肩膀上。 当~!!!! 刺耳的撞击声,在伏子厚耳边响起,那尖锐的声音,让伏子厚耳朵都有瞬间刺痛。 肩膀传来的巨大力道,更是直接让伏子厚单膝跪在地上,就连贴在肩膀的剑,都被砍得弯曲。 “什么!!!” 徐晋鹏拿着砍刀,面色凶狠狰狞的脸上,从起初的兴奋,再到这一刻,整张脸都为之错愕。 徐晋鹏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全力劈砍,这近乎完美的一击,居然被这般挡下! 这隋军少年怎敢? 这少年莫非就不怕剑身有偏差,直接被大刀斩成两半? “不好!” 就在徐晋鹏失神的瞬间,还来不急收刀,原单膝跪地的伏子厚,已经脚下发力,抬手撬开肩膀上的大刀。 徐晋鹏见状,知道伏子厚剑术凌厉,绝不能让伏子厚持剑反击,于是仗着绝对的体魄力量,直接弃刀选择扑上前肉搏,一手抓住伏子厚持剑的手,随即就要用身体压伏子厚倒地,这也是以往徐晋鹏常用的手段,靠着蛮力杀人。 但伏子厚壁徐晋鹏的反应还要快,徐晋鹏扑过来夺剑的瞬间,另一只手便已经伸到背后,放在箭筒上。 下一刻。 徐晋鹏压着伏子厚,一手摁住着伏子厚的手,另一只手瞬间抬起,正准备全力一拳打在伏子厚的脑袋上。 徐晋鹏仿佛已经看到,伏子厚与此前那些人一样,被自己一拳打死。 但在徐晋鹏惊恐的双眼中,身下的伏子厚,一只手已经拿着一枚箭矢,不等徐晋鹏反应过来,直接从侧面插入徐晋鹏的脑袋。 冰冷的地面上,满是无数脚步踩踏过后的泥泞,偶尔还有血迹混杂其中。 伏子厚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血手拿着插入徐晋鹏的箭矢,看着徐晋鹏手臂缓缓垂落,这才松开血手。 看着徐晋鹏倒在自己身旁,伏子厚望着天空,几乎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劫后余生的疲惫充斥伏子厚的手脚。 知道眼下不能休息,伏子厚缓缓起身。 捡起徐晋鹏的大刀,看着徐晋鹏的尸体,伏子厚举起大刀,毫不犹豫的一刀砍在其脖颈上。 伴随徐晋鹏的头颅从尸体上滚落出去一圈,滚滚鲜血涌到地面,伏子厚忍着咽喉不适,弯腰捡起徐晋鹏的首级,大口喘息着,随即高高举起徐晋鹏的首级。 “贼首已死!再有抵抗者,杀无赦!” 伏子厚大声怒吼道,那满是鲜血的脸颊上,眼神凌厉的看向那些反贼。 这一刻。 整片战场上,不管是那些没有退路,正在浴血奋战的隋军将士,还是那些正与隋军将士拼杀的反贼人马,听到伏子厚的声音,全都愣住。 所有人纷纷看向伏子厚,随后全都看到伏子厚手中的那颗首级。 看到伏子厚高举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一息后,所有隋军将士纷纷爆发欢呼声,狰狞的带血脸颊上,全都露出亢奋的神情,他们不认识徐晋鹏,但他们都知道,那是反贼大军首领之一的首级。 这个率领他们驰援清河县的少年,在大军血战之中,在这片战场上,亲手杀死对方的首领! “杀!” “杀!!!” 统领他们的人如此勇猛,他们还有何害怕,一个个隋军士卒在亢奋、激昂之下,气势更甚,纷纷杀向反贼士卒。 反观张金称的人马,他们都是认识徐晋鹏的,看着往日里凶勇嗜战的徐晋鹏,在军中无人能敌的徐晋鹏,此刻被隋军少年砍下首级,拿在手中。 这一刻,一个个反贼士卒全都慌了神,一股源于隋军少年的恐惧,开始蔓延内心之中。 就连与熊瑞祥、孔炎厮杀的反贼首领,张泰、戴烨二人,看着徐晋鹏的头颅,也都不敢置信的瞪着双眼,面色惊恐。 徐晋鹏……死了!!! 这怎么可能!!! 看着那手持徐晋鹏首级的少年将领,张泰、戴烨对视一眼,一抹惧意由心而生。 “杀!!!” 面对凶猛无惧的隋军士卒,反贼大军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丢下武器逃跑。 “跑!” “跑啊!!” 毕竟逃跑的事情他们不是第一次做,没必要在这里死磕,他们又不是没有活路,只要逃离这里,他们就能活下来,能活着谁又想死。 他们已经不想再与这支隋军厮杀,这支隋军不仅仅士卒勇猛,不要命一般,就是以往在他们眼中无人能敌的徐晋鹏,都已经被这支隋军的将领杀死。 徐晋鹏有多凶勇,他们都十分清楚。 如今这支隋军,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走!” 张泰、戴烨二人看着徐晋鹏一死,四周人马纷纷溃败,二人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要跑。 第51章 :反贼溃逃,继续追杀 望着反贼大军已经纷纷溃逃,熊瑞祥斩杀要逃跑的戴烨,看着孔炎已经追不上张泰,便回到伏子厚面前, “大人!你的伤……” 熊瑞祥这时候才注意到,伏子厚胸前的衣甲,衣甲被砍出缺口,隐约能看见少许鲜血。 “没事!” 伏子厚看着反贼大军已经溃败,摸着伤口,方才用剑格挡,加之衣甲护在胸前,胸口流出的血并不多。 看着战场上,数以千计溃逃的反贼大军。 想到张金称的人马,大多都是守在各地隘口,又有很大一部分,被分派去埋伏蓨县的疑兵,伏子厚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张金称活着离开。 否则的话,不用几日,张金称便能再次筹集上万反贼大军。 到时候,恐怕清河县依旧守不住,自己也不会再有今日这般机会。 “不能让张金称活着!帮我找一匹马过来!” 伏子厚对着熊瑞祥说道,看着熊瑞祥点头离开,伏子厚转过身,看着身后战场上,泥泞的土地上,满是刀戈箭矢,一具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有反贼的人,也有身穿隋朝衣甲的人。 这一幕,让伏子厚对战场有一个深刻的印象。 叹口气,伏子厚来到徐晋鹏的尸体旁,捡起崔文瑾那把已经被折弯的长剑,取下腰间剑鞘,以及怀中崔禹哲的身份牌,连同首级一起放在尸体上。 “大人!” 孔炎捂着受伤的手臂,来到伏子厚身旁。 “大人!” 曹永这时候也气喘吁吁的从前方战场上,返回伏子厚身边。 “把昔日崔氏在蓨县的许诺,告诉城内崔氏的人,他们看到这些信物,就会相信你们的话!” 伏子厚起身对着孔炎、曹永说道,看着熊瑞祥已经把从战场上,拉来好几匹马儿,于是从曹永手里,接过自己的葫芦,还有竹筒。 “大人,曹永身上无伤,在大军身后,毫无建树,曹永愿随大人左右立功!” 曹永看着伏子厚绑着葫芦与竹筒,拱手请求道。 看着伏子厚的伤口,得知伏子厚要去追杀贼首,曹永担心伏子厚的安危,而之所以用立功为理由,生怕伏子厚拒绝。 在曹永眼里,恩人便是恩人。 “好!” 伏子厚听到曹永的话,看着曹永数息,这才点头,翻身上马,拿起一旁斜插在地上的长槊。 孔炎也想一同前去,被伏子厚拒绝,毕竟孔炎有伤,倒是熊瑞祥也用曹永一样的理由,被伏子厚带走。 清河县城外。 正在看着城门战场厮杀的张金称,突然察觉到身后不对劲。 等回过头,发现身后数千大军,正在四处溃逃的时候,这一幕让张金称目瞪口呆,一脸荒谬。 “什么?给我停下!不许跑!” 张金称连忙调转战马,怒喝一声,连忙带着亲信人马,想要挽回溃败的局势。 然而还不等张金称骑马走多远,就看到侄儿张泰骑马跑来。 “叔父!快跑!” 张泰一脸惊慌的骑马来到叔父面前。 “到底发生何事?快说!为何徐晋鹏不剿灭那支隋军?” 张金称看着侄儿张泰的摸样,恨不得一剑把这侄儿给劈了,怎么就看到他一人回来,徐晋鹏、戴烨他们呢? 还有,为何大军会溃败,徐晋鹏到底在做什么? “叔父,徐晋鹏死了!被隋将杀了!戴烨也被杀了!” 张泰看着叔父张金称,哭着脸说道。 “你说什么!!!” 张金称闻言,瞳孔一缩,一脸震惊的看向张泰,随后双眼惊骇的看向那支正在屠杀溃卒的隋军。 徐晋鹏死了? 这怎么可能!这些年以来,徐晋鹏随他大小数百战,其凶猛悍勇,立功无数,多少次与杨善会交战失利,都是徐晋鹏力挽狂澜。 徐晋鹏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会死在隋军将领的手里? “不可能……” 张金称懵了,徐晋鹏一直都是心腹,更是底气,也是军中气势。 如今听到徐晋鹏被杀,张金称实在难以相信,也实在难以接受这件事。 “叔父,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叔父!” 张泰骑着马,回头看向那支隋军,当看到那名隋军小将,骑上一匹马儿,正手持一柄马槊远远望过时,张泰脸色都被吓得惨白,着急对着叔父说道。 “不可能……” 张金称听到侄儿的话,一脸恍惚,徐晋鹏的死,让张金称仿佛有些丢掉魂一样,看着远处那名隋军小将,有些失神。 张金称依旧不相信徐晋鹏会被杀死。 城门下。 很正在与清河县守军厮杀的反贼人马,也注意到,身后平原内,一同而来的其他人马,此刻正在纷纷溃逃。 看到这一幕,多年养成的保命习惯,让与清河城守军交战的反贼人马,在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情况下,直接头也不回的跟着逃跑。 这些年与隋军交战,有胜有负,曾经不知道逃跑的人,都已经埋入土里,估计都长出一片野草。 “大人,退了,反贼逃了!!!!” “反贼真的逃了!!!” 崔笃行、范逸川看到城外的反贼大军突然溃逃,一脸意外,随后便是惊喜。 杨善会捂着流血的手,站在邱梓谦等亲信身后,也是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根本没想到,反贼居然在这时候溃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善会与邱梓谦对视一眼,二人脸上满是疑惑。 “反贼逃跑了!胜了!!!” “胜了!!” 城门下,一名名隋朝士卒,全都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欢呼呐喊着。 杨善会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想到城内清河县,数万百姓,忍不住松口气。 “你们看!” 突然在范逸川的惊呼声中,杨善会与邱梓谦、崔笃行,全都抬头看去,随后他们就看到,在远方战场上,薄雾之下,一群反贼正骑马逃离战场。 看着那群反贼,杨善会、邱梓谦、崔履行等人都知道,定是反贼首领张金称。 可让他们疑惑的是,在那群人身后不远处,正有几个骑马的身影,正快速追赶着张金称一行人。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几人的装扮,都是隋军士卒,应当都是驰援清河的援军将士。 想到这里。 杨善会、崔履行几人,都猜到,定是这支援军,在反贼大军身后突袭,方才让反贼大军溃败。 “好箭法!” 雾越来越薄,当隐约看到骑马追赶的隋军将士里,为首的隋军将士,突然用马槊挑起一把长弓,拿着箭矢,射中一个个反贼,崔履行、范逸川纷纷惊呼一声。 好箭术,援军中居然有如此勇猛善弓之人,怪不得反贼会溃败而逃。 “不好!不能再让那几人追下去,那张金称心腹徐晋鹏骁勇善战,有万人不挡之勇,非是几人能敌,再追下去,定会遭其反杀!” 邱梓谦皱眉说道,眼里露出担忧。 听到邱梓谦的忧虑,崔履行、范逸川也脸色一变,开始担忧起来,显然二人对贼人徐晋鹏,并不陌生。 “也不知,追赶之人中,可有其将领!可不能出事啊!” 邱梓谦说话间,收起手中佩剑。 邱梓谦作为副将,这几年没少跟随杨善会领兵,与那张金称交手,多少次眼看着张金称必败无疑,结果都是因那徐晋鹏过于骁勇,一把大刀所向披靡,统领反贼士卒冲破包围。 这几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隋军猛士,死在那徐晋鹏的大刀下。 箭术好并非所向披靡,邱梓谦当初就有一次,仗着箭法,差点就死在徐晋鹏刀下。 如今随着日升,薄雾已经升空,快要消散,若是被张金称发现追兵不过几人,定会反杀而回。 “赶紧派人追上去!让他们回来!” 杨善会吩咐道。 杨善会也知道邱梓谦的意思,能统领近千援军打败贼人张金称,这般能力的将领,实在太过难得,绝不能出事。 一名将领闻言,连忙转身去安排,片刻后,几名隋军将士骑马从城门内冲出,朝着远方追去。 清河城下。 随着随军士卒开始收拾战场,杨善会与邱梓谦、崔笃行等人商议,接下来如何防守清河县。 “张金称此番大败,就算筹集兵马,也尚需时日,左光禄大夫杨义臣,已经率领隋朝大军南下,我等只需要再坚守数日……” 杨善会说话间。 负伤的孔炎已经被一名隋军将士,这时候已经带到杨善会、崔履行等人面前。 第52章 :众人的惊讶,杨善会的决定 看到孔炎,杨善会、崔笃行等人,纷纷转头看去。 “大人,援军将领已经骑马前去追赶张金称!” 隋军将士对着杨善会禀报道,随后便告诉杨善会,身后这隋军士卒,便是援军中,目前做主之人。 听到将士的话,杨善会、邱梓谦、崔笃行、范逸川纷纷皱眉的对视一眼,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孔炎,拜见郡丞大人!” 孔炎这时候也抬手,对着杨善会行礼。 “尔等将领乃是何人?” 杨善会点点头,轻声询问道。 既然得知援军将领已经去追击张金称,杨善会也只能祈祷士卒早些追上,千万别出什么事。 “回郡丞,我等将领,名叫伏子厚……” 孔炎轻声禀报道。 杨善会、邱梓谦、崔笃行几人听到孔炎的话,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 伏! 当今所有人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时,都会有一个习惯,那便是特别注意名字的姓氏,由此推测对方是否有可能出身郡望世家。 得知援军将领是伏姓,杨善会、崔笃行几人都直接排除郡望子弟的可能。 但随后听着伏子厚这个名字,别说崔笃行与范逸川,就连杨善会、邱梓谦二人,都忍不住眉头紧锁。 “伏将领是哪里人?” 杨善会老脸带着疑惑,忍不住询问道。 因为对于伏子厚这个名字,他并没有听过,按道理,敢统领不到千人,孤身突袭张金称大军,如此胆识,不可能寂寂无名才是。 可回想这些年,河北几个郡的将军、将领,甚至是军中骁勇之士,他都知晓一二,却从未听说过,有谁是叫伏子厚。 “哪里人?” 孔炎听到杨善会的问话,一下子把自己也搞得有点懵,自己哪里知道将领是何处之人。 “回郡丞,小人也不知道伏将领是哪里人,小人也是方才认识伏将领!” 孔炎有些尴尬的说道。 这一番话,直接弄得崔笃行、范逸川、邱梓谦面面相觑,杨善会更是老脸皱眉,疑惑的看向孔炎。 将领离开部曲,做主之人定会任命其心腹,而偏偏眼下这将士,却说方才认识将领不久。 “方才认识?汝是何地之人?这支援军士卒,又是属何地的守军?” 杨善会问道。 看着永济渠的方向,渡过永济渠,只有一条官道,直到山川之内官道方才有分路,一路是去鄃县、高唐,一路是去清阳县。 杨善会先打算弄清楚,这支援军是属于三个地方中的哪个城邑守军。 在邱梓谦、崔笃行、范逸川的目光下,孔炎也是第一次与郡丞这样的大人物交谈,面对询问,根本不敢有丝毫隐瞒。 “回郡丞大人,小人乃是清河县人,也并非是那个地方的守军,是此前蓨县在招募士卒时,小人与其他好友,担忧清河县的家人,便主动参伍!” 孔炎说道,随后就看着杨善会、邱梓谦等人错愕的目光。 “蓨县?” 范逸川好奇的上前两步,打量孔炎一眼后,在孔炎的注视下,抬手指着远处那些援兵。 “那些都是蓨县招募的士卒?” 范逸川疑惑的询问道。 孔炎见状,虽不认识范逸川,但也能知道范逸川定是一名官员,于是在范逸川的目光下,看向身后远处的士卒。 “回大人,他们大部分人,与小人不一样,他们此前都是蓨县内的囚徒!由伏将领招募,前来驰援清河县!” 孔炎对着范逸川解释道,告知眼前这几人,那些士卒的来历。 “什么!囚徒?” “囚徒!” 听到孔炎的话,别说范逸川瞪大眼睛,就是邱梓谦与崔笃行,也是惊讶张口,有些震惊,又有些荒谬的看向那支人马。 此前在他们心里,一直都以为,那支人马是隋朝的守军,结果眼下却告诉他们,那些人居然大部分都是……蓨县囚徒!!! “你们是从永济渠赶来?” 杨善会也看向那些士卒,老眼之中露出一抹意外,那支援兵居然是由囚徒组成,这是令他没想到的。 因为一直以来,都被围困在城内,故而杨善会并不知道张金称的兵力部署,还以为这支援军,是从清河郡的其他城邑赶来援救。 当听到孔炎说来自蓨县,身为老将的杨善会,立刻意识到这支援军,为何会出现在张金称人马后方。 永济渠!!! 这是唯一的可能。 “回郡丞,我等的确是从永济渠赶来!” 孔炎看着杨善会,点点头,昨晚当真是在寒冰中赶路,那江面夜里的冷风,要远比陆地的还要刺骨,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果然……” 看着与自己推测没错,杨善会对那个叫做伏子厚的将领,愈发好奇,居然想到从永济渠领兵,而且人马大多还都是由囚徒组成,数量甚至不足…… 不足一千? 不对,若是动用囚徒,数量怎会不足一千? 身为清河郡丞,杨善会比谁都清楚,一个大城关押的囚徒数量,想到敢用不到一千人,突袭张金称的反贼大军。 杨善会突然有预感,恐怕这一千人,都是经过挑选的人马。 想到这里,杨善会心中愈发惊奇,随即看向孔炎。 “你把事情经过,全都与老夫说出来!” 杨善会很想知道,那个叫做伏子厚的将领,此前都做了什么部署。 很快。 在孔炎的述说中,杨善会发现,事情果然与自己的猜想一样,那叫伏子厚的人,果然是亲自挑选人马,而且手段极为老练。 一般这样的人,无一例外,要么都是常年习读兵书、在军中领过兵,要么就是……师承高人! 听孔炎描述,那个少年十分年轻,那么定然是属于后者。 杨善会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息,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高人,居然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弟子。 有机会必要亲自问问。 “怪不得今日城外,张金称的兵马,明显少了很多!” “的确!” 邱梓谦、崔笃行、范逸川全都得知事情的经过,当得知伏子厚特地让蓨县主簿周浩,派出两路疑兵,吸引张金称的人马,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今日城外看着溃逃的反贼大军,感觉张金称的兵马没有往日那般多。 “大人,是否需要趁机突袭在武城埋伏的反贼?” 邱梓谦看向杨善会,轻声询问道。 眼下张金称败退,这无疑让邱梓谦看到削弱反贼势力的机会,对埋伏在武城路上的反贼人马,与武城进行反合围。 “不!当心武城!” 杨善会摇摇头。 如今得知所有经过,杨善会也隐约察觉到,武城内的隋朝官员,必定是已经出了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追回来,那张金称的心腹徐晋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杨善会叹口气,若是武城没有问题,是可以趁机主动进攻,但显然武城有变故,眼下最重要的,是等那个名叫伏子厚的小将回来,到时候再一同合计,如何应对日后反贼大军再次袭来。 “徐晋鹏?” 孔炎听到清河郡丞杨善会的话,瞬间出声一句。 看到邱梓谦、范逸川看过来的疑惑目光,孔炎连忙抬手。 “禀郡丞,方才那个叫做徐晋鹏的反贼首领,已经被伏将领于战场上,亲手斩杀,砍下其首级!” 孔炎想了想,还是开口禀报道。 话音一落,孔炎就看到邱梓谦、范逸川、崔笃行,全都面色一变,甚至是郡丞杨善会,都顷刻间回头看向自己。 看着这些人的目光,孔炎喉结动了动,抬手指着后面远处。 “大人,首级就……在那!” 孔炎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说道。 方才抓住不少溃逃的反贼人马,孔炎好奇之余,便询问一名贼寇,伏将领斩杀那贼人首领叫什么名字,而后便从贼寇中得知,那首领,是一个叫做徐晋鹏的贼人。 这,有什么问题吗? “快拿过来!” 邱梓谦与杨善会对视一眼,在杨善会都震惊的目光下,急忙看向孔炎。 片刻后。 随着两名士卒走来,杨善会、邱梓谦等人,终于看到首级。 当确认首级便是徐晋鹏的人头之后,几人对视一眼,全都沉默下来,心中之情,难以言喻。 徐晋鹏,真的死了! 真的在战场上,被砍下头颅! “这是侄女的剑!” 崔笃行一脸恍惚,不过当余光看到一名士卒手里,拿着的折剑与剑鞘,顿时一脸意外的开口道。 虽然上面到处都沾有淤泥,但崔笃行还是一眼认出,这把剑是侄女崔文瑾的剑。 此刻崔笃行很好奇,为何侄女的剑,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崔笃行心中一跳,连忙看向孔炎。 “这剑是从何处得来?” 崔笃行询问道,语气中有些着急。 “小的不认识大人侄女,小的只知道,这剑一直都在伏将领手里,伏将领方才留下剑,说这是信物……” 孔炎听到崔笃行的话,看了看剑,又看向崔笃行,虽然不知道为何这大人说是他侄女的剑,但想到这剑是伏子厚拿着,并且还是亲自留下,说是作为与崔氏的信物,于是孔炎对着崔笃行拱手,把伏子厚离开前所说的话,以及崔氏在蓨县做出的承诺,全都告诉崔笃行。 孔炎隐约猜测到,面前这位大人,可能就是崔氏之人。 “信物!” 崔笃行听着孔炎的述说,从士卒手里接过已经微微弯曲的长剑,又拿过上面绑着的木牌。 “禹哲!” 崔笃行看着木牌上的名字,满是错愕,这是侄子的身份牌,怎么会在这里? 那叫伏子厚的将领,不仅有侄女的剑,还有侄子的身份牌? “恐怕这件事的起因,是与你族人有关!” 杨善会看着崔笃行说道,听着孔炎的述说,加上崔氏的许诺,杨善会已经断定,那个伏子厚与崔氏有关系。 想到这里,杨善会转头望向张金称逃跑的方向。 “大人,徐晋鹏乃是张金称的心腹干将,在反贼军中,威望不亚于张金称,如今徐晋鹏一死,反贼势力,也定会惶恐!张金称短时间内定不敢再攻清河县!” 邱梓谦不顾徐晋鹏的头颅,满是鲜血,看着徐晋鹏的首级许久,这才放下,看向杨善会。 “是啊!清河之围已解,不必再担心贼人!” 杨善会听着身旁邱梓谦的话,也点点头,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松下来。 这一战,反贼势力看似没有被屠杀殆尽,但随着徐晋鹏之死,以这些年徐晋鹏的威望,反贼士气早已土崩瓦解,不可能再敢攻打清河县。 “那伏将领定是不知此贼来历,亦不知其在反贼军中之地位,故而才会去追张金称!笃行,既然清河之围已解,你立即亲自去一趟蓨县,让立功赎罪之人,恢复自由身,并且弄清伏将领来历,派人告知老夫!老夫要将此事上奏朝廷!” 杨善会转头看向崔笃行说道。 虽然没见过那伏子厚,但通过这一战,杨善会已经断定,是一个可以善用的将领。 如今天下大乱,贼寇四起,像这般人才,必须为隋朝所用,安定天下社稷。 “是!” 崔笃行听到杨善会的话,连忙点头,看着手里侄女的剑、侄子的身份牌,崔笃行也有很多疑惑,想去蓨县弄清楚。 在孔炎身后。 两名身穿衣甲的士卒,听到杨善会的话,神情满是激动,他们原本都是蓨县囚徒,没想到,如今都能恢复自由身。 二人都已经想到,等他们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其他人定会一样万分激动。 想到这里,激动、庆幸之余,他们心中都不由得浮现一个少年身影。 第53章 :贼人永远是贼 “驾!” “驾!!” 官道上,二十几匹马儿不断在官道上飞驰,然而随着身后不断有人中箭摔落下马,在头领的喝令声中,纷纷勒住胯下马儿,转身看向追杀之人。 多年烧杀抢夺,早已让这群贼人略微发福,面对那几名隋军士卒的追赶,这群人都知道,根本逃不了多远。 不过看清身后仅有几个人追杀,也让这些人满心怒火,困兽尚有恶斗,更何况他们往日里,也都是杀人都不眨眼之人。 “杀了他们!” 张金称持剑怒吼道,随后带着二十多个人,纷纷骑马,朝着追杀的几名隋军士卒杀去。 伏子厚手持长弓,随着胯下战马飞驰,对着转身杀而来的反贼便射出一箭。 看着贼人面部中箭落马,伏子厚放下弓弩,从鞍桥位置取出马槊,看着射过来的箭矢,立即低头躲开。 因为要交手,人数不占优势,伏子厚勒住战马减缓速度。 看着冲过来的二十多个反贼,伏子厚拿着马槊,在交手瞬间,便快速挥舞手中的马槊,打掉一个反贼的挥砍,反手刺向另一人。 当年刘老传授的枪术时,虽然没有马儿,但缺陷只是影响伏子厚的移动,并没有影响到伏子厚的枪术、招式。 那些日子,伏子厚可是在刘老的要求下,动作不仅要快,还要有力,更不能出现迟钝。 官道上。 看着伏子厚与反贼交手,曹永、熊瑞祥几人,也与伏子厚一样,一边骑马,一边拿着长剑、长槊与这些反贼厮杀。 作为张金称的亲信人马,二十多个反贼穿着的衣甲,远非在战场上那些殿后的反贼士卒可比,故而曹永等人的兵器若不能砍到露出的部位,并不能做到一击必杀。 但如此近的距离,使得曹永等人,依旧轻易的砍到贼人薄弱部位,而有长槊的士卒,不管捅刺,还是挥扫,只要打到人,巨大的力道,依旧可以把人打伤,使其摔落地面。 “给我杀了他!” 看着人数占优,张金称手持佩剑,满是狰狞的喊道,不断鼓舞自己的部将。 如今张金称都有些后悔,以往是自己太过骄纵这些亲信之人,导致在战场上,这些亲信一个个不管走到哪里,全都是戴着佩剑,谁都不愿意整日拿着马槊。 眼下,看着那隋军小将不断斩杀一个又一个亲信人马,张金称收起佩剑,拿起马背上的长弓,取出箭矢,拉弓瞄准伏子厚。 那么多年,一直都是用活人训练箭术的张金称,对自己的箭术很有信心。 眼看着箭矢对准那个隋军小将,张金称眼神之中,仿佛已经看到其中箭落马的场景。 张金称嘴角上扬,露出残忍与得意。 此刻。 伏子厚双手拿着马槊,挡住一个反贼看过来的剑,随后直接用马槊对着反贼面部劈下,随着反贼惨叫一声落马,看着另一名反贼持剑砍来,正准备抵挡,突然不知为何,瞳孔一震,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 “给我死!” 张金称松开手中箭矢,狰狞的说道。 在张金称眼里,那么近的距离,那小将必死无疑。 可就在松手的瞬间,张金称惊恐的发现,那隋军小将,恰巧翻身下马,飞去的箭矢与其擦肩而过,直接射到远处的地面上。 “该死!” 张金称怒骂一句,连忙从马背上取下另一枚箭矢,然而再次看去时,混乱的交战人群,早已挡住自己的视线。 在张金称身旁,骑马的张泰同样也看到这一幕。 望着那混乱厮杀的人群,张泰并不认识伏子厚,但张泰却知道,就是那个隋军小将,在战场中亲手杀死徐晋鹏,拿着徐晋鹏的首级,导致大军溃败。 正当张泰担忧,犹豫要不要让劝叔父抛弃其他人,继续逃跑时。 人群里。 伏子厚手持马槊,刺伤一名贼人后,看着贼人捂着脖子,摇摇欲坠的瞬间,把马槊放在手上做投掷状,待贼人衰落下马,马背上露出空挡的瞬间,望着数步外的张金称,一步上前直接全力投掷出马槊。 往日在老家,刘老没少让伏子厚练习这招,并且言之其杀伤力。 在刘老的眼里,这招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叔父当心!” 张泰看到投掷过来的马槊,惊呼道。 张金称早就看到这一幕,眼神满是惊恐,但多年的酒色不仅掏空身体,年龄变大也让整个人的反应,不复年轻之时,等看到时,只能抬手抵挡。 也就是抬手的瞬间,就感觉脑袋一痛,脸部仿佛被巨大的力道撞击一下,火辣辣的鼻腔席卷脑海,眼部撕裂的剧痛直接脑海一片空白。 不到一息,张金称感觉天旋地转,摔到冰冷的地面。 “叔父!” 张泰见状,连忙就要去救。 但看着四周其他人,见到叔父张金称落马,看着叔父满手鲜血,捂着脸痛苦呻吟着,一个个都露出惧意。 张泰不是傻子,当然清楚叔父张金称身边这些亲信之人,都是一些什么人,是什么来历,又是因何对叔父效忠。 想到徐晋鹏都被砍下首级,张泰彻底害怕了,连忙看向几步外的那名隋军小将。 “这位将军,还请勿要赶尽杀绝!只要将军愿意放过我与叔父,张泰愿意将所得的黄金财物,献给将军!” 张泰骑着马,拿着剑,脸色苍白的大声喊道。 此刻张泰只期望那名隋军小将,是个贪恋钱财的人,为了钱财与日后的荣华富贵,能放过他们。 看着随军小将没有回答,反而捡起一把刀,格挡一人的劈砍后,反手砍上马腿,待马儿把人摔到地面后,直接上前补刀。 望着往日与自己谈笑,一起淫乐女人的男子,在那隋军小将的剑下,整个身体不断颤抖。 看着那隋军小将满脸鲜血的模样,看着那把血淋淋的剑…… 张泰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根本没有对钱财动心,于是连忙看向其他几个隋军将士。 “几位隋军将士,只要你们杀了这小将,张泰必然会把所有黄金钱财,赠给你们!诸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张泰大声喊道,祈祷那些隋军士卒,能为了钱财,而反过来一起合力杀死那隋军小将。 但几息后。 张泰彻底失望了,因为他清楚的看到,那些杀红眼的隋军士卒,看向他的目光,似乎尽是戏谑,丝毫没有因为钱财而心动。 “给你个建议,我只要张金称的命,你带其他人离开!” 伏子厚喘息着,拿着一把剑身满是鲜血的剑,看向张泰笑着说道。 随后望向几步外,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张金称。 “张金称一死,你就能取代他的地位,你方才所说的那些财物,日后也尽归你们这些人所有!是要黄金财物,还是死,你们自己选……” 伏子厚说完,眼神冰凉的看向一名要砍过来的反贼。 “……” 那名反贼年纪至少有三十多岁,但这一刻,看着伏子厚那血淋淋的脸颊上,满是冰凉的眼神,惊恐的停下动作,不敢再上前。 四周其他反贼,这时候也纷纷犹豫起来,互相对视一眼。 比起张泰要收买隋军士卒的话,伏子厚的建议,才是真的让这些反贼起了犹豫之心,眼神开始有些躲闪,甚至有人不自然的悄然转头,看向其他人一眼。 望着四周一个个熟悉的人,成为尸体,又看着这几个杀红眼的隋军士卒,自己本就是贼,又不是什么兵卒,明知会死,自己为何还拼什么命。 谁不想享受昔日那些日子! 至于张金称…… 他都已经快要不知死活,自己难道要给张金称陪葬? “只要杀了他,那些钱财,回去都会赏赐给你们!” 张泰慌了,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战场,看着那些停手的人,神情惊骇的大声喊道,甚至因为惊慌而有些破声。 然而就在张泰说完。 四周十余名反贼依旧没有动手的迹象,反而在对视一眼后,似乎做出什么决定。 “走!” 随着一名反贼大喊一声,骑马扭头逃跑。 其他人贼人见状,也生怕落后。 “你们别跑,你们忘……” 张泰喊道,甚至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举起剑,似乎要威胁那些人。 “愕……” 但下一刻,随着一名反贼骑马经过,直接举剑在张泰惊恐的目光中,一剑划过张泰的脖子。 张泰手里的剑掉落下马,双手捂着剧痛的脖子,睁着眼睛,失神、惊恐的看向那几名隋军士卒,看向那名隋军小将。 在伏子厚与曹永、熊祥瑞等人的注视下,张泰最终一头倒在地上,脖子源源不断冒出鲜血。 “杀自己人,倒是果断!知道不留后患!” 伏子厚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 看着张泰的尸体,伏子厚怎会不知道那些反贼心中所想,无非是怕这张泰有机会活下去,日后找他们算账。 伏子厚一步步走到张金称身旁,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满手是血的张金称,伏子厚并没有选择动手杀死张金称,而是割断一根马绳,弯腰把张金称捆起来。 回过头,看着身后曹永、熊瑞祥这几个人。 伏子厚知道,这几个人都想跟着自己,而且都不是怕死之人。 “都卸掉衣甲,随我去一趟黎阳!” 伏子厚对着曹永几人说道。 既然这几个人愿意跟着自己,伏子厚自然不会把这几人当做外人。 比起带张金称回去清河县领赏,在伏子厚眼里,还不如把张金称带去黎阳,这样与谢家的谈判,更有把握。 至于曹永几人,追杀张金称的功劳,他们不会有多大的分量,真正的厚赏,一直都在伏子厚这里。 “是!” 听到伏子厚的话,曹永几人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去黎阳。 但望着伏子厚的模样,几人都能感觉到,伏子厚对他们的态度,已经有些转变,这让几人一脸喜色。 伏子厚能带领他们打败张金称的反贼大军,他们不傻,自然都想跟着伏子厚。 ……………………………… 蓨县里。 李府之内,正堂之中。 “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 崔河伯、崔瑾公、崔惜文、崔允应、崔允中等五个崔氏长者,以及附近城邑的官员、将领,全都跪坐在正堂内。 崔文瑾搀扶虚弱的兄长,站在崔氏长辈身后。 听着嘈杂的议论声,看着所有人对清河之围,都毫无办法,崔文瑾脸色满是黯然,心中尽是担忧。 李府的前院里。 李琼作为蓨县李府年轻一代的骄傲,美艳无双不说,文武更是双全。 在亭子下一个个年轻士人,官吏子弟,几乎目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放在李琼身上,就连一些名门子弟,也恨不得立刻迎娶李琼,让这样一个美人作为自己的妻子。 不过与那些官吏子弟、士人不同,一些名门子弟似乎都知道什么,哪怕看向李琼的眼神,再如何心动、爱慕,眼底都会伴随着一丝丝忌惮与害怕。 “这时候,恐怕也只能祈祷,北边的大军能早日抵达!” “谁说不是呢!不过算算路程,沿途粮草供应,隋朝大军根本无法那么快抵达!” “恐怕这时候清河县已经失守!” 一个个年轻士人,以及一些官吏互相议论道,不断摇摇头,言语间皆是惋惜。 他们都是冲着崔氏人情以及许诺而来,但眼下面对清河县的情况,他们也爱莫能助,只能祈祷张金称有所顾虑,不会屠杀城内太多人。 但想想以往张金称那毫无人心的凶狠手段,所有人都知道,这怕是不可能。 亭子下,李琼跟着母亲周氏,给一个个茶壶换上暖茶。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李琼对于崔氏的人情,她何尝不心动,只要有崔氏的人情,自己未尝没有机会,对朔方梁氏报仇。 可对于清河县的局面,偏偏她也毫无办法。 蓨县城外, 一名男子骑着马,飞快驰骋到蓨县城门下。 而看到男子手上的崔氏信物,看守城门的隋军士卒,纷纷让路,不敢阻拦。 致敬每一位读者! 亲爱的每一位读者大大,带刀在此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阅读、观看! 更谢谢一直以来你们送给带刀的每一张推荐票、月票! 【唐功】这本小说写到今天,离不开你们的支持,无论好坏,评论带刀都看到,也认真反省。 唐功这本小说有缺点,但同样也有你们的陪伴。 七号的今天凌晨,唐功上架了,正式开始收费,带刀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读者大大离开,但至少在这里,带刀想发至内心的感谢你们。 谢谢你们在新书期一直以来的陪伴! 还愿意支持带刀,喜欢唐功的读者大大,带刀在这里保证,上架后的剧情都节奏会快很多,剧情也会进一步展开,带刀会努力更新,不会比新书期少…… 还请大大们相信带刀,带刀不管能力如何,但真的用心在写唐功。 请你们相信带刀!求首订!求月票!这对一本书真的很重要! 带刀在这里特地与读者大大们解释一下,为何写大唐。 在李世民治理下的唐朝盛世中,贞观之治的原文是: 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皆不粮,取给于路。 为何要写隋末,因为在隋末:四处战乱,饥殍遍野,酷吏盗贼,烧杀抢夺,百姓失所,易子而食,天下年年亡者百信,百万有余…… 这是来自一个中华子弟,对这个又乱转盛,最大的震动,发自内心的敬仰。 《唐功》致敬每一位读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什么,贼人败逃了?(双倍最后一天求月票!) 李府大门外。 不少士人都在门外站着,三五人一起议论。 马车旁,也有不少侍从、仆人守着。 听到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众人纷纷看去,当见到那名男子来到李府门前,翻身下马,众人都互相对视一眼。 “你们看,又传来清河的消息!” “也不知道眼下清河县,如今是什么情况!” “ 宋天墨身材高大,若是存心不走,哪里是她能够拉动的,凌菲扯了两下,宋天墨还是不动,凌菲只得放弃。 秦雪莉把她半强迫的带到她的家里来,又是诉苦,又是骂孙磊忘恩负义的,打扮得看似光鲜,原来心里还是这么苦。 他本是苗寨武学天才,可是一昧追求强武,企图颠覆凌迟的统治,想要立山为王,成为苗寨第一人,可没想到,还有一个存活已久,看似到了油尽灯枯的吴老爷子,却犹如一面巨墙一样横档在他的身边。 听到她如此决绝的话语,青梓心中难免难受,但是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言玉,只要言玉死了,阿绿就能够改变想法。 这是千魔宗绝对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也是那些名门正派绝对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迦泽的反应,其实在段嫣的意料之中,他已经想到,对方极有可能装疯卖傻不承认。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攻打苗寨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九长老既然敢说这个话,那此事必然为真,我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任何问题,要不然天门怎么办,我的众多兄弟怎么办。 从前拓跋宏也这样叫丹朱嬷嬷送过菜来,冯妙看了一眼那几样精致的御膳菜色,便猜想他今晚多半不能出来了,叫青镜嬷嬷拿赏钱赏她,神情间却有些落寞。 确定她不会耍诈继续追,裂雪才收了剑,闪身退了开,赤风跟着转身折返。 段喜嫁的那户人家,浑身散发着浓重的封建残留的酸腐味儿,对“老x家的根”看中的很。 这里是斗兽场,专供人下注赌奴隶和异兽死战结果的地方。斗兽规矩,场上只能活一个,今日不是这只异兽死,就是她白漓亡。 她的身体明显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更是渐渐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所以他这二十多年都没有挪动位置,这份工作他是打算做到退休的。 好在,这男子并没有用尽全力,否则的话,这桌子现在已经是粉身碎骨了。 其实,徐海阳能在公司几十个青年才俊中被梁慎选中,也没有那么不堪。 如今她是学院里唯一的紫阶高手,且凭一己之力驱散毒雾,赶走世家贼人。即便没有大声张罗,众人依旧自发跟在她的身后。 在论坛里潜水深入学习如何与给自己花钱的观众保持良好的长久关系之后,骆嘉白就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老板们一些反馈。 刚才,若是没有林羽帮忙抵挡,估计这董晓梦早就被那恐怖的威能,直接灰飞烟灭了。 莉雅郑重的点点头,她知道冲突随时会发生,随即带着萨姆船长直奔超凡职业联合会。 话落,寒瑾冥冷冷一笑,原本抚摸她脸颊的手一转,钳住她的下巴,力气之大足以让童馨惨白了脸,说不出话。 方灵素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寒晓在两年前向卓风逸提出的建议,在没有确定对方身份之前,宫中的侍卫是没有必要对对方行礼的。 第55章 :伏子厚是谁?(双倍最后一天求月票) “笃行,到底发生何事?” 正堂内,看着崔笃行到来,崔河伯、崔瑾公等崔氏长辈,纷纷上前。 “族伯、族叔!” 看到催河伯、崔瑾公,崔笃行连忙拱手行礼,听到两位长辈的询问,已是中年的崔笃行,也不由得面露苦笑。 “此事说来话长,不瞒族伯、族叔,笃行也是因此而来!” 崔笃行说道, 某一个刹那,王浩和逆回十六夜同时从丧尸死体大潮中破围而出,一个漂亮的反身旋转,两人齐齐跳进高城家建立的防护圈内。 “白凡先生,您看这个怎么办?那个铁甲尸能把五头牛都毒死,人要是一沾上了岂不是就要完蛋?”村长问道。 如果能重来,立华奏的母亲立华洋子保证会拖延个几分钟再进来。 现在,雄金也看不懂白凡的强度到底有多强。但是总觉得白凡绝对不是个能随便挑战的存在了。 啪的一声,大概是东乡重位起手势的位置占优,竟然以压倒性的力量,直接将对方的武器给压下。 “为什么?”白凡皱着眉头问道:“他们还是活人为什么不能疏散?如果全部港口满负荷运转的话,能救出很多人来。 而他的咒语已然是念完,看着高速奔跑的路扬,脸上闪现出残酷之色。 所以,陈光锐要仔细的观察这一战,而万丈的剧烈,虽然存在着极大的风险,但却可以将这一战的战况尽收眼底。 没聊上多久,原先凡凡所提供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就全部都得到了对证。 我的地盘我做主,这种意识早已融入现代社会的各种领头人骨子里,高城壮一郎也不例外。 这阵图上人的名号,他并非第一次听说,当初在魈和林凡谈论的话语间都有所提及。 “各位,现在,周国开始由西歧进发,要攻朝歌了。”纣王沉稳无比地言道,听得这样一说,下面便传来嗡嗡的议论声,纣王算是前几个知道消息的,下面地人到是大多不知道。 正午时分。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霹雳。紧接着一道身影挟带着巫族之人特有的黑白光芒。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众人心中一阵震撼。尚未回过神来。那身影便如流星一般。倏地出现在祖巫大殿门口。 那西方教的两位,接引道人、准提道人,皆是脚踏在十二品莲台之上,身旁并无童子之类的,接引道人与准提道人的习惯,并不喜欢在身边带着服侍的童子。 而维也和卡琳娜这两个黄金斗士,也在一瞬间开启了第七感,心神也全部扑向了战场之上。 因为通天不愿意拿起那诛仙四剑,所以三清在一起闭关修炼许久。也是参悟不透盘古大神如何开天辟地,老君原始为此颇为苦恼,却也无法可想。 黑甲骑士的事情,必须继续瞒着他!等到赌局结束之后,送他离开之时再说不迟。 辰时过了一大半,巳时将到,武松收拾好包袱,想到待会有一场厮杀,不禁口干舌燥,想到厨房好像有一坛用来做菜的米酒,想想也好,便走出房间。 缇娜有时候也会出坏点子,贾正金是知道的。别看她在自己面前都是很乖巧的样子,但很多时候都会有调皮的一面。 “你爸怎么样”?萧寒一边让舒芳和萧潇招呼客人,自己去换了衣服之后,坐到沙发上对兽玲玲问道。 万灵分身的身体,一下子横飞了出去,胸膛处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浑身被雷电劈成焦黑一片。 第56章 :先等伏子厚回来再说(加更,求月票!!!) 后院里。 李乐、李安静、李安仁、李兆恬,听着长孙叔母说的话,全都觉得李姹的外祖父高士宁,实在过分。 李姹从小就没有母亲陪在身边,她外祖父还要用李姹亡母的名讳,逼李姹去死。 这时候。 几人突然看到一个仆从急匆匆的走过来,来到祖母面前,把正堂里面的事情说出来。 当得知清河县 此时,h市市政府最高级的议会大厅内,端坐着一道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们身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整整齐齐,身上带着浓浓的领导气息。 一片漆黑的视频里,有嘈杂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孩子们的哭泣声。 主仆二人借着手中的一盏荷花镂空的灯笼照着脚下的路朝着‘映雪苑’走去。 林淼淼第一次看到这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黑色的袍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身后是深蓝色的披风。 他把注意力放在罗恩·韦斯莱的生活和交际圈上,从他的朋友、父母,哥哥们,还有那个曾被伏地魔魂器短暂蛊惑的妹妹,顺理成章的,他想到了罗恩的宠物斑斑。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防备的看着钱子峰,手握紧了拳头看着钱子峰,他也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他之前看到了一道银色的光芒,似乎是海普教授,他差点以为是哈利的守护神,跟着跑出去老远。 天地良心,张扬绝对是为了能够找到魔族,而不是为了去谈玉的住处搜刮值钱的东西。 祭祀魔神的时间定在了晚上,这大白天的其他人不会出现,也不能出现,因为祭祀魔神是黑袍老者的事,别人想抢这个活可不行。 见到秦狰被控制了起来,众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过来劝解了起来。 “也许吧!没有证据,狗狗又不会说话。”县太爷看着聪明伶俐的叶落行说道。 “俺想知道,这画上穿绫罗绸缎,会杀头吗?”姚树莓圆溜溜的眼睛充满怯意地看着他们问道。 “光是看你的画,就感觉惊险万分,好危险。”折鸢心有戚戚地说道。 练体七转或许很强,但了不起也就相当于武道第三境,能有个三五百年寿命已经是极限了。 听到秦狰脑补的话,还有一旁族人们诧异古怪的眼神,秦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车辇什么的太过招摇,而且很容易引来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他们这一次来谭乌城是为了约会,如非必要,实在是不想被其他人打扰。 “都学,都学。”叶三娘眼底闪过一抹心疼道,到底还是在他们心上留下磨灭不去的阴影了。 就如同匈奴对大汉,突厥于大唐,别提大元,这玩意儿是个反派例子,谁能想到大宋这么废,连自带的外族都磨不完,更别提那些额外任务了。 然后,花斑猛兽就是猛然扑过去,就着白虎的脖颈就是一下撕咬。尖利的牙齿扎进白虎的皮毛之中,呜咽着咆哮。 一时间,霸神拳最强奥义出手,霸神虚影叠加之上,刚猛无双的一拳,与之狠狠碰撞了起来,立刻引发了毁天灭地的波动。 虞翻在一旁一脸鄙视地看着吕蒙,你这头蠢货,就这么得意忘形,初次和一叛将见面,就自以为聪明不怕人家使诈了,万一这酒里要是有毒,你就死在这江边了!刚想劝阻,看到徐庶自己也喝了一碗,才稍稍放下心来。 第57章 :再见故人,叙旧 中午时分,仿佛约定好似的,浓雾一下子就消失了,跟它来时一样神秘、突然。 周蔚然的脸色白了一白,这也就算了,关键是钟雪莲也突然不再说话。 千殊倒是看的开,她一开始就根本没把幻韵铃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钟思欣似乎巴不得他这样做,整个身躯都靠到了他pxqs身上。 保险起见,里尔往程序里塞了复杂多样的安全设置,几乎可以应对绝大部分反入侵系统。 酒上心头,他怀着兴致推开隔壁雅间的门,原本说好三位姑娘都坐在里面等他过来挑选,可床榻边上的纱帐却只隐隐约约映透着一副剥了衣裙的玉体。 不过酒既然买来了,还是不要让它浪费,干脆解放自己一次,来个一醉方休吧!吴用撕掉包装盒拧开瓶盖,放到嘴巴里“咕咕”地喝了几口。 就说呢,一个中考生,又不是双休日,怎么突然就从临州跑到了青龙,敢情是背着家里偷溜出来的。 脱离了吴用控制的总舵主,突然整个地把吴用抱住,吴用再次强烈地感受到了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湿度和温度,另外那两个肉球压迫的感觉也异常明显。 “好吧,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大华!平时他们都叫我华仔”青年伸出了手。 “我还不能轻易离开陨星城,军情处那边的事情我要继续看着点。”歌德对雷格纳这么解释。 最后三分钟,诺天王持续射·进中高位的跳投,连砍8分,将分差强行稳住。 一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单怀义身侧黑气弥漫,黑气中夹杂着阵阵雷火,有火龙在其间若隐若现。 看到王哲的神色一本正经,老夫子和墨子也严肃了起来,分别认真仔细感知了一番。 一个高浓度的乳白气炮轰击在一个黑化河蟹身上,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河蟹瞬间死亡化作黑气消散在空中。 就这样,他左一趟右一趟,溜了不下十多次,结果所有的“侯君集”全是替身,正主儿早就踪迹全无了。 这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自空中响起,众人举目望去,只见百米外的一只巨大黑影正疾往这边飞来。细看之下,竟是一只巨大的黑雕,上面还滑稽的骑着一只白yu猪。 王哲向侍卫询问了明明死去的妲己是人魔混种,为何感觉侍卫很爱戴她的样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三哥你不要管了!”李治说完,带着几个侍卫,推门而出。 一口气七个提名,怎么说也得拿上那么一两个,而且还有国外的影展,如果国外拿奖了,想来在过审上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随着他们在罚球线上找到破局的钥匙,外围的进攻点也被再次打开。 结果让我没想到的是,那鸟恐龙冲出来的时候气势凶悍,结果往前跑了没几步,居然自己就两脚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了。 古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经验丰富的主持人,身经百战,主持过四十多档节目,但今晚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如果你要修炼的话,我这有一本二阶中品的死亡法则功法,冥照心法!如果你决定要修炼的话,就拿去!”乐菱拿出了一本漆黑的本子。 “通往彼岸的魂思桥!”望月心中一声低喝,刹那间原本渐渐化为齑粉的天地,也变成了一座花开满地的花谷,一跳通往盘恒在空中,桥的另一端刺入了云雾之中,不知通往何处。 罗兰虽然很不服气,但李导都说得那样恳切,让自己帮他一个忙,这个情面她还是要给的,李导是娱乐圈的泰斗,她得罪谁叶不能得罪了他。 但是,当蒙面10号出现后,他的心思逐渐转变。等到蒙面10号将黄峰晃趴在地板上,他的想法彻底偏向张若风。 现在网络在慢慢的普及,电脑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手机上网的功能也在不断的完善。 等未来公司上市后,她打算将所有股份套现,然后到处旅游,漂泊着过完诗意的一生。 夜宁做了个“ok”的手势,她已经很够意思了,就为了那五万块出卖了最好的朋友,当然要是他对不起筱筱,她还是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至于现在,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自己记性不好了?刘若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李艺的话绕到这个坑里的。 阿奎擦擦嘴角的哈喇子,重重的点点头。光秃秃的脑袋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叶天便是跟阿奎大步朝着通往阴泽地的大陆走了起来。这条道路两边虽然没有山丘,可是林子也是茂密,不亚于古晨城城南的那片林子。 “对呀,我老妈怎么没在家呢?”李艺有些不明白了,按正理来说,自己老妈每天中午都会家的呀,都会给自己做饭的,今天怎么了? 这个新出现的“主神”,自然没有发布什么“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之类的指令,它只是缓缓的漂浮到了这个球形空间的正中心,取代了之前的那种无名光源,成为这个球形空间当中的新光源。 我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匕首就迎了上去,而当我闪到了龙一的面前,这才发现龙二和龙三的身子朝着一边闪了过去,他们那狰狞的样子又朝着旁边两个站在一边的男人杀了过去。 “别贫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就问吧,算是回报你这一顿饭。”夏筱筱“大度”地说。 “难道说,这老先生提前给自己建造坟墓有着不少的隐情?”叶天奇怪的想着。 在这深秋里有一片温煦的阳光真的是很难得的好天气。也正巧这一天莉莉要出门走一走。 “外围区域可以,若是接近雷暴中心,绝对抗不住!”无双如实回答。 第58章 :谢章玉的妥协 张氏府邸内。 杨氏杨瑾、杨苑博、杨乐,以及谢氏谢章玉、谢章远、谢叔元,都在想办法,如何能筹集一些士卒,去援救清河县。 正堂中,一些张氏族人,以及汲郡的官员,不少名门士族,也都在交谈着。 这时候突然看到谢叔度急匆匆的走进来,直接来到谢章远、谢章玉面前。 “父亲、伯父!方才叔度从 就在靳乱谦眼巴巴得掰着手指头数自己的兵马数量时,一旁地东方澜启,却看着幻阵里那成山成海似得大军没了主意。 丹田处那颗内丹色泽益发鲜亮。下肢那两条发丝般的细线也早被苍瞳收回。 不晓得是叶子洛一路之上,受得刺激太多,还是他神经太粗的缘故,他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地随着复出现的指路莲花往其他地方游去。 显然此时她因为忧心林熠安危,又无端身陷一个莫名其妙的荒芜古城,终于忍不住发作。 四大赌城也许不时有赌客一夜暴富的传说出现,但是这么多年过来,我们都可以发现,各大赌场的规模是越来越大,赌城的收入也是越来越夸张。 “前辈,您老年纪长长,却怎么尽干这种暗箭伤人、不宣而战的勾当?”面对对方挑衅似的言语,星罗变本加厉得针锋相对。 可是,有人不甘心。日裔军师抬头直视茱莉,操着字正腔圆的美式英语缓缓问道:“茱莉老大,你怎么知道李尔·蒂诺佐对付的是我们?”他的英语说得比美国人还正宗,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强调他是美国人。 这东西太可怕了,就算后土神力激发了黑棺的镇压之能,他也不想靠的太近。 曹操的眼睛血红,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身边除了许褚,其余的大将全部下派,指挥部队作战。他还没有彻底失败。 因此,他负剑上昆吾圣山,找到了身为真龙大人的大嫂,想要寻那柄当之无愧天下第一剑的斩天之剑。 龙帮主凄惨的笑了笑,还真的如炎彬所料确实决斗场的这个控制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控制眼前场上的决斗的分组和一旦出现了几十胜以上高手出现的时候,他们只要向上面通报就行了。 随后,手持阵盘的修者一招手,三只虚实之灵便化为三道光芒齐齐的消失在了他手中的蓄魂令之内。 羌族大豪帅樊稠此刻正端坐在大帐中央,他鹰鸠般的目光正在审视着眼前这个来访的使者。 而如今陛下驾崩,新主即位,虽有左丞相陈和、右丞相李桢、大将军滦王姬常佑三位国家柱石相辅佐,但也只能勉励维持着这大周外表的繁华。 “天赋属性,真的能代表修者的天赋吗?”龙行很嗤之以鼻的说道。 “少华,固心燃战!抛却杂念!”就在这时,项少辉突然一手拍在项少华的肩头说道。 “嘿嘿,我把一些琐碎的工作都交给手下人去办啦,以后我们只需要负责大事就可以了。”红叶笑了笑,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晒干的果子,开始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 相见不如不见,此时用在这纠葛至深的两人身上,则是再恰当不过。 年柏杨说完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吴兴言、龚学农、蔡学平、梅开度、仇卫国都纷纷举起了手,加上王鹏自己,七票对五票通过。 只见刘龙赤身背对着老周,然后从床边位置扯过来一个睡袍,直接套在了身上。 第59章 :迟迟没有伏子厚的消息 张氏府邸内。 赵憾听到仆人的议论后,整个人都处于懵圈之中。 伏子厚领兵,破解清河县之围,大败反贼大军! 赵憾整个人此刻都有些恍惚,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实在太大,让他整个人一时间都有些缓不过来。 “也就是说,子厚是在清河县,大败反贼大军后,方才过来黎阳……” 自言自语间,赵憾 吞拿明白了,是派出去的探子,而且是那个彼德说的“蒙着他的眼睛都能跑回昔日城”的游侠蛇眼。 但是长泽都已经斜斜冲出,右手长刀划过,劈在了灭却师的脚踝上。 冲出山洞之后,杨戈才回味其刚才那一推之下有种软绵绵之感从双手之上传来,当其回忆起刚才双手触及对方的位置之时,一片红晕立刻出现在其脸上。 看着长泽都的身体被虚化物质完全覆盖,身体化为了恐怖,哪怕知道她最后掌握了虚化,雪信依然感到了担忧。 卯之花端起米饭,抬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 一天时间,自身将一颗化龙果的能量完全消化后,马上再度将第二颗服用,而后紧接着是第三颗。 他们都知道如果梅清死了,龙哮天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除了效忠,成为龙门的附属,贡献自己门派里面最上乘的功法,灵丹,说不定就会被灭门。 远处,更是有暗精灵的游侠部队配合,这些游侠士兵,各个都是神射手,这些神射手在他们指挥官的指挥下,射出去箭矢很少落空。 “说来听听,好赢得我一些敬意。”克洛狄乌斯有点惊讶,纳松嘉尔发现他语气里的鄙夷,却没有生气,他被对方的乐观和豁达感染了,觉得这个家伙有点意思。 他不断下水,不断将卯之花抱出来,没有衣服作为阻挡,就变成了这样。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会有这种想法,他才说自己有未婚妻的。没想到,这都没办法打消他们的念头。哎,人就是不能太出众。 肖霆泽再和他继续玩了一会儿之后,便找了一个借口先出了病房。 胡心面色凝重道:“韦君智,我知道你是想激将你的学生反抗,可我更了解这种自卑懦弱的学生,你若要想让他成长,得循环渐进慢慢来,要不然跟揠苗助长有什么区别? “呵呵,我头一次见人把吃软饭,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沈落雁冷笑两声,眉宇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厌恶之色。 今天早上,工人们给自己这边安装了一个太阳能热水器;虽然没有电热水器方便,但在这种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额……”此刻的凌天才算是真的看清了静禅的本来面目,真是狂野!不过凌天不得不说,静禅所说的方法,真的不错,如果当初对阵苗傲龙的时候,自己动用天言远程攻击,那他有信心,磨死对方。 “没事,等一下顺路去剧组就行了。”肖霆泽其实心里是有一些生气的,但是他又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能正大光明的说出自己现在的这个奇怪的情绪。 “是吗?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候修习的“卍”字佛印,与那生了心魔的和尚,较量一番。看看和尚用尽心血想将你渡化成荷仙,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李明韫又低声唤了一句,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她想睁开,却睁不开。 第60章 :窦建德的来意 这不仅让众多玄仙眼热,夏不凡都差点流出口水,直通大道的古仙决有多珍贵,看众多玄仙绿油油的眼神就知道了。 听见白胡子的话,马尔科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了白胡子的房间。 霍于寒把许沫然放床上后便倾身而上,丝毫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便直接吻了上去。 陈云峰则是如一枚炮弹一样被直接轰飞,直接撞塌了身后的院墙。 修为高深的武者、儒修,至少能活一百五十岁,大宗师就能活三百年,五十多岁当真不大。 但烧烤这东西,大家都是知道的,要是一次姓吃上几十串,那可能没一会儿就腻了。而要是你一串一串的慢慢吃,那真是怎么都吃不够,简直欲罢不能。 自己这边一个大武师被杀,问别人索要一百万赔偿,现在人家反过来,用兰家俘虏做要挟,以同样的价格做赎金,她还真找不到借口反驳。 敖冲身形飘忽,按照毕渊当初说的暗门,悄悄进入了圣使楼。随后灵识覆盖开来,覆盖整个圣使楼,敖冲一下子发现了他的目标所在,陈云峰正和狄阳在一间房屋内。 所有的强盗如上一次一样,先是惊恐求饶,然后悔悟、痛改前非。 望着那真真切切的血盆大口,还有那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这让穆西风不得不赞叹石化林幻想之真,已到了无法分辨的地步。要不是穆西风本体在外界,说不定真会被这幻想所迷惑。 甬道两旁金黄的菊花在风雨中无助地摇曳着,走在长长的石阶上,脚步竟是如此的沉重。 对了,就在今年三月份,谢尔曼辞去战争部长职务,来到骏马集团担任特别顾问,新任战争部长是罗伯特·林肯,这家伙很有来头,看他的姓氏就知道,他父亲就是那位著名的总统。 六月中旬,高三结束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谭海成的成绩一直稳居年级的前三名,本来可以保送到本省的d大的,可以摆脱艰苦紧张的学习,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但他放弃了。 “嗨,客气什么,以后说不定我还要你帮忙呢?”孔处半真半假地打着哈哈。 “还好吗?”司君昊声音沙哑,在她的耳边问道,时不时的撕咬她的耳垂。 “好嘞!这是他们的命魂,您且收好!欢迎下次光临!”那胖老板说着,交给了那让人看了就反胃的肥婆娘一个水晶球,期内有着六条命魂游走。 我刚穿好衣服走了两步,身子被人扯住随后硬生生的迎面向前倒下。 随着一声玻璃碎裂般的响声响起,敖不悔身形暴退,直至撞到了身后的墙壁才停止后退的势头。这一刻敖不悔额头中央流出了一道鲜血,望着穆西风咧嘴一笑,流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好的,好的。”这些工程队负责人个个对韩云帆相当客气,虽然他们不太明白,韩云帆为什么会这么高调给这些人发工资。 因为吸血魔族的身高是伏魔军士兵的五倍,以伏魔军士兵的身高,正常攻击只能打到吸血魔族的双腿和脚丫子,根本打不到他们的头胸要害。 沉船、莫名的歌声诱惑人跳河,一夜之间,原本以为的一场江湖仇杀变了味,所有的人都开始疑神疑鬼,天刚亮,就有两个门派弃船上岸,决定不去洛阳了。 “不,不是的,是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秦筝笑得更甜蜜了,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笑容是这世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罗老板,你刚刚还说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呢,现在就食言了?!”高老道长故意怒道。 赵括见赵媛看了半天,随后拿出了贴身的手帕,将手帕沾湿了在铁板上擦拭一会,然后把手帕扔到了水碗中,又拿出试毒的银针扎入手帕中。 “那这份钱也是由你垫支呢,你一亩地补贴多少?”李秀荣看着韩云帆这轻描淡写的样子,心中那是相当惊异。 马飞倒是食量大增,对他来说,明确了一个对手,并且明确了对付的方法之后,仿佛还有增加食欲的效果。 没想到他这个念头却是惹了众怒,三个家伙全都冲他横眉立目,好像要跟他干架一样,龙飞心中一笑,从内视状态中出来了。 “我相信老五不会骗兄弟们,所以,不论你们是不是还一定想要给老六报仇,这事都暂时压下,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老大这时发话了。 看完合约,叶轩打算签了,成为签约主播,就会有平台的大力推广。 既然现在我是队长,那我就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队员死在开荒中。所以,你必须拼尽全力。”冷冷地看着李冠霆,冷潇寒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第61章 :崔禹哲的发现,小妹喜欢…… 黎阳城。 由于年关将近,越来越多的人返回故乡,黎阳城门进出来往的行人百姓,要比以往多出不少。 伏子厚在曹永的陪同下,一路把赵憾与谢叔度等人,送出城门外。 “族兄已经派人送来消息!明日午时便能把人带到!” 谢章远一边与伏子厚闲聊,一边看着人来人往。 “多谢!” 伏子 这一瞬间,云潞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切断咽喉的同时,把灵魂也切断了。与此同时,太阳系大阵对蓝月战士的封印解除了。 跟雷德梅尼握手拥抱了一下,留下一个拇指宋仲基往“监狱”那边走去了。 zk会议室,第一次到总部来访问的龙总裁一行人在韩泰俊的带领下参观了zk的总部,在首尔算是大型的总部办公区了,在华夏可能不算什么,转完一圈,坐到位置上后龙总裁率先感叹了一番。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一样刻在木星心里,令木星的心痛得滴血。嘴角渗血不断,一滴一滴地滴在冰冷的地面,好像吐血不要钱似的。木星难过得说不出一个字。 萧梨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给林屹先简单处理了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创伤。 至于到时候是否会接受什么任命和授衔,见机行事吧,走一步说一步。 骆队长眸光一转,看向车副统领,那年轻人景师兄,让后两者越发尴尬,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侠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虎子开心地冲过去熊抱着兰俊侠。 “它”的撤退,不是从门口离去,而是四下弥散,如同烟雾一般缓缓消失。不过,我不敢掉以轻心,“它”能突如其来杀人,其威胁就永远存在。 一道冷哼在众人的耳边炸响,紧接着林子间狂风大作,破风声响起,一道身影暴掠而来,眨眼间就冲到林志的面前,掌风如刀,凌厉的术息缠绕而上,狠狠地拍向林志的胸膛。 “老陆,这取名字,可要取好,还有这满月酒,在哪里办?”叶老爷子两人上了公交车,就讨论起这件事情来。 顷刻间,魔蕲手中的魔剑自黑气之中显现出来,魔剑直插冰面,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从魔剑之中迸发出来,魔剑之上突然一闪血红色的光芒,强力蛮横的劲气朝全方位扩散,圣痕者一众都被这蛮横的劲气击倒在地。 只不过后来抵不住美食的诱惑,最终在承诺每天换着花样给它做美食后,岩蜥王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可是即使内心再悲哀,邱野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队伍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你醒了?”被叫住的人仍旧一脸温柔笑意,绕回床边,只是眼底有些不耐烦。 转眼,又过去一刻钟,足足五万头飞刺鱼已经被杀得差不多,剩下的千余头飞刺鱼终于产生了畏惧之心,潜入深海逃去。 遗产分割尘埃落定,这时候让他们听说自己病了,又要传出闲话来:没分够,气病了。 孟澜表示感谢,进屋锁上门,先洗了个澡,出来看到手机有未接来电,是楚君打来的。 郎清此刻的内心简直比吃了大便还要难受,特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抢到手了玉佩,麻辣烫店老板晶亮的眼珠子里却狡黠的厉害,最后暗暗发了狠,丝毫没有要放袁屿走的意思。 虽说刚确定关系,恋奸情热……呸,是热恋情浓,但林轩也不会觉得就得每天腻在一起。 第62章 :事情败露! “志儿,为何这两日,你总是拦着我们出去?” 伏家住宅里,陶氏看向良人一眼,好奇的看向侄儿伏志。 阿翁、刘老、陶氏,这时候也纷纷皱起眉头,默不作声的看向伏志,那脸色明显是让伏志好好交代清楚。 “没有拦着……” 看着妻子一副爱莫能助的目光,伏志不由得低下头。 然而从小就不善 “这么多内衣我穿也穿不过来,要是葵儿喜欢的话可以随便拿。”慕红绫微笑道。 原来理拉德一早就知道我会怀孕,而且抓了薇薇安作为威胁,让伊芙照顾我和宝宝。 翟让虽然化不多,却是个豁达大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才干比不上李密,压根没听王儒信的馊主意。 前来打灵柩主意的首领立刻慌神了,早闻李凝善战,今日才知道这家伙不仅善战而且还有奇奇怪怪的勇士。 赵水仙听见杨乐凡在打电话,而且还是她老婆,她停下脚步,心生一计。 这他妈都什么事,收个保护费,到最后弄得自己还倒贴六十万,连个打工仔都不如,打工仔至少能赚点,自己不赚还倒贴,这理到哪去说。 廊下没有泥,全是青石板铺就,所以五夫人啃不到泥,只是把门牙硬生生的磕掉子三颗;那个痛,五夫人都没法形容了,反正眼泪鼻涕一下子全出来了。 李世民便是对自己哥哥李建成当唐王世不满,害得他不能继承爵位。于是便忿然发动了玄武门事变,杀死了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逼自己老爹李渊退位,然后当了皇帝。 孙雪儿擦干眼泪,撇撇嘴暗下决心不再哭,那种负心汉不值得自己掉眼泪,擦了一把脸,强颜欢笑道:“我来结账。”说着掏出一张金卡递给服务员。 童瀚鹏笑着掐了她淡施脂粉后越发娇俏的脸,手顺着她细白的脖子,轻轻滑进她高耸的前胸。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你爷爷需要搞一场声势浩大的联合,而且还要有个适当的借口,为我们举办婚礼,是个最佳的借口。”乐凡说道。 这是一具军人的尸体,身上的衣物被撕咬的破破烂烂,腹部的肠子被扯了出来,断了一半,从他的徽章上来看,这是一名上士。 “也好,你是他功夫上的师父,你去劝劝也好,我还真担心他憋出什么毛病。”董老太说道。 “那你从了她不就好,反正她是公主,长得又标致,你不吃亏。”,听到白兰这个名字,我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又出不出来原因。 “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他狞笑着,脸上的皮肤一块一块的脱落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唐易恒嘴角叼着一支香烟,在安安看来单手插在休闲裤兜里即便是一个侧影都酷毙了。 掌声阵阵响起,第一个走进飘渺之门的无疑是唐峰,他满目的兴奋,即便有伤在身,也早就抛到脑后。 许蔷薇胆大不怕被扒皮,直接跨了上去,只听两人均是长长的一声舒叹。 足足研究了一个晚上,韩魏没有一丝睡意,一直处在亢奋状态,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老郑已经醒来。 “是谁敢在背后说本大姐的坏话,我看他是活腻了!“一声暴怒传来。 中午出来的时候,我将唐子的手机放在了宿舍,手里拿了自己的。当时心想着,大白天的,我也不怕赵茜再玩什么跟踪,哪里想到刚出学校,还真就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