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冤种女法医》 开什么玩笑 我才不是凶手 http://.biquxs.info/

王府,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哭声凄凄惨惨不绝于耳。江十一在人群中跪着,只觉得头痛。 半个时辰之前,她还在现代化的街头处理一桩凶杀案,却不料凶徒突然从怀里拿出自制的枪支,轰的一声响,火光将她笼罩。 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古装,跪在一群丫鬟中间。听着管事怒火冲冲的说,老爷被毒死了,厨房里的人都有嫌疑。 大厅里除了主事的王家老夫人,还站着一排穿着官服的人。刚才江十一就听管事说了,这府里的主人老爷是当朝六品的太学博士,在府中被毒杀,这是大事。 “大人。”管事恭敬道:“今天厨房里的人都在这里了,一共是九个。只有她们几个有机会在老爷的酒里下毒。我问了,那酒从厨房出来,就直接送进了老爷房里。是小雨送的。” 江十一身边一个姑娘面如土色,猛地磕头在地:“大人明查,虽然酒是我端的,可是厨房里的人都有机会接触到酒……” 小凤一顿,突然指向江十一:“一定是她!” 江十一愕然。 顿时,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十一身上。 小凤为了摘出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口气道:“我们都是常年在府里的,只有她是昨天刚来,问啥都不说,就说自己流落京城也不知真假,肯定有问题,她一来老爷就出事,哪有这么巧。” 这么一说,众人看她的眼光顿时就不对劲了。 江十一也在崩溃边缘,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是谁,就被扣上了杀人的帽子。 “我是中尉周琛。”男人沉声道:“太傅是朝廷命官,被害一事非同小可。你若是凶手不如就招了,也免得皮肉之苦,” “我没有,她胡说。”江十一脱口而出。 厨房里一水灵的年轻姑娘,男人视线一个个看过去,本就强忍住哭泣的声音又起,闹哄哄的一片。 “都给我闭嘴。”周琛十分不耐:“既然敢下毒,看来胆子不小,不动刑是不会承认的。都给我押走。” 下人应着,立刻就有人来拉扯众人。 中尉府的牢房没人去过,但显然无论是否无辜,去了就要脱一层皮。 江十一已经被人拽着胳膊拉起来了,心里有点着急,这是第一案发现场,人刚死,一切线索应该都还在,但若是这被拉走进了牢里,她连自己姓名家世都说不清楚,那就真完蛋了。 拉拽的人是力气极大的差役,江十一觉得自己胳膊简直要断了,此时,一阵风吹过,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起来一些。 江十一立刻看了过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高声道:“老爷不是被毒死的。”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了过来,周琛猛的回头:“你说什么?” “老爷可能不是死于中毒。”江十一勇敢的看向周琛。 周琛走了过来,众人立刻分开。 他目光沉沉看向白越:“你为何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看见老爷了。”江十一此时也顾不了太多,甩开差役冲过去,就想伸手去掀白布。 “大胆。”立刻有人喝了一声,周琛也没见动,便挡在了江十一面前,钢铁般的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王府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王家老夫人喊道:“快抓住她,那丫头想干什么……” 说着,立刻就有王府的小厮冲过来,但是周琛摆了摆手。 冲上来的人迟疑着站住了。 周琛板着脸道:“现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真实。不然的话,你付不起这个代价。” 江十一捣蒜似的点头。 “你说老爷不是死于中毒,你有什么证据?” 江十一深吸一口气,一手还被周琛拽着,另一手一伸,直接就把白布给掀来了。 哗啦一声,院子里大半的人都惊呼出来。 太傅大约五十岁年纪,身体壮硕,此时双目圆睁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死者为大,何况死的还是个朝廷命官,论理江十一这样的身份是绝对不允许随意亵渎的,但既然掀都已经掀开了,也没人能拦着她看两眼。 “说。”周琛神情冰冷,抓紧江十一的手腕:“你看见什么了?” 这力气可真不小,江十一痛的缩了下,然后指了指地上:“看见他。” 周琛有些意外:“你不是看见了凶手?” “没有,我没看见凶手。”江十一知道这人误会了,忙道:“刚才风吹起白布,我看见大人的脸,面部呈青紫色,眼睛凸出,这是典型窒息而死的特征,并非中毒。” “你还懂这个。”周琛有些意外,但随后冷笑一声:“难道你觉得,是中毒身亡还是窒息死亡,我会分不清?” 说的也是,窒息死亡是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中尉掌管京城治安,各种死亡见过无数,不至于会犯这么浅薄的错误。 周琛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带走。 “等一下。”江十一忙道:“大人明明是窒息而死的特征,为什么您一口咬定是中毒?” 看来这不是什么秘密,周琛身边的一个随从道:“太傅被发现的时候,手中握着酒杯,嘴角有白沫。口鼻中皆有血迹。我们立刻查验了他杯中的酒,有毒,又用银针探喉,也有毒。” 这确实是非常典型的中毒症状了,江十一愣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来你确实有问题。”周琛脸色阴沉:“把她给我捆了带走。” 手下立刻上来,不等江十一挣扎,三两下就将她手结结实实的捆在一起,跟拽个猪仔一样往外拽。 突然院子外面好像来了什么人,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十一被拽的踉跄了几步,脚下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 就在快撞到地上的时候,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宋大人。”周琛从后面走过来:“你也来了?” 江十一愕然抬头,只见扶住她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从下往上看,只觉得说不出的伟岸,这竟是个非常好看的年轻男人。浓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面相非常出色。 年轻男人的手也好看,手指修长骨肉均停,看似很轻巧,却十分有力气的将她给扶住,稳稳的托了起来。 “周大人。”男人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江十一,低声道:“你没事吧,可有伤着?” 江十一恍惚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男人非常自然的将江十一往后一拉,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一旁跟着的手下便忙来替她解开手腕上捆着的粗绳。 “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走过来的周琛明显不满,但似乎有所忌惮,压抑着这种不满。 年轻男人走上前两步,对众人朗声道:“我是大理寺卿宋朝,太傅被害一案,现在开始由大理寺接手。” 接着,宋朝转头道:“周大人辛苦了,下面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宋朝这话一出,周琛手下明显露出不悦的神情,有人嘟嘟囔囔,那么明白的案子还要大理寺查,这不明摆着抢功么? 但是周琛立刻就瞪了手下一眼,爽快道:“好,那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宋大人了。” 江十一手腕上的绳子解开了,她正活动着手腕,周琛从身边路过突然一停,指着她道。 “这个女人。”周琛道:“来历不明,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大人可要查仔细了。” “不会的。”宋朝道:“有人做担保,她绝不会是凶手。” 周琛奇道:“谁给她做保?” 宋朝微微一笑:“我。” “你?”周琛一时难以理解。 宋朝温柔的看了江十一一眼:“十一是我未婚妻,前几日闹了别扭跑出来,让周大人见笑了。” 这下别说周琛目瞪口呆,江十一也目瞪口呆,磨红了的手腕都不知道痛了,愕然的看着这个叫宋朝的男人。 她未婚夫是个三品大官,她跑出来打零工,这是什么剧情? 周琛想了又想:“宋大人,怎么从未听说你订婚?京城中,似乎也没有江姓的大户人家。” 京城中适婚的大小姐少年郎,总是被八卦的对象,谁和谁结了亲,谁和谁闹翻了,周琛不说都知道的太清楚,也都有耳闻。宋朝可是有名的黄金单身汉,众所周知尚未定亲,之前还传着要选驸马来着。 宋朝好脾气解释:“是家中长辈以前定的亲,十一并非京城人,一直在外地居住,这几日才进京来。是以除了家中长辈,几乎无人知晓。” 虽然奇怪,但宋朝这么说倒是无人会怀疑,他怎么也不会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开玩笑。 只是周琛本来都要走了,却没料到宋朝将白越身份一说,他反而不走了 周琛解释道:“我自然相信宋大人奉公执法,但是江姑娘这几日就在太傅府中,确有嫌疑。如若江姑娘是宋大人的未婚妻,宋大人似乎是要回避的。” “我确该回避,但她孤身在此无依无靠,一人我定是不放心的。”宋朝邀请道:“不如这样,我请周大人再辛苦一回,从旁协助如何?” 一人为私两人为公,这案子既然到了宋朝手里,自然是上面的任务,自己交出去是不妥的。但是让周琛监察,也就清白了。 周琛欣然道:“愿意效劳。” 宋朝感谢点头致意,然后回首去看江十一。 江十一尚未从五雷轰顶中回过神来,和宋朝视线对上,一时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宋朝执起江十一的手腕揉了揉,凑过去在她耳朵呢喃低语了一句。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只感慨真是百炼钢遇着心上人也成绕指柔,宋朝身为大理寺卿一向冷酷无情,没料到在未婚妻面前,也有如此柔情似水。 江十一也惊呆了,她使劲儿的揉了揉耳朵。 宋朝那一句话声音太小,只有她勉强听清了,他说的是,再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这男人竟然能保持这么温柔的一副表情,说如此狠毒的话,这该是个多么神经病的分裂症啊。 宋朝说完就放开了手,走过去对太傅一众人道:“老夫人,您放心,大人身遭不测,在下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让凶手伏法,让大人瞑目。” 太傅和宋朝身为同僚,两家虽然来往不多,但总是相识。如果说太傅一家开始还担心宋朝真的有包庇的想法,现在他主动提出让周琛监察,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老夫人道:“那就辛苦两位大人了。” 宋朝让众人先散了,厨房其他几个有嫌疑的单独关起来,自己也走到了尸体面前。 江十一也赶紧跟了上去。 她思来想去,宋朝既然能当着周琛的面介绍她的身份,可见这关系他是承认的,就算心里再不喜欢,想来面上也是要维持的。所以如今首当其冲,是要洗清自己杀人的嫌疑。 宋朝回头看她一眼:“你跟来做什么?” “查案啊。”江十一理所应当。 “你?查案?”宋朝面上似笑非笑:“你会?” 江十一点头。 宋朝被堵了一下,随后好脾气道:“别闹了,我先派人送你回去,你离开这几日,爷爷和父亲母亲都急坏了,四处找你。” 江十一被这温柔闪瞎了眼,然后斩钉截铁道:“我如今有嫌疑,就这么走了不合适。还是先看看死者,万一能看出什么线索呢?” 宋朝显然不认可,但是周琛插话道:“宋大人,刚才江小姐一看便知大人面部青紫,眼睛凸起是窒息死亡,可见是个内行,倒不如,听听她的意见。” 宋朝满脸狐疑,但周琛肯定不会说谎。 江十一笃定点头,确实是内行。 有外人在,宋朝千般疑惑,万种不耐烦,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见宋朝没再反对,周琛立刻将情况介绍一遍。 事实简单清楚,宋朝道:“如此说来,大人是死于中毒。” 江十一立刻问出心里的问题:“那怎么解释他眼睛凸出,面色青紫?就算毒可以让面部青紫,也不可能造成眼睛凸出。”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顿了顿宋朝道:“有一种可能,大人先是喝了毒酒,可是毒性不够,凶手见状又上前去,直接将人掐死。” 江十一摇了摇头。 宋朝有些不满:“如何不妥?” 江十一:“太傅家那么多下人,下毒的人如何能一直旁边盯着。下毒不死,挣扎中必会翻滚折腾,闹出巨大动静,这时候再上来掐死,也未免太明目张胆,太容易被发现了。” 周琛认同道:“江小姐说的有理。之前我在府中问询的时候,太傅家说大人房门口始终站着两个小厮,并未听见一点动静。也就是说,大人身亡,没有一点挣扎。” 江十一蹲下身来,侧脸去看太傅的脸和脖子,突然道:“能给我一根银针么?” 宋朝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江十一看着脖子上光滑无伤:“周大人,银针探喉,是从嘴里进去的么?” “自然是,不然呢?” “不准确。”江十一道:“我能看看那银针吗?” 如果江十一还是那个厨房里的临时工,周琛是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但现在她是宋朝的未婚妻。而且看她说话气度,也确实不像是打杂的丫头,周琛想了想,点了点头。 周琛命人拿过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有些工具。 各种尺寸的银针,造型各异的小刀,锥子,锯子,锤子,江十一大约看了一眼:“周大人还是个仵作呢。” 这是一套仵作验尸的基本工具,虽然隔着千年时光显得古老不堪,但江十一还是认识的。 再跑打断腿 http://.biquxs.info/

“江小姐果然是行家。”周琛意味深长看宋朝一眼:“不过我不是仵作,只是因为我经常第一个到案发现场,总要懂一些基本手法。若实在遇到疑难案件,再转交大理寺,请专业地仵作。” 江十一一笑,你不是专业的,那就好,因为我是专业的。 她从一排的银针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看向宋朝:“事关我的清白,我也略懂些查验之法,可以一试么?” 宋朝的表情非常复杂,久久的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突然伸手将江十一给拽了起来。 “十一。”宋朝意味深长道:“我知你家世代行医,但医活人和验死尸可是两回事,有我在,你不必逞强。” 江十一心里一喜,她家竟然是世代行医的,这不巧了么?也算是半个同行吧。 “我不逞强。”江十一揪了宋朝的袖子:“宋大人,宋大哥,小宋……” 宋朝一瞬间石化了,咬牙切齿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十一也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但还是勇敢的忍住了,再接再厉:“你就让我试一下吧。” 周琛都看不下去了,劝说道:“既然江姑娘会,如今又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宋大人不如让她一试。” “真是胡闹。”宋朝还是不愿意,但江十一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虽然太傅死亡时间还短,尸体上没有出现尸斑,也还没有变硬僵化,但尸体就是尸体,人死了和睡着了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江十一毫不在意地上手在太傅的咽喉处按了按,然后道:“中毒和窒息,如果不是并存的,那么一个是真另一个就是障眼法。因为中毒不会造成眼凸起的情况,所以我觉得,窒息是真,中毒是假。” 说着,江十一将手中的银针缓缓地刺进太傅的咽喉下部,那银针没入大半,缓缓拔出。 两人都看了过去,银针没有变色。 “怎么回事?”周琛奇道:“刚才我用银针探喉的时候,银针分明变成了黑色。” 宋朝顿时便明白了:“你的意思,毒药是在太傅死后被灌进去的,所以只到了咽喉浅处,并没有吞咽下去。” “对,至于口鼻中的血液白沫,这都是可以作假的。只要之前做了准备,随身带着抹上去就行。”江十一道:“这样大家都会认为大人是死于中毒,把怀疑目标对准厨房,或者是贴身可以下毒的小厮身上。” 江十一努力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嫌疑犯标签摘掉。 “如果中毒是假,窒息死亡是真,那么凶手是一个力气非常大的男人,才能在不出声的情况下,把大人活活掐死。” 虽然太傅是个文官不会武功,可也不是文弱书生,想要活活掐死,那不是一般的力气可以做到,正常来说,是个强壮的或者会武功的男人。 无论宋朝还是周琛,都觉得江十一只是随便说说,且听且罢,谁也没料到她分析一番,真的得出一个他们从未想到的答案。 正要讨论,外面闹哄哄的,有人要进来。 “是太傅府的管家。”宋朝的手下看了一下,见主子点头,过去将人领来。 五六十岁的老管家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宋大人,周大人,出事了。” 太傅死了,府里天都塌了,还能出什么事? 老管家道:“小少爷失踪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都没想到会如此,宋朝道:“不要慌,小少爷什么年纪,何时失踪的?” “小少爷刚刚三岁,就是一刻钟前失踪的。”老管家道:“小少爷是四姨娘之子,老爷出事家里都慌了,四姨娘刚才也在院子里,小少爷由奶妈带着在房里睡觉,听外面有人喊出院子看了一眼,回去小少爷就不见了。” “一眨眼就不见了?”宋朝回头看一眼:“去找仵作,仵作来之前,不许任何人靠近老爷。带我去小少爷失踪的地方。” 江十一蹲在尸体边,脑子里疯狂地在跟上去和趁机逃跑中来回转,还没等做出最后决定,宋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头来深情款款地将她扶了起来。 “走,跟我一起去看看。”宋朝道:“太傅府那么大,你可别一个人乱走,万一走丢了就不好了。” “……”江十一脚步踉跄地跟上宋朝,一边走一边道:“慢点慢点……宋大人……” “莫奕。”宋朝回头说了一句。 “啊?” “我的字,你唤我的字即可。”宋朝意味深长看她一眼:“你我之间,不必那么生分。” 这真的不是精分么,江十一无奈跟上:“行,莫奕就莫奕,你喜欢什么奕都行,但你先放开我行吗,我又不跑。” 这话也不知哪里刺激了宋朝,他握着江十一手腕又重了几分。 “那谁知道呢。”宋朝轻轻冷笑一声:“哼,这件事情,我们一会儿再算账。” 府中今日乱成了一锅粥,如今几个有身份的都聚在四姨娘院子里,四姨娘哭昏了过去,奶妈跪着瑟瑟发抖,满府都是下人在找,花园里假山上,还有盯着荷花池发呆的,显然都乱了分寸。 “这就是带着小少爷的奶娘。”管家指着跪在地上的妇人道。 “奴婢发誓,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一个丰盈的妇人赌咒发誓:“这院子就一个门,奴婢听见外面有人喊就出去应一声,可出去没见着人便就回了,这中间若是有其他人从外面进来,奴婢是一定能看见的。” “那除了小少爷,屋子里的其他物品可有丢失。比如财产衣物之类。” 妇人想了想,摇了摇头:“小少爷不见了奴婢就慌了,根本没顾上去看其他东西,但屋子里没有翻找过的痕迹。” 屋子门大敞着,江十一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翻找得乱七八糟,想来是为了找人,柜子里床底下都翻看了一遍,就算是本来有线索,现在也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你胡说。”四姨娘悠悠转醒:“晨儿那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能凭空消失不成?定是你记恨前几日被我责骂,才故意害了小少爷!”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奶娘连连磕头,额头都红了。 “诸位也不必太担心。”宋朝道:“因着大人的事情,太傅家几处大门都看守严格,许进不许出。小少爷一定还在府里,只要仔细寻找,一定能够找到。” 再大也就是一个府,宋朝和周琛简单商量了一下,也将自己的手下先分出去,交给管家安排一起寻人。 死者虽然为大,但是毕竟已经死了,暂缓片刻无妨。但孩子是活生生的,晚一时找到,就多一分危险。 一时间整个府都是寻找孩子的人,江十一却扯了扯宋朝的袖子。 宋朝回头看她,见她眨了眨眼,是有话要说。可惜两人没啥默契,实在无法凭一个眨眼领会更多。 “我能四下看看么?”江十一补充了一句:“不出这个院子。” 要不是自称未婚夫,就这恨不得捆在身边的样子,旁人看着肯定以为她就是一号嫌疑人。 “你要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三岁的孩子不会凭空消失,如果是被人抱走的,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你倒是也热心。”宋朝驾轻就熟道:“其实现在无非是两种情况。” “你且说说看。” “孩子丢失的时候,只有奶妈一个人在场,并无第二人证,所以无非第一种情况,奶妈说谎,孩子是她送出去被人带走的,所以走的是大门,地上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江十一点点头。 “第二种,奶妈没说谎,凶手调虎离山,将她骗出去之后溜进房间将孩子带走。” 宋朝道:“但我刚才已经叫人在院子里看了一圈,院墙边都是泥土地,前日下雨地面未干,若是有人从上经过定会留下鞋印,但如今泥地上只有丫鬟的鞋印,大小尺寸一看便知。” 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宋朝已经看得那么仔细,宋朝对眼前这男人不由另眼相看,不是个光会摆造型的。 江十一不由地压低了声音:“所以奶妈说谎?” 宋朝冷笑一声,缓步踱到妇人身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妇人刚才一直跪着,才被人扶起来,坐在台阶上抹眼泪,这会儿被宋朝一问,又跪了下来。 “奴婢句句实言,并无半句假话。”妇人哭天喊地:“大人您不能冤枉奴婢……” 宋朝被吵得头痛,按了按眉心,漫不经心道:“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我一贯不愿意对妇人动手,但你若死不悔改……” 宋朝审问中,江十一已经踱步到了围墙边,倒不是不相信宋朝,但查案这事情,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何况刚才闹哄哄的一堆人太乱,说不准就有疏漏。 宋朝也不知之前被骗得多惨,江十一离开五米就第一时间察觉,但见院子门口自己的人守卫森严,想江十一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一时就没多说。 江十一果然在院子墙边看见了几个凌乱脚印,那大小虽然不是三寸金莲但确不大,是个女子的鞋印大小,若是男人,那是个身量尚未长成的少年。 “可也没人说,凶手就一定是男人啊。”江十一自言自语一句,在那鞋印旁蹲了下来,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抬头四下看。 四姨娘院子绿化好,围墙边一溜排地种了不少树,虽然已是深秋,但除了两颗银杏落了一地金黄,大部分依然郁郁葱葱。 突然,江十一隐约在墙上看见了什么,立刻起身走过去, 宋朝正在威胁奶妈,突然感觉手下扯了扯他的袖子,转头一看,顿时气炸。 江十一正手脚并用地往墙上爬,虽然那样子并不一定能爬上去,但逃跑之心昭然若揭。 刚才还口口声声绝不会跑,结果呢,自己还在这里站着呢,真是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 宋朝身为大理寺卿,平日负责的都是京城里疑难杂症的案子,其实是个沉着冷静的性子,但这几日被江十一刺激的实在不轻。 本以为一个外地乡野的,平民无身份的,又是孤女无依无靠的江十一,和自己能搭上婚事简直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应该是感恩戴德才对,谁料到…… 宋朝咬了咬牙,一摆手让妇人暂停,大步走了过去。 江十一恨这个年代的衣服,长摆宽袖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她脚踩着土墙,正艰难地抓着砖墙凸起的一个地方,努力将另一只腿也踩上去。 但太难了,正如宋朝说前天下过雨,墙上虽然不是湿漉漉的但多少还有些滑,坚持片刻,她终于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手指一松,整个人往后跌去。 这高度肯定摔不死也摔不伤,但还是太惨了,江十一一声惊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她却没有摔在实地上,急速的下落中,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按在背上,搂住了她的腰。 江十一愕然睁眼,便看见宋朝不知何时就在身后,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从背后将她抱住,转了半圈,往外退了一步,站直了身体。 宋朝的手下本是跟在后面的,就比心急火燎的主子慢了两三步,如今一看哎呦喂一声,立刻停下脚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让几个小厮也停了下来。 围墙边几株不知名花树开着红白两色的花,风吹花瓣纷纷扬扬落英缤纷,宋朝长身玉立站在花下,从背后将江十一整个人搂在怀中,虽然看不见脸,但就这场景意境,也叫人觉得好一对璧人,真是郎情妾意,神仙眷侣。 此时的神仙眷侣都在发火边缘。 宋朝将人救下站稳之后,并不放手,而是反倒搂得更紧了一些,冷声道:“刚才不是说绝对不跑么,怎么,这么一会儿都忍耐不住?” 江十一惊魂方定,明白是宋朝救了可能要摔个一身泥的自己,还没来得及感谢,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放开我,我不是要跑。”江十一解释道:“我有发现,你看……” “看什么?”宋朝打断她的话:“看你怎么跑么,江十一,你是不是以为我脾气好,又仗着我不能违抗长辈的意思,所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 宋朝说话声音虽然冷,但他低头说话,几乎是贴着江十一的耳朵,一股股暖热气息就落在她耳畔脸边,这姿势实在是太暧昧了,江十一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痒,伸手挠了挠,脸忽地就红了。 “别闹。”江十一都没察觉自己声音低了八度:“我真有发现,你先放手。” 宋朝似乎打定主意给江十一一点教训,不但不放,反而又凑近一些,一副流氓登徒子样子:“我若是不放,你又能如何?” 工作时间对着自己未婚妻耍流氓,看样子宋朝之前被这身体的主人气得不轻,江十一淡淡道:“你真的不放?” 江十一这口气还威胁上了,宋朝心里不屑都懒得说话,垂眼看她,显然一副倒是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招的样子。 “好。”江十一吐出一个字,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两手往后摸去。 宋朝是习武之人,身材极好腰身劲瘦,想起前几次被江十一溜走经历,这会儿正绷紧了身体,突然江十一一动,一双手一左一右摸上了他的腰…… 江十一一脸坏笑:“我就不信你不怕痒。” 宋朝这一口气差点喊出声来,立刻就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可怜他一个大户人家正派公子,如何能想到江十一一个姑娘这会儿不又羞又臊,竟然敢上手捏他。 真是乡野丫头,一点不知矜持,这成何体统。 幸亏身后跟着的小厮不但没有靠过来,反而已经转过身去了,要不然的话,宋朝真怕自己脸上那点可疑的红色被人看见。 江十一对回击的手十分满意,用手点了点宋朝:“幸亏你长得帅,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宋朝按着自己的腰,脸上显然挂不住,从那一瞬间的微热立刻火冒三丈,面色一沉正要发怒,却被江十一抢先道:“不糊弄你,我真的发现了线索,我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了。” 江十一说着,还指了指墙头,正是她刚才要爬的地方。 宋朝眉头紧锁,虽然心里很想现在就把她拽过来打一顿,但还是看了过去。 “孩子要紧,咱们私人恩怨一会儿再说。”江十一安慰了宋朝一句:“你看那里,看见没,好像有一个脚印,我就是想爬上去看一下那个。” 围墙靠近顶部的地方,果然有一个痕迹,但说脚印勉强了。 宋朝顺着江十一的指点看过去,也不由佩服她目光犀利,这一点至少他的手下刚才查验的时候并未发现。 “拽我上去看看。”江十一道:“我有个想法。” 宋朝习惯性的正要一挥手让手下过来带江十一上去,但手刚举起来就放下了,自己抓起江十一背后衣服。 “别乱动,我带你上去。” 背后衣服一紧,江十一连忙抓住宋朝胳膊,然后脚下一空,便上了围墙。 会飞真好,江十一由衷羡慕地看了一下围墙下方,但自己现在开始学,应该已经晚了。 “看吧。”宋朝拎着江十一在围墙上,虽然语气冷漠,倒是一直拽着她的衣襟,并不打算公报私仇把人推下去。 “真的是个鞋印。”江十一对那非常小的印子看了半天:“一个小孩子的脚印,这一定是小少爷留下的。” 三岁孩子,体重也轻,就算是一脚蹬在墙上,差不多也就能留下一个如此浅的印记。 宋朝将人又拎下来:“这么说,奶妈确实没有说谎,孩子不是从大门出去的,凶手是从围墙上翻出去的。” 江十一点了点头:“是,而且可以确定是熟人作案。” “怎么说?” “刚才看脚印的方向,是孩子正面踩了一脚,三岁孩子不可能自己爬,必然是有大人在后面托着,而且奶妈没有听见动静,那么孩子一定认识凶手,关系良好,凶手才能哄骗孩子如此听话行事。” 虽然长得碍眼但说话有理,宋朝点头:“府中和孩子关系好,又有足够力气将孩子托上墙,自己能翻过去的女子,必然不少。” “不。”江十一晃了晃手指:“不是女子,是男人。而且,我有理由怀疑,将卫小少爷掳走的人,和杀害卫老爷的人,是同一个凶手。” 江十一一句话,众人都愕然。 手下指着地上的鞋印道:“可是,这明明是个女子的鞋印啊,哪个男人脚这么小?” “是男人的鞋印,但谁说男人,不能穿姑娘的鞋呢?” 这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愣,这个可能还真从未想过。 “你们看这个鞋印。”江十一蹲下身,指着其中一个:“这个鞋印的后面,还有一个比较浅的印记。” 手下之前也对鞋印仔细看了,但是还真没看见这小小一道弧形。只有半截手指长度,看不出是什么,疑惑道:“土上有一些痕迹,这也正常啊。” “很正常,但你连在一起看,就不正常了。”江十一道:“首先,这个深度的脚印绝不是一个正常体型的丫鬟能踩出来的,你看我的鞋印才多深。” 江十一刚才努力爬墙的时候,扒着砖头猛踩过几脚,但那鞋印和这个相比,还是要浅很多。 “我的体重……”江十一张口想报数字,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现在多重不能瞎猜,话到嘴边改口道:“我体重和府里的绝大多数姑娘相似,是绝对不会踩出如此深的痕迹的。” “挺标准的。”宋朝似乎回味了一下:“确实不重。” 江十一白一眼宋朝,正色道:“能有如此深的脚印,体重我估计要有两百斤左右,而如此一个魁梧男人是挤不进女子的鞋的,所以他的脚后跟露在了外面,虽然十分小心,在走动中,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地面,留下了这么一道痕迹。” 而也只有如此壮硕的男人,才有可能掐死太傅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百斤的姑娘在人群里不好找,两百斤的男人还不好找么。宋朝被说服了,立刻道:“去查府上有没有这个体重的男人。” 手下立刻就去了,江十一拽了拽宋朝的袖子。 宋朝一脸嫌弃地扯出自己的袖子。 熟人作案 http://.biquxs.info/

江十一咽下一口气,让自己别跟一个打不过的人计较。 “如果是熟人作案,这人跟四姨太肯定认识。”江十一道:“有空在这跟我挤眉弄眼,倒不如去找四姨太问问这男人是谁。” 宋朝深以为然的,但是却一起拽走了江十一。 “十一如此聪慧,不如来帮我一起审审,四姨太是个妇道人家,我说话多有不便。”宋朝死死抓住江十一,一边搂着往回走,一边凑在她耳边道:“母亲跟我说,你定是个贤内助。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贤。” 江十一被恶心的一个激灵,一边甩手一边抹身上的鸡皮疙瘩。 四姨太王氏,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她身边那奶娘跪着,都是无言。 宋朝带着江十一进了屋,王氏赶忙站起来迎过来:“宋大人,可有发现?” “有。”宋朝大步走进去,大刀阔马往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掳走卫小少爷的,是个熟人。” 王氏面上表情猛地一变:“是谁?” “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宋朝端起茶来,但是自己不喝,却抬手给江十一。 江十一礼貌笑一笑,伸手推开。 茶里虽然没毒,喝了肯定心梗。 王氏无心去看他们之间的互动,急切追问道:“谁,是谁?” 江十一一边听着,一边在屋子里看。 屋子里有一张小床,看来是孩子的,小床旁边放着个小柜子,里面一格一格,放着小孩子的玩具。 拨浪鼓,兔子灯,布老虎…… 宋朝道:“你这院子里,有没有一个魁梧的男人,常来常往,和太傅关系也很好的。” 话没说完,王氏的脸色便已经变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是内宅,如何会有男人。” 宋朝抬手道:“你别激动……” 不过王氏怎么能不激动,她往前走了两步,要不是因为还有点理智记得宋朝的身份,几乎要伸手戳着他的鼻子。 “我怎么能不激动。”王氏怒道:“现在是我儿子不见了,可大人不找凶手,却来质问我这院子里有没有男人。” 宋朝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对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也还是头痛。 王氏困兽一般走了几步:“我一个深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会认识外男,大人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叫我如何做人?” 江十一从小床边转出来,唤过奶娘低声问了几句,点了点头。 王氏已经快要歇斯底里地怼到宋朝身前了,宋朝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唤手下过来,江十一侧身插在两人之间。 她点了点王氏:“往后退。” 宋朝有点意外看江十一,江十一回头。 江十一问宋朝:“大人,莫弈,是不是找到凶手和孩子,我就洗脱嫌疑了。” 宋朝虽然很好地掩饰了,但还是掩饰不住不相信:“你若是能找到凶手,不但能洗清嫌疑,而且还有赏。” 江十一眼前一亮:“赏是什么?黄金还是白银?” 宋朝哼笑一声,低声道:“赏就是……我可以不打断你的腿。” “……” 江十一在心里谢了宋朝全家后,不得不为保住自己的腿而努力。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认识这个男人的,但是我确定,这个男人不但认识太傅,而且跟他关系很好。”江十一将手从背后拿出来,手里是一个戴着铃铛的布老虎。 江十一晃了晃手里的铃铛:“听说太傅最喜欢的是一个能吹口哨的小鸟,那小鸟呢?不在这屋子里,绑匪掳走孩子的时候,还给孩子带了心爱的玩具?” “小鸟?”王氏一愣,显然没料到江十一会注意到这个。 此时,手下急匆匆地进来了。 “少爷,少爷。”手下道:“问到了。” “说。” “府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是个花匠,特别魁梧,力大无穷。府里的花木都是他负责的。”手下喘了口气:“花匠叫吴昊,给府中干活十几年了,就在大人遇害消息传出之前离开了卫府,离开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大捆的树木干枝。” 手下比划了一下大小。 “这个大小,可以装下一个三岁孩子了。”江十一毫不犹豫的道:“四姨太,吴昊杀了大人,你不恨。带走你儿子,你不慌,你们之间的关系,很耐人寻味啊。” 如果说刚才孩子失踪时候,王氏的慌张是一种想让大家都看见的夸大的惊慌,那么现在的惊慌,就是竭力掩盖的慌张,生怕被人发现。 “你胡言乱语,你含血喷人。”王氏激怒道:“我和吴昊话都没说过几句,有什么关系?” 江十一淡淡看她一眼,突然走过去,把奶娘拽到了一边。 奶娘正瑟瑟发抖,也不知江十一是什么身份,只知道她是跟着宋朝来的,是惹不起的人。 江十一低声问了奶娘几个问题,想了想,回来对手下道:“我大约知道孩子在哪里了。” 王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她。 江十一对手下低语几句,手下愕然地看她,又看了宋朝,宋朝沉吟一下,点了点头。 手下立刻转身去了。 王氏眼里难掩的惊慌,忙不迭地想跟上去:“你,你知道晨儿在哪里?” “你别急啊。”江十一一把抓住王氏:“你放心,你儿子没事儿,现在那个叔叔带着他,应该很开心地在吃着玩着呢。” 王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摇头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应该明白。”江十一这一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感觉中:“四姨娘,从我们一进门,你就没有一句实话。而说谎,脸上是会表现出来的。” 王氏条件反射的就去摸自己的脸。 江十一忍不住笑了出来:“别摸了,脸上没字,但是你说话的时候眼珠乱转不敢看人,说明你心虚。而震惊的时候,震惊的表情维持得太长了。” 人在受到惊吓时,脸上惊讶的表情只能持续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如果一个人“惊讶”了很长时间,他多半是假装的。 王氏显然要说我没有,但是忍不住眼睛又转了一下,更加慌乱。 江十一越加笃定:“吴昊可以徒手掐死老爷,你有机会下毒。他和你关系匪浅,可以在太傅完全不反抗的情况下带走,每一条都符合,不会那么巧。” 宋朝插嘴道:“可是,她为什么要杀太傅,太傅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一个妾,本就是依附丈夫存在的。太傅死了,正房和子女自然都有依存,做姨太太的就不好说了。本来王氏有孩子,看在孩子面上,太傅家也会管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若孩子丢了,她就真的什么仰仗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可能。”江十一在王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什么?” “在哪一种情况下,大人死了,比活着更好。” 王氏的脸白得像是一张纸。 “暴露了。”江十一简单道:“太傅死了,孩子丢了。王氏最坏的结果是被赶出府去。而太傅活着,会比这还坏……因为大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大宅门里历来母凭子贵,只有一种情况下,孩子不能成为筹码,不能为母亲带来任何好处。 只有晨儿,不是太傅的孩子。 宋朝站了起来,厉声道:“来人。” 此时手下从外面颠颠地跑了进来:“孩子找到了,找到了。” 王氏一瞬间面如死灰。 “孩子找到了,你抖什么?”江十一不由道:“难道不该是欣喜若狂地迎出去么?” 王氏忍不住的颤抖着,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宋朝道:“孩子在哪里找到的?” “在三条巷里面的有名的那家馄饨摊。”手下忍不住看着江十一道:“江小姐神了啊,你怎么知道凶手会带着孩子去吃鸡汤馄饨。从太傅府里拐了孩子,他竟然不急着跑。” 江十一笑了笑:“因为奶娘说,孩子最喜欢吃鸡汤小混沌,而他今天有点不舒服,中午饭没有吃,现在已经是下午,他一定饿了。一个非常疼爱孩子,急于得到孩子认可的人,一定会尽量满足孩子的要求。” “对啊,吴昊对孩子是真好,被抓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护着孩子。”手下吐槽道:“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那是他的儿子呢。” 一句话掀开惊天秘密。 手下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手下被这沉默弄得有点害怕,张了张嘴,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所幸白越立刻就开口声援他。 “我也是这么觉得。”江十一道:“而且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绝对不可以给太傅发现的秘密。而如果仅仅是私情,吴昊不会对孩子这么掏心掏肺。” 王氏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吴昊被五花大绑地押了回来,三岁的孩子被抱着跟在一旁,他现在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不是好事,眼睛里泪汪汪的。 看着吴昊押进来,宋朝却不审,而是转头吩咐:“去把周大人请来,把事情和周大人交接一下。让我们的人收队。” “这就走了?”江十一不由奇道:“这案子,你不审么?” “这案子基本已经不需要审了,而且,你以为我是来查案的?” “不是?” 宋朝冷哼一声:“我是来找你的。” “……” “回府。”宋朝一甩袖子,往前走去。 手下站在后面,眼见着他走出几步了,凑在江十一身边,小小声地道:“太太说了,要是您流落街头,就把少爷也赶出去睡大街。” 江十一惊呆了,竟然有这种神仙太太? 太傅府离宋府并不太远,不用骑马也没有准备马车,江十一跟着宋朝在街上穿行,用一种山里人进城的表情看着一切。 手下是个机灵小伙,十分贴心跟在她身边,把她视线停留超过三秒的东西都买了下来,各种各样五颜六色拎了一堆,让宋朝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手下终于看不下去,凑过去轻声道:“少爷,都是小玩意儿,不贵。” 宋朝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缺钱么?” “不缺。那少爷是……” 宋朝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如此没见过世面,丢人。” 丢人么?江十一听见了,看他一眼,纠正道:“这叫丢脸,我不见了,才叫丢人。” “……” 宋朝深深的吸了口气,丢脸可以,丢人不行。他不想去睡大街。 宋府早一步就得到了找到江十一的消息,大门敞开,门口小丫头翘首盼望,在看见江十一的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江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小丫头絮絮叨叨:“这几天老爷太太,老太爷都急坏了……” 江十一心里飞快地分析着,老爷太太,老太爷,是宋朝的父亲,母亲,和爷爷。这三个人是欢迎他的,应该也是府里有权利说得上话的人。 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步步小心,事事谨慎,必要时候装疯卖傻,碰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就摔跤装失忆。 江十一在心里定下生存大方向,勇敢地大步进了门。 江十一被丫头带进了内宅见到了宋朝的母亲。 虽然儿子这么大了,但宋夫人保养得十分的好,乍一看也就三十多,仔细再看眼角细细皱纹,也不过四十出头。 宋夫人一见江十一就搂了过去,上下打量一番,抓着她今日被磨红了的手腕,十分心疼:“十一出去这几日,可是受了罪了。” “没,没事儿。”江十一被宋夫人这么暖心一问,心里有些酸楚起来。 她是个法医,工作的时候冷酷无情生人勿近,但私下却也只是个远离家乡,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去的可怜人罢了。 “还没事,眼睛都红了。”宋夫人拿了帕子出来,给江十一擦了擦眼角:“你父母如今不在了,宋府就是你的家。等你身上三年孝期满了,咱们就热热闹闹地把婚事办了,莫弈要是敢对你不好,我打死她。” 何其彪悍又温柔的慈母,江十一无语。 “这婚事……”江十一试探着道:“这婚事我始终觉得不妥。” “有什么不妥。” 江十一一无所知,自然也说不出哪里不妥,只是低着头,抛砖引玉等宋夫人自由发挥。 宋夫人没有多想,看着江十一难过,便道:“十一,你千万不要多想。当年你父母救了老太爷,是老太爷为你们指腹为婚,如今你们都到了年纪,自然是要践诺的。” 江十一心里恍然,难怪宋朝不悦,原来竟是长辈为了报恩,被迫以身相许。 江十一斟酌道:“可是我见宋少爷,并不愿意的样子。” 宋夫人正色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你一来我们全家上下都十分喜欢,这就是有缘。” “但是……”江十一还是犹豫:“但宋少爷……” 宋夫人一锤定音:“至于莫弈,他就是别扭一时抹不下脸罢了,等你们相处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他是个知冷暖的人,你嫁给他,他会好好待你的。” 江十一在这年代两眼摸黑,离开这里别说去哪儿,吃穿都成问题,两害相权一下,点了点头。 反正还有三年孝期,三年过渡期,足够她了解融入这个世界,再决定何去何从。 江十一自从进了宋府,就没见着宋朝,晚上一直跟小丫头天南海北的聊天,眼瞅着天色已经很深了,有人敲了敲门。 给她分的小丫头叫苹儿,是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忙去开了门。 “芸儿姐姐。”苹儿笑道:“您怎么来了?” “江小姐睡了么?” “还没有。”江十一没什么小姐架子可拿捏,听着找她,便从房间里出来。 芸儿手里端着个木头托盘,上面放着两盘点心和两个小碗:“太太见江小姐晚上吃得不多,怕晚上饿,让奴婢送些夜宵来。” 真是体贴,江十一谢了,但见芸儿将托盘送进来,放在桌上,但是垂手站在一边,却不走。 江十一奇道:“还有什么事么?” 芸儿道:“少爷今晚,也没吃多少。” “啊?”江十一不明白。 芸儿却笑了下:“奴婢先告退了。” “……”江十一就不明白了,看了点心半天,问苹儿:“芸儿这是什么意思。” 苹儿捂着嘴笑:“小姐,您那么聪明,怎么不懂夫人的心呢?” 江十一一脸空白,半晌才恍然哦了一声。 宋夫人这是让她做好人,给宋朝送宵夜,然后一起吃,甜蜜蜜的你一口我一口啊…… 江十一瞬间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苹儿点头,用满眼的鼓励和期待看着她。 宋夫人有心,将江十一的住所安排在离宋朝的紫枫轩最近的一个院子,走不出十几米,便是门对着门。 小厮走出来开门,看见是江十一,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主子。 “江小姐来给少爷送宵夜啊,正巧少爷还没睡呢。”小厮转身一指:“少爷正在书房里,还有的忙呢。” “你们少爷这么忙么?”江十一奇道:“都这么晚了。” “也不是总这么忙。”小厮在前面领路:“这是突然有案子了。” 书房里不止宋朝一个人,手下也在,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旁,看穿着打扮一身利落劲装,应该也是他的手下。 宋朝一抬头脸就皱起来了:“你怎么来了?” 江十一抬了抬手里的托盘。 “给我送宵夜?”宋朝仿佛看见一只给猫送点心的老鼠:“你有什么阴谋?” “没什么阴谋,夫人给我送了宵夜,说你晚上也没吃多少,就来和你分享一下,多谢你今日助我脱围。” 江十一放下托盘,看见宋朝这书房里一张大大的书桌,此时书桌上摆着许多打开的折扇,一把又一把,足足有二十几把之多。 折扇上,画着的是山水树木,清风山岗,荷塘月色,有些提了诗,有些只是几个字。 更特别的是,有些扇面上还有点点红色,看起来像是不规则沾上的血。 宋朝显然不相信江十一的好意,不过此时正事在身,也不愿和她浪费时间,随手一指:“行了放下吧。” 简直比对丫鬟,还丫鬟,江十一也是因为宋夫人客气才勉为其难来送宵夜,见他如此也不想多说,放下托盘便转身要走。 “你等等。”有人叫住江十一。 江十一回头,说话的是站在桌边的女子,喊住她的时候略抬起下巴,一副倨傲不屑的样子。 “你就是少爷的未婚妻?”女子走过来打量白越。 江十一微微一笑:“你是咱家的下人?” “噗。”手下忍不住短促笑了一声。 林怡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不是么?”江十一故作无辜:“我也是初来乍到,若是说错了,还请见谅。” 林怡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愿意在宋朝面前失态,强忍怒气道:“我是林怡,确实是少爷的手下没错。但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做我的主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江十一慢吞吞道:“不过刚才晚饭的时候,夫人握着我的手说,宋家就是你的家,老爷夫人就是亲爹妈,千万别见外,所以我想你既然是莫奕的手下,那也算是我的吧。” 说完,江十一还看了宋朝一眼:“莫奕,你说我说得对么?要是我理解错了,那我再去问问夫人。” 宋朝主仆二人心里都恨得牙痒,但谁都不敢说不对。宋朝莫名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冷静道:“你说得对,以后你在府里,若是我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使唤他们,不必见外。” 林怡何曾想过几日不见的江十一如此伶牙俐齿,一肚子气憋得脸都绿了,但是前几日江十一被宋朝气得离家出走,宋老爷子在府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宋朝也被罚跪了一夜祠堂,现在吱都不敢吱一声,她又怎么敢硬碰硬。 江十一欣赏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比一个人吃了一盘点心还心满意足,假装关切的道:“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等一等。”林怡在这口气快把自己憋死之前,突然灵光一闪:“江小姐。” 江十一欣然回头,还有什么招数,快使出来。 林怡堆起了笑:“这几日,我总听少爷夸您。” 左撇子 http://.biquxs.info/

这话是多昧着良心,江十一默不作声。 林怡又道:“也总听夫人说,您是少爷的贵人,秀外慧中,机敏聪慧,日后定是少爷的贤内助。” 江十一不动声色:“所以呢?” “咱们如今就遇到了困难,若是不查出来,少爷这一晚上肯定都睡不着。”林怡竟然曲折迂回起来:“江小姐,要不然,您也帮帮忙。” 说着,林怡对宋朝眨了眨眼。 不是老太爷一口一个聪明有见识,贵人贤内助么,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能帮上宋朝。 江十一心里微微一动,未婚妻自然只是个意外,不过她如今住在宋府,最好还是和宋朝搞好关系,要不然明面上以礼相待,暗地里若是总给她使什么绊子,也是麻烦。 这么一想,江十一顿时将到嘴边的话改了口。 “若是能帮上忙,那我自然愿意?”江十一道:“是什么事情?” 林怡递过来一卷册子:“昨日凌晨,城中知名画师夏侯死在家中,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当时深夜,无人看见谁在他家中进出。他临死的时候,怀里抱着这些扇子。” 江十一仔细看,果然这扇面题诗题词的落款,是夏侯二个字。 说起正事,宋朝也正经起来,从桌上拿起一把扇子:“这一批山水扇面,是夏侯打算这几日交货的一批订单。订单数量价格都已经找到,而这些扇子,和数量略有差别。” 江十一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少了几把?被人拿走了?” “不,多了一把。” “哪一把?” 林怡伸手在桌面上一比画:“就在这里面,但是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宋朝道:“初步怀疑,凶手是正是仿冒夏侯的高手,他慌乱中留下了一把仿冒的画扇,但因为仿冒的水平很高,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林怡不由得感慨:“若是假的和真的一模一样的了,那还是假的么?” “假的就是假的。”江十一拿起一把扇子细看:“我以前……” 江十一差一点说出她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案子,幸亏话到了嘴边反应过来。 “我以前听人说起过。”江十一似乎随意道:“越是高明的仿冒者,越是会在仿制品上留下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得出的印记。一来,这也算是他的作品总要留名。二来,也怕日后买真变成买假坑了自己。” 宋朝突然觉得江十一离家出走一回,回来虽然更气人了,但这几句话说得还算明白。 “论理是这样的,但是这印记也太过隐蔽了。无论怎么看,这些扇面都是一样的。”林怡皱了眉。 林怡的手放在桌上,江十一看了一眼,看样子是个惯于舞刀弄剑的,画画找不同这种细致的活儿,确实不合适。 “若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仿冒者应该早就被打死了吧。”江十一随口答了一句,放下手中的扇子,换了一把。 宋朝抬了抬手,制止了林怡让她别再说,先看看江十一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耍嘴皮。 宽大的书桌上,二十三把折扇排得整整齐齐,江十一看的方式和普通人的赏鉴不同,她拿过一把折扇,从左往右,从上往下,看过一遍,便换一把。 宋朝从小习武,对丹青没兴趣也没研究过,但他看江十一那模样就知她也是外行,只是装得像是真的一样。 让人意外的是,江十一看了一遍之后,竟然真的从中挑出一把。 “这个。”江十一摩挲着扇子中的某一处:“这一把扇子,并非出自这个画师之手。” 这下宋朝来了兴趣:“你如何知道?” 林怡也意外了,凑过去看。可无论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一把和其他的二十几把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山川松柏,湖面波光盈盈。 “哪里不一样?”林怡凑过去贴在扇面上,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看这水波纹。”江十一指了某一处:“水波纹不一样。” 夏侯的丹青技艺高超,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将粼粼波光勾画得淋漓尽致,十分传神。 这张上面的水波纹和其他的相比,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但要说太多不同,似乎也没有。 宋朝颇为不信:“你会丹青?” “不会啊。”江十一实在人:“我哪儿学过这个。” 她会画,但是不会毛笔画,素描水粉都是可以的,特别是素描人像,但凡是给她看上一眼,就能给画出个十之八九,以前在局里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也会找她去做推理侧写,还曾以此破获大案。 “你没学过丹青,能看出这里着笔不同?” 江十一早想好了理由:“没看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么,我虽然不会丹青水墨,但小时候烧灶,就喜欢用柴火棍子在地上画画,画多了就自学成材了。” 这理由完美无缺,宋朝一时无法反驳。 不想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她为什么会,江十一转移话题解释道:“这里的一片水波和旁处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下笔不同,你们看,这几笔的笔触是从左上到右下的。” 林怡依然不解,抬手自己比画了一下:“左上到右下,说明什么?” 江十一随手拿起一只毛笔,随手比了个姿势:“我们平时画画,是这样的,是不是。” 林怡点头。 “但这几笔相反,是这样的。”江十一模仿着扇面上的落笔又笔画几下:“是不是觉得特别别扭?” 林怡沉吟着道:“好像有种拧着的感觉。” 江十一赞许道:“是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 江十一伸出左手啪的一声按在桌上:“这说明这个凶手,是个左撇子。他用左手画了这几笔,对常人而言,就是拧着的。” 一瞬间的沉默后,啪啪啪,宋朝真的忍不住给江十一鼓了鼓掌。 “是不是真的?”林怡抢过扇子,左看看,右看看:“你不是瞎说的吧。”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能瞎说吗?”江十一道:“去调查所有京城里的画师,找出其中的左撇子。不,从死者周边开始,看一看他的朋友熟人里,有没有左撇子,如果有,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江十一心里呵呵一声,一群无知的落后的古代人,要是在她的年代,别说画面里的不同,就是每把扇子上有几个人的指纹都清清楚楚,何至于要如此费她的脑细胞。 这是突发案件,宋朝本打算今日先研究一下,明日去请几个行家来协助调查,却怎么也没料到被江十一这么轻轻松松就说了出来。 宋朝短暂沉吟一下:“去查夏侯身边有没有左撇子。” 也不管这么晚了,手下立刻领命去了。 宋朝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挑起眉梢对江十一道:“如果查证属实,我一定好好赏你。” 江十一不太期待:“赏什么?” 还是不打断她的腿么? 这次宋朝却什么都没说,起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此时已经是深秋初冬,一阵冰冷刺骨的风吹了进来,江十一缩了缩脖子,不用人赶,自觉地拢着袖子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小厮已经将院子门推开了。 她正要出去,突然身后传来宋朝的声音。 “等一下。”宋朝喊了她一声。 又要找什么麻烦,江十一疑惑地转身回头,却见宋朝抱着一件衣服出来。 正奇怪着,宋朝抖开衣服,那是一件毛绒绒的白色斗篷。 “起风了,晚上冷。”宋朝柔声道:“我还有案子要看,不送你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宋朝将斗篷披在江十一肩上,还将领口拢了拢,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 江十一冷的一个哆嗦,用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宋朝。 突然精分为哪般? 莫非大半夜被鬼上身了? “行了,去吧。”宋朝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地伸手搭上江十一的肩,轻轻转了一下。 江十一转过身,视线里,一个裙角迅速消失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她这才恍然。 这估计是宋夫人的人,怕他们面和心不和,因此派小丫头过来偷偷看看,宋朝这是做戏糊弄母亲呢。看来在她离家出走的这几日里,他确实差一点去睡大街,如今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这是江十一在这年代的第一个夜,一夜未眠。 床很舒服,被子是新晒过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还点着幽幽熏香,但这一切都是陌生的。 在白天一切光明喧闹过去后,江十一安静下来,这才无比真切地感觉到,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十一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吓了进来伺候的小丫头一跳。 “小姐。”苹儿惊道:“您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么?” 江十一叹一口气,一个晚上虽然没睡,但人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只是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照了下镜子,江十一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忙招手叫过苹儿,吩咐了几句。 宋朝带着手下过来的时候,便看见江十一正躺在软椅上,眼睛上贴着两块……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怎么了?”宋朝低头看,只见桌上有一个盘子,盘子里是切成薄片的苹果片,苹儿正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贴在她的眼睛上。 失眠 http://.biquxs.info/

一听宋朝说话,苹儿吓了一跳,手一抖,苹果片掉了下来,落在江十一脸上。 江十一叹口气捡起来吃了,又拿下眼睛上的两片。 宋朝也发现了:“昨晚上没睡好?” “没。”江十一坐直了身体:“担心案子担心得睡不着,怕是有什么计算不到的疏漏,耽误了宋少爷的事情。” 宋朝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一下缓缓道。 “没想到我会让你如此牵肠挂肚,彻夜难眠,实在受宠若惊。”都是场面话,江十一正要再客气几句,却见手下从宋朝身后幽怨地探出脸来。 “彻夜难眠的,明明是小的好吧。”手下的黑眼圈竟然和江十一不相上下。 江十一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也没睡好么?” 查案加班是寻常事情,莫非他忙了一夜。 他掰着手指道:“上半夜排查了夏侯身边会丹青水墨的朋友,没有左撇子。下半夜,排查了京城中有如此技艺的画师,也没有左撇子,就算他是外地人,只要在京中露过手艺,就没道理查不出来。” “没有左撇子。”江十一顺手将桌上的另一个苹果塞进他手里,沉吟道:“左撇子,他一定要让人知道,他是个左撇子么?” 手下被问住了。 江十一道:“你怎么问的?” 手下张了张嘴,突然有点心虚:“就……就这么问啊。” 江十一的表情有一点凝固,然后温和道:“是这样的,和受害者相识,又有如此手艺的画师,即便是在京城数量也一定是有限的。如果这个人平时就用左手,不用本人说什么,认识他的人也一定能指认出来。” 她屋子里一堆小玩意儿都是手下昨天给买的,如此一个热心小伙儿,她也愿意展露出温和一面。 手下点头:“我们昨夜问了夏侯相识的同为画师的朋友,一共有三十七人,他们互相之间都认识,常以画会友,所以我想着这一显眼特征,即便是自己否认,也定会有同伴指认的。” 江十一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你们打草惊蛇了。” 手下突然想要给自己一巴掌,大意了。 江十一道:“大部分左撇子都可以熟练使用右手,这从凶手仿制的画上就能看出来,他用右手画的山水丹青同样出色。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掩饰自己的左手,不让任何人知道。” “对啊。”手下一脸懊恼:“我太着急了,以为左撇子一看就知道,一下子就能把人找出来。” 宋朝对手下十分宽容,拍了他一下:“问都问了,也咽不回来了,现在想一想在对方不承认的情况下,如何把人找出来。” 鬼使神差的,手下看向江十一。 江十一一个激灵:“看我干嘛?” 宋朝也略有不满,以往这种时候,他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的。 手下顿时察觉不妥,立刻转头正色道:“少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宋朝的自尊心略得到一点安慰。 “那三十七人,现在还在么?” “都在大理寺呢。”手下道:“凶手十有八九就在其中,我们也不敢放人。万一放了他就跑了呢,人太多,就算是派人盯,也怕有疏漏。” “这么多人也不能总关着。”宋朝道:“我过去看看,江十一,你……” 本来宋朝一句在家好好待着都已经到了嘴边了,突然就改了口。 他矮下点身子看着江十一:“你在家也是闷着无事,要不然的话,随我一起?” 江十一愣了一下:“我去做什么?” “你在我眼前,我比较安心。”宋朝强硬搀起白越:“母亲让我们多相处多了解,我觉得颇有道理。” 这是什么命,以前天天加班就罢了,穿越成豪门未婚妻,竟然第一时间还要去上班? 可惜宋朝的理由太正当,江十一抱着桌子抱着椅子抱着树,终于还是被无情地拖走了。 虽然案子没破,但宋朝却莫名心情很好,拽着江十一出门,然后低声对手下耳语几声。 手下愣住了,顿了顿道:“少爷,这,不好吧。” 宋朝好看得眼睛一瞪:“使唤不动你了?” “不不不,小的这就去。”手下立刻怂了,一溜烟地跑了。 “他干嘛去?”江十一奇怪。 “没什么。”宋朝微微一笑。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大理寺是掌管刑狱的中央审判机关,分左右寺,左寺复审各地方的奏劾和疑狱大罪,右寺审理京师百官的刑狱,而大理寺最高领导,就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为全国三大司法长官之一,正三品。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 江十一看着宋朝昂首挺胸缓步走进森严大门,两边官员垂手侍立,心里乖乖了一声,还真是个大官呢。 早一步到的手下也迎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江十一,也不知怎么的,江十一总觉得那一眼充满了心虚,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宋朝一边往里走,一边轻描淡写道:“人在哪里?” “都在里面,都在里面。”手下应着在前面带路,突然道:“对了,少爷,前几日抓来的那个江洋大盗招了,您要不要先去看一眼。” 宋朝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他嘴不是挺硬的么?这才熬几天,就招了?” 手下嘿嘿嘿嘿地笑:“嘴再硬,那也是皮肉之躯啊。” 宋朝点点头:“先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转了方向,往阴森森的牢房去。 天牢都是关押重犯的地方,牢房建造得很奇特,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因为每个房间只有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非常小的天窗,所以即便是白天也昏暗阴沉,还带着难闻的味道。 江十一跟着宋朝一路走过去,难掩饰好奇地四下看着,看样子这年代治安不错,牢房里关着的人并不多,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什么,直到一阵血腥焦灼的味道传来。 手下皱了下眉,走在前面几步停下,转身打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宋朝略低头走了进去,江十一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房间与一路走来的牢房略有不同,是个审讯室,里面放着一张长木桌,桌上放着各种叫不上名的器具,边上一个火炉还能看见未熄灭的红色炭火。 另一侧是一个十字架,上面用铁链绑着一个人。 一个高大彪悍的男人,头发凌乱披散,手腕脚腕都用铁链捆在铁柱上,衣服已经破成了破烂的布条,露出伤痕累累的大片皮肤和斑斑血迹。 “他叫蜘蛛,是个山匪,手上有十几条人命。”宋朝像是和江十一介绍,然后漫不经心道:“怎么,你终于肯说了?” 听见声音,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代号叫蜘蛛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宋朝。 江十一有些意外,这男人挺年轻,虽然一脸的血混着不知什么脏兮兮的,但细看五官周正竟然长得还挺不错。不过那一双眼睛,凌厉凶狠,一看就不是善茬。 人不可貌相啊,江十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蜘蛛一双眼睛盯死宋朝,声音里似乎都带着血:“我说了,你就放过八角山上的兄弟?” 宋朝面无表情道:“你若是不说,他们必死无疑,而且我保证,会死得非常非常痛苦。你若肯说出贡品的下落,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宋朝说着,漫不经心地将蜘蛛破烂的上衣扯了扯,他胸口结实的肌肉上,血肉模糊了一片。 宋朝伸出手来,虽然是习武之人但这手修长骨节分明像是个斯文人,慢吞吞地按住了蜘蛛的胸口,按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这伤口细细密密像是小而锋利的细丝划出来的,没有处理过,虽然不知多深,但宋朝伸手按上去的时候,能明显看见血从他指缝里慢慢渗出来。 这该多痛啊! 蜘蛛虽然是个硬汉,但却也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忍无可忍的闷哼,紧紧咬住了牙。额上汗水渗出来,将头发打湿一层层贴在脸上。 宋朝慢条斯理收回手,手下连忙从怀里拿出手帕递上去,他擦着手,突然转头道:“十一。” “嗯?” 江十一对于宋朝这个称呼十分不习惯,但是想在小江,江江,十十,江小姐,江姑娘中选来选去,算了还是随他叫吧。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宋朝道。 江十一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机密要商谈,应一声就出去了,外面也不熟不乱走,便站在天牢的走廊里研究地砖,这年代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又好奇的。 正看着呢,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凄惨至极的叫声。 江十一竖起了耳朵,叫声中,似乎夹杂着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声音,一阵阵的肉焦味儿从审讯室里传了出来…… 莫非是宋朝在对犯人严刑逼供?看起来挺斯文,怎么这么野蛮? 随着焦糊的味道,血腥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硬骨头的男人似乎也扛不住了,凄厉的痛叫声撕心裂肺,从高亢到慢慢若有若无。 终于,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宋朝从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云淡风轻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跟着手下也钻了出来。 虽然光线昏暗,江十一也看见宋朝的衣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好在他的衣服是暗色的,并不明显。 手下唤过两个看守,朝审讯室里抬了抬下巴,低声道:“没用了,处理掉。” 轻飘飘的,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样。 “走吧,去看看那些画师。”宋朝更没当一会儿,跟江十一说了一声,就走在了前面。 江十一又回头看了一眼半掩着的审讯室的门,什么也没说,跟着走了。 一路上,宋朝不时地回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十一终于忍不住道:“怎么了?” 宋朝一听她终于开口了,就立刻停了下来。 手下非常识时务,往前走了几步站定,权当看不见听不见。 宋朝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下,道:“其实我并非是凶残的人。” 江十一其实不太明白宋朝想说什么。 宋朝道:“我也有我的难处。” 江十一茫然而懵懂地点头,“所以呢?” “身在我这个位置,有些事情不得不为。”宋朝道:“但我对家人,对你,是绝不会这样的,你无需害怕。” 江十一心里噗嗤一声,可真难为宋朝了,一大早找了特技演员给她来了这么一场血淋淋的大戏,一方面为了吓唬她给个下马威,一方面,还要温情脉脉表态,我不是吓唬你哦,你可别去母亲那里告我的状。 江十一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宋大人,你的意思是,你那么凶残冷血狠辣,只是对关在大理寺里的犯人。” 宋朝点了点头。 江十一似乎一点也不纠结的,展颜便笑了。 “莫弈,你别担心。”江十一笑得一点都不勉强:“我知道的,你对自己人,那一定是春天一般的温暖的,宋夫人都和我说了,你体贴周到又细心,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打蛇打七寸,宋朝最怕什么,他爹他妈他爷爷啊,江十一觉得挺好使,可以没事儿就拿出来刺激宋朝一下。 宋朝的脸有点黑了,但还是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对,带头便往前走了。 此时天牢中,审讯室里早已经奄奄一息的死人蜘蛛,突然就睁开眼睛双目炯炯了,将手从铁链里缩回来,问门口守卫:“他们走了吧?” “走远了走远了。”守卫探头探脑的。 蜘蛛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随手丢在地上,接过小厮手里的布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挺用力的,哪怕是擦过胸口血肉模糊的伤也没见半点痛处。 不过只擦了两下就放弃了,拿过一件外袍直接穿上。 “这一身血得回去好好洗一下才行。”蜘蛛自言自语:“怪了,我见莫弈这未婚妻不是长得挺好看的么,他干嘛要这么吓唬她,真是不解风情。” 小厮不敢说话,面无表情,只敢心里跟着吐糟。谁不说呢,宋大人就是会玩儿。 宋朝打了个喷嚏,带着江十一走进一处大厅。 三十七个画师都在,从昨晚到现在,除了凶手,他们连为什么被抓都不知道,难免急躁难当,心中忐忑。问看守什么都不说,虽还不知是福是祸,但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地方,十之八九不是好事。 手下昨晚上问了一晚上,画师们都知道了他的身份,一见他进来,立刻都停下讨论,转头看他。 可惜手下这次只能靠边站了。 “这位是大理寺卿,宋朝宋大人。” 画师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少有和正三品官员打交道的经验,一听下人介绍,纷纷弯腰行礼。 宋朝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都是斯斯文文的,没有叫人站一夜的道理,因此手下早就让人搬了各种椅子,虽然不好看,但总算是七七八八的都有地方坐。 宋朝哗啦啦地看了一下资料,道:“你们三十七人,有十六个是本地人,土生土长。有二十一个是外地人,成年后才入京?” 众人纷纷点头,这都是昨晚问过的。姓甚名谁,年纪多少,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都是最基本的信息。 简禹点了点抽出来的十六份资料对手下人道:“找人去这些人家中问一问,左撇子是与生俱来的特征,就算是长大了知道隐藏,小时候是隐藏不了的,是与不是,问一问家人邻居便知。” 下人眼睛一亮,立刻道:“大人英明。” 个人资料上,一份份的做了标注,宋朝道:“这是昨夜有不在场证据的?” “是。”下人道:“上面都写清楚了,在何处,有何人为证。” 宋朝看了几份,却摇了摇头。 根据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夏侯死亡时间在子时,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睡了。 “这种都不能算不在场的证据。”宋朝随意点了一份:“吕松泽,回家吃饭后进房熄灯休息,清晨方出。但是晚上大家都睡了,谁能证明你一直在房中休息,半夜没有溜出来呢?” 名唤吕松泽的男子忙道:“宋大人,昨夜小的确实是傍晚便休息了,绝无外出。” “是否外出,不是你说了算的。”宋朝淡淡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最后确切有不在场证据的,只有三人。 有大胆的道:“宋大人,请问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了,是否是……夏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宋朝抬头看他一眼:“为何这么问?” 那人忐忑道:“因为这堂上,都是我们熟悉常聚会的,唯一只缺了夏先生。” 这猜测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宋朝并未回答。而是对手下道:“卢伟,孙玺,王文杰,这三个不在场证据可以采纳。” 一个在赌场,热闹哄哄,赌场的人都能作证。一个在青楼喝酒,夜不归宿子时尚在做乐。还有一个在家里和妻子吵架,吵的声音左邻右舍都听见。 其他的,问一句家人是否在,大多能回答出来。再追问一句,你亲眼所见么,就说不出话来了。谁也不会半夜不睡觉盯着。 画师都住在城中,调查的人来回的很快,本地十六个人的幼年信息很快就打探了回来,根据父母和左邻右舍反应,无一人小时候有过左撇子的记忆。 “如此说来,这十六个人基本就可以排除嫌疑了,再去掉有确凿不在场证据的三个。”宋朝拍了拍剩下人的资料,虽然还不能锁定嫌疑人,但总算是缩小了范围。 有不在场证据的恰好都不是本地生长,这么一来,便算是排除了十九人。 凶手,就在剩下的十八人中了。 此时,正好有官员来找宋朝禀告事情,宋朝犹豫了一下出去了,手下却没跟上,而是小跑两步,来到江十一面前。 “怎么了?”江十一正专心看宋朝审案,也很好奇,在凶手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他要用什么办法将人揪出来。 “江小姐。”手下赔了笑道:“求您件事儿成么?” 江十一有点意外:“什么事?” 宋朝如此冷酷无情,他属下倒是挺活泼的么,不过看起来憨厚有余机智不足啊。 手下不好意思道:“昨晚的事情,是小的欠考虑,打草惊蛇了。凶手若是在里面,肯定有了防备,不那么好找了。” 江十一听着言下之意,莫非是:“你让我帮忙找凶手?” 手下连连点头。 “为什么?”江十一奇道:“你们大人不是正在查么?” 看只是一桩杀人案,虽然人命关天,但是在大理寺应该不算什么大案子吧,至于要请外援么? 手下低声道:“大人前阵子受的伤还没好,是前些日子抓凶徒的时候所致。属下实在不想他在此时多费心神。” 江十一眼拙,倒是没看出来宋朝此时是受了伤的,不过多问了一句:“是抓刚才那个蜘蛛吗?” 手下顿时卡住,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江十一哦一声也没追问,而是想了想道:“都是自己人,小事罢了,这有何难。” 既然宋朝父母爷爷都觉得她是宋朝的贵人,她总也要做点什么助力的事情,不然若没了他们的支持,只怕宋朝分分钟把她打包踢走。 宋朝做了上半场,她来下半场也无妨。 这么一想,江十一便下了决定,勾了勾手指让手下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一些话。 手下认真听着,边听边点头。 很快,便有人送了笔墨进来,一人一副。 都是画画厉害的人,笔墨自然顺畅,只是不知要写什么,心里忐忑。 “下面,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将答案写在纸上就行。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互相看,自己写自己的。” 众人都紧张又茫然。 “第一个问题,在你们当中,谁喜欢标新立异,遇到事情时候会提出不同见解。写名字,不限人数,有几个,写几个。” 这是什么问题,众人都茫然,但见江十一认真模样,还是依言写了。 “第二个问题,谁的算术好,算账强,对数字比较敏感。” “第三个问题,谁的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比如哮喘,偏头痛之类。” “第四个问题,谁的反应比较快,身手敏捷,比如你丢一个东西过去,他十有八九能接到。” “第五个问题,谁的脾气比较大,暴躁,容易冲动发火。” 都是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但是江十一连着问个七八个之后,便让手下人收卷。 卷子拿到手,江十一一张张翻看了一下,手下好奇凑过来,很快,便看出了名堂。 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 三十七份卷子中,这个名字被提起最多,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答案,多的有两个甚至三个答案,写的是这个名字。 何洪林。 这名字也恰好不在宋朝已经排除的十九人之中。 “怎么会这样?”手下忍不住好奇:“江姑娘,这是有什么说法么?” 江十一笑了笑:“去他家搜搜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凶手若真是可以用左手作画,家中一定藏有练笔的习作,说不定,还有模仿尚未交出去的夏侯的画作,再或者,来历不明的赃款。 夏侯是京城最有名的画家,一副山水丹青可值千两,有人动了心思也不奇怪。 只是搜家这事情,搜查一门一户还可以,搜查三十几家,就有点兴师动众了。即便是宋朝位高权重,除非是为了什么大案重案,要不然也是不合适的。 手下人这次亲自去了,带着一队人马很快消失在门外。 宋朝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手下摩拳擦掌地去了,不由地道:“他干什么去?” 江十一道:“他去捉赃了。” 宋朝很意外:“找到凶手了?” 确实不是什么大案子,都是书生也不是凶神恶煞的匪徒。可是从昨夜到今日,他心中一定是雪亮的,却在人群中表现得非常镇定没有一点异常,就凭这,他一定是个非常冷静的人。 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一个个严刑拷打,想从这样的人口中找出凶手,其实比起对付穷凶极恶的匪徒,从某方面来说更难。 江十一虽然没说找到了,但那表情确实是有些意思的。 宋朝扫一眼并无异动的众人,显然凶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被发现了。 “是谁?”宋朝终于忍不住靠近一些:“你怀疑谁?” 江十一的下巴点了一下,目光过去一瞥,然后将一份资料放在宋朝手里。 何洪林,男,三十三岁,已婚有一子一女。家住红旗街,祖籍荆南,二十一岁进京,卖字画为生…… 宋朝左看右看,也未看出有何疑点。 “十一。”宋朝合上卷宗看向江十一,带点警告的微笑:“虽然我知你聪慧灵巧,但这里是大理寺,法纪森严,即便是有我给你做靠山,你可也不能肆意而为,信口开河啊。” 你这靠山还不如没有,江十一心里翻了个白眼,回了一个微笑回去。 “莫弈,你多心了。” 宋朝虽然心里有一把刀,可这姑娘长得却很甜美,笑起来甚至右边脸颊上还有一个酒窝,即便是假笑也可爱甜蜜。 “我当然知道这是大理寺,不会乱来的。”江十一道:“再说,我是不懂事的人么,我能在你的地方,给你添乱么?” 一旁的侍卫,此时目不斜视的听着自家大人和未婚妻你侬我侬,不知他们心里此时只想一巴掌把对方拍晕过去。 就在大眼瞪小眼中,手下兴冲冲地回来了,风一般的卷进大厅,来不及汇报情况先一指何洪林。 “抓起来。” 立刻有几个侍卫过去,一左一右地将何洪林按住。 何洪林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为什么抓我,大人,我犯了什么罪……” “人赃俱获。”手下手里抱着一堆画轴,啪的往桌子上一着一堆画轴,啪的往桌子上一堆:“大人,这都是在何洪林家中找到的。是他伪造夏侯尚未出手的画作,藏在床下的一个暗格里,连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 何洪林脸色刷一下白了,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了下来去。 “你们,你们搜了我家?”何洪林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左撇子。”手下扬眉吐气:“而夏侯被害,正是因为他发现了有人仿制他的画,在画上,你留下了一个特别的记号,用左手画的一处记号。” 虽然这一夜下来,大家都怀疑是夏侯出了事,但毕竟只是怀疑,此时被手下说出来,众人还是都惊了,然后立刻远离何洪林,在他周围让出一片空地来。 “诸位受惊了。”宋朝翻了翻从何洪林家中搜出的画:“你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也不敢在此议论,犹豫了一下,纷纷离开。 一时间人都散尽,只剩下何洪林两眼血红。 宋朝起身,在他面前转了转。 “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何洪林知道到了此时,已经再无隐藏的可能,不停地念叨:“我也不想杀他……” 宋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咩⊙▽⊙)他对何洪林为什么会杀夏侯不感兴趣,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是为了钱的那些事情。 “十一。”宋朝道:“我十分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出他是左撇子的。” 他也进门就在观察众人,但是何洪林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破绽。 宋朝一问,连何洪林也看了过来。 何洪林一听江十一才是抓他的罪魁祸首,一万个不相信地道:“我虽然左右手都能运用自如,但自从进了京城,从未在人前用过左手。就连我妻儿都不知这个秘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十一自小聪慧,学习优秀一路高歌,早已经习惯了各种羡慕惊叹。但此时,跨时代的优越感还是让她骄傲了。 她从桌上将刚才收来的卷子拿起,拍了拍。 “因为左撇子有许多与生俱来的特征,每个特征都不是百分百,但每个特征都有一定概率。当所有的概率都集中起来的时候,最接近的那个人,就是最有嫌疑的。” 宋朝错过了江十一的提问时间,不明所以,手下连忙凑过去,将江十一的那些问题一一的复述了。 听完,宋朝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下,他不太好意思说,其实他还是不太明白。 为什么左撇子有这样的特征,他怎么从未听过,也从未在什么书上见过。 终究宋朝还是忍不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十一一直在等宋朝这一句话,她正色道:“其实,是这样的。” “?” “我小时候,遇见过一位老先生。” “?” “老先生说自己以前是个仵作,如今告老还乡,在穆林隐居。他与我投缘,教了我许多。” 穆林镇便是这江十一的家乡,离京城何止千里迢迢。 昨日江十一在宋府和宋夫人闲聊,和丫头闲聊,和一切能闲聊的人闲聊,重点不是了解现在的宋家和宋朝,而是了解过去的江十一。 现在的宋府她还有很多时间去了解,现在的宋朝她也需要眼见为实,但是过去的江十一,她必须尽快知道,这样才能不和之前的人设产生太大矛盾,或者想出理由去圆这个矛盾。 果然,宋朝怀疑道:“你父母都是郎中,你虽然学医不成,也未听说还有其他老师。” 江十一叹一口气:“验尸破案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之前确实不想说。”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想说了。” 江十一幽怨道:“那还不是因为离家出走的这几天啊,过得实在是太惨了,还差一点丢了命。” 宋朝满脸的不高兴:“谁让你瞎跑呢,我不过说你两句就瞎跑,自己受罪不说,还……” 但是这话没说完。 江十一奇道:“还什么?” “还差点丢了命。”宋朝生硬地坳过来,可不愿意让江十一知道他跪了一夜祠堂的事情。 “谁说不是呢,所以我想来想去。”江十一眼睛亮亮盯着宋朝:“离开宋府我现在无处可去,可我也不能白吃白喝,所以唯有尽自己所学,愿能帮你一些,也好心安。” 宋朝狐疑地看着江十一,满脸都毫不遮掩的写着,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江十一坦然望回去,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两人深情对望半晌,外面手下实在忍不住敲了敲门,从门缝里往里撇了一眼,只见满屋子都是诡异的泡泡,胆大包天地咳了一声。 这一声咳,总算是唤回了两人神游天外的心。 宋朝收回视线哼了一声。 “虽然你说的那些鬼话,我一句也不信。”宋朝竟然不是那么好糊弄:“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可以姑且一听。不过你在我身边,也不必非要做什么,只要老老实实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当然。”江十一满口答应:“我一定特别,特别,特别的老实。” 宋朝只觉眉心直跳,但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破绽,点了点江十一。 江十一跟着宋朝上了大半天班,回去之后,简直如同皇帝下朝一般,得到了宋家长辈迫不及待的关心和慰问。 宋母先是立场明确地责怪了自己的儿子。 “莫弈你太不应该了。”宋母握着江十一的手,看向儿子:“大理寺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带着十一一个姑娘家去做什么?何况她才从外面回来,又受了惊吓,你是故意还想吓她么?” 真是知子莫若母,江十一在心里给宋母点了一个赞。 “母亲,您多心了。”宋朝在母亲面前像大尾巴狼披着小白兔的皮:“儿子已经知道错了,怎么还会犯呢。这次十一和我一起去大理寺,因为说白日我总不在,晚上又不好多见,所以想要和我多在一起,多相处了解。” 宋朝说完,深情看向江十一,江十一被看得低下头去。不低头不行,再和宋朝对视下去怕绷不住要吐了。 “这样啊?”宋母将信将疑看向江十一。 江十一低声道:“确实是我要跟去的,大理寺里虽然有些怕人,但有莫弈在,我也并不怕。” “父亲一见你,就说你有父母之风,胆大心细。”宋母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十一的手:“大理寺你都不怕,可见父亲眼光果然不错。” 宋夫人口中的父亲,便是宋朝的爷爷,宋府的老太爷。 当年江十一的父母便是救了他和此时已经过世的老夫人,才有了这一段指腹为婚。也是他,在宋府里力挺江十一说一不二,说让宋朝跪祠堂,就得跪祠堂。 提到宋老爷子,江十一顿时十分有底气,一脸感激道:“其实我家中骤变,一路过来心中十分忐忑。没料到爷爷和伯父伯母对我那么好,让我都不知如何表达心中感激。” “你啊。”宋夫人笑道:“小小年纪不要有那么多心事,若是真有心,多去陪爷爷说说话,他老人家就开心了。” 这自然是应该的,江十一欣然应着:“好的,伯母。” 如果需要,她不但可以陪老爷子说话,还可以在祠堂的牌位前陪过世的老夫人唠嗑,只有宋朝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到。 宋夫人闲聊一会儿,见江十一果然神情正常,并没有被吓着的样子,也就放了心,让他们回去吃饭休息。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不用陪着我。”宋夫人挥手赶人:“去吧去吧,天冷了,多穿点,别着凉了。” 两人哪里像是从未见过的未婚夫妻,简直像是感情深厚的新婚燕尔,一起别了宋夫人,并肩往外走。 走出怡然居,转了个弯,到里面绝对看不见的地方了。两人迅速一左一右让开一步。 宋朝嫌弃道:“看你糊弄母亲的样子,就知道你骗人惯了的,甜言蜜语装模作样,嘴里没一句真话。” “彼此彼此。”江十一嫌弃回去:“不过伯父伯母爱好和平,我们年轻人间的恩怨情仇,就不必让他们费心了。” 祠堂是个好地方,宋朝听着爱好和平四个字,条件反射就觉得膝盖痛,当下不敢硬抗,默念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转身走了。 江十一虽然寄人篱下,但也有自己小小院子,不必跟在宋朝后面,当下便拢了拢衣服回房。 天气真的冷了,不过才十一月,但凉州城里气温骤降,按本地人的经验,要下雪了。 苹儿将房门都关着,窗子开了些,生了一盆炭火:“江小姐,您是从南方来的,还没见过雪吧?” “……”江十一顿了顿:“啊对,我们那儿从不下雪,冬天也没这么冷,不过我和父亲出去过,在外面见过下雪。” 堆雪人比赛 http://.biquxs.info/

还是见过好,不然明日若真下了雪,总不至于还要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吧。 “下雪虽然冷,但是可好玩了,到处白茫茫一片,也可好看了。”苹儿趴在窗子上往外看,风吹着头发衣服乱飞:“还能堆雪人呢。” 苹儿小丫头天真活泼一回头:“江小姐,每年下雪的时候,咱们府里,还有个比赛呢。” 江十一好奇:“什么比赛。” “堆雪人比赛。” “怎么比,一人堆一个么?”江十一佩服地道:“你们真会玩。” 苹儿嘿嘿一笑:“按院子比,每个院子堆一个雪人或者几个雪人,然后老太爷,老爷和夫人做评委,评出最有意思的那个。” “有奖金么?” “当然有啊。”苹儿特别来劲儿:“第一名有二十两银子的奖金呢。我之前在二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得过一次第一名,二太太也不要奖金,都给我们分了……” 苹儿美滋滋,小丫头一个月还不到一两月钱,那次一下得了二两银子。相当于两个月的工钱,高兴了许久。 “这样呀,那咱们要好好动下脑子才好。”江十一也喜欢钱:“想办法得了第一名,拿了奖金咱们分。” 江十一自从进了府,为了让她觉得如回家一般,宋夫人便直跟她说了,和府里的小姐一个待遇,除了吃穿用度,一个月五两的月钱。 这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宋府里自然是够的,可万一有什么意外呢?江十一身世复杂,少不得要尽力多攒一点,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这有她和苹儿,加两个小厮,一人也可以分五两呢,主仆两人对视而笑,都十分满意。 半夜,雪就纷纷洒洒的下了起来,江十一披着衣服起来看了一眼,果然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第二日一早,管家就来各院里传话。 宋府不知多少界堆雪人大赛开始了,白天是自由发挥时间,大家不许串院子偷看。明天一早,老爷子,老爷和夫人,会进行评审打分,选出今年的最有趣头等奖。 管家笑眯眯的:“江小姐,您才来可能还不太懂。夫人特别交代,若是为难,可以让大少爷来帮忙。” 江十一正色道:“那赢了要分他奖金么?” 管家被问住了,一时接不上话。 江十一噗嗤一笑:“开玩笑的,我知道了,谢谢夫人。我要是不会,会请宋朝来帮忙的。” 管家抹着汗走了,谁说江十一是外人刚进门胆小怕生放不开手脚,这不挺活泼的么? 管家前脚走,小厮便急匆匆地用一大块布裹着几块东西回来了。 “小姐,您看看这个行不行。”小厮打开包裹放在桌上,里面是几块圆滚滚的木头,每一块都比拳头要大一些。 江十一拿起木头看了看,按了一下,满意道:“刀呢,刀拿了么?” “有有有。”小厮忙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袋子打开,里面是形状各异的几把小刀。 “这可是好东西,因为我和师傅特别熟,才愿意借的。”小厮洋洋得意:“小姐,您看合用么?” 这是一套雕刻用刀,刀锋各不相同,平的,斜的,三角的…… “小姐,您还会雕刻啊?”苹儿十分佩服:“您可真厉害。” “那可不。”江十一得意一笑,虽然雕刻手艺不是多么精纯,但是刻几个圆头圆脑的小东西还是可以的。 宋朝这一日忙到傍晚才从大理寺回来,回来转了一圈,突然道:“今天十一都在做什么?” 被吩咐盯住看牢了江十一的小厮神秘兮兮道:“江小姐一天没出门。” 宋朝伸手,让下人换上居家常服:“没出门,就在府里晃?” “不,没出院子门。”小厮道:“小的盯了一天,江小姐和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今天一天都没出来。估摸着,是在堆雪人吧。” 宋朝看了一眼窗外,反应过来:“对,又是一年一度的……” 宋朝说着,伸手捂了捂额头,十分无语。 “整个京城,不,整个宋国。”宋朝叹道:“也只有我们家才会做这种事情。” 手下人笑道:“这不挺有意思的么?少爷,府里热热闹闹,大家开开心心多好。” 宋朝摇了摇头,虽然无奈也跟着笑了。 无伤大雅,闹就闹吧,权当是儿女尽孝讨老人家一个欢心罢了。 想着,宋朝卷起袖子:“我们院子里的雪人还没堆吧,赶紧的弄一个,免得爷爷又唠叨。” 要说打架,这里战斗值肯定是宋府最高的,但要说堆雪人真不行。不过重在参与,一群小伙子在雪地里忙了一身汗,很快堆了一个比真人还大的雪人。 宋朝满意地拍了拍袖子上的雪:“行了。我们虽然不能以质取胜,但每年都是最大的。” 小厮唉声叹气看着宋朝进屋,他们也想分奖金,奈何只要还在宋朝这,是没这个希望了。 宋朝进屋没多久,芸儿就来了。 芸儿忽视了院子里那个比她还高但奇丑无比的雪怪,恭敬道:“少爷,夫人说,江小姐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院子里也没几个人。您若是有空,去看一眼,帮帮忙。” 谁想去帮她,宋朝心里哼了一声,却道:“知道了,告诉母亲,我这就过去。” 芸儿满意回去复命,宋朝不情不愿去了江十一那。 今天所有的院子都一样,大门紧闭,每一个里面都藏着惊天秘密。 江十一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在里面应了:“谁呀。” “我。” 里面安静了一下,换了个人,是江十一。 “有什么事么?” 宋朝在外面直皱眉:“我来看看你,进去说。” “啊,要是没有什么事情,明天说吧。”江十一显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已经睡了,不方便。” 宋朝暴躁:“这才什么时辰,你睡那么早?” “对。”江十一斩钉截铁:“下雪,天冷,睡得早,有话明天再说吧。” 宋朝哪能不明白,但是也没办法,虽然对他来说这矮矮院墙轻轻松松可过,但这在自己家里,不至于不至于。 江十一打发了宋朝,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绕过地上一个又一个,一排又一排……往回走。 第二天艳阳高照,气温却比昨日更低了,雪已经停了,但是整个世界都是白的。 宋朝裹得厚厚的出了房门,苹儿就在房檐下,将一块绸布盖上一个托盘。 宋家评委三人组,宋老爷子,宋老爷和宋夫人,正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看过去,这堆雪人有穿各色衣服的,插着各种装饰的,还有堆成各种造型的,一直到了门口。 宋夫人笑道:“也不知十一弄了个什么新鲜样子,昨日芸儿过去,硬是堵着没让进门。” “这么神秘?”宋老爷子奇道:“如此认真,那我们定要好好的看看。” 小厮啪啪地敲了门,几乎立刻就有人应,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十一亲自来开的门:“爷爷,伯父,伯母,快请进。” 门整个都打开,宋老爷子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听说你们昨天忙活半天,弄了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宋老爷子将整个院子收入眼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十一,这……”宋夫人也是一脸惊讶:“这,这是……” 小小的院子里,路上,花坛边,花圃修剪整齐的灌木上,桌子上椅子上,都是小鸭子。 用雪做成的鸭子,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圆滚滚的脑袋,扁扁的嘴巴,两个黑豆小眼睛。 也不知有几百上千只,整整齐齐胖墩墩的小鸭子,正排着整整齐齐的队,用小黑豆眼睛看着她们。 “这是小鸭子。”江十一笑眯眯:“爷爷,是不是特别可爱。” 一只还不显得,但是一排一排的就给人感觉特别呆萌可爱,视觉效果满级。 “可爱,确实是可爱。”宋老爷子楞了之后,哈哈哈的笑出来,转头对宋夫人道:“咱们每年都见了那么多,各种各样的雪人,谁也没这一群鸭子可爱。” 江十一哄得宋老太爷开心,宋老爷和夫人自然也都开心,宋老爷顺水推舟道:“确是与众不同,十一,你这一群鸭子,可有个名字?” “有。”江十一道:“叫鸭色满园。”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的笑。 “鸭色满园?”宋老太爷不解:“这是何解?” “因为春江水暖鸭先知,所以鸭子代表春天。”江十一胡扯技术一流:“鸭子来了,春天还远么?” 三人一愣,均是笑了起来。 堆雪人本是玩乐图个大家热闹开心,此时这里笑声一片,宋老爷子笑完了之后,正色道:“要说寓意,说心思,说这手工灵巧,今年咱们府里十一第一。” 宋老爷和宋夫人纷纷赞同:“父亲说的对。” 江十一招了招手,苹儿从一旁捧了托盘过来。 大托盘上,又有三只小托盘,每一个托盘上,是一只胖墩墩的雪鸭子,当然,和院子里的那些是一模一样的。 江十一道:“还有三只小鸭子,是送给爷爷和伯父伯母的,爷爷,您先挑一只,选对了心想事成哦。” 宋老爷子虽然活了一辈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没走过江十一的套路,仔细看了那三只鸭子,几乎长的一模一样。 但是鸭子脖子上,都挂着一根细细的红绳,一块小牌子垂在身侧,但是看不清牌子上是什么。 江十一特意提醒:“选中才能看。” 宋老爷子一头雾水,但还是认真挑选了一个最顺眼的指了指,小厮忙接过去。 心想事成鸭 http://.biquxs.info/

江十一让苹儿往前走了点:“伯母,该您挑了。” 胖鸭子还有两只,宋夫人有点忐忑,但还是观察了一下挑了一只。 还剩下一只,宋老爷没有什么可选了,是它也是,不是也是。 宋夫人迫不及待将鸭子身侧的牌子翻过来,然后眉开眼笑。 上面一行小字,年轻貌美呀。 这年代女人生孩子早,宋夫人现在也不到四十,保养的好风韵犹存,但年纪总在这里,怎么不希望自己永远年轻貌美。 江十一笑道:“伯母心想事成啦。” 宋老爷子一见今日还真心想事成了,立刻将自己挑中的那只上的牌子也翻了过来。 牌子上写着,健康长寿呀。 对一个不缺吃不缺穿,儿子双全子孙满堂的老人家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健康长寿更好的? 宋老爷子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没了:“哎呀呀,这也太……” “爷爷心想事成。”江十一笑眯眯:“伯父,看看您的。” 宋老爷的鸭鸭牌子上写着,阖府顺遂。 作为宋家如今的家主,宋老爷上有老,下有小,权利最大责任最重,每日兢兢业业的,也就是盼着合家老小健康和睦,顺遂安康罢了。 “好,好,好。”宋老爷恨不得把冰凉凉雪鸭子揣在怀里。 “伯父心想事成。”江十一嘴最甜:“宋府一定会顺遂安康,蒸蒸日上的。” 如果说雪鸭子和鸭子上的祝福都是平常的话,让每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吉祥话,这就有点天意昭昭了,一时间整个院子乐融融,欢声笑语一片。 又说了好一会儿,宋老爷子三人满心欢喜地走了,江十一正要关门,看见宋朝神色复杂站在门口。 “宋……莫弈,你怎么来了?”江十一手里还拿着银子,对,一个红色布包裹着的二十两银子。 宋府的人做事就是这么爽快,现场评奖现场给钱。要不是因为不能打破这么多年的规矩,宋老爷子还想给一个大红包来着。 宋朝从外面进来,刚才他又挨了一顿骂。他府中那个伫立在正中,巨大无比的大雪怪,差点把宋老爷子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 宋朝看着一地的鸭子,想着刚才爷爷和爹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作为宋家最受器重的长子长孙,心里酸溜溜的。 宋朝道:“你倒是挺会讨人欢心。” 江十一丝毫不脸红:“爷爷,伯父伯母对我好,我讨他们欢心,那是应该的。” “确实应该,也算你还有良心。”宋朝道:“不过我有些奇怪,你是如何能保证他们三人,正好能抽中自己想要的签条?” 满地雪鸭子都是一时叫人新鲜而已,让宋老爷子他们如此开心的,是心想事成。虽然这看起来是天意,但宋朝看江十一那模样,分明是笃定。 江十一果然道:“我虽然不能保证,但十之八九的把握是有的。” 宋朝第一个念头就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江十一神秘兮兮小声道:“其实那三只鸭子,乍一看一样,仔细看,是不一样的。” 宋朝刚才虽然没进来,但是在外面也看了,不过惊鸿一瞥,确实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江十一好心解释道:“爷爷那只胖一点,老人家都喜欢胖乎乎的。伯母那只,最精致,女人喜欢美。剩下伯父他就没得选了,只要爷爷和伯母都选对了,剩下就错不了。” 想起来神秘,说起来却简单。宋朝一时觉得原来如此,一时又觉得竟然如此,不知该夸一句你有心了,还是笑话一句,你心眼可真多。 看着宋朝复杂的表情,江十一举起两根胜利的手指。 耶! 奈何宋朝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十一看了看自己的手,硬转了一个弯解释道:“如果是现在的我离家出走,你肯定要跪两晚上。” “……” “因为我更招人喜欢了呦。”江十一笑眯眯,啪的一声关上院子门,向苹儿等人招手:“来分钱啦。” 丫头小厮欢呼地跑过去,门外,宋朝使劲儿地锤了锤心口。 手下人关心道:“少爷,您不舒服么?” “堵得慌。”宋朝呼出一口气:“完全感受不到家的爱和温暖。” 如今宋家的温暖只想都给江十一。 宋朝尚未缓过这一口气,就接到了母亲的召唤。 年轻漂亮鸭就放在宋夫人卧室的窗台上,要不是屋子里太暖和,雪鸭子进门就融化了,宋朝相信母亲一定会把这东西放在床边上。 不过他倒是没有拆穿江十一小把戏的想法,怎么她也是哄自己爷爷和爹妈,就当是替自己尽孝了吧。 宋夫人开门见山:“你这几日不忙吧。” “不忙。”宋朝忙道:“母亲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宋夫人道:“我记得去年下雪的时候,咱们去了北郊的雁鸣山庄,那里的雪景十分的美,特别是雁鸣池上,银装素裹,残荷听雨,别有风味。” “是。”宋朝道:“雁鸣池的雪景确实是美,池边梧桐木上的雪化了,正落在池面上,叮叮咚咚的煞是好看。” 宋夫人点了点头。 “那儿子这就去安排。”宋朝道:“陪母亲去度几日假。” 宋夫人这回却不点头了,而是道:“不是我要去。” 宋朝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 “是让你带十一去。”宋夫人道:“你看十一做的那些雪鸭子,她肯定很喜欢雪。” 不是喜欢雪,是想讨好你们,可惜宋朝只敢在心里腹诽。 宋夫人道:“十一特别贴心,又聪明又乖巧,但是一个年轻女孩,日日和我们老人家在一起有什么意思。正好你有空,带她去别院里玩几日,开开心心的。” 宋朝叹了口气:“是。” “还有。”宋夫人又叮嘱道:“你们虽是未婚夫妻,但毕竟三年后方才成婚。你带她出去散心,可要注意分寸,不可唐突。” 宋朝想了想十一气死人的样子,诚恳道:“母亲,您放心吧,儿子绝对不会失礼的。” 他也是京城里无数少女爱慕的翩翩少年郎好么,还不知道是谁占谁便宜呢。 宋朝领了任务,一边吩咐小厮去准备出门的用品,一边去找江十一。 到了院子,江十一却不在。 “江小姐呢?”宋朝进去转一圈,奇怪问小厮。 一院子的雪鸭子少了许多,江十一不在,她的丫头苹儿不在,两个小厮也只剩下一个,还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 “小姐出去了。”小厮戳着一只胖鸭子的肚子。 “去哪儿了?”宋朝一指:“鸭子怎么少了这么多?” 小厮道:“小姐去街上了,鸭子被大家拿去玩儿了。” 那么一大群鸭子,可爱又好玩,宋府人多,宋朝也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被分走去玩儿了不奇怪,但是这冰天雪地的,江十一去了哪儿? 被宋朝一问,小厮露出特别愤愤不平的表情。 “江小姐带着三小姐,四少爷,五少爷上街去啦。苹儿也去了,留下我看院子。” 宋府这样的人家,虽然宋父宋母夫妻恩爱,但府里也总有几个姨太太,宋朝除了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之外,还有好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简直胡闹。”宋朝有些不悦:“她才来京城几天,自己连外面有几条路都弄不清楚呢,怎么敢带他们出去。谁同意的?” 宋朝说着便转身往外走,虽然生气但这不是闹着玩儿的,老三老四老五大的十一岁小的五岁,就算带着小厮丫头也叫人不放心。 没料到宋朝没走出几步,就听着小厮在后面喊。 “少爷您别担心,是老太爷让白小姐带少爷小姐出去的,带了好几个家丁呢……” “爷爷真是被这诡计多端的丫头迷昏了头。”宋朝冷着脸,脚步匆匆离去。 京城里有东西两个集市,常年开放,无一日休市。 江十一带着三个小萝卜头和苹儿,在西市的路边摆开了摊子。 天冷,几个小孩穿得厚厚的像是个布娃娃,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然后一起看江十一。 他们之前都见过江十一,不过江十一今日是第一次见他们。只是宋家家风正,虽然小姐少爷都养尊处优的长大,倒是不骄纵,对她这个外面来的未来嫂子,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一刻钟前,宋老爷子大手一挥:“你们不是闹着要出去玩么,正好,让江姐姐带你们出去玩。” 江十一呆了。 但宋老爷子感觉不错,给了一包银子让他们开开心心玩儿去吧,于是一个大的带三个小的,跟着苹儿,后面又跟了四个家丁,便出了门。 对江十一来说,逛这个年代的街是新鲜而有趣的,但是对三个小孩来说,逛太多次了,反倒是兴趣缺缺。 江十一看着三个球,公正道:“你们想去逛点什么,玩儿点什么呀?” 带孩子嘛,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投其所好就行了。 可没想到宋家老三,三小姐道:“江姐姐,我们想赚钱。” 江十一看着手里的钱袋,很是疑惑。 “你们缺钱么?” “不是的。”四少爷道:“我们想自己赚钱,给爷爷买一个礼物。” 江十一蹲下身来:“为什么啊?” 开业大吉 http://.biquxs.info/

“因为夫子说,必须亲力亲为才有诚意。找爹娘要的不算诚心。” 老五还有点小,说话不太利落,只是跟着哥哥姐姐后面点头。 这若是旁人,大约对着几个孩子的异想天开会一笑了之,但江十一非常认真地听了并且思考之后,霸气一挥手:“姐姐有办法,姐姐带你们赚钱去。” 宋朝只迟到了一步,便看见终身难忘的一幕。 街市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江十一面前一张桌子,桌子上一排排的雪鸭子,她站在一旁,手拢在嘴边喊。 “瞧一瞧,看一看,京城的第一场雪,洁白美丽,祥瑞天降。雪鸭子一文钱一个,限量三百只,卖完收摊……” 江十一负责吆喝,老三老四算账收钱,老五上蹿下跳地傻笑。 桌子后面,苹儿和小斯一个人加工,一个人搬运。 宋朝这才知道雪鸭子怎么做出来的,是一个木块雕刻成的镂空鸭子造型,分成两半,抓一块雪放在中间,然后两边一夹,齐活,一眨眼就是一个。 一只雪鸭子,不用两天就会化成水,可是便宜又可爱啊,一文钱一个,小孩子看着喜欢,姑娘家也喜欢,一时间摊位前便挤了十几个人。 小斯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少爷,你看那男人,是不是……” 宋朝哼了一声,怎么不是。 跟着江十一出来保护的四个家丁,此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混在买东西的人群里。 “老板,我要十个,回去送弟弟妹妹。” “我要两个,这太可爱了,买回去我媳妇肯定喜欢……” “江小姐真是才思敏捷啊。”小斯不得不佩服道:“卖这没有成本的东西也就算了,竟然还找了托儿,她若是去做生意,肯定要大发财。” 但士农工商,经商在这年代不是有地位的事情,何况是个女子,宋朝淡淡道:“还不缺她这点钱。” 宋朝就这么默默在一旁看了小半个时辰,三百只鸭子卖完了,说收摊就收摊,江十一把最后一只雪鸭子递给一个小女孩,然后道:“三百只卖完了,收摊。” 周围的人没想到说收摊就收摊,还有些恋恋不舍,但江十一就是这么坚决,苹儿立刻就收起了木头模具,小斯扛起桌子还给隔壁的小店,叹息中,也只好无奈地散了。 宋家老三老四正头对头凑在一起数钱。 “怎么样?”江十一笑眯眯凑过去:“没少收钱吧。” “没有。”三小姐一张小圆脸特别严肃。 她从里面数出了四十个铜板。 “江姐姐,这是我们租用鸭鸭模具的钱。” 江十一还真接了,并且点了数,这才点头塞进怀里。 然后四少爷又数出六份十个,分别给了苹儿小斯,和在人群里做托的四个家丁。 “他们带小姐少爷出来玩,竟然还收钱。”小斯已经惊呆了:“江小姐竟然也收?这真是……” “小家小户的,想钱想疯了……”宋朝嗤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大人的思想太复杂,小孩可没那么多心思,宋家几个萝卜头现在又蹦又跳,十一岁的大小姐还稳重些,只是抿着唇笑,摸着一盒子冰凉凉的铜板就像是摸着什么珍宝。 两个小的可没那么矜持,叽叽喳喳地提出各种问题,闹得江十一头痛。 “赚钱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江十一笑眯眯一手搂一个。 这几个孩子多可爱,生得好也养的好,粉雕玉琢又礼貌,也不知怎么宋朝长大就歪了,一肚子坏水。 “好。”大小姐重重点头:“能买一大盒点心了。” 麦香村的点心,爷爷特别喜欢吃的枣泥荷花酥,就是两百文钱一盒。 江十一摸了摸大小姐的脑袋:“但是这个钱咱们赚得很辛苦,对吧,而且,现在咱们可以选择赚钱的方式还很少,是不是?” 小孩点点头。 “所以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江十一道:“有很多很多学问,等你长大了,就有能力做出各种选择,既可以这样赚钱,也可以那样赚钱,可以你来选择生活,而不是让生活选择你。” 劝学是一件长远的事情,要如和风细雨一般,不知不觉浸透进生活的点点滴滴。 宋朝此时已经走到了面前,正听着这话,莫名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江十一做事虽然胡闹,但好在说话还靠谱,没在孩子面前乱七八糟说话。 宋朝一出现就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小的就扑了上去,一边一个抱住大腿。 大小姐十一岁,这年代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再过两年都可以订婚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能抱哥哥大腿了。 宋朝蹲下来,将五岁的五少爷抱起来。 “你们这是在玩儿什么呢?”宋朝可不会说自己已经在边上盯着许久了:“我远远地就听着你们声音了。” 这一问,三个孩子就开了锅,七嘴八舌地给宋朝炫耀自己赚了两百文钱,宋朝心里那点不快一点没表露出来,非常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夸赞捧场。 江十一跟在后面走,一边走一边看,倒是有些意外。 这三个孩子,除了老四是宋夫人所生,其他都是姨娘所生,便是所谓庶出。 这年代阶级森严,嫡出庶出的孩子对大户人家来说地位更是天差地别,可宋朝对他们的态度却并无不同,而看几个孩子对宋朝也是喜欢之情溢于言表,显然宋朝的温和不是装的,而是始终如此。 这人……江十一评价了一下,虽然不太好,也不太坏吧。 麦香居是京城有名的老字号糕点铺子,三个孩子拎着一包铜板,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拎出一盒点心,满心欢喜的往家里去。 宋朝和江十一跟在后面,夕阳拉长两个人的身影,莫名给人一种很是般配的感觉。 如此温馨场面,宋朝连刚才已经想好的教训的话也咽了下去,斟酌一下温和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如此乱来。” 江十一装傻:“你是说,我带孩子们出来玩儿的事情么?” 何止是出来玩简单一句,宋朝责备道:“还有带他们在大街上摆摊,亏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成何体统。” 难得这一次江十一竟然没有反驳,而是道:“我知道错了。” 宋朝十分意外,她竟然会认错? 江十一又道:“我下次再不敢了,等回去我就去找爷爷,写检讨,认真地反省这次的错误,几位小姐少爷身份尊贵……” 小斯一直跟在后面,此时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咳了一声。 少爷,您要是再不开口打个圆场,一会儿肯定要被老太爷训的。 江十一奇怪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没。”小斯忙道:“没,就是今天可能水喝少了,有点干。” 江十一也没深究,就嘱咐了一句,人一天要喝七杯水,然后转回来对宋朝接着刚才的话道:“小姐少爷身份尊贵……” “行了。”宋朝终于忍气吞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家中便是自己人,也无人会觉得你不如人,你看他们那几个孩子,不是都很喜欢你吗。” 江十一自然点头,顺口道:“那可不是,宋府不喜欢我的人,真的很少。” 就那么一个,两个罢了。 “我也没有不喜欢你。”宋朝苍白徒劳道:“只是小孩子太闹,怕你烦罢了。这种小事,就不必告诉爷爷了。” 三个小孩捧着糕点回了府,一路冲去找宋老太爷献宝,不用说,宋老太爷吃着孙子孙女的一片心意,甜在嘴里更在心里,不知夸赞了江十一多少句。 出行的一切下人都准备妥当,只是宋朝头一天晚上忙忘了,第二日得知消息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马车前。 宋朝已经坐在马车里了,小斯掀开帘子,他向江十一伸出手来。 “去别院度假?”江十一的语气很梦幻:“赏雪景?” “对,上来说,外面冷。”宋朝在府门口,那叫一个好脾气。 江十一往前看看,往后看看:“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当然车夫侍卫丫头小厮都有,但是那些都不管用。 宋朝确定点头。 江十一眉头一皱,突然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你不会是想把我带到荒郊野外,然后制造一起事故,毁尸灭迹吧?” 宋朝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现出一股恍然的神色来。 “对啊。”宋朝道:“你没说,我都没想起来还能这么做。” 太可怕了,江十一正要赶紧逃命,突然手腕一紧,宋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往上一拽。 呼的一下,江十一只觉得自己飞身起来,人被直接拽进了马车。 “出发。”宋朝吩咐一声放下门帘,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十一。 那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我看你这次往哪儿跑。 江十一慢慢地往角落里挪了挪,又挪了挪:“宋大人。” “莫弈。”宋朝纠正。 “莫弈。”江十一道。 “很好。”宋朝满意道:“母亲说你喜欢雪,让我带你去散散心,就在近郊我们家的一处别院。” 江十一点点头,这若是宋母安排,那正常,宋母昨日闲聊时还说呢,要让宋朝带她出去玩。 “只有你我二人,方便培养感情。”宋朝往后一靠,换一个舒服懒散的坐姿:“所以这几日你谁也指望不上,只有我们俩,好好相处吧。” 不必行此大礼 http://.biquxs.info/

两辆马车,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宋朝和江十一坐在大车上,两个丫头坐在小车上,慢慢地出了城,速度越来越快。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安静了下来,江十一将窗帘掀开一条缝。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白,道路两旁有高大的树木,不时被风吹动落下一片雪花。 “闲得慌么?”宋朝看她一脸寂寥,好心好意道。 没有电脑电视手机,能不闲得慌么。江十一今天睡得迟,这会儿睡不着,也不敢睡,谁知道睡着了宋朝会不会在她脸上画乌龟。 “要不……”江十一试探道:“我们聊聊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宋朝不答话,却从一旁翻了一下,翻出一本书来,丢在江十一怀里。 “这是什么?” “给你找的,打发时间的东西。” 江十一愕然,把书拿正一看,这竟然是一本手抄的卷宗。 “这是什么?”江十一只见卷宗上写了一个数字,零五四:“这是什么意思?” “大理寺这些年没破掉的陈年旧案。”宋朝道:“零五四是编号,这案子是二十年前的,你看一看。” “你让我看案子打发时间?”江十一顿时想起从前加班加到吐的岁月,不可思议道:“我们现在不是去度假么?” 自己这一世不是有个三品大官的未婚夫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勤奋工作? 宋朝理所应当道:“你不是说,你想留在宋家,和我和平共处?” 江十一点点头,不是想,是必须,即便是宋府的人都喜欢她,若宋朝对她始终心怀敌意,那这地方还是待不长久的。 “我想来想去,既然你有本事,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宋朝挑了下眉:“我这人一向爱才惜才,你若真有过人之处,我自然奉为上宾。若只是一点小聪明耍手段,在府里左右逢源,上蹿下跳……” 宋朝没说完,但江十一都明白。 杀人灭口是玩笑,但宋朝想让一个人远远离开,太容易了。 江十一叹了口气,翻开卷宗。 感谢神明,虽然她没有这身体大部分的记忆,不知自己是谁从何处来,但基本的生活常识还有一些,字,大部分也还认识。 这世上什么案子最难破,不是密室杀人,不是找不到凶器,不是死无对证,而是……从前……有一桩案子。 二十年过去了,无论当年多轰动,如今除了这卷宗上记载的寥寥数笔,不会再有太多线索。破案最关键的现场,现场可能有的证据,都烟消云散。 “雪人藏尸。”江十一翻开第一页:“十一月初十,大雪,在北郊十里村,出现一个雪人,雪人融化之后,里面露出一具尸体。” “十里村村民廖家辛,男性,二十八,身上无明显伤口,疑为醉酒后冻死。”宋朝对这卷宗了若指掌,看来也是费了功夫的。 “因为从雪人出现到融化露出尸体,中间过去了六日的时间,所以仵作也不好判断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和死因。” “受害人被发现得越晚,线索确实会越少。”江十一点点头:“那当时怎么查的?” “只是常规调查,并未找到凶手。”宋朝道:“这案子就成了悬案,不了了之。” 二十年前,宋朝都还没出生,这案子自然也是听人说起,并非是他经手的。 一条人命,纵然是悬案也不是大案。江十一翻过第二页,皱眉:“五年之后,又死了一个?” “是的,还不止一个,你接着看。”宋朝沉声道:“凶手连续作案,用同样的方法,在此后的十七年间,陆续杀害了七个人。” 一起跨度长达十七年的连环杀人案,最后一次受害人出现是在四年前,同样是大雪的天气里,采药人在后山山林中发现一个雪人。 江十一苦笑:“我看出来了,十里村的村民因为藏尸案的原因,对雪人心有恐惧,只要看见都要敲开看一下才安心。” 想想真是惨,宋朝也无奈:“所以十里村是一个绝对没有雪人存在的地方。但是那村子前后都是林子,山深树密,在林子里藏一个人太容易了,最隐蔽的一次,甚至是在四个月后才发现已经腐烂的受害者。” “四个月后才发现,如何得知是和雪人案有关?”江十一敏锐道:“冬天再长,雪也不至于四个月不化吧?” “自然是没有。”宋朝道:“但是在死者尸体边,找到了两颗林子里绝对没有的杏核。之前藏着尸体的雪人中,也有用杏核做眼睛的。” 凶手就是凶手,无论古往今来,依然是那么凶残。 受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本地村民也有路过客商,细细看来,竟然没有一点相同。 “就从卷宗上看,凶手是在随机挑选受害者。”江十一正要再说什么,突然马车猛地往前一冲。 江十一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短促的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前一冲,直直的扑向对面,脸砸在宋朝腿上,两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宋朝是和江十一对坐的,因此没有往前冲,而是往后一仰,但他背后就是车壁,因此并无什么影响。待往后一靠,立刻再坐正的时候,便看见江十一已经跪在面前。 江十一两手扶他的膝盖,双膝跪地,脑门磕在座椅上……虽然马车里布置的十分柔软舒适,可宋朝刚才找东西,偏偏把搭在上面的皮垫掀起来了一些,没有盖好。 于是江十一脑门上红了一块,鼻子也撞着了,红着一双眼睛,眼中还有忍不住的泪水。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宋朝忍不住噗嗤的笑了起来。 “免礼起来吧。”宋朝尽量不让自己笑的太大声:“你太客气了,又不是外人,无需对本官行此大礼。” 江十一只觉得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惨过,捂着酸痛的鼻子,抬头怒视宋朝。 虽然马车颠簸与他无关,但是幸灾乐祸非君子所为。还口舌上占她便宜,更是小人行径。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摔的你。”宋朝无辜伸手:“来,起来说话别跪着了,我看看撞傻没有。” 江十一没有撞傻,但是快气傻了。 宋朝正伸着手呢,还没来得及扶起江十一,窗帘哗啦一声被拉开了。 护卫的大脑袋出现在窗子外,张嘴正要说什么,却惊呆了。 马车里,宋朝伸着手,江十一跪在他面前,眼睛里泪水涟涟,仔细看鼻梁脑门还是红的。 如果是一双甜蜜小情侣,大概可以想象一些旖旎画面,但宋朝对江十一从没好脸色,那就是两回事了。 这活脱脱一个土匪恶霸仗势欺负良家女子的场面啊。 “少爷……你……”护卫惊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又将窗帘给放了下来。 少爷虽然是不喜欢江十一,可一直也不是个会对弱质女流动手的人啊,难道真的被气得失去理智了。 两人在护卫的欲盖弥彰中,尴尬的气氛几乎要漫出车厢。 终于,宋朝一把拽开窗帘,探头出去沉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停车?” 刚才不是颠簸,是一个急刹。 护卫背对马车,好像是刻意避嫌一样,宋朝一看更生气:“怎么回事?” “少爷。”护卫不回头,却指着对面。 对面是一个小树林,被积雪盖满,乍一看没有什么异样。 但再一仔细看,似乎有什么东西藏身在是树木之后。 护卫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是个雪人。” 江十一虽然此时只想一脚把宋朝踹下车,但心里也明白刚才的事情确实不是他的责任,揉了揉鼻子擦干眼泪,见马车还没动,也有些好奇。 想了想,她也跟着看出去,就在宋朝旁边探出脑袋。 “一个雪人。”护卫重复了一遍。 江十一眼神也挺好,但是仔细看了又看,只是看见一片白茫茫,不由道:“雪人在哪?” “在树后面,我眼神好。”护卫说着下了马。 宋朝也拉开车门往下走,显然他也什么都没看见,但是相信他。 这世上确实有人天赋异禀,有人听力特别好有人跑得特别快,他大约是自带千里眼吧。 被这气氛感染了,江十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十里村。” “悬案卷宗零五四号,雪人藏尸连环杀人案。”江十一声音飘忽:“过去十七年的时间,连续有七名受害者被杀害,藏尸雪人。” 现在,这个案子可能会变成,二十年,八名受害者。 护卫开路,正要拨开树枝踩雪进去,江十一突然道:“等一下。” “你先回车上去。”宋朝还以为她害怕:“这里是官道,又是大白天,纵然凶手再凶残,也不会有危险的。” 江十一却挽了裙摆:“我不是害怕,我是让他慢一点,也不要过去那么多人,万一这里面真的有受害者呢?” 一个疑似现场,一群人上去一窝蜂的,若无关也就罢了,若真有关系,那地上脚印周边线索肯定会被破坏。 宋朝摆摆手,让下人别跟着,当下换了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