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穷得叮当响,爹娘要供读书郎》 第01章:亲情 大周朝。 平谷县东十五里,河西村。 正午,春光宜人。 程安蹲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百无聊赖的捏着土坷垃。 不一会儿,就堆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小土包。 又弄了三根木棍儿插在地上。 心中默念…… “安息吧。” “下辈子投个好胎。” 这时,母亲刘氏忽然从厨房探出头来。 做贼似朝他摆手。 “幺六儿,快来。” 程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到门口。 “咋了娘?” “小点儿声,别让你奶奶听见了……” 刘氏从锅里夹了一块儿带毛的肥肉。 然后用嘴快速吹了几下,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猛地怼进嘴里。 “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别让人瞧见了。” “呜!” 程安含糊不清的点点头。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投喂方式。 轻车熟路的钻进了房后的草垛里,然后艰难的吐出那块肥肉,再小口、小口的咀嚼着…… 肥猪肉很油,还很腻。 但程安却吃得回味无穷,甚至都到了喉咙里却还舍不得咽下去,再从喉咙里挤出来,继续咀嚼。 在这种营养极度匮乏的年代,肥肉就是乡下人眼里顶顶好的美食。 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 只因今天是春播的头一天。 祖母韩氏这才拿出了一小块珍藏的肥肉,说是要犒劳一下全家人, 不过这个‘全家人’里,是肯定不包括他和母亲的。 就连父亲程大山,这个全家出力最多的,也不一定能分到几口。 程安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奶奶都会偏心。 上辈子他才刚出生,就被父母狠心的丢在了孤儿院门口,所以情亲这种东西对来他说,就像是孙悟空遇上了奥特曼…… 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所以他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没谁靠得住,想要活得好,就只有拼了命的去奋斗。 二十五岁的时候,他通过多年的勤工俭学,终于顺利读完了研究生。 本以为今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也能像许多人一样,找个不高不低的工作,再娶个普通温柔的妻子,无风无浪的过完一生。 奈何老天总喜欢捉弄苦命人。 下班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一个醉酒狂飙的女司机,都没来得及说句遗言,便和这个世界彻底诀别! 等再睁开眼时。 他不仅有了一个新的身份,还拥有了一对对他关怀备至的父母,并在一起生活了八年之久。 …… 饭桌上。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好。 祖母韩氏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吃饭了。 大家这才敢伸手去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儿。 男人干活儿辛苦,饿肚子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每人两个黍米饼子,外加一大碗黍米稀饭。 女人和孩子没资格吃饼,只能喝稀的。 一碗清可见底的米汤,上面飘着两片不知名的野菜叶子。 而那盘山菇炒肥肉,则放在了祖母面前。 她夹起一块最大的肥肉,放到了身旁大儿子的碗里,亲切道:“老大,你读书辛苦了,多吃些。” 大伯程大海恭敬弯腰,笑道:“谢谢娘,您每天操持着这么大一家子,也辛苦了,您也多吃。” “老大懂事儿,还知道心疼我这个老不死的。” 老韩氏满脸的欣慰,又故意看了眼另外两个儿子,然后又夹起一小块肥肉。 二伯程大河贱兮兮的笑笑,刚要端着碗去接。 却被老韩氏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她看向几个孙子辈的,把肉夹给了大伯家的儿子程小远。 “小远每天跟着你爹读书写字,也辛苦了……” “谢谢奶奶。” 十二岁的程小远顿时喜笑颜开。 他得意的看了眼程安和其他几个弟弟,刚要伸过去碗接,不料想二伯程大河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抢走了那块肉,然后飞快的塞进嘴里。 “奶奶……” 程小远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看着委屈极了。 老韩氏气得不行,一筷子敲在程大河头上,骂道:“饿死鬼?没吃过肉?这两天我们都在地里忙活,就你,每天一睁眼就往外跑,不到吃饭了都不回来!你还有脸跟孩子抢肉吃?讨债鬼!一家子都是讨债鬼!” “娘,您这话可就不对了!” 二伯母姚春花顿时不乐意了,反驳道:“啥叫讨债鬼?咱们也是每天起早贪黑的忙活,吃块肉咋了?” “咋了,你说咋了?” 老韩氏气得不轻。 毫不掩饰的怒喝道:“那肉是给你们吃的吗?那是给你大哥和远儿补脑子的!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你大哥一个读书人,这个家以后不是还得靠他吗?” 这下姚氏也不敢说话了。 担心万一程大海真的考上了秀才,回头再报复自己咋办? 屋里安静下来。 大家继续埋头吃饭。 程大海得意的笑笑。 然后瞧了眼老韩氏,故作轻松道:“对了娘,我明日要去镇上,找人疏通一下门路,准备今年的乡试,恐怕就去不了田里了。” “该去去你的。” 老韩氏毫不犹豫道:“家里这么多人呢,也不缺你一个。不行就让老二、老三多干些,你考秀才重要。” “凭啥啊?” 二伯程大河不满的抗议道:“我明天也有事儿!” “你有啥事儿?你能有啥事儿?每天不是溜猫就是逗狗,要不就是跟那些二流子赌钱,你还有脸说话?” 老韩氏的语气无比厌恶。 程大河不服道:“那大哥不也啥都没干吗?地里也不去!” “你能跟他比?” 老韩氏气得摔了筷子,骂道:“你大哥以后那是要当官的,你呢?棍子倒了不知道是个一,不伺候庄稼,你还能干啥?” “反正大哥不去,我也不去!” 程大河耍起了无赖,这是他的惯用手段。 又接着道:“或者,您要实在觉得我没出息,那咱就分家单过!您不是喜欢老大吗,以后跟他过,不是正好么?” “畜生,老娘打死你个畜生!” 老韩氏怒吼着要打人。 程大海赶忙起身扶住了她,劝道:“算了娘,老二本来也就不是种地的料,还不如让他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找个活儿干干。” “至于田里的事儿,老三,你就多……” 眼看大伯瞧向了老爹。 程安没等他说完,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痛苦大叫道:“哎呦!我肚子疼,好疼啊爹!疼死我了!” “咋了?咋了这是?” 母亲刘氏吓了一跳。 父亲程大山也吓得不清,一把抱起儿子就往走。 “诶,老三……” 程大海的话噎在嘴边,眼中有些不满。 第02章:母爱 被程安这么一折腾。 大家都顾不上吃饭了。 老韩氏拄着拐杖站起来,哆嗦着快走了两步,生怕程大山听不到似得。 喊道:“老三,快去快回,明天可别忘了下地!” “放心吧娘,我……” 憨厚的程大山回头刚要说话。 可怀里的程安却猛地抽搐了一下。 “疼,疼死我了爹!快,快救我啊!” 程大山吓得不轻,也顾不上许多了,当即加快了脚步。 “幺六儿不怕,爹这就带你去找郎中。” “这死孩子,从小就事儿多!什么时候不疼,偏偏这时候疼!” 老韩氏恨恨的骂了一声。 她刚打算将怒火发泄在二儿子一家身上,回头却看到那盘山菇炒肉就快被程大河吃光了。 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还不忘护着儿子往碗里扒拉。 姚春花则按着儿子的头,催促道:“快吃,否则你祖母肯定要把这一盘子菜,都给你大伯他们!” 老韩氏正好听到这话,眼前一黑险些噶了。 老二家这个混账! 这话也是能说的吗? 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她多偏心呢! 尤其老韩氏最好面子,怎能让外人看笑话? 她当即扬起拐杖就要去打二伯两口子。 而程大河也知道自己的下场,顿时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没用的混账,有种的滚出去就别回来!” “真的?” 姚氏挨了老韩氏一拐杖,也来了脾气。 她掐着腰,歪头大声道:“那咱就分家好了!您放心娘,我们一家往后肯定不来碍您的眼!” “我,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老韩氏气得挥舞着拐杖,骂道:“分家是吧?家里的东西都是我跟你爹当年置办下的,你们一样也别想带走!” 姚氏不乐意了,壮着胆子反驳道:“凭什么?都是程家人,这个家也该有我们二房的一份儿!” 老韩氏一口气儿噎在喉咙里,颤颤巍的道:“反了,都反了!我看你是非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才甘心啊!” “不孝的东西,滚,给我滚出去!” “哼,反正这个家不能都给了大房!” 姚氏低声反驳了一句,灰溜溜的出去。 这年头,一个‘孝’字大过天,她也害怕真把老韩氏给气出个好歹来。 这种气死婆婆的恶名,她可担待不起。 …… 老韩氏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 老大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女儿早些嫁娶了别村,大儿子在镇上学手艺,一两个月也不回来一次,二儿子则在镇上读书。 老二家只有一个独苗,如今在家啃老米饭。 而老三家。 除了快九岁的程安,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 不过程安的姐姐去年就出嫁了。 这年月女子成家早。 刘氏本来也不舍女儿这么早就出嫁,可瞧瞧这个偏心的家,又觉得,还不如早点让女儿摆脱了的好。 按说都是亲骨肉,就算老韩氏不能一碗水端平,但好歹也要差不多的吧? 可偏偏大伯一家最会讨好。 而也最受偏爱。 程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是如此,等他死了,老韩氏更是把‘偏心’二字展示的淋漓尽致。 当年大伯要去读书,老程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不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在隔壁村借了五两的高利贷,逼着一家子人勒紧了裤腰带还钱。 直到程大海侥幸考上了童生,那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 连着两次乡试,每次家里都要被他掏空不说,还要从外面再借一大笔钱,供他在外开销。 包括他小儿子程小远的学费,也是一家人从牙缝儿里省出来的! 至于那所谓的‘找门路’……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大房这些年仗着老韩氏的偏爱,不仅吃穿都是最好,还私下置办了不少东西,这钱都是哪儿来的? 而且他每次都会趁着下地的时候出门。 不就是为了逃懒么? 虽然二伯一家也不是啥好东西,但姚春花为了自己这个小家,而积极争取利益的做法,却深受程安的认同。 爹娘就是太善良了! 所以才总当冤大头。 …… 另一边。 心急如焚的程大山抱着程安一路出了村。 打算去镇上找郎中。 母亲刘翠云跟在旁边,时不时地摸一下儿子的额头。 轻声安慰着:“幺六儿不怕,马上就到镇上了,不怕哈。” “娘、爹。” 程安忽然中气十足的道:“我又觉得不疼了,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咱们还是别去镇上了。” “不疼了?” 程大山不放心的瞧着怀里的儿子。 “嗯,真的不疼了!不信您放我下来。” 程安咕蛹着从程大山怀里挣扎出来,原地跳了几下,又来回跑了几圈。 “您看爹,我真的好了。”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别万一……” 母亲的爱永远都是满满当当的。 程安心中温暖,笑着道:“都没事儿了,还花那些冤枉钱干啥?再说,家里的钱都在祖母那儿,咱们去了也没钱看病。” 是啊! 爹娘这才想反应过来…… 没钱谁给你看病? 程大山看着懂事的儿子,心里愧疚到了极点。 都怪自己没出息! 就连给孩子看病都拿不出钱来。 还有刚才吃肉的时候…… 人家儿子就能吃肉,可自己儿子却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爹当到这个份上,他也是够失败的。 “要不……” 刘氏心疼儿子,担心他再犯病了。 就看着丈夫道:“你明天晚些去地里吧,好歹看着幺六儿彻底没事儿了再说。” 程大山刚要点头,又想起了老韩氏刚才的叮嘱,犹豫了一下道:“我,那我回去跟娘说说吧。” “程大山!” 终于,姚氏忍不住了。 即便她再怎么没脾气,再怎么逆来顺受,可事关儿子,就算再懦弱的女人也会爆发! 她护着儿子,怒视丈夫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那是你儿子,你亲儿子!” “你嚷什么?我又没说不行。” 程大山自知理亏,只能小声嘟囔。 可刘氏却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她没好气道:“那你说了算吗?这些年你啥事儿不听咱娘的?她要是不答应,你敢反对?” 程安一旁听着,心中叹了口气。 妈宝男要不得啊! 以前总听人说‘愚忠’‘愚孝’,他还有些不理解,觉得忠孝二字本就是传统,何至于成了愚蠢呢? 可如今看看自己的老爹,算是把这两个字彻底具象化了。 平日里不管老韩氏说什么。 程大山也就两个字——照办! 这些年他们一家被大房、二房欺负,明明出力最多,可拿的却最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程大山太过懦弱了! “我不管!” 刘氏这回格外坚决。 她一把搂住儿子,瞪着程大山:“明天你要是敢出门,我马上带着幺六儿回娘家!不信你就试试看!” 一听刘氏要回娘家,程大山这回再不敢反驳了。 第03章:在忍耐中爆发 等回到家。 桌上的饭菜早就一扫而空,只留下一堆没人洗的碗碟。 老韩氏躺在床上打盹儿。 瞧见三儿子一家回来后,就叫道:“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老三家的,还不快去把碗洗了,都干那儿了。” 人善被人欺! 刘氏就是这样的人。 自她嫁入程家那天起,洗衣、做饭、挖野菜、捡柴火…… 所有脏活累活儿,几乎全是她在做。 她也曾试图反抗过,可老韩氏一句‘你不孝顺,我让我儿休了你’,就压得刘氏十年喘不过气来。 尤其自家丈夫还是个十足的‘孝子’。 你能指望他去跟老韩氏讨个公道? 可这次…… 刘氏破天荒的没听话。 而是忍着气道:“娘,幺六儿刚才疼成那样,您就连句话都没有吗?再说,大嫂、二嫂都在家,就不能先把碗给洗了?” “你说啥?” 老韩氏从床上悠地坐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瞧着外面。 “老三,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儿?是你让她这么跟我说话的?” “娘……” 程大山唯唯诺诺不敢去看老娘的眼睛。 他无奈叹了口气,又回头瞧着妻子,脸上带着哀求,道:“你少说两句吧,我去洗还不行?” “这是洗碗的事儿吗程大山?” 刘氏气得哭出声来,哽咽着道:“这些年我为这个家做的还少吗?可你呢?你有护过我一回吗?” 程大山脸红的说不出话来。 老韩氏却从床上下来,来到门口,颤巍巍的叹道:“我是听出来了!这是在说我老婆子欺负你了啊!” “我就是让你洗个碗而已,这就错了?行,行啊你老三家的!我老婆子说不过你,我给你认错,行不?那几个碗我老婆子去洗,可不敢劳你动手了,行不?” 说着,老韩氏就要去收拾碗筷。 可许是年纪大了,她脚下一个不稳靠在了桌子上,险些摔倒。 程大山吓得赶忙冲过去扶住老娘,低声哀求道:“娘,求您了,消消气!我来,我去洗碗。” “用不着!” 老韩氏冷着脸推开三儿子。 “我一个快死的老婆子,哪敢劳你大驾?别赶明儿,你那婆娘再一哭,我老婆子还不得让你们两口子给偷偷仍山里去?” 这话何止扎心,简直恶毒! 得是多么不孝的儿子,才会狠心把自己的亲娘扔进深山里喂狼? 这话要是传出去,程大山两口子也就不用做人了。 这也是老韩氏的惯用手段。 她太了解自家儿子的脾气了,不仅性子软弱,更怕人家说闲话,所以她每次都能轻松得逞。 这就是典型的道德绑架! “呦,咋了这是?怎么就嚷起来了?” 这时,大伯母秦东芝从南屋出来,瞧着程大山戏谑道:“老三啊,咱整个河西村都说你孝顺,可你就是这么孝顺咱娘的?” “可不?” 二伯母姚春花也从东屋出来,不怕事儿大道:“我说老三家的,不就是让你洗了个碗吗?至于把咱娘气成这样?外面都说你们两口子孝顺,这要是传出去,人家该咋看咱家?也不嫌丢人?” 程大山臊得满脸通红。 他回头看了眼妻子,又看向老娘,脸上满是挣扎,一双手死死攥成拳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刘氏也在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在等一个结果…… 倘若这个时候,程大山还要向着老韩氏,那她就真的死心了,也再不会对这个家留恋半分! 沉默间。 “娘。” 程安忽的拉住了母亲的手。 他满脸惊恐的看着老韩氏,声音颤抖着,小声道:“我……幺六儿害怕……” 哇! 刘氏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儿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声嘶力竭的哭声传出去老远,像是在宣泄着她这些年受到委屈。 “娘,你怎么哭了?” 程安满是心疼的抱着母亲的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娘不哭,幺六儿不怕了,幺六儿保护你。” 可他心里却在叹息。 ‘娘啊! 不是儿子故意惹您难受,而是这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 若不趁着机会狠逼老爹一回,咱们以后还得接着受欺负’! 一时的难受,换一辈子的解脱。 程安觉得值。 刘氏猛地抬起头。 她满眼泪痕的看着儿子,眸中满是挣扎。 最终…… 她目光逐渐坚定,咬牙道:“走,娘带你回家!” “翠云!” 程大山猛地回头看向妻儿,脸上终于有了慌张。 可刘氏却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一手拉着儿子朝门外走去,那决绝的背影,让程大山第一次害怕了。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妻子这次真的走了,那便是永别。 “别走!” 终于…… 他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攥住了妻子的手:“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我没用,让你们娘儿俩也跟着受委屈,别走翠云,求你了。” “老三!” 老韩氏瞪着儿子,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欺负她们娘儿俩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儿子?” 刘氏这回没说话。 她一把甩开丈夫的手,拉着儿子就往外走。 “娘!” 程大山颤抖着吼了一声。 他红着眼看向老韩氏,眼孩中带着怒气:“求您少说两句吧,行不!这些年素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真的就看不到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跟老韩氏说话。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年代里,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头百姓,都以‘仁孝’为治家之本! 一个不孝的人,真的是寸步难行。 刘氏往外走了几步后又愣住。 她回头看了眼丈夫,仿佛没想到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老韩氏。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儿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过了好一会儿…… 老韩氏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的道:“所以你也觉得是我老太婆,苛待了你的婆娘和儿子?好,那我去死!” 说着,她颤巍巍的朝墙那边走去。 看架势是打算一头撞死在三儿子面前。 可这次程大山却没动。 他静静的看着老娘,心中满是失望,更想不通,为什么都是亲儿子,母亲却对他如此苛刻? 直至老韩氏走到墙边,仍旧没有等到儿子过来求饶。 她恼羞成怒的回头,刚要开骂…… 却听程大山语气失望道:“娘,咱们分家吧!” 第04章:父母不慈、儿女不孝 ‘啪嗒’! 老韩氏手里的拐杖掉在了地上。 呆呆的看着三儿子。 这年头除非双亲都过世了,又或是遇到了某些变故,家中的晚辈们才能提分家。 否则就会被人说成事家庭不睦,是要被笑话的。 而更重要的是…… 老韩氏如今就指着压榨老二、老三,来给老大一家子输血呢,若是老三分出去了,那家里的田地谁来耕种? 家务活谁来干? 吃喝从哪儿来? 指望老二吗? 老韩氏虽不待见三儿子,却也知道这个家没他不行,不过是以前的程大山太老实了,所以大家就觉得他不敢反抗,可以随便欺负。 可真到了这一天,全家都傻眼了。 “可不能啊!” 大伯母慌忙跑过来。 第一个劝道:“老三,你真就不要咱娘了吗?你咋能这么不孝呢?咱娘要是因为这事儿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咋办啊?” 这些年他们一家之所以能过得如此滋润,就是因为有三房这个冤大头,在无休止的付出。 若是分了家。 那程大海别说考秀才了,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老三!” 大伯程大海也坐不住了,出来道:“你是疯了吗?那是咱娘!你为了一个婆娘,连你亲娘都不要了?” “大哥,那你呢?” “我什么?” 程大海的眼神有些闪躲。 可程大山却一改往日的懦弱,咬牙道:“这些年,地里的活儿你干过多少?还有家里,哪一样不是翠云在操持?” “就连洗个碗!” 程大山的声音逐渐加重。 他手指颤抖的指着桌子:“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是你们的仆人!幺六儿疼的险些昏死,可我却连看郎中的钱都没有!大哥,大嫂,娘……” 程大山目光如刀。 盯得三人心虚的不敢看他。 “你们有谁真的关心过我们一家?哪怕一次?” “谁有!” 嘭! 程大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一脚踹塌了饭桌! 刘氏瞪大了眼睛瞧着丈夫…… 包括家里的其他人也同样一脸的惊愕。 这是程大山? 这是那个一棍子都闷不出来个屁的老三? 老韩氏呆呆的瞧着儿子,此刻她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双手死死杵着拐杖,硬是不敢开口。 “老,老三……” 大伯母有些忌惮的看了眼程大山,小心翼翼的过来,讪笑着道:“不就是洗个碗嘛,我来,嫂子去洗。” 说着,她又跑来门口抓住了刘氏的胳膊。 “翠云啊,都是一家人,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呢?以前是嫂子不知体谅你们,往后家里的活儿咱们一起……” “不!” 大伯母说着又赶忙改口。 “以后我多干些,你累了就去歇着。” 刘氏瞧着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大嫂没有开口,只觉得心头那口积压了多年的浊气,忽然就消失了。 那是爽快的感觉! 嫁入程家的十多年里,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舒爽过。 程安靠在母亲的怀里慢慢勾起嘴角。 这就是把老实人逼急了的下场!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爹娘并非是蠢,只是多年来的懦弱性格,让她们习惯了逆来顺受,更被那些所谓的道德绑架,逼得动弹不得。 可今日为了儿子。 刘氏爆发了! 为母则刚。 她可以忍受自己被欺负,甚至被虐待。 但儿子不行! 这是她的底线,谁敢触碰就是山崩地裂! 程大山这时也缓缓舒了口气,感觉心中积压多年的委屈得到了发泄,等冷静后,又哀求的看了眼妻子。 “翠云,回来吧……” 他搓着一双大手,恳求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们娘儿俩受一丁点儿委屈!别走了,行不?” “娘。” 程安抬头看着母亲的脸。 他心里也清楚,想要一下子就把家分了,也不现实,毕竟老韩氏也不是吃素的,她肯定不会罢休。 逼一把可以。 可一旦过火了,就会得不偿失。 “程大山……” 刘氏目光淡漠的看了眼丈夫。 尽管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心软了,可当这些年的委屈发泄出来后,她却如脱胎换骨般轻松。 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 刘氏没理丈夫,而是目光扫在程家每个人脸上。 “以后家里的活,我不会再多干一分,地里的收成也要重新分配!” “你说什么?” 老韩氏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尖叫一声。 这些年地里的收成多半都是程大山干出来的,若是重新分配,那就意味着大儿子一家会吃亏。 “翠云说的没错!” 程大山开口截住了老韩氏,肃声道:“娘!我知道您喜欢大哥一家,若是家里需要,我也会出力,但是……” “要公平!” 老实人说不出来什么狠话。 尤其是面对这个‘绑架’了自己三十多年的母亲,程大山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然超出了程安的预期。 瞧了眼哆哆嗦嗦的老韩氏,担心她又要作妖。 程安怯生生的道:“娘,我饿了。” “啊?”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打破。 刘氏也懒得再去计较,拉着儿子走往厨房走。 “乖,走,娘给你蒸鸡蛋吃。” “那鸡蛋……” 老韩氏下意识就要骂人。 可看到三儿子那冷漠如冰的眼神后,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 厨房里。 吃着香喷喷的蒸鸡蛋。 程安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多少年了,他都快忘了鸡蛋的味道。 平时家里偶尔吃个鸡蛋,也是母亲偷偷塞给他的,那种偷吃的感觉,远比不上现在香甜。 他用勺子挖了一点儿凑到母亲嘴边。 “娘,你也吃。” “幺六儿乖,娘不爱吃这些,你快吃吧。” 刘氏抚摸着儿子的头,眼中满是怜爱的叹了口气。 “今日算是过去了,可以后呢?你奶奶肯定还会‘作活’,哎……” 摊上这么个愚孝的丈夫,她能如何呢? 说是要带儿子回娘家,可娘家又岂是那么好‘回’的?她可以不在乎那些闲话,可儿子咋办? “娘……” 程安眨了眨眼睛,忽得的道:“书上说‘父母不慈、儿女不孝’!您不用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嗯。” 嗯? 刘氏下意识点头,又猛地盯住了儿子。 “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呀!” 程安故意眨巴着眼睛,一脸呆萌。 刘氏却仿佛捡到了宝贝一样,一把抓住儿子手,激动道:“不是,你刚才说‘啥慈’?‘啥孝’?” “不是娘……” 程安天真的解释道:“是‘父母不慈、儿女不孝’,意思是说:如果父母不慈爱的话,那儿女也不会孝顺。” “这……” 刘氏惊呆了。 她愣愣的瞧着儿子,声音有些微颤:“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谁教你的?” “没人教。” “是以前小远哥读书时,我偶然听到的,然后就记下来了……怎么了娘?这话不对吗?” “啊?” “不,不是……” 刘氏惊喜若狂的摇摇头,眼中泛起狂热的光芒:“你是说,就随便听了几句,然后就记住了?” “嗯!” 程安骄傲的扬起下巴:“还有‘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就是说:读书要勤奋,做事要多动脑筋,否则就会荒废。” 第05章:我儿也要读书! 这! 刘氏满眼惊骇的瞧着儿子。 她没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 可正是因为这样,当儿子说出这两句谚语后…… 刘氏恍然明悟了。 天才! 她儿子是天才啊!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要让儿子去读书,不是不愿意,而是这个刻薄的家,根本容不下她们抬头。 可哪个爹娘不想儿女们成龙成凤? 若是放在以前,她没有发现儿子的优秀,那也就罢了。 可如今! 程安两句话,便让她心中涌起无限的希望! 如此聪慧的儿子,岂能埋没? 读! 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读! …… 晚间。 简陋的西屋里。 程安蜷缩在床角,挨着墙睡着了。 可母亲刘翠云却激动的睡不着。 她轻拍了一下丈夫。 “咋了?” “今天事儿太多了,实在提不起兴趣,明儿个吧。” 程大山柔声宽慰妻子。 “呸!” “你当老娘稀罕你啊?” 刘氏瞬间红了脸,伸手在丈夫腰间拧了一下,低声道:“你起来,我有个事儿跟你说,咱娃的事儿。” “幺六儿咋了?” 程大山顿时担心起来。 夫妻二人侧躺对视着。 刘氏声音很低,却带着笑意:“你知道咱娃今天说啥了吗?他说……你知道这话啥意思不?” 听着妻子口中的两句谚语。 程大山茫然摇头,又狂眨了几下眼睛。 “这是咱娃说的?” “我还能诓你?” 刘氏微微歪头,瞧了眼熟睡的儿子:“我不管!凭啥老大家的就能读书,咱家儿子就得在地里刨土坷垃?” “我儿子也要读书!” 刘氏语气坚决,严肃道:“程大山,我这可不是在跟你商量!儿子这么聪慧,你就忍心看他一辈子种地?” 读书才能有出息! 这一点。 连最普通的乡下人都知道。 程安把头埋在被窝里装睡,嘴角却挂着笑。 看来经过昨天一场发泄后,母亲的确脱胎换骨了,不仅说话硬气了,也有勇气跟这个家争取权益了。 这是好事儿。 身处这‘以文为尊’的大周朝。 程安深知。 若想彻底摆脱这种穷苦的生活,首先就要有个站得住脚的身份。 否则那些‘千年文化’‘历代传承’‘奇淫巧技’…… 他怎么施展? 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人,能作出‘大鹏一日同风起’这种惊世骇俗的诗句? 别管他以后要当‘文抄公’,还是想凭借后世那些发明当个富家翁。 现在这个身份都是站不住脚的! 唯有读书。 只有身份足够了,那些‘秘技’才能被认同。 …… “读书?” 老韩氏坐在饭桌上,险些把筷子给扔了。 大伯母眼中的阴冷一闪而过。 她忍着气,看向刘氏道:“翠云啊,读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咱家幺六儿……我也不是说孩子没天分,实在是……” “实在什么?” 刘氏冷冷的截断了秦氏的话。 她看了眼大伯程大海道:“就许你家儿子读书,我家孩子就是没天分?幺六儿,过来……” “娘。” 程安乖巧的站在刘氏手边。 “把你昨天跟娘说的那些话,再给你大伯背一遍!” “哦。” 程安一脸茫然的点点头:“父母不慈……意思是说:……业精于勤,荒于嬉……意思是说:……” “翠云。” 程大海眼中闪着惊讶,凝眉盯着程安:“你确定,这些话是幺六儿说的?他从哪儿学来的?” “咋?你儿子能读书,我儿子连听听都不行么?” 噗! 程安嘴里嚼着黍米饼,险些笑喷。 母亲这口才厉害啊! 这是触底反弹后,就打算放飞自我了吗? 若是放在以前,别说这种尖刻的反击了,刘氏连大声说句话,都得先看看一家人的脸色。 可现在她不怕了。 丈夫靠不住没关系,但儿子可以! 她一定要让儿子去读书,只要儿子能有出息,以后这个家里谁还敢对她吆五喝六?谁还敢欺负她? 这个想法倒是和老韩氏如出一辙。 只是他儿子有太多,且极度偏心! “就听会了这么两句能说明什么?书里的学问比海水还多,幺六儿才几岁?他能学明白吗?” “大伯母是说,学问浩如烟海吗?” 程安呆萌的咧嘴笑笑。 “什么‘浩’?” “就是……” 程安刚要说话。 大伯脸色一变,抢先一步打断。 “好了,读书不是小事儿,还是商量一下再说吧!娘,再过几天村里就又要征税了,吃了饭我就去找村长问问,看今年咱家要交多少钱。” “成,这是正事儿,你多上心。” “诶。” 母子俩一唱一和的把话题揭了过去。 可惜他们低估了刘氏‘涅槃’后的战力值。 啪! 筷子狠狠拍在桌上。 刘氏冷眼看着一家人,道:“大哥,你家远儿读了这么多年书,我们两口子也没说过什么吧?这些年有了什么好东西,不是先贴补你家?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你说我自私?” 程大海没想到刘氏敢直接对自己开炮。 他可是童生! 别说是在程家,就是三邻五村谁见了他,不得客客气气的作个揖,再上叫一声‘程先生’? 刘氏这个贱人,她怎么敢的? 不用程大海说话,老韩氏猛地站了起来,哪还有半点儿老态龙钟的样子,双眸狠狠盯住了刘氏。 “好你个刘翠云!” 她怒声道:“你真以为昨天闹了那么一次,我就怕了你不成?还想读书?你咋不上天呢?” “娘。” 一直没说话的程大山不乐意了。 “你闭嘴!” 老韩氏运足了气势压下三儿子。 怒发喷张道:“家里就那么多钱,没听你大哥说了吗?马上又要交税了!读书?钱呢?钱从哪儿来?” 家里供着两个读书人,这对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迹了。 若非程大山两口子这些年任劳任怨,不仅干了地里的活儿,平日里还要进山弄些野味儿、山货补贴家里,这个家早破了。 “是啊老三。” 一旁看戏的二伯程大河也戏笑着开口。 他看了眼大哥一家道:“谁不想儿子读书识字?可咱娘多偏心你也看见了!她可能掏这个钱吗?再说这马上就要交税了……” “畜、畜生!” 老韩氏气得直哆嗦。 一拐杖过去,打断了程大河的讥笑。 “咋?” “我哪句话说错了?” 以前有程大山这个‘孝种’任打任骂的护着老韩氏,程大河就算再混账,也不敢在大哥、三弟面前,这么跟老韩氏说话。 第06章:二大爷有种! 可现在。 老三觉醒了…… 程大河顿时就有了底气。 “合着老大的儿子是孙子,我们的儿子就不是?老大儿子读了四年书,每年光给学堂的束脩就好几百文,我们说啥了?花钱的时候就让我和老三上,结果受益的全是大哥一家?您自己说,一碗水端平了吗?” “就是!” 二伯母姚氏趁热浇油。 她一把拉起自家儿子道:“谁家儿子也不是后娘养的!既然老大家能读书,凭啥我家娃娃就不行?” “呃!呃……” 老韩氏气得面色涨红。 张了张嘴,却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 程大山吓了一跳,慌忙冲了过去。 嘭! 老韩氏噗通倒在三儿子的怀里昏死过去。 一家人全傻眼了。 二伯程大河呆呆的瞧着昏死过去的老娘,两条腿不停的打摆子,然后哆哆嗦嗦的凑了过去。 “娘……你,你没事儿吧娘?” “快,快去找郎中!” 大伯惊呼一声冲了出去。 老韩氏可不能死啊! 孝不孝顺的先不说,若是老韩氏真的两腿一蹬去了,这个家也就散了,那他还怎么吸血? 程安静静看着面前的这场闹剧。 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二伯一家。 二大爷有种啊! 以前就听说二伯一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 这次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谁敢气昏老娘? 唯我二大爷啊! …… 家里人都被老韩氏的忽然晕厥给搞蒙了。 刘氏也有些忐忑的站在原地。 她是对老韩氏有意见,有时候甚至也在心里偷偷‘恶毒’的想过,恨不得老韩氏明天就蹬了腿儿。 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婆婆啊! 刘氏善良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丝丝不忍,觉得自己太过恶毒了。 “娘。” 程安拉住母亲的手。 他看了眼抱着奶奶离开的父亲,宽慰道:“奶奶没事儿的,我以前听过路的郎中说过这种症状,就是堵住气了,等顺了气儿,就好了。” “你还学会看病了?” “这不用学呀!” 程安迎着母亲惊诧的目光,灵动道:“村里那么多人,谁还没个灾病的时候呢?看得多了,就记住了。” “是,是这个理儿。” 刘氏瞬间忘了老韩氏这一茬儿。 又欢喜的捧着儿子消瘦的脸。 “我家娃儿才八岁,就能记住这么东西,这不是天才是什么?读书!娘就是借钱,也要让我娃去读书!” 程安心中松了口气。 幸好母亲这次守住了立场,否则今日过后,他要读书的事儿就更难了。 …… 吃不穷,穿不穷。 算计不到就受穷! 这是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话。 可刘氏这么多年勤俭持家,不仅累出了一身的毛病,还忍气吞声了十多年,却连一百文钱都没攒下来。 “七十五。” “七十六。” “七十……” 刘氏蹙眉坐在床上数钱。 可数了几遍都没成功。 “娘,一共是七十九个铜板。” 程安趴在母亲脚边,小脸儿趴在她大腿上,咯咯笑道:“娘真笨,您数第一遍的时候,我就数明白了呢。” “嗯嗯嗯,就你聪明!” 刘氏嗔了眼儿子,没好气的敷衍了一句。 可心里却喜滋滋的…… 儿子真的很聪明! 不仅过目不忘,数数儿也能信手拈来。 这样的娃娃不让读书? 放屁! 老娘就是把这个家拆了,也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幺六儿,走!” 说着,刘氏一把将儿子从床上提溜起来。 “去哪儿啊娘?” “去学堂问问,看能不能便宜些!” 刘氏连学堂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所以便天真的以为,学堂和去县城买布一样,都是能讲价的。 程安有心想劝,却无法开口。 他才八岁…… 有些话说出来就是招祸。 可等二人来到村口。 却碰到了父亲正背着祖母老韩氏往回走,身后跟着大伯和二伯,看着也都有些心事重重的。 刘氏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她快步上前,关切道:“娘,您没事儿了?太好了。” “哼!” “我老婆子没被气死,你怕是失望了吧?” 老韩氏一如既往的嘴毒心狠。 刘氏抿抿嘴没说话。 程大山看了眼妻儿,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先回家吧,村里出了税收的告示,咱娘有话要说……” “多少钱?” 刘氏下意识问了一句。 程大山脸色有些难看。 “每家按人头收,一个两百文。” “多少?” 刘氏和程安同时发出惊呼。 程安自觉失态了,又很快恢复了呆萌。 可心里却在怒骂着大周朝廷里的那些权贵、官员们。 蛆虫! 秃鹫! 食腐动物! 还让人活吗? 像他们这种底层百姓,一年的纯收入最多也就贯把钱不到,虽说程家人口多,可人多了,吃的也多啊! 程家现在拢共十一口人。 除了大伯是童生可免赋税外。 大伯家的大儿子程树,前些年去了城里学木匠手艺,多少也能赚几个钱,也不用考虑税收的事儿。 可其他人呢? 家里这九口人加起来,那就是一年多的收入啊! 刘氏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七十九文钱,然后的猛地看向了老韩氏,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 才刚进门,老韩氏就发难了。 “村长说了,这次官府下了死命令,每家每户必须缴足税收,否则男的拉去做劳工,女的……” 老韩氏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刘氏。 刘氏顿时面色惨白! 程安则是看向了父亲。 他太了解老韩氏了! 这个老太婆看着慈眉善目,在外面总是笑眯眯的,可实际上她不仅偏心,而且惯会使手段。 瞧这意思。 是打算用母亲和自己,来逼老爹就范啊! “老二、老三家的。” 大伯这时开口了,眼神戏谑:“咱娘说了,家里如今一共就只能拿出一贯多钱,剩下的你们说说咋办?” “这……” 二伯母姚氏也坐蜡了,全然没了之前的刁钻模样。 她平日里可以仗着胡搅蛮缠来反抗老韩氏,可如今被人家戳中了命脉,也只能乖乖跪下。 “大哥,大嫂,娘。” 姚氏爽快的跪了。 她一脸哀求的瞧着三人,低声细语道:“我们一家才三口人,平日吃的、用的也少,这次家里能不能……” “娘。” 二伯程大河也不敢混不吝了。 恭敬道:“都是一家人,咱不能瞧着自家人掉火坑啊!大哥,我和春花一直都把您当成家里的主心骨,您这次可一定要帮弟弟一把啊!” 第07章:程大山的醒悟 很明显。 程大海这个时候站出来,就是想趁机教训他们。 他脸上带着矜持的得意,垂眼扫视着一家人:“家里就这么多钱,我也没办法啊!你说呢老三?” “大哥……” 程大山脸色难看。 他很想硬气的说一句:家里这些钱多半是我挣来的! 可现在也迟了。 “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们都好好想想吧,是打算被抓去充公,还是想办法赶紧筹钱去。” 说完,大伯扶着老韩氏回了屋。 大伯母秦氏脸上带着讥笑,高傲的扬起下巴,走到刘氏身边时,故意停下轻蔑的‘嘁’了一声。 “老三家的,读书这种事儿得看命!” 她将目光移到程安身上,嗤笑道:“我看幺六儿就没那个命!注定了一辈子伺候庄稼……你说是吧?” “……” 刘氏死死地攥着袖子,指节微微泛白。 “呵,咋不说话呢?” “晌午的时候不是挺能说吗?” 秦氏继续讽刺道:“你不是镇上有娘家吗?何不去借些钱来?幺六儿才多大,你想让他去当苦力?” 忍! 刘氏死死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程安心疼的直攥拳。 忽然,他猛地跳了一下,尖叫道:“呀!老鼠!” “啊!” 秦氏最怕蛇虫鼠蚁,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抱住院子里的老榆树,一个劲儿的往上蹦。 “幺六儿!” 见母亲被戏耍,程小远怒喝一声就要动手。 “打人啦!” “二哥打人啦!” 程安大喊着跑了出去。 …… 小河边。 初春的河水还有些刺骨。 程安盯着河面目光有些涣散的…… 他有很多挣钱的法子,可难就难在年纪太小,没有话语权的同时,也没有办事儿的能力。 可眼下迫在眉睫啊! 想了又想。 程安最后决定了一样东西。 回到家。 他先是看了眼院子里,见老韩氏和大伯一家都不在,这才快步溜进了屋里,拉着父亲就往外跑。 “幺六儿?” “咋了这是?出啥事儿了?” 程大山一脸茫然的瞧着儿子。 程安赶忙抓住父亲的手,低声道:“爹,您小点儿声,莫要被人听到了!我想到了一个挣钱的法子……您跟我来!” “赚钱的法子?” 程大山半信半疑的跟了出去。 看下四周无人。 程安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滑轮!” 程大山见过。 这是儿子小时候缠着他做的玩具。 “胡闹!” 他顿时何黑了脸:“这不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吗?能卖钱?” 自己真是见鬼了,既然被一个八岁的孩子耍的转圈儿,竟然还真以为,他能想到什么挣钱的法子呢! “这个真能赚钱!” 程安死死拉着父亲的手,严肃道:“滑轮的作用有很多,就比如把它安装在架子上,就能吊起平时搬不动的重物。” 程安掰开了、揉碎了…… 一点点给老爹讲解滑轮的用处。 “若把它换成铁的,承重力更强,能节省很多人力!” “这些……” 程大山瞳孔收缩了几下,目光逐渐定格。 “都是你琢磨出来的?” “嗯!” 程安低声道:“娘这些年不容易,还总被奶奶欺负!我就想着赶快长大,赶快赚钱,这样就能护着娘了!” 程大山瞬间老泪纵横。 这是一个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即便是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可八岁的孩子能干啥?就算再懂事儿,也不过是帮着家里干点儿而已。 可儿子竟然…… 啪!啪! 他猛地抽了自己两巴掌,红着眼道:“废物,老子就是个废物!我他娘的连自家儿子都不如啊!” 一个八岁的孩子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娘。 可他呢? 这些年他让妻子受了多少委屈? 他无底线的被老韩氏驱使,给大哥家吸血,却还怪妻子发牢骚,怪她不尊重自己的娘…… 可他有想过自己的妻儿吗? 啪!啪!啪! 他蹲在地上,疯了似得抽自己耳光。 程安看得嘴角直抽抽,也有些心疼:“爹,书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再说,是奶奶偏心,这不是您的错。” “你说的对……” 程大山红着眼瞧着儿子。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老韩氏的偏心! 以前他总觉得就算老韩氏再怎么过分,但也是生他养他的娘,当儿子的怎么能跟娘作对呢? 可这次…… 程大山又想起母亲之前的那些话。 ‘老三,家里是肯定不会给你媳妇儿交税钱的,要么你就休了她,要么你就替她去服徭役吧!’ 还有大哥的那句。 ‘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家那口子这么欺负咱娘,你还护着她?这就是不孝啊!’ 程大山不禁心自问。 我不孝吗? …… 父子二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被夕阳逐渐拉长…… 谁也没开口。 可父子间的情感却在逐渐升温。 程大山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儿子,并将他当成了一个大人来看待。 眸中甚至还透着几分…… 自卑? 程安暗自唏嘘了一声。 他拉着父亲的手,道:“爹,待会儿您到了顾员外家,不要一上来就提钱,那样只会被对方压价。” “好。” 程大山攥着儿子的手,平静的点点头。 程安继续道:“还有,这东西的用处您不要说太多,否则对方就会偷学,那它就不值钱啦。” “嗯。” 程大山依旧点头。 少许。 他回头看着儿子:“幺六儿,这些东西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程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以前琢磨过几次,可我年纪太小了,没人会信的,还会被人惦记。” 老人常说:聪明人会折寿。 程大山憨厚老实,可也明白这个道理。 “你做得对。” 他欣慰的摸了摸儿子的脸:“越有本事的人越要学会低调,等回头去了学堂……要好好念书,知道吗?” “学堂?” 程安脚步骤停。 程大山却目光坚定道:“要读书,还要用心读!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供你!什么也别怕,有爹在!” 父爱是什么? 有人说父爱如山。 可程安却觉得…… 父爱就像是风,它能载着你的梦想去到任何地方,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它也能帮你轻松抚平! 第08章:顾家大小姐 河西村往东。 一座两进的大宅子坐落在高处。 嘭嘭! “哪个?” 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打开门。 “那啥……” “顾员外在家吗?” 程大山搓着手,有些拘谨。 中年人打量着面前这对父子,眉峰逐渐上挑。 “咱家不缺长工了。” “不,不是来找活儿的……” 程大山赶忙掏出滑轮,介绍道:“这是我……琢磨出来的一个东西,有大用处呢,顾员外肯定需要。” “轮子?” 中年人嗤笑一声。 滑轮的作用说白了就和杠杆原理差不多,只不过现下还没人往这方面想。 程安担心老爹露怯,就主动道:“有了这个东西,你家运送货物的时候,就能节省许多力气,很方便的。” “呵,那又如何?” 中年人不屑的笑笑。 他瞥了眼父子俩:“听说官府又要征税了,你俩……骗钱的吧?可惜却选错了地方!快滚,否则可就不客气了!” 顾家是清水镇的大户,名下上百亩良田。 于是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有许多缴不起税钱的乡亲来顾家借钱,又或是将自家的田地拿来贱卖。 但这也怪不着顾家。 相反,顾家在三邻五村的名声很好,不管是干活儿的长工,还是遇上那些卖房卖地的人家,顾家给的价钱都是最公道的。 怪只怪…… 苛政猛于虎啊! 程安心里叹了口气。 “孙叔儿,谁来了?” 这时,一个轻灵的声音传来。 门里过来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模样精致可爱,俏脸白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格外灵动。 “没什么大小姐。” 中年人笑着弯腰,又道:“这不又要增税了嘛,就来了两个骗钱的。” 程安微微皱眉:“我们没骗钱!这就是好东西,十个人的活,三个人就能完成!而且操作简单!” “就这个?” 女孩儿指了指程大山手里的滑轮。 可老爹明显缺乏底气。 尤其看人家穿着如此富贵,更是臊得说不出话来, 程安只能替他解释道:“这个是滑轮,装在吊东西的架子上,再抹上些油,就能减轻东西的重量。” “我看看?” 女孩儿伸出手。 程安没动。 只是静静瞧着女孩儿。 女孩儿莞尔一笑:“孙叔儿,去账房拿一贯钱给他……哦,对了!再去灶上拿几个大饼来。” 程安哭笑不得。 这是被人家当要饭的了。 中年人瞧了眼女孩儿,低声犹豫道:“大小姐,就这么个破轮子,能值一贯钱?您莫要被他骗了!” “你没听懂他的话吗?” 女孩儿灵动的眸子里满是光芒,笑笑道:“这轮子其实就和用马车拉动货物,是一样的道理。” “你看……” 女孩儿拿着轮子给中年人比划了一下。 “以前咱家每次走货的时候,都要请不少人来搬运。可若是有了这个轮子,两个人就能把活儿干了,而且还能节省不少时间。” “真是好东西?” 中年人将信将疑的瞧了眼程大山父子。 程安则盯住了女孩儿。 聪明啊! 而且一点就透。 这是他来到大周朝后,见过最聪慧的女孩儿。 都说富贵能养人! 这就是例子。 而那些普通的乡下女孩儿,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即便她们中不乏聪明的,可也终究会被贫苦的生活所磨灭。 …… 稍后。 中年人拿着钱和大饼出来。 一贯钱很重。 程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铜板,眸中闪着光芒。 父亲也没好到哪儿去,将钱藏腰里又缠了好几圈儿,一路上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了。 等回到家。 一家三口早早的关门睡觉。 “娘,你来。” “干啥?” 程安神秘兮兮的拉着刘氏来到床边。 程大山老怀甚慰的叹了口气道:“翠云啊,咱家幺六儿出息了!” “废话!” “我生的儿子,还用你说?” 刘氏嗔了眼丈夫。 可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心里还在想着白天老韩氏和秦氏的那些话,眉梢挂着几分愁绪。 “哈!” 程大山压低了声音笑笑。 然后开始脱衣服,露出健硕的胸膛。 “诶诶诶!” 刘氏腾地从床上站起来,红着脸啐道:“你个死程大山,你要疯啊?儿子还在这儿呢,你要脸不?” “我咋不要脸了?” 程大山一头雾水,又道:“你看,这是什么!” “滚滚滚!” “我看个屁,老娘可没你那么野!” 刘氏扭着脸拍了丈夫一巴掌,嗔道:“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孩子都大了,你就不嫌害臊?” “说啥呢死婆娘!” 程大山后知后觉的红了脸,没好气道:“你看看,看看这是啥?” 刘氏将信将疑的回头。 “这……” “哪儿来的?” 看着床上的一大堆铜板。 刘氏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惊愕! 程大山得意的笑笑。 “反正不是抢的!” 刘氏没搭理他,扭头看向儿子,声音有些沙哑道:“幺六儿最乖了!你告诉娘,这钱是哪儿来的?” “我和爹下午挣来的。” “放屁!” 刘氏满脸的担忧:“干啥活儿能一下挣到这么多钱?快说,你爹是不是去赌钱了?还是……” 幻想是女人的特权。 刘氏不自觉的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眸中满是担忧。 “哈哈!” 程大山低声大笑,得意道:“真是挣来的,而且还是你家宝贝儿子挣来的,整整一贯钱……” 听完丈夫的解释。 刘氏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一个破轮子,就能卖这么多钱?顾员外家都是蠢的吗?钱没地方花了?” “娘~~~” 程安不满的撇撇嘴。 “不,娘不是这个意思……” 刘氏赶忙将儿子揽进怀里,既欣喜,又担忧道:“不过这么多钱,可不能放在家里,否则总得没!” “对,会被奶奶抢走的。” 程安天真的脸上满是担忧。 程大山则有些尴尬的叹了口气。 刘氏才不管这些。 欣慰的脸上满是欢喜:“我家幺六儿真聪明!记住了,不管谁问起来,就只管说……是从你姥姥家借来的。” “嗯!” 程安心中笑笑。 这么做正合他意…… 老韩氏就是程家头上的五指山,这种事儿但凡要她知道,那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逼着父亲掏钱贴补家里。 不给? 那就是不孝! 到时候老韩氏拄着拐杖往村口一坐,再嚎上两嗓子,整个河西村都得骂他程大山是白眼儿狼。 刘氏则瞥眼了窗外。 “上学!” 她轻吐了口气,哼道:“说咱儿子没读书的命?呵!他儿子倒是读了好几年的书,可能挣到这么多钱吗? 第09章:失手 翌日。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 “饭呢?” “为什么没做饭?” 程小远一看桌上空空如也,当即就撇起了嘴。 “娘,我都快饿死了……” 大伯母秦氏当即冷脸。 像使唤奴隶似的,瞪了眼刘氏。 “我说刘翠云,你这两天是疯了吗?饭饭不做,家务也不干!不就是吵了几句嘴吗?怎的?难道还要咱娘求你不成?” “大嫂这是哪儿的话?” 刘氏慢悠悠的看过来。 她先是瞧了眼老韩氏,又淡淡道:“娘是一家之主,我怎敢作对?倒是你,大家都是儿媳妇儿,凭什么你就能歇着?” “你说是吧二嫂?” 没等秦氏还嘴。 刘氏直接把战火引到了姚氏头上。 程安则在一旁偷笑。 老娘这口才可以啊! 尤其是有钱后,连气势也涨了不少。 而一旁正等着看好戏的姚春花,大概也没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刘氏,竟会主动拉扯自己。 “啊?这……” 她一时语塞。 “别问我啊,这跟我有啥关系?” “姚春花!” 秦氏冷了脸:“啥叫‘跟你没关系’?我家里伺候着两个读书人,有多忙?你心里没点儿数儿?” “是!可说不是呢?” 姚春花这才恍然想起如今的局势。 眼下收税在即。 大房一家明显就是想借此事立威。 这个时候就算她再不待见秦东芝,也只能委曲求全。 于是就改口道:“翠云啊,大嫂每天照顾大哥和远儿读书就够辛苦了,哪里还顾得上家务?你是家里老小,帮着分担一下也不多嘛。” “顾不上?” 刘氏看了眼身边天才般的儿子。 下意识就有了底气。 “那我也顾不上!大山每天下地、上山,有多累你们也不是没看到,还有幺六儿……过几日也要去学堂了!” 你家有读书人就不用干活儿了? 那正好! 老娘也不干了。 ‘啪’ 老韩氏一巴掌拍在桌上,打断了争吵。 她瞧着刘氏:“谁同意幺六儿读书了?昨天税收的事儿你没听到?刘翠云,你想翻天吗?” “还有你老三!” 老韩氏又扭头看向三儿子。 “昨儿我还想着,要不要让你大哥去找人借点儿钱,好歹先把咱家这几口子的税钱给补上……” “可现在看,怕是没这个必要了!” 她狠狠的剜了一眼刘氏。 “既然你婆娘这么厉害,那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去……生死由命!我老程家管不起这样的儿媳妇儿!” 这年头。 女人是真的没人权。 尤其是嫁了人的女人…… 一入夫家深似海! 倘若婆婆是个心善的还好,可若好死不死碰上了那种手狠心毒的人家,被卖了也没人管你。 “娘,这回您不怕丢人了?” “你说什么?” 老韩氏目露寒光。 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刘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就是被欺压惯了的后遗症。 以前的刘翠云别说跟婆婆顶嘴了,就连哭一声,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受了委屈也不敢张扬。 可现在不同了。 她的丈夫在慢慢改变…… 儿子也越发的优秀! 还有钱! 诸多底气加持下。 刘氏也多了几分胆量:“村里人都知道,娘您最注重脸面,若儿媳真被衙门给发卖了,那您的脸面往哪儿搁?” “好!” “好你个刘翠云!” 老韩氏气得发抖。 她原以为凭借这次税收的事儿,能压下刘氏这股子‘歪风’,等官府的衙差一来,枷锁镣铐往脖子上一戴…… 看你刘翠云还敢不敢呲牙! 可她没想到。 刘氏竟然这么勇?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啊!” 老韩氏当即道:“老大,去拿……拿我拐杖来!” “娘,您息怒。” 程大海嘴里劝着,手里却将拐杖递给了老韩氏,冷笑道:“为了这么一个孽障动气,不值得!您忘了昨天……” 昨天老韩氏险些被刘翠云和姚春花给气死。 这对她这个程家主母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更是挑衅! 所以不出意外。 她怒骂一声,猛地夺过拐杖朝刘氏砸来。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贱皮子!” “娘!” 程大山下意识伸手去拦。 可没想到…… 程安的速度比他还快! “不许打我娘!” 他噌的一下挡了上去。 嘭! 一拐杖结结实实的砸在背上。 幼嫩的程安顿时惨呼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 屋内瞬间安静。 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老韩氏。 老韩氏也吓了一跳。 啪嗒。 拐杖掉在地上。 “幺六儿!” 刘氏惊呼一声抱起儿子。 程大山则冷冷盯住了老韩氏。 “娘,这可是你亲孙子!” “我……” 老韩氏张了张嘴。 她本想说两句软话就活过去,可看到三儿子那冷冰冰的眼神后,又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于是就板起脸来。 “嚎什么嚎?不就失手打了一下么?还不快去找点儿草药抹抹?” 程大山在颤抖。 双拳紧握,眼睛通红! 可作为儿子,他不能跟老娘动手。 天大的理由也不能。 刘氏也顾不上别的了,抱起晕厥的儿子嚎啕大哭。 “幺六儿,幺六儿?儿啊,你怎么了?你睁睁眼,是我,我是娘啊!” 她心里悔恨到了极点。 早知是这个结果,她刚才说什么也不会跟老韩氏顶嘴。 万一儿子被打坏了,让她下辈子怎么活? “娘……” 程安气若游丝的眯着眼:“我疼。” “郎中!” “快去找郎中……” 程大山抱着儿子冲出去。 却听老韩氏在后面阴阳怪气的骂道:“找郎中,找郎中,还没碰一下呢就找郎中!家里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接着她又看向秦氏。 “老大家的,你也跟着去,瞧着点儿外面。” “放心吧娘。” 秦氏当然清楚老韩氏的意思。 这是担心刘氏会在外面乱说话…… 作为程家的主母,她可以欺负刘翠云,就算打一顿也没问题,反正一个外姓人而已,没人会去较真。 但程安不一样。 就算老韩氏再不待见这个小孙子,可身为祖母,对自家骨肉下这么重的手,外人该怎么看她? 第10章:无声胜有声的反击 村口。 此刻正值下地干活儿的时候。 程安被父亲抱着匆匆跑来。 乡亲们见状纷纷询问。 “大山啊,这着急忙慌的去哪儿呢?” “呀,这不是幺六儿么?病了?” “别是打孩子了吧?” 跟过来的秦氏正好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没好气的嚷嚷道:“瞎说啥呢?自己家孩子,谁会打他?就是孩子小,又太淘气,自己磕墙上了……” “秦东芝!” 听她张嘴就是胡扯。 刘氏当即红了眼。 秦氏赶忙推着她肩膀往前走,打断道:“还不赶紧给孩子看病去?万一耽搁了咋办?放心,钱的事儿有咱娘和你大哥呢,不用担心。” “你们……” 刘氏被噎得难受。 可她也是个要脸的人。 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笑话…… 而村民们闻言却都忍不住夸赞。 “想不到这程家大媳妇儿看着厉害,骨子里倒也是个善心肠。” “可说呢?” “人家是童生的娘子,懂礼数呢!这要是换了别家,妯娌间别说互相帮忙了,不背后捅刀子都是好的!” “这就是人家常说的‘贤良淑德’吧?” “不错……” 听着大家的议论。 两口子恨得直喘气。 可你要让他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跟秦东芝掰扯,显然又有些不现实。 贱人! 趴在父亲怀里装昏迷的程安怒了。 他不在乎被轻视,但忍气吞声却不行! 这不是他性格。 “啊!” ‘昏迷’中的程安忽然尖叫了一声。 他身体剧烈抽搐着,嘴里胡乱道:“不,不许打我娘!快,快跑啊娘……奶奶和大娘追上来啦!” 啥?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双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程家几人。 秦氏脸都绿了。 又狠狠瞪了眼程安,咬牙道:“这死孩子!莫不是磕傻了?满嘴的胡话……老三,还不快走?” 程大山满心都是自责。 儿子昏迷中都不忘护着妻子,这不更显的自己懦弱无能吗? 可这毕竟是家丑。 算了…… 看病要紧。 程大山再一次选择了妥协。 可他刚要走。 程安又猛的挣扎起来。 手脚在空中胡乱扑腾着,嘴里声声哀求。 “别!别卖我娘!” “求你了奶奶……幺六儿听话,幺六儿能下地!能挣钱!求,求求你们……别卖了我娘!” 合着是因为这事儿啊! 村民们瞬间顿悟。 这两天家家都在为交税的事儿头疼。 程家人口多,税收自然少不了。 八成是老韩氏威胁,想要把儿媳妇儿发卖给衙门顶税,才把孩子吓成了这样。 “这老韩氏也真够狠心的!” 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句。 “可说不是?” 有人打抱不平道:“程家平日里属大山两口子干活儿最多,不光要顾着家里,还要供养一大家子……到头来,就这?” “咱村儿谁不知道大山两口子最孝顺!” “这么孝顺的儿媳妇儿,十几年如一日的伺候着一大家子,最后却连两百文钱都不值?” “寒心啊!” 围观的村民们唏嘘不已。 那这么看来…… 秦东芝刚才那句‘不小心磕的’,明显就是胡吣! 和前世的万千网友一样,村民们此刻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看向秦东芝的目光逐渐转冷。 “你们……” 秦东芝慌了一瞬,又马上严肃道:“你们听他瞎说!娃娃的话能信?” 小孩子不懂事儿,更不会辨别是非。 说出来的话自然有真有假。 可一旁的刘氏却早已泣不成声,程大山也忍不住红了眼,七尺高的汉子,此刻却无力的像个孩子。 两口子都没说话。 但此刻…… 无声胜有声! “老三!” 秦氏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她死死拽着程大山的袖子,低声怒道:“你是还嫌咱家不够丢人吗?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 程大山咬咬牙没说话。 可程安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秦东芝! 他死死搂着父亲的胳膊,闭目惊慌:“求,求你了奶奶,别打我!我以后再也不敢跟小远哥抢鸡蛋了……” 哟? 还有隐藏剧情? 这下村民们的表情更精彩了。 乡下人虽说贫苦,可一个鸡蛋而已,不至于把一个八岁的孩子往死里打吧? 你确定这是亲奶奶? 更别提,老韩氏还打算把儿媳妇儿发卖给官府…… 合着大儿子一家,就可以吃好的,用好的,还能去学堂读书,小儿子家就得被盘剥苛待? 这已经不是偏心的问题了。 这是恶毒啊! 得多心狠的长辈,才能干出这事儿? 大家下意识就脑补出了一部史诗级的‘家庭伦理’大剧,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秦氏,眼神各异。 “没,没有!” “这死孩子,他胡说的!” 秦氏慌忙为自己辩解:“谁打他了?那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还有鸡蛋,他哪回少吃了?” “碰的?” 人群中有人嗤笑。 “你刚不还说是磕墙上了吗?” “我……” 秦氏瞬间哑言。 这下村民们就算再蠢也看出来了,纷纷露出怒容。 为程大山一家抱不平。 “亲孙子啊,下这么重的手?瞧那孩子,都被打癫了!这是多大的仇啊?” “以前人家说老韩氏偏心我还不信,这回……” “瞧那秦氏心虚的样子,还能有假?” “再说了,咱村儿谁不知道,大山两口子最孝顺,也最老实?你瞧这俩人儿,都委屈成啥样了!” 无声的反击最为致命! 尤其程大山两口子的名声,在村里那是有口皆碑好,平日谁家有点儿难事儿,夫妻俩都会不遗余力的帮忙。 这样的人会是坏的? “你们放屁!” 秦东芝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贤良’,脸色狰狞的瞪着那些人,骂道:“我老程家的事儿,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外人嚼舌根了?” “还有你!” 她气急败坏的指着刘氏。 一副凶狠模样:“刘翠云啊刘翠云,老娘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闷里坏’?敢污蔑童生娘子,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说着,她伸爪朝刘氏抓去。 “滚!” 啪! 程大山怒喝一声,一巴掌拍开了秦东芝。 秦东芝一个女人,平日里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哪经得起程大山这样的推搡,噗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你……” “你敢打我?”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程大山。 可程大山却没看她,只是环顾了一眼四周,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幺六儿若是有个闪失,你等着!” 第11章:鹅鹅鹅 清水镇。 这里距离河西村大约七八里地。 此刻天色近黄昏。 程安趴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到了?” “幺六儿醒了?” 刘氏惊喜的凑过来,上下打量着儿子,急切道:“咋样?还疼不疼了?不怕啊,娘这就带你去医馆。” “我没事儿娘。” 此刻没外人,程安也不再伪装。 他笑着从父亲背上跳下来,眨眨眼道:“我那是装的,奶奶都多大年纪了,根本打不疼我的。” 两口子齐刷刷看向儿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 程大山下意识蹙眉。 刘氏没等他开口,就打断道:“咋?你想咋?我告诉你程大山,从今天起,老娘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刘翠云了,谁要是欺负我儿子一下,老娘跟她拼命!” “你就惯吧。” 程大山没好气道:“我知道咱娘和大嫂今天做的过分了,可……这么点儿的娃娃就学会扯谎了,以后还了得?” 尤其是儿子今天在村口的那番表演,当真是炉火纯青! 几句话就让老韩氏和秦东芝成了众矢之的。 这会儿村里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若他无意的倒也罢了。 可此等心机…… 他才八岁啊! 长此以往下去,不是天才那就是祸害。 “我不是故意的爹!” 程安撅着嘴,委屈抗议道:“我就是看不惯奶奶和大娘欺负人,明明是她们有错,凭啥咱还要忍着?” 退一步海阔天空? 屁! 就程家这些人,你但凡敢退一步,他们就能欺负死你! 尤其是那种道理讲不通的人,你就得给他上点儿手段,要一次性打疼他,她才会长记性。 “咱娃说得对!” 刘氏仿佛一个迷途中的路人,看到了曙光,振奋道:“想要以后在家里抬起头,就得让他们知道怕!” “那还去医馆吗?” 程大山无奈的问了一句。 他有种预感…… 程家以后恐怕就要变天了! 刘翠云仔细看了看儿子的状态,才道:“那就不去了!正好来了……咱去白马书院看看……” 白马书院是清水镇上唯一的私塾。 这种边陲小镇上的学堂,基本都是以启蒙为主,招收的学生也多半是些七八九岁的娃娃。 大伯家的程小远就在这里读书。 以前家里不宽裕,爹娘又被老韩氏拿捏得死死的,就算他提出要读书,也多半会被阻止。 可经过这几次的交锋后…… 老韩氏的威慑力正在急速下滑。 尤其是老娘觉醒后,程安总觉得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大概是想找机会跟老韩氏一决雌雄吧。 …… 一座简洁大气的院子。 门前的台阶干净平整。 碎石沙地铺地十分平整,一根杂草都没有。 “到底是读书人的地方,气派嘞!” 刘氏下意识整了整衣衫。 轻轻叩门。 “找谁?” 门内走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明眸皓齿,气质灵动。 一身碎花的锦缎长裙,脚上还踩着一双淡红色的兽皮短靴,从服饰到样貌,都显得格外贵气。 刘氏不免有些拘谨。 “那个……” “诶?” 程大山却忽然惊讶了一声。 “这不是顾员外家的大小姐吗?” “像是,可又不太像……” 程安打量着女孩儿又摇摇头。 这女孩儿与之前见到那位顾家大小姐虽容貌相似,但气质却不同,多了几分灵动,少了几分稳重。 “那是我家姐姐。” 女孩儿像是有些不耐烦,撇撇嘴道:“今日已经放学了,三位若没要紧事儿,就明天再来吧。” “我们是河西村的。” 刘氏有些尴尬,赶忙笑着道:“这不孩子要来读书嘛,就想问问咱这儿一年要多少束脩?” 束脩就是学费。 也是对教书先生的一种尊敬和礼数。 而且这年头的学费也不仅限于银钱,只要先生愿意收你,粮食布匹或是自家弄的山货都行。 “就他?” 女孩儿眨眨眼瞧着程安,目光睥睨:“识字吗?” “学过一些。” 程安淡淡开口。 女孩儿看他语气冷淡,不禁微微蹙眉,故意道:“是吗?那不妨写几个字来看看,若是好,我就让你进去。” “你是先生吗?” “不是啊!” “不是废什么话?我是来求学的,又不是来卖艺的。” “你……” 女孩儿气得咬咬牙。 “幺六儿!” 刘氏故作不悦的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道:“怎么和顾小姐说话呢?娘不是教过你吗,对人要客气。” 封建制度里。 阶级就代表了一切! 那怕面前这女孩儿如此稚嫩,可她的身份却让程家三口不敢轻慢半分,甚至还要刻意去讨好。 程安不满道:“娘,她又不是先生。” “嘁!” “我看你是不敢吧?” 女孩儿挑衅的笑笑:“不敢就赶紧走,待会儿要是先生来了,你却一问三不知,可就露馅儿了哦!” “行吧……” 程安看了眼母亲,叹气道:“你说,写什么?” “随便!” “若能写对五个字,就算你厉害!” 女孩眸中带着不屑。 程安没理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沙地上写了几个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你……真会写字?” 女孩儿惊讶的看着地上。 程安随手丢了木棍,拍了拍手道:“不行吗?第一次见面,这三只‘鹅’就当送你的了……” “这是哪本书上的诗句,我怎么没见过?” 你知道就见鬼了! 程安仰头看着门楣没说话。 女孩儿悻悻的瞥了眼他,哼道:“等着吧。” 没多会儿。 一个中年男人出来。 “姑父您看,就是他。” 中年人一身粗布长衫,看着很是清雅。 他目光落在脚边的那半句诗上,然后愣了一下。 “你写的?” “嗯。” 这首诗是骆兵王小朋友九岁时写的,正合适程安这个年纪。 所以他抄的心安理得! 中年人眼中泛起光芒。 那是伯乐遇到千里马时才有的眼神,而且很炙热。 “这首诗显然还不完整,后半句呢?” “……” 程安没说话,一副思考的样子。 “不着急。” 中年人欣慰的笑笑,温柔道:“你若能把后半句作出来,我可以破例收你,至于束捐,有多少算多少。” “我……” 程安犹豫着挠挠头。 又咬着手指,样子很是呆萌。 而刘氏却格外激动。 从中年人那惊讶且欣慰的神态,便足以看出儿子的优秀! 她声音轻颤道:“别怕幺六儿,尽管说就是,就算不好也没事儿,放心,娘一定供你上学!”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程安原地走了两步。 装作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然后恍然抬头。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好!” 啪! 中年人下意识拍了下手。 再看程安时,眼神愈发的炙热了。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 “回先生的话……” 程安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学生名叫程安,家住河西村。” 第12章:程大海的真面目 “河西?” “可是程大海他们家的?” 中年人微微皱眉。 程大山没看出他眼神里的异样,赶忙道:“是嘞!程大海是我家兄长,我家那侄子程小远,也在您这儿读书呢。” “嗯。” 中年人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他看了眼一家三口,张张嘴道:“此事本不该说,不过你家娃娃既有此等天分,那我便不得不提前告诫一句。” “请先生赐教。” 程家三口都有些不明所以。 “将来千万莫要学了你大伯!” “啥?” 三人皆是一愣。 中年人眸中带着几分不屑,道:“程大海早年间虽说侥幸混过了童生,不过此人品行不太端正,反正……” “你记着就是了。” “是,学生记住了!” 程安恭恭敬敬的点头。 不过中年人这番话显然还没说完。 程大山两口子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 以前的程大海在他们心中,那可是一顶一有本事的人,不仅身负童生之名,说话也格外有水平。 若非如此,刘氏也不会被老韩氏欺负这么多年却不敢反抗。 那可是读书人啊! 正如二伯母姚春花的想法一样,哪怕大家心里都清楚,将来很难指望上他大伯一家,可也不敢轻易得罪。 万一人家中秀才了呢? 万一中举了呢? 可听中年人这口气…… 莫非程大海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等程安多想。 中年人看向他,眼中又多了笑意:“你既愿意读书,又有这等天分,那就更该刻苦勤学!至于束脩……五十文吧,是个意思就行。” “五十?” “不是四百文吗?” 善良耿直的刘翠云下意识开口。 每年学堂收束脩钱的时候,大房一家就会联合老韩氏疯狂盘剥二房、三房,所以这个数字刘氏记得很清楚。 “哪有这么多?” 中年人笑笑,又道:“平日里收学生,两百文也就够了,不过……听说你家人口不少,每年都要借钱度日……” “少点儿就少点儿吧。” “这娃娃有灵气儿,我愿意收他。” 这年头的教书先生,大多还是很有风骨的。 束脩多少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学生品性如何,是不是读书的料子,值不值得教授。 当然了,若你家真的很有钱…… 那就另当别论。 “借钱?” 刘氏欢喜的同时,又愣道:“咱家虽不富裕,可除了他家大伯乡试的那两年外,咱家很少跟谁借过钱呀!” 这年头借钱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借钱,否则外人就会笑话你家里活不起了。 “这样吗?” “……那便是我记错了,无妨。” 中年人赶忙笑着摆摆手。 可眼中却闪过一丝浓浓的厌恶。 “那不行。” 刘氏倔强道:“咱家虽不是啥大户,但也不能平白落个‘欠人钱’的名声,先生还是说清楚的好。” “这……” 中年人有些尴尬。 “孩他娘说的对。” 程大山朝他拱拱手,客气道:“先生不用介意,您只管说就行,大哥在您这儿欠了多少,回头家里定给您补上。” “凭什么?” “他自己在外面欠的债,咱们凭啥帮他?” 刘氏一听就怒了。 程大山赶忙抓住刘氏的手,低声道:“你傻啊!咱儿子以后就要在人家这里念书了!不还钱,人家怎么看咱?” “可……” “我心里有数,回去再说!” 程大山拿出了丈夫的威严。 刘氏只能悻悻闭嘴。 中年人见状也不藏掖,叹气道:“去年他从我这儿借了三两,说是家里负担太重,他又是老大,总得帮衬一下兄弟……” “这不前两天,又来借了一两,说是要替二房、三房家的交税。” “什么?” 刘氏再也忍不住了。 瞪着眼,怒道:“好个程大海!竟然睁着眼说瞎话,不要脸!这种谎话连篇的人,也配称读书人?” “我也是一时心软。” 中年人叹了口气,又冷声道:“直到前几日,听人说他在桃花巷里养了一个外宅,这才知道被骗了!” “你说什么?” 程大山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中年人怕他不信,严肃道:“杜某虽不敢称君子,但事关人清誉的事儿,又岂敢随意造谣?” “您是说……” “这程大海不仅借钱不还,还偷偷在外面养了小的?” “杜某亲眼得见!” 中年人语气坚定。 刘氏眼中满是惊愕! 可以想象,今天这事儿若是传回河西村,老韩氏会是个什么表情? 还有大嫂秦东芝又会有什么反应? 她们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儿子、丈夫,私下不仅撒谎成性,而且借钱不还,还在镇上偷偷养了外宅…… 信息量太大了! 刘氏不自觉的摇摇头,失声道:“不行,此事万不能从咱家嘴里传出来,否则娘怕是会被气死。” 她很讨厌老韩氏,却也知事关重大。 若真因为她把事情捅了出来,从而气死了一向要强的老韩氏,那这个恶毒儿媳的名声可就甩不掉了。 …… 一路回到家。 此时天已经黑了。 南屋还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后,秦东芝如一道鬼影般窜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一把笤帚,猛地朝刘氏砸来。 “刘素云,老娘今儿个弄不死你!” “你干什么大嫂?” 程大山眼疾手快拦住了秦东芝。 秦东芝却丝毫不惧,猛地推开程大山。 破口大骂道:“滚开,我要抽死这个贱人!” “都是你家这个王八羔子瞎咧咧,让老娘被村里人骂了一整天!小孩子不懂事儿,那都是大人教的……今天不打死这个贱人,咱谁也别想安生!” “你才是王八!你全家都是王八!” 刘氏也怒了,积压的怨气涌入心头:“我儿子哪句话说错了?咋的,你们有脸做,还怕人说?” “来,你今儿打我一下试试!” “你……” 秦东芝被程大山攥着手腕动弹不得,而刘氏的反应如此激烈,也是她没想到的。 “贱人,你还敢回来?” 这时,老韩氏从屋里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一见到刘氏就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东西,竟当着外人说婆家的坏话,你怎么敢的?我韩常娟活了六十多年,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老三,还愣着干嘛?” 她转头又看向程大山,用无可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还不快给我打死这个不尊不孝的贱皮子!” 程大山没动。 眸光冷冷盯着老韩氏。 夜色太黑,老韩氏看不清儿子脸上的阴霾,她快走几步来到跟前,抄起拐杖狠狠砸在程大山肩膀上。 “畜生,还不动手!” “老娘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第13章:程大海的极限拉扯 嘭! 肩膀火辣辣的疼。 程大山猛地推开秦东芝,一把抓住了老韩氏的拐杖。 接着一声怒吼。 “够了!” “你……” 老韩氏吓得一哆嗦。 程大山却攥着拐杖没动,冷冷盯着她:“娘,你真觉得是素云和幺六儿说了你和大嫂的坏话吗?” “那这些年你们又做了些什么?” 不管老韩氏的脸色。 程大山继续道:“儿子?您什么时候真正在乎过我这个儿子?这些年您无论您怎么偏心,我都没说过什么,可您真觉得我傻吗?” “反,反了!” “都反了……” 老韩氏被吓得不清。 哆嗦着松开拐杖,连连后退。 她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三儿子! 哪怕之前她如何欺负刘氏,更是威胁要将刘氏卖进官窑里,程大山也没有今天这么疯狂过。 咋了这是? 去了一趟镇上,这两口子就转性了? 程大山没管老韩氏的惊慌。 “娘,我问你!” 他猛地上前一步,声音愈发阴冷。 “小远每年的束脩到底多少钱?” “我……” 老韩氏霎时语噎。 显然。 这件事儿她是清楚的。 程大山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失望,厉声道:“这些年你跟大哥联合起来骗我,可觉得良心不安过吗?” “谁骗你了?” 躲在屋里看戏的程大海坐不住了。 他来到老韩氏身边,扶住老韩氏后,又冷眼看向程大山:“老三,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谁骗你了?” “这可是咱娘!” 他怒声道:“对自己亲娘,竟敢用质问的语气,还如此的咄咄逼人!你就是这么当儿子的?” “程大海,你少在这儿装样!别以为我们两口子怕你……” 刘氏说着上前两步。 她刚要发难。 却被丈夫一把拽到了身后。 程大山冷冷盯着程大山,语气蓦然:“大哥,多的我也不问,你就说,小远的束脩到底多少钱?” “两百文啊,怎么了?” “……” 程大山霎时哑言。 他没想到程大海会承认的这么爽快。 东屋门口。 刚露出头的程大河两口子也是一愣。 却听程大海理直气壮的继续道:“之所以说是四百文,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一大半都是‘人情钱’!” “那白马书院的杜修与我乃是同窗!” “你们也知道,如今出门办事少不了要请客应酬,咱家娃娃跟人家学东西,不给些好处,人家会照顾你?” 一旁看戏的程安险些气笑了。 好个巧言令色的程大海…… 这些年的书你是真没白读啊! 若非今日他们一家三口亲耳听到了杜先生的那番话,说不定爹、娘还真有可能再被他忽悠过去。 程大山眸中满是厌恶。 “那你之前借的钱呢?” “什么?” 程大海猛地看过来。 可很快,他又脸不红气不喘的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前几日我是去找那杜修借过钱,可这钱却是为你们借的。” “呵!” 刘氏终于气笑了。 她环抱着胳膊满眼戏谑的看着程大海。 像是在说…… 忽悠! 你接着忽悠! 程大海剜了眼刘氏,冷道:“咱娘虽说脾气有点大,可我却知道,她那是刀子嘴、豆腐心……” “眼看官府就要来收税了,是咱娘!” 他话中满是委屈,搀着老韩氏朗声道:“她不忍你们两口子被官府为难,这才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去借点儿钱,好歹把你们几个保住再说!” “啊……” “是啊!” 老韩氏慌忙点头。 气势瞬间就起来了…… 她哆哆嗦嗦的指着程大山,语气里满是失望道:“都是亲生的儿子,我又怎忍心看你们落难?” “可你们呢?” 老韩氏声泪俱下,神态悲痛。 “你刘翠云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想不到心里却如此恶毒……竟当着全村人的面,这么编排自家婆婆!你安的什么心?” “还有你嫂子……” 老韩氏越说越起劲儿,大骂道:“她平日里对你们不好吗?有什么吃的喝的,她不是先紧着孩子?你们这么毁坏自家人的名声,就不怕遭报应?” “没错!” 秦东芝趁势帮腔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该不管,让官府发卖了也活该!” 程安静静的看着老韩氏和秦东芝一唱一和。 这叫老迈无力? 这叫体弱身虚? 这嗓门儿…… 比他娘的扩音器还响啊! 他当然知道老韩氏和大伯母的用意。 无非就是想借机让周围的邻居都听听,看她们是如何被刘氏污蔑的。 “大哥!” 程大山满眼失望的看着程大海,深吸口气道:“你确定要闹成这样吗?原本只要你们不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 “老三,你什么意思?” 程大海目光闪烁。 他当然清楚自己背地里做了些什么。 但这种事儿不能认! 打死也不能! 程大山也有些犹豫,冷冷道:“我什么意思大哥不清楚?是不是非要我把话都挑明了,你才知道错?” “你……” 程大海顿了一下。 可很快又冷着脸道:“我错什么了?虽说借钱丢脸,可我那是为了谁?还有咱娘,就算她有些地方做的欠考虑,可那也是咱娘,说你们两句不行吗?” “还有你,老三家的。” 程大海的语速很快,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他瞧着刘氏严肃道:“你嫂子平日里是懒了些,可你做弟妹的,多做些家务又怎么了?这也值当在外人面前瞎咧咧?” “程大海,你……” 刘氏被噎得一愣,险些忘了那些‘把柄’。 程大海见状更是慌得不行,连忙拉着老韩氏往屋里走:“好了,丢人也要有个够吧?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这时。 躲在后面看热闹的二伯程大河,缩着脖子走过来。 “大哥……” 他有些狐疑的盯着程大海。 “您真的去镇上借钱了?那这次的税收……” “你有钱吗?” “我?” 程大河慌忙摇头:“咱家的钱都在娘手里,我哪有钱啊!” “那还废什么话?” 程大海没好气道:“你俩是我亲弟弟,咱爹又死得早,我不管谁管?难不成真要看你们被官府带走?” “哈!” “是、是是是!” 程大河笑得直咧嘴。 可秦东芝却不乐意了,不满的跟上来。 “当家的……” “闭嘴!” 程大海冷喝一声:“都是一家人,难不成还真要打个你死我活才行吗?还不快来伺候咱娘睡觉去?” “老大,你……” 这下连老韩氏也蒙了。 她满眼讶异的看着这个,自己养了三十多年,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大儿子,只觉得有些陌生。 这结局不对啊! 不是说好了,绝不放过刘氏那个贱人吗? 不是说要彻底将她赶出程家吗? 第14章:老韩氏的母慈子孝 院子里。 二伯母姚氏同样满脸愕然。 她凑到刘氏身边,低声道:“翠云啊,咱大哥这是咋了?怎么你俩一提那什么‘杜先生’,大哥就转性了呢?” “没啥。” 程大山截过话头,淡淡道:“天不早了二嫂,快休息去吧。” “不对!” 姚春花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光芒。 她敏锐的看了眼北屋,摇头道:“你俩肯定是拿住咱大哥什么把柄了!否则他不可能这么紧张!” 之前程大山两口子没回来时,老韩氏可是亲口说要将姚氏抵给衙门发卖了的,她怎可能就这么算了! 还有程大海。 他是那种豁达的人? 这些年家里家外被他扣摸走多少东西,连日常的吃喝用度,都是二房、三房在供养着他们。 他会舍得掏钱? 姚春花别的不行,可就是有点儿小机灵。 她蹙眉低声道:“别是大哥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吧?快说,你来去镇上听到啥了?是不是大哥……” “二嫂,你还真是能瞎琢磨!” 刘氏没好气的打断她。 然后推搡着姚氏回屋:“快去睡吧,明儿还要下地呢!” 当面戳破程大海的丑事儿,固然爽快! 可刘氏心里也清楚,这么大的丑事一旦曝光,那家里肯定会翻了天,尤其更不能从她口嘴里说出来! 否则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不对!” “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姚春花嘟囔了两句,不甘心的回了屋。 …… 北屋。 老韩氏刚坐下。 就迫不及待的抓住大儿子的手。 “老大,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之前娘怎么跟你说的……刘氏这个贱人,你怎能就这么放过她?” “就是!” 秦东芝也在一旁不悦道:“还得帮她交税?你咋想的啊当家的?” “老二家的也就算了,那两口子最喜欢闹腾,咱就当花点儿钱堵他们嘴了,可老三家……” 今日村口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奇耻大辱啊! 自从程大海考上童生后,她何曾受过这种恶气? 而且如今村里人都在传…… 说她这个程家大嫂自私好妒,甚至还有人说她面慈心狠! 这能忍? 若是放在以前,刘氏早被她手撕了! “娘。” 程大海瞪了眼自家媳妇儿,又低声道:“老三这些年可没少给家里挣钱,您觉得真要把刘氏发卖了,老三能忍?” 还是那句话。 这些年若是没有程大山源源不断的输血,这个家早就完了。 老韩氏闻言微微皱眉。 又不甘心道:“就这么放过那贱人吗?为娘心不甘啊!你是不知道她娘儿俩今日村里人面前,是怎么说我老婆子的!” “我恨不得剁碎了那两个贱人!” 一个是儿媳,一个亲孙子。 可从老韩氏嘴里说出来,却仿佛生死大敌一般。 “算了娘……” 程大海忍着怒气继续劝说:“之前我为了去乡试,无奈在外面借了些银钱,想必那刘翠云正是知道了此事,才会蹿腾老三与我对峙!” “你在外面欠钱了?” 老韩氏和秦东芝一齐看向他。 程大海心里恨得牙痒痒。 却只能无奈叹气道:“哎!这事儿本不想跟您说的,毕竟不是啥光彩的,可……乡试难啊!” 读书难不难? 就看他天才般的儿子,却连续两次乡试不中,便足以证明了,读书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老韩氏虽有些不悦,却还是深信不疑的点点头。 “那你也不该借钱,名声不好呢!” 她眼中透着浓浓的慈爱,拍了拍儿子的手:“家里你最出息,为了程家以后的荣耀,他们就该为你多承担些……欠了多少?” “二两多点儿吧。” 程大海不敢说的太满。 从程大山说出杜修的名字后,他就知道那些事儿恐怕兜不住了,且不说外面欠的这些债…… 就说他养的那个外宅。 一旦泄露,程家怕是会地震! 到时候就算老娘还向着他,可老二一家呢? 还有秦东芝…… 万一要是再传到村里去。 说不定还会因此断了他的前程。 读书人。 不就活个脸面吗? 闻言。 老韩氏毫不犹豫道:“那没事儿!正好开春儿了,山里野货不少,回头让老二、老三多进几次山,三五个月也就还上了。” “哎,也怨我!” 程大海满是愧疚的道:“若儿子能早些得中,也就不用娘您这么劳心劳神的为我操持了……” “什么话?” “我是你娘,不为你为谁?” 老韩氏满眼欣慰,又柔声道:“这天下有哪个娘不爱自己儿子的?只要你们好好地,娘再苦再累也甘愿啊!” “娘……” 程大海感动的声音哽咽。 一时间,母慈子孝。 “都是那该死的刘翠云!” 秦东芝也愤恨道:“若不是她和那小崽子作妖,咱家还能剩下小半两银子,当家的也不用在外面借钱!” …… 而此刻。 黑漆漆的西屋里。 刘氏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程大山转过身看了眼熟睡的儿子,然后轻轻搂住妻子。 低声劝道:“算了,毕竟这事儿不小……大哥今天已经退让了,咱也不能冲动……咱儿子够聪明吧?你没看他今天也不说话了吗?” 儿子聪不聪明程大山不清楚。 但脑子绝对灵光! 就凭他几句话便把老韩氏和秦东芝钉在了耻辱柱上,又随口间便做出一首让先生都拍手称赞的诗句。 那他儿子哪怕不是天才。 也绝对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祸害…… “这我知道……” “可就是生气!” 刘氏轻锤了一下丈夫的胳膊,撒娇似的道:“凭啥他程大海就能在外面花天酒地,媳妇儿子还整天耀武扬威?可咱家呢?老娘真是受够了!” “别着急……” “等回头碰个机会,咱就分家!” 程大海语气格外严肃,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说的啊!” 刘氏顿时欣喜不已,翻身趴在了丈夫胸膛上,嗔道:“老娘早就不想在这个家待了,你可不能骗人!” “我啥时候骗过你?” “嘁!” 刘氏羞涩的嗔了一句。 “你骗的还少了?” “我哪有?” “就有!” “没有吧?” “有……” 两人的声音逐渐低沉,从而发出了轻微的喘息。 “嗯~~~” 黑暗中。 刘氏闷哼一声。 又赶忙捂住嘴巴,低声颤抖着。 “动静小点儿,别把孩子闹腾醒了。” “好!” 程大山喉声沙哑。 渐渐地…… 床板吱呀作响。 程安蜷缩在墙角,脑袋死死蒙在被子里。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分家! 必须尽快分家! 他是一秒钟都不想跟父母睡一间房了,尤其自己这具八岁的身体里,实则却住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老鬼…… 这种痛苦,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第15章:人无敬畏,自然不惧 一夜好睡。 清早吃饭的时候。 一家人十分默契的忽略了昨天的疯狂。 但二伯母姚春花,却一双小眼睛滴溜儿乱转着。 并试图从大房、三房的举止中挖出些蛛丝马迹…… “咳咳!” 快吃完饭的时候。 老韩氏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一家人赶忙安静坐好。 三个孙子辈的也都放下了碗,乖乖瞧着奶奶不敢出声。 不过程小远显然是藏不住心事儿的,他恨恨的盯着对面的程安,眉眼中的怨气十分明显。 二伯家的程来却很安静。 他和母亲一样。 一双眼不停打量着周围人,像是在琢磨什么。 “那什么……” “官府的人今儿就要来收税了。” 老韩氏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只红色布袋,里面沉甸甸的。 她‘啪’的一声仍在桌上。 “老二、老三,这钱怎么来的,你们心里有数儿,娘就不多说了……要记着你大哥的恩情!” “是,儿子记住了!” 二伯程大河满脸欣喜的点点头。 又朝着程大海讨好道:“这回多亏了大哥,我和春花今后一定好好干,加倍的回报娘跟大哥。” “回报就算了。” 程大海故作轻松的摆摆手。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不就见外了?” “不过……” 老韩氏接过话道:“欠钱总是要还的,你大哥为了家里,连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这个钱你们好意思不还?” “还!” “咱肯定还!” 程大河向来刁得很,半点儿亏都不吃。 可眼下一家人的命运都掌控在人家手里,他再不愿意,也只能低头。 还不忘拉着程大山一起来背这个锅。 “你说是吧老三?” 可程大山却没说话。 从进门开始就低着头,像睡着了似的。 老韩氏眸中有些不悦,哼道:“那就这样!从今天开始,老二老三白天下地,晚上就进山……早点儿还清!” “啊?” 程大河仰头惊讶。 说什么:‘靠山吃山,种田吃田’。 可这年头山里多危险啊! 先不说那些猛兽毒虫,就只是走进去再出来,都不是个容易事儿,再加上他本就不事生产。 连庄稼都伺候不明白的人。 你指望他能打猎? “怎么?” “你不愿意?” 老韩氏不悦的瞪了瞪眼。 “愿,愿意!” “咋能不愿意呢?” 两口子赶忙点头附和:“大哥为了咱借钱,那咱就该还!否则还是个人吗……你说是吧老三?” 又是拉扯! 程大河这这么说,就是想让程大山多出力,自己好坐享其成。 程安心中暗骂。 一群吸血鬼! 这是一天不占便宜都难受啊! 可程大山依旧没说话。 众人都有些讶异。 若是以往,都不用程大河拉扯,程大山自己就会臊得脸红,然后马上站出来,把活儿都揽过来。 可今天这是咋了? “老三……” “你没耳朵吗?还是聋了?” 老韩氏的口吻依旧毒辣。 也是想警告程大山两口子,别以为得了些把柄就得意忘形,这个家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还钱可以……” “程大山!” 刘氏一听这话就想发火儿。 她可是清楚程大海在外面欠了多少,更清楚这就是个无底洞,就算还上了这笔钱,以后也还会再欠! 外宅是那么好养的? “你别说话。” 程大山显得格外镇定。 他压下妻子的反驳,接着道:“不过多少钱?怎么还?咱们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你什么意思?” 程大海眸光如刀。 “没什么意思!” 人无敬畏,自然不惧。 自从知道程大海在外面做的那些腌臜事儿后,程大山如今再看这个大哥,心中除了失望,就是厌恶。 帮你还钱养小三? 他是有些老实。 可也没贱到这种程度! “大哥出了税钱,那这钱咱的确该还。” “不过……” 程大山语气淡漠,道:“我家三口人,也就是六百文!多的,我和翠云一文钱也不会出……” “你说呢,二哥?” “啊?” “这……” 程大河支支吾吾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从程大山嘴里说出来。 这还是他那个憨厚好欺的三弟吗? 这个家是咋了? 老三两口子在镇上到底得知了什么?转变竟如此之大! 程大山却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 他冷笑道:“若是二哥愿意多还些,我也没意见,反正大哥也是为了家里才借的钱,谁还不是还呢?” 这话是照搬老韩氏的。 平日里她最爱说的就是…… ‘都是一家人,谁花不是花呢?’ ‘为了这个家,你们要出力啊!’ 可出力的永远是自己,受益的却永远是大哥。 啪! 老韩氏忍无可忍。 一筷子甩程大山脸上,破口大骂。 “没良心的畜生!你大哥借钱是为了谁?你当借钱那么容易呢?人家会平白无故的借给你?” “好!” “你这么说是吧?那就滚!家里不会给你出一文钱,管你们三口子卖人还是卖地,死了也别来说话!” 老韩氏气势如虹。 依旧是老一套的打法,想威胁程大山就范。 “走。” “啊?哦……” 刘氏愣了少许。 然后一把拽起儿子就跟了出去,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丈夫那宽阔的后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才男人。 老娘的男人就该如此强硬! “畜生,你敢!” “老三。” 老韩氏和程大海同时一惊。 秦东芝也顾不得礼数了,上前一把抓住程大山胳膊。 “你们想干什么?这个家还没散呢!” “想分家?” “有咱娘在,我看谁敢!” 大房一家最大的倚仗从来都是老韩氏。 可一旦这个倚仗失了效…… 啪! 刘氏狠狠一巴掌拍开秦东芝的手。 中气十足的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有你这么拉扯自家小叔子的吗?滚开,否则老娘撕了你。” 眼看大战在即…… “不对!” 一声惊叫传来。 屋里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二伯的儿子程来猛地跳起来,指着程大山道:“三叔肯定知道了什么秘密,他以前不这样的!” “……” 姚氏急忙捂住儿子的嘴巴。 这会儿别说程来看出了端倪,恐怕满屋人除了老韩氏和秦东芝,还无条件相信程大海外,大家心里早就有数儿了。 程大海肯定出事儿了! 而且这事儿还不小…… 第16章:河西村最大的八卦 这下再没人敢开口。 程安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那名义上的堂四哥。 虎父无犬子啊! 基因这种东西果然无解。 他正想找个借口将此事不留痕迹的透漏出来呢,想不到半路却杀出个程来,替他达成了目的。 不错。 就看你‘倒忙正帮’的份上儿。 以后可以给点儿甜头…… 程大海脸上满是阴霾。 他冷冷盯着程大河一家,怒意就快要实质化了。 “大哥,别!” 程大河赶忙弯腰凑上去:“您别生气,小孩子瞎咧咧呢,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来,我教训他!”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程来原地转了两圈儿,倒进姚氏怀里。 “畜生,让你胡咧咧!” “还敢不敢了?” 程来捂着肿胀的左脸,满眼惊恐的摇了摇头。 大家都知道程大海在外面有了把柄。 可你别现在就说啊! 税钱还没交呢。 这个时候翻脸不是蠢吗? “够了!” “闹成这样,还不嫌丢人吗?” 程大海咬牙怒吼。 “老三!” 他深吸口气道:“分不分家先不说,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一家人,什么是一家人?我就不信,你能眼睁睁看着咱这个家破了!” 该说不说。 程大海的确是有点儿口才。 插科打诨、避重就轻! 一番话硬是把自己推上了道德制高点上,就赌你程大山不敢闹得家破人亡,否则谁也别想好! “爹……” 眼看老爹要落败。 程安就想着再添上一把火。 今天不把大伯一家彻底埋了,他心里不爽! “你也闭嘴!” “大人家说话,轮到你插嘴了?” 老实人最好欺负。 可他一旦凶起来…… 程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悻悻的闭上嘴。 母亲刘氏则是将他拉进了怀里,用眼神提醒道;‘这会儿还不是分家的时候,别让你爹难做’! …… 正午。 阳光和熙。 村口大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亲。 收税是大事儿。 各家的男女老少都在,男人站在最前面围着几个县里来的衙差,小孩儿则在不远处的大磨盘上玩耍。 等程家几口子来了后。 大家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乡下人精神匮乏。 大家平日里最多的娱乐活动,就是凑在一起拉呱。 东家长、西家短。 别管真的假的,只要是八卦,皆喜闻乐见。 而最近。 河西村最大的八卦就是程家! 什么‘恶婆婆欺负善媳妇儿’啦,‘当家人偏心’,‘程家大嫂面善心毒’啦……连番儿的伦理大戏,让人应接不暇。 迎着那些戏笑的眼神。 老韩氏在秦东芝和姚春花的搀扶下,脸色铁青的走过来,然后找了个最不显眼的地方站着。 以前的她多么骄傲啊! 尤其大儿子考上童生后,哪怕是村长见了她,都会客客气气的尊一声‘老夫人’,可如今…… 一切都变了。 始作俑者就是她的三儿子、儿媳。 不对, 还有那个小杂种! 远处。 程安只觉得背后凉凉的。 回头就对上了奶奶那凶恶的眼神。 他下意识咧嘴笑笑。 老韩氏瞬间破防! 心内怒火翻腾。 畜生! 此刻她恨不得马上冲过去,亲手打死这个孽孙。 而程安却不再搭理她。 又过了一会儿。 “幺六儿。” “咋了?” 程安独自蹲在田埂上刨土。 回头却看到了程来。 “哥以前对你咋样?” “不咋样。” 程安言简意赅。 程来被噎得梗了梗脖子。 又不甘心道:“我对你还不好?你忘了上次咱俩偷吃鸡蛋被奶奶抓到,最后可是我挨的打!” “可鸡蛋也全被你吃了。” “我……” 十来岁的程来哪里是他的对手。 语噎少许。 又悻悻道:“行,那我问你……大伯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秘密?否则他今天为何不敢发火儿?” “你问我?” “昂!” “那我问谁去?” 程安白了眼他,回头继续刨坑。 “娘的!” 程来恼羞成怒。 十来岁的孩子哪懂什么心计? 能想到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暴揍程安一顿。 随即他一把薅住程安的后襟。 作势就要动手。 “别怪我没提醒你昂!” 程安也不反抗。 语气戏谑道:“奶奶这两天正有气儿没处撒呢,你要是敢打我……呵呵!” 威胁是最简单的反击手段。 而且百试不爽! 程来十多岁的小脑袋瓜顿时不够用了,然后下意识松手。 家里人都知道,老韩氏最不待见程安! 可她同样也不待见程来。 两个可怜的孙子…… 相煎何太急呢? “不过……” “关于大伯的事情,我的确听说了一些。” 程安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犹豫。 “快说!” “那你要保证不泄密,更不能出卖我!” 程安扬起稚嫩的脸庞。 “那是当然!” 程来认真的点点头,严肃道:“咱俩是亲兄弟!娘说,打断骨头还得斩断筋呢,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儿?” 你娘! 程安嘴角抽搐了一下。 又换了个低沉的语气道:“我昨个儿去镇上了,那个杜先生说……咱大伯‘吃盆儿望锅’啥的,我不懂。” “笨蛋!” “这都不懂,你还想念书?” 程来得知了秘密,当即就变了嘴脸。 不屑的嗤了一声。 然后一溜烟儿的跑去了姚氏那边。 程安也没搭理他。 又低头自顾‘忙活’起来。 呵。 闹吧! 闹得越凶,分家就越快。 最好是姚春花能‘恶向胆边生’,直接把事情给挑明了,到时候大房、二房狗咬狗一嘴毛,也舍得爹娘头疼。 而这时。 “顾员外来了!” 不远处一声呼喊,打断了程安的思绪。 只见一位身着锦缎短褂的中年人,两手各牵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瞬间,数百双目光同时聚焦! 顾长青是三邻五村唯一的大地主,也是清水镇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的到来,让气氛达到顶峰。 而他身边两个女儿,也顺势成为焦点。 不少人低声开始蛐蛐儿…… “听说这俩丫头是双生花?长得真水灵呀!” “那是!” “也不看人家什么条件?” 有人羡慕。 可也有人吃酸。 “再好的条件也没用,没儿子呢,管屁啊?” “那倒也是……” 众人纷纷附和。 这年月重男轻女的思想可谓根深蒂固! 尤其是在乡下。 你没有儿子,那就意味着没有倚仗,人家谁骂你一句,你都不敢还嘴,甚至还会被外人欺负。 就比如程家。 哪怕老韩氏再不待见老二、老三。 但此刻三个儿子往前一站。 这就是气势! 任谁也不敢轻易找碴儿。 不过这种话没人敢当面说! 当顾长青走过来时。 那些不屑和嘲笑瞬间变成了恭维和讨好。 “见过顾员外。” “二位小姐长得好生漂亮,美的晃眼呢!” “顾员外身体可好?” 顾长青笑容和气。 也一一笑着回话:“好,众位客气了……” 第17章:双生花和小流氓 等人来齐了。 为首的衙差开始唱名。 各家的大人们陆续缴纳税款,然后再在文书上按了手印。 而小孩子那边儿。 程小远作为河西村唯一一个读书的孩童,在同龄人中颇有威望,便故意拉拢那些玩伴们一起孤立程安。 程安也懒得跟他们过家家。 蹲在田埂上,独自玩儿着土坷垃。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对泥土有了灼热的兴趣,每当把玩这些土疙瘩时,内心就会思绪狂涌。 ‘要不要再想个挣钱的法子呢?’ 读书的事儿虽然定下了,可那点儿钱也只能应个急。 分家很麻烦。 皆时老韩氏肯定会剥削! 他不在乎程家那几个仨瓜俩枣的,只要能顺顺当当的把家分了,不出两个月,他就能让家里宽裕起来。 所以还是得挣钱! ‘可太扎眼的不行……’ 那些发明也不能总往外掏,否则会有人骂他烂俗。 想着想着。 程安陷入沉思。 “喂!”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可程安却无动于衷。 女孩儿俏丽的脸上顿时露出几许娇嗔。 她悄悄靠近。 然后抬起小脚丫,照着程安的屁股轻轻一脚。 噗! 程安没防备。 一头栽进了自己刚刨出来坑的里。 “咯咯咯~~~” 女孩儿笑得花枝乱颤。 程安狼狈的从坑里爬出来。 认出来人是谁后,不禁冷眼皱眉。 “有病吧你!” “你敢骂我?” 女孩儿明显就是被娇养惯了,俏脸上满是怒容。 程安正在气头上,自然没好话:“我说你是不是闲的?还是觉得自己老爹是员外,就能随便欺负人?” “我……” 霎时间。 孩童们全都看了过来。 无论大人、孩子。 只要是穷人,天生就会仇富。 尤其是遇上这种刁蛮娇养的小丫头,大家不自觉的就会心生嫌隙,觉得有钱人全都该死! “你!”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眼看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小丫头气得直跺脚。 “可我不想跟你开玩笑。” “男女授受不亲!麻烦您离远点儿,行不?咋的,你嫁不出去了啊?这么急着招上门女婿吗?” 他是真不喜欢这种刁蛮跋扈的小丫头。 才多大点儿。 就敢踹男人屁股了…… 长大了还了得? “你,你混蛋!” 小丫头哪里受过这种气。 一时间眼眶微红。 “晓月。” “怎的哭了?” 那边,一个样貌相似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看到程安后先是一愣。 “诶?” “你不是那个……” 女孩儿想了想,又莞尔一笑。 “程安!” 她甜甜的笑道:“你上次做得那个轮子很有用呢!后来找匠人弄了个铁的,的确能省不少力气……” “爹爹前几日还夸你了呢!” “嗯,好用就行。” 程安的态度顿时好转。 相比妹妹的娇蛮跋扈,姐姐就更显得温婉可人了。 “姐姐!” 顾晓月看他前后两副面孔,更是气得不行。 一把拉过姐姐,嗔道:“他就是个泥腿子,您怎么能搭理这种人?你不知道,这人刚才……他轻薄我!就是个小流氓!” 当下文化闭塞。 小孩子家哪懂什么是轻薄? 这话从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更显得呆萌可爱。 “晓月!” 女孩儿微微蹙眉:“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学堂里先生教的那些礼仪都白读了?” “还有!” “爹爹说了多少次,让咱出门要客气!什么泥腿子?咱家也在清水镇,那咱家也是泥腿子?” 有些人的端庄,是骨子里带的。 女孩儿语气稚嫩。 可那股子富家千金的气场,却让周围的孩子们不敢直视。 “姐!” “你,你怎么能帮着他说话?” 顾晓月气得小脸儿通红,嗔道:“你都不知道他刚才怎么欺负我的!” “人家欺负你?” 女孩儿嗔笑一声,没好气的拍了下妹妹的手:“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赶紧的,给人家赔个不是。” “就不!” “我又没错,凭什么要给这个小流氓道歉?” 顾晓月气得梨花带雨。 程安则一脸无语。 他想走。 上辈子与女人绝缘的他,这辈子一样搞不定。 况且。 老子才八岁啊! 你就是真把这俩小丫头塞给我,又能如何? 这都不是畜不畜生的问题了…… 这是犯罪! “抱歉。” 女孩儿拗不过妹妹。 只好朝程安略带笑意的点点头:“我这妹妹惯被宠坏了,可她心不坏的,只是有点儿任性。” “无妨。” “小孩子嘛,正常。” 程安老气横秋的回了一句。 顾晓月却气急了。 嗔道:“呸!说的好像你很大一样!姐,我就说他是个小流氓吧,一张嘴就要占人家便宜!” “你闭嘴。” 小丫头瞪了眼妹妹。 又笑道:“听晓月说,你过几天也要去书院了?那大家以后就是同窗了,我叫顾晓柔,以后多多关照。” 这俩确定是一个娘的生的? 程安瞧着两姐妹。 妹妹虽有些刁蛮,倒也也符合她这个年纪。 可姐姐就有些过分懂事儿了,分明是同样的年纪,但不管是说话办事,还是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几分大人才有的庄重。 想到这儿。 程安忽然问道。 “听说你家在镇上有个饭馆儿?” “嗯。” “那需不需要供货?” “供货?” 顾晓柔满眼茫然。 “比如蔬菜、山货、鸡鸭鱼肉什么的,饭馆里不是都要这些东西吗?” “可那些已经有人供货了。” 顾晓柔渐渐变了脸色。 她觉得眼前这个同龄人的眼神太清澈了,精明的让人讨厌。 程安却不管那些。 他认真道:“你收的是散货,各家把东西送来,价格和质量都不好控制,若是能统一起来,就会省力很多!” “怎么统一?” “我可以去三邻五村收货,然后再以统一的质量和价格卖给你家,放心,价格绝对公道!” 说白了。 这就是散卖和批发的区别。 清水镇就那么大。 饭馆儿也就那么几家。 顾家平时需要的食材也多是从三邻五村收拢来的,可一家一家的收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成本也高。 毕竟不是谁都有功夫,天天往镇上跑的。 “哦,对了……” 程安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 “这些都是我爹想出来的,我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而已,若是能行的话,还是得让我爹亲自来弄。” “你爹想出来的?” “昂!” 程安目光不移。 顾晓柔的目光却有些异样。 “包括上次那个滑轮?” “没错!” “那只‘鹅’呢?” “什么?” 程安愣了一下。 顾晓柔微微一笑,眸中带着几分狡黠:“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个也是你爹写出来的?” “这……” 程安尴尬了。 眼看姐姐的语气变了。 顾晓月慌忙撇嘴道:“姐,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呀!这人就是个小骗子,而且还是个小流氓!” “可他却能作诗。” “我……” 顾晓月哑言失声。 顾晓柔嗔了眼妹妹道:“爹爹经常教导我们,要学会取长补短!就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第18章:哀莫大于心死 小孩子们聊得火热。 而大人那边…… “来人啊!” 一声爆喝。 衙门来的差头怒道:“把这二人拿下,不日押送平谷县!” “是!” 两个衙差冷着脸朝程大山两口子走去。 满村的乡亲们都在看着。 当老韩氏说出那句‘你们看着办,他不是我儿子’后,之前的那些流言蜚语瞬间尘埃落定。 好狠的娘啊! 众人看向老韩氏的目光满是厌恶。 而老韩氏却自当没看见。 目光戏谑的看着三儿子。 她在等! 等程大山两口子最后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跟前忏悔,如此才能弥补她被刘翠云破败的名声。 儿子和娘斗? 有理没理你都是错! “娘!” 程大山回头。 眸中闪透着几分悲凉。 “真要如此吗?” “哼!” 老韩氏冷笑凝眸。 又嫌弃地瞥了眼刘翠云:“你这婆娘厉害呢,我老婆子得罪不起!咱这个家,也容不下那种搬弄是非的混账……” “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保自己,还是要媳妇儿? 更何况他还有儿子呢。 是一人哭,还是一家哭? 乡亲们见状都暗暗叹了口气,这老韩氏的手段果然狠辣,一出手就直击三儿子的命脉…… “怎么说?” “到底能不能交钱?” 衙差也一脸戏谑的笑着。 这种乡下人的家长里短最是有趣儿,越是穷人间的争斗,嘴脸越是狰狞,甚至毫无人性可言。 “娘!” 程大山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也在等。 哪怕在这最后的关头,他依旧抱有幻象,但凡老韩氏能有一丝‘舔犊情深’的慈爱,他都不愿放弃。 可惜…… 老韩氏只是轻轻瞥了眼他,便扭头不再搭理。 终于,程大山无力的闭上眼睛。 “我交钱!” “什么?” 衙差和所有人一齐看向程大山。 “翠云。” “诶。” 刘翠云走过老韩氏身边,连眼皮都没抬。 浓浓的失望! 此刻夫妻二人对这个家再无半点儿留恋。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交给丈夫。 程大山接过来,恭恭敬敬的递给衙差:“差爷,这是六百文整,您点点。” 少许。 衙差点点头。 “没错,一文不少。” “不可能!” 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秦东芝失心疯似的抓住了衙差的手腕,喊道:“他家哪来的钱?偷的!一定是他们偷的。” “松手!” 衙差脸色瞬冷。 “偷盗是要砍手的!差爷,砍了他们!” “你娘的!” 衙差没忍住,一脚踹开秦东芝。 秦东芝哀嚎一声被踢出去老远…… “是不是偷得自有县衙处置,要不你们就去报官!老子是来收税的,偷钱跟咱们有甚关系?” “你们……” 秦东芝捂着小腹不敢说话。 她一个家庭妇女哪懂衙门里的这些规则。 人家是奉朝令下乡来公干的,这会儿自己的工作都还没弄完,可能会帮你一个乡下妇女扯淡吗? “当家的!” 可秦东芝不死心,又看向丈夫程大海。 程大海同样满脸怒容。 “老三,钱哪儿的?” “管得着吗?” 刘氏彻底硬气起来,站在丈夫身侧,昂头道:“婆婆刚才已经说了,以后再不认我们一家三口,这钱哪儿来的,又与你们有何关系?” “贱人!” “莫以为我不敢动手吗?” 程大海顿时怒上心头,全然忘了读书人的矜持。 扬手就打! 啪。 程大山轻松捏住了程大海的手腕。 “大哥!” “再敢动手,休怪我不认兄弟!” 常年养膘的程大海哪里会是程大山的对手,手腕儿被捏的生疼,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住手!” “你个逆子,畜生!松开你大哥。” 老韩氏挥舞着拐杖分开二人。 然后护在程大海身前,扭头看向旁边的村长:“他王哥,偷钱的事儿衙差不管,那你这个村长呢?也不管?” “大妹子,这……” 村长王德福尴尬的站出来。 这年月:县官不如现管。 在某种情况下,村长的权利甚至大于县太爷。 可王德福却不想管着这事儿。 无他…… 太他娘的丢人了! “你看这么多人都瞧着呢,咋说也是自家人,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呢?” “不行!” 老韩氏跋扈惯了。 拐杖砰地一声拄在地上,冷道:“程家出了这种丑事儿,那就是我这个当家人监管不力,不把这股子邪气弄了,以后还了得?” “这贱人今日敢偷家里的钱,明日呢?” “谁知道她还偷过什么?” 好毒的嘴啊! 村里妇人们纷纷怒视老韩氏。 怎么说也是自己儿媳妇儿,就算有些矛盾,又何至于如此羞辱?你这是不想让刘氏当人了啊! “娘,你……” 刘氏气得泪眼通红。 “少废话,把钱交出来!” 老韩氏则冷笑看着她:“这钱是家里的,我不同意谁也别想动!老娘就是喂了狗,也不会给你交税!” “过分了啊大妹子!” 王德福实在听不去了。 乡亲们同样怒视着程家人。 今天算是开眼了! 大家见过恶毒的,可也没见过如老韩氏这般阴狠毒辣的婆婆,虎毒还不食子呢,人怎么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而老韩氏的想法更简单。 反正今天已经闹翻了,该丢的人也丢够了。 她今天必须出了这口恶气! 否则不光名声没了,以后在家里她也将威信全无。 “钱是我和爹爹挣来的!” “幺六儿……” 刘氏回头看见儿子,温柔招手示意他过来。 程安小跑着来到母亲身边,瞪着老韩氏道:“奶奶说什么‘家里的钱’?可家里的钱不也大多是爹爹挣来的吗?” “孽畜,轮着你说话了?” “可你骂我娘!” 程安稚嫩的语气里满是愤怒。 此刻村民齐聚。 正是他反戈一击的好机会。 程安继续道:“你和大伯家把我娘当仆人使唤,家里所有活儿都是娘干,病了就只能忍着,还时常被你和大伯母辱骂!” “你……” 老韩氏作势要打。 程安猫腰藏到父亲身后,大声道:“爹爹最辛苦,每天除了去田里,还要上山打猎给大伯换钱读书,给小远哥买笔墨!摔了腿你都不管,说什么忍忍就好了!你……” 他换了个胆怯的模样。 “父母不慈,儿女不孝!” “说得好!”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顾长青板着脸走到人前,先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眼程家三口,又看向老韩氏和周围的村民们。 “大山兄弟的钱不是偷来的!” “顾某可以作证!” 第19章:家! 一语激起千层浪! 谁也没想到。 顾长青会亲自出面为程大山背书。 连镇上的几个衙差都愣了。 “顾员外。” 差头陪着笑过来。 好意提醒道:“这种家长里短的破事儿最缠人,您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故招惹他们?” “顾某的确不想管人家的家事儿。” “不过……” 他垂眸看了眼程安。 “这孩子聪慧,知道为爹娘说话,更是孝顺!再者,大山兄弟的这笔钱,也和顾某有关。” “您?” “这钱……莫非是您给的?” 王德福有些惊讶。 历朝历代的地主老财大多不是东西,这是千百年来底层穷苦人的共识,并将此观点延续至今。 可程安却不尽信。 他更相信另一句话…… 穷生奸诈,富长良心! 以顾长青在清水镇的地位,他完全没必要因为几百文钱,来跟这些乡下人计较,那只会徒增烦劳。 “是我给的!” 顾长青一口承认。 “为何?” 程大海脸色难看的盯着顾长青。 在村里他可以仗着童生的名气趾高气昂。 可在顾长青面前…… 童生算个屁! 哪怕你是秀才又如何? 顾长青看都没看程大海一眼,而是饶有深意笑看向程安。 “顾某的钱,该怎么用,难道还要向外人解释?老夫喜欢这孩子,愿意帮他一把,不行吗?” 程安正好抬头。 二人目光交错一下。 他又赶忙换上一副天真的模样,扭头看向别处。 这下再无人敢开口。 一向跋扈的老韩氏也乖乖闭嘴。 而周围乡亲们那些鄙夷的眼神,更是如刀似剑,一道道刺在老韩氏和秦东芝的脸上,扎得二人体无完肤! …… 回到家。 程安和母亲在屋里收拾东西。 程家三兄弟则一言不发的站在院子里。 “老三……” “大哥不必说了!” 程大山挥手打断了程大海。 淡淡道:“既然这个家如此厌弃我们,那我又何必留恋?以后……大家还是各过各的吧!” “程大山!” “你真就这么狠心吗?” 程大海忍着怒气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咱娘?她都六十多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孝顺’?” “是啊老三。” 程大河也在一旁帮腔。 “就算你不为咱娘考虑,可咱爹当年的话你也忘了?他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咱们守好这个家,可你是怎么做的?” 这世上成本最低的要挟。 就是道德绑架! 以往程家人屡试不爽,也凭此尝了多年的甜头。 可现在。 这手段不管用了! 哀莫大于心死。 这就是程大山此刻最真实心里写照。 他甚至都不愿多废话半句。 轻推开大哥、二哥,大步回屋。 屋里。 秦东芝也是同样的口吻。 “翠云啊,何必闹成这样呢?” “都是一家人,就算生了些嫌隙,过去不提也就算了,还有咱娘,她虽嘴毒了些,可心还是好的呀。” 姚春花跟着附和。 “是是是!” “咱娘虽然有错,可毕竟是婆婆,若你就这么走了,那外人该怎么看咱?传出去丢人呢!” 刘氏不搭理她们。 自顾收拾着东西。 “翠云。” 这时…… 向来高傲的老韩氏竟也出面了。 她一副老迈无力的样子,刚要开口说话。 却被程安插话堵了回去。 “娘,这些不能拿!” 他指着屋里那些‘破烂儿’,一一提醒道:“这几个碗是奶奶屋里的,还有这些……咱们除了这些衣裳,其他都是程家的。” “凭……” 刘氏下意识就要反驳。 程安赶忙道:“奶奶说过,想分家,就要净身出户!咱今天拿了这些东西,万一奶奶不高兴了咋办?” 不高兴就会撒泼。 然后就又是无休止的拉扯。 程安累了。 实在不想因为这些破烂儿,坏了分家的好事儿,只要能逃离这个家,这些东西他分分钟就能挣回来。 “算了!” “都不要了!” 刘氏忍着眼泪将手里的东西扔掉。 接着一把拉起儿子就走。 “刘翠云!” 老韩氏被臊得面红耳赤。 可刘氏这次却连半个字都不想理她。 程大山也没说话。 大步追上妻儿,背上儿子就走。 …… 一家三口。 两手空空的走在小路上。 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 刘翠云泪眼婆娑的一步一回头…… 不是留恋。 是喜极而泣! 她怎么也没想到,分家这件事儿竟是从她最不看好,也是平日里最让她失望的丈夫,嘴里说出来的。 “爹。”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程安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 父亲的背影竟如此伟岸。 母亲刘氏擦了把眼泪,笑得轻松:“去哪儿都行!只要离开这个家,哪怕咱一家三口进山打猎都行!” “打猎啊?” “可是我不会打猎……” 程安懊恼的挠挠头。 “哈哈哈!” 程大山仰头大笑着,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不会爹教你,以后只要想学的,爹都教给你!” “好!” 程安咧嘴笑了。 …… 村东头。 河水蜿蜒而过。 一间破陋的茅草屋。 这里以前是个老猎户的住所,他死后,便荒废了下来,程大山找到村长,只用了五十文,便将这片地方买了下来。 茅屋又破又小。 却让人欢喜! 程安在屋里来回跑着,兴奋道:“娘,你看!这里可以隔出一块地方,以后我就能自己睡觉了!” “好,回头就让你爹弄。” 刘氏笑容明媚。 程安仰头看着母亲的笑脸,呆呆道:“娘,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就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呸!” “油腔滑调。” 刘氏嗔笑着白了眼儿子。 “真的!” 程安天真呆萌道:“幺六儿以前从没见您笑得这么开心过!以后您都要这样笑好不好?这样好看呢!” “好!” “以后娘多笑。” 刘氏笑中带泪的摸了摸儿子的脸。 …… 该说不说。 摆脱了原生家庭后的程大山,的确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短短半月。 原先破陋的篱笆小院儿,被他修缮的安全舒适,院子里也种上了青菜,还从邻居家弄来两只肥母鸡。 饭桌上。 一碟青菜炒鸡蛋香味袭人。 程大山给儿子夹了一大块鸡蛋,眉宇间透着难以言喻的轻松。 “多吃点,长个大高个儿!” “爹,娘,你们也吃。” “好。” 刘氏用筷子夹了一小块鸡蛋碎末。 小心翼翼的送进嘴里。 瞬间泪眼婆娑。 “又来了!” 程大山故作不悦道:“这都分家了,还哭啥?好日子在后面呢!可劲儿吃,你男人供得起!” “哇!” 刘氏一听这话更忍不住了。 呜咽着扑进丈夫怀里。 程大山也微微动容,叹气道:“以前苦了你们娘儿俩了!都怪我,若不是我太乖顺咱娘……” “咋能怪你呢?” 刘氏带着哭腔道:“我家男人孝顺,这是好事儿!难道孝顺还有错了?只是咱娘她,太偏心!” “好了,以后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 啪! 这时…… 外面传来一声轻响。 打断了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刻。 第20章:刚入学就被欺负 姚春花站在院子里。 满眼都是羡慕。 “二嫂来了。” “诶……” 姚春花这才反应过来。 带着笑脸拉住刘氏的手,道:“翠云,你这日子可是越过越好了啊!瞧这鸡肥的,不少下蛋吧?” “还行,够吃。” 刘氏带着敷衍的笑容。 相比秦东芝的恶毒,姚春花虽说性格刁钻了些,但大事儿还是不含糊的,只是以前大家都过得很苦,又都被老韩氏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才生了许多嫌隙。 可如今三房分出来了。 那以前的利益纠葛也就不存在了。 尤其程大山和刘翠云两口子本就踏实能干,分家没几天,就把这个小家给打理的井井有条。 瞧这小日子过的。 羡慕啊! “吃饭了没二嫂?” “啊?” 姚春花被程大山问得一愣。 抬眼就看到了桌上那碟炒鸡蛋。 她张张嘴。 又磕磕绊绊的摇头。 “没……,吃、吃过了!” “再吃点儿吧,素云,给二嫂拿个碗来。” 刘氏有些不满的看了眼丈夫。 可转念想想。 自己跟姚春花也没啥深仇大恨,总不能把程家所有人都当仇家吧?那以后她在村里还咋说话? “不,不用了。” 话是这么说。 可一上桌,姚春花就猛叨了一大口鸡蛋,然后眯着眼细细品味起来,脸上满是享受的笑容。 这要是在程家。 就她这一筷子下去,少说得挨老韩氏两个大逼兜! 程安在一旁安静看着。 他和母亲的想法一样…… 程家的人虽然尖刻,可这年头家族观念不是一般的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不是你想割,就能割开的。 既如此。 那还不如拉拢一下二房。 若以后老韩氏再作妖,爹娘还能有个帮手。 “哎!” 吃了鸡蛋后。 姚春花又换上一脸愁容。 “老三啊,你家如今是过好了,可程家……” 果不其然! 这是抱着目的来的。 先前因为顾长青的威慑力,老韩氏拿不准程大山与顾家的关系,分家的事情才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可程家没了程大山这个壮劳力。 地里的活自然就落到了二房身上…… 老韩氏绝对不会因为三儿子的离开而停止压榨! 反而会将所有压力都给到二房。 “活不下去了啊!” 姚春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 又抓住刘氏的手道:“你二哥那就是个废物,根本撑不起来!我如今是想分家,又不敢分家!” “可我们也……” 刘氏以为她是来借钱的。 下意识就要拒绝。 “翠云。” 姚春花赶忙打断。 又愤愤道:“家里有多少东西你也清楚。可凭啥就都得留给大房呢?这公平吗?还有地,不也该有咱的一份儿吗?” 一说到土地。 刘氏犹豫了…… 这年月上到帝王将相、下至平头百姓,都对土地有着灼热的欲望。 钱多钱少那都是身外之外。 只有土地! 这才是一个家族的命脉,也是延续香火的基础。 “你看这样行不?” 姚春花抛出了筹码:“地的事儿我去说,别管找村长,还是找衙门!老娘绝对把咱两家的那份儿给要回来!” “不过……” 姚春花带着讨好的笑容道:“若真能分了家,那以后咱两家可要多亲近些,尤其是地里的活儿……” 这是想让程大山以后多帮忙。 否则就算姚春花能把地要回来,可仅凭程大河那种好吃懒做的性子,再好的田地也得废了。 “行!” 刘氏当即拍板。 为了土地,她也不管什么脸面了。 拉着姚春花的手,热情道:“只要二嫂能把地要回来,以后咱俩家就一起种,都是兄弟嘛!” 这就又是兄弟了? 父子俩愣愣看着刘氏。 “不过话也说在头里……” 刘氏想了想,又赶忙补充道:“咱家可以帮忙,可二哥也要争气些,否则那还不如不分这个家!” “那是,那是!” 姚春花满口答应。 态度也变得更客气了。 果然。 分了家才有底气啊! 这才几天? 以往半个狠字都不敢说的刘翠云,竟也有了几分锋芒,尤其那说话的语气,颇有当家人的架势。 姚春花暗暗咬牙。 更加坚定了分家的想法。 …… 清晨微凉。 一家三口早早起床。 大包小包收拾好后,一路赶往镇上。 等来到书院。 正看见杜先生在门外站着。 程安上前两步。 恭敬作揖:“见过先生!” “好。” 杜修满意的笑笑。 程大山拎着一大堆山货和五十文钱递过来。 “多谢先生收我儿入学,这是一点儿小心意,不算什么钱的,您可务必要收下!以后娃娃要是闹腾,您尽管动手,怎么打都行!” “……” 程安嘴角莫名抽抽了一下。 恍然想起那些八、九十年代的电视剧里,爹娘送儿子上学的场景,都是恨不得把儿子过继给老师。 生怕儿子不被重视。 “这孩子有灵性,好好学,说不定能成才。” 杜修也没推脱。 收下了那些‘谢礼’后,带着程安进去。 程安背着小包袱走进门。 又回头看了一眼。 “娘。” “诶……” 刘氏瞬间泪眼朦胧。 勉强挤出笑容道:“要听先生话,知道不?好好学,缺啥东西就给家里传个话儿,别苦着。” “嗯,我记住了娘。” 程安泪光闪烁。 他缓缓抬起头…… 温热的阳光洒在脸上。 清风吹过! 此刻,他终于放下了心头的羁绊。 与前世和解。 …… 书院很大。 前后三个院子。 最前面是学生们上课的教室,中间是宿舍,还有先生准备课业的地方,最后面住着杜先生的家眷。 程安又一次住上了集体宿舍。 “你就是程安?” “嗯。” 他正在收拾自己的床铺。 回头就看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比自己整高了一个头。 少年斜着眼,冷笑道:“这里不欢迎你,识相的话就赶快滚,否则……今后少不了你的苦头!” 闻言。 程安忽的笑了。 校园霸凌吗? 这还真是个熟悉的词汇! 前世的他由于无父无母,上学时没少被同学们欺负,像这种程度的威胁,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继续铺床。 语气淡然道:“是程小远让你来的吧。” “胡、胡说!” 少年慌了一下。 接着露出凶相道:“是我们大家都瞧不上你!对吧?” “没错!” “我们不欢迎你。” “快滚!” 屋里其他孩子也围了上来。 少年顿时得意起来。 他猛推了一把程安的肩膀,冷笑道:“劝你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别自找苦吃!” 程安无奈停下动作。 回头道:“你可知我的束脩费是多少?” “老子管你……” 少年刚要骂。 程安伸出一个巴掌,打断道:“先生收了我五十文,你们呢?若是先生不喜欢我,又怎会破例?” “五十文?” 少年微微皱眉。 “不可能!” “书院的规矩一直都是每年两百文!而且先生性格严厉,更注重规矩!怎会为你减免这么多?” 第21章:期待你的人 一百五十文听着不多。 可在清水镇这地方。 却够一家人省吃俭用好久了! “不信?” “走……” 程安一把拉住少年的袖子。 “松开,你干什么?” “找先生啊!” 他仰头瞧着少年,笑容淡然:“若是我骗人了,先生自会逐我出书院,也省得你们费劲儿撵我。” “滚开!我不去。” 少年甩手挣脱。 “你不是不信吗?” 程安笑容更密,环顾一圈道:“不管你们有没有被程小远指使,都与我没关系,只要你们不惹我,我也不会惹你们。如何?” “哼!” 少年悻悻的抽了抽鼻子,悻悻道:“就算先生给你撑腰又如何?我可怕了?” 程安无奈摇头,叹道:“真不知你们是蠢还是笨!程小远是我堂兄,他岂能不知我的底细?” “可他明知道先生看重我,却还要让你们来找碴儿,这是为何?” 众人纷纷愣神儿。 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少年。 心智能有多深? 当即就有人起疑道。 “董辉哥,咱们好像被坑了……” “对!” “程小远这孙子没安好心呀!” “都闭嘴!” 叫董辉的少年微微皱眉。 又接着骂道:“少听这小子瞎咧咧!他这是挑拨离间,想让咱们内讧!兄弟们,给我揍他!” “那程小远呢?” 程安扯了一嗓子止住那些拳头。 “若非心里有鬼,他为什么不敢出来?” “你们今日打了我,先生定会惩戒!可程小远却没有半点儿麻烦,甚至还会背地里笑你们太蠢!” 这句话很有分量。 不少人都悄悄后退了两步。 董辉脸色难看。 他犹豫了一下,瞪了眼程安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倚仗,但在这间屋子里,我说了算!以后最好安生些,否则就揍你!” “好。” 程安依旧笑着。 然后转身继续收拾床铺。 …… 一夜无风。 早上。 学生们打着哈欠结伴来到前厅。 “吃饭啦。” “都去洗手!” 正中间摆着一张长桌。 后面站着一位十三四的少女,手里拿着汤匙指挥着。 “董辉!你洗手了吗就吃?” “大师姐……” 董辉见顿时蔫儿了。 “少废话!” 少女故作严肃道:“先去洗手,否则打你手板!” “是!” 董辉乖乖排队洗手去了。 程安洗完手过来,拿着自己的碗来到跟前,也学着大家一样,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大师姐好。” “你就是程安吧?” 女孩儿笑颜如花。 她接过碗,边添饭,边笑着道:“我叫杜卿卿,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难处就跟师姐说。” “谢谢师姐。” “不用客气……” 杜卿卿随手挽起耳边的碎发。 一边帮学生们添饭,一边笑着道:“爹爹说你有灵气儿,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学生,以后好好学,要对得起期待你的人。” 期待我的人? 程安莫名的鼻子一酸。 前世的他无人期待,而这一世,他多了父母,尽管前八年家庭困苦,却也让他体会到了亲人的温暖。 而今…… 这世上竟又多了两个期待自己的人! “是!” “我记住了!” 程安微笑点头。 “不用这么拘束,大家以后就要一起生活了,就该互相包容……” 杜卿卿笑得很轻柔,言谈间尽显温雅,宛如电影里那些知书达理的民国小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气。 “呀。” 她回头看了眼程安,嗔笑道:“瞧你这褂衫,都露洞了……吃完饭换下来吧,我给你补补。” “啊?” 程安这才发现。 自己新换的褂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半指长的口子。 不用问! 肯定是那个董辉干的。 …… 学堂里拢共三十多个学生。 年纪不等。 程安不算最小的,可却显得格格不入,那些学生们打了饭后,都很默契的绕开他,离得远远的。 杜卿卿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眉。 然后端着自己的碗坐在他身边。 “吃得惯吗?” “嗯,好吃!” 程安咧嘴笑笑。 他没说谎。 学堂的饭菜味道的确不错。 至少比他在程家那些年里吃的好太多了,而且营养。 杜卿卿莞尔笑笑:“喜欢就多吃些,今天这饭是我做的,若是吃不饱就再去盛,不用担心费用。” “够吃的。” 程安低着头。 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声音轻如蚊蝇。 杜卿卿马上就朝董辉那边瞥了一眼,故意大声道:“不用怕,这里我说了算,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大师姐真好。” 对面的董辉顿时冷脸。 小声骂了一句。 “呸!马屁精!” “董辉!” 杜卿卿顿时板起脸。 颇具威严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董辉慌忙摇头,讪笑道:“我说大师姐您手艺真好,饭香、菜更香!我吃一大碗都不够呢。” “哼!” 杜卿卿故作不悦道:“我可告诉你!以后不许再欺负新来的,否则我就让父亲告诉你爹,看你挨不挨揍!” “别,别啊!” “我知道错了大师姐,而且我也没欺负他……” 董辉隐晦的看了眼程安。 皮笑道:“我欺负你了吗程安?” “没有。” “看吧?” 董辉得意起来。 又朝杜卿卿笑道:“我董辉什么时候欺负过人?大师姐,您可别被他骗了,这小子也就看着老实。” “闭嘴,吃你的饭。” 杜卿卿哪能不知这里面的威胁? 早饭后。 她在屋檐下叫住了程安。 “董辉欺负你了吧?” “真没有大师姐……” 程安怯怯的看了眼周围。 杜卿卿微微蹙眉:“没有你害怕什么呢?还有你这褂衫上的口子,怎么看着像是被割破的呢?” “那……” “那是我自己不小刮的。” 程安低头攥着衣角,声音愈来愈小。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一点程安三岁的时候就知道。 前世在孤儿院里,营养不良的他十分矮小,被欺负了也反抗不起,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 直到他看见那个哭着要妈妈买玩具的小孩。 才恍然明白…… 原来人都是多面的! 成年后。 有人说他狡诈。 也有人说他睚眦必报。 可未受他人罪,又怎知他人苦? …… 长廊下。 程安蹲在栏杆上。 瞧着被杜卿卿罚站的董辉。 “我的衣服是你弄坏的吧?” “呵,你等着!” 董辉狠狠瞪着程安冷笑。 程安没看他。 而是低头盯着脚边的蚂蚁。 语气淡漠:“其实我对你这种小把戏一点儿也不在乎,可那件衣服……却是我娘亲手做的,为此还扎破了手指。” “你不该弄坏它。” “呸!” 董辉不屑的啐了一口,骂道:“要跟我装泼皮吗?你还嫩点儿!这次老子记下了,你等着……” 啪! 程安猛地起跳。 一耳光抽在董辉脸上。 不疼。 但侮辱性极强! 第22章:灰毛浮绿水? 董辉瞬间暴怒。 一把拽住了程安的衣领。 “你可想好了!” 程安握住他的拳头。 淡定笑道:“这一拳下去,先生定会把你逐出书院!听说你家在镇上做生意?你爹送你来学堂……想必也是为了董家将来能出个读书人吧?” 士、农、工、商! 这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扣在大周朝每个人的头上。 做生意的或许不差钱。 可哪怕你富可敌国,依旧挡不住时代下的阶级制裁! 十一岁的董辉或许稚嫩,却也明白这番话的分量。 倘若因为打人被开除…… 老爹怕是会打死他吧? 孩子都怕长辈责罚。 董辉也不例外。 想起童年里挨打的一幕幕。 他眼神有些恍惚,下意识松开了程安。 程安轻轻抚平褶皱的褂衫,幽幽道:“我没兴趣和你为敌,也不屑搞什么小伎俩,可你若是再惹我……” “我保证!” 他伸出一根手指。 轻点了点董辉的胸口。 “不出一月,老子让你滚出白马书院!” “我……” 董辉张张嘴却不敢说话。 明明眼前这个孩童才八岁,站直了都不到自己下巴,可他说话的语气却那么阴沉,眼神比野狼还毒! 看董辉露出怯意。 程安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玩儿去吧……” “可、可大师姐说了,要我站满一个时辰才能动。” “哦,那你继续。” …… 开学头一天。 先生并未授课。 大家聚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的玩笑着。 程安找了个安静靠窗的位置坐下,翻看着那些启蒙读物,时不时的用手指在桌上写几个字。 中午时分。 董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后面还跟着程小远。 他脸上挂着一个硕大的乌青眼,嘴角还有几分红肿。 不用说。 这是挨揍了! 无法报复程安的董辉,理所当然的将怒气撒在了程小远身上。 教室里瞬间安静。 大家都默默看着两人。 却无人敢开口。 噗! 程安好奇看过来,接着直接笑喷了。 没想到这董辉还是个报仇不过夜的,而且下手够狠,也省的自己再去浪费时间。 程小远见状。 不禁攥了攥拳头,狠狠剜了眼程安。 像是在说:‘你等着’! …… 第二天。 杜修坐在教室里。 “先生好……” “见过先生。” 孩子们陆续进来,恭敬行礼。 杜修也微笑着点头。 等大家坐好后。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副绢纸挂在正中间。 “今日不读书了,咱们来学一首诗……” 正是程安当日在书院门口所作的《咏鹅》。 杜修也笑看着他。 言语间毫不掩瑜的夸赞:“此诗无论意境,还是修辞,皆显功底!辞藻虽不华丽,却简洁大气,可称佳作!” “恭喜先生又添佳作!” 董辉圆润的拍了个马屁。 “此诗却不是为师做的。” “而是程安!” 杜修的笑容里满是欣慰。 谁? 几十双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 程安无奈笑笑。 起身冲杜修行了一礼。 “来。” 杜修摆摆手,把程安叫来自己身边。 又亲切的扶住他的肩膀,笑道:“此诗既然是你所做,那便由你来解释一下这首诗的寓意吧。” “是。” 程安有些拘谨的点点头。 仔细看的话,似乎还有些脸红。 “此诗……” 他尽量保持呆萌的语气。 轻声道:“小时候在河边玩耍,学生总能看到那些大鹅在河里洑水,它们叫声嘹亮,羽毛白白的,脚掌在水下不断扑腾……便联想到了这几句话。” “好。 “这便是见微知著!” 杜修更满意了,笑得合不拢嘴。 “先生,他说谎!” “嗯?” 众人闻声看去。 只见程小远愤愤的站起来。 怒视程安道:“我们村的大鹅根本不是白色的,是灰色的!什么‘白毛浮绿水’……一听就是抄来的!” “对啊!” 董辉下意识就帮腔道:“我家饭馆也经常会买些鸡、鸭、鹅,那些大鹅的羽毛也是灰白色的!” “骗子!” “肯定是抄的!” 孩子们顿时沸腾了。 恨人有! 笑人无! 哪怕孩子也不例外…… 谁都不愿意承认比自己强的人! “灰毛浮绿水?” “好听吗?” 程安稚嫩的脸上带着阴沉。 他轻瞟了眼董辉。 后者不禁倒吸口气,下意识闭上了嘴。 程安回头盯住了程小远。 嘴角挂着淡笑:“不识字的人都知道,作诗要讲究优美、简洁!我就是觉得‘白毛’好听,不行吗?要你来啰嗦?” “当然可以!” 杜修朗声开口。 又看了眼些闹腾的学生,冷道:“为师可曾告诫过你们?做人要光明正大!切不可嫉贤妒能、心胸狭窄!” “都忘了吗?” 这下再无人开口。 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还有你!” 杜修冷眼盯住程小远。 “你二人乃同宗兄弟,你还是兄长!又何故要对兄弟尖刻?可知读书人一旦背上个抄袭的骂名,一辈子的前程就毁了?” “促狭!” 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用‘促狭’二字。 可见杜修的愤怒。 他抬手指了指门口:“滚出去!我杜修没有你这等品德卑劣的弟子!” “先、先生……” 程小远吓傻了。 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天学都没上过的程安,竟能做出此等诗句,更没想到,先生的反应会这么大。 为了让自己上学。 这些年奶奶和父亲没少压榨二叔、三叔他们。 若就这么被撵回去…… 且不说村里人会怎么奚落他,就只是爹娘和奶奶那一关他就过不去,说不定还会被撵去种地。 “我知错了先生,求您……” 程小远噗通跪下。 泪涕横流道:“求您饶了学生这次吧!” 杜修冷哼道:“若非看在与你爹同窗的份上,老夫实不愿落人口舌……否则,又岂能容你这等卑劣之人到今日?” “滚出去,面壁一日!今天不许吃饭。” “是!” “多、多谢先生留情!” 程小远慌忙爬起来,低着脑袋出去。 心里却恨极了! 以前在家时,程安永远都是被欺负的那个,连三叔三婶惹了自己,都要小心翼翼的哄着。 他何时受过这等恶气? 第23章: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用拳头! 之后的半月里。 程安过得很安逸。 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研究那些典籍文章。 如今的启蒙相对简单。 除去一些较为晦涩的古今贤文外。 其他的,程安早已熟读于心。 这还要多亏了没脑子的程小远,书本随便丢,也让他在童年时期,有了‘未雨绸缪’的机会。 而他的刻苦和聪慧,也让杜修越发喜欢。 一个刚开蒙的八岁孩子,仅用了短短半月,就能将各类教材熟读于心,甚至还能引经据典。 这还不算天才? 尤其这个学生不仅聪慧好学,对人也谦逊有礼。 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 许是杜修对他青睐有加的原因,师娘和大师姐也会爱屋及乌,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留些给他。 后院小厨房里。 “香吗?” “恩恩!” 程安嘴里塞着一整颗烤鸡蛋,含糊不清的点点头。 杜卿卿笑容温婉。 随手帮他擦去嘴角的碎渣,叮嘱道:“吃完了记得漱嘴,别让那帮小子瞧见了,否则又得闹腾。” “嗯!” “大师姐,你人真好。” 程安眯着眼笑笑。 杜卿卿像是看弟弟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喃喃道:“师姐以前也有一个弟弟的,如果他还活着,想来也有你这般大了吧?” 程安愣了一下。 “这么老套吗?” “什么?” “没,没什么……” 他赶忙咽了嘴里的鸡蛋。 “你那几件衣裳我洗好了,回头记得晾起来……” 杜卿卿笑了笑,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叠东西:“这是我偷偷给你攒的宣纸,要省着点儿用,知道吗?” “大师姐。” 程安恍然抬头,眼眶微红。 他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温婉俏丽的女孩儿。 恍惚间…… 仿佛从杜卿卿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诶诶诶?” “哭了?” 杜卿卿故意打趣道:“男子汉呢,羞不羞?以后好好做学问,若能金榜题名,师姐脸上不是也有光吗?” “会的!” 程安小心翼翼捧着宣纸。 他语气坚定。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路回到前厅。 心中的温暖却久久不散。 这年头。 家家都不富裕。 杜修这个教书先生虽说受人尊重,但每年的收入也不多,尤其乡下这地方,拖欠学费更是常有的事儿。 可先生和师姐依旧对他如此厚待。 这便是恩情。 要牢记! 此刻…… 程安甚至都有些理解老韩氏了。 都说‘一碗水端平’。 可又谁能真的做到‘不偏不倚’? 杜修是因为他聪慧,所以才会另眼相看,师娘和杜卿卿看他乖巧懂事,也故而格外关照。 那别的孩子呢? 不过这种观点想想也就算了。 他不是圣人! 更没有‘众生平等’的伟岸情操。 …… 明亮的教室里。 程安趴在桌上安静的默书。 “小偷!” “你烦不烦?” 被打断思绪后。 他回头瞪眼了程小远。 自上次被先生狠狠教训了一顿后,程小远老实了很久,平时也只敢在背后说些没用的坏话。 但这些程安都没理会。 不是大度。 而是懒得去计较这种小孩子把戏。 “敢做不敢认?” “这些宣纸哪儿来的?” 程小远一把抢走程安桌上的宣纸,轻薄的宣纸顿时被攥得满是折痕。 “尼妈!” 程安猛地起身。 目光逐渐转冷:“放下。” “宣纸只有先生才有,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再说一次……” “放下!” 程安缓缓攥紧了拳头。 程小远昂着头讥笑道:“说不出来了吧?大家快来看呀,咱们书院出小偷了!都偷到先生头上去了!” 哗啦。 孩子们纷纷围过来。 程小远更得意了,讥笑道:“看吧?我就说他不是啥好人!在外面抄人家诗词,在书院偷先生的宣纸,还有……他爹偷了家里的钱,他娘还在外面偷人,一家子贱……” 嘭! 程安骤然起身。 一拳砸在程小远脸上。 没等其反应。 又抄起桌上的砚台,飞身扑倒程小远。 朝脸上砸夯。 嘭! 嘭…… 程小远都没来得及还手就被砸蒙了。 可程安却没有停手的意思,一下更比一下狠。 血迹顺着脸颊流下来。 程小远嘶声哀嚎。 可很快又没了动静…… 孩子全都吓傻了,一窝蜂的跑出去。 “杀人啦!” “程安打死人了!” 闻声而来的杜卿卿吓得呆站在门口。 然后快步进来。 “够了程安!” 她死死搂着程安的胳膊,大声道“打死人是要偿命的!你不想读书了吗?还有你爹娘……他们咋办?” “他把我的纸弄坏了!” 程安眼眶充血。 双手死死掐着程小远的脖子,脖颈处青筋暴起。 杜卿卿急得俏脸泛红,嗔怒道:“几张纸而已,师姐以后再给你攒就是!乖……听话,先松开他。” “可他还辱骂我爹娘!” “这……” 杜卿卿微微蹙眉。 大周朝有明文律令。 凡辱人父母者、人可杀之! 别以为这是玩笑。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年代里,若是别人侮辱你父母,而你却无动于衷,外人非但不会同情,反而会唾弃你! “住手!” 杜修闻讯后匆匆赶来。 当看到满脸是血晕厥过去的程小远后,他先是一愣,然后一把拉开程安,将他手上的血迹用手绢擦干净。 这才问道。 “为何打人?” “他毁了师姐送给我的宣纸,还辱骂我爹娘!” 程安语气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 “那也不该……” 下手太狠了啊!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八岁孩子能做出来的事儿,何况程小远本就比程安大了四五岁,个头也比他壮。 能把强于自己的对手打成这样。 这是惯犯啊! “这样的人该纵容吗?” 程安第一次直视杜修的眼睛。 他昂着头,眸中满是坚定:“先生曾教我‘克恭克顺、不矜不伐’,学生一直牢记在心!可此人卑鄙无耻……”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得用拳头!” “你……” 杜修有些语噎。 在此之前。 他一直将程安视为天才。 并为此生能寻得这样一匹‘千里良驹’而沾沾自喜! 可现在…… 福兮祸所依? 第24章:你爹要见我? 且不说程安有理没理。 但下手如此之狠。 惩罚肯定是免不了的! 否则其他孩子和家长们肯定会闹腾,甚至会影响到书院的正常秩序。 面壁七日! 幽暗的小房间里。 程安枕着双手躺在梆硬的床板上。 心里默念了几篇唐诗宋词。 这些可都是他将来成名暴富的倚仗,尤其在以文为尊的大周朝,诗词歌赋就是最强的成名利器! 可后天就要放假了…… 也不知老爹知道这件事儿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幺六儿?” 狭窄的窗外传来一声浅笑。 程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谁?” “你猜。” “我小孩子啊还猜?” 程安翻了个白眼。 书院里知道他小名儿的人不多,程小远肯定不会来看自己,听着也不像大师姐的声音…… “嘁!” “小流氓!” “都被先生面壁了,神气什么?” 程安眨了眨眼睛。 有些意外道:“顾晓月?” “算你聪明!” 声音靠近窗户,悄悄道:“姐姐让我来告诉你,爹爹同意让你家给我家的饭馆儿送货了,不过……” “谈成了?” 程安心下一喜。 却听顾晓月故作遗憾道:“但爹爹说了,这笔生意只跟你谈!可看你现在这样……哎,怕是谈不成喽!” “跟我谈?” 程安愣了一下。 “这供货的法子是我爹想出来的,我、我也不会呀!” “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 “走喽?” 顾晓月咯咯笑着,故意跺了跺脚。 “诶!” “别……” 程安赶忙凑到窗前。 “我去!” “哼,就知道你是个财迷!” 顾晓月皱了皱鼻子,撇嘴道:“也不知姐和爹爹被你灌了什么迷幻汤,竟相信你会做生意?” “是是是。” “我就是个笨蛋,二小姐最聪明啦。” 程安笑着恭维了两句,又接着道:“那能不能劳烦聪明可爱、美丽温柔的二小姐,帮我个小忙?” “我才……” 顾晓月被夸得勾起嘴角。 又故作冷漠道:“算了,看在你道歉诚恳的份儿上,本小姐就勉为其难的帮你一次吧!就一次哦!” “我啥时候给你……” 程安翻个白眼。 又干笑一声:“嘿,多谢二小姐!” …… 乡间小路上。 杜卿卿秀眉微蹙。 想起平时严厉的父亲,又无奈叹了口气。 “哎,真是上你俩贼船了!” 相比于随性跳脱的顾晓月,杜卿卿则属于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平时恪守长辈的教诲,更别提偷跑出门了。 “表姐不用担心。” 顾晓月眨眨眼。 笑着挽住她的胳膊:“这次是我爹要见程安,就算姑父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实在不行……” 她昂着头。 仗义道:“回头我帮你解释嘛!” “你?” “那还是算啦吧!” 杜卿卿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嗔道:“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别胡闹,姐就谢天谢地了。” 等来到顾家。 一进门。 顾晓月就叽叽喳喳道:“爹,姐!卿卿姐和程安来啦!” 顾晓柔欢喜的迎了出来。 “卿卿姐,你也来啦。” “啊……” 杜卿卿有些心虚的笑笑。 “我是不放心晓月,所以就跟着来了。” 顾晓柔拉着她往里走。 还不忘吩咐管家道:“孙叔儿,快去准备茶水,还有糕点……让厨房多放糖,卿卿姐喜欢甜的。” “是,大小姐。” 管家笑着出去。 程安则眨了眨眼,看向杜卿卿。 “大师姐喜欢甜食?” “你才知道呀?” 顾晓月想表现得和杜卿卿的关系更近些,便显摆道:“家里每次做糕点,表姐都能吃一整盒呢!” “晓月……” “你闭嘴。” 杜卿卿红着脸,没好气的嗔了眼她。 还一盒。 我是猪吗? 又过了一会儿。 顾长青从后堂过来,笑着道:“卿卿也来了。” “舅父。” 杜卿卿恭敬行礼。 “自家人不用拘束。” 顾长青笑容慈祥。 又亲切道:“既然来了,便多住上几日,反正书院也放假了……你们三姐妹也正好多聚聚。” “啊?” “这……” 杜卿卿有些尴尬。 她是偷跑出来的。 若是被爹爹知道,肯定数罪并罚。 “不妨事儿。” 顾青山摆手笑道:“老孙,稍后派人去镇上打个招呼,就说卿卿在我这儿住着,让大姐和姐夫放心。” “是,老爷。” 看到顾家人的和睦。 再想想自家…… 程安不禁暗叹了口气。 这就是差距啊! 接着。 顾长青看向他。 “程安?” “见过顾员外。” 程安恭敬行礼。 “嗯。” 顾长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想不到你也去学堂了,既如此,就更该努力刻苦!要想将来有出息,读书是少不了的。” “是,晚辈谨记。” 程安心里有些狐疑。 他总觉得顾长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 却又不得其深意…… 不由他多想。 顾长青接着道:“你之前说的那个生意,可想好具体该怎么做了吗?” “我……” 程安刚要开口。 顾长青又接着道:“别拿你爹说事儿,这单生意老夫只跟你做。” 都是邻居住着。 程大山是个什么性格他能不清楚? 从上次那个卸货的滑轮开始,再到后来,他又从女儿嘴里得知了那首《咏鹅》,就对程安更为重视了。 才八岁,就能有此等眼界。 这样的孩子若能悉心培养,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 “其实也简单。” 程安无奈。 只好老实开口:“历来餐饮生意,除了口味外,最重要的就是食材!若能将食材的质量统一,生意自然会好。” “那我为何非要与你合作呢?” 顾长青脸色严肃。 眸中却带着笑意:“要知道,乡下最不缺的就是闲人,只要我提一嘴,自然会有人争着抢着来做这件事儿。” 说白了。 这就是个收货送货的活儿而已,若没有独特的竞争优势,就算生意做成了,也不会长久。 而程安则没想到。 一桩简单的小生意而已,顾长青竟然这么认真。 他犹豫了一下道:“别人或许也能做成这笔生意,可镇上的饭馆却不只您一家,若一旦有人竞争,进货的价格就会涨,甚至……” “甚至什么?” 顾长青笑容愈盛。 “甚至还会导致您家的饭馆儿无货可进!” “哈哈哈。” 顾长青大笑几声。 “好!” “那便依你所说,这笔生意老夫接了!” 第25章:程家骂战 少许。 厨子端着饭菜进来。 作为清水镇数一数二的大地主,顾家的饭菜可谓丰盛,一桌子鸡鸭鱼肉,让人垂涎欲滴。 可程安也只是看了一眼。 便拱手告辞。 这下顾长青更满意了。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重要的是他小小年纪就能抵住诱惑,还懂规矩。 这样的娃娃谁不喜欢? 顾长青下意识看了眼两个女儿。 目光逐渐深邃…… 杜卿卿则起身挽留。 “小安,吃了饭再走吧。” “不啦师姐,这会儿娘在家里肯定已经做好了饭菜,我若是回去得太迟,她们会担心的。” “那……” 杜卿卿犹豫了一下。 又道:“等晚一点儿我去找你,放心,这件事儿怨不得你,我会去帮你跟二位长辈好好解释的。” “这……” “还是算了吧师姐,太麻烦你了。” 他倒不是怕被爹娘责怪。 而是担心万一老韩氏和大伯一家来闹腾。 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杜卿卿板着脸不悦道:“那怎么行?你是我放出来的,不给你爹娘一个交代,回去后父亲也会骂我不懂规矩。” “那,行吧……” 杜卿卿送着程安来到门外。 可没想到…… 顾长青竟然也出来了。 程安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致谢。 等他走远后。 “这下程家有热闹看了。” 顾长青略带深意笑笑。 瞧着远处那个小小的影子越走越远,喃喃道:“不过这样也好,程家闹得越厉害,就需要人依靠。” “依靠什么?” 顾晓月一脸懵懂。 而站在父亲身侧的顾晓柔却听懂了。 刚过了九岁生辰的她,虽还不太懂男女之事,却清楚顾家未来,将要面临的问题,于是下意识就朝远处多看了几眼。 …… 河西村。 没等走到家。 就听得阵阵叫骂声从远处传来。 程安快跑两步。 正看到院子里,老韩氏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间,程小远绑着裹脸布坐在她怀里,身边还站着大伯和大伯母两个哼哈二将。 秦东芝气势如虹。 指着刘氏的鼻子破口大骂。 “刘翠云,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竟敢唆使儿子对自家兄弟下毒手,看老娘不撕了你的脸!” “你放屁!” 离开程家后,刘氏也逐渐狂野起来。 她当即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儿子打你儿子了?还有……书院的杜先生都说了,你儿子背后骂人家爹娘,那就是活该!打死他都是轻的!” 秦东芝常年作威作福惯了。 哪里受过这等气? 她猛地冲上来,伸手就要去抓刘氏的脸。 “老娘撕了你!” “过分了大嫂!” 程大山随手就把秦东芝推回去老远,接着道:“小孩子打个架而已,大人若是动手,可就不好看了!” “老三!” 程大海怒吼一声,上前道:“你敢对大嫂动手?” “大哥也想动手吗?” “我……” 程大海瞬间哑火。 程大山依旧平静道:“一家人怎么回事儿,咱各自心里都清楚!大哥,今天谁要是敢动粗,可别怪弟弟不留情面。” “你……” 程大海楞在原地。 而负责看热闹的二伯一家,则一脸窃笑的站在门口。 当看到程大山两口子的改变后。 二人不禁变了脸色。 这才几天啊? 没想到一向懦弱的三弟,竟也变得如此凌厉。 大家此刻方才醒悟…… 程大山原来不是软柿子啊! 尤其是分家后。 老三一家过得越发火红! 家里不仅养了鸡、弄了菜,还在后山开垦出一小片荒地,甚至隔三岔五的还能吃上肉…… 这日子谁不羡慕? 二房两口子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分家! 这事儿一天都不能再拖了。 只要能笼络住老三两口子,再有程大山这个免费劳动力在,还用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吗? “好啊你老三!” 老韩氏终于坐不住了。 她颤巍巍的走过来,举着拐杖怒道:“才分出去几天,就反了你不成?还敢威胁你大哥?来,有种你就打死我这个老婆子!” 嘭! 程大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拐杖,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印子。 “他爹!” 刘氏心疼的抱住丈夫。 回头怒道:“你……你们太欺负人了!老娘跟你们拼了!” 程大山却一把拽住了妻子:“你让开翠云。娘打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说破大天去也没用。你不能动手,否则人家该咋看你?” “那不行!” 刘氏心疼的直掉眼泪。 “我才不管她是谁,谁也不能打我男人。” “娘!” 这时。 程安快步进来。 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愣。 “畜生!” “你还敢回来?” 老韩氏举着拐杖过来就要打他。 “为何不敢?!” 程安忽的大声道:“既然小远哥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了他,那咱就让衙门来主持公道!正好……我家先生的女儿也在河西村,她就是人证!实在不行,整个白马书院的人,他们都能作证!” 话音刚落。 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有位大师曾说过……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知道你有多冤枉! 这下程大海两口子都不说话了,程小远则眼神闪躲的后退两步。 老韩氏逐渐看出了端倪。 只可惜…… 她的偏心早已病入骨髓! “老二!” 老韩氏顿了顿,举着拐杖大骂道:“你俩在那儿等死呢?还不来帮忙?给我打死这几个不孝的畜生!” “娘,这……” 姚春花自然不会动手。 她抱着胳膊,不咸不淡道:“咱家三弟那可是连野狼都能打死啊!再说,小远可大哥的儿子,您让大哥上呀?” “好你个姚春花……” 程大海脸色瞬冷。 却被程大河打断道:“大哥要干什么?咱两口子可没惹你吧?咋的,真就是不讲理了呗?” 这话看似没提程大山两口子。 却无形中帮他们解了围。 姚春花也趁势讥讽道:“可说不是?这小子骂人家爹娘,就该打!这事儿大哥您不占理啊!” “放你娘的屁!” 老韩氏怒不可遏的瞪着姚春花:“好你个贱人,竟敢帮着老三说话,老娘白养你们这些年了!” “你们不来是吧?我老婆子自己动手!” 第26章:一文钱你也别想! 院子里。 须发喷张的老韩氏举着拐杖要打人。 “这……” 刚进门的杜卿卿愕然楞在原地。 平日里恬静如水的她,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师姐,你来了。” 程安赶忙迎上去,又朝后面的顾晓柔点点头,尴尬道:“抱歉,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是……” “干什么呢?” 年幼的顾晓柔还没经历过这些所谓的‘家庭秘辛’。 一时间有些惊愕。 “哟!” “这不是顾大小姐嘛!” 眼尖的姚春花却赶忙笑着迎上来,哈着腰道:“这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顾大员外怎么没来呢?” “见过婶婶。” 顾晓柔乖巧的笑笑,接着道:“我是陪表姐一起来的,她担心程安会被责罚,所以特意来帮忙解释一下。” “这就是杜先生家的小姐?” 看家里来了外人。 刘氏赶忙收拾好情绪,笑着过来道:“真是的,还劳烦二位小姐亲自跑一趟!没啥的……都是误会。” “呵!” “这是找帮手来了?” 秦东芝瞪着顾晓柔和杜卿卿没有半点儿客气。 反而阴阳怪气的笑道:“两个没断奶的女娃子,也敢掺和人家的家务事儿?还有脸没了?” “你这人……” 杜卿卿蹙眉瞪着秦东芝。 程安赶忙安抚道:“师姐见谅,我家这情况吧,的确有些复杂……要不你们先回去,这里我能解决。” “那不行!” 杜卿卿壮着胆子道:“这种情况我就更不能走了,否则看他们这架势,闹不好还会动手呢!” 程安心中苦笑。 你是太小看老韩氏和秦氏的脸皮了…… 动手? 她们拆家都是轻的! 而杜卿卿一个知书达理的深闺小姐,自然学不会那种泼妇骂街的手段,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这事儿是程安冲动了,可……” “可什么可?” 秦东芝当即打断。 接着骂道:“我说你听不懂人话是吧?程家的事儿与你何干?你爹不就是个教书先生么,有什么好厉害的?” “东芝儿……” 程大海脸色稍变。 有心想拦上一句,却也晚了。 小妮子被骂的眼圈通红。 险些都要哭了。 “爹!” 程安冷着脸,怒火渐浓:“您现在就去镇上找衙差!还有娘,您去把村长叫来……不是要闹吗?那咱就闹!也好让三邻五村的都看看……这事儿到底是谁没理!” “说得好!” 刘氏满眼欣慰的瞧着儿子。 果然…… 这上了学的娃娃就是不一样! 不仅说话有理有据,气势也比以前强了不少。 “不能报官!” 程大海脸色冷肃。 又等着程大山道:“老三,说到底这也只是家务事儿!若是报官,且不说衙门如何判决,就说这三邻五村,以后该怎么笑话程家?” “你想让程家成为整个河西村的笑柄吗?” 程大山要面子。 所以之前无论怎么被欺负,可只要老韩氏一撒泼,他都会能忍则忍,就怕传出去落人口舌。 可这次程大海却失算了。 “程家的笑话还少吗?” 只听程安冷声道:“上次奶奶明明有钱,却要逼着爹把娘抵给衙门!那时候,大伯可想过脸面?” 这世上不要脸的人,都是被要脸的给惯出来的! 听了儿子这句话。 程大山眸光一冷:“幺六儿说得对!既然大哥要讨个说法,那咱就报官!到时候是非对错自有公断!” “翠云……” 他看眼妻子。 刘氏不禁咧嘴一笑:“诶,这就去!” “站住!” “今天谁也不能去!” 程大海急了。 跨步挡在院门口。 程安轻笑一声,眸中满是戏谑。 “大伯这么怕报官,是怕耽误了今年的院试吗?还是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被人知晓了?” 话一出口。 院子里瞬间静悄悄的。 “不过也是……” 程安继续补刀:“这读书人的名声若是臭了,那还谈什么科考?即便你有状元之才,朝廷怕是也不会用你!” “小畜生!” 程大海气得牙痒痒。 他没想到,这小崽子才刚上了几天学,便能有如此见识,不仅条理清晰,言语间也颇具锋芒。 再看看自家儿子…… 程大海更恨了! 他没搭理阴阳怪气的程安。 而是看着程大山道:“老三,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你儿子动手在先,你侄子受了这么大罪,补偿一下不过分?” 要钱? 看刚才那架势,还以为要抄家呢! 程大山下意识就松了口气。 觉得这事儿若能用钱解决那自然最好,否则就凭老韩氏今天这架势,肯定还会大作特作。 可秦东芝却不愿意了。 觉得就这么放过来程安太便宜了他。 “当家的……” “蠢货,你闭嘴!” 程大海瞪了眼妻子。 又看向老韩氏道:“娘,怎么说幺六儿也是咱程家的崽,就算犯了点儿错,惩戒一下也就是了,万不可闹得颜面尽失啊。” “老大,你……” 老韩氏也有些不悦。 可想起儿子在外面借的那些钱。 也只能咬牙道:“老三,你家那个小畜生打了小远,这汤药费、损失费、将养费……一贯钱吧,这事儿就算了!否则……” “一文钱你也别想!” “……” 几双眼睛齐齐盯住程安。 “小畜生,你……” 老韩氏怒目圆睁,像是要吃人。 程安却没看她,继续道:“今天这个事儿,要么就报官,要么咱就继续闹腾!钱?一文没有!” 而他真正想说的是…… 今时不同以往了! 当初的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妥协就无法生存,而今随着爹娘的醒悟,这个家早已脱胎换骨。 他不是冷血。 倘若程家这些人稍有半点儿良知,他也希望这个家能够兄友弟恭、母慈子孝,可现实却是…… 大伯一家贪婪尖刻! 祖母老韩氏更是面慈心毒! 这样的家要来何用? 明知道他们秉性难改,今后肯定还会再出幺蛾子,那不如直接撕破脸,也省的将来被掣肘。 “好,好好!” 老韩氏气得直哆嗦。 她抬起拐杖指着程大山道:“老三,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当初若知道他如此不孝,我就该早早掐死这畜生!” “老三。” “难道大家真要撕破脸吗?” 程大海还想威胁。 程安却懒得再跟他们扯皮了,冷声道:“大伯,程家的人口也够多了,您也不想再多养两张嘴吧?” “……” 程大海惶然看过来。 心里咯噔一下! 第27章:爹娘的脑洞 打蛇打七寸! 镇上的那个外宅和私生子。 就是程大海的七寸。 也不知他在老韩氏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脸色微微泛青,最终不甘心的瞪了眼程安,扬长而去。 小院儿安静了。 等没人后。 程大山看着儿子叹口气:“六儿啊,虽说你奶奶和大伯这次过分了,可此事你却不该提……”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这事儿一旦爆发。 恐怕不止秦东芝会闹腾,整个程家都会分崩离析。 虽然分家了,可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程大山实不愿看着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破了…… “爹,这不是我的错。” 程安仰起青涩的脸庞,语气格外认真。 “先生说过:善恶有报、因果循环!你种下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就算我不说,大伯也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算了。” 程大山叹了口气,略带严肃道:“你如今也上学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他也不是真的生气。 只是觉得儿子才这么点儿,就学会摆弄手段了,若不多加规劝,那以后还得了? “放心吧爹,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人。” 程安笑了笑,又赶忙岔开话题:“对了,还没跟您介绍呢!这位是杜先生的女儿,也是儿子的大师姐。” “见过程家叔婶儿。” 杜卿卿有些不自然的行了个礼。 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闹剧中反应过来…… “这位是顾家大小姐,咱们之前见过的。” “晓柔见过二位长辈。” 相比于杜卿卿的羞涩,小她三四岁的顾晓柔反而显得格外稳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大气。 “客气……” “二位小姐客气了。” 程大山两口子有些受宠若惊。 一个劲儿的笑。 顾晓柔看了眼院子里的陈设。 又仔细打量了几眼程家两口子,便笑着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晚辈也就不久留了,告辞。” “啊?” “这就走了?” 刘氏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有些愣神儿。 “等等师姐……” 程安拦住杜卿卿。 又朝老爹催促道:“爹,前几日您不是进山了吗?可有弄到蜂蜜?或者别的山货也行,给师姐多带上些。” “有!” “都有……” 程大山赶忙笑着道:“今天多亏了二位小姐来帮忙,家里没别的好东西,就带些山货走吧。” “都是好东西嘞,外面没卖的。” 刘氏也笑得热情。 “这,不好吧?” 杜卿卿有些不好意的摆摆手,道:“算了小安,师姐是来帮忙的,又不是冲你家东西来的。” “可在书院时,你不是也很照顾我吗?” 程安接过父亲手里的蜂蜜,笑着道:“还有,师姐不是喜欢甜食吗?这个又甜又香,抹在糕点上更好吃!” “可……” “拿着吧。” 不容杜卿卿拒绝。 程安一把塞给她,又故作失落道:“莫非您是看不上我家?” “哪有?净胡说!” 杜卿卿故作不悦的嗔了一声。 这才红着脸接下,又关切道:“你若不方便在家,明日可以去顾家找我,师姐陪你一起回书院。” 刚才老韩氏那架势着实把她吓到了,便担心程安会被报复。 “放心吧师姐,没事儿的。” 程安笑得亲切。 一路把二人送到村口。 直到看不见杜卿卿的身影,程安这才嘴角带笑,哼着小曲儿的回去。 还没进门。 就听母亲在屋里臆想着。 “那杜小姐看着不错,可惜早生了几年,比咱娃大不少呢!顾家丫头倒是年龄相当,可……” “咱可不当上门女婿!” 程大山摇摇头。 可能天下的父母都觉得,只有自家儿子才是最优秀的,两口子一时间脑洞大开,恨不得明天就给儿子娶媳妇儿。 “娘。” 程安笑着进来。 故作天真的道:“我觉得师姐最好,不仅体贴而且漂亮,是这个世上除了娘,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好个没心肝的。” 刘氏故作不悦的瞪了眼儿子。 嗔道:“这才几天?胳膊肘儿就往外拐了?要是哪天真娶了媳妇儿,还不转脸儿就把老娘给忘了?” “爹……” 女人的唠叨最难解。 程安赶忙岔开话题,道:“我先前去了顾员外家一趟,他已经同意跟咱家做生意了!您这两天准备一下,第一批货要快。” “同意了?” 程大山一喜。 欣慰的看着儿子。 才八岁就能给家里赚钱了! 试问整个河西村,谁家娃娃能有这么厉害? 刘氏却一头雾水。 故作不满的嗔道:“啥生意?同意啥了?说,你俩背着老娘弄啥呢?” “没背着您……” 程安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刘氏先是愣神儿,又恍然道:“这可是好生意啊!一进一出就能赚不少钱呢!而且还不费力。” 激动之余。 刘氏一把抱住儿子,在那细嫩的小脸儿上狠狠的嘬了一口。 啵! “好儿子!” “看来这个书真是读对了!” 她笑容灿烂道:“才几天啊?咱幺六儿不仅做事儿有理有据,还能跟那么大的员外谈生意了?” “那是!” “也不看是谁的崽?” 程大山同样笑得开怀。 程安笑着抹了把脸上的口水。 步入正题道:“爹,山货的话,您就按照品相收购就行,哪怕价格高点儿,但一定要保证质量。” “那是自然!” 程大山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人家顾员外看得起咱,那咱就更不能以次充好,否则那还是人吗?” “还有肉类菜蔬这些……” “娘。” 程安看向母亲笑道:“您就辛苦些,种些时令的蔬菜,若是缺了什么,就到村里各家去收。” “啊?” 刘氏担忧道:“那万一有人抢咱生意咋办?” “不会的。” “咱这是批发,赚的就是个运费钱……” 程安笑着道:“若他们自己去镇上卖,先不说顾家要不要,品质也不能保证,还会耽误不少功夫,里外算算还赚钱吗?” “而且爹……” 程安仰头想了想。 又忽然笑道:“以后您去镇上送货时,可以把村长家的驴子借来,到时谁家若想买点儿什么,您就一道儿给捎回来。” “是嘞!” 程大山笑着拍手。 “都是乡里乡亲的,咱家赚了钱,人家也能得个实惠,这样才不会有人眼红,生意才能长久!” “果然!” “这人就是得读书才有出息啊!” 刘氏眸中满是欣慰,感慨一声:“瞧瞧咱家幺六儿,才读了半个月的书,就能有这等头脑!说不定将来真能考个秀才呢!”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逃脱原生家庭的桎梏? 若非当初他设计挑动起程家的纠纷,就算爹娘再如何爱他,也不敢轻易提分家,更别提如今的好日子。 所以程安从来不信‘命数’! 不管想要什么,都要竭力去争取。 否则就算你命里有皇位继承也没用。 第28章:一家都是人才 乡间小路上。 顾晓柔看似无意的瞧了眼杜卿卿。 “卿卿姐……” “嗯?” “程安为什么要送你蜂蜜呀?” “啊?这……” 杜卿卿俏脸微红。 又莞尔一笑,道:“这孩子重情义,而且懂得感恩,可见他心性纯良,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只是纯良吗? 顾晓柔想起父亲的叮嘱。 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酸酸的…… …… 而程家这边。 争锋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 程安还没睡醒,就听院外有人叫门。 “老三,翠云!” “在家吗?” 刘氏匆匆推门出来。 “二嫂?这么早你咋来了?” “这还早?” 姚春花脸色有些严肃,一把拉住刘氏的手就往外走:“赶紧的,村长已经来了,今天说啥也得把地给分了!” “这……” 刘氏一时有些发怵。 尽管先前她表现的如何坚决,可真到了这天,一想起那些年被老韩氏支配的恐惧,就会不自觉地心慌。 “咋?” “咱先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要变卦?” 姚春花不满的嘟囔道:“再说这事儿可是为你好,你若真不想要地,那就当我没说,走了!” “别啊二嫂。” “他爹!你快出来他爹……” 刘氏拉着姚春花的胳膊。 等程大山出来后,急忙道:“快,叫上幺六儿,咱们去程家!那些地本就有咱家一份儿,凭啥不要?” “你睡糊涂了?” 程大山白了眼妻子,道:“分地就分地,叫孩子干啥?” 万一到时候动了手咋弄? 这不是坑了儿子吗? “你懂个啥?” 刘氏蹙眉嗔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不好弄,才得让儿子来!你忘了?之前那个轱辘,还有昨个儿那事儿,不都是儿子弄成的吗?” 是呀! 儿子虽然才八岁,可架不住是天才啊! 潜移默化中…… 两口子遇事儿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找儿子。 程大山当即认同道:“没错,是得叫儿子一起去,他识字呢!要是签字画押,咱也不怕被坑。” “那还不快走?” “成!” 程大山扭头回屋,接着道:“你和二嫂先去,我俩马上就来。” 刘氏跟着姚春花一路往程家跑。 “翠云……” 姚春花的脸色有些异样,扭头问了一句:“你家幺六儿才读了半个月的书,就能识字了?” “认识不少呢!” 一提起儿子。 刘氏瞬间有了气势。 挺胸道:“别看咱幺六儿岁数小,可书院的杜先生却不止一次夸赞,说咱娃有灵气儿,是神童呢!” “这么厉害?” 姚春花眨了眨眼睛。 “我还骗你咋的?” 刘氏白了眼她,认真道:“杜先生说了,咱幺六儿刚到学堂没几天,就能熟读那些启蒙的书本,还会作诗呢!” “这……” “那的确是天才!” 姚春花有些憋闷的点点头。 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却也知道作诗这种事儿不是谁都能行的。 大房父子俩就是赤裸裸的例子。 读了这么多年。 最后却落了个‘风吹鸡蛋壳’…… 程小远就更不用提了。 姚氏昨天连夜去了一趟镇上,得知了不少关于程大海的事儿,还有程小远是如何的不学无术。 可恨的是! 多年来他们为了大房出钱出力,结果就这? 一个人品低劣的爹,外加一个荒废学业的儿子,再加上秦东芝这些年在程家飞扬跋扈…… 憋气啊! 想想就觉得窝囊。 …… 等程安和老爹来到程家。 屋里已经吵翻天。 老韩氏闭眼躺在床上,两腿直哆嗦。 不知是气的,还是装的…… “谁同意分家了?” 程大海戟指程大河,骂道:“老三那个不要脸的畜生,滚也就滚了!老二,你莫非也要学他?” “到底是谁不要脸?” 姚春花跨步冲进屋里。 全然不顾一旁的村长王德福。 怒目瞪着程大海,朗声道:“大哥,你在外面做的那些腌臜事儿,还用我跟大伙儿再说一遍吗?” “贱人!” “你敢污蔑长兄?” 程大海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暴跳如雷。 姚春花看他就像是看一只小丑,冷笑道:“我昨个儿连夜去了一趟镇上,而且打听到了不少趣事儿,大哥要听听吗?” 厉害啊! 程安戏笑的看着二伯母。 前有二伯一战气晕老韩氏,后有二伯母绝杀程大海,再有堂哥程来时不时的火上浇油…… 一家全是人才! 自己昨天故意透漏了几句程大海的事儿。 没想到姚春花竟真去调查了。 而且这才一天…… 啥叫效率? “你……” 程大海语噎。 秦东芝却反驳道:“你瞎放啥屁呢姚春花?当家的不就是在外面借了些钱吗?又没说不还!你想用这个威胁咱分家?真是想瞎了心!” “借钱?” “哈哈哈哈!” 姚春花不仅没生气。 反而笑得前仰后合。 此刻秦东芝在她眼里,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小丑。 她满眼讥笑道:“大嫂就是大嫂,这气势足得嘞!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家真就你说的算了!” “贱人住嘴!” 程大海彻底慌了。 赶忙截住话头儿道:“分家就分家,说那些废话作甚?但我话说到前头,分了家,你们以后就再也不是程家人了!若将来有了麻烦……” 这是威胁。 以前秦东芝就喜欢用这招。 仗着程大海童生的身份,不仅在家里横行霸道,在外面也是趾高气昂的,动不动就说啥…… ‘等我家大海考上秀才’ 就如何如何。 乡下人没见过啥大人物,秀才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甚至能断人命运。 可程大海能考上吗? 以前不止是姚春花,刘氏也很害怕…… 担心程大海真要是考中了秀才,说不定就能在衙门里谋个职位啥的,那回头肯定会报复她们。 可直到看清了程大海的真面目后。 心中只有厌恶! “老娘敢分家,还怕麻烦?” 姚春花昂首挺胸的瞪着程大海,冷笑不止:“少说那些没用的,把该给咱的地分了,以后大家两不相干,否则可别怪我管不住嘴!” “分你娘……” 秦东芝刚要开骂。 啪! 程大海一巴掌扇倒他。 再不掩饰的凶狠道:“滚,没脑子的东西!没看咱娘都不说话了吗?再多嘴,老子立马休了你!” “你……” “你打我?” 秦东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程大海却没理她。 只是朝村长王德福讪笑了两声,说了一句‘让您看笑话了’,便领着大家来到田里,将程家的耕地分成了三份。 “这不对!” “得平分……” 刘氏不满自家分到的劣地。 “娘。” 程安拽了拽母亲的袖子,低声道:“算了吧,咱今天来这儿……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吗?” “可老娘就是气不过!” 刘氏红着眼满是委屈。 “凭啥好东西就都是老大的?凭啥这么多年我跟你爹任劳任怨,最后还要给别人做嫁衣裳?” 和儿子的想法一样…… 她从不在乎那点儿土地,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家产’,就是想为那些年受到的委屈和不公,讨个说法! 第29章:小私塾,众生相 一大早。 程大山装上准备好的食材。 赶着驴车出村。 程安坐在车辕上,笑着道:“爹,这次卖了货,要记得给娘买点儿东西,她一定会开心的!” “是嘞!” 程大山欣慰的笑笑。 又回头看了眼儿子:“儿子真是长大了,不仅学问做得好,还知道孝顺爹娘,老子有福啊!” 来到镇上。 二人直奔顾家饭馆儿。 百味斋。 一个很简单的招牌。 毕竟这里只是个小镇,拢共两家饭馆儿。 简陋是必然的。 牛掌柜已经得了消息。 看到父子俩后,赶忙笑着迎上来:“是程老弟吧?主家说了,以后只要你的食材够好,咱就长期合作。” “很定好!” “咱不干那骗人事儿嘞!” 程大山笑的客气。 父子俩坐在店里等着掌柜清点数目。 当看到后厨正在做饭时,程安忽然又有了个想法。 “牛大叔。” 他笑着问道:“咱店里平时人多吗?” 牛掌柜一边忙活,一边接话:“还行吧,平时除了老主顾,再就是一些走商的来住店,还算过得去。” “既然不缺生意,那菜式就该多些。” “嗯?” 牛掌柜停下动作。 程安赶忙摆手道:“晚辈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饭馆儿想要生意好,菜品绝对是最重要的,您说是吧?” “是这个理儿。” 牛掌柜知道这对父子与顾家有交情。 便耐着性子道:“不过琢磨一道新菜何其难?咱这又不是县里的大酒楼,没那个条件呢!” 程安也不再多言。 没多会儿。 二人从饭馆儿出来。 这次送来的食材,除去那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和一些小的损耗外,净赚了一百二七文钱。 小小一串铜钱。 拿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 程大山抑制不住喜悦,咧嘴笑着:“想赚钱还是得做生意啊!以后若能半月送一次,咱家两年就能盖新房!” 书院外。 他数了二十个铜板塞给儿子。 “要省着点儿花,知道吗?” “知道了爹。” 程安喜滋滋的揣好。 终于体会到了上学时,那些小朋友们给父母要零花钱时的喜悦。 …… 回到书院。 程安刚走进宿舍。 就见董辉迎面走来。 “是你干的吧?” “什么我干的?” “你神经病?” 程安闪身饶过董辉。 这种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儿就为所欲为的小屁孩,他前世见过太多了,而且这种人一般没啥脑子,就是单纯的嚣张。 董辉脸色难看。 一把拽住程安的胳膊:“程小远被先生赶走了,别说与你无关!” “这事啊。” 程安笑了笑:“无所谓,那就当是我干的吧!正好,书院没了搅屎棍,大家都清净不是?” “你承认了?” 董辉一时语塞。 程安瞧着他呆滞的眼神,笑道:“怎么?你专程在这儿堵我,不就是想听我说这句话吗?” “你……” 董辉微微皱眉。 他每次遇到程安,就总觉得有种在跟家中长辈对话的错觉,听他说话,总觉得是在嘲笑自己。 “那下一个呢?” 他深吸了口气,恶狠狠道:“你赶走了程小远,下一个会是谁?你是想当这个书院的老大吗?” “老大?” 程安险些笑喷。 又看了眼屋里那一双双稚嫩的眼睛。 仿佛瞬间回到了少年时期…… “我没兴趣当什么‘老大’。” 他推开董辉往里走。 “呵,谁信?” 董辉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这种心情怎么说呢? 以前他是书院的孩子王,不管新来的还是老面孔,大家都怕他,有了什么好吃好玩儿的,也都紧着他。 可自从程安来了以后…… 一切都变了! 先是自己,后是程小远。 程安短短半月就成为书院里炙手可热的明星,先生视他为子侄,师娘和大师姐也对他照顾有加。 以至于同学们也开始在暗中比较…… 程安和董辉谁更厉害? “不信拉倒。” “让开,大师姐找我呢!” 程安看都没看他。 放好行礼后,就要去后院找杜卿卿。 两天不见。 他最想念的就是大师姐。 “你别得意!” 董辉气得咬牙,在后面喊道:“我可不是面团捏的,你若再敢嚣张,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好,我知道了。” 程安头也没回的摆摆手。 …… 翌日。 教室里。 休息了两天的学生们还处于兴奋状态。 可等杜修拿出课本后。 周围顿时传来阵阵轻叹…… “这本千字文老夫已经讲过多次。” “谁会背了?” 下面鸦雀无声。 眼看杜修的脸色逐渐严肃。 程安心里笑笑。 算了。 都是同学,救你们一次吧。 也省的大家都说自己不合群…… 可他刚要起身。 却听后面有人喊了一声。 “我会!” 坐在董辉身边一个孩子站了起来。 程安回头。 正对上董辉戏谑的眼神。 好似在说:‘别以为就你聪明!’ 学堂和官场一样。 能被先生夸赞,这就是恩宠。 大家之前被程安弄得‘师父不疼、师姐不爱’,就算没仇,心里也对他生出了几分不满…… 争宠! 这大概就是董辉对付他的办法吧? 程安无所谓的笑笑。 “好。” “高盛,你来背一遍。” 见有人主动请缨。 杜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高盛摇头晃脑的背完。 然后喜滋滋的看向杜修,等待夸奖。 “背的不错……” 杜修刚夸了一句。 高盛马上就朝程安这边看了一眼,眸中满是得意。 “那释义呢?” “什么?” 高盛愣了一下。 杜修微微皱眉道:“光会背有什么用?重点是要能弄懂其中的含义,这才算是真学会了!” “我……” “对不起先生,学生不懂。” 高盛红着脸低头。 “谁会?” 杜修看了眼学生们。 偌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 “程安。” “在。” 程安恍然回过神。 起身无奈的看着杜修…… 先生啊! 您这是叫我做‘孤臣’吗? 小小一座私塾。 何苦来哉? “你也不会吗?” 看杜修那一脸失望的阴霾。 程安知道自家这位先生是个顶要强的人,更是将自己视作了关门弟子,打算大力培养自己。 但凡他要是说句不会。 以前的‘恩宠’怕是就没了…… “会!” 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子管你那么多? “这篇文章的意思就是说,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黄褐色的,正应对了宇宙混沌之初的颜色……” 前世程安没学过千字文。 但几句简单的解释而已…… 对他这个研究生毕业的老油条来说,还是没啥难度的。 “不错!” “更难得是,其中还有许多不同的见解,可见你是下了功夫的!下堂去后院儿等我,为师再给你讲几篇文章。” 杜修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 “多谢先生……” 程安苦笑着行礼。 等下堂后。 杜修刚走出教室。 无数道目光就齐齐射在了程安脸上。 愤怒、不屑、惊讶…… 小小的教室里。 众生万相! 程安愣了少许。 又恍然露出一抹笑容。 孰能无错? 只要你还是人,那就别想让所有人都喜欢。 孔子还都有几个黑粉儿呢。 何况是老子? 若是因为嫉妒就不敢开口,那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第30章:想去院试吗? 一过数月。 程家的风浪逐渐平息。 分了家。 老韩氏再也没了奴役二房、三房的借口。 尽管偶尔也会过来闹腾几下,不过念在自家名声的份上,刘翠云和程大山也大多能忍则忍。 满足了一些不算过分要求。 不过没了壮劳力的程家着实有些惨。 用老韩氏的话来说。 她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了,在家中的话语权也一落千丈,平日里不仅要做家务,还得看秦东芝的脸色。 但就算她再怎么卖惨。 刘氏也不会心软! 前十年的那些苦难如今想来,依旧让她如鲠在喉,再如何大度的心胸,也做不到烟消云散。 而可喜的是。 没了原生家庭的桎梏,程安一家的日子越发红火,不仅有地里的收成保障,还有顾家的生意托底。 就连乡亲们都说。 程家老三发达了,嘴角时常油汪汪的。 程安也肉眼可见的长高不少。 此刻站在杜卿卿身边。 两人几乎并排。 “瞧你!” 杜卿卿坐在房檐儿下洗衣裳。 指着短衫上的口子,嗔道:“才刚补好的衣裳,又破了!就不能小心些?想累死你师姐啊?” 程安坐在她旁边看书。 闻言撇撇嘴道:“衣服小了嘛。” “还敢顶嘴?” “我说你不小心,就是不小心。” 杜卿卿美眸微眯,故作凶相。 程安赶忙放下书本,陪着笑道:“是是是,都怪我不爱惜,让师姐受累了,以后一定注意!” “哼!” “这还差不多……” 杜卿卿挑眉笑笑。 故作长辈的模样,说教道:“这也就是在家,以后若是成了亲呢?天天补衣裳,瞧谁愿意嫁你。” “那就不娶呗。” 程安无所谓的耸耸肩。 “痴话!” “不成亲怎么延续香火?” 如今的杜卿卿出落得越发水灵。 才将十四岁的她。 已然多了几分成熟…… “若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孤独终老又何妨?师姐没听过那句话吗?叫‘宁错过、不将就’!” “哪儿听来的这种浑话?” 杜卿卿微微蹙眉。 可心里却偷偷认同了这句话。 还有些惊讶。 一个八岁的孩子…… 竟也懂得男女之间的事儿了? “师姐?” “嗯……” 瞧着那张熟悉且柔美的俏脸…… 程安故作懵懂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 杜卿卿被打断了思绪。 又刷的红了脸。 “死幺六儿,瞎说什么呢?还‘喜不喜欢’……你才几岁?是不是又偷看爹爹的那些杂书了?” “没!” 程安一口否认。 “就是好奇嘛。” “以前总听人说,男女之事如皓月繁星般美妙,还有书上,也记载了许多因情而痴的男女……” “可成亲真有那么好吗?” 杜卿卿蓦然呆滞。 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顿时俏脸羞红道:“你、你还说没看?小小年纪,张口‘喜欢’闭口‘成亲’的,知不知羞?” “再说,我又没成过亲,哪知道这些?” “那咱俩成亲吧!” 程安呆萌的眨眨眼。 “我……” “死幺六儿,敢占我便宜!” 杜卿卿羞怒难当。 拎着棒槌就要揍他。 程安扭头就跑,嘴里还喊着:“就是没成过亲,才要成亲啊!书上说,成过亲就不是小孩子啦!我要当大人!” “当你……” “我让你当大人!” 两人在院子里追逐着。 时不时的还会传出几声欢笑。 “爹。” “先生……” 这时,杜修从门外进来。 两人赶忙站好。 “整天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杜修板着脸训斥。 挨训的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敢偷偷用眼神互掐。 “好了。” “忙你的去吧卿卿……” 杜修摆摆手,又看了眼程安。 “你跟我进来。” “是。” 书房里。 杜修既像严师又似慈父。 “给你的那几本书背得如何了?” “大多都会了……” 程安挑了几篇文章。 背诵完后,又说了些属于自己的见解。 “不错。” 杜修满意的笑笑。 “这等年纪能学到如此地步,不说整个尧州如何,至少在平谷县境内,老夫自问没有第二个!” 这是夸谁呢? 程安心中了然…… 然后恭敬行礼道:“全杖先生教的好,若没先生几个月来的悉心教导,就算学生再如何用功,也难有今日之成就。” “是你有灵气儿。” 杜修老怀甚慰的笑笑。 为人师者。 最大的梦想就是桃李成荫! 而程安的出现。 不仅让杜修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更让他看到了希望。 自己此生恐怕也就如此了…… 但他还有弟子! 若干年后。 谁敢保证这清水镇的山沟沟里,就不能飞出一只金凤凰? “今年的院试……” “想去吗?” 杜修嘴角含笑。 “我?” 程安惊讶的抬起头。 院试是最初级的科举考试。 过试者——即童生也! 可但凡科考…… 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大伯程大海当年侥幸考上了童生。 于是风头无两! 哪怕后来的他连续两次乡试都没考上秀才,可依旧是清水镇地区内,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先生,我行吗?” 程安有些忐忑。 这不是装的…… 而是真的没啥信心。 前世考个研究生够难了吧? 可跟这年头的科举比起来,那真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全县数万人。 最后能过试的也不过区区几十个。 更别提后面。 秀才、举人、进士…… 每进一步,都可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杜修面容严肃:“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儿’吗?把胸膛挺起来!你才八岁,失败了也不怕,反而……” ‘名利’二字太刺眼。 杜修忍了忍还是没说出口。 可程安的心理年龄却不止八岁…… 他明白杜修的用意。 若白马书院真能出一个八岁的童生! 这意味着什么? 哪怕程安考不过。 但只要他去了。 只要他输的不那么难看。 杜修这个名字依旧能响彻平谷县! “此事,为师的确存着私心……” 一生刚直的杜修罕见心虚了。 他叹了口气。 又看向程安:“不过这次的县试对你来说真的是个机会,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一场天大的机缘!” “先生放心,学生一定去!” “而且绝不会给您和大师姐丢脸!” 程安笑容真挚。 “好!” 杜修欣慰点头。 又忽的呆滞当场…… 他皱眉盯着程安看了几眼。 可见其面容天真,笑容灿烂,又不禁暗骂自己不正经。 孩子才八岁。 老夫这都想哪儿去了? 第31章:入城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科举对读书人来说是大事儿。 程大海一早就来了。 站在院子里,脸色很是难看…… “老三。” 看着曾经被自己压榨拿捏的弟弟。 程大海忍气低头道:“眼看乡试就要到了,可去县里的盘缠还差了些,你看能不能先……” “不能!” 刘氏不等他说完便一口回绝。 “是借的。” “回头有了就还……” 程大海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放在半年前。 就凭刘氏这态度,不被骂死都是轻的。 可今天他也只能摧眉折腰。 “真不能!” 刘翠云昂首挺胸的站在当中。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姿态跟程大海对话,心中除了爽快,也有一丝不切实际的飘飘然…… “明说了吧大哥。” 刘氏看眼正埋头干饭的儿子。 无比自豪道:“幺六儿今年也是要参加院试的,咱家一年才攒几个钱?养这么一个读书的,就已经掏干挖净了。” “他去院试?” “这不是胡闹吗?” 程大海暂时忘记了借钱。 言语间满是讥讽。 一个八岁的孩子你让他去考童生? 你咋不直接去考秀才呢? 人家恭维你,叫了一声‘神童’。 你就真信了? “咋就是胡闹了?” 刘氏不悦的瞪着程大海道:“杜先生说我家幺六儿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此生必定能出将入相!” “他?出将?” “还入相?” 程大海都懒得嘲讽了。 干脆直接了当道:“你们可知杜修当年为何不继续科举,而是举家回乡,当了个乡野先生?” “为何?” 屋里。 程安蓦然放下碗。 程大海轻瞥了眼他,懒得搭理道:“他得罪了尧州知府范惜淳!” “知府?” “真的吗大哥?” 程家两口子满眼愕然。 许多乡下人一辈子连知县都没见过,更别提知府了,在尧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知府就是妥妥的土皇帝。 上禀天听、下戍万民! 得罪了知府,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大伯危言耸听了吧?” 程安坐不住了。 起身出来道:“杜先生若真是得罪了知府,还能回得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回来了,能不被当地县令报复?” 若他是平谷县令。 知府的仇家到你地盘儿上了咋办? 一个字! ——弄他啊! 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这等跪舔上官的机会,别说是平谷县令,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你这孩子咋这么多废话?” “再说……” 程大海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就岔开话题道:“杜修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去参加院试,他安的什么心?你们真就看不出来吗?” “大哥是说……” “扬名?” 程大山犹豫着开口。 可以他对杜修的了解来看,此人不该啊! 沽名钓誉之辈大多野心勃勃。 岂会甘心隐于乡野?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 程大海又露出傲然的姿态,冷笑道:“否则呢?你不会真以为杜修能培养出什么天子骄子吧?” 想起儿子被杜修一言赶出书院。 他就愤恨不已! 这就是嫉妒! 当年大家一起考童生的时候,杜修就看不起自己,还说什么‘幸好过了’,让自己被嘲笑了好久。 而今…… 等老子考上秀才。 你们一个个的都要付出代价! “可我已经答应杜先生了!” 程安一句话堵死了程大海的谋划。 又接着看向父母,道:“爹娘,杜先生先前就与我讲明了,说这次院试权以历练为主,也是为了让我多见见世面。” 考试的感觉其实和进监狱差不多。 一进宫紧张。 二进宫迷茫…… 等到三进、四进的时候,就和回家睡觉差不多了。 只要次数够多。 住监也住出心得! “呵,白扔钱罢了。” “甘愿给别做嫁衣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程大海不甘的离开。 只是临走时…… 那眼神颇为凶狠。 …… 三日后。 程安从清水镇出发。 杜修为了他的这次县试可谓事无巨细,不仅亲自陪同,还咬咬牙租了一辆驴车,随后直奔平谷县。 只是途中却不太顺遂。 “你俩怎么来了?” 杜修皱眉看着顾晓柔和顾晓月。 “后天是娘亲的忌日……” “我们是去给娘亲扫墓的。” 两姐妹不常去书院。 但此刻见到杜修还是会不自觉地露怯。 “你爹没跟着?” “爹爹太忙了……” “忙啥?” 杜修一如既往的耿直,不悦道:“啥生意这么重要?连发妻的忌日都顾不上去?当初老夫就说过他……赚钱、赚钱!多少是个够?” “这么远的路,他也放心?两个女娃子,万一路上遭了匪咋弄?” 一架驴车。 外加两个仆从。 五十多里的路程可不是玩笑! 真要是遇到那些活不起的流寇,一刀下去小命就没了。 “不是的,爹爹他……” 顾晓月刚要开口。 却被顾晓柔用眼神制止。 杜修看出了端倪。 却也没去深究。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走吧,回头到了县城,正好同去祭拜一下,也算是代你姑母尽了份心。” 队伍再次起程。 从原先的三个人,如今却成了七个人。 旅途中也多了不少欢乐。 “喂,小流氓……” “干嘛?” 程安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顾晓月顿时不悦,撅着嘴道:“你什么态度?忘了上次你和卿卿姐偷偷……” “诶诶诶!” 程安瞬间坐直。 又看了眼正在打瞌睡的杜修。 才挤眉弄眼道:“有事儿说事儿,老提以前干啥?” “哼!” “你也知道害怕?” 顾晓月微微得意。 又挑挑眉道:“听说你这次是去参加院试的?八岁的学子……啧啧!你这是要学前朝的司马亮吗?” 每个时代都有神童。 而这个时代里…… 前朝的司马亮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古诗、七岁熟读诗经典籍,被当时的周皇赵炯称为当世奇才。 “司马亮很厉害吗?” “空架子而已!” 程安这几个月来大读通史。 也了解了许多当朝局势。 司马亮说白了就是个只为自身利益,而不惜损耗家国底蕴的投机分子,那些所谓的‘美名’,不过是追随者们刻意贴金罢了。 就像‘曹冲称象’‘孔融让梨’‘凿壁偷光’…… 这种所谓的赞誉。 多半都是为了抬高其名望而刻意包装出来的产物。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 入城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嘁!” “你还看不起司马亮?” 顾晓月鄙夷的撇撇嘴。 程安轻笑一声,不屑道:“为结党营私,而把疆土拱手送给敌国之人,又有什么好敬佩的呢?” “好了!” “读书人勿谈国政!” 杜修不知何时醒了。 他看似冷着脸。 可眉宇间分明带着几分欣慰。 第32章:举头三尺有神明! 一行人走走停停。 原本四个时辰的路程。 可惜天空不作美…… 空中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秋雨带着丝丝凉意,洒在人身上很不舒服。 “不能再走了。” “看天色恐怕还有大雨等着呢!” 听了杜修的话。 车夫‘吁’了一声勒停驴车。 一行人躲进了不远处的一座破庙里避雨。 “这是什么神仙?” “模样好吓人呀!” 三个同龄人仰头瞧着破殿里的神像。 杜修和两个仆人在生火。 闻言就笑道:“那是‘夜叉’,传说它们是地狱而来的恶鬼,最好生食活人!遇一地,生灵涂炭!” “啊?” “这么可怕的恶魔,为何还有人拜它?” 顾晓月吓得俏脸苍白。 “这就叫以恶制恶!” 程安戏笑道:“人、神都一样,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就只能用武力解决!只要你做过坏事,它就会如影随形。” “我……” 顾晓月美眸失神,吓得连连后退。 “为何这般害怕?” 程安故作严肃的盯着她。 幽幽道:“难不成,你真的做过坏事儿?那完了!夜叉神会吃了你的!” “没,没有!” “你别……别胡说好吧?我哪里做过什么坏事儿?就算有,可爹爹说我还小,错了也是可以原谅的。” 顾晓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圈微微泛红。 又躲在姐姐身后拉着她的手,哭腔道:“姐姐,我怕。” “好了程安!” “晓月本来胆子就小,别真吓坏她了。” 年纪相同的顾晓柔此刻却宛如杜卿卿一般稳重,眉宇间还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程安笑了笑,刚要说话。 却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浑厚嘶哑的声音骂道:“这该死的鬼天气,怎么说下就下!那小子不会已经到平谷县了吧?” “大哥……” “里面有人!” 两个壮硕的汉子闯进来。 借着月光看去…… 二人凶相毕露! 顾晓月吓得钻进姐姐怀里。 “这么多人?” 领头那个先是一愣。 又猛地盯住程安…… “诶?” 他扭头看向同伴道:“哈哈哈,看到没老二?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这场雨还真是下对了!” “他就是程安?” “太好了,还以为他跑了呢!” 老二咧嘴狞笑。 此刻大家就是再蠢,也知道对方想干啥了。 “你们是何人?” 杜修微微有些紧张。 他是读书人。 动手这种事儿八辈子不遇一次。 顾家那两个仆从倒是能挡上一挡,可看对方凶神恶煞的模样,明显就是狠角色,仨人加一起也不定能赢。 “少废话!” 领头的男人狞笑道:“大爷此行只为这小子!识相的话就快滚,否则一个也别想活!” “你说我?” 程安茫然指了指自己。 又眨了眨眼睛。 “可我不叫程安啊?你们要找的人也是双眼皮吗?” “不是?” 大汉微微皱眉。 程安呆萌的点点头:“我叫黄世仁,这个是我爹!那倆丫头是我刚从邻村儿买来的童养媳。” “小流氓,你说谁……” 顾晓月刚要反驳。 却被顾晓柔狠拽了一下。 然后怯生生的瞧着两个大汉:“二位大爷,您一看就是心善的,就行行好,放我们一马吧。” “我心善?” “哈哈哈哈哈!” 大汉仰头狂笑。 普通人家的女娃若遇上这种情况,怕是早就吓傻了,可这丫头竟然还敢主动说话,这正常吗? “童养媳?” “呵,当老子是憨批吗?” 大汉狞笑着过来。 看没唬住他们…… 杜修赶忙从包袱里掏出一串钱。 硬着头皮上前,道:“好汉息怒,我们真是路过的!既然遇上了,这半吊钱就当是请二位吃酒了,还望行个方便。” “去你娘的!” “真把老子当要饭的了?” 大汉一把夺走钱串。 然后从后腰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刀。 “管你是不是程安,老子先杀了再说!” “还有这俩小妞儿……” 另一个大汉满面淫光的笑着:“瞧这细皮嫩肉儿的,白得晃人眼嘞!小小年纪就如此勾人儿,长大了还得了?” “你们……” “流、流氓!” 两姐妹抱在一起,一个劲儿的往后退。 “嘿!” “不是说童养媳吗?” 大汉戏谑的瞧了眼程安:“那正好!大爷今儿个就受累,先替你验验货……” 二人提刀逼近。 全然没把杜修和仆从放在眼里。 两姐妹吓得一退再退,险些撞在神像上,顾晓月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无意间撞翻了神像前的香炉。 哗啦! 香灰洒了一地。 而正当此时…… 轰隆! 雨夜中,惊雷炸响。 程安恍然看了眼外面。 灵机一动,猛的大喝一声。 “夜叉神降世了!”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大汉下意识后退半步。 程安见状,又是一声怒吼:“夜叉神降世!尔等若再执迷不悟……所之罪孽,必遭天谴!” 庙里鸦雀无声。 众人齐齐盯住了那尊面容凶煞的夜叉神像。 神态各异…… 封建制度下的百姓大多愚昧。 且好信鬼神! 哪怕是杀人如麻的强盗,在此刻这种环境下,也不禁生出几分怯意,心中的恐惧感无限放大。 程安趁机向后门退去。 “想跑?” 大汉这才反应过来。 恼怒自己竟被一个孩子给耍了! 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扬刀朝程安砍来。 “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去死吧!” 程安本能的蹲了一下。 噌! 刀锋略过头顶,割断了几缕头发。 程安吓得猛缩了下脖子,仓皇猫腰躲到了神像后面。 而神像后面就是墙壁。 间隔只有半尺来宽。 也多亏他身型较小。 大汉想追。 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只能堵在外面怒骂:“小崽子,等老子逮到你的……老二,你去另一头,别让这小子溜了!” 二人一左一右堵住了缝隙。 程安蜷缩在中间。 慌乱间…… 他撞到了一根柱子。 许是这破庙年久失修的缘故,便有些虔诚的信徒,找来了木棍支在后面,用来固定神像。 好机会! 程安心下一动。 暗暗蓄力…… 然后猛地撞上柱子。 嘭! 木棍被撞开。 失去了支撑的神像瞬间倒塌! 石质的神像何止百斤,左侧的那个大汉都没来得及惨叫,就被神像砸断了胸膛,当场毙命! “大哥!” 剩下那人哀嚎一声。 他双眸凶狠,怒视着程安。 “小崽子,你害死我大哥,老子弄死你!” 眼看逃无可逃。 程安一个急刹站在原地。 “尔等亵渎神灵,这就是报应!” “……” 第33章:加钱居士 大汉愣了一下。 短刀停在半空。 不等他反应。 程安从地上抓了一把香灰,猛地扬过去。 大汉眼前一花。 程安趁机飞扑过去,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嗷!” 大汉惨叫一声丢了短刀。 程安却如泥鳅似的原地转了一圈。 躲过大汉的魔爪后。一个前滚翻抢走了短刀。 同时大喊。 “动手啊!” “他就一个人了,怕什么?” 大家这才后知后觉。 仆人从两侧快速围了过来。 杜修也从地上捡了块砖头,挡住了大汉的退路。 “好个小崽子!” 大汉顿时怒火中烧,面色狰狞道:“老子就是死,也要先宰了你!” 他低喝一声,全力撞过来。 将杜修撞开的同时。 趁势扑向程安! 慌乱间…… 程安挥刀猛刺。 噌! 大汉的小臂被划伤。 脚下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 不等他起身。 两个仆从趁势从两侧扑过来,将其死死压在下面。 程安没有丝毫犹豫。 持刀抵住大汉喉咙,稚嫩的脸上满是冷肃。 “再动宰了你!” 大汉下意识不动了。 “傻站着作甚?” 程安又回头瞪了眼两姐妹:“还不快去找绳子?” “哦,哦!” 二人慌忙从驴车上拿来绳子。 大家好一阵儿折腾,才合力将其捆住。 “说吧!” 杜修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道:“谁派你们来的?” “呵!” 大汉冷笑。 扭头不搭理他。 “啧,还是个硬骨头?” 程安笑了。 拎着匕首来到大汉面前:“太好了,我平生最喜欢有种的人!你可撑住了哦,千万别求饶!” 刀尖一点点扎向心口。 大汉终于慌了。 目露惊恐的瞪着程安。 这年头连小孩儿都这么狠了吗? 他明明连刀都拿不好,可语气却格外冷静,一点儿没有害怕的意思,眸中甚至还透着兴奋…… “是程大海!” 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 大汉终于不装了,连声道:“是他给了我们兄弟五贯钱,要买你的命!本来是三贯钱的,可后来……” “后来什么?” “听说你是他亲侄子……” 大汉犹豫了一下。 又低声道:“我们以此为要挟,又多要了两贯钱!” 加钱居士? 程安险些气笑了。 又问了几句后。 他朝杜修拱拱手,恭敬道:“先生,看来这二人是惯犯无疑了!接下来如何,还请您定夺。” “你……” 杜修深看了眼他。 话噎在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程安哪能不知他的想法? 一个八岁的孩子,遇到杀手非但不怕,甚至还敢主动反击? 这正常吗? 还有他刚才持刀逼供那一幕…… 直教人胆战心惊! 这是一个普通乡下家庭能养出来的孩子? 无奈。 程安只能装作苦涩道:“以前在家时,学生没少被家里几个兄长欺负!久而久之的……也就习惯了。” 戏班子里有句话。 ——想成才,先挨打! 成功之前的苦难虽然难熬,却也最能锻炼人。 可谁也没想到。 程安的解释会是这个…… 小时候受到的不公,如今却成了脱困的砝码? 此刻。 讽刺感拉满! 众人只觉得心口有些憋闷。 “苦了你了!” 杜修深深叹了口气,点头道:“既如此,那便将此人带上吧,等到了县城,交给衙门处置!” “是!” …… 少许。 雨停了。 众人带上五花大绑的杀手继续上路。 “程安。” “嗯?” “谢谢你……” 瞧着那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顾晓柔俏脸微红。 车辕上。 程安回头道:“此番祸事本就因我而起,顾小姐能不计较,便已是万幸!实在当不起您这个‘谢’字。” “嘁!” 顾晓月翻个白眼。 娇声道:“这才读了几天书啊?干嘛这么文绉绉的,像个老夫子。” “晓月!” 顾晓柔蹙眉看了眼妹妹。 又看向程安道:“那就祝你这次能够一举中试!” “多谢。” “爹爹说了……” 顾晓柔低着头,轻声道:“只要你此番能考上童生,将来不管乡试、省试还是京试,所需费用,顾家全包了!” “为何?” 程安茫然回头。 都知道科举费钱。 就只是赶考时所需的路费、食宿费、车马费…… 都够普通人家吃一年了。 当初程大海连考两次秀才,那些年全家上下连顿黍米饼子都吃不饱,苦熬苦掖了七八年都没缓过劲儿来。 可即便如此,又与顾家有何关系? 这算啥…… 助学金吗? 而一旁的杜修却笑了。 他略有深意的看了眼两姐妹,眸光幽邃。 “反正你好好考就是了。” 顾晓柔脸更红了,低头捏着衣角。 “八岁的童生呢!若能中试,必定名扬平谷县,你不想吗?” “想啊。” “可……” 程安还想再问。 却听车夫‘吁’的一声:“到了!” 平谷县。 程安抬头看去。 斑驳老旧的城墙下…… 几个守门的衙差正在值房里打瞌睡。 杜修跳下车快步过去。 交谈几句后。 两个衙差面色凝重的过来。 其中一人瞧着后面驴车上压着的杀手,皱眉道:“你是说,他是被这小孩儿给擒获的?没开玩笑?” “杜某是读书人!” “行吧……” 衙差语噎。 等交接了犯人后。 他又多看了眼程安,道:“那不如这样吧!劳烦诸位随我回去面见县爷,若所言非虚,说不定还会有赏。” 平头百姓竟然抓住了杀手? 只要县太爷稍微有点儿脑子,就绝不会放过这次宣扬的好机会。 “也罢……” 杜修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便劳烦差爷了。” 一路进城。 程安好奇的左顾右盼。 这里与清水镇比起来的确大多了,四周建筑也都错落有致,各种商铺比邻交错,行人络绎不绝。 等来到县衙。 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威严。 一座很有年代感的大宅子。 门楣上的烫金都掉漆了,上书‘平谷县衙’四个大字。 程安暗暗赞许。 想不到这平谷县的官邸竟如此破旧,可见这位县太爷至少不是个贪官儿,否则大可不必如此寒酸。 衙差进门禀报。 少许…… 一个身着浅绿官服的中年人走出来。 第34章:学生定会为您出气! “杜兄?” 中年人面带笑容:“多年不见,你怎么来了?” 可杜修却显得有些不太自然。 “周兄……” 他面容僵硬。 又恍然反应过来。 拱手行礼道:“学生杜修,拜见县爷!” 昔日的同窗。 如今却成了自己的父母官。 这种落差感…… 岂不叫人唏嘘? 可这位周县令却表现的很热情。 “哎呀!杜兄这是作甚?” “你我乃同窗,又何须这些虚礼?多年未见,想不到杜兄风采依然!走,随我一同入府!” 他强行挽住杜修的胳膊。 二人并肩而入。 门外传来衙差们的赞许。 “咱县爷真是平易近人啊!” “可说不是?就算是同窗,可自古官民有别呢!县爷能如此屈尊降贵,可见其心慈仁善!” “……” 程安不禁摇头笑笑。 顾晓月跟在他身旁。 小声问道:“你笑什么?” “笑我看走了眼。” “走眼?” 顾晓柔好奇道:“你是说这个周县令?可我觉得他挺好呀,不仅说话和气,还重情义,难得呢!” “难得?” 程安轻笑了一下。 低声道:“他刚才明明可以扶住先生,却只是假意伸了伸手。等先生拜完,又热情的像兄弟……” 这就是前恭后倨。 可见此人不是个磊落的。 …… 来到后堂。 “周大人。” 杜修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起身拱手道:“这是杜某的学生,名叫程安!今日若非他机敏聪慧,我等恐怕难逃此劫……” 听了杀手的事情。 周县令也有些惊讶。 “他?” “这孩子几岁了?” “拜见县爷。” 程安不卑不亢上前。 躬身行礼道:“学生程安,今年八岁了。” “八岁的孩子便能勇擒贼寇了?” 周县令眸光闪了一下。 又忽的笑道:“好,这就叫名师出高徒!能教出这么出色的学生,可见杜兄这些年并未荒废。” “周兄谬赞了。” 杜衡笑着摆手。 “不过说来也遗憾……” 周县令长叹一声。 语气有些遗憾道:“若非杜兄当年拒绝了范公的招揽,想必如今的成就,定要在我之上啊!” “前几日本官赴尧州述职,范公还提起你了呢。言语中尽是怀念啊!” 话是好话。 可程安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他恍然想起程大海…… 难不成先生和尧州府尹之间真有什么恩怨? “多谢范府尹惦念。” 杜修脸色有些难看。 愤怒中透着不甘:“不过人各有志,杜某如今身于乡野,日子虽寡淡了些,倒也乐得清闲。” “那倒也是……” 周县令笑容深邃,又淡笑道:“不过杜兄就真没后悔过?” “当年你若不那么呆板,如今又何至于屈居在那小小的清水镇里,做个无名无份的教书先生?” 从刚才的假客气。 再到此刻的贴脸嘲讽…… 程安隐隐猜出了几分端倪。 看来先生和这位县令同窗之间,恐怕没有面上这么简单,听口气,甚至还有些陈年旧怨。 几番话下来。 简直就是句句直戳杜修的肺管子。 “卖主求荣吗?” 直率的杜修忍无可忍。 接着面色凝重道:“范惜淳卖国求荣,竟想要割让三分之一的边境线来讨好梁国!这样的人,杜某岂敢追随?” “你……” 周县令脸色一冷。 可不等他开口。 “周兄!” 杜修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杜某这些年虽也曾心有不甘,可若再让我选一次……结局依旧!” 周县令脸色愈冷。 而一旁的程安,则听得心里直咯噔。 那可是县太爷啊! 若对方一旦翻脸…… 外面那些衙差顷刻间就会冲进来。 将他们弄进大牢! 甚至都不需要罪名。 我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在平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县太爷就是绝对的土皇帝,别说一个教书先生,就算是同等级的官员来了,也要客气三分。 可许是有什么忌惮。 周县令最终还是没选择动手。 …… 走出县衙。 杜修恍然回头。 用一种期盼,甚至是渴求的目光。 看着程安道:“要争气!若真能考中童生,也算是给为师……” 话没说完。 程安却了然于心。 “先生放心!” 他仰头看着杜修。 认真道:“学生定会为您出了这口气!” “你……” 杜修微微动容。 又笑着摇摇头:“罢了,你好好考就是,成与不成都不要有负担!你还年轻,大不了明年再考就是。” “学生记住了。” 程安乖巧点头。 却听杜修仰头叹了口气:“读书人逃不过‘功名利禄’,这本无错!可生而为人,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啊!” 这话像是说给程安听的。 可又像是自我宽慰。 程安抬起头。 目光纯真:“先生说的对!学生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家国比天大’,卖国求荣之辈,就算得了再多的好处,也照样为人所为不耻!” 这是真心话。 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卖国都是可耻的! 或许这个国家在你看来有诸多不好,又或许大势当前你无力回天,但无论怎样,这些都不能成为卖国的理由。 而这也是周县令仇视杜修的原因。 尧州府尹范惜淳卖国求荣,可偏偏这世上趋炎附势之辈繁多,为了功名利禄,哪还顾得上什么大义? 于是杜修就成了另类。 他公然撕开了某些人的遮羞布。 那些追求名利的趋炎附势之辈岂能罢休? “说的好!” 杜修恍然笑了。 眸中带着几分动容道:“我杜修的弟子,就该如此!前程固然重要,但家国大义,同样缺一不可!” “没错!” 顾晓柔也跟着认真点头。 她抬眸瞥了眼程安。 心中那抹懵懂的感觉逐渐强烈。 …… 翌日。 杜修先是带着两姐妹祭奠了亡母,回来便拉着程安去了府院。 考童生不同于考秀才。 秀才三年一考。 考不上就要再等三年。 而童生属于科举入门级考试,俗称院试,每年都能考,而且不论年纪。 所以每年院试的人数也是最多的。 虽说平谷县地处偏远,可在‘以文为尊’的大周朝,渴望科举的学子们,却如过江之鲫…… 府院前大排长龙。 等轮到程安时都已经晌午了。 负责登记名册的小吏仰头打了个哈欠。 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名字、籍贯!” “程安,清水镇河西村人士,今年八岁。” 拿出村里给的户册文书。 “哦……?” 小吏的哈欠戛然而止。 然后极不舒服的张张嘴,有些惊讶的瞟了眼程安。 “真来了?” “什么?” 程安茫然。 “没什么!” 小吏当即变了脸色,冷道:“小小年纪,毛长齐了没,就来敢考试?走走走,这是你胡闹的地方吗?” 第35章:论嘴炮,小爷没输过! 不能考? 程安愣了一下。 “不是说不论年纪吗?” “你管呢?”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小吏白了眼他。 然后就不再搭理。 程安无奈。 只好过去一旁,原原本本的与杜修说了。 “限制年纪?” “荒唐!” 杜修当即怒了。 大步来到登记处。 推开报名的学子怒视小吏道:“我大周朝历来优待学子,院试从无年纪限制!尔等岂敢私定规矩?” “扯淡!” “谁私定规矩了?” 小吏冷着脸站起来。 周围不少学子都在看着,他岂能承认这种事。 然后讥讽道:“我说你俩有病没病?叫一个八岁的孩子参加院试,这是想博名想疯了吗?” “你!” 杜衡怒目圆睁。 “你什么你?” “怎么,我说错了?” 小吏气势如虹。 环顾了一周道:“一个八岁的孩子,恐怕连字都认不全,如此作为……你把这满院学子当什么了?” 唰! 无数道目光射来。 等待考试的学子们齐齐盯住了师徒俩。 鄙夷! 厌恶! 也有冷笑…… 读书人多为名利! 毕竟这年头能真正做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读书人的确少之又少,只为利益者又何其多? 然、世人皆为名利! 这本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儿。 可你弄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考院试…… 这就有点儿恶心人了! 无论程安能不能考中,但只要他参加了这一年的院试,那此番参考的学子们都会落一个‘以大欺小’的笑名。 这就好比大学生和小学生比赛。 输赢都丢脸! 而小吏的目的正是如此。 此刻都不用他开口。 光是这满院的学子们就不会答应。 “先不提作秀。” 眼看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程安也不能再装萌了,冷声道:“刚才报名时,你曾说了句‘真来了’?此话何意?莫非你早知我会来?” “我……” 小吏没想到程安还敢说话。 有些语噎的张了张嘴,接着道:“笑话!我凭什么认识你?再说,尔等邀买名利之人,我更羞与为伍!” “说得好。” “八岁的童生?你也真敢来!” “这是想出名想疯了?”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开始挑唆。 程安依旧淡然。 只是心里暗骂那个周县令。 这人真的是…… 心胸狭窄! 一个八岁的考生要参加院试。 别管其他人怎么想,但这对县太爷来说绝对是好事儿,只要稍稍宣扬,就会成为一桩美谈。 更说明当地官员治下有方! 可他没想到。 周县令非但不优待,反而背后使绊子。 程安悄悄看了眼身边的杜修。 多大的仇啊? 人家政绩都不要了,也要毁你。 “好!” 程安上前一步。 怡然不惧的盯着小吏:“那你说!到底要几岁才能参加院试?” “正好大家都在,我等回去后也好告知乡里,让那些年纪不够的趁早打消院试的念头,又或者换个别的州县去考!也省的被人白白羞辱!” “我……” 小吏哑口无言。 他瞪眼盯着程安,竟有些心虚。 更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八岁的孩子给怼得张不开嘴。 众人同时看向程安。 好利的嘴啊! 这话算是将小吏架死了。 但凡他敢承认这话,那么今天过后,平谷县就会成为整个尧州文坛的笑柄,甚至会被州府问责。 还是那句话…… 大周朝优待读书人! 尤其是那些年纪尚浅却不乏才学的考生,更是各州府县重点培养的对象,平时关心都来不及。 若此事真闹大了。 那平谷县下一年的院试绝对会大打折扣。 甚至会出现人才外流的现象。 这对当地官员的政绩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来!” “你说呀?” 程安半步不让。 他仰起头,迎着小吏躲闪的目光。 字字清晰:“是谁给你的权利私设院试规则的?是县爷?还是州府?又或是朝廷?你若心里没鬼,就说个章程出来!” 打嘴炮? 小爷上辈子也没输过! 原本若杜修和那个周县令没恩怨的话,程安也不会咄咄逼人,毕竟‘人在屋檐下’,凡事儿都要有余地。 可若是面对敌人。 他向来不怂! 尤其此刻事情已经闹大了。 有种你就动黑手。 老子光脚不怕穿鞋的! “幺六儿。” 杜修下意识喊了声程安的乳名。 然后一脸讶然的看着他,张了张嘴道:“你这些话都是跟学的?为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如此……” 能言善辩? 还是牙尖嘴利? 杜修自问这些不是他教的…… 况且,他这么一个耿直书生,连县太爷都敢直怼,若能有这种口才,何至于混成如今这样? 此刻再看程安。 这个让他寄予厚望的天才学生。 将来到底成为他的福祉? 还是祸患? “先生安心……” 程安拉着杜修的袖子,低声轻语:“那周县令先前对您百般讥讽,今日学生也要让他尝尝,被人嘲笑的滋味。” “你莫要胡来!” 杜修吓了一跳。 心中感动的同时,更多的则是担忧。 他一把拽回程安,低声严肃道:“周恒是县令,平谷县谁敢不从?你若得罪了他,可知下场?” “您不是也得罪了吗?” “我……” 杜修语噎。 又没好气的怒道:“那是我的事儿,与你何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程安推开那只大手。 又道:“再有,您还没看明白吗?今日之事,分明就是那周恒在暗中使坏!就算咱们肯低头,他也不会手软的。” 说完。 程安走到小吏面前。 “怎么?说不出来了吗?” “还是你本身就是受人挑唆,所以才故意针对我?” 小吏早就蒙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栽在一个八岁孩子的手里。 “就算不论年纪又如何?” 小吏咬着牙,面红耳赤道:“你断奶了吗?有什么本事敢来参加院试?你敢说不是为了博名?” 私设规则这种事儿他是打死也不敢认的。 否则下场绝对凄惨! 所以就只能用‘邀名买直’来说事儿。 围观的学子们也被拉回‘正题’…… 大家都在戏笑着这对师徒。 等着看其出丑。 “那赌一把如何?” 程安忽的笑了。 小吏茫然。 又冷笑道:“赌什么?” “就赌我有没有真本事!” 程安环顾四下,淡淡道:“此刻各村、镇的学子们都在,输赢自有天下人评断!你可敢吗?” 第36章:投降输一半? 世人大多受不了激将。 尤其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 小吏就算不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呵!” “你既找死,我何不敢埋?” “那赌注呢?” “随便!” 小吏不屑冷笑:“真以为你能赢吗?还敢下注……若是输了,有种你就终身不入科举,小子可敢?” “不可!” 杜修急了。 与脸面比起来。 他更在乎学生的前程。 如此聪慧好学的孩子,就算他这次考不过,以后也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重来,岂能一朝断命? 包括那些学子们同样严肃起来。 这可不是小事儿啊! 对天下读书人来说,科举就是此生唯一重要的事情,若此路断绝,那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为爱发电吗? 程安并未动容。 只是笑看着小吏道:“那你呢?” “什么?” “我若输了,从此不入科举!那你若是输了呢?不如就当场卸职回家如何?以后再不入府衙!” 这是要玩儿命啊! 看客们沸腾了。 世人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当即就有人笑了。 “这倒也公平!” “没错,人家赌上了自己的前程,那你也该用前程下注,这才对等,否则不真成以大欺小了?” “理当如此!” “赌啊?” “别是怕了吧?” 议论声愈发沸腾。 小吏早已面红耳赤,咬牙道:“赌就赌!小子,今天这么多人在,你别想糊弄,更别妄想照抄!” 这话是说给杜修听的。 学生或许没本事。 但敢给人家当老师的,总不能是废材吧? “那便由你来出题!” 程安后退半步让出了位置。 小吏面色一喜。 心说这小崽子真是找死! 敢让对手出题? 看老子弄不死你! “秋收之后便是科举……” 他来到中间,环顾四周道:“我朝陛下体恤百姓不易,故才将每年的应试推迟到秋收之后,就是担心百姓会耽误了收成!” “那便以‘收获’为题吧。” 话音刚落。 周围不少人点头赞许。 “说的好!” “区区小吏也能不忘皇恩,这就是尽职啊!” 程安妄若不闻。 “诗词,还是文章?” “都可……” 小吏大度的抬抬手。 看似爽快的笑笑:“念你年纪尚浅,答案题材自可选择,也省的待会儿输了,再找别的借口。” “那就都来吧。” 程安淡笑一声。 接着朗声道: “战国毕,天下三分;后周赵氏一统中原,遂使万民归心;内外百姓无不欢颂!然,民间疾苦始于苛政;先皇不忍其失所,故大施仁政;至此,百姓富足、万民称颂!而今、朝内稳固,国中富足!然、居安思危;越如此时,越该勤勉而为之;方可使天下一心,国祚永存!” 一篇很简单的劝进文章。 虽不算华丽。 却也是程安多日苦读出的成果。 文抄公固然爽快。 可他也想试试…… 自己学了这么久,是否真有本事。 短暂的安静后。 有人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不错!” “言语工整,立意明确。” “虽不算惊艳,但小小年纪就能出口成章,可见天资卓越!” “况且……” 有个老实憨厚的读书人站出来。 略带羞涩的赞道:“仓促之间就能写出一篇文章,就算让我来,也自问不会比这篇文章更好了。” 闻言。 一些想要发酸的学子们顿时闭嘴。 再说了…… 人家才八岁啊! 自己八岁的时候在干啥?可能写出如此工整的文章? 四下皆静。 程安甚至能听到小吏的呼吸声。 “如何?” “这篇文章可能参加院试?” 科举的确很难。 但院试还算比较容易的…… 毕竟是科举入门级的考试,每年考试的题目也就那么几个,诗词、文章,只要有一样出彩。 大概率就能中试! 小吏也读过书。 更清楚程安这篇文章不算差。 可赌注已经下了。 他岂能认输? 于是就道:“只能算是工整,通篇词藻简单,更算不得佳作!你觉得,就凭这篇文章,能考中吗?” 是啊! 周围有人点头认同。 不可否认。 在这种读书艰难的大环境下。 以程安的年纪,的确可以称得上一声‘神童’。 可神童也不是无敌的! 这篇文章距离佳作的确有点儿差距,若遇上个审题严苛的主考官,说不定就会被刷下来。 杜修再也站不住了。 怒声呵斥道:“你这是故意刁难!仓促间就能做到这等地步,换你能吗?输赢而已,脸都不要了吗?” 小吏被骂的羞恼不已。 但事关前程的事儿,他也顾不上脸面了。 冷冷道:“一般就是一般,就算他有资格参加院试,可我也不算输,最多……算个平手!稍后让他入院就是了。” 这话一出口。 众人皆露出鄙夷。 刚才还觉得此人谈吐得体,算个磊落之人,可如今看来,也是一个反复无常、气量狭窄的! 程安则忍不住笑了。 娘的! 投降输一半吗? 可小爷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先生不必动气。” 他笑着拉住杜修,淡淡道:“既然文章不行,那就诗词!一篇不行,就再做一篇……总能赢的。” 围观的学子们不仅蹙眉。 好狂的口气! 此刻在场所有人都记住了一句话。 ‘总能赢的!’ 这得多么自信? 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夸口! “接下来是诗词……” “你听好了!” 不给小吏反应的机会。 程安昂首挺胸。 朗声道:“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诗佛王维的《新晴野望》! 标准的田园诗。 也正符合程安现下的身份背景。 等他吟诵完毕。 周围依旧静悄悄的,只剩下阵阵呼吸声。 “如何?” “此诗可能中试?” 程安故作懵懂的瞧着小吏。 “这……” 饶是他再如何憋屈。 可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首精彩绝伦的好诗! 甚至比当代许多成名已久的诗人都要好! 此刻但凡他敢说句‘不行’。 都不用程安动手。 周围的那些学子们就会将其喷得体无完肤。 “这是你作的?” 小吏不甘心。 只能将此诗往抄袭上引。 “呵!” 程安笑了:“我虽未入仕,却也知道,读书人的清誉重于泰山!如你这等渣滓也配为吏?真不知当年是哪个傻……大聪明录用的你。” 第37章:汝可知,吾可三步成诗呼? 一炮直轰周恒! 这才是程安的最终目的。 别说小吏不甘心。 就算他肯乖乖认输,程安也不会轻易罢手。 “哈……” “哈哈哈!” 众学子闻言纷纷笑出声。 接着。 笑声越来越大! 那一声声嘲讽就像一个个小巴掌,抽得小吏直想吐血。 心中更是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有种预感。 自己就要完了! “也罢!” “既然一首不行,那就再作一首,总会赢的……” 程安原地走了三步。 众人纷纷惊讶,下意识闭上嘴。 可谁知。 他忽的抬头看向小吏,咧嘴笑了。 “汝可知,吾可三步成诗?” “……” 好狂的娃娃! 众人被这句话噎得直瞪眼。 这小子的确有些本事。 可狂傲也是真的! 难道这就是神童吗? 有才者,大多恃才傲物! 程安此刻就是这副模样,瞧着还有些欠打。 他收起笑容。 随即开口:“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念完这首诗。 程安略微停顿了一下。 不禁想起了当年埋头苦读的学生时光…… 此刻只想高声狂喊一句。 九年义务好啊! 哥苦读二十年,腹中诗词何止三百首? 也就是他如今年纪太小,许多意气风发的千古绝句还不敢展露,否则定要让这些人见识、见识…… 什么叫‘秃了头的文科生’! 而这时。 县院门前早已静止。 没人说话。 无数双眼睛定格在程安脸上,仿佛能把人射穿。 包括杜修。 他愣愣的瞧着程安。 心里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这是我的学生?’ ‘这是老夫教出来的学生?’ 以前总有人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而杜修却认为…… 学生能不能成才,还是要看老师够不够用心。 可现在他信了! 单单只是这两首诗。 他就是教一辈子书也教不出来! 一句话, 天才无师自通! 而程安此刻却异常平静。 “还不行吗?” 他瞧了眼有些发痴的小吏。 “无妨……” “那便再来一首!” 没等小吏回神儿。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 念到这儿。 程安故意停顿了一下。 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上,一字一顿道。 “农夫犹饿死!” 嗡! 冥冥中。 众人只觉得脸颊火烫。 像是被谁狠抽了一巴掌。 “他……” 有人面色尴尬的张张嘴。 “这是在映射吗?” “讥讽某些人尸位素餐?” 这是地图炮啊! 此诗一出。 天下多少官员得吐血? 包括他们这些刚刚踏入文坛的读书人…… 大家读书为了什么? 剥削吗? “也罢……” 等了少许。 程安打破了沉默,叹道:“看来这平谷县衙里有能人啊!便当我学艺不精,这院试……不考也罢!” “走吧先生。” 杜修机械性的回头。 有些迟钝道:“去、去哪儿?” “回家啊!” 程安笑得灿烂。 他知道。 就算自己今天做再多的诗,恐怕也无缘院试了。 小吏不会认输的。 而于他而言…… 科举也不是必选项。 只要有本事,在哪儿不能发光? 与这口‘气’比起来。 科举算个屁! 接着…… 他洒脱笑笑:“既然平谷县容不下学生,那咱也不必强求!读书是为了明理,若因此失了良心,倒不如做个凡人。” 啪! 又是一巴掌。 在场学子们各个羞愤难当。 大家寒窗苦读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将来跟小吏这种人为伍吗? 当然不是! 即便是…… 也不能承认。 所以他们只能捂着脸,就当这巴掌打得不是自己。 “可……” 杜修面色动容。 科举啊! 一辈子的前程。 不要了? …… 院试继续。 官府的考试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退出而改变。 可程安这个名字,却从此刻起扎在了现场每个人的心里,以至于接下来的院试,也变得死气沉沉。 路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走着。 杜修几次想开口。 却只能叹息。 “油饼!” “香喷喷的油饼嘞!” 一声叫卖打断了思绪。 杜修恍然回神。 拉着程安走到小摊前,摸出两文钱递过去。 “来两个大的!” “好嘞。” 接过油纸包。 杜修把油饼塞到程安手里。 笑容温柔:“吃,就算不科举了,也要先吃饱饭再说,以后只要老夫活着,必不会饿着你!” 程安捧着比脸还大的油饼苦笑。 “太大了,吃不完呢。” “那就兜着走……” 杜修摸了摸他的头顶。 眉宇间全是温情:“以前为师总觉得,读书人大多缺情少义,可你却不一样!你肯为了老夫自断前程,为师岂能不护你?” 真诚最杀人。 杜修此刻除了愧疚更是感动! 一个八岁的孩子,肯为了自己跟县太爷开炮,更不惜堵上一辈子的前程,就为给自己出口气。 此等重情重义的学生。 谁能不动容? 程安也不扭捏,捧着油饼大口吃着。 又忽得叹了口气:“能否科举倒是无所谓,只可惜辜负了大师姐的期望,她若是知道,定要伤心了吧?” “卿卿?” 杜修脚步骤停。 又回头蹙眉看了眼程安,试探道:“他是你师姐,却也更是家人!你做得对,卿卿自然不会苛责。” “诶?” “先生你看……” 也不知程安听懂了没。 他忽的指向前面的一家胭脂铺子,转言笑道:“咱们去给师娘、卿卿姐带些礼物回去吧?” “你师姐才多大?” “她用不着那些,也不喜欢……” 杜修又严肃起来。 看程安的眼神也逐渐复杂。 “咋能不喜欢呢?” 程安坚持道:“女为悦己者容!这天下女子皆爱惜容貌,而师姐更是顶顶漂亮的女子,也更该好生呵护才对。” 杜修呆了一瞬。 好一个‘女为悦己者容’! 不由他反应。 程安已经跑进了胭脂铺。 出来时。 手里还攥着一根很普通的桃木簪子。 “乱花钱。” 杜修微微不悦的嗔了一句。 又没好气道:“你一个娃娃才几个零花钱?就算要买,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花钱才对……用了多少?老夫给你。” “不用。” “这是我给师姐的礼物……” 程安小心翼翼将木簪放进怀里。 又露出天真的笑容。 “心意也是我的!” “……” 第38章:全村集体上头 回家路上。 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沉。 “程安” “嗯?” “你别灰心!” 顾晓柔犹豫了许久。 还是忍不住道:“不能科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你这般才华,日后不管做什么,都能有一番作为!” “啊?” 程安有些茫然。 我啥时候灰心了? 科举而已。 就算他将来真想做官,也不是非要参加科举不可,这年头只要有钱,买个官儿也不是啥难事儿。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顾晓柔俏脸微红:“家里的事儿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意咱们照做,爹爹那边……我自会去说!” “说啥?” 程安越来越听不懂了。 这读书和做生意有啥关系? “反正你救了我和小柔……” “这便是恩情!” 顾晓柔低着头俏脸羞红。 严格来说。 当日程安的行为并不算助人为乐。 毕竟那两个杀手是冲着他来的,而杜修和顾家姐妹则属于无妄之灾,不怨恨,就已经算客气了。 可许是情愫使然。 这几日的接触下来…… 顾晓柔对程安的好感逐渐加深,也多了几分惦念。 回到书院。 驴车刚要离开。 “程安。” 顾晓柔趴在车窗上,笑道:“爹爹已经答应,许我来姑父家念书,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同窗了。” “好啊!” “那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程安站在书院门口笑着。 “嗯!” “互相关照。” 顾晓柔笑颜如花。 …… 当天下午。 杜修带着程安回了河西村。 儿子回来了。 刘氏自然欢天喜地。 可还没等她抒发一下多日来的思念,便得知了儿子被暗杀的事情,当即眼前一黑,倒在丈夫怀里。 “娘!” “翠云!” 父子俩吓了一跳。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刘氏唤醒。 “大山!” 刘氏睁开眼。 眸中竟透着几分杀意! “这次绝不能放过他,否则……” “我就死在你面前!” 为母则刚。 此刻的刘氏如同一头暴怒的母狼。 程大山丝毫不敢怀疑…… 若此刻他还敢为大哥说话,刘氏定然言出必行! “放心。” “幺六儿也是我的儿子!” 程大海没有许诺什么。 但眼中的杀意却不比刘氏少。 …… 一家三口先去了村长家。 有杜修在。 王德福更觉得脸上无光。 自家村里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丑事儿,还连带着被外人指责,这不是在抽他这个村长的脸吗? “走!” “不等衙差了。” 王德福年近七十。 可腿脚却一点儿不虚,出来道:“那谁,去把乡亲们都叫来,老子今儿要亲手剁了那个畜生!” 买凶杀人就已是死罪。 何况他杀的还是自家亲侄子。 不止是村长。 整个河西村的村民皆是怒火中烧。 天大的丑事啊! 这要是被传扬出去,他们所有人都会成为三邻五村的笑柄,甚至还会背一个民风歹毒的骂名。 这能忍? 就看上百人怒目圆睁的表情。 程安心中笑笑。 这把稳了! 嘭! 程大山一脚踹开大门。 村民们蜂拥而入。 “程大海呢?” “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滚出来!” “狗东西!” “把咱们全村人的脸都丢光了!” 叫骂声不绝于耳。 秦东芝搀扶着老韩氏从屋里出来。 “哪个王八羔子骂我家男人?” “老娘撕了你!” 秦东芝气势很足。 老韩氏更盛。 她怒目瞪着乡亲们:“一群不是人的东西,当我老婆子好欺负吗?敢来我家门口骂人,老娘打烂你们的嘴!” “娘。” 程大山往前一站。 二人瞬间禁声! 光是那闪躲的眼神,便说明了一切。 可很快。 老韩氏又镇定道:“别叫我娘!老娘没你这种不仁不孝的儿子!畜生,竟然带着外人来骂你亲娘,你咋不遭雷劈呢?” “大妹子。” 王德福听不下去了。 抬手打断道:“你儿子程大海买凶杀害自家亲侄子,干了如此禽兽不如的丑事儿,你莫不成还要包庇他么?” “我也不跟你废话,把人交出来!” “你放屁!” “我儿子是童生,三邻五村谁不尊敬?” 老韩氏冷脸强辩道:“你竟敢带这么多人来侮辱童生的家眷,官府若是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呵!” 王德福气笑了。 再不客气道:“你不用急,官府的衙差马上就到了!” “来便来!” “没证据,谁也别想冤枉人!” 反正已经撕破脸。 秦东芝掐腰道:“再说,你不就是个村长吗?我男人在镇上、县里都有关系!回头你等着。” “他娘的!” 有人听不下去了。 咬牙骂道:“没人性的畜生!你还狂起来了?村长,您放个话儿吧!咱今儿直接弄死她拉倒!” 在乡下。 村长就是土皇帝! 尤其在面对集体利益时,就算真弄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而且绝对没人敢去揭发! 闻言。 秦东芝吓得慌忙后退。 可依旧狡辩道:“谁买凶啦?谁杀人了?你们有什么证据?大字不识一个的东西,真把自己当官老爷了?” 两方骂得正酣。 反倒是程安这个苦主没了用武之地。 此刻都不用他动手。 就看秦东芝这作死的样子…… 不挨打。 都对不起她这张嘴! 众怒不可犯。 尤其是在你理亏的时候。 若她是个有脑子的,此刻就该把一切罪名全都推到程大海身上,至少还能保全自己和儿子。 可她却还想靠狡辩蒙混过去。 那就是找死! 这时。 外面传来一声冷笑。 “谁要证据?” 上次征税的那个衙差提刀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 村民们瞬间让出了一条路。 衙差走进来。 冷眼瞧着秦东芝道:“杀手已经伏法,罪证也已确凿!你还想要什么证据?程大海呢?滚出来!” “他……” “他没在。” 秦东芝上次就挨过他一脚。 岂能不怕? 哆哆嗦嗦的后退道:“当家的要参加今年的乡试,昨日就去县里了,估摸着好几天才能回来。” “放屁!” “杀了人还想科举?” 衙差怒极反笑:“他不去乡试也就罢了,若是去了,那正好省得老子去抓,直接一刀剁了!” 第39章:打了谁的脸? 没找到程大海。 衙差只能无功而返。 “别、别走!” 秦东芝恍然回过神儿。 一把拽住衙差:“他们要把我赶出河西村,这事儿你们得管!我也是河西村的人,凭啥要离开?” 虽然刚才骂得欢。 但她也知道王德福的手段。 尤其当那句‘证据确凿’出来后…… 秦东芝一切的幻想全部破碎! 更清楚。 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滚!” “你死不死与老子何干?” 衙差冷笑着一脚踹开她。 这次更狠! 秦东芝捂着肚子倒滑出去,疼得险些昏死。 可她依旧反应很快。 扭头就往屋里跑,直接反锁了房门。 “……” 全村人都被晃了一道。 王德福老脸抽搐了一下,道:“他娘的!来几个人,给我把这贱人弄出来!敢反抗,就地打死!” 嘭! 砰砰! 几个汉子在拆门。 老韩氏再没了之前的气势。 眼里透着浓浓的惊慌…… 恍然间。 她一把抓住程大山的胳膊。 哀嚎不止道:“不能啊老三!就算你大哥真做错了什么,那也是无心的啊!还有你大嫂……那小远咋办?” 无心? 程安气笑了。 连周围的乡亲们都听下不去了。 这是亲奶奶? 大儿子就是金疙瘩。 三儿子就是后娘养的? 乡下家长里短的事情不算少,可如老韩氏这般偏心狠毒的婆婆,三邻五村也算头一份儿了! 看儿子无动于衷。 老韩氏眸中闪过一抹怨毒。 心一横! 噗通。 朝着程大山两口子跪了下去。 “娘!” “你……” 程大山和刘翠云同时后退。 孝比天大。 天大的事儿,也没有娘跪儿子的道理! 这是要逼死谁吗? 程安险些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求你了大山!” 当着上百号乡亲的面。 老韩氏跪在地上。 声泪俱下:“幺六儿这不是好好儿的吗?为啥就不能算了呢?你要真有气,娘给你认罪行不?” 说着…… 她作势就要磕头。 “娘!” 程大山扭回头。 他气得发抖,咬牙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您只是偏心,现在我才知道,您是根本就没有心!” 她明知大儿子做了什么。 可依旧百般袒护! 哪怕此刻已经证据确凿,还妄想护着大儿子一家。 此刻老韩氏这么一跪,直接就把程大山架住了,就算他有一万个理由,也少不了被人扣上个‘逼母下跪’的骂名。 程安怒火难忍。 “奶奶!” 他猛地推开父亲。 冷眼看着老韩氏:“您这么逼迫就有用了?大伯买凶杀人,苦主却不止我一个!还有杜先生和顾家两位小姐!” 是啊! 村民们纷纷点头。 这事儿就算程安能忍…… 可顾家和杜修能忍吗? “还有!” 程安冷笑一声:“大伯母犯了众怒,大家赶走她已是轻的!可你若再横拦竖挡,怕是小远哥也会受到牵连。” 你不是偏心吗? 那就选吧! 是要儿媳妇儿? 还是要孙子? “不!” “小远不能有事儿……” 老韩氏猛地爬起来。 一把拉起程小远,狼狈逃走。 而没了袒护的秦东芝下场可想而知。 都没轮得她反抗。 村里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冲上来,几下便将其殴得遍体鳞伤,随后就被人架着赶出了河西村。 …… 回到家。 刘氏怒气未消。 “撵走她就完了?” 她死死抱着儿子。 眸中满是后怕道:“这次是咱儿子机敏,那下次呢?若那畜生目前还未抓到,万一他再生歹心可咋弄?” “娘……” 程安刚想宽慰一下母亲。 却听外面有人叫门。 “有人在吗?” “哪位?” 程大山过来开门。 外面。 两个中年人站在门口。 为首那人笑容和气,一身灰布长衫虽然普通,可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子贵气,气势很足。 程大山顿时矮了些气势。 “不知贵客找谁?” “程安。” 中年人气势威严。 “找我家幺六儿?” “这……” 程大山下意识就以为出了啥事儿。 可杜修却快步出来。 冲其中一人拱手道:“刘主簿,您怎么来了?” “杜先生也在?” 那人见到杜修也不意外。 反而笑着道:“那正好,也省得老夫再派人去寻你了” “介绍一下……” “这位是平谷县通判,王善、王大人!” “谁?” 程家众人皆是一惊。 程大山更是吓得连退数步。 在平谷县。 通判仅次于县太爷。 正九品! 而那位刘主簿虽没有官阶,却是清水镇的主事,在河西村这片地方,他甚至比王善还要权威。 “见……” “见过二位大人。” 咚! 两口子赶忙拉着儿子跪下磕头。 “诶?” “大家无需多礼!” 王善笑容亲切。 甚至不顾身份,主动扶起了一家三口。 “你就是程安吧?” “是。” 程安怯怯的看了眼王善。 这才是一个正常八岁小孩儿见到大官儿时的反应,若他表现的太随意,反而会让人觉得厌烦。 也说明这家人没礼数。 “不用怕。” “本官今日是专门来为你鸣冤的。” 鸣冤? 两口子一脸茫然的看向儿子。 “大山兄弟、弟妹,你们有所不知……” 杜修赶忙解释。 “没错。” “此事的确是我平谷县衙的失职,本官今日专程来此,就是为了弥补之前的失误,也希望……” 身为一县通判。 王善简直客气的叫人心慌。 以至于程安内心恍惚…… 此人是敌是友? “本官已奏请府州,准你择日补考!” “科举还能补考?” 不只是程安。 杜修也惊讶的张大嘴。 自大周朝开国以来,科举就是历代皇帝的第一要务,其严格程度,比后世考公更甚三分! “科举自然不能。” “不过……” 王善意味深长的笑笑。 “若你能不负众望,那本官自有办法堵住那些人的嘴!” “我?” 程安茫然抬头。 “当日那三首诗,可是即兴所做?” “是!” 考场的规矩就是。 没被抓到的就不算抄! 所以程安回答的理直气壮。 王善笑容更密。 语气和蔼道:“那可能再作出一首,与当日不相上下的好诗?若是能,本官保你名扬尧州!” 还是那句话…… 官员要的是政绩! 可周恒却因与杜修的私怨,平白错过了机会。 也给自己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第40章:我还不能嘚瑟、嘚瑟了? 王善为何会来? 作为平谷县的二把手。 他若想晋升。 那就必绕不开周恒! 如今机会来了…… 当日县院门前的那场交锋,打得可不只是小吏的脸,还有整个平谷县官员,也被牵扯其中。 “杜兄。” 这时刘琦也站了出来。 就看他此番跟随王善而来,便以表明了立场。 他话里有话道:“周大人虽是县令,可他毕竟是从府州外调来的,要说亲,还是咱们平谷县的老乡亲们更亲啊!” “刘主簿说的是。” 杜修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善肯为程安大开绿灯。 不就是为了借此事,抨击政敌周恒吗? “幺六儿。” 迟疑了少许。 杜修转头看向程安,犹豫道:“既然通判大人亲自登门,你此刻若有灵感,不妨再作首诗,请二位大人点评一二。” 作诗这种事儿咋说呢? 就像怀孕。 有些人天生的易孕体质,一弄就来。 而有些人哪怕条件再好…… 你就是皇帝也没戏! “先生,我……” 程安故作犹豫的挠挠头。 “无妨。” “就算不太好也没关系,本官岂能苛责一个孩子?” 王善笑容慈祥。 可这话听听也就算了…… 但凡今儿要是让他白跑一趟,后果可想而知。 “那……” “学生试试吧。” 程安小脸儿揪成一团,模样十分严肃。 盏茶过去…… 就当王善的耐心快要磨完时。 程安忽的抬头。 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有了!” “哦?” 众人皆看过来。 却见他快步来到母亲身边。 拉起刘氏那只粗糙皲裂的手,轻轻摩挲着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渐渐。 程安眼眶湿润。 老人常说—— 不当爹娘,便无法体会亲情的厚重! 可想起这些年来母亲为了自己所受到的那些委屈,承受的那些欺负,程安只觉得心口堵塞难言。 他声音逐渐哽咽。 艰难地念出了后两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儿啊!” 刘氏瞬间泪崩。 她或许不懂这句诗的含义,却从儿子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血脉的温暖! 不只是她。 此刻院子里的所有人皆楞在原地。 临行的学子,不舍的母亲…… 这其中情感怎能不让人泪目? 包括王善。 也不由得眼眶微红。 他恍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开家时,母亲也是这般依依不舍的坐在灯下,为他赶制出门的衣物。 若说此刻还有谁无法感同身受的…… 恐怕就只有程大山了。 可他却流泪最多! 似在宣泄着多年来的委屈与不甘。 “本官……” 少许。 王善深吸口气:“此等善孝俱佳的学子!本官今日把话放这儿,若不能护你前程,本官自绝于朝廷!” “大人。” 刘琦吓了一跳。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万一有人上纲上线,这不大不小都是个把柄。 可王善却不管。 他摆手示意刘琦不要说话。 然后面色凝重道:“本官虽不算君子,却也知‘人才不可求’,若此等天才学子要被埋没,那我等还做的什么官?” 官场多钻营。 可这也并不代表。 天下所有官员就都没了良心。 尤其…… 当人才和政绩挂钩后。 正义和利益也是可以并存的。 “三日后!” 王善不再犹豫。 他看着程安,笑容亲切:“本官在县院,亲自为你主持补考!不管能不能考中,本官都会护你周全。” 这算是背书了。 一个官员给一个八岁的学子担保。 听着有些滑稽。 可在场之人却不觉好笑。 “幺六儿。” 杜修也欣慰的拍了拍程安的肩膀。 眸中满是喜悦:“放心考就是,为师说了会管你,便决不食言!哪怕考不中,咱回书院就是。” 程安面色呆滞。 心里却在盘算着…… 之前他还在想,自己在县院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此事绝不可能销声匿迹,甚至还会传到其他府县。 到时都不用他报复。 光是各地学子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周恒! 只是没想到。 王善竟然来的这么快。 而从他态度来看。 大家至少不是敌人,而且还有共同的仇家。 “程家老弟。” 这时。 刘琦也开始表态了。 他客气的朝程大山点点头,笑道:“咱家娃娃如此聪慧仁孝,可见你二人教子有方啊!听说家里出事儿了?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不,不敢。” 程大山还处于蒙圈状态。 相比于王善这个全县二把手,对他威慑最大的反而是刘琦! 这可是真能一言决定他全家命运的人啊! 尽管刘琦表现的足够和气。 但他却也清楚。 人家冲的不是自己,而是在迎合上官。 …… 等二人离去后。 杜修也借口回家打点,便告辞了。 “幺六儿。” “你先前到底去县里干啥了?” 两口子瞧着儿子。 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 “院试呀。” 程安眨眨眼。 又略带失落道:“可惜那县令故意针对先生,我气不过,就在县院门前,教训了一下那个小吏。” “你教训人家?” 程大山声音高了几度。 他本想问‘凭啥’…… 可想起儿子刚才所做的那首《游子吟》,哪怕他这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人,也能听出此诗不凡。 “凭啥不能?” “我儿子是神童呢!” 刘氏一如既往的宠溺。 或许没啥文化的她并不清楚‘溺爱’太过的危害,可好在,程安也不是那种啥也不懂的幼童。 所以这份宠溺,就变得格外温暖。 “那……” 程大山忽得坐直了些。 然后问了个叫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老子以后也能在村里横着走了?” “噗!” 程安和母亲同时笑喷。 “咋?” 程大山自觉失态,有些抱恙的反驳道:“我儿子都是童生了……老子还不能嘚瑟、嘚瑟了?” 以前老韩氏就是如此。 仗着大儿子童生的身份,在村里横行霸道,连村长都要让她三分! 不过她那是瞎嘚瑟。 所以最后才落了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而程大山明显就是兴奋过头了。 “爹。” 程安半开玩笑道:“童生只是最低等的功名,也就免个税而已,您等儿子考上举人,那时就真能横着走了!” 举人有入仕之格。 若地方州府觉得你能力不错,就可上报朝廷,给个一官半职,运气好的话,混个县太爷也不无可能。 “好。” “爹等着!” 程大山笑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又说要去地里转转。 程安知道。 这是显摆去了。 毕竟程家才刚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儿,就算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也难免有那些嘴生疮的瞎哔哔。 可现在不怕了! 连通判和主簿,都主动来家请儿子去考试。 别管能不能考中。 就只是这份面子,谁有? 第41章:赘婿就过分了吧? 不读书的日子很枯燥。 尤其在乡下。 程安百无聊赖的坐在田埂上。 秋收之后就该翻地了。 等待明年春播。 父亲和母亲在田里劳作。 脊背弯弯的。 像一张拉满弦的长弓。 按说以家里如今的收入,爹娘完全不必如此辛苦,哪怕从此不种地,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可劳作了十几年。 你让他猛地闲下来,反而更不舒服。 “爹。” “我帮您吧。” 程安小跑过去,拿起锄头。 “不用、不用!” 刘氏赶忙推开儿子,嗔道:“读书就够费力的了,哪里还能干活儿?去去去,回家看书吧,歇着也行。” “娘,我不累。” 程安苦笑。 读书很辛苦吗?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讲,读书恐怕是最轻松的事情了。 只是他们不懂。 所以就觉得读书是件顶了不起的事情。 此刻田里有不少人。 住在村东头的牛大婶儿闻言。 也笑着道:“是嘞!咱幺六儿是神童呢,连通判老爷都亲自来家‘开后门儿’,岂能干这等脏活儿?” “这哪儿脏了?” 程安茫然道:“乡下人种地吃饭不是应该的吗?若没有咱们辛苦劳作,城里那些人不早饿死了?” 这句话赢来了不少好感。 “哈哈哈哈!” “是嘞!” “啥叫父母官?咱不就是那些城里人的父母官吗?” 乡亲们玩笑着。 也对程家三口更和善了些。 以往程家两口子在村里就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虽说昨天那事儿闹得挺丢人,可架不住人家儿子出息啊! 现在大家除了恭维。 谁还敢提昨天? 没看老韩氏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了嘛。 牛大婶儿更是满脸慈笑。 看程安比看自家儿子还要欢喜:“咱幺六儿真是个好孩子,心善呢!不像某些人,仗着有个功名,那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可不是?” “几十岁的人了,净干畜生事儿!” “这种人不得好死!” 一时间。 骂声喧嚣! 程大山脸色有些尴尬。 却也不好说什么。 “程安!” 田埂那头。 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儿正在朝他招手。 “诶?” “这不是顾员外的大丫头吗?” “她找幺六儿干啥?” 大家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 一副吃瓜相。 程安一溜小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 “程安……” 顾晓柔眼圈红红的。 像是刚哭过。 “抱歉,那送货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小块儿银锭塞给程安,声音哽咽道:“这是补偿给你家的,以后你在找别人吧。” “咋了这是?” 程安一脸蒙圈。 之前去县里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妮子不对劲儿,今天又忽然来送补偿,这就更让人疑心了。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 “顾家出事儿了?” “我……” 唔! 顾晓柔没忍住,捂着脸哭起来。 “哭什么?” “出事了就解决,哭能解决问题?” 程安不太会哄人。 只好把袖子递过去给顾晓柔擦眼泪。 而这一动作。 却被不远处的乡亲们看个满眼。 “呀!” “这都不背人儿了?” “说来这顾家丫头还小呢吧?咱幺六儿也才八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啧,顾家倒也舍得下本儿。” 程大山两口子也在看着。 不禁有些羞恼。 旁人家的孩子他们管不着,可却不能容忍自家儿子被人蛐蛐儿。 “幺六儿!” 刘氏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也镇住了那些闲话。 大家赶忙装成没事儿人似的扭回头。 “娘……” 程安小跑回来。 没等刘氏开口,就急匆匆道:“顾家出事儿了,咱家的生意恐怕也做不成了,我得去看看。” “你去干啥?” 刘氏一把拽住儿子。 程安直接在母亲手里转了个圈儿。 险些没站稳。 “娘。” “顾家对咱不错吧?” 程安劝道:“从交税,再到后来的生意,人家顾员外都对咱格外照顾,这就是恩情呀,得还。” 他性格就是如此。 有恩必报。 有仇更是不过夜! “傻孩子!” 刘氏没好气的点了点儿子的额头。 嗔道:“他那是‘下窝子’呢!” “窝?” “啥窝?” 程安一脸呆萌。 “就是……” “反正你不能去!” 刘氏一改往日的良善。 语气不悦道:“咱家虽然不富裕,可也没贱到要给人家‘养儿子’吧?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这年头。 赘婿是很丢脸的! 别说是地主家的闺女,就算你娶了皇帝家的公主,照样会被人笑话是吃软饭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顾家没儿子。 偌大的家业以后肯定会交给女儿。 可这年头…… 女人没地位! 要想家族持续兴盛,那就必须得招婿。 只是谁也没想到。 顾长青的目标竟然会是程安。 大家背后酸溜溜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暗赞顾长青有远见,竟然早就盯上了这只‘金龟婿’。 可问题是…… 程家两口子会同意吗? 别说儿子马上就要有功名了,更是通判老爷亲口承认的神童! 就算放在以前。 以程大山那要面子的性格。 也绝不会答应! 更可况…… 程安才八岁。 这算啥? ‘童养夫’吗? 传出去还怎么当人? “这都啥跟啥啊?” 程安可算明白了爹娘的意思。 苦笑摇头道:“爹,且不说顾员外是咋想的,可咱家却也实实在在的呈了人家的恩情,这没错吧?” “是没错。” “可……” 程大山臊得老脸通红。 他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怕人家说闲话。 “那……” “您是怕人说闲话?” 程安的声音不算小。 闻言。 乡亲们全都低头看着脚下。 仿佛那地里有金矿。 程安瞥了眼他们,淡淡道:“嘴长在人身上,他们爱咋说咋说!可谁要是故意毁咱家的名声,那自有衙门做主!” 好利的嘴。 这下再没人敢出声儿。 …… 等来到顾家。 院子里面乱糟糟的。 “爹爹被人坑了。” 顾晓柔一边走。 一边给程安解释道:“听说是淮阳县的几个商人,伙同董大康给爹爹下套,顾家的粮食一出平谷县,就被土匪给劫了。” “土匪?” 程安微微蹙眉。 平谷县地处边界。 匪患猖獗! 不过敢在县城周围动手,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匪徒。 顾家的货没了。 自然会有人来追债! 弄不好。 整个家族都得破产。 “没报官吗?” “不管用。” 顾晓柔稚嫩的脸上却透着沉稳。 叹气道:“县里的衙差就那么几十个,哪能斗得过土匪?万一再死了伤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为官之道就是。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尤其是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些衙差俸禄本就微薄,欠薪都是常有的事儿,谁会真去卖命? 程安刚来到前厅。 嘭! 一只花瓶飞了出来,砸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不要了!” “都不要了!” 第42章:简直太行了! 一向沉稳大气的顾长青。 此刻却像个疯子。 屋里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程安前世也见过几个破产的大老板,状态也和顾长青此刻大差不差。 “爹爹。” “程安来了。” 顾晓柔怯怯的喊了一句。 “怎么?” “是钱不够吗?” 顾长青脸色青冷。 “见过顾员外。” 看在顾家快破产的份上。 程安并未计较。 而是平静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再生气也无济于事,顾员外如今更该保重好身体,才能守好这一家人。” “你……” “坐吧。” 顾长青忍了忍没发作。 坐下后,又道:“听姐夫说,你在平谷县出名了?连王通判都亲自去了程家,前途无量啊!” “不敢。” “只是侥幸而已。” 又闲聊了两句。 顾长青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程安这才奔入主题:“听闻顾家是以贩卖粮食起家的……那顾员外可有兴趣改投餐饮?” “什么意思?” 顾长青微微蹙眉。 程安拿出一张纸递过去:“我闲暇时,从古书里琢磨出了几道菜谱,若是顾员外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合作。” “菜谱?” 顾晓柔哑然。 不是她不信任程安。 实在是…… 肉都没吃过几次的人会做菜? 扯呢吧? “小娃娃莫要托大!” 顾长青随意的瞥了眼那张纸,顺嘴教训道:“这是被通判夸了两句,便不知天高地……诶?这……” 顾长青话锋瞬转! 有些不自然的咽下了后半句话。 惊讶的盯着那张纸。 “真是菜谱?” “小炒肉……” 顾晓月悄悄过来。 踮起脚瞧了一眼,好奇道:“这是什么菜式?以前没见过呀!而且做法也很奇怪,为何要用铁锅?” “这叫炒菜。” “要用专门的炊具,才能得其精髓!” 现今的餐饮文化还比较原始。 大家做饭多用陶器。 自然就不懂炒菜的奥义…… 上次在百味斋的时候,程安就想到了这笔生意,奈何那牛掌柜并不感兴趣,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生意是讲缘分的。 你信我。 合作才能愉快。 可若是三心二意,就算再挣钱的买卖也不会长久。 “晓柔、晓月。” 顾长青看了眼女儿们,肃声道:“你们先出去,爹有要事与程公子详谈,还有……让人准备晚饭。” “是!” 顾晓柔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程安。 拉着噘嘴的妹妹离开。 半个时辰后。 程安从顾家出来。 没人知道他和顾长青都谈了些什么,只是二人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容。 顾长青更是亲自将他送出门外。 “爹。” “那个炒菜真能赚钱?” 顾晓柔站着父亲身边。 可目光却随着远处的那个身影越拉越长。 “不只是生意!” “晓柔……” 顾长青拉着女儿的手,柔声道:“顾家以后就靠你了,所以顾家的女婿,也必须要是才干之人才可!” “那您觉得程安行吗?” “哈哈哈!” 顾长青闻言仰头大笑。 那表情…… 何止是行? 简直太行了! …… “开饭馆儿?” 程家。 爹娘愣愣的瞧着儿子。 “嗯。” “顾员外那边谈妥了。” 程安点点头,接着道:“不过我年纪太小,而且还要读书,生意上的事儿还是要爹出面才行。” “咋‘出’?” 程大山一脸茫然。 瞧着儿子那睿智的目光,心里竟生出了一丝自卑。 “前期所有投入顾家全包,而您就只要作为合伙人,在百味斋挂个名儿就行,平时清点一下账目。” 知道老爹不会算账。 程安接着又道:“您放心,顾员外为人正派,必不会在钱上面动手脚。” “哦。” “那还好……” 程大山松了口气,又恍然道:“不对啊!钱是人家出的,店也是人家的!顾员外凭啥要跟咱家合作呢?” “咱家出菜谱。” 程安简单解释了一遍。 “我的儿!” “你还会做菜?” 两口子险些惊掉下巴。 程安无法解释,只能忽悠道:“小时候太苦了,每天都吃不饱,所以闲暇时就喜欢琢磨一些吃的……” 画饼充饥。 说白了就是自己骗自己。 “这就行了?” “咋不行呢?” 程安生怕爹娘再追问下去,就道:“后天就要补考,我去温书了。” “去去去!” “这是正事儿。” 两口子这才终止了话题。 …… 三天后。 程安坐上驴车。 跟随杜修前往县城。 这次很顺利。 刚来到城门口。 值守的衙差的就笑着迎过来。 “程安?” “见过各位差爷。” 程安跳下车,恭敬行礼。 衙差赶忙笑着摆手:“不敢嘞,你如今可是咱平谷县的大红人,我们这些糙人哪受得起你这一礼。” 这就叫‘前倨后恭’。 哪怕程安只有八岁,更无任何功名。 可这些衙差哪个不是人精? 尤其这几天里。 通判王善不遗余力的为程安造势。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小娃娃怕是要交好运了! “神童啊!” “金贵着呢……” 另一个衙差也笑着道:“程公子还记得我吗?上次你来的时候,就是我带你们去的县衙呢。” “多谢。” 程安瞥了他。 心说要不是你多事儿,老子还不用补考呢。 一路进城。 有人认出了程安。 “他来了!” “谁?” “程安……” 有知情者得意道:“县衙的王通判说他是百年不遇的神通!还特意去信州府,为了他重开院试!” “院试还能重开?” “那得看看!” 不少人都被吸引过来。 不一会儿。 程安身后跟了几十号人。 不过有衙差在,这些人也还算安静,只是远远的跟着,像是学生游行,每走几步路就会有人加入进来。 杜修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瞳孔瞬间收缩。 上百号人乌泱泱的跟在后面,势头吓人。 “别紧张。” “平常心就好……” 他捏着程安的手腕,掌心全是汗水。 程安忍着疼。 苦笑道:“我没紧张啊先生,您捏疼我了……” “哦?哦!” 杜修老脸一红,尴尬的松开程安。 等走到县衙门口时。 带路的衙差忽然停下了。 “程公子稍等。” “怎么了?” 杜修有些紧张的看了眼里面。 担心周恒又要发难。 殊不知。 自程安名震院试后。 周恒就被全县的学子们给骂惨了! 什么‘嫉贤妒能’、‘有眼无珠’、‘埋没人才’…… 听取骂声一片! 这会儿周恒哪还敢出来? 第43章:骂的真脏啊! 乡间小路上。 顾晓柔看似无意的瞧了眼杜卿卿。 “卿卿姐……” “嗯?” “程安为什么要送你蜂蜜呀?” “啊?这……” 杜卿卿俏脸微红。 又莞尔一笑,道:“这孩子重情义,而且懂得感恩,可见他心性纯良,是个不错的好孩子。” 只是纯良吗? 顾晓柔想起父亲的叮嘱。 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酸酸的…… …… 而程家这边。 争锋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一早。 程安还没睡醒,就听院外有人叫门。 “老三,翠云!” “在家吗?” 刘氏匆匆推门出来。 “二嫂?这么早你咋来了?” “这还早?” 姚春花脸色有些严肃,一把拉住刘氏的手就往走:“赶紧的,村长已经来了,今天说啥也得把地给分了!” “这……” 刘氏一时有些发憷。 尽管先前她表现的如何坚决,可真到了这天,一想起那些年被老韩氏纸支配的恐惧,就会不自觉地心慌。 “咋?” “咱先前可是说好了的,你要变卦?” 姚春花不满的嘟囔道:“再说这事儿可是为你好,你若真不想要地,那就当我没说,走了!” “别啊二嫂。” “他爹!你快出来他爹……” 刘氏拉着姚春花的胳膊。 等程大山出来后,急忙道:“快,叫上幺六儿,咱们去程家!那些地本就有咱家一份儿,凭啥不要?” “你睡糊涂了?” 程大山白了眼妻子,道:“分地就分地,叫孩子干啥?” 万一到时候动了手咋弄? 这不是坑了儿子吗? “你懂个啥?” 刘氏蹙眉嗔道:“就是因为这事儿不好弄,才得让儿子来!你忘了?之前那个轱辘,还有昨个儿那事儿,不都是儿子弄成的吗?” 是呀! 儿子虽然才八岁,可架不住是天才啊! 潜移默化中…… 两口子遇事儿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找儿子。 程大山当即认同道:“没错,是得叫儿子一起去,他识字呢!要是签字画押,咱也不怕被坑。” “那还不快走?” “成!” 程大山扭头回屋,接着道:“你和二嫂先去,我俩马上就来。” 刘氏跟着姚春花一路往程家跑。 “翠云……” 姚春花的脸色有些异样,扭头问了一句:“你家幺六儿才读了半个月的书,就能识字了?” “认识不少呢!” 一提起儿子。 刘氏瞬间有了气势。 挺胸道:“别看咱幺六儿岁数小,可书院的杜先生却不止一次夸赞,说咱娃有灵气儿,是神童呢!” “这么厉害?” 姚春花眨了眨眼睛。 “我还骗你咋的?” 刘氏白了眼她。 认真道:“杜先生说了,咱幺六儿刚到学堂没几天,就能熟读那些启蒙的书本,还会作诗呢!” “这……” “那的确是天才!” 姚春花有些憋闷的点点头。 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却也知道,读书这种事儿是要看天分的,大房父子俩就是赤裸裸的例子。 读了这么多年。 最后却落了个‘风吹鸡蛋壳’…… 程小远就更不用提了。 姚氏昨天连夜去了一趟镇上,得知了不少关于程大海的事儿。 这个混账不仅在外面养了小的,还生了孩子,多年来没少从家里抠钱,补贴那两个贱人。 可家里钱哪儿来的? 大房这些年不事生产,他们赚过一文钱吗? 憋气啊! 想想就觉得窝囊。 …… 等程安和老爹来到程家。 屋里已经吵翻天。 老韩氏闭眼躺在床上,两腿直哆嗦。 不知是气的,还是装的…… “谁同意分家了?” 程大海戟指程大河,骂道:“老三那个不要脸的畜生,滚也就滚了!老二,你莫非也要学他?” “到底是谁不要脸?” 姚春花跨步冲进屋里。 全然不顾一旁的村长王德福。 怒目瞪着程大海,朗声道:“大哥,你在外面做的那些烂事儿,还用我跟大家伙儿再讲一遍吗?” “贱人!” “你敢污蔑长兄?” 程大海像是被踩了尾巴。 瞬间暴跳如雷。 可姚春花此刻看他,就像是看一只小丑。 皮笑肉不笑道:“我昨个儿连夜去了一趟镇上,而且打听到了不少趣事儿,大哥要听听吗?” 厉害啊! 程安心里竖个大拇指。 自己昨天故意透漏了几句程大海的事儿,没想到姚春花竟真去调查了,而且这才一天…… 啥叫效率? 就这执行率,不当间谍都屈才了! “你……” 程大海语噎。 秦东芝却反驳道:“你屁呢姚春花?当家的不就是在外面借了些钱吗?又没说不还!你想用这个威胁?真是想瞎了心!” “借钱?” “哈哈哈哈!” 姚春花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得前仰后合。 此刻秦东芝在她眼里…… 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小丑。 她满眼讥笑道:“大嫂就是大嫂,这气势足得嘞!不知道的,还以为程家真就你说的算了!你知道大哥在外面……” “贱人住嘴!” 程大海彻底慌了。 赶忙截住话头儿道:“分家就分家,说那些废话作甚?但我话说到前头,分了家,你们以后就再也不是程家人了!若将来有了麻烦……” 这是威胁。 以前秦东芝就喜欢用这招。 仗着程大海童生的身份,不仅在家里横行霸道,在外面也是趾高气昂的,动不动就说啥…… ‘等我家大海考上秀才’ 就如何如何。 乡下人没见过啥大人物,秀才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甚至能断人命运。 可程大海能考上吗? 以前不止是姚春花,刘氏也很害怕…… 担心程大海真要是考中了秀才,说不定就能在衙门里谋个职位啥的,那回头肯定会报复她们。 可直到看清了程大海的真面目后。 大家心中只有厌恶! “老娘敢分家,还怕麻烦?” 姚春花昂首挺胸的瞪着程大海。 冷笑不止:“少说那些没用的,把该给咱的地分了,以后大家两不相干,否则,可别怪我管不住嘴!” “分你娘……” 秦东芝刚要开骂。 啪! 程大海一巴掌扇倒他。 再不掩饰的凶狠道:“滚,没脑子的东西!没看咱娘都不说话了吗?再多嘴,老子立马休了你!” “你……” “你打我?” 秦东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程大海却没理她。 只是朝村长王德福讪笑了两声,说了一句‘让您看笑话了’,便领着大家来到田里。 程家共有八亩地。 这在乡下人眼里也算是大户了。 可程大海多精啊,故意分了四亩挨着山的劣地给二房、三房,还把老韩氏也算了进去…… “这不对!” “娘那份儿我就不说了,可……” 刘氏不满自家分到的劣地。 “娘。” 程安却拽了拽她的袖子,阻止道:“算了吧,能分到就不错了,要是再闹,奶奶肯定会作妖!” “可老娘就是气不过!” 刘氏红着眼满是委屈。 “凭啥好东西就都是老大的?凭啥这么多年我跟你爹任劳任怨,最后还要给别人做嫁衣裳?” 和儿子的想法一样…… 她从不在乎那点儿土地,也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家产’,就是想为那些年受到的委屈和不公,讨个说法! 第44章:程家要起飞了 霎时间。 掌声雷动! 王善更是嘴咧得像荷花。 他知晓程安的实力。 却不知…… 这小子竟将自己写进了诗里? 有前途啊! 可以预料的是。 待此诗传遍天下…… 他王善的名字,也会随之名扬大周! 到那时。 功名利禄还会远吗? “周恒!” 激动之下。 王善当着众人竟脱口而出道:“此等天才学子也要打压?老夫若不弹劾你,此官不做也罢!” “好!” “王大人好样的!” 一时间。 四下全是赞扬之声。 那些百姓们或许不懂政治。 可他们却如程安一样,是这个国家最底层的一批人,他们渴望成功,却被现实反复暴虐。 于是。 当程安‘站’起来后。 他们下意识就会感同身受,甚至带入其中。 接下来。 抄录、造册! 伴随着全县百姓的目光。 王善在今年新一届的童生名单上,亲手写下了程安的名字! “恭喜程童生!” “恭贺!” 一声声喝彩响彻县院。 …… 而此刻。 县衙后堂。 “启禀县爷!” 衙差匆忙进来,禀报道:“程安过试了!” “真过了?” 啪嗒! 周恒手里的折扇掉在地上。 接着脸色阴郁道:“谁是主考官?题目是什么?可有情弊?” 一连三问。 平日里的儒雅荡然无存。 衙差再不敢废话,忙道:“齐本山等几位学究联袂监考,以‘年少’为题!程安现场作答……” 说到这儿。 他略微停顿,偷看了眼周恒。 “废什么话?” “说!” “程安作诗一首……” 衙差磕磕绊绊的将那首诗背了出来。 念到第二句的时候。 周恒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直到背完。 屋里安静的像是坟墓。 只剩下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他怎敢?” “他怎么敢的!” 咯嘣。 竹骨折扇应声断裂。 周恒眸光喷火,咆哮道:“好你个王善,竟敢当着全县百姓如此羞辱本官!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 “来啊!” “在。” 两队衙差拱手听命。 “传本官令!” 周恒猛地抬手。 又忽然停住了…… 他很想现在就把杜修,和那个自诩‘第一流’的小崽子抓起来,然后扔进大牢,后半辈子与老鼠作伴。 可冷静后。 他也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如今他已然落了下风…… 若再意气用事,接下来只会更被动。 想了又想。 周恒忽的松懈下来,淡淡道:“去个人,把杜修和那小崽……小神童,请到府衙来!记住,要客气!” “是。” 衙差面色恭敬。 可心里却在鄙夷!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看来这外调的县令,到底还是敌不过本地的通判啊。 就看王善这次的手段。 可谓又快又狠! 根本不给周恒反应的时间,便完成了绝杀! 衙差也是人。 是人就会趋炎附势。 尤其是在县衙这种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决定大家的站位。 于是乎…… 当程安来到县衙后。 身边不仅跟着杜修,还有王善! 这就意味着。 此事再无和解的可能。 周恒咬咬牙。 冲一旁的杜修冷笑道:“八岁的童生!杜兄可是得意了?可劝你也莫要忘了,当年之事……” “周大人!” 王善毫不客气的打断。 又笑着道:“下官劝你也别忘了,这尧州府可不是一家说了算的!下官昨日刚收到韩昂、韩府判的回信……” 府判就是府州的二把手。 与府尹平级! 这年头。 凡是当官儿的,谁还没几个靠山? 程安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才毅然选择了王善。 而王善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相比于周恒的尖刻。 王善虽有些官场中人的钻营,却也不失爽气,否则他完全没必要因为程安,而公开与周恒开战。 这便是人情。 你帮了我,那大家就是朋友! 至于今后如何。 就只能‘事儿’上见了。 …… 河西村。 此刻正值晌午。 妇女们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闲拉呱。 “哟!” “幺六儿回来了?” 牛家婆娘看见驴车后,就笑着摆手。 程安跳下驴车。 也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嗯,回来了牛婶儿。” “不是说去县里补考了吗?” “考过没?” 一群妇女围上来。 眼中透着浓浓的吃瓜欲。 程安深知人性。 就腼腆的笑笑:“嗯,侥幸……” “真考中了?” “天啊!” “那这么说,这以后就是童生了?” “八岁的小先生?” “程家祖坟的风水是真好啊!” 周围爆发出惊呼! 那一双双眼睛,好似要把人看穿。 嫉妒、羡慕、欢喜…… 不尽相同! 一时间。 河西村人声鼎沸。 各家各户都跑来程家看热闹。 更想看看这八岁的童生到底是咋养成的? “好啊!” 村长王德福坐在正位,不吝夸赞道:“没想到,咱河西村的土沟沟里,也能飞出只金凤凰!” 爹娘陪坐在两边。 脸上带着矜持的得意。 而程安则谦卑的站在村长身边,任由其不厌其烦的教诲。 “要好生读书!” “要给你爹娘争气!更要给咱河西村争光!” “别怕没钱……” 老村长豪气干云的开口。 “有钱。” 程安笑着打断道:“通判大人说,我是尧州府最年轻的童生,于是就上报府州,奖了二十贯赏金!” 嚯! 周围一阵惊呼。 这下,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不只是因为程家有钱了…… 更重要的是。 他们从程安的语气中,听出了通判大人对其的重视! 这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大机缘啊! 此刻大家只有一个念头—— 程家要起飞了! 于是,所有的嫉妒、羡慕,此刻全都化作了恭维,大家围着程大山两口子,一个劲儿的夸赞。 是人就会虚荣。 哪怕如刘翠云这般实在的人,此刻也有些飘飘然。 程大山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劲儿的摆手。 说什么:‘嗨,这算啥啊!一个童生而已,离当官儿还远着呢!等以后考上举人了再庆祝也不迟’! 程安只是微笑。 将这份荣耀时刻让给了爹娘。 人活一世。 不就为了个面子吗? 程家两口子虽说在村里的口碑不错,可当你籍籍无名时,再多的夸赞,也难免会透出几分调侃。 以往人家都说她刘翠云热心肠。 可其中几分真心? 又有几分揶揄? 你白给人家帮忙,人家当然不会吝啬几句好话。 而如今。 哪怕刘翠云一夜之间变身成了老韩氏。 大家也还是会极尽恭维! 这就是人性。 如果说程安刚才的谦逊,是不想叫人嫉妒。 那此刻的张扬,就是为了告诫某些生了歪心思的人,他背后有通判撑腰,程家更不是好惹的! 第45章:你想当我爹? 请客是必须的! 乡下人最爱热闹,不管谁家有了喜事儿,都会邀请邻居朋友们摆上两桌,而邻居们也会带着贺礼来。 多少不论。 就是个心意…… 程家院子里。 女人们聚在一起洗菜做饭。 “翠云啊。” “你可算是熬出头儿了!” 几个妇人笑着恭喜。 刘氏胸膛挺得笔直,矜持的笑着:“嗨,就是个童生而已!再说,家里供个读书人,开销也不小呢。” “那怕啥?” 牛婶儿爽快道:“以后家里要是有啥事儿,招呼一声就是!都是乡里乡亲的,咱们还能不帮忙?” “就是嘛!” “有事儿说话就行!” “幺六儿这么有出息,咱村儿人也跟着脸上有光呢!” 妇女们笑得热情。 姚春花也在场。 自打秦东芝被赶出河西村后,二房、三房之间的关系反而更近了些,有事儿也会一起商量着弄。 “翠云啊。”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忽然道:“这眼看咱幺六儿也快九岁了,嫂子娘家有个侄女儿,今年刚满九岁……” 闻言。 旁边几个妇女全都看向刘氏。 两眼泛光。 程家如今发达了! 不仅科举有望,还有通判撑腰。 这样的人家谁不想嫁? “二嫂。” 刘氏赶忙打断。 又有些不悦道:“幺六儿才多大啊?现在就说这事儿,早了点儿吧?” “早啥啊?” “这种事儿,赶早不赶晚呢!” 姚春花还想再说。 刘氏却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还是算了吧,幺六儿这孩子打小就主意多,说不定以后想干点啥呢!” “这……” “也是哈?” 姚春花讪笑两声,不再说话。 谁也不傻。 程家如今起来了。 自然就会被人惦记。 可水往高处流…… 你想攀高枝儿。 人家还想门当户对呢! 而另一边。 男人们已经开始拼酒了。 连干了三大碗黄酒的程大山有些微醺,与几个汉子放声大笑,时不时的还会开几句黄腔儿。 院子里好不热闹。 “程老弟!” 这时。 院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众人回头。 下意识全站了起来。 “顾员外?” “您,快请……” 乡亲们有些拘谨的退到两边。 顾长青拉着女儿进来。 客气的笑笑:“大家这是干啥?乡里乡亲的,用不着这么客气,不然倒显得顾某喧宾夺主了。” 话是这么说。 可以顾家的地位,众人岂敢怠慢? 几个汉子识趣儿的让出主桌。 “恭喜令郎喜得童生!” 顾长青坐下。 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递过去。 “略备薄礼,还望程老弟和弟妹莫要嫌弃。” “多谢顾员外!” 两口子赶忙双手接住。 开打盒子…… 里面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金观音! 嚯! 周围爆发出惊呼。 “金的!” “少说有三四两重了吧?” “这得多少钱啊?顾员外果然大手笔!” 可同时。 大家又不禁浮想联翩…… 顾长青为何要给程家送这么重的礼? 再有钱不能这么造吧? “这……” “太贵重了!” 两口子同样惊骇不已。 谁都爱财。 可送礼就是送人情。 这么重的礼…… 程家拿什么还? “嗨,就是个心意罢了。” 顾长青笑容和曦。 又看了眼女儿顾晓柔道:“按咱平谷县的说法;叫‘男戴观音、女带佛’……这尊观音,是小女亲自去观里,请大师开了光的……” 心意不论贵贱。 而且人家也说了,这是保平安的! “那便多谢顾员外了。” “幺六儿……” 刘氏只能笑着收下。 又赶忙把儿子拉过来:“快,谢过顾员外!” “多谢顾员外。” 一家三口连连道谢。 程安拿到金观音后也一愣。 老顾大气啊! 这分量…… 若能换成钱,够他一家三口吃十年了! 这些天外界一直都在传谣说是顾家要破产了,而今日这尊金观音便是对那些流言蜚语,最好的回应。 顾家就算买卖赔了。 也依旧是清水镇顶富裕的人家! …… 随着顾长青这位‘贵客’登门。 酒宴达到高潮! 乡亲们挨个过来敬酒。 顾长青也来者不拒,没一会儿就有些微醺。 “老弟啊!” 酒过三巡后。 顾长青越发热情,拉起程大山的手道:“话说再过几年,咱幺六儿也该说亲了,可找好人家了?” “啊?” 面色潮红的程大山愣了一下。 乡亲们闻言,也都扭头盯住了程家三口。 怪不得要送这么重的礼。 合着是早有预谋啊! 可问题是…… 程家会同意吗? 谁都知道。 顾长青膝下无子! 若是联姻的话,大概率会是入赘。 要是放在半年前,像程家这种最底层的普通百姓,能娶上媳妇儿就烧高香了,入赘都是高攀! 可现在不同了。 从程安考中童生的那一刻起…… 就代表着程家已然跨越了‘底层百姓’的这个阶级,成功跻身清水镇‘上流人士’之列! 听起来像是过家家。 可对普通人来说,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阶级跨越,那都是难能可贵的! 一旁埋头干饭的程安也傻了。 他抬起头。 嘴里塞着半个鸡腿。 呆呆的看着顾长青…… 老登! 你不厚道啊! 我拿你当合作伙伴,你特么想当我爹? 气氛逐渐凝重。 可顾长青却不自知。 接着道:“晓柔是我大女儿,过了年刚满九岁。” “顾员外……” 没等说完。 程大山就赶忙打断道:“这事儿怕是早了点吧?再说,娃娃刚过了童生,就更要以学业为重!您说是吧?” “这是自然!” 顾长青哪儿能不知他的想法? 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培养成才,日子眼看着就要越过越好了,结果你一来就想捡现成的? 有钱咋了? 跟前程比起来,钱算个屁啊! 若非实在不好翻脸…… 两口子都想撵人了。 “老弟啊!” 顾长青无奈的笑笑。 又故作亲切道:“你也知道,我家里就这么两个丫头!你若愿意,这以后顾家的产业,不都是幺六儿的吗?” “可……” 程大山想拒绝。 可想想人家刚给的厚礼,又不好直接回绝。 “老弟!” 顾长青看似醉意渐浓,可说话却异常清楚:“我是真觉得幺六儿这孩子不错,人聪明,还有担当!将来要是晓柔嫁过来,我也放心啊!” “嫁……” “嫁过来?” 两口子目光呆滞。 坐等吃瓜的乡亲们也蒙了。 不对吧? 不是该‘嫁’过去吗? 这啥意思? “不……” “不是入赘?” 刘氏下意识看了眼旁边,有些羞涩的顾晓柔。 小丫头长得的确很标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户人家的端庄和雅致,如果不是入赘的话…… 那的确是桩顶好的亲事! “当然了!” 顾长青看了眼正在发憨的程安,笑容亲切道:“只要亲事能成,那以后就是一家人,顾某定会不遗余力的助他入仕!” 第46章:三年之约、想打我? 科举难! 可入仕更难! 程安或许不缺才华,可就算他将来真能中举,也只是有了当官儿的资格而已,至于能走到哪一步…… 还是要看底蕴和背景! 而顾家无疑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眼看爹娘嘴都快笑裂了。 程安不禁蹙眉道:“可我还不想娶媳妇儿!” “你说啥?” 周围瞬间无声! 众人目光齐落在程安脸上。 包括顾晓柔。 九岁的她或许还不明白成亲的意义,可被人当面拒绝,任谁也会难受,不由得就红了眼眶。 程安躲过她的眼睛,硬着头皮开口。 “我说……” “你说个蛋!” 程大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抬脚抄起鞋底子,作势就要动手:“莫以为考上了童生,老子不就不敢揍你了?老子抽死你个劣货!” 这种时候拒婚,你这是打谁脸呢? 乡亲们咋看? 顾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人家刚送了这么重的礼,又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大人,你就是再不愿意,也得事后再说吧? 程安本来也想‘事后’再说的。 可看爹娘那架势,分明就是求之不得啊! “爹,你别……” “咱有话好好说嘛!” 程安撒腿就跑。 “说你娘个脚后跟!” “这是啥日子?昂?老子让你胡咧咧!” 程大山光着一只脚在后面狂追:“人家顾小姐哪点儿配不上你了?小犊子,你还拿起架来了?” “过来……” “看老子不抽瘪了你!” …… 喜宴不欢而散。 程安一溜儿跑出村,接着直奔书院。 可刚进门。 就得知了一件‘噩耗’! “师姐要走?” “去尧州投奔远亲。” 杜修给了个理由。 程安却不蠢。 皱眉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投奔亲戚?再说,先生不是得罪了什么范府尹吗?为何还要……” 他想说‘送人头’。 可杜修却打断道:“你师姐年纪也不小了,总要为将来着想。清水镇太小了,怕是遇不见良人。” 什么叫良人? 说白了还不是看条件? 程安没想到。 历来淡泊财物的杜修竟也会如此市侩。 不禁有些恼意:“尧州就有良人了?那师姐可喜欢?若是不喜欢,就算家财万贯又如何?” “你……” 杜修气的直瞪眼。 好不好这也是人家的事儿,与你何干? “我去找师姐!” 不由杜修阻止。 程安气冲冲的来到后院。 杜卿卿正坐在屋檐下刺绣,娟秀的脸上略带愁容。 看到他来后,便挤出一丝笑容道:“幺六儿回来了。” “师姐……” 程安犹豫着道:“方才听先生说,你不日就要前往尧州投奔远亲……为何好端端,突然就要走?” “你不懂。” “那你说我就不懂了吗?” 程安有些心急。 “并非我想去尧州,实在是……” “联姻?” 程安瞪大了眼睛。 杜卿卿叹道:“当年这间书院是从董家手里租来的,后来爹爹有钱了想买下来,可董大康却不肯。” “董大康……” “你是说董辉他爹?” 程安的眼神逐渐凌厉。 杜卿卿点点头:“董大康这些年以书院为要挟,提过好几次亲事,前几天更是连聘礼都送来了。” “无耻!” 程安莫名火起。 玛的! 这才几天? 又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还想娶大师姐? 你也配! “所以先生就打算把你送出去?” 程安心里琢磨着,蹙眉道:“可房子在人家手里,董家肯定不会罢休的,这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那怎么办?” “董大康为人奸猾……” 杜卿卿眼圈微红,道:“爹爹担心他会耍阴招,就想着让我先出去躲躲,然后再与之周旋!” 周旋个屁! 自家先生啥脾气,他能不清楚? 说好听点儿是刚正不阿,说难听点就刻板执拗。 “师姐……” 程安恍然抬起头。 神色无比认真道:“你信我吗?” “什么?” “最多三个月,我会让董大康破产!” 董家和顾家一样。 都是清水镇上有名的财主。 不过顾家的生意主要是倒卖粮食,而董家则是以餐饮、畜牧业为主,家中猪羊少说上千头。 “你要干什么?” 瞧着程安那狠厉的眼神。 杜卿卿吓了一跳,忙道:“幺六儿,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万不可冲动啊!至于师姐……如果这就是命,那咱认命就是!” “可我不认命!” 程安语气平静。 老子连穿越这种烂梗都能撞上。 你跟我谈‘命数’? 他语气低沉道:“自来到书院,不管是先生、师娘,还是师姐,都对我百般照顾,我若不帮忙,那还是人吗?” 这是真心话。 程安从来就是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别说董家父子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就算董大康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但凡惹到他,那也绝不手软。 心善的人活不久。 这一点程安深以为然! …… 可杜卿卿还是走了。 镇外小路口。 低沉的气氛叫人伤感不已。 杜卿卿一一挥手,和家人告别:“爹娘保重!幺六儿,你也保重……记住师姐的话,做事莫要冲动。” “师姐!” 程安趴在车窗外面,踮起脚道:“相信我,最多三年!那时我便长大了,我会去尧州,去乡试,去出人头地!” “好……” “师姐在尧州等你。” 杜卿卿泪眼婆娑的点点头。 十四岁的她早已不是那些懵懂天真的小女孩儿了,这赤裸裸的情意,连局外人都看出来了…… 她岂能不懂? 可程安才多大? 此刻的承诺虽是真心,却也最显得无用。 接下来的日子里。 生活很安静。 没了杜卿卿这个大师姐约束,书院里的孩子们顿时撒了欢儿,董辉那几个刺儿头又开始闹腾了。 “哼!” “以为躲出去就行了?” 前院儿的大树下。 一群孩子围着董辉,听他大吹法螺。 “我爹说了,大师姐贤良貌美,一看就是持家的好女人,等我娶了她,这白马书院谁还敢与我作对?” “就算是先生,也得看我脸色!” 董辉嚣张的昂着头,脸上满是得意。 路过的程安正好听到这些话。 他停下脚步。 扭头,淡漠的看了眼董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有缸粗没缸高,长得跟武松他哥似的!学了七八年,连篇千字文都背不全,就你也配娶师姐?” “玛的!” “你活腻了吧程安?” 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儿,董辉顿时气急败坏,冲过来就要动手。 “怎么?想打我?” “老子打你又如何?” 董辉怒不可遏的瞪着他,然后扬起拳头。 孩子们兴奋了! 在一旁纷纷拱火儿。 “打他!” “揍他辉哥,早看这小子不爽了!” “对,打……” 可董辉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 别人或许不清楚程安的底细,但董家作为清水镇数一数二的大商贾,早就得知了程安在平谷县的事迹。 八岁的童生。 连通判都青睐有加的人才! 他敢打? 僵持了少许。 程安斜眼瞥了董辉一下。 淡淡道:“到底打不打了?” “我……” 董辉拳头攥得泛白。 程安冷笑一声,刺激道:“我什么我?要么就动手,就看咱俩最后谁倒霉!” 第47章:老夫的闺女差哪儿了? 百味斋。 程安本不想来的。 按照他之前的规划,这几年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读书,然后准备三年后的乡试,至于赚钱多少,并不重要。 可眼下时间不等人啊! 再拖下去…… 大师姐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程公子来了。” 一进门。 牛掌柜就笑着迎出来。 接着面带歉意道:“本来东家也要来的,可又临时有事儿……不过您放心,咱百味斋从今日起,全听您的。” “哦,无妨……” 程安摇头苦笑。 心说这哪里是来不了?分明就是生气了。 不过娶媳妇儿这事儿是说啥也不能妥协的! 顾晓柔虽说也很不错。 可若是让他选,那一定是师姐! 闲聊了几句后。 程安直奔主题:“先前让打的铁锅,弄好了吗?” “好了。” 牛掌柜从柜台下面搬出一口大铁锅。 不过刚打造好的铁锅是不能用的,尤其是这年头的铁质不纯,天知道里面含有多少杂质。 若贸然使用,闹不好还会中毒。 “先开锅吧。” 程安来到后厨。 可厨子却犯了难,一脸茫然道:“啥叫开锅?这不是已经打好了嘛,直接用就是了,还要咋开?” “咋废话恁多呢?” 牛掌柜没好气的瞪了眼他。 又带着几分恭维道:“程公子可是咱平谷县最年轻的童生,连菜谱都是人家写的!咋,你不服?” “服!” “小人多嘴了,该死。” 厨子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态度瞬间恭敬。 这便是地位! 只是程安见惯了那些恭维,便淡然道:“开锅是为了受热更加均匀,做菜的时候也能避免粘锅。” “是。” “劳您指点……” 胖厨子的眼神更加炙热了。 单是听这几句话,就说明程安是真懂做菜的。 接下来就是生火。 “再大点儿!” 程安站在板凳上,双手吃力的举着铁锅:“第一次开锅一定要烧透了,否则受热不均匀,下次更麻烦!” “没问题!” “您就擒好儿吧。” 几个伙计也都加入了进来。 少许。 程安把锅交给胖厨子。 “就照这个流程弄。” “等烧透了,再用猪板油擦两遍……” 前世他为了凑学费,曾在五星酒店里做过一段服务生,也见过那些大厨是怎么开锅、烧菜的。 太复杂的菜系或许弄不来,但家常菜还是手拿把掐的。 可胖大厨却不识字。 程安只能手把手教学:“先把熟肉切片,别太厚,否则肉就会柴,火要大,翻炒几十下就行。” 葱姜蒜一炝锅,味道瞬间上头。 渐渐地…… 香味从后厨传到前厅。 “好香啊!” “这是什么菜,味道竟如此浓郁?” 几个食客忍不住凑过来。 程安赶忙摆手。 “快!” “把客人请出去……” 被香迷糊的牛掌柜这才回过神。 陪笑着把人让出去。 又回来冲伙计和胖厨子道:“都给老子记住了!炒菜是本店绝密,谁要是敢外传,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年头可没啥劳动法,伙计和仆人几乎没啥区别。 别管你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一旦惹怒了主家,打死都是轻的! 可程安却笑了。 叹气道:“不是怕泄密,而是……你们自己瞧瞧,这后厨脏得能见人吗?要是被食客瞧见,别说吃了,隔夜饭都得吐出来!” 胖厨子臊得老脸通红。 又小声嘟囔道:“可后厨不都是这样吗?您是没去过聚来香,他家的后厨比咱这儿还脏呢!” “那就要比谁更烂吗?” 程安麻利的将一盘小炒肉盛出来。 交给牛掌柜道:“去吧,正好也到饭点儿了,给食客们都尝尝,也好让大家多提提意见……” “诶。” “公子英明。” 牛掌柜笑容更盛。 之前他还觉得东家把饭馆儿交给一个娃娃,就是胡闹台,可今日程安的一系列做法,却让人折服。 一句话就道出了餐饮业的精髓。 神童就是神童啊! 很快。 外面传来阵阵夸赞。 “美味啊!” “咸、辣、鲜、香……” “牛掌柜,你家换厨子了?这味道,比县城那些大酒楼都要好,菜式也很新颖,真心好吃啊!” 外面的夸赞声此起彼伏。 而程安却在后厨,批评胖厨子的卫生问题:“你这衣服几天没换了?还有这灶台,黑的都反光了。” 胖厨子虽有些不悦,却不敢反驳。 “是,小人马上就收拾。” “以后记住……” 程安严肃道:“卫生是餐饮业的底线,想要做大做强,首先就要高规格要求自己,否则再好的菜谱也没用!” …… 炒菜不出意料的火了。 食客们赞声一片! 得知消息后的顾长青匆匆赶来。 站在柜台后面,瞧着络绎不绝的食客,喃喃道:“竟如此火爆吗?” “这还不算呢!” 牛掌柜兴奋的唾沫横飞。 “您是没看到昨晚,门口都排上队了!” “还排队?” 顾长青下意识道:“咱清水镇的有钱人这么多了吗?” 清水镇只是个边陲小城,人口满打满算都不过万,能有钱舍得下馆子的,更是屈指可数! 可眼前的火爆却做不了假! 以至于连顾长青都忍不住弄了个菜尝尝。 少许。 他放下筷子。 回头瞧着程安,心里五味陈杂道:“你……不错!” 不可否认。 他看人的眼光的确很毒辣! 而程安也没让他失望,每一次出手都能让人瞠目结舌。 只可惜。 这么一只金龟婿却不属于他。 想起昨日姐夫的那番话。 顾长青又多看了程安一眼,心中有些不忿。 真是个有眼无珠的小子,老夫家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规矩有规矩,比他杜修的女儿差哪儿了? “员外也莫要期望太高了……” 程安没注意他的眼神。 而是冷静提醒道:“火爆只是暂时的,大家多的还是图个新鲜而已,想要持续,还是要广而告之才行。” 清水镇才几个人? 就算这帮人舍得花钱,可总不能天天来吧? “你说的对!” 顾长青的眼神更纠结了。 只能忍着气道:“等店里客源稳定了,咱就扩建!最好能把客栈也加上,这样才能吸引外地来的客人。” “就是这个意思。” 程安笑笑。 语气忽的转冷道:“等百味斋稳住客源,咱们就能自主喂养食材,多出来的,还可以零售!” 第48章:掀起了你的裙子来 嗯? 顾长青眸光微闪。 猛地扭头盯住了程安…… 少许后。 他恍然回过神,内心苦笑‘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手段是真狠啊!还没咋样呢,就已经盯上董家了?’ 至于程安针对董家的目的是什么。 懂的都懂! 顾长青先是不甘心。 可转颜又笑道:“好,你放手去做就是,老夫全力支持!还有……以后别叫‘顾员外’了,显得生分!” “那叫啥?” 程安警惕的盯着他。 老登! 你这是打定主意非要想当我爹了吗? “就叫伯伯!” 顾长青不管他的眼神,故作严肃道:“老夫怎么说也比你爹大几岁,叫声‘伯伯’还委屈你了?” “哪能呢……” 程安不禁苦笑。 然后恭恭敬敬的喊了声‘顾伯伯’。 “哈哈哈!” 顾长青开怀大笑。 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不忙了,就赶紧回书院吧!挣钱虽好,但还是前程更重要……至于店里的事儿,有老夫呢。” “那就麻烦顾伯伯了。” 正好程安也不想再待了。 就看顾长青那眼神…… 他要是再不走,恐怕就得被绑回去当压寨女婿了。 …… “小流氓!” 程安刚来到书院。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一声清脆。 顾家姐妹从驴车上下来,后面还有仆人拎着行李。 这是打算常住了吗? 程安稍稍失神,又尴尬的笑笑。 “来……” “来啦。” “嗯。” 顾晓柔俏脸微红,眸中又带着几许怨气。 这下更尴尬了。 程安一脸讪笑的站在门口。 “要不要帮忙?” “可别!” 顾晓月翻个白眼。 娇声揶揄道:“您如今可是小先生呢,咱们怎敢劳烦?传出去,外人定要说我顾家的女儿不要脸了。” 娘的! 程安憋屈的不行。 可人家毕竟是女孩儿,又被自己当面拒婚,臊你两句不该吗? “顾小姐。” 程安认真站好。 然后恭恭敬敬的朝顾晓柔行了一礼,抱恙道:“昨日之事实属无奈,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你……” “程公子不必如此,快请起吧!” 顾晓柔惊讶的后退两步,又道:“你是童生呢!读书人,岂能给女子行大礼?传出去让人笑话!” “姐,读书人怎么了?” 顾晓月不悦道:“他害咱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道个歉不应该吗?再说,咱家对他还不够好吗?” 就情分而言,顾家对程安的确够意思! 就说一开的那个滑轮…… 就算大家都清楚它的作用,但价值多少却是人说了算的,若顾家一文钱不给,他也照样没办法。 …… 而顾家姐妹的到来。 也让给书院带来了不小的话题! 下课后。 几个孩子凑在一起。 董辉瞥了眼离开的顾家姐妹,嗤道:“先生是老糊涂了吗?竟敢让女子进学堂?他把咱们当什么了?” “就是!” “这年头哪有女子上学的道理?” “和女人一起读书,传出去丢死人呢!” 其他孩子也满脸的不悦。 封建制度下,男尊女卑是传统! 虽说顾家姐妹以前也来过,可好歹还顶着一个‘走亲戚’的名义,大家就算有微词,也不好反对。 可现在,两个女人明晃晃的进出学堂。 这不就是打他们的脸吗? “女人怎么就不能读书了?” 刚出门的顾晓月去而复返。 娇声道:“你娘、你奶奶不是女人吗?你们不是女人生的吗?朝廷有律法说女子不能读书吗?” “你……” 几个孩子被怼得面色涨红。 “你什么你?” 顾晓月火力全开,冷道:“书读的不怎么样,事儿倒是不少!先生教的文章可背会了?脸呢?” 几个孩子被骂的哑口无言,然后灰溜溜的窜出教室。 程安险些笑喷。 还得是顾晓月啊! 这小丫头平日里娇横惯了,尤其是那张嘴,叭叭叭的叫人头大,以后这帮刺头儿可有罪受了! “小流氓,你笑什么?” “啊?” 程安赶忙收起笑容。 无辜道:“我笑了吗?” “笑了!” “而且很大声。” 顾晓月大步走过来,上下看了眼他,嗔道:“小流氓!爹爹肯定是老糊涂了,否则岂能看中你?” “嘿!我说……” 程安噌的站起来。 玛的! 没完了是吧? “如何?” 顾晓月怡然不惧。 又昂着头道:“别以为考上个童生就能多神气了,天下有本事的人多着呢,你都排不上号!” “……” 程安没说话。 一双眼紧盯着顾晓月的束身罗裙。 顾晓月下意识脸红,连忙后退两步。 嗔怪道:“你,你看什么呢?” “破了。” “什么?” “我说你裙子破了。” 程安贱戳戳的指了指她。 呀! 顾晓月尖叫一声,慌忙拢了拢裙子。 “小流氓……” 她刚想骂人。 却听程安嘿嘿笑道:“红色的,我看见了。” 顾晓月羞得直跺脚。 “你,你无耻!” “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弄破了衣服,与我何干?要不咱就找人来评评理,看到底谁对事儿错?” 程安作势就往外走。 “别……” “你不许去!” 顾晓月赶忙拉住他的袖子,小脸满是惊慌。 程安忍着笑,冷道:“可你刚才骂我了。” “抱……抱歉!” “光道歉就完了?” “那你要如何?” 顾晓月气得直咬牙。 “刚才没看清。” 程安故作贱兮兮的看了眼她,嘿嘿笑道:“你再把它掀起来给哥看看,我就保证不乱说,否则……” “你无耻!” 顾晓月气得一巴掌扇过来。 程安歪头躲过,淡淡道:“行吧,不愿意就算了!不过,要是哪天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别!” 眼看程安要走。 顾晓月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我掀。” “哼,这还差不多!” 程安故作得意的挑挑眉。 心说‘哥还治不了你了’? 顾晓月羞得俏脸通红,死死闭着眼睛,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缓缓抓住裙摆,艰难的往扥了扥…… “行,行了吗?” “看不清,再往上点儿!” 程安早就走到了门口,头也没回的笑了一声。 “程安!” “你,你别欺人太甚了!” 呜呜呜~~~ 小丫头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 哭声缓缓停止,顾晓月悄悄张开手指从缝隙里看过去,可教室里却空荡荡的,哪还有还有程安的影子。 她先是松了口气。 接着又羞又气的看了眼外面。 “呸!小流氓!” 第49章:咱就说,你俩是不是蠢货? 两个月过去。 清水镇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好啊!” 百味斋。 牛掌柜扒拉着算盘笑道:“这才几天啊?盈利都赶上过去好几年了!等咱客栈建起来,盈利何止倍增?” 百味斋旁边的两处院子,已经被顾长青高价买了下来。 这作风倒是和程安一般无二。 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程安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随口道:“镇上的地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 牛掌柜嘚瑟的笑道:“可咱顾家还缺那点儿钱?就算没了粮食生意,买几处院子的钱也还是有的。” 是啊! 顾家几十年的底蕴,自然不会缺钱。 可为啥先生就不能张张嘴呢? 程安叹了口气。 只要杜修肯开口,以顾长青的性格肯定会帮忙。 一处院子而已。 就只是店里这两个月的营收也够了! 奈何…… 一声叫骂打乱了程安的思绪。 抬头看去。 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指着一碟炒菜骂道:“踏马的!这他娘的是小炒肉还是小蛆肉?掌柜呢?给老子滚出来!” 牛掌柜赶忙从柜台里出来。 “咋回事?喊什么喊?” “你自己看!” 盘子里,两条白花花的蛆正在蠕动着。 牛掌柜恶心皱眉道:“客人是专门来找碴儿的吗?才刚端上来的菜,怎么可能会有活蛆?” “啥?” 大汉顿时怒了。 脸色狰狞道:“玛的,菜是你百味斋炒的,蛆也是从你家菜里翻出来的,你他娘的是想耍赖吗?” 二人气势如虹。 大有一言不合就砸店的架势! “菜的确是我家的。” 程安走上前,推开牛掌柜道:“不过这两条蛆却不是我家的,不信你问问它们?” “哈哈哈哈!” 食客们哄堂大笑。 有人低声打趣道:“这小娃娃别看年纪不大,可嘴是真毒啊!再有,这明显就是找碴儿嘛!” 一盘热气腾腾的菜里,竟出现两条活蛆? 这特么谁信谁就是棒槌! 可问题是…… 人家明显就是想硬来,你能如何? “玛的!” “你小子活腻了吧?” 大汉一把揪起程安,将他提溜在半空。 牛掌柜吓得一哆嗦,赶忙上前道:“你们想干啥?谁敢伤害程公子,我顾家绝不善罢甘休!” 程安不能有事儿! 至少,也不能在百味斋出事儿…… 否则家主绝对饶不了他! 程安却任由他提溜着,也不反抗:“想打人?光天化日,你觉得能逃脱吗?你就敢保证这里没人认识你们?” 明知是顾家的买卖,还要来找碴儿。 这绝对是仇家抱负! 大汉迟疑了一下。 另一个则凶狠道:“呵,老子既然敢来,还怕你报复?顾家又如何?拿这种菜恶心人,就该砸了它!” “你不怕顾家,那可怕官府?” “哈!” 大汉险些笑喷。 他狞笑着盯着手里的程安:“你以为官府是你家开的,说来就来?” “哎……” “蠢啊!无可救药的蠢!” 程安摇头叹息。 那嚣张欠打的语气直教人想骂娘。 “我尼玛?” 大汉猛地扬起巴掌。 势要给这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吃点儿苦头! 却听程安接着道:“我是尧州年纪最小的童生,连赏银都是刘主簿当初亲自送到我家的,你确定要对我动手?” “……” 巴掌停在半空。 大汉瞪大眼盯着程安。 程安却一脸抱恙的摇摇头,叹道:“本来不想显摆的,毕竟也不啥大事儿,可你太蠢啦……蠢到我忍不住想告诉你真相。” “你什么意思?” 大汉下意识松了松手。 可程安却不挣脱,淡淡道:“让你来的那个人,肯定知道这是顾家的产业吧?既然知道,那也肯定知道我。” “你算个……” 另一个大汉刚要开骂,却被同伴用眼神瞪了回去。 玛的! 没听这小崽子说与刘主簿相识吗? ‘年纪最小的童生’他可以不在乎,但刘琦这个清水镇主簿,却是三邻五村至高无上的存在! 不管是民,还是流氓。 谁敢与官斗? “那你俩觉得……” 程安看了眼二人,淡笑道:“今天若是动了手,谁会倒霉?而让你俩来的人明知会倒霉,为何还要这么做?” “这……” 大汉眼中闪过一丝清澈的茫然。 然后松手将程安放下。 程安笑容更密,继续道:“咱就说,你俩是不是蠢货?是不是那种无可救药,脑子里生了蛆的大蠢货?” “他娘的!” 后面那个大汉被骂得血气上涌。 一巴掌抽过来…… 啪! 程安丝毫未动。 动手的大汉却同伴一巴掌抽蒙了:“蠢货,你还没看出来吗?咱哥俩儿被那姓董的王八蛋给耍了。” 这下…… 满屋人都知道黑手是谁了! 挨了打的汉子楞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怒道:“玛的,这不对啊大哥!你怎么能信他的话呢?” “他的话咋了?” 大汉一脸嫌弃的骂道:“我都听明白了,你还不明白?那董大康明知这小子跟刘主簿有关系,还要让咱俩来找碴儿,这不是坑人么?” 他声音很大。 认为这样才能表现出自己有理! 可同伴却不为所动,摇头道:“那你怎么就知道,董大康坑了咱呢?他都给咱钱了,为啥要坑咱?” “蠢货!” “你才蠢!” 同伴终于爆发了,捂着被打肿的左脸,怒不可遏道:“吴忌,老子忍你很久了,有种再骂个试试?” “郭精,你说什么?” 双方火味渐浓。 程安却愣了。 直勾勾的盯着二人:“你们……” “闭嘴!” 郭精回头瞪了眼他,又看向吴忌:“娘的!老子真是受够了,当初怎么会拜你这个蠢货当大哥?” “你说谁蠢?” 眼看大战将至。 “诶诶诶!” 程安走到中间将二人隔开,没好气的道:“要打出去打昂,店里还做生意呢!” “出去就出去!” 吴忌扭头就往外走。 还不忘回头瞧了眼郭精道:“有种就跟老子出来,不把你打出屎来,老子就不叫‘清水小白龙’!” “娘的!怕你不成?” 郭精跟着出去。 嘭! 啪! 咚…… 二人在店外打作一团。 而里面的食客,包括程安和牛掌柜全都呆滞了。 “这俩货……” “确定是真蠢吗?” 牛掌柜回头看了眼程安。 程安呆呆的点点头:“应该是吧,你看那个吴忌,打得多认真?他是真想把那个郭精给打出屎来。” “嗯!” “我看也不像装的。”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胖大厨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汤勺,正看得津津有味。 啪! 牛掌柜翻个白眼,上去就是一巴掌:“看戏呢?客人的菜做好了?娘的,这店里还有一个不蠢的吗?” 第50章:啥叫‘似乎\’? 半柱香后。 外面俩人终于打累了。 只可惜…… 尽管吴忌用尽了浑身解数,甚至连失传已久的‘火烧指’都用上了,却还是没能撬开郭精的‘防守’。 “嗷!” “我错了!我错了大哥……” 郭精捂着后面原地狂转,哀嚎声响彻大街。 可吴忌却是一根筋儿。 势要完成自己先前夸下的海口! “喂!” 程安看累了。 端着茶杯趴在窗台上,喊道:“你俩不累吗?若实在分不出胜负,不如先吃个饭再说?我请!” 嗯? 二人呆立当场。 吴忌深知大话难圆,便故作认真的点点头。 “是有点儿饿了。” “我也是!” 郭精赶忙附和:“大哥,咱别打了行不?那小子不是要请吃饭吗?正好,也给您补补体力不是?” 二人很快和好如初。 只是走进店里,食客们却自觉让到了两边。 程安一个箭步冲上去。 拦住了二人道:“先洗手,特别是你……郭精是吧?去外面把身上洗干净再进来,否则揍死你!” “嘁,就你?” 郭精不屑的翻个白眼。 可看到周围食客那喷火的目光后,又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呕!’ 一时间。 店里成了泔水桶! …… 一顿折腾。 店里瞬间冷清了。 程安有些无语的看了眼二人:“行,这都能让你俩把事儿给办成了,也他娘的算是福将了!” “俺俩办啥了?” “少废话!” 程安摆摆手示意伙计上菜。 几样香味扑鼻的小菜端上来,二人瞬间化身饕鬄。 程安坐在一旁,淡淡道:“二位,今日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俩……真不是啥坏人。” 嗯哼? 二人扭头看向他,嘴巴还塞满了饭菜。 “那咱就直说吧!” 程安忍着笑,严肃道:“董大康如此阴险下作,还险些坑了二位,难道咱就这么放过他吗?” 吴忌想说话,却被郭精拽了一把。 二人继续埋头干饭…… 程安摇头笑笑:“不承认也没用,刚才那番话所有人都听到了!你觉得,董大康还会给你们钱吗?” 啪嗒。 吴忌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怒道:“他敢!” “他怎么不敢?” “说白了,你俩就是个打手,而今不仅事儿没办好,还让大家都知道了幕后主使!要是你……” 程安瞧着二人无奈摇头。 “你们会给钱吗?” “当然不会!” 郭精怒冲冲的瞪着吴忌,恨得直咬牙。 “可没有钱,那你俩不是白干活儿了?” “对啊!” 二人又纠结起来。 “那不如这样!” 程安从怀里掏出一小吊钱,道:“你俩帮我作证,举报董大康雇人行凶,差了多少钱,我给!” “你?” “不行!” 郭精刚要犹豫,却被吴忌打断。 他瞥了眼程安道:“既然答应人家的事儿,那就要办好!就算是要钱,那也得是该给的人给!” “那他要是不给呢?” “不给就揍他!” 吴忌扬了扬拳头,指节还有些微微泛黄。 程安忍不住干哕了一下,道:“那我给你不好吗?你也不用再去揍人,甚至还能多赚一笔!” “那不行!” “一码归一码……” 吴忌还想再说些什么。 程安忽的起身,叹气道:“行吧,那就只能公堂见了!但愿你俩的屁股,能抗住衙差的板子!” “你什么意思?” 郭精腾地站起来。 又猛地‘嘶’了一声,不自然的扭扭屁股。 程安一脸纯真的笑笑:“报官啊!你二人聚众闹事,还企图殴打读书人,按大周律当处十五下杖刑,罚钱两百文!” 噗~~~ 郭精脚下一软坐了下去。 又腾地跳起来:“别,程公子饶命!那官府的杖刑无异于杀人啊,您高抬贵手,放我二人一马吧!” 吴忌同样是一脸惊愕。 且不说他俩能不能抗住那十五大板,就是两百文的罚金他俩也没有啊,最后说不定还会被抓去服徭役! “条件就是如此……” 程安走到门口停下,淡淡道:“要怎么做,你俩看着办。” …… 清水镇上没衙门。 一处破旧的院子,里面两间大房。 刘琦坐在当中。 身边站着两个衙差。 这就是清水镇官方执法部门的所有配置了。 “你要告官?” 对于程安的到来,刘琦还是很热情的。 程安也恭敬行礼道:“启禀刘大人,董大康雇人行凶,还企图殴打学生,幸而这二位壮士为人正直……” “诶?” 他回头看去。 却见吴忌和郭精站得老远,低着头直打哆嗦。 程安没好气的笑笑。 就这胆子,还敢当流氓? “你俩过来!” “啊,哦哦……” 大致听了案情后。 刘琦微微皱眉,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仇怨很深吗?” “是!” 程安却没犹豫! 他知道刘琦这是想和稀泥,毕竟顾家和董家都是大户,平日里也肯定没少孝敬他这个‘官老爷’。 若双方只是小摩擦。 那他自然不会深究,然后再小事化无。 “为何?” 刘琦渐渐有些不悦:“这是顾家的买卖,与你何干?再说,就算生了些口角,大家说说也是算了,何必呢?” “不行。” 程安斩钉截铁的摇摇头。 不等刘琦翻脸,接着道:“当初学生曾在去院试的途中被人暗杀,据歹人交代,其中‘似乎’就有董家!” 啥叫‘似乎’? 刘琦下意识严肃起来。 再看程安时,也认真不少。 小娃娃不简单啊! 一句‘似乎’就把董大康牵扯进了杀人案里,尤其之前的那个歹人,已经被判决流放岭南了! 证人都特么没了。 可不是你说啥是啥吗? 刘琦深吸口气,语气冷肃道:“你可知诬告的后果?一旦被证实,到时候连功名都会被革去!” “学生知道。” 程安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可谁会为了一句诬告,然后不远千里的去找证人? 别的地方或许有…… 但他敢保证,刘琦绝不会如此正义! “你……” 刘琦无奈了。 他喝退了左右,示意程安来到后面。 然后直奔主题:“本官虽不知这其中有何深仇大恨,但你也要清楚,董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能说出这番话。 刘琦也算是把面子给足了。 这还是看在程安一举考过童生,给他这个清水镇主簿脸上增了光的份上儿,否则早就翻脸了! 这时。 店里有人骂道:“这是什么狗屁小炒肉?” 第51章: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 “可董家能给您带来什么呢?” “嗯?” 刘琦目光一闪。 直勾勾的盯住了程安。 程安却淡淡道:“如今百味斋的生意逐渐火爆,每年税收少说三十贯是有的,可董家呢?” 董家交过税吗? “除去这些……” 他仰头看着刘琦,继续道:“大人任职多年,政绩和声望也差不多都够了,难道要为了一个董家,误了前程?” 钱财固然好。 可与前程比起来,钱算个屁啊! 没了董家的‘孝敬’,刘琦顶多就是少贪几个钱而已,可程安给他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况且。 董家有钱,顾家就没钱了? 还有更重要一点。 ——人情! 程安或许年幼,但存在感也是真的强。 以王善对其的重视程度,简直就是把他当做门生来看待了,就算将来程安入不了官场,这层关系也轻易不会散掉。 孰近孰远,这还用选吗? 刘琦吸了口气。 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位‘神童’,叹道:“将来你若入了官场,真不知是我大周朝之幸,还是灾祸!” …… 前厅里。 董大康茫然而来。 当看到堂前跪着的吴忌和郭精后,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多了几分怨毒,却又很快镇定自若。 小官司而已! 就算这俩蠢货供出了自己,可谁会信? “董员外。” 事已至此,刘琦也不废话了,抬眸道:“此二人一个时辰前,曾在百味斋投毒未遂,据他们交代……” “投、投毒?” 董大康笑容停滞,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了几下,转头猛地盯住了地上跪着的吴忌、郭精。 二人低着头,大气儿不敢喘。 刘琦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程安,道:“这位是程安、程童生,也是他报的案。” 董大康这才发现…… 刘琦身边还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娃娃。 他是童生? 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清水镇‘神童’,就是他? “污蔑!” “老夫从未……” 董大康刚要动怒。 刘琦却摆摆手,苦涩道:“董员外稍等,还有一事!程安三月前曾在赶考途中遭人截杀,此事据闻……” “买凶杀人?” “玛……” 董大康险些骂娘。 双眸狠厉道:“小子,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诬告?莫以为你是童生,便能不讲王法吗?” 砸店只是小摩擦。 就算有证据,也无非是给些赔偿而已。 可‘买凶杀人’、‘投毒未遂’…… 小娃娃年纪不大。 心是真狠啊! 但凡这两样有一个说不清楚,董家破产都是轻的! “刘大人。” 董大康语气渐冷:“这等拙略的诬陷,您不会真信吧?证据呢?哪来的‘毒’?又有谁能证明董某杀人了?” “这就是证据。” 程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这是他出门时,随手从墙角捡的耗子药。 “这是污蔑!” “可谁能证明呢?” 刘琦语气平淡:“程安乃童生,他来报案,本官不得不管,既然董员外说是诬陷,就该拿出凭证。” “我他娘的上哪儿……” 话音落半。 董大康猛地抬头盯住了刘琦。 心头蓦然涌起四个大字——官官相护! 程安不是官,但八岁童生的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尤其他主动为顾家出头,两者相加…… 刘琦自然知道该偏向谁! 这就是明晃晃的构陷! 可偏偏他理亏啊! 就看堂上跪着的这俩蠢货…… 今日若不给个说法,刘琦和程安都不会善罢甘休。 董大康深吸口气,低头拱手。 “董某冤枉,还望大人明察!” 言外之意就是…… ‘我认怂了’! “程安……” 刘琦看向程安,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故意冷肃道:“你状告董大康涉嫌杀人,可有证据?再有,这‘毒药’到底是不是董大康的,你可能证明?” “学生……” 程安呆萌的脸上透着几分沮丧。 无奈摇头道:“学生无法证明。” “既然证据不足……” 刘琦当即宣判道:“那此事便不能认定为‘下毒未遂’,但董大康唆使他人闹事确凿,判处罚金两百文!尔等可有异议?” “大人英明!” “……” 董大康死死瞪着程安没说话。 两百文不算什么。 以董家的财力,就算拆了百味斋也赔得起! 可面子呢? 一旦这事儿传扬出去,丢人就不说了,大家还会说董家怕了顾家,那以后他在清水镇还怎么混? “至于你二人……” 刘琦看了眼堂下跪着的两个憨货。 淡淡道:“吴忌、郭精蓄意闹事,本该严惩!但,且认罪态度良好……杖刑可免,罚钱两百文!” “多谢大人凯恩!” 二人顿时喜笑颜开。 又齐齐看向程安,眸中满是佩服。 …… 百味斋后院儿。 两个憨货低头站在墙角。 程安接过牛掌柜递来的茶杯浅饮一口,淡淡道:“罚金我已经替你们给了,还跟着作甚?” “可董大康一定会报复。” 郭精踟蹰了一下,低头恭敬道:“若小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兄弟二人以后,就跟着您干了。” “嫌弃!” “……” 二人哑言呆滞。 牛掌柜忍着笑别过头去。 程安没好气的笑笑:“就你俩这智商,加起来都不够二百五,跟着我能干啥?继续当泼皮吗?” 二人失望的叹了口气。 刚要离开,却听程安接着道:“不过我这儿倒的确有个活儿,就是有点儿风险,若愿意的话……” “愿意!” 郭精显然比吴忌脑子好使些,当即点头! 如今他俩得罪了董家,那就相当于得罪了半个清水镇,若还想在这儿混下去,程安是唯一的选择。 “你俩现在就上街……” 听完程安的安排。 吴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犹豫道:“程公子,这不好吧?您已经打赢了官司,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你就说能不能干。” “我……” 吴忌有些纠结。 看他犹豫,程安却忽的笑了。 “那你俩觉得,依董大康的性格,他会轻易罢休吗?” 二人同时摇头。 程安笑眯眯的道:“这不就得了?既然明知对方会报复,那何不先下手为强?” 第52章:就怕他不来! 当天下午。 董大康输了官司的消息不胫而走。 “哈哈哈!” “爽!” 顾长青大笑着走进百味斋。 程安正在记账。 当看到他来后,就起身行礼。 “晚辈见过顾伯伯。” “好!” 顾长青笑得满面春风。 亲切的拍了拍程安的肩膀道:“好小子,老夫果然没看错人!董大康这孙子,他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 笑声很放肆。 但店里的食客们却也都理解。 董家和顾家本就恩怨颇多,听说早年间还有些夙仇,如今董大康丢了脸,顾长青岂能不开怀? “那个啥。” 顾长青明显是高兴过头了。 拱手朝食客们笑道:“顾某今日高兴,凡来吃饭的朋友,一律五折,酒水全免!大家可劲儿喝。” “顾员外大方!” “那就多谢顾员外了。” 众人也都笑着回礼。 可打烊后。 顾长青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拉着程安来到一边。 蹙眉道:“这事儿做得固然爽快,不过董大康也必然会报复!你要小心,不行就去顾家住两天,躲躲吧。” 去顾家? 程安心下翻了个白眼。 这是去避难,还是羊入虎口? “顾伯伯不用担心,晚辈已有对策了。” “哦?” 顾长青微微惊讶。 “难不成你还有后手?” “您没发现,后厨今天换人了吗?” 程安指了指后面。 顾长青这才发现端倪,又皱眉道:“胖厨呢?他可是学会炒菜的精髓了,万一要是跑了……” 精髓? 程安笑而不语。 几千年的饮食文化,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学精的? “顾伯放心……” 他笑笑道:“胖厨只是太累了,我便私自做主,给了两天假,让他回家休息去了。” 话是这么说。 可程安脸上的笑意,却有些深邃。 “你小子,跟老夫还要藏着掖着?” 顾长青故作不悦。 他太了解程安的性格了,平日看着人畜无害,和普通孩子没啥两样,可心思却不是一般的重! 都说天才往往都早熟。 程安就是例子! 看糊弄不过去。 程安只好将计划大致讲了一遍。 “这……” “有点儿狠了吧?” 顾长青有些不忍道:“对付董大康老夫没意见,可若是牵扯到无辜的人,老夫却不能苟同!” “顾伯伯果然心慈仁善。” 程安不留痕迹的拍了个马屁。 又笑着道:“您放心,就是一些相冲的食材而已,顶多是多窜几天稀,绝对伤不到性命……” 三日后。 胖厨子放假回来。 顾长青迫不及待的问道:“成了吗?” “回东家话,成了!” 胖厨子咧嘴笑笑。 又看向程安,语气崇拜道:“程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小人才刚回家,聚来香的掌柜就找上门了!” 聚来香的背后是董家。 董大康丢了这么大的脸,定然要报复。 可他也知道。 如今刘琦和程安已经穿一条裤子了! 若是再玩儿阴的…… 一旦被抓住把柄,刘琦肯定会出手。 所以想要打击百味斋,就只能明着来,而胖厨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只要钱给够了,还怕撬不来秘方? 程安笑看着胖厨子。 打趣道:“发财了吧?” “不敢。” 胖厨子赶忙赔笑。 “是公子您神机妙算,这钱也该是公子的。” “算了。” 程安摆摆手:“你出了力,就该奖赏,就当是店里给的奖金吧,以后好好干,顾家不会亏待任何人!” “没错。” 顾长青也满意笑笑。 尤其是程安那句‘顾家’,更让他心里得意。 哼! 生意搅在了一起,人还能跑掉? 现在不愿意没事儿,等以后生意越做越大,程家和顾家的牵扯也会越来越深。 近水楼台先得月! 以后的事儿谁能保证呢? …… 果然! 不出三天。 凡是去过聚来香的食客,皆是上吐下泻,有些甚至正吃着饭,便开始发作了,整个饭馆一片狼藉。 “您是没看到……” “臭气熏天啊!” 吴忌和郭精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二人这次是真服了。 对程安更是佩服的无以复加! 这手段,幸亏他俩投效的早,否则生死难料啊! 程安淡笑道:“不懂食材的性理,就随便往一块儿炒,可不得上吐下泻吗?不过没出人命吧?” “没有。” 吴忌恭敬道:“小人这两天一直都在周围看着,那些中毒狠的,也顶多是脱虚而已,过两天就能好。” 不过经此一事。 聚来香也算臭大街了,倒闭也只是时间问题。 “公子……” 郭精想了想道:“那下一步咱们该咋办?董大康可不是善茬儿,这次损失这么多,他肯定会报复。” “呵!” “就怕他不来。” 程安笑容轻松。 …… 董家有钱。 损失一处饭馆儿也不算什么。 可问题是。 董大康是靠畜牧业起家的。 以前有聚来香在,董家的牲畜自然不怕销量,可如今聚来香倒闭了,那多出的这些牲畜怎么处理? 没谁和钱有仇。 尤其是商人,赚钱才是第一要务! 尤其此刻临近年关,该走货的客商也都离开了,剩下的这些若仅靠零售,那得卖到什么时候? 人力、物力、损耗…… 这些可都是要钱的! 而如今有能力大量收购食材牲畜的,只有百味斋! 换句话说。 如今百味斋就是董家最大的客户。 所以…… 董大康来了! 别管情不情愿,为了生意他只能低头。 人生最爽的时刻莫过于此。 看着臊眉耷眼的董大康,顾长青只觉得心头无比舒畅。 董大康却只能忍着气道:“百味斋如今生意火爆,每日定要消耗不少,若顾兄需要的话,价钱咱们可以商量。” 不等顾长青开口。 程安摆手道:“不需要!” “你……” 董大康脸色一冷。 又咬牙道:“可光靠那些散货,并不足以支撑百味斋的生意!” “无所谓。” “少挣点而已,顾家撑得住。” 程安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扣着手指。 “老顾……” 董大康忍不住了。 冷道:“你便任由这个小崽子胡来吗?还有,炒菜这么好的生意,尤其临近年关,你舍得吗?” 做生意的。 谁会放着现成的钱不挣? 可惜董大康并不知道,炒菜是程安发明的。 否则也不会来自取其辱! 顾长青冷笑道:“这孩子与老夫投缘,所以他的意思,也就是顾某的意思!再有,秋收那批货……” 说到这儿。 顾长青脸色骤冷:“老董,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吗?” 董大康眼神闪烁了几下。 刚要开口…… 顾长青却懒得与这种人掰扯,淡淡道:“顾某家中还有事儿,就不留你了……来人啊,送客!” 第53章:你是在跟我嘚瑟吗? 眨眼半月过去。 程大山赶着驴车来到镇上。 如今家里有钱了,光是百味斋一天的分红,就能抵得上以前半年的收入,所以在程安的坚持下,家里买了头驴。 用来送货的同时,平日接送孩子也方便。 “程安。” 刚要上车。 后面顾晓柔小跑过来,犹豫道:“家里的车夫被爹爹派出去干活儿了,所以爹爹说,让我俩搭你家车回去,可以吗?” “可以啊!” 程大山满口答应。 笑着道:“这有啥不行的?只要二位小姐不嫌弃,以后再来镇上,就坐咱家车,正好也顺路嘛。” 爹都发话了,程安也只能苦笑。 他哪里不知顾长青的打算? 可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更何况如今两家在一起做生意,若这点儿小事儿都不帮,旁人该怎么看他? 尤其是爹娘,对顾晓柔可不是一般的满意,更是不止一次的劝说自己和顾家姐妹多走动。 恨不得明天就给他成亲! 一路上。 顾晓月叽叽喳喳的小嘴儿不停,也给大家少了几分尴尬。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程安。” “嗯?” 程安回头看去。 顾晓柔俏脸微红,有些羞涩道:“前几日爹爹去县里,偶然淘到了几册古籍,你可想看吗?” 程安顿时来了兴趣。 “是孤本吗?” “好像是吧……” 顾晓柔心下得意。 又故作不懂道:“反正听爹爹说,那些书很珍贵的,而且年代久远!爹爹花了好多钱,人家才肯卖。” “那……” 程安有些犹豫。 看顾晓柔那羞涩的模样就知道,这话肯定是顾长青教她的,而目的也很简单——钓女婿! 可这年头的孤本的确很难得! 尤其对读书人来说。 谁能掌握更多的知识,谁就能科举有望! 怎奈…… 封建制度下。 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包括文化! 那些世家贵族们垄断了文化,将几千年来的文化传承藏在手里,他们的起点自然就要比旁人高! 就算你是天才。 可接触的知识有限,也照样无法前进。 这也是为何,许多有才华的寒门子弟,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到最后却还是逃不过被贵族奴役的命运。 大家聊着天。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处岔口。 “呔!” 路边丛林里。 五六个大汉猛地窜了出来。 “此路不通!” 大家吓了一跳。 就看对方这架势,肯定是强人! 程大山心里咯噔了一下,赶忙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 “各……各位好汉。” 他赶忙掏出钱来,赔笑道:“大家无冤无仇,我这儿有些银钱,好汉尽管拿去。只要放过这几个孩子。” “呵呵!” 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戏谑道:“老子既然来了,岂会为了这几个小钱儿?少废话,给老子下车!” 钢刀压颈。 大家不得不照做。 程大山想反抗,却架不住人多。 没几下就被对方打趴在地上。 而另一人则直奔程安而来,一手将他提溜起来。 “幺六儿!” 程大山急了。 发了疯的挣扎着,却无法脱困。 “爹……” 短暂惊慌后。 程安又很快冷静下来,无奈道:“别反抗了爹,看这架势,他们就是冲我来的,没必要再白受罪。” “呵!” “不愧是童生,的确聪明。” 大汉有恃无恐的笑笑。 程安目光闪动,忽得笑道:“是董大康让你们来的吧?” 普通土匪大多只为求财,而这帮人上来就直奔自己,而且还能说出他的身份,那就肯定不是偶然。 “小子。” “知道你聪明……” 大汉冷笑道:“不过还是省省吧!不该说的,老子半个字也不会说!识相的话,就赶快回去准备两百贯赎金,说不定还有命活!” “她俩与此事无关,放了他们。” 程安看了眼惊慌失措的顾家姐妹。 “哈哈!” 大汉戏谑冷笑:“这俩丫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老子是土匪,岂有见钱不要的道理?一起绑了!” “是!” 土匪们冲过来将三人抓住。 程安心中狂骂。 玛的! 不是说土匪大多都讲道义吗? 那些狗日的无良电视剧,害苦老子了! …… 程大山被放回去准备赎金。 程安和顾家姐妹,则被土匪带着钻进了山林里。 不知过了多久。 脚下的路越发难走,周围也全是荆棘杂草。 程安略微停顿。 踮着脚环顾了一眼四周。 “谁他娘的让你停了?” “快走!” 大汉喝骂一声。 顾晓柔吓得直哆嗦,险些摔倒。 程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安慰道:“不怕,他们是为了求财,等家里送了钱来,你们就能走了。” “真的吗?” 顾晓月吓得眼圈微红。 “嗯。” “不怕,能回去的。” 程安语气轻松。 可心里却知道…… 被土匪掳走的人能有好下场? 尤其是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万一碰上几个没人性的畜生,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 不行! 必须想个办法,好歹先把两姐妹救了再说。 越往上。 山路越难走。 周围的植被越发繁密,直到看不见路。 领头的土匪停下。 用棍子将左边的一堆杂草掀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进去!” “这里面好黑啊,不会有鬼吧?” 程安故作害怕的后退几步,然后顺手摸走了顾晓月腰间的香囊,悄悄打开口子,洒出了少许香料粉末。 “少废话!” 领头的汉子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 然后骂骂咧咧道:“入了咱们黑风寨,那就是进了阎王殿!就是真有鬼,也得给老子趴下!” 山洞不算太长。 曲曲弯弯的走了几分钟,便看到了光亮。 一处低洼的山谷里。 几间房子围成了一个简单的堡寨。 程安被压着进去。 很简陋! 没有电视里的聚义大厅,也没有什么虎皮座椅。 只有正当中摆着一把破圈椅。 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坐在上面,斜眼看过来。 “这就是那‘肉票’?” 首领看了眼程安,又皱眉道:“不是一个吗?怎么又多俩丫头?” “嘿!” “大哥有所不知……” 领头的汉子得意的笑笑,接着道:“反正也是绑票,而且这俩丫头穿着富贵,家里肯定不缺钱!” 第54章:大王,我有一记! 自古民不与官斗 尤其是土匪! 别看这帮人平日里被传得凶神恶煞,可越是亡命徒,就越怕被官府盯上! 勒索些银钱无所谓。 就算杀了几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童生就不一样了! 这性质的恶劣程度,足以惹得当地官府发兵剿匪! 一群土匪而已。 真要闹大了,就是水泊梁山来了也照样得跪! “小崽子!” 壮汉犹豫了少许,又道:“少在这儿危言耸听,否则……” 他想威胁几句。 可程安那轻松的模样却让人张不开嘴。 这显然就是有恃无恐啊! 玛的。 土匪们都觉得有些憋屈。 程安却笑着道:“我还有个办法,能让你们赚更多的钱!” “……” 众人齐看像他。 包括程大山和顾家姐妹,也是一脸纠结。 帮土匪赚钱? 你咋想的? 程安却不管那些,眨眨眼道:“那董大康不是让你们来绑我吗?正好,你们也可以此为要挟,逼他加价!” “你……” “你少说屁话!” 壮汉有些语塞,冷道:“老子不认识什么董大康!” “那不重要。” 程安笑容不减:“重要的是你们想不想赚钱?” 谁不想赚钱? 尤其是土匪,大家拎着脑袋讨生活,不就是为了钱吗? “只要你把他们放回去筹钱……” 程安指了指父亲和顾家姐妹。 又接着道:“到时候董大康害怕事情泄露,一定会花大价钱封口!” “对啊!” 其中一个土匪情不自禁的呼了一声。 “你小子,有点儿东西啊!” “客气、客气。” 啪! 壮汉一巴掌拍在小弟头上。 没好气的骂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咱是绑匪,他是肉票……你夸他?” “可他说得的确有道理啊!” 小弟委屈的捂着脑袋。 旁边几个土匪也都下意识点点头。 “绑票、赎金、加价……” 程安掰着手指头数着:“里外里这就是三份钱!咱平胸而论,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 在场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程大山楞楞的瞧着儿子,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以儿子这聪明脑袋,就算将来考不上功名。 当个土匪怎能发财! “权且信你一次!” 壮汉终于还是没抵住诱惑。 又接着道:“不过老子也不是傻子!他们仨只能放一个!三天后若是见不到两百贯,你们都得死!” …… 不由程安发挥。 土匪们留下了程大山,带着顾家姐妹和程安钻进了山里。 许久。 山林越走越密。 “还有多久啊?” 噗通! 程安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顺带撞倒了顾晓柔。 然后不留痕迹的拽掉她腰间的香囊。 “你……” “……” 程安眨眨眼。 后者瞬间会意,赶忙噤声! 旁边的土匪并未发现这些小动作,只是骂骂咧咧的踢了他一脚。 “玛的,给老子起来!” “太累了,走不动啊!” 程安趴在地上,故意磨蹭着,然后快速打开香囊,藏在了袖子里…… 粉末随着走动撒在地上。 接着。 大家继续往里走。 穿过杂草丛生的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平地上。 几间简陋的木屋依山而建,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堡寨。 没有想象中的宏伟。 众人进来。 正中坐着一个疤脸男人。 “大哥,人抓到了!” “好!” 疤脸男人拍手大笑。 又忽的目光聚焦,嘴角慢慢勾起:“好俊的小丫头,瞧这模样长得,一个比一个鲜亮儿!” “嘿!” 壮汉讨好的笑笑:“知道大哥喜欢嫩的,就顺手给您带回来了,还是朵双生花呢!” “哈哈哈哈!” 疤脸男人开怀大笑,满意的点点头:好兄弟,回头大家一起乐呵!” “多谢大哥!” 几个土匪顿时眼冒淫光。 那放肆的笑声,吓得两姐妹直打哆嗦。 咳。 程安一声轻咳嗽。 壮汉看了眼他,这才想起还有正事儿没办。 “大哥,这小子有点儿东西……” 听他将之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疤脸男人眉头微皱,道:“去两个人,下山探探虚实!” “是!” 两个土匪领命出去。 接着,疤脸男人招招手:“小子,过来说话。” “见过大王。” 程安规规矩矩的上前两步。 “多大了?” “回大王,过了年整好九岁。” 疤脸男人笑容玩味:“九岁的童生?呵,有点儿意思!” 这话听似随意。 但很明显,对方忌惮了! 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该清楚。 一个九岁的童生,对当地官员们来说意味什么。 这就好比后世的高考状元忽然被歹徒绑架了…… 你猜最着急的会是谁? 而且中肯的说。 其实大家都是受害者! 若非程安机敏,几句话唬住了那些土匪,这会儿恐怕早就凉了。 而土匪们稀里糊涂的杀了一个九岁的童生…… 官府会罢休吗? “大王……” 程安心下一笑:“我有一记,可让那姓董的付出惨痛代价!” “说来听听。” 疤脸男人笑中透着杀意。 “一旦消息泄露,董大康就只有两个选择……” 程安比了个耶。 “花钱封口,举家逃命!” “那你觉得他会选哪一种?” 疤脸男人笑意渐浓,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两者都有!” 程安毫不犹豫道:“董大康心狠手辣不假,可偏偏又很贪财,所以不到最后时刻,他断不会舍得丢下这么大的家业!” “哈哈!” 疤脸大汉仰头笑着,又淡淡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大王听说过‘温水煮青蛙’吗?就是……” 好说歹说。 至少命暂时保住了。 可眼下最危险却不是他,而是这俩小丫头。 进了土匪窝的女人能有好下场? 就看疤脸男人那淫欲的表情,两姐妹怕是凶多吉少! …… 黑漆漆的牢洞里。 阴风刺骨! 两姐妹紧抱在一起,冷得直打哆嗦…… “别坐着了,起来活动活动。” “程安……” 顾晓柔眼睛红红的,哽咽道:“我怕。” “怕啥?” “这不是还活着呢吗?” 三人在洞里来回踱步。 程安一边活动,一边观察着周围。 又故作轻松道:“别担心,等家里送来赎金,咱们就能回去了。” “真的吗?” 顾晓月声音微颤。 “当然是真的!” 程安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土匪,低声道:“再说,你俩长得那么丑,又要啥没啥,哪个土匪能看上?” “呸!” “小流氓,你要死啦?” 顾晓月又羞又气的打了他一下。 “我说的是事实啊!” 程安故意道:“人家都说三等女人看脸,二等女人看胸,一等女人看气质。你俩呢?你俩有啥?” “你……” 两姐妹顿时羞怒不已。 第55章:你特么跟我哩根儿楞呢? 几句玩笑。 暂时驱散了大家心头的不安。 可冷意却越发刺骨。 三人都不再说话,只能听到牙打牙的咯吱声。 渐渐的…… 大家缓缓靠近,然后聚拢在一起。 程安解开宽大的外袍,有些尴尬道:“抱一起就不冷了,你俩要不要试试?” 天地良心! 此刻的他绝无半点儿歹意! 再说,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忌讳。 三人蜷缩在干草上。 顾晓柔红着脸,有些不自然的动了一下。 少许…… “程安?” “嗯?” 幽暗的牢洞里,目光近在咫尺。 顾晓柔声如蚊蝇:“你,是不是喜欢卿卿姐?” “啊?” 绕是活了两辈子。 程安依旧有些脸红:“大师姐的确对我很好。” “这样啊……” 也不知顾晓柔听懂了没。 她犹豫了一下,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纠缠,可爹爹……” 顾家没儿子! 在如今的社会背景下,这无疑是对顾长青最大的打击! 且不说那些流言蜚语。 就说顾家这一脉,将来如何传承? “可……” 程安问出这个让他了苦思许久的问题:“为何非得是我呢?” 以顾家的底蕴,只要稍下点儿功夫,何至于招不到女婿? “因为你孝顺!” “啥?” 程安呆了一下。 他想过各种理由,也曾自恋的认为,自己乃人中龙凤,所以才会独得顾长青的偏爱。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孝顺?” “人无孝不忠!” 顾晓月悄声插话道:“虽然你是个小流氓,平日里还跟嘚瑟,叫人恨不能抽之而后快……” “停! “打住!” 程安黑着脸没好气道:“不用那么多前缀,直接说‘但是’!” “嘁!” 顾晓月白了眼他。 又娇声道:“但你能为了爹娘抱屈,甚至不惜挨打也要护着母亲,这便是仁孝!” “没错。” 顾晓柔接着道:“有本事的人不少,可孝顺又有本事的却难得。” 世人总说贫富差距。 此刻便是例子! 普通人或许会更注重能力,富有的反而更注重人品。 无分好坏。 只不过是大家站的角度不同,求而所需的东西便不同。 但无论贫富…… 忠诚仁义都是做人的基础! 话题结束。 安静后,大家又有些尴尬。 程安不自觉的动了动胳膊,正好碰到了顾晓柔的发髻。 ‘嘶’! 一抹锋利,扎得他倒吸口气。 “呀!” “弄疼你了吧?” 顾晓柔赶忙散开头发,从里面取出一支精致的银簪。 “这……” 程安脸上一喜:“方才搜身的时候没发现吗?” “没。” 顾晓柔摇头道:“这是今年最新的盘发款式,簪子固定在里面,能更显美观。” “嗯!” “美美美……” 程安敷衍的点点头,笑容愈盛。 …… 不知过了多久。 昏昏沉沉间。 牢门‘啪’的一声被推开。 “吃饭了。” 一名土匪端着几个窝头进来。 三人瞬间惊醒。 “好硬啊!” 程安结果窝头咬了一口,又不禁皱眉道:“大哥,能不能给碗水喝?太硬了,咽不下去啊!” “呵!” 土匪气笑了,没好气道:“你还想干啥?要不要老子再给你弄盘点心来?” “真的吗?” 程安天真的笑笑:“不过要是能再泡壶花茶,那就更好了。” “嘿?” “你他奶奶的……” 土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程安的脖领,将他举起来。 可刚要动手…… 又忽觉脖子一凉! 一支异常锋利的银簪,瞬间抵住了他的侧颈。 “你……” 土匪下意识松手。 却听程安冷冷道:“劝你最好别动,否则我只要轻轻往下一划,你就会失血而死!” “你敢!” “呵。” 程安笑了笑。 手下又添了几分力,银簪瞬间划破了皮肤,刺进肉里。 “别!” “别冲动……” 土匪也是人。 生死面前也一样会害怕。 他颤抖着声音,咬牙道:“不就是点心吗?我给你弄!不过花茶没有,咱这儿条件……” “你特么跟我这儿哩根儿愣呢?” 程安险些气笑了,冷道:老实点儿,别逼我杀人!” 土匪被逼着跪在地上。 两姐妹匆忙过来,用程安的腰带将其捆住。 好熟悉的画面啊! 三人下意识互看了一眼,又无奈叹了口气。 玛的! 这是第二次了! …… 此刻正值黄昏。 冬天的太阳没几下就消失了在天边。 三人藏在杂草里,沿着山体猫腰往前走。 “程安……” 顾晓柔打着哆嗦,低声道:“咱们走错了,出口在那边。” “不!” “现在还不能跑。” 程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悄声道:“这里土匪不少,而且沿路都有岗哨,咱们跑不脱的!” “那怎么办?” 两个小丫头顿时紧张起来。 程安看了眼四周,叹道:“先躲着吧,只要能捱过三天,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三天后家里回来送赎金。 可见不到人,双方自然就会引发争执。 包括董大康的尾款。 到那时…… 三方事态就会一起发酵,从而扩大矛盾。 “难道……” 顾晓柔恍然道:“你是在等官府来剿匪吗?” “那固然最好……” 程安话音刚落。 山寨里忽然人声鼎沸! “不好了!” “肉票跑了!快,封锁下山的所有路口,抓人!” 几十号土匪闻讯出动。 而山寨后面。 三个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密林里。 天色漆黑一片。 疯狂逃窜的三人,已不知走了多远。 “好,好冷啊……” “阿嚏!” 顾晓月打了个哆嗦,小脸儿通红,虚弱的坐在地上。 程安微微蹙眉。 抬手摸了摸顾晓月的额头,微微有些发烫。 不能再走了。 否则就算他们逃过了土匪的搜捕,也会病饿而死。 “坚持一下……” 程安一手拉住两姐妹,打气道:“看到前面那片松树林了吗?到那儿就有吃的了。” “骗人。” 顾晓月咬牙站起来:“荒山野岭的,哪儿有吃的?” “这就没生活了不是?” 程安笑着往前走。 “知道松鼠吗?” “知道啊……” “松鼠最爱囤积食物,尤其是冬天,它们……” 两个小丫头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暂时忘却了饥饿。 第56章:刨坑专业户 都说靠山吃山。 此刻程安无比庆幸生在了程家,并拥有一位会打猎的父亲。 他三两下爬上一棵松树。 等再下来时,怀里就多了不少松子和坚果。 “这……” “竟然真有吃的?” 顾晓月惊讶中满是欢喜:“程安,你好厉害呀!” “一般、一般吧。” 迎着凛冽的寒风。 三人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避寒的山洞。 可三天后。 预想的情况并未如期出现。 山里依旧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发现几个搜捕他们的土匪。 山洞里。 程安微微蹙眉:“官府的效率这么慢吗?” “是不是土匪已经拿到赎金了?” 顾晓柔沮丧的坐地上。 原本清纯明媚的小丫头,如今却憔悴得像个小乞丐。 程安也是一样的蓬头垢面,声音还有些嘶哑。 “不会!” “若是拿到了赎金,他们干嘛还要费力搜山?” 那帮人只为钱财。 之所以如此卖力,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事儿还没完! 可这么耗下去,显然也不是办法,他们终究会被发现的。 “那怎么办?” 顾晓月早已没了之前的灵动,眼圈红红的:“难道咱们还要再继续躲下去吗?” “怕什么?” 程安也没了分寸。 只能尽力宽慰,打趣道:“咱们在这儿有吃有喝,说不定再待几年,连娃娃都有了。” “呸!” 两姐妹顿时红了脸。 顾晓月没好气道:“小流氓,鬼才要跟你生娃娃呢!” “我又没说跟你生。” “你……” 二人这几天没少拌嘴。 每当气氛低沉时,程安都会故意逗弄两句,来缓大家内心的恐慌。 而不知不觉中…… 大家的情意也在逐渐升温,到最后无话不谈。 又过了半天。 程安逐渐烦躁起来,狠狠的抓了两下头发。 “不等了!” 他猛的起身,冷道:“走,咱们下山!” “那万一……” “没有万一!” 程安语气低沉:“咱们必须要赌一把了,否则迟早也是个死!”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 那些土匪搜索的范围虽然越来越广,但频率却低了。 这说明土匪们也快没耐性了。 沿着山间小路。 程安手里攥着银簪走在最前面,眼睛时刻扫视着周围。 此刻正值中午。 土匪们陆续回去吃饭,只留下一个人把守着路口。 三人钻在草丛里。 偷偷摸摸的挖出一个半尺高的小坑里,全是荆棘和倒刺。 幼年无聊时,程安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蹲在田埂上刨土,有时候甚至一刨就是一整天! 而如今…… 这不就学以致用了吗? 也就时间不允许,否则程安觉得,他能一口气儿挖穿这座清凉山! “看到那个人了吗?” 盖上最后一捧土,程安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然后低沉道:“待会儿我去诱敌,等那人中招了,你们就拉绳子!记住,下手要狠!越用力越好!” “好……” “嗯嗯!” 两姐妹紧张的浑身绷紧,死死攥着手里的绳子。 这是她们唯一的逃生希望。 大家虽然紧张,却不敢有半点儿失误…… 程安不再犹豫。 猫着腰来到小路旁,低声轻叫了几下。 “吱,吱吱!” “玛的!这都啥天儿了,山里怎么还有耗子?” 土匪下意识骂了一句。 又猛的抬眸道:“不对!” “什么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 程安猛的站起来,撒腿就跑! 土匪见状,顿时瞳孔收缩,脸上露出狂喜。 “好小子,你果然还在山里!” 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可程安身形灵活,更是借着矮小的个头,在丛林里钻来钻去。 土匪一下没抓到,顿时怒火中烧。 然后瞅准机会合身飞扑过去…… 就在他快要得手的同时,程安猛的一个急刹蹲下。 土匪瞬间扑空。 接着身体一沉,‘嘭’的一声掉进了陷阱里。 “嗷!” “快,拉绳子!” 不等土匪的惨叫结束,程安厉声提醒。 躲在树下的两姐妹下意识猛拽了一把。 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从天而降,精准的砸了下来。 砰! 土匪应声倒地。 “他……” 少许。 顾晓月从树后面探出头来,紧张道:“他怎么不动了?” “废话……” 程安狼狈的擦了把脸,喘息道:“如此精准的黄金爆头,他倒是想动!” 刚才那一刻。 他已经准备好上去补刀了,奈何天不遂人愿…… 这土匪的运气实在是好。 三人不敢停留,顺着山道一路狂奔而下。 眼看就要接近山脚。 程安忽的松了口气,刚露出一丝笑容…… 就听到山下传来脚步声。 玛的! 没完了吗? 程安此刻只觉得无限心累,恨不得原地毁灭算了。 林间小路上。 两个大汉结伴走来,不停观察着周围。 此处丛林稀疏。 三人也懒得再跑了,藏在树后静静等待着敌人过来。 “诶?” “那里好像有人!” 前面的大汉停下脚步。 还不等他看清,只见一个黑影从树后窜了出来,快速向山上跑去。 程安咬牙狂奔。 心里不停祷告着,期盼两姐妹能逃够出生天! 这不算什么舍己为人。 只不过一人哭,总好过一路哭吧? “程……” 大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呆呆的看了眼同伴。 又揉了揉眼睛道:“大哥,刚才那个,好像是程公子吧?” “是……” “是吧?” 吴忌僵硬的点点头,又道:“可他为啥要往山上跑呢?” …… 万幸! 吴忌和郭精的脑子虽然不咋好使,但速度还是很快的。 呼吸间便追上了程安。 “程公子您跑啥啊?” “就是……” 吴忌不解的道:“要跑也是往下跑啊,您咋往上跑呢?” “我特么……” 惊魂落定后。 程安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二人。 他想发火儿。 可又无从宣泄…… 玛的! 好憋屈啊! “少废话!” 他咬牙站起来:“此地不宜久留,先下山再说。” “您这……” 瞧他狼狈的模样,吴忌赶忙扶住道:“要不还是让小人背您走吧。” “算了!” “还是背她俩吧……” 程安指了指树后的两个小丫头,快步下山。 众人一路急行。 直到看见清水镇那斑驳老旧的城墙,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 “呜~~~” 顾晓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顾晓柔也没好哪儿去。 眼圈红红的,紧抿着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57章:小爷的可信度这么低吗? 百味斋。 早已精疲力尽的姐妹俩,只是简单吃了两口饭,便沉沉睡去。 “老天保佑啊!” 牛掌柜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瞬间老泪纵横。 三人被掳走的这几天。 程家和顾家都乱成了一锅粥,大家全都慌了。 顾长青疯狂筹钱,甚至都打算变卖祖产了,程大山更是独自一人,偷偷进了两次清凉山,险些死在土匪手里。 正当程安昏昏欲睡之际。 一群人冲了进来! “幺六儿!” “程安……” 程大山,刘翠云,顾长青,杜修,甚至连刘琦都来了。 等确定三人无恙后。 刘翠云崩溃大哭:“不学了!我的儿,咱再不读这个书了!回家,娘以后天天守着你!” 若非当初她非让儿子读书。 如今又何至于惹到这么多敌人,甚至险些丧命! 不遭人妒是庸才。 这话听起来很提气,可其中危险却只有自己才清楚。 强者固然风光。 可这条路上又有多少荆棘? “娘……” 程安红着眼叫了一声,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回来就好啊!” 刘琦也有些后怕的叹了口气。 又好奇道:“据说清凉山上土匪成群,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侥幸而已……” 程安将这几天的遭遇大致讲了一遍。 而言语中的怨气,却让刘琦有些抱恙。 “此事并非老夫不愿出力!” “实在是……” 以刘琦的身份。 他完全没必要,跟一个八岁孩子解释什么。 可这份埋怨他却不想背! “县爷下了死命令,不许调动平谷县一兵一卒,就连王通判送往尧州兵马司的求援信,也被他硬拦了下来!” 一句话。 不是咱们不想救,是有人想你死在山上! 怪不得! 程安眸光渐冷。 却听杜修叹了口气道:“哎,说来还是怪我……” 众人沉默不语。 且不说是谁的责任,可就算他们有怨,又能如何呢? 那可是县太爷啊? 在平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周恒就是天王老子! 程安没管这些,问道:“那董大康呢?” 勾结土匪,谋害童生! 这是多大的罪? 不出意外的话,就算董大康有三头六臂,也得蜕层皮! “在家……” “哪儿?” 程安噌得站起来,狠狠瞪着回话的吴忌。 后者下意识低头。 别人或许会觉得程安年幼,然后因此轻视他,可吴忌却实实在在的吃过他的亏,所以不敢放肆。 “原本已经抓到了……” 郭精顿了顿,又叹道:“可谁知到了县衙,那狗日的县令竟说啥‘证据不足’,硬是又把人给放了!” 啥叫证据? 无非就是人证、物证、罪证…… 奈何官字两张口! 就算全县的百姓们都知道清凉山上有土匪。 可只要程安的死讯一天不确定,这事儿就没法证实! 这就是县太爷的权利! 你就是死了,都没处喊冤。 “不过……” 顾长青挤出一丝笑容道:“董大康最近正在变卖家产,显然是被土匪给缠上了!” 被官府放了只是侥幸。 但土匪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们只会更卑鄙! “所以呢?” “这就完了?” 程安一连两问,话中透着浓浓的冷意。 刘翠云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儿子。 她下意识颤抖。 然后抓住儿子的手道:“算了幺六儿,咱不跟他们斗了,行不?跟娘回家,以后娘养着你。” “娘……” 程安话锋一软,眸中的冷意瞬间消散。 “好,回家!” 无论他此刻有多大的怨气。 可母亲却是无辜的,更不能再让她跟着担忧受怕。 回到家。 一切仿佛回归于常。 依旧是那间院子,门前台阶上,还有母亲晒着的豆子。 日子似乎又变得平淡起来。 程安每天除了吃饭读书,就是一个人蹲在田埂上发呆。 “程公子……” 远处一声轻呼。 程安抬头看去,两个憨货正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面跟他招手。 那树碗口粗细。 两个蠢货,这能藏得住吗? 他翻个白眼,故意大声道:“娘,我想拉屎!” “这孩子!” “拉屎就拉屎,瞎叫唤啥?” 刘翠云没好气嗔了一句,又道:“去吧,别跑远了哈!” “诶!” 程安一溜小跑,钻进了林子里。 吴忌和郭精赶忙跟过来。 “程公子,您家就住这儿?” “咋了?” 程安瞧了眼不远处的茅屋,淡淡道:“这儿不能住人吗?” “能是能,不过……” 郭精憨笑道:“以您的身份,好歹也该弄间大瓦房嘛!” “我娘不让。” 程安摇头苦笑道:“说是要攒钱,留着将来娶媳妇儿用。” 许是以前苦惯了。 程家三口对吃住这些事儿,向来没啥要求。 “好了,说正事儿!” “是……” 二人恭敬站好。 吴忌低声道:“刚得的消息,董大康最近正打算搬家呢。” “呵!” “想跑?” 程安眉峰上挑,冷道:“董辉呢,抓到了吗?” “这……” 二人对视一眼。 吴忌目光闪躲道:“董辉这几日根本没去书院,咱们不好下手啊!” “是不好下手,还是不愿下手?” 程安笑容深邃。 这俩人看着挺凶,可骨子里却还是有几分良善的。 就凭他俩敢冒险上山救自己。 这便是情谊! “公子……” 郭精有些担心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啊!” “又没真让你们杀人……” “我只是想借董辉,逼董大康认罪而已!” 程安说的云淡风轻。 但二人却知道,他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这可是能从土匪山上逃出来的猛人啊! 又岂会心软? 更别提,他才八岁! “就这?” “您不会骗人吧……” 二人狐疑的盯着他。 那种不敢尽信的眼神,让程安很是受伤。 小爷现在可信度这么低了吗? “若实在为难就算了。” 他不再多言,淡淡道:“不过你俩为了救我,也算是以身犯险过了!回头去百味斋,每人领上两贯钱……这事儿就算结了。” 两贯钱不是小数儿。 普通人累死累活一年,也不一定能挣到。 可二人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钱不是奖赏,而是散伙费。 程公子对咱失望了啊! 吴忌和郭精对视一眼,犹豫着不不知如何开口。 “哈哈……” “不必纠结了,人各有志嘛!” 程安爽快的笑笑:“放心,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程公子……” 眼看程安要走,反而是较为迟钝的吴忌先站了出来。 “这事儿我们做了!” 他恭敬一礼,低头道:“您放心,小人定把那董辉给您抓来!” 第58章:不乖就要打屁股了哦! 人就是这样。 往往一个很小的经历,就能决定后半生的命运。 吴忌和郭精以前就是俩泼皮,可后来遇见了程安,生活忽然就变了。 良禽择木而栖! 虽不知程安算不算‘良人’,但有前途是一定的! 八岁的童生啊! 而且他还是百味斋的东家,暴富指日可待! 这样的人…… 若不现在投效,以后还能轮得到他俩? 没过几天。 吴忌独自来到河西村,并带来了好消息。 “那小子就是个蠢货……” “他自己翻墙出来偷玩儿,被我俩逮个正着!” “人藏哪儿了?” 程安蹲在田埂上笑着。 吴忌不敢离他太近,只能半蹲着身子道:“就在往东五里的夜叉庙里,郭精看着呢。” “……” 程安哑然失笑。 好地方! 那里人烟稀少,庙宇又年久失修,除非刮风下雨,否则鲜有人去。 “走吧!” “现在该咱们报复了!” 二人悄悄离开。 院门口。 望着儿子渐远的背影,刘翠云没有阻拦,只是无声的擦了下眼泪。 悔教儿孙觅封侯! 这便是天下无数母亲,此刻最真实的心里写照。 …… 破庙里。 倒塌的夜叉神像,仍旧静静的躺在那里。 地上依稀还能看到血迹。 董辉被绑在侧殿的柱子上,眼里满是惊愕。 “程……” “竟然是你?!” 程安笑着走过来。 微微仰头,看着他笑道:“老同学,又见面了。” “你……” “你想干什么?” 董辉缩了缩脖子,神色慌乱。 这些日子以来,董家发生了许多事儿,他虽未直接参与过,却也知道落入仇家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尤其是程安! 他远没有外人看到的那般纯良…… “别害怕。” 程安笑容依旧:“这里没人会害你,只是想请你帮个小忙而已。” 可董辉非但没放松,反而眼睛瞪得更大了。 好熟悉啊! 上次程安抽他巴掌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语气。 “不可能……” “你别想拿我威胁谁!” 董辉瞬间智商在线。 他用力昂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行吧!” “本来只要你写封信给令尊,就能少受些皮肉上的折磨,怎奈良言难劝该死鬼呀……” 程安笑叹一声,扭头就往外走。 然后随意的摆摆手。 “嘿!” 郭精反手抽出短刀,狞笑着走向董辉。 “啊!” 董辉下意识绷紧身体,放声尖叫。 ‘啪!’ 郭精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骂道:“瞎他妈喊啥?老子动手了吗?” “我……” 董辉瞪着眼不敢说话。 少许。 郭精拿着一张纸从里面出来,恭敬地递给程安。 “公子,弄好了。” “嗯……” 程安大致看了一眼。 然后随手塞给吴忌,笑着道:“辛苦了,等忙完这几天,给大家放假。” “为公子办事,不敢说辛苦……” 郭精略带讨好的笑笑,接着道:“小人蠢笨,也没见过啥世面,只要您今后不嫌弃小人就好。” “行呀你……” 程安没好气的笑笑:“这才几天,都学会恭维人了?安心做事儿,以后亏待不了你们。” “是!” “多谢公子……” 吴忌和郭精赶忙笑着躬身。 既然决定要投效,那就要有低头的觉悟,上级可以客气,但作为下属,却不能忘了规矩! 程安对二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等回到镇上。 他给了吴忌一小块儿碎银,笑着道:“送完信就不要回来了,带那小子出去躲几天,如果五天后还没收到消息,就把他送去清凉山。” “清凉山?” “那可是土匪的地盘儿……” 吴忌先是茫然,又恍然吸了口气:“公子高明啊!” 杀人简单。 可若董辉死在他们手里,那迟早都是个麻烦。 但土匪就不一样了…… 那句话咋说来着? 风水轮流转! 当初董大康是如何借刀杀人的,今日便如何原封不动的再还给他。 “去吧……” 程安淡笑道:“小心些,万一遇上危险,什么也不要管,人回来就行。” “是。” 吴忌心里一暖,笑着消失在街角。 之后。 程安一路溜溜达达的来到官署。 刘琦看到他。 先是一愣,然后板着脸道:“刚脱虎口就如此冒失,万一再遇上危险,可有想过父母亲人?” “是,学生知错了。” 程安乖乖巧巧的行了一礼。 他算是看出来了。 不管杜修还是刘琦,包括县里的王善,都没把他当做同伴来看,而是长辈对晚辈那种态度。 你要乖!要听话! 否则就打屁股了哦…… 程安也只能当好自己的‘神童’,偶尔惊艳一下大家,然后继续装乖宝宝。 “说吧……” “今日特意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刘琦满意的笑笑。 这才是好孩子嘛,可惜他没女儿,不然定要跟那顾长青争上一争。 “启禀大人!” 程安躬身道:“学生这几日在家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为了咱全镇百姓的安危,这匪患不得不除啊!” “剿匪?” “你……” 刘琦险些气笑了:“凭什么?你拿什么剿匪?” 少年人啊! 果然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心只想快意恩仇! 可现实却是。 别说刘琦没这么大的权利,就算他能做主,可人手从哪儿来? “县衙里有那么多衙差……” 程安一脸天真的道:“为民剿匪,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 刘琦哑言失声。 是啊! 当官儿的不就该为民做主吗?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句空话,可他娘的却让人无法反驳! “那证据呢?” 刘琦觉得自己不该被一个八岁孩子给怼住,就冷道:“大家都知道有土匪,可没有真凭实据,县爷会同意吗?” 人家前脚刚说了没有土匪,你后脚就想打脸? 周恒又不是憨批! “那就给他证据嘛……” “谁给?你给?” “证据在哪儿呢? 刘琦冷着脸打断,教训道:“小娃娃莫要轻狂!” 话音刚落。 门外衙差进来禀报:“禀刘主簿,董大康求见!” “他还敢来?” 刘琦狞笑一声,又猛的回头。 死死盯住了程安…… 啪! 虚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 刘琦只觉得两颊有些滚烫,老脸当时就红了。 “你干的?” “啊?” 程安呆萌的张张嘴。 刘琦目光阴郁道:“你前脚要剿匪,这姓董的后脚就来了!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儿?” 第59章:你输了,就要认! 巧不巧的另说。 但这种事儿,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承认! 刘琦羞怒的暼了眼程安,鼻息咻咻道:“让他进来!” 稍后。 董大康垂着脑袋进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小人见过刘主簿!” “何事?” 刘琦眸中透着冷笑。 几天没见。 当初张扬跋扈的董大康,眼瞧着瘦了几圈儿,头发也乱糟糟的,憔悴得像个落魄户。 他抬起头,刚要说话。 就看到刘琦身边站着的程安,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杀意仿佛可以刺穿人心。 可少许…… 他又缓缓垂首,咬着牙道:“小人是来报官的。” “你报官?” 别说刘琦,连门口的衙差都忍不住啐笑了一声。 自董家发迹后…… 从来都是别人来喊冤,哪见他董员外低过头? 舒服啊! 人从来都是这样,事不关己时,最喜欢幸灾乐祸,尤其是这种反差感贼强的剧情,最引人好奇! “是……” 董大康强忍着火气,哀求道:“犬子昨日被土匪劫掠,求大人呈秉县衙,为小民做主!” “呵!” 刘琦气得冷笑几声,没好气的看向程安。 可气愤之余…… 他心里却又生出了一丝欣赏。 好手段啊! 时间、分寸、目标,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为何董大康不敢反咬? 无凭无据,就算他状告了程安又有何用?更别说先前因为剿匪,他已经得罪了王善,现在反咬…… 那不是擒等着被虐吗? 所以想要救儿子,他就只有一条路——弃大保小! “土匪?” 刘琦茫然道:“我平谷县民风淳朴,敦风厉俗,哪里来的土匪?董员外莫是睡傻了吧?” “大人……” “小人不敢撒谎,真的是土匪!” 董大康被噎得老脸通红,双颊不停的抽搐。 就在几天前。 他才因为周恒口中这‘敦风厉俗’四个字,得以脱困。 却不想报应来得这么快。 “呵!” 刘琦只觉得心头舒畅无比,冷道:“你可知这种话是要负责任的?” “是……” “小人知道!” 董大康缓缓跪下,认命道:“小人愿意指正,只求大人救犬子一命!” “还不够!” “……” 大家无声垂眸,目光汇聚在程安脸上。 小畜生! 董大康咬牙切齿瞧着他,身体轻轻颤抖。 程安恍若不闻,淡淡道:“平谷县无匪,是县太爷当初亲口说的!光凭一句指正,董员外觉得有用吗?” “那你要如何?” 董大康牙都要咬碎了。 更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儿看清这小崽子的手段! 可愤怒之余。 他又很想问程安一句:“多大的仇啊?” 一开始…… 百味斋推出了炒菜,凭此一炮而红! 作为竞争对手,董大康承认自己的手段有些不地道。 可最后他也没占到便宜啊! 程安当场策反了吴忌和郭精,让他在全镇面前丢了大脸。 按说事情到这儿就该结束了。 就算是斗地主,也该轮到董家出牌了吧? 可紧跟着,这小崽子又马上设局,一举搞黄了聚来香! 咱就说…… 人家该不该报复你? 可自古,成王败寇! 况且董家多年来无恶不作,更不值得被同情! “没有为什么……” 程安毫无波澜的看着他:“你输了,就要认!” “……” 董大康再无半句能言。 可恐怕他到死也不会想到,董家破败的真正原因,会是因为一场亲事! …… 几天后。 平谷县的衙差来了,而且是由王善亲自带队! “哈哈哈哈!” “爽快……” 他大步走进清水镇的官署,不等众人行礼,就来到了程安身边。 “好小子!” 啪! 王善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老夫果然没看错你……” 程安猛的噗出一口气,双腿一软,险些跪了。 “哈!” “手误、手误……” 王善尬笑着扶住他,可脸上的兴奋,却怎么也忍不住! “尔等是没看到……” “董大康认罪后,咱那县太爷的脸上,精彩啊!” 他有高兴的理由。 自己的头号政敌,丢了这么大的脸,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儿吗? “大人……” 程安觉得他有些得意过头了,就岔话道:“那县爷可同意剿匪了?” “他敢不同意吗?” 王善昂首冷笑,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态。 如今全县百姓都知道了此事,县衙门口每天都有人叫骂!说他周恒‘尸位素餐’、‘昏庸无能’…… 众口铄金啊! 周恒若还不低头,不用朝廷降罪,百姓就会先造反。 有匪不剿,视人命如草芥! 这样的县太爷若不抵制,那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百姓还有安全可言吗? 官署门口。 “剿匪!” 王善大手一挥。 闻迅来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欢呼雀跃。 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官。 只要肯为百姓着想,那就值得被赞颂! 一时间…… ‘青天大老爷’的呼声响彻云霄! 就连后面站着的刘琦,都下意识有些飘飘然了! 什么叫民心? 为官者,或为名利、或为钱财! 但不管什么官儿,心底里都是希望得到百姓认可的! 且不说那些虚名…… 就听那一浪高过一浪的赞誉,这就是政绩啊!而且是花多少钱,费多少心思,都换不来的。 …… 两队衙差早已整装待发。 七八十人浩浩荡荡的站在官署门口,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周围的百姓们都在欢呼。 程安却不禁皱眉。 “大人……” 他来到王善身边,低声道:“就这些人手,恐怕拿不下那群土匪啊!” 清凉山上的匪徒盘踞已久。 程安之前就已经大致算过了,少说四五十人是有的! 人数看似略胜。 可衙差和土匪能比吗? 一边是亡命之徒,不拼就得死无葬身之地,可另一边却是一群坐班拿饷的‘大老爷’…… 他们会拼命吗? 好! 就算他们肯舍命与土匪拼杀,可一旦伤亡过大,这个损失谁来承担? 到时候王善不仅功劳没了,甚至还会被扣上一个,‘好大喜功’的罪名! “无妨!” “本官早有定夺……” 王善欣慰的看了眼程安,忽然有种‘这孩子没白养’的幸福感。 许是被程安触动了内心…… 他低声笑道:“老夫做了十三年的通判,又岂能不知这其中凶险?但如今机会难得啊!” “可……” “放心吧!” 他轻拍了拍程安的肩膀,笑着道:“剿匪只是个由头而已,只要咱们做了这件事儿,就已经成功了!” 第60章:老顾,你人设崩了呀! 原因就是明皇现在已经发话,不得将秦义的身份暴露,加上他现在的情况,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唐正义对她的好,林初雪都看在心里,虽然他被迫承认自己是个表子,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也是被逼无奈。 人是需要朋友的,好朋友可以帮你分扰,可以帮你解惑,可以在你心情烦闷的时候让你舒坦一些,我目前就拥有这样的一些朋友。 林初雪拉过沈七夜就往外走,但是她这点力气又怎么可能拖的动沈七夜。 不过就算他们发现那支亡灵部队消失了也无济于事,就像他们的同僚可以不理他们的命令一样,阿尔萨斯跟他们更是互不统属,所以想去调动那支军队更是天方夜谭了。 苏逸飞身上伤口明显是被刀砍的,深可见骨的刀锋,如一把利刃刺的苏老太爷眼眸生疼。 不管是什么时代,永远都有着明显的阶级,而这种混乱的时代,这样的阶级划分更加明显。 巴豆的话,让花笙尤为一惊,但心头也是大喜的,怎么说也算是遇到同行了。 听得柳寒情的话,雪易寒也才恍然大悟,魔教出自西北,雪家也在西北,两方都有自己的途径将得到的宝藏安全转移,可他自己没有任何途径,单单靠着他们几人才能带走多少东西。 秦义也知道他用三只妖兽有些浪费,但是,这是为了下一步方便打听第二处宝藏才有此做法。 这一切,都是越龙城后来告诉我的,他终究没有听我的话。那晚夜审蓝玉的牢房中,也有他的身影。 港口的位置停留着多艘货船,甚至还有几艘海贼船堂而皇之的停靠在哪儿,反倒是海军的战舰就只有一艘。 乳白色的光芒砸到皇家禁卫军的胸口,带出一个醒目的伤害数字,嘿!似乎我的杀怪能力又回来了,两击就能将它打到半血。 萧澄指尖微动,然后漠然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把那些股份还给我,这是你为我生下诚诚的补偿。但如果你想还,我自然不会拒绝。”冷漠无情的语气,恍若两人之前的浓情蜜意都不过是一场梦。 突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了下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尴尬倒是让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西海龙王听见东海龙王的话后摇了摇头,然后对着东海龙王说道:“大哥,水晶宫没有出现什么事情。 何进当了十几年的大将军,这树立起来的威信也不是盖的。当夜出宫后何进立即遣人召来朝中三公,商议如何除掉碍事的董后,又让袁绍带兵入宫陪同,吓得三公大气都不敢出。 正在这时,身后两侧树林里杀出两支队伍,为首的赫然是风云清风和跑路过来的江南晓峰等人,人数多达500多,这下,战神殿更是没有丝毫胜算了。 “念晨,抱歉,这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提起过,你会怪我吗?”窗外雨声沙沙,他的声音也是沙沙的,透出浓浓的疲惫。 “萧澄你赢了。你让警方到白家的地下室找人吧,她应该会躲在那里。以我对她的理解,她应该会等通缉令不是那么严的时候出国。”许久,白雄低声的说了句。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自从黎响发迹,跟田恬的距离好像疏远了,很多场合,一些后来才交的朋友都会到场,可是田恬这位直接把黎响领上微商道路的师父,却只是从手机上沟通,没有现身。 话音响起的瞬间,从流沙尊者手上,一道匹练的白色仙力将周围方圆好几十米的地方全部笼罩。 话说到这里,显然是在告诉云飞扬,没仙石就别去凑热闹,如果想强闯,更是自讨苦说。 当初,吴子健于灵界基础生活课上,头一次听说魔教和灵初学宫一样,份属东洲名门正派时,他也有些不能接受。 火力全开的猰貐实力太强,又精通空间属性,如果硬着头皮上,结果绝对是被完爆。 可不论他拍桌子怒气冲天,还是笑着坐下来像老友一样叙旧,张天毅都丝毫没有眨一下眼睛,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方院首顾忌自己身份,是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便对吴子健出手。 之前在青狮城,苏九炎和方景空就有过交手,只是当时只是兽灵碰撞,并未真正出手,所以他也不知道方景空会什么。 廖大亨的办法虽然无耻低级,但要赢得一年时间,说不定真的有效。 突破到巅峰级的云飞扬用实力证明了什么叫做强悍,而四名大位仙王,一人被斩碎了大罗金钟,经脉遭受重创,另一人更是被直接斩伤在地。 众所周知,吸血鬼一族有着密党和魔党这两个阵营,而且这两个阵营基本在所有事情上都处处与对方过不去。 他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甚至他没有笑,整张脸都是刻板的。 “喂喂,刚刚可是你说我肯定能有办法的吧。”格尔曼博士一副生气了的样子。 “谁让咱们太过熟悉了呢,要是换成别人,如果刻意改变嗓音的话,就算是我,想分辨出真实声音也是很难的。”马特笑道。 不一会,唐嫣和王雪就走下了楼来。王雪今天要上学,所以要起的很早。唐嫣是养成了好的习惯,大家一起吃过了早餐。 其实以龙辰的实力,如果选择避开他的锋芒与他周旋的话,他想要杀死对方基本上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依依和于莹知道唐嫣的道行又一定进步了,唐嫣原本就是二世的妖姬,形象上就超于依依和于莹一筹,但是现在再看的话,唐嫣比依依和于莹整整超出一个档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好残忍……”宫千竹怜悯道,想象着长乐仙被腐心蚀骨的惨状,不由得打个抖。 这苍白面具男自然是他所扮的了,而对眼前这个在不久后就会给钢铁侠托尼斯塔克带来一场大麻烦的基里安博士,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就连对方创造出来的‘绝境病毒’也不例外。 第61章:剿匪剿到了‘老朋友\’ 面对父亲的担忧。 程安只能无奈道:“爹,马上就要开战了,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呢?” “放屁!” 程大山少有的强硬道:“老子就不信,少了你个小毛孩子,就没人能剿匪了?” 啪! 来自虚空的耳光虽迟但到。 王善咬咬牙没说话,黑着脸走远了些。 “可这些乡亲们呢?” “计策是孩儿出的,那咱就该对人家负责,否则儿子以后还怎么当人?” 若非情势所迫,程安实不愿‘绑架’父亲! 这个男人已经够苦了! 他的前半生,几乎每天都活在老韩氏的道德绑架里,那种精神上的酷刑,叫人看着都心疼! “那爹替你去!” “你这几个叔伯也来了,我们加一起,总也比你强吧? 程大山似乎来之前就打定主意了。 带来的这些人,也都是平时跟他在一起打猎,关系最好的几个。 “没错!” “咱们去就行,让孩子留下!” 村西头的秦东叔道:“上回咱娃娃被掳走,虽然最后匪没剿成,但人家也是出了力的!这回,就当是还了这个人情!” 啪! 又是一耳光。 王善脸都绿了,更痛恨自己的听觉太过敏锐! 这个‘人家’是谁? 那要是这么论的话,到底谁欠谁的更多些? 玛的! 这些刁民…… “好了!” 刘琦嘴角抽搐了一下,打断道:“那就一起去!程安,你就留在后方谋划吧,也好和令尊有个照应!” …… 清凉山很大。 方圆十几个山头,内部的山路错综复杂。 不过还好这几天没下雨。 大家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程安之前留下的印记。 “再往里就是黑风寨的地盘了!” 程安沉思了一下,扭头看向王善:“布阵吧大人,那群土匪的实力不弱,硬冲的话恐怕伤亡不小!” “好。” 王善点点头,下令道:“刘琦!” “下官在!” “你带五十人,堵住下山的各个路口,若有变故,尔等要随时接应!” “是!” 刘琦带人走了。 他一个主簿,又是清水镇的父母官,上阵拼杀恐怕不太现实,否则死了伤了都是麻烦。 “邢玉森!” “在!” 嗯哼? 程安满眼惊异的看向对面那个衙头…… “你带三十名衙差,地毯式向山内搜索,若遇上恶战,务必第一时间传报战况!” “是,属下领命! 邢玉森四十来岁,七尺高的身材孔武有力,脸上还带着几分肃杀。 程安呆了一瞬。 这是老邢?他印象中的邢捕头不长这样呀! 见他一直盯着邢玉森。 王善有些不解道:“怎么?你二人之前认识?” “不……” “也算认识吧。” 程安有些纠结,低声道:“大人,搜捕探哨可是最重要的一环,这人行吗?” “当然!” 王善毫不犹豫道:“老邢可是本官废了大力气,从临县换调来的得力助手,这些年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 “……” 这话也没毛病。 姬无命,平谷一点红,不都栽在他手里了吗? “其余人……” 王善刚要继续下令。 程安恍然收回思绪道:“大人,清凉山地域辽阔,而且咱们这么大的动静,土匪肯定也已经警觉了,若他们向山里逃窜,再想抓捕可就难了!” “说的不错。” 王善点点头,欣赏道:“你可有何良策?” “不如……” 程安笑盈盈的眨了眨眼。 半个时辰后。 一队由村民组成的剿匪小分队,畅通无阻的来到黑风寨。 和程安预料的不错。 这里早已人去房空,只留下一片狼藉。 土匪也不是傻子。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和官府硬拼,否则输赢都会倒霉! “玛的!” “这咋全跑了?” 领头的汉子骂骂咧咧的喊道:“何老二,你他娘的消息到底准不准?” “没错啊!” 一旁的汉子挠头道:“那人信上说的就是这儿,没走错啊!” “废话!” “老子当然知道没走错,可人呢?人哪儿去了?” 领头的演技不错,愤怒的表情拿捏得很是到位! 接着,又没好气的道:“娘的,为了买这个内应,顾员外可没少钱花,连官差都来了,逮不住土匪,看你咋交代!” “我……” 诸如此类的剧情,在山里各个角落上演着。 清凉山是不小。 但这么冷的天儿,能藏人的地方也就那几个。 “大人!” 不多时。 邢玉森带着两个衙差回来禀报:“我等按照程公子给的几个藏人地点,依次排查过去,果然发现了不少痕迹!” “这就说明咱们的猜测没错……” 王善看了眼程安,语气里满是欣赏。 邢玉森同样看过来,赞道:“程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心思缜密,智谋精湛!不愧是神童啊!” “邢捕……” “邢差头过奖了。” 程安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 玛的! 名字这么喜庆,结果却是个铁血官差的人设。 这很难让人不别扭啊! “等吧!” 刘琦这时凑了过来,淡淡道:“但愿此计能成,否则可就麻烦了。” 剿匪没毛病。 但这么多人,总不能一直在这深山里耗着吧? 万一土匪真的逃了…… 王善丢脸是一定的? 连带东寨村的乡亲们也会倒霉,那些土匪回来后,定会疯狂报复! “启禀大人大人!” 搜捕的衙差狂奔回来,喘息道:“我们抓住了一个落单的土匪。” “成了!” 众人不禁兴奋拍手。 “快……” “把他带过来!” 稍后。 一个灰头土脸壮汉,被反绑着押过来。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王善往这边瞥了一眼。 程安顿时心领神会,上前道:“想活命吗?” “老子……” 大汉抬头。 然后猛的愣神儿,直勾勾的盯着程安。 “诶?” 程安也有些讶异道:“咋这么眼熟呢?咱俩是不是见过?” “小崽子!” “老子弄死你……” 大汉瞬间发狂,险些挣脱衙差的控制,嘴里呜哇乱叫,恨不得一口咬死程安! “啧!” “都是老朋友了,别那么冲动嘛!” 程安后退两步,笑道:“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呢,若不是你来送饭,我肯定逃不出去!” “啊!” 这下大汉更狂躁了。 像头进了笼的野猪,三五个人都险些没摁住他。 王善和刘琦在一旁面面相觑。 心中忽然觉得有些…… 遇人不淑? 小小年纪就能把人给逼疯,这以后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