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鬼仙怪奇谭录》 第1章 考城隍 朋友们,接下来我要给诸位讲述一个极其奇异、充满玄幻色彩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我姐夫的祖父宋焘。 宋焘,乃是我们县里一位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廪生。他为人正直善良,心怀仁义,在乡邻间颇有威望。 在某个看似平常却又暗藏玄机的日子里,宋公不幸染上重疾,只能卧榻休养,身体日渐虚弱。就在他意识模糊、似睡非睡之际,一个奇异的景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位神色严肃、目光冷峻的官吏,手持一份神秘的文书,牵着一匹毛色雪白、神俊非凡的骏马,悄然踏入了他的房间。那官吏身着奇异的服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宋公,请起身随我去参加一场重要的考试。” 宋公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他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满心困惑地问道:“文宗大人尚未到来,怎的如此匆忙就要进行考试?这于理不合啊。”然而,那官吏似乎身负紧急使命,对宋公的疑问充耳不闻,只是目光急切,不断地催促着宋公赶快动身。 宋公见此情形,深知无法推脱,尽管身体被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堪,每动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但他还是咬着牙,强忍着不适,用尽全身力气爬上了那匹骏马。随着官吏的引领,他们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 一路上,宋公的目光被周围陌生而奇异的景象所吸引。道路两旁的景色似乎在不断变幻,时而如梦幻般美丽,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溪流潺潺,鸟儿欢歌;时而又显得阴森恐怖,枯木林立,怪石嶙峋,迷雾弥漫,风声如鬼哭狼嚎。山川河流仿佛都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在他眼前舞动、扭曲,时而高耸入云,时而深陷谷底。 宋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试图与官吏交流,询问他们究竟要前往何处,但官吏始终保持沉默,只是一味地赶路。宋公不明白自己究竟被带往何处,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一座雄伟壮丽、宛如传说中帝王之都的城池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座城池的城墙高耸入云,由巨大的青石砖砌成,坚固无比。城门紧闭,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气息,仿佛在守护着无数的秘密和未知。城楼上飘扬着五彩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宋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预感到自己即将踏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他们进入城池后,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宋公瞠目结舌。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但却不见一个行人。店铺的招牌古色古香,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都是宋公从未见过的字体。街道的尽头,一座宏伟的官府建筑矗立在那里,宛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压迫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座官府的大门高大而威严,朱红色的大门上镶嵌着金色的铆钉,闪耀着神秘的光芒。门口的石狮子栩栩如生,张牙舞爪,仿佛在守护着府内的秘密。走进官府,内部的宫殿房屋美轮美奂,其壮丽程度超乎宋公的想象。每一根梁柱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的是龙腾云涌,有的是凤舞九天,有的是仙人对弈,有的是神兽争斗。每一片屋瓦都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宋公抬头望去,只见上方坐着十多位官员,这些官员身着华丽的服饰,有的身着五彩霞衣,有的头戴紫金冠,有的腰缠玉带,有的手持玉笏。他们的面容严肃而庄重,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威严冷峻,有的神秘莫测。但他们的面容对于宋公来说皆是陌生的,唯有那威风凛凛、义薄云天的关壮缪关羽,能被宋公一眼认出。关老爷丹凤眼微睁,卧蚕眉竖起,面如重枣,手持青龙偃月刀,不怒自威。 在屋檐之下,整齐地摆放着两张桌子和两个坐墩。此时,已经有一位秀才安静地坐在末尾的位置上。那秀才面容清秀,目光坚定,透着一股聪慧之气。宋公便走上前去,与他并肩而坐。每张桌子上都精心准备了笔和纸,那纸张洁白如雪,光滑细腻,仿佛是用天上的云彩制成。笔杆则镶嵌着宝石,闪耀着五彩的光芒,仿佛是仙人所用之物。 宋公刚刚坐定,还未来得及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考试的题目便如同天外飞来的神秘文书,轻盈地飘落下来。他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苍劲有力、充满玄机的大字:“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宋公和那位秀才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思索和一丝紧张。他们知道,这看似简单的八个字,背后蕴含着极其深奥的哲理和考验。 宋公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然后开始全神贯注地思考这道题目。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和想法,回忆起自己一生所经历的种种事情,试图从中找到灵感和答案。他想起了曾经帮助过的那些贫苦百姓,他们眼中的感激和希望;也想起了那些为非作歹之人,他们脸上的狰狞和邪恶。他思考着什么是真正的善,什么是真正的恶,人心的复杂和难以捉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宋公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他提起笔,饱蘸墨汁,在那张洁白的纸上开始书写自己的见解。他写道:“有心做好事,虽其行为看似善举,但因其动机不纯,不应予以奖赏;无心做坏事,即便造成了不良后果,但其初衷并非恶意,不应加以惩罚。世间之事,善恶之分,不应仅看表面之行为,更应探究其内心之真实想法。人心难测,善恶一念之间,唯有以公正之心、洞察之眼,方能分辨是非,明断善恶。” 那位秀才也同样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他的笔触在纸上飞舞,写下了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感悟。他从儒家的仁爱思想出发,阐述了善与恶在社会秩序中的作用,以及如何通过教育和道德规范引导人们向善。 不多时,他们二人都完成了文章,并怀着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将其呈交至殿上。殿上的诸位神仙接过他们的文章,开始仔细地传阅。一时间,整个殿堂内鸦雀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宋公的文章中,那深刻的见解、犀利的分析和公正无私的观点,引起了诸位神仙的高度关注和深深思考。他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宋公的论述,眼中不时闪过赞赏的光芒。 “此子对善恶之理解,颇为独到,且公正无私,实乃难得。”一位神仙轻声说道。 “不错,他能透过表象看到人心的本质,这份洞察力和智慧,令人钦佩。”另一位神仙点头表示赞同。 赞扬之声在殿堂内此起彼伏,宋公的文章得到了众神仙的一致认可。 随后,宋公被召唤至殿上。神仙们庄重而严肃地看着他,其中一位开口说道:“如今河南地区缺少一位城隍神,经过我们的深思熟虑,反复权衡,认为您正是这一职位的不二之选。您的智慧、品德和对善恶的洞察力,使您具备了担当此重任的能力。” 宋公闻听此言,先是一惊,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选中担任如此重要的神职。但紧接着,他又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场神秘考试的真正目的。 然而,喜悦与震惊之余,宋公的心中又涌起了深深的忧虑和牵挂。他连忙磕头,眼中饱含泪水,声音颤抖地说道:“承蒙诸位神仙的厚爱与信任,赐予我如此重要的职责,我本不应有任何推辞之意。然而,我的老母亲如今已年逾古稀,整整七十岁了,身边无人悉心照料。恳请诸位神仙大发慈悲,让她能够安然度过余下的几年时光。待母亲寿终正寝后,我定当全心全意听从安排,赴任城隍之职,绝不辜负诸位的期望。” 坐在上方的一位貌似帝王的神仙,听闻宋公的这番陈情,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理解和同情。他当即下令让手下查看宋母的寿命记录。 这时,一位长着长胡须的官吏手捧着厚厚的簿册,神情专注而严肃。他的手指在簿册上快速翻动,每一页纸张的翻动声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命运的无常。终于,他找到了宋母的记录,然后恭敬地回禀道:“宋母尚有九年的阳寿。” 众人听到这个结果,都不禁陷入了沉思。殿堂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就在这关键时刻,关老爷那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不妨让姓张的书生暂时代理城隍之职九年,待九年期满,再由宋公接任。此乃权宜之计,既能满足宋公的孝心,又能确保河南城隍之位不空缺。” 关老爷的提议打破了殿堂内的沉默,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关老爷转向宋公,语重心长地说道:“您应当即刻准备赴任,但念及您的仁孝之心,特批给您九年的假期,让您能够在家中尽孝。九年之期一到,我们自会再次召唤您。在此期间,希望您能够修身养性,不断提升自己的品德和能力,以便日后更好地担当城隍之职,为百姓谋福祉。” 说罢,关老爷又对着那位秀才说了几句鼓励与期许的话语:“张生,此九年之责任重大,望你尽心尽力,不负众望。待宋公归来,你当妥善交接,继续修行,以图未来之善果。” 宋公和秀才听闻,感激涕零,再次磕头谢恩,然后缓缓退下殿去。 离开殿堂后,秀才紧紧握着宋公的手,眼中满是感慨和不舍。他说道:“宋公,今日与您相遇,实乃三生有幸。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望您珍重。” 宋公回握着秀才的手,说道:“张生,此去九年,你当以百姓为重,尽心尽力履行城隍之责。我亦会在家中为你祈祷,愿你一切顺利。” 两人一路并肩而行,直到郊外。郊外的景色如画,青山绿水间点缀着朵朵野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但此刻,两人都无心欣赏这美景,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许和担忧。 秀才停下脚步,深情地说道:“在下姓张,来自长山。今日与您分别,感慨万千,特作诗一首相赠,望您珍重。” 秀才清了清嗓子,吟诵道:“天涯路远心相连,善恶有分义在肩。九年光阴转瞬过,重逢之时共欢颜。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愿君此去多顺遂,功成名就耀门庭。” 宋公听罢,心中感动不已。他骑上骏马,与秀才挥手作别,而后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一路上,宋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回想着这一天所经历的种种奇异之事,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幻之中。但那骏马的蹄声、耳边的风声,又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时而感慨命运的无常,时而又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当宋公终于回到家中,他的家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原来,宋公竟然已经离世整整三天。就在这三天里,他的家人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以为他再也无法醒来。 就在宋公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母亲一直守在棺材旁,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双眼。她不停地呼唤着宋公的名字,祈求上天能够让她的儿子苏醒过来。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突然听到棺材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她赶忙用尽全身力气将宋公扶出棺材。经过半天的时间,宋公才逐渐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将这段奇异的经历缓缓道来。 家人听后,既惊又喜,对宋公的奇遇感到不可思议。他们纷纷感叹这是上天的眷顾,也是宋公一生善良正直的回报。 不久之后,家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长山打听,果不其然,就在宋公经历这场奇遇的同一天,长山有一位张生悄然离世。 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九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在这九年里,宋公尽心尽力地侍奉着母亲,让她度过了一个安详、幸福的晚年。 他每天清晨都会为母亲准备好温暖的粥饭,亲自侍奉她洗漱。午后,他会陪母亲坐在庭院中,听她讲述过去的故事,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夜晚,他会为母亲整理床铺,确保她能睡个安稳觉。 宋公的母亲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身体虽然日渐衰老,但心情却始终舒畅。她为有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而感到无比欣慰和自豪。 然而,人生无常,生死有命。宋公的母亲最终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在母亲临终前,她紧紧握住宋公的手,眼中满是慈爱和满足。 宋公怀着悲痛的心情,按照当地的风俗,尽心尽力地操办了母亲的葬礼。在葬礼上,宋公泪如雨下,他深知母亲一生辛劳,为了自己付出了太多。他在母亲的墓前立下誓言,一定会继承母亲的善良和坚韧,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待一切事宜处理妥当,宋公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洗完澡走进房间。他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心中感慨万千。他想起了与神仙们的相遇,想起了那位姓张的秀才,想起了母亲的慈爱面容。在一阵思绪的翻涌中,宋公缓缓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宋公的岳父家位于城中西门里。有一天,他们忽然看见宋公身着华丽的服饰,身后跟着众多的车马,浩浩荡荡地来到家中大堂。宋公的面容庄严肃穆,却又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然后转身离去,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却又显得神秘莫测。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惊诧不已,他们满心疑惑,完全不知宋公已然成神。 等他们回过神来,匆忙跑到乡里四处询问,这才得知宋公已经离世的消息。 宋公生前曾亲自记录了这段传奇的经历,然而可惜的是,由于后来战乱频繁,社会动荡不安,这珍贵的记录未能得以保存。但这个故事却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在民间流传了下来。 今天我给大家讲述的这些,也只是一个大致的情况罢了。但即便如此,这段故事所蕴含的神秘与温情,依然能够触动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遐想和敬畏。 第2章 耳中人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宁静的小县城,这里住着一位名叫谭晋玄的秀才。谭晋玄生得眉清目秀,自幼聪慧过人,饱读诗书,在这县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他对于世间的诸多学问都有着浓厚的兴趣,然而,在众多的知识领域中,他却对导气引体的养生之术情有独钟。这导气引体之术,相传乃是一种能够调和身心、延年益寿,甚至有可能达到超凡脱俗境界的奇妙法门。 谭晋玄深信,通过坚持不懈地修炼此术,不仅能够强身健体,更有可能探寻到生命的真谛和宇宙的奥秘。于是,无论春夏秋冬,无论严寒酷暑,他都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和退缩。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在小城的屋顶上,谭晋玄便已早早起身,寻一处幽静的庭院角落,盘腿而坐,闭目凝神,开始了他的修炼之旅。他调整着呼吸,让气息在体内缓缓流动,犹如山间的溪流,平稳而又深沉。每一次的吸气,仿佛都能将天地之间的灵气纳入体内;每一次的呼气,又仿佛将体内的浊气和疲惫尽数排出。 夏日里,骄阳似火,酷热难耐,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但他依然稳如磐石,不为所动;冬日里,寒风凛冽,冰雪纷飞,他的身体被冻得瑟瑟发抖,可他的心志却坚定不移。就这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谭晋玄在这导气引体的修炼之路上孤独地前行着,凭借着内心的坚定信念和对未知的渴望,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 经过数月的辛勤修炼,谭晋玄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灵活,精神也愈发饱满充沛。往日里的疲惫和忧虑仿佛渐渐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宁静。 然而,更为奇妙的是,有一天,当他像往常一样盘腿趺坐,沉浸在修炼的境界中时,突然听到了一个细微得如同苍蝇嗡嗡叫的声音从他的耳朵里传来:“可以看见了。” 谭晋玄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想要寻找这声音的来源。但当他睁开双眼的瞬间,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四周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他满心疑惑,再次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重新进入到那种宁静的修炼状态。不一会儿,那神秘的声音果然再次响起:“可以看见了。” 谭晋玄的心中一阵激动,他暗自揣测,难道这是自己修炼即将取得重大突破的征兆?难道是传说中的内丹即将炼成,从而让他获得了某种超凡的能力?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窃喜,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从那一天开始,每次谭晋玄进行修炼时,都能听到这个神秘的声音。他决定保持耐心,等待着声音再次响起,以便能够更好地回应它,从而揭开这个神秘现象背后的面纱。 日子一天天过去,谭晋玄的期待也与日俱增。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当他再次沉浸在修炼之中时,那个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这一次,谭晋玄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微微地回应道:“可以看见了。” 话音刚落,他立刻感觉到耳朵里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往外钻。他微微睁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窥视。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的耳朵里缓缓地爬了出来。这个小人儿身高不过三寸左右,模样却极为狰狞凶恶,就如同传说中的夜叉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小人儿从耳朵里出来后,便在地上开始旋转起来。谭晋玄心中既感到惊奇又有些害怕,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保持着镇定,继续观察着小人儿的一举一动。 就在谭晋玄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小人儿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原来是邻居前来借东西,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呼喊着谭晋玄的名字。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呼喊声让地上的小人儿瞬间变得惊慌失措。它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慌张,开始在屋子里四处乱窜,就像是一只迷失了方向的老鼠,拼命地寻找着可以藏身的洞穴。 谭晋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大乱,一时间竟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来,想要再次寻找那个小人儿时,却发现小人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而从这一刻起,谭晋玄就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精神状态也急剧下降。他开始出现幻觉,时常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的行为举止也变得异常古怪,时而狂笑,时而大哭,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又沉默不语。 他的家人和朋友们都被他的变化吓坏了,纷纷四处寻医问药,希望能够找到治疗他的方法。可是,谭晋玄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他的疯癫症状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 县城里的医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为他诊治,但都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有的医生认为他是邪气入体,给他开了一些驱邪的药方;有的医生则认为他是心神受损,给他开了一些安神养心的药物。然而,无论用了什么药,谭晋玄的病情都没有得到改善。 就这样,谭晋玄在疯癫的状态中度过了一段痛苦而漫长的日子。他的家人为了照顾他,日夜操劳,身心俱疲。他的朋友们也为他感到担忧和惋惜,却又无能为力。 终于,在经过了半年的煎熬之后,一位路过此地的游方郎中听说了谭晋玄的病情。这位郎中号称走遍了大江南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他来到谭晋玄的家中,仔细地观察了他的症状,又详细地询问了他发病的经过。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游方郎中为谭晋玄开出了一副独特的药方,并叮嘱他的家人要严格按照医嘱给他服药,同时要给他创造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让他的心情能够得到放松和舒缓。 谭晋玄的家人按照郎中的吩咐,精心照料着他。每天按时给他煎药,陪他说话,给他讲述过去的美好回忆,希望能够唤起他的理智和意识。 在家人的关爱和坚持下,谭晋玄的病情终于开始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他的幻觉逐渐减少,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养,他终于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不再疯疯癫癫,不再胡言乱语。 当谭晋玄重新恢复清醒的那一刻,他回首自己这段离奇的经历,心中感慨万千。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对于未知的追求过于急切和盲目,以至于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他也明白了,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必须保持敬畏之心,遵循自然的规律和法则,不可被一时的好奇和冲动所左右。 经过这次磨难,谭晋玄变得更加成熟和稳重。他不再痴迷于那些奇异的法术和神秘的现象,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家人朋友的关怀之中。他开始珍惜身边的一切,用一颗平和、宽容的心去对待这个世界。 而他的这段经历,也在县城里流传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这是他命中注定的一劫,也有人说这是他贪心不足的惩罚。但无论如何,谭晋玄都从中学到了宝贵的人生教训,也让他更加坚定地走向了未来的人生道路。 第3章 尸变 在那遥远而宁静的阳信县,有一位备受尊敬的老翁。他家所在的蔡店,虽只是个不大的地方,却因处在交通要道之旁,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老翁和他那孝顺懂事的儿子,在路边用心经营着一家客店,旨在为那些在漫长路途上奔波劳顿的过往行商们,提供一个能让他们安心休憩的温馨港湾。 某个黄昏时分,当那如血的残阳缓缓地被西山吞没,天际边只留下一抹黯淡的余晖,天色也随之渐渐昏暗下来。就在这时,四个满脸疲惫、风尘仆仆的车夫,赶着马车结伴而来。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倦意,一看到这家熟悉的客店,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灯塔,急切地想要在这里寻得一处能让他们放松身心的安睡之所。 然而,不巧的是,此时老翁家平日里那些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竟然无一例外地都已住满了客人。这四位车夫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瞬间布满了失望与无奈的神情。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是无处可去,便可怜巴巴地、近乎绝望地一个劲儿地苦苦哀求老翁,希望老翁能发发慈悲,让他们在这儿住下。 老翁看着他们那可怜的模样,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在脑海中仔细地搜寻着可能的办法,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地方。但他的脸上却又闪过一丝忧虑,似乎担心这个地方不能让客人满意。毕竟,那不是个寻常的住宿之所。 而此时的客人,已经在漫长的旅途中饱受了艰辛,他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其中一位客人急切地说道:“我们这一路餐风宿露,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身体和心灵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此刻,我们只求能有个哪怕是简陋的、能遮风挡雨的小角落让我们安下身来就行,真的不敢再有半分的挑拣了。” 说起来,当时正巧老翁的儿媳妇刚刚去世。那年轻生命的突然消逝,给整个家庭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和深深的悲痛。此刻,她的尸体就静静地停放在一间屋子里,而老翁的儿子为了给儿媳置办一口合适的棺材,出门去购买还没有回来。老翁想来想去,觉得灵堂那个地方相对安静,或许可以暂时安置这几位走投无路的客人,于是,他怀着一丝忐忑,领着客人们穿过狭窄而昏暗的街道,朝着灵堂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缓缓地走进屋内,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桌上那如豆般昏暗不明的灯光。在那昏黄摇曳的光影中,桌后面有一顶显得庄严肃穆的帐子,下面用纸做的被子轻轻地覆盖着逝者。再瞧瞧睡觉的地方,里屋有一张连在一起的床。这四个客人经过漫长而艰辛的旅途奔波,早已是身心俱疲到了极点,刚一躺上床,那此起彼伏、如雷般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只有一个客人,或许是因为心中还惦记着家中的琐事,亦或是因为对这陌生的环境有些许的不适应,还处在迷迷糊糊没有睡沉的状态。 就在这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咬东西般的嚓嚓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这位尚未睡熟的客人听到这细微的声响,心中不禁陡然一惊,他下意识地赶忙惊恐地睁开眼睛瞧去。只见灵前那原本昏暗的灯火,不知何时竟然变得格外明亮,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一般。那原本安静躺着的女尸,竟然缓缓地、僵硬地把盖在身上的纸被子掀开,然后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坐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女尸动作迟缓而又机械地从床上下来,她的身体如同被某种不可见的丝线牵引着,又好似被一股邪恶的力量驱使着,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卧室这边移动过来。她那毫无生气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黄色泽,就像是被涂上了一层不自然的颜料,头上还用一条白色的生绢束着额头,看上去既神秘又恐怖,让人不寒而栗。她弯下身子,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一点一点地靠近床边,对着每一个沉睡中的客人都接连吹出了三口冰冷而又阴森的气息。 这位还没睡沉的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浑身颤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贯穿了全身。他的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他极度担心下一秒女尸就会将那恐怖的气息吹向自己,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悄悄地拉过被子,将整个头蒙得严严实实,不敢有丝毫的缝隙。他紧紧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就这么胆战心惊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生怕自己的一点动静会引起女尸的注意。 没过多久,那女尸果然如同幽灵一般,迈着轻飘飘的步伐朝着他走了过来。他感觉到女尸靠近了自己,那股冰冷的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女尸对着他的脸吹出了同样冰冷的气息,就如同对其他客人一样。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直到感觉到女尸转身离开,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就听到了纸被子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提心吊胆地探出头,微微一看,只见那女尸又如同被施了某种邪恶的咒术一般,机械地、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这客人此时害怕到了极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恐惧所占据。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如何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他却又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动了那可怕的女尸。慌乱之中,他只好悄悄地用脚去踢其他客人,试图用这种方式叫醒他们,让他们和自己一起逃离这个恐怖之地。然而,其他客人仿佛陷入了沉睡的魔咒之中,对于他的踢动,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依旧鼾声如雷。 他心急如焚,脑子里如同乱麻一般,飞速地转着,试图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左思右想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心一横,想着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赶紧穿上衣服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刚起身,手忙脚乱地抖了抖衣服,准备穿上。可就在这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嚓嚓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恐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双腿一软,再次趴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把头缩进被子里,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他感觉到女尸又迈着那僵硬而又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在他的头顶连着吹了好几下,那冰冷的气息透过被子,让他如坠冰窖。过了片刻,女尸似乎觉得他已经没有了生机,这才缓缓地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听到灵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他猜想女尸应该又躺回去了。客人这才如履薄冰地从被子底下缓缓地把手伸出来,他的手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摸到裤子后,他赶忙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不顾一切地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那女尸似乎被他跑动的声音所惊动,立刻从床上起身,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誓要追上这个逃跑的客人。等女尸离开帐子的时候,客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女尸在后面紧追不舍,她那僵硬的身体和机械的动作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恐怖。她的双脚似乎不沾地一般,飞速地移动着,嘴里还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客人一边拼命地奔跑,一边声嘶力竭地惊恐呼喊,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他的呼喊声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然而村子里的人或许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没有一个被他这绝望的呼喊声所惊醒。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巷中回荡,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本想去敲老翁家的门求助,可又害怕稍有耽误就会被女尸追上,于是只好舍近求远,放弃了向老翁求救的想法,转而朝着县城的方向竭尽全力地狂奔。他的双脚不停地交替着,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一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得越远越好。 当他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跑到东郊的时候,忽然瞧见了一座在月光下显得阴森而神秘的寺庙。同时,从寺庙里传来阵阵有节奏的木鱼敲击声,那清脆而又沉稳的声音在他听来,仿佛是救命的福音。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地跑到寺庙门前,用尽全力地敲门,那急切而又慌乱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急切。 庙里的道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切又异常的敲门声弄得一头雾水,心中顿感情况不太对劲,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马上让他进去。就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功夫,那女尸已经追了上来,距离客人也就仅仅只有一尺来远的距离。 客人此时已经害怕到了灵魂出窍的地步,急得浑身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断地滚落,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的呼吸变得极为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时刻,客人发现门外有一棵粗壮无比的白杨树,大约有四五尺那么粗。他急中生智,顾不上多想,赶忙躲在树后面,利用大树那粗壮的树干来阻挡女尸。女尸不死心地往右边来抓他,他就迅速往左边躲;女尸往左边来扑,他就赶紧往右边闪。女尸被他的躲闪激怒了,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狰狞而扭曲的神色,越发暴躁起来,动作也更加疯狂和迅猛。 不过,经过这一番漫长而激烈的追逐,他们两个都已经跑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女尸终于因为体力耗尽,脚步踉跄了几下,站住不再动弹,只是那双空洞而又充满怨念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客人。 客人此时也累得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整个肺都要喘出来一般。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心脏如同擂鼓一般狂跳不止。他躲在树后面,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起女尸的注意。 女尸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再次暴起,猛地向前扑了过来,伸出两只瘦骨嶙峋、如同枯枝一般的胳膊,想要隔着树抓住他。客人惊恐万分,脚下一滑,狼狈地摔倒在地。女尸没能抓住他,双手却紧紧地抱住了大树,那尖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树干,仿佛要把树干捏碎一般,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般僵在了那里。 道人在寺庙里一直屏气凝神地偷偷听着外面的动静,许久之后,外面一直没有了声响,这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出来。一瞧,只见客人狼狈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如同死去了一般。道人用灯一照,发现客人已经没了气息,不过心口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热气,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道人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连忙把客人背进寺庙里,放在一张简陋的床上。他赶紧打来一盆清水,用毛巾轻轻地擦拭客人的额头和脸颊,试图让他的体温降下来。然后,道人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些草药,熬成一碗浓浓的汤汁,小心翼翼地给客人灌下去。 经过整整一夜的不懈努力和悉心照料,客人才终于从那生死边缘悠悠转醒。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仿佛还沉浸在那可怕的经历之中。 道人赶忙给他喂了些温热的汤水,然后关切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客人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着,眼神中还残留着深深的恐惧。他哆哆嗦嗦地、断断续续地把整个恐怖至极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这个时候,晨钟已经悠扬地敲完了,天色刚刚开始蒙蒙亮,一层淡淡的雾气弥漫在空中,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道人心中依旧忐忑不安,朝着那棵白杨树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僵硬的女人挂在那里,姿势诡异恐怖,令人毛骨悚然。道人被吓得大惊失色,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赶紧跑去报告给县官。 县官听闻此事,大为震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召集了一众衙役,亲自率领众人快马加鞭地赶来查看验证。 当他们到达现场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县官神情严肃,让人去掰开女尸的手,可那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握着,众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掰开。县官凑近仔细一看,只见女尸左右四只手指都弯曲得如同锋利的钩子一般,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插进了坚硬的木头里,几乎没入其中。那指甲与木头接触的地方,仿佛被某种强酸腐蚀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 好几个人一起齐心协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她的手从树干上弄了下来。再看那手指插进去的洞,就跟精心凿出来的孔一模一样,光滑而整齐,令人不寒而栗。那孔洞周围的树皮,因为女尸的抓挠而变得破碎不堪,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恐怖一幕。 县官随即派人去老翁家查看情况,那边正因为尸体不见了、客人死了而乱成了一锅粥。众人惊慌失措,哭声、喊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纷纷嚷嚷着不知所措。差役们好不容易才在一片混乱中说明了来意,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老翁听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惊恐和悲伤。他的身体颤抖着,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许多。在差役们的催促下,老翁怀着满心的恐惧和忐忑,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寺庙。众人齐心协力,用一块白布将女尸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然后抬回了家。 客人望着一脸威严的县官,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大人啊,我们四个人一同出来讨生活,满怀着希望和憧憬,想着能通过努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如今,却只有我一个人能苟延残喘地回去。这种悲惨的情况,我要怎么跟乡里那些翘首以盼的人们解释说明呀?他们都还在等着我们带着收获和喜悦回去呢。” 县官听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他亲自为客人开具了一份详细而又正式的证明文书,郑重地交到客人的手中,说道:“你拿着这份文书回去,向乡里的人们说明情况。这匪夷所思的一切,虽让人难以置信,但也是事实。希望你能节哀顺变,好好地活下去。”客人接过文书,千恩万谢,然后带着满心的伤痛和疲惫,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第4章 喷水 在遥远的过去,在莱阳有一位宋玉叔先生。他在京城担任部曹一职,由于种种原因,所租住的房子位于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那房子看上去格外荒凉破败,四周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又神秘的气息。 在一个月色黯淡、夜雾浓重的夜晚,屋内的气氛显得格外静谧。两个婢女正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侍奉着宋先生的母亲,她们一同待在正屋之中,试图在这寂静的氛围里寻求一丝安宁。 就在此时,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突然间传来一阵奇特而又令人心生疑惑的扑扑声。这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位辛勤劳作的裁缝师傅在不断地向四周喷水。 宋母的心中瞬间涌起了一丝好奇和不安。她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内心的担忧,她连忙催促身旁的婢女赶紧起身去一探究竟。婢女听到宋母的吩咐,尽管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犹豫,但还是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地走向窗前。 她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她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捅破了窗户纸,然后眯着眼睛,胆战心惊地往外窥视。这一看,可着实把婢女吓得魂飞魄散。 她瞧见一个身形极其矮小的老太婆,那老太婆不仅个子矮小,还驼着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她那满头的白发乱蓬蓬的,毫无章法地散落着,就如同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破旧扫帚一般。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上还戴着一个发髻,那发髻的长度竟然足足有二尺多,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显得十分诡异。 这老太婆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急速奔走,那步伐匆忙而又怪异,她的双脚似乎不沾地一般,轻飘飘的,犹如一只受惊的鹤在慌乱地行走。并且,她的嘴里不停地往外喷水,那水仿佛拥有了生命,源源不断地喷射出来,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弧线。 婢女被眼前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她的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脸色煞白如纸,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向宋母报告所看到的一切。 宋母听闻婢女的描述,心中也是大吃了一惊。她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两个婢女赶忙走上前去,搀扶着宋母,一同小心翼翼地来到窗下,想要亲眼验证婢女口中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场景。 谁能料到,就在她们刚刚靠近窗户的那一瞬间,那老太婆像是察觉到了屋内的动静,以一种超乎常人的敏捷,猛地一下就逼近了窗户。 紧接着,她瞪大了双眼,露出狰狞的表情,用力地对着窗棂直直地喷出水来。那股强大的力量瞬间就冲破了脆弱的窗纸,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哗啦”声,窗纸破裂成无数碎片,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汽如同一股狂风,扑面而来。 可怜的宋母和两个婢女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黑,那股强大的冲击力让她们瞬间失去了意识,当场就昏倒在地。 然而,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时,家中其他人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或是在甜美的梦乡中沉睡,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察觉到正屋发生了如此可怕而又诡异的事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温暖而柔和的阳光开始驱散夜晚的黑暗。家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像往常一样,来到正屋门前,轻轻地敲门,试图向屋内的宋母和婢女们问候早安。然而,敲了许久,门内却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起初,大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为宋母和婢女们可能还在沉睡未醒。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众人心中渐渐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害怕开始在心底蔓延。 终于,在焦急与担忧的驱使下,他们决定不再等待,而是采取行动。有人找来了工具,大家齐心协力,撬开门锁,想要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门被撬开的那一刻,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宋母和两个婢女并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她们的面容苍白,双眼紧闭,身体冰冷而僵硬。 大家惊慌失措,纷纷冲上前去查看。有人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她们的鼻息;有人急切地呼喊着她们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丝回应。 幸运的是,在经过仔细的检查后,发现其中一个婢女的膈下还有些许温热。众人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赶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来,有人迅速跑去厨房端来热汤,有人则不停地按摩她的身体,希望能通过这些努力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经过一番紧张而焦急的等待,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充满了期待和恐惧,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能引起众人的关注。 终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个婢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苏醒了过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仿佛还沉浸在之前那可怕的经历中。她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向大家讲述了她们所看到的恐怖情景。 宋玉叔先生在得知这一噩耗后,心急如焚,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当他踏入家门,看到眼前这悲惨的一幕时,心如刀绞,悲哀愤怒到了极点。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仿佛生命都失去了意义。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母亲和婢女们的身体,久久无法言语。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为母亲和婢女们讨回公道,宋玉叔先生强忍着悲痛,振作起精神。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开始仔细地寻找老太婆消失的地方。 他吩咐众人拿起工具,开始挖掘。大家齐心协力,充满了决心和勇气。他们一锹一锹地挖着,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但没有人停下手中的动作。 挖了足足三尺多深,渐渐地,有一些白色的头发从泥土中露了出来。众人的心中一紧,知道即将接近真相。他们继续深挖,终于挖出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的模样,和婢女所描述的老太婆一模一样。那脸又肥又肿,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泽,看起来就好像还活着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宋玉叔先生望着这具尸体,愤怒不已,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大声命令让人用力去敲打这具尸体。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尸体在重击之下,骨肉瞬间破碎,散落一地。而那破碎的皮里面竟然全是清水,不断地流淌出来,在地上形成一滩令人毛骨悚然的水渍。 第5章 瞳人语 在那遥远的长安城中,有一位名叫方栋的读书人。此人在文学方面确实展现出了一定的才华,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因而颇有些才名在外。但他的品性和行为举止,却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方栋这人,为人轻佻放纵,对礼仪规矩从来都是视若无睹,丝毫都不放在心上。他那颗心总是躁动不安,尤其是每逢在郊外的道路上邂逅那些结伴游玩的女子,他内心深处那股轻薄的劲儿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控制,总要不知廉耻、毫无顾忌地紧紧尾随在人家后面,做出种种不雅的举动。 就在某年清明前夕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阳光如同轻柔的薄纱,洒在大地上,微风如同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人们的面庞。方栋独自一人在城郊那宁静的小路上悠然自得地散步,尽情享受着这春日里难得的宁静与美好时光。 他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野花野草,心情格外舒畅。走着走着,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辆格外引人注目的小车。那车子的装饰简直奢华到了极点,鲜艳夺目的红色车帘随风轻轻飘动,精致美观的绣花车帷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高贵的气息。几个青衣仆人骑着毛色光亮的骏马,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那派头一看就知道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方栋的目光瞬间就被这辆独特的小车吸引了过去,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凑近前去,想要窥探个究竟。这一瞧,竟惊喜地发现车帘大敞着,里面坐着一位年方十六七岁的女郎。那女郎的面容简直如同画中仙子一般,妆容艳丽无双,美得让人窒息。她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微笑都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魔力,方栋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 刹那间,他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女郎,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的身影。他的双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会儿跑到车子前面,试图看清女郎的全貌;一会儿又跟在后面,想要捕捉女郎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跟着走了好几里路,仿佛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车内传来女郎那娇柔而又带着几分嗔怒的声音,她急切地呼唤婢女靠近车旁,生气地说道:“赶快替我把帘子放下来。瞧瞧这是哪里来的轻狂小子,如此不知羞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频频窥视!”那声音中充满了不满和恼怒。 婢女听了女郎的吩咐,脸上立刻浮现出愤怒的神情。她狠狠地放下帘子,那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在向方栋示威。随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方栋,气愤地大声说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难道不知道这车里坐的是尊贵无比的芙蓉城七郎子的新媳妇回娘家吗?这可不是什么乡下的普通娘子,能任由你这毫无教养的穷酸秀才随便乱瞧!”说完,她那纤细的玉手毫不留情地抓起路上的尘土,用力地朝方栋扬了过去。 方栋躲闪不及,被扬起的尘土瞬间眯了眼睛,一时间难受得根本睁不开。他的眼睛里像是被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着,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能尽快恢复视线。等到好不容易能勉强看清的时候,却发现那华丽的车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方栋满心狐疑,呆呆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那车马离去的方向。但周围除了空旷的道路和随风摇曳的野草,什么都没有。他的心情瞬间从刚才的兴奋和痴迷跌入了深深的失落和不安之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脚步沉重地往回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回到家中,方栋始终觉得眼睛异常不舒服,那种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眼睛里爬来爬去。那痒痒的、刺痛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情。无奈之下,只好请来他人帮忙翻开眼皮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眼珠上竟然生了一个小小的翳膜,那翳膜就像是一层薄薄的云雾,朦朦胧胧地遮住了视线。 过了一夜,情况变得愈发糟糕。方栋的眼睛像是决堤的江河,泪水不停地流淌,怎么都止不住。那泪水湿透了他的枕头和衣衫,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烦恼。而那翳膜也像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地生长蔓延,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变大变厚。没几天的工夫,就已经厚得如同铜钱一般,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更为严重的是,他的右眼上还出现了螺旋形的翳膜,那形状扭曲怪异,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恐怖,仿佛被恶魔诅咒了一般。 方栋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医问药,几乎找遍了城里所有的名医。他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药方,不管是昂贵的珍稀药材,还是民间流传的秘方,他都毫不犹豫地去尝试。但结果却都令人失望,没有任何一种药能够对他的病情起到丝毫的作用。他的眼睛依然看不见东西,生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烦闷之中,内心备受煎熬。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当初那轻薄无礼的行为,就懊悔不已,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和冲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轻薄行为所带来的恶果,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忏悔,希望能够得到上天的原谅,让自己的眼睛恢复正常。 偶然间,他从一位高僧那里听说诵读《光明经》能够消除灾厄,带来好运。方栋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赶忙四处打听,找来一卷《光明经》。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别人一字一句地教他诵读。 刚开始的时候,他那颗浮躁的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每当他试图诵经时,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杂念和烦恼,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不断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渐渐能够静下心来,沉浸在经文之中。每天早晚,只要一有空闲,他便坐在那里打坐捻珠,口中念念有词。那虔诚的模样,仿佛在与神灵进行着一场深入灵魂的对话。 就这样,整整坚持了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方栋经历了无数次内心的挣扎和痛苦,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终于,他心中的各种杂念渐渐消散,内心变得无比清净,如同被清泉洗涤过一般。 在一个宁静而祥和的日子里,方栋正静静地坐在窗前,享受着片刻的安宁。忽然,他听到左眼里面传来一个细微得如同苍蝇嗡嗡叫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抱怨说道:“这地方黑漆漆的,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活着真是太痛苦了!”紧接着,右眼里面立刻有声音回应道:“唉,没办法呀,谁让咱们被困在这呢。要不咱们一起出去溜达溜达,也好散散这憋闷的闷气。” 话音刚落,方栋就感觉到两个鼻孔里面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往外爬。那感觉痒痒的、酥酥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喷嚏。不一会儿,只听到轻微的“嗖”的一声,那东西便成功地离开了鼻孔。过了许久,又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它们回来了。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似乎是它们从鼻子重新钻进了眼眶之中。 紧接着,又听到一个声音带着深深的遗憾说道:“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去花园亭子里看一看,咱们心爱的珍珠兰居然就这么干枯死了!太可惜了!”要知道,方栋向来对香兰花情有独钟。在他家的园子里,种了好多株各种各样的香兰花。以往,都是他亲自浇水灌溉,悉心照料,把那些兰花当作宝贝一样呵护着。可是自从眼睛失明之后,他就把这些花花草草抛在了脑后,很久都没有再过问了。 忽然听到这话,方栋心中一惊,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赶忙焦急地问妻子:“兰花怎么就变得这么憔悴,都死了呢?”妻子听了他的话,感到十分奇怪,眉头微皱,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追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方栋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不再隐瞒,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奇怪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妻子。妻子听了,半信半疑,觉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但为了验证方栋的话,她决定亲自去查看一番。 妻子来到花园的亭子旁,仔细地查看那些珍珠兰。这一看,果然发现那些曾经娇艳欲滴的珍珠兰如今已经变得枯黄干瘪,毫无生机。花朵凋零,叶子枯萎,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妻子感到十分惊讶,满心的疑惑。为了弄清楚真相,她悄悄地躲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个小小的人儿,从方栋的鼻子里慢悠悠地钻了出来。这两个小人儿小得可怜,还不到一颗豆子大。他们的模样精致可爱,就像两个袖珍的小精灵。只见他们手忙脚乱,匆匆忙忙地竟然出门去了。妻子一直盯着他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到他们走得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也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这两个小人儿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他们欢快地飞到方栋的脸上,那模样就像一群蜂蚁急急忙忙地钻进巢穴一样。这样奇特的景象持续了两三天。 有一天,又听到左眼说道:“这进出的通道弯弯曲曲的,来来去去实在是太不方便了,每次都要费好大的劲儿。不如咱们自己开个门吧,这样就能轻松多了。”右眼回应说:“我这边的墙壁厚实得很,想要弄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恐怕没那么简单。”左眼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看。要是能成功,咱们就可以一起自由出入了,再也不用受这窝囊气了。” 就在这时,方栋突然感觉到左眼眶里面隐隐约约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抓破了。一阵刺痛传来,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他强忍着疼痛,不敢乱动。过了一会儿,那刺痛感渐渐减轻,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看,惊喜地发现竟然能够清晰地看到东西了。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立刻高兴地告诉了妻子。妻子急忙凑过来,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仔细查看。只见原来是眼膜上破了一个小小的孔,那黑眼珠亮晶晶的,就像刚刚切开的花椒,圆润而有神。 又过了一夜,之前那厚重的翳膜竟然全部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再仔细一看,竟然变成了两个眼珠。不过右眼的螺旋翳膜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化。直到这时,方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两个瞳人合住在了一个眼眶里。 虽然他的一只眼睛失明了,但奇怪的是,看东西竟然比有两只正常眼睛的人还要清楚分明。他感到无比的惊喜和感激,深知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经历了这番神奇的遭遇之后,方栋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过去的错误。他明白了做人不能轻薄放纵,要懂得尊重他人,遵守道德规范。从此,他更加严格地自我约束,改掉了过去那些轻佻放纵的坏毛病。 他变得谦逊有礼,对待他人充满了尊重和关爱。无论是在言行举止上,还是在内心深处,他都时刻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有品德、有修养的人。他的转变让乡里的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大家纷纷称赞他品德高尚,是大家学习的榜样。 异史氏说:“在乡下有这么一个读书人,有一天和两个朋友一起在路上行走。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微风轻轻吹拂着路边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三个有说有笑,心情格外舒畅。 远远地,他们看到一个少妇骑着驴走在他们前面。那少妇身姿婀娜,背影迷人。这读书人一时兴起,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他开玩笑地吟诵道:‘有美人兮!’然后回头对两个朋友说:‘咱们追上去瞧瞧!’那语气中充满了轻佻和不怀好意。 于是三个人一起笑着,扬起马鞭,骑马快跑。马蹄声在道路上响起,打破了原本的宁静。不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那少妇。 可当他们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他的儿媳妇。这读书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羞愧和懊悔。刚才的兴奋和冲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愧疚和丧气。他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两个朋友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清是他的儿媳妇时,却假装不知道这是他的儿媳妇,还在旁边说着一些特别下流轻薄的话,故意逗弄他。 这读书人尴尬极了,他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这是我大儿子的媳妇。’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安和窘迫。 大家见他这副窘态,都偷偷地笑了笑。但也知道不能让他太难堪,于是便不再多说,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那些行为轻薄的人啊,往往会因为自己的不当行为而让自己陷入尴尬难堪的境地,实在是可笑至极。他们不懂得尊重他人,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和冲动,最终只会给自己带来耻辱和麻烦。 至于方栋因为轻薄被眯了眼睛导致失明,这无疑是鬼神给他的严厉惩罚。让他明白,人不能肆意妄为,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芙蓉城的主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是菩萨现身来教训他吗?但从这件事也能看出,就算是鬼神虽然看似凶恶,但也还是会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的!只要人们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真心忏悔,努力改正,还是能够得到原谅和救赎的。” 第6章 画壁 在那遥远的江西之地,生活着孟龙潭和朱孝廉这样两位人物。他们为了追求心中的梦想,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在这繁华的都市中过着客居的日子。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洒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孟龙潭和朱孝廉两人信步闲游,不知不觉间,偶然走进了一座看似古朴宁静的寺庙。 这座寺庙乍一看,并不起眼。殿宇和僧舍都显得不甚宽敞宏大,没有那种常见的宏伟壮丽、金碧辉煌的气派。在寺庙的深处,仅有一位年事已高的和尚在此挂单居住,守着这片清幽之地。 当孟龙潭和朱孝廉的身影刚刚踏入寺庙的门槛,那位老和尚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有客人来访。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而和蔼的笑容,双手匆忙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稍有褶皱的僧衣,迈着稳健的步伐迎了出来。 老和尚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和善与真诚,他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欢迎二位施主光临小寺,且让贫僧引领二位随意参观一番。”说着,便亲自在前头带路,引导他们在寺庙里四处走走看看。 他们缓缓走进殿内,抬眼望去,殿中央庄重地塑着志公像,那庄严肃穆的神态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佛法的深邃。而殿内两边的壁画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其精妙绝伦的程度简直超乎想象。那细腻入微的笔触、鲜艳生动的色彩,仿佛赋予了画中每一个人物鲜活的灵魂,让人感觉他们仿佛随时都会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在东边那幅壁画上,描绘着一群姿态婀娜的散花天女。其中有一个垂着如丝般柔顺长发的少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手中拈着一朵娇艳欲滴、芬芳四溢的鲜花,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如春风般温暖、如夏花般绚烂的微笑。那樱桃般小巧玲珑的嘴唇,仿佛随时都会轻轻开启,吐露如诗如画般的温柔话语;她那灵动而深邃的眼神,恰似一泓清澈见底的秋水,似乎要流淌出无尽的情意和绵绵的思绪,真是美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让人的目光一旦落在她身上,便再也无法移开。 朱孝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锁定在这个少女的身上。他痴痴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眼前这画中宛如仙子的少女。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许久,渐渐地,他的思绪开始飘忽不定,不知不觉间,他的神魂仿佛被那少女的美丽和魅力所勾走,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如梦如幻、恍恍惚惚的状态之中。 就在这恍惚之中,朱孝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如同轻盈的云朵一般,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等他再次回过神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神奇地置身于壁画上所描绘的那个奇妙世界之中。 他好奇地放眼打量着四周,只见眼前是一重又一重错落有致、精巧别致的殿阁。这些殿阁的建筑风格和装饰细节都与人间常见的大不相同,处处透着一种神秘而虚幻的迷人气息。在一座宏伟的殿堂内,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正端坐在庄严的法座之上,神情专注而庄重地讲经说法。他袒露着右肩,那古铜色的肌肤在柔和的光线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慈悲与智慧的光芒。在老和尚的周围,密密麻麻地围坐着许许多多前来虔诚听经的人,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专注和敬仰的神情。朱孝廉在不知不觉中,也夹杂在这众多的听经者当中。 过了好一会儿,朱孝廉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柔软而纤细的手在暗中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襟。他下意识地迅速回头看去,只见原来是那个垂发少女正笑意盈盈、俏皮活泼地跑开。她那轻盈的身姿如同翩翩起舞的彩蝶,充满了灵动与欢快的气息。朱孝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少女的身影,双脚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仿佛被一股无形而强大的魔力所牵引着。 他们沿着一条蜿蜒曲折、风景如画的栏杆小径,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一间小巧而温馨的屋前。朱孝廉的脚步在门前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他的心中瞬间涌起了一丝犹豫和迟疑,不敢轻易地跨过那道门槛,踏入屋内。 少女察觉到了朱孝廉的犹豫,她回眸一笑,那笑容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般灿烂明媚。她轻轻摇动着手中那朵娇艳欲滴的鲜花,那花朵在她手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她远远地朝着朱孝廉做出热情的招呼姿态,那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鼓励,仿佛在说:“别害怕,快进来吧。”朱孝廉被少女那充满热情和期待的眼神所感染,心中的勇气瞬间被点燃,他终于鼓起勇气,迈着坚定的步伐跟了上去。 屋内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了,一个人影也没有。朱孝廉的心中在这一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冲动,他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女。让他感到惊喜和意外的是,少女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抗拒和拒绝,反而带着几分羞涩和顺从,轻轻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于是,在这温馨而静谧的氛围中,两个人很快就陷入了亲昵无间的甜蜜氛围之中。 不久,少女带着几分不舍,轻轻地关上了房门,离开了这间充满温馨回忆的小屋。在离开之前,她如同一只轻盈的小鸟,凑近朱孝廉的耳边,用那如黄莺出谷般轻柔的声音,细心地嘱咐道:“亲爱的,千万不要咳嗽出声哦,一定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然后,她如同一片随风飘落的花瓣,轻盈地离去。到了夜幕降临,繁星点点的时候,少女又如约回到了朱孝廉的身边。 就这样,美好的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转眼间,两天的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然而,少女和朱孝廉的秘密还是没能逃过她那些细心而敏锐的同伴们的眼睛。 有一天,少女的同伴们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地涌进了房间,一下子就把朱孝廉从他的藏身之处给搜了出来。她们的脸上洋溢着欢快而略带戏谑的笑容,其中一个女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少女的额头,笑着说道:“妹妹呀,你瞧瞧,你肚里的小郎君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头发蓬蓬地学处女呢?”说完,大家纷纷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然后一起捧着精美的簪子和耳环,簇拥着少女,七嘴八舌地催促她赶紧梳成成熟的发髻,展现出一个女子应有的风韵和姿态。少女被大家说得满脸通红,低垂着头,如同娇艳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用双手摆弄着衣角,娇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偶尔抬起头,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偷偷瞥一眼朱孝廉。 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看起来较为稳重的女子笑着说道:“姐妹们,咱们别在这儿久留啦,可别打扰了人家的甜蜜时光,要是让人家不高兴了,那可就不好了。”大家听了,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然后手挽着手,如同一群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朱孝廉和少女在这充满温馨和爱意的小屋里。 朱孝廉再次将目光投向少女,只见她此刻的发髻高高地盘起,一支雕刻精美的凤钗在发髻上低垂着,闪烁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凤钗上的宝石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比起之前垂发时的青涩模样,此刻的她显得更加艳丽绝伦,如同盛开在清晨的牡丹花,娇艳欲滴,散发着成熟而迷人的魅力。 他痴痴地看着四周无人,心中的爱意如同燃烧的火焰,愈发浓烈而炽热。他与少女之间的亲昵举动也越来越大胆而热烈,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屋内弥漫着浓郁的兰麝香气,那醉人的芬芳如同轻柔的丝绸,轻轻地缠绕着他们,让人心神荡漾,如痴如醉。两人沉浸在这无比甜蜜的快乐之中,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一切的烦恼和忧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可就在这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美好时刻,忽然间,一阵沉重而急促的皮靴声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宁静的氛围中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所有的温馨与甜蜜。紧接着,是锁链晃动时发出的锵锵声,那冰冷而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随后,便是一阵喧闹嘈杂、充满紧张和争执的声音,仿佛一场可怕的风暴即将来临。 少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慌和恐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手忙脚乱地从朱孝廉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迅速起身,拉着朱孝廉一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偷偷往外窥视。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金甲使者出现在眼前。他的脸庞黑得如同深夜的锅底,没有一丝光亮,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威严和冷酷。他那粗壮有力的手中紧紧绾着一条沉重而冰冷的锁链,锁链的每一个环节都闪烁着阴森的寒光,仿佛随时都会锁住人的灵魂。另一只手中则握着一个巨大而沉重的槌子,那槌子上布满了尖锐的铁钉,让人望而生畏。在他的周围,围着一群神色紧张、面容焦虑的女子,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使者用如同洪钟般响亮而威严的声音大声喝问道:“全了吗?”人群中立刻有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已经全了。”使者听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缓和,他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众人,再次严厉地说道:“如果有藏匿下界凡人的,就赶紧主动告发,别给自己找麻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众人听了,心中一阵颤抖,连忙齐声回应道:“没有。” 然而,使者显然并不相信众人的回答。他猛地转身,怒目圆睁,如同燃烧的火炬,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每一个角落都看穿,似乎下定决心要把藏匿的人搜查出来,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少女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的筛子,牙齿不停地打颤。她的脸色变得像死灰一样苍白,毫无一丝生气。她手忙脚乱地对朱孝廉说道:“亲爱的,赶快藏到床底下,千万千万不要出声。”说完,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慌慌张张地打开墙上的一扇隐藏的小门,匆匆忙忙地逃走了,只留下朱孝廉一个人在这充满危机的房间里。 朱孝廉不敢有丝毫的犹豫,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赶紧趴到床底下。他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呼吸变得极其微弱,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响,引来致命的危险。 不一会儿,就听到那沉重的皮靴声踏进了房里。皮靴的主人在屋里慢慢地踱步,仔细地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朱孝廉的心上,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过了一会儿,皮靴声渐渐远去,又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喧闹声逐渐变得微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朱孝廉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门外还是时不时地传来人们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议论的声音。 朱孝廉就这样蜷曲着身子躲在床底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仿佛是一个漫长的世纪。他感觉越来越难熬,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变得酸痛无比。只觉得耳朵里像是有无数只蝉在不停地鸣叫,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他的耳膜;眼睛里也好像要冒出火来,干涩疼痛,几乎要失去视觉。整个人难受得几乎要受不了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但他还是强忍着,静静地等待着少女回来,紧张和恐惧让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这时候,孟龙潭还一直在殿里。他原本和朱孝廉一起在参观寺庙,欣赏那些精美的佛像和壁画。可就在他不经意间转头的一刹那,却发现朱孝廉不见了踪影。孟龙潭的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他在殿里四处寻找,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看到朱孝廉的身影。 无奈之下,孟龙潭只好向老和尚询问。老和尚倒是显得不慌不忙,脸上依旧带着那淡淡的、慈祥的笑容,缓缓说道:“他去听说法了。”孟龙潭听了,眉头紧皱,心中的疑惑愈发加深,连忙急切地追问:“在哪儿呢?”老和尚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回答道:“不远。” 过了一会儿,老和尚似乎也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朱孝廉应该回来了。于是,他用手指轻轻弹着墙壁,提高了声音大声呼唤道:“朱施主!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你的朋友还在等你呢!” 孟龙潭和老和尚的目光再次投向墙壁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墙壁上的画里竟然出现了朱孝廉的身影。只见他侧着耳朵,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表情专注而紧张,仿佛在仔细倾听着外界的声音。 老和尚见状,再次加大了音量,高声喊道:“你的游伴等你很久啦!” 话音刚落,就看见朱孝廉的身影飘飘忽忽地从墙壁上缓缓降落下来。此时的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眼神空洞无神,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和迷茫,双腿不停地颤抖,发软得几乎都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孟龙潭看到朱孝廉这副失魂落魄、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样子,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缓缓地走上前,用颤抖的声音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在壁画里?” 朱孝廉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极度的惊恐中缓过神来,他的嘴唇不停地颤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我刚才趴在床底下,听到你叩墙的声音如同惊天动地的雷鸣,吓得我赶紧出来查看,结果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这里。” 两人站在那里,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们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曾经拈花微笑的少女时,发现她的发髻已经高高翘起,不再是之前那垂发的青涩模样了。 朱孝廉满心的疑惑和惊讶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他赶忙走到老和尚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用急切而颤抖的声音问道:“大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我会进入壁画,又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可怕的事情?” 老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缓缓说道:“幻觉都是由人内心产生的,一切皆由心生。世间万象,皆为虚幻,贫僧又哪里能解释得清楚呢!” 朱孝廉听了,心中郁闷又生气。他原本期待老和尚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解开心中的谜团,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面对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沉默不语,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孟龙潭在一旁,听了老和尚的话,心中也是充满了惊恐和感叹。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寺庙参观,却没想到会发生如此离奇诡异的事情。一时间,他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慢慢地缓过神来,意识到不能一直这么呆站着。 随即,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然后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寺庙的台阶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出。 异史氏说:“‘幻觉由人产生’,这话就跟有道之人说的一样。人要是有了淫邪的心,就会产生亵渎的情境;人要是有了亵渎的心,就会产生恐怖的情境。菩萨为了点化那些愚笨蒙昧的人,所以让种种幻觉一起出现,其实这一切都是人心自己活动产生的。可惜啊,朱孝廉没有听到这番话就大彻大悟,如果他能在这一刻猛然醒悟,然后披散头发,抛弃尘世的烦恼,进山去修行,追求内心的宁静和超脱,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然而,尘世的纷扰和迷惑往往让人难以自拔,错过了这一次心灵觉醒的机会,实在是令人惋惜。” 第7章 山魈 孙太白曾经绘声绘色地跟旁人讲述过,他那已经逝去的曾祖父,往昔在南山柳沟寺埋头苦读、钻研学问的一段经历。 那是个麦收的季节,曾祖父因家中农事繁忙,不得不暂时离开那清幽宁静的寺庙,回到家中帮忙。这一离开,就过去了十来天。 当曾祖父再次踏上返回柳沟寺的路途,重新站在那熟悉的书房门前时,他满心期待地推开房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屋内的桌子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那尘土堆积得如同细腻的沙堆,仿佛轻轻一吹就能扬起一片尘雾;窗户之间更是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那些蜘蛛网粗粗细细,层层叠叠,就像一张张破旧且神秘的蛛网大幕,将窗外的光线都遮挡了大半。 曾祖父望着这凌乱不堪的屋子,眉头紧皱,当即唤来仆人,吩咐他们立刻动手打扫清理。仆人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拿起扫帚、抹布等工具,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他们从清晨的阳光刚刚洒在寺庙的屋檐上开始,一直辛勤劳作到夜幕完全笼罩了整个寺庙,总算把这间书房收拾得整洁清爽,让人觉得能够舒适地坐下来,安心地阅读、休憩了。 曾祖父见屋子已经被收拾妥当,这才亲自动手,极为细致地拂去榻上那积累已久的灰尘,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扬起的灰尘再次弄脏了房间。随后,他又从柜子里取出柔软的被褥,仔仔细细地将其铺平,再把舒适的卧具一一摆放整齐。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轻轻关上那扇略显陈旧、但依然坚固的房门,缓缓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准备进入甜美的梦乡。此时,如水般皎洁的月色透过洁净的窗户,轻柔地洒进屋内,给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银白光辉。 曾祖父在床上翻来覆去,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进入睡眠状态。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杂乱的念头,让他难以入眠。就在他烦躁不安的时候,原本静谧得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的夜晚,忽然传来了一阵低沉而震撼的隆隆风声。那风声犹如万马奔腾,又似惊涛拍岸,震得整个寺庙都仿佛在微微颤抖。就连那坚固无比的山门,都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嘎吱嘎吱”作响,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和恐怖。 曾祖父躺在榻上,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心里不禁暗自琢磨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寺里的和尚一时粗心大意,忘了把山门给牢牢闩好?还是有什么其他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思绪如同乱麻一般,怎么也理不清楚。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那吓人的风声如同脱缰的野马,以惊人的速度越来越近。风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呼啸着朝着他所居住的房屋猛扑过来。没一会儿工夫,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千钧之力撞在了房门上,房门瞬间被这股狂风粗暴地吹开了。 曾祖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满心疑惑。脑子像一台飞速运转的机器,试图在这混乱的局面中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的缘由,那奇怪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已经如洪水猛兽一般冲进了屋子。紧接着,一阵沉重而又清晰的“铿铿铿”的靴子声在房间里响起,声音缓慢而有节奏,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他的心上。这声音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卧室的门靠近,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胁。 曾祖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又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得“哗啦”一声,卧室的门也被无情地推开了,一股寒冷的气流瞬间涌进了房间。 曾祖父惊恐万分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巨大、形状怪异的鬼正艰难地弯腰往屋里挤。那鬼的身躯庞大得超乎想象,转眼间就来到了床前。当它站直身子时,个头高得几乎要碰到房梁了,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矗立在眼前,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鬼的那张脸啊,颜色就跟经历了无数岁月侵蚀的老瓜皮似的,黯淡无光,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黑斑,看上去既阴森又恐怖。一双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光芒忽明忽暗,一会儿瞅瞅这儿,一会儿瞧瞧那儿,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又或者是在酝酿着某种可怕的阴谋。鬼张开那血盆大口,大得简直像个巨大的洗脸盆,里面黑洞洞的,仿佛能把整个世界都吞噬进去。嘴里的牙齿稀稀疏疏的,但每一颗都又长又尖,大约有三寸来长,闪烁着寒冷的光芒,看上去锋利无比,狰狞可怕。鬼的舌头微微一动,喉咙里就发出“呵喇呵喇”的声音,那声音又粗又响,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咆哮,震得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在微微颤抖,四面的墙壁似乎都要被这恐怖的声音震得崩塌下来。 曾祖父看到这如此恐怖的一幕,害怕到了极点。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也开始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在这极度的恐惧之中,曾祖父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寻找着一丝生机。他心想:“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前后不过几步的距离,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逃跑躲避。与其坐以待毙,被这恶鬼无情地吞噬,不如拼死一搏,趁机刺它一下,说不定还能有一线活下去的希望。”于是,曾祖父暗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悄悄地把手伸到枕头下面,紧紧地握住那把一直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佩刀。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咬了咬牙,猛地一下把刀拔了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恶鬼狠狠地刺了过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清脆而沉闷,刀刺中了鬼的腹部。然而,那声音却不似刺中肉体的声音,反而像敲在坚硬无比的石头水缸上一样,发出一种怪异而又令人心惊的声响。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那恶鬼。鬼原本闪烁不定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而残暴,它瞪大了眼睛,眼眶几乎要裂开,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它呲牙咧嘴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那声音仿佛能把人的灵魂都震碎。紧接着,它伸出一只巨大的爪子,那爪子上的指甲锋利如刀,在月色下闪烁着寒光。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曾祖父猛抓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曾祖父下意识地稍微往后缩了缩身子,但由于距离太近,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恶鬼一把抓住了曾祖父盖在身上的被子,用力狠狠地一拽。那力量大得惊人,仿佛能把一座山都轻松拔起。然后,恶鬼气呼呼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曾祖父因为一直紧紧抓着被子不肯松手,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带得从床上一下子掉了下来,整个人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但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趴在地上,拼命地扯着嗓子大声呼救。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凄厉和悲惨。 家里人原本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安静地睡着,突然被这惊心动魄的呼喊声从睡梦中惊醒。他们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心跳急速加快,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大家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慌乱中拿起身边的火把,跌跌撞撞地朝着曾祖父的住处飞奔而去。 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门还是像原来那样紧紧地关闭着,没有丝毫被破坏或者强行推开的迹象。这让大家感到十分困惑和不解,但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救人要紧。于是,大家齐心协力,用力推开窗户,一个接一个地敏捷地跳了进来。 一看到曾祖父那惊恐万分、狼狈不堪的样子,所有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神来。只见曾祖父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世界末日般的灾难。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如梦初醒,赶紧七手八脚地把曾祖父从地上扶起来,又使劲把他拽到床上。曾祖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刚跑完了一场漫长而又艰辛的马拉松。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慢慢地平复了一些,能够开口说话了。 曾祖父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把刚才发生的那恐怖至极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给大家听。众人听完,个个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难以置信,但看到曾祖父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又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于是,大家决定一起去查看查看现场,希望能找到一些证据或者线索。 众人来到卧室门口,仔细一瞧,发现那床被子竟然夹在了卧室门的缝隙里。大家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更加仔细地检查,只见门上有几个像簸箕一样大的深深的爪子印,鬼的五个指头抓过的地方都被穿透了,那痕迹又深又长,边缘参差不齐,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等到天亮以后,曾祖父回想起昨晚那惊心动魄的经历,心中仍然充满了恐惧和后怕。那恶鬼恐怖的面容和狰狞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晃动,让他一刻也不敢再在这寺里多待。他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把那些珍贵的书籍小心翼翼地装进书箱里,然后背起书箱,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离开了寺庙,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后来,曾祖父为了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特意去问了寺里的僧人,想知道是不是还有类似的奇怪事情发生。可僧人们都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纷纷表示自从那次恐怖的事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异常的情况,寺庙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安宁。 第8章 咬鬼 沈麟生曾经绘声绘色地讲述过这么一桩奇事,他有一位挚友,咱们就暂且称其为某翁。 那是一个炽热无比的夏日,骄阳如同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闷热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在这样的午后,某翁实在难以抵挡那汹涌而来的困倦之意,便在屋内寻了一处清凉之地躺下午睡。 他刚一合上眼,便陷入了一种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就在意识朦朦胧胧之间,一个身影悄然映入他的眼帘。只见一个女子轻轻抬手,缓缓掀开帘子,迈着轻盈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步伐走了进来。 这女子的装扮甚是奇特,她的头上紧紧裹着一块白布,身上穿着的是一袭丧服麻裙,那模样瞧着格外肃穆,还带着几分阴森之气。某翁起初瞧见这女子,脑袋还有些迷糊,只当是隔壁邻居家的妇人前来拜访自家夫人,所以并未太过在意。 然而,他那混沌的脑筋不过转了一转,瞬间便清醒了几分,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哪有人会身着这样一身代表着不祥的凶服,就如此贸然地走进别人家呀?正当他满心狐疑,满心困惑,脑海中思绪如乱麻般交织的时候,那女子竟然又从内室走了出来。 某翁此时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大双眼,想要将这女子瞧个真切。只见她估摸有三十多岁的年纪,那张脸呈现出一种蜡黄的色泽,而且浮肿得厉害,眉眼紧紧地蹙在一起,仿佛承载着数不尽的愁苦与哀怨,那神情可怕极了,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发凉,心里直发毛。 而且这神秘的女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在屋里慢悠悠地徘徊起来,她的脚步如同幽灵般轻盈,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节奏,一点一点地朝着某翁睡觉的床榻靠近。 某翁察觉到这女子的靠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暗叫不好。但他又怕自己稍有动作会惊到这女子,从而引发更可怕的后果,于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假装自己仍在熟睡之中,想要暗中观察,瞧瞧这神秘莫测的女子究竟要搞出什么花样。 没过多会儿,那女子轻提裙摆,动作极其敏捷地爬上了床。她整个身子就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猛地压在了某翁的肚子上。某翁只觉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袭来,仿佛有百斤重的铁块压在身上,压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心里虽然清醒得很,清楚地意识到当下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可是当他想要抬手反抗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就如同被无数条坚韧的绳索死死绑住了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当他想要抬脚把这女子狠狠踹开时,却感觉脚像被抽去了筋骨,变得瘫软无力,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某翁此时心急如焚,又惊又怕,那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想要竭尽全力大声呼喊求救,可喉咙就像被一团棉花死死堵住了,任凭他如何努力,如何挣扎,也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 就在这万分窘急的时刻,那女子竟然把她那张冷冰冰的嘴凑到了某翁的脸上,像一只饥饿的野兽般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从颧骨到鼻子,从眉毛再到额头,几乎把某翁的脸嗅了个遍。某翁只觉那女子的嘴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冰块,一股刺骨的寒气透过她的嘴直往骨头里钻,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都冻住,冻得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都咯咯作响。 某翁在这几乎绝望的关头,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他想到了一个或许能够自救的法子:就等着这女子嗅到脸颊的时候,瞅准时机,趁机狠狠咬她一口,兴许能让这女子知难而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没过多大会儿,那女子的嘴果然移到了某翁的脸颊边。某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瞅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只凶猛的野兽般狠狠地咬了下去,牙齿深深地嵌入了女子的颧骨里,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咬碎。 那女子疼得“嗷”的一声惨叫,声音凄厉尖锐,划破了原本寂静的空气。她的身子猛地往后一挣,拼命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地挥舞着,如同溺水之人在做最后的挣扎。与此同时,她边挣扎边啼哭起来,那哭声凄惨又哀怨,仿佛来自地狱的冤魂在哭诉。 某翁此刻哪肯松口,反而咬得更用力了,如同一只死死咬住猎物的恶狼,绝不轻易放过。只觉得嘴里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所充满,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血液像汹涌澎湃的江河决堤一般,不停地从伤口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汩汩流淌,一直流到了枕头边上,将那洁白的枕头浸染得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的较量。就在这紧张到让人几乎窒息的时刻,庭院外忽然传来了夫人清脆的呼喊声。某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绳索,顿时精神一振,扯着嗓子拼命呼喊:“有鬼!有鬼啊!”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一松劲。 趁着这个稍纵即逝的空当,女子的身影如同一缕轻烟,飘忽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一般。 夫人听到某翁那惊恐万分的呼喊,心中一紧,脚步匆匆地奔进屋里。可屋里除了某翁一脸惊惶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枕头上满是鲜血,其他什么异常的景象都没有看到。夫人看着某翁那狼狈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在这儿胡说八道呢,不禁笑着嗔怪道:“你这是睡迷糊了吧,净说些胡话!” 某翁又急又气,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来,急切地说道:“夫人,我所言句句属实啊!”紧接着,他便把刚才那惊心动魄、毛骨悚然的怪异之事,原原本本地详细讲述给夫人听,边说边比划,神情激动。为了让夫人相信自己,他还特意强调说有血迹可以作为铁证。 夫人见他如此认真,神情不似作假,便半信半疑地凑上前去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那枕席上满是鲜血,那血迹斑斑的景象,就像破旧房屋漏雨时水滴不断落下,流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简直惨不忍睹。 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趴下去仔细闻了闻,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瞬间直冲脑门,熏得两人头晕目眩。某翁再也忍受不住了,“哇”的一声,把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全吐了出来,吐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苦水都快吐干净了。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某翁每每回忆起那恐怖的经历,都仍觉得心有余悸。更奇怪的是,他的嘴里竟然还残留着那股难闻的臭味,仿佛那女子的气息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身上,怎么都消散不去,让他苦恼不已。 第9章 捉狐 有这么一位孙翁,他可是我亲家清服的伯父,向来以胆子大而闻名遐迩。 在一个阳光格外明媚的日子里,温暖的光束透过半开的窗户,懒洋洋地洒进了屋内。孙翁或许是被这宜人的天气所感染,又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忙碌感到了些许疲倦,就在这大白天里,躺到了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他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意识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就悄悄地弥漫开来。仿佛有一个神秘且轻盈的物体,正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紧接着,孙翁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飘浮在半空之中,摇摇晃晃,那种感觉就如同是驾着云雾,忽上忽下,完全失去了控制,让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孙翁心中暗自琢磨起来:“这般奇怪的感觉,莫不是传说中那专门魇人的狐狸在搞鬼?”怀着这样的疑虑,他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极为小心地窥视着。只见一个体型如同猫一般大小的东西,正不紧不慢地从他的脚边缓缓爬过来。这东西身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黄毛,在那透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照耀下,那黄色的毛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泽。而它那张嘴巴,竟是显眼的绿色,这独特的颜色搭配,看上去既神秘又透着几分诡异。 它爬行的动作极其轻柔缓慢,仿佛每向前移动一点点,都要经过深思熟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显然是极度害怕惊醒了孙翁。 这神秘的东西先是犹犹豫豫、颤颤巍巍地靠近孙翁的身体。当它触碰到孙翁的脚时,孙翁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袭来,自己的脚刹那间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变得瘫软无力,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当它继续缓缓往上移动,触碰到孙翁的腿时,孙翁的腿也在瞬间变得软绵绵的,好似失去了骨头的支撑,使不出半分力气。 当这东西一点点爬到孙翁的肚子位置时,一直屏气凝神、暗中观察的孙翁瞅准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动作迅猛如闪电,一只手以泰山压顶之势用力按住那东西,另一只手迅速而精准地紧紧抓住了它的脖子。 这东西被孙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发出一连串急切而尖锐的叫声。那叫声短促而凄厉,仿佛是在向孙翁求饶,又像是在拼命挣扎,试图从孙翁那铁钳般的手中逃脱。然而,无论它如何扭动、挣扎,都始终无法摆脱孙翁那牢牢的掌控。 孙翁见这东西如此不安分,赶忙扯开嗓子,朝着内室大声呼喊自己的夫人:“夫人,快快快!拿条带子过来,系在这东西的腰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急切和紧张。 夫人听到孙翁的呼喊,急匆匆地从内室跑了出来。她的脸上满是惊慌和疑惑,但还是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找带子。不一会儿,夫人就拿着一条长长的带子跑到了孙翁跟前。孙翁接过带子,双手紧紧地握住带子的两端,脸上露出一丝略带挑衅的笑容,对着那被抓住的东西说道:“早就听闻你们狐狸善于变化多端,今儿个我就瞪大了眼睛,一刻也不眨地紧紧盯着你,倒要好好瞧瞧你到底能变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来。” 就在孙翁这充满自信的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这东西竟然像是拥有了神奇的魔法一般,突然开始迅速收缩自己的肚子。那肚子瞬间变得细如一根纤细无比的管子,眼看着就要从孙翁的手中哧溜一下滑脱出去。孙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想要死死地缚住这东西。 可这东西也不是吃素的,它见孙翁加大了力量,竟然又鼓起自己的肚子。这一次,肚子一下子变得粗得如同一个大大的碗口一般,圆滚滚的。孙翁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却依然无法将手中的带子系紧在它的腰上。 孙翁手上的力量稍微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松懈,这狡猾的东西便又趁机迅速收缩肚子。孙翁的心里此时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焦急,他十分清楚,若是稍有不慎让这东西逃脱,那必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隐患。于是,他心急如焚地冲着夫人再次大声喊道:“夫人,别再犹豫了!赶紧拿刀来,杀了它!” 夫人听到孙翁这声嘶力竭的呼喊,整个人顿时慌了神。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和无措,手忙脚乱地在屋子里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刀的所在。她一会儿翻翻这个柜子,一会儿又摸摸那个角落,一时间竟完全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那把刀究竟放在了哪里。 孙翁看到夫人这般慌乱,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他眼睛急切地朝左边瞟了一眼,大声地示意夫人刀就在那个位置。然而,就在他回过头来的那短短一瞬间,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带子竟然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那带子不知怎的,一下子变得如同一个毫无缝隙的圆环一般,而那原本被他牢牢抓住的神秘东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点踪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10章 荞中怪 在那宁静的长山之地,住着一位名叫安翁的人。他对于农耕之事,怀有一种近乎痴迷的热爱,仿佛农田里的每一株庄稼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当那金风送爽的秋天悄然来临,广袤的田野里,荞麦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成熟的芬芳。安翁满心欢喜地带领着众人,辛勤劳作,将那饱满的荞麦一一收割。收割完毕后,一捆捆的荞麦被整齐地堆放在田垄边上,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座小山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据说临近的村子里,有一些不务正业、心怀不轨之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盗窃他人的庄稼。安翁听闻此事,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担忧。为了守护自己辛苦劳作的成果,他深思熟虑之后,果断地吩咐佃户们趁着那皎洁如银盘的月光,用一辆辆满载着希望的车子,将荞麦迅速运往打谷场。 当佃户们终于完成了装载的任务,带着一身的疲惫踏上归程之时,安翁却毅然决定独自留下来,担当起巡逻看守的重任。 秋夜的凉风轻轻拂过,安翁枕着冰冷的兵器,毫无遮拦地躺在空旷的田野上。他实在是太过疲倦了,双眼刚刚合上没一会儿,还未来得及陷入深沉的梦乡,就忽然听到一阵清晰而又沉重的“咋咋”声,那声音仿佛是有人在毫不留情地用力踩踏荞麦根。安翁心中一惊,瞬间睡意全无,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那些可恶的强盗来了?”怀着满心的疑虑,他紧张地急忙抬起头,想要看个究竟。 这一抬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只见一个身形巨大、宛如巨人般的鬼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个鬼的身高足有一丈有余,那高大魁梧的身躯仿佛能够遮天蔽日,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鬼的头发如燃烧的火焰一般鲜红,肆意地蓬乱竖着,根根胡须犹如钢针般直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那狰狞的面容让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更为可怕的是,这鬼距离安翁近得几乎触手可及。 安翁在这一瞬间,被极度的恐惧所笼罩,但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他在刹那间做出了反应。他来不及思考其他更为周全的策略,凭借着本能,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猛兽,猛然爆发出全身的力量,瞬间跳起身来,不顾一切地狠狠朝着鬼猛刺过去。 那鬼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刺中,随即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惊雷炸裂般的吼叫。那声音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震得颤抖起来。紧接着,鬼转身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尽管鬼已经逃走,可安翁的内心依旧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担心这可怕的鬼物会去而复返,于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扛起手中的兵器,迈着匆忙的脚步往回赶。 在归途中,安翁恰好与那些佃户们相遇。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惊恐之色,呼吸急促而紊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刚刚遭遇的恐怖一幕详细地讲述给佃户们听。他的声音颤抖着,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同时还一脸严肃且焦急地告诫他们,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千万不要再去。 然而,佃户们听完安翁的叙述,虽然心中也有几分害怕,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情。毕竟,他们没有亲眼目睹那可怕的场景,对于安翁的话,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时光匆匆,又过了一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人们把金黄的麦子摊开在打谷场上晾晒,希望能让这些麦粒充分吸收阳光的温暖。正当大家忙碌地翻晒着麦子时,突然间,天空中传来一阵奇异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安翁一听到这声音,原本就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惊恐万分地大声喊道:“不好了,鬼物来了!”说完,他像是被点燃的炮竹一般,撒开双腿就拼命地奔跑起来。 众人看到安翁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也被恐惧所占据,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计,跟在安翁身后拼命逃窜。 他们在田野间狂奔了一段距离,直到跑得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了,才渐渐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大家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聚集到了一起。 安翁此时依旧心有余悸,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声音颤抖地说道:“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得多准备些弓弩,以防那可怕的鬼物再次来袭。”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于是赶紧开始准备防御的工具。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天,那令人胆寒的鬼物真的再次出现了。当它那巨大而恐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时,大家的心跳瞬间加速,恐惧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但这一次,众人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迅速地射出了好几支箭。那鬼物大概是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击,被这一阵箭雨吓得惊慌失措,转身狼狈地逃走了。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那鬼物竟然真的如同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们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等到麦子都顺利地收进了仓库,打谷场上只剩下了一堆堆杂乱无章的禾秆。安翁为了让这些禾秆能够妥善存放,便让人把它们收集起来堆成一个个高高的垛。他对这件事十分上心,甚至亲自登上禾秆垛,用自己的双脚去踩实这些禾秆,以确保垛子能够稳固。这垛子在安翁的努力下,一点点升高,足足有好几尺高。 就在安翁全神贯注地踩禾秆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抬起头,朝着远方望了一眼。这一望,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张开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鬼物来了!” 众人听到安翁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顿时慌了手脚,急忙四处寻找弓箭,想要进行抵抗。可是,还没等他们做好充分的准备,那鬼物已经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冲向了安翁。 安翁根本来不及躲避,一下子就被鬼物强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紧接着,那鬼物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向了安翁的额头,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众人赶紧慌慌张张地登上禾秆垛查看情况。这一看,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惨状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只见安翁的额头被那鬼物咬去了一大块骨头,伤口触目惊心,那缺失的部分竟然有手掌那么大。安翁此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气息微弱,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大家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和悲痛,手忙脚乱地把安翁从禾秆垛上抬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将他背回家里。尽管大家想尽了一切办法,请来郎中,用尽了各种草药和偏方,可最终还是没能挽救安翁的生命。安翁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满心的不甘和遗憾。 从那以后,那可怕的鬼物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也没有人能够解释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安翁的遭遇成为了长山地区一个令人胆寒的传说,每当人们提起,都会忍不住感叹命运的无常和神秘。 第11章 宅妖 在那长山之地,有一位名叫李公的人,他乃是大司寇的侄子。他们家族的那座宅邸,不知为何,总是被种种奇异诡谲的现象所萦绕。 有那么一次,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李公不经意间在屋厦之下,惊异地发现了一个独特的春凳。这春凳呈现出一种极为特别的肉红色,色泽温润如玉,表面更是光滑细腻,仿佛被精心打磨过一般,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光泽。李公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在他的记忆深处,非常确定家里原本绝对没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物件。 强烈的好奇心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他一步步靠近那个神秘的春凳。当他终于走到近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按压上去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春凳竟然在他的手下,如同柔软的面团一般,随手一按就弯曲了。更为惊人的是,那触感软乎乎、温热热的,简直就和新鲜的肉一模一样。李公的心脏瞬间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中,恐惧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急剧收缩,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极度的惊恐让他的双腿像被铅块重重压住,无法挪动分毫。但求生的本能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拼命后退,双脚慌乱地交错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 在他狂奔出一段距离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而,内心的恐惧和好奇交织在一起,驱使他忍不住再次转过头,想要看一眼那个诡异的春凳。这一看,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只见那春凳的四条腿,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识,竟然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它们的动作起初有些迟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速度越来越快。春凳一点点地朝着墙壁的方向挪移过去,那情景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爬虫在艰难地爬行。最后,春凳的整个身体慢慢地融入了墙壁之中,就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还有一回,李公在宅子里闲逛的时候,又看到墙壁之间斜倚着一根白色的棍棒。这根棍棒与平常所见的截然不同,它通体洁白如雪,没有一丝瑕疵,表面散发着一种柔和而又神秘的光泽,修长笔直的形状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李公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地走近那根棍棒。当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棍棒的瞬间,一股滑腻腻的感觉瞬间从指尖传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棍棒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柱子,“咕咚”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紧接着,它就像一条灵活的蛇一般,弯曲扭动着身体,迅速地朝着墙壁的方向移动。李公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它缓缓地钻进了墙壁里。那棍棒在墙壁中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完全消失在了李公的视线之中。李公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久久无法从这奇异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时间转眼来到了康熙十七年,有个叫做王生浚升的人在李公的家里开设学馆教书。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在天际,夜幕悄然降临。屋内刚刚点亮了昏黄的灯火,王生结束了一天的教学,感到有些疲惫。他穿着鞋子,慵懒地躺在榻上,准备稍作休息。 就在他刚刚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形极其矮小的小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这个小人只有大约三寸左右的高度,迈着细碎而又轻盈的步伐,从屋子外面悄悄地走了进来。小人的脸上带着好奇和探索的神情,在屋子里左顾右盼,东瞧瞧西看看。稍微转了那么一小圈之后,似乎没有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便又一声不响地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个小人再次出现在门口。这一次,他的肩膀上扛着两个小巧玲珑的凳子。他费力地走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肩上的凳子掉落下来。终于,他走到了堂屋的中间,轻轻地把凳子放了下来。王生定睛一看,这两个凳子制作得十分精巧,就像是小孩子用高粱秸心凭着丰富的想象力和灵巧的双手制作出来的小玩具一样,充满了童真和趣味。 又过了一会儿,更加令人惊奇的场景出现了。只见两个同样只有三寸高的小人,齐心协力地抬着一口小小的棺材走了进来。这口棺材的长度大概只有四寸左右,比例和那两个凳子十分协调,仿佛是一套精心打造的微型家具。两个小人咬着牙,憋着劲,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行,终于把棺材稳稳当当地停放在了刚刚放下的凳子上。 就在这时,还没等王生从这一连串的惊讶中缓过神来,一个身着丧服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身材细小的仆婢,她们的个头也都和之前的小人一般大小。女子的腰间紧紧地束着一条麻带,头上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块布。她一边走进来,一边用袖子掩着嘴巴,嘤嘤嘤地哭泣着。那哭声听起来异常奇特,既细弱又尖锐,就像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苍蝇在耳边不停地嗡嗡叫,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王生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幕,心中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每一根毛发都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根根竖立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同时扎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痛苦不堪。 终于,王生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极度的恐惧。他猛地张开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这呼喊声仿佛要冲破屋顶,直达云霄。随后,他手忙脚乱地想要起身逃跑,结果一个不小心,整个人从床上狼狈地跌了下来。他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极度的惊吓让他的四肢不停地颤抖,仿佛失去了控制,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书馆里的其他人听到王生这突如其来、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呼喊声,都被吓得心头一紧。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从各自的房间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迅速朝着堂屋的方向聚集过去。 然而,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堂屋时,却发现刚才那些奇怪的小人、女子、棺材、凳子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整个堂屋空荡荡的,安静得让人害怕。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谁也无法解释刚刚所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2章 王六郎 在淄川城北边,有一位姓许的人,他日常的生计主要依赖捕鱼。每当夜幕缓缓降临,许某总会带着一壶醇香的酒,来到那条熟悉的河边。他悠然地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先是轻抿一口酒,然后熟练地撒下渔网,开始捕鱼。每一次喝酒时,他那善良而诚挚的内心都会促使他将一部分酒轻轻洒在地上,同时满怀虔诚地默默祷告:“河中那些不幸溺亡的鬼魂啊,如果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就来品尝品尝这美味的酒吧。”这样的善举,他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说来也是一桩奇事,同样在这条河里捕鱼的其他人,常常忙碌整整一夜,最终却往往空手而归,一条鱼的影子都见不着。然而,许某却是个例外,他的鱼筐总是满满当当,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鲜活肥美的鱼,收获甚是丰厚。 某个宁静的夜晚,许某如往常一样在河边享受着独属于他的时光。这时,一个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悄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在周围徘徊,似乎有话想说。许某向来性格豪爽、热情好客,当即大方地邀请少年一同坐下喝酒。少年也毫不扭捏,欣然接受了邀请,与许某畅快地对饮起来。只是,这一晚不知是何缘故,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许某的渔网竟然空空如也,连一条小鱼都没有捕到。这样的结果让许某原本期待满满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脸上不禁流露出明显的失落之色。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陪着许某的少年突然站起身来,神色坚定地说道:“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河的下游帮您把鱼群赶过来。”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影就如同一片轻盈的树叶,在微风中飘然离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过了没多久,少年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回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大声说道:“鱼群来啦,数量多得惊人!”许某侧耳倾听,果真听到水中传来一阵接一阵鱼儿唼呷吞食的声音。他不敢有丝毫迟疑,迅速撒下渔网。这一网下去,收获颇丰,捕到了好几条个头硕大的鱼,每条鱼都足足有一尺多长,在网中活蹦乱跳。许某见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激动得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里不停地向少年表达着深深的谢意。 许某兴高采烈地收拾好渔具,满心欢喜地准备回家。他心怀感激,想着把刚刚捕到的鱼挑几条送给少年,以表自己的心意。可少年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肯接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我已经多次承蒙您的好意,能够品尝到您的美酒。为您赶鱼这点小事,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足以报答您的深情厚谊。如果您真心不嫌弃,我真心希望咱们能够一直像这样友好地相处下去。”许某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说道:“咱们相识也不过才这一个晚上,怎么能说是多次呢?不过,如果您愿意常常来与我相聚,那我自然是欣喜若狂,求之不得。只是我心里一直在想,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够回报您对我的这番深情厚意。” 许某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紧接着询问少年的姓名。少年微微仰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回答道:“我姓王,无字。您以后见面直接叫我王六郎就行。”说完,两人微笑着相互道别,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第二天,许某带着昨夜满满的收获来到集市上,那些新鲜肥美的鱼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他赚的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许某毫不犹豫地用这笔钱买了品质上乘的好酒,夜幕降临后,他怀着期待的心情再次来到了熟悉的河边。让他惊喜不已的是,王六郎早已经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他的到来。两人一见面,脸上都绽放出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的笑容,随即又开怀畅饮起来。几杯美酒下肚,王六郎便主动起身,像之前承诺的那样,去为许某驱赶鱼群。时光匆匆,不知不觉中,他们就这样愉快而和谐地相处了整整半年的时光。 然而,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王六郎的脸上却突然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他忧心忡忡地对许某说道:“自从与您相识以来,我每时每刻都感到无比的幸运和快乐。咱们之间的情谊,甚至比那些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还要深厚、还要真挚。可是,让人感到无比悲伤和无奈的是,分别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马上就要来临了。”这番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许某既震惊又困惑,他连忙急切地追问其中的缘由。王六郎的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挣扎的神情,欲言又止,那模样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再三之后,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鼓起莫大的勇气说道:“像咱们之间如此深厚、如此真挚的情谊,我相信就算我对您说出实情,您也一定不会感到惊讶和害怕。如今,真的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那我就不再对您有任何隐瞒,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您吧。其实,我是一个游荡在这世间的鬼魂。生前的我,特别痴迷于喝酒,有一次因为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不小心就失足掉进了河里,就这样被淹死了,到现在已经在这河里被困了好几年。之前您每次捕鱼,总是能够收获满满,成果远远超过其他人,那都是因为我在暗中竭尽全力地帮您驱赶鱼群,以此来报答您常常洒酒祭奠我的那份深情厚意。明天,我的罪业期限就满了,会有一个新的生命来代替我承受这水中的苦难,而我也终于能够获得解脱,去投胎转世,重新开始新的人生。今晚,就是咱们能够相聚的最后时光,所以我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和深深的伤感。” 许某刚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着实被吓得不轻。但当他回想起与王六郎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而美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他们一起饮酒畅谈,一起捕鱼欢笑,彼此之间已经建立了无比深厚的信任和感情。想到这里,许某心中的恐惧渐渐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王六郎的同情和不舍。他不禁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递到王六郎面前,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六郎啊,别太伤心了,先喝下这杯酒。咱们虽然相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却如此投缘,如此亲密。如今刚刚见面不久就要面临分别,确实让人感到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但换个角度想想,您能够罪业期满,获得解脱,从此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和折磨,这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值得高兴和庆祝的,过度的悲伤反倒显得不合时宜了。”于是,两人暂时抛开了即将分别的忧愁和痛苦,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最后的欢乐时光中,尽情地畅饮,尽情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和温暖。 许某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接着问道:“那您能告诉我,替代您的那个人会是谁吗?”王六郎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缓缓说道:“您明天在河边耐心等待着,正午时分,会有一个女子渡河。不幸的是,她会在渡河的过程中失足溺水,那个人就是来代替我的。”两人就这样一直聊到村里的公鸡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报晓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他们才不得不洒泪分别,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家去。 第二天,许某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早早地就来到了河边。他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静静地等待着,想要亲眼见证这即将发生的一切。果然,正如王六郎所说,中午的时候,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河边,准备渡河。然而,就在她走到河中央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掉进了湍急的河水中。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抛到了岸上,小家伙吓得哇哇大哭,小手小脚不停地舞动着,仿佛在向这个世界求救。那妇人在水里拼命地挣扎着,时浮时沉,情况万分危急。许某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立刻冲过去救她。但就在他即将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王六郎的话,想到这妇人是来代替王六郎的,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煎熬,紧紧地握住拳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奇迹发生了。那妇人竟然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浑身湿漉漉地攀着河岸爬了上来。她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迅速抱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当妇人在水中拼命挣扎,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许某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他的良知告诉他应该立刻去救人,但王六郎的话又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犹豫不决。最终,当他看到妇人成功上岸,平安无事的时候,许某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他开始怀疑王六郎所说的话是不是不准确,或者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许某怀着满腹的疑惑,回到了往常捕鱼的地方。让他感到惊喜的是,王六郎竟然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王六郎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咱们又能相聚了,暂且先把分别的事情放在一边,好好享受这一刻吧。”许某迫不及待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您之前说的不一样?” 王六郎耐心地解释道:“那个妇人确实是按照命运的安排,来代替我的。但是,当我看到她怀中那无辜的孩子时,我的心中实在是不忍。我想,如果我去投胎转世,她的离去将会毁掉两条鲜活的生命,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则是她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所以,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选择让她继续活下去。至于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替代者,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让咱们俩的缘分还能够继续延续下去,没有这么快就走到尽头。”许某听了王六郎的这番话,心中感慨万千,不禁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您有这样的仁爱之心,能够为了他人的生命而放弃自己解脱的机会,如此善良和慈悲,一定能够感动上天的。”从那以后,他们又如从前一样,时常相聚在河边,一起饮酒作乐,一起捕鱼聊天,仿佛之前的分别从未发生过,那份深厚的情谊也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又过了几天,王六郎再一次神色黯然地来向许某告别。许某满心以为又有了新的替代者,王六郎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上次因为我的一念恻隐,放弃了那个妇人,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真的感动了天帝。现在,天帝特别恩赐,任命我去做招远县邬镇的土地神,明天我就要启程去上任了。如果您心里还惦记着咱们之间的这份深厚情谊,就不辞辛劳地去探望探望我,不要害怕路途遥远,充满艰辛。”许某听了,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连忙向他表示衷心的祝贺,说道:“您如此正直善良,心怀慈悲,如今能够得到天帝的赏识,成为一方神灵,实在是太好了,这真的是让人感到无比的欣慰和高兴。但您要知道,人和神毕竟属于不同的世界,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界限和阻隔。就算我不怕路途遥远,千辛万苦地去看望您,恐怕也很难像咱们以前那样面对面地交流,把酒言欢了。”王六郎微笑着看着许某,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说道:“您只管放心大胆地来,不必有任何的担忧和顾虑。”再三叮咛之后,王六郎才带着深深的眷恋,缓缓离去。 许某回到家后,心里一直惦记着王六郎的话。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收拾行李,踏上前往招远的路途。妻子知道了他的想法后,忍不住笑着劝说道:“亲爱的,招远距离咱们这儿可有好几百里路呢,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充满了艰辛和危险。就算真的有那个叫邬镇的地方,恐怕您见到的土地神也只是一尊泥塑木雕,不能像咱们普通人一样和您交流谈心呀。”许某听了妻子的话,心中虽然也有一丝犹豫,但他对王六郎的思念和牵挂最终还是战胜了一切。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亲爱的,你不明白。我和王六郎之间的情谊深厚无比,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在他的祠庙前默默地为他祈祷祝福,我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说完,许某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东去的旅程,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没有丝毫的退缩和后悔。 经过一路的奔波劳累,许某终于到达了招远县。他顾不上休息,迫不及待地向当地的居民打听邬镇的位置。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里果然有一个叫邬镇的地方。许某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邬镇,找了一家旅店暂且住下。他向店主人询问土地祠的具体位置,店主人听了他的话,脸上立刻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道:“莫非客人您姓许?”许某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姓许。您是怎么知道的?”店主人又接着问道:“莫非您的家乡是淄川?”许某再次点头称是,好奇地追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店主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一群媳妇和女儿们则在门边好奇地偷偷张望。随后,一大群人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涌了过来,瞬间就把许某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就像一堵厚厚的人墙。许某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大跳,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众人纷纷七嘴八舌地说道:“前几天晚上,我们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中土地神告诉我们,淄川的许朋友马上就要来了,让我们准备好资助一些路费给他。我们已经在这里等候您很久啦。”许某听了,心中不禁一阵惊叹,也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神奇了。 许某告别了众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当他刚刚走出村子的时候,忽然一阵旋风毫无征兆地刮起,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护送了十几里路。许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再次恭敬地行礼说道:“六郎,您多保重!别再这么辛苦,劳累地远送了。您心地善良,充满仁爱,我相信您一定能够为这一方百姓带来福祉,让他们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不用我这个老朋友再过多嘱咐您了。” 那旋风似乎听懂了许某的话,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渐渐离去。村里的人们看到这情景,也都不禁感叹王六郎和许某之间真挚深厚的情谊,然后各自回去了。 许某回到家后,家中的生活状况渐渐有了改善,变得富裕起来。他也就不再以捕鱼为生,而是选择了其他更为安稳的营生。 后来,每当许某遇到从招远来的人,总会忍不住询问王六郎的情况。而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王六郎在当地护佑百姓,十分灵验,深受人们的敬仰和爱戴。 关于王六郎所在的具体位置,有人说就是章丘的石坑庄,但终究也没法确定到底是不是。 异史氏说:“王六郎身处高位却不忘贫贱之交,这正是他的神性所在。如今那些坐在豪华马车里的达官贵人,又有几个能记得曾经一起戴斗笠、共患难的朋友呢?我的家乡有一个退隐的人,家境十分贫寒。他有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如今担任了有权有势的职位,他满心期待地投奔过去,想着对方一定会照顾自己。于是竭尽全力地准备行装,奔波了千里之遥,结果却大失所望。最后花光了钱财,不得不卖了马才得以回家。他的族弟很诙谐,作了一首月令来嘲笑他说:‘这个月,哥哥到,貂帽解,伞盖不张,马化为驴,靴始收声。’想到这个,真让人觉得既可怜又可笑啊。” 第13章 偷桃 犹记得在我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里,有那么一次前往郡里参加考试。恰在此时,正逢热闹欢腾的春节佳节。依照一直以来的旧例,在春节的前一天,各行各业的商贾们纷纷大显身手。他们精心搭建起一座座美轮美奂、色彩斑斓的彩楼,与此同时,还有那激昂欢快的鼓吹之声一路相伴,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藩司进发,这场面宏大而热闹的活动被人们称为“演春”。 怀着满心的好奇与按捺不住的兴奋,我紧紧跟随着友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身融入这前所未见的热闹场景之中。 那一日,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密集得好似一堵堵厚实无比、难以穿越的人墙,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几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大堂之上,四位身着鲜艳夺目、庄重威严的红色官服的官员,正襟危坐,东西相对而坐,他们的神态严肃而庄重,透露出一种让人敬畏的威严。 那时的我,年纪尚小,懵懵懂懂,对这世间的许多事物都还一知半解,根本无法清晰地辨别和理解这些官员的具体官职与职责所在。只感觉四周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人声鼎沸,那喧嚣的声音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耳膜。而那震耳欲聋的鼓吹之声,更是仿佛要将我的耳朵彻底震聋,让我头晕目眩。 就在这一片极度喧闹、让人几乎无法思考的混乱之中,忽然,一个身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有一个人领着一个头发蓬乱不堪、肆意披散着的孩童,挑着一副略显陈旧的担子,步伐缓慢而沉稳地走上了大堂。他们的表情略显紧张和局促,似乎怀揣着重要的事情,想要急切地向堂上的官员们禀报些什么。然而,四周那如暴风骤雨般嘈杂混乱的声音,彻底掩盖了他们的话语,我使劲竖起耳朵,却根本无法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堂上的官员们脸上不时露出或疑惑、或好奇、或微笑的神情。 紧接着,一位身着青衣、神情严肃的差役,扯着嗓子大声地命令他们开始表演节目。那个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为难的神情。但很快,他便定了定神,刚准备有所行动,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开口问道:“大人,让我表演,那究竟让我表演什么节目呢?”他的声音在这喧闹的环境中显得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淹没。 堂上的官员们听了他的问话,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纷纷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低声商量了起来。他们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轻松,似乎在为这个问题争论不休。过了片刻,一名小吏从堂上快步走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询问道:“你且说说,你擅长何种技艺?”那个人听了,深吸一口气,然后挺起胸膛,大声回答说:“回大人,小的能够颠倒生物,创造出令人称奇的景象。”小吏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赶忙转身,一路小跑着将这话汇报给了堂上的官员。 又过了一小会儿,只见那小吏再次匆匆忙忙地从堂上走了下来。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情,大声传达命令说:“上头说了,要让你取来桃子。” 这个术士听了,脸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无奈地解开自己的衣服,轻轻地覆盖在身旁的竹箱上面,故意装出一副愤怒而又埋怨不已的样子,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各位官长们啊,你们真是太不明白事理了!如今这初春的时节,外面依旧是寒风凛冽,到处都堆积着厚厚的积雪,那坚冰都还尚未完全融化,大地依旧被寒冷所笼罩。在这样的时节里,我上哪儿去给你们找那新鲜的桃子呀?要是不去找吧,又怕惹得诸位官老爷雷霆大怒,小的实在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啊!” 他身旁的儿子听了,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坚定起来,赶忙说道:“父亲,事已至此,您既然已经在大人面前答应了下来,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尽力完成这个任务吧。” 术士听了儿子的话,脸上的愁苦之色更浓了。他站在原地,目光呆滞,望着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儿子啊,为父我可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啊!你想想看,眼下这春初时分,天气依旧寒冷,积雪堆积如山,在这普普通通的人间大地上,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桃子的。只有那传说中王母娘娘的花园里,四季如春,温暖宜人,那里的桃子常年都不会凋谢,或许只有在那里,才有可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桃子。但要想进入王母娘娘的花园,得到那珍贵的桃子,必须得偷偷潜入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天上仙境才行。” 儿子听了,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哎呀!父亲,那天上难道有台阶能让咱们一步一步走上去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啊!” 术士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压低声音说道:“儿子啊,你莫要惊慌。为父自有神奇的法术在,定能助咱们达成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完,他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看起来普普通通,却又似乎隐藏着无尽秘密的竹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团看似普普通通的绳子,但仔细一看,这绳子却又似乎与寻常的绳子有所不同,它质地坚韧,长度惊人,约有数十丈长。 术士双手紧紧地握住绳子的一端,目光坚定而又充满期待地朝着空中用力掷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绳子瞬间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牵引着,悬空立在了空中,丝毫没有下落的迹象,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将其稳稳挂住。 刚开始的时候,那绳子还只是在离地面不太高的地方飘荡着,但没过多久,术士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他越扔越高,那绳子的顶端渐渐地消失在了茫茫的云端之中,而他手中原本长长的绳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全部用完了。 这时,术士的脸上满是急切和期待的神情,他朝着儿子大声呼喊着:“儿子啊,快来!为父我如今已年老力衰,身体沉重而又笨拙,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勇气去完成这艰险的任务了。这上天取桃的重任,只能依靠你这年轻力壮、勇敢无畏的孩子去完成了。”说完,他便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紧紧握着的绳子递给了儿子,目光中充满了鼓励和期待,说道:“孩子,拿着这根神奇的绳子,你就一定能够登上那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天空。” 儿子接过绳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恐和为难的神色。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却又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满心不情愿地埋怨道:“父亲啊,您可真是糊涂到家了!就这么一根细细的绳子,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轻轻一扯就会断裂。您居然要我顺着它去登上那万仞高的天空,这简直就是在拿我的生命开玩笑啊!倘若在半途中绳子突然断裂,那我的尸骨恐怕都不知道要散落在哪里,连个为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父亲听了,心中虽然也充满了不忍和愧疚,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强行哄着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儿子啊,为父知道这任务艰巨,充满了危险。但为父已经在官老爷面前答应了下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就麻烦你勇敢地走这一趟吧。你要相信为父的法术,也要相信你自己的勇气和能力。如果能够成功偷到桃子,一定会有百两金子的丰厚赏赐在等着你。到时候,为父给你娶一个美若天仙、温柔贤惠的媳妇,让你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儿子听了,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但想到那丰厚的赏赐和美丽的媳妇,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和勇气。他咬了咬牙,紧紧地握住绳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说道:“父亲,既然如此,那儿子就拼上这一回!”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开始盘旋着向上爬去。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绳子,每向上移动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和小心翼翼。他的脚随着手的移动而跟进,那模样就像是一只灵巧而又勇敢的蜘蛛沿着细丝缓缓攀爬,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犹豫。渐渐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那茫茫的云霄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众人在下面焦急而又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心中默默祈祷着孩子能够平安归来。 过了好久好久,就在大家几乎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只见一个如同碗口般大小、色泽鲜艳的桃子从天上缓缓掉落下来。术士见了,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连忙捡起桃子,双手捧着,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恭恭敬敬地献给了公堂之上的官员们。 堂上的官员们接过桃子,表情各异。有的满脸惊讶,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则若有所思。他们将桃子传来传去,仔细地观察着,却也无法分辨这桃子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那根一直悬挂在空中的绳子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在这原本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术士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惊慌失措地大声喊道:“糟糕了!肯定是上面有人发现了我们的举动,弄断了我的绳子,我的儿子这下可没有依靠了!他该怎么办啊!” 众人听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也跟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担忧和同情的神色,心中为那孩子默默祈祷着,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过了一会儿,一个东西从天上直直地坠落下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孩子的头颅。术士见状,心如刀绞,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瞬间呆立在原地。过了片刻,他才如梦初醒般,双手颤抖着捧起儿子的头颅,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他放声大哭起来,那悲切的哭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他声嘶力竭地说道:“这一定是我儿偷桃的时候被看守的人发现了。我的儿子啊,你就这样没了!是为父害了你啊!” 还没等大家从这巨大的悲痛中缓过神来,又过了一会儿,一只脚也从天上掉落了下来;紧接着,没过多久,孩子的肢体纷纷从天上坠落,有的是胳膊,有的是大腿,每一个部分都让人触目惊心。最后再也没有完整的部分了。 术士悲痛欲绝,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眼神空洞无神。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但他还是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一个一个地把儿子的肢体碎片捡起来,放进竹箱里。他的动作缓慢而又机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然后缓缓地盖上了箱盖,声音沙哑而悲怆地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平日里他一直跟在我的身边,陪我走南闯北,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温暖。如今因为遵从这严苛的命令,没想到竟然遭遇了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我要背着他去好好埋葬,让他入土为安。” 说完,他便迈着沉重而又坚定的步伐走上大堂,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他声泪俱下地说道:“各位官老爷,就因为这桃子的缘故,害死了我的儿子!如果诸位可怜我这个卑微渺小、命运悲惨的小人物,能够大发慈悲,资助我一些钱财来安葬我的儿子,让他能够在九泉之下安息,我一定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各位的大恩大德,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堂上的官员们看到这凄惨无比、令人心碎的一幕,都感到无比的惊骇和诧异。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各自拿出了一些赏金给他。 术士接过这些赏金,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他将这些赏金一一整理好,小心翼翼地缠在自己的腰上,仿佛这些赏金就是儿子生命的延续。然后走到竹箱旁边,轻轻敲了敲箱盖,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和颤抖,大声喊道:“八八儿,官老爷们给了赏赐,你还不出来谢恩,在里面磨蹭什么呢?”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头顶着竹箱盖钻了出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顽皮的笑容,似乎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他朝着北面恭恭敬敬地叩头谢恩,动作熟练而又真诚。仔细一看,正是术士的儿子。 因为这神奇的法术实在是令人惊叹不已,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直到今日,我都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件事。后来听说白莲教也有人能够施展这样神奇的法术,我不禁暗自猜想,这或许就是他们的传承之术吧? 第14章 种梨 在往昔的岁月里,有那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集市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有个乡下人推着满满一车梨来到这里叫卖,他的梨颗颗饱满,色泽诱人,咬上一口,那滋味甘甜芳香,沁人心脾。因着这梨的绝佳品质,价格自然也是颇为昂贵。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破头巾、裹着旧衣服的道士踱步而来,停在了卖梨的车前。道士面容憔悴,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渴望,他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向乡下人讨一颗梨吃。乡下人见状,眉头紧皱,面露嫌恶之色,毫不客气地大声呵斥道士,想让他赶紧离开。然而,道士并未因这粗暴的对待而退缩,依旧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乡下人见道士如此执拗,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瞪大了眼睛,声调愈发高亢,对道士破口大骂,言辞粗俗不堪。 道士却不紧不慢,心平气和地说道:“施主啊,您这一车梨少说也有数百颗之多。我这老和尚不过是乞求一颗而已,对于您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大的损失,您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恼怒至此呢?”周围围观的人们听到道士这番话,也觉得乡下人有些过分,纷纷出言相劝,让乡下人随便挑个稍微差一点的梨给道士,好让他赶紧离开,免得在此纠缠不休。可那乡下人却像铁了心一般,固执地紧紧握着自己的梨,坚决不肯施舍一个。 就在这喧闹的集市中,店铺里的一个雇工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见这两人僵持不下,吵嚷得让人耳根子都不得清净,心生怜悯,便自掏腰包拿出钱买了一个梨,递给了道士。道士接过梨,脸上立刻绽放出感激的笑容,双手合十,连连拜谢。随后,他转身对着围观的众人高声说道:“我这出家人向来不懂得吝啬。其实,我这儿有更为美味的佳梨,现在就拿出来请各位一同品尝。”众人听闻,不禁感到十分诧异,有人忍不住问道:“既然您有更好的梨,为何不自己享用呢?”道士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啊,特别需要这个梨的核来当作种子呢。” 说完,道士便旁若无人地捧着梨,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吃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就将整个梨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梨核握在手中。紧接着,他解下肩上那把略显陈旧的铲子,在地上用力地挖了一个好几寸深的坑。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把梨核放进坑里,再轻轻用土覆盖好。做完这一切,道士抬起头,朝着集市上的人群说道:“烦请诸位给我一些热水,好用来浇灌。”这时,有个热心肠又爱凑热闹的人,立刻跑到临近路边的店铺里,讨来了滚烫的热水递给道士。道士接过热水,毫不犹豫地浇在了刚刚埋好梨核的土坑上。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小小的土坑吸引了过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个嫩绿的小芽竟然从土里冒了出来,那芽儿娇嫩欲滴,仿佛带着无限的生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小芽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渐渐变大;没过多久,就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翠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招手。紧接着,这棵树上瞬间开满了绚丽的花朵,那花朵如锦簇的云霞,美丽动人。还没等人们从这繁花似锦的美景中回过神来,花朵又迅速凋谢,转眼间就结出了累累的果实。那果实硕大饱满,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把整棵树都压得弯弯的,满树都是丰收的喜悦。 道士见梨已成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伸手从树头上摘下梨,慷慨地分给围观的人们。众人纷纷伸手接过,品尝着这神奇的果实,脸上满是惊喜和满足。不一会儿的功夫,树上的梨就被分了个精光。 分完梨后,道士没有丝毫犹豫,举起手中的铲子,朝着梨树砍去。只听见“丁丁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道士砍了好久,才终于把树砍断。他从容地把带着树叶的树枝扛在肩头,然后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迈开步子,渐行渐远,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刚开始道士施展法术的时候,那个卖梨的乡下人也被这神奇的景象吸引,不知不觉就夹杂在人群当中,伸长了脖子,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卖梨的生意。直到道士离去,他才如梦初醒,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车子。这一看,他顿时傻眼了,原本满满一车的梨竟然一个都没有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刚才道士分给众人的梨,竟然都是自己的。他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突然发现车上的一根车把不见了,断口处崭新平整,显然是刚刚被凿断的。 乡下人想到自己的损失,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恨。他咬着牙,握紧拳头,拔腿就朝着道士离去的方向追去。他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转过一个墙角,只见那截断了的车把被随意地丢弃在墙下。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道士刚才所砍的梨树,竟然就是用这根车把变化而成的。而此时,那道士早已没了踪影。 整个集市的人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异史氏说:“这个乡下人真是糊涂透顶,那副憨傻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捧腹,他被集市上的人嘲笑也是理所当然的。常常能看到乡里那些自称家境殷实富裕的人,当好朋友向他讨点米时,他立刻就会拉下脸来,满心不情愿,还在心里暗暗算计着:‘这可是好几天的花费啊。’要是有人劝他救济一个身处危难的人,或者给一个孤独无依的人一顿饭吃,他更是会气得暴跳如雷,又在心里愤愤地算计:‘这足够十个人、五个人吃的了。’甚至在父子兄弟之间,也会为了一点点利益计较得清清楚楚,分毫不让。然而,一旦他们沉迷于赌博,就会毫不犹豫地倾囊而出,毫不吝惜钱财;当刀架在脖子上,面临杀头之祸时,就会惊慌失措,为了赎命不惜一切代价。诸如此类的事情,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像这样愚蠢短视的乡下人,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第15章 崂山道士 在一座繁华的县城之中,生活着一位姓王的书生,在家排行老七。他出身于当地的世家大族,自幼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王生却与众不同,年少时就对神秘的求仙问道之事充满了深深的向往和憧憬。 有一天,他偶然听闻崂山之上有众多仙人出没,那神秘的传说和奇妙的故事在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于是,王生毫不犹豫地背起装满书籍的书箱,怀着满腔的热情和坚定的信念,踏上了充满未知的求道之旅。 经过一番艰辛的跋涉,王生终于登上了崂山的一座山顶。在那里,他惊喜地发现了一座宁静而清幽的道观。这座道观隐匿在山林之间,仿佛与世隔绝,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息。走进道观,只见一位道士正安然地坐在一个蒲团上。道士一头如雪的白发自然地垂落在衣领处,虽然年事已高,但他的眼神却清澈明亮,透露出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神采,整个人的气质爽朗豪迈,让人不禁心生敬仰。 王生怀着无比的崇敬之情,恭敬地向道士叩拜,并诚恳地与他交流起来。道士所讲述的道理深邃而玄妙,仿佛蕴含着宇宙万物的奥秘。王生被这高深的智慧深深吸引,当下便决定请求拜道士为师。道士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审视地看着王生,缓缓说道:“恐怕你一直以来养尊处优,娇气惯了,受不了修行的苦。”王生一听,立刻挺起胸膛,目光坚定地回答:“道长,请相信我,我一定能吃苦。” 当时,这位道士门下的门徒众多。每到傍晚时分,门徒们便从四面八方纷纷聚集而来。王生也像其他门徒一样,虔诚地向道士叩头行礼,就这样留在了道观之中。 在一个寂静的凌晨,天还未亮,道士便把睡梦中的王生唤醒。道士递给他一把沉甸甸的斧头,神色严肃地吩咐道:“你随众人一起去山中采樵吧。”王生虽然心中略有迟疑,但还是恭谨地接过斧头,跟着其他门徒出发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王生每日辛苦劳作,手脚都磨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老茧。那钻心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让他实在难以承受,曾经坚定的心开始动摇,暗中萌生出了回家的念头。 一天晚上,王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道观。当他迈进房门时,惊讶地发现有两个人正与师父一起围坐在桌前喝酒。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四周一片昏暗,却还没有点灯烛。就在王生疑惑之时,只见师父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纸,轻巧地剪成了一面镜子的形状,然后将其粘贴在墙壁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不一会儿,皎洁的月光如同流水一般透过窗户,洒在那纸镜上,再反射出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那光芒明亮而柔和,连细微的毫毛都能清晰可见。 众多门徒们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都围拢过来,有的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师父与客人的谈话,有的则按照师父的吩咐来回奔走忙碌着。 这时,一位客人兴致勃勃地说道:“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欢乐的时刻,不能不让大家一同享受。”说着,他伸手从桌上拿起酒壶,开始为各位门徒倒酒,并且豪爽地嘱咐大家:“今晚尽情畅饮,不醉不归!”王生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量:“总共七八个人,这小小的一壶酒怎么能够大家都喝到呢?”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众人似乎并不担心酒不够,而是各自迅速地寻找盆碗,然后争相将酒倒入自己的容器中,迫不及待地仰头一饮而尽。他们唯恐酒壶空了,不停地从酒壶中倒酒,那急切的模样仿佛生怕错过这难得的美酒。 王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更让他惊奇的是,尽管大家不停地倒酒,那酒壶中的酒竟然丝毫没有减少,仿佛永远也倒不完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位客人忽然灵机一动,兴奋地说道:“我们承蒙这明亮如昼的月光照耀,却这样安静地饮酒,实在有些无趣。何不把嫦娥仙子请来,为我们的聚会增添几分诗意与浪漫呢?”说完,他拿起手中的筷子,轻轻一掷,将其投入了那片如银的月光之中。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月光,只见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竟然从那光芒中缓缓走出。起初,她的身高还不足一尺,娇小玲珑,宛如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但当她轻盈地迈着步子,走到地面时,神奇地瞬间变得和常人一般高大。这位女子身材婀娜,有着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脖颈,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优雅气质。她微微一笑,随即翩翩起舞,那优美的舞姿如同仙女下凡,翩翩跳起了“霓裳舞”。接着,她朱唇轻启,婉转歌唱道:“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于广寒乎!”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山间的清泉流淌,又似黄莺出谷,响亮得如同悠扬的箫管之声。 歌唱完毕,她的身姿如同轻盈的蝴蝶,盘旋而起,跳跃着登上了桌子。众人在惊讶和欣喜之间,纷纷转头回望。就在这一瞬间,那美丽的女子竟然已经又变回了一根普通的筷子。这神奇的变化让在座的三人大笑起来,整个房间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紧接着,又有一位客人面带醉意,微笑着说道:“今晚实在是最为快乐愉悦的时光,然而我实在是不胜酒力,无法再继续畅饮了。不知能否在这月宫之中为我举行一个特别的饯别仪式?”话音刚落,三人欣然起身,移动座位,渐渐地,他们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那片皎洁的月光之中。 道观中的众人好奇地注视着这神奇的一幕,只见这三人竟然真的如同置身于月宫之中,悠然自得地坐着饮酒。他们的胡须眉毛在月光下都清晰可见,就像镜子中的影子一般真实而又虚幻。过了一段时间,月亮渐渐被乌云遮住,光芒逐渐暗了下来。门徒们赶忙点起蜡烛,当烛光亮起,众人惊讶地发现,此时只有道士独自坐在桌前,而刚才那三位客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看桌子上,之前的菜肴果品还整齐地摆放着,没有丝毫变动。众人抬头看向墙壁,那原本如明月般的纸镜,此刻也不过是一张圆圆的普通的纸罢了。 道士转头看向众人,温和地问道:“酒喝够了吗?”大家齐声回答:“够了。”道士点了点头,说道:“够了,就应该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早起,不要耽误了砍柴的劳作。”众人纷纷答应着,有序地退下了。 王生目睹了这一系列神奇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欣喜和羡慕。之前想要回家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他决定继续留在道观,期待能有更多奇妙的经历和收获。 然而,又过了一个月,日复一日的艰苦劳作让王生再次感到无法忍受。更让他焦虑的是,道士仍然没有传授给他哪怕一点法术。王生的内心充满了焦急和渴望,他再也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决定向道士辞行。 王生来到道士面前,一脸委屈地说道:“弟子不辞辛劳,从数百里之外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诚心诚意地向仙师您学习。就算我没有缘分学到长生不老的神奇法术,哪怕您稍微传授给我一点小小的技艺,也可以慰藉我这颗千里求教的诚挚之心啊。可是如今,已经过了两三个月,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早早起来去砍柴,直到傍晚才能回来。弟子在家的时候,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辛苦和劳累。” 道士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恐怕不能吃苦,如今看来,果然被我言中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明天早上我就送你走吧。” 王生一听,心中顿时着急起来,连忙说道:“师父,弟子在道观中辛苦劳作了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稍微传授给我一点小法术,也能让我觉得这次前来没有白跑一趟,没有白白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啊。” 道士微微眯起眼睛,问道:“那你想要学习什么样的法术呢?” 王生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每次看到师父您行走之处,无论是高墙深院还是坚固的墙壁,都不能对您造成任何阻碍。我只要能学到这个神奇的法术,就心满意足了。” 道士听了,不禁大笑起来,然后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道士传授给王生一个神秘的口诀,让他自己先念完咒语,然后大声喊道:“进去!” 王生满心期待地面对着墙壁,却迟迟不敢迈出第一步。道士见状,鼓励地说道:“试着进去。” 王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朝着墙壁走去,可是当他走到墙边时,却被实实在在地阻挡住了。 道士在一旁大声说道:“低下头,不要犹豫,直接冲进去!” 王生咬了咬牙,后退几步,然后快速奔跑起来,在离墙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向前冲去。这一次,当他到达墙边时,竟然神奇地感觉墙好像不存在一样,没有任何阻力。他惊喜地回头一看,自己果然已经成功地穿过了墙壁,来到了墙外。王生兴奋不已,立刻转身跑回房间,向道士道谢。 道士神色郑重地说道:“回去之后,你应当保持内心的纯净和坚定,切不可心生邪念,否则这个法术就会失灵,不再灵验了。”说完,道士便资助了他一些路费,让他踏上回家的路途。 王生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中,一见到妻子,就迫不及待地自夸起来:“亲爱的,我这次出门可真是遇到了仙人,学到了神奇的法术。现在就算是再坚固的墙壁,也无法阻挡我的脚步。” 妻子听了,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王生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决定当场演示给妻子看。他按照道士传授的方法,离墙几尺远,然后深吸一口气,加速奔跑着向墙冲去。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顺利,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王生的头狠狠地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由于冲力过猛,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猛地摔倒在地。 妻子连忙跑过来扶起他,仔细查看。只见王生的额头上迅速肿起了一个大包,就像一个巨大的鸟蛋,看上去十分滑稽。妻子忍不住嘲笑他:“看你吹得天花乱坠,这下可好,撞得头破血流了吧。” 王生原本满心期待能得到妻子的称赞和羡慕,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无情的嘲笑。他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心中的愤怒也越来越强烈,最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那个老道士真是没安好心,传授给我一个不管用的法术,让我在你面前丢尽了脸。” 异史氏听闻了这件事,不禁感慨道:“听到这个故事,恐怕没有人会不大笑出声的。然而,却不知道在这世上,像王生这样的人实在是为数不少。如今有这样一个粗俗浅陋的人,他喜欢别人对他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却对那些诚恳的劝告和有益的建议如同躲避毒药一般害怕。于是,就有那些心怀不轨、善于谄媚讨好的人,故意向他进献一些逞强施暴、为非作歹的手段,以此来迎合他的心意。并且还欺骗他说:‘只要您掌握了这些手段,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横行霸道,没有任何阻碍和顾虑。’刚开始尝试的时候,或许会取得一些小小的效果,让他误以为天下之大,无论在何处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按照这种错误的方式行事。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最终必然会导致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跌倒在地,而且不到真正遭受惨重的失败和痛苦的教训,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第16章 长清僧 在长清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居住着一位备受尊崇的僧人。他的品德高尚纯洁,犹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令人心生敬仰。即便岁月的车轮无情地转过了七十多个春秋,他的身体却依旧保持着令人称奇的健壮,仿佛岁月的风霜未曾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突如其来。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这位僧人在行走时不慎跌倒。这一跤,竟是如此沉重,他倒地之后,就再也没能重新站起来。寺中的其他僧人听闻这一噩耗,心急如焚,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落叶一般,匆忙地奔向出事地点,试图施以援手。但当他们赶到时,却只能悲痛地发现,这位僧人已然圆寂,他的生命之火已悄然熄灭。 可僧人自己却对这生死的变故毫无察觉,他的魂魄宛如一片轻盈的云雾,悠悠地飘离了他的躯体,漫无目的地飘荡着,最终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了遥远的河南地界。 在河南,有一位出身于昔日官绅家庭的公子,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这一天,阳光明媚,他兴致勃勃地率领着十多个身骑骏马的随从,趾高气昂地架着威猛的鹰,满心期待地去野外猎捕兔子,尽情享受着这种奢华而刺激的娱乐活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追逐猎物的过程中,他所骑乘的骏马不知为何突然受到了惊吓,瞬间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地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这位公子猝不及防,一个跟头从马上狠狠地坠落,脑袋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当场就断了气,生命的气息瞬间消散。 就在这生死交替的千钧一发之际,僧人的魂魄恰如其分地飘然而至,神奇地与公子的躯体完美融合。没过多久,原本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公子,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有了呼吸,缓缓地苏醒了过来。 围在他身旁的仆从们个个心急如焚,看到公子苏醒,纷纷急切地询问状况。公子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迷茫,大声喊道:“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了!”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簇拥着他,一路护送回了家中。 刚一踏入家门,一群妆容精致、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女子便如彩蝶般纷纷围拢过来。她们的脸上挂满了关切和焦急,叽叽喳喳地询问着公子的状况。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景象吓得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大喊道:“我是个僧人啊,怎么会置身于此!”家人听了,都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疯话。于是,众人纷纷围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揪着他的耳朵,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他恢复清醒,别再胡言乱语。 僧人此时也意识到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索性选择了沉默。他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说一个字。家里人给他送来粗糙的粮食,他就安静地吃下去;但要是送上美酒佳肴和鲜嫩的肉食,他则毫不犹豫地坚决拒绝,连一口都不肯沾。到了晚上,他独自一人睡在房间里,坚决不接受妻妾的侍奉,始终保持着那份出家人的清净和自律。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几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公子忽然萌生出出去散散步、透透气的想法。家里人听闻这个消息,都满心欢喜,觉得这是他身体和精神状态逐渐好转的表现。 公子出门后,先是不紧不慢地踱步,享受着户外的新鲜空气和温暖阳光。等身体和精神都稍微稳定下来后,忽然间,众多仆人如同潮水般纷纷涌来。他们神色匆忙,手里拿着厚厚的钱簿、谷籍等各种账目和需要处理的事务,杂乱无章地围在公子身边,急切地请求公子进行仔细的核算和明智的处理。 公子眉头紧皱,脸上露出明显的疲惫之色。他轻咳几声,借口自己生病初愈,身体依然虚弱不堪,实在没有精力处理这些繁杂的事务,将所有的请求全都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随后,他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可知道山东有个长清县?”众人赶忙齐声回答:“知道,公子。”公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紧接着说道:“我近来心中郁闷烦躁,感觉如同被困在牢笼之中,无聊至极。我想要去长清县游览一番,散散心,寻找内心的宁静。你们应该马上为我准备行程。”众人一听,脸上顿时浮现出担忧的神色,纷纷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公子啊,您这病才刚刚好一点,身子骨还虚弱得很呢,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远行奔波啊。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万一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然而,公子心意已决,根本听不进众人的劝告。他的目光坚定,心意已决,仿佛长清县有一股无形的强大吸引力在召唤着他。第二天,他不顾众人的阻拦,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长清的旅程。 经过一路的舟车劳顿,公子终于抵达了长清。这里的山川湖泊、大街小巷,每一处景色都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他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无需向旁人打听问路,竟然径直来到了曾经熟悉的那座寺庙。 寺里的几个弟子看到有身份尊贵的客人到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们立刻整理衣衫,恭敬地伏地拜见,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对客人的极度尊敬。公子顾不上寒暄,神色急切地问道:“之前在这里修行的老僧人如今去了哪里?”弟子们听到这个问题,神色瞬间变得黯然神伤,齐声回答道:“回贵人,我们的师父之前已经圆寂离世了。”公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和哀伤,紧接着又追问师父坟墓所在的位置。众弟子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赶忙起身,毕恭毕敬地领着他前往。 只见一座不过三尺高的孤坟孤零零地立在寺庙后的一片空地上,周围的荒草稀稀疏疏,尚未长满,显得有些荒凉和孤寂。众僧人站在一旁,满心疑惑,实在不明白这位公子为何对师父的坟墓如此关注,却也不敢贸然发问。 公子在坟前伫立良久,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身准备骑马返回。临走前,他目光坚定,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们的师父一生恪守戒律,潜心修行,是一位德行高尚的僧人。他留下的遗物和对你们的教诲,你们一定要严格遵守,用心铭记,千万不能让其受到损坏或被遗忘。”众弟子连连点头,双手合十,恭敬地应道:“是,谨遵贵人教诲。”随后,公子便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回到河南的家中,公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曾经沉迷于奢华生活、意气风发的公子哥,而是整天心灰意冷,常常一个人呆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目光空洞,对家中的大小事务一概不管,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几个月。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公子趁家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悄悄地打开房门,然后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溜走了。他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奔曾经修行的那座寺庙。 当他再次出现在寺里的弟子们面前时,已是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开口说道:“我就是你们之前的师父。”众弟子听了,先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旅途的劳累和精神的压力而失去了理智,竟然说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话,不禁相视而笑,觉得他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公子见众人不信,脸上没有丝毫的恼怒和慌张。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讲述起自己死而复生,魂魄与公子躯体融合,以及后来回到长清寻找自己坟墓的整个离奇经历。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接着,他又详细地说起自己生前在寺庙里的种种修行之事和生活习惯,包括每天何时起床诵经,何时打坐冥想,以及对佛法的独特感悟。 弟子们起初还带着怀疑和好奇的心态倾听,但随着公子的讲述越来越深入,每一个细节都与他们记忆中的师父完全相符,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们的内心开始动摇。到这时,众人才终于被彻底说服,相信了他的话。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惊喜和敬畏,连忙将他迎进寺里,让他住在原来的床榻上,依旧像往日一样恭敬地侍奉他。 后来,公子原来的家里人多次派马车前来,马车上装满了珍贵的礼品和殷切的书信。那些马车夫们言辞恳切,态度诚恳地转达着家人对公子的思念和期盼,希望他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那个曾经的家。但他每次都心如磐石,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奢华的礼物和深情的书信,坚决不回去。 又过了一年多,公子的夫人亲自派遣家中最得力的管家前来。管家带来了堆积如山的礼物,其中有金光闪闪的金银财宝、华丽柔软的绫罗绸缎、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应有尽有。但他对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贵重财物一概拒绝,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唯独在看到一件普普通通、材质粗糙的布袍时,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暖和感动,最终接受了这件布袍。 有他的朋友偶然来到他的家乡,怀着对他传奇经历的好奇和对老友的思念,特意前来拜访。当朋友见到他时,只见他沉默寡言,面容沉静如水,为人诚恳笃实。明明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可嘴里却总是念叨着八十多年间所经历的种种往事,那些往事在他的讲述中栩栩如生,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心中涌起了层层波澜。他缓缓说道:“通常来说,人死之后,魂魄就会像烟雾一样消散在茫茫的天地之间。可这位僧人的魂魄竟然能够飘行千里却没有散去,依然保持着完整和清晰,这无疑是因为他有着坚定不移的心性啊。对于这位僧人,我并不觉得他能够死而复生这件事有多么奇特和令人震撼。真正让我感到惊讶和敬佩的是,他在进入了那繁华奢靡、充满种种诱惑的富贵人家之后,却能够如此坚决地抵御住尘世的种种诱惑,毫不犹豫地选择逃离出来,回归到原本清净的修行生活之中。倘若一个人的意志稍有不坚定,被那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所迷惑,被权力、财富和欲望所俘虏,就会如同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无法自拔。甚至会有求死都不能解脱的悲惨境地出现。对于那些凡夫俗子来说,尚且难以抵挡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是一位本应超脱尘世、心无杂念的僧人呢!这位僧人的坚定和清醒,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深思和学习。” 第17章 蛇人 在东郡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生活着一个名叫某甲的人。他选择了耍蛇这一独特的技艺作为自己谋生的手段,凭借着精湛的技艺和与蛇之间奇妙的默契,在江湖上闯荡出了一番小小的名气。 某甲曾经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精心驯养了两条青色的蛇。那大蛇被他亲昵地称作大青,而小蛇则有个可爱的名字叫二青。二青可不是一般的蛇,它额头上有一个格外显眼的红色斑点,仿佛是上天赐予的独特印记。二青不仅模样惹人喜爱,性情更是机灵驯服到了极致。每当耍蛇人发出指令,它都能以一种令人惊叹的灵巧姿态做出回应,无论是优美地盘旋,还是灵动地舞动,都能精准地契合耍蛇人的心意,从未有过丝毫的偏差和失误。也正因为如此,耍蛇人对二青的喜爱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远远超过了对其他蛇类的关注和宠爱。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一年的时光悄然流逝。在这一年里,命运的无常悄然降临,大青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耍蛇人在悲痛之余,心中也开始盘算着要尽快寻找到一条新的蛇,来填补大青离去所留下的空缺。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琐碎与繁忙,各种各样的事务如同乱麻一般缠绕着他,让他始终无法抽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寻觅新的伙伴。 在一个宁静而又略带几分神秘氛围的夜晚,耍蛇人因行程的缘故,不得不寄宿在一座隐匿于山林之间的古老山寺之中。当清晨那第一缕柔和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轻轻地洒在山寺的庭院里,耍蛇人也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准备继续踏上自己的旅途。 他像往常一样,熟练地打开那个伴随他多年的竹箱,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因为他发现,一直以来与他相依为命的二青,此刻竟然也不见了踪影。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内心。他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巨大的震惊和失落中缓过神来。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悔恨和懊恼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的心仿佛被无数把锋利的小刀狠狠地切割着,那种痛苦几乎让他无法承受。他不顾一切地在山寺周围展开了近乎疯狂的搜索,一边奔跑,一边扯着嗓子拼命地呼喊着二青的名字。他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惊起了一群群栖息的飞鸟,然而,却始终没有得到二青的任何回应,也没有发现任何与二青有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在过去的日子里,一直有一个温暖而又美好的习惯。每当他们一同踏上旅途,行至那些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地方,那里草木繁茂,郁郁葱葱,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绘制的一幅绝美画卷。在这样的时刻,耍蛇人总会怀着一颗充满爱与慈悲的心,轻轻地打开竹箱,将两条蛇小心翼翼地放出来,让它们能够尽情地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中自由伸展,享受那片刻的无拘无束和宁静祥和。 而这两条聪明而又通人性的蛇,似乎总能与耍蛇人心有灵犀。每次当耍蛇人认为是时候该继续前行的时候,它们都会乖乖地、迅速地回到他的身边,仿佛从未离开过一般。也正是因为这个充满温情的习惯,让耍蛇人的内心深处始终燃烧着一丝微弱但却坚定的希望之火,他痴痴地期盼着,或许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二青会如同以往那样,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就那样孤独地坐在原地,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满心期待着二青的归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地升高,金色的阳光变得越来越炽热,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耍蛇人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充满希望,逐渐变得黯淡无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如同风中的残烛,最终彻底熄灭。 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无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失落。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拖着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背影显得如此的落寞和凄凉。 就在他刚刚迈出几步的时候,突然间,从不远处那片繁茂得几乎让人无法看清内部的柴草树丛中,传来了一阵细微而又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这轻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清晰,瞬间吸引了耍蛇人的全部注意力。他的心跳陡然加快,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耳朵竖得直直的,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那声音的来源。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期待和紧张。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等待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是因为激动和紧张交织在一起而产生的反应。 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惊愕地回头望去时,那一瞬间,他的脸上绽放出了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因为他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蜿蜒着朝他快速游来,正是他日夜思念的二青。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美梦中,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而不真实。 他激动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二青,我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放下肩上的担子,蹲下身子,向二青伸出双手。二青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瞬间加快了速度,迅速地来到他的身边,然后乖乖地停了下来。 耍蛇人定了定神,仔细地观察着二青,忽然发现二青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条小蛇。这条小蛇身形稍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胆怯和好奇。耍蛇人满心欢喜,轻轻抚摸着二青的身体,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和疑惑:“二青啊二青,我还以为你从此一去不返,彻底离我而去了呢。这条可爱的小蛇,难道是你特意为我带来的新朋友吗?”说着,他连忙从包裹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新鲜食物,温柔地递到二青和小蛇的面前。 小蛇显然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类还有些害怕,它缩了缩身子,虽然没有转身逃离,但却畏畏缩缩地不敢去触碰耍蛇人递过来的食物。二青似乎看出了小蛇的胆怯,它充满关爱地将食物含在口中,然后轻轻地靠近小蛇,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它,仿佛在说:“别怕,没事的。” 耍蛇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再次耐心地将食物递到小蛇的面前,轻声说道:“小家伙,别害怕,快吃吧。”这一次,在二青的鼓励和耍蛇人的耐心等待下,小蛇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慢慢地探出脑袋,轻轻地咬住食物,开始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看着小蛇终于开始进食,耍蛇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二青和小蛇吃完食物,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它们。二青和小蛇似乎也感受到了耍蛇人的目光,它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乖巧地跟着二青一起,缓缓地钻进了竹箱之中。 从那以后,耍蛇人带着二青和小蛇,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镇和。他们在街头巷尾展示着精彩绝伦的耍蛇技艺,每一次表演都能吸引众多观众的目光。二青和小蛇的默契配合,加上耍蛇人精湛的指挥,使得他们的表演充满了魅力和惊喜。观众们被他们的表演所折服,纷纷慷慨解囊。就这样,耍蛇人通过他们的精彩表演,获利无数,生活也渐渐变得富裕起来。 一般来说,对于耍蛇人而言,所选择用来表演的蛇,长度通常以二尺左右为最佳标准。这是因为,如果蛇的体型过大,体重就会相应地增加,这不仅会使得蛇在表演时的灵活性大打折扣,而且对于耍蛇人来说,操作起来也会变得十分困难和吃力。所以,一旦蛇的长度超过了这个标准,耍蛇人往往就会考虑更换新的蛇。 然而,由于二青长期以来表现出的极度驯服和乖巧,以及它与耍蛇人之间那种深厚的默契和情感连接,使得耍蛇人一直对它格外珍惜和宠爱,始终没有忍心因为它的体型变大而轻易将其舍弃。 就这样,时光又悄然流逝了两三年。在这期间,二青的身体不断生长,如今已经长到了超过三尺的长度。当它卧在那原本熟悉的竹箱里时,整个竹箱都被它庞大的身躯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了一丝多余的空间。 耍蛇人看着二青日益庞大的身躯,心中充满了无奈和不舍。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的深思熟虑,他最终还是痛下决心,决定让二青回归大自然,让它能够在更广阔的天地中自由自在地生活。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们来到了淄邑的东山里。这里山清水秀,绿树成荫,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宁静的地方。耍蛇人特意为二青准备了一顿丰盛无比的美食,那是它平日里最爱吃的食物。二青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天的与众不同,它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舍和留恋。 耍蛇人轻轻地抚摸着二青的身体,眼中满是深情和祝福:“二青啊,我的好伙伴,今天我就要放你离开了。这里山高林密,水源丰富,是一个非常适合你生活的地方。希望你在这片大自然的怀抱中,能够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说完,他缓缓地打开竹箱,轻轻地将二青放了出来。 二青在离开竹箱后,并没有立刻离去。它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耍蛇人,然后才慢慢地向山林深处游去。然而,没过多久,它又恋恋不舍地游了回来。它在竹箱外面缓缓地蜿蜒游动,似乎在向耍蛇人诉说着自己的不舍和不愿离开。 耍蛇人看到二青的举动,心中虽然也充满了不舍和难过,但他还是强忍着泪水,挥着手说道:“走吧,走吧,二青。这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终有分别的一天。回到大自然中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家。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和灵性,一定能够在这片山林中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小小的竹箱,终究不是你长久的归宿。” 二青似乎听懂了耍蛇人的话,它缓缓地转过身,再次向山林深处游去。这一次,它没有再回头,渐渐地消失在了耍蛇人的视线之中。 耍蛇人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二青离去的方向,直到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然而,他的心中仍然充满了对二青的牵挂和思念。 可是,没过多久,正当耍蛇人准备收拾行李离开的时候,二青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次,无论耍蛇人如何挥手驱赶,如何好言相劝,二青都坚决不肯离开。它不停地用自己的头触碰着竹箱,竹箱里的小青也因此而不停地震动。 耍蛇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二青是想要和小青告别?”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立刻打开竹箱,小青迅速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二青和小青一见面,立刻兴奋地交缠在一起。它们的舌头相互触碰,仿佛在互相倾诉着分别以来的思念和牵挂。它们的身体紧紧相依,那亲密无间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为之动容。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然后一起缓缓地向远处游去。 耍蛇人原本以为小青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心情无比失落和惆怅。然而,让他惊喜的是,没过多久,小青竟然独自慢慢地回来了。它毫不犹豫地钻进了竹箱,安静地卧了下来。 从那以后,耍蛇人开始四处寻觅新的蛇,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像二青和小青那样出色、听话的伙伴。他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询问了一个又一个人,但始终未能如愿,没有找到一条让他满意的蛇。 而小青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长大,它的身躯变得越来越粗壮,动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活敏捷。渐渐地,小青已经不再适合进行耍蛇表演了。 后来,经过一番苦苦寻找,耍蛇人好不容易又得到了一条蛇。这条蛇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倒也能够完成一些基本的表演动作,表现得还算驯服听话。但与小青相比,无论是在灵性方面,还是在表演的精彩程度上,都有着明显的差距。 而此时的小青,身体已经粗得如同小孩的手臂一般,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在竹箱中自由穿梭,也无法听从耍蛇人的指令做出各种复杂的动作了。 起初,二青在山中自由自在地生活着。经常有上山砍柴的人在山林中看到它的身影。它那独特的身形和额头上的红色斑点,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它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青的身体不断生长,又过了好几年,它已经长到了好几尺长,身躯粗得像碗口一样。渐渐地,它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活动区域,甚至追逐过往的行人。这让人们感到十分恐慌和害怕,大家纷纷相互告诫,再也不敢轻易地从它经常出没的道路上经过。 有一天,耍蛇人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得不经过那个曾经与二青分别的地方。当他小心翼翼地走在那条熟悉的道路上时,突然间,二青毫无征兆地像一阵狂风般猛地冲了出来。 耍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肝胆俱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他来不及思考,本能地转身就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逃离这里!” 然而,二青在后面紧追不舍,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耍蛇人一边拼命地奔跑,一边胆战心惊地回头张望。他发现二青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追上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耍蛇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蛇的头部,那个熟悉的红色斑点瞬间映入他的眼帘。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条大蛇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二青。 他连忙停下脚步,放下肩上的担子,大口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地呼喊放下肩上的担子,大口喘着粗气,声音颤抖地呼喊着:“二青,二青!是我啊!”二青听到他的呼喊,立刻停止了追击。它高高地昂起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耍蛇人,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耍蛇人与二青就这样对视了好久好久。在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 然后,二青像过去一起表演时那样,纵身一跃,庞大的身躯迅速缠绕在了耍蛇人的身上。耍蛇人起初心里十分害怕,以为二青要伤害他。但很快,他就从二青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它并没有恶意,只是在表达着一种特殊的情感。 然而,二青如今的身躯实在是太过巨大沉重,耍蛇人根本无法承受它的缠绕。不一会儿,他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最终扑倒在地。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不停地向二青祈祷求饶:“二青,快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二青听到他的求饶声,似乎明白了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于是慢慢地松开了身体。 紧接着,二青又用头轻轻地触碰竹箱。耍蛇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意思,赶紧打开竹箱,放出了小青。 两条蛇再次相见,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它们迅速地交缠在一起,亲密无间,就像甜美的饴糖一样紧紧相依,怎么也不愿意分开。 耍蛇人看到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他缓缓地走到两条蛇的面前,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它们的身体,深情地说道:“小青啊,我早就有了与你分别的想法,只是一直狠不下心来。如今二青回来了,它可以成为你的好伙伴,陪伴着你在这山林中生活。” 然后,他转头看着二青,语重心长地说道:“二青啊,希望当初是你把小青带过来的,今天也能由你把它带走。我还要再嘱咐你们一句,这深山之中有丰富的食物和水源,你们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千万不要去惊扰过往的行人,以免触犯上天的戒律,遭受惩罚。” 两条蛇像是听懂了耍蛇人的话,乖乖地低下头,似乎在认真地领受他的教诲。 突然,它们同时起身,二青在前,小青在后,迅速地向山林深处游去。它们所经过的地方,茂密的林木都被它们庞大的身躯从中分开,留下了一条清晰可见的通道。 耍蛇人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它们彻底消失在那片绿色的海洋之中,再也看不见任何踪迹,他才怀着满心的感慨和眷恋,缓缓地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这条曾经让人们望而却步的道路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繁忙。过往的行人照常来来往往,再也没有受到蛇的惊扰。只是,没有人知道二青和小青最终去了哪里,或许它们在那片广袤无垠的山林中找到了一个属于它们自己的宁静角落,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充满温情与传奇色彩的故事后,不禁深深地感慨道:“蛇,不过是一种看似愚笨、缺乏情感和思维的动物罢了。然而,就是这样的生物,却能够如此深情厚谊,对曾经的主人恋恋不舍,心怀故人之情。而且,当听到善意的劝告时,能够迅速理解并听从,改变自己的行为,就像转动圆物那样灵活顺畅。 唯独让人感到奇怪和不解的是,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人类啊,明明与他人有着长达十年亲密无间的深厚友情,或是数代人承蒙的大恩大德,却在关键时刻翻脸无情,不仅不思回报,反而落井下石,做出令人心寒的不义之举;要不然就是面对他人真心实意的劝告和帮助,不仅毫不领情,甚至蛮横无理地加以拒绝,不仅不反思自身的过错,反而还愤怒地仇视对方,将对方视为仇敌。这样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连这两条有情有义的蛇都远远不如吗?想想二青对耍蛇人的眷恋与顺从,再看看那些无情无义之人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唏嘘感慨。这世间的真情与道义,有时竟在人与蛇之间有了如此鲜明的对比,真不知该说是蛇的灵性超越了人类,还是人类的丑恶在不经意间暴露无遗。或许,这个故事正是在告诫我们,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应心怀感恩,珍视情谊,莫要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不义之事,以免落得个连蛇都不如的可悲下场。 第18章 斫蟒 在那宁静而祥和的胡田村,生活着胡姓的两兄弟。他们每日辛勤劳作,以进山采樵换取生计。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兄弟二人决定深入那平日里少有人至的幽谷,期望能在那里寻找到更多更好的柴木。 当他们踏入这片幽谷时,四周弥漫着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氛围。兄弟俩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留意着周围可以砍伐的树木。就在这时,一条身躯庞大的蟒蛇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哥哥由于走在前面,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就被那张开血盆大口的蟒蛇给吞了进去。弟弟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场景面前,最初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转身狂奔逃离。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动脚步的那一刹那,目光瞥见了哥哥被蟒蛇无情吞噬的惨状。那一刻,恐惧迅速转化为无尽的愤怒,他的双眼瞬间充满了血丝,牙关紧咬。 弟弟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手中那把平日里用来砍柴的樵斧,使尽全身力气,朝着蟒蛇的头部狠狠斫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蟒蛇的头部被砍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四溅。 但令人绝望的是,尽管蟒蛇受了如此重伤,它却丝毫没有停止吞咽哥哥身体的动作。哥哥的身体一点点地被往蟒蛇的腹中送去,情况万分危急。 可是,幸运的是,蟒蛇的吞咽在到达哥哥肩部的位置时,无论它如何用力,都无法再继续往下。 此时的弟弟,心急如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解救哥哥的办法。然而,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周全的计策。 慌乱与绝望之中,弟弟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哥哥露在蟒蛇嘴外的双脚上。刹那间,他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哥哥的双脚,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拼命地与蟒蛇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关乎生死的激烈争夺。 弟弟的手臂肌肉紧绷,青筋暴起,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在弟弟那几乎超越极限的努力之下,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他竟然成功地把哥哥从蟒蛇那致命的口中拖拽了出来。 而那蟒蛇,也因为头部遭受重创,疼痛难忍,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缓缓地转身向山谷深处逃去。 弟弟顾不上蟒蛇的去向,连忙低头查看哥哥的状况。只见哥哥的面容惨不忍睹,鼻子和耳朵都已经被蟒蛇那强大的消化液融化掉了,整个人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弟弟的泪水夺眶而出,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迅速调整好情绪,用那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的肩膀,毅然决然地把哥哥扛在背上,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朝着家的方向艰难前行。 这一路上,哥哥的身体状况极其不稳定,时而陷入昏迷,时而发出微弱的呻吟。弟弟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儿,每走一段路,他就不得不停下来,调整呼吸,让哥哥的身体在自己的背上能更安稳一些。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歇了十多次之后,弟弟终于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对哥哥深深的牵挂,把哥哥背回了家中。 一到家,家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迅速请来附近最有经验的医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弟弟日夜守在哥哥的床边,悉心照料。 经过长达半年的精心治疗和调养,哥哥的身体状况终于逐渐有了好转。然而,那可怕的经历还是在哥哥的脸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至今,哥哥的脸上依旧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瘢痕,曾经的鼻子和耳朵的位置,如今也只剩下了两个空洞。 唉!在这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农民之中,竟然有如此重情重义、勇敢无畏,为了兄长不惜一切的弟弟啊! 有人听闻了这件事,说道:“或许这条蟒蛇原本是会继续为非作歹的,但可能是被弟弟那奋不顾身拯救兄长的高尚德义和坚定决心所感化,所以才停止了作恶。”细细想来,确实有这种可能啊! 第19章 雹神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王公筠仓的人,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前往楚地担任官职。 楚地那可是个神秘而又充满魅力的地方,而王公到了那里之后,心心念念的一件大事,就是要登上那闻名遐迩、充满传奇色彩的龙虎山,去拜访那位传说中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天师。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王公满怀期待地来到了湖边,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他刚小心翼翼地登上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瞧见远处有一个人驾驶着一艘小巧而灵活的艇子,像箭一般飞速地朝这边驶来。 待艇子靠近,王公仔细打量起这个人。只见他身材高大雄伟,相貌堂堂,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非凡的气质,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这人很有礼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精致的名帖,递向船上的人,声音洪亮地说道:“早就听闻王公您的车马随从即将到来,小的特地先赶来充当先导,在此恭迎您的大驾。” 王公一听,心中不禁大为震惊。自己这行程并未大肆宣扬,此人竟能如此精准地提前知晓,这让他对还未谋面的天师更是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深深的敬畏。他觉得,这天师必定是位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高人。于是,王公怀着无比的诚意,跟着这人朝着龙虎山进发。 一路上,王公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即将见到的天师是何等模样,心情愈发激动。 不知过了多久,王公终于来到了天师的住处。还未进门,就已感受到一股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走进屋内,只见天师早已备好一桌丰盛无比、香气扑鼻的酒席来款待王公。那些在一旁服侍的人啊,一个个着装奇特,衣帽胡须的样式和平常人截然不同,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而之前迎接王公的那位使者,此刻也恭恭敬敬地侍奉在天师身旁。 大家纷纷入席,推杯换盏,气氛融洽。正吃喝得高兴时,过了一小会儿,那位使者忽然靠近天师,压低声音在天师耳边说了些什么。 天师听后,微笑着转过头来对着王公说道:“王公啊,这位可巧了,是您的同乡呢,您难道不认识吗?” 王公满心疑惑,眉头微皱,赶忙问道:“究竟是谁呀?” 天师脸上的笑容不减,缓缓说道:“这就是世间一直流传着种种神奇传说的雹神李左车啊。” 王公一听,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心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天师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刚才他跟我说,接到了上天的圣旨,要立刻去下冰雹呢,所以特地来跟我告辞。” 王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着急起来。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连忙站起身来,离开座位,快步走到天师面前,双手抱拳,急切地说道:“天师啊,这可万万使不得!那要下冰雹的地方是章丘啊,章丘和我任职的地方紧紧相邻,关系密切着呢。倘若真下了冰雹,百姓们可要遭殃了。求求您,想法子免除这场雹灾吧!” 天师听了,轻轻叹了口气,面露难色,说道:“王公啊,不是我不想帮忙,只是这可是上帝下达的玉旨,下的冰雹那是有严格的定额数目的,我又怎么能够徇私枉法,违背上天的旨意呢?” 王公一听,哪肯罢休,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哀求:“天师,求求您,发发慈悲吧。百姓们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就盼着这点收成养家糊口。若是遭了雹灾,他们可怎么活呀!” 天师见王公如此诚恳,态度坚决,心中也有些动摇。他眉头紧锁,沉思了良久良久。 终于,天师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对着雹神语气严肃地嘱咐道:“那这样吧,你下冰雹的时候,尽量多在山谷里下一些,千万千万要注意,绝对不能伤害了地里的庄稼。”接着又语气稍缓,再次嘱咐道:“今天有贵客在这里,你走的时候动作可得轻缓些,别太粗暴了。” 雹神听了天师的话,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到庭院当中。 刚到庭院,忽然之间,只见他的脚下神奇地生出缕缕烟雾。这烟雾起初还很稀薄,但转眼间就变得越来越浓,迅速弥漫开来,如同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幕,把整个庭院都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又过了一会儿,雹神开始发力往上腾飞。一开始,他只是刚刚高过庭院里的树木;接着,他继续使劲,身体不断上升,超过了楼阁。 就在这时,只听得“霹雳”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把天空都撕裂开来。雹神化作一道闪电,向北疾驰飞去。这一声巨响震得房屋都剧烈地抖动起来,房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筵席上的器具也被震得“叮叮当当”摇晃颠簸,碗碟中的美食都洒了出来。 王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他瞪大眼睛,惊叹道:“这雹神离开时竟然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雷霆之声,真是太可怕了!” 天师倒是显得淡定许多,他捋了捋胡须,笑着解释道:“王公莫怕,我刚才已经再三告诫过他了,所以他才飞得迟缓了一些。不然的话,在平地上猛地一声响,就一下子飞走了,那动静可比现在大多了。” 王公听了,这才稍微定了定神,心中依旧充满了震撼。 与天师告别之后,王公回到住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特意记下了这天的月日,然后赶忙派人去章丘打听情况。 派去的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带回了消息。果不其然,这一天章丘果然下了一场大冰雹。那沟渠里都被冰雹填得满满的,一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但让人感到惊奇和欣慰的是,田地里却只有寥寥几颗冰雹,庄稼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害。 王公得知这个消息,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对天师的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第20章 狐嫁女 在历城这个古老而宁静的地方,生活着一位名叫殷天官的非凡人物。他的少年时光是在贫寒中度过的,然而家境的贫困并没有成为他前行的阻碍,反倒锤炼出他无畏的胆量和深谋远虑的智慧。 在县城的一角,坐落着一处曾经显赫一时的大户人家的宅院。这座宅院占地辽阔,广袤的数十亩土地上,一栋栋楼宇紧密相连,气势恢宏,彰显着昔日主人的尊贵与富有。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原本气派的宅院被一层神秘而诡异的阴影所笼罩。种种奇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现象频繁出现,让人心惊胆战。渐渐地,再无人敢踏足这片区域,宅院也随之荒废,被岁月遗忘。 时光流转,野草在无人修剪的庭院中肆意生长,蓬蒿长得比人还高,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蒿草和艾草也毫不示弱,相互纠缠,如同纷乱的麻线,将整个宅院的道路和角落都填满。哪怕是阳光最为灿烂的白昼,人们路过此处,也会被那阴森的氛围所震慑,匆匆加快脚步,不敢停留片刻。 有那么一个特别的日子,殷公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书生相聚一堂,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大家的兴致越发高涨,气氛热烈而欢快。就在这时,有人带着几分醉意,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笑着开口说道:“诸位,我有个提议。要是有人有胆量在那传闻中阴森恐怖、常有怪异之事发生的宅院里住上一宿,咱们大家伙就齐心协力,凑钱为他摆上一桌丰盛无比的酒席,好好地犒劳一番,如何?”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片刻,众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中,殷公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坚定,面容刚毅,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这有何难!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说罢,他动作利落地拿起一张席子,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神秘莫测的宅院大步走去。 众人见他如此果敢坚决,既感到惊讶,又对他的勇气钦佩不已。他们纷纷起身,跟在殷公身后,一直将他送到了宅院的门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既有关切,又带着几分调侃:“殷公,我们就在这儿暂时等着。要是您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或者感觉情况不对,千万要赶紧大声喊叫。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会冲进去救您出来的!”殷公听了,脸上绽放出自信而豪爽的笑容,回应道:“诸位放心!要是真的有鬼狐之类的东西出没,我正好把它们一举捉住,也好让大家亲眼看看,这世上根本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随后,殷公转身踏入了那座充满神秘色彩的宅院。刚迈进大门,他的眼前便是一片荒芜的景象。长长的莎草如绿色的波浪,几乎将原本的小路完全遮蔽,让人难以分辨出道路的走向。而那蒿草和艾草更是密密麻麻,相互交织,形成了一道道厚实的屏障。此时,夜空中刚刚升起上弦月,微弱的月光透过云层洒下,虽说不够明亮,但也足以让殷公勉强辨认出门户的大致轮廓。 殷公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他费力地穿过一道道破旧的门,跨过一道道凌乱的门槛,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抵达了宅院的后楼。 当他登上后楼的月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微微一喜。只见这月台上的地面竟然出乎意料地光洁,仿佛在岁月的尘埃中仍有人精心打理一般。殷公见此,觉得这是个相对安全和舒适的地方,于是决定就在这里停下脚步,暂作休息。 他站在月台上,向西边的天际眺望。只见那明亮的月亮宛如一把弯弯的银钩,在远处山峦的边缘悬挂着,洒下一片朦胧而清冷的银辉。 殷公在这月台上静静地坐了许久,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风吹动草丛的沙沙声。之前那些关于宅院的恐怖传言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但眼前的平静景象却让他觉得那些传言越发荒诞不经。他不禁暗自嘲笑那些轻信谣言、胆小如鼠的人们,对未知的恐惧竟然让他们错过了这样一片宁静而独特的天地。 想着想着,殷公索性在地上铺开席子,然后缓缓地躺了下去。他头枕着一块略显粗糙的石头,双臂自然地伸展在身体两侧,以一种无比放松的姿态,悠然自得地望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尤其是那璀璨的牛郎织女星。他的思绪也随着这宁静的夜色渐渐飘远,身心都沉浸在这片宁静之中。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一更快要结束的时候,夜的寂静和疲倦如同轻柔的薄纱,缓缓地笼罩在殷公身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恍惚之间,他即将进入甜美的梦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这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楼下清晰地传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某种未知的目的,一步步朝着楼上靠近。殷公心中一惊,瞬间从迷糊中清醒了几分。但他临危不乱,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假装仍在熟睡,同时眯着眼睛,透过微微睁开的缝隙,偷偷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的人,手中挑着一盏精致的莲花灯,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来。当灯光的微黄光晕照到殷公身上时,那青衣人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莲花灯差点脱手掉落。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同时,用颤抖的声音对身后的人说道:“不好,有个生人在这儿!” 楼下的人听到他的惊呼,充满疑惑和紧张地问道:“是谁呀?”青衣人结结巴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恐惧:“我……我不认识。”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的老翁出现在楼梯口。他先是眉头紧皱,神色凝重,然后缓缓地靠近殷公,弯下腰,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莫要惊慌,此乃殷尚书。看他睡得正酣,咱们只管办咱们的事。这位相公为人豁达豪爽、不拘小节,想必不会因为我们的事而怪罪的。”听了老翁的话,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纷纷跟在老翁身后,一起走进了楼里。 随着他们的进入,楼里的门一扇扇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又过了一会儿,楼里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脚步声、低语声、器物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寂静的楼里变得热闹非凡。与此同时,楼上的灯火也一盏盏被点亮,明亮的光芒如同白昼一般,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殷公见此情景,觉得不能再继续装睡下去了。于是,他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身体,故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咳嗽了几声。 老翁听到殷公的动静,心知他已经醒来,赶忙快步走出来,恭恭敬敬地跪在殷公面前,满脸愧疚地说道:“小人实在该死,惊扰了贵人的美梦。小人家中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贵人能够海涵。小人家中有个女儿,今夜正是她出嫁的良辰吉日。没想到在这大喜的时刻,竟不小心冒犯了贵人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我们。” 殷公听了,连忙起身,伸手将老翁扶起,和声说道:“老人家,快快请起,您言重了。我不知道今晚有这样的大喜事,没能提前准备贺礼,倒是我的疏忽了。” 老翁听了,脸上立刻绽放出感激的笑容,说道:“贵人您能在今夜光临此地,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您的到来,定能镇住那些可能存在的邪祟和凶煞之气,保佑我们一切顺遂。就麻烦您在这里陪着坐一会儿,您能出席,已经让我们这简陋的婚礼倍感荣耀。” 殷公听了,心中欢喜,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殷公跟着老翁走进楼里,刚一进门,他就被眼前奢华而精美的陈设惊呆了。只见屋内的墙壁上挂满了绫罗绸缎,绣着精美的图案,栩栩如生。金银珠宝制作的摆件随处可见,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柔软而舒适。 接着,一位面容和蔼、气质端庄的妇人款步走出,她的眼神中透着温和与慈祥,向殷公盈盈下拜。她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衣着华丽,举止优雅。老翁赶忙介绍道:“这是我的拙荆。”殷公不敢怠慢,连忙向她作揖行礼,表达自己的敬意。 还没等殷公从这惊喜中回过神来,一阵欢快而喧闹的笙乐之声突然响起,如汹涌的波涛,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只听得有人一路小跑着,兴奋地喊道:“新娘子到了!”老翁一听,脸上立刻洋溢起喜悦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绽放的花朵,灿烂而充满期待。他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捋了捋胡须,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迎接。殷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整了整衣袖,挺直了腰板,站在一旁恭敬地等候着。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用薄纱蒙着的新娘缓缓走来。新娘的身影在薄纱的笼罩下,若隐若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迷人的魅力。在众人的引导下,新郎也迈着稳健而喜悦的步伐走进了房间。新郎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英俊,剑眉星目,风采翩翩,让人眼前一亮。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老翁见状,赶忙让新郎先给殷公行礼。少年转过头,目光落在殷公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敬畏。殷公见此,心领神会,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像傧相一样,郑重而熟练地主持了半主礼。接着,便是翁婿交拜之礼。在众人的见证下,这对新人面对面,恭敬地弯腰行礼,完成了这一重要的仪式,象征着两个家族的结合和未来的幸福。然后,大家纷纷入席,婚礼的气氛也越发热闹起来。 不一会儿,众多美丽的女子如彩云般飘然而至,她们身着五彩斑斓的衣裳,手中端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那美酒香气扑鼻,佳肴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欲滴。玉碗金瓯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将几案装点得如同梦幻中的场景。 酒过几巡,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脸上泛起了红晕,话语也更加随意和欢快。老翁转头对身边的女奴说道:“去请小姐过来。”女奴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内室。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久过去了,却仍不见小姐出来。老翁等得有些着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终于按捺不住,亲自起身,掀起帘子向内室走去,口中低声催促着。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之声,清脆悦耳,仿佛是仙乐降临。随后,婢女和仆妇们簇拥着新人缓缓走出。新娘身上的环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同时,一股浓郁的麝香和兰花的混合香气也随之飘散开来,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老翁连忙让新人向上拜谢。拜完之后,新人起身,乖巧地坐在母亲的旁边。殷公忍不住微微侧目看去,只见新娘戴着翠凤形状的头饰,那翠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明珰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她那娇美的面容相互辉映。她的容貌堪称绝世美丽,肌肤如雪,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樱桃小口不点而朱。她的身姿婀娜多姿,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犹如仙子下凡,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接着,有人用金爵为大家斟酒。那金爵造型精美,工艺精湛,上面镶嵌着宝石和珍珠,华丽非凡。金爵的容量巨大,足足有数斗之多,让人惊叹不已。殷公见此,心中不禁一动,暗自寻思:这金爵如此珍贵独特,若是能拿回去向同伴们展示,定能作为此次奇妙经历的有力证明。于是,他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将金爵藏在了袖子里。随后,他假装喝醉了,身子一歪,靠在几案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众人见他如此,纷纷说道:“相公醉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新郎向众人告辞,准备带着新娘离开。顿时,笙乐之声再次响起,而且比之前更加热烈奔放,充满了喜悦和祝福的情感。人们纷纷起身,簇拥着新人,杂乱而匆忙地走下楼去。 不久之后,主人开始收拾酒具,却惊讶地发现少了一只金爵,怎么找也找不到。有人私下里小声议论,怀疑是不是睡在一旁的殷公拿走了。老翁听到这些议论,脸色一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急忙制止道:“都别乱说,小心让贵客听到。”然而,尽管老翁极力阻止,大家心中的疑虑却并未消除,目光时不时地投向殷公睡觉的地方。 又过了好一会儿,宅院里的声音渐渐消失,里里外外都安静下来。殷公觉得时机已到,便缓缓起身。此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点灯火的光亮,只有淡淡的脂粉香气和浓郁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在诉说着刚刚那场热闹婚礼的余韵。 他抬头看看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于是他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用手拍去身上的灰尘,从容地走出了房间。 殷公伸手到袖子里一摸,那只金爵还好好地在里面。他怀揣着金爵,稳步走到门口。此时,那些一同前来的书生们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们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倚靠着树干,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期待。他们见殷公这么久才出来,心中充满了疑惑,怀疑他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早上又悄悄回来,故意装作在宅院里过了一夜。 殷公见他们一脸狐疑,也不多说,直接从袖子里拿出那只金爵,在众人面前晃了晃。众人看到金爵,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他们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殷公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将昨晚在宅院里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他从踏入宅院的那一刻讲起,描述了那荒芜的景象、神秘的脚步声、老翁的出现、热闹的婚礼,一直讲到他如何偷偷藏起金爵。众人听了,低头沉思片刻,想到这金爵如此珍贵精美,绝非一般贫寒之士所能拥有,再加上殷公讲述时的生动细节和坚定神情,这才相信了他的话。 后来,殷公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一路科举高中,考中了进士。他被任命为肥丘县令,肩负起治理一方的重任。 有一天,当地有个世家大族姓朱的设宴款待殷公。朱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下人们忙碌地穿梭于庭院之间,准备着丰盛的酒席。 殷公应邀而来,宾主双方在大堂落座,寒暄一番后,酒席正式开始。席间,朱某兴致勃勃地与殷公交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某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身旁的奴仆说道:“去把那只巨大的觥杯取来,我要与殷县令共饮此杯。” 然而,等了很久,那觥杯都没有拿来。只见一个小奴仆神色慌张地悄悄走到朱某身边,捂着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朱某听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眉头紧皱,眼中透露出一丝恼怒和疑惑。 过了一会儿,朱某强颜欢笑,让人拿来一只金爵,亲自斟满酒,劝殷公饮酒。殷公接过金爵,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金爵的款式独特,雕花精美细腻,竟然和之前在狐仙那里见到的金爵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他心中十分疑惑,忍不住问道:“这金爵是从哪里制作的?” 朱某回答说:“这种金爵一共有八只,当年大人您在京城为官的时候,特意寻觅了手艺高超的工匠精心制作而成。这可是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宝物,一直被视为稀世珍宝,小心珍藏着。因为今日您大驾光临,所以特地从箱子里把它们拿了出来。没想到,原本应该有八只,现在却只剩下了七只,我怀疑是家里的人偷偷拿走了,可是查看之后发现,上面堆积的灰尘已经有十年之久,丝毫未动,和原来存放时一模一样,这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殷公听了,不禁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说道:“那只金杯已经成仙飞走了。不过,这世代守护的珍宝可不能丢失。我恰好有一只,和您家的十分相似,就当作礼物送给您吧。” 酒席结束后,殷公回到官署,精心挑选了一只金爵,吩咐下人仔细包装好,派人给朱某送了过去。 朱某收到金爵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仔细查看。当他看到金爵的那一刻,惊讶得合不拢嘴,双手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金爵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殷公手中,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亲自来到殷公的住处道谢,并且询问这金爵的来历。 殷公见他如此执着,便让人沏上一壶上好的茶,然后将之前在那座神秘宅院里的奇妙经历,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再次讲述了一遍。 朱某坐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眼睛越睁越大,随着殷公的叙述,他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疑惑,时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当殷公讲完整个故事,朱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随后,朱某再次向殷公表达了深深的感激之情,说道:“大人的慷慨相赠,不仅解了我心中的疑惑,更是让我家这祖传之物得以完整。这份恩情,我朱家定会铭记在心。” 殷公微笑着摆摆手,说道:“不过是一场缘分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从那以后,殷公在肥丘的名声越发响亮,百姓们对他的敬重又增添了几分,而那座神秘宅院的故事,也在当地流传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奇谈。 第21章 僧孽 在某个宁静的小镇上,生活着一个名叫张某的普通人。他的日子原本过得平淡如水,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突然且毫无预兆。 就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张某毫无缘由地突然倒在了地上,生命的气息瞬间从他的身体里抽离,灵魂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拽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一个阴森的鬼使紧紧抓住,拖拽着朝着冥王所在的地府奔去。 那地府的景象阴森恐怖,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张某战战兢兢地跟着鬼使来到冥王的面前。冥王高高在上,神色威严而冷峻,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簿册上,仔细地查阅着。 片刻之后,冥王的脸色骤变,怒不可遏地对着鬼使大声咆哮起来,那声音仿佛能震碎周围的黑暗。他严厉地指责鬼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竟然误把张某给捉了过来。随后,冥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鬼使,必须马上将张某送回人间,让他重新恢复生命。 就在张某即将被鬼使带走的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对这神秘冥狱的强烈好奇和深深的恐惧。他的双腿颤抖着,但还是鼓起了勇气,用颤抖的声音悄悄地哀求鬼使,眼中满是渴望和祈求。他希望鬼使能够发发善心,满足他这个渺小而又卑微的愿望,让他能够有机会见识一下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冥狱。 鬼使一开始面露难色,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这样的请求是违反地府的规矩的。但看着张某那充满恐惧和期待的眼神,鬼使最终还是心软了,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鬼使带着张某踏上了冥狱的恐怖之旅。他们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高耸入云的刀山,锋利无比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每一把刀都像是在等待着罪恶灵魂的触碰,一旦靠近,就会被无情地切割。鬼使放慢了脚步,指着那刀山,详细地向张某解释着,什么样的罪行会导致灵魂被扔到这刀山上,遭受千刀万剐的痛苦。 接着,他们来到了一片布满尖刺的剑树前。那些树枝尖锐如针,仿佛随时都会刺穿灵魂。鬼使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地告诉张某,这是为那些犯下重罪的灵魂准备的惩罚之地。 就这样,他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每一处都充满了痛苦和折磨的景象,让张某的灵魂都在颤抖。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极其恐怖的区域。张某远远地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叫声,那声音凄惨至极,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他怀着极度的恐惧,缓缓地靠近。只见一个和尚,大腿被尖锐而又冰冷的器物扎穿,一根粗厚的绳子无情地穿过那伤口,将他整个人倒悬在空中。 那和尚的身体不停地扭动着,脸上的表情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但仍然竭尽全力地大声号叫着,每一声都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都喊出来。 张某瞪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悲哀。他颤抖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近,想要看清楚这个遭受如此酷刑的人的面容。当他终于看清的时候,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捏住了,因为这个痛苦不堪的和尚竟然是他在人间的亲兄长。 张某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向鬼使问道:“我的兄长,他到底是犯了什么样不可饶恕的罪行,才要遭受如此残酷无情的惩罚?”鬼使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冷冷地回答说:“此人身为出家的和尚,本应断绝尘世的欲望,一心修行,积德行善。然而,他却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和佛法的戒律,利用人们对他的信任,大肆募集钱财。但他没有将这些钱用于正当的用途,比如修缮寺庙、帮助穷苦之人或者传播佛法,而是将它们全部挥霍在了淫秽不堪的事情和充满罪恶的赌博之中。他的心中没有一丝忏悔和愧疚,完全沉沦在欲望的深渊里无法自拔。所以,他如今落得这般痛苦的下场,完全是他自己罪有应得。若想要摆脱这种无尽的厄运和痛苦,除非他能够从内心深处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真心诚意地自我忏悔,并发誓改过自新,重新修行。” 张某听完鬼使这番冰冷而又严厉的话语,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灵魂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兄长那痛苦扭曲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鬼使带着张某的灵魂回到了人间。张某的灵魂缓缓地回到了他那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躯体里,渐渐地,他恢复了意识,苏醒了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重新感受到人间的阳光和微风时,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在冥狱中看到的兄长受苦的惨状,那一幕幕如同噩梦一般挥之不去。他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怀疑,担心兄长或许已经在阳世离开了人世。 当时,他的兄长居住在一座名为兴福寺的寺庙里。张某顾不上休息,也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焦虑万分的心,马不停蹄地赶往兴福寺。 刚一迈进寺庙那厚重而又古老的大门,一阵熟悉而又凄惨的号叫声就如同利箭一般直直地刺入他的耳朵。他的心猛地一紧,顾不上跟门口的小和尚打招呼,就循着声音拼命地朝着兄长的房间跑去。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房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石化。只见兄长大腿之间生了一个巨大而又狰狞的恶疮,那疮口红肿溃烂,脓血不停地往外流淌,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为了稍微减轻一点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兄长不得不把脚高高地挂在墙壁上。那姿势,竟然和他在冥府中所看到的兄长被倒悬的模样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张某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颤抖不已,结结巴巴地问道:“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兄长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的神情,他的声音虚弱而又断断续续:“弟弟啊,只有这样把脚挂着,才能让这疼痛稍微缓解那么一点点。如果不这样做,那疼痛就会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在我的心肺里搅动,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啊!” 张某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他一边抽泣着,一边把自己在冥府中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兄长。 兄长听完张某的叙述,脸色瞬间变得像纸一样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懊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人间的恶行竟然在冥府中受到了如此严厉的惩罚。 从那一刻起,兄长下定决心要彻底改变自己。他立刻戒掉了平日里最爱吃的荤食,不再贪恋那香醇的美酒。他每天早早地起床,沐浴更衣,然后怀着一颗无比虔诚和敬畏的心,在佛像前恭恭敬敬地坐下,日夜不停地诵读经文和咒语。他用最真挚的声音祈求佛祖的宽恕和保佑,希望能够洗清自己的罪孽,重新获得心灵的平静和安宁。 就这样,日复一日,经过了半个月漫长而又艰辛的日子。也许是他的真心忏悔感动了上苍,也许是佛祖看到了他的决心和努力,兄长大腿上那可怕的恶疮竟然开始慢慢地愈合。脓血不再流淌,伤口也逐渐长出了新的肌肤,慢慢地长好了。 经历了这场如同噩梦般的磨难之后,兄长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彻底醒悟了过来。他明白了因果报应的道理,也明白了作为一个和尚应该遵守的戒律和责任。从此,他成为了一个严守戒律、一心向佛的和尚。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了他的悔过之心和重新做人的决心。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充满波折和警示的故事之后,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地说道:“那地府的牢狱黑暗无边,深不见底,充满了无尽的神秘和恐怖。那些在人间作恶多端的人,总是心存侥幸,为自己的恶行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试图为自己的罪行开脱。然而,他们却不知道,那些在阳世显而易见的灾祸,其实就是在冥冥之中来自地府的严厉惩罚。这是因果循环,是天理昭昭。面对这样必然的因果报应,人们难道不应该时刻心怀敬畏和恐惧吗?难道不应该时刻反省自己的行为,多做善事,少行恶举吗?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在未来遭受不可承受的痛苦和惩罚。” 第22章 野狗 在那场充满血腥与混乱的于七之乱中,世界仿佛被一层浓厚的阴霾所笼罩,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之中。战争的风暴如恶魔的巨爪,无情地撕裂着每一寸土地,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惨状。生命在这场浩劫中变得微不足道,杀戮成为了每日的常态,无辜的人们如同秋天的落叶,被肆意地摧残和剥夺生命,人命贱如草芥。 乡民李化龙,原本在山中寻觅着一丝宁静与安全,试图躲避这场可怕的战乱。然而,山中的资源逐渐匮乏,生存变得越发艰难,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踏上归乡的艰难路途。就在他满心忐忑地奔走在归家的途中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夜色如墨,浓稠得几乎化不开,一支庞大的士兵队伍趁着这沉沉的黑暗,迈着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向前行军。那整齐而又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如同闷雷在寂静的黑夜中炸开,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李化龙的心头,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化龙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和无助,他慌乱地四处张望,试图在这空旷的荒野中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然而,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冷漠的大地,四周没有任何能够给予他庇护的角落。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绝望的李化龙脑海中闪过一个极端而又无奈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躺进了路边那一片横七竖八的死人堆里。他紧闭双眼,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呼吸变得微弱而平稳,试图模仿死人的样子。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停地颤抖,但他强忍着,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仿佛真的已经死去。 士兵们的队伍像一条汹涌的黑色洪流,无情地从他身边奔腾而过。那沉重的脚步声、盔甲的碰撞声、兵器的铿锵声以及士兵们低沉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恐怖的交响曲。李化龙能清晰地感觉到士兵们的脚步带起的风拂过他的脸庞,每一步都让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尽管士兵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那嘈杂的声音也慢慢消失在夜色的深处,但李化龙仍然不敢轻易地动弹一下。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麻木不堪,肌肉酸痛难忍,但内心深处那深深的恐惧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就在他依旧僵直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精神高度紧张到几乎崩溃的时候,一幕极其惊悚、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毫无预兆地在他眼前上演。只见那些原本安静躺着、残缺不全的尸体,仿佛被一股神秘而又邪恶的力量所操控,一个接一个地极其缓慢而又僵硬地直立起来。 那些尸体有的没有了头颅,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折了双腿,却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微弱的月光下,它们的身影显得格外诡异和阴森,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就像一片由死亡构成的恐怖树林。 其中有一具尸体,头颅虽然已经断开,但还有一部分皮肉勉强连着肩膀。从那张开的嘴里,发出了颤抖而又充满恐惧的声音:“野狗子就要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其他的尸体也像是被唤醒了一般,跟着发出参差不齐、充满绝望和无助的回应:“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场景就像一场短暂而又可怕的噩梦,没过多久,这些直立起来的尸体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突然之间全部无力地倒下,重新回归了死寂。 李化龙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几乎灵魂出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紧绷到了极限。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整个人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恐惧深渊。 就在他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想要挣扎着起身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时,又一个巨大而致命的威胁悄然降临。 一个形状怪异、恐怖至极的怪物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个怪物长着一颗狰狞而可怕的野兽脑袋,那尖锐的獠牙、闪烁着寒光的眼睛以及流淌着涎水的大嘴,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而它的身体却像是人的形状,只不过覆盖着一层粗糙而坚硬的皮毛。 只见这怪物迫不及待地伏下身来,用它那锋利如刀的牙齿疯狂地啃咬着那些死人的头颅,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嘎吱”声。它一边咬着,一边贪婪地吸食着脑浆,那恶心的吞咽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和恐怖。 李化龙看到这一幕,恐惧如同电流一般瞬间传遍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恐惧所占据。他本能地将自己的头更深地埋在一具尸体的下面,试图让自己消失在怪物的感知范围之内。 然而,那怪物似乎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或者某种神秘的感知能力,它察觉到了李化龙的存在。它一步步地靠近,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气息。它用那尖锐而有力的爪子无情地拨开李化龙的肩膀,那爪子就像冰冷的铁钩,让李化龙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李化龙感觉到怪物的爪子碰到自己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但强烈的求生欲望在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他咬紧牙关,拼命地将身体紧紧地伏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抗着怪物的拉扯,不让怪物得逞。 怪物见一时无法轻易地得到李化龙的头颅,变得更加暴躁和疯狂。它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咆哮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它用巨大而蛮横的力量,猛地推翻了覆盖在李化龙身上的尸体,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粗暴地移开。 李化龙的头瞬间暴露在怪物的眼前,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瞬间,李化龙的手在腰间慌乱而又急切地摸索着。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幸运之神似乎眷顾了他。他摸到了一块如同碗一般大小、坚硬而沉重的巨石。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这块石头,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 怪物丝毫没有察觉到李化龙的动作,它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到口的美食上。它张开那满是鲜血和涎水的血盆大口,俯身准备狠狠地咬向李化龙。 就在怪物的牙齿即将触碰到李化龙的瞬间,李化龙不知道从哪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勇气和力量。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燃烧着求生的火焰,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那声音仿佛要冲破这黑暗的夜空。同时,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巨石,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击打在怪物的头部。 只听得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嚎叫声响起,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这一击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怪物的嘴巴。怪物的嘴里喷出一股黑色的血液,它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双手不停地捂住受伤的嘴巴。 随后,怪物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它不敢再继续停留,转身朝着黑暗的深处仓惶奔逃。它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吐血,那鲜红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李化龙望着怪物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极度的惊恐和紧张中慢慢地缓过神来。他的双腿像筛糠一样不停地颤抖着,但他还是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虚弱,小心翼翼地朝着怪物吐血的地方走去。 在那滩还冒着热气的血迹中,他发现了两颗形状奇怪的牙齿。这两颗牙齿中间弯曲,两端尖锐无比,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芒,长度超过了四寸。 李化龙怀着满心的恐惧和疑惑,将这两颗牙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他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仿佛这两颗牙齿还带着怪物的邪恶力量。 当他终于拖着疲惫而又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家乡时,仍然心有余悸,那恐怖的场景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拿出那两颗从怪物嘴里掉落的牙齿给乡亲们看,希望能有人认出这究竟是什么怪物的牙齿。 然而,众人围在一起,仔细地观察、讨论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两颗神秘的牙齿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也成为了李化龙心中一段永远无法磨灭的恐怖记忆。 第23章 妖术 在往昔岁月中,有一位名叫于公的豪杰之士。他在青春年少之时,内心充盈着一腔热血,浑身散发着豪迈的侠义之气。于公对拳术情有独钟,沉浸其中,日夜苦练,凭借着自身的坚毅与勤奋,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武艺。他的力量更是超乎常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手持高大而沉重的壶,舞动起来犹如一阵迅猛的旋风,那身姿矫健,气势磅礴,令人赞叹不已。 在那段风云变幻的崇祯年间,于公满怀壮志,肩负着家族的期望和自己的理想,千里迢迢奔赴都城,参加那场决定众多学子命运的殿试。然而,命运似乎在这个关键时刻,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身边的仆人突然染上了恶疾,缠绵病榻,久久不能起身。于公心急如焚,忧虑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使他在准备考试的同时,还要时刻牵挂着仆人的病情。 就在他满心愁苦,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消息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据说集市上出现了一位神秘的占卜之人,此人号称拥有洞悉生死的神奇能力。于公听闻这个消息,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尽管半信半疑,但为了仆人的安危,他还是决定前往一探究竟。 当他满怀期待地来到占卜者的摊位前时,还未来得及开口诉说自己的来意,那占卜之人竟像是拥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一般,目光犀利地盯着他,抢先说道:“您莫不是想询问您仆人的病情?”于公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浑身一颤,双眼圆睁,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点头应和。 占卜之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低沉地说道:“您仆人的病啊,倒也没有什么大碍。然而,真正的危机却降临在您的身上。”于公听到这番话,心头猛地一紧,犹如被重锤狠狠击中。他定了定神,决定为自己的命运占卜一番。占卜者表情肃穆,开始起卦。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愕的神情,声音颤抖地说道:“您三日之后,将会遭遇不测,命丧黄泉!”于公听到这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断言,整个人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从极度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心中充满了惊诧与难以置信。 又过了好一会儿,占卜者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不过,我倒是掌握着一些小小的法术,或许能够帮助您化解这场即将降临的劫难。只是,这法术施展起来颇费周折,您需要支付我十两银子,作为施法的酬劳。我自当全力以赴,为您消灾避难。”于公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怀疑和抵触的情绪。他暗自思索:生死之事,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又岂是区区法术所能轻易改变的?这占卜者看似言辞恳切,实则很可能只是想借机骗取钱财罢了。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坚定起来,没有回应对方,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开。 占卜者见于公要走,脸上露出急切的神情,大声说道:“您就这么舍不得这点小钱?可别到时候追悔莫及!千万不要后悔!”那些平日里与于公交好、关心他的朋友们,在得知了这令人震惊的占卜结果后,也都被深深的忧虑和恐惧所笼罩。他们纷纷围在于公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于公啊,这生死之事可开不得玩笑。哪怕有一丝希望,咱们也不能放过啊。不如倾尽钱财,求这占卜者帮忙消灾解难,说不定真能躲过这一劫呢。”然而,于公性格坚毅,不为所动,坚决不听从朋友们的劝告。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到了那所谓的“死期”的第三天。这一天,从清晨开始,于公就神态自若地端坐在旅舍的房间之中,目光平静而坚定,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整天过去了,日头从东边升起,又缓缓地在西边落下,竟然安然无恙,没有丝毫异常的迹象。 当夜幕如同黑色的绸缎缓缓降下,于公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又仔细地检查了每一扇窗户是否紧闭。确认无误后,他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摇曳着,映出他手中那把锋利宝剑的寒芒。于公手握宝剑,正襟危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更天的梆子声刚刚敲过,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于公紧绷的神经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稍有放松,他开始怀疑那占卜者的话或许只是无稽之谈。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他心想或许这一夜也将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平凡的夜晚一样,平静地过去。带着这样的想法,于公疲惫地站起身来,准备上床歇息。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簌簌”声,那声音像是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窗缝间轻轻地摩擦。于公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整个人立刻警觉起来。他迅速转头看向窗户,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扛着一杆戈,以极快的速度从窄窄的窗缝中钻了进来。这身影一落地,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变得和常人一般高大。于公的反应如同闪电一般迅速,他毫不犹豫地拔剑起身,朝着那身影猛刺过去。然而,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动作极为敏捷,于公这迅猛的一击竟然未能命中。 紧接着,令人惊奇的是,那身影在躲避于公攻击的瞬间突然缩小,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它再次朝着窗缝钻去,显然是想要趁机逃走。于公岂会轻易放过这个神秘而又危险的身影,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宝剑带着凌厉的风声迅速挥砍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那身影应声倒下。于公用灯一照,发现竟然是一个纸人,而且已经被他的宝剑拦腰斩断。 经历了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惊吓,于公的心跳急速加快,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深知此刻绝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于是继续坐在屋内,眼睛紧紧地盯着四周,手中的宝剑一刻也不敢放下。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形状怪异的东西从窗户飞了进来。这东西的模样狰狞恐怖,犹如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一般。它刚一落地,还未站稳,于公便毫不犹豫地挥动宝剑,朝着它猛砍过去。只听“唰”的一声,那东西瞬间被砍成了两段。然而,这两段躯体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在地上不停地扭动、蠕动,仿佛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于公担心它们会再次发生什么诡异的变化,又连续挥剑狠狠地击打,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但是,每一次剑与那物体接触时,发出的声音却并非绵软无力,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于公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眼前的这两段物体。这一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竟然是个土偶,经过他刚才一番激烈的砍杀,如今已经碎成了一片片。 经过这两次惊险万分的遭遇,于公的内心越发感到不安。他意识到,仅仅坐在屋内防守,并非长久之计。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移坐到窗户下面。他的眼睛如同猎鹰一般,紧紧地盯着窗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疏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于公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沉重而又粗浊的喘息声,那声音仿佛是一头疲惫至极的老牛在费力地呼吸。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开始用力地推搡着窗棂,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房间的墙壁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这座房屋随时都会倾倒,化为一片废墟。于公的心中瞬间充满了恐惧,他害怕房屋突然倒塌,自己被掩埋在废墟之下。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于公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思来想去,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出去与这未知的恐怖力量一决高下。 于是,于公深吸一口气,猛然挣脱肩头的衣服,仿佛挣脱了一切束缚和恐惧。他大喝一声,如同猛虎出山一般,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刚一出门,他的目光便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所吸引。只见一个身形极其庞大的鬼物,身高几乎与屋檐齐平。在那昏暗如豆的月光下,这鬼物的脸黑得如同燃烧过后的煤炭一般,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两个眼眶中闪烁着黄色的诡异光芒,仿佛两团燃烧的鬼火,格外瘆人。它的上身赤裸着,肌肉隆起,犹如一块块坚硬的岩石。下身没有穿鞋,脚掌宽大而粗糙,仿佛能踏碎一切。它的手中紧握着一张巨大的弓,腰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箭囊。 于公正被这鬼物惊人的模样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鬼物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弓射箭。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朝着于公飞射而来。于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凭借着多年习武练就的敏捷身手,迅速地用剑拨开了射来的箭。那箭“铛”的一声掉落地上,箭头深深地插入了地面。 于公刚想趁机向鬼物发起攻击,那鬼物动作更快,再次拉弓搭箭。于公急忙向旁边跳跃躲避,只听“嗖”的一声,那箭擦着他的身体飞过,直直地射穿了身后的墙壁。箭头深深地嵌入墙壁之中,箭身不停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声音。 鬼物见连续两箭都未能射中于公,顿时怒火中烧,它那原本就狰狞的面容变得更加扭曲。它“哇呀呀”地怪叫着,拔出佩在腰间的长刀,挥舞起来如同狂风呼啸,朝着于公狠狠地劈砍过来。于公身形灵活如猴,脚下步伐轻盈,一个箭步向前冲去。鬼物的刀带着呼呼的风声砍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只听“咔嚓”一声,坚硬无比的石头瞬间断成了两截。 于公趁着鬼物用力过猛、重心不稳的瞬间,从它的两腿之间迅速钻了过去。他看准时机,挥剑朝着鬼物的脚踝削去,只听“铮铮”的声音响起,剑与鬼物的脚踝碰撞出一串火花。鬼物吃痛,口中发出如雷般的怒吼声,那声音震得周围的树叶纷纷落下。它转身再次挥刀朝着于公剁去。于公又迅速俯身躲避,鬼物的刀落下来,只听“嗤啦”一声,锋利的刀刃砍断了于公的裙摆。 此时,于公已经躲闪到鬼物的肋下,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举起宝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鬼物砍去,只听“铮铮”的声响传来,那鬼物终于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倒塌的山峰,“轰”的一声扑倒在地,身体僵硬不动了。 于公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继续挥舞着宝剑,朝着鬼物乱剑砍去。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每一剑都如同敲击在坚硬的木梆上。 于公用手中的油灯照亮鬼物,仔细查看。这才发现,原来这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木偶,高度和常人相仿。那弓箭还紧紧地缠在它的腰间,木偶的面容刻画得极为狰狞恐怖,仿佛要从木头中挣脱出来,择人而噬。于公再看自己剑砍的地方,竟然都有鲜血缓缓地渗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于公见危险已经解除,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手持油灯,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直守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丝毫不敢松懈。 经过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和生死较量,于公终于恍然大悟。他意识到,这些接连出现的诡异鬼物,都是那居心叵测的占卜之人派来的。其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从而彰显其占卜法术的神奇,进而骗取更多人的钱财。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满大地,却驱散于公心中的阴霾。他将这一整晚的恐怖经历详细而又生动地讲述给了身边的朋友们。朋友们听后,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与于公一同前往那占卜者所在的地方,找他讨个说法。 众人气势汹汹地来到占卜者摆摊的集市。那占卜者远远地看到于公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转身就想逃跑,只见他身形一晃,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有人提醒于公道:“这都是他使用的隐身术,狗血可以破解。” 于公听了,立刻按照这人的建议,让众人做好了充分的防备,再次前往寻找那占卜者。那占卜者故技重施,再次隐匿了身形。于公眼疾手快,急忙将准备好的狗血泼洒在占卜者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只见那占卜者的头和脸都被狗血弄得模糊不清,一片狼藉。他的两只眼睛依然闪着光,如同恶鬼一般,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众人一拥而上,将其紧紧抓住,毫不留情地押送到了官府。在公堂之上,于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陈述给了县官。县官听闻此事,怒不可遏,当即下令将这作恶多端、妄图草菅人命的占卜者依法处决。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连连摇头,感慨万千地说道:“曾经就说过,花钱买卦占卜实在是一种愚蠢至极的行为。这世上那些宣称能够通过占卜准确预测生死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灵验的呢?大多数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罢了。占卜结果不准确,那还不如不占卜,省得被那些虚假的言语扰乱了心神。况且,就算有人明确地告知我死期将至,又能怎样呢?难道我们就要因此而终日惶恐不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和追求吗?更何况,像这种为了炫耀自己的法术,不惜借助他人的性命来设局的人,不是更加令人感到可怕和憎恶吗!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违背了道德和良知,更是对人性的亵渎和对生命的漠视。我们应当擦亮眼睛,明辨是非,不要轻易被这些江湖骗子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和伤害。” 第24章 三生 在世间存在着这样一位刘孝廉,他拥有着一种极为罕见且令人称奇的能力,那便是能够丝丝入扣地记起自己前世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每当他回忆起那些前世的过往,总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仿佛那些岁月的片段就鲜活地重现在眼前,一切都宛如刚刚发生过一般。 据他亲口所述,在前世的岁月里,他曾经是一位在当地颇具名望和地位的绅士。原本,以他这样的身份,应当受到众人的尊崇和敬仰。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他在为人处世的过程中,却留下了众多的污点和不可原谅的过错。岁月无情地流转,当他迎来六十二岁的那一年,生命的烛火最终摇曳着熄灭,他的人生之旅也画上了句号。 当他那脱离了尘世躯壳的灵魂初次踏入冥王所在的神秘领域时,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冥王竟然以对待乡间那些备受敬重、德高望重的先生的崇高礼节来迎接他。冥王态度和蔼,不仅客气地赐予他一个舒适的座位,还吩咐手下为他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以此来表示诚挚的款待。 他心怀忐忑地坐在那里,目光却不自觉地游离。趁着冥王稍不留意的瞬间,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冥王面前杯子中的茶水。只见那杯中的茶水清澈纯净,宛如深山幽谷中流淌出的清澈泉水,没有一丝杂质。而当他将视线转移到自己面前的杯子时,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呈现出一种浑浊不堪的状态,浓稠得如同粘稠的胶液,让人看了心生嫌恶。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他不禁暗自猜疑:难道这看起来令人望而却步的浑浊茶水,就是那传说中能够让人忘却前世种种记忆的神秘迷魂汤? 就在冥王因处理其他事务而转头看向别处的那稍纵即逝的瞬间,他的动作敏捷如风。只见他迅速地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浑浊的茶水,不动声色地将其倾倒在桌角一处不易被察觉的隐蔽角落。随后,他面不改色,装出一副已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的模样。 时间在这神秘的氛围中悄然流逝,没过多久,冥王神情庄重地开始仔细查阅他前世的种种善恶记录。随着那记录的一页页被翻过,冥王的脸色逐渐由平静转为阴沉,最终怒容满面,大发雷霆。他猛地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那巨大的声响在整个殿堂中回荡,令人心惊胆战。接着,他声如洪钟地大声命令一群面容狰狞、身形魁梧的鬼卒,要他们毫不留情地将他狠狠地拖下去,并当场决定要给予他严厉的惩罚,让他转世投胎成为一匹马。 冥王的命令刚刚下达,那些鬼卒便如恶狼般一拥而上。他们手中挥舞着粗硬且沉重的绳索,动作粗暴地将他紧紧捆绑起来,然后毫不怜悯地拖拽着他,迅速离开了那令人胆寒的殿堂。 他们一路疾行,不知经过了多少阴森恐怖的地方,最终来到了一户看似富贵的人家门前。这户人家的门槛高耸入云,宛如一道难以逾越且无法征服的巨大障碍。他望着那高不可攀的门槛,心中瞬间被犹豫和恐惧所填满,双脚仿佛被铅块重重地拖住,迟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就在他因恐惧和犹豫而停滞不前的瞬间,身后那些早已失去耐心的鬼卒见状,顿时怒火中烧。他们毫不犹豫地挥舞起手中那带着倒刺的长鞭,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鞭子如毒蛇般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同时刺入他的身体,刺骨的疼痛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传遍他的全身。他再也无法承受这无法形容的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痛苦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当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再次艰难地睁开双眼,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努力地环顾四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气息的马厩之中。就在这时,一个陌生而又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骊马生驹了,是公马。”他的内心明明如同明镜一般,清晰地知晓自己当下的悲惨处境,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喉咙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无法发出哪怕一丝微弱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痛苦和无奈。 随着时光的车轮无情地转动,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在饥饿与困苦中煎熬,身体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渐渐地,过了四五个春夏秋冬,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高大而健壮,原本瘦弱的身躯如今充满了力量。 然而,尽管他的身体日益强壮,但内心深处却始终被恐惧所笼罩。他尤其害怕那无情的抽打,只要一看到有人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他的内心就会被无尽的恐惧所吞噬,仿佛看到了死神的狰狞面孔。于是,他会像受惊的野兔一般,不顾一切地撒开四蹄,疯狂地奔跑逃窜,试图逃离那即将降临的痛苦。 每当主人骑乘在他背上的时候,如果主人能够心怀怜悯,为他配上舒适的障泥,手中的缰绳也能放松一些,让他能够按照自己的节奏缓缓前行,那么他还能勉强忍受这被奴役的痛苦。然而,那些身份卑微、性情粗暴的奴仆和养马的人,对待他却极其残忍和无情。他们常常为了省事,或是出于恶意,根本不给他配备马鞍,就毫不留情地骑到他的背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两个脚踝被紧紧地挤压在马腹与粗糙的马背之间,那种钻心的疼痛仿佛能够直接穿透他的灵魂,让他感到生不如死。 终于,在长期的痛苦折磨和无尽的屈辱之下,他心中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达到了无法遏制的顶点。他做出了一个决绝的决定,整整三天,他坚决拒绝吃任何东西,以这种极端而又坚定的方式,向这悲惨的命运表达了最强烈的抗议。最终,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绝食,生命的火焰就这样无情地熄灭了。 他那不屈的灵魂再次飘荡到了阴森恐怖的冥司。冥王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宝座上,面色阴沉地再次仔细查看他的惩罚期限。结果却发现,距离当初定下的惩罚期限还远远没有结束。冥王对他这种擅自结束生命、试图逃避惩罚的行为感到无比愤怒。他瞪大了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大声地斥责他的不忠和怯懦,然后毫不犹豫地下令剥下他的皮,再次给予他更加严厉的惩罚,让他转世投胎成为一只狗。 当他听到这个新的判决时,内心如同被无数把锋利的冰刀狠狠地刺入,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深深的沮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抗拒,整个人像一尊被定在原地的石像,一万个不愿意去接受这个残酷的命运安排。 然而,他的抗拒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同情和怜悯。看到他如此顽固地拒绝执行命令,一群面目狰狞的鬼卒立刻围了上来。他们手中挥舞着各种令人胆寒的刑具,毫不留情地对他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毒打。那钻心刺骨的疼痛如汹涌的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身体和灵魂。在这无法承受的剧痛之下,他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地逃窜。他的身影如同风中的落叶,在一片黑暗和绝望中,一直逃到了荒无人烟的野外。 在这孤独、寒冷且充满绝望的时刻,他的内心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他疲惫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那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心中暗想:与其继续在这样痛苦和屈辱的轮回中挣扎,还不如彻底结束这一切,让自己从这无尽的折磨中解脱。怀着这样决然的愤恨,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决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高耸陡峭的悬崖。 只听得耳边的风声呼啸作响,他的身体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急速地向下坠落。当他的身体与地面猛烈碰撞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停止了转动。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疯狂地飞舞。过了好一会儿,当他再次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意识,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地看向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 就在他满心绝望,以为自己将在这孤独和痛苦中慢慢死去的时候,一只温柔的母狗出现在他的身边。这只母狗用它那温暖的舌头轻轻地舔舐着他的伤口,给予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又一次被命运无情地抛入了轮回,转世到了人间,成为了一只狗。 随着岁月的缓缓流淌,他也在一点点地成长。每当他看到地上的粪便和尿液时,他的内心深处明明清楚地知道这些东西是肮脏和不洁的。然而,奇怪的是,当他用鼻子去嗅闻的时候,却总是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触碰和食用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就这样,他在作为狗的岁月里艰难地度过了许多年。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的内心常常被无法抑制的愤恨所填满,恨不得立刻结束自己这悲惨的生命。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担忧。他害怕因为自己再次逃避惩罚而遭受更加严厉和残酷的责罚。而他的主人,虽然对他的种种异常行为感到困惑和不满,但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始终将他养在身边,迟迟舍不得将他杀掉。 终于有一天,在长期的压抑和痛苦的折磨下,他的内心彻底崩溃了。他决定采取一种极端而又冒险的行动。他趁主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发狠地咬掉了主人大腿上的一大块肉。主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彻底激怒了,瞬间失去了理智。主人红着眼睛,抄起一根粗壮的棍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他打了下去。 他那饱受折磨的灵魂再一次脱离了躯体,轻飘飘地来到了熟悉而又令他胆战心惊的冥司。冥王坐在那威严的宝座上,眉头紧皱,目光中透露出疑惑和愤怒,立即审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跪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战战兢兢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冥王听完他的陈述,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和恼怒。他认为他的行为简直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于是下令将他拖下去,重重地抽打了几百鞭子。那鞭子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每一下都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然而,在惩罚过后,冥王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他重新审视了整个事件,觉得他这次的行为虽然极端,但也算是事出有因,属于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中的无奈之举,并非完全出于恶意和故意违抗。最终,冥王心生怜悯,决定网开一面,原谅了他的过错,并准许他在完成剩余的惩罚期限后,再次转世为人。 就这样,他带着满心的期待和对新生的渴望,重新投身到了轮回之中。这一次,他幸运地转世成为了如今的刘公。 刘公出生的那一刻,就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奇异之处。他不像其他的婴儿那样只会啼哭,竟然能够清晰地开口说话,让周围的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在成长的过程中,他在学习方面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天赋和才华。对于各种文章、书籍、历史之类的知识和内容,他只要看上一遍,就能过目不忘,轻松地背诵下来。 在辛酉年,凭借着他卓越的学识和出众的才华,他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众人推举为孝廉,从此踏上了仕途,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从此以后,他常常以自己那充满波折和痛苦的前世经历为教训,语重心长地劝诫身边的人:“大家一定要记住,在骑马的时候,千万不能忽视给马配上厚厚的障泥。因为那种双腿被马腹紧紧夹住所带来的痛苦,远远超过了被鞭子抽打所承受的痛楚。” 异史氏在听闻了他这充满传奇色彩和深刻教训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在那些看似低贱、披毛带角的畜生当中,竟然也有可能隐藏着曾经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王公大人。之所以会出现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其原因在于,即使是在那些王公大人的群体之中,原本也未必没有道德败坏、品性恶劣,如同畜生一般的人物存在。所以说,对于那些地位低下、身份卑微的人而言,如果他们立志行善积德,就好比为了能够收获美丽芬芳的花朵,而在最初的时候用心去栽种和培育树苗。他们需要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努力,通过一点一滴的积累和付出,为未来的美好打下坚实的基础。而对于那些地位尊贵、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如果他们想要行善积德,就如同已经拥有了绽放得绚丽多彩的花朵,而需要更加努力地去培育和维护根本。他们需要不断地巩固和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和品行,以确保已经拥有的美好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 “如果不能做到这样,那么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将会是极为悲惨的命运。就像那些因为犯下过错而被罚转世为马的人,不得不去拉着沉重的盐车,承受着无尽的束缚和折磨,过着如同牛马一般艰辛的生活。又或者像那些被罚转世为狗的人,只能生活在肮脏和屈辱之中,吃着粪便,最终还可能遭受无情的烹煮和宰杀。再或者像那些被罚转世为蛇的人,不得不身披冰冷的鳞甲,时刻面临着被鹳鹤等天敌吞食的危险,过着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 第25章 狐入瓶 在那宁静而祥和的万村,有一户姓石的人家。这家的媳妇正值青春年华,本应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然而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狐狸,却如鬼魅般闯入了她的世界,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困扰和折磨。 这只狐狸常常在不经意间出现,或是在夜深人静时,或是在晨曦微露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纠缠着她。它那神秘的身影和狡黠的眼神,让媳妇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厌恶。她曾试图驱赶它,用棍棒,用呼喊,甚至用各种符咒和法术,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那狐狸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紧紧地缠绕着她。 在他们家那略显简陋的房屋门后,静静地放置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瓶子。这个瓶子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平日里也只是被随意地搁置在那里,无人在意。但不知从何时起,媳妇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每次,只要听到媳妇那稳重的公公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即将踏入家门之时,那只原本在屋内肆意游荡的狐狸,就会如同受到了某种神秘指令一般,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敏捷速度,嗖的一下窜进那个瓶子里。仿佛这个瓶子对于它来说,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庇护所,能够让它躲避一切可能的威胁。 而心思细腻的媳妇,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开始默默地留意起这一奇怪的现象。她一次又一次地在暗中观察,狐狸的每一次逃窜和躲藏,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渐渐地,她对狐狸的这一行为模式熟悉到了极点。 然而,聪慧的媳妇并没有在狐狸每次躲藏进瓶子时就贸然行动,揭穿它或者试图抓住它。她深知这只狐狸的狡猾和机敏,如果贸然行事,很可能会前功尽弃,让狐狸更加警惕,从而错失彻底解决问题的良机。于是,她选择了保持沉默,将自己的发现深埋在心底,同时在脑海中悄悄地构思着一个周全而缜密的计划,一个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只狐狸,让它再也无法为非作歹,侵扰自己生活的完美计划。这个计划在她的心中逐渐成形,只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来付诸实施。 终于,命运似乎听到了她内心的渴望,那个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天空中飘着几朵淡淡的云彩,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和往常无数次一样,媳妇又听到了公公那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地朝着家门靠近。几乎是在同时,那只狐狸也像往常一样,凭借着它那敏捷的身手,毫不犹豫地窜进了那个一直被它视为安全港湾的瓶子里。 而这一次,早已做好准备的媳妇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和决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团柔软的棉花絮,精准而有力地塞住了瓶口。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给瓶中的狐狸留下哪怕一丝一毫逃脱的缝隙。 紧接着,媳妇双手紧紧地握住这个被塞住瓶口的瓶子,步伐坚定地走向厨房。她将瓶子稳稳地放入了一口巨大的铁锅之中,然后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从旁边的柴堆里拣起干燥的木柴,小心地放入炉灶之中,并用打火石点燃了引火的干草。 瞬间,一团明亮的火焰在炉灶中升腾而起,欢快地跳跃着,舔舐着锅底。随着火势越来越旺,锅里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渐渐地,水温开始上升,热气从锅中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厨房。 瓶子置身于这逐渐升温的热水之中,温度也随之不断升高。此时,被困在瓶中的狐狸终于开始察觉到情况的严重性。它先是感到一阵不适,随后便是极度的恐慌和不安。它开始拼命地挣扎,试图用身体撞击瓶壁,同时扯着嗓子,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太热了!太热了!你这是在干什么?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赶快放我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面对狐狸那充满恐惧和愤怒的呼喊,媳妇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动摇。她的表情冷漠而坚定,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扇动着,让炉灶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让锅底的温度升得更高。 狐狸见媳妇对它的哀求完全无动于衷,心中的恐慌愈发加剧。它的呼喊声变得更加急切和凄厉,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颤抖和嘶哑:“求求你,发发慈悲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快停下,我真的受不了啦!”但媳妇的内心如同磐石一般坚硬,对狐狸的苦苦哀求充耳不闻,她的目光中只有坚决和果断。 时间在狐狸的绝望呼喊中缓缓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狐狸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从最初的声嘶力竭,到后来的有气无力,直至最后完全消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整个厨房,乃至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之中。 过了许久,媳妇确定瓶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也没有了任何细微的动静。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紧张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拔掉了瓶塞。她微微探头,紧张而又期待地朝瓶子里面查看。 只见瓶子里面,原本那只活灵活现、狡猾多端的狐狸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狐狸毛,那些毛发失去了光泽,显得黯淡无光。在狐狸毛的中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仿佛在诉说着狐狸最后的挣扎和痛苦。 看到这一幕,媳妇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愧疚。她知道,这只曾经给她带来无数噩梦和困扰的狐狸,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此,她的生活将恢复往日的平静和安宁。 第26章 鬼哭 在那风云激荡、局势动荡的谢迁叛乱之时,整个城市仿佛被一场可怕的风暴席卷,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与深深的恐慌之中。原本庄重威严、充满秩序的官员宅邸,此时无一能够逃脱厄运,全都悲惨地沦为了贼寇们肆意横行的巢穴。 而在众多惨遭劫难的宅邸之中,王学使七襄那原本宏伟气派的宅院,因其规模宏大、屋宇众多,更是吸引了数量众多、穷凶极恶的盗贼聚集于此。 终于,希望的曙光穿透了黑暗的阴霾,城池被英勇无畏的士兵们成功攻破。他们如汹涌的正义浪潮般涌入城中,怀着对贼寇的满腔愤怒和坚定的正义信念,对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展开了毫不留情的彻底扫荡。 激烈的战斗中,喊杀声震耳欲聋,贼寇们的求饶声夹杂其中。宅院里瞬间变成了一片修罗场,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着,一层又一层,几乎将台阶完全掩盖。鲜血如汹涌的洪流,不断地从一具具尸体中涌出,汇聚成了触目惊心的血泊,先是灌满了一阶又一阶的台阶,随后又毫无阻挡地向前奔涌,一直流到门口,形成了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血河。 王学使在局势稍微稳定之后,踏入了这座曾经被罪恶笼罩的宅院。尽管眼前的景象血腥而恐怖,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但他目光坚定,毫无退缩之意。他迅速指挥手下的众人,齐心协力地清理那堆积如山、散发着恶臭的尸体。一桶又一桶的清水被不断地泼洒在地面上,试图洗刷掉那深深渗透的鲜血痕迹。 然而,自从此处成为王学使的居所,一系列诡异而恐怖的现象便接踵而至。常常在阳光明媚、本该充满生机的白昼,会有飘忽不定、若隐若现的鬼魂身影,如鬼魅般在人们的眼前一闪而过,带来阵阵寒意。每当夜幕悄然降临,万籁俱寂,黑暗笼罩着每一个角落时,床下就会有幽蓝的磷火如同诡异的精灵般飞舞跳跃。那磷火时隐时现,忽明忽暗,令人胆战心惊。而阴森的墙角更是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声,那哭声或凄惨哀怨,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生前遭受的无尽痛苦和悲惨遭遇;或悲愤交加,充满了对命运的不甘和怨恨。这些哭声此起彼伏,相互交织,犹如一首哀怨至极的死亡交响乐,在寂静的夜晚回荡,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寒毛直立。 有一天,一位名叫王生皞迪的年轻书生,因某种特殊的缘由,不得不前来借宿在王学使的家中。当夜幕深沉,王生皞迪躺在床上,身心俱疲的他本欲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尽快入睡。然而,就在他刚刚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忽然听到从床底下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在艰难地呼喊着:“皞迪!”这突如其来的神秘呼喊瞬间让王生皞迪的睡意全无,他的心脏猛地一紧,全身的肌肉也瞬间紧绷起来。恐惧如冰冷的潮水,迅速蔓延至他的全身。他摒住呼吸,全神贯注地仔细聆听。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那原本细微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可闻,音量也不断增大。那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痛苦和无尽的哀怨,颤抖着说道:“我死得好惨啊!”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嚎啕大哭。这哭声仿佛具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和穿透力,瞬间打破了庭院原本的宁静。一时间,整个庭院都被各种各样的哭声所充斥,有男子的低沉悲号,有女子的凄厉尖叫,有老人的沉重哀叹,有孩童的无助啼哭。这些哭声相互交织,此起彼伏,如同一曲哀怨至极、令人心碎的死亡交响乐,在黑暗中回荡,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无尽的悲伤和恐惧之中。 王学使被这突如其来、响彻庭院的凄惨哭声从睡梦中惊醒,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胆怯。迅速从床上翻身而起,一把抓起身旁那柄象征着正义与勇气的宝剑,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大步流星地朝着发出哭声的房间走去。 当他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满是威严与愤怒,目光如炬,大声怒吼道:“你们这群不知死活、无法无天的鬼魂,难道不认识我王学院吗?我王学院一生光明磊落,刚正不阿,岂容你们在此放肆!”然而,他那义正词严的呵斥并没有换来鬼魂们的敬畏和沉默。相反,回应他的是众多鬼魂发出的一阵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嗤嗤”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幽深的地府传来,从每一个鬼魂的鼻中哼出,充满了对他权威的蔑视和嘲笑。 面对这肆无忌惮、毫无敬畏的鬼魂嘲笑,王学使的心中虽然涌起一阵愤怒,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或许这些冤魂在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冤屈,以至于死后灵魂不得安宁,才会如此悲愤和作祟。于是,他决定以慈悲为怀,尝试用宗教的力量来超度这些受苦的灵魂。 王学使耗费大量的财力和精力,举办了一场规模空前盛大的水陆道场。他邀请了众多德高望重、修行深厚的和尚和道士前来。庭院中,香烟袅袅,梵音阵阵。和尚们身披袈裟,手持佛珠,口中念念有词,诵经声如同一曲庄严的乐章;道士们身着道袍,手持法器,脚踏罡步,符咒飞扬,法事进行得庄严肃穆。他们齐心协力,为这些四处游荡、不得安息的鬼魂诵经超度,希望能够平息他们的怨气,引导他们的灵魂走向安宁和解脱。 到了夜晚,按照宗教仪式的传统,王学使亲自抛撒鬼饭。只见黑暗的庭院中,幽蓝的磷火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如同无数双饥饿的眼睛。那些磷火忽明忽暗,似乎是那些饥饿的鬼魂在争抢食物。这些磷火在黑暗中跳跃、飞舞,仿佛是死亡的舞蹈,又仿佛是灵魂的挣扎。它们随地而出,飘忽不定,让整个宅院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仿佛置身于幽冥地府。 在此之前,王家有一个姓王的看门人。他原本身体健壮,精神饱满,但突然间却身患重病,而且病情来势汹汹,极为严重。他躺在床上,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已经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地度过了好几个日夜。他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家人和亲友们都在为他的命运担忧。 然而,就在王学使举办水陆道场的这个神秘而又特殊的晚上,奇迹竟然悄然降临。那看门人在沉睡中忽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紧接着,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已经紧闭多日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而又可怕的噩梦中苏醒过来。 他的妻子一直守在床边,日夜祈祷,期盼着他能好转。看到他醒来,妻子喜极而泣,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赶忙用颤抖的双手端来精心准备的食物,递到看门人的嘴边。 看门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妻子,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缓缓地说道:“刚才主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庭院里施饭。我在昏迷之中,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迷迷糊糊地跟着众多鬼魂一起去吃了。那场面真是奇特,无数的鬼魂都在争抢食物。我也吃了不少,现在肚子饱饱的,所以一点也不觉得饿。” 从这一夜之后,那曾经频繁出没、令人胆战心惊的鬼怪竟然如同清晨的薄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宅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祥和,不再有诡异的哭声,不再有恐怖的磷火,仿佛一切的邪恶都被那场盛大的水陆道场所驱散,被那神秘的力量所净化。 人们在庆幸之余,也不禁心生疑惑:难道那些庄严的钹铙钟鼓之声,那些和尚道士们精心施展的焰口瑜伽法事,真的具有神奇的力量,能够平息鬼魂的怨气,超度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得到安息,不再在人间作祟?还是说,这一切只是巧合,只是人们心中对于安宁与平静的渴望所产生的一种自我安慰和心理暗示?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良久,他感慨万千地说道:“那些邪恶怪异的东西,归根结底,只有靠高尚的德行才能将其彻底消除。想当初,在城池陷落的混乱时刻,王公权势正盛,声名显赫,他的威名足以让听到的人两腿发抖,心生敬畏。然而,即便如此,那些鬼魂却依然毫不畏惧地嘲笑捉弄他。由此想来,或许这些鬼物预先就已经洞察到了他未来不会有好的结局吧?在此,我要向天下所有的达官贵人发出最诚恳的忠告:哪怕露出威严的人的面目都尚且不能吓住鬼,所以希望你们千万不要露出丑恶如鬼的面目来吓人啊!要知道,德行的力量远远超过了权力和威严,只有心怀慈悲,行正义之事,才能真正赢得人心,避免遭受报应和唾弃。” 第27章 焦螟 董侍读默庵,身为朝廷中备受尊崇的官员,其府邸向来宁静祥和。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股神秘莫测的阴霾悄然笼罩了这个原本安宁的家庭。 家中无端地被一只狡黠多端的狐狸所侵扰,那狐狸仿佛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恶作剧精灵,总是出其不意地发起令人胆战心惊的攻击。 常常在风和日丽的时刻,当董家的人们正沉浸在各自的事务中,或是董公在书房中静心研读,或是夫人在庭院中修剪花枝,或是仆人们在屋舍间忙碌穿梭。突然间,原本平静的氛围被打破,瓦砾砖石犹如骤然而至的暴雨冰雹,从不知名的虚空之处倾泻而下。 那砖石瓦块如流星般急速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家人们惊恐万分的尖叫和慌乱的脚步声。每一块砖石都像是恶魔投掷的凶器,带着冰冷的威胁。董家众人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他们的面容因恐惧而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惊惶。有的人匆忙朝着房间的角落逃窜,有的人则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外,只求能寻得一处暂时的安全之地。 他们在恐惧中瑟瑟发抖,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膛。只能在这疯狂的攻击停歇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如同受惊的鸟儿,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四周,确认那可怕的狐狸已经停止了肆虐,才敢慢慢地走出,重新面对家中那一片狼藉的景象,继续操持被打断的日常家务。 董公,这位平日里镇定自若的一家之主,对此烦扰深感忧虑和愤怒。那狐狸的肆意妄为,不仅打破了家中的平静,更让每一个家庭成员的心灵都蒙上了阴影。无奈之下,董公决定暂时借住在庭孙司马的宅第之中,期望能够摆脱这恼人的困境,寻得一份安宁。 然而,命运似乎在捉弄着董家。那狡猾的狐狸仿佛对董家有着一种执着的怨念,即便董公搬离了原来的住所,那扰攘之举依旧如影随形,未曾有丝毫的停歇。 在一个天色微明的清晨,董公身着庄重的朝服,早早地来到宫中等待上朝。趁着这等待的间隙,董公神色凝重,眼中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向身旁的同僚们详细地讲述了家中所遭遇的这一系列奇异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 众人听闻,皆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整个宫殿前的广场上顿时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一群被惊扰的蜜蜂。这时,一位阅历丰富的大臣从人群中走出,他捋了捋胡须,神色严肃地说道:“听闻关东有一位名叫焦螟的道士,此人颇具神通。现居内城之中,其精通总持敕勒之术,在解决此类怪异之事上颇有成效。依我之见,董公不妨一试。”董公听闻,犹如在漫长的黑暗隧道中看到了一丝微弱但充满希望的曙光。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决定前往拜访这位传说中的道士,寻求帮助。 董公顾不得宫中的事务,匆匆忙忙地踏上了寻找焦螟道士的路途。一路奔波,终于来到了道士的居所。那是一座清幽宁静的小院,四周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董公怀着满心的期待和急切,恭敬地向道士诉说了家中的遭遇。道士听后,神色从容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转身走进屋内,取出朱砂笔,在一张金黄的符纸上龙飞凤舞地书写了一道神秘而复杂的符咒。那符咒上的线条犹如游动的灵蛇,充满了神秘的力量。 道士将符咒递给董公,目光坚定地叮嘱道:“回家之后,务必将此符咒粘贴在墙壁之上,或许能镇住那作祟的狐狸。”董公双手接过符咒,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眼中满是感激和希望。他怀揣着符咒,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中,依照道士的嘱咐,小心翼翼地将符咒粘贴在了家中最为显眼的墙壁之上。 然而,命运再次给董家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那符咒不仅未能起到预期的镇妖效果,反而像是激怒了那只猖狂的狐狸。狐狸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和肆无忌惮,抛掷瓦砾砖石的频率和力度愈发加剧,家中更是一片混乱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董公望着家中的惨状,满心的无奈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没有放弃,再次踏上了前往道长处的艰难路途。 当董公再次见到道士时,道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讶和恼怒。他二话不说,收拾好自己的法器和行囊,毫不犹豫地跟随董公来到了其家中。 一踏入董宅的大门,道士便神色肃穆,目光中透着坚定和威严。他环顾四周,选定了庭院中的一处空地,开始有条不紊地筑起法坛。道士动作熟练而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法坛之上,摆放着各种神秘的法器和符咒,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弥漫在整个庭院之中。道士身着道袍,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踏着奇异的步伐。随着道士法术的施展,法坛周围的气氛变得神秘而庄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汇聚。 不多时,众人便看见一只身形巨大的狐狸,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伏在了法坛之下。那狐狸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身上的毛发在风中微微抖动,透露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董家众人见此,心中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恨瞬间被点燃。他们想起了那些在恐惧中度过的日日夜夜,想起了被狐狸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家园,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的眼中燃烧。 此时,一名性格刚烈的婢女,在愤怒的驱使下,失去了理智。她手持一根粗长的棍棒,不顾一切地冲向狐狸,口中喊着:“让你这妖孽为非作歹!”可就在她靠近狐狸的瞬间,却仿佛被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击中,身体猛然向前扑倒在地,瞬间没了气息。 道士见状,眉头紧皱,目光中透着责备和无奈,说道:“此狐猖獗至极,法力高深,连我都尚未能轻易将其制服,你这女子怎如此鲁莽轻率,贸然上前冒犯。” 稍作停顿,道士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借此机会,倒可审问这狐狸一番,或许能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找到彻底解决问题的关键。”言罢,道士伸出修长的手指,口中念起了繁复而神秘的咒语。 随着咒语的念动,那原本昏厥在地的婢女竟奇迹般地缓缓起身。她的身体僵硬,眼神呆滞,然后直挺挺地长跪着。道士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婢女,厉声问道:“你究竟来自何处?快快如实招来!” 婢女此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她自己原本清脆的嗓音,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而诡异的腔调,以狐狸的口吻说道:“我本来自遥远的西域,那里黄沙漫天,神秘莫测。此次一同进入京城的共有十八个同伴,我们皆为修行之狐。” 道士听闻,怒喝道:“京城乃天子脚下,庄重威严之地,龙气汇聚,祥瑞笼罩。怎容得你们这般肆意久居?速速离去,莫要再在此地兴风作浪,否则定让你们魂飞魄散!” 狐狸却沉默不语,毫无回应,似乎还在犹豫和抵抗。 道士见状,怒不可遏,猛地拍击桌案,那桌案在他的重击之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大声呵斥道:“难道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若再如此拖延,休怪我无情,定将施展更为强大的法术,让你永无超生之日!” 狐狸这才显露出恐惧与慌张的神色,它的身体颤抖着,眼中的光芒也变得黯淡。它哆哆嗦嗦地说道:“道长息怒,我愿谨遵教诲,尽快离开。” 道士见其应允,再次严厉催促道:“速速离去,莫再迟疑!” 怎料,那婢女又一次扑倒在地,气息断绝。这一次,众人的心又悬了起来,焦急地等待着。良久之后,婢女才悠悠苏醒。 就在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时,忽然瞧见四五团白色的物体,圆滚滚的如同皮球一般,沿着屋檐快速移动。它们的速度极快,仿佛是被一阵无形的风推动着。 众人见状,纷纷追逐而去。在追逐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这些白色物体竟然是狐狸的身影,只是变得虚幻而模糊。经过一番紧张而激烈的追逐,不一会儿,这些白色物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自那以后,董公家终于摆脱了狐狸的侵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祥和。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都重新充满了温暖的阳光和欢声笑语,董公和他的家人也终于可以过上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第28章 四十千 在繁华的新城,王大司马麾下有一位专门负责掌管财务计算的仆人。此人精明能干,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为家族积累了巨额的财富,其家境之殷实富裕,令人称羡,在当地堪称富甲一方的巨贾。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月挂中天,繁星点点。仆人在睡梦中,忽然瞧见一个身影如疾风般急匆匆地闯入。只见此人身形模糊,却透着一股急切与坚决。他朝着仆人怒声喝道:“你欠我四十千钱,时至今日,已到归还之期!”仆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叫嚷惊得瞬间清醒,满心困惑与惶恐,连忙追问个中缘由。然而,那人对仆人的急切询问仿若未闻,丝毫不作回应,只是步伐坚定地径直朝着内室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仆人猛地从这场诡谲的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心脏仍在胸腔中急速跳动。正当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时,内室中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他的妻子顺利产下了一名男婴。仆人回想起方才那离奇的梦境,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疑虑和担忧。他暗自揣度,这孩子的降临或许并非偶然,恐怕与那梦中前来讨债之人有着某种神秘而不可解的关联,想必是过去世中所结下的孽缘在今时现世。 沉思片刻后,仆人决定谨慎对待此事。他精心地将四十千钱整整齐齐地捆扎妥当,然后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单独且隐秘的房间里。自此之后,凡是涉及这孩子的衣食起居开销、生病时寻医问药的费用,他皆从这个专门存放钱的房间中取用。 岁月如白驹过隙,匆匆之间,三四年的时光已然流逝。在一个阳光柔和的午后,仆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想要查看钱数的念头。当他走进那间放置钱的房间,仔细清点之后,他惊讶地发现,原本堆积如山的四十千钱,如今仅仅只剩下区区七百。 恰在此时,奶娘怀抱着孩子笑语盈盈地来到了他的身侧。奶娘的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正用轻柔的声音在孩子的耳边逗弄着、调笑着,那温馨的场景本该充满了人间的欢乐与温情。然而,仆人望着孩子天真无邪的面容,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地大声喊道:“四十千钱眼看就要用尽了,孩子啊,或许你也应该离开啦!” 他的话音刚落,刹那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邪恶力量笼罩了整个空间。原本笑容灿烂的孩子,脸色骤然变得愁苦而扭曲,犹如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覆盖。那小小的脖子好似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无情地折断,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模样极其骇人。仆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他的双手颤抖着,赶忙伸手去轻轻抚摸孩子,试图给予他一丝安慰和温暖。然而,令他心碎欲绝的是,孩子已然没了气息,那原本柔软温热的小小身体,瞬间变得冰冷僵硬,如同一块毫无生机的石头。 面对这无法承受的悲剧,仆人尽管内心悲痛如潮,肝肠寸断,但也深知命运无常,人力难以抗衡。他只好强忍着巨大的痛苦,用房间里所剩无几的钱购置了丧葬所需的各种物件,怀着无尽的哀伤和沉重的心情,将孩子妥善地埋葬于黄土之下。 这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犹如一记沉重的警钟,可为那些在财务上有亏负他人之事的人提供一个刻骨铭心的警戒。 曾几何时,有一位年事已高却始终未能得子承欢膝下的人,他的面容因岁月的侵蚀而布满皱纹,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愁苦与迷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怀着满心的困惑与对命运的不甘,步履蹒跚地来到一座古寺,向寺中一位德高望重、智慧深邃的高僧请教其中的缘由。 高僧身披袈裟,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闭,神色平静如水。听到老人的询问,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透着洞察一切的清明与慈悲。高僧缓缓开口说道:“倘若你在过往的岁月中,未曾对他人有过丝毫的亏欠,而他人也未曾对你负有任何债务,那么又怎会有子嗣降临于你的身边呢?” 高僧稍作停顿,继续娓娓道来:“大概这世间之事,皆有其因果轮回。生下聪明伶俐、品德高尚且优秀出众的孩子,乃是因为他们在前世与你结下了深厚的善缘,今生特来报答你的恩情;而生下顽皮捣蛋、难以管教且忤逆不孝的孩子,则是因为他们在前世你对其有所亏欠,今生是来向你讨取所欠债务的。所以啊,当有新生命诞生之时,切勿过度欢喜而忘乎所以;当孩子不幸夭折或因故离去时,也不必过度悲伤以至于深陷痛苦的泥沼无法自拔。” 第29章 娇娜 孔生,名雪笠,乃是孔子的后裔,其身上流淌着先圣的血脉,自带着一份儒雅与不凡。他为人含蓄内敛,举手投足间尽显君子之风,且在诗词创作上颇具天赋,所作之诗意境深远,韵味悠长。 曾有一位挚友在天台担任县令,盛情寄来书信邀请孔生前往相聚。孔生满怀期待地踏上旅途,然而命运弄人,当他抵达天台时,那位县令竟意外离世。这一变故让孔生顿时陷入了落魄的困境,归乡之路遥不可及,无奈之下,他只得在菩陀寺暂且栖身,受雇于寺僧,以抄录经文换取食宿。 在寺庙西边百余步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气派的府邸,乃是单先生的宅院。单先生本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奈何因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官司而致使家道中落,家人也变得稀少,无奈之下搬去了乡野居住,这座曾经繁华的宅子也就此闲置,徒留岁月的尘埃。 在一个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天地间仿佛被一片洁白的绒毯所覆盖,寂静无声,不见行人的踪迹。孔生偶然路过那座久未有人烟的单府大门,就在这时,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推门而出。这少年风度翩翩,容貌出众,眉如墨画,目若星辰,浑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他一见到孔生,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迎上前去,彬彬有礼地向孔生拱手行礼,言辞之间充满了关切与慰问。那温暖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孔生心中的阴霾。紧接着,少年热情地邀请孔生入府一叙,孔生望着少年真诚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与欢喜,毫不犹豫地跟随少年踏入了这座神秘的府邸。 进入府中,孔生发现这屋宇虽布局精巧,但并非想象中那般宽广宏大。然而,屋内的每一处角落都被精心布置,处处悬挂着华美的锦缎帷幕,犹如云霞飘落人间。墙壁之上,琳琅满目地挂着众多古人的书画作品,每一幅都散发着岁月的韵味和艺术的魅力。在那案几之上,摆放着一册书籍,书签上赫然写着《琅嬛琐记》。孔生怀着好奇之心翻阅起来,书中所记载的内容皆是他前所未见的奇闻异事和精妙论述,令他大开眼界,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知识世界。 孔生初来乍到,又以为这是单家的府邸,便自然而然地将这位少年视为府主。然而,出于礼貌和谨慎,他并未贸然询问少年的家世背景。少年却对孔生的过往经历充满了好奇,仔细地询问起来。在了解到孔生的坎坷遭遇后,少年心生怜悯,目光中流露出真诚的同情。他诚恳地建议孔生开设学馆,教授学生,以谋生计。孔生听后,不禁长叹一声,苦笑道:“我如今孤身漂泊在外,人生地不熟,又有谁能为我举荐,助我开启这授业之路呢?”少年闻听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毫不犹豫地说道:“倘若先生不嫌我愚笨驽钝,我愿拜入您的门下,成为您的学生。”孔生闻言,心中大喜,但又觉得受之有愧,不敢以老师自居,于是诚恳地请求与少年结为朋友。随后,孔生又好奇地问道:“这宅子为何长久无人居住,显得如此冷清?”少年微笑着回答道:“这原本是单府,之前因单公子举家迁往乡野居住,所以才长久闲置。我姓皇甫,祖籍在陕地。只因家中遭遇变故,房屋被野火烧毁,无奈之下,只得暂时借住在此。”孔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并非单家的产业。 就在当晚,两人相谈甚欢,仿佛多年未见的知己。话语投机,笑声不断,直至夜深人静,仍觉意犹未尽。最后,少年索性留孔生同榻而眠,共享这宁静而温馨的夜晚。 黎明的曙光刚刚划破黑夜的幕布,一名机灵的僮仆便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在屋内生起了温暖的炭火。少年率先从睡梦中醒来,起身整理衣衫后便步入内室,而孔生还慵懒地拥被而坐,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就在这时,那僮仆再次匆匆而入,神色略显紧张地向孔生禀报:“太翁来了。”孔生听闻,顿时从睡梦中惊醒,心中一阵慌乱,急忙起身整理衣物。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房间。他的鬓发如霜,目光却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睿智与从容。老者见到孔生,脸上立刻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然后恭恭敬敬地向孔生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地表达了感激之情:“先生您不嫌弃我这顽皮不成器的儿子,愿意屈尊教诲于他,这份恩情老朽没齿难忘。这孩子刚刚踏上求学之路,还望先生您不要因为与他是朋友的关系,就对他过于宽容,务必严格要求,将他当作真正的学生来教导。”言罢,老者轻轻一招手,身后的仆人立刻呈上一套华丽的锦衣,还有一顶珍贵的貂帽、一双精致的袜子以及一双做工考究的鞋子。待孔生洗漱完毕,老者亲切地招呼孔生一同入席,随即命人上酒摆菜。那几案、床榻、裙子、衣服,无一不是精美绝伦,其材质和工艺皆非凡品,令人眼花缭乱,不知其名。然而,它们所散发的光彩却如璀璨星辰,耀眼夺目。 美酒佳肴依次呈上,众人纷纷举杯畅饮。酒过三巡,老者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他带着几分醉意,起身向孔生告辞,然后拄着那根雕花拐杖,缓缓离开了房间。众人用过餐,公子便将自己的功课呈递给孔生,请他指点。孔生仔细翻阅,发现皆是古文诗词,不见当时科举考试所要求的时艺文章。孔生不禁心生疑惑,询问公子缘由。公子微微一笑,答道:“我对科举功名并无追求,读书只为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公子再次设宴款待孔生,饮酒之间说道:“今晚咱们尽情欢乐,明日可就不许这样放纵了。”说罢,他唤来僮仆,低声吩咐道:“去看看太公是否已经安睡?若已就寝,悄悄把香奴叫来。”僮仆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先拿着一个绣囊将琵琶带了进来。稍过片刻,一位面容姣好、妆容艳丽的婢女款款而入。公子当即命她弹奏湘妃曲,婢女手法娴熟地用牙拨勾动琴弦,刹那间,激昂哀怨的乐声如泣如诉,在房间中回荡。那独特的节拍与孔生平日所闻截然不同,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魔力,令人心醉神迷。接着,公子又命人用大杯为众人斟酒,众人推杯换盏,纵情欢笑,直至三更时分,方才尽兴而散。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孔生和公子早早起身,一同坐在书桌前专心读书。公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几乎是过目成诵。短短二三月的时间,他的写作水平便有了惊人的进步,所着文章令人赞叹不已。两人还约定每隔五日便相聚饮酒,每次聚会必定邀请香奴前来助兴。 某个夜晚,众人再次相聚,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屋内热气腾腾,孔生也在酒精的作用下,面色微红,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香奴身上,那炽热的眼神中充满了倾慕之情。公子察觉到孔生的异样,心领神会地说道:“香奴乃是家父所宠爱的婢女。兄台如今孤身一人,居无定所,小弟我日夜都在为您的终身大事操心筹划。我定会为您寻得一位称心如意的佳偶。”孔生听后,微微颔首,满怀期待地说道:“若真能如您所言,成就这般美事,那真是小弟的福分。只是小弟心中期望,此女能如香奴这般美丽动人。”公子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兄台您真是少见多怪。以香奴为标准,您这愿望也太容易满足了。” 就这样,孔生在府中一住便是半年。某一天,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孔生忽然心生到郊外游玩的念头。他兴致勃勃地走到府门,却惊讶地发现大门紧闭,且从外面上了锁。孔生满心疑惑地转身询问公子,公子略作沉思,解释道:“家父担心您与外界过多交往,会扰乱心思,影响学业,所以暂时谢客,还望兄台多多谅解。”孔生听后,虽心中略感失落,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便不再计较,安心地留在府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当时正值盛夏,酷热难耐,空气仿佛都被高温凝固。孔生不幸染上重病,胸前肿起一个如桃子般大小的肿块,疼痛难忍。仅仅一夜之间,那肿块竟迅速膨胀,变得如碗口一般大,孔生被折磨得痛苦呻吟,夜不能寐。公子得知此事后,心急如焚,日夜守在孔生床前,关怀备至,甚至废寝忘食。又过了几日,孔生的病情愈发严重,已经到了滴水不进、粒米不食的地步。太翁得知后,也匆忙赶来探望,望着孔生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与公子相对而坐,连连叹息。 公子忧心忡忡地说道:“孩儿前夜辗转反侧,想到先生的病情。娇娜妹子医术高超,定能妙手回春。我已派人前往外祖母家请她归来,只是不知为何至今还未到?”话音未落,只见僮仆急匆匆地跑进房间,气喘吁吁地禀报:“娜姑到了,姨和松姑也一同来了。”公子和太翁听闻,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忙起身向内室走去。 片刻之后,公子领着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来到孔生床前。这少女年约十三四岁,眉如远黛,眼似秋波,灵动聪慧,身姿婀娜如细柳扶风。孔生在病痛的折磨中,原本意识模糊,当他瞥见少女的绝美容颜时,仿佛被一道神奇的光芒击中,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痛楚,精神也为之一振。公子见状,赶忙介绍道:“这是孔兄,是我的挚友,如同我的同胞兄弟一般。妹子,你可要尽心尽力为他医治。”娇娜听了,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随即收起害羞的神情,轻轻扬起长袖,莲步轻移,靠近床榻,仔细为孔生诊断起来。 当她握住孔生的手腕时,孔生只觉一股如兰似麝的芬芳之气扑鼻而来,令人心醉神迷。娇娜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此症,乃是心脉紊乱所致。不过,病症虽危险,但尚可医治。只是这皮肤肿块已经凝结,非得割皮削肉不可。”说罢,她缓缓脱下臂上的金钏,轻轻地放在患处,然后用手慢慢按压下去。只见那肿块瞬间凸起一寸多高,高出了金钏,而根部周围的余肿,则被紧紧地收束在里面,不再像之前那般肿胀如碗。 紧接着,娇娜一只手轻轻解开罗衫的衣襟,从腰间取出一把佩刀。那刀刃薄如蝉翼,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她握住金钏,用刀刃小心翼翼地贴着根部切割,瞬间,紫黑色的血水汩汩流出,浸染了床榻。孔生此刻全然被娇娜的娇美姿态所吸引,竟然忘记了疼痛。他心中甚至暗自期盼这手术的时间能再长一些,好让自己能多依偎在这美丽少女的身旁片刻。 没过多久,娇娜成功地割断了腐肉,那腐肉一团团地掉落下来,仿佛是从树上削下的瘤子一般。随后,她又让人打来清水,为孔生仔细清洗割处。只见娇娜轻启朱唇,口中吐出一颗如弹丸般大小的红丸,放在孔生的伤口上,轻轻按压并使其转动。刚转了一圈,孔生便觉得伤口处热火蒸腾;再转一圈,伤口开始微微发痒;待到转了三圈,孔生顿觉遍体清凉,那股清凉之气仿佛沁入骨髓,说不出的舒适畅快。娇娜收起红丸,轻轻咽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好了!”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孔生惊喜万分,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向娇娜道谢。此刻,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重病仿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从那以后,孔生的心中却总是萦绕着娇娜的美丽容颜,难以自拔。他常常放下手中的书卷,痴痴地坐在窗前,神情恍惚,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仿佛灵魂已经被娇娜勾走。 公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孔生的变化,笑着说道:“小弟已经为兄台物色到了一位绝佳的伴侣。”孔生忙问道:“是谁?”公子回答道:“也是小弟的眷属。”孔生听后,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只是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接着,他面对着墙壁,轻声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公子瞬间领会了他的心意,说道:“家父一直对您的才华钦佩有加,心中十分渴望能与您结为亲家。只是我家中仅有一个小妹,年龄尚小。不过,我有一位姨家的表姐阿松,年方十八,容貌出众,性格温婉。如果兄台不信,可以在松姐来园亭游玩时,在前面的厢房偷偷观望一番。”孔生按照公子的建议,果然在某天看到娇娜与一位美丽的女子携手而来。那女子眉如弯月,眼眸含情,小脚轻盈似凤,其美貌与娇娜不相上下。孔生心中大喜,连忙请求公子为他做媒。 没过几日,公子满面春风地从内室走出,向孔生祝贺道:“恭喜兄台,此事已成。”随后,公子精心安排,另辟一处别院,为孔生和阿松举行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婚礼当天,鼓乐喧天,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尘土在欢腾的氛围中飞扬。孔生原本以为自己只能在梦中与这般仙子般的女子共结连理,没想到此刻竟美梦成真,与阿松同床共枕。他不禁感叹,仿佛那传说中的广寒宫殿,也未必只存在于遥远的云霄之上。 新婚之夜过后,孔生和阿松夫妻二人相处融洽,相敬如宾,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时光荏苒,一日,公子神情凝重地对孔生说道:“兄台,小弟有一事相告。一直以来,您对我的帮助和教诲,小弟没齿难忘。然而,近日单公子解决了官司,返回此地,急着索要这座宅子。我们一家打算离开这里,前往西边另寻安身之所。此去之后,恐怕再难有相聚之日,一想到这即将到来的离别,小弟心中便充满了离愁别绪。”孔生听后,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跟随公子一家一同前往。公子却劝他返回故乡,孔生面露难色,说道:“故乡虽好,但路途遥远,且我在那里已无太多牵挂,实在难以成行。”公子宽慰道:“兄台不必担忧,小弟自会想办法送您回去。” 不久之后的一天,太翁亲自领着阿松来到孔生面前,同时还赠送了黄金百两。公子则用左右手分别握住孔生和阿松的手,目光坚定地嘱咐他们闭上眼睛,不要张望。孔生只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耳边风声呼啸,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公子说道:“到了。”孔生睁开双眼,果然看到了熟悉的故乡景象。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明白,公子一家并非寻常之人。 孔生怀着激动的心情敲响家门,母亲打开门的瞬间,脸上写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当她看到美丽的儿媳阿松时,更是喜不自禁,婆媳二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欢喜和欣慰。然而,当孔生回头想要向公子道谢时,却发现公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松嫁入孔家后,孝顺婆婆,操持家务,尽心尽力。她的美貌与贤惠之名,很快便传遍了十里八乡。 后来,孔生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考中进士,被授予延安司李的官职。他带着家眷前往赴任,母亲因为年事已高,路途遥远,不便同行。在延安,阿松为孔生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小宦。 然而,孔生的仕途并非一帆风顺。因得罪了直指使,他被罢官免职,心中牵挂着家中之事,却又无法即刻归乡。一日,孔生在郊外打猎时,偶然遇到一位英俊的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骊驹。那少年频频回头看向孔生,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孔生仔细端详,惊喜地发现竟是皇甫公子。他连忙拉住缰绳,停下马来。两人久别重逢,悲喜交加,互诉衷肠。 公子邀请孔生前往一个偏僻的村子,那里树木郁郁葱葱,枝叶交织在一起,遮天蔽日,仿佛与世隔绝。走进村子,孔生看到公子家中的大门上镶嵌着金光闪闪的钉子,宛如世家大族的府邸。孔生好奇地询问公子家中姐妹的情况,公子黯然神伤地回答道:“妹妹已经嫁人,岳母也已离世。”孔生听后,心中也涌起一阵悲伤和哀悼。 孔生在公子家中住了一夜,次日便与公子告别,带着妻子一同踏上归程。途中,娇娜也赶来送行,她抱着孔生的孩子,逗弄着说:“姐姐可真是乱了我家的血脉。”孔生赶忙上前拜谢娇娜昔日的救命之恩。娇娜笑着说道:“姐夫如今飞黄腾达,尊贵无比。当初的伤口想必早已愈合,姐夫可还记得那疼痛的滋味?”正说着,妹夫吴郎也前来拜见。众人相聚片刻,吴郎便告辞离去。 又过了些时日,一天,公子突然满脸忧愁地找到孔生,说道:“孔兄,天降凶殃,不知您是否愿意出手相救?”孔生听得一头雾水,忙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公子却只是一脸沉重,并未即刻回答,只是用恳切而期盼的眼神望着孔生。孔生见此,心下一横,拍着胸脯坚定地说道:“只要小弟力所能及,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公子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欣慰,这才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并非人类,乃是狐族。如今,我家即将遭受雷霆之劫。若孔兄能舍身相助,我一门老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您有所顾虑,就请抱着孩子速速离开,以免受到牵连。”孔生听闻此言,毫无退缩之意,郑重地发誓愿与公子一家共生死。 公子感动不已,赶忙让孔生手持宝剑守在门口,并再三叮嘱:“雷霆轰击之时,无论发生何事,千万不要乱动!”孔生神色坚毅,按照公子的吩咐站定。不多时,天空中阴云密布,白昼瞬间变得如同黑夜一般昏暗。孔生回头望去,原本的宅邸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的坟墓和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穴。 孔生正惊愕间,突然一声霹雳响彻云霄,山岳为之震颤。狂风骤雨呼啸而来,就连粗壮的老树也被连根拔起。孔生被这惊心动魄的景象震得眼花耳聋,但他牢记公子的嘱托,屹立不动。 就在这时,孔生忽然在浓烟黑絮之中,瞧见一个面目狰狞的鬼物,那鬼物长着尖利的嘴和长长的爪子,正从洞穴中抓出一人。孔生匆匆瞥了一眼那人的衣履,心中一惊,念及此人似是娇娜。当下他毫不犹豫,猛地跃起身来,挥剑向那鬼物击去。那鬼物猝不及防,手中之人随即掉落。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中雷声再次暴烈炸响,孔生只觉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倒地身亡。 过了一会儿,天空渐渐放晴。娇娜悠悠转醒,当她看到孔生倒在身旁,生死不知,顿时泪如雨下,悲声大呼:“孔郎为救我而死,我还有何颜面独活于世!”阿松此时也闻声赶来,与众人一起将孔生抬回屋内。 娇娜让阿松捧住孔生的头,自己则先用金簪撬开他的牙关,然后轻轻撮起他的下巴,将口中的红丸用舌头度入孔生口中,接着又与他嘴对嘴吹气。那红丸随着气息缓缓进入孔生的喉咙,发出格格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孔生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仿佛大梦初醒。 于是,这一家老小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终得团圆,从最初的惊恐不安转为满心欢喜。 孔生想到此地毕竟幽僻空旷,不宜久居,便提议一同返回故乡。众人听了,都纷纷称赞这个主意好,唯有娇娜面露难色。孔生提议与吴郎一家一同归去,又担心翁媪舍不得幼子。众人为此事商议了一整天,也未能定下结论。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吴家的一个小奴仆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赶来。众人惊问其故,小奴仆哭诉道:“吴郎家也在同一天遭遇了劫难,一家人都不幸遇难。”娇娜听了,顿足悲号,泪水如决堤之水,难以止住。众人纷纷安慰劝解。最终,一同归乡的计划就此敲定。 孔生进城处理了几日事务,便马不停蹄地连夜收拾行装。回到家乡后,他将公子一家安置在一处闲园之中,并常常回来探望,关闭院门;只有当孔生和阿松到来时,才会打开门锁。孔生与公子兄妹相处融洽,时常一起下棋、饮酒、谈天说地,亲密无间,犹如一家人。 小宦渐渐长大,容貌俊美,透着一股灵动之气,但也隐隐流露出狐族的姿态。他外出到都市游玩,众人都知晓他是狐儿。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地说道:“对于孔生,我并不羡慕他能得艳丽娇妻,而是羡慕他能拥有如此亲密的知己好友。观其容颜,可以疗愈心灵的饥饿;听其声音,可以忘却世间的烦恼。能得这样的良友,时常相聚谈宴,那种心灵相通、神魂相交的快乐,远远胜过男女之间的情爱欢好。” 第30章 叶生 在淮阳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有一位姓叶的书生,他那宛如星辰般璀璨的名字,却在岁月的漫漫长河中被渐渐遗忘,如今已难以确切追溯。 叶生,这位才华横溢的文人,他的文章词赋恰似那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火,以其惊世骇俗的才情和独树一帜的风格,在当时的文坛上独领风骚,无人能与之争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他从灵魂深处精心雕琢而出的珍宝,闪烁着智慧与灵感的光芒。 然而,命运这位神秘而无常的导演,却似乎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尽管他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文学天赋,却在科举这座狭窄而陡峭的独木桥上,一次又一次地失足落水。那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启程,却又一次次绝望地铩羽而归,就像是一把把无情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刺痛着他那颗炽热而敏感的心灵。 在叶生心灰意冷、几乎要对命运低头的时候,一道希望的曙光从遥远的关东之地投射而来。丁乘鹤,这位风度翩翩、学识渊博的县令,带着他的理想和抱负,踏上了淮阳的土地。一次偶然的机会,丁县令的目光被叶生那才华横溢的文章所吸引。 那一页页的文字,犹如跳动的音符,奏响了一曲震撼心灵的乐章;又似一幅幅绚丽的画卷,展现出了一个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丁县令被深深地打动了,他迫不及待地召叶生前来相见。 当叶生踏入县衙的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映出他那坚定而又略带迷茫的眼神。丁县令与他相对而坐,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从诗词歌赋到人生理想,从经史子集到世间万象,叶生的每一个观点都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每一句言辞都如同潺潺的溪流,流淌着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丁县令越听越入迷,越听越欣喜,心中对叶生的欣赏和喜爱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从那一天起,丁县令决定要成为叶生生命中的贵人。他在县衙中专门为叶生开辟了一个安静而舒适的角落,让他能够在明亮的灯火下安心读书写作。不仅如此,丁县令还时常慷慨解囊,赐予他丰厚的钱财和谷物,以确保叶生的家庭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这份关怀和支持,犹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了叶生那颗已经被命运的寒风冻僵的心。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到了科举考试的季节。丁县令深知这是叶生改变命运的关键时刻,他不惜动用自己在学界的深厚人脉和崇高威望,在学使面前对叶生赞不绝口,大力举荐。在丁县令的全力推动下,叶生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在考试中脱颖而出,勇夺冠军。 丁县令满心欢喜,期待着叶生能够在更高的舞台上大放异彩。考试结束后,他迫不及待地向叶生索要文章,想要第一时间领略叶生的才华。当那一篇篇精妙绝伦的文章展现在他眼前时,丁县令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诗意和哲理的世界。他被叶生那深邃的思想、华丽的辞藻和严谨的逻辑所折服,情不自禁地击节称赞,对叶生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然而,命运的车轮却再次无情地转向。那看似光明的前途瞬间被黑暗所吞噬,仿佛是上天故意要捉弄这对满怀希望的主仆。尽管叶生的文章在丁县令眼中堪称完美无瑕,但在那残酷的科举榜单上,叶生的名字却再次被无情地遗漏。 这个沉重的打击如同一座大山,瞬间压垮了叶生。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痛苦和自责在他的心中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辜负了丁县令的厚望,无颜面对那曾经给予他无限支持和信任的恩人。 叶生的身体日渐消瘦,曾经明亮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他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木偶,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世界,却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丁县令听闻了叶生的惨状,心如刀绞。他立刻派人将叶生请到县衙,用最温暖的话语和最真挚的关怀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当叶生踏入县衙的那一刻,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扑倒在丁县令的脚下,泣不成声,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江河,一发不可收拾。 丁县令轻轻地扶起叶生,用坚定而有力的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鼓励和信任。他告诉叶生,自己绝不会放弃他,他们已经约定好,等任期满后,将一同前往京城,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多的机会。叶生听后,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他深深地向丁县令拜谢,然后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承诺回到家中。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就在叶生满怀希望地等待着与丁县令一同北上的日子里,丁县令的仕途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他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上司,被无情地免去了官职,即将结束在淮阳的任期,返回故乡。 但在丁县令的心中,叶生的事情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在他即将离开淮阳的时候,他怀着无比的牵挂和不舍,给叶生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信中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叶生的深情厚谊和坚定承诺。他告诉叶生,自己归乡的日子已经确定,但为了等待他的到来,愿意一直拖延行程。只要叶生早上能够出现,哪怕自己等到晚上出发也心甘情愿。 这封饱含深情的信被送到了叶生病榻前。叶生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信,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愧疚,他深知丁县令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但自己的病情却日益沉重,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他艰难地托来人传话,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悲伤:“我的病已经到了膏肓之际,难以在短时间内痊愈。请您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行程,还是先出发吧。” 来人带着叶生的回复,匆匆返回禀报丁县令。丁县令听到叶生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愿意就这样抛弃叶生,独自离开。他决定坚守自己的承诺,继续等待,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日子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失去希望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门人惊喜地跑来通报,说叶生到了。丁县令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他顾不上整理衣冠,立刻飞奔出门迎接。 只见叶生面容憔悴,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的眼中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在仆人的搀扶下,艰难地向丁县令走来。叶生望着丁县令那充满期待和关切的眼神,心中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因为我这病弱之躯,劳烦您等待这么久,让您为我费心,我心中实在是万分不安。但如今,无论如何,我也要跟随您的脚步。” 丁县令听了,眼中闪烁着泪花。他紧紧地握住叶生的手,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立刻吩咐家人收拾行装,决定次日清晨就出发。 经过漫长而艰辛的旅途,他们终于到达了丁县令的家乡。丁县令深知叶生的才华举世无双,为了让儿子能够继承这份智慧的宝藏,他毫不犹豫地让儿子拜叶生为师,并要求儿子日夜陪伴在叶生身边,虚心求教。 丁公子名唤再昌,当时年仅十六岁,正值青春年少,却在文学的道路上还未找到正确的方向。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常常感到头疼和迷茫,甚至连一篇通顺的文章都难以完成。但他有着一颗聪慧而敏锐的心,对知识充满了渴望和好奇。 在叶生的悉心指导下,丁公子仿佛找到了打开文学宝库的钥匙。他发现那些曾经令他感到困惑和恐惧的文字,如今变得生动有趣起来。叶生用他独特的教学方法和耐心的指导,让丁公子逐渐领悟到了文学的魅力和奥秘。 仅仅一年的时间,丁公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对文学一窍不通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够自己落笔成文、出口成章的才子。他的文章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深刻。 再加上丁县令在背后的默默支持和鼓励,丁公子凭借自己扎实的功底和出色的才华,顺利地通过了县学的考试,成为了当地一名备受瞩目的秀才。 叶生为了让丁公子能够在科举考试中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他把自己生平所拟写的科举文章毫无保留地全部抄录下来,逐字逐句地为丁公子讲解分析。他告诉丁公子每一篇文章的立意、结构和修辞技巧,让他能够深刻理解其中的精髓。 在一次至关重要的考试中,试卷上的七道题目竟然与叶生所传授的内容惊人地相似。丁公子凭借着扎实的学问和充分的准备,胸有成竹地挥笔作答。最终,他成功地考中了第二名,成为了当地的一颗璀璨新星。 有一天,丁县令看着儿子在文学道路上取得的辉煌成就,心中既欣慰又感慨。他把叶生请到书房,亲自为他沏上一杯香茗,然后感慨地说道:“先生您倾尽全力教导犬子,才让他有了今天的成就。然而,您自己拥有如黄钟大吕般的惊世才华,却至今仍然被埋没,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实在是令人惋惜啊!” 叶生端起茶杯,轻轻吹去表面的浮沫,然后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能够借您的福泽,让我的文章和学问通过公子得以展现,让天下人知道我半生的沦落并非因为我才疏学浅,我的愿望也就算实现了。况且,作为一个读书人,能够得到像您这样一位知己的赏识和信任,我已经此生无憾了。又何必非要追求功名利禄,才算得上是成功呢?” 丁县令听了叶生的话,心中充满了敬佩和感动。他知道叶生是一个真正的雅士,不为名利所动,只为心中的那份热爱和执着。但他还是心疼叶生长久客居在外,担心他因为照顾自己的儿子而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于是,他再次劝叶生回家乡看看。 叶生听到这个建议,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黯然和不舍的神情。他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里。这里有我热爱的文学,有我尊敬的您和公子,还有我未完成的使命。”丁县令见他如此坚决,心中不忍,也就不再勉强他。 为了能让叶生在未来的科举考试中没有后顾之忧,丁县令嘱咐丁公子到京城为叶生捐纳粟米,为他谋取一个参加考试的资格。 也许是命运终于被叶生的坚持和才华所打动,也许是他多年的积累和沉淀终于迎来了爆发的时刻。丁公子在会试中再次展现出非凡的实力,一举高中,被授予了部中主政的官职。他怀着感恩之心,带着叶生一同前往京城赴任,与他朝夕相伴,共享荣华。 又过了一年,叶生也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重大转折。他参加了北闱考试,凭借着扎实的学问、深厚的积累和从容的发挥,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最终考中了举人。 恰逢此时,丁公子接到朝廷的命令,被差遣到南河办理重要的公务。在临行前,他特意找到叶生,语重心长地说道:“先生,这次我要去的地方离您的家乡淮阳不远。您如今功成名就,正是衣锦还乡的大好时机。不如趁此机会回去看看,也让家乡的亲人们为您感到骄傲和自豪。” 叶生听了,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他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够让他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向亲人们证明自己的价值,弥补多年来的遗憾。 于是,叶生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踏上了归乡的路途。当他终于抵达淮阳的地界时,心中感慨万千。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那曾经熟悉的街道、房屋,都在岁月的侵蚀下发生了变化。曾经繁华热闹的集市如今变得冷冷清清,曾经欢声笑语的邻里如今也多了几分陌生和疏远。 叶生命令跟随他的仆人和马匹送他回家。当他来到自家门前时,看到那曾经朱红色的大门如今已经褪色斑驳,门环上也布满了锈迹。门前的石狮子不再威风凛凛,而是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寂。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走进庭院,曾经郁郁葱葱的花园如今杂草丛生,曾经整洁干净的小径如今布满了落叶和灰尘。叶生的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和伤感,他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度过的快乐时光,想起了父母的关爱、妻子的温柔和孩子的欢笑。 就在这时,他的妻子正拿着簸箕从屋里走出来。她的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沧桑。当她看到叶生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她下意识地扔掉手中的簸箕,转身就跑。 叶生看到妻子的反应,心中充满了疑惑和痛苦。他急忙追上去,大声喊道:“亲爱的,是我啊,我是叶生,我回来了!” 妻子站在远处的墙角,身体不停地颤抖,声音颤抖地回答道:“你已经死了很久,为什么还说自己回来了呢?这不可能,一定是我的幻觉。” 叶生停住脚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凄然地说道:“亲爱的,如今我已经功成名就,富贵而归。我们已经分别了三四年,你怎么竟然不认识我了呢?” 妻子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她仔细地打量着叶生,说道:“你真的是叶生?可是,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们连你的葬礼都准备好了。” 叶生走上前,想要握住妻子的手,却被她惊恐地躲开。他无奈地说道:“我真的是叶生,我没有死,我在外面经历了很多,现在终于有出息了,回来接你们去过好日子。” 妻子依然不敢相信,她摇着头说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一定是鬼魂,来捉弄我的。” 叶生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妻子相信自己。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誓言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相互扶持,不离不弃。难道你都忘了吗?” 妻子听到这句话,心中微微一动。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动摇。但很快,恐惧又占据了上风,她说道:“就算你真的是叶生,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这一定是个阴谋,是鬼怪的幻术。” 叶生绝望地看着妻子,他转身走进屋内。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曾经温馨的床铺如今布满了灰尘,曾经摆放着书籍的书桌也显得凌乱不堪。 当他看到那摆放着的灵柩时,泪水夺眶而出。他扑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灵柩,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就在这时,叶生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妻子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等她缓过神来,仔细一看,只见叶生的衣帽鞋袜如同蜕下的皮壳一般,零乱地散落在地上。妻子这才意识到,刚才所见并非幻觉,顿时悲痛欲绝,放声大哭起来。 正在这时,叶生的儿子从私塾放学归来。他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心中充满了好奇。当他走进家门,看到母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连忙问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哭得如此伤心?” 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儿子听后,感到难以置信,他瞪大眼睛说道:“这怎么可能?父亲不是已经……” 母亲打断他的话,说道:“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你父亲回来了,然后又消失了。” 儿子还是无法相信,他决定亲自去查看。当他看到地上父亲的衣物时,才终于相信了母亲的话。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道:“父亲,您为什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却……” 这时,跟从叶生的人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儿子听后,心中充满了感慨和悲伤。 跟从的人返回后,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丁公子。丁公子听闻叶生的遭遇,悲痛不已,泪水滚滚而下,一直流到了胸前。他立刻命人准备马车,亲自驾车前往叶生的家中。 当他走进叶生的家门时,看到那悲伤欲绝的母子,心中更加难过。他来到叶生的灵柩前,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说道:“叶兄,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当初能再劝劝你,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为了让叶生能够安息,丁公子拿出自己的钱财,为叶生操办了一场隆重的丧事,按照孝廉的礼节将他安葬。并且,他还慷慨地馈赠了大量的财物给叶生的儿子,为他请来了优秀的老师教导读书。丁公子还亲自向学使求情,希望能对叶生的儿子多加照顾。 在丁公子的帮助下,过了一年,叶生的儿子也顺利地进入了县学。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曲折离奇、饱含深情的故事,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感慨之中。他缓缓摇着头,长叹一声说道:“灵魂竟然会因为知己而忘却了死亡吗?也许很多人听到这个故事都会心生怀疑,但我却深信不疑。就如同那真心相爱的倩女,能够让恋人的魂魄离开躯体,追随而去;千里之外的好友,即使在梦中也能清晰地认出相聚的道路。更何况是像叶生这样,以如蚕丝般细腻、苍蝇脚般微小的文字,倾吐着学士内心深处的情感;又以如高山流水般的情谊,与知己心灵相通的人呢! 唉!在这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是如此的难以预期,而遭遇和机遇又总是充满了不如意。有些人一生行踪孤独落寞,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长久地忧愁叹息;有些人一身傲骨,却无人赏识,只能自我怜爱。他们感叹着自己面容的苦涩,还要承受着来自鬼物的嘲笑和讥讽。 当一个人屡次在科举考试中名落孙山时,就会觉得自己的胡须头发根根都显得丑陋不堪;一旦在考试中榜上无名,就会觉得自己所写的文章处处都是瑕疵。古往今来,因为怀才不遇而痛哭流涕的人,恐怕只有卞和能与叶生相比;而那些才华出众却被命运无情埋没的人,他们的伯乐又在哪里呢? 有些人怀揣着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就像怀揣着一张无人问津的名片,三年过去,名字也被岁月磨灭;有些人侧身盼望,渴望得到认可和机会,却发现四海之内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我们只能闭上眼睛,放开脚步,任由命运的摆布。天下像叶生这样胸怀大志却最终沦落失意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只是,我们又到哪里去寻找像丁乘鹤这样的知己,让他们再次出现,与我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呢?唉!” 异史氏的这番感慨,仿佛是对命运无常的一声长叹,也是对人间真情的深深赞颂。叶生的故事,如同夜空中的流星,虽然短暂却璀璨夺目,照亮了人们心中对友情、对命运的思考。 第31章 新郎 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有一位声名远扬的梅孝廉,名唤耦长。他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在当地备受尊崇。有一次,在众人相聚的场合,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家乡发生的一桩奇事,那是孙公在德州出任县令期间所经手的一桩令人称奇的案件。 故事的起源在一个宁静祥和的村落之中。村里有一户人家,怀着满心的欢喜与期待,为儿子筹备了一场盛大而热闹的婚礼。婚礼当天,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里。亲朋好友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美好的祝福和丰厚的贺礼,邻里乡亲们也纷纷聚拢,共同见证这一幸福的时刻。 宽敞的院子里,人们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丰盛的酒席摆满桌面,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大家推杯换盏,畅快地饮酒,尽情地交谈,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一更天过后,夜色渐浓,月上梢头,众人才逐渐散去,带着微醺的醉意和满心的祝福各自归家。 此时,新郎在屋内待得有些闷热,加之酒意的作用,使得他面色微红,脚步略显虚浮。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想要到院子里吹吹风,透透气。就在他刚踏出房门的瞬间,一道亮丽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新媳妇身着一套绚丽多彩、绣工精美的华丽服饰,身姿婀娜,步履匆匆地朝着屋舍后面走去。新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深更半夜的,新媳妇不待在房内,为何独自一人前往屋后?难道有什么急事?带着满心的疑问,新郎决定悄悄地跟在新媳妇身后,一探究竟。 宅子的后面,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溪静静地流淌着,溪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银色的光芒。一座小巧而古朴的石桥横跨在溪流之上,宛如一道优美的弧线。新媳妇迈着轻盈的步伐踏上石桥,毫不犹豫地径直向前走去,身影逐渐融入了夜色之中。新郎越发觉得此事蹊跷,忍不住高声呼喊新媳妇的名字。然而,他的呼喊仿佛被夜晚的凉风吞噬,新媳妇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在远处,微微地向新郎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新郎见状,顾不得许多,心急如焚地加快脚步拼命追赶。明明看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盈尺之遥,可无论新郎如何奋力奔跑,如何加快步伐,却始终无法真正追上新媳妇。 新郎就这么一路跟着新媳妇,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他们走过蜿蜒曲折的乡间小径,小径两旁的草丛中不时传来虫鸣蛙叫;穿过茂密幽深的树林,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好几里路。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落。这个村落与新郎所在的村庄截然不同,房屋错落有致,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新媳妇终于在一座宅院前停下了脚步,她缓缓转身,美丽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她望着气喘吁吁的新郎,柔声说道:“郎君,实不相瞒,你家太过清冷寂寥,缺乏热闹与温暖,实在不符合我的习惯。不如你与我先在我娘家小住几日,感受一下亲情的围绕,之后咱们再一同回去探望你的家人。”说完,新媳妇优雅地从如云的发髻中抽出头上那支镶嵌着宝石、制作精美的簪子,轻轻叩响了一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只听得“轧”的一声,门缓缓打开,一个面容清秀、眼神灵动的女童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新媳妇微笑着迈进门槛,新郎虽然满心的疑惑和不安,但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走进屋内,新郎抬眼望去,只见堂上正坐着一对中年夫妇。男子面容严肃中带着几分慈祥,女子则神态温和,满脸堆笑。从他们的神态和与新媳妇的互动中,新郎断定这想必就是新媳妇的父母。他们看到新郎,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而亲切的笑容,男子率先开口说道:“我这女儿啊,自小就是被我们夫妇俩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从未有一刻离开过我们的身边。如今嫁到你家,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亲人,心中难免感到忧愁和不安。今日能和郎君你一同归来,可真是大大慰藉了我们这为人父母的牵挂思念之情。你们就安心在这住上几日,好好歇息,过些时候,我们自会安排送你们两人回去。”说罢,岳父岳母便起身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就为他们收拾出一间温馨雅致的房间。屋内床铺柔软舒适,被褥是用细腻的绸缎制成,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床边的柜子上摆放着精致的花瓶,插满了新鲜的花朵,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一应物品准备得妥妥当当,新郎和新媳妇就在此住了下来。 家中的客人们见新郎许久都未归来,心中不免担忧起来。他们原本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婚礼的热闹场景,分享着新人的喜悦,此刻却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开始四处寻找新郎的身影。他们找遍了房前屋后,每一个房间都仔细查看,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可新房里却只见新媳妇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神情落寞,而新郎却不知去向。客人们感到事情不对劲,于是扩大了寻找的范围,不仅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打听,还不辞辛劳地到周边的村落询问,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却始终没有获取到任何关于新郎的消息。 新郎的父母得知儿子失踪的消息后,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他们原本充满喜悦和期待的脸庞瞬间布满了阴霾,眼神中失去了光彩。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红肿,父亲则眉头紧锁,沉默不语,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屋子里弥漫着沉闷和压抑的气氛。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可儿子依旧杳无音信。老两口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的希望渐渐破灭。他们认定儿子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已经不在人世了。 而另一边,媳妇家见女儿孤身一人,无人陪伴,觉得她甚是可怜。于是,女方的父亲便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来到村里,找到了公公。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无奈,委婉地表达了想要让女儿改嫁的想法。村中的公公听到这个请求,顿时气得脸色发青,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着说道:“我那可怜的儿子至今生死未卜,既没有见到他的骸骨,也不见他的衣裳,怎能就这么轻易地断定我儿已经不在人世了!就算他真的不幸离世,按照常理和风俗,也应当满一年之后再考虑让女儿改嫁之事。你们为何如此急切,这般迫不及待啊!难道就不能多等些时日吗?”媳妇的父亲听了公公这番言辞激烈的话语,心中的怒火也被点燃,他觉得公公太过固执和不通情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最终不欢而散。一怒之下,媳妇的父亲便将此事告到了公堂之上。 孙公接手此案后,也是眉头紧锁,深感此事的蹊跷和复杂。他仔细查阅了相关的证词和线索,反复思考,却始终难以理清头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着手处理。孙公在书房里踱步沉思,手中的卷宗翻了一遍又一遍,案几上的油灯一直亮到了深夜。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孙公最终做出判决,让他们暂且等待三年。如果三年后新郎依旧毫无音信,再做其他的打算。随后,孙公将此案详细地记录在案,便让他们先各自回家等候。 那村人的儿子一直住在媳妇家,媳妇家的人起初对他还算友善,照顾得也算周到。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给他一份。新郎在媳妇家的日子里,心里始终牵挂着家中的父母,他每天都盼望着能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他每次与媳妇商议回家之事,媳妇总是巧言令色,满口答应,可每次到了要动身的时候,她总会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迟迟不肯真正启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又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新郎的内心愈发纠结和痛苦,他每日都在忧虑和不安中度过,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原本挺拔的身姿也渐渐变得消瘦,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无尽的等待和拖延,终于下定决心,哪怕独自一人,也要回家。可每当他提出这个想法,媳妇总是泪眼汪汪地坚决挽留,不肯放行。 直到有一天,媳妇家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那是一个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的日子,天空中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全家上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和不安,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整个家里弥漫着紧张和慌乱的气氛,媳妇一家神色匆匆地对新郎说道:“郎君啊,原本我们打算再过两三天就让你们夫妇一起回去的,谁料想嫁妆还没有准备齐全,家中却忽然遭遇这般飞来横祸,实在是意想不到。如今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先送郎君你回去了。”说完,便手忙脚乱地为新郎收拾行囊,将他送出了家门,然后不等新郎反应过来,便转身匆匆返回屋内,关上了大门。整个过程匆忙仓促,言行举止也显得颇为草率凌乱,让新郎感到十分困惑和不安。 新郎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满是疑惑和失落。狂风呼啸着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然不觉。他定了定神,开始寻找回家的路。当他下意识地回头再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刚刚的院子和房屋竟然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眼前唯有一座孤零零的高高的坟墓,在狂风中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墓碑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周围杂草丛生。新郎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不敢再多做停留,急忙沿着来时模糊的记忆拼命奔跑,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他的衣衫被树枝划破,手脚也被荆棘划伤,鲜血直流,可他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回家。 经过一番艰难的奔波,新郎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村庄。村口的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熟悉的炊烟袅袅升起。他顾不上休息,径直奔向家中。到家之后,新郎已是气喘吁吁,几乎瘫倒在地。他的家人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又惊又喜。母亲赶紧上前扶住他,父亲则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家人关切的目光中,新郎惊魂未定,颤抖着声音将这一路的离奇经历详细地向家人一一叙述。听完新郎的讲述,一家人都感到难以置信,震惊不已。经过短暂的商议,他们决定前往官府申诉此事,希望能得到孙公的帮助和裁决。 孙公得知此事后,立即下令拘捕了媳妇的父亲,并将他带到公堂之上。公堂之上,孙公神色严肃,目光炯炯,不怒自威。他语气坚定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随后,孙公以公正严明的态度,下令送女儿回去与新郎成亲,让他们举行正式的婚礼,以成全这对历经磨难的夫妻。最终,在孙公的主持下,新郎和新媳妇得以团聚,从此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村里的人们听说了这件奇事,都纷纷感叹命运的无常和缘分的奇妙。 第32章 灵官 在那深藏于青山绿水之间、宁静而神秘的朝天观里,有一位道士。他身着一袭素净的道袍,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对修行的执着与坚定。这位道士满心沉醉于吐纳之术的奥秘,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观中的庭院,他便会寻一处清幽之地,闭目盘坐,调整呼吸,试图通过吐故纳新,与天地自然的灵气相通,以达到心灵的澄澈和超凡的境界。 有一天,观中来了一位年事已高的老翁。他虽已满头白发,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与道士相似的对未知的探索和对真理的渴望。老翁借住在观中,与道士相处的日子里,他们惊喜地发现彼此都对吐纳修行有着深深的热爱和独特的见解。于是,他们常常在观后的竹林中,或是观顶的清风明月下,交流修炼的心得,探讨吐纳之术的精妙。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情谊日益深厚,成为了无话不谈、心意相通的玄友。 就这样,他们在观中一同度过了数年的时光。在这看似平静如水的岁月里,每到郊外祭祀的重要时节,就会出现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大约在祭祀开始的前十天左右,老翁总会默默地收拾行装,带着一丝神秘和不舍,离开朝天观。然后,要等到祭祀结束好多天后,他才会带着满身的风尘和疲惫,重新回到观中。 道士起初并未在意,但随着次数的增多,心中的疑惑也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终于,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明月高悬,清辉洒在观中的庭院,道士和老翁坐在石桌旁,品着香茗。道士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望着老翁,眼中满是好奇和关切,语气诚恳地问道:“老友啊,这么多年来,每到郊祭之时,你总是提前离开,又晚归许久。我心中着实困惑不已,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缘由?你我相交甚深,还望你能为我解惑。” 老翁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然后缓缓说道:“咱们俩相识多年,情比金坚,如此莫逆之交,我又岂会对你有所隐瞒。实不相瞒,我并非如你一般的凡人,而是一只在山林中修行多年的狐狸。每当郊祭的日子临近,天庭便会派遣各路神仙下凡。他们身负神圣使命,要将世间的污秽之气彻底清除,以确保祭祀之地的纯净与神圣。而我这狐身,在那时便会被视为不洁之物,无处容身。为了避免遭受神灵的责罚,我只能提前远遁,寻一处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静等待祭祀结束,神灵归位,方能返回。”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郊祭时期。老翁像往常一样,提前收拾好行囊,与道士道别后,便匆匆离开了观中。然而,这一次,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夏来,秋走冬至,却始终不见老翁归来的身影。道士的心中如同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担忧和疑虑如丝线般交织缠绕。他每日在观中踱步,不时望向远方的山路,期盼着能看到老翁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正当道士在观中为老翁默默祈祷时,突然听到观门外传来一阵熟悉而又略显疲惫的脚步声。道士心头一震,急忙起身奔出房门。只见老翁踏着积雪,缓缓走来。他的身影显得那样的憔悴和虚弱,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磨难。 道士赶忙迎上前去,搀扶着老翁走进屋内,为他拂去身上的雪花,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汤。待老翁稍作歇息,缓过气来,道士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友啊,此次你离开这么久,究竟遭遇了何种变故?这些日子,我无日不忧,无夜不愁,就盼着你能平安归来,给我一个安心的答案。” 老翁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和无奈,他颤抖着嘴唇,说道:“我险些就再也无法与你相见了!此次郊祭,我本以为可以像以往那样顺利避开。但也许是这些年的安逸让我心生懈怠,在寻找藏身之处时,没有像以往那般谨慎小心。我看到那阴沟之处被杂草遮掩,看似极为隐秘,便心存侥幸,认为躲在那里应能逃过神灵的法眼。于是,我悄悄潜伏在卷瓮之下,满心期待能安然度过这一劫。” “哪曾想,人算不如天算。那灵官在清理秽物时,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此处。他目光犀利,仿佛能洞察一切。我那微不足道的藏身之处,瞬间就被他发现。灵官顿时怒发冲冠,他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我立刻置于死地。他扬起手中那根闪耀着寒光的神鞭,愤而欲抽打于我。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本能地拼命逃窜。” “那灵官在我身后紧追不舍,他的脚步声如同阵阵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一路狂奔,穿过山林,越过田野,脚下的土地仿佛在飞速后退。直至黄河岸边,滔滔的河水在我眼前奔腾咆哮,而那灵官却依旧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眼看就要被他追上,我在那万分危急、走投无路的时刻,心乱如麻,实在是无计可施。慌乱之中,我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厕所,便不顾一切地窜了进去,躲藏在角落里。” “那神仙极为厌恶厕所的肮脏污秽,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后,终是满心嫌恶地转身离去。我在确认他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厕所中走出来。然而,此时的我,身上已沾染了浓烈至极、令人作呕的恶臭。这般模样,莫说行走在人间,就是靠近人群,都会招来众人的唾弃和厌恶。无奈之下,我只好投身于黄河水中,拼命地清洗自己。河水冰冷刺骨,我却浑然不觉,只希望能尽快洗去这一身的污秽。” “即便如此,那股恶臭味依旧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我。百般无奈之下,我又寻得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在其中蛰伏起来。每日忍受着潮湿与黑暗,不敢外出半步。就这样,足足待了一百天之久,身上的污垢浊气才渐渐得以洗净。今日我特意前来与你告别,同时也要给你一个至关重要的嘱咐。你也应当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速速离开此地。我在逃亡的途中,窥得天机,一场巨大的劫难即将来临,这里绝非平安的福地啊!” 说完这番话,老翁眼中满是不舍与牵挂。他紧紧握住道士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情谊和牵挂都通过这双手传递给对方。然后,老翁缓缓起身,与道士深深作别,转身迎着风雪,渐行渐远。 道士望着老翁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回想起老翁的告诫,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犹豫。他匆匆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带上几件珍贵的法器和典籍,离开了这生活多年的朝天观。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天下局势风云突变。甲申之变爆发,战火纷飞,民不聊生,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和动荡之中。 第33章 王兰 在利津这个宁静的小城,王兰原本过着平凡而安宁的生活。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就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里,王兰毫无征兆地突然暴病,生命的火焰瞬间熄灭,他的灵魂被无情地卷入了地府的黑暗之中。 当王兰的魂魄被带到那阴森恐怖、弥漫着神秘气息的阎王殿时,整个殿堂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阎王那威严而冷峻的目光审视着一切,经过一番细致而严密的复查,最终发现这竟是一场可怕的误会——鬼卒竟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误将王兰的魂魄勾了来。 阎王得知真相后,那愤怒的眼神仿佛能喷出火焰,他立即下达命令,要求将王兰送回阳间,让他重新获得生命。然而,当负责执行这一命令的鬼差们准备行动时,却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和崩溃的事实——王兰那原本的躯体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败坏腐朽,无法再容纳他的灵魂回归。 此刻,那个犯下大错的鬼卒,身体颤抖如风中落叶,内心被无尽的恐惧所吞噬。他深知自己所犯下的罪责如同山崩地裂般沉重,为了求得王兰的宽恕和协助,他用颤抖的声音对王兰说道:“人一旦沦为鬼魂,那必将陷入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之中。但倘若鬼魂能够踏上修仙之路,成就仙体,那将会迎来无比的快乐与自由。倘若能够过上这般逍遥快活的日子,又何必执着于那充满艰辛与苦难的人间重生之路呢?”王兰听了鬼卒这番话语,原本迷茫而痛苦的心灵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之中。在这生死交界的混沌时刻,鬼卒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他感到了一丝别样的希望和可能。 鬼卒见王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和思考,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赶忙继续说道:“就在这附近的山林深处,有一只修炼多年的狐狸。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苦炼,它终于成功地炼成了一颗珍贵无比的金丹。只要能够设法偷偷地获取那颗金丹并将其吞下,您的魂魄不仅不会消散,而且还能够获得永恒的存在,得以长久地在这世间存活。从此以后,无论您想去何方,无论您想追求何种梦想,都能够随心所欲,不受任何束缚。不知您是否愿意勇敢地尝试这一冒险之举?”王兰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和深思熟虑后,最终决定听从鬼卒的建议,放手一搏,去追寻那未知但可能充满希望的未来。 于是,在鬼卒那颤抖而又坚定的引领下,王兰怀着忐忑而又充满期待的心情出发了。他们穿越了幽深的山林,走过了崎岖的小径,最终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雄伟壮观的高大府第之前。这座府第的楼阁错落有致,高耸入云,每一处建筑细节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华美与精致。然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整个府第却寂静得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声和生命的迹象。 在那皎洁如银盘的月光下,一只身姿优雅的狐狸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狐狸独自站立在庭院中央,仰头凝望着那浩瀚无垠、繁星闪烁的天空,仿佛在与那神秘的宇宙进行着某种心灵的对话。它每呼出一口悠长而神秘的气息,就有一颗闪耀着奇异光芒、蕴含着无尽神秘力量的丹丸从它那小巧而精致的口中吐出,如同流星般直直地飞向那高悬在天际的明月;紧接着,当它轻轻一吸气,那颗丹丸又如同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乖巧地落回它的口中。就这样,狐狸不断地重复着这一神奇而又充满仪式感的动作,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只有它自己才懂得的修炼仪式。 鬼卒悄悄地潜伏在一旁的阴影之中,眼睛紧紧地盯着狐狸的一举一动,心跳如鼓,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他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那稍纵即逝的最佳时机。终于,当狐狸再次吐出那颗珍贵的丹丸时,鬼卒如同闪电般迅速出手,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和敏捷,将那颗丹丸一把抢到手,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其交给了身旁的王兰。王兰接过那颗还带着狐狸体温和神秘气息的丹丸,没有丝毫的犹豫,深吸一口气,将其一口吞下。 狐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毛发直立,眼中瞬间充满了愤怒和震惊的火焰。它的身体瞬间紧绷,准备与这两个不速之客展开一场生死较量。然而,当它的目光扫过王兰和鬼卒,心中迅速估量了双方的实力对比,意识到自己可能难以在这场争斗中取得胜利,只能怀着满心的愤恨和不甘,转身甩动着尾巴,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王兰在成功吞下金丹后,与鬼卒告别,凭借着那神奇的金丹所赋予的力量,如同一片轻盈的云雾,飘飘然地回到了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家中。然而,当他那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时,却把他们吓得面色苍白,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一个个都惊恐地转身拼命跑开,仿佛见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王兰见此情景,心中充满了焦急和无奈。他急忙迈开脚步,奋力追赶上去,同时用温柔而耐心的声音向他们解释这其中令人难以置信的缘由。经过一番苦口婆心、情真意切的解释和劝说,妻子和孩子那原本充满恐惧和疑惑的心灵才逐渐平静下来,他们心中的恐惧如同冰雪在阳光下渐渐消融,慢慢地聚拢到王兰的身边。 从此之后,王兰虽然已不再拥有真实的肉身,但凭借着金丹的神奇力量,在家中的起居生活却与往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的朋友张某,一个同样生活在利津小城的普通人,在听闻了王兰这死而复生且充满奇异色彩的经历后,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惊叹。怀着一颗急切想要一探究竟的心,张某急匆匆地赶来探望王兰。当两人再次相见时,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惊喜和亲切。他们紧紧地握住对方的双手,仿佛生怕这短暂的重逢会再次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他们相互问候,倾诉着分别以来的种种经历和思念之情,每一句话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和深厚的友谊。 一番充满温情和回忆的寒暄过后,王兰那明亮而坚定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张某的脸上,语气诚恳而充满期待地说道:“兄弟啊,你我两家世代都在贫困的阴影中挣扎,过着艰辛而困苦的生活。如今,我意外地获得了这神奇的法术,这无疑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向富裕和幸福的大门。不知你是否愿意跟随我,一同勇敢地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但却可能改变我们命运的道路?”张某听了王兰这番充满激情和希望的话语,先是微微一愣,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所震惊。但随即,他的眼中闪烁出坚定而充满渴望的光芒,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那急切的样子仿佛生怕王兰会改变主意。 王兰见张某如此爽快地答应,心中大喜,接着说道:“兄弟,我如今拥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能力。我能够在不用任何药物的情况下,治愈各种看似无药可医的疑难杂症;能够在不进行任何占卜仪式的前提下,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事情的吉凶祸福。然而,如果我直接以自己的真实形态现身并施展这些神奇的本领,恐怕那些曾经熟悉我的人们会被吓得惊慌失措,甚至可能会对我们产生误解和恐惧。所以,我想暂时附在你的身体之上行动,不知你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安排?”张某听了,虽然心中不免有些许的忐忑和不安,但一想到那可能带来的荣华富贵和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王兰的提议。 于是,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无限期待,踏上了前往遥远的山西地界的漫漫征程。 在漫长而艰辛的旅途中,他们风餐露宿,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们来到了山西的一个繁华小镇。在那里,他们偶然听闻了一个令人揪心和同情的消息。当地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富户,家中唯一的掌上明珠——一个美丽动人、温柔善良的女儿,突然之间患上了一种来势汹汹、极为罕见的暴病。这突如其来的病魔如同无情的恶魔,紧紧地扼住了女孩的咽喉,使得她整日神志不清,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仿佛沉睡在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黑暗噩梦之中。 为了救治自己心爱的女儿,富翁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他不惜花费重金,四处搜罗各种珍贵的药材和秘方,还请来了无数远近闻名的名医和巫师,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祭祀祈福仪式。然而,所有的这些努力都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丝毫的浪花,女孩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 张某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够充分展示他们神奇本领、获取丰厚报酬的天赐良机。于是,他鼓起勇气,主动来到这户富人家中。在富翁那充满焦虑和期待的目光下,张某自信满满、滔滔不绝地炫耀着自己那神奇的法术,仿佛他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富翁眼见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生命垂危,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刻,听到张某那充满自信和希望的话语,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那绝望的心灵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毫不犹豫地表示,只要张某能够治好女儿的病,愿意用千金作为酬谢。 张某得到许可后,怀着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请求查看女孩的病情。在富翁的引领下,他走进了女孩那装饰华丽、弥漫着淡淡药香的闺房。只见那女孩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生命的烛光即将在风中熄灭。张某毫无顾忌地走上前去,轻轻掀开那绣着精美图案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女孩的身体,试图探寻那隐藏在深处的病因。然而,女孩却依旧昏迷不醒,对外界的一切刺激毫无知觉,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陷入了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 此时,附在张某身上的王兰悄悄地对他说道:“兄弟,这女孩的身体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损伤,真正的问题在于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她的躯体,不知去向。我们必须想办法为她找回失落的魂魄,才能让她苏醒过来。”张某听了,心中顿时有了底,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指引方向的明灯。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富翁说道:“老爷,您先不要太过担心。您女儿的病情虽然看上去极为危险,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富翁听了,那原本充满绝望和悲伤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急切地问道:“那究竟需要用什么珍贵稀有的药材才能治好我女儿的病?”张某却连连摆手,说道:“老爷,您误会了。不需要任何珍贵的药材。您家小姐的问题并非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她的魂魄不在她的身体里,已经游离到了别的未知之处。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派遣了神秘的神灵去寻找她的魂魄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一直默默等待的王兰忽然兴奋地回到张某身边,详细而激动地说道:“兄弟,好消息!经过一番艰难的寻找,终于找到了!”张某听了,心中大喜过望,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赶忙请富翁再次进入房间,然后再次轻轻地抚摸了女孩的身体,仿佛在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某种神秘的力量和祝福。 没过多久,奇迹发生了。女孩那原本僵硬的身体轻轻地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公主被王子的吻唤醒。接着,她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那紧闭多时的双眼突然睁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仿佛刚刚从一个漫长而奇异的梦中醒来。 富翁见女儿苏醒过来,那激动的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连忙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生怕她会再次消失不见。他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颤抖地关切询问着她的感受和经历。 女孩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那如梦如幻的经历,缓缓地说道:“之前,我在一个热闹非凡的戏园里玩耍。忽然,看到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弹弓,正在专心致志地打鸟。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随从,牵着几匹高大威武、毛色亮丽的骏马。我看到他们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急忙想要转身跑开躲避。但却被他们蛮横地横着阻拦住了去路。那少年不由分说地把手中的弹弓递给我,非要教我如何打鸟。我又羞又恼,正要开口呵斥他的无礼举动,却被他一把拉到了那匹高大的马上,带着我一起风驰电掣般地骑着马前行。他还笑嘻嘻地对我说:‘我就是喜欢和你一起玩耍,不要害羞嘛。’就这样,我们骑着马一路飞奔,走了好几里崎岖不平的山路,进入了一座幽静而神秘的山中。我在马上又喊又叫,拼命地挣扎反抗,还不停地骂他无礼放肆。那少年被我激怒了,一怒之下把我推到了路旁的草丛里。我想要起身回家,却发现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象,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在我感到绝望无助、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恰好有一个神秘的人突然出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如同闪电般快速奔跑。眨眼之间,就把我平安地送回了家。然后,我就像做了一场可怕而又漫长的噩梦,突然醒了过来。” 富翁听了女儿这如梦如幻、充满惊险与奇遇的讲述,对张某那神奇的法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深信不疑。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兑现了自己之前的承诺,慷慨地给了张某千金作为酬金。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对张某和王兰神奇本领的最好赞美。 王兰和张某在一个偏僻而安静的住处,秘密地商量着如何处理这笔巨额的财富。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谨慎,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未来的命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们最终决定留下二百金作为后续旅途的费用和应急之需,其余的大部分财富则小心翼翼地打包带走。 然后,他们来到富翁家那威严庄重的大门前,轻轻地敲响了门环。门开后,他们将大部分的金子交给了富翁那年轻而稳重的儿子。此外,又按照之前的计划,让张某拿出三百金,亲自送到自己的家中,以照顾家人的生活和未来的发展。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才心满意足地准备踏上归程。 第二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时,王兰和张某与富翁一家正式告别。富翁站在门口,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不舍。然而,他的心中却始终充满了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将那么多金子妥善收藏和携带的。但他对张某那神奇的法术更加感到神秘莫测,惊叹不已,于是用丰厚的礼物和真挚的祝福为他们送行。 过了几天,张某在郊外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偶然遇到了同乡人贺才。贺才平日里游手好闲,酗酒赌博,从不务正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他那颓废的身影和憔悴的面容,无不显示出他的穷困潦倒和堕落不堪,简直如同街头的乞丐一般。当他听说张某得到了奇异的法术,并且获得了无数的金子,心中顿时充满了羡慕和嫉妒的火焰。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赶来寻找张某,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分得一杯羹,改变自己那悲惨的命运。 王兰得知贺才的来意后,劝张某说:“此人品性恶劣,行为放荡不羁,实在不可与他深交和合作。我们只应该拿出一些少量的钱财赠送给他,让他回去好好反省和改过自新。这样即使日后他再次陷入困境或者惹出什么麻烦,也能把对我们的影响降到最低。”张某听了王兰的建议,虽然心中有些许的不忍,但想到贺才那一贯的恶劣行径,还是决定听从王兰的劝告。 然而,贺才拿到那微不足道的钱财后,不仅没有丝毫的感恩之心,也没有按照王兰和张某所期望的那样去反思和改正自己的错误。相反,他依旧我行我素,不思悔改。没过十天,就将那些钱财挥霍一空,再次厚着脸皮、不知羞耻地来找张某,妄图获取更多的财富。 王兰事先已经料到了贺才的贪婪和无耻,他忧心忡忡地对张某说:“贺才这个人狂妄自大、悖逆无道,他的品性已经堕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与他继续纠缠下去,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和灾祸。我们只应该拿出一些钱财贿赂他,让他尽快离开我们的视线。只有这样,即使未来有什么不可预见的祸事降临,也能因为我们与他的距离而减轻其对我们的冲击和伤害。” 果不其然,没过一天,贺才那令人厌恶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张某和王兰的面前。他那贪婪的眼神和无耻的笑容,让人感到无比的反感和愤怒。张某无奈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不知满足、贪得无厌的人。你每天只知道酗酒赌博,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再多的千金也无法填满你那如同无底深渊般的欲望。但倘若你真心能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再过那种堕落放荡的生活,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赠送你一百金。希望你能够用这笔钱去做一些正经的生意或者谋一份正当的职业,从此改过自新,重新开始你的人生。”贺才听了,毫不犹豫地信誓旦旦地满口答应,那虚假的誓言如同风中的落叶,毫无分量和可信度。张某见他如此,也只好叹口气,倒出钱袋,将一百金交给了他。 贺才拿到钱后,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他怀揣着这一百金,没有半分收敛,在赌博场上更加肆无忌惮,下的赌注一次比一次大。而且,他还频繁出入烟花柳巷,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花钱如流水,毫不珍惜。 县里的捕役们注意到贺才突然之间的大手大脚,对他的钱财来源产生了怀疑。他们暗中调查,最终将贺才抓住,带到官府进行审讯。 在官府的大堂上,贺才被严刑拷打,痛苦不堪。最终,他无法承受这残酷的折磨,如实交代了金子是从张某那里得来的。 官府随即派差役押着贺才去捉拿张某。张某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奋力抵抗,然而终究寡不敌众,身受重伤。在被押解的途中,由于伤势过重,张某含恨死去。 张某虽死,他的魂魄却因对贺才的怨恨和对王兰的牵挂,没有前往地府,而是再次依附到王兰身边。就这样,张某的魂魄与王兰再次相聚。 有一天,三人相聚在烟墩这个地方,一起喝酒聊天。贺才几杯酒下肚,便醉意大发,失去了理智,开始狂呼乱叫,举止放肆,毫无规矩。王兰见状,急忙出言制止,希望他能保持清醒和安静。但贺才却根本不听,依然我行我素,声音越来越大。 恰在此时,一位巡方御史路过此地。听到这喧闹的呼喊声,御史心生疑惑,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下令手下进行搜查。结果,张某被当场抓获。 张某的魂魄见到御史,惊恐万分,为了避免遭受更严厉的惩罚,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御史听了,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妖邪作祟,当场对张某进行笞打,并准备将此事通报给神灵,以正纲纪。 当天晚上,御史在睡梦中,忽然见到一位金甲神人出现。金甲神人庄严肃穆,郑重地告诉他:“经过仔细调查,王兰原本是无辜被误勾魂而死,如今他已成为鬼仙。他所施展的医术实际上是神术,不能以妖魅之术来定罪。现在,奉天帝的命令,已经授予他为清道使。而贺才品行邪淫放荡,已经被罚流放到铁围山受苦。张某在这件事情中并无罪过,应当宽恕他。” 御史从梦中惊醒,回想起梦中的情景,感到十分奇怪。但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相信梦中金甲神人的话。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下令释放了张某。 张某死里逃生,心有余悸。他不敢再在外面逗留,赶忙整理行装,踏上了归乡的路途。在他的行囊中,还存有数百金。出于对王兰家人的感激和敬意,他将其中的一半恭敬地送到了王家。 王家得到这笔意外之财后,合理运用,子孙后代因此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彻底改变了家族的命运。而王兰、张某和贺才的这段奇异经历,也在当地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久久流传。 第34章 鹰虎神 在郡城的东部,有一座历史悠久、庄严肃穆的东岳庙稳稳地坐落在南郊那片宁静而神秘的土地上。这座庙宇规模宏大,建筑风格古朴典雅,飞檐斗拱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岁月的光辉。庙宇的四周,绿树成荫,郁郁葱葱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每一位前来的访客诉说着它的沧桑与神秘。 庙宇的大门左右,两尊高达一丈有余的神像昂然屹立。这两尊神像被俗称为“鹰虎神”,他们的面容雕琢得极为精细且逼真,每一处线条都充满了力量与威严。那怒睁的双目犹如燃烧的火炬,喷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外露的獠牙锋利如刃,仿佛随时都能将邪恶撕成碎片;紧皱的眉头和贲张的肌肉,无不彰显着他们的愤怒与不可侵犯。这般狰狞而威严的神态,使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加快脚步,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感。 庙中的道士姓任,他是一位修行勤勉、心地善良且自律甚严的出家人。每日清晨,当第一声清脆的鸡鸣划破黎明前的寂静,划破那还笼罩着大地的黑暗帷幕时,任道士就会准时从睡梦中醒来。他总是先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自己那身整洁的道袍,确保每一个褶皱都被抚平,每一根衣带都系得规整。然后,他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庄重而又虔诚地走到香案前。香案上,香炉中早已准备好了清香,只待他轻轻点燃。随着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跳跃,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如同梦幻般的丝带在空中缓缓飘荡。 任道士闭上眼睛,微微低下头,双唇轻启,开始低声诵读那古老而神秘的经文。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庙宇的每一个角落回荡。那抑扬顿挫的语调,仿佛是在与天地神灵进行着一场深入灵魂的对话;那专注而虔诚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他心中的信仰。 有一个惯于偷窃、心怀不轨的小偷,早就对东岳庙中的财物觊觎已久。为了这次盗窃行动,他可谓是绞尽脑汁,精心策划了许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悄悄地潜入了庙宇的走廊之间。他的动作轻得如同一片落叶飘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心跳急速跳动,既紧张又兴奋,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猎物出现的狐狸,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道士离开寝室。 终于,任道士像往常一样,在鸡鸣声中起身,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一系列晨起的准备工作后,离开了寝室前往大殿诵经。小偷听到他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确定四周再无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钻了出来。他像一个幽灵般,蹑手蹑脚地潜入了道士的寝室。 一进入寝室,他的眼睛便像饿狼一样开始四处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财宝的角落。他急切地拉开抽屉,翻动柜子,心中充满了期待和贪婪。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这寝室之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金银珠宝、珍贵玉器和华丽的绸缎。小偷的脸上露出了失望和不甘的神情,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不死心地在各个角落仔细寻找。 经过一番苦苦搜寻,最后他只在床榻的垫子底下发现了可怜的三百文钱。这点钱与他之前的期待相差甚远,但他心里想着,总比空手而归要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三百文钱迅速地塞进自己的腰间,那动作熟练而敏捷。 得手后,小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先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轻轻地拔出门闩,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东岳庙。他不敢走大路,专挑那些偏僻的小道,一路向南逃窜。每迈出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膛。 也不知跑了多久,小偷累得气喘吁吁,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的额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后背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但他不敢停下来休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得越远越好。 终于,小偷来到了千佛山的脚下。此时的他,已经是筋疲力尽,几乎要瘫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试图让自己那快要炸裂的肺部得到一丝缓解。正当他想要停下来好好喘口气,调整一下自己那紊乱的呼吸时,忽然看到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从山上缓缓走来。 这男子身形魁梧,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峰,每一步都带着沉稳的力量。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不紧不慢,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左臂上立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苍鹰,那苍鹰目光锐利,翅膀不时地扑腾一下,仿佛随时准备展翅高飞。 小偷怀着既好奇又不安的心情,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努力站直身子,走近仔细观察。这一看,他的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也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只见那男子面色呈铜青色,犹如经过千锤百炼的青铜,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坚硬的光泽。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犹如斧凿刀刻一般,每一条线条都充满了坚毅和威严。那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世间的一切秘密。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嘴唇,无不显示出他的坚定和果敢。尤其是那神情,与东岳庙门中的“鹰虎神”简直如出一辙。 小偷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般迅速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越来越剧烈,仿佛已经无法支撑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整个人一下子蹲伏在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停地战栗,牙齿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 那神看到小偷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和不满。他那洪钟般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贼,偷来的钱究竟准备带到哪里去?”这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在小偷的耳边炸响。 小偷听到这严厉的质问,心中的恐惧愈发强烈。他的牙齿不停地打颤,以至于说话都变得含糊不清:“神……神仙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脑袋像捣蒜一样不停地磕头,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了一个个红肿的包,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停地求饶。 神见状,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他那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小偷,伸出有力的大手,像拎小鸡一样一把揪住小偷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用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道:“跟我回去,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小偷不敢有丝毫的违抗,只能乖乖地跟着神往回走。他的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挣扎,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懊悔。 回到东岳庙,神把小偷狠狠地扔在地上,指着他呵斥道:“把偷来的钱全部倒出来,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小偷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掏出那三百文钱,双手颤抖着将钱放在地上,然后乖乖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身体像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 此时,任道士在大殿中诵经完毕,按照往常的习惯,他迈着轻盈的步伐,准备回到寝室稍作休息。当他踏入寝室的那一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小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堆散落的铜钱。 小偷看到道士回来,眼中瞬间充满了求助的目光。他顾不得害怕,迫不及待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声音中带着哭腔,希望能得到道士的宽恕:“道士爷爷,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这等错事,求您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次吧。” 道士听完小偷的叙述,先是感到十分震惊,随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平和。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小偷,沉默了片刻。最终,道士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走上前,默默地收起了被偷的三百文钱,然后看着小偷那可怜又可悲的模样,挥挥手说道:“罢了罢了,你走吧,以后切不可再行偷盗之事,否则定会受到严惩。”小偷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恩,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从此再也不敢心生邪念。 第35章 蛇癖 在王蒲令那宽敞且气派的府邸之中,有一位名叫吕奉宁的仆人。他在众多仆从中显得极为独特,其与众不同之处并非在于他的外貌或身手,而是他那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特殊癖好——对蛇的极度痴迷与狂热。 每当他有幸获取到一条小蛇时,他的整个神态都会瞬间发生巨大的变化。原本平常的面容会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扭曲,双眼之中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光芒中充满了贪婪与渴望。紧接着,他会毫不犹豫地大大张开嘴巴,那嘴巴张得极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入其中。然后,他以一种令人咋舌的迅猛之势,将那条小蛇整个塞入嘴里,不带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迟疑,就好像平常人在享用一根鲜嫩的葱那样轻松自如、习以为常。 但倘若他所遭遇的是一条体型较为庞大的蛇,他的处理方式则会截然不同,然而同样让人胆战心惊。他会先神情专注且急切地寻找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在寻得刀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会瞬间闪烁出决然与冷酷的光芒,仿佛一位即将上阵杀敌的战士。紧接着,他会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手起刀落,动作果断而决绝,毫不犹豫地将那大蛇切成一寸一寸的小段。每一刀下去,都精准无误,那熟练的手法仿佛他已经在无数个日夜重复过这一可怕的动作成千上万次。 当大蛇被切成小段之后,他会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丝毫不顾那蛇段上的血水和黏液,毫不顾忌地将它们一一捧起,然后心急火燎地送入口中。一旦蛇段进入口中,他便会开始放肆地咀嚼起来,那咀嚼的声音“铮铮”作响,异常清晰。牙齿与蛇骨激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犹如一场来自地狱的恐怖乐章。而那蛇的血水则如泉涌一般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浓稠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肆意流淌,不仅染红了他的脸颊,还一直蔓延到他的脖颈,乃至前胸,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血腥至极的场景,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让人的胃里不由自主地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不仅如此,吕奉宁还拥有一种超乎常人想象、近乎神奇的敏锐嗅觉。有那么一回,他正独自一人在屋内安静地休息。原本平静的空气里,突然间,一股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奇特气味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无息地钻进了他的鼻孔。那一瞬间,他那原本松弛、倦怠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犹如拉紧的弓弦。凭借着多年来与蛇频繁打交道所积累的丰富经验,他几乎在瞬间就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这股神秘的气味正是蛇所特有的独特香气。 那股蛇香仿佛拥有一种无形却又强大无比的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他,驱使着他毫不犹豫地朝着气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他的脚步匆忙而急促,带起一阵风,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那就是必须尽快找到这股诱人香气的源头。他如同被狂风席卷一般,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了墙外。 到达墙外之后,他的目光急切而炽热,如同一把火炬,迅速而仔细地在四周搜寻起来。他的眼神犀利而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果不其然,在墙角那片杂草丛生的阴暗之处,他发现了一条长度足有一尺有余的大蛇。那蛇身上的花纹在斑驳的阳光下闪烁着诡异而迷人的光芒,它的身躯缓慢而有节奏地蠕动着,仿佛在向周围的世界展示着它神秘的生命力。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他的身上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随身携带那把得心应手、用来对付蛇的刀具。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丝毫没有能够减弱他内心深处想要将这条蛇据为己有的强烈欲望和坚定决心。只见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直接张开那犹如黑洞一般的血盆大口,朝着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咬了下去。 就在他的牙齿紧紧咬住蛇头的那一瞬间,那条蛇的身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开始了极其剧烈的扭动。蛇尾在他的嘴边疯狂地摆动、蜿蜒,如同一条失控的鞭子,仿佛在做着最后的绝望挣扎。但吕奉宁对此却全然不为所动,他紧紧地咬着蛇头,牙齿深深嵌入蛇肉之中,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他的脸上甚至还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丝满足和得意的神情,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这条蛇已经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再也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第36章 画皮 在那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太原城,有一位名叫王生的男子。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王生便已迈出家门,准备开始他这看似平常却又即将变得不同寻常的一天。他沿着那由青石铺就、略显冷清的街道缓缓前行,两旁的店铺紧闭着门,偶尔有几声犬吠从深巷中传来。 就在这时,王生的目光被前方一个孤独的身影所吸引。只见一位女郎,身形娇小却又显得沉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艰难地迈着步伐,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王生心中涌起一阵好奇,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几步便赶到了女郎的身旁。 待他定睛仔细端详,瞬间被女郎的容貌所惊艳。这女郎正值二八年华,生得眉如远黛,眼似秋波,肌肤胜雪,身姿婀娜,那娇美的容颜和动人的气质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让王生的心不禁为之怦然一动。王生满心的喜爱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微微躬身,语气极其温和地问道:“姑娘,在这大清早时分,街巷尚空,为何只见你一人如此形单影只、步履维艰地独自赶路呢?”女子抬起头,那眼神中透露出的满是无法言说的忧愁与疲惫,她轻启朱唇,声音略带沙哑与无奈地回答道:“我不过是这世间匆匆赶路的一介过客,满心忧愁犹如乱麻,无法解开,先生您又何必费心劳神地询问呢。”王生一听,神色更加关切,连忙说道:“姑娘,莫要如此见外。若你心中真有烦恼之事,只管向我倾诉,或许我能为你排忧解难,助你一臂之力,我定会毫不犹豫,在所不辞。”女子听了,神情越发显得黯然神伤,她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唉,实不相瞒,我那父母被钱财蒙蔽了双眼,狠心将我卖与富贵人家。那家的正妻心胸狭隘,嫉妒成性,从早到晚对我恶言相向,肆意辱骂,甚至还时常对我拳脚相加,肆意侮辱。这样的日子,真真是生不如死,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决心逃离那虎狼之地,寻一处能让我安身立命之所。”王生紧接着追问道:“那姑娘你此番仓惶出逃,可曾想好要去何处安身?”女子一脸迷茫,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助与绝望,说道:“我如今孤身一人,如同风中飘萍,无处可依,又哪有什么明确的去处可寻。”王生一听,心中大喜,赶忙说道:“巧了,我家的房子就在不远处,姑娘若不嫌弃,就暂且到我那里歇息片刻,也好避避这清晨的寒露。”女子犹豫了片刻,或许是实在走投无路,又或许是被王生的真诚所打动,最终还是微微颔首,欣然同意跟他同行。 一路上,王生尽显绅士风度,体贴入微地替女子拿着那略显沉重的包袱,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她,穿过几条狭窄的街巷,最终来到了自己的住处。女子走进屋内,美目流转,仔细地环顾四周,只见屋内布置简洁,除了一些书籍和简单的家具,再无他人。她不禁好奇地问道:“公子,为何此处不见家眷的身影?”王生微笑着,目光中透着一丝温和,回答道:“姑娘莫要误会,此处乃是我的书房,平日里我多在此处读书习字,自然是少有人来。”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此地倒是个清幽宁静之所。倘若公子您真心怜惜我这苦命之人,愿意让我有个容身之处得以存活,还望您一定要严守这个秘密,切莫将此事泄露出去,以免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王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应承下来。随后,在这寂静的书房之中,两人情难自禁,同床共枕,尽享鱼水之欢。王生更是将女子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密室之中,如此这般,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好些日子,竟也没有被他人察觉。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有一日,王生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秘密,悄悄地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妻子陈氏。陈氏听闻之后,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疑虑,她暗自揣测,怀疑这女子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小妾,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苦口婆心地劝王生将这女子打发走。可王生此时早已被女子的花容月貌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听得进去妻子的劝告,一心只想将那女子留在身边。 日子就这般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王生如往常一般前往集市办事。熙熙攘攘的集市上,人群川流不息,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王生正埋头赶路,突然,迎面走来一位道士。这道士身着一袭破旧的道袍,头发随意地挽在头顶,手持一把拂尘,目光深邃而犀利。道士一见到王生,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愕的神情,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王生的灵魂,直抵他内心深处的秘密。道士停下脚步,目光紧紧地盯着王生,语气严肃地问道:“年轻人,你近日可曾遭遇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王生被道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一下,赶忙回答说:“道长,我近日一切如常,并未遇到任何特别之事啊。”道士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身上萦绕着一股浓重的邪气,周身弥漫着诡异的气息,你莫要再隐瞒,如实说来。”王生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涌起一阵慌乱,但他还是强装镇定,极力辩解道:“道长,您一定是看错了,我真的什么异常之事都未曾经历。”道士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无奈地长叹一声,摇摇头,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糊涂啊!世上竟有死到临头还不知醒悟之人!”王生望着道士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反复思量着道士的话语,心中虽然有些犯嘀咕,但转念一想,那女子明明生得那般美丽动人,温柔妩媚,怎么可能会是妖怪呢?说不定这道士就是个故弄玄虚、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想借驱邪禳灾之名来骗取钱财罢了。 如此这般,王生便将道士的话抛诸脑后,继续过着他看似平静的日子。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暗中悄然转动。有一天,王生外出办事归来。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却发现门从里面被紧紧闩上,任凭他如何用力推搡,那门依旧纹丝不动。王生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眉头紧锁,心中暗想,这屋内莫非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怀着满心的疑虑,王生绕到院子的后方,费力地翻过那道略显低矮的围墙。当他来到书房的窗前时,却发现室门紧闭,窗上的纸糊也完好无损。王生的心越跳越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一种莫名的恐惧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然后用手指轻轻地蘸了一点唾沫,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孔,透过这个小孔向里窥视。 这一看,只听得“啊”的一声尖叫,王生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滑落。只见屋内站着一个面目狰狞、恐怖至极的恶鬼。那恶鬼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翠绿色,犹如被毒液浸染过一般;双眼凸出,布满血丝,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凶光;牙齿尖尖的,如同锋利的锯齿,一张一合之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生生咬碎。恶鬼正将一张人皮平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支色彩斑斓的画笔,在人皮上仔细地描绘着什么。那画笔所到之处,人皮上便浮现出一道道逼真的线条,仿佛在赋予这张人皮以生命。画完之后,恶鬼随手将画笔扔在一旁,然后双手拿起人皮,像抖动一件衣服一样用力地抖了抖。神奇的是,就在人皮与恶鬼的身体接触的瞬间,恶鬼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与王生同床共枕的那位美丽女子。王生看到这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只觉得双腿发软,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一样,趴在地上,四肢并用,一点一点地向外挪动,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屋内的恶鬼。 好不容易逃离了书房,王生一路狂奔,心脏如同擂鼓一般狂跳不止。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之前遇到的那个道士,寻求他的帮助。王生在大街小巷中四处穿梭,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却始终不见道士的踪影。就在他感到绝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在城外一片荒芜的旷野之中,终于发现了道士那熟悉的身影。王生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不停地向道士磕头,额头在坚硬的土地上磕出了一个个红肿的包,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王生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道:“道长,求求您大发慈悲,一定要救救我!我之前不听您的劝告,如今那恶鬼就要加害于我,请您一定要帮我除掉这个妖怪!”道士看着他那狼狈不堪、惊恐万状的样子,心中既有几分怜悯,又有几分恼怒,说道:“这东西其实也甚是可怜,它在这世间苦苦寻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替身,我本也不忍心伤害它的性命。但它既然如此不知悔改,执意作恶,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管。”说完,道士从怀中掏出一把蝇拂,蝇拂的柄由桃木制成,上面系着白色的丝线,丝线的末端还悬挂着几颗小巧的铃铛。道士将蝇拂递给王生,并郑重地嘱咐道:“你将这蝇拂挂在卧室的门上,可保你一时平安。但此妖物颇为狡猾,你仍需多加小心。我与你约定,日后在青帝庙相见。” 王生接过蝇拂,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眼中满是感激与希望。他千恩万谢之后,匆匆赶回了家。回到家中,王生想起之前在书房看到的那恐怖场景,心中依旧充满了恐惧,仿佛那恶鬼随时都会从黑暗中扑出来将他吞噬。他根本不敢再踏进书房一步,于是选择在卧室里休息,并按照道士的吩咐,小心翼翼地将蝇拂挂在了卧室的门上。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这夜的宁静。王生和妻子陈氏躺在床上,两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一直惦记着门外的动静。到了一更天左右,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突然,他们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在轻轻地踱步,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王生吓得浑身一哆嗦,整个人瞬间僵住,根本不敢起身去查看究竟。他转过头,用颤抖的声音对妻子陈氏说道:“夫人,你……你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陈氏虽然也吓得不轻,但为了弄清楚状况,还是硬着头皮下了床。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陈氏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窥视。只见那个女子站在门外,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她恶狠狠地盯着挂在门上的蝇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始终不敢迈进房门一步。女子就这样在门外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奈地转身离去。 陈氏以为女子已经离开了,刚准备转身回到床上。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女子又折返回来。这一次,她的脸上满是怨恨和决绝,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可恶的道士,竟然想用这小小的蝇拂来阻拦我!我才不会就这么轻易被你吓倒!总不能因为这点小小的阻碍,我就放弃我想要的东西,难道我宁愿把到手的东西再吐出来吗!”说完,女子像是发了疯一般,猛地冲上前,一把扯下挂在门上的蝇拂,双手用力地将其撕得粉碎。紧接着,她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开卧室的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到王生的床边,不由分说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撕开王生的肚子。那锋利的指甲如同刀刃一般,轻易地划破王生的肌肤,鲜血四溅。女子伸手探入王生的腹腔,掏出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陈氏看到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听到动静的婢女们赶紧拿着灯匆匆赶来,当灯光照亮房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惨状吓得瘫倒在地。只见王生躺在床上,双眼圆睁,面色苍白如纸,肚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内脏清晰可见,胸腔里的血四处流淌,染红了大片的被褥,一片狼藉。陈氏惊恐万分,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却因为过度的惊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不停地颤抖着。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却无法驱散这弥漫在空气中的阴霾和悲伤。陈氏红肿着双眼,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让王生的弟弟二郎赶紧跑去把这件事告诉道士。二郎听闻哥哥的遭遇,悲愤交加,一路狂奔,四处寻找道士的身影。终于,在一座偏僻的小道观里,二郎找到了道士。道士听了二郎的叙述,顿时怒发冲冠,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说道:“我本对那妖怪心生怜悯,未曾想它竟如此胆大妄为,犯下这等伤天害理的罪行!”说完,道士立刻起身,跟着二郎急匆匆地赶到了王生的家中。然而,当他们赶到的时候,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道士站在院子里,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施展某种法术来寻找妖怪的踪迹。过了一会儿,道士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幸好那妖怪逃得不远。”然后转头问二郎:“南院是谁家的?”二郎一脸茫然地回答道:“那是我住的地方。”道士听了,目光坚定地说道:“现在那妖怪就在你那里。”二郎听了,感到十分惊愕,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啊,道长。我早上就出门去了青帝庙,根本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待我回去问问。”说完,二郎便像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家。 过了一会儿,二郎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边跑边喊道:“道长,果然如您所料。早上有个老太婆来到我家,说想要受雇到我家干活,家人觉得可疑,就把她拦住了,现在她还在我家里。”道士一听,说道:“就是这个东西了。”于是,道士和二郎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前往南院。 一进南院,道士手持木剑,威风凛凛地站在庭院中央,大声呵斥道:“孽鬼!还我蝇拂来!”那老太婆原本正坐在屋里的凳子上,听到道士的怒喝声,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如筛糠。她惊慌失措地想要夺门而出,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无力起身。道士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舞起手中的木剑,朝着老太婆狠狠地打去。老太婆躲闪不及,“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就在这时,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老太婆身上的人皮“哗啦”一声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狰狞恐怖的厉鬼原形。那厉鬼趴在地上,嘴里发出像猪一样的嚎叫声,声音凄厉刺耳,让人毛骨悚然。道士毫不留情,举起木剑朝着厉鬼的头部用力一挥,只听得“咔嚓”一声,厉鬼的头瞬间滚落在地,鲜血四溅。紧接着,厉鬼的身体化作一团滚滚浓烟,在地上堆积成了一堆。道士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葫芦,拔掉塞子,将葫芦口对准那团浓烟。只听见“飕飕”的声音响起,就像有人在用力吸气一样,瞬间那团浓烟就被全部吸进了葫芦里。道士塞上塞子,把葫芦放进了囊中。众人好奇地走上前去,查看那张掉落的人皮。只见上面眉毛、眼睛、手脚,样样俱全,栩栩如生,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道士把人皮卷起来,发出像卷画轴一样的声音,然后也将其装进了囊中,准备告别离开。 陈氏看到道士要走,连忙在门口跪下,不停地磕头,额头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得鲜血淋漓。她哭着哀求道士道:“道长,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夫君吧。他死得如此凄惨,倘若您能让他起死回生,我愿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说道:“夫人,并非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我的法术浅陋,确实没有能力让令夫死而复生啊。”陈氏听了,心如刀绞,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裳。道士看着陈氏那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夫人,我虽然没有办法让令夫起死回生,但我可以指一个人,或许他能有办法。”陈氏一听,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忙问道:“道长,您快说,到底是谁?”道士缓缓说道:“集市上有个疯子,时常睡在粪土之中,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你可以去试着向他叩头哀求。不过,倘若他疯狂辱骂夫人,夫人可千万不要生气。”二郎在一旁听了,说道:“道长,这个人我也知道。”说完,二郎便告别道士,和嫂嫂陈氏一起前往集市。 他们来到集市上,只见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陈氏和二郎四处张望,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个乞丐。 那乞丐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污垢,鼻涕流了三尺长,秽臭难闻,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陈氏顾不上许多,心一横,膝行而前。 乞丐看到陈氏靠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调笑道:“佳人,你这般靠近我,莫不是爱上我这邋遢模样?”陈氏满脸通红,但一想到王生,强忍着羞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乞丐。 乞丐听后,仰头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哈哈,真是荒唐!人都死了,还求我让他活过来,我又不是掌管生死的阎罗王!”说罢,怒目圆睁,举起手中的拐杖就朝陈氏打去。 陈氏被打得生疼,却牢记道士的嘱咐,咬牙硬挺着,一声不吭。 这时,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围成了一圈,对着陈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乞丐咯出满满一把痰唾沫,举到陈氏嘴边,恶狠狠地说:“吃了它!”陈氏看着那令人作呕的秽物,胃里一阵翻涌,脸色涨得通红,面露难色。 可想到道士的话,想到死去的王生,陈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将那把痰唾沫吃了下去。 刚一入口,只觉那东西进到喉咙里,又硬又糙,像一团棉絮,“格格”地艰难往下咽,最后停在了胸口处。 乞丐见状,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佳人果然对我有意!”说完,起身便走,毫不理会身后的陈氏。 陈氏无奈,只得紧紧跟随。一直跟到了一座破庙里。 陈氏在庙里四处寻找乞丐,可庙里佛像残破,角落堆满杂物,却不见乞丐的身影。 陈氏不死心,又里里外外仔细找了好几遍,仍是毫无头绪。最终,她满心惭愧愤恨,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陈氏回到家中,看到王生冰冷的尸体,想到丈夫的惨死,悲从中来,哭得撕心裂肺。 又想到自己遭受的屈辱,陈氏又悔又恨,只愿立刻死去,一了百了。 她正要动手为王生整理血污,收敛尸体,家里的人都远远站着,不敢靠前。 陈氏独自抱着王生的尸体,一边收拾肠子,一边悲声哭泣。 她哭得声嘶力竭,突然一阵恶心,想要呕吐。 只觉膈膜中那块像棉絮一样的东西猛地冲了出来。 还没等她回头看,那东西已经落进了王生的胸腔里。 陈氏惊讶地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一颗人心,还在王生的胸腔里“突突”地跳动着,热气腾腾,如烟似雾。 陈氏又惊又喜,急忙用双手合拢王生的胸腔,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挤压。 只要她稍微松一点劲,就有热气从缝隙中冒出来。 于是,陈氏赶紧找来布条,用力地把王生的胸腔捆住。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王生的尸体,感觉到尸体渐渐有了温度。 陈氏又拿来被子,小心翼翼地为王生盖上。 到了半夜,陈氏放心不下,起身查看王生的情况。 惊喜地发现,王生竟然有了微弱的呼吸。 等到天亮的时候,王生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活了过来。 王生迷迷糊糊地说:“我感觉这一切都恍若一场噩梦,只是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陈氏赶忙查看王生的伤口,只见伤口处结了一个如铜钱大小的痂。 没过多久,王生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万千:“愚蠢啊,世上的人们!明明是妖邪之物,却被其外表所迷惑,以为是美丽佳人。糊涂啊,那些愚昧的人!明明是忠心耿耿的劝告,却被当作虚妄之言。然而,那些贪恋美色而肆意妄为的人,他们的妻子也不得不忍受屈辱。天道循环,善恶有报,只是那些愚蠢而糊涂的人始终不能醒悟罢了。可悲可叹啊!” 第37章 董生 董生,名遐思,乃是青州西部偏远地域的人士。在一个冬日的傍晚,天色早早地昏暗下来,寒冷的空气仿佛能穿透骨髓。董生身处自己的书房之中,他细致而小心地在榻上铺开了温暖厚实的被褥,紧接着在一旁的火盆中燃起了熊熊的炭火,炭火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跳跃着,努力驱散着四周的寒意。就在他准备拿起油灯的灯芯,要点亮这昏黄的灯光时,恰在这当口,一位友人前来敲响了他的房门,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去饮酒作乐。董生听闻友人的邀请,匆忙间整理了一下衣物,锁上了书房的房门,便跟着友人匆匆离去了。 当他来到友人的居所,屋内早已是热闹非凡,一众宾客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中,有一位医术颇为高明、以擅长通过太素脉诊断病情而闻名的医者。这位医者神色庄重,目光专注而沉稳,依次为在座的各位宾客进行仔细的诊脉。终于,轮到了王生九思和董生。医者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变得愈发凝重,他缓缓开口说道:“我行走江湖,行医问诊多年,见过的脉象可谓不计其数。然而,像你们二位这般奇特的脉象,实乃生平罕见。你们的脉象中,明明有着彰显尊贵身份和长寿之象的迹象,但同时又隐隐透露出低贱和短促的征兆。这样复杂而矛盾的脉象,着实让我感到困惑不解,难以确切地给出定论。但就目前来看,董君您的脉象所呈现的状况,相较之下显得更为严峻和棘手。”众人听到医者这番不同寻常的论断,脸上无不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情,急切地追问其中的缘由和深意。医者却是一脸的无奈和为难,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我行医至此,面对如此奇特的脉象,也是感到束手无策,实在不敢仅凭这脉象就贸然做出肯定的判断和预测。我能给予二位的建议,也只有希望你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多多留意自身的状况,谨慎小心地应对可能出现的变化。”王生和董生在最初听到这番令人心惊的话语时,内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恐慌和不安。但冷静下来后,他们又觉得医者的话语太过模糊和不确定,似乎充满了猜测和不确定性,于是便也没有将其深深地放在心上,只当是一次不太寻常的诊断经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已至夜半时分。董生带着几分醉意,脚步踉跄地往家走去。当他终于来到自家书房的门前时,却惊讶地发现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并未如他离开时那样锁得严严实实。董生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疑惑和不安,在这醉意朦胧的状态下,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离开时的情景,心想一定是自己当时因为友人的催促,走得太过匆忙急促,以至于忘记了将房门锁好。怀着满心的疑虑,董生轻轻地推开房门,踏入了房间。由于尚未点灯,房间内一片漆黑,他还未来得及摸索到火石点燃灯火,出于长久以来的习惯,他下意识地先把手伸进了被褥之中,想要试探一下被褥是否足够温暖。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伸进去的瞬间,他明显地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一个人的身体正安静地躺着。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董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惊恐万分,像触了电一般迅速地将手抽了回来。紧接着,他手忙脚乱地在黑暗中找到了火石,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点亮了油灯。当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的那一刻,董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同时又感到一阵惊喜。原来,躺在被褥中的竟是一位容貌绝美、倾国倾城的女子。她的面容娇美动人,肌肤如雪,双眸如星,正值青春年少的她,那美丽的模样简直如同从仙境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董生瞬间被喜悦和欲望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方才的惊恐,他色胆包天地开玩笑般地伸手去试探女子的下身。然而,这一摸,却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董生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惧和惊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转身便想要夺门而逃。 女子在此时已经被董生的动静惊醒,她迅速地伸出手,紧紧地捉住了董生那因恐惧而颤抖的手臂,娇嗔地问道:“公子,您这是要往哪里去呀?”董生此时已经被恐惧完全占据了身心,他的牙齿不停地打着颤,身体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语无伦次地哀求道:“求姑娘高抬贵手,饶过在下吧,求求您了。”女子看着董生那惊恐万分的模样,却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说道:“公子,您究竟看到了什么,竟会如此惧怕于我?”董生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不惧怕姑娘您的面容,而是……而是惧怕姑娘您的尾巴。”女子听罢,不禁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她说道:“公子,您真是大大的误会了。尾巴?哪里来的尾巴呢?”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拉住董生那颤抖的手,强行让他再次去试探。董生在女子的逼迫下,战战兢兢地再次伸手触摸。这一次,他只感觉到那大腿的肉如同油脂般光滑细腻,触感温润;而臀部的骨头则小巧玲珑,线条优美。女子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怎么样,公子?想必您方才是因为醉眼朦胧,未能看清,所以才这般胡乱地诬陷于我吧。”董生本来就被女子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所深深吸引,此时又被她的巧言令色所迷惑,心中的恐惧顿时消散了大半。他不仅不再害怕,反而开始深深地自责起自己刚才那鲁莽和无礼的行为。然而,尽管心中的恐惧已经减轻了许多,他还是对女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被褥中感到满心的疑惑和不解。 女子似乎看穿了董生的心思,她微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丝哀怨和无奈的神情,轻声说道:“公子难道真的不记得东邻的那个黄发女孩了吗?屈指算来,自从我们搬家离开,至今已经整整十年了。那时,我尚未到及笄之年,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而公子您,也不过是个稚气未脱、懵懂无知的孩童。”董生听了女子的这番回忆,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恍然醒悟过来,他瞪大了眼睛,说道:“莫非姑娘您就是周氏家的阿琐?”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应道:“正是小女子。”董生接着说道:“姑娘您如此一说,我似乎在这模糊的记忆深处,找到了一些关于您的影子。只是没想到,十年不见,姑娘您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美丽动人。但姑娘您为何会在这深更半夜,突然出现在我的书房,躺在我的被褥之中呢?”女子微微垂下眼帘,神色愈发黯淡,她轻轻叹息道:“我自从嫁给了那个痴呆的男子,便过上了暗无天日的生活,苦苦煎熬了四五年之久。公婆又相继离世,而我也不幸成了无人依靠的寡妇。在这茫茫人海中,回想起小时候相识的人,唯有公子您让我感到亲切和温暖。所以,我不顾这世俗的眼光和规矩,毅然决然地前来投靠公子您。我进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而就在这时,邀请公子您喝酒的人恰好到来。我害怕被他人发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于是只好悄悄地躲起来,在这被褥中等待公子您归来。谁曾想,这一等便是许久,夜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寒冷,我的脚冻得肌肉颤抖,实在难以忍受这刺骨的寒意,无奈之下,便借公子您的被子来取暖,还望公子您能够体谅我的苦衷,莫要因此而心生猜疑和不满。”董生听了这番饱含辛酸和无奈的倾诉,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怜惜之情。他大喜过望,连忙解开自己的衣服,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褥之中,与女子紧紧相拥,一同就寝。在这寒冷的冬夜,董生的心中满是得意和欢喜,仿佛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忧愁。 就这样,时光匆匆,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董生却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样,他的面容日益消瘦,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家里的人见他这般模样,都觉得十分奇怪和担忧,纷纷围在他的身边,关切地询问缘由。然而,董生自己却也是一头雾水,说不清楚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董生的面容越发憔悴,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和活力,形销骨立。他这才开始感到害怕和恐慌,心中隐隐觉得这一切的变化可能与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有关。于是,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去寻找之前那位善于诊断脉象的医生。医生再次为他仔细地诊脉后,脸色变得异常沉重和严肃,他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是妖脉啊!前些日子我所担忧的死亡征兆,如今已然开始应验。公子您的这个病症,实在是太过棘手和复杂,已经超出了我所能医治的范围,恐怕是回天乏术,无药可医了。”董生听了这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诊断,顿时泪如雨下,放声大哭起来。他死死地抓住医生的衣袖,不肯放手,苦苦哀求医生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一命。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同情和无奈。他只好为董生进行了针灸手掌、艾灸肚脐等一系列治疗手段,试图缓解他的病情。同时,医生还赠予他一些珍贵的药物,并再三郑重地嘱咐道:“倘若您再次遇到那个神秘的女子,务必坚决地与她断绝关系,切不可再有任何的纠缠和瓜葛。否则,您的性命堪忧啊!”董生深知自己的处境已经万分危急,连连点头答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董生满心忧愁地回到家中,那女子却像往常一样,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容,娇声娇气地来邀请他亲近。董生此时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欢喜和热情,他怒目圆睁,满脸怒容,生气地吼道:“别再来纠缠我了,我都快要被你害死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开,不再理会那女子。女子被董生这突如其来的愤怒和决绝所震惊,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羞愧和愤怒的神情。她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无情无义之人,还妄想能够活命吗!”到了晚上,董生按照医生的嘱咐服下了药物,怀着满心的恐惧独自就寝。他刚刚闭上眼睛,便陷入了一个奇异而恐怖的梦境之中。在梦中,他竟然再次与那女子交合,场景淫靡不堪。董生从梦中惊醒,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漓,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懊悔。他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已经遗精。董生这下更加惶恐不安,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之中。于是,他匆忙起身,搬到了内室睡觉,并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一旁守护着他。然而,即使有了家人的陪伴,他依旧无法摆脱那可怕的梦境。每当他闭上眼睛,都会再次梦到与那女子的淫秽场景,醒来时却发现那女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这般,又过了几天,董生的病情愈发严重,他大口大口地吐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和被褥,足足吐了一斗多。最终,董生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短暂而又充满波折的生命。 与此同时,王九思正在自己的书房中聚精会神地阅读着一本古籍。忽然,一个身姿婀娜、容貌艳丽的女子轻轻推开门,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王九思被她的美丽容貌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所牵引。那女子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王九思,王九思瞬间被她的风情所迷惑,情不自禁地放下手中的书籍,与她私通起来。事后,王九思满足地躺在床上,心中满是欢愉。他好奇地询问女子的来历,女子娇嗔地回答道:“我是遐思的邻居呀。他过去与我关系亲密,无话不谈。谁曾想,他竟如此不幸,被一只狐狸精所迷惑,最终丢了性命。这类妖怪的妖气实在是可怕至极,像您这样的读书人可要小心防备,莫要重蹈他的覆辙。”王九思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和警惕,反而对女子的坦诚和直率更加钦佩和欣赏。他觉得女子不仅美丽动人,而且心地善良,能够如此真诚地提醒自己。于是,两人的关系愈发亲密,每日都沉浸在欢愉和快乐之中。 几日过后,王九思也开始出现了与董生相似的症状。他变得神情恍惚,时常一个人发呆,原本健壮的身体也日益消瘦,仿佛被病魔吸干了所有的精力。一天夜里,他在睡梦中忽然见到了董生的身影。董生面色苍白,神情悲愤,对他说道:“与你相好的这个女子其实是只狐狸精。她先是迷惑了我,导致我命丧黄泉,如今又想加害于你。我已经在阴曹地府向阎王爷告状,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泄心头之愤。七天后的晚上,你一定要在室外点上一炷香,以此来向神灵祈求保佑,千万不要忘记。”王九思从这可怕的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坐在床上,回想起梦中董生的话语,心中觉得十分怪异和不安。等到天亮,女子又如往常一样来到他的身边,与他嬉笑打闹。王九思看着女子那美丽的面容,心中却充满了恐惧和犹豫。他对女子说道:“我如今病得厉害,身体每况愈下,恐怕不久于人世了。有人劝我在养病期间不要亲近女色,以免病情加重。”女子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倘若命里注定您能够长寿,即便在生病期间亲近女色,也能够安然无恙;倘若命里不该长寿,就算您恪守规矩,不亲近女色,最终也还是难逃一死。”说完,便坐在王九思的身边,与他调笑起来。王九思原本就对女子心怀眷恋,此刻听了她这番巧言令色的话语,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也被欲望所吞噬。他再也无法把持自己,再次与女子缠绵起来。然而,事后王九思又懊悔不已,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与女子断绝关系。但每当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总是无法抗拒她的诱惑,陷入了无尽的纠结和痛苦之中。 到了晚上,王九思心中想起董生在梦中的嘱托,犹豫再三,还是在门上插上了一炷香。女子来到门前,看到那炷香,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她毫不犹豫地将香拔掉,并随手扔掉。夜里,王九思再次梦见董生前来,董生满脸怒容,大声地责怪他违背了自己的嘱咐。王九思从梦中惊醒,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愧疚。第二天晚上,王九思暗暗嘱咐家人,等他睡下后,一定要悄悄地在室外点上一炷香,千万不能被那女子发现。女子躺在床上,忽然闻到了一股香火的味道,她惊讶地叫道:“怎么又点香了。”王九思心中一惊,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是外面的人在祭祀神灵吧。”女子急忙起身,四处寻找香火的来源。找到后,她又将其折断熄灭。回到床上后,她盯着王九思,怀疑地说道:“究竟是谁教你这样做的?”王九思心中慌乱,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或许是家里人担心我的病情,听了巫师的建议,想用这种方式来为我驱邪消灾,保佑我早日康复。”女子听后,脸上露出了不悦和怀疑的神情,她坐在床上,沉默不语,显得彷徨不安,闷闷不乐。家人在外面偷偷看到香又被熄灭了,便再次小心翼翼地将香点上。女子忽然长叹一声,说道:“看来你的福泽确实深厚,连上天都在保佑着你。我误杀了遐思,如今又来迷惑你,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我将与他到地府去对质,接受阎王爷的审判。你倘若还念及我们曾经的情分,就不要损坏我的皮囊,让我能够保留最后的一丝尊严。”说完,女子犹豫着下了床,突然身子一软,扑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动静。王九思赶紧用蜡烛照亮,发现地上躺着的竟是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由于担心狐狸会复活,他急忙呼喊家人前来。家人赶来后,将狐狸的皮剥下来,悬挂在房梁之上。 王九思的病情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愈发严重,他整日躺在床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恍惚中,他看见那只狐狸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狐狸的眼中满是愤怒和哀怨,它对王九思说道:“我已经在地府向阎王爷告状了。阎王爷说董君见色心动,意志不坚,他的死是他自己的罪过;但也责备我不该用美色迷惑他人,造下如此罪孽。于是,阎王爷追回了我的金丹,又让董生复活。我的皮囊如今在哪里?”王九思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家里人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以为你是妖怪,已经把皮剥掉了。”狐狸听后,神情凄惨,悲切地说道:“我杀的人太多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如今就算死也已经太晚了,无法弥补我曾经的过错。可你也太狠心了,竟然让人剥了我的皮!”说完,怀着满心的愤恨和不甘离开了。王九思的病情几乎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他的家人四处寻医问药,日夜精心照料,满心期盼着他能好转。 王九思躺在床上,时而高烧不退,时而冷汗淋漓,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每一次翻身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也许是上天垂怜,王九思的病情竟渐渐有了起色。他能喝下一点稀粥,能睁开眼睛说上几句话。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王九思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力气。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逐渐有了血色,消瘦的身体也开始长肉。 经过半年漫长而艰辛的调养,王九思终于能够下床行走,身体也逐渐康复如初。 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王九思对自己的过往行为深感懊悔。他深知是自己的放纵和不检点,才引来了这场灾祸。 从此以后,王九思一改往日的作风,变得谨言慎行,不再轻易被美色所迷惑,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和健康。 第38章 龁石 在那宁静祥和的新城,王钦文太翁的府邸中,有一位姓王的马夫。这位马夫平日里总是默默无闻地忙碌于马厩之间,悉心照料着那些骏马,他的勤劳与朴实深得众人的认可。 然而,在某个平凡却又不平凡的日子里,或许是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他听闻了关于道家修行的种种神奇传说,内心深处被深深地触动,从此对道家的修行之道充满了向往与憧憬。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怀着无比坚定的决心,背起简单的行囊,毅然踏上了前往劳山学道的漫漫征程。劳山,那是一座高耸入云、雄伟壮丽的山脉,终年云雾缭绕,神秘而又迷人。山峰峻峭,古木参天,山间的溪流潺潺流淌,仿佛在诉说着古老而又神秘的故事。 当他踏入劳山的那一刻,便被这片神奇的土地所深深吸引。他在山中寻得了一处幽静的洞穴,作为自己的修行之所。从此,他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山巅,他便起身开始修炼,呼吸着清新的山间空气,感受着大自然的力量。 时光悄然流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逐渐摒弃了尘世的烟火之气,不再依赖那些用火煮熟的食物来维持生命。他的食物变成了山中随处可见的松子,以及那些看似普通却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白色石头。他用自己的毅力和信念,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适应了这种独特的饮食方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也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细密的毛发从他的皮肤下生长出来,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使他看起来仿佛与这山林中的野生动物无异。这些毛发不仅没有让他显得怪异,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与自然相融的神秘气息。 就这样,在这深山之中,他独自一人度过了数年的时光。尽管修行的生活清苦而孤寂,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宁静与满足。 然而,在那些寂静的夜晚,当月光洒在他的洞穴前,他总会想起远方家乡中那慈祥而又年迈的母亲。母亲那温暖的笑容、关切的眼神,以及那声声殷切的呼唤,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在他的心中闪烁着,挥之不去。 这份对母亲的深深牵挂,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终于在一个黎明破晓之际,他决定暂时放下修行,回到那阔别已久的故乡,去看望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 经过漫长的旅途,他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家园。当他踏入家门的那一刻,母亲眼中瞬间闪烁出惊喜与激动的泪花,而他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与母亲相拥而泣。 在家乡的日子里,他被亲人们的关爱所包围。在母亲的殷切关怀下,他慢慢地开始重新适应人间的烟火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的饮食,开始品尝那些用火煮熟的美味食物。但令人惊讶的是,他吃石头的奇特习惯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生命中,难以改变。 而且,他还拥有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每当有人好奇地将一块石头递到他的面前,他只需轻轻一瞥,便能瞬间洞悉这块石头的味道。无论是甜如蜜饯,还是苦若黄连,是酸似陈醋,还是咸像海盐,他都能准确无误地辨别出来,那神情从容自信,就如同品尝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芋头一般轻松自在。 然而,命运总是无常。尽管他努力地想要陪伴母亲度过更多的美好时光,但岁月的车轮无情地转动,母亲的身体在时光的侵蚀下日渐衰弱。最终,母亲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母亲的离世,如同一场沉重的暴风雨,无情地冲击着他的心灵。在母亲的葬礼上,他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的江河,肆意流淌。但在这无尽的悲伤之中,他也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了生命的无常和尘世的悲欢离合。 在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后,他再次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对修行的坚定信念在他的心中重新燃起,如同熊熊烈火,不可扑灭。于是,他带着对母亲深深的怀念和对修行的执着追求,再次告别了家乡,踏上了回归劳山的道路。 从那一天起,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转眼间,又过去了十七八年的漫长岁月。在这期间,他在劳山的修行之路上坚定不移地前行,或许已经领悟到了更高深的道家真谛,或许已经与大自然的万物融为一体,成为了劳山神秘传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时,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山中的猎户和采药人会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身影在山林中穿梭,那身影仿佛与月光和山风交织在一起,如梦如幻。人们猜测,那或许就是这位姓王的马夫,在继续追寻着他心中那永恒的修行之道。 第39章 庙鬼 在宁静的新城,有一位出身名门的秀才,名叫王启后。他乃是声名显赫的方伯中宇公象坤的曾孙,家族的荣光仿佛在他身上留下了无形的印记,使其自幼便展现出非凡的聪慧和儒雅气质。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王启后如往常一样在自己的书房中静心研读诗书。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木质的书桌上,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瞬间打破。 只见一个陌生的妇人毫无征兆地踏入了他的书房。这妇人的模样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身材臃肿肥胖,肤色暗沉黝黑,粗糙的面容上毫无半点精致与秀丽可言。她那一双眼睛透着令人不适的贪婪与轻佻,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旁若无人地朝着王启后的坐榻步步逼近。她的举止极为放肆,神情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猥亵之意。 王启后被这妇人的无礼举动惊得心头一震,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愤怒,当即严词拒绝道:“休要这般无礼靠近,速速离去!”然而,那妇人却对他的拒绝充耳不闻,仿佛铁了心要纠缠到底,不仅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靠近。 自此以后,王启后的生活彻底被这妇人的阴魂不散所搅扰。无论是在阳光温暖的午后,还是在宁静的夜晚,无论他是正襟危坐于书桌前专心研读经典,还是疲惫地躺在床上稍作休憩,那妇人的可憎身影总是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王启后毕竟是饱读诗书、心志坚定之人,尽管那妇人使出浑身解数百般纠缠,试图动摇他的意志,但他始终坚守内心的道德底线和原则,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那妇人眼见王启后如此坚决,自己的种种手段都未能奏效,心中的怒火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越烧越旺。终于,在一个阴霾密布的日子里,她彻底失去了耐心,怒不可遏地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向王启后的脸颊。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巨响,在寂静的书房中回荡。王启后只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奇怪的是,这疼痛虽然强烈,却也并非达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然而,这妇人的疯狂并未就此停歇。接下来,她做出了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只见她不知从何处扯出一条长长的衣带,迅速地将一端牢牢系在书房的房梁之上,然后如同疯魔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拉扯着王启后,嘴里还念念有词,妄图逼迫他与自己一同上吊自尽。 王启后在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拉扯之下,仿佛被一种神秘而强大的邪力所操控,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他身不由己地朝着房梁下方走去,机械地伸长了脖子,摆出了上吊的姿势。这恐怖的一幕恰好被路过的仆人看见,只见王启后的双脚完全离开了地面,身体直挺挺地悬空在屋子的正中央,那模样犹如被恶鬼附身,让人不寒而栗。 所幸的是,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也许是王启后命不该绝,即便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最终也没有因为这场可怕的闹剧而失去生命。 但这场可怕的经历却如同沉重的阴霾,深深地笼罩在了王启后的心头,使他的精神遭受了极大的创伤,从此不幸患上了疯癫之症。 在疯癫发作的时候,他时而会突然神色惊恐,歇斯底里地大喊:“她要拉着我去投河啦!”然后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附近的河流狂奔而去。每当此时,家中的亲人和仆人都不得不手忙脚乱地追上去,拼尽全力拖拽住他,才能阻止他做出投河的危险举动。像这样的恐怖场景和怪异举动,几乎每天都要上演好几次,让整个家庭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慌之中。 为了治愈王启后的疯病,家人四处奔走,不惜花费重金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法术,从民间的巫婆神汉到寺庙中的高僧大德,都被请来为王启后作法驱邪。同时,他们还遍寻名医,搜罗了无数珍贵的药材和秘方,为王启后熬制了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汤。然而,无论众人如何努力,所有的尝试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王启后的病情依旧日益严重。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突然出现。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王启后又一次陷入疯癫的状态,在房间里胡言乱语、四处冲撞的时候,忽然间,一道明亮的光芒如同闪电般划过黑暗的夜空,紧接着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士挽着沉重而闪耀的锁链大步流星地走进了王启后的房间。 这武士身材高大魁梧,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威严气息。他的脸庞刚毅冷峻,双目炯炯有神,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闪烁着正义与力量的光芒。他的声音低沉而雄浑,如同一阵阵惊雷在房间中炸响,当他怒声呵斥道:“朴诚之人,你怎敢肆意骚扰!”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都仿佛为之颤抖。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武士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锁链,那锁链如同一条灵活的毒蛇,瞬间准确无误地套在了那妇人的脖颈之上。 随后,武士毫不留情地拖拽着妇人,大步流星地朝着窗户走去。那妇人在武士强大的力量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被拖行着。 刚一踏出窗外,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妇人瞬间发生了极其恐怖的变化,她原本还算完整的人形瞬间扭曲变形,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狰狞可怕的模样,她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如同闪电般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蓝色光芒,每一次闪烁都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她的嘴巴张得极大,里面喷出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鲜红得犹如一个巨大的血盆,那血腥的场景让人看了几乎要昏厥过去。 在这极度恐怖的瞬间,王启后却突然在脑海中回忆起了城隍庙中供奉的四个泥鬼。那四个泥鬼形态各异,表情狰狞,其中有一个的模样与眼前这个恐怖的妇人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就在王启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一刹那,仿佛有一股神秘而强大的正义力量从天而降,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邪恶与阴霾。王启后只觉得心头一阵轻松,长期以来困扰他的疯癫之症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睿智,从此彻底摆脱了那可怕的噩梦,重新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第40章 义鼠 杨天一曾向众人讲述了他所见到的奇特一幕。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在一处幽静的角落偶然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场景。 只见有两只小老鼠出现在眼前,它们或许是在寻觅食物,或许是在探索未知的世界。然而,就在这看似平常的时刻,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一条身形粗壮的蛇不知从何处悄然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中一只老鼠一口吞下。那只可怜的老鼠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就消失在了蛇的血盆大口之中。 剩下的这只老鼠,目睹了同伴的悲惨遭遇,它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犹如两颗饱满的花椒粒,眼神中喷射出无尽的愤怒和怨恨。它全身的毛似乎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根根竖立起来,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准备为同伴复仇。然而,面对强大的蛇,它心中又充满了恐惧和忌惮,只能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着,尽管内心怒火中烧,却始终不敢轻易向前靠近。 那条蛇成功捕获猎物后,心满意足地拖着圆鼓鼓的身躯,缓慢而蜿蜒地朝着自己的洞穴爬去。它那庞大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仿佛在宣告着它的胜利。蛇的身体一点点地消失在洞穴的黑暗之中,当它的身子才刚刚爬进去一半的时候,那只一直远远观望的老鼠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只见它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来,小小的嘴巴紧紧地咬住蛇的尾巴,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拉扯啃咬。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了,它那原本已经快要消失在洞穴中的身子迅速地退了出来。蛇高昂起头,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嘶嘶”的威胁声,试图吓退这只不自量力的老鼠。 然而,这只老鼠向来以动作敏捷着称。它见蛇已退出,立刻松开嘴巴,“嗖”的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蛇愤怒地扭动着身躯,想要追上这只挑衅它的老鼠,可老鼠跑得实在太快了,蛇只能无奈地放弃,重新转身准备爬回洞穴。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当蛇再次试图爬进洞穴时,那只勇敢的老鼠又像闪电一样冲了回来,毫不犹豫地再次啃咬蛇尾。蛇被这接二连三的骚扰激怒到了极点,可每次它冲出来,老鼠就凭借着灵活的身姿迅速逃走;而当它准备返回洞穴时,老鼠又会跑回来继续啃咬。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很久很久。 终于,也许是蛇实在疲惫不堪,也许是它意识到无法摆脱这只顽强的老鼠,它无奈地从洞穴中爬了出来,将那只早已被它吞进肚里、此刻已经死去的老鼠吐在了地上。 老鼠迅速跑过来,用鼻子轻轻地嗅着同伴的身体,嘴里发出“啾啾”的细微声音,那声音充满了哀伤和悲戚,仿佛在为同伴的离去而沉痛哀悼、低声叹息。随后,它用嘴巴小心翼翼地衔起死去的同伴,一步一回头地缓缓离开,那孤独而坚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友人张历友听闻了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后,深受触动,为此专门创作了一首题为《义鼠行》的诗歌,以赞颂这只老鼠的勇敢和义气。 第41章 地震 在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的戌时,夜幕笼罩着大地,突然间,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爆发了。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卷入了无尽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而那时,我恰好在稷下这个地方作客,当时正与表兄李笃之在屋内相对而坐,借着烛光悠闲地饮酒聊天。屋内烛火摇曳,气氛宁静而温馨。 忽然之间,一阵犹如雷霆轰鸣般的巨大声响毫无预兆地传来,那声音好似滚滚巨浪,自遥远的东南方向汹涌而至,又向着西北方向滚滚而去。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宁静。众人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得目瞪口呆,满心的惊骇与诧异,完全摸不着头脑,根本无法理解这莫名其妙的巨响究竟因何而起。 很快,那种不祥的预感变成了现实。没过多久,原本平稳放置的几案开始剧烈地摇晃颠簸起来,桌上的酒杯失去平衡,“哗啦”一声倾覆在地,酒水四溅。与此同时,屋梁和椽柱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发出“嘎吱嘎吱”的恐怖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崩塌。大家惊恐地互相对视,原本正常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煞白如纸。 在这令人惶恐不安的震动中,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过了许久许久,众人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发生了可怕的地震。意识到这一点后,每个人都像被点燃的炮仗一般,迅速而慌乱地朝着门外冲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当大家冲到室外,眼前的景象简直如同末日降临。只见那些原本高大坚固的楼阁房屋,此刻像是在狂风巨浪中飘摇的小船,有的先是轰然倒塌,随后又在余震中颤抖着重新立起;墙壁在剧烈的摇晃中轰然倾倒,房屋接二连三地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与此相伴的,是孩子们惊恐的啼哭和女人们绝望的呼喊,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喧闹嘈杂得如同鼎中被煮沸的水,沸反盈天。 人们在这地动山摇中,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根本无法站立。许多人无奈地瘫坐在地上,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剧烈震动的地面来回转动,狼狈不堪。 河水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烈泼洒一般,涌起一丈多高的水浪,汹涌澎湃,气势骇人。城中原本熟悉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四处充斥着鸡鸣犬吠的慌乱叫声。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这场可怕的地震才逐渐稍微安定下来。大家惊魂未定地望着周围的一片狼藉。 再看街上,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男女们都赤裸着身体,惊慌失措地聚集在一起。他们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恐怖时刻,此刻心中只有对地震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互相争着讲述自己在地震中的可怕遭遇,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正身无寸缕。 后来,陆陆续续传来各种令人震惊的消息。有人说某个地方的水井因为地震倾斜了,井水干涸,无法再打水使用;某户人家的楼台竟然改变了原本的朝向,从南北朝向变成了东西向;远处的栖霞山也被震裂,出现了巨大的裂缝;沂水河更是出现了巨大的陷坑,面积广阔,足有好几亩之大。这一系列的奇异变化,让人不禁感叹这场地震的破坏力之大,实在是非同寻常。 还有一个来自同乡的妇女,她的经历更是令人唏嘘。那夜,她像往常一样起身去屋外解手。当她返回屋内时,却遭遇了一场噩梦般的场景。只见一只凶狠的狼悄无声息地闯入,叼走了她尚在睡梦中的孩子。妇女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母爱的力量让她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不顾一切地与狼展开了生死争夺。 在激烈的拉扯中,狼或许是被妇女的顽强抵抗所惊到,稍微松了一下口。妇女瞅准时机,拼尽全力将孩子从狼的口中夺了出来,紧紧地抱在怀中。然而,那只狼并未就此罢休,蹲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不肯离去。妇女心急如焚,大声呼喊求救。附近的邻居们听到她的呼喊,纷纷匆忙赶来聚集。狼见势不妙,这才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妇女在最初的极度惊恐之后,终于定下神来,转而满心欢喜,因为孩子成功地被她从狼口救下。她激动不已,手舞足蹈地向赶来的邻居们指天画地,绘声绘色地讲述狼叼孩子时的可怕情形,以及自己奋不顾身夺孩子的惊险过程。她滔滔不绝,讲得眉飞色舞,完全沉浸在这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是周围邻居们异样的目光让她突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慌乱中竟然全身未着寸缕。一瞬间,极度的羞愧涌上心头,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转身匆匆奔逃而去。 这一情形,应当和地震发生时男女们惊慌失措、忘记自己未穿衣服是同一种状况。人在极度的惶恐着急之下,往往会失去理智和思考能力,显得如此可笑又令人同情。 第42章 海公子 在那辽阔无边、波涛汹涌的东海之中,有一座充满神秘色彩的古迹岛。这座岛屿仿佛被世人遗忘,静静地隐匿在茫茫大海之中。岛上遍生着奇异的五色耐冬花,它们拥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春夏秋冬,始终绽放着绚烂的花朵,不曾有一刻凋零。 然而,由于这座岛屿位置偏僻,周围海域风浪险恶,自古以来便无人选择在此定居,平常之人也极少有勇气和机会涉足这片神秘的土地。 在登州城,有一位姓张的书生。他生来便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无尽的探索欲望。他不仅痴迷于游山玩水,感受大自然的雄浑壮丽,还热衷于外出打猎,体验追逐的刺激与快感。 当张生偶然间听闻关于古迹岛那如梦如幻、令人心醉神迷的绝美景色时,他的内心瞬间被强烈的向往所填满。他怀着满心的期待与憧憬,精心细致地准备了丰富美味的酒食,独自一人勇敢地划着一条小巧而坚固的扁舟,向着那遥远而神秘的古迹岛坚定地前行。 经过一番艰难的航行,张生终于踏上了这座梦寐以求的岛屿。展现在他眼前的景象美得超乎想象,让他瞬间陷入了如痴如醉的状态。那一簇簇、一片片繁茂盛开的耐冬花,色彩斑斓,红的似火,粉的像霞,白的如雪,黄的赛金,紫的若梦,相互交织,如梦如幻。浓郁的花香如同无形的丝带,悠悠地飘散在空气中,数里之外都能清晰地嗅到这醉人的芬芳。岛上的耐冬树更是令人惊叹,有的树干粗壮得惊人,需要十几个成年男子手拉手、紧紧相拥才能将其合抱。 张生如同置身于仙境之中,兴奋地在花丛间穿梭往返,目光中满是陶醉与痴迷。他对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喜爱到了极致,满心欢喜得难以自抑。他随意地在花丛间找了一处平坦之地,悠然地坐了下来,满心欢喜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精致酒樽,缓缓地自斟自饮,让醇厚的美酒与迷人的花香在口中交融,尽情享受着这无比美妙、无人打扰的宁静时刻。然而,在这令人陶醉的美景之中,唯一让他感到些许遗憾的,便是身边没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友人能够与他一同分享这份难以言表的快乐与满足。 就在他独自沉醉于这美景与美酒之时,忽然,在那繁花似锦的深处,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若隐若现。渐渐地,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缓缓向他走来。她身着一袭鲜艳夺目、流光溢彩的红裳,那衣裳的色泽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能够与周围绚烂的花朵争奇斗艳。她的面容更是如天仙下凡,眉如远黛,目若秋水,鼻梁挺直,朱唇皓齿,肌肤如雪,那绝世的容颜仿佛能够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当她的目光与张生相遇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绽放出一抹如春花绽放般迷人的笑容,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悦耳动听地说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这世间美景的欣赏与喜爱是独特而无人能及的,未曾想到在这偏僻幽静之地,竟能先遇到与我有着同样高雅兴致的公子。”张生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丽女子惊得呆若木鸡,他的目光仿佛被女子的美丽牢牢锁住,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连忙定了定神,急切而又略带紧张地问道:“敢问姑娘究竟是何方仙子?为何会出现在这罕有人至的孤岛之上?”女子听到张生的询问,脸上依旧带着那迷人的微笑,轻启朱唇,用那温柔如水的声音缓缓回答道:“公子莫要惊慌,小女子本是胶州的一名风尘女子。方才与海公子一同结伴来到此地,他一心只想去探寻这岛上更为奇妙的胜景,自由自在地翱翔于这美景之中,尽情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而小女子我因脚步迟缓,行走起来颇为艰难,所以便留在了此处等候他归来。” 张生正独自一人在这孤岛上寂寞难耐,内心深处渴望着有人能够陪伴他一同欣赏这绝美的景色,分享此刻的喜悦与宁静。此刻见到如此美丽动人、气质高雅的女子,心中顿时如烟花绽放般充满了惊喜与欢愉。他赶忙热情而又不失礼貌地招呼女子坐下,与自己一同饮酒赏景。女子欣然应允,优雅地在张生身旁轻轻坐下。她的言辞温柔而婉约,每一句话都如同春风拂面,轻轻拨动着张生的心弦,让他的心神为之荡漾,陶醉其中无法自拔。张生对她的喜爱之情犹如潮水般不断上涨,愈发浓烈深沉。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隐隐泛起一丝担忧,害怕海公子突然归来,打破这难得的美好时光,让他们无法尽情享受此刻的温馨与甜蜜。于是,在欲望与冲动的驱使下,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子,与她陷入了热烈而亲昵的缠绵之中。女子或许是被张生的热情所感染,或许是同样被这美景与氛围所陶醉,欣然顺从了他的举动,没有丝毫的抗拒与犹豫。 两人正沉浸在这浓情蜜意、欲罢不能的欢愉时刻,尚未能够尽情地享受这短暂而又珍贵的美好时光,忽然,一阵尖锐而凌厉的风声毫无预兆地呼啸而来。那风声犹如万马奔腾,又似猛兽在愤怒地嘶吼,其声之巨,令人毛骨悚然。伴随着这恐怖的风声,四周的草木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纷纷倒伏弯折,发出“沙沙”“哗哗”的巨大声响,仿佛在痛苦地呻吟与颤抖。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恐与慌乱。她急忙用力推开张生,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声音颤抖地说道:“海公子来了!”张生听到这话,心中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巨石重重地砸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双手颤抖着慌乱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然后怀着极度的惊愕与恐惧扭头回望。然而,只是这一转眼的工夫,那原本还在身旁的女子竟然如同烟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几乎就在女子消失的同时,张生看到一条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蟒蛇从那茂密幽深、阴森恐怖的树丛中如闪电般猛然窜出。那蟒蛇的身躯粗壮得犹如巨大的水桶,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芒。张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双腿发软,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朝着身旁一棵粗大的大树奔去,迅速躲在其后,整个身体瑟瑟发抖,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大蛇不要发现自己。 可那凶残的大蛇却像是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径直朝着他藏身的方向迅速游来。那庞大而沉重的身躯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将张生和他所依靠的大树紧紧地缠绕起来。一圈又一圈,反复缠绕了好几圈,张生被这巨大的力量挤压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的两只胳膊被死死地束缚在胯间,哪怕是想要稍微弯曲一下手指都成了一种奢望。大蛇高高地昂起它那狰狞恐怖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如刀的獠牙,伸出长长的、分叉的舌头,犹如闪电般猛地刺向张生的鼻子。张生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袭来,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在同时切割着他的鼻腔。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鼻子中喷涌而出,原来是他的鼻血如决堤的洪水般直流而下,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大蛇见状,立刻低下头,伸出长长的舌头,贪婪而又急切地喝着地上那殷红的鲜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咕噜”声。 张生眼睁睁地看着这恐怖至极的场景,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他深知自己在这巨大而凶残的蟒蛇面前毫无反抗之力,心想自己此番必定是在劫难逃,要命丧蛇口了。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希望的曙光。他想起自己腰间佩戴的荷包里有一种平日里专门用来对付狡猾狐狸的毒药。他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强忍着极度的恐惧,用那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般的手指,艰难地从荷包中夹出那包毒药。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撕开包裹毒药的外层,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毒药一点一点地堆放在自己的手掌上。接着,他又吃力地侧着脖子,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手掌,努力地控制着身体的颤抖,让那不断流淌的鼻血一滴一滴地准确滴落在药上。不一会儿,那药上就沾满了鲜红的血液,满满地握了一大把。 那大蛇似乎被血腥气深深地吸引,果然将那巨大而恐怖的头颅凑到了张生的手掌上,开始疯狂地吸食饮血。张生紧紧地闭着眼睛,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奇迹的发生。还没等大蛇把药上的血喝完,突然间,大蛇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猛地剧烈伸直,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摆动起来。它那粗壮有力的尾巴犹如一条巨大的钢鞭,在空中疯狂地挥舞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仿佛是惊天动地的霹雳在耳边炸响。那巨大的尾巴猛地扫到了身旁的大树,只听得“咔嚓”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响,大树那粗壮的树干瞬间崩裂掉落了一半。而那原本不可一世的大蛇也仿佛遭受了致命的打击,像一根沉重无比的大梁一般,轰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张生被这一系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变故吓得头晕目眩,四肢瘫软无力,根本无法站起身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依旧回荡着那震耳欲聋的声响,眼前依旧是那恐怖血腥的场景。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他才渐渐地从极度的惊恐与混乱中缓缓苏醒过来。他的身体依旧在不停地颤抖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他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沉重的大蛇搬到了船上,然后摇摇晃晃地划着船,踏上了归程。 回到家中后,张生因为这场可怕至极的经历而身心俱疲,一下子病倒在床。他时而高烧不退,时而昏迷不醒,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仿佛还沉浸在那恐怖的场景之中无法自拔。家人请来了城中最好的郎中,用尽了各种珍贵的药材,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悉心照料与煎熬,他才慢慢地从病魔的手中挣脱出来,逐渐恢复了健康。 然而,每当回想起在古迹岛上那惊心动魄的遭遇,张生的心中总是充满了疑惑与恐惧。他不禁开始怀疑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美丽女子或许并非凡人,而是与那可怕的大蛇一样,也是由蛇精幻化而成。这个念头如同阴影一般,时常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43章 丁前溪 丁前溪,乃诸城之地的一位知名人士。他的家族积累了丰厚的财富,家中的钱谷堆积如山,多不胜数。丁前溪生来就具有一副豪爽大气的性格,对行侠仗义之事充满了热忱,他内心深处极其仰慕郭解那般洒脱豪迈、仗义疏财的人物,并且努力以其为榜样,践行着自己心中的侠义之道。 然而,世事无常,他的名声引起了御史行台的关注,他们决定对丁前溪展开调查探访。这一消息传来,丁前溪深知其中的利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匆匆踏上逃亡之路。 在漫长的逃亡旅程中,丁前溪来到了安丘这个地方。那一天,天空原本还是晴朗的,可转眼间就风云突变,乌云密布,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如注而下。丁前溪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措手不及,他急忙在街头四处寻找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最终在一家看似普通的旅店中找到了暂时的庇护之所。 这场雨来得异常猛烈,从中午开始就一直肆虐着大地,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就在丁前溪在旅店内因这不停歇的雨而感到烦闷之时,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庞清秀,眼神中透着机灵和热情。他对丁前溪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不仅为丁前溪安排了宽敞舒适的房间,还准备了极为丰盛的饭菜。那菜肴的种类繁多,色香味俱全,远远超过了一般旅店所能提供的水平。 随着夜幕缓缓降临,四周的景物逐渐被黑暗所吞噬,而那恼人的雨却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见此情形,丁前溪心想与其在这雨幕中继续奔波,不如就在这家旅店暂且住下。于是,他向店主人表达了自己想要留宿的意愿。那年轻人听闻后,立刻点头答应,手脚麻利地为丁前溪准备好一切所需。不仅如此,他还十分细心地用铡碎的新鲜草料和饱满的豆子来喂养丁前溪所带的牲畜,对待丁前溪的饮食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每一顿都精心准备,确保丁前溪能够吃得满意。 丁前溪见这年轻人如此热情周到、细致入微,心中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于是,在一次用餐的间隙,丁前溪微笑着询问年轻人的姓名。年轻人听到丁前溪的问话,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回答道:“回客官的话,我家主人姓杨,小的乃是主人的内侄。我家主人天性豪爽,向来热衷于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只可惜今日不巧,他外出办事去了,至今尚未归来。如今家中只有女主人在操持着。我家本就贫寒,条件实在有限,恐怕难以给予您如同富贵人家般的奢华款待,还望您能够多多体谅。”丁前溪听了年轻人的回答,微微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不知你家主人是靠何种营生维持生计的呢?”年轻人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实不相瞒,我家并没有多少产业和资产。为了一家人的温饱,主人每日只能开设一个小小的博场,靠此吸引一些喜好博弈之人,从中赚取些许微薄的收入,以此来勉强维持全家的生计。” 第二天,那连绵不断的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个永不愈合的口子,雨水永无止境地下落。然而,尽管天气恶劣,年轻人对丁前溪的招待却没有丝毫的懈怠和疏忽。他依旧早早地起床,为丁前溪准备热气腾腾的早餐,然后又忙着去照料牲畜。 到了傍晚时分,年轻人开始铡草准备牲畜们的晚餐。丁前溪闲来无事,便在一旁观看。他不经意间发现,这铡好的草束不仅潮湿,而且长短参差不齐,显得杂乱无章,与前一日所准备的饲料大不相同。丁前溪心中顿生疑惑,觉得其中必有不寻常的缘由。 年轻人见丁前溪一脸疑惑的神情,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长叹一口气,坦诚地说道:“客官,小的也就不瞒您了。实话说吧,家里实在是贫困至极,连平日里喂养牲畜的正常饲料都拿不出来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女主人心善又贤惠,为了不让牲畜挨饿,刚好就把自家屋顶上的茅草拆下来应急了。”丁前溪听闻这番话,心中更是感到无比的奇异和惊讶。他暗自揣测,这年轻人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或许是意在暗示自己,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相应的报酬,以弥补他们为招待自己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 待到东方的天空渐渐泛白,雨似乎也有了要停歇的迹象。丁前溪觉得在此叨扰已久,决定拿出一些钱财,以此作为对这家人热情款待的回报。然而,当他将钱递给年轻人时,年轻人却坚决不肯接受。丁前溪以为他是客气,便强行将钱塞到他的手中,让他拿进去给主人家。 不一会儿,年轻人又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手里依旧拿着那笔钱,态度坚决地要还给丁前溪,并诚恳地说道:“客官,我家女主人特别交代了,我们杨家虽然贫寒,但绝不是那种靠收留客人来谋取钱财之人。主人外出办事的时候,常常数日身无分文,风餐露宿。但即便如此,只要有客人来到家中,我们也定会以礼相待,尽心尽力地照顾,又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向客人索要报酬呢?这绝非我们杨家的为人之道。”丁前溪听了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心中对这家人的高尚品德和正直为人不禁涌起了深深的赞叹和敬佩之情。随后,他与这家人告别,继续踏上了自己未知的旅程。 临走之时,丁前溪特意再次嘱咐年轻人道:“小哥,烦请你一定要记住。我乃是诸城的丁某,等你家主人回来后,一定要将我在此借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于他。若他日后有空,希望他能到诸城来拜访我,我定当盛情款待。”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眼间过去了好几年。在这几年间,风调雨顺的日子似乎与这片土地擦肩而过,当地遭遇了一场极为严重的饥荒。杨家在这场天灾中也未能幸免,日子过得极为艰难困苦,贫困到了极点,几乎陷入了走投无路的绝境,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能够改善生活的办法。 杨生的妻子眼见家中米缸见底,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心中焦急万分。她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曾经来家中借宿的丁前溪,便随口劝杨生去拜访他,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帮助。杨生听了妻子的话,起初还有些犹豫,觉得这样贸然前去有些不妥。但眼下家中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去寻求丁前溪的帮助,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于是,杨生咬咬牙,下定决心前往诸城。 经过一番艰辛的跋涉,杨生终于来到了诸城。他站在丁府的大门前,心中忐忑不安,向看门的人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丁前溪听到杨生来访的消息时,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这号人物。杨生见状,只好反复地讲述当年在安丘的那段经历,丁前溪这才终于在记忆的深处将他搜寻了出来。 丁前溪得知是故人来访,惊喜万分,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拖着匆匆跑出来迎接。他满脸笑容,恭敬地揖请杨生进入府中。一进府,丁前溪便仔细地打量起杨生,只见他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补丁叠着补丁,鞋子也已经磨损得厉害,脚趾都从破洞中露了出来。看到杨生如此落魄的模样,丁前溪心中不免一阵怜惜,立刻亲自将杨生领到一间温暖舒适、装饰精美的房间里,还吩咐厨房准备一桌丰盛的筵席来款待他。丁前溪对杨生的宠爱和礼遇简直达到了超乎寻常的程度,让杨生受宠若惊。 第二天,丁前溪早早地就命人请来了城中最好的裁缝,为杨生量身定制了崭新的帽子和衣服。这些衣物选用了上等的布料,裁剪精细,针脚细密,从里到外都十分温暖舒适,穿在身上既美观又大方。杨生看着这些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衣物,心中对丁前溪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与此同时,他那狭隘的心胸却又暗暗地增添了一丝忧愁。他在丁府中已经住了好几天,丁前溪对他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可却始终绝口不提赠送钱财让他回家改善生活的事情。杨生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心里不能没有一点埋怨和不满。 又过了几日,杨生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急切,他决定不再等待,主动向丁前溪说明自己的困境。于是,杨生找到丁前溪,鼓起勇气说道:“丁兄,小弟今日冒昧直言,实在是不敢有所隐瞒。我此次前来,家中的情况已经是糟糕到了极点。我来的时候,家里的米缸都不满一升了,几乎是揭不开锅。如今承蒙您的热情款待,让我在这府上享受了几日的好生活,我内心当然是充满了欢喜和感激。可是,我那在家中苦苦等待的妻子儿女还在忍饥挨饿,不知该如何是好啊!”丁前溪听了杨生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语,微微一笑,安慰他道:“杨兄莫急,这些我都已经替您考虑周全,安排妥当了。只是希望您能心情舒畅,再多留几日,咱们兄弟俩也好多聚聚。至于钱财方面,您也不必担忧,我自会资助您一些,让您能够安心回家,好好过日子。” 说完,丁前溪立刻吩咐手下的仆人去将那些常在他府上赌博的赌徒们召集过来。待众人到齐后,丁前溪让杨生坐在一旁,从赌徒们的赌资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头钱。就这样,经过了一个通宵的时间,杨生竟然幸运地得到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丁前溪见杨生收获颇丰,便亲自为他准备了一辆马车,装满了各种生活物资,送他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杨生怀揣着满满的感激和希望,一路上归心似箭。当他终于回到家中时,还未踏入家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妻子身上穿着崭新的绫罗绸缎,脚下的鞋子也是精致的绣花鞋,整个人焕然一新,光彩照人。在妻子的身旁,还有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婢女正小心翼翼地侍奉着。杨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快步走进屋内,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妻子看到杨生平安归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道:“夫君,自从您离开家后,第二天就有一辆辆马车来到咱们家门前。车上装满了各种布帛、粮食和生活用品,把咱们家的屋子都堆得满满当当的。那些送东西的人说,这都是丁客人特意赠送的,让咱们不必担心生活。不仅如此,他们还送来了这个伶俐的小婢女,说是让她来伺候我,帮咱们打理家中的事务。”杨生听了妻子的话,心中对丁前溪的感激之情瞬间如火山喷发一般,再也无法抑制。他的眼眶湿润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丁前溪的好。 从此之后,杨家凭借着丁前溪的慷慨相助,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杨生也彻底告别了过去那贫困潦倒、为生计奔波的日子,不再从事以前开设博场那样不太体面的旧业了。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在贫困的境遇中还能够保持热情好客的品质,那些平日里只知道饮酒作乐、沉迷赌博、行为轻浮放荡的人或许在某些时候也能够勉强做到。但令人感到奇怪和敬佩的是,这杨家唯独他的妻子也是如此深明大义,品德高尚。接受了别人的施舍却不懂得感恩和报答,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称之为有人性吗?然而,哪怕只是一顿饭的微薄恩德都铭记在心,并且找机会回报,丁前溪确实是具备这样难能可贵的品质啊。” 第44章 海大鱼 在那广袤无垠、波澜壮阔的海滨地域,一直以来都是坦荡如砥,毫无山峦起伏的踪迹。这里的天空湛蓝如宝石,大海波涛汹涌,金色的沙滩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绿色的草地随风轻轻摇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习惯了那辽阔无边的海平面与平坦开阔的大地相互映衬的景象,他们的生活宁静而祥和。 然而,在一个看似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平凡日子里,命运的轮盘却悄然转动,打破了这份长久以来的平静与安宁。那是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之时,原本在海边劳作的人们,不经意间抬起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在那原本一望无际、空旷平坦的大地上,毫无预兆地,宛如梦幻般地出现了一重又一重的峻岭。 这些山岭巍峨高耸,山峰峻峭挺拔,云雾缭绕其间,仿佛是从仙境中直接降临到人间。它们层层叠叠,相互依偎,延绵不绝,一眼望去,竟有数里之长。那雄伟壮观的山脉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蜿蜒伸展,展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壮美。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景震撼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手中的工具纷纷掉落,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惊骇。有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有人则激动得语无伦次,试图向身边的人描述这超乎想象的景象,却因太过紧张而变得结结巴巴;还有些年长者,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开始默默祈祷,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某种神秘启示。 整个海滨陷入了一片沸腾与混乱之中,人们奔走相告,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只为亲眼目睹这千古难遇的奇观。孩子们在山脚下欢快地奔跑嬉戏,好奇地探索着这陌生而又神奇的存在;年轻人则充满了冒险精神,试图攀登这些山峰,去触摸那飘荡在山间的白云;老人们则坐在一旁,讲述着古老的传说,猜测着这些山峰的由来。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这奇异景象带来的震撼与喜悦之中时,时间悄然流逝。又一天过去了,这一天,注定是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天。当黎明的曙光再次照亮这片大地时,人们惊讶地发现,那原本屹立不动的山峦,竟然开始缓缓移动。 起初,只是轻微的颤动,仿佛大地从沉睡中苏醒时的伸懒腰。紧接着,山峰开始缓慢地向前推进,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仿佛是远古巨兽的沉重脚步。山上的巨石滚落,树木摇晃,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人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纷纷四散奔逃,生怕被这移动的山峦所吞噬。 这些山脉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未知的方向渐行渐远。它们的身影在人们的视线中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仿佛从来没有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一般。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地面和目瞪口呆的人们,他们望着山峦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失落与困惑。 关于这神秘莫测、来去无踪的山脉,在当地流传着一个古老而又充满奇幻色彩的传说。据说,在那深不见底、神秘莫测的大海深处,生活着一些体型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鱼。这些大鱼拥有着古老的智慧和神秘的力量,它们的家族传承悠久而深厚。 每当清明节这个充满思念与敬意的节日来临,这些大鱼便会带领着它们的妻儿老小,浩浩荡荡地从海底深处出发。它们穿越层层海浪,沿着神秘的路线,前往拜祭它们祖先沉睡的墓地。而寒食节,这个与清明节紧密相连的节日,因其特殊的氛围和能量,使得人们在这段时间里更有机会感受到这些大鱼的神秘行动,目睹那不可思议的神奇景象。 虽然这只是一个传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其真实性,但它却为这片海滨土地增添了一抹神秘而浪漫的色彩,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那消失的山脉永远留在了人们的记忆深处,成为了一个永恒的传奇。 第45章 张老相公 张老相公,乃是来自山西的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恰值其爱女即将步入婚姻殿堂之际,为了能给宝贝女儿筹备一份世间罕有的奢华妆奁,他携带着一家老小,长途跋涉,不辞辛劳地来到了江南这富庶繁华之地。 一路上,他们乘坐的船只在悠悠的江河中破浪前行,众人的心中满是对美好未来的期待与憧憬。当那承载着希望的船只终于缓缓抵达金山之时,张老相公因要事需先行独自渡江去处理。 在他即将离船之际,面容严肃而庄重,目光中透着无比的坚定与关切。他紧紧地握住家人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郑重嘱咐道:“切记,万万不可在船上烹制任何带有膻腥气味的食物。此江之中,藏有一只穷凶极恶的鼋怪。那怪物嗅觉极其灵敏,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香味,都能将其从深深的江底引诱而出。它一旦现身,必是兴风作浪,不仅会毫不留情地将船只掀翻,更会凶残地吞食过往的无辜行人。这孽障在此为祸已久,切不可掉以轻心!” 然而,张老相公刚刚离开,留在船上的家人或许是被沿途那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迷了心智,或许是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事之中难以自拔,竟然将他那千叮万嘱的话语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一时兴起,在船上兴高采烈地架起了炉灶,开始烤制那香气四溢的美味肉食。那浓郁醇厚的香味肆无忌惮地在江面上飘散开来,仿佛一层无形的诱人面纱,悠悠地弥漫在整个空气之中。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瞬间,原本平静如镜的江面骤然间风云变色。一道犹如巨龙般的巨浪凭空而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扑向那渺小的船只。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船只瞬间被这惊涛骇浪无情地打翻。船上的人们刹那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他们惊恐地尖叫着,声音刺破云霄,却又被汹涌的波涛声瞬间淹没。他们在湍急的江水中拼命地挣扎着,双手不停地挥舞,试图抓住那一丝渺茫的生机。然而,江水无情,其力量犹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张老相公那温柔贤淑的妻子和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尽管拼尽了全力,最终还是被这滔滔江水无情地吞噬,瞬间消失在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张老相公办完事满心欢喜地乘船归来,一路上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与家人重逢时的温馨画面。然而,当他远远地看到那翻覆的船只和一片混乱的江面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疯狂地催促船夫加快速度,当他终于靠近船只,听到那令人心碎的噩耗,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随后,一股撕心裂肺的悲痛从他的心底爆发出来,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他仰天怒吼,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愤怒,那凄厉的呼喊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他恨不得立刻投身江中,随家人而去,但强烈的仇恨在他的心中燃烧,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可恶的鼋怪血债血偿,为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于是,他迈着沉重却又无比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登上金山。山上的寺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通往希望的神秘之地。他走进寺庙,那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寺庙中回响,仿佛是他内心悲愤的诉说。寺庙中的僧人看到他那悲痛欲绝却又坚定不移的神情,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 张老相公声音沙哑地向僧人询问有关那鼋怪的种种奇异之处和致命弱点,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僧人听闻他的来意,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说道:“施主啊,您可千万要三思啊!我们这些僧人常年在这金山附近修行,与那鼋怪近在咫尺。那可是个极其可怕的存在,我们对它惧怕到了极点,每日都生活在它的阴影之下,唯恐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无奈之下,我们也只能将它当作不可冒犯的神明一般,小心翼翼地供奉着。我劝您还是放下心中的仇恨吧,莫要再去招惹它。平日里,我们为了求得一时的安宁,时常宰杀牲畜,将其身体的一半恭敬地投入江中。那鼋怪便会欢快地跃出水面,瞬间将其吞食,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去。面对如此凶悍残暴、神通广大的怪物,谁又敢有一丝一毫与它对抗的念头呢!” 张老相公听完僧人的话,不仅没有被恐惧所击退,反而在那痛苦与愤怒交织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他那紧咬的牙关透露出坚定不移的决心,心中迅速地构思出一个精妙绝伦的复仇计划。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寺庙,立刻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不惜耗费重金,四处招来几位在当地声名远扬、技艺出神入化的铁匠师傅。在金山的半山腰,他们寻得一处开阔之地,迅速架起熊熊燃烧的炉子。那炽热的火焰映红了半边天空,仿佛是张老相公心中燃烧的复仇之火。铁匠师傅们赤裸着上身,汗水如雨般洒落,他们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铁锤,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在那震耳欲聋的敲击声中,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成功地打造出了一块重达一百多斤、通体火红、散发着逼人气势的铁块。 随后,张老相公亲自率领众人,沿着江边仔细地探查鼋怪经常潜伏出没的区域。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线索。每一寸土地,每一道水波,都在他们的严密审视之下。终于,在一处看似平静却暗藏玄机的水域,张老相公凭借着自己敏锐的直觉和坚定的决心,断定此处便是那鼋怪的藏身之地。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精心挑选了两三个身强力壮、英勇无畏的男子。他们个个虎背熊腰,肌肉发达,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决心。他们手持巨大的钳子,紧紧地夹住那块炽热滚烫、仿佛能够燃烧一切的铁块。当他们察觉到水中传来一丝不寻常的波动,知道那鼋怪即将现身之时,齐声怒吼,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双臂,高高地举起铁块,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将其投入江中。 那鼋怪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所吸引,从幽深的江底瞬间跃出水面。它那狰狞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恐怖,巨大的身躯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然而,它被贪婪蒙蔽了双眼,丝毫没有察觉到隐藏在其中的致命危险。它毫不犹豫地张开那血盆大口,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将铁块迅速吞了下去。 刹那间,原本看似平静的江面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开了锅。波涛汹涌,浪头一个接着一个,相互撞击,形成了一座座高耸入云的水山。江水剧烈翻腾,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是大地在愤怒地咆哮。那巨大的力量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仿佛末日降临。 过了许久许久,江面才渐渐从极度的混乱中恢复平静。只见那鼋怪的尸体缓缓地漂浮在水面上,已然没有了丝毫的生机。它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身躯此刻变得僵硬冰冷,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过往的行人听闻这个令人振奋的喜讯,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围观。他们望着那鼋怪的尸体,心中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喜悦和对张老相公的敬佩之情。他们欢呼雀跃,掌声雷动,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 寺中的僧人在得知鼋怪已死的消息后,也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他们纷纷走出寺庙,对张老相公的英勇和智慧充满了深深的敬佩与感激之情。 为了永远铭记张老相公的英勇事迹和伟大功绩,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共同出资为他建立了一座宏伟壮观的祠堂。在那庄严肃穆的祠堂中,供奉着张老相公栩栩如生的肖像。人们将他视为守护一方水土的神圣水神,对他顶礼膜拜,香火不断。 此后,每当人们在江河之上遭遇风浪险阻,或是祈求风调雨顺、平安顺遂之时,只要虔诚地向张老相公祈祷,往往都能得到神奇的应验。他的名字和事迹,如同璀璨的星辰,在这片土地上永远闪耀,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勇敢地面对困难,坚定地守护正义。 第46章 造畜 魇昧这种邪术,可谓是诡谲多端,其施展的方式和门道各式各样,令人难以捉摸。其中有一种常见的手段,便是施术者拿出看似精美诱人的食物当作诱饵,巧舌如簧地进行哄骗,哄得他人将那食物吃下。一旦吃下,这人便会如同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神志变得模糊不清,思维混乱,整个人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完全丧失了自主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在这种恍惚的状态下,他们会盲目地、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施术者的脚步离去,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的木偶。对于这种邪术,在民间,人们形象地将其称为“打絮巴”,而在江南一带,它则有着“扯絮”这样的称呼。 由于小孩子天真无邪,心智尚未成熟,对世间的险恶缺乏足够的认知和防范能力,他们往往难以识破这些阴险的伎俩,因而成为这种邪术最容易侵害的对象。 在扬州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上,有一家旅客云集的旅店。某一天,一位形迹略显神秘的人牵着五头驴走进了这家旅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匆忙和焦虑,将这五头驴暂时拴在了旅店后面的马厩之中。随后,他语气急促地对店主人说道:“我有急事需要去处理,很快就会回来。”在转身离开之前,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再三叮嘱店主人:“千万记住,在我回来之前,一定不要让这些驴吃喝任何东西。”说完,便脚步匆匆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那几头驴就这样被孤零零地留在了烈日的暴晒之下。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仿佛要将大地都烤焦。驴们在这酷热难耐的环境中备受煎熬,它们的蹄子焦躁地乱蹬着,试图挣脱缰绳的束缚;嘴巴也不停地胡乱撕咬着周围的一切,发出阵阵嘈杂而又喧闹的叫声,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不安。 店主人在屋内听到这持续不断、愈发激烈的叫声,实在是于心不忍。他起身走向马厩,决定去看看这些可怜的驴子。当他看到驴们那痛苦的模样,心中的怜悯之情愈发浓烈。于是,他解开缰绳,将它们牵到了一处有树荫遮蔽、相对较为阴凉的地方。 那些驴一看到不远处有水槽,眼中立刻焕发出极度渴望的光芒,像发了狂似的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店主人见此情景,心中一软,想着既然已经将它们牵到了这里,也就不再忍心阻拦它们饮水解渴。 就在这些驴尽情地饮水之后,它们就地打了一个滚。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扬起的漫天尘土,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这些驴的身体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它们的外形逐渐扭曲、模糊,转眼之间,五头驴竟然都变成了五个活生生的妇人!店主人被这突如其来、超乎常理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合不拢。 他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心疑惑和惶恐,急切地追问这些妇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这些妇人的眼神呆滞,表情木然,像是被某种强大的魔力所控制,舌头僵硬得无法正常活动,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根本无法清晰地回答店主人的问题。 店主人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既惊且惧。考虑到当前情况的复杂性和神秘性,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他决定先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妇人藏匿在旅店中一个较为隐蔽的房间里。 就在店主人刚刚安置好这些妇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的时候,那个之前牵驴离开的神秘人回到了旅店。他一进院子,没有看到自己的驴,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他顾不上其他,急切地向店主人询问他的驴的下落。 店主人心中虽然也十分紧张,但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他连忙满脸堆笑,热情地将这位客人拉进屋内,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同时嘴里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客官您一路奔波劳累,先请安心坐下。小店已经在为您准备丰盛可口的饭菜了。您放心,您的驴啊,马上就会回来的。” 店主人说完这番话,便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来到院子里,目光落在那五只羊的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走上前去,给这五只羊都喂了水。 就在那一瞬间,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五只羊的身体开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它们的形态迅速发生了变化。不一会儿,这五只羊竟然变成了五个小孩子!店主人看到这一幕,心中既震惊又愤怒。他深知此事绝非寻常,绝不能让那个施邪术的人逍遥法外。 于是,店主人当机立断,悄悄派人前往郡里报告了这一离奇而又令人震惊的事件。郡里接到报告后,高度重视,迅速派遣精明强干的差役赶来旅店。 差役们到达后,迅速展开行动,成功将那个施展邪术的神秘人捕获。经过一番严格的审讯和调查,此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最终,为了维护社会的正义和安宁,此人被依法判处死刑,并给他戴上了沉重的刑具,押赴刑场处死。他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让当地的百姓从此摆脱了对这种邪恶之术的恐惧。 第47章 水莽草 水莽,乃是一种含有剧毒的奇异草类。它那蔓生延展的姿态恰似葛藤,肆意攀爬,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而其所绽放的花朵呈现出神秘的紫色,形状类似扁豆花,散发着一种独特而诱人的魅力。然而,这美丽的背后却隐藏着致命的危险,但凡有人不慎误食了水莽草,瞬间就会被其毒性夺去生命,且死者的魂魄将会转化为水莽鬼。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神秘的传说,此类水莽鬼被命运所束缚,无法获得轮回转世的宝贵机会,唯有等待再有其他人因误食水莽草而身亡,方可取代其位置,获得解脱。正因为如此,在楚地那风景如画的桃花江一带,水莽鬼的存在数量相较其他地方尤为众多,为这片美丽的土地蒙上了一层神秘而令人敬畏的面纱。 在楚地,当地民众有着一种独特而有趣的风俗。他们将在同一年出生的人视为一种特殊的缘分,亲切地互称为同年。彼此之间会郑重地递上精心准备的名帖,而后互相登门拜访,以加深彼此的情谊。在交流中,他们会以庚兄庚弟相互称呼,而子侄辈则怀着尊敬之情尊称对方为庚伯。这种传统习俗在当地深入人心,代代相传,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一位名叫祝生的男子,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满怀期待地踏上了拜访同年好友的旅程。一路上,阳光炽热,微风轻拂,然而随着路程的推进,祝生逐渐感到燥热难耐,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冒烟,对水的渴望愈发强烈。就在这时,幸运的他远远望见道路旁边有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妇人,精心搭建了一个简易却温馨的棚子,正在热心地为过往的行人免费施茶。祝生看到这一幕,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疲惫的脸上顿时焕发出希望的光彩,他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朝着那充满希望的棚子急匆匆走去。 老妇人看到祝生的到来,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洋溢的笑容,如同迎接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将祝生亲切地迎进棚内。她的招待殷勤周到得超乎想象,让人感受到无比的温暖。祝生心怀感激地端起老妇人递来的茶杯,满心期待地轻嗅茶水,然而,一股奇异而陌生的异味瞬间扑鼻而来,这味道与他平日里所熟悉的茶茗截然不同,充满了异样和神秘。心中涌起的疑虑让他顿时警惕起来,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茶杯小心地放置在一旁,决定不再饮用,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棚子。老妇人见祝生要走,脸上立刻露出急切的神情,连忙伸手拦住他,同时提高声音呼唤道:“三娘,赶快拿一杯上好的茶来。” 随着老妇人的呼唤声落下,不一会儿,只见一位身姿婀娜、面容娇美的少女,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犹如踏着春风从棚子后面轻盈地走了出来。这少女看上去年方十四五岁,正值豆蔻年华,她的容貌艳丽绝伦,仿佛是春天里绽放的最娇艳的花朵。她那明亮的双眸犹如星辰闪烁,弯弯的眉毛如同新月般动人,肌肤如雪,吹弹可破。尤其是她手指上佩戴的精致指环和手臂上璀璨的钏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甚至能清晰地映出周围的景物。 祝生的目光瞬间被这位美丽动人的少女所吸引,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神情恍惚,心驰神往,完全沉浸在她的美丽之中。他机械地接过少女递来的茶杯,再次下意识地轻嗅那杯中的茶水,只觉一股浓烈至极、前所未闻的芬芳扑鼻而来,这独特的香气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瞬间让他陶醉其中,不能自拔。他迫不及待地将杯中之茶饮尽,那美妙的滋味在口中散开,让他欲罢不能,于是又急切地向少女索要。趁着老妇人转身忙碌的间隙,祝生一时被心中的冲动所驱使,情不自禁地开玩笑般捉住了少女纤细柔软、如羊脂玉般的手腕,趁机轻轻摘下了她手上的一枚精致指环。少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双颊绯红,如同天边的晚霞,却只是微微浅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更让祝生心醉神迷,深深地陷入了对她的迷恋之中。祝生难以抑制心中的好奇,忍不住简略地询问起少女的家庭状况。少女娇羞地垂下眼帘,用如黄莺出谷般清脆的声音轻声说道:“公子若是晚上前来,我依然会在此等候。”祝生听闻,心中如同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兴奋不已,连忙向少女索要了一小撮茶叶,将其如同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收好,连同刚刚摘下的那枚珍贵指环一起,仔仔细细地藏于怀中,这才心满意足、恋恋不舍地离开。 祝生怀揣着满心的欢喜继续赶路,不久后终于来到了同年好友的家中。然而,刚刚踏入好友家门,还未来得及寒暄,他便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难以忍受的翻江倒海,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难受得厉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杯在路边茶棚中所饮的来路不明的茶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开始怀疑自己身体的极度不适正是那杯神秘的茶所致。祝生不敢有丝毫隐瞒,赶忙将途中在茶棚所遭遇的种种奇异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同年好友。同年好友听后,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忧虑,他大惊失色地说道:“这可危险了!你所遇到的恐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水莽鬼!我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一时不慎误食了水莽草,不幸丢了性命。这种情况实在是万分棘手,几乎可以说是无药可救,这可如何是好?”祝生听到这番令人绝望的话语,顿时吓得面如死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冷汗如雨般从额头滑落。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急忙从怀中哆哆嗦嗦地掏出之前从少女那里得来的茶叶,瞪大眼睛仔细查看,果不其然,那茶叶的形状和色泽都与传说中的水莽草如出一辙。他又颤抖着拿出那枚指环,声音颤抖地向同年好友详细描述了少女的绝美容貌和迷人神情。同年好友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片刻后,神情笃定地猜想道:“依我看,这必定是寇三娘无疑!”祝生感到十分诧异,因为少女的名字竟与他所猜测的完全相符,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于是连忙追问好友究竟是如何知晓的。同年好友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在南村有一户姓寇的富贵人家,他家的女儿寇三娘向来以倾国倾城的艳丽容貌而闻名四方,被人们誉为当地的一朵娇艳之花。可惜的是,几年前,她不小心误食了水莽草,就这样如花般的生命过早地凋零,香消玉殒。想必此番作祟的就是她那无法安息的鬼魂。”有人曾提及,若被水莽鬼迷惑之人能够知晓鬼的姓氏,设法求得她生前穿过的裤子,用其煮水喝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够痊愈康复。同年好友听闻此方法,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寇家,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便气喘吁吁地向寇家如实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怀着满腔的求生渴望,长跪在地,苦苦哀求寇家能大发慈悲,施以援手。然而,寇家得知祝生即将因水莽草毒发身亡,从而代替寇三娘成为新的水莽鬼,心中存有自私的念头,担心女儿失去解脱的机会,于是狠下心来,不肯将寇三娘生前的裤子交出。同年好友满心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功而返。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将在寇家的悲惨遭遇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祝生,祝生听闻后,气得双眼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恨地说道:“我若就此死去,定不会让她有机会转世脱生,永远被困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同年好友无奈地看着祝生,眼中满是同情和无奈,只能将祝生抬着送回他那充满悲伤和绝望的家中。怎料,在快到祝生家门口时,祝生体内的毒性突然发作,如汹涌的洪水般无法遏制,最终他毒发身亡,停止了呼吸,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 祝生的母亲在得知儿子的噩耗后,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悲痛欲绝,哭得声嘶力竭,泪水如决堤的江河般汹涌而出。她用颤抖的双手为祝生料理了后事,将他埋葬在了那片寂静的土地中。祝生生前留下了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此时才刚刚满周岁,还不谙世事,对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一无所知。祝生的妻子面对生活的重重压力和无尽的苦难,无法坚守这份贫苦与孤独,在半年后选择了改嫁他人,离开了这个曾经充满温馨如今却支离破碎的家。可怜的老母亲独自承担起了抚养年幼孙子的重担,生活的艰辛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疲惫不堪,过度的劳累使得她原本红润的面容变得憔悴不堪,满头青丝也渐渐染上了白霜。她每日每夜都沉浸在失去儿子的巨大悲痛之中,以泪洗面,常常在那破旧的屋里抱着孙子,声泪俱下地痛哭流涕,那凄惨的哭声令人心碎。 有一天,正当母亲在屋内抱着孩子,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无法自拔时,祝生的身影竟如同梦幻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屋内。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孩子差点掉落,瞪大了眼睛,泪水还挂在脸上,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句:“儿……儿啊,你……你怎么回来了?”祝生的脸上满是愧疚和心疼,他缓缓走近母亲,轻声说道:“母亲,儿子在地下也时刻牵挂着您。听到您那肝肠寸断的哭声,儿子心中悲痛万分,实在放心不下,所以特意回来侍奉您。儿子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但在地下也幸运地成了家,如今带着媳妇一同回来,希望能为您分担劳苦,让您不再如此悲伤,过上安稳的日子。”母亲听后,心中既惊又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连忙问道:“那我的儿媳妇是谁?”祝生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说道:“寇氏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她所害,儿子对她恨之入骨。死后,儿子一心想要找到三娘报仇,却始终不知她的下落。直到最近遇到了庚伯,在他的指引下,儿子才找到了三娘。儿子赶去时,发现三娘已经投胎到了任侍郎家。儿子心急如焚,强行将她捉了回来。如今,她已成为儿子的媳妇,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母亲不必担忧。”正说着,过了一会儿,只见门外一个身姿婀娜、光彩照人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妆容华丽,服饰艳丽,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质。一进门,她便毫不犹豫地伏地向母亲叩头拜见,动作轻柔而恭敬。祝生赶忙说道:“母亲,这就是寇三娘。”虽然寇三娘并非活人,但母亲看着她端庄秀丽、温柔可人的模样,心情总算稍微得到了些许慰藉,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祝生见母亲情绪稍有缓和,脸上的愁云散去了一些,便指使三娘干活,希望她能尽快融入这个家庭。三娘向来养尊处优,从未做过这些粗活重活,一开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她还是顺从地应了下来,没有丝毫的抱怨和不满。而且在干活的过程中,她表现得很是乖巧听话,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对她心生欢喜。从此,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原来的屋子里,虽然生活简单清苦,但也充满了温暖和希望,寇三娘也留了下来。 寇三娘心中始终牵挂着自己在寇家的父母,她希望能让家人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也好让他们放心。于是,她请求母亲将她的情况告知寇家。祝生心里本不想声张此事,他对寇家当初见死不救的行为仍耿耿于怀,觉得没有必要与他们再有往来。但母亲见三娘心意已决,眼中满是对家人的思念和牵挂,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愿,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寇家。寇家的老夫妇听说后,心中既惊又喜,同时也充满了愧疚和担忧。他们不敢耽搁,赶忙乘车急匆匆地赶来。当他们亲眼看到寇三娘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时,激动得老泪纵横,忍不住相拥而泣,哭声悲切,充满了对女儿的思念和疼爱。老妇人环顾四周,看到祝生家贫困简陋的景象,心中满是悲伤和怜悯,暗暗责怪自己当初的自私和无情。寇三娘却一脸坦然,宽慰道:“人已为鬼,又何必嫌弃贫穷?祝郎母子对我情意深厚,真心相待,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安心,也很满足。”接着,她好奇地问道:“那个在茶棚的老妇人是谁?”祝生回答说:“她姓倪。她自觉没有能力迷惑过往行人,无法完成成为水莽鬼替身的任务,所以央求女儿帮忙。如今,她已经投胎到郡城一个卖浆的人家,开始了新的人生。”寇三娘转头看向祝生,眼中满是柔情,说道:“既然已经成为夫妻,却不前去拜见岳父岳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这心里怎能踏实?”祝生听了,觉得有理,心中的怨恨也渐渐消散了一些,便跟着寇三娘一同前往寇家拜见。寇三娘则走进厨房,代替婆婆下厨做饭,动作熟练而麻利,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热情地招待客人。寇家老夫妇看着寇三娘忙碌的身影,心中既难过又心疼,同时也对祝生一家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待他们返回寇家后,立即派了两个伶俐乖巧、手脚勤快的婢女前来,专门为祝生一家服务,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不仅如此,还送来了一百斤沉甸甸、黄澄澄的金子、几十匹色彩鲜艳、质地优良的布帛,并且不时地送来美酒佳肴,让祝生一家的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在寇家的慷慨帮衬下,祝生的母亲生活逐渐富裕起来,日子也不再那么艰难,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寇家也时常接寇三娘回去省亲,共享天伦之乐。每次住上几天后,寇三娘总会惦记着祝生家中的事务,说道:“家中无人照料,应该早些送我回去,以免婆婆和夫君过于操劳。”有时故意拖延她,想让她多住几日,她便会不顾阻拦,自行飘然而归,不愿给寇家增添麻烦。寇翁见祝生家房屋破旧狭小,担心他们居住不便,便主动出资替祝生建造了宽敞高大、气派非凡的房屋,屋内的布置和陈设也准备得十分周全细致,尽显奢华。然而,祝生却始终未曾踏入寇家的大门一步,他心中的那道坎依然难以跨越。 有一天,村子里有个人不小心误食了水莽草中毒,生命垂危,家人悲痛欲绝,以为他已无生还的希望。然而,奇迹却发生了,原本已经断气的他竟然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恢复了生机。这一奇事在村子里迅速传开,如同春风吹过草原,瞬间点燃了人们的好奇心和议论声,众人皆传为奇异之事。祝生得知后,微笑着说道:“是我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是被李九所害,我替他赶走了作祟的水莽鬼,才让他得以重返人间。”母亲听了,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找个人来代替自己,摆脱水莽鬼的身份,也好早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祝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和正义,回答道:“儿子对这类作恶多端、为害人间的水莽鬼深恶痛绝,正打算将他们一个一个地全部驱除,让世间不再有这样的悲剧发生,又怎会屑于做出这种害人的勾当?而且儿子在地下侍奉母亲,觉得十分快乐和满足,并不想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从此之后,凡是中了水莽草毒的人,都会怀着虔诚和希望,准备丰盛无比的筵席到祝生家中,祈求他的帮助和拯救。而每次祝生都会慷慨相助,这些人的祈求也都十分灵验,祝生的善举在当地传为佳话。 就这样过了十多年,岁月如梭,祝生的母亲在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后,最终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与世长辞。祝生夫妇得知这一噩耗,悲痛欲绝,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他们将自己关在屋内,闭门谢客,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无法自拔。他们专心教导儿子披麻戴孝,遵循各种繁琐而庄重的礼仪规矩,为母亲守孝,以表达对母亲深深的敬爱和怀念之情。埋葬母亲又过了两年多,祝生为儿子精心挑选了一门亲事,娶了一位温柔贤淑的媳妇。这媳妇乃是任侍郎的孙女,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此前,任公的小妾曾生下一个女儿,但不幸的是,孩子出生几个月后便因病夭折了。后来,任家听闻了祝生的种种奇异之事,对他的遭遇深感同情和敬佩,特地乘车来到祝家,与祝生订下了翁婿关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到了此时,便将孙女许配给了祝生的儿子,从此两家往来密切,关系融洽,成为了当地令人称羡的一段佳话。 有一天,祝生突然将儿子叫到身边,脸上带着神秘而庄重的神情说道:“孩子,为父要告诉你一个重大的消息。上帝念及我在人间驱除水莽鬼、拯救苍生有功,特册封我为‘四渎牧龙君’。如今我要离开这里,前往赴任了。” 话音刚落,不久便看到庭院中突然闪耀起奇异的光芒,出现了四匹高大威武、神骏非凡的骏马,它们毛色鲜亮,身姿矫健,拉着一辆装饰华贵、垂着黄色车帷的车子。那四匹马的四条腿上竟然都覆盖着细密的鳞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来自仙界的神驹。 祝生和寇三娘夫妻二人身着华丽无比、光彩照人的盛装走出房门。祝生气宇轩昂,三娘风姿绰约,他们的脸上带着对尘世的眷恋和对未来的期许。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深情与坚定,而后一同登上了那辆充满神秘气息的马车。 儿子和媳妇见此情景,心如刀绞,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他们赶忙跪地叩头,苦苦拜别,悲痛的哭声在庭院中回荡。只是眨眼之间,那马车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在同一天,寇家突然看到寇三娘归来。她的身影依然美丽动人,但神情中却带着几分不舍与决绝。寇三娘向寇家的翁媪拜别,所说的话语与祝生所言如出一辙。寇家老妇人泪如雨下,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拉住女儿,苦苦挽留。 寇三娘眼中含泪,却面带微笑,说道:“祝郎已经先行离开了,女儿不能久留。爹娘保重,莫要太过悲伤。”说完,她转身出门,那婀娜的身影渐渐远去,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祝生的儿子名叫鹗,字离尘。他在经历了父母离去的悲痛后,逐渐成长为一个坚强懂事的青年。他深知父亲对寇三娘的复杂情感,也明白母亲在父亲心中的重要地位。为了让父母在另一个世界能够相伴相依,他决定请求寇翁,希望能将寇三娘的骸骨与祝生合葬在一起。 寇翁望着眼前孝顺懂事的祝鹗,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心中感慨万千,欣然应允了他的请求。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人们庄重地将寇三娘的骸骨与祝生合葬在一处风水宝地。 从此以后,每当风儿吹过那片墓地,仿佛都在诉说着祝生和寇三娘那段曲折离奇、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让后人为之感叹,铭记于心。 第48章 凤阳士人 在凤阳这个宁静的小城,有一位满怀理想与抱负的士人。他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广阔天地的向往,毅然背起沉甸甸的书箱,踏上了充满未知的远游之路。离别那一天,阳光洒在他们温馨的小院里,士人紧紧握住妻子的双手,目光坚定而深情,缓缓说道:“亲爱的,此去路途遥远,但你放心,半年之后,无论如何我定会归来与你相聚。”妻子眼中闪烁着泪光,微微点头,那不舍的目光仿佛要将士人的身影深深地印在心底。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十几个月的时光悄然流逝。然而,远方的士人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传来哪怕只言片语的消息。妻子每日在门口翘首以盼,那期盼的目光望穿了门前的小径,也望不回心心念念的丈夫。她的心被思念紧紧缠绕,那急切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愈发难以忍受。 一个静谧的月夜,如水的月光透过轻薄的窗纱,洒在妻子的床榻上。她躺在床上,望着那斑驳的月影,思绪如同纷飞的柳絮,离愁别绪在心中不断翻涌,令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就在她被愁绪折磨得痛苦不堪时,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宛如梦幻般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女子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色披肩,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仿佛燃烧的火焰;头上戴着璀璨夺目的珍珠发饰,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轻轻掀开帷帐,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声音如同夜莺啼鸣般悦耳动听:“姐姐,难道您不想立刻与您的郎君重逢吗?”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猛然坐起,眼中满是惊讶和惊喜,急忙回应道:“想,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见到他。” 丽人微笑着,那笑容仿佛能融化千年的冰雪,她向妻子伸出纤细柔嫩的手,热情地邀请道:“那姐姐就随我一同去寻找您的郎君吧。”妻子的脸上却瞬间浮现出犹豫和担忧的神情,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妹妹,这路途遥远,途中或许会遇到各种艰难险阻,我真的害怕自己无法坚持下来。”丽人轻轻握住妻子的手,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妻子,柔声安慰道:“姐姐莫怕,有我在您身边,一切都会顺利的,您无需为此担忧。”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妻子的手,步伐轻盈地走出了房门。 她们一同踏入那如银霜般铺满大地的月色之中。月光如水,洒在她们身上,仿佛为她们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大约前行了一箭之遥的距离,妻子只觉得丽人的脚步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而迅速,而自己却像是被沉重的枷锁束缚住了双脚,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她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因为疲惫而变得沙哑,拼命地呼喊着前面的丽人:“妹妹,等等我,我实在是跟不上你的步伐了。我必须回去换上一双更合脚的鞋子,这双鞋子让我举步维艰。”丽人听到她的呼喊,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妻子身边,轻轻拉着她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随后,她蹲下身子,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握住妻子的脚,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那双精致的鞋子递给她。妻子满怀感激地接过鞋子,迫不及待地穿上,心中暗自庆幸这鞋子竟出乎意料地合脚,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当她再次起身跟着丽人前行时,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新生,步伐变得轻快有力,如同飞翔的鸟儿一般健步如飞。 又过了许久,在那朦胧的月色中,妻子远远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洁白如雪的骡子缓缓而来。那身影越来越近,妻子终于看清,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士人看到妻子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被无尽的欣喜所取代。他手忙脚乱地跳下骡子,脚步踉跄着奔向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亲爱的,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妻子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回答道:“夫君,我对你的思念已经深入骨髓,实在无法再忍受这漫长的分离,所以决定去寻找你。”士人这时才注意到妻子身旁的丽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再次问道:“这位姑娘是何人?”妻子刚要开口解释,丽人却抢先一步,用手掩住嘴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哎呀,先别忙着问啦。姐姐为了见到您,这一路可是吃尽了苦头。郎君您也是日夜兼程,想必人和牲畜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我家就在不远处的那个村落里,不如暂且到我家歇息一晚,养足精神,明早再赶路也不迟。”士人顺着丽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几步之外有一个在月色笼罩下显得宁静祥和的村落。于是,一行人便有说有笑地走进了一个清幽雅致的庭院。 丽人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睡眼惺忪的婢女起来,语气中带着些许急切:“快些起来,有贵客临门,速速准备些美酒佳肴来招待。”婢女睡眼朦胧地应了一声,强忍着困意开始忙碌起来。丽人又贴心地对众人说道:“今夜这月色如此明亮皎洁,如同白昼一般,根本无需点蜡烛照明。那边的小台石榻正好可以供大家坐下休息。”士人闻言,便将骡子拴在屋檐下那棵高大而粗壮的梧桐树上,然后在石榻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丽人微笑着转过头,对妻子说道:“姐姐,这一路上这鞋子穿在您脚上是不是很不舒服呀?想必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吧?我回家还有其他的代步工具,所以还请姐姐把鞋子还给我吧。”妻子赶忙连声道谢,然后动作麻利地将鞋子脱下来交还给了丽人。 没过多久,婢女就端着一盘盘美味的酒和水果走了过来。丽人亲自拿起酒壶,为大家斟满了酒杯,笑容满面地说道:“姐姐和姐夫久别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我敬您二位这一杯浊酒,衷心地祝愿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士人也赶忙端起酒杯,微笑着回敬丽人的好意,说道:“多谢姑娘的美意,这杯酒我一定干了。”一时间,主客之间欢声笑语不断,大家的鞋袜在不经意间交错摆放,气氛轻松而愉快。 然而,士人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瞄向丽人,目光中透着几分轻佻。他嘴里还时不时吐出一些轻薄的言语来挑逗她,那话语让人听了不禁面红耳赤。而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竟然没有一句相互关心、嘘寒问暖的贴心话语。那丽人也是眼波流转,眉目含情,口中说着一些暧昧隐晦、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妻子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假装听不懂他们的言语,看上去十分愚钝木讷。 随着时间的推移,酒过三巡,大家都渐渐有了几分醉意。士人和丽人的言语也变得更加亲昵放肆起来。丽人再次拿起一个大酒杯,款步走到士人面前,娇嗔地说道:“郎君,这杯酒您可一定要喝了。”士人连连摆手,以自己已经喝醉为由推辞道:“姑娘,我实在是喝不下了,再喝就要醉倒在此了。”可丽人不依不饶,劝酒的态度越发急切起来,她双手叉腰,假装生气地说道:“郎君,您要是不喝这杯酒,就是不给我面子。”士人见状,狡黠地笑着说:“你要是能为我唱上一曲,那我就喝。”丽人听了,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羞怯,当即拿起牙杖轻轻敲击着提琴,朱唇轻启,婉转吟唱起来:“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她的歌声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女子对情郎的无尽思念和哀怨。一曲唱罢,丽人娇笑着说道:“这不过是市井间流行的粗俗歌谣,怕是污了您的耳朵。但只因当下流行,我也就姑且模仿着唱唱,让大家乐一乐。”她那柔媚的声音如同夜莺啼鸣,举止间更是充满了轻佻之意,士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理智,难以自控。 又过了一会儿,丽人假装喝醉,身子摇摇晃晃,娇柔地起身离开座位。士人见状,也立刻起身,脚步虚浮地紧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去。然而,过去了很长时间,他们二人都没有回来。一旁的婢女因为疲惫不堪,早已趴在厢房下呼呼大睡,那呼噜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妻子独自坐在那里,形单影只,心中感到无比的孤寂和尴尬。她望着那空荡荡的座位,回想起刚才丈夫和丽人的亲昵举动,心中像是被无数根针扎着一般疼痛。她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于是萌生出偷偷回家的念头。可是,此时夜色苍茫,周围一片朦胧,她竟然完全不记得来时的道路该怎么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内心纠结不已,始终无法做出决定。最后,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悄悄去查看士人他们的情况。 当她刚刚靠近窗户,就隐隐约约地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云雨之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她再凑近仔细倾听,竟然听到了自己的丈夫和那丽人说着平日里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话语,而且毫无保留、肆无忌惮地倾诉着。那些露骨的言辞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双手不停地颤抖,心也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愤怒的情绪几乎达到了无法遏制的地步。她绝望地想,与其面对这样的耻辱,不如出门逃到荒郊野外的沟壑之中,一死了之。怀着满腔的悲愤,她毅然决然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弟弟三郎骑着一匹高大威武的骏马疾驰而来。那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仿佛是为她带来了一丝希望。三郎看到姐姐,连忙翻身下马,急切地问道:“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会在此?”妻子见到亲人,顿时泪如雨下,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水一般汹涌而出。她拉着弟弟的衣袖,声音哽咽地说道:“弟弟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的情景实在是不堪入目。”接着,她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三郎听后,怒发冲冠,双目圆睁,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声吼道:“姐姐莫怕,我这就为你出气。”说完,拉起姐姐就往回走,径直闯进了那户人家。只见房门紧紧关闭着,而屋内那令人作呕的亲昵话语还在低声细语地传来。三郎怒不可遏,举起一块巨大的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窗棂砸去。只听得“哗啦”几声,窗棂断了三五根,木块四处飞溅。紧接着,屋内传来惊恐的呼喊声:“郎君的脑袋被打破了!这可怎么办啊!”妻子听到这声呼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拉着弟弟的衣袖说道:“弟弟啊,我可没想过要和你一起杀死郎君,现在这可如何是好?”三郎狠狠地瞪着姐姐,愤怒地吼道:“是你哭哭啼啼地催促我来!我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可你现在又护着那个负心汉,对我这个亲弟弟大发雷霆。我可受不了你这样指使来指使去!”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妻子紧紧拉住他的衣服,哭喊道:“弟弟,你要是不带着我走,我能去哪里啊?”三郎用力一挥手臂,将姐姐狠狠地推倒在地,然后挣脱了她的拉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妻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心中的恐惧和悲伤却久久无法消散。 第二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小院里时,士人竟然真的骑着那匹白色的骡子回到了家中。妻子看到这熟悉的身影,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但她没有立刻把自己昨晚的梦境说出来。而士人在这天夜里也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情景与妻子所梦到的竟然惊人地相似,分毫不差。夫妻俩醒来后,互相讲述了自己的梦境,都被这离奇的巧合吓得目瞪口呆,感到无比的惊骇和奇怪。 不久之后,三郎听说姐夫从远方归来,也特地赶来探望。在闲聊的时候,三郎对士人说道:“昨晚我竟然梦到了你,没想到今天你就真的回来了,这也太奇怪了。”士人笑着回答:“哈哈,幸好没被你那块大石头给砸死。”三郎一脸茫然,惊讶地问道:“姐夫,这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士人便把自己做的那个梦详细地告诉了他。三郎听后,也被这神奇的巧合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就在那个夜晚,三郎也梦到了姐姐向他哭诉,愤怒之下,他也向那户人家投掷了大石头。这三个梦竟然如此相符,可大家都想不明白,那神秘的丽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49章 耿十八 在新成这个宁静的小城,生活着一位名叫耿十八的男子。然而,命运的阴霾却无情地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身染重疾,病情已陷入了极度危急的深渊。每一口呼吸都显得如此艰难,每一刻时光都仿佛是生命流逝的倒计时。耿十八躺在病榻之上,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对生命即将消逝的无奈与悲哀。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已经站在了生死的边缘,那道无情的生死之门即将为他敞开。 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耿十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目光艰难地转向身旁的妻子,声音微弱却满含深情与牵挂地说道:“亲爱的,我们即将迎来永别,这也许就在瞬息之间。待我离去之后,关于未来的道路,你是决心为我守节,独自坚守这份情感,还是选择另觅良缘,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一切皆由你自主决定。此刻,我只想听到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然而,妻子听完他这番掏心掏肺的话语,却只是低垂着头,紧咬着嘴唇,双眸中盈满了复杂的情绪,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了喉间。 耿十八见妻子不语,心中的不甘如潮水般涌起。他努力抬起颤抖的手臂,紧紧抓住妻子的衣袖,声音愈发急切:“守节,那是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改嫁,亦是人之常情。你无需有任何顾虑,只管坦诚相告。如今,我即将与这尘世告别,若你愿守节,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安息;若你决定改嫁,那我也能彻底放下牵挂,不再有丝毫眷恋。” 妻子听到这里,缓缓抬起头来,那张曾经秀丽的面容此刻却被愁苦与无奈所占据。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哀说道:“夫君啊,咱家贫困至极,连维持一日三餐的一石粮食都难以筹备。你在世时,日子都过得这般艰辛,难以支撑。你若走了,仅靠我这柔弱之躯,又如何能够坚守这份清苦,为你守节呢?” 耿十八听完妻子这番绝情的话语,心中瞬间被悲愤所填满。他瞪大了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手紧紧抓住妻子的手臂,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嘴唇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恨恨的话语:“你竟如此狠心,如此无情!”话音刚落,耿十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双眼一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他的双手却如铁钳一般紧紧握着,无论如何都无法掰开。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瘫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声瞬间响彻整个房间,那哭声如杜鹃啼血,令人心碎欲绝。 家人们听到这凄惨的哭声,纷纷惊慌失措地赶来。看到耿十八紧握的双手和那已经失去生气的面容,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人走上前来,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紧紧抓住耿十八的手指,拼命地用力掰开。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终于将他那僵硬的双手松开。 然而,耿十八的灵魂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他的意识如同陷入了一片混沌的迷雾之中,迷迷糊糊地走出家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陌生而又奇异,只见十几辆小巧而精致的车子整齐地排列着。每一辆车上都端坐着十个人,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所遮掩。车上还贴着一块块方形的布幅,上面用醒目的字体书写着名字。 驾车的人一看到耿十八的身影,立刻急切地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大声催促道:“快上车,莫要耽搁!”耿十八怀着满心的疑惑,缓缓踏上了车子。他好奇地向车内张望,只见已经有了九位神情木然的乘客,自己的加入恰好使车内满员。他的目光又转向那张贴着名字的粘单,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被写在了最后。 车子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启程了,车轮滚动发出“咋咋”的尖锐声响,如同尖锐的哨音在耳边不断炸响。耿十八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他不知道这辆神秘的车子究竟要将他们带往何方,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怎样未知的命运。 车子一路疾驰,不久便来到了一个弥漫着神秘氛围的地方。耿十八听到有人用低沉而阴森的声音说道:“这里便是思乡地。”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疑惑和不安。紧接着,他又听到驾车的人在私下小声交谈着:“今日可真是不寻常,一共勾来了三个人的魂魄。”耿十八听到这番话,心中犹如被重锤猛击,一阵惊骇瞬间传遍全身。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他们的每一句话,这才惊觉他们所说的竟然全是关于阴间的隐秘之事。此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难道我已经脱离了阳世,成为了一个游荡在阴间的鬼魂?”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瞬间飞回到了家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家中那简陋的房屋,破旧的家具,以及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心想,家中已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珍贵财物,但老母亲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如果妻子改嫁他人,以后又有谁能够全心全意地奉养她老人家,让她安享晚年呢?一想到这些,耿十八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滚落,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忧虑。 在这深沉的哀愁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又过了一段漫长而难熬的时光,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巍峨高耸的台子。这座台子仿佛是从云端直插而下,粗略估计足有好几仞之高。台子的四周聚集着众多形色各异的身影,有的神情悲戚,有的目光呆滞。台子上还有一些身戴沉重刑具、被粗壮绳索紧紧捆绑着的人,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一边发出呜咽的哭声,一边艰难而缓慢地上下攀爬着。耿十八听到身旁有人低声说道:“此乃望乡台,是让亡者最后遥望故乡的地方。” 众人来到这里后,纷纷从车辕下下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急切和渴望,不顾一切地想要登上这座高台。驾车的人此刻却变得异常严厉,有的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无情地抽打那些急于上台的人,口中发出严厉的呵斥声;有的则张开双臂,大声阻止那些不顾一切向前冲的身影。然而,当轮到耿十八时,驾车的人却一改之前的严厉,反而用温和的语气催促他赶紧上台去。 耿十八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开始攀登这座望乡台。每一步都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级台阶都仿佛是对他心灵的一次煎熬。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经过漫长而艰辛的努力,他足足登了几十级台阶,终于到达了台顶。 站在台顶,耿十八迫不及待地翘首远望。那一瞬间,熟悉的家门、狭窄的里巷、温馨的庭院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然而,内室的景象却显得模糊而朦胧,仿佛被一层薄如轻纱的烟雾所笼罩,看不真切。这若隐若现的景象,让耿十八的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凄楚和悲痛。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夺眶而出,那悲痛的神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哀伤之中。 耿十八正沉浸在这无尽的悲痛之中,忽然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肩下。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朴素短衣的男子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男子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好奇,开口问道:“朋友,请问您贵姓?”耿十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沙哑地回答道:“我姓耿,名十八。”那男子听后,也自我介绍道:“我是来自东海的一名工匠,常年以手艺为生。”看到耿十八满脸泪痕的模样,工匠心生怜悯,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何事让您如此伤心欲绝,以至于在这里泪如雨下?”耿十八听到工匠的询问,心中的痛苦和牵挂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地倾诉了出来。 工匠听完耿十八的诉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压低声音说道:“既然您对尘世还有如此多的牵挂和不舍,不如我们一起冒险越过这望乡台,逃回人间。”耿十八听到这个大胆的提议,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和犹豫。他颤抖着说道:“这样做能行吗?会不会被阴间的差役追捕回去,遭受更严厉的惩罚?”工匠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放心吧,朋友,不会有事的。只要我们小心行事,一定能够成功逃脱。”耿十八仍然心有余悸,又担忧地说道:“可是这望乡台如此之高,跳下去万一摔得粉身碎骨,那可如何是好?”工匠微微一笑,安慰道:“您别害怕,只要您紧紧跟着我,保证不会让您受到任何伤害。”说完,工匠毫不犹豫地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下了高台。耿十八望着工匠消失的身影,心中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最终决定相信工匠的话。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也跟着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当他们落地时,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遭遇重伤。相反,他们竟然都安然无恙地站在了地上。两人惊喜万分,暗自庆幸没有被阴间的守卫发现。他们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抬头看向那辆他们曾经乘坐的车子,发现它还静静地停在台下。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他们转身拔腿就跑。 两人拼命地奔跑着,脚下的土地仿佛在飞速后退。跑了几步之后,耿十八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到自己的名字还清晰地粘在那辆车上,如果阴间的差役按照名字追查,他们必然无处可逃。想到这里,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忙转身朝着车子的方向飞奔回去。 跑到车旁,耿十八迅速伸出手指,拼命地在粘单上涂抹,试图抹去自己的名字。经过一番紧张的操作,终于将名字彻底涂掉。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和工匠一起继续拼命奔跑。一路上,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也不知跑了多久,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气喘吁吁地进入了里门。工匠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直将耿十八送到了他熟悉的家门口。耿十八刚一迈进家门,目光瞬间被屋内的景象所吸引。然而,下一刻,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他看到了自己那毫无生气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冰冷的触感和苍白的面容让他瞬间如遭雷击。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清明的光芒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死而复生。 刚刚复活的耿十八只觉得全身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又乏又躁,喉咙干渴得几乎要冒烟。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水,我要水!”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滋润的急切需求。 家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得浑身一颤,慌乱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当他们看到耿十八那干裂的嘴唇和极度渴望的眼神时,立刻手忙脚乱地端来了水。耿十八如同沙漠中濒临死亡的旅人看到了清泉,一把夺过水杯,不顾一切地将水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他的喉咙不停地吞咽着,那急切的样子仿佛要将整个水杯都吞进肚子里。一杯接着一杯,他一口气竟然喝了一石多的水,直到肚子胀得像个鼓,再也喝不下为止。 喝饱了水的耿十八仿佛重新获得了力量,他猛地从床上弹起,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熟悉而又关切的面孔,深深地鞠了一躬,作揖拜谢。接着,他又急匆匆地冲出家门,对着门外的天空和大地拱手致谢,仿佛在感谢上苍给予他这次重生的机会。做完这一切,他才脚步踉跄地回到屋内。 然而,回来后的耿十八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直挺挺地躺在那里,身体无法转动分毫。家人看到他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和反常的表现,心中不禁充满了怀疑和担忧。他们围在耿十八的身边,窃窃私语,猜测着他是否真的完全恢复了生机,还是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 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观察,家人们发现耿十八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外,并没有表现出其他异常的症状。他们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慢慢地靠近他,轻声询问着事情的经过。耿十八躺在那里,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将自己在阴间的所见所闻,以及如何死而复生的惊险历程,一五一十地详细讲述了出来。 家人听得目瞪口呆,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的梦境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出门究竟是去做什么了?”耿十八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是去和那位带我回来的工匠告别。”家人又接着问道:“你怎么会喝了那么多的水?”耿十八苦笑着回答:“开始是我因为极度的口渴而拼命地喝,后来是那位工匠也感到口渴,所以跟着一起喝了不少。” 从那以后,家人为了让耿十八尽快恢复健康,精心地为他准备了各种营养丰富的汤羹。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过了几天,耿十八的身体逐渐痊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但经历了这次死而复生的奇遇,耿十八的内心深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每每回想起妻子在他临终前那番绝情的话语,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无法消散的厌恶和嫌弃之情。从此,他不再与妻子同床共枕,曾经的夫妻情分仿佛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冷漠和隔阂。 第50章 小官人 在一个宁静而古老的城镇里,生活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史翁。岁月的长河不断流淌,人们竟渐渐模糊了他确切的姓氏,只以太史翁来称呼他。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的地面上,太史翁在书房中那舒适的榻上惬意地躺着休息,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闲适。 突然间,原本安静的堂屋角落里,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只见一支精致绝伦的小型仪仗队伍宛如从虚幻的梦境中缓缓走出。那队伍中的马,小巧玲珑得如同田间跳跃的青蛙,身形虽小却不失骏马的英姿;而队伍中的人,更是纤细得仿佛女子精心雕琢的手指,却又动作灵活,神态各异。令人惊叹的是,这样奇妙的小仪仗队伍竟多达数十队,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仿佛经过了无数次严格的训练。 在这支独特的队伍中,有一位官员格外引人注目。他头戴一顶庄重肃穆的黑色纱帽,那纱帽上的纹理细腻而精致,仿佛在诉说着其尊贵的身份。他身上穿着的官服绣有巧夺天工的精美图案,丝线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每一针每一线都彰显着非凡的工艺。他气定神闲地坐在装饰华丽的肩舆之上,被众多训练有素的随从紧紧围绕着。在一片热闹而又不失庄重的氛围中,他们步伐整齐地纷纷走出了房门,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天际,只留下一抹令人遐想的神秘色彩。 太史翁目睹这奇异至极的景象,心中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心中不禁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这惬意的休憩中睡眼朦胧,以至于产生了如此荒诞离奇的错觉?又或者是自己沉浸在一场过于真实的恍惚梦境之中,难以分辨现实与虚幻? 就在他满心狐疑、思绪纷乱之际,忽然瞧见一个身材娇小的人步伐匆匆地折返回来,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了屋内。此人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毡包,那毡包的外表看似普通,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气息。他目光坚定,径直朝着太史翁的床榻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决然的气势。 走到床榻跟前,这人脸上堆满了恭敬而谄媚的笑容,用尖细而清脆的声音说道:“尊敬的太史大人,我家主人对您怀着无比的敬仰与尊崇之情,特意精心准备了一份不算十分丰厚,但却饱含诚意的礼物,满心期待能够敬献给您这位尊贵的大人。”说完,他就如同石化了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毡包,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却丝毫没有要将其打开,展示其中物品的意思。 时间在这奇异的氛围中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一小会儿,这人的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一丝讨好的、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他再次开口,声音中多了几分急切和渴望:“大人呐,您仔细想想,就这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物件,以您的崇高地位和渊博见识,恐怕在您的生活中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不会有什么实际的用途。您大人有大量,不如就发发慈悲,当作对小人的赏赐,慷慨地赐予小人我吧。”太史老翁听了他这番巧言令色的话语,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了他的请求。 得到太史翁许可的瞬间,这人的脸上立刻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如骄阳般炽热的欣喜若狂的笑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他满心欢喜地紧紧将那个毡包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迈着轻快无比的步伐,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一般迅速离开了。 自那以后,这样充满奇幻色彩的景象就如同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在太史翁的生活中出现过。 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令人感到无尽的惋惜和遗憾。只因为当时太史翁的心中被莫名的恐惧和胆怯所占据,缺乏追根究底的勇气和决心,不曾大胆地询问这些神秘小人究竟是从何处而来,也未曾深入探究他们这番奇异举动背后隐藏的深刻含义和神秘目的。就这样,这个充满神秘色彩、令人心驰神往的奇妙事件成为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如同被岁月尘封的宝藏,深深地留在了太史翁的记忆深处,成为了他一生中难以忘怀的奇特经历。 第51章 祝翁 在济阳的祝村,有一位名叫祝翁的老者。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和岁月的洗礼。如今,年已过五旬的他,身躯已被时光侵蚀,健康也每况愈下。 某一个阴霾笼罩的日子,祝翁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击倒。那病魔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无情地吞噬着他本就虚弱的生命。无论家人如何悉心照料,如何祈求上苍的怜悯,都无法阻挡病魔肆虐的脚步。最终,祝翁的生命之烛在痛苦中渐渐熄灭,他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硬,灵魂似乎离开了这个尘世。 家人们怀着无尽的悲痛,纷纷踏入那间弥漫着哀伤气息的房间。他们红肿的双眼噙满泪水,颤抖的双手开始为祝翁准备后事,穿上象征着悲痛与哀悼的缞绖。 然而,就在这片凝重的寂静中,一道急切而熟悉的呼喊声骤然响起,如同晴天霹雳般打破了屋内的沉寂。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坚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众人满心狐疑,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一般地朝着停放灵柩的房间奔去。 当他们踏入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原本已经被认定逝去的祝翁,此刻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脸上还带着几分急切与生气。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家人们在瞬间的惊愕之后,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欢喜与激动。他们纷纷围聚在祝翁身旁,七嘴八舌地询问着他的状况,声音中充满了关切与惊喜。 祝翁却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问话,只是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老妻,用略带疲惫但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刚才离开了这个世界,满心以为就此与尘世诀别,不再回头。然而,当我在那黄泉路上走了数里之后,心中思绪万千,不停翻腾。我想到把你这一副风烛残年的身躯孤零零地留在儿辈们的手中,无论是严寒的冬日,还是酷热的暑天,你都得仰仗他们的脸色过活,这样的日子想必充满了无奈与艰辛,又能有什么活着的乐趣?与其让你在这世间受苦,倒不如跟我一同离开,也好有个伴儿。所以,我毅然决定折返回来,就是为了带你一起走。”众人听到祝翁这番话,都不禁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思忖:这老爷子刚刚苏醒过来,许是意识还混沌不清,多半是在说些胡话罢了。因此,他们并没有将这些话太放在心上。 可是,祝翁却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怀疑,再次神色凝重地提起此事。老妻听了,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忧虑,缓缓说道:“老头子啊,你这想法虽说听起来有些道理。但咱们刚刚才从鬼门关逃回来,又怎么能有办法主动让自己再次踏入那生死之门呢?”祝翁眉头一挑,满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声说道:“这有何难?你莫要啰嗦,赶紧去把家中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务处理妥当。”老妻只是站在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祝翁的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祝翁见她毫无动作,气得脸色通红,再次提高了嗓门,急切地催促起来。 老妻望着祝翁那坚定而急切的眼神,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又实在不忍心一再拂逆他的意愿,只好轻叹一声,缓缓地走出了房间。这一去,便是许久许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终于,老妻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房间,她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哄骗祝翁说:“都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处理好了。”祝翁却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谎言,毫不留情地命令她立刻去梳妆打扮,准备启程。老妻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祝翁此时已是怒不可遏,他的催促声如同阵阵惊雷,在房间里炸响。 老妻终于还是被祝翁的坚决所打败,她咬了咬牙,转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老妻身着一袭华美的裙子,精心梳妆后的面容虽布满皱纹,却也多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光彩。她缓缓走出,儿媳和女儿们看到老妻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偷偷掩嘴笑了起来。 祝翁此时已经将头舒适地枕在枕头上,看到老妻出来,他连忙伸手拍了拍床边,急切地示意老妻赶紧躺下。老妻却显得有些难为情,双颊绯红,低声说道:“老头子,子女们都在这儿眼巴巴地看着呢,咱们两个就这样直挺挺地躺着,这像什么话呀?这成何体统!”祝翁一听,气得猛地坐起身来,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床沿,大声怒吼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一起赴死有什么可笑的!”子女们见祝翁如此暴跳如雷,生怕他气坏了身子,赶紧纷纷开口劝说老妻暂且听从祝翁的话。老妻无奈,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依从众人的劝说,小心翼翼地在祝翁身旁躺下。看到这一幕,家人们先是一愣,随后又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起初,房间里还回荡着家人们的笑声。可没过多久,老妻脸上的笑容却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她的双眼缓缓合拢,像是被沉重的睡意所侵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妻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安静得如同沉睡在一场永无止境的梦中。众人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只当她是暂时安静下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异样的寂静弥漫在房间里。众人心中渐渐涌起一丝不安,有人靠近老妻仔细查看。这一看,顿时让所有人都如遭雷击,惊恐地发现老妻的皮肤已经变得如寒冰般冰冷,用手探去,鼻子也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气息。众人又急忙将目光转向祝翁,发现他也是同样的状况,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那一刻,仿佛时间已经停止。这一刻,房间里的气氛瞬间从轻松转为沉重,大家先是呆若木鸡,随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发出阵阵惊恐的呼喊,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与绝望之中。 康熙二十一年的时候,祝翁的弟媳在毕刺史家做佣人。每当闲暇之时,她便会和周围的人讲述这段离奇的故事。她讲得绘声绘色,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淋漓尽致,仿佛那一幕幕场景就发生在眼前,让人听后不禁啧啧称奇,对这段奇异的经历充满了感慨和思索。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万千,他摇头叹息道:“难道这位祝翁向来就有着异于常人的独特行径和超脱尘世的想法吗?那茫茫黄泉之路,向来被人们视为有去无回的不归途,可他竟然能够自由掌控去留,这实在是太过奇异,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当人步入白发苍苍的暮年,想要与伴侣携手共赴黄泉,只需一声呼唤便能如愿以偿,如此的洒脱与决绝,又是何等的悠闲自在啊!人在临终弥留之际,内心最难以割舍、最不忍心诀别的,往往就是那陪伴在床头多年、相濡以沫的亲密爱人。倘若这种能够携手同归的奇妙法门能够广泛流传开来,那么像曹操在临终前为分配香膏、售卖鞋子等身后之事而费尽心思、精心安排的情景,或许就可以不再出现了。” 第52章 猎婆龙 在那广袤的华夏大地,江西这片神秘的土地孕育出了一种奇异的生物——猪婆龙。它的形态颇具神秘色彩,与传说中威严神圣的龙有着几分相似的轮廓,然而在身形上却显得较为短小精悍。 猪婆龙身上仿佛凝聚了大自然赋予的独特魔力,它那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横飞之能,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每当它现身于沿江的岸边,总是带着一种神秘而凌厉的气势。 而那些在岸边悠然嬉戏的鹅鸭们,往往还未察觉到危险的临近,猪婆龙便如幽灵般突然发动袭击,以迅猛无比的速度扑向它们,瞬间将其纳入囊中,成为自己的腹中之食。 倘若有人有幸在机缘巧合之下成功捕获到猪婆龙,那接下来的交易便会指向陈姓和柯姓这两个特殊的家族。要知道,这两姓族人可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世背景,他们皆是陈友谅的后裔。或许是承载着祖上流传下来的某种隐秘传统,又或许是遵循着一份古老而神秘的契约,他们世世代代都保持着食用猪婆龙肉的独特习俗。 这种习俗仿佛是他们家族血脉中流淌的独特印记,使其与其他家族截然不同。而对于其他家族的人们来说,猪婆龙充满了未知与神秘,他们或是出于对未知的敬畏,或是遵循着口口相传的禁忌,始终对猪婆龙的肉敬而远之,丝毫不敢触碰。 有那么一位客人,从遥远的江右之地长途跋涉而来。在一次充满惊险与机遇的旅程中,凭借着非凡的运气和过人的胆识,他成功地捕获到了一头珍贵的猪婆龙。那一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期待,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财富与荣耀。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难得的猎物安置在自己的船只之中,如同守护着一件稀世珍宝。在随后的日子里,他驾驶着这艘承载着希望的船只,沿着江河一路前行。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的船只来到了波澜壮阔的钱塘江边。他选择了一处宁静的港湾,将船缓缓停泊下来。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刻开始悄然转动。 由于长时间的航行让他身心俱疲,在捆绑猪婆龙的过程中,他一时疏忽,使得绳索的紧固程度稍有松懈。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疏漏,却引发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变故。 那原本看似安静驯服的猪婆龙,一直在暗中等待着这样一个绝佳的时机。就在绳索稍稍松动的瞬间,它眼中闪过一道狡黠而决然的光芒,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以快如闪电的速度挣脱了束缚,猛地跃入了那滔滔不绝、气势磅礴的江水中。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原本平静如镜的江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搅动。汹涌澎湃的波涛如同从沉睡中被激怒的巨兽,疯狂地涌起,一浪高过一浪,形成了一道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水墙。狂风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呼啸着席卷而来,与波涛相互呼应,共同演奏着一曲毁灭的乐章。 江面上顿时化作了一片混沌的战场,浪花如炮弹般四处飞溅,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而那位客人所乘坐的商船,在这大自然狂暴力量的无情冲击下,开始剧烈地颤抖、摇晃起来。船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仿佛是在痛苦地哀号,祈求着风暴的怜悯。 随着时间的推移,商船在这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般的惊涛骇浪中显得如此渺小脆弱。它的抵抗变得越来越无力,最终,在一个巨大的浪头冲击下,整个船身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倾斜着向一侧倒下。紧接着,无情的江水迅速涌入船舱,将商船彻底吞噬,使其倾翻沉没于那深不见底、滚滚奔腾的江水之中,消失在了那无尽的波涛与黑暗之中,只留下一片令人心碎的寂静和残留在人们心中的恐惧与惊叹。 第53章 某公 在陕右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上,有一位先生的存在堪称传奇。这位先生在辛丑年荣登进士之榜,身上笼罩着一层与众不同的神秘光环,那便是他拥有着能够清晰回溯自己前世经历的非凡能力,这使他在众人眼中宛如一位从神秘画卷中走出的异人。 他曾多次满怀感慨且绘声绘色地向周围好奇的人们讲述,他的前世乃是一位沉浸在书卷墨香之中的士人。在岁月的长河中历经了半生的起伏跌宕与风雨洗礼,却在人生的中途,于中年之际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了生命的光芒。 当他的灵魂悠悠脱离那具已然失去生机的躯体,飘忽着来到冥王那庄严肃穆的宫殿前时,一幅震撼心灵且令人胆战心惊的景象如巨幕般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只见那宏伟壮观的地府殿堂之中,数口巨大无比的鼎锅高高矗立,锅内的热油如同愤怒的岩浆,不停地翻滚沸腾,“咕噜咕噜”的声响犹如来自地狱的咆哮,令人闻之毛骨悚然;还有那数口熊熊燃烧、炽热滚烫的油锅,升腾起的滚滚热气与刺鼻的烟雾交织缠绕,仿佛是来自深渊的诅咒,这一幕幕触目惊心的场景,与世间口口相传、令人谈之色变的关于地府阴森恐怖景象的传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那气势恢宏的殿堂东侧角落,数个高大且庄重的架子整齐排列。架子之上,杂乱无章地搭放着猪皮、羊皮、狗皮、马皮等各式各样动物的皮毛,那混杂在一起的腥膻之气浓烈刺鼻,令人几欲作呕。负责记录众生功过的簿册官吏,神情庄重而肃穆,声音洪亮如钟,威严无比地大声呼喊着一个又一个灵魂的名字。那些被点名的灵魂,个个面色苍白,有的因前世犯下的累累罪过,被冷酷无情地判定惩罚转生为马,有的则被判决沦为猪。他们在这无情的宣判下,被残忍地剥去身上仅存的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随后,他们如同待宰的羔羊,从架子上被迫取下与惩罚相对应的动物皮,那皮毛被粗暴地强行披在他们颤抖的身躯之上。 时光的轮盘飞速转动,很快,便轮到了他。只听见冥王那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空旷的殿堂中炸响:“此人今生罪孽深重,应当转世变为羊,接受轮回之苦。”话语刚落,一个面目狰狞、身形鬼魅的小鬼,动作敏捷如闪电,迅速从架子上取来一张洁白如雪、柔软光滑的羊皮,而后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身体用力按压覆盖上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另一个官吏神色匆匆地快步上前,声音急切而洪亮地禀报道:“大人,请您三思!此人在前世虽有诸多过错,但也曾有过拯救一人生命的大善之举。”冥王听闻,眉头微微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思索。他放下手中的权杖,伸手拿起一旁厚重的簿册,神情专注而凝重地仔细查阅起来。那泛黄的书页在他的翻动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种种因果。过了好一会儿,冥王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而庄重地向众人示意说道:“既然如此,免除他此次的惩罚。虽说他生前作恶之事繁多,但这一善举功不可没,足以抵消其部分罪过,为他赎去此次沦为羊身的罪孽。” 然而,此时那小鬼已经手脚麻利地将羊皮紧紧地贴附在了他的身上。那羊皮仿佛瞬间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以惊人的速度与他的身体紧密粘连在一起,犹如生根发芽一般,难以轻易挪动半分。两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的小鬼见此情形,急忙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他们那粗壮有力的双手紧紧捉住他的纤细手臂,如铁钳般的力量用力按压住他那单薄的胸口。两人同时使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那已经与身体融为一体的羊皮撕扯下来。他所承受的痛苦瞬间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袭来,那种钻心刺骨、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再也无法抑制,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凄厉惨叫。那悲惨的叫声划破地府的寂静,在这空旷阴森的殿堂中来回激荡,令人闻之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羊皮在小鬼粗暴蛮横的撕扯之下,一片片地断裂开来,却始终无法被完全撕扯干净。经过一番漫长而又痛苦至极的折磨,好不容易将大部分羊皮撕扯下来后,靠近肩膀的地方仍然顽固地粘着一块如同成人手掌大小的羊皮,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彻底去除。 后来,当他历经重重波折,得以转世投胎,在今生呱呱坠地之后,令人匪夷所思的奇异之事发生了。他那稚嫩的背上竟然毫无征兆地不断生长出纤细柔软的羊毛,仿佛是前世的罪孽在今生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即使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其剪去,然而没过多久,那些羊毛又如春草般顽强地重新生长出来,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止,仿佛是命运的捉弄,又像是上天对他前世功过的永恒警示。 第54章 快刀 在那个动荡不安、风雨如晦的明朝末年,济南府所属的辽阔地域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混沌之中。盗贼如同猖獗的恶狼,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们生活在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之中,每日都在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为了拯救这片土地于水火,为了守护百姓的安宁与平静,各个县城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纷纷组建了士兵队伍,赋予他们抓捕盗贼、恢复秩序的重任。并且定下了铁一般的规矩,一旦盗贼被捕获,绝不姑息,立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在章丘这片古老而富饶的土地上,盗贼的活动更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成群结队,肆意妄为,仿佛这片土地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乐园。而在众多肩负着正义使命的士兵当中,有一位士兵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格外引人注目。 他所佩戴的那把刀,并非凡物。刀身修长而坚韧,线条流畅而优美,仿佛是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锋利至极,吹毛断发。每次执行任务,当他挥舞起这把宝刀时,总是能够以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误地一刀命中盗贼的要害,从不需要进行第二次挥砍。那干脆利落的斩杀动作,那刀起头落的瞬间,都成为了士兵们口中的传奇,也让那些作恶多端的盗贼闻风丧胆。 就在一个阴霾密布的日子里,这位英勇无畏的士兵再次展现出了他的非凡勇气和卓越身手。他带领着他的小队,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和艰苦的追踪,成功地捕获了十多个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盗贼。这些盗贼个个形容猥琐,目光中透露出绝望和恐惧,但又带着一丝不甘和狡黠。 士兵的面容冷峻如霜,眼神中燃烧着正义的怒火。他紧紧地押解着这些盗贼,步伐坚定有力,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街道缓缓前行,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百姓们的目光中充满了对正义得以伸张的期盼,对这些盗贼的刻骨愤恨,以及对士兵们的深深敬意。 在这一群狼狈不堪、垂头丧气的盗贼当中,有一个看似普通却又透着几分精明和大胆的盗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慌乱地搜索着,试图寻找一丝生机,一丝逃脱的可能。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认出了那位以刀快而威震四方的士兵。他的心中瞬间闪过一个疯狂而又绝望的念头,犹豫再三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在队伍中艰难地徘徊着,一点一点地靠近那位士兵。 当他终于靠近时,他压低声音,声音中带着颤抖和急切,说道:“大人啊,小的久闻您的大名。听闻您手中的那把刀乃是天下最快的神兵利器,斩首之时从不会有第二刀的失误。如今小的落入法网,深知罪不可赦,难逃一死。但小的只求能够死在您这把快刀之下,也算是死得痛快,求求您大发慈悲,亲手了结小的性命吧!”士兵听了他这番突如其来的话语,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冷冷地回答道:“好,既然你有此请求,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从现在起,紧紧地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否则休怪我刀下无情。” 盗贼听到士兵的应允,心中大喜过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忙不迭地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眼中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紧紧地跟随着士兵的步伐,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令人胆寒的行刑之地。刑场四周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乌云低垂,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一幕而默哀。士兵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澜。他缓缓地抽出那把陪伴他征战无数的锋利宝刀,刀刃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仿佛在渴望着正义的裁决。 盗贼按照之前的约定,颤抖着站在士兵指定的位置,紧闭双眼,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最后一击。 士兵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的怜悯。他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只见一道如闪电般的寒光瞬间划过。那盗贼的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干净利落地掉落下来,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令人惊奇的是,那滚落的头颅在数步之外的地面上竟然还能不停地原地打转。它的眼睛依然圆睁,嘴巴还在微微张合,仿佛在以一种奇异而恐怖的方式展示着生命最后的挣扎和不甘。而那已经身首异处的盗贼,在意识尚未完全消散的那一瞬间,竟然还拼尽全力,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地称赞道:“好快的刀!”他的声音在刑场上空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决绝和对这把快刀的由衷敬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毛骨悚然。 第55章 酒友 在那宁静而古朴的小镇上,有一位姓车的书生。他家境虽说不上贫寒,但也绝非富贵之户,资产只是普普通通,并不丰厚殷实。然而,车生却对饮酒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热爱,仿佛那清冽的美酒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当日暮西山,夜幕悄然降临,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宁静的梦乡之中,车生却独坐在桌前,对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自斟自饮。若是没有那三大杯美酒入喉,他便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仿佛那美酒是他心灵的抚慰剂,是他进入甜美梦乡的钥匙。 就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车生如同往常一般,在美酒的陪伴下,渐渐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就连那聒噪的夏虫也停止了鸣叫。车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突然,他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一团温热的物体。起初,他迷迷糊糊地以为只是夜里盖着的衣裳不小心滑落了。但当他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那个物体时,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让他的睡意消散了几分。 他的手指所触之处,是一片柔软而略带粗糙的毛茸茸的质感,既不像平日里熟悉的柔软被褥,也不似那光滑的丝绸衣裳。车生心中一惊,瞬间清醒了大半,他连忙摸索着点亮了床边的蜡烛。 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着,昏黄的光晕逐渐扩散开来。当车生终于看清身旁之物时,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躺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那狐狸的肚皮一起一伏,显然是正沉浸在香甜的醉梦之中。车生转头看向一旁的酒樽,只见原本满满的酒樽此时已经空空如也,点滴不剩。 车生看着那醉卧的狐狸,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浮现出一抹宽容的微笑,他轻声自语道:“哈哈,原来你也是个爱酒的家伙,看来你是我的酒友啊。”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夜风中的低语,生怕惊扰了这只沉醉的狐狸。 车生实在不忍心打破这宁静的画面,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轻薄的衣物,轻轻地盖在狐狸的身上,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胳膊搭在它的身上,仿佛在给予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温暖的拥抱。为了能时刻留意狐狸的动静,他特意让那微弱的烛光继续在房间里摇曳着,跳动的火苗仿佛是这深夜里唯一的守护者。 夜更深了,宁静的氛围中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远远的犬吠。就在这时,那狐狸悠悠地伸展开四肢,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嘴里还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声。车生看着它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你这家伙,睡得可真是香甜无比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和调侃,仿佛在对着一个顽皮的孩子说话。车生轻轻地掀开盖在狐狸身上的衣物,想要再仔细瞧瞧这有趣的家伙。就在这一瞬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那毛茸茸的狐狸,在烛光的映照下,竟然渐渐幻化成了一位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公子。 这位公子头戴一顶精致的儒生帽子,帽子上的缨穗随风轻轻摆动,更增添了他几分儒雅之气。他的面容白皙如玉,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狐狸公子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正微笑着注视着他的车生。他瞬间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衫,然后恭恭敬敬地在床榻前向车生深深拜谢,他的声音清脆而诚恳:“多谢恩公的不杀之恩。您的宽容和仁慈,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照亮了我险些陷入黑暗的生命之路。若不是您的善心大发,我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车生连忙伸手扶起狐狸公子,豪爽地说道:“我这个人啊,平日里就对这美酒有着难以割舍的痴迷。在旁人看来,或许我就是个为了酒而痴狂的怪人。但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深夜与你这同样爱酒的生灵相遇,想必这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你之于我,就如同鲍叔牙之于管仲,是真正能够理解我内心深处对酒的热爱,能够与我共享这饮酒之乐的知己啊。倘若你不嫌弃我这贫寒的家境和这有些不羁的生活习性,从今往后,咱们就应当成为在这酒坛之间相互陪伴、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说完,车生热情地拉着狐狸公子的手,一同登上床榻,再次并肩躺下。车生还不忘细心地为狐狸公子掖了掖被角,说道:“你以后啊,无需有任何的顾虑和担忧,只管常常来我这里相聚。咱们一同饮酒作乐,畅谈天地,岂不快哉!”狐狸公子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应声道:“恩公放心,我定当不负您的深情厚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时,车生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旁,却发现狐狸公子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去,只留下那微微凌乱的被褥,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温暖和欢乐。 为了能再次与这位特别的朋友共饮畅谈,车生特意准备了一坛珍藏已久、香气浓郁的美酒。他将酒坛仔细地擦拭干净,摆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狐狸公子的到来。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繁星点点,如同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璀璨宝石。银色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给大地蒙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轻纱。就在这如水的月色中,狐狸公子如约而至。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越发修长而优雅,仿佛是从月宫中下凡而来的仙人。 车生连忙起身相迎,两人相对而坐,眼中都闪烁着重逢的喜悦。车生迅速为狐狸公子斟满了一杯美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好友,今夜咱们定要一醉方休!”狐狸公子微笑着端起酒杯,与车生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他们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促膝长谈。狐狸公子的言谈诙谐幽默,时不时地讲出一些令人捧腹大笑的奇闻轶事,车生则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车生不禁感叹,自己与狐狸公子相识实在是太晚了,错过了太多如此美好的时光。 酒过三巡,狐狸公子微微泛红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看着车生,真诚地说道:“我多次承蒙您的热情款待,享用您这香醇无比的美酒。这份深情厚谊,我实在是无以为报。”车生摆了摆手,笑着回答:“咱们之间的情谊,又岂是这区区美酒能够衡量的?咱们因酒结缘,共享这欢乐时光,又何必把这些挂在嘴边呢!” 狐狸公子摇了摇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话虽如此,可您毕竟是一位家境并不宽裕的读书人。这买酒的钱,想必也是您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您为了我而如此破费,我应当为您想办法谋划一些获取酒钱的途径,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第二天夜晚,当夜幕再次笼罩大地,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草丛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狐狸公子迈着轻盈的步伐,再次来到了车生的家中。他的眼神中透着神秘和期待,对车生说道:“在距离此地东南方向大约七里远的那条幽静小道旁,有一笔他人不慎遗落的钱财。您明日一早,趁着晨曦微露之时,赶紧过去,定能将其收入囊中。” 车生对狐狸公子的话深信不疑,天还未亮,他便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一路上,鸟儿欢快的歌声在耳边回荡,路边的野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都在为他的这次冒险加油鼓劲。当他终于到达狐狸公子所指示的地点时,只见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下,两块金光闪闪的金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车生满心欢喜地拾起金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然后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中。他用这笔意外之财购置了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还特意挑选了几瓶上等的美酒。当夜幕降临,狐狸公子再次来访时,他们在摇曳的烛光下,共同享用了这顿丰盛的晚餐,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房间。 没过几天,狐狸公子又带来了新的消息。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车生,说道:“您家院子后面的那块空地下面,有一处被人遗忘的地窖,里面藏着一些钱财。您不妨找几个帮手,将其挖掘出来,或许能解您的燃眉之急。” 车生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按照狐狸公子的建议行动起来。他找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邻居,大家一起挥汗如雨,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地窖中发现了一个装满铜钱的木箱。细数之下,竟然有一百多贯之多。车生望着这一箱满满的铜钱,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感激,他兴奋地说道:“如今我的口袋里终于有了足够的钱财,再也不用为买酒的费用而忧愁烦恼了。” 狐狸公子却微微皱了皱眉,神情郑重地说道:“并非如此啊。这世间的财富如同流水,变化无常。这就好比车辙中的积水,又怎么能够长久地捧取呢?咱们还是应当未雨绸缪,再谋划一些更长远、更稳定的生财之道。” 又过了些时日,狐狸公子神色匆匆地找到车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近日集市上荞麦的价格异常便宜,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商机。您应当抓住这个机会,大量收购荞麦,囤积起来,日后必能获得丰厚的利润。” 车生对狐狸公子的建议向来是言听计从,他毫不犹豫地倾尽所有,收购了四十多石荞麦。这一举动在小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和嘲笑。有人说他是被猪油蒙了心,有人说他是发了疯,竟然把所有的钱财都押在了这看似毫无价值的荞麦上。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命运的转折来得如此突然。不久之后,当地遭遇了一场百年罕见的严重大旱。无情的烈日炙烤着大地,连续数月滴雨未下。原本郁郁葱葱的禾苗和豆类作物在这场灾难中纷纷干枯而死,田野里一片荒芜,颗粒无收。农民们望着自己辛勤劳作一年的成果化为乌有,个个心如刀绞,欲哭无泪。 在这一片绝望和哀伤之中,唯有荞麦凭借着其顽强的生命力,在干旱的土地上艰难地存活了下来。于是,荞麦的种子瞬间成为了众人争相抢购的稀缺资源,价格一路飙升。 车生看准时机,将之前收购的荞麦种子适时出售,获得了十倍的丰厚利润。这笔意外之财如同一场及时雨,让车生的家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用赚来的钱购置了二百亩肥沃的田地,还盖起了一座宽敞华丽的宅邸。曾经那个贫寒的书生,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小镇上数一数二的富绅。 在之后的日子里,车生对狐狸公子的依赖日益加深。无论是种植何种作物,种植的时间早晚,他都会事先虔诚地询问狐狸公子的意见。而狐狸公子也从未让他失望,每次都能给出精准无误的建议。只要按照狐狸公子的指点去做,多种麦子时麦子必定丰收,多种黍子时黍子必定丰收,仿佛狐狸公子拥有着洞悉天地变化、预知未来的神奇能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生和狐狸公子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无间,如同一家人一般。狐狸公子亲切地称呼车生的妻子为嫂子,对待车生的孩子更是如同自己的亲生子女一般关爱有加。每逢佳节,他们都会围坐在一起,共同分享美食,畅谈欢笑。 然而,命运的车轮无情地转动着,人生的道路上充满了未知和变数。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车生突然身染重病,尽管请来了镇上最好的郎中,用尽了各种珍贵的药材,却依然无法挽回他逐渐消逝的生命。最终,车生在家人和狐狸公子的陪伴下,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自那以后,狐狸公子便再也没有来过。但车生的家人和后人永远铭记着这段传奇的友谊,将其视为家族中最宝贵的财富,代代相传。 第56章 巧娘 在广东的广袤大地上,有一位声名显赫的缙绅傅氏。此人年逾花甲,已过耳顺之年。然而,命运似乎对他格外眷顾,在其晚年之时,赐予了他一个儿子,取名为傅廉。这傅廉自幼便展现出超乎常人的聪慧,本应是傅氏家族的希望之光。 可令人扼腕叹息的是,傅廉天生存在生理缺陷,其性器官发育不全。待到他年满十七岁,那隐秘之处竟仍如蚕儿般细小。这一特殊状况犹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远近邻里间传播开来。众人皆知傅家公子的这一隐疾,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家愿意将自家女儿许配与他。傅氏为此忧心忡忡,日夜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他深知家族的延续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却又苦无良策,只能在无尽的忧虑中煎熬。 傅廉师从一位饱学之士读书求学。某一日,老师因突发要事不得不暂时离开。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热闹非凡的耍猴戏的声响。傅廉那年轻好奇的心瞬间被吸引过去,他丢下书本,直奔门外,沉醉在那精彩的猴戏表演中,全然忘却了学业。 当他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老师即将归来,心中顿时被恐惧所占据。他深知自己的行为必将招致老师的严厉斥责,慌乱之中,傅廉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离此地。 他一路奔逃,离家已有数里之遥。就在此时,前方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只见一位身着素雅衣裳的美丽女郎,在其身旁,紧跟着一个伶俐乖巧的小婢女。女郎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和优雅的步伐,令人不禁为之侧目。傅廉加快脚步,从她们身旁匆匆掠过。 就在这一瞬间,女郎不经意地回首一望。那惊鸿一瞥,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她的容颜堪称倾国倾城,妖冶艳丽得让人窒息。她莲步轻移,步态缓慢而优雅。傅廉急切地超过她们之后,女郎转过头来,对身旁的婢女说道:“你去问问那位郎君,是不是正打算前往巧娘那里?”婢女听闻,当即遵照吩咐,高声呼喊询问。傅廉满心狐疑,不知这究竟是何意。 女郎见状,微笑着说道:“倘若您正要前往巧娘家,我这里有一封书信,烦请顺路帮我送至她家。我的母亲此刻在家,定会对您的帮助深表感激,热情款待。”傅廉本就如无根浮萍,漂泊无定,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听到女郎这番请求,他心想,即便要漂洋过海,也在所不惜,于是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女郎随即取出精心准备的书信,递与婢女,婢女又转而将其交到傅廉手中。傅廉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女郎的姓名以及住处所在。女郎轻声答道:“小女子姓华,居住在秦女村,从这里往北走,大约三四里的路程便可抵达。”傅廉接过书信后,登上一艘小船,朝着女郎所指的方向出发。 当他终于到达琼州城北时,夕阳的余晖已渐渐消散,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傅廉向周围的路人打听秦女村的具体位置,然而问遍众人,竟无一人知晓。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北前行了四五里。此时,夜空中繁星闪烁,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道路两旁繁茂的芳草在月光下摇曳生姿,如梦如幻,却也让人心生迷茫。这空旷的荒野中,连一家可供歇脚的旅店都寻觅不到,傅廉陷入了深深的窘迫之中。 忽然,他瞥见道路一侧有一座古老的坟墓。傅廉心想,或许可以在这坟旁暂且栖身。但一想到这荒郊野外,常有虎狼出没,他又心生恐惧,浑身颤抖。无奈之下,傅廉发挥出自己敏捷的身手,如同猴子般迅速攀爬上一棵大树。他在高高的树枝上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蹲踞其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夜风中,松涛发出“簌簌”的声响,犹如低沉的呜咽。草丛中的夜虫也开始了它们悲凉的吟唱,交织成一首哀怨的交响曲。傅廉身处这寂静而又神秘的氛围中,内心忐忑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懊悔自己当初的冲动决定,那份悔恨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烤着他的心灵。 就在这时,傅廉忽然听到下方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他壮着胆子,低头俯瞰。只见在朦胧的月色下,一个庭院的轮廓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女子正悠然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她的身旁,两个婢女手持着绘有精美图案的烛台,静静地分立两侧。 这位丽人微微侧首,对着左边的婢女说道:“今夜的月色如此洁白,繁星也显得格外稀疏。华姑赠予的团茶,正适合煮上一盏,让我们一同品味,尽情享受这宁静美好的夜晚。”傅廉听到这声音,心中不禁“咯噔”一下,瞬间被恐惧所笼罩。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遇到了鬼魅。刹那间,他全身的毛发都竖立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惊动了下方的未知存在。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其中一个婢女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正好与傅廉对视。她惊讶地大声呼喊:“树上有人!”那坐在石头上的女子听闻,犹如受惊的小鹿,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惊讶与愤怒。她娇声呵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大胆之徒,竟敢在这深夜偷偷窥视!” 傅廉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斥吓得魂飞魄散,他深知自己无处可逃。在极度的恐惧和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盘旋而下。一落地,他便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颤抖,嘴里不停地乞求着饶恕。 那女子见他如此狼狈,走上前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端详了一番。不知为何,她脸上原本的怒色渐渐消散,转而浮现出一丝惊喜的神情。随后,她竟然伸手拉起傅廉,让他与自己一同坐下。 借着烛光,女子再次审视傅廉。只见他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面容清秀,虽略带几分稚气,但姿态中却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听他开口说话,口音也是本地的腔调。女子不禁好奇地问道:“郎君,您这是要去往何处?”傅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只是个替人送书信的。”女子微微一笑,说道:“这荒郊野外的,可不安全。常有强盗出没,您若是就这样露宿在外,实在是危险之极。倘若您不嫌弃我这里简陋,我倒是愿意为您提供一个栖身之所。”说完,女子便热情地邀请傅廉进屋。 傅廉跟着女子走进屋内,只见里面的布置十分简单。屋内仅有一张床榻,女子让丫鬟迅速展开两床被子,整齐地铺在床上。傅廉看着这唯一的床榻,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卑感和羞愧之情。他深知自己的缺陷,觉得自己丑陋不堪,于是主动开口说道:“我还是睡在床下吧,实在不敢与您同榻。”女子听了,不禁扑哧一笑,说道:“今日有贵客临门,我怎敢独自霸占这床榻的高处?”傅廉见女子如此坚决,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与她一同躺在了这张床上。然而,他的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丝毫不敢有任何的舒展和放松。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过了没多久,女子在黑暗中悄悄地伸出一只纤细柔软的手,轻轻地触碰傅廉的大腿。那触感如同一道电流,瞬间传遍傅廉的全身。但他强装镇定,假装沉睡,仿佛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又过了一会儿,女子似乎鼓起了更大的勇气,她轻轻地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她试图轻轻摇晃傅廉,希望能引起他的回应。然而,傅廉牢记着自己的处境,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佛真的陷入了深沉的梦乡。 女子见傅廉毫无反应,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探寻他的隐秘之处。可当她的手触碰到那如蚕般细小的器官时,她的脸上瞬间充满了失望和怅然。她默默地停手,悄然钻出被子,背对着傅廉,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女子轻轻的抽泣声。 傅廉躺在一旁,听到女子的哭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羞愧和懊悔。他恨自己不能像正常男子一样,满足女子的期待。他的内心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无地自容。他暗自埋怨老天的不公,为何让自己有如此难以启齿的缺陷。 女子的哭泣声引起了她身旁婢女的注意。婢女赶紧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婢女看到女子脸上的泪痕,心中满是惊讶和关切,她轻声问道:“小姐,您为何如此悲伤?”女子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我只是在感叹自己命运的多舛罢了。”婢女站在床前,目光紧紧地盯着女子的脸庞,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读懂她内心的痛苦。 女子接着说道:“你去把那位郎君叫醒,让他离开吧。我不想再看到他,这只会让我更加痛苦。”傅廉听到女子这番绝情的话语,内心愈发感到惭愧和无助。同时,他也深深担忧着,如今已是夜半时分,自己若就这样被赶出房门,在这茫茫荒野之中,又该何去何从? 正当傅廉在内心苦苦思索之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位中年妇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婢女见到妇人,连忙说道:“华姑来了。”傅廉偷偷窥视,只见这位妇人年约五十有余,但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仍透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华姑见女子尚未入睡,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禁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我的女儿,为何到了此时你还未安睡?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伤心?”女子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泪水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华姑见女子不答,目光转向床上,这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与你同榻之人是谁?”婢女不敢怠慢,赶忙回答道:“今晚有位少年郎因无处可去,在此借宿。”华姑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笑道:“难道你不知今夜是巧娘的新婚之喜吗?” 当她看到女子泪水未干,神情更加惊讶和担忧,说道:“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你为何如此悲伤哭泣?莫非是这位郎君对你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女子依旧紧闭双唇,不发一言,只是泪水流得更凶了,悲伤的情绪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 华姑见女子如此悲痛,心中更加疑惑。她想要亲自查看一番,于是伸手去抖动傅廉的衣物。就在这时,一封书信从傅廉的衣物中掉落出来,掉在了床上。 华姑拾起书信,仔细端详,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不禁惊讶地说道:“这竟是我女儿的笔迹!”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书信,认真阅读起来。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脸上不时流露出惊讶、感慨和叹息的神情。 女子见状,忍不住问道:“母亲,信中究竟说了些什么?”华姑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是你三姐家的来信,说吴郎已经不幸去世,她如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知未来该如何是好。”女子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不幸的消息早有预料。 华姑接着将目光转向傅廉,说道:“他本来说是替人送信的,幸好没有把他赶走。”说完,她将傅廉唤醒,让他坐起身来。 华姑目光锐利地看着傅廉,严肃地问道:“年轻人,你老实告诉我,这封书信究竟从何而来?”傅廉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华姑听后,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一些,说道:“你大老远地来替我们送信,辛苦了。我们应当好好报答你。不过,我想问问,你是如何得罪了巧娘,让她如此伤心?”傅廉一脸茫然,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还请您明示。” 华姑转过头,再次看向女子,问道:“女儿,你倒是说说,他到底哪里冒犯了你?”女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我自己命运不济,嫁给了一个如同太监一般的男人,跟着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人,我怎能不伤心难过?” 华姑听了,目光转向傅廉,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聪明伶俐的孩子,原来你竟是个外表似男,内心似女之人?也罢,你既然是我们的客人,不能让你在此久留,以免打扰了他人。”说完,她领着傅廉来到东厢房。 进入房间后,华姑也不避讳,直接伸手探入傅廉的裤中,仔细查验起来。查验完毕,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难怪巧娘会如此伤心落泪。不过,幸好你尚有根基,并非无药可救,此事尚有可为。” 华姑随即点亮油灯,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经过一番搜寻,她终于从一个箱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她将药丸递给傅廉,说道:“你赶紧把这颗药丸服下,切记不可声张。”傅廉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咽下。华姑见他服下药丸,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傅廉独自躺在东厢房的床上,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他不知道这颗药丸究竟有何神奇的功效,能让自己的命运发生怎样的改变。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他进入了梦乡。 将近五更天的时候,傅廉从睡梦中悠悠醒来。他忽然感觉到肚脐下方有一股奇异的热气在涌动,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觉醒。这股热气直冲他的隐秘之处,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开来。他伸手轻轻一摸,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已经如同正常男子一般。 傅廉心中又惊又喜,那种喜悦之情犹如一个久贫之人突然获得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又仿佛是一个被囚禁多年的犯人重获自由。他感觉自己仿佛刚刚接受了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憧憬。 此时,窗棂外刚刚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华姑便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内。她的手中拿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炊饼,走到傅廉床前,递给他说道:“年轻人,你先吃点东西,耐心在这里等着 第57章 吴令 在吴地有一位县令,实在是记不得他确切的姓和名了。但此人以刚正耿直着称,其清正廉明的声誉广为流传。 吴地向来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习俗,那就是对城隍神怀着极为尊崇的态度。他们精心用木头雕刻出城隍神的塑像,塑像工艺精湛,不仅为其披上华丽的锦绣,而且在内部巧妙地设置了机关,使得这神像活灵活现,仿佛真有生命一般。 每当城隍神的寿辰来临,那可真是当地的一大盛事。居民们纷纷踊跃地筹集资金,齐心协力地举办一场极为隆重的庆祝活动。他们用庄重华丽的辇车承载着城隍神像,让其在那宽阔的通衢大道上游行展示。神像的四周,高高地树立着数不胜数的旗帜和幡幢,迎风飘扬,色彩斑斓。还有那仿照官员出行的盛大仪仗队伍,排列得井然有序。鼓乐之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彼此交融,热闹非凡的喧哗声不绝于耳。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一盛大的活动已然深深扎根于当地的传统之中,成为了一种代代相传的习俗,每一年,没有任何人胆敢对其有所懈怠。 在某一个平常的日子里,这位县令因公外出。当他行至街头时,正好与这场规模宏大的城隍神巡游不期而遇。他当即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向周围的居民询问其中的详情。居民们心怀敬畏,毕恭毕敬地将这一习俗的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县令在倾听的过程中,眉头渐渐紧锁,又进一步仔细地诘问相关的情况,当他了解到举办这样一场活动所耗费的资金竟然如此巨大、极为奢侈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只见他双目圆睁,怒发冲冠,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那高高在上的城隍神塑像,毫不留情地大声斥责道:“城隍神啊城隍神,你本应是这一县的主宰,肩负着护佑百姓、维护一方安宁的重任。倘若你愚昧不灵,对百姓的疾苦不闻不问,对世间的善恶是非毫无洞察,那你不过是个昏庸无能、沉迷于淫乱之事的鬼魂罢了,根本不值得百姓如此虔诚地供奉和侍奉。但倘若你真的拥有灵验,能够感知世间万物,能够明辨是非善恶,那你就应该深知物力的珍贵,明白百姓生活的艰辛,又怎么能够容忍他们耗费如此众多的无益之财,让他们用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民脂民膏去举办这种劳民伤财的活动呢?” 话音未落,县令毫不迟疑,亲自上前,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备受尊崇的城隍神塑像从华丽的辇车上用力拖拽到了地上。随后,他从身旁的差役手中夺过鞭子,毫不手软地朝着神像抽打了整整二十下。那清脆的鞭声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是对这种奢靡之风的严厉警示。 自那一天起,这一延续多年、耗费巨大的习俗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立刻被彻底革除了。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地举办这样劳民伤财的活动,百姓们也从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 这位县令一生清正无私,两袖清风,为百姓谋福祉,深受民众的爱戴和敬仰。只是在他年少之时,尚有几分孩子般的活泼好动,喜好嬉戏玩闹。他在这个地方兢兢业业地任职了一年有余,为当地的发展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然而,命运却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时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那一天,他偶然在县衙之中,瞧见屋檐下有雀巢,一时兴起,想要沿着屋檐的梯子去探寻雀鸟的幼雏。却不曾想,一个不小心,失足从梯子上坠落下来。这一摔,摔得极重,致使他的大腿骨折,伤势严重。尽管经过了多方的救治和悉心的照料,可最终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不久之后,便与世长辞。 就在他离世之后,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人们在城隍祠中竟然不断地听到传来县令大声愤怒的喧哗声,那声音充满了不满和抗争,似乎他的灵魂在与城隍神激烈地争辩着什么,一刻也不停歇。这样的声音连续数日都没有停止,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和令人毛骨悚然。 吴地的百姓们始终没有忘记县令生前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他的公正、他的清廉、他为百姓谋福祉的种种功绩,深深地印刻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为了平息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纷争,百姓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诚心诚意地祈祷,希望能够化解这场在阴阳两界之间的冲突。 经过众人的商议,他们决定另外修建一座崭新的祠堂来专门祭祀这位令人尊敬的县令。这座祠堂庄重肃穆,充满了人们对他的怀念和敬意。令人欣慰的是,自从这座祠堂建成之后,那城隍祠中喧哗争吵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座为县令所建的祠堂,同样也被命名为城隍祠。每年的春秋两季,百姓们都会怀着无比的虔诚和感恩之心,前来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这座城隍祠的香火之旺盛,民众的敬仰之深切,甚至远远超过了原来的那座城隍神祠。直到如今,吴地一直都保留着这两座城隍祠,它们不仅是历史的见证,更是百姓对公正廉明的向往和对恩德的铭记。 第58章 口技 在宁静的村子里,来了一位陌生的女子,年龄约莫在二十四五岁上下。她的身影婀娜多姿,随身携带着一个略显陈旧但整理得十分干净的药囊,以此作为她行走江湖、售卖医术的标志。 每当有村民怀着病痛前来向她询问病情之时,这位女子总是无法即刻给出确切的药方。她总会告诉病人,需得等到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之时,她方能在安静的氛围中向诸位神秘的神仙请教,以求得到最为精准有效的治疗之方。 每当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女子便会精心挑选一间整洁的小屋。她先是仔细地清扫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拂去尘埃,然后轻轻地关闭房门,将自己独自闭锁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而好奇的村民们,早早就围聚在门窗之外,每个人都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人们只能捕捉到屋内那低低的、仿佛蚊虫振翅般的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咳嗽出声,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在这一刻,屋内屋外仿佛都被一种神秘的静谧所笼罩,所有的动静和呼吸声似乎都悄然隐匿于无形。 当夜晚的时针指向某个特定的时刻,原本安静得近乎凝固的氛围被一声轻微的帘子晃动声打破。女子轻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九姑来了吗?”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回应道:“来了。”随后,女子又问道:“腊梅跟着九姑一起来的吗?”似乎是一个稚嫩的婢女声音回答道:“来了。”这三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群欢快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话语如连珠炮般不停歇,充满了整个小屋。 没过多久,那帘钩再次发出轻微的晃动声响。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喜:“六姑到了。”紧接着,屋内传来一阵乱纷纷的交谈声:“春梅也抱着小郎君来了吗?”一个女子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哎呀,这拗脾气的小哥子!呜呜哭着怎么都不肯睡,非要跟着娘子来。他那小小的身子啊,此刻就像有百斤重似的,可真是把人累得够呛!” 很快,便能听到女子那充满热情与关切的声音,九姑那温和而又充满关怀的问候声,六姑那亲切而随意的寒暄声,两个婢女那轻柔的安慰与问候声,还有小孩子那清脆无邪的嬉笑声音,所有这些声音瞬间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喧闹而又温馨的嘈杂之景。随即,女子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小郎君也太好玩了,大老远的还抱着可爱的猫儿来。”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屋内那原本热闹纷繁的声音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就在这时,帘子又一次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刹那间,满屋子再次被喧哗声所填满,只听女子说道:“四姑怎么来得这么晚?”紧接着,一个小女子那细若蚊蝇的声音缓缓传来:“这路途实在是太过遥远了,超过千里还不止呢,我和阿姑一路紧赶慢赶,走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到达。阿姑她走得本来就慢,这一路上可把我累坏啦。” 随后,屋内传来了众人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她们各自说着关切对方冷暖的贴心话语,伴随着移动座位时衣物的摩擦声,呼唤添加座位的急切声。这些声音参差不齐,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交织成一曲独特的乐章,使得整个房间喧闹繁杂不堪,这样的混乱场景持续了好一会儿,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才渐渐安定下来。 紧接着,屋内安静了片刻,随后就听到女子那充满期待的声音,她开始向各位姑子询问病人的病情。九姑用清脆而果断的声音说道,她认为应当使用参这味药材;六姑则以缓慢而沉稳的语调表示,应当用芪才更为合适;四姑用娇柔且婉转的声音提出,宜得术。众人为此斟酌商量了许久,其间各种意见此起彼伏,争论不休。终于,就听到九姑高声呼唤拿笔和砚台过来。没过多久,屋内便传来了折纸的窸窸窣窣声,那声音如同秋风吹过落叶;接着是拔笔掷帽的丁丁声,清脆而短促;随后是磨墨的隆隆声,沉重而有力。紧接着,笔被重重地扔到桌子上,震得桌子发出一阵闷响。很快,又传来了抓药包裹时纸张发出的簌簌声,那声音仿佛是微风拂过稻田。 不一会儿,女子轻轻推开帘子,轻声呼唤着外面等候的病人,将配好的药和精心书写的药方递给他们。然后,她转身再次回到屋内,就在这一瞬间,屋内立刻响起了三个姑子互相告别的声音,三个婢女依依惜别的话语声,小孩子那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声,猫儿那轻柔的喵喵声,这所有的声音又在同一时刻一起响起,如同一场盛大的交响乐在瞬间达到高潮,又在转瞬间归于平静。 九姑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清晨的黄莺啼鸣,悠扬动听;六姑的声音缓慢而深沉,犹如古寺的钟声,庄重而沧桑;四姑的声音娇柔婉转,恰似山间的溪流,轻盈而灵动;而那三个婢女的声音,也是各具特色,或活泼,或羞涩,或俏皮,各自有着独特的姿态和韵味,让人听上去便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来。 围在屋外的众人听到这一幕,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纷纷以为这真的是神仙下凡相助。然而,当他们试用了女子开的药方之后,却发现效果并不是特别显着。后来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不过是女子所施展的奇妙口技,她只是借助这样神奇的表演来售卖自己的医术罢了。但即便如此,这精湛的口技也实在是令人称奇,令人赞叹不已! 从前,有个叫王心逸的人曾经讲述过这样一段经历:“在繁华的都城之中,有一次我偶然路过喧闹的集市,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弦歌声传来。那声音美妙动听,引得众多路人纷纷驻足围观,围观的人多得如同筑起了一堵厚厚的人墙。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努力凑近前去偷偷观看。只见在人群的中心,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正以一种无比优雅的姿态曼声吟唱着动人的曲调。令人惊奇的是,他的身旁并没有任何常见的乐器相伴,只见他仅仅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按压在自己的脸颊边上,一边按压,一边引吭高歌。那歌声听起来铮铮有声,竟然和真正的琴弦弹奏出来的声音毫无差别。”这也同样是口技艺术的一种独特表现形式,是口技这门神奇技艺的一个分支流派啊。 第59章 狐联 在章丘那片宁静而富有诗意的土地上,坐落着一座清幽宜人的园子。焦生,这位石红先生的叔弟,常常沉浸在这座园子的宁静氛围中,埋头苦读,探寻着书中的无尽智慧和深邃哲理。 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明月高悬于浩瀚的夜空,如水的银辉轻柔地洒落在园子的每一个角落,给整个园子蒙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轻纱。就在这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停滞的时刻,忽然有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如同从缥缈的仙境中悠然飘落般,悄然出现在焦生的面前。 她们的容颜堪称倾国倾城,令人心醉神迷。其中一位女子,身姿婀娜多姿,举止优雅大方,那成熟的风韵和迷人的气质,让人不难推测她大约已有十七八岁的芳华。她的面容如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一双美眸犹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璀璨而深邃。另一位女子则显得更加娇小玲珑,俏皮可爱。她那灵动的眼神中透着天真无邪,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和未经世事的纯真。 这两位美人身着轻薄的罗裳,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她们轻移莲步,缓缓地走近焦生的书桌。她们纤细的玉手轻轻抚过那陈旧却光滑的桌面,脸上随即绽放出如春花绽放般明艳动人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蕴含着能融化冰川的温暖,又似带着能蛊惑人心的魔力,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之人也为之动容。 然而,焦生却目光坚定,神色从容而镇定。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和迷醉,一眼便洞悉这两位女子并非凡间之人,而是狐仙幻化而成。他面容严肃,犹如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像,语气坚决而有力地正色拒绝道:“尔等虽貌似天仙,魅力非凡,但我焦生秉持着坚定的道德准则,绝不会被你们的美貌所诱惑。” 年龄稍长的那位美人微微蹙起那如柳叶般的秀眉,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与难以掩饰的挑逗之意,她那樱桃小口轻启,娇声说道:“公子您看呐,您那浓密刚直的胡须就如同战场上威猛的长戟一般,充满了阳刚之气。怎的在这温柔旖旎的情境面前,却没有展现出大丈夫应有的豪迈气魄和果敢决断呢?” 焦生挺直了他那原本就笔直的脊梁,神情庄重,义正辞严地回答:“我焦生平生都将道德与操守奉为至高无上的准则,对于感情之事,始终保持着忠贞不二的态度。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放纵,更不会因一时的诱惑而迷失自我。” 美人听闻他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语,不禁掩口轻笑起来。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却又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嘲讽之意说道:“您可真是个食古不化、迂腐至极的书呆子!难道您就不曾想过,这世间的规则并非一成不变,那些陈腐老旧的规矩不过是束缚人心的枷锁?您可知,每逢下元节,在那神秘莫测的鬼神世界里,凡事都能被肆意颠倒黑白,是非善恶也能被随意混淆。在这样一个混沌的世界中,就连最为隐秘和微妙的床笫之事,又怎能遵循那些刻板的教条呢?” 焦生听了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熊熊怒火。他的双目圆睁,犹如燃烧着的火炬,怒视着面前这两位试图蛊惑他的美人,再次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住口!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我焦生的意志坚如磐石,绝不会被你们这些巧言令色、荒诞不经的言辞所迷惑和动摇。” 两位美人见焦生如此坚定不移,不为她们的美色和言辞所动,那年龄稍长的美人眼珠灵动地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而妩媚的笑容,说道:“您在这一方也算是小有名望的读书人,妾身这里有一副构思精妙的对联,想借此考考您的才学。倘若您能对得出令妾身心悦诚服的下联,我们姐妹二人自当识趣地离开,不再扰您的清静:戊戌同体,腹中止欠一点。” 焦生听了这上联,眉头瞬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那聪慧的头脑此刻如同飞速运转的机器,在浩如烟海的文字和词句中苦苦搜寻着能够与之匹配的对仗。园中的虫鸣声在这一刻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急切与专注,鸣叫得愈发响亮,似乎在为他加油鼓劲。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焦生却始终未能想出一个能够令自己满意的下联。 美人见他如此绞尽脑汁却仍无果,不禁再次娇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与调侃,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所谓的名士难道就是这样才思枯竭吗?看来,还是让妾身来为您揭晓答案吧:己巳连踪,足下何不双挑。” 说罢,两位美人相视一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交织回荡,带着几分妩媚与不羁。随后,她们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轻盈飘渺,在如水的月光中渐渐淡去,只留下焦生一人独自伫立在这宁静的园中。他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未能回过神来,心中依旧回荡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第60章 滩水狐 在滩邑这个宁静祥和的地方,李家拥有着一处别致的别院。这座别院宁静清幽,绿树成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韵味。 有一天,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翁忽然现身,前来请求租住这处别院。他提出每年愿支付五十两金子作为租金,李家见老翁气质不凡,便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然而,自老翁离开之后,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消息传来。李家见此情形,便嘱咐家中众人,准备将这房子另租给他人。 就在李家准备另寻租客之时,第二天,那位神秘的老翁竟又不期而至。他满脸急切,言辞恳切地说道:“这租宅子的事宜明明已经谈妥,为何又要转租给旁人?”李家众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个个面露疑惑之色。 老翁见状,赶忙解释道:“我是真心打算长久在此居住的。之所以拖延至今,实是因为我精心挑选的入住吉日在十日之后。”言罢,他毫不犹豫地先交纳了整整一年的租金,并郑重其事地说道:“哪怕这宅子终岁空着,也请诸位莫要过问。”李家众人见老翁如此坚决,便不再多言,恭送他出门。在分别之际,李家有人好奇地询问老翁确切的入住日期,老翁也毫不隐瞒,坦诚相告。 时光匆匆,约定的日期已过了数日,可那别院依旧毫无动静,寂静得仿佛被世间遗忘。李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派人前往查看。待那人来到别院前,却惊讶地发现那两扇院门从里面紧紧关闭,但院内炊烟袅袅升起,其间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这奇异的景象让来人满心讶异,他赶忙递上自己的名帖,请求入内谒见。 不多时,只见那老翁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热情,亲自将来人迎入院内。一入院中,老翁便笑意盈盈,亲切之态让人如沐春风。 来人回府之后,李家主人为表心意,即刻派人送去诸多礼物到老翁的住处。而那老翁也毫不吝啬,回赠的赏赐极为丰厚,各种珍稀之物令人眼花缭乱。 又过了几日,李家特意设宴,盛情邀请老翁前来相聚。那宴席之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宾主之间把酒言欢,气氛融洽,欢乐之情溢于言表。酒过三巡,李家主人趁着酒兴,好奇地询问老翁的家乡所在。老翁微微一笑,缓声道:“我来自秦中。”李家主人听闻,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心中暗叹路途之遥。老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悠悠说道:“贵乡实乃福地。而那秦中,如今已不可久居,一场大难即将席卷而来。”当时的滩邑正处于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李家主人只当是老翁的一时感慨,并未深究。 隔日,老翁修书一封,以报李家的热情款待之情。待李家众人打开信函,不禁为信中所述的内容而瞠目结舌。原来,老翁为此次回礼,准备的帷帐精美绝伦,饮食更是奢华至极,其用心之深、花费之巨,超乎众人想象。李家上下皆被老翁的慷慨所震惊,心中对他的身份愈发好奇,甚至开始怀疑他或许是某位地位尊崇的高官。 因着这段时间的友好往来,老翁也不再隐瞒,索性直言自己乃是狐仙所化。李家众人闻听此言,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个个骇得目瞪口呆。但回过神来后,李家主人觉得这是一段奇闻,逢人便忍不住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段奇妙经历。 城中的缙绅们听闻了此事,皆被这奇异之事所吸引。此后,每日都有众多缙绅乘车驾马,纷至沓来,渴望能与这位神秘的老翁结交。而那老翁来者不拒,无论何人来访,他都躬身亲迎,礼数周全。渐渐地,就连郡里的官员们也听闻了风声,时常前来拜访。 然而,唯有那滩邑的县令,屡次请求与老翁相见,却总是被老翁借故推辞。县令心有不甘,又拜托李家主人从中斡旋说情。李家主人欣然应允,前往老翁处替县令美言。可那老翁依旧态度坚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家主人满心疑惑,忍不住询问其中缘由。 老翁缓缓离开座位,靠近李家主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此事您有所不知,那县令的前世乃是一头蠢笨的驴。如今他虽在百姓之上,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是个一喝酒就忘乎所以、胡作非为的家伙。我虽是异类,但也羞于与这等人物为伍。”李家主人听后,心中暗觉好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到家中,他只好编了个借口告知县令,声称狐仙畏惧县令的神明威严,所以不敢相见。那县令听后,竟深信不疑,从此不再强求与老翁相见。 这一系列奇事皆发生在康熙十一年。没过多久,秦地果然遭受战火洗礼,生灵涂炭。而那老翁竟能提前预知这场灾难,其神通广大,令人不得不信。 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感慨道:“驴这等动物,身形庞大而笨拙。一旦发起怒来,便又踢又跳,嘶声长嚎,双眼大如盆盎,怒气粗重胜过牛儿。不仅叫声刺耳难听,那狂躁的模样更是令人不忍直视。但倘若拿着一把鲜嫩的草料去引诱它,它便会立刻温顺地贴耳低头,欢喜地接受束缚与管制。如此品性,若用来治理百姓,也难怪会喝得烂醉,肆意妄为。但愿那些治理百姓的官员能够以驴为戒,多向狐仙学习,如此一来,德行方能日益精进啊!” 第61章 林四娘 在青州道履职的陈公宝钥,乃是来自福建的儒雅之士。某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陈公独自在屋内静坐沉思,四周静谧得仿佛能听见月光流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帷帐被悄然掀开,一位女子如同仙子下凡般轻盈地踏入屋内。陈公抬眸望去,瞬间被女子的绝世容颜所震撼。她的美丽超乎寻常,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神秘。那女子身着华丽的长袖宫装,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精致与高贵。 她朱唇轻启,微笑着说道:“在这清冷寂静的长夜,您独自一人静坐于此,难道不觉得寂寞难耐吗?”陈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陌生的女子惊得心头一颤,他迅速收敛心神,疑惑地问道:“姑娘,你究竟是何人?缘何深夜至此?”女子眼波流转,柔声回答:“妾身的家就在这不远的地方,就在您居所的西邻。”陈公心中暗自揣测,此女出现得如此诡异,莫非是鬼魂?然而,那女子的倾国倾城之貌如同磁石一般吸引着他,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萌生出喜爱之情。 陈公情不自禁地捉住女子的衣袖,满怀期待地将她挽留下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两人开始交谈,女子言辞优雅,出口成章,犹如山间清泉流淌,悦耳动听。陈公沉醉在这美妙的氛围中,心中满是喜悦。 陈公情难自禁,将女子拥入怀中,女子娇躯微微一颤,却并未奋力抗拒。她美目流转,环顾四周,轻声问道:“这里当真没有其他人吗?”陈公闻言,急忙起身,匆匆关闭房门,笃定地说道:“没有,此处唯有你我。”接着,陈公迫不及待地催促女子宽衣解带,女子的脸上瞬间泛起一抹羞怯的红晕,宛如晚霞映照着的桃花。陈公见此,更是心急如焚,主动为女子殷勤地解带宽衣。 女子轻咬朱唇,娇嗔道:“妾身年方二十,至今仍是处子之身,这般轻狂急切,妾身怕是难以承受。”尽管如此,在陈公的热情之下,两人终究还是共赴云雨。激情过后,女子的处子之血如红梅绽放,染红了身下的席子。 而后,两人相依在枕边,喁喁私语,柔情蜜意。女子轻声告诉陈公,自己名叫“林四娘”。陈公满心好奇,详细询问她的身世来历。女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生坚守贞洁,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如今却在您的面前失了分寸。您若真心喜爱妾身,只愿能与您长相厮守,永远相好,何必这般刨根问底,絮絮叨叨个不停?”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女子闻声,匆匆起身,整理衣裳,依依惜别,离去的身影如同烟雾般缥缈。 自此以后,每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刻,林四娘必定如期而至。每次前来,她都会与陈公紧闭房门,共享雅趣,一同饮酒作乐。在谈及音律之时,林四娘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才华。她不仅对各种音律了如指掌,还能深入浅出地剖析宫商之调的微妙之处,其见解之独到,让陈公为之折服。陈公心中暗自猜测,此女定是精通作曲吟唱之艺。于是好奇地问道:“莫非姑娘擅长作曲吟唱?”林四娘微微一笑,答道:“这乃是妾身儿时所学,略知一二。”陈公听闻,兴致盎然,当即请求聆听她的优雅演奏。林四娘面露难色,说道:“许久未曾操弄音律,那些节奏旋律大多已经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倘若献丑,恐怕会被行家贻笑大方。”然而,陈公再三恳切央求,林四娘终究是难以推脱,只好低头轻击节拍,婉转唱起了“伊”“凉”之调。她的歌声如泣如诉,哀婉动人,仿佛能穿透灵魂,直抵人心最柔软的角落。歌唱完毕,林四娘已是泪湿衣襟,那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落。陈公也被这饱含深情的歌声深深触动,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紧紧地将林四娘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卿切勿再唱这如此哀伤的亡国之音,听之令人心情沉重,郁郁难欢。”林四娘微微仰头,目光坚定地说道:“声音乃是心灵的倾诉,哀伤之人难以唱出欢乐之曲,欢乐之人亦无法演绎哀伤之音。”两人之间的浓情蜜意,缠绵缱绻,甚至超越了世间那些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时光悠悠,两人的亲密相处并未逃过陈府众人的耳目。家中的人偶然间偷听到了他们的歌声,那哀婉动人的旋律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凡是听闻之人,无不被深深打动,感动得涕泪横流,沉浸在那无尽的悲伤之中。 有一日,夫人偶然窥见了林四娘的绝世容颜。她被林四娘那惊世骇俗的美丽所震撼,心中不禁生起疑虑。她暗自思忖,世间怎会有如此妖冶艳丽、超凡脱俗之人?这女子若非鬼魂,必定是狐妖所化。夫人越想越是心惊胆战,担心林四娘会给陈府带来灾祸,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陈公与她断绝来往。然而,陈公早已深陷与林四娘的情爱之中,对夫人的劝告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想要弄清楚林四娘的真实来历。 林四娘见陈公如此执着,神色顿时变得忧愁哀怨。她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妾身本是衡王府中的宫女,十七年前遭遇一场劫难,不幸香消玉殒。因感您品德高尚,义气深重,妾身才不顾人鬼殊途,与您相知相好。但妾身真心实意,绝不敢给您带来任何灾祸。倘若您对妾身心存疑虑和畏惧,妾身从今往后不再出现,就此告辞便是。”陈公连忙说道:“我对姑娘绝无嫌弃之意,只是像我们这般亲密无间,情投意合,我又怎能不知晓姑娘的真实身世呢?”于是,陈公继续追问宫中的种种往事,林四娘陷入回忆之中,开始详细叙述。她的讲述绘声绘色,精彩纷呈,让人仿佛身临其境。然而,当话题触及到国家衰微、宫廷没落的悲惨境遇时,林四娘情绪激动,哽咽难言,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林四娘平日里睡眠甚少,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起身虔诚地诵读《准提》《金刚》等诸多经咒。陈公见此情景,好奇地问道:“在那九泉之下,也能通过诵经忏悔,求得解脱吗?”林四娘目光坚定,回答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妾身想到自己一生沦落,命运多舛,希望通过诵经念佛,能够超度自己的来生,摆脱这无尽的苦难。” 林四娘又时常与陈公一同品评诗词歌赋。对于那些有瑕疵不足之处,她总是毫不留情地加以指摘;而遇到精彩绝伦的好句,她则会情不自禁地曼声娇吟,那婉转的声音如同夜莺啼鸣,令人陶醉。她的意态风流洒脱,充满了灵动的魅力,使得陈公与她相处之时,总是忘却疲倦,沉浸在这诗意的氛围之中。 陈公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擅长作诗?”林四娘听后,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笑容,回答道:“在世之时,妾身偶尔也会挥笔作诗,以抒心中之情。”陈公向来欣赏她的才情,当即请求她赠诗一首。林四娘却轻轻摇头,笑着说道:“这些不过是妾身的儿女情长之语,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怎敢在您这位高人面前献丑呢?”就这样,两人相伴相依,度过了三年的美好时光。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林四娘忽然神色凄惨,满脸泪痕地前来与陈公告别。陈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模样惊得不知所措,急切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悲痛欲绝,竟要与我告别?”林四娘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地回答道:“冥王念妾身生前未曾犯下罪过,死后又始终不忘诵经念佛,心怀虔诚,特许妾身投身于王侯之家。今夜便是分别之时,从此往后,永无再见之日。”言罢,林四娘的哭声更加悲切,陈公也被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刺痛了心,泪水夺眶而出。 陈公强忍着悲痛,赶忙吩咐下人摆下丰盛的酒菜,他要与林四娘在这最后的时光里,痛饮一番,以解相思之苦。林四娘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她慷慨悲歌,声音哀婉至极,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千般愁绪,万种离情。她的歌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每到悲伤之处,便会哽咽得难以继续,只能数次停顿,调整情绪,然后再次鼓起勇气,继续歌唱。直到最后,一曲终了,然而两人却因满心的悲伤,无法尽情畅饮。 林四娘缓缓起身,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但又深知时辰已到,不得不别。她脚步迟疑,欲走还留。陈公见状,心如刀绞,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袖,坚决挽留。林四娘被他的深情所感动,又重新坐下,与他再共度了片刻温馨而又悲伤的时光。 忽然,远处传来雄鸡高亢的啼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林四娘闻声,面色惨白,凄然说道:“必定不能再久留了。然而您常常怪妾身不肯展示诗作,如今即将长久分别,妾身应当速成一章,以作留念。”说完,她伸手要来纸笔,略作沉思,奋笔疾书,很快便写成了一首诗。她将诗递给陈公,说道:“妾身此刻心悲意乱,未能仔细推敲,此诗音律乖谬,节奏错乱,还望您千万不要拿出去给别人看。”言罢,她掩面转身,匆匆而出。陈公紧跟其后,一直将她送到门外。只见林四娘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如同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消散无踪。陈公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惆怅哀悼了许久,直到东方既白。 陈公回到屋内,小心翼翼地展开林四娘留下的诗笺。只见那字体端庄秀丽,笔锋流畅,犹如龙飞凤舞。陈公视若珍宝,将其仔细收藏起来。诗中写道:“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日诵菩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陈公反复吟诵,却发现诗中词句似乎存在重复脱节之处,疑似在匆忙之中有所疏漏和错误。然而,即便如此,这首诗依然饱含着林四娘的深情与哀怨,让陈公每每读来,都不禁潸然泪下,对她的思念愈发深沉。 第62章 桶戏 先来说说那令人称奇的桶戏。有一位身怀绝技的桶戏表演者,他所拥有的那只桶,看似平平无奇,却能容纳整整一升的物品。这桶奇特就奇特在它没有底,内部中空,可表演起来的效果,却和那些常见的精彩戏法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天,艺人选了个热闹的街头,郑重其事地铺上两张席子。只见他神色从容,手持一个升子,缓缓将其放入桶中。刹那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升子抽出,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满满的一升白米如同瀑布般从升子里倾泻而下,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席子上。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放入、抽出的动作,那白米就像无穷无尽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转眼间,两张席子上都堆积起了高高的白米堆,犹如两座小小的米山。 随后,艺人不慌不忙地开始把这些白米一升一升地重新量回桶里。每一次的量取都精准无误,直到所有的白米都被量回桶中。当他再次举起那只桶时,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桶竟然仿佛从未装过东西一般,依旧空空如也。这其中的奇妙之处,不仅仅在于那白米出现和消失的神奇变化,更在于那数量众多的白米仿佛是从无中生有而来,实在是令人拍案叫绝。 接着讲讲利津李见田的这段奇事。利津的李见田在颜镇的陶瓷场里悠然自得地闲逛着,他的目光被一个个制作精美的巨瓮所吸引,心中便萌生出了购买的念头。于是,他与陶艺人就价格展开了一番激烈的争论。李见田希望能以更实惠的价格购得,而陶艺人则坚持自己的价格不肯让步。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因为价格未能谈拢,李见田只能无奈地空手离开。 夜幕悄然降临,当陶艺人前往窑中查看那些尚未取出的六十多个巨瓮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若木鸡。原本满满当当放置着巨瓮的窑内,此刻竟然空空如也,一个瓮的影子都不见。陶艺人的心中瞬间被惊恐和疑惑所占据,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白天与他讨价还价的李见田。他满心怀疑是李见田施展了什么神奇的手段,将这些巨瓮弄走了。 于是,陶艺人迫不及待地直奔李见田的住处,急切地敲开门,满脸焦急地追问巨瓮的下落。李见田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连忙摆手否认,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您可别冤枉我。”陶艺人哪里肯信,苦苦哀求李见田告知真相。李见田见他如此可怜,心一软,这才缓缓说道:“好吧,我告诉您。是我替您把这些瓮从窑里弄出来的,不过您放心,一个都没有损坏。它们就在魁星楼下,难道不是吗?” 陶艺人半信半疑,赶忙按照李见田所说的前往魁星楼查看。当他到达那里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又惊又喜。那六十多个巨瓮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一个不少,毫发无损。这魁星楼位于镇的南山之上,距离陶瓷场足足有三里多的路程。陶艺人赶忙雇来一群工人搬运这些巨瓮,他们来来往往,不辞辛劳。整整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才终于将这些巨瓮全部搬回了陶瓷场。 第63章 丐僧 在繁华热闹的济南城中,出现了一位神秘莫测的僧人。此人来历成谜,没有人知晓他究竟来自何方,又有着怎样的过往。 这位僧人总是赤着双脚,行走于大街小巷,身上穿着一件缝满补丁的百衲衣,那衣服的每一块补丁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每日,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芙蓉馆、明湖馆等热闹的场所,口中不停地诵经,同时向过往的行人化缘募捐。 每当有人心怀善意,递给他美味的酒食、金灿灿的钱财或者实实在在的粮食时,他都会坚定地摇头拒绝,那神情庄重而又决绝。若有人好奇地询问他到底需要些什么,他也只是沉默不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 有一天,一位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劝说道:“大师啊,您既然坚守清规戒律,不沾荤腥,不饮酒水,那您为何不前往那宁静的山村僻巷去化缘呢?那里远离尘嚣,没有这闹市的喧嚣和繁杂。您每日在这充满膻腥和喧闹的地方来来往往,又是何苦呢?” 然而,僧人只是微微合着眼眸,口中不停吟诵着经文,那长长的睫毛,足足有一指左右的长度,随着他诵经的节奏微微颤动,仿佛外界的声音对他而言只是过耳清风。 过了一小会儿,见僧人没有反应,那人再次耐心地劝导他。没想到,僧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大声厉喝道:“就要这样化缘!”随后,又旁若无人地继续沉浸在他的诵经之中。 就这样过了许久,僧人诵经完毕,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有人对他的行为感到十分好奇,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弄清楚他如此坚持的原因。然而,无论身后的人如何追问,僧人只是快步前行,对那些问题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丝毫不作回应。 身后的人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地询问,问了四五次之后,僧人终于再次停下脚步,转过头,脸上满是怒容,声音愈发严厉地说道:“这其中的缘由,不是你所能知晓的!老僧我就要这样化缘!”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忽然有一天,僧人毫无征兆地出了南城。他静静地躺在道路一侧,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失去了生命的雕像。整整三天过去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丝毫变化。 附近的居民们渐渐开始担忧起来,他们害怕僧人万一饿死在这里,会给自己和周围的邻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于是,大家纷纷聚集在一起,试图劝说僧人离开这里。有人好心地说道:“大师,如果您是因为饥饿,我们可以给您准备丰盛的饭食。”也有人接着说:“如果您是需要钱财,我们也可以给您凑一些。” 然而,无论众人如何劝说,僧人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与这个世界隔绝。大家无奈之下,只好摇晃着他的身体,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并且不停地跟他说话。 没想到,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僧人。只见他怒目圆睁,从那破旧的衲衣中猛地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用短刀剖开了自己的腹部。紧接着,他将手伸进肚子里,就在这道路之上,旁若无人地整理起自己的肠子。这一幕太过惊悚,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僧人已经气绝身亡。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将此事报告给郡里。最后,只能草草地将他埋葬了事。 几日之后,僧人的坟墓不知怎的被野狗挖开了,里面的席子露了出来。有人路过,用脚轻轻一踩,感觉好像是空的。怀着满心的疑惑,这人打开坟墓查看,只见那席子封着的样子还和原来埋葬时一模一样,然而里面却空空如也,就像一个空茧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第64章 伏狐 有一位身为太史的文人,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竟被一只神秘莫测的狐狸给死死缠住了。这只狐狸仿佛拥有某种邪恶而强大的魔力,日复一日地侵蚀着太史的身心。太史原本健康的身体逐渐被拖垮,变得日益消瘦、虚弱不堪,整个人看上去病弱憔悴,形销骨立,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 为了挣脱这可怕的困境,太史可谓是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办法。他四处寻觅各种神秘而古老的符咒,不惜花费重金请高人绘制,又精心筹备了一场又一场庄严而隆重的禳解仪式,满心期待着能够借此摆脱那如噩梦般萦绕不去的狐狸。然而,命运似乎在跟他开玩笑,所有的努力都如石沉大海,没有泛起一丝波澜,毫无效果可言。 在绝望与无奈交织的深渊中,太史最终别无选择,只能怀着满心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向朝廷递交了告假的请求,渴望能回到熟悉的家乡,或许在那里能寻得一丝摆脱这恐怖纠缠的机会。 太史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踏上了归乡的漫漫路途。每一步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仿佛身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然而,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只阴魂不散的狐狸竟然如同幽灵一般,始终紧紧跟随着他,如影随形,无论太史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可怕的阴影。 太史的内心被无尽的恐惧所吞噬,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想出一个能够彻底摆脱这可怕困境的万全之策。但无论他怎么思考,都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迷宫,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旅途中,有一天,太史在涿州这个地方暂时停下了疲惫的脚步,想要寻找片刻的喘息之机。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响亮而自信的吆喝声。原来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铃医,此人自吹自擂,声称自己拥有降伏狐狸的神奇本领。太史听到这吆喝声,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来不及多想,急忙将这位铃医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屋内。 铃医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神色从容自信。他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味药递给太史。太史满心狐疑地接过这味药,仔细端详起来。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药竟然是用于增强男女房中之事能力的。太史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心一横,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毫不犹豫地将这药一口吞下。 随后,太史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走进屋内,准备与那一直以来让他备受折磨的狐狸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这一次,太史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整个人变得威猛无比,气势如虹,锐不可当。而那一直以来趾高气昂的狐狸,却被太史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肝胆俱裂,惊慌失措。它在屋内左躲右闪,试图避开太史那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它那原本狡黠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可怜巴巴地哀求太史能够高抬贵手,放过它一马。然而,此时的太史早已被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和恐惧所占据,对狐狸的苦苦哀求充耳不闻,反而如同被点燃的烈火,越战越勇,攻势愈发猛烈,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猛兽。 狐狸见哀求无果,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它拼尽全力,使出了浑身解数,试图挣脱太史的纠缠,寻找一条逃生之路。它在屋内上蹿下跳,四处逃窜,把屋内的家具撞得东倒西歪,一片狼藉。但无论它如何挣扎,如何反抗,都始终无法摆脱太史那如同铁钳一般紧紧锁住它的禁锢。 时间在这紧张而激烈的争斗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的喧嚣和动静逐渐平息。起初还能听到狐狸的惨叫和太史的怒吼,渐渐地,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旁人在屋外等得心急如焚,听到没了动静,小心翼翼地走近查看。只见那原本嚣张跋扈的狐狸此刻已然现了原形,软绵绵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仔细一看,已经气绝身亡。 从前,在我的家乡,有一位书生。此人在当地可谓是声名远扬,不过这名声可不是因为他的才学或者品德,而是因为他在男女之事上那放纵不羁的作风,向来有着如同嫪毐一般的恶名。他自己也常常在酒后或是无人之时,唉声叹气地感叹,说自己这一生啊,虽然经历过不少风花雪月之事,但却从未有过一次真正让他感到畅快淋漓、心满意足的经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独自一人借宿在一个偏僻荒凉、孤零零的馆舍之中。四周除了呼呼作响的风声和草丛中传来的虫鸣声,再无其他声响,没有一户人家作为邻居。就在这样一个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毛的夜晚,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一个女子如同一阵旋风般飞奔而来,甚至连门还没来得及打开,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闯进了屋内。 书生心中瞬间明了,这女子十有八九是一只狐狸所化。但他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心中大喜过望,那被压抑已久瞬间被点燃。他欣然地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这狐狸女子亲昵缠绵。 那狐狸女子哪里料到会是这般情形,原本满心期待的柔情蜜意瞬间变成了一场噩梦。她顿时又惊又痛,啼哭的声音尖锐凄惨,如同一只被猛然挣脱了臂套的老鹰,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穿过窗户,飞也似的逃走了。 而这书生却还沉浸在自己的之中,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那狐狸女子早已不见踪影。但他却不死心,痴痴地望着窗外那片黑暗的虚空,口中不断发出亲昵的呼唤声,声音中充满了哀怨和祈求,希望那狐狸女子能够回心转意,再次回到他的身边。然而,外面除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再无任何回应。 这位书生可真称得上是讨伐狐狸的猛将啊!倘若他在自家门上张贴出告示,宣称自己能够驱赶狐狸,以此作为一门营生的职业,想必凭借他这独特的“本领”,定能声名远扬,生意兴隆,吸引众多被狐狸困扰的人们前来求助。 第65章 蜇龙 在陵曲这个宁静而古老的地方,居住着一位备受尊崇的银台公。他对于读书的热爱几近痴迷,那位于楼上的书房,便是他心灵的栖息之所。 这一日,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而厚重的墨色绸缎所遮掩,阴沉得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绵绵不断的阴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敲打着屋檐,发出单调而又连绵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昏暗阴沉的帷幕所严严实实地遮蔽,透不出一丝明亮的光线。 就在这样阴晦沉闷的氛围里,银台公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书卷,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之中。忽然,他敏锐的目光被一个极其细微的异样所吸引。只见在书房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物体悄然出现。这物体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那光芒恰似萤火虫在漆黑的暗夜中闪烁的点点微光,虽然不甚明亮,却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醒目。 它以一种极其缓慢而持续的姿态缓缓地、不停歇地蠕动着向前移动,仿佛带着某种未知的使命。而随着它的移动,在它身后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且蜿蜒曲折的黑色痕迹。那痕迹形状奇特,就如同蚰蜒小心翼翼爬行过后留下的细长印记,弯弯曲曲,绵延不绝。 随着时间如无声的溪流缓缓淌过,这神秘的小物体的行为愈发令人惊奇。它竟然开始慢慢地盘卷而上,动作既轻柔又坚定。而其所触及的书卷部分,竟在瞬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高温所侵袭,那些纸张迅速变焦、发黑,甚至冒出了缕缕若有若无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 银台公凝视着这奇异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猜测与遐想。他暗自思忖着,如此神秘而又似乎蕴含着某种未知力量的小物体,莫非是传说中那拥有神奇力量和崇高地位的龙?怀着敬畏与好奇相互交织的复杂心情,银台公的动作变得极为小心谨慎。他伸出双手,如同呵护世间最珍贵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地、稳稳地捧起那卷着小物体的书卷。 他的步伐缓慢而庄重,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穿过书房,走过廊道,他最终来到了门外。银台公身姿挺拔地站在门外,双手稳稳地持着书卷,目光专注而又充满期待。他静静地等待着,希望能见证这神秘小物体的下一步变化。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雨滴依旧纷纷扬扬地落下,打湿了他的衣衫和发梢,但他却浑然不觉。许久许久过去了,然而那小物体却如同沉睡在深深梦乡中的蠖虫一般,尽管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却依旧弯曲着身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时间在它身上已经停滞。 银台公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不禁暗自揣测:“难道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恭敬,以至于它不愿离去?”怀着这样的疑虑和不安,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他再次执着那承载着神秘小物体的书卷,缓缓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重新返回书房。 回到书房后,他依旧将书卷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那张堆满了各种典籍的书桌上。而后,他一丝不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让自己的形象显得更加庄重肃穆。接着,他深深地弯腰作揖,那动作缓慢而又充满敬意,仿佛在向一位尊贵无比的王者行礼。他的口中念念有词,以最为郑重其事的态度,再次尝试送它离开。 当他双手捧着书卷刚刚走到屋檐之下时,令人震惊的一幕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只见那原本安静得仿佛凝固在时光中的小物体,突然之间如同被解除了某种沉睡的封印,昂首挺胸,猛地用力伸展开来。那动作迅猛如闪电,决绝似疾风,瞬间挣脱了书卷的束缚,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横着飞了出去。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嗤”声,一道如纤细如丝却又璀璨夺目的光芒在这昏暗的空中一闪而过,如同一颗瞬间划过夜空的流星,短暂却令人难以忘怀。 银台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一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还未及他从这瞬间的震惊中完全反应过来,那神秘的物体已在几步之外稳稳地停住了身形。它缓缓地回头望向银台公,那一瞬间,银台公才无比清晰地惊觉,它的头部竟然比那平日里用来盛装物品的大大的瓮还要硕大,圆润而充满威严。而其身躯更是粗壮得令人惊叹,足足有数十围之多,仿佛一根巨大的圆柱,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紧接着,它又一个迅速而敏捷的转折返回,动作流畅而优美,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势。刹那间,天空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天地的霹雳之声,犹如山崩地裂,万马奔腾。随后,它周身似乎爆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裹挟着狂风骤雨和耀眼的光芒,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直直冲向九霄云外。眨眼之间,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银台公独自一人呆立在原地,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神秘物体消失的方向,思绪还沉浸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久久未能回神。 待心情稍稍平复,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银台公这才缓缓地移动脚步,回头仔细查看它所经过的路径。这一看,又是一番令人惊奇的发现。只见那地面上的痕迹曲曲折折,蜿蜒延伸,最终指向了放置书卷的书笥。原来,这神秘的小物体竟是从那看似普通的书笥中蜿蜒而出,仿佛从一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宝盒中悄然现身,为这平凡的一天带来了一场震撼人心的奇遇。 第66章 苏仙 高公明图在其任职郴州知府的那段岁月里,在这片土地上,有一位平凡而勤劳的民女苏氏。她常常来到清澈的河边,在潺潺的水流声中浣洗衣物。河中央横着一块巨大而稳固的石头,那石头历经岁月的冲刷,表面光滑,苏氏习惯蹲踞在其上,以便更从容地进行浣洗工作。 在一个阳光柔和的日子里,如往常一般在河边劳作的苏氏,被一抹独特的景象吸引了目光。一缕翠绿的苔藓,宛如一条灵动的丝带,滑润且充满生机,在清澈的河水中悠悠地浮动着。那苔藓随着水流的节奏轻盈地舞动,竟神奇地绕着那块巨石整整转了三圈。苏氏凝视着这缕绿苔,心中莫名地一动,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自那日后,回到家中的苏氏渐渐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她的腹部开始悄然隆起,并且日益明显。她的母亲察觉到这一变化,满心忧虑,私下里关切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苏氏怀着忐忑与迷茫的心情,将在河边看到那奇异的绿苔飘动的情景如实告知母亲。然而,这样离奇的经历让母亲听得一头雾水,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更无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身孕。 时光匆匆流逝,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苏氏最终诞下了一个男婴。面对这个新生命的降临,苏氏的母亲却心生忧虑,她认为这个孩子的到来会给家庭带来诸多麻烦和非议,想要将孩子丢弃在狭窄且冷清的小巷里,让其听天由命。但苏氏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母爱,她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抛弃这个无辜的生命,于是决定把孩子藏在一个精心准备的木椟中,小心翼翼地抚养他长大。 自那以后,苏氏毅然立下坚定的誓言,决定此生不再嫁人,以此向世人表明自己坚守贞洁、忠贞不二的决心。然而,在那个传统而保守的社会环境中,没有丈夫却怀孕生子的经历,如同一个沉重的阴影,始终笼罩着她,让她内心深处始终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羞耻之感。 这个在特殊境遇下降生的孩子,在苏氏的悉心呵护下,悄然成长。时光荏苒,转眼间孩子已长到了七岁。在这漫长的七年里,为了保护孩子免受外界的歧视和伤害,苏氏从未让孩子踏出家门一步,使其未曾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然而,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这个一直被隐藏在深闺中的孩子,却忽然对母亲说出了一番令人震惊的话语。他目光坚定地望着苏氏,说道:“母亲,孩儿如今渐渐长大了,一直这样被幽禁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孩儿的存在只会给母亲带来更多的困扰和压力,我离开这里,或许就不会再成为母亲的拖累了。”苏氏听闻,心如刀绞,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急切地问道:“孩子,你究竟要去到哪里?”孩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坚定,他缓缓回答道:“母亲,我并非由寻常人类的结合所生,我的命运注定不同寻常。孩儿即将前往那高远的天空和幽深的山谷,去追寻属于我的道路。”苏氏泣不成声,紧紧抓住孩子的手臂,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你告诉母亲,你何时才能归来?”孩子轻轻为母亲拭去泪水,安慰道:“母亲莫要悲伤,待到您寿终正寝之时,孩儿自会归来陪伴在您身旁。孩儿离开之后,如果母亲在生活中遭遇困难,有任何急切的需求,您可以打开藏着孩儿的那个木椟索取,定然能够如您所愿,得到帮助。”言罢,孩子双膝跪地,郑重地向母亲拜别,然后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苏氏心急如焚,踉跄着追出门外,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孩子的身影。然而,那小小的身影如同融入了无边的旷野,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苏氏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将这一切告知了母亲,母亲听后,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满是对这奇异之事的疑惑和惊叹。 此后,苏氏坚守着自己当初立下的志向,与母亲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然而,命运似乎并未眷顾这个坚韧的女子,家境不但没有因为孩子的离开而有所改善,反而越来越衰败。原本还算安稳的生活逐渐变得捉襟见肘,艰辛的日子里充满了无奈和叹息。 在一个清冷的早晨,当苏氏如往常一样准备生火做饭时,却发现家中竟然连一点做早饭的柴火都没有了。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满心愁苦,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就在她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候,忽然想起儿子临走时所说的话,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匆匆走到那个隐藏着秘密的木椟前,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它。果然,如同儿子所言,木椟中出现了足够生火做饭的米。这神奇的一幕让苏氏在困境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安慰,也让她对儿子的话更加深信不疑。 从那以后,每当生活中遇到各种困难和需求,苏氏都会怀着期待和敬畏的心情去开启那个木椟。而每一次,木椟都未曾让她失望,总是能够满足她的愿望,为她提供所需的物资和帮助。 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转眼过去了三年。在这三年里,苏氏与母亲虽然生活清苦,但总算能够勉强维持生计。然而,命运的车轮再次无情地转动,母亲不幸染上重病,尽管苏氏竭尽全力照顾,最终母亲还是因病离世。在母亲病重期间和办理后事的过程中,所有的费用和丧葬用品,都是从那个神奇的木椟中获取的。苏氏在悲痛中,依靠着儿子留下的这份特殊的“遗产”,为母亲举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让母亲得以安息。 母亲安葬完毕后,苏氏独自在那间陈旧的屋子里居住了漫长的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里,她几乎未曾踏出房门一步,将自己封闭在过去的回忆和孤独的世界中。她默默地守望着岁月的流逝,心中怀着对儿子的思念和对未来的迷茫。 直到有一天,一位邻妇前来借火,打破了这长久以来的寂静。邻妇走进屋子,看到苏氏孤独地兀坐在空荡荡的闺房里,两人不禁攀谈起来。她们聊起了生活的琐碎、邻里的传闻以及岁月的变迁,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好一会儿,邻妇才带着感激和感慨离开了苏氏的家。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奇异而令人惊叹的景象出现在苏氏的房屋周围。忽然之间,天空中飘来了绚丽多彩的彩云,它们如梦如幻地围绕着苏氏的住所,形成了一个美丽而壮观的景象,宛如一把巨大而华丽的伞盖。在那彩云之中,有一个身影清晰可见。仔细一看,那身影竟然是苏氏!只见她身着华丽而庄重的服饰,面容宁静而安详,仿佛超脱了尘世的烦恼和喧嚣。她在空中缓缓地回翔,姿态优美而轻盈,仿佛在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她在空中停留了许久,那身影渐渐地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无尽的天际之中,只留下一片令人遐想的虚空。 邻居们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都被深深地震撼和疑惑所笼罩。他们纷纷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猜测着这奇异景象背后的原因。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们决定一同去窥视苏氏的房间,想要探寻其中的真相。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只见苏氏端坐在屋内,精心梳妆,面容宁静而美丽。然而,当他们靠近时,却惊恐地发现,苏氏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生命在这神秘的时刻悄然终结。 众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感到一阵悲伤和无措。由于苏氏没有其他的亲人可以依靠,大家经过商议,决定共同为她办理丧葬事宜,让她能够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就在大家为苏氏的后事忙碌筹备之时,忽然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少年身姿挺拔,容貌英俊,气质非凡,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自信。他向在场的众人深深地鞠躬,表达了诚挚的谢意。邻居们回想起曾经听闻过苏氏有个神秘的儿子,如今看到这少年的出现,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对他的身份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 少年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笔丰厚的钱财,用于妥善安葬母亲。随后,他在母亲的墓旁亲手种下了两棵桃树,那桃树仿佛也承载着他对母亲深深的眷恋和祝福。做完这一切,少年向众人道别,然后转身离去。只见他刚刚走了几步,脚下忽然升起一团洁白的云彩,他的身影在云彩的簇拥下,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宛如仙人归位,令人叹为观止。 后来,那两棵桃树茁壮成长,每年都会结出丰硕而甘甜的果实。那果实味道鲜美,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当地的居民们为了纪念苏氏,将这些桃子亲切地称之为“苏仙桃”。这两棵桃树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庇佑,年年都枝繁叶茂,花朵娇艳,果实累累,从不曾有衰败腐朽的迹象。 那些在当地任职的官员们,每当桃子成熟的季节,都会亲自采摘一些,将这份独特的美味作为珍贵的礼物送给亲朋好友,让更多的人能够品尝到这份来自苏氏的恩赐,也让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在人们的口中代代相传。 第67章 李伯言 李生伯言,乃是沂水地方之人,其性格刚直不阿,充满正义,有着一副侠肝义胆。 一日,毫无征兆地,他突然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家人心急如焚,纷纷为他端来药物,盼他能尽快服下,以驱走病魔。然而,李生却坚决地挥了挥手,拒绝了家人的好意,并说道:“我的这场病啊,并非寻常的药饵能够治愈的。阴司那边,阎罗的职位暂时出现了空缺,他们想让我前去暂时代理掌管一段时间。我死后,你们千万不要匆忙将我埋葬,只需耐心等待,自会有分晓。”就在这话说完的当天,李生竟真的停止了呼吸,与世长辞。 在一片神秘而庄严的氛围中,众多侍从簇拥着他,引领着他踏上了前往阴司的道路。他们一路前行,最终进入了一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宫殿。在那里,李生被郑重地赐予了象征着权威的帝王冕服。而宫殿中的隶胥们个个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那宫殿中的案桌上,密密麻麻地堆积着一摞又一摞的簿书,每一本都记录着人间的种种善恶之事。 其中有一宗案子,是关于江南的某个人。经查证,此人生平竟然私通了多达八十二位良家女子。在审讯的过程中,各种佐证齐全,没有丝毫的虚假和诬陷。按照阴司冥间的律法,这样的罪行应当处以极其残酷的炮烙之刑。 堂下,矗立着一根令人胆寒的铜柱,这铜柱高达八九尺之高,周长大约需要一人合抱。柱子内部中空,其中燃烧着熊熊的炭火,将整个柱身烧得表里通红,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高温。群鬼们手持铁蒺藜,毫不留情地鞭挞着那罪人,迫使他往铜柱上攀爬。那罪人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手脚并用,艰难地一点一点往上盘绕。刚一到达柱顶,瞬间就有滚滚的烟气升腾而起,紧接着便是“崩”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爆竹炸裂一般。随着这声巨响,那人的身体瞬间从柱顶坠落而下。他在地上蜷缩伏地许久,才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然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群鬼们又一次挥舞着铁鞭,再次逼迫他登上铜柱。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爆响坠落,如此反复三次。到最后,那人的身体如同烟雾一般消散无踪,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人形。 还有一起案子,涉及到同邑的王某。原来,王某被婢女的父亲控告盗窃霸占了他的女儿。而这王某,正是李生的姻亲。此前,有一人前来售卖婢女,王某心里明知这婢女的来路并非正当,然而却被那低廉的价格所诱惑,最终还是将其买下。就在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久,王某突然暴毙。 过了一天,他的朋友周生在途中偶然遇见了他。周生瞬间就意识到王某已经变成了鬼魂,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朝着家中奔逃躲避。但王某却如影随形,紧跟着周生进入了屋内。周生此时已经惊恐到了极点,不停地颤抖着祈祷,急切地询问王某究竟想要干什么。 王某一脸急切地说道:“我只恳请你一件事,麻烦你在冥司为我作个见证。”周生听后,满心的惊慌,连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王某说道:“我那婢女,确确实实是我用正当的价格购买而来的,如今却被无端误控。这件事情,你是亲眼所见的,只求你能像子路那样,为我仗义执言,说句公道话,我别无他求。”周生听后,心中十分害怕,坚决地拒绝了王某的请求。王某见状,无奈地转身出门,边走边说道:“恐怕这事儿由不得你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周生也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就这样,周生和王某一同被带到了阎罗殿,接受审讯。 李生在殿上见到了王某,心中不禁暗暗产生了偏袒之意。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忽然之间,宫殿之上莫名地燃起了大火,那熊熊的火焰迅速蔓延,开始燃烧着殿中的梁栋。李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惨白,惊慌失措地侧身而立。就在这危急时刻,一旁的官吏急忙冲上前说道:“阴曹之地可不比人间,在这里,哪怕是一念之私都绝对容不得。您赶快摒弃心中的杂念,只要心无杂念,这火自然就会熄灭。”李生听后,赶忙强自镇定下来,收敛心神,努力摒弃掉心中的一切杂念。神奇的是,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果然瞬间就熄灭了。 随后,审讯继续进行。王某与婢女的父亲在殿上相互争辩,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阎罗便询问周生,周生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实回答了所知道的情况。最终,王某因为明知故犯,被判处了笞刑。审讯结束后,阎罗下令派人将他们一同送回阳世,使其复活。周生和王某在经过了三天的昏迷之后,都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李生处理完阴司的公务后,乘坐着车马踏上了归程。在中途,他忽然看见数百个缺头断脚的鬼魂,他们纷纷趴在地上,发出声声哀鸣,那声音凄惨无比,令人心碎。李生心生怜悯,停下马车仔细询问。原来,这些都是异乡的鬼魂,他们心中怀着对故土的深深眷恋和思念,渴望能够踏上故乡的土地。然而,他们又担心关隘重重,会遭到阻拦,所以乞求李生能为他们开具路引。 李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代理任职了三天,如今已经卸任,实在是没有能力帮助你们啊。”众鬼听后,连忙说道:“南村有个叫胡生的人,他即将要举办道场。您如果代为嘱托他,应该能够帮我们达成心愿。”李生见他们实在可怜,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当李生回到家中时,那些侍从们都纷纷离去,李生这才悠悠地苏醒过来。 胡生,他的名字叫水心,与李生向来交情深厚。当他听闻李生经历了死而复生的奇事后,便急匆匆地赶来探望。李生一见到胡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清醮仪式何时举办?”胡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得目瞪口呆,满脸疑惑地说道:“经历了战乱之后,我的妻子儿女能够得以保全,我曾经与妻子许下这个心愿。但这件事情,我们从未向任何一个人提起过,你是如何知道的?”李生便将在阴司中遇到众鬼所求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胡生。胡生听后,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没想到在闺房之中的一句私下之言,竟然也能传到幽冥之地,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随后,他郑重地答应了李生的请求,然后转身离去。 第二天,胡生按照约定前往王某的家中。此时的王某,仍然虚弱地躺在床上,疲惫不堪。当他看到李生到来时,立刻肃然起敬,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连连向李生申谢,感谢他在阴司中的佑护。李生关切地问道:“律法森严,不容有丝毫的通融和宽假。如今你的身体状况可好?”王某回答道:“已经没有其他的病症了,只是那笞刑留下的伤口化脓溃烂,疼痛难忍。”就这样,又过了二十多天,王某的伤势才终于痊愈。然而,他臀部的肉因为腐烂脱落,留下的瘢痕就如同被杖打过一般。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道:“阴司的刑罚之残酷,远远超过了阳世。对于罪行的责罚,也比阳世更为严苛。然而,只要求情走关系的门道行不通,那么即使遭受了残酷的刑罚,人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谁说阴司之中没有天理和公正呢?只是可惜啊,没有那熊熊的大火能够烧到阳世中那些欺压百姓、作威作福的官衙啊!” 第68章 黄九郎 何师参,表字子萧,在苕溪东边开设了一间书斋。书斋的门口正对着一片空旷辽阔的原野,视野极为开阔。 在一个薄暮冥冥的傍晚,何师参偶然出门透气,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只见一位妇人骑着一头驴子缓缓而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翩翩少年。那妇人看上去约有五十岁上下,神情意态之间却透露出一种清新高雅的气质,令人心生敬意。而将目光转向那少年,只见他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俊美绝伦,风采出众,甚至比美丽的女子还要迷人。何师参向来有着偏好男色的特殊癖好,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这位少年时,瞬间就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整个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完全无法自拔。他踮起脚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少年远去的背影,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缓缓转身回到屋内。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何师参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昨日与少年相遇的地方,满心期待地等候着。然而,从日出等到日落,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昏黄,那少年的身影才终于再次出现。何师参一见少年,立刻满心欢喜,想尽办法迎合讨好,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轻声问道:“不知小哥从何处而来?”少年微笑着回答道:“我刚从外祖家回来。”何师参一听,赶忙热情地邀请他到自己的书斋中稍作休息片刻。少年却面露难色,推辞说自己时间紧迫,实在无暇停留。何师参哪肯轻易放过这个与少年亲近的机会,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坚决地将他往书斋里拽。少年无奈,只得随着他进入了书斋。 在书斋中,少年只是略微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准备告辞离开。何师参心急如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挽留,可少年去意已决,态度坚决,无论何师参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何师参无奈,只好拉着少年的手,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同时还满怀期待地嘱咐道:“小哥若是得空,还望能顺路来我这书斋一叙。”少年随口应承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自那日与少年分别之后,何师参的一颗心就如同被勾走了一般,整日魂不守舍,陷入了深深的相思之中。他如同着了魔一般,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眺望,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少年可能出现的方向,双脚几乎不曾有片刻的停歇。 有一天,太阳渐渐西斜,只剩下半轮红日挂在天边,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得绚丽多彩。就在这时,那让何师参朝思暮想的少年竟突然出现在眼前。何师参喜出望外,兴奋得手舞足蹈,连忙将少年迎进屋内,还赶忙吩咐书童准备酒菜。待二人坐定,何师参关切地询问少年的姓名。少年答道:“我姓黄,在家中排行第九。我尚未有字。”何师参又好奇地问道:“为何你总是频繁地往来于此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家母在外祖家,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时常患病,所以我需要常常前去探望照顾。”几杯酒下肚,少年再次提出告辞。何师参一听,顿时急了,伸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胳膊,坚决不让他走,甚至还匆忙锁上了房门。黄九郎一脸无奈,面色羞红,只得又重新坐下。 屋内点上了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庞。他们开始聊天,黄九郎温文尔雅,如同未出阁的娇羞女子。然而,只要何师参一说起那些亲昵狎昵的话语,黄九郎就会害羞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不再言语。不知不觉,时间渐晚,何师参心中的欲望愈发强烈,他试图拉着黄九郎一同睡下。黄九郎坚决不肯,以自己睡相不好为由极力推辞。何师参却不肯罢休,再三苦苦哀求。黄九郎实在拗不过他,只得脱下了上衣和外裤,穿着里裤躺在床上。何师参见状,连忙熄灭了油灯,过了一小会儿,便悄悄地挪到黄九郎身边,与他同枕而眠。何师参弯曲着胳膊,放在黄九郎的大腿上,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不断地哀求着想要与他更加亲密。黄九郎顿时怒不可遏,大声斥责道:“我本以为你是个风雅之士,这才愿意与你交往。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分寸,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举动!”话音未落,只见窗外的天空中繁星闪烁,黄九郎趁此机会,挣脱了何师参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何师参心中充满了恐惧,生怕黄九郎从此与自己断绝往来。于是,他每天都在原地苦苦等候,满心期盼着少年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徘徊不定,目光急切而又渴望,仿佛要将那道路看穿。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几天之后,黄九郎终于再次出现。何师参欣喜若狂,连忙迎上前去,不住地赔礼道歉,又强行将黄九郎拉进了书斋。一进书斋,何师参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黄九郎坐下,然后满脸堆笑,与他谈笑风生,心中暗自庆幸黄九郎没有记恨自己之前的鲁莽行为。 没过多会儿,两人便脱鞋上了床。何师参又开始对黄九郎百般安抚,尽显怜爱之情。黄九郎说道:“你对我的这份缠绵情意,我早已深深地铭记在心中。但是,亲爱的何兄,何必一定要在这床笫之间表达呢?”何师参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甜言蜜语,纠缠不休,甚至哀求着只求能亲一下黄九郎的肌肤。黄九郎见他如此执着,心一软,便答应了他的请求。何师参满心欢喜,静静等待着黄九郎入睡。可谁知,何师参趁黄九郎熟睡之际,竟偷偷地对他进行轻薄。黄九郎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起衣服,迅速起身,趁着夜色匆匆逃走了。 何师参望着黄九郎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懊悔,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日渐憔悴消瘦。为了能再次见到黄九郎,他每天都让书童去路口侦察,盼望着能带回黄九郎出现的消息。 终于有一天,黄九郎路过书斋门口,正准备径直离开。书童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赶忙伸手拉住他的衣服,硬是将他拽进了书斋。黄九郎一进书斋,就看到何师参面容清瘦,形容憔悴,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关切地询问缘由。何师参见黄九郎对自己还存有一丝关心,心中的委屈和思念顿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他将自己对黄九郎的深深思念和相思之苦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说到动情之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黄九郎见他如此真情实意,不禁心软,轻声说道:“我那小小的心思,其实是因为担心我们之间的这种感情对你没有好处,反而对我有害。但既然你如此执着,这般深情,我又怎能忍心拒绝呢?”何师参听到黄九郎这番话,心中大喜过望,脸上立刻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自黄九郎这次归来之后,何师参的病情瞬间好转,没过几天就完全恢复了健康。黄九郎也信守承诺,再次来到书斋与何师参相聚。两人情意绵绵,互诉衷肠。黄九郎说道:“今日我暂且顺从你的心意,但希望你不要将此视为常态,频繁纠缠。”接着,他又说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愿意帮忙?”何师参急切地问道:“何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定当全力以赴。”黄九郎回答道:“我的母亲患有心痛的病症,只有太医齐野王的先天丹能够治愈。你与他关系向来不错,应当能够求到这味药。”何师参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黄九郎临走之时,又再次嘱咐了一番。 何师参不敢耽搁,立刻进城求药。一直忙到傍晚时分,终于将药求到,交到了黄九郎手中。黄九郎接过药,满心欢喜,连连拱手道谢。何师参见他如此高兴,趁机又想与他亲近。黄九郎赶忙说道:“莫要再纠缠。我为你寻得一位佳人,她的美貌胜过我万倍。”何师参好奇地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黄九郎说道:“我有一位表妹,美若天仙,聪慧过人且富有谋略。倘若你能对她有意,我愿意为你做媒。”何师参只是微笑着,并未回答。黄九郎怀揣着药,转身离去。 过了三天,黄九郎才再次前来,这次又是来求药的。何师参埋怨他来得太迟,话语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责备之意。黄九郎解释道:“我本是不忍心祸害于你,所以才故意与你保持距离。既然你不能理解我的苦心,日后可不要后悔今日之事。”尽管如此,从那以后,他们二人几乎夜夜相会,如胶似漆。每隔三天,黄九郎必定会来求一次药。齐太医见他求药如此频繁,心中感到十分奇怪,说道:“这种药从来没有人服用超过三剂的,为何你母亲的病这么久了还未痊愈?”说着,便将三剂药包好,一起交给了黄九郎。随后,齐太医又转头看向何师参,说道:“看你神色暗淡,莫非是生病了?”何师参连忙摇头说道:“没有。”齐太医不放心,为何师参把了把脉,脸色骤变,惊叫道:“你这脉象甚是奇怪,竟是鬼脉,病在少阴。你若再不谨慎,恐怕性命堪忧!”何师参回到家中,将此事告知了黄九郎。黄九郎听后,长叹一声说道:“齐太医果然是医术高明啊!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一只狐狸,长久与你相伴,恐怕会给你带来灾祸。”何师参怀疑黄九郎是在说谎,故意将求得的药藏起来,不全部给他,担心黄九郎因此不再前来。然而,没过多久,何师参果然病倒了。 何师参赶忙请来齐太医为自己诊治。齐太医查看一番后,无奈地摇头说道:“先前问你,你不肯说实话。如今你的魂气已经游离在荒野之间,就算是神医秦缓在世,恐怕也无力回天了!”黄九郎得知何师参病重,每日都前来探望照顾,叹气道:“当初不听我的劝告,如今果然落到这般田地!”不久之后,何师参便一命呜呼,黄九郎痛哭流涕,伤心地离开了。 在此之前,当地有一位太史,年少时曾与何师参一同读书学习,关系十分亲密。十七岁那年,他便高中翰林,可谓是少年得志,前途无量。当时,秦藩贪婪残暴,无恶不作,却通过贿赂朝中官员,得以逍遥法外,无人敢站出来指责他的罪行。太史心怀正义,毅然上书弹劾秦藩的种种恶行,却因此被指责越权,遭到免职。后来,秦藩升任这个省的中丞,对太史怀恨在心,天天寻找太史的差错,想要借机报复。太史年少时就有英名,曾经得到过叛王的青睐。秦藩趁机买通他人,得到了太史过去与叛王往来的信件,以此威胁太史。太史惧怕秦藩的权势,无奈之下,选择了上吊自杀。他的夫人得知这一噩耗,也随之自缢身亡。 然而,太史死后过了一夜,竟奇迹般地苏醒过来,开口说道:“我是何子萧啊。”众人感到十分惊讶,纷纷询问他。太史所说的,全都是何师参家中的事情,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何师参借太史的身躯还魂了。众人想要挽留他,但太史去意已决,坚决地跑回了何师参原来的住处。 抚公得知此事后,怀疑太史是假冒诈骗,一心想要排挤陷害他,于是派人向他索要千金。何师参无奈,只得假装答应下来,心中却忧愁烦闷到了极点。 就在何师参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候,黄九郎忽然来到他的面前。何师参见到黄九郎,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高兴地与他交谈起来,悲喜交加。说着说着,何师参又想与黄九郎亲近。黄九郎连忙制止道:“你难道有三条命不成?”何师参苦笑着说道:“我后悔活在这世上如此劳累,还不如死了来得安逸。”接着,他便将自己所遭受的冤屈和痛苦,一五一十地向黄九郎倾诉。黄九郎听后,忧心忡忡地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幸好你如今又活了过来,我们得以再次相聚。你如今孤身一人,我之前提到的表妹,不仅聪慧美丽,而且足智多谋,定能为你排忧解难。”何师参听了,心中一动,说道:“我真想见一见她的容貌。”黄九郎说道:“这并不难。明天我将陪老母从这条路经过,到时候你假装是我的兄长,我假装口渴向你讨水喝,你就说‘驴子跑了’,然后答应我的请求就行。”商量好计策后,两人便分别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太阳高悬,天气炎热。黄九郎果然陪着一位女郎从门外经过。何师参远远地看到他们,连忙拱手迎上前去,不停地与黄九郎寒暄。趁此机会,他偷偷斜眼打量那位女郎。只见她眉如远黛,眼若秋水,身姿婀娜,果然美若天仙。黄九郎向何师参讨茶喝,何师参赶忙邀请他们进屋。黄九郎说道:“三妹不要惊讶,这位是我的结拜兄长,咱们不妨在此稍作休息。”说着,便扶着女郎下了驴,将驴系在门口,一同走进屋内。 何师参亲自为他们泡茶,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黄九郎身上,说道:“你之前的描述,根本不足以展现她的美丽。能得见此佳人,我死也甘愿了!”女郎似乎明白了何师参的话语是在称赞自己,顿时羞红了脸,离开座位站起来,轻声说道:“我们还是走吧!”何师参赶忙向外看了一眼,说道:“驴子跑了!”黄九郎一听,心急如焚,急忙跑了出去。何师参趁机抱住女郎,想要与她亲热。女郎的脸色瞬间变得紫红,神情窘迫,仿佛被囚禁一般,大声呼喊着九兄,却无人回应。她愤怒地说道:“你自己明明有妻子,为何还要如此丧失廉耻?”何师参连忙解释道:“我并未娶妻。”女郎说道:“你若能发誓对我一心一意,如同山河永固,不让我像秋天的扇子被抛弃,我便听从于你。”何师参当即对着白日郑重发誓。女郎见他如此真诚,便不再拒绝。 一番云雨之后,黄九郎回来了,女郎见到他,顿时满脸怒容,责备道:“九兄,你怎能如此行事?”黄九郎赶忙解释道:“这位是何子萧,昔日的名士,如今的太史。他与我情同手足,是个值得依靠之人。即 便将此事告知舅妈,想必她也不会怪罪。”眼看天色渐晚,何师参极力挽留他们,不让他们离开。女郎担心姑母会为此感到惊讶,心中十分不安。黄九郎见状,挺身而出,说道:“此事包在我身上。”说完,便骑上驴,径直离开了。 过了几天,有一位妇人带着婢女路过。这位妇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神情气质与女郎十分相似。何师参赶忙叫女郎出来偷看,果然是女郎的母亲。母亲瞥见女郎,心中十分惊讶,奇怪地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女郎羞愧得满脸通红,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何师参连忙邀请母亲进屋,恭敬地拜见,并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母亲听完,笑着说道:“九郎这孩子,做事向来文雅,这次怎么也不与我商量商量?”女郎自觉羞愧,转身走进厨房,准备食物招待母亲。用过饭后,母亲便离开了。 何师参得到如此美丽的伴侣,心中自然是欢喜不已,然而抚公的恶行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释怀,总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女郎见状,关切地询问缘由。何师参便将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女郎听后,笑着说道:“此事只需九兄一人,便可轻松解决,你又何必如此忧愁?”何师参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女郎说道:“听说抚公沉溺于声乐,喜欢与顽童玩乐,这些恰恰都是九兄所擅长的。只要投其所好,将九兄献给他,不仅能够消除他对你的怨恨,还能让你有机会报仇雪恨。”何师参担心黄九郎不肯答应,女郎说道:“你只管苦苦哀求他便是。” 过了一天,何师参看到黄九郎前来,竟然用胳膊肘爬着去迎接他,这一举动让黄九郎大吃一惊,说道:“我们乃是两世的交情,只要是能为你效力之事,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你为何突然做出如此姿态?”何师参赶忙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黄九郎,黄九郎听后,面露难色。女郎在一旁说道:“我失身于你,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倘若中途出现变故,你又将我置于何地?”黄九郎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何师参暗中精心谋划,写了一封信给相好的王太史,并将黄九郎送去。王太史领会了他的意思,大摆宴席,邀请抚公前来喝酒。宴席之上,王太史让黄九郎扮作女郎,跳天魔舞,黄九郎身姿婀娜,宛如真正的美女。抚公被其深深迷惑,急切地向王太史请求,想用重金买下黄九郎,唯恐得不到。王太史故意沉思,显出为难的样子。过了很久,才把何师参的意思告诉抚公。抚公一听,大喜过望,之前对何师参的嫌隙顿时消除。 自从得到黄九郎,抚公与他一举一动都不分离,家中十几个侍妾都被他视同尘土。黄九郎的饮食供应如同王侯,抚公赏赐给他的金银财宝数以万计。 半年后,抚公生病了,黄九郎知道他离死不远,于是带着金银财宝,借口回家。不久,抚公就去世了。黄九郎拿出钱财,为何师参盖房子、买器具,还养了婢女仆人,何师参母子和舅妈都住在一起,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黄九郎每次出门,车马都极为豪华,别人都不知道他其实是狐狸。 我有“笑判”,一并记录下来:男女居住在一起行夫妻之事,这是夫妇之间的重要伦理;燥湿相互沟通,乃是阴阳的正常之道。迎风待月,尚且会有行为不检点的讥讽;断袖分桃,难免会有让人掩鼻嫌弃的丑陋。人必须有非凡的力量,才能开辟艰险的道路;洞若不是桃源,渔篙怎可随便误入?现在某人从下流之事中流连忘返,舍弃正路不走。云雨之事还未兴起,就上下其手;阴阳颠倒,居然表里勾结。在华池放置无用之地,荒谬地说老僧入定;在蛮洞那不长草木的地方,就让盲人统帅率兵。把赤兔系在辕门,如同将要射戟;从国库探取大弓,简直想要破关。或者是监内的黄鳝,得知昨晚的交往;分明是王家的朱李,索要钻报于来生。那黑松林的兵马突然到来,固然相安无事;假设黄龙府的潮水忽然涌至,用什么抵御呢?应该断绝他钻刺的怨恨,同时堵塞他迎来送往的道路。 第69章 金陵女子 在风景如画的沂水之地,居住着一位名叫赵某的寻常百姓。那一日,赵某因城中事务处理完毕,踏上了归乡的路途。当他行至一片广袤无垠且杳无人烟的旷野时,一阵悲切至极的哭泣声传入他的耳中。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洁白如雪衣裳的女子正蹲在路边掩面而泣,那哭声如泣如诉,哀婉凄绝,仿佛能将人的心肺都哭碎。 赵某心中不禁充满了好奇与怜悯,他忍不住斜着眼睛仔细端详起这位女子。只见她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肌肤胜雪,虽满脸泪痕,却难掩其倾国倾城之貌。赵某瞬间被这女子的美丽所吸引,目光如同被强力的磁石吸附住一般,痴痴地凝视着她,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女子察觉到赵某那炽热而专注的目光,泪眼中透着一丝嗔怒,说道:“这位先生,大路就在您的脚下,您不好好赶路,却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我一个伤心之人!”赵某听了,脸上顿时泛起一阵红晕,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只是看到这空旷寂寥的旷野之中,唯有您在此哭得如此悲痛欲绝,这凄惨的情景实在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让我不由自主地多瞧了几眼。”女子听了,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滚落,哽咽着说道:“我的夫君不幸离世,撇下我孤零零一人在这世间,举目无亲,前途未卜,我实在是感到走投无路,满心的绝望和痛苦无处诉说,所以才在此悲泣。”赵某听闻这番哭诉,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赶忙劝慰道:“姑娘,您正值青春年华,且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何必如此自苦自伤?不如重新寻觅一位良配,托付终身,或许能开启新的生活。”女子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凄然地说道:“我如今这般孤苦伶仃、柔弱无助,又能有什么挑选的资本呢?倘若真能有幸遇到一个真心待我、可以让我依靠的人,哪怕让我做个卑微的妾室,我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赵某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迫不及待且满怀诚意地自荐道:“姑娘,若您不嫌弃,赵某愿倾尽所有,照顾姑娘一生一世,绝不让姑娘再受半点委屈。”女子听了赵某这番恳切的话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扭捏,起身便跟随赵某踏上了归程。 赵某心里琢磨着,离家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若是能找个代步的工具,比如马车之类的,不仅能让两人少受些路途奔波之苦,也能快些到家。于是,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女子。女子却轻轻摇了摇头,莞尔一笑,说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说完,只见她身姿轻盈如燕,提起裙摆,快步向前走去。那步伐飘逸灵动,仿佛仙女在云端飞奔,赵某在后面气喘吁吁地紧赶慢赶,才勉强能够跟上。 经过一番奔波,两人终于回到了赵某的家中。女子一进家门,片刻也不歇息,立刻就投入到家务劳作之中。打水、舂米、洗衣、做饭,每一项活计她都做得井井有条、勤勤恳恳,没有一丝一毫的偷懒和抱怨。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两年多的光阴匆匆而过。在一个宁静的傍晚,女子神色平静地对赵某说道:“先生,这两年多来,我深深感激您对我的一片深情和眷恋不舍。我也是因为被您的这份执着和真诚所打动,才委屈自己跟随在您的身边。然而,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了整整三年。如今,我想是时候该与您告别,离开这里了。”赵某一听,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顿时惊慌失措,急切地问道:“当初您说自己无家可归,举目无亲,这如今您又要去往何处呢?”女子沉默了许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说道:“那时,我不过是随口编造了那样的话而已,您又何必当真呢?其实我的父亲在金陵经营药材生意,家境还算殷实。倘若您真心想要再次与我相见,您可以携带一些药材前往金陵,或许在那里能够再次相遇。”赵某听到女子这番话,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立刻满心欢喜地开始精心筹备起来。他不仅购置了上好的药材,还租好了舒适的车马,准备周全,只为了能够顺利到达金陵与女子重逢。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女子却坚决地拒绝了他准备的这一切安排,只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踏出家门,步伐坚定而决绝。赵某心急如焚,拔腿就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女子那匆匆的脚步。女子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在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来未曾在赵某的生命中出现过。 日子就这般不紧不慢地过着,赵某心中对女子的思念却如同野草一般疯狂生长,丝毫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半分。终于,在经过漫长的煎熬和等待之后,赵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那汹涌澎湃的思念之情,他下定决心,购置了一批品质上乘的药材,满怀期待地启程前往金陵。 到达金陵后,赵某小心翼翼地把所携带的药材寄存在一家信誉良好的旅店中,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中四处寻访女子的踪迹。 正在赵某心急如焚地四处打听之时,忽然,在一家古色古香的药铺里,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翁远远地望见了他。老翁的脸上立刻绽放出惊喜交加的神情,大声呼喊道:“哎呀,女婿来了!”说着,便兴高采烈地将赵某热情地迎进了药铺里。 赵某满怀期待地走进药铺,目光急切地四处搜寻着女子的身影。只见庭院当中,女子正全神贯注地浣洗衣裳,那双手在水中熟练地揉搓着衣物。听到赵某进来的动静,女子只是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表情,既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随后便又低下头,继续手中浣洗衣裳的动作,一刻也未曾停歇。赵某原本满心欢喜,以为能得到女子的热情相待,却没想到遭遇如此冷漠的对待,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恨和失落。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往门外走去。老翁见此情形,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伸手紧紧拉住赵某,使出浑身力气将他又拽了回来。然而,女子依旧像刚开始那样,对赵某的到来视若无睹,仿佛赵某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老翁见这尴尬的局面,连忙高声吩咐下人准备一桌丰盛美味的饭菜,还打算拿出大量的金银财宝,作为厚礼赠送给赵某。女子却轻轻摆了摆手,开口阻止道:“爹,他福分浅薄,过多的财物他恐怕承受不起,反而可能会给他带来灾祸。咱们应当稍微慰藉一下他这一路的辛苦奔波就好。再者,您再精心挑选十几个珍贵有效的医方给他,让他能够凭借这些医方谋生,便足以让他日后衣食无忧了。”老翁听了女儿的话,点了点头,转头询问赵某所带来的药材情况。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些药材都已经顺利卖出去了,所得的钱款就在这里。”说着,便将一袋子银两递了过来。老翁于是走进里屋,拿出十几个自己珍藏多年、经过反复验证且效果显着的医方,郑重其事地交到赵某手中,又额外付了一笔丰厚的酬金,然后亲自送赵某踏上归程。 赵某带着这些医方回到沂水后,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态试着用它们为人治病。令人惊喜的是,每一个医方都展现出了神奇的效果,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在沂水当地,至今还有不少人知晓其中的一些医方。比如,用蒜白接住茅檐上滴落的清澈雨水,然后用这雨水小心翼翼地清洗身上的瘊子和赘生物,这便是其中一个广为流传且效果显着的方子,帮助许多人摆脱了病痛的困扰。 第1章 汤公 汤公,名唤汤聘,乃是辛丑年的进士。不幸的是,他身染重病,病情日益沉重,在生命即将消逝的弥留之际,一种奇异的感觉悄然袭来。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自下身缓缓地、渐渐地升腾而起。当这股热气上升到大腿的位置时,他的双脚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仿佛不再属于自己;随着热气继续上涌,到达腹部的时候,大腿也紧跟着陷入了麻木与无知觉的状态;而当这股热气最终蔓延至心口之时,心的死亡过程显得尤为艰难和漫长。 在这生死交界的迷离时刻,往昔的种种记忆,无论是童年时期那些天真无邪的嬉戏,还是琐碎细微且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往事,都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伴随着心血的涌动,一幕接着一幕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浮现。每忆起一件曾经行过的善事,他的内心便会涌起一股宁静与平和的感觉,仿佛被清澈的泉水涤荡,一片清净宁帖;然而,每当一件曾经犯下的恶事浮现心头,无尽的懊悔与烦躁便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内心好似滚烫的热油在鼎中剧烈翻滚,那种煎熬与痛苦的情状,实在是难以用言语精准地描绘和形容。 他的思绪飘回到七八岁的童年时光,那时稚嫩天真的他,曾经因为一时的好奇和贪玩,探手掏过鸟窝,致使那脆弱的雀雏无辜夭折。仅仅只是这一件小小的恶事,此刻在他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心头的热血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足足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这股内心的激荡才渐渐平息。 就这样,一直等到他平生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无论善恶,都如同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在心头涌过。最后,他感觉到热气一缕一缕地、轻柔而持续地穿过喉咙,缓缓地进入脑海,而后又从头顶悠悠冒出,升腾而上的热气宛如袅袅升起的炊烟,悠悠飘散。经过了几十刻的漫长时光,他的魂魄终于缓缓地离开了躯体和躯壳。 然而,脱离了躯壳的魂魄却飘飘渺渺,如同无根的浮萍,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无处归依,只能孤独地在郊外那荒芜的道路间漫无目的地游荡漂泊。 正在这时,一个身形巨大的巨人出现了。这巨人的身高几乎达到了几寻之高,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巨人瞧见了汤公那游离的魂魄,随手一掇,便将他轻巧地纳入了自己宽大的袖中。汤公一进入那袖子,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袖中层层叠叠地挤满了众多的魂魄,彼此的肩膀和大腿相互挤压,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那种被紧紧压迫的感觉,就如同无数只手在薅着头发,令人感到极度的闷热和窒息,几乎无法承受。 在这极度的困境中,汤公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他顿时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或许只有那慈悲为怀的佛能够拯救自己,解除这可怕的厄运。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宣念起佛号。仅仅才念了三四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魂魄如同一片轻盈的羽毛,从那巨人的袖中飘然坠落,重新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然而,那巨人似乎并未打算放过他,再次将他拾起,塞进了袖子里。如此反复,汤公被巨人塞进去三次,又掉落出来三次。或许是意识到汤公并非寻常之魂,巨人最终放弃了,转身离去。 此刻,汤公独自一人站在这空旷寂寥的荒野之中,满心的迷茫与彷徨。他的目光游离,内心充满了焦虑,完全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才是正确的方向。苦思冥想之际,他忽然想起佛在遥远的西方,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于是下定决心朝着西方前行。 在他一路向西的艰难跋涉中,不久之后,他看到路边有一个僧人正静静地盘腿而坐,双目微闭,进入了深深的禅定之中。汤公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切地奔跑过去,怀着无比的虔诚和敬意,向这位僧人拜见,并焦急地询问自己该去往何处。 僧人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平静而深邃,缓缓说道:“凡是读书人的生死簿,皆由文昌帝君和孔圣人共同掌管。你若想要寻求新的生机,必须先在这两处将你的名字注销,之后方能前往其他的地方。”汤公听闻,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赶忙询问这两位神明的居所所在。僧人抬起手指,为他指明了前行的方向。汤公感激涕零,来不及多言,立刻按照僧人所指的方向,马不停蹄地奔赴而去。 经过一番艰辛的奔波,没多久,汤公终于来到了庄严肃穆的孔庙。只见孔圣人端坐在殿堂之上,面朝南,神态庄严而祥和。汤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双膝跪地,以最虔诚的姿态拜倒在孔圣人面前,如同之前一般,将自己的遭遇和诉求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祈求孔圣人的指引和帮助。 孔圣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汤公身上,缓缓说道:“你名字的注销,此事并非由我全权决定,最终还需前往帝君处方能定夺。”说完,便抬起手,为汤公指明了前往帝君所在之处的道路。汤公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再次踏上了这充满未知与希望的征程。 汤公沿着孔圣人所指的路径,一路疾行。不久,他便看到一座宏伟壮丽的殿阁,其气势犹如君王的宫殿,威严而庄重。他怀着敬畏而又忐忑的心情,俯身小心翼翼地走进殿内。果然,在殿中看到了一位神人,其形象与世间所流传的帝君模样一般无二。 汤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立刻伏地叩头,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而诚恳地向帝君诉说着自己的来意和祈求。帝君微微皱眉,伸手拿起一旁的名册,仔细查阅之后说道:“观你之心,确实真诚正直,本应还有生还的希望。然而,可惜的是,你的躯体如今已经腐烂不堪,若要重生,除非有菩萨施展无边的法力相助,否则断无可能。”说完,便抬起手,为汤公指明了菩萨所在的方向,示意他速速前往。 汤公对帝君的指点感恩戴德,毫不犹豫地转身,按照帝君所指示的方向快步奔去。 不多时,汤公眼前出现了一片美不胜收的景象。只见那里绿树成荫,竹林修长,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一座华丽而美好的殿宇掩映在这翠绿之间,宛如仙境中的楼阁。汤公怀着满心的期待,快步走进殿内。 刚一踏入殿门,他便看到菩萨那端庄而神圣的身影。菩萨头上的螺髻整齐而庄重,面容圆润如满月,散发着慈悲与祥和的光芒。菩萨身旁的宝瓶中,浸泡着嫩绿的杨柳枝,那柳枝翠绿欲滴,低垂如烟,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灵性。 汤公被眼前的神圣景象深深震撼,心中的敬畏之情愈发强烈。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恭敬而肃穆地稽首行礼,然后声音颤抖地将帝君的话语原原本本地向菩萨陈述。 菩萨听闻,面露难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汤公见菩萨有所犹豫,心中焦急万分,不停地叩头哀求,那悲切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令人动容。 就在这时,旁边一位尊者开口说道:“菩萨拥有无边的大法力,只需随手撮一把土,便可以将其化为鲜活的肉体;折下一根柳枝,就能够使其成为坚韧的骨头。” 菩萨听了尊者的话,微微点头,决定满足汤公的祈求。只见菩萨亲手折断一根柳枝,轻轻倒出瓶中的净水,将净土与净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富有生机的泥土。菩萨用那双充满慈悲的手,将泥土拍附在汤公的魂魄之上。然后,菩萨唤来一名童子,吩咐他将汤公的魂魄送回其灵柩所在的地方,并将魂魄与躯体完美地合为一体。 当汤公的魂魄被童子送回灵柩后,那原本寂静无声的棺材中突然传出了轻微的呻吟和动弹的声音。紧接着,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汤公在棺材中猛地一挣,霍然间,他的病竟然完全痊愈了。 一直在外守候的家人听到棺材中的动静,个个惊恐万分,纷纷围拢过来。当他们打开棺材,看到汤公奇迹般地恢复了生机,又惊又喜,赶忙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棺材中扶了出来。 仔细一算,汤公气绝身亡至今,已经整整过去了七天。 第2章 阎罗 在莱芜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之上,生活着一位名叫李中之的秀才。此人天生一副铮铮铁骨,性格刚直不阿,为人诚实守信,胸怀坦荡,在他的心中,正义与真理如同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他对世间那些阿谀奉承、曲意逢迎的丑恶行径,总是怀着深深的厌恶与鄙夷,绝不容忍丝毫的虚伪与狡诈玷污自己的灵魂。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每隔短短数日,李中之就会陷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奇异状态之中。在这段神秘莫测的时光里,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整个人如同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如石,冰冷且毫无生气,就如同躺在那里的是一具失去了生命活力的尸体。他的呼吸停止了,那原本规律跳动的脉搏也似乎在刹那间凝固,所有生命的迹象都在这一刻悄然消失。 可是,命运似乎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展现出一丝奇迹的曙光。每次当人们都以为李中之将永远沉睡在这死亡的寂静之中时,奇迹总会发生。大约经过三四日的漫长等待,他就会如同在黑暗中沉睡许久的种子,突然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奇迹般地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他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缓缓睁开紧闭多日的双眼,身体逐渐恢复柔软与温暖,重新回归到这个充满生机的世界。 每当周围那些充满好奇与疑惑的人们,怀着一颗既敬畏又渴望的心,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在那看似死亡的神秘期间于阴司之中究竟见到了何种奇异景象时,李中之总是会瞬间变得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而又复杂的光芒。他的双唇紧闭,仿佛被一把无形的锁紧紧锁住,那是一个被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世界,无论旁人如何苦苦哀求,他都坚决不肯吐露半字。仿佛一旦泄露了那阴司的半点秘密,就会引发无法预料的灾难。 无独有偶,在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还有一位姓张的书生。他也被命运的丝线牵扯进了这如同梦幻般的奇异轮回之中,同样每隔几日,就会经历一次如同死亡般的深沉沉睡。 在一个阳光柔和的午后,张生的脸上带着一种神秘而又略带兴奋的神情,对周围聚集而来的人们说道:“诸位可知道,那李中之在阴司之中的身份可不一般,他其实乃是如同阎罗王一般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存在。而我每次踏入那阴司的神秘领域,都不过是隶属于他管辖之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说罢,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接着又继续说道:“就连那阴司门殿之上的对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龙飞凤舞的字迹,那蕴含着无尽深意的词句,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一位心急如焚的好奇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那如火焰般燃烧的好奇,紧紧抓住张生的衣袖,急切地问道:“张兄,昨日李中之前往阴司,究竟所为何重大之事?”张生微微抬起头,望向远方那被雾气笼罩的山峦,沉吟片刻后,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什么未知的力量偷听去一般,缓缓说道:“此事的具体细节,我实在是难以向你详尽叙述。其中的种种机密与玄奥,并非我等凡人能够轻易窥探与言说。但我可以透露给你的是,这一次,李中之大人在阴司之中主要是为了提审那大名鼎鼎、却又罪行累累的曹操。那曹操在阴司的威严审判之下,未能逃脱惩罚,被狠狠地笞打了整整二十鞭子。” 异史氏在听闻这段充满神秘与传奇色彩的故事后,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轻抚着下巴,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思索,缓缓开口说道:“曹操这一错综复杂的案件,想来已经在阴司的漫长岁月中,历经了数十位阎罗的反复审理与斟酌。在那神秘莫测的阴司世界里,畜生道中那一幕幕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景象,剑山上那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尖刃等等各种为了惩处罪恶而存在的严酷手段,无不是对罪行的严厉警示与惩罚。对于曹操这样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诸多争议与罪行的人物,应当定何罪名,其实按照常理而言,并不需要绞尽脑汁去苦苦思考与判断。然而,令人倍感困惑与不解的是,这看似清晰明了的案件,竟然如同陷入了一个无尽的谜团,历经了数千年的漫长时光,都未能有一个明确而决断的结果。这究竟是为何呢?难道是因为对待像曹操这样罪孽深重、即将面临严酷刑罚的囚犯,让他迅速地被处以极刑,反而不如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与煎熬中求死不得,更能让其深刻地感受到罪恶所带来的沉重代价和无尽折磨?这其中的缘由,实在是太过奇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匪夷所思啊!” 第3章 连锁 杨于畏搬迁到了泗水之畔安身立命,他的书斋就坐落在一片空旷无垠的原野旁边。那书斋的墙外,散布着众多古老而神秘的坟墓,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每当夜幕降临,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便能听到白杨树叶在风中萧萧作响,那声音犹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此起彼伏。 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杨于畏独自秉烛而坐。那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摇曳不定,映照出他孤独而略显凄凉的身影。四周的寂静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凄楚之感。就在这时,忽然从墙外传来一阵吟诗的声音:“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那声音反复回荡,如泣如诉,充满了无尽的哀怨与愁苦。杨于畏不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起来。那声音细柔婉转,犹如夜莺啼鸣,他心中暗自揣测,这吟诗之人似乎是一位女子。 怀着满心的疑惑,次日清晨,杨于畏迫不及待地走到墙外查看。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丛生的杂草和荒芜的土地,竟没有半个人影的踪迹。只有一条紫色的衣带,孤零零地遗落在荆棘丛中,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杨于畏小心翼翼地拾起这条衣带,仿佛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然后将其轻轻地放置在窗台上。 当夜幕再次降临,大约二更时分,那熟悉而又哀怨的吟诗声,又如约而至。杨于畏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搬来一张矮凳,登上墙头,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就在他刚刚探出头的瞬间,那吟诗声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断。杨于畏心中恍然,他猜测这吟诗之人或许并非尘世之人,而是来自幽冥的鬼魂。尽管如此,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对这神秘的女子充满了向往与倾慕。 又一个静谧的夜晚悄然来临,杨于畏早早地埋伏在墙下,静静等待着那神秘女子的出现。一更的梆子声刚刚敲响,只见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宛如仙子般从草丛中缓缓踱步而出。她手扶着一棵纤细的小树,低垂着头,口中吟诵着那哀怨的诗句,神情凄然。杨于畏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女子仿佛受到了惊吓,瞬间隐入了茂密的荒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杨于畏每逢夜晚都会守候在墙下,静静聆听女子的吟诵。待她吟罢,杨于畏便隔着墙,饱含深情地接着吟诵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那声音穿过墙壁,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暖与关怀。许久之后,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杨于畏这才怀着满心的眷恋,缓缓回到室内。 刚刚在屋内坐下,还未来得及平复心情,忽然看见一位容颜绝美、气质脱俗的女子从门外轻盈地走进来。她收敛衣襟,微微行礼,朱唇轻启道:“君子本是高雅风流之士,妾身因心怀羞怯,故而多有回避。”杨于畏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连忙伸出双手,将女子拉到身旁坐下。 女子身形瘦弱,宛如风中的娇花,在这寒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似乎连身上那轻薄的衣衫都显得沉重不堪。杨于畏满心关切地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为何长久寄居于这荒凉之地?”女子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忧伤,轻声回答道:“我本是陇西之人,跟随父亲流落至此。十七岁时,不幸突发重疾,就此香消玉殒。至今,已过去二十多个春秋。在这九泉之下的荒野之中,我孤独寂寞,犹如离群的孤雁。那夜夜吟诵的诗句,乃是妾身亲手所作,只为了寄托这深埋心底的幽怨与哀思。昨夜苦思冥想,仍未能续上,承蒙您代为续写,让我这身处黄泉的幽魂,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与欢喜。”杨于畏听闻女子的身世,心中涌起无限的怜惜,情不自禁地想要与她共享鱼水之欢。然而,女子却眉头微蹙,面露难色,说道:“我这夜台之下的腐朽之骨,怎能与您这鲜活的生命相比?倘若与您有了肌肤之亲,定会折损您的阳寿,妾身实在不忍心给您带来灾祸。”杨于畏见女子如此坚决,也只好作罢。 他心中好奇,忍不住开玩笑地伸手轻轻触摸女子的胸部,只觉那触感如同鸡头肉一般鲜嫩,显然仍是处女之身。杨于畏得寸进尺,又想要窥探女子裙下的双脚。女子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娇嗔地说道:“狂生您真是太过放肆无礼了!”杨于畏却不以为意,继续把玩着女子的衣带。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看到女子的锦袜上系着一缕五彩的丝线;再看另一只脚,上面系着的正是他前几日捡到的那条紫色的衣带。杨于畏好奇地问道:“为何不都系上这紫带呢?”女子略带羞涩地回答说:“昨夜因为被您惊吓,仓惶躲避,以至于不知将它遗落在哪里了。”杨于畏微笑着说:“我来为您换过来。”说完,便从窗台上取来紫带,递给女子。女子惊讶不已,忙问这紫带从何而来,杨于畏便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女子听后,轻轻解下脚上的彩线,系上了紫带。 女子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书籍上,忽然,她的眼神被一本《连昌宫词》所吸引,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与感慨的神情,说道:“妾身生前,最是喜爱诵读这首诗。如今再次看到,简直如同置身于一场迷离的梦境之中!”随后,她与杨于畏谈论起诗文,那聪慧机敏的言辞,那俏皮可爱的神态,让杨于畏如沐春风。他们在西窗之下,剪烛夜谈,直至东方欲晓。杨于畏只觉得,自己仿佛遇到了一位失散多年的知己好友。 从那以后,每到夜深人静,只要杨于畏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吟诵声,不一会儿,女子便会如仙子般降临。但她每次都会再三叮嘱杨于畏:“您千万要保守这个秘密,切不可向他人宣扬。妾身年少胆小,实在害怕会有恶客前来侵扰。”杨于畏总是郑重其事地答应她。 两人相处的时光,充满了温馨与甜蜜。他们犹如鱼水相依,情投意合。虽然未曾跨越最后的界限,但那闺阁之中的浓情蜜意,却远比寻常夫妻之间的画眉之乐更加深厚、更加珍贵。女子常常在昏黄的油灯下,为杨于畏挥笔书写,那字体端庄妩媚,宛如龙飞凤舞。她还精心挑选了百首宫词,认真抄录下来,轻声诵读给杨于畏听。不仅如此,她还让杨于畏准备围棋棋盘,购置琵琶,每到夜晚,便手把手地教他下棋。偶尔,她也会轻轻挑拨琵琶的弦索,弹奏出一曲“蕉窗零雨”,那哀怨凄婉的旋律,仿佛能将人的心肺都揉碎,让人沉浸在无尽的酸楚之中;杨于畏每每听到此曲,总是不忍心继续听下去,女子见状,便会转而弹奏“晓苑莺声”之调,那欢快愉悦的音符,顿时让人心情舒畅,如沐春风。他们挑灯嬉戏,欢声笑语,常常沉醉其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窗外透进一丝曙光,女子才会如梦初醒般,匆匆离去。 有一天,杨于畏的好友薛生前来拜访。不巧的是,杨于畏白天正在屋内酣睡。薛生在屋内四处查看,看到琵琶、棋枰这些物件,心中便生疑惑,因为他深知这些并非杨于畏所擅长。接着,他又翻开桌上的书籍,看到那字迹端正秀美的宫词,心中的疑虑愈发加重。 就在这时,杨于畏从睡梦中悠悠醒来。薛生立刻问道:“这些玩乐的器具从何而来?”杨于畏有些慌乱,随口答道:“我只是想要学习罢了。”薛生又指着那诗卷问道:“那这诗卷又是从何处得来?”杨于畏赶忙找借口说:“这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薛生却不相信,他反复查看玩味着那诗卷,忽然,他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某月日连琐书。”薛生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这分明是女子的小字,你为何要如此欺骗于我?”杨于畏顿时面红耳赤,窘迫得不知该如何回答。薛生见他如此,追问得更加急切。杨于畏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吐露实情。薛生见状,索性卷起诗卷,想要带走。杨于畏这下更加着急了,无奈之下,只好将与女子的相遇相知全盘托出。 薛生一听,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立刻请求杨于畏让他与女子见上一面。杨于畏想起女子的叮嘱,连连摇头拒绝。薛生却不肯罢休,那仰慕之情愈发恳切。杨于畏实在拗不过他,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到了夜晚,女子如期而至。杨于畏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她转达了薛生想要相见的请求。女子一听,顿时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气愤地说道:“您到底都说了些什么?竟然如此轻率地将我们的秘密告诉了别人!”杨于畏一脸愧疚,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女子。女子听完,脸色阴沉,说道:“我与您的缘分,恐怕就此走到尽头了!”杨于畏听后,心急如焚,百般安慰劝解,用尽了所有的甜言蜜语。然而,女子却始终闷闷不乐,最后,她站起身来,决然地告别离去,边走边说:“妾身暂且躲避一阵。” 第二天,薛生满怀期待地前来,杨于畏只能硬着头皮替女子转达她不愿相见的意思。薛生心中怀疑杨于畏是在故意推脱,傍晚时分,他竟然拉着两个同窗好友一同前来。三人在杨于畏的住处逗留不走,故意大声喧哗,肆意捣乱。整个夜晚,屋内吵吵嚷嚷,杨于畏对他们的行为极为不满,心中恼怒万分,但又无可奈何。众人就这样等了好几夜,却始终不见女子的踪影。渐渐地,他们也觉得无趣,便有了离开的想法,屋内的喧嚣声这才逐渐平息。 然而,就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忽然又传来了女子那熟悉而凄婉的吟诗声。众人一起侧耳倾听,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肝肠寸断。薛生正听得入神,其中一个姓王的武生,却显得极为不耐烦。他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扔了过去,同时大声叫嚷道:“装模作样不见客,能有什么好诗句。呜呜咽咽,让人烦闷!”女子的吟诗声瞬间消失,在场的众人都对王生的鲁莽行为表示埋怨。杨于畏更是怒不可遏,愤怒的神情溢于言表。第二天,薛生等人见实在无趣,这才悻悻离去。 杨于畏独自住在这空荡荡的书斋中,日夜期盼着女子能够再次归来。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女子的半点消息。杨于畏思念成疾,整个人变得形容憔悴,骨瘦如柴,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一天晚上,杨于畏正独自在屋内借酒消愁。忽然,女子掀开帷幕,款款走了进来。杨于畏看到女子的瞬间,欣喜若狂,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您终于原谅我了吗?”女子却泪如雨下,衣襟都被泪水湿透,只是沉默不语,那神情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幽怨。杨于畏心急如焚,急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何如此悲伤?”女子欲言又止,几番犹豫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我当初负气离开,如今又因事着急回来求人,实在是感到羞愧难当。”杨于畏不依不饶,再三追问。女子这才缓缓说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卑鄙无耻的差役,他蛮横地逼迫我做他的小妾。我想到自己乃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怎能屈身于这等下贱的鬼魂?可是,我这柔弱的女子,又怎能与他抗衡?您如果还把我当作您的知心爱人,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欺凌。”杨于畏听后,怒发冲冠,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刻将那差役碎尸万段。但转念一想,又顾虑到人鬼殊途,自己恐怕难以与之对抗。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今夜您早些安睡,妾身会在梦中与您相见。”于是,两人又倾诉了一番衷肠,直到东方泛白,才恋恋不舍地分别。 女子临走时,再三嘱咐杨于畏,千万不要在白天睡觉,要保存精力,等待夜晚的相会。杨于畏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于是,在午后的时候,杨于畏稍微喝了点酒,借着那微微的醉意,登上床榻,蒙上衣服,安静地躺下。 恍惚之间,杨于畏只见女子翩然而至,手中还拿着一把锋利的佩刀。她拉着杨于畏的手,一同离开了房间。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院落。女子正要关门与杨于畏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猛烈的砸门声。女子顿时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说道:“仇人来了!”杨于畏毫不畏惧,打开门,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头戴红帽、身穿青衣的家伙,嘴巴周围长满了如刺猬般的胡须,模样狰狞恐怖。杨于畏怒目圆睁,大声呵斥道:“你这恶徒,竟敢在此放肆!”那差役却毫不畏惧,横眉怒目地与杨于畏对视,口中还吐出凶狠粗野的话语。杨于畏被彻底激怒,不顾一切地向差役扑了过去。差役见状,迅速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杨于畏狠狠地投掷过来。那石头如疾风骤雨般袭来,其中一块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杨于畏的手腕,疼得他瞬间松开了手中的佩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杨于畏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那人腰上挂着弓箭,正在野外射箭。仔细一看,竟然是王生。杨于畏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大声呼救。王生听到呼喊,毫不犹豫地张弓搭箭,迅速赶来。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射中了差役的大腿。差役吃痛,嗷嗷大叫。王生紧接着又射出一箭,这一箭直接要了差役的性命。杨于畏终于松了一口气,满心欢喜地向王生道谢。王生一脸疑惑地询问事情的缘由,杨于畏便将前因后果详细地告诉了他。王生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之前犯下的过错,如今终于有机会得以弥补。 随后,王生与杨于畏一同走进了女子的房间。女子此刻依然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里,羞怯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书案上,摆放着一把精致的小刀,长度不过一尺有余,但却装饰得极为华丽,刀身镶嵌着金玉,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甚至能清晰地照出人的影子。王生看到这把小刀,不禁啧啧称奇,眼中满是喜爱,拿在手中把玩,久久不愿放下。他与杨于畏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看到女子那又羞又惧、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逗留,便起身告辞,与杨于畏分别离开。杨于畏也独自返回家中,谁知在翻墙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这一摔,杨于畏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只听到村子里的公鸡已经开始此起彼伏地打鸣。他感觉手腕疼痛难忍,等到天亮查看时,只见手腕处的皮肉红肿得厉害。 中午时分,王生前来拜访。一见到杨于畏,便迫不及待地说起昨夜那个奇怪的梦。杨于畏微微一笑,问道:“你可曾梦到射箭了?”王生听了,心中十分惊讶,不明白杨于畏为何会事先知晓。杨于畏伸出红肿的手腕给他看,并将梦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王生回想起梦中女子的美丽容颜,心中不禁充满了遗憾,恨不能亲眼见到真人。同时,他也为自己能够为女子解围而感到高兴,又再次请求杨于畏为他在女子面前美言几句。 到了晚上,女子果然前来道谢。杨于畏将王生的功劳一一告知,并转达了王生的诚恳之意。女子微微皱眉,说道:“他的帮助,这份情义我不敢忘记。然而,他那般勇猛威武,妾身实在是害怕他。”接着,女子又说道:“他似乎很喜欢妾身的佩刀,这把刀其实是妾身父亲出使粤中时,花费了百金才购得的。妾身对它爱不释手,便留了下来。父亲还用金丝缠绕刀鞘,用明珠镶嵌其上。后来,父亲可怜妾身年纪轻轻就去世,便用这把刀为妾身殉葬。如今,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妾身愿意割爱相赠。希望他见到这把刀,就如同见到妾身一般。”第二天,杨于畏将女子的意思转达给王生,王生听后,高兴得手舞足蹈。 到了夜晚,女子果然带着佩刀前来,说道:“请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珍惜,这并非中原之物。”从那以后,女子与杨于畏又恢复了往日的往来,一如从前。 就这样,时光匆匆,转眼间过去了几个月。一天晚上,女子在灯下对着杨于畏,脸上带着一抹娇羞的笑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但每次刚要开口,便脸红地止住,如此反复了三次。杨于畏满心好奇,一把将女子拥杨于畏满心好奇,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温柔地问道:“亲爱的,到底是什么话让你如此难以启齿?”女子轻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说道:“长久以来承蒙您的深情厚爱,妾身沾染上了生人的气息,每日饮食烟火,这副白骨如今已渐有生机。但还需要生人的精血,妾身才能真正复活。”杨于畏听闻,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只要你需要,我自不会吝啬。” 女子说道:“不过,交合之后,您必定会有十几天的大病。但只要服用药物,便能痊愈。”杨于畏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两人随即相拥而欢。事毕,女子穿衣起身,又说道:“还需要一点生血,您能忍痛为妾身提供吗?”杨于畏没有丝毫犹豫,取来锋利的刀刃,刺向自己的手臂,鲜血涌出。女子躺在床上,让鲜血滴入自己的肚脐中。而后起身说道:“妾身不再来了。您记住百日之期,看到妾身坟前有青鸟在树头鸣叫,就赶快挖掘坟墓。”杨于畏郑重地点头应下。 女子出门时再次嘱咐道:“千万要谨慎记住,不可遗忘。早了或者晚了,都不行!”言罢,女子离去。 过了十多天,杨于畏果然病倒,腹胀得厉害,仿佛要被撑破,痛苦不堪。医师前来诊治,用药之后,杨于畏泻下如同泥土般的恶物,经过十二天,才逐渐痊愈。算着日子到了百日之期,杨于畏让家人扛着锄头在旁等待。太阳西斜之时,果然看到两只青鸟在枝头鸣叫。杨于畏欣喜地说道:“可以动手了!” 众人立刻砍断荆棘,挖掘坟墓。只见棺木已然腐朽,然而女子的容貌却宛如生前一般栩栩如生。杨于畏轻轻抚摸,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温热。众人用衣服将女子蒙住,抬回家中放置在温暖的地方。女子气息微弱,细若游丝。慢慢给她灌下热汤,到了半夜,女子竟然苏醒过来。 此后,女子常常对杨于畏说道:“这二十多年的地下时光,就如同一场漫长的噩梦啊。”从此,两人相伴相依,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第4章 单道士 韩公子与单道士初遇 韩公子出身于淄川县的官宦世家,家境优越,在当地颇具声望. 有一位单道士,其以精通各种神奇的法术而闻名。他所表演的戏法精妙绝伦,令人称奇不已。韩公子对单道士的法术十分着迷,极为欣赏,便常常邀请单道士到家中做客,将他奉为座上宾,给予其极高的礼遇. 单道士有一独特之处,便是在与他人同行或同坐之时,常常会毫无征兆地瞬间消失不见,让人根本无法察觉他是何时离去的,其隐身之术堪称神奇. 韩公子求法不得生怨 韩公子对单道士的隐身术羡慕不已,渴望能够学会这一神奇法术,于是多次诚恳地向单道士请求传授。然而,单道士却坚决不肯答应。他向韩公子解释道:“我并非是因为吝啬自己的法术而不肯传授于你,实在是担心此等法术一旦流传出去,会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从而坏了我的名声和道业。若是传授给品行高洁的君子,那自然无妨;但若是被小人所学,他们极有可能会借此隐身之术去行盗窃等不法之事。公子你虽品行端正,不会做出此等恶行,但倘若你在外出之时,见到美丽的女子便心生爱慕之意,进而利用隐身术潜入人家的闺房,那我岂不是成了助纣为虐、宣扬淫乱之风的帮凶了吗?所以,还请公子恕难从命。”韩公子见单道士态度坚决,无法说服他,心中虽明白其顾虑有一定道理,但仍因求法不得而心怀怨恨. 韩公子设计报复 韩公子被拒绝后,心中的怨恨愈发强烈,于是暗地里与家中的仆人们密谋商议,打算设计羞辱并鞭打单道士一番,以泄心头之愤。为了防止单道士在遭受鞭打时再次施展隐身术逃脱,韩公子想出了一个巧妙的办法。他命人在麦场上均匀地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心想即便单道士能够隐形,但只要他在麦场上行走,脚步所到之处必定会在灰上留下清晰的印迹。届时,众人便可以根据这些印迹来追踪他的位置,进而对他进行攻击. 麦场闹剧 一切准备就绪后,韩公子便设计引诱单道士前往麦场。单道士毫无防备,欣然前往。刚一到麦场,早已埋伏在一旁的仆人们便在韩公子的示意下,手持牛鞭一拥而上,准备狠狠抽打单道士。然而,就在众人即将打到他的瞬间,单道士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灰地上留下了一行清晰的鞋印。仆人们见状,急忙按照鞋印的方向四处寻找并疯狂攻击,但由于单道士的隐身术实在太过神奇,他们折腾了半天,不仅没有打到单道士,反而在麦场上弄得灰土飞扬,不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累得气喘吁吁,而单道士却早已不见踪影。韩公子见此情形,知道计划落空,心中虽更加恼怒,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带着仆人们悻悻地回到家中. 单道士的回报与告别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韩公子刚回到家中不久,单道士竟也随后而至。他并未因韩公子等人的算计而大发雷霆,反而心平气和地对诸位仆人说道:“我在此处怕是不能再继续居留下去了。一直以来,承蒙各位对我的悉心照料和服务,如今即将分别,我自当有所回报,以表谢意。”说罢,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袖子中神奇地掏出了一壶香气四溢的美酒,接着又拿出了一盘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几案之上。摆放完毕后,他再次把手伸进袖子里探寻,如此反复,竟然接连掏了十多次,每一次都能从袖子中拿出不同的美食或美酒。不一会儿,几案之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和香醇美酒。单道士随即热情地邀请众人一同入座,开怀畅饮。众人在这欢快的氛围中,尽情享受着美食美酒,很快都喝得酩酊大醉。待众人吃喝完毕,单道士又不紧不慢地将所有的酒壶、菜盘等一一放回了自己的袖子里,仿佛那些东西从未离开过一般,其神奇的法术让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神奇的画城之术 韩公子听闻了单道士在府中的这一系列奇异之事后,对他的法术愈发好奇,便要求他再次展示更为神奇的法术。单道士欣然答应,只见他走到墙壁前,提起笔来,在墙壁上精心描绘出了一座气势恢宏、栩栩如生的城。画完之后,他伸出双手,轻轻推搡敲击那画在墙上的城门,神奇的是,那城门竟然缓缓地敞开了,仿佛一座真实的城市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单道士不慌不忙地将自己的包裹、衣服以及箱箧里的各种物件,一件一件地全都扔进门内。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过身来,双手抱拳,恭敬地向韩公子说道:“我这便要告辞离开了!”说完,他身形一闪,纵身跃入那画中的城内,城门也紧跟着缓缓合上,单道士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韩公子等人在原地目瞪口呆,对他的神奇法术惊叹不已. 单道士在青州的传闻 后来,有消息传来,说单道士出现在了青州的热闹街市上。在那里,他教当地的儿童们一种有趣的游戏,让孩子们在手掌上画黑色的墨圈,然后教他们遇到人时便将手一扬,把墨圈抛向对方。令人惊奇的是,随着墨圈抛出的方向,不管是落在人的脸上还是衣服上,墨圈都会自行脱离手掌,稳稳地印在上面,留下清晰的印记,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惹得孩子们欢呼雀跃,周围的人也都啧啧称奇。此外,还听闻单道士擅长一种极为罕见的房中术,据说他能够让下身吸入烧酒,并且能将满满一器皿的烧酒全部喝光。韩公子听闻这些传闻后,好奇心大起,还曾亲自找到单道士,要求试验这一神奇的法术,以验证传闻是否属实. 第5章 白于玉 吴筠,表字青庵,在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声名远扬,才名在外。葛太史偶然读到他的文章,对其文采和见解赞赏有加,每一次阅读都忍不住连连赞叹。出于对吴筠才华的欣赏和喜爱,葛太史特意托付关系相熟的友人,诚挚地邀请吴筠到他的家中做客,以便能够当面领略吴筠的言论风采和不凡气质。 在一次会面中,葛太史满怀感慨地说道:“像吴生这般才华横溢之人,怎么可能会长久地处于贫贱之境呢?这简直是不合常理啊!”随即,他通过邻里之间关系要好的人向吴筠传递了一个令人心动的消息:“倘若青庵能够奋发图强,立下高远的志向,追求卓越,我愿意将自己那容貌绝美、温婉贤淑的女儿许配给他,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相伴一生。”当时,葛太史的女儿确实生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是众人皆知的美人。吴筠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欣喜若狂,激动的心情难以自抑,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达成葛太史的期望,成功迎娶佳人。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在随后举行的秋试中,吴筠不幸名落孙山,未能取得理想的成绩。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反而派人向葛太史传达了自己的决心:“富贵的命运或许本就早已注定,只是其到来的时间难以确切知晓罢了。请您给我三年的时间,让我潜心努力。如果三年之后我仍然未能功成名就,那时您再为令嫒另择佳婿也不迟。”从那以后,吴筠越发刻苦勤奋,立志要在学业上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在一个宁静而又明朗的月夜,一位气质儒雅的秀才突然前来拜访吴筠。这位秀才面容白皙如玉,下巴留着短而整齐的胡须,腰身纤细,手指修长如爪。吴筠见有客来访,赶忙热情地询问他的来历。秀才自我介绍道,他姓白,名于玉。吴筠与白于玉稍作交谈,便被他的才华和见解所吸引,只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春风拂面,令人心胸开阔,心情舒畅。吴筠对他顿生好感,热情地挽留他一同住宿。 黎明时分,天色渐亮,白于玉起身准备告辞离开。吴筠心中不舍,殷切地叮嘱他,日后若有空闲,一定要常常前来相聚。白于玉感受到了吴筠的真诚和热情,心中十分感动,当即表示愿意在此借住一段时间,并与吴筠约定了具体的日期,随后便转身离去。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吴筠早早地便开始等待。先是有一个机灵的仆人送来了炊具等生活用品,没过多久,白于玉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神骏非凡的骏马翩然而至。吴筠见此,赶忙为他另外安排了一间舒适的住处。白于玉也不客气,安顿好后,就让仆人先将骏马牵走。 从那以后,吴筠和白于玉开始了朝夕相伴的生活。他们每天一起谈天说地,交流心得,相处得十分融洽,彼此的感情也日益深厚。吴筠在偶然间看到白于玉所阅读的书籍,发现这些书的内容都十分奇特,与他平日里所接触到的常见书籍截然不同,而且其中没有任何与当时科举考试相关的文章和内容。吴筠感到十分惊讶和好奇,忍不住向白于玉询问其中的缘由。白于玉微微一笑,坦然地说道:“我这个人啊,向来志不在追求功名利禄,所以自然不会去研读那些应试的文章。” 每到夜晚,白于玉总是喜欢邀请吴筠一同饮酒作乐。有一次,他拿出一卷神秘的书籍递给吴筠,书中所记载的都是一些关于吐纳修炼的奇妙法术。然而,吴筠对此大多感到困惑不解,觉得这些法术过于深奥和遥远,一时难以理解和实践,便将其搁置在一旁,没有过多地去钻研。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白于玉再次提及那卷法术书籍,他语重心长地对吴筠说道:“之前我给你的那卷书,实际上乃是道家经典《黄庭经》中的要诀精髓,是通往修仙得道、超凡脱俗境界的关键指引。只要你潜心修炼,必能有所成就。”吴筠听后,却笑着回答道:“我目前所急切追求的并非是修仙之道。况且,我听说要想真正踏上修仙之路,就必须彻底断绝世间的情缘,让内心的万千思绪都归于沉寂。但对于我来说,这实在是太难做到了,因为我心中还有着传宗接代的责任和牵挂。”白于玉听了,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娶妻成家呢?”吴筠略带调侃地笑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白于玉也笑着回应道:“‘王请无好小色。’那你所钟情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呢?”吴筠收起了笑容,一脸认真地将自己心中对于理想伴侣的期望和标准详细地告诉了白于玉。白于玉听后,心中有些怀疑,觉得未必真能有如此完美的女子存在。吴筠见状,赶忙解释道:“我说的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并非是我眼光过高或者故意夸大其词。这位女子的美貌和品德在我们当地可是远近闻名,备受称赞的。”白于玉听后,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追问。 第二天,毫无预兆地,白于玉突然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告别离去。吴筠见此情景,顿时慌了神,心中充满了悲伤和不舍。他紧紧拉住白于玉的衣袖,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留恋和不舍之情,话语滔滔不绝,絮絮叨叨个不停。白于玉见他如此深情厚意,心中也十分感动,但去意已决。他让童子先背着行李出发,自己则与吴筠依依惜别。就在这时,一只青翠欲滴的蝉忽然落在了案几之上。白于玉望着吴筠,深情地说道:“车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我要走了。吴兄,如果日后你思念我,就轻轻拂拭我的床榻,然后躺在上面休息吧。”吴筠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而就在转瞬之间,白于玉的身形突然变得如同手指般细小,然后轻盈地跨上了那只蝉背。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叫声,白于玉和蝉一起腾空而起,向着远方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云层之中。吴筠呆呆地望着天空,直到白于玉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白于玉并非寻常之人。他心中充满了惊愕和失落,久久无法平静。 几天之后,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吴筠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丝,心中对白于玉的思念愈发浓烈,难以抑制。他转身看向曾经与白于玉一同居住的房间,发现那张床榻上布满了老鼠的足迹,显得凌乱不堪。吴筠不禁感慨万千,亲自动手将床榻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铺上席子,躺了上去,希望能够在梦中与白于玉重逢。 就在吴筠刚刚入睡不久,他便看见白于玉的童子前来邀请他。吴筠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跟着童子一同前行。走了没多久,一只美丽的桐凤飞了过来,在他们头顶盘旋。童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桐凤,对吴筠说道:“前面的道路黑暗难行,不如我们乘坐这只桐凤代步吧。”吴筠看着桐凤那小巧的身躯,心中有些担忧,说道:“这桐凤如此细小,恐怕难以承受我们两人的重量吧?”童子笑着说道:“您不妨试试看。”吴筠半信半疑地按照童子的建议,小心翼翼地骑上了桐凤的背部。没想到,桐凤的背部竟然宽敞得很,还有不少余地。童子也跟着跳上了桐凤的尾巴。只听得“戛”的一声,桐凤展开双翅,带着他们凌空虚度,直上云霄。 没过多久,他们便看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高耸入云,气势恢宏。童子率先跳下桐凤,然后扶着吴筠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吴筠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童子回答道:“这里是天门。”吴筠顺着童子的目光望去,只见门边有一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老虎蹲伏在那里,目光炯炯,令人不寒而栗。吴筠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童子见状,连忙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吴筠,给予他安慰和保护。 吴筠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跟着童子走进天门。一踏入天门,他便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这里的景色与人间截然不同,处处都充满了神秘和奇幻的色彩。童子领着吴筠走进了广寒宫,宫内的台阶竟然是用水晶打造而成,人走在上面,仿佛置身于镜子之中,光影交错,如梦如幻。宫内有两棵高大的桂树,树干粗壮,需要几人合抱才能围拢。桂树的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绿色的天幕。阵阵花香随着微风飘散开来,沁人心脾,那香气仿佛没有尽头,永远弥漫在空气中。 广寒宫的亭台楼阁都装饰着红色的窗户,不时有美丽的女子从窗前经过。这些女子容貌绝美,气质高雅,吴筠从未在人间见过如此倾国倾城的佳人。童子在一旁说道:“王母宫的佳丽比这里还要出色呢。”然而,他们担心主人等待太久会心生不满,所以不敢在此过多地停留和欣赏,童子匆匆领着吴筠离开了广寒宫。 又走了一会儿,吴筠看到白于玉正站在一座宫殿的门口,面带微笑,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白于玉看到吴筠到来,立刻走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领进了宫殿。吴筠刚一踏入宫殿,就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只见宫殿的屋檐外,清澈的泉水和洁白的细沙相互映衬,涓涓流淌,美不胜收。宫殿的栏杆是用美玉雕琢而成,精美绝伦,让人恍惚间以为自己来到了月宫仙境。 吴筠和白于玉刚刚坐下,就有十六位容貌出众、身姿婀娜的侍女轻盈地走了过来,为他们献上了香气扑鼻的香茗。过了一会儿,白于玉吩咐侍女为他们斟酒。紧接着,四位美丽动人的女子整理好衣襟,佩戴上清脆悦耳的铃铛,来到他们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吴筠正陶醉在这如梦如幻的氛围中,突然感觉到背上一阵微微的瘙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位美人已经伸出纤细柔软的手指,用长长的指甲轻轻探入他的衣服,为他搔痒。吴筠顿时感到心神荡漾,仿佛置身于云端,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接着,吴筠在美酒的作用下,渐渐有了几分醉意,开始有些难以自持。他面带微笑,眼神迷离地看着身边的美人,试图与她们搭讪交谈。然而,美人们总是羞涩地笑着避开他的目光,似乎在故意挑逗他。白于玉见状,笑着让美人们为吴筠唱曲劝酒,以增添欢乐的氛围。一位穿着绛绡衣裳的美人轻盈地走到筵席前,手持酒杯,向吴筠敬酒,然后婉转地唱起了一首动听的歌曲。其他美人则纷纷拿起笙管等乐器,为她伴奏。歌声、乐声交织在一起,宛如天籁之音,在宫殿中回荡。一曲唱罢,一位身着翠裳的美人也走上前来,为吴筠斟酒唱歌,她的歌声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令人陶醉。 在这欢乐的氛围中,还有一位穿着紫衣的美人和一位身着淡白色软绡的美人,她们两人在一旁吃吃地笑着,互相推让,都有些害羞,不敢上前。白于玉见状,笑着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再推让了,一个负责斟酒,一个负责唱歌。”于是,紫衣美人端着酒杯走到吴筠面前,吴筠笑着伸手接过酒杯,故意轻轻挠了挠她纤细的手腕。紫衣美人一时没有防备,失手将酒杯掉落。白于玉看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头,责备了她几句。紫衣美人赶忙拾起酒杯,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低头轻声说道:“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白于玉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罚她自己唱歌并且跳舞,为大家助兴。 紫衣美人欣然领命,翩翩起舞。她的舞姿优美动人,如同仙子下凡。舞毕,身着淡白色软绡的美人又为吴筠敬上了一杯酒。吴筠见酒杯斟得太满,心中有些惊讶,担心自己无法喝完。美人捧着酒杯,脸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似乎在为自己斟酒太满而感到抱歉。吴筠见美人如此,不忍心拒绝,于是硬着头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吴筠仔细地端详着这四位美人,只见她们个个风姿绰约,仪态万千,无一不是绝世佳人。他心中不禁感慨万分,连忙对主人白于玉说道:“在人间,想要找到一位如此美丽的女子都难如登天,而您这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美女,这真的能让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和陶醉啊!”白于玉听了,笑着说道:“您的心中想必早已有了自己钟情的佳人,这些女子恐怕难以入您的法眼吧?”吴筠摇了摇头,说道:“我直到今天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见识是多么的狭隘和短浅。”白于玉见他如此,便将宫中所有的女子都召集了过来,让吴筠自己挑选。吴筠看着眼前众多的美女,只觉得眼花缭乱,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然难以抉择。 白于玉见吴筠如此犹豫不决,便想起紫衣美人之前与吴筠有过挽手的亲密举动,于是决定让紫衣美人侍奉吴筠。吴筠和紫衣美人进入内室,共度良宵,两人之间的情爱缠绵悱恻,令人陶醉。欢愉过后,吴筠向紫衣美人索要赠品,作为这段美好时光的纪念。紫衣美人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金腕钏,递给了吴筠。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忽然传来了童子的声音:“仙凡之间的道路不同,您该离开了。”紫衣美人听到童子的话,急忙起身,匆匆离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吴筠一脸茫然,转身询问白于玉这是怎么回事。童子说道:“主人早就去等待上朝了,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送您回去。”吴筠虽然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留恋,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怅然若失地跟着童子,踏上了归程。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当快要走到天门门口的时候,吴筠回头看了一眼童子,却发现不知何时,童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老虎咆哮声,吴筠被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逃窜。他朝着下方望去,只见深不见底,心中一阵恐惧。然而,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坠落了下去。 吴筠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朝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他正准备起身整理衣物,突然感觉有一个滑腻的东西从被褥之间掉落。他低头一看,竟然是那只在梦中紫衣美人送给他的金腕钏。吴筠心中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奇异无比,从此对功名利禄和男女情爱之事都变得心灰意冷。他常常想要去寻找仙人赤松子的踪迹,追随他修仙问道,但又因为要为家族延续香火而感到犹豫不决。 就这样过了十多个月,有一天,吴筠白天睡觉睡得正香,突然梦见紫衣美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满脸温柔地说道:“这是您的骨肉。天上难以留住这个孩子,所以我特地将他送来给您。”说完,紫衣美人便将婴儿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用衣服仔细地盖好,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吴筠见状,急忙上前拉住她,强行与她再次欢好。紫衣美人无奈地说道:“前一次我们成婚,如今这一次便是永别。我们这百年的夫妻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您如果有修仙得道的志向,或许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说完,紫衣美人便挣脱了吴筠的手,飘然而去。 吴筠从梦中惊醒,发现婴儿真的就睡在自己的被褥之间。他用布将婴儿包裹好,然后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后,喜出望外,立刻雇了一位乳母来喂养这个孩子,并为他取名为梦仙。 吴筠于是派人去告诉葛太史,说自己打算隐居山林,修仙问道,让他为女儿另选一位如意郎君。葛太史坚决不肯答应,吴筠便再三坚持推辞这门婚事。葛太史无奈,只好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女儿。女儿听后,坚定地说道:“远近的人们都知道我已经许配给了吴郎。如今若是改变主意,另嫁他人,那就是对爱情的不忠,是有二心的表现。”葛太史的女儿随即让人将自己的心意转达给吴筠。 吴筠说道:“我如今不但对功名利禄没有了追求的欲望,而且也决定断绝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山隐居,只是因为家中还有老母亲需要照顾。”葛太史听了女儿的转述,又与她商量对策。女儿说道:“吴郎贫困的时候,我甘愿与他一起吃粗茶淡饭,过艰苦的生活;吴郎离开之后,我也会尽心尽力地侍奉他的母亲,照顾好这个家。我此生绝不会改嫁他人!” 就这样,使者往返多次,双方始终没有商量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最终,葛太史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准备了丰厚的车马和妆奁,将女儿嫁到了吴筠家中。吴筠对葛太史女儿的贤惠和坚定感到十分感激,对她敬爱有加。葛太史的女儿嫁过来之后,侍奉婆婆十分孝顺,对婆婆的要求总是想方设法地满足,曲意承顺,甚至比那些出身贫困家庭的女子还要尽心尽力。 过了两年,吴筠的母亲不幸去世。葛太史的女儿毫不犹豫地变卖了自己的妆奁,为婆婆办理了一场风光而又体面的葬礼,每一个环节都处理得尽善尽美,没有丝毫的疏忽和遗漏。 吴筠感慨地说道:“能有你这样贤惠的妻子,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只是想到如果一人能够得道成仙,便能带着全家一起飞升。我即将远行去追寻仙道,家里的一切就都托付给你了。”妻子听了,神情坦然,没有丝毫的挽留之意,吴筠于是便离开了家。 妻子在吴筠离开后,独自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对外,她精心打理生计,将家中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对内,她悉心教导幼子梦仙,严格而不失慈爱。梦仙在她的教导下,渐渐长大,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心地善良。 梦仙十四岁时,就凭借着出众的才华和天赋,在乡试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神童。十五岁时,更是顺利进入了翰林。每次获得褒奖和封赏,由于不知道母亲的姓氏,所以只能封赏葛母一人。 每到祭祀父母的时节,梦仙都会询问父亲的下落,母亲都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他。梦仙长大后,想要弃官去寻找父亲。母亲说道:“你的父亲出家已经十多年了,想必已经成仙而去,又能到哪里去寻找呢?” 后来,梦仙奉旨去祭祀南岳。在途中,他们遭遇了强盗。情况十分危急,众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道士手持宝剑冲入了人群,只见他身形矫健,剑法凌厉,强盗们瞬间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梦仙一行人的危机得以解除。 梦仙对道士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想要赠送金银财宝表示感谢,但道士坚决不肯接受。道士拿出一封信交给梦仙,并嘱咐道:“我有一位故人与大人是同乡,麻烦您代为转达我的问候。”梦仙问道:“请问这位故人叫什么名字?”道士回答说:“他叫王林。”梦仙因为回忆村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感到十分疑惑。道士解释道:“他只是乡野间的卑微之人,您贵为官员,自然不认识。”说完,道士临走前又拿出一只金钏,说道:“这是闺阁中的物件,我一个道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就把它送给您,当作我的一点心意。”梦仙接过金钏一看,只见这金钏镶嵌雕刻得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梦仙怀揣着金钏回到家中,将它交给了母亲。母亲见了十分喜爱,便命令工匠依照金钏的样式进行打造,然而打造出来的金钏始终不如原来的精巧。梦仙询问遍了村里的人,都没有找到叫王林的人。于是,他私自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写道:“三年的夫妻情分,如今却分处两地;埋葬母亲、教导孩子,全靠您的贤惠。无以为报,奉上一粒丹药;将其剖开吃下,可以成仙。”信的末尾写着“琳娘夫人妆次”。梦仙读完信后,还是不明白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便拿着信去询问母亲。母亲接过信,泪水夺眶而出。她说道:“这是你父亲的家信。琳,是我的小字。”梦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林”是父亲用拆字法写下的谜语,心中懊悔不已。他又把金钏拿给母亲看,母亲说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你父亲在家时,曾经给我看过。”母亲又看着那粒丹药,丹药如豆子般大小。母亲高兴地说:“你父亲是仙人,吃下这粒丹药必定能长生不老。”但母亲并没有立刻吞服,而是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藏好。 恰巧这时葛太史来看望外甥,梦仙的妻子诵读了吴筠的信,便将丹药进献给葛太史,以表祝寿之意。葛太史将丹药剖开,分着吃了下去。顷刻间,他便觉得精神焕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葛太史当时已经七十多岁,老态龙钟,行动迟缓。但自从吃了丹药后,突然觉得筋力从皮肤里源源不断地涌出,于是舍弃了轿子,改为步行。他行走的速度飞快,家人们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都难以跟上他的步伐。 过了一年,都城遭遇了一场大火,火势凶猛,一整天都没有熄灭的迹象。夜里,人们都不敢入睡,纷纷聚集在庭院中。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蔓延,逐渐逼近邻居的房屋,一家人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夫人手臂上的金钏发出“戛然”的声响,脱臂飞去。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金钏变得有数亩之大,像一轮巨大的月亮,将宅子整个覆盖住。钏口降落在东南角落,清晰可见。众人都惊愕不已。 不久,火从西边烧来,靠近覆盖宅子的钏圈时,火势便斜着越过往东去了。等到火势渐渐远去,大家都暗自认为金钏恐怕已经丢失,无法再找回了。 然而,忽然看见红光突然收敛,金钏“铮铮”有声地掉落在脚下。都城中延烧的民舍多达数万间,左右前后都化为了灰烬,唯独吴筠的宅子安然无恙。只有东南的一个小楼阁化为乌有,那正是钏口漏下没有覆盖到的地方。 葛母已经五十多岁了,有人见到她,却还像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一般。 第6章 夜叉国 在交州这个地方,有一位姓徐的人士,他常年以在海上往来经商作为营生之业。某一回,当他乘船在浩渺无垠的大海上航行时,突然间,天空中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阵极为狂暴的大风。这股强大的风力瞬间就将他的船只吹离了原本的航线,使其陷入了一片未知的境地。 当徐先生好不容易从狂风造成的眩晕中睁开双眼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深邃而苍茫的山脉。四周重峦叠嶂,草木繁茂,显得神秘而陌生。徐先生心中怀着一丝期望,盼望着能在这片山林之中寻找到有人烟居住的地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船只牢牢地系在岸边,背起了装有干粮和腊肉的行囊,毅然踏上了这片未知的土地。 刚刚踏入山林之中,徐先生便惊讶地发现,两侧的山崖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宛如蜂房一般的洞穴。从这些洞穴的深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像是人类活动的声音。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徐先生蹑手蹑脚地走到一个洞穴之外,停下了脚步,然后悄悄地向洞内窥探。这一看,却让他瞬间吓得肝胆俱裂。只见洞穴之中,赫然站着两个身形巨大、面目狰狞的夜叉。它们那尖锐的牙齿犹如排列整齐的长戟,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而那一双双眼睛,则如同两盏闪烁不定的明灯,令人不寒而栗。此刻,这两个夜叉正用它们锋利如刀的爪子,生生地将一只活鹿劈开,然后大快朵颐地吞食着。 如此恐怖血腥的场景,让徐先生的灵魂仿佛都被恐惧所抽离,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然而,他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夜叉的注意。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奔逃,那两个夜叉已经停止了进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将他硬生生地拖进了洞穴之中。 进入洞穴后,这两个夜叉用一种奇怪而低沉的声音相互交流着,那声音仿佛是鸟兽的鸣叫,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气息。交流完毕,它们便将目光转向了徐先生,眼中透露出贪婪和凶残的光芒,随后便开始疯狂地撕扯着徐先生的衣物,那架势,显然是打算将他当作一顿美餐给吞入腹中。徐先生惊恐万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急中生智,赶忙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取出了所有的干粮、腊肉以及牛脯,颤抖着双手将这些食物献给了夜叉。夜叉们接过食物,分而食之,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仿佛已经许久未曾品尝过如此美味的食物。不一会儿,这些食物便被它们一扫而空,夜叉们似乎对这顿意外的美食感到非常满意。 然而,夜叉们的食欲并未因此得到完全的满足。它们再次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徐先生的行囊,想要继续寻找更多的食物。徐先生见状,连忙摆手示意行囊中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夜叉们见此情形,顿时勃然大怒,再次向徐先生伸出了魔爪。徐先生见势不妙,赶忙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的船上还有锅和甑,可以用来烹饪食物。”可惜夜叉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旧怒目圆睁,怒火丝毫未减。徐先生心急如焚,为了让夜叉们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不得不再次用手势比划起来。这一次,夜叉们似乎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脸上的怒容稍稍缓和了一些。 于是,夜叉们跟着徐先生来到了他的船上,取走了锅和甑等烹饪器具,然后一同返回了洞穴。回到洞穴后,徐先生赶忙收集了一些柴草,点燃了火,开始煮那剩下的鹿肉。经过一番忙碌,鹿肉终于煮好了,徐先生战战兢兢地将煮好的鹿肉献给夜叉。夜叉们品尝了煮好的鹿肉后,显得格外高兴,对徐先生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夜幕降临,为了防止徐先生趁机逃跑,夜叉们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徐先生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一个角落,弯曲着身体,远远地躺了下来。然而,他的内心却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时刻担心自己的生命会在某一刻突然终结。 第二天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夜叉们便离开了洞穴,临走前,它们又如昨晚一般,用石头将洞口堵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夜叉们带着一只新鲜的鹿返回了洞穴,并将其交给了徐先生。徐先生不敢有丝毫怠慢,迅速地剥下鹿皮,然后在洞穴深处找到了一处清澈的溪流,打来水开始煮鹿肉。这一次,他煮了好几锅鹿肉。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夜叉来到了这个洞穴。它们一见到煮好的鹿肉,便迫不及待地围拢过来,大快朵颐,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的鹿肉吃得一干二净。吃完后,它们还指着锅,似乎在抱怨锅的容量太小,无法满足它们的食欲。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天,一个夜叉背着一口巨大的锅来到了洞穴。这口锅的大小和样式,与人类日常使用的锅十分相似。从那以后,这群夜叉们时常会各自带来一些诸如狼肉之类的食物,交给徐先生烹饪。煮好后,它们便会邀请徐先生一同享用。 在与夜叉们相处的日子里,徐先生渐渐地与它们熟悉起来。夜叉们对他的防备也逐渐放松,外出时不再对他加以限制和禁锢。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如同一家人一般,气氛也变得融洽和谐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先生逐渐能够听懂夜叉们发出的声音所表达的意思。为了更好地与夜叉们交流,他开始模仿夜叉们的声音和语调,学说夜叉的语言。夜叉们发现徐先生能够理解并回应他们的话语,显得格外高兴。 有一天,夜叉们带来了一只雌性夜叉,并将她许配给了徐先生。徐先生初时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不敢与这只雌性夜叉亲近。然而,雌性夜叉却表现得十分主动,她自己张开双腿靠近徐先生。在这种情况下,徐先生别无选择,只好与她发生了关系。让徐先生意外的是,雌性夜叉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心中充满了欢喜。从那以后,雌性夜叉常常会留一些美味的食物给徐先生,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犹如恩爱的夫妻一般。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众多夜叉早早地就从睡梦中醒来。他们的脖子上都整齐地挂着一串璀璨夺目的明珠,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洞穴,那模样仿佛是在恭迎某位尊贵的客人。他们还嘱咐徐先生多准备一些食物。徐先生感到十分疑惑,便向雌性夜叉询问缘由。雌性夜叉告诉他:“今天是天寿节。”雌性夜叉走出洞穴,对其他夜叉说道:“徐郎没有骨突子。”其他夜叉听后,纷纷慷慨地摘下自己脖子上的五颗明珠,交给了雌性夜叉。雌性夜叉也毫不吝啬地从自己的珠串上解下十颗明珠。这样一来,徐先生一共得到了五十颗明珠。雌性夜叉用坚韧的野苎麻搓成绳子,将这些明珠一颗一颗地穿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挂在徐先生的脖子上。徐先生仔细端详着这些明珠,发现每一颗都价值不菲,大约能值百十金。 过了不久,夜叉们纷纷走出洞穴。徐先生煮好食物后,雌性夜叉走进洞穴邀请他一同前往,告诉他说:“我们要去迎接天王。”他们来到了一个极为宽敞的大洞,这个洞广阔无比,面积足有好几亩。洞的中央有一块巨大而平滑的石头,宛如一张巨大的桌子。洞的四周摆放着一圈石座,其中最上方的一个座位上蒙着一张珍贵的豹皮,其余的座位则都铺着鹿皮。二三十个夜叉依次入座,将这些座位坐得满满当当。 就在这时,突然间,一阵狂风呼啸而起,扬起漫天的尘土,让整个洞穴内顿时变得一片混乱。只见一个身形巨大、模样酷似夜叉的怪物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洞穴。它大摇大摆地走到最上方的座位前,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威风凛凛地环顾四周。其他夜叉见状,纷纷紧跟其后走进洞穴,然后在东西两侧整齐地排列站立。他们全都仰起头,将双臂交叉成十字的形状。 大夜叉开始挨个按压着夜叉们的头部查看,同时大声问道:“卧眉山的众人都在这里吗?”众夜叉齐声回应。大夜叉的目光转向了徐先生,问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雌性夜叉赶忙回答说:“他是我的女婿。”其他夜叉也纷纷称赞徐先生出色的烹饪手艺。紧接着,有两三个夜叉迅速跑出去,将徐先生烹饪好的熟肉端到桌子上。大夜叉毫不客气地用手抓起熟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吃得饱饱的。吃完后,大夜叉对食物的美味赞不绝口,并且要求以后要经常为他准备这样的美食。随后,大夜叉又看了看徐先生,说道:“他脖子上的骨突子怎么这么短?”众夜叉赶忙解释说:“他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准备。”大夜叉听完,随手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串明珠,从中取出十颗,递给徐先生。这些珠子每一颗都像手指顶那么大,圆润得如同弹丸一般。雌性夜叉见状,急忙接过珠子,替徐先生穿挂在脖子上。徐先生也学着夜叉们的样子,交叉双臂,用夜叉语向大夜叉表示感谢。大夜叉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洞穴,只见它脚踩着狂风,飞行的速度快如闪电。众夜叉等到大夜叉离开后,这才开始享用剩下的食物,然后各自散去。 徐先生在这个神秘的地方一住就是四年多。突然有一天,雌性夜叉临盆生产,一胎生下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令人惊奇的是,这三个孩子都是人的模样,与他们的母亲夜叉完全不同。众夜叉对这三个新生命格外喜爱,时常围拢过来,轻轻抚摸逗弄他们。 有一天,雌性夜叉带着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外出,半天都没有回来。就在这时,北方突然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大风。徐先生心中不禁涌起了对故乡的深深思念之情。他带着儿子来到了海边,惊喜地发现当初那艘船竟然还完好无损地停在那里。于是,他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带着儿子一同乘船返回故乡。儿子想要将此事告知母亲,徐先生却连忙制止了他。就这样,父子俩登上了船只,在海上航行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抵达了交州。 当徐先生满怀期待地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妻子已经改嫁他人。徐先生无奈之下,取出了两颗珍贵的明珠拿去变卖,换得了满兆的金子,从此家中变得极为富有。他们的儿子取名叫彪,当彪长到十四五岁时,就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能够轻松举起百钧重的物体。而且他的性格粗鲁豪放,好勇斗狠。 交州的大帅偶然间见到了彪,对他的奇特气质和过人力量深感惊讶,于是让他担任了千总的职务。 在同一时期,有一位商人也在海上航行时遭遇了狂风,被吹到了卧眉山。当他刚刚登上岸,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少年。少年看到他时,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这位商人是来自中国。少年询问商人的家乡所在,商人如实相告。少年随即拉着商人走进了幽谷中的一个狭小的石洞。洞外布满了丛生的荆棘,少年再三嘱咐商人千万不要走出洞外。 过了一会儿,少年带着一些鹿肉走进石洞,递给商人让他食用。少年还主动说道:“我的父亲也是交州人。”商人听后感到十分惊喜,进一步询问,这才知道少年的父亲正是徐先生。原来,商人曾经在做客时与徐先生相识。于是,商人说道:“我是你的父亲的故人。如今,你的哥哥已经成为了副将。”少年对于“副将”这个词感到十分陌生,不明白其含义。商人解释道:“这是中国的一种官职名称。”少年又问道:“怎样才能获得官职呢?”商人回答道:“当官的人,出门有马车接送,回家住在高大华丽的堂屋中。上面一声令下,下面就有无数人响应。见到他们的人都侧目而视,恭敬地侧着脚站立。这就是当官的威风。”少年听后,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向往。商人接着问道:“既然你的父亲在交州,为什么你们长久地留在这里呢?”少年便将家中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商人。商人劝他回到南方,说道:“我也常常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的母亲并非中国人,她的言语和相貌都与常人不同。如果被同类发现,必然会遭受残害。所以一直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离开。”说完,少年走出石洞,说道:“等北风刮起来的时候,我来送你离开。麻烦你到了父兄那里,替我传递一个消息问候。”商人在石洞中躲藏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有时,他会从荆棘丛的缝隙中向外窥探,只见山中时常有夜叉来来往往,这让他感到极度的恐惧,丝毫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有一天,北风呼呼地刮了起来。少年突然出现在石洞中,拉着商人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嘱咐道:“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千万不要忘记。”商人连连点头答应。少年还将一些肉放在石洞里的桌子上,然后商人便踏上了归程。 商人直接抵达了交州,来到了副总府,将自己在卧眉山的所见所闻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彪听后,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思念,决定要前往卧眉山寻找亲人。然而,他的父亲徐先生却十分担忧海上的波涛汹涌以及可能存在的妖邪之地,认为此行危险重重,极力阻止彪的行动。彪听到父亲的阻拦,忍不住捶胸痛哭,但父亲的态度坚决,始终不同意他前往。无奈之下,彪只好将此事告知了交州大帅,并带着两名士兵一同乘船出海。 然而,他们的行程并不顺利。逆风使得船只在海中艰难地行进,不断地颠簸摇晃,在海中整整漂泊了半个月的时间。四周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让人感到近在咫尺却又迷茫困惑,完全无法辨别南北方向。突然间,汹涌的波涛如山峰般涌起,连接着天空,他们所乘坐的船只在狂风巨浪中翻覆。彪不幸落入了海中,随着海浪起起伏伏,漂浮不定。过了很久,他被一个神秘的物体拖走,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竟然有着房屋建筑。彪仔细观察,发现这个拖他来的物体形似夜叉。于是,彪用夜叉的语言与它交流,夜叉感到十分惊讶,连忙询问彪的情况。彪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夜叉。夜叉听后,高兴地说道:“卧眉山是我的家乡,刚才多有冒犯,真是罪过!你现在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八千里。这里是毒龙国,不是去卧眉山的正确方向。”说完,夜叉立刻找来一艘船,送彪继续前行。夜叉在水中推着船,速度快如飞箭,瞬息之间就能前行千里。经过一夜的航行,他们终于抵达了北岸。在岸边,彪看到一个少年正站在河边向远处眺望。彪心中猜测,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这个少年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弟弟。他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弟弟,兄弟俩激动地拉着手,泪流满面。接着,彪询问母亲和妹妹的情况,弟弟告诉他,她们都健康平安。彪想要带着弟弟一起回去,但弟弟制止了他,然后匆忙离开了。彪转身想要感谢夜叉,却发现夜叉已经消失不见。不久,母亲和妹妹也一同赶到了岸边,见到彪后,一家人相拥而泣。彪向他们表达了想要带他们一起回家的想法,母亲担忧地说道:“恐怕我们离开这里后,会被其他人欺凌。”彪安慰道:“母亲放心,儿子在中国地位尊贵,荣华富贵,别人不敢欺负我们。”既然已经决定要回家,可此时逆风依然强劲,渡海困难重重。母子几人正在犹豫不决之时,忽然看到一艘船的布帆向南飘动,船行的声音瑟瑟作响。彪兴奋地说道:“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啊!”于是,一家人相继登上了船。船只在海浪的推动下,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前进,仅仅三天就抵达了岸边。当他们上岸时,周围看到他们的人都吓得纷纷逃离。彪将自己和家人身上的袍裤脱下分给了那三名士兵。 当他们回到家中,母夜叉看到徐先生后,愤怒地大声责骂,埋怨他事先没有与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徐先生不停地道歉,好言好语地安抚她。家中的仆人们前来拜见家主母,一个个都吓得浑身颤抖。彪劝母亲学习说中国话,穿上华丽的衣服,享受美味的食物。母亲这才渐渐感到欣慰和满足。母女三人都穿上了男装,样式类似于满族的服饰。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她们逐渐能够分辨和理解一些简单的语言,弟弟和妹妹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白皙。 弟弟取名叫豹,妹妹叫做夜儿,他们都身体强壮,力大无穷。彪因为自己不识字而感到羞愧,于是开始教导弟弟读书。豹非常聪慧,经史书籍只要读过一遍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然而,豹并不愿意走读书考取功名这条路,而是更喜欢拉强弓、骑烈马。后来,他考中了武进士,并迎娶了游击将军阿某的女儿为妻。而夜儿因为是不同种族的缘故,一直没有人愿意与她成婚。恰好部下袁守备丧偶,便强行娶了夜儿为妻。夜儿能够拉开百石的弓箭,在一百多步之外射中小鸟,箭无虚发。袁守备每次出征都会带着夜儿一同前往,他们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历任同知将军,其中大半的奇功都离不开夜儿的协助。 豹在三十四岁的时候就获得了挂印的荣耀,母亲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每当遇到强大的敌人,母夜叉就会穿上铠甲,手持锐利的兵器,为儿子接应。她那英勇无畏的气势,让见到的人无不望风而逃。后来,皇帝下诏封豹为男爵。豹代替母亲上疏推辞,皇帝于是封母夜叉为夫人。 异史氏说:“夜叉夫人,也是很少听说的,然而仔细想想也不罕见。家家床头或许都有个夜叉在。” 这徐氏一家的传奇经历,在交州一带被人们传颂不衰。他们的故事充满了奇异和神秘,让人们对那未知的世界充满了遐想和敬畏。而徐氏兄弟姊妹在世间的成就,也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美谈,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挑战,追求自己的荣耀与幸福。 徐彪因着家中弟妹的出色,在官场上也更加顺遂。他秉持着正直勇敢的作风,为百姓谋福祉,深受民众的爱戴。而徐豹在战场上的威名远扬,令敌军闻风丧胆。徐夜儿在夫家也展现出非凡的智慧和勇气,协助丈夫袁守备立下赫赫战功。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氏家族越发繁荣昌盛。他们在家乡购置田产,修建屋宇,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每逢佳节,家族众人相聚一堂,回忆往昔的种种艰辛与欢乐,感慨命运的奇妙安排。 而那曾经神秘莫测的卧眉山,依然在海的那一端,隐藏在云雾之中。但对于徐氏一家来说,那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他们在新的土地上,书写着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第7章 小髻 在长山这个宁静祥和的地方,有一位过着悠闲生活的居民。每当他拥有闲暇的时光,或是在庭院中悠然品茶,或是在书房中静心阅读之时,总会有一位身材矮小的神秘客人悄然来访。这位矮客每次前来,都会与他展开长时间的畅谈,无论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之事,还是世间万象的奇闻异事,他们无所不谈。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居民却发现尽管与这位矮客交流频繁,但对于矮客的身世、过往经历以及他来自何方,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这种未知在居民的心中逐渐生根发芽,慢慢滋长出了疑惑和疑虑的藤蔓,使得他对这位矮客的来历愈发好奇,心中常常暗自揣测。 某一天,矮客又如往常一样来到居民家中。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期待的神情,兴致勃勃地对居民说道:“再过个短短三五天的时间,我就要搬离现在的住所,去寻找新的居所啦。巧的是,那新居之地将会与您近在咫尺,咱们要成为亲密无间的邻居喽。”居民听闻,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波澜,既有对即将有新邻居的期待,又对矮客口中那未知的新居所充满了好奇和想象。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四五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矮客再次踏入居民的家门。这一次,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与喜悦,声音中都透着欢快:“如今呀,咱们真的已经同住在这一个村子里了。从今往后,不管是清晨的曙光初现,还是夜晚的月色朦胧,我都能够随时随地向您请教,与您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啦。”居民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目光急切地盯着矮客,连忙问道:“那您到底搬迁到了村子里的何处居住呢?快跟我讲讲,也好让我日后方便去拜访您。”矮客却只是神秘地微微一笑,目光闪烁,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而详细的回答,仅仅抬起手,朝着北方轻轻指了指。 自那以后,正如矮客之前所说,他几乎每日都会来到居民家中。不仅如此,他还常常向村子里的其他居民借取各种各样的器具。有时是一把精致的锄头,有时是一个实用的箩筐。若是遇到有人因为吝啬或者其他原因而不肯借给他所需要的器具,那么不出意外,那些原本不肯出借的器具就会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渐渐地,在村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家心中的怀疑如同乌云般越聚越多,纷纷私下议论,猜测这位行为古怪的矮客或许并非人类,而是一只修炼成精的狐狸。 众人想到村子的北边有一座年代极为久远的坟墓。这座坟墓由于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冲刷,已经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黑暗神秘的洞穴,让人望而生畏。大家心里暗自揣测,这位行踪神秘的矮客很有可能就把那座古冢当作了自己的栖身之所。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和些许的恐惧,一群村民决定一起行动,去探寻那个神秘的古冢,揭开矮客身世的谜底。他们各自手持锋利的兵器和坚实的棍棒,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座笼罩在黑暗与神秘之中的古冢进发。 当他们终于抵达古冢时,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过草丛发出的沙沙声。众人悄悄地分散在古冢的周围,有的趴在草丛中,有的躲在大树后,个个屏气凝神,伏地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试图倾听从古冢内部传出的任何细微动静。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埋伏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分一秒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古冢内却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异常的声音。就连平日里那些细微的虫鸣声在这一刻似乎也消失不见了,只有众人紧张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夜色越来越深,当一更快要结束,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之时,四周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突然,从古冢的洞穴之中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戢戢”声。那声音若有若无,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有人在极力压抑着声音。众人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是几十上百人在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声音中似乎夹杂着兴奋、紧张和一丝神秘的氛围。 众人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兵器棍棒,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不敢有丝毫的动弹,眼睛紧紧盯着古冢的洞口,继续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洞穴内的动静,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又过了一小会儿,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一个个大约一尺来高的小人,迈着细碎而匆忙的脚步,一个接一个地从古冢的洞穴中缓缓走了出来。这些小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渺小而脆弱,他们的数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数不清楚。 见此情景,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紧张,齐声大喊着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纷纷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器棍棒,朝着这些小人狠狠地击打下去。伴随着众人的喊叫声和棍棒的挥舞声,空气中充满了紧张和激烈的气氛。 令人惊奇的是,每当棍棒落在小人身上,都会瞬间冒出一团耀眼的火光,伴随着轻微的“噼里啪啦”声,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火。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之下,这些小人顿时惊慌失措,他们尖叫着、呼喊着,四散奔逃,试图寻找躲避之处。然而,众人的攻击太过密集,这些小人根本无处可逃。眨眼之间,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混乱和寂静的现场。 众人在原地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在古冢洞口的一块石头旁,只发现了一个如同胡桃壳大小的精致小发髻。这个小发髻制作得极为精美,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纱质装饰,还精心镶嵌着闪闪发光的金线,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有人好奇地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难以形容的强烈骚臭味道瞬间扑鼻而来,那味道刺鼻而令人作呕,仿佛是来自深渊的腐朽气息。 第8章 西僧 在一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日子里,宁静的小镇迎来了两位与众不同的访客。他们是从那遥远而充满神秘色彩的西域长途跋涉而来的僧人。 其中一位僧人目光坚定,内心满怀着对五台山那神圣佛土的向往,他渴望在那里获得更深层次的佛法启迪;而另一位僧人则被泰山的雄浑气势所吸引,决定在泰山脚下寻找内心的宁静与安宁。 这两位僧人的服饰独具特色,色彩鲜艳且图案繁复,与中土常见的素雅简约的服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布料质地独特,闪烁着别样的光泽,上面绣制的神秘符号和图案仿佛诉说着遥远国度的故事。他们的面色因岁月的洗礼和旅途的艰辛而略显沧桑,那被风沙侵蚀的肌肤透出一种坚韧不拔的气质。他们深邃的眼眸中藏着无数的故事,仿佛是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高耸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脸庞,更是彰显出他们与中土之人截然不同的外貌特征。他们的言语发音婉转奇特,语调起伏富有韵律,每一个字节都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当他们向人们讲述起旅途的经历时,那惊心动魄的火焰山仿佛再次浮现在眼前。那火焰山层峦叠嶂,连绵不绝,炽热的气流如同汹涌的波涛,不断地翻滚升腾,使得整座山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熊熊燃烧的炉灶。山体散发出的高温,仿佛能将一切靠近的物体瞬间融化。每当他们准备穿越这座可怕的火焰山时,都必须怀着敬畏之心,耐心地等待一场大雨的降临。因为只有在雨水的短暂滋润下,那酷热难耐的温度才会稍有降低,从而为他们的前行创造出一丝可能。 在穿越火焰山的过程中,他们必须将全部的心神都凝聚起来,不敢有丝毫的分散。眼睛紧紧地盯着脚下那看似平静却暗藏危机的道路,每一步都迈得极其小心谨慎。他们的呼吸都变得轻缓而均匀,仿佛稍微重一些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危险。哪怕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失误,哪怕只是脚尖不经意间轻轻地碰触到一块看似寻常的山石,瞬间就会引发一场可怕的灾难。只见山石周围的火焰如同被激怒的猛兽,猛地飞腾而起,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无情地向着四周蔓延。那炽热的火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在离开了令人胆战心惊的火焰山后,他们又踏入了充满神秘与未知的流沙河地域。在那宽阔的流沙河中央,一座宛如梦幻般的水晶山矗立其中。陡峭险峻的山壁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插入高远而辽阔的天际。在阳光的映照下,整座山的四面都闪烁着璀璨耀眼、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那光芒晶莹剔透,纯净无暇,仿佛这座山并非由实体物质构成,而是由世间最纯净的精华凝聚而成,没有任何的杂质和瑕疵,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然而,在这看似美丽绝伦却又暗藏玄机的地方,有一处狭窄得令人咋舌的隘口。这个隘口仅仅只能容纳一辆车勉强通过,其狭窄程度让人感到窒息。就在这隘口之处,有两条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的巨龙严阵以待。它们交叉着锋利无比的角,张着巨大而威严的口,口中喷出的气息仿佛能将一切生命瞬间冻结。这两条巨龙犹如不可逾越的天堑,牢牢地把守着这唯一的通道,让人心生敬畏。 每一个渴望通过这个隘口的人,首先都必须怀着无比虔诚和敬畏的心情,向这两条神圣而威严的巨龙深深地鞠躬参拜。他们的眼神中要充满对巨龙的尊重和祈求,只有当巨龙感受到来者内心的诚意和善意,认为其具备通过的资格时,它们那紧闭的口角才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为其让出一条狭窄而珍贵的通道。 那两条巨龙浑身洁白如雪,每一片鳞片都闪烁着如同最纯净水晶般的光芒,那光芒在阳光的折射下,呈现出五彩斑斓的色彩,如梦如幻。它们的鬣毛随风飘动,宛如流动的银河,闪烁着璀璨的星光。巨龙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散发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气息,让人在其面前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颅。 僧人回忆起这段经历时,眼中满是感慨和沧桑。他们说道,这一路的漫长旅程充满了无尽的艰辛和挑战,竟然足足历经了十八个春夏秋冬。当初从西域出发的时候,他们是一个由十二位志同道合、心怀坚定信念的僧人组成的队伍。他们怀揣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对佛法真理的执着追求,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漫漫征途。然而,一路上的艰难险阻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恶劣的自然环境、凶猛的野兽、疾病的困扰以及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如同无情的恶魔,不断地侵袭着他们的身心。 在这漫长而残酷的旅途中,一位又一位的伙伴倒下了,有的因为饥饿和疲劳,有的因为疾病和意外,最终能够坚持下来,成功抵达中国这片古老而神秘土地的,仅仅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遥远而神秘的西域,流传着关于中国名山的种种充满传奇色彩的美妙传说。据说在中国,有四座闻名遐迩、令人心驰神往的大山:那雄伟壮观、气势磅礴的泰山,以其高耸入云的峰巅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让世人为之敬仰;那险峻奇绝、壁立千仞的华山,以其陡峭的山势和神秘的传说,吸引着无数勇敢者的挑战;那佛光普照、充满神圣气息的五台山,是众多佛教信徒心目中的净土和修行的圣地;以及那充满祥瑞之气、充满慈悲与智慧的普陀山,被认为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吸引着无数善男信女的朝拜。 更有令人神往的传说称,这些山上遍地铺满了璀璨夺目、价值连城的黄金。那些黄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大地的宝藏在向世人展示着无尽的财富和荣耀。而且,慈悲为怀的观音菩萨和智慧无边的文殊菩萨至今仍然在这些山上显灵,庇佑着世间的万物和众生。只要能够成功抵达这些神圣的地方,便能立刻超凡脱俗,摆脱世间的烦恼和苦难,成为拥有无上智慧和慈悲的佛陀,获得长生不死、永恒宁静的神奇能力。 听着他们绘声绘色、充满激情的描述,人们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不就如同中土之人对那遥远西域的无限向往和憧憬吗?在中土,人们也常常听闻关于西域的种种神奇传说,对那片充满异域风情和神秘色彩的土地充满了好奇和幻想。 倘若有决心前往西域探索的人,与这从西域东渡而来的僧人在中途不期而遇,当他们各自讲述自己所听闻和向往的神奇之地时,想必都会为彼此那充满幻想和期待的描述而感到惊讶和欣喜。也许,他们会因为对方口中那些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景象而相视失笑,感叹世间的广阔和奇妙。而在这笑声中,或许双方都能因此而恍然大悟,从而意识到那些遥远的传说和幻想并非完全真实,也并非遥不可及。如此一来,或许双方都能免去那漫长而艰辛的跋涉之旅,不再盲目地追逐那些虚幻的梦想,而是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和身边的美好。 第9章 老饕 邢德,是泽州那个地方的人,在绿林好汉当中可谓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具备非凡的力量,能够轻松挽起强而有力的弩弓,并且能够连续不断地发射出一支又一支的箭矢,这等高超的技艺在当时那个时候,被人们称赞为罕见的绝技。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对他不太友好。邢德这一生过得颇为潦倒和不得志,在经营和谋划生计方面,他总是显得力不从心,缺乏足够的智慧和运气。每次当他满怀希望地出门去从事商业活动,试图赚取一些钱财改善生活的时候,结果却总是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获得预期的利润,反而常常把自己投入的本钱也亏得一干二净。 也正因为如此,京城和南京那些规模较大的商人,鉴于邢德的武艺高强,觉得与他一同出行能增添安全感,因而往往乐意与他结伴而行。毕竟在那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旅途之中,有邢德这样的高手在旁,他们便能够安心许多,不必过度担忧遭遇劫匪或者其他的危险情况。 在一个初冬刚刚来临的时节,有两三个商人主动向邢德提供了一些资金,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参与货物的贩卖活动。邢德向来是个敢于冒险和尝试的人,面对这样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准备将全部的身家都投入到这次充满希望和挑战的生意当中。 不过,在出发之前,为了求得一份心安,他想到了自己有一个擅长占卜的朋友。于是,邢德满怀期待地前去拜访这位朋友,请求他为这次即将展开的旅程进行一次占卜,希望能从卦象中得到一些启示或者好运的预示。 朋友在经过一番神秘而庄重的占卜仪式之后,面色凝重地对邢德说道:“这一卦象显示为‘悔’,这意味着你此次所从事的这个行业,恐怕不会如你所愿地给你带来丰厚的回报。不但你无法通过它获取利润,甚至连你投入的本金也可能会遭受损失。”邢德听完这番话,原本充满期待和热情的心瞬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喜悦和兴奋的情绪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不快。他的内心开始动摇,想要中途放弃这次的商业行动。 但是,那两三个邀请他一同经商的商人却急切而坚决地催促他尽快出发,他们坚信这次的生意会有好的结果,不愿意因为邢德的犹豫而耽误时机。在这些商人的强烈要求和劝说下,邢德尽管心中仍有顾虑和担忧,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跟随他们踏上了旅程。 然而,当他们到达京城,开始进行货物的交易和经营时,现实的发展却不幸地正如之前占卜所预示的那样。邢德和商人们遭遇到了一系列的困难和挫折,市场行情的变化、竞争对手的压力以及各种意外的情况,使得他们的生意进展得极为不顺利。最终,这次的商业活动以失败告终,邢德果然如卦象所示,不仅没有赚到一分钱,还把自己辛苦积攒的本金也赔了进去。 随着腊月的日子渐渐过去将近一半,邢德独自一人骑着一匹马缓缓走出了京城的城门。他的心情沉重而忧郁,想到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而自己却依旧两手空空,没有足够的资金来改善生活,为家人提供更好的条件,内心就充满了无尽的郁闷和愁苦。 当时,清晨的雾气弥漫,天地间一片朦胧。邢德在这样的雾气中,暂时加快了脚步,赶到了路边的一家小店。他决定在这里卸下身上的行李,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同时也希望能喝点酒来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和忧愁。 当他走进这家小店时,店里已经有其他客人在就座。他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和两个年轻的少年正坐在北面的窗户下面,一起饮酒作乐。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个头发蓬乱的僮仆在小心翼翼地侍奉着。邢德选择了在南面的座位上坐下,恰好正对着那位老者,稍作休息。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那个僮仆在为客人斟酒的过程中,因为不小心手滑,竟然打翻了盘子和餐具。这些餐具掉落的瞬间,里面的食物和酒水四溅开来,不巧弄脏了老者的衣服。其中一个少年看到这一幕,瞬间怒火中烧,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毫不犹豫地伸手用力揪住了僮仆的耳朵。僮仆被揪得疼痛难忍,脸上露出惊恐和痛苦的表情。但他不敢有丝毫的反抗,赶紧拿起手中的毛巾,又拿起一块擦拭的布,手忙脚乱地替老者擦拭衣服上的污渍,试图以此来平息少年的怒火。 就在这混乱之中,邢德不经意间看到了僮仆的大拇指。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僮仆的大拇指上竟然都戴着铁制的箭环。这些箭环看起来厚实坚固,厚度大约有半寸左右,而且每一个圆环的重量估计都在二两多。 众人在一番折腾之后,终于安静下来,继续享用他们的饭菜。吃完饭,老者神色从容地吩咐其中一个少年从随身携带的皮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些财物。这些财物一拿出来,便被堆放在了桌子上,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接着,老者和少年开始仔细地称秤计算这些财物,他们全神贯注,神情严肃,仿佛在进行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杯酒的时间,才终于将这些财物整理、包裹好,确保万无一失。 随后,少年动作熟练地从店后的马厩中牵出了一匹黑色的骡子。这匹骡子看起来有些跛脚,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一股精神劲儿。少年扶着老者骑上了这匹骡子,而那个僮仆也骑上了一匹看起来瘦弱的马。准备妥当后,他们一起走出了这家小店,准备继续前行。那两个少年各自腰上都挎着弓箭,手中紧紧地牵着马的缰绳,跟在老者和僮仆的后面,缓缓地出发了。 邢德坐在店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贪婪欲望。他看到老者和僮仆携带的那些财物,眼睛都直了,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那一瞬间,他忘记了一切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只想着如何将那些财物据为己有。于是,邢德再也无法安心坐在店里,他匆匆忙忙地付了酒钱,停止饮酒,迅速起身走出店门,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下手抢夺。 一开始,邢德看到老者和僮仆还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速度并不快。于是,他心生一计,决定离开大路,选择一条小道斜着奔驰,希望能够赶在老者他们前面,然后出其不意地拦住他们的去路。 当邢德成功地跑到老者前面时,他立刻拉紧了手中的弓弦,将箭头对准了老者,脸上露出凶狠和愤怒的表情。老者看到邢德这副架势,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恐惧。他反而俯身缓缓地脱下了左脚的靴子,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语气平和地说道:“年轻人,你难道不认识我这个老馋鬼吗?”邢德听到老者这番话,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他觉得老者这是在轻视他。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拉满的弓弦松开,一支箭“嗖”的一声朝着老者飞射而去。 老者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箭,却表现得极为镇定。他迅速地仰卧在马鞍上,然后伸出自己的左脚,只见他的两根脚趾瞬间张开,如同一个坚固的钳子一般,精准地夹住了射来的箭。随后,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说道:“你的技艺不过如此,哪里需要我亲自动手应对?”邢德听到老者这番轻蔑的话语,心中的愤怒达到了顶点。他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决定要施展出自己最为拿手的绝技,让老者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邢德再次拉紧弓弦,这一次他连续射出了两支箭。第一支箭刚刚射出,第二支箭紧接着就飞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人几乎难以分辨。然而,老者似乎早有防备,他伸手敏捷地抓住了其中一支箭。但也许是因为邢德这次的射箭速度实在太快,老者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迅速地连续发射,以至于最后一支箭直接射进了他的口中。由于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力量极大,老者无法抵挡,整个人从马上重重地摔倒在地。那支箭还插在他的口中,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看到这一幕,僮仆也急忙下了马,跑到老者身边查看情况。 邢德看到老者倒地不起,心中大喜过望。他满心以为老者已经被自己射死,于是迫不及待地靠近前去查看,想要确认老者是否真的已经死亡,同时也准备抢夺他们携带的财物。 当邢德刚刚靠近老者的时候,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者突然猛地吐出了口中的箭,然后迅速地跳了起来。他一边鼓掌,一边大声说道:“年轻人,我们刚刚才见面,你为何就要做出这样残忍和恶劣的事情?”邢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惊失色,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他所骑的马也被这一系列的意外情况吓得惊慌失措,突然开始狂奔起来。 经过这一番惊险的遭遇,邢德终于意识到这个老者绝非寻常之人。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敬畏,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冒犯之心。于是,邢德不敢再回头,拼命地驱赶着马匹,一口气跑了三四十里路。 在这三四十里的奔跑途中,邢德幸运地遇到了地方官员押送一批财物前往京城。看到这么多的财物,邢德心中的贪婪再次被点燃。他心想,既然自己在老者那里吃了亏,不如从这些官员手中夺取财物,也能弥补一下自己的损失。于是,邢德毫不犹豫地决定动手抢夺。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邢德成功地夺取了这些财物。经过粗略的估算,这些财物的价值大约有千金之多。手里握着这些抢夺来的财物,邢德的心情终于变得舒畅起来,之前在老者那里遭受的挫折和羞辱也暂时被他抛到了脑后,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 就在邢德满心欢喜地骑着马,带着抢夺来的财物快速奔驰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之前那个僮仆竟然换了那匹跛脚的骡子追了上来,而且速度快得如同飞一般。 僮仆一边追,一边大声呵斥道:“前面的男子不要跑!你抢夺来的这些货物,咱们应该公平地少分一些给我。”邢德听到僮仆的喊话,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愤怒和不屑。他转过头,大声回应道:“你可知道我是‘连珠箭邢某’?我箭术高超,你休想从我这里夺走一分一毫!”僮仆听到邢德的自报家门,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害怕或者退缩的神情,反而平静地说道:“刚刚已经领教过你的箭术了。”邢德仔细打量了一下僮仆,看到他相貌平平,而且身上也没有携带弓箭,便认为僮仆只是在虚张声势,对他更加轻视了。 邢德决定给僮仆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于是,他再次拉紧弓弦,连续射出了三支箭。这三支箭首尾相连,如同三只飞翔的鹰隼,速度极快,气势逼人。然而,面对邢德这来势汹汹的攻击,僮仆却表现得极为从容和淡定。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只见他迅速地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其中的两支箭,同时张开嘴巴,精准地用牙齿衔住了第三支箭。 僮仆接住箭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说道:“就你这样的技艺,也敢在我面前炫耀,真是太辱没我的能力了!刚才你与我家主人争斗的时候,他因为匆忙离开,没有时间去寻找弓箭来对付你。而我呢,因为出来得太急,也没有带上弓箭。所以,你这所谓的箭术,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现在,这些箭对你也没有用处了,请你立即把它们掷还回来。”说完,僮仆就在自己的手指上脱下了那厚重的铁环,然后将邢德射出的箭依次穿在铁环当中。紧接着,他用手握住铁环,用力地将这些箭朝着邢德投掷过去。只听见这些箭在空气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呼啸的风声,速度极快,威力惊人。 邢德看到僮仆投掷回来的箭,心中大惊,急忙用手中的弓去拨打。然而,不幸的是,弓弦恰好碰到了僮仆投掷过来的铁环。只听见“铿锵”一声,弓弦瞬间断裂,手中的弓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而绽裂开来。 邢德看到自己的弓被毁坏,心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僮仆投掷回来的一支箭已经穿过了他的耳朵。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剧痛,邢德不自觉地从马上翻落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僮仆看到邢德落马,迅速地骑着骡子赶到他的身边。他下了骡子,准备对邢德进行搜身,夺取他身上的财物。邢德见僮仆靠近,想要进行反抗,于是用手中已经折断的弓抽打僮仆。僮仆反应敏捷,一下子就夺过了邢德手中的弓,然后用力将其拗折为两段。似乎还觉得不解气,僮仆又继续将这两段弓再次折断为四段,然后随意地扔在一旁。 做完这些,僮仆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他一手紧紧地握住邢德的两只手臂,另一只脚用力地踩住邢德的两条大腿。邢德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铁钳紧紧地夹住,丝毫无法动弹;大腿也像是被巨石压住,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移动分毫。 邢德腰间系着的束带,双叠起来大约有三根手指那么宽,原本是用来固定衣物和显示身份的。但僮仆却只用一只手轻轻一捏,这看似坚固的束带竟然如同灰烬一般,瞬间断裂,散落一地。 僮仆在搜取了邢德身上所有的金子之后,骑上了骡子。他朝着邢德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嘴里说了一声“孟浪”,意思是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鲁莽和冲动。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调转骡子的头,突然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邢德的视线当中。 邢德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挫折和打击,身心俱疲,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无能。他带着满心的羞愧和悔恨回到了家乡。从那以后,邢德终于痛改前非,决定不再做那些违法和不道德的事情,最终成为了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每当邢德与别人交流,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种种经历时,他从不避讳曾经犯下的错误和遭遇的失败。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故事,能够警示他人,不要重蹈他的覆辙。而邢德的这段经历,与刘东山的故事有着相似之处,都充满了惊险、波折和人生的教训。 第10章 连城 乔生,乃是晋宁人士,在年少之时便已展露才华,声名远扬。然而,即便到了二十多岁,他的人生依旧充满坎坷,未能得志,不过其为人正直,且极具义气。 乔生与顾生关系极为亲密,情同手足。不幸的是,顾生早早离世,此后,乔生时常关怀顾生的妻子和子女,尽其所能地给予帮助。 在当地,有一位史孝廉,其女名唤连城,不仅精通刺绣之艺,且饱读诗书,知书达理,深得父亲的宠爱。有一次,连城拿出自己精心绣制的《倦绣图》,广邀年轻的男子们题诗咏叹,实际上是想借此寻觅如意郎君。乔生闻之,欣然献上诗作:“慵鬟高髻绿婆娑,早向兰窗绣碧荷。刺到鸳鸯魂欲断,暗停针线蹙双蛾。”此外,他还对连城挑绣的精妙技艺称赞有加:“绣线挑来似写生,幅中花鸟自天成。当年织锦非长技,幸把回文感圣明。”连城收到乔生的诗作后,满心欢喜,对父亲不住地称赞,可史孝廉却因乔生家境贫寒而有所嫌弃。 尽管如此,连城每逢与人交流,总会对乔生的诗作赞不绝口。她甚至还派遣婢女依照父亲的意思,给乔生送去钱财,以资助他的生活和学业。乔生得知后,不禁感慨万千:“连城真是我的知己啊!”从此,他对连城的倾慕与思念之情日益深厚,犹如饥饿之人对美食的渴望。 然而,命运弄人,不久之后,连城被许配给了盐商之子王化成,乔生的希望瞬间破灭,心灰意冷,但即便如此,在他的梦魂之中,连城的身影依旧挥之不去。 未曾想,没过多久,连城竟身患重病,卧床不起,病情极为沉重,久久不见好转。此时,有一位来自西域的和尚宣称自己有办法治愈连城的病症,但需要男子的胸肉一钱,用以捣合药末。史孝廉听闻,赶忙派人前往王家,将此事告知女婿王化成。谁料,王化成听闻后,不仅毫无怜悯之心,反而冷嘲热讽道:“痴老头,竟想要我剜心头肉啊!”使者无奈,只得返回史家。 史孝廉见王家如此无情,一怒之下,便对众人宣称:“若有哪位男子愿意割肉救我女儿,我便将女儿许配给他。”乔生听到这个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奔赴史家,他毅然拿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的胸肉,然后亲手交给了和尚。一时间,鲜血汩汩而出,浸湿了他的袍裤,和尚赶忙为他敷上药物,这才止住了血。 和尚将乔生的胸肉与其他药料精心合制成三颗药丸,嘱咐连城在三天内服完。令人惊喜的是,连城服完药后,病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史孝廉见女儿康复,心中大喜,决定履行之前的承诺,将连城许配给乔生。但他深知此事还需告知王家,于是派人前往王家说明情况。王化成得知后,暴跳如雷,怒不可遏,扬言要将此事告上公堂。 史孝廉无奈,只好设下丰盛的筵席,邀请乔生前来。在筵席上,他将千金摆放在桌上,满怀愧疚地说道:“您对小女的大恩大德,我实在无以为报,请您收下这些钱财,聊表我的心意。”接着,他又详细地向乔生讲述了自己不得不违背之前婚约的种种苦衷。 乔生听后,脸色骤变,愤怒地说道:“我之所以毫不吝惜地割下自己的胸肉,并非为了钱财,只是为了报答知己的情谊罢了。这岂是卖肉的交易!”说完,他愤然拂袖而去,留下史孝廉在原地,尴尬又愧疚。 连城得知此事后,心中对乔生充满了不忍和怜惜。她托婢女前去安慰乔生,并说道:“凭他的才华和品性,应当不会长久地处于落魄之境。天下之大,又怎会没有其他佳人?我曾有不祥的梦兆,料想自己三年之内必死,您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将死之人,与人争执这身后之事呢?” 乔生听了婢女转达的话,对婢女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我如此付出,并非贪图连城的容貌。只是实在担心连城未必真的了解我的真心。但只要她能真正懂我,即便不能与她成婚,又有何妨?” 婢女见乔生如此真诚,便替连城向他表明了真心。乔生听后,说道:“倘若真如你所说,那下次相逢时,只要连城能对我微微一笑,我即便死也毫无遗憾了!”婢女听完,便回去向连城复命。 过了几日,乔生偶然外出,恰遇连城从叔父家归来。连城看到乔生,美目流转,含情脉脉,随后朱唇轻启,嫣然一笑。乔生见此,欣喜若狂,心中暗道:“连城真的了解我啊!” 然而,就在这时,王家派人前来商议连城与王化成的婚期。连城得知此事后,旧病复发,且病情愈发严重,短短数月之后,竟与世长辞。 乔生听闻连城的死讯,悲痛欲绝,前往史家吊唁。在灵前,他哭得肝肠寸断,竟一时昏厥过去。史孝廉见此情形,大为惊异,赶忙命人将乔生送回他的家中。 乔生苏醒后,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阴间,却并不感到悲伤和恐惧。他离开村子,心中仍怀着一丝希望,想要再见连城一面。远远望去,只见南北方向有一条大道,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宛如蚁群。乔生便也混入其中,继续前行。 不多时,乔生来到一座官署,竟意外地遇见了顾生。顾生见到乔生,惊讶不已,忙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说着,便伸手拉住乔生,要送他返回阳间。 乔生却长叹一声,说道:“我心中尚有未了之事,怎能就此回去?” 顾生说道:“我在此处负责掌管文书,颇受上司信任。倘若能为你效力,我定当全力以赴,在所不惜。” 乔生听了,连忙询问连城的下落。顾生闻言,当即带着乔生四处寻找。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连城和一位身着白衣的女郎。只见她们泪湿双眸,面容凄惨,正坐在走廊的角落里黯然神伤。 乔生见到连城,快步上前,连城见到乔生,猛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轻声询问他为何会来到此地。 乔生深情地说道:“你已香消玉殒,我又怎能独自苟活于世!” 连城听了,泪如雨下,泣声道:“那样无情无义之人,你都不曾唾弃,却为我舍弃生命,实在不值得啊!如今我已无法在今生许你相伴,但愿来世能与你再续前缘。” 乔生听了,转头对顾生说道:“兄台有事尽管去忙,我甘愿留在此处,不愿再返回阳间。只求你帮我查一查连城来世托生在何处,我愿与她一同前往。” 顾生应诺,转身离去。那位白衣女郎好奇地询问乔生的身份,连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知于她。女郎听后,更是悲伤不已。 连城对乔生说道:“这位是与我同姓的姐妹,小字宾娘,乃是长沙史太守的女儿。我们一路同行,相互怜惜,彼此照顾。” 乔生仔细端详宾娘,只见她姿态柔美,惹人怜爱。正欲开口询问,顾生已然返回。 顾生满脸喜色,向乔生贺道:“我已为你筹划妥当,就让这位小娘子与你一同还魂,可好?” 乔生和宾娘听闻,皆面露喜色。正当他们准备拜别之时,宾娘突然大哭起来,说道:“姐姐若是走了,我又该何去何从?乞求您可怜可怜我,救我一命,我愿为姐姐侍奉左右。” 连城见宾娘如此悲切,心中亦是万分难过,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乔生。 乔生又哀求顾生相助,顾生面露难色,严词拒绝道:“此事万万不可,实在是无能为力。” 乔生却坚决请求他帮忙,顾生无奈,只得说道:“那我便试着想想办法吧。”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顾生返回,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已尽力,却依旧无法改变。” 宾娘闻听此言,哭得更加凄惨,紧紧依偎在连城的肘下,生怕她就此离去。众人皆是悲伤不已,却又束手无策,只能相对默默无语。看着宾娘那忧愁悲伤的面容,乔生心中也是酸楚难耐。 顾生见状,愤然说道:“罢了,你带宾娘走吧。倘若因此惹出什么祸端,我愿一力承担!” 宾娘听了,这才止住哭声,满心欢喜地跟着乔生离开。乔生心中担忧宾娘路途遥远,无人陪伴。宾娘却说道:“我愿随您而去,再也不想回去了。” 乔生劝道:“你真是太傻了!不回去,又如何能够存活于世呢?日后若能到达湖南,切不可再躲避,如此便是万幸了。” 恰在此时,有两位老妇人拿着公文要前往长沙,乔生便将宾娘托付给她们,宾娘与众人洒泪而别。 在还魂的途中,连城行走得极为缓慢,每走一里多路,便要停歇一会儿,如此反复了十多次,才终于看到城门。 连城说道:“重生之后,我担心会有变故。还请您去索取我的骸骨,这样我在您家重生,应当不会有后悔之意。” 乔生点头应允,随后两人一同回到乔生家中。 连城显得小心翼翼,似乎连走路都极为艰难。乔生便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 连城说道:“我来到这里,只觉四肢无力,仿佛失去了依靠。心中担忧此事难以成功,还是应当谨慎谋划一番。否则,即便重生,又怎能获得自由呢?” 于是,两人一同走进侧厢房中。静默了片刻,连城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您莫非厌恶我了?” 乔生惊讶地问道:“为何会有此问?” 连城双颊绯红,羞涩地说道:“我担心事情不能顺利进行,再次辜负了您的深情。所以,还请让我先以鬼魂之身报答您的恩情。” 乔生听了,心中大喜,两人随即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欢爱时光。 因为贪恋这片刻的温存,乔生和连城在厢房中徘徊许久,不敢轻易出去,就这样整整待了三天。 连城说道:“俗话说:‘丑媳妇终须见公婆。’我们这样担惊受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她催促乔生出去。两人刚走到灵堂,连城便突然苏醒过来。 家人见此情景,惊讶万分,赶忙送来汤水为她调养身体。 乔生立刻派人去请史孝廉前来,并告知他自己能够让连城起死回生。史孝廉听后,欣喜若狂,依言而行。 当众人将连城的尸体抬进房间时,却惊喜地发现她已经苏醒。 连城望着父亲,坚定地说道:“女儿已经委身于乔郎,再无返回王家的道理。倘若有人逼迫,女儿唯有一死。” 史孝廉无奈,只得返回史家,同时派遣婢女前往乔家,伺候连城的生活起居。 王化成得知连城苏醒且不愿再嫁给他,怒不可遏,写状词将此事告到官府。那官员收受贿赂,竟判决连城归王家所有。 乔生得知后,愤恨至极,几欲寻死,却又无可奈何。 连城被强行带到王家后,心中愤怒,滴水不进,只求速死。每当屋里无人时,她便将衣带悬于梁上,试图自尽。 过了一日,连城的身体更加虚弱,几乎奄奄一息。王化成见状,心中惧怕,又将她送回史家。史家随后又将连城抬回乔家。 王化成知晓后,虽心中恼怒,却也无计可施,此事便也只好作罢。 连城身体康复之后,时常挂念宾娘,想要派人前去打听她的消息,却因路途遥远且艰难而未能成行。 一日,家中仆人来报:“门外有车马。”夫妇二人出门查看,只见宾娘已然来到庭院之中。三人相见,悲喜交加。 原来,宾娘的父亲,长沙太守亲自送女儿前来。乔生连忙将太守请入屋内。 太守说道:“小女多亏您才得以重生,她发誓此生不再嫁与他人,如今我便顺从她的心意。” 乔生依照礼节,向太守叩谢。 此时,史孝廉也来到乔家,与众人叙说宗族情谊。 乔生名年,字大年。 异史氏说道:“只因一笑便相知,进而以身相许,世人或许会认为此乃痴傻之举。然而,那田横的五百壮士难道都是愚笨之人吗?只因知己难寻,贤豪之士才会如此感动,以至于情难自禁。只是茫茫人海,竟使得才华出众之人,仅仅因为女子的一笑而倾心不已。可悲啊!” 第11章 汪士秀 汪士秀,乃是庐州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人物。他自小就展现出非凡的刚猛英勇之气,浑身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那股力量强大到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沉重无比的石舂高高举起。不仅如此,他和自己的父亲还都对蹴鞠这门技艺怀有深厚的热爱和精湛的技巧。 在岁月的长河中,父亲已然迈过了四十岁的门槛。有一次,当他踏上途经钱塘的旅途时,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父亲不幸溺水,瞬间被无情的江水吞噬,自此以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八九年的光阴匆匆流逝。在这悠悠岁月里,汪士秀因为一些事务不得不踏上前往湖南的征程。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他所乘坐的船只静静地停泊在辽阔无垠的洞庭湖上。此时,一轮宛如银盘的明月正从东方的天际缓缓升起,那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洒在湖面上,使得原本就波光粼粼的湖水此刻更似一匹洁白如霜、光滑细腻的绸缎,美得如梦如幻,令人心醉神迷。 汪士秀沉浸在这如诗如画的迷人月色和湖景之中,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片宁静而神秘的湖面,思绪也随之飘荡。就在这静谧的时刻,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泛起了一圈圈奇异而神秘的涟漪。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只见五个身影如同幽灵般从幽深的湖水中缓缓浮现出来。 他们的手中紧紧地携带着一张硕大无比的席子,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平铺在波光闪烁的水面之上。这张席子所占的面积相当广阔,粗略估计下来,大约能有半亩之多。 紧接着,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迅速,开始在席子上有条不紊地一一摆放出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那些精美的餐具在摆放的过程中相互轻轻碰触,发出了清脆而独特的声响。然而,这声音并非寻常陶瓷瓦器相互碰撞时所产生的那种清脆之音,而是带着一种温润而厚实的质感,仿佛其中蕴含着某种神秘而难以言喻的韵味。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只见有三个人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神态自若地踏上了那张平铺在水面上的席子,然后安然地坐了下来。另外的两个人则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旁,殷勤地为他们斟酒、侍奉。 仔细观察这就座的三人,其中一人身着一袭醒目的黄色衣裳,那黄色鲜艳而明亮,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独特的光泽;另外两人则身着洁白如雪的衣裳,那白色纯净而无瑕,仿佛与周围的月光融为一体。他们头上所佩戴的头巾皆是深沉的黑色,这些头巾高高地耸立着,从头顶开始,一路向下延伸,紧密地连接至肩背之处。其样式独特而古老,充满了神秘的气息,仿佛承载着久远的历史和不为人知的故事。 只是此时此刻,月色虽然明亮,但仍带着些许的朦胧和微茫,使得他们的面容和服饰的细节无法被清晰而准确地辨认和捕捉。 再看那两个负责侍奉的人,他们都身着色调暗沉的褐色衣物。其中一个看上去面容稚嫩,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气和天真,仿佛是一个尚未经世事的童子;另一个则满脸沧桑,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显然是一位历经风雨的老者。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身着黄色衣裳的人兴致高昂地开口说道:“今夜这如水的月色简直美到了极致,如此令人陶醉的良辰美景,实在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足以让我们毫无顾忌地开怀畅饮,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那位身着白色衣裳的人听到这番话语,微微颔首,应和着说道:“的确如此,此夕的这般迷人风景,着实与传说中广利王在梨花岛设宴时的美妙情景极为相似,真真是令人心驰神往,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三人听闻彼此的话语,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会心的笑容,随后纷纷举起手中的酒杯,相互劝酒,一时间,欢声笑语在这片宁静的湖面上空回荡,气氛热烈而欢快。然而,只要他们说话的声音稍微降低一些,那细微的言语便如同被夜色吞噬一般,难以被旁人清晰地听见。而船上那些原本就心怀恐惧的人们,此刻更是噤若寒蝉,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极为轻微,生怕因为自己不经意间弄出的一丝一毫动静,而引发不可预测的危险。 汪士秀全神贯注,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负责侍奉的老者。他越看越觉得此人的身形轮廓、举手投足之间的姿态,都与自己记忆中失踪多年的父亲极为相似。然而,当他仔细聆听那老者说话的声音时,却又发现那声音与自己记忆深处父亲的声音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疑惑和不确定。 当二更的梆子声即将在夜空中消散,夜的帷幕愈发深沉厚重。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忽然间,有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提议道:“趁着这明亮得如同白昼的皎洁月色,咱们何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踢球之乐,为这美好的夜晚增添更多的欢乐与激情。” 话音刚刚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个看似稚气未脱的童子身上。只见他动作敏捷地弯下腰,将手伸向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中,随后轻轻一捞,一个圆球便被他稳稳地从水中取出。 这个圆球的大小差不多刚好能够被一个成年人抱在怀中,当月光洒落在球的表面时,可以清晰地看到球的内部仿佛满满地贮盛着如水银般流动的物质,那光芒从球的内部渗透出来,使得整个球里里外外都呈现出晶莹剔透、通明透亮的景象,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又迷人的神秘光芒。 看到这个圆球,原本安坐在席子上的三个人纷纷站起身来,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期待的神情。那位身着黄色衣裳的人热情而急切地招呼那位老者,邀请他一同参与这场即将开始的踢球游戏。 只见他们抬起脚,用力将球踢出。瞬间,那球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起,高度竟然达到了一丈有余,在月光的照耀下,球身散发出的光芒闪烁耀眼,令人目眩神迷,仿佛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夜空。 然而,不一会儿的工夫,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如同惊雷乍破,那飞起的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远远地飞落到了汪士秀所在的船上。 汪士秀本就是蹴鞠方面的行家里手,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球,心中那压抑已久的踢球欲望瞬间被点燃,他几乎是本能地反应,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的力量,飞起一脚向球踢去。然而,让他感到大为意外的是,当他的脚与球接触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到这个球的触感异常轻软,与他平日里所接触的球截然不同。 由于他这一脚用力过猛,仿佛一下子将球给踢破了一般。只见那球在他的猛力一踢之下,如同炮弹般一下子飞起了数丈之高。球的中间有光芒从中泄漏出来,形成一道笔直的光线,向下照射,恰似一道绚丽多彩的彩虹。紧接着,伴随着一阵嗤嗤的尖锐声响,那球急速坠落。 随后,又如同一颗燃烧着的彗星,带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空,直直地投入了湖水之中,瞬间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发出滚滚的沸水泡泡声,然后在一片喧嚣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席上的众人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欢快愉悦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怒和不满。他们齐声怒喝道:“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毫无顾忌地破坏了我们原本美好的兴致!” 那位老者在这一片愤怒的声讨中,却出乎意料地露出了笑容,他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这一脚踢得倒是别出心裁,颇具趣味。此球乃我家的流星拐,向来不同寻常。” 那位身着白色衣裳的人听到老者这番轻松戏谑的话语,脸上的神情愈发恼怒,他狠狠地瞪了老者一眼,嗔怪道:“大家在这一瞬间都满心的厌烦和恼怒,你这老奴怎么还能如此漫不经心,甚至说出这般轻松调侃的话语?赶快同小乌皮一起把这个狂妄无礼、不知死活的家伙给我抓过来。倘若你们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定要让你们尝尝棍棒加身的痛苦滋味,打得你们的腿骨和大腿都断裂,让你们永生难忘!” 汪士秀听到这番充满威胁和恐吓的话语,心中不禁一紧。他迅速地思考着自己目前的处境,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陷入了无处可逃的绝境。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抛开一切恐惧和顾虑,放手一搏。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挺直了脊梁,毅然决然地站立在船中,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他忽然看见那童子和老者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器,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大步走来。汪士秀瞪大了眼睛,目光紧紧地锁定在他们的身上。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在那皎洁的月光下,老者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汪士秀的心跳陡然加快,眼中瞬间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因为眼前的这位老者,竟然真的是自己日思夜想、以为早已在多年前的那场灾难中离世的父亲。他激动得声音颤抖,忍不住大声呼喊:“阿翁!儿子在这里!” 老者听到这声饱含深情的呼喊,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眼中先是充满了震惊和疑惑,随后被无尽的惊喜和欣慰所取代。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瞬间,无数的情感在他们的心中翻涌奔腾,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口,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唯有那神情中透露出的凄然悲切,诉说着多年来的思念与牵挂。 那童子见此情形,显然被吓得不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老者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转过头,急切地对汪士秀说道:“儿子,眼下情况危急,你赶快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若是稍有迟缓,咱们父子俩今日恐怕都要命丧于此!”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那三个来势汹汹的人已然如鬼魅般登上了船。他们的面容被一层仿佛来自黑暗深渊的黑色所笼罩,看上去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而他们的眼睛更是大得惊人,比熟透了的石榴还要硕大许多,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狰狞而凶狠的光芒,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他们二话不说,伸出粗壮有力的手臂,一把紧紧地抓住了老者,就要强行将他往外拖拽。 汪士秀看到父亲被抓,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到了极点。他瞬间爆发出全身潜藏的巨大力量,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不顾一切地与那三个恶徒奋力抢夺父亲。在这激烈而混乱的拉扯过程中,原本平静的船只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撕裂。 在极度的紧张和混乱之中,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船只的缆绳竟然被生生地弄断了。汪士秀心急如焚,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举起手中那锋利的刀,朝着其中一人狠狠地砍去。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那人的手臂在汪士秀的猛力一砍之下,被齐刷刷地斩断,鲜血四溅。那身着黄色衣裳的人见势不妙,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转身,仓惶逃离了现场。 其中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的人见同伴受伤逃走,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朝着汪士秀猛冲过来。汪士秀眼疾手快,在对方即将扑到自己身前的瞬间,手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只听得“噗通”一声,那人的头颅瞬间被砍了下来,飞落坠入水中,发出一声沉闷而又令人心悸的声响。随后,其余两人也在一片惊呼声中,哄然一声没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见危机暂时解除,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家正打算趁着夜色还未完全消散,赶紧渡湖离开这充满危险和未知的是非之地。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 只见一个巨大无比、形状怪异的嘴从平静的水面突兀地伸了出来。这张嘴大得惊人,深得如同一个无底的深井,四周的湖水如同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吸力,疯狂地朝着那巨嘴中奔涌注入,发出砰砰的巨大声响,仿佛是大地的心跳,又像是末日的警钟。 不一会儿,一股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水柱从那深不见底的巨嘴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那浪头高耸入云,仿佛要与天上的星辰相接。万艘船只在这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摇晃,如同一片片脆弱的树叶,在狂风暴雨中无助地漂泊。 湖中的人们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万分。尖叫声、呼喊声、哭嚎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让整个湖面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绝望之中。 汪士秀所乘坐的船上,放置着两个沉重无比的石鼓,每个石鼓都重达百斤。在这生死攸关的危急关头,汪士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其中一个石鼓,朝着那恐怖的巨嘴奋力投掷过去。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山崩地裂,那石鼓与水面碰撞产生的冲击力激起了漫天的水花,如雷鸣一般轰鸣。在这强大的冲击下,那巨大的浪头终于开始逐渐消退,水面的波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汹涌。 但湖面依旧波涛起伏,尚未完全恢复平静。汪士秀见状,没有丝毫的停歇,再次果断地举起另一个石鼓,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投入水中。这一次,随着又一声巨响,湖面上的风波终于完全平息,一切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只是一场噩梦。 经历了这一系列如同噩梦般惊心动魄的变故,汪士秀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他望着眼前历经沧桑却又奇迹般生还的父亲,满心狐疑,怀疑父亲是否已经变成了游荡在阴阳两界的鬼魂。 老者望着儿子那充满关切和疑惑的眼神,眼中满是慈爱与欣慰。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地开口说道:“孩子,我本来就没有死啊。当年在江里溺水的那十九个人,都不幸被那凶残的妖物所吞食,只有我凭借着踢球的技艺,侥幸得以保全性命。那妖物因为得罪了钱塘君,所以不得不迁移躲避到这洞庭湖。那三个家伙其实是鱼精所化,咱们所踢的球其实是鱼胞。” 父子二人在经历了这漫长的分别和无数的波折之后,终于得以重逢。此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欢喜和宽慰。在这寂静而又祥和的中夜,他们划动着船只,缓缓地离开了这片充满传奇和惊险的水域。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悄然洒在大地上,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船上,众人赫然发现船里竟然有一个巨大而奇特的鱼翅。仔细观察,这鱼翅的直径约有四五尺之长,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壮观景象。 直到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巨大的鱼翅正是夜间汪士秀奋勇砍断的那怪物的手臂所化。 第12章 商三官 在那历史悠久、充满故事的诸葛城中,有一位名叫商士禹的读书人。他向来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本应是备受尊崇的雅士。然而,命运的转折却在一次醉酒之后猝然降临。那是一个平常却又注定不平常的夜晚,商士禹在酒精的作用下,言语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句戏言,不巧的是,这些戏言竟冒犯了当地那位权势熏天、蛮横霸道的豪强。 那豪强平日里便是作威作福,嚣张跋扈,习惯了众人对他的阿谀奉承和唯命是从,怎能容忍商士禹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他有丝毫的不敬。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如墨,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当即毫不犹豫地指使家中那群平日里为虎作伥、凶悍无比的奴仆们,对商士禹展开了一场极其残暴的殴打。 那些奴仆们个个如恶狼一般,对商士禹拳打脚踢,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可怜的商士禹在他们的暴力之下,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施暴结束后,他们像对待一件毫无价值的废物一样,极其粗暴地将商士禹抬回了他那原本温馨如今却充满哀伤的家中。没过多久,商士禹终因伤势过重,带着满心的冤屈和不甘,含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商士禹离世后,留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子商臣,性格沉稳坚毅;次子商礼,稍显冲动急躁;女儿商三官,正值十六岁的青春妙龄,生得端庄秀丽,且聪慧过人。商三官原本已经定下了出阁的良辰吉日,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新生活的开始。然而,父亲的突然离世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无情地击碎了她的美梦,婚事也因此不得不被迫搁置。 商士禹的两个儿子商臣和商礼,面对父亲的冤死,悲愤交加,他们的心中燃烧着正义的怒火,誓要为父亲讨回公道。于是,他们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漫长而艰辛的诉讼之路。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不辞辛劳,四处奔波,求告于各个衙门,希望能找到一位清正廉明的官员,为他们主持正义。 然而,现实却残酷得令人心寒。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黑暗而不公的世道。那些官员们要么被豪强的权势所威慑,要么被金钱所收买,对他们的冤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无论他们如何据理力争,如何声泪俱下,最终得到的,始终是一次次的失望和打击。整整一年过去了,他们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丝毫的波澜,依旧未能得到一个公正合理的裁决。 就在这个家庭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之中时,女婿家派了一位能说会道的使者前来拜访商三官的母亲。使者先是一番虚情假意的慰问,然后委婉地表达了女婿家的想法。他们希望能够趁着这个混乱的时机,从权办理婚事,先让商三官过门。母亲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精神早已濒临崩溃,思维也变得混乱不堪。面对女婿家的提议,她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中竟有了些许应允的念头。 就在母亲犹豫不决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商三官挺身而出。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语气严肃而又充满正气地说道:“母亲啊,父亲的尸身尚未寒透,他的冤屈尚未得到伸张,我们怎能在这个时候,不顾伦理道德,匆忙举行喜庆的婚礼?这样做,不仅是对父亲的大不敬,更是对我们自己良心的背叛。况且,那女婿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难道他们就没有一丁点儿的人情味儿?没有对我们家遭遇的同情和怜悯?”商三官的这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让母亲瞬间清醒过来,也让女婿家派来的使者无言以对,羞愧万分。最终,女婿家听闻了商三官的这番坚决表态,自觉理亏,便渐渐打消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日子在痛苦和煎熬中一天天过去,不久之后,商臣和商礼两兄弟满怀希望的诉讼之路依然没有任何转机,最终只能无奈地含冤负屈,满心悲愤地回到了家中。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兄弟俩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愤怒。在极度的痛苦和愤怒中,他们的心智被蒙蔽,竟然萌生出一个极端而又危险的想法:留下父亲的尸体,不让其入土为安,以此作为再次诉讼的重要筹码,试图以此来逼迫官府和豪强就范。 就在兄弟俩为此争论不休,几乎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商三官再次站了出来。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悲伤,但眼神中却依然闪烁着智慧和坚定的光芒。她望着两个陷入绝望和偏执的哥哥,声音略带沙哑却又异常坚定地说道:“哥哥们啊,人被如此无辜地杀害,我们四处求告,却始终得不到应有的公正裁决。从这漫长而又痛苦的经历中,难道还看不出如今这世道的黑暗和腐败吗?难道我们真的能天真地期待,上天会专门为了咱们兄弟俩降下一位如阎罗王包拯那般清正廉明、刚正不阿,能够为咱们主持公道的官员吗?父亲已经走了,让他的骨骸长久地暴露在外,无法得到安息,我们作为子女,于心何忍?这不仅是对父亲的不孝,更是对我们自己人性的亵渎啊。” 商三官的这番话,如同晨钟暮鼓,重重地敲在了商臣和商礼的心上。他们那被愤怒和绝望蒙蔽的心智,在妹妹这一番情真意切、入情入理的劝说下,逐渐清醒过来。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唐和不孝,最终听从了妹妹的劝告,怀着满心的悲痛和愧疚,将父亲的遗体妥善安葬,让他得以入土为安。 葬礼结束后的一个寂静深夜,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深深的疲惫和悲伤之中,商三官趁着家人不备,悄悄地收拾了简单的行囊,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家。从此,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踪迹全无。 母亲在第二天清晨发现女儿离家出走后,心中顿时被无尽的愧疚和担忧所占据。她深知女儿的出走是因为这个家庭所承受的巨大苦难,也明白自己作为母亲的无力和无奈。同时,她更害怕女婿家知晓此事后会怪罪,从而给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家庭带来更多的麻烦。因此,她不敢向族中的亲眷提及女儿出走的事情,只能暗自嘱咐两个儿子悄悄去寻找,期望能早日找回女儿,让这个家庭重新找回一丝温暖和希望。 然而,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飞逝。将近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商三官依旧音信全无,仿佛从人间彻底蒸发了一般。无论商臣和商礼如何努力寻找,如何四处打听,都没有得到关于妹妹的任何线索。 就在这个家庭依旧沉浸在失去商三官的痛苦和迷茫之中时,那位曾经不可一世、蛮横无理的豪强,迎来了他一年一度的生辰。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和财富,他决定大摆筵席,广邀宾客,并特意招来一个颇有名气的戏班子,准备好好地热闹一番,让整个诸葛城都知道他的威风和奢华。 这个戏班子的班主名叫孙淳,他带着两个得意弟子一同前往豪强家。这两个弟子,一个名叫王成,此人相貌平平,没有什么出众之处,但他却拥有一副清脆响亮、悦耳动听的好嗓子。在表演时,他那犹如黄莺出谷般的美妙歌声,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声声喝彩和由衷赞赏。 另一个弟子名叫李玉,他的容貌堪称绝美,眉清目秀,肌肤如雪,身材婀娜多姿,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宛如娇艳欲滴的女子。豪强见其模样出众,心中顿生欢喜,立刻命他唱歌助兴。李玉却面露难色,推辞说自己学艺未精,对曲目尚不熟悉。但豪强哪肯轻易放过他,执意要他唱上一曲。无奈之下,李玉只得硬着头皮开口。由于准备不足,他所唱的曲子中多半夹杂着些儿女情长的俚俗歌谣,缺乏高雅的韵味和精湛的技巧。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李玉那独特的嗓音和别样的韵味,竟也引得满座宾客纷纷鼓掌叫好。也许是他那美丽的容貌为他增添了不少魅力,使得人们对他的表演多了几分宽容和喜爱。 孙淳在一旁看到李玉的表现,心中不禁感到尴尬和羞愧。他深知李玉的表演与平时的训练水平相差甚远,担心会因此得罪豪强,影响戏班子的声誉。于是,他赶忙走到豪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满脸赔罪地说道:“尊敬的主人啊,这个弟子入门学习的时日尚短,技艺还不娴熟,实在只懂得敬酒伺候,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因为他的表现不佳而责罚于他。”豪强听了孙淳这番诚恳的解释,倒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挥了挥手,让李玉去给众人敬酒。 李玉得到指令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端起酒杯,在席间穿梭往来。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极善于揣摩主人和宾客们的心思和意向,将敬酒侍奉之事做得恰到好处,滴水不漏。豪强见他如此机灵乖巧,心中对他的喜爱又增添了几分。 等到酒足饭饱,宾客们纷纷起身告辞,豪强却唯独留下了李玉,示意他陪自己一同就寝。李玉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顺从地留了下来。他先是为豪强仔细地清扫床铺,铺上柔软的被褥,然后轻柔地为豪强脱下鞋子,伺候他躺下,整个过程中尽显殷勤周到。 豪强本就因为饮酒过量而醉意朦胧,此时更是借着酒劲,放纵自己的欲望,用轻佻放荡、充满挑逗的言语调戏李玉。李玉面对这般轻薄无礼的言语,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和反抗,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豪强见他如此反应,心中的迷惑愈发深重,对李玉的兴趣也变得更加浓厚。 随后,豪强索性将所有的仆人都打发离开房间,整个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豪强和李玉两人。李玉一直等到仆人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确定四周再无他人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插上了坚固的门闩。而那些被遣散的仆人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按照往常的习惯,去了别的房间继续喝酒闲聊,谈论着今天的见闻和趣事。 过了一会儿,一个仆人在经过厅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格格”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让仆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好奇和不安。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靠近厅房,想要弄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他轻轻靠近厅房的窗户时,发现室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他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却听不到任何明显的声响,仿佛刚才的“格格”声只是他的幻觉。正当他满心疑惑,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一声极其响亮、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开,仿佛是悬挂着重物的粗壮绳索猛然断裂。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仆人浑身一哆嗦,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定了定神,急忙冲着房间里大声询问:“里面发生了什么?主人,您还好吗?”然而,他焦急地等待了许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让仆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仆人不敢再耽搁,他一边呼喊着其他仆人的名字,一边急匆匆地朝着众人聚集的房间跑去。他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宁静。其他仆人听到他的呼喊,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惊慌和疑惑的神情。 众人在那名仆人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赶到厅房门口。没有丝毫犹豫,他们一起用力撞开了紧闭的房门。门刚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呆立当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只见豪强的身体和头颅已然分离,鲜血四溅,将整个房间染得如同修罗地狱一般惨不忍睹;而李玉则在屋梁上自缢身亡,那原本承受他体重的绳子不知为何突然断开,他的尸体就这样直直地掉落在地上。再看那屋梁和他的颈际之间,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绳索,在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恐万分,一时间,惊叫声、呼喊声、哭嚎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告到了内宅。豪强家中的众人,无论男女老少,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匆匆忙忙地聚集到厅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惨祸,一个个惊慌失措,面面相觑,谁也无法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众人在最初的惊恐过后,逐渐恢复了一些理智。他们决定先将李玉的尸体移到庭院之中,以便进一步查看和处理。在搬动尸体的过程中,有人感觉他的鞋袜里面空空荡荡的,似乎没有脚的存在。这一奇怪的发现让众人心中的疑惑更增添了几分。怀着满心的好奇和恐惧,有人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鞋袜查看。这一看,更是让人毛骨悚然,魂飞魄散:原来他所穿的是白色的鞋子,形状如同弯钩,而他竟然是个女子。这一惊人的发现如同在众人本就惊恐不安的心中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让他们的惊骇又增添了数倍。 众人被这接二连三的惊人发现弄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在慌乱中,他们赶紧呼喊孙淳前来询问究竟。孙淳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如筛糠。面对众人的急切质问,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混乱,结结巴巴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不停地颤抖着说道:“李玉一个月前才投身到我的戏班子里,说愿意跟随我来为主人祝寿表演,我真的不知道她的来历啊。”由于李玉身着孝服,有人不禁怀疑她是商家为了复仇而派来的刺客。为了防止再有其他意外发生,众人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发誓安排两个人轮流看守李玉的尸体,以确保万无一失。 尽管李玉已经身亡,但她的面容却依然栩栩如生,仿佛只是沉睡过去,随时都可能醒来。有人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肢体,发现竟然依旧柔软温热,仿佛还有生命的迹象。那两个负责看守的人见此情景,心中竟生出了邪恶的念头。他们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暗自谋划着要对她的尸体行不轨之事。 其中一人按耐不住心中的邪念,率先行动。他抱着尸体转身,将其放置在一旁的床上,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去解开她的衣带,想要满足自己那丑陋的欲望。就在他即将得逞的瞬间,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沉闷巨响,如同有千斤重锤狠狠击打在他的脑袋上。紧接着,他的口中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溅得四处都是。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便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片刻之间,便气绝身亡,脸上还残留着那尚未消散的狰狞和淫邪。 另一个看守的人见此情景,吓得心胆俱裂,惊恐万分。他的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尖叫。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一些,他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将这可怕的一幕告知了其他众人。众人听后,对李玉的尸体愈发敬畏,如同面对神明一般,不敢再有丝毫亵渎和冒犯之心。随后,有人怀着满心的恐惧和敬畏,将此事报告给了当地的郡守。 郡守听闻此事,心中也是大为震惊。他立刻传唤商臣和商礼前来询问详情。兄弟俩接到传唤,匆忙赶到郡守府。面对郡守的询问,他们一脸茫然,齐声说道:“大人,我们对此事确实一无所知。只是妹妹商三官离家出走已经半年有余了,至今杳无音信。”郡守听了他们的回答,心中若有所思。随即,郡守命他们前去辨认尸体,以确定死者的身份。 兄弟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衙役来到停放尸体的地方。他们颤抖着走近那具冰冷的尸体,仔细一看,那熟悉的面容、那独特的眉眼,不是商三官又是谁?确认是商三官后,兄弟俩悲痛欲绝,泪如雨下。郡守对这一结果也感到十分惊奇和意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最终判决让商臣和商礼将商三官的尸体领回,以家人之礼妥善安葬,并严正告诫豪强家不得寻仇报复。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万千,心中充满了对世事的悲愤和对商三官的敬佩。他缓缓说道:“家中有商三官这样如同豫让一般刚烈坚毅、智勇双全的女子,却未被察觉和重视,那么她的兄长们作为男子的见识和担当也就可想而知了。然而商三官的为人,即便与那萧萧易水河畔的壮士们相比,也足以令他们感到羞愧。恐怕连那奔腾不息的易水都会因她的英勇和贞烈而羞于流淌。更何况是那些庸庸碌碌、在世俗的泥潭中随波逐流、丧失了良知和勇气的人呢!真心希望天下的女子们,都能买丝线将她的事迹绣出来加以传颂,让她的精神永远流传。这样的功德应当绝不亚于供奉关羽,甚至更能激励后人坚守正义,不畏强暴。” 第13章 于江 在一个风景如画、宁静祥和的乡村里,生活着朴实的乡民于江一家。这里的山水相依,农田肥沃,人们过着简单而满足的生活。然而,命运的车轮却无情地碾碎了这份平静。于江的父亲,一位勤劳善良、整日在田间辛勤劳作的朴实农民,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遭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 那是一个天色渐暗的黄昏,于江的父亲如往常一样在田间忙碌着,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埋头苦干。夕阳的余晖洒在田地里,却无法照亮即将降临的厄运。就在他专注于手头的农活时,一只凶猛的狼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这只狼目光凶狠,獠牙锋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毫无防备的于江父亲。于江父亲尽管奋力抵抗,但终究敌不过狼的凶狠,被这只恶狼残忍地吞食,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悲惨地离开了人世。 当时,于江年仅十六岁,还是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当他得知父亲遭遇不幸的噩耗,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崩塌,美好的未来在瞬间化为泡影。他那双原本充满朝气和希望的眼睛,此刻被无尽的悲痛和仇恨所填满。于江双手颤抖着拿起父亲遗留下来的鞋子,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的体温和气息。望着这双承载着父亲辛勤劳作痕迹的鞋子,他泪如泉涌,心中的悲恨如汹涌的波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让他几近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甚至产生了追随父亲而去的绝望念头。 然而,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得越来越旺,最终战胜了那股绝望的洪流。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当整个乡村都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中,于江悄悄地等待着母亲缓缓入睡。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角落,拿起那把沉重且冰冷的铁槌。铁槌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寒芒,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复仇。于江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而决绝,怀揣着这把寄托着全部希望的铁槌,步伐沉重却又坚定地朝着父亲遇害的那片田间走去。 夜晚的田野,微风轻轻拂过,庄稼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白天的故事。于江来到父亲曾经劳作的那片熟悉的土地,找了一个相对隐蔽但视野开阔的角落,缓缓地躺了下来。他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对父亲的思念和对复仇的渴望。于江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心中怀着坚定的信念,誓要为父亲报仇雪恨,让那只恶狼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多时,一只身形矫健的狼出现在了田边。它的步伐轻盈却充满警惕,鼻子不停地抽动,嗅着空气中的每一丝异样气息。当它逐渐靠近于江时,于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但他强忍着内心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恐惧和紧张,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极为轻微,生怕引起狼的警觉。 过了一会儿,那狼见于江没有任何动静,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它先是小心地摇动着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于江的额头。那尾巴带起的微风,让于江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迅速蔓延至全身。接着,狼又试探性地渐渐低下头,伸出湿润且带着腥气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他的大腿。于江能清晰地感觉到狼舌的温热和粗糙,那种触感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始终紧咬牙关,保持着纹丝不动的状态,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此刻绝不能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必须等待最佳的时机给予这只狼致命一击。 随后,那狼见他长时间毫无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贪婪,它欢快地跳跃着向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准备狠狠咬向于江的脖子,想要将眼前这个“猎物”一举拿下,饱餐一顿。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千钧一发之际,于江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如弓弦般爆发。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和力量,迅速地举起手中紧握的铁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击打在狼的脑袋上。只听得一声沉闷而沉重的声响,那狼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脑袋开花,当即毙命。于江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而不停地颤抖,汗水从额头滴落,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起身将狼沉重的尸体拖起来,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旁的茂密草丛之中,以免血腥的气味引来其他可能出现的狼。 没过多久,又有一只狼循着之前同伴留下的微弱气息来到了这里。它的动作更加谨慎,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和警惕。于江深知,这是又一次对自己意志力和忍耐力的严峻考验。他再次强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保持着如同雕塑般的静止,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当这只狼也因为他的毫无反应而逐渐放松警惕,准备像之前那只狼一样发起攻击时,于江故技重施,以同样迅猛、准确且致命的动作,再次将这只狼击毙。 就这样,于江一直坚守在这片充满血腥和危险的田间,精神高度集中,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周围的丝毫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于江来说都仿佛是一年那么漫长。一直等到了半夜,周围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的鸣叫,再也没有其他狼出现的迹象。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以及身体的极度疲惫,在于江全神贯注等待的过程中,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不觉地陷入了短暂的小睡之中。在这短暂而混乱的睡梦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那熟悉而又悲伤的面容。父亲的身影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声音充满了无奈和期望,对他说道:“儿啊,你能勇敢地杀死这两只狼,为父心中的怨恨也稍稍得到了发泄。然而,最先杀害为父的那只狼,它有一个显着的特征,它的鼻子是白色的,可惜这两只都不是啊。” 于江从这充满悲伤和真实感的梦中猛然惊醒,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让他感到一阵寒意。父亲在梦中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不断在他的耳边回响,更加坚定了他继续等待那只白鼻狼的决心。于是,他不顾身体的酸痛和麻木,一动不动地卧在原地,哪怕身体已经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他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曙光逐渐照亮了大地,将黑暗一点点驱散。然而,那只白鼻狼却始终没有出现。于江望着渐渐明亮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失落和不甘。他知道,此刻不能再继续守在这里了。他看了看身旁已经死去的两只狼,心想不能把它们就这么丢在田间,应该把它们带回家,向母亲证明自己的努力和决心。但转念一想,又担心突然将狼的尸体带回家会惊吓到母亲,于是,他咬咬牙,费力地将狼的尸体拖到附近的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之中。在确认处理妥当后,于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缓缓地返回家中。 到了夜晚,当夜幕再次如黑色的幕布一般笼罩大地,繁星重新布满天空,于江那颗复仇的心再次躁动起来。他不顾身体的疲惫和母亲的担忧,再次义无反顾地前往那片充满危险和回忆的田间。可是,这一夜依旧没有狼出现。这样令人失望的情况持续了三四个夜晚,于江却始终没有放弃,他的信念如同燃烧的篝火,越烧越旺。 在某一个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突然,一只狼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于江的身边。这只狼比之前的两只更加狡猾和凶猛,它没有丝毫的犹豫,猛地一口咬住了于江的脚,用力地拖着他前行。于江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拖行了几步。在这被拖拽的过程中,路边的荆棘无情地刺入他的身体,划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尖锐的石头也擦伤了他的肌肤,鲜血汩汩流出,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无数把利刃在切割着他的神经。但于江深知,此刻若是暴露自己还活着,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于是他强忍着剧痛,紧紧地咬着牙关,假装像个毫无生机的死人一样,任由狼拖拽。 那狼见于江没有反抗,便将于江重重地扔在地上,然后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咬开他的腹部。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于江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惊人的爆发力,猛然起身,以最快的速度举起手中的铁槌,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击打在狼的头部。那狼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倒在地,但它并未就此死去,挣扎着想要再次起身攻击。于江没有给狼丝毫喘息的机会,又接连重重地击打,直到那狼彻底不再动弹,终于将这只狼打死。 于江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他顾不上休息,强忍着伤痛,仔细观察这只狼。当他看到这只狼的鼻子果然是白色的那一刻,心中大喜过望,所有的痛苦和疲惫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仿佛黑暗的世界瞬间被光明所照亮。 他兴奋地背起这只白鼻狼的尸体,尽管脚步虚浮,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坚定。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刚一进家门,于江便迫不及待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流淌。她一方面为儿子的勇敢和坚韧感到无比骄傲,另一方面也为失去丈夫而感到钻心的悲痛。母亲哭泣着,跟着于江一同前往那口枯井,从里面费力地捞出了之前打死的两只狼。 异史氏听闻了于江的事迹,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像农家这样平凡而普通的人家,竟然能孕育出于江这样英勇无畏、坚定不移的人物!他的义烈之举源自于内心最真诚、最深厚的血脉深情,这不单单是简单的勇敢,他在复仇过程中所展现出的智慧也是非同寻常的。实在是令人钦佩啊!” 第14章 小二 在那风景宜人、宁静祥和的膝邑,生活着赵旺夫妻。他们内心对佛教怀着无比的虔诚,始终坚守着不沾荤腥的戒律。正因这份坚定与执着,在乡邻之间,他们赢得了“善人”的美名。他们的家境虽说不上极其富裕,但也算是小有积蓄,日子过得安稳而平静。 他们的女儿小二,自诞生起仿佛就被上天赋予了非凡的智慧。她不仅生得娇美动人,那灵动的眼眸中更是透着聪慧的光芒。当她仅仅六岁的时候,就与兄长长春一同踏入了学堂的大门,跟随先生诵读诗书。时光匆匆,短短五年过去,她已然将儒家的五经熟记于心,理解深刻,其聪颖程度令人不禁啧啧称奇。 在同窗的学子当中,有一位名叫丁生、字紫陌的少年。他年长小二三岁,文采出众,每一篇文章都流淌着他的才情与思考。他的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流韵味。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丁生和小二的目光时常交汇,彼此的心中渐渐萌生出了微妙的情感。丁生被小二的聪慧与美丽深深吸引,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炽热情感,私下向母亲坦诚了自己对小二的倾慕,恳请母亲前往赵家为他求婚。然而,赵旺心中对女儿的未来有着别样的规划,他期望能将女儿许配给更为显赫富贵的大户人家,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丁生家的求婚。 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久之后,命运的轨迹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剧烈转折。赵旺不幸被白莲教那看似诱人实则荒诞的教义所迷惑,失去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当徐鸿儒举起造反的大旗时,赵旺一家竟盲目地跟随,深陷其中,沦为了贼寇。小二天生聪慧过人,又因熟读诗书而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对于白莲教中诸如纸兵豆马之类看似神奇的法术,她往往只需看上一眼,便能迅速洞悉其中的奥秘和关键。在那些拜徐鸿儒为师学习法术的小女子中,共有六人,而小二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勤奋的钻研,成为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因而得以完整而深入地传承徐鸿儒的法术。也正因为小二在法术方面展现出的卓越才能,赵旺在白莲教内部获得了相当重要的职位和委任。 那时,丁生已然年满十八岁,正于滕县的学宫里刻苦攻读,为自己的未来积攒知识和才华。然而,他的心中始终被对小二的思念所占据,对其他婚事坚决不肯应允。怀着对小二的深情厚意和无尽牵挂,丁生毅然决然地逃离了学宫,不顾一切地投身到徐鸿儒的阵营之中。小二在见到丁生到来的那一刻,心中的欢喜如绽放的花朵般绚烂。她对丁生关怀备至,给予的礼遇远远超过了对一般人的规格。由于小二在白莲教中身负主持军务的关键职责,昼夜忙碌不停,频繁地出入各种重要场合,就连她的父母也难以对其繁忙的行程加以约束和阻拦。 每到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丁生总会想方设法与小二相见。为了能与小二拥有更多独处的时光,他常常巧妙地将其他的差役支开,让两人能够沉浸在彼此的世界中。他们常常相伴直至夜阑更深的三更时分,仍觉时光短暂,情意绵长。在一个月色如水的静谧夜晚,丁生望着小二那美丽动人的脸庞,目光中充满了深情与坚定,他轻声说道:“我此番历经艰辛来到这里,你可知道我心中那份深沉而执着的想法?”小二眨了眨那双如秋水般灵动的眼睛,带着一丝疑惑回答道:“不知。”丁生握紧小二的双手,语气诚恳而急切地说道:“我绝非是狂妄地妄想攀附什么虚荣和权势,之所以不顾一切艰难险阻来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这白莲教所宣扬和施行的种种,不过是迷惑人心的旁门左道,终究不会有好的结局,只会引领大家走向毁灭和灭亡的黑暗深渊。你如此聪慧过人,难道就没有清醒地思考过这些吗?倘若你能勇敢地跟我一同逃离这充满危险和欺骗的地方,我对你的真心和承诺定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和辜负。”小二听了丁生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语,陷入了短暂而深沉的思考之中。过了片刻,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如同破晓曙光般的坚定与觉悟,缓缓说道:“背弃亲人而私自逃走,这无疑是违背道义的行为。请给我一些时间,允许我先去将此事告知父母。”于是,二人并肩前往赵旺面前,试图以诚恳的态度和清晰的言辞向他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然而,此时的赵旺早已被白莲教的歪理邪说彻底洗脑,心智迷失,他固执地摇头说道:“我的师父被众人视为神通广大的神人,他所做出的决策和引领的道路怎么会有差错?” 小二见父亲如此执迷不悟,油盐不进,深知再多的劝说也是徒劳无益。无奈之下,她暗暗下定决心,悄悄地将孩童时期的发髻改为了成熟端庄的成人样式,以此表明自己的决心。随后,她从隐秘之处拿出两只精心制作、巧夺天工的纸鸢,那纸鸢的工艺精细入微,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她与丁生满怀希望地各自跨上一只纸鸢。就在他们刚刚踏上的瞬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神奇力量被触发,纸鸢的翅膀迅速而有力地展开,带着他们如同那传说中比翼双飞的鹣鹣鸟,一同向着未知的远方翱翔而去。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之上,他们已经成功抵达了莱芜的地界。小二用她那纤细而灵巧的手指轻轻拈住纸鸢的颈部,仿佛在与纸鸢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纸鸢像是听懂了她的指令,极其听话地忽然收敛翅膀,缓缓而平稳地坠落。小二小心翼翼地将纸鸢收起,如同珍藏一份珍贵的回忆。接着,她又果断地购置了两头温顺且健壮的毛驴,二人骑上毛驴,马蹄声疾,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山阴里。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关注,他们假称自己是为了躲避战乱而颠沛流离至此的可怜人,租下了一间看似简陋但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暂时在此安顿下来。 由于此次出逃匆忙急切,他们所携带的行李极为简便稀少,所储备的柴米也在短时间内消耗殆尽,生活很快就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困境,丁生为此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在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周围的邻居借粮,希望能得到些许的帮助和救济。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没有一个邻居愿意伸出援手,借给他哪怕是一升半斗的粮食。然而,小二的脸上却没有浮现出丝毫的忧愁和焦虑之色,她从容不迫地选择典当掉自己为数不多的珍贵发簪和耳环,用换来的钱财换取生活的必需物资,以维持当下的生计。关起门来,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二人安静而默契地相对而坐。在闲暇的时光中,他们或是饶有兴致地猜灯谜,通过智慧的碰撞增添乐趣;或是共同回忆曾经读过的那些珍贵书籍,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他们还通过这样的方式相互竞争,一较高下。按照他们自行制定的规则,输的一方就会并起两根手指,轻轻击打自己的腕臂,作为小小的惩罚,同时也为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情趣。 他们的西邻有一位姓翁的人家,这户人家的主人乃是绿林好汉中赫赫有名的豪杰之士。有一天,翁主外出打猎,满载而归,收获颇丰。小二望着丁生,眼中闪过一丝充满希望的光芒,语气坚定地说道:“富有有时确实是可以依靠邻里之间的互助和支持的,我又何必为此过度忧愁呢?我打算暂且向他借一千两银子,以解我们当下的燃眉之急,想必凭借他的豪爽与仗义,他定会愿意慷慨相助的!”丁生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忧心忡忡地说道:“这恐怕并非易事,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吧。”小二微微一笑,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神情,说道:“我自有巧妙的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出借这笔钱财。”说罢,她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巧手和巧思,剪纸做成了一个栩栩如生、威严庄重的判官形状,将其精心放置在地下,然后用一个坚固的鸡笼小心翼翼地将其覆盖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仪式。完成这一系列神秘的准备工作后,她拉起丁生的手,一同登上床榻,接着煮好了珍藏已久、香气扑鼻的美酒。随后,他们饶有兴致地查阅起古老的《周礼》,以此为依据来制定独特而有趣的酒令。他们所制定的规则是任说某册第几页第几行,然后一同怀着好奇与期待翻阅查看。若谁得到食旁、水旁、酉旁的字,就要欣然饮酒;而若幸运地得到酒部的字,则要加倍开怀畅饮。游戏在欢快的氛围中进行着,没过多久,小二恰好翻到了“酒人”这个充满趣味的词。丁生见状,连忙手脚麻利地用一个巨大而精美的酒杯斟满美酒,笑容满面地催促她快快喝下。小二却不慌不忙,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虔诚地祈祷说:“若此次能成功借到所需的钱财,你应当会得到酒部的字。”丁生怀着既紧张又好奇的心情翻书查看,没想到竟然是“鳖人”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小二见此情形,不禁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说道:“看来事情已经成功了,我们的愿望即将实现!”丁生心中略有不服,认为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小二笑着耐心解释道:“你呀,本就属于水族,应当像鳖一样饮酒,这或许是命运的巧妙安排呢。”就在他们两人喧闹争执、笑声不断之时,忽然听到笼中传来一阵戛戛的奇异声响。小二兴奋地瞬间起身,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说道:“钱来了,我们的希望成真了!”她迅速而小心地打开笼子查看,只见一个精美的布囊中满满当当都是璀璨耀眼的巨大金银财宝,闪烁着令人心动的光芒。丁生看到这一幕,惊喜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的神情。 后来,翁家的老妇人抱着天真可爱的孩子前来玩耍。趁着周围无人注意,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小二和丁生说道:“主人刚回来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极其奇异而令人震惊的事情。当时,他点着灯在屋里安静地坐着。突然间,毫无任何征兆,地面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令人胆寒的大口子。紧接着,一个面容威严、令人敬畏的判官从那黑暗的裂缝中缓缓走了出来。那判官声如洪钟,严肃地说道:‘我乃是地府的司隶。太山帝君正在召集各位冥曹,共同编制一份关于暴客恶人的记录。如今急需银灯一千架,每架需重十两。若能虔诚地供奉一百架,就可以消除你们所犯下的罪过,保你们平安无事。’主人听了,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惊慌失措得不知所措。他赶忙手忙脚乱地焚香叩头祈祷,毫不犹豫地奉上了价值千金的一千两银子。那判官这才慢悠悠地转身走进裂缝,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地面也随之缓缓合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小二和丁生听了老妇人绘声绘色的讲述,心中暗自偷笑,明白这是他们巧妙设计的计策奏效了。然而,表面上他们却装作啧啧称奇的样子,仿佛对这神奇的事件充满了惊叹和敬畏。 有了这笔意外获得的丰厚财富,他们的生活渐渐有了显着的改善和起色。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购置健壮的牛马,为家中的劳作增添力量;精心蓄养了一批忠实而勤快的仆婢,为生活提供便利;还亲自参与设计并监督建造了一座气派非凡、宽敞舒适的宅第。然而,他们日益显耀的富有却引来了乡里那些心怀嫉妒和不轨之心的无赖子弟的密切关注和觊觎。这些人道德败坏,心术不正,纠集了一群同样不法之徒,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翻墙闯入丁生的家中,妄图进行打劫,掠夺他们的财富。丁生和小二夫妇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惊醒,慌乱中只见贼人用茅草点燃当作照明工具,火光摇曳,一时间,满屋都是穷凶极恶、面目狰狞的强盗。两个身强力壮的强盗迅速地抓住了丁生,试图将他制服;另有一人色胆包天,竟然大胆地伸手到小二的怀中肆意摸索,行为极其下流无耻。小二怒不可遏,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猛地袒露身体起身,毫不畏惧地指着这群强盗大声呵斥道:“停下,停下!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恶徒!”她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响彻整个房间,瞬间让那十三个强盗都呆立在原地,一个个吐着舌头,眼神呆滞,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变成了一尊尊失去灵魂的木偶。小二这才不慌不忙地穿上裤子下榻,临危不惧,镇定自若地大声呼喊召集家中训练有素的仆人。众人听到呼喊,迅速而勇敢地一拥而上,将强盗们的手臂一一反绑起来,使其无法动弹。小二则步步紧逼,目光犀利,逼迫他们如实供出此次打劫的所有阴谋和背后的策划者。随后,她义正言辞、慷慨激昂地责备道:“我们这些来自远方的人,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来到这里,埋头于这宁静的山谷之中,满心期望能与邻里相互扶持,和睦共处,共同营造一个安宁祥和的生活环境。可你们这群丧心病狂之人,为何如此心狠手辣,毫无仁义道德可言?人生在世,谁都会在某个时刻遇到困难和窘迫的处境。倘若真的到了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艰难境地,大可以坦诚相告,以正当合理的方式寻求帮助。我又怎会是那种为富不仁、自私自利、对他人困境视而不见的冷血之人呢?你们今日这如同豺狼一般凶狠残暴、无法无天的所作所为,按照律法和道义,本应将你们全部诛杀,以正纲纪。但我终究还是心怀仁慈和宽容,于心不忍,暂且放你们离去。若日后胆敢再犯,再次危害乡里,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定不会再有丝毫的怜悯和宽恕,必将严惩不贷!”众强盗听了小二这番义正词严、充满威严的话语,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纷纷叩头谢罪,深刻忏悔自己的罪行,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再也不敢有丝毫的造次。 没过多久,徐鸿儒被朝廷的正义之师擒拿归案,他的叛乱阴谋彻底破产。赵旺夫妻及其子女都因为参与了这场叛乱而被依法诛杀,为自己的错误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丁生得知这一消息后,怀着同情和怜悯之心,带着丰厚的钱财前往,成功赎回了长春的幼子,并毫不犹豫地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家中。这个孩子当时才仅仅三岁,天真无邪,懵懂无知。丁生将他视如己出,悉心抚养,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并让他跟从自己姓丁,取名为承祧,寓意着家族的延续和传承。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乡里的人们渐渐知晓了他们与白莲教曾经的关系,开始对他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和猜测。恰在此时,一场严重的蝗灾如恶魔般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庄稼遭受了巨大的破坏,颗粒无收,农民们心急如焚,欲哭无泪。然而,小二却丝毫不显慌乱,她胸有成竹地放出了数百只精心制作、蕴含着神秘力量的纸鸢到田中。神奇的是,那些肆虐横行的蝗虫仿佛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神秘力量的驱使,远远地避开了他们的田地,不敢越雷池一步。因此,他们家的庄稼得以安然无恙,郁郁葱葱,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害,在一片荒芜中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然而,小二的这番神奇举动却引起了乡里人的嫉妒和怨恨。他们眼红小二一家在蝗灾中的幸运,心中的恶意不断膨胀。于是,他们联合起来,一同心怀叵测地前往官府告发,恶意声称小二和丁生是徐鸿儒的余党,企图借官府之手来陷害他们,以满足自己的私欲。那官府的官员本就是个贪婪成性、利欲熏心之徒,一心只贪图他们的财富,对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公正和怜悯之心。不仅对他们冷眼相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还不由分说地拘捕了丁生,将他关押在狱中,试图以此来逼迫他们交出财富。丁生为了能重获自由,摆脱这无妄之灾,不得不拿出重金贿赂县令,经过一番曲折和周折,才终于得以洗清冤屈,重见天日。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波折和磨难,小二感慨万千,深有体会地说道:“财富的获取如果来路不正,充满了欺骗和罪恶,本就应该有散失和流失的一天。况且,这里的人心险恶,充满了嫉妒和仇恨,简直就是一个充满蛇蝎心肠之人的是非之地,实在不适合长久居住和生活。”于是,她果断地决定低价出售所有的产业,毫不犹豫地斩断与这个地方的一切纠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最终在益都的西边寻得了一处宁静祥和、民风淳朴的居所,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 小二不仅心灵手巧,有着令人赞叹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而且在经营管理方面展现出了非凡的智慧和才能,甚至远远超过了许多经验丰富的男子。她曾经独具慧眼地开办了一家琉璃厂,凭借着她对市场的敏锐洞察力和对工艺的严格要求,使这家琉璃厂声名远扬。每当有工人前来工作,她都会亲自进行耐心而细致的指点和教导,将自己的经验和技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她所设计的一切棋灯,无论是奇特 新颖的样式还是变幻莫测的色彩,其他的店铺都难以望其项背。也正因如此,尽管价格高昂,但依然能够迅速售出,生意极为兴隆。就这样,过了几年,他们的财富日益雄厚,在当地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大户。 在管理家中的婢仆时,小二要求极为严格。家中上上下下吃饭的人数多达数百,但没有一个是多余吃闲饭的。闲暇的时候,她就会与丁生一起煮茶对弈,或者阅读各种书籍史书,以此为乐。对于家中钱财粮食的收支以及婢仆们的工作,她每隔五天就会进行一次考核。小二自己手持算筹,丁生则负责点名计数。对于那些勤奋努力的人,会根据他们的表现给予不同程度的奖赏;而对于那些懒惰懈怠的人,则会毫不留情地进行鞭打惩罚,让他们跪在地上反思过错。在考核的这一天,小二会给所有人放假,不让他们在夜间劳作。夫妻二人还会精心准备美味的佳肴和香醇的美酒,呼唤婢仆们演唱俚曲,大家一起欢声笑语,共享欢乐时光。 小二的洞察力敏锐得如同神明一般,家中上下没有人敢对她有丝毫的欺骗和隐瞒。而且,她给予的奖赏往往远远超过了人们所付出的劳动,正因为如此,家中的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十分顺利。村里共有二百多户人家,凡是贫困的,小二都会根据实际情况酌情给予一定的资本,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也正因如此,乡里再也没有出现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 有一年,当地遭遇了一场极为严重的大旱,土地干裂,庄稼枯萎,百姓们心急如焚。小二得知后,立刻让村里人在野外设立祭坛。她自己则乘坐着马车来到野外,踏着禹步,口中念念有词,施展法术。神奇的是,没过多久,天空中便乌云密布,甘霖如注,方圆五里之内的土地都得到了充足的雨水滋润。人们对小二的神奇能力更加深信不疑,将她视为神仙一般的存在。 小二外出的时候,从来不会用面纱遮蔽自己的面容,村里的人都能够清楚地看到她的容貌。有时,一些年轻的少年们会聚集在一起,私下里悄悄议论她的美丽。但当他们真正与小二迎面相遇时,却都变得恭恭敬敬,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目光。 每年的秋天,村里那些因为年幼而无法从事耕种劳动的童子,小二都会慷慨地给他们钱财,让他们去采摘荼蓟。这样的善举持续了将近二十年,家中积存的荼蓟几乎堆满了整个楼阁。对于小二的这一行为,人们私下里常常发出嘲笑和不解的声音。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恰逢山东地区遭遇了一场极为严重的大饥荒,情况惨不忍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可怕景象。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小二毫不犹豫地拿出家中储存的蔬菜,夹杂着粮食,用来赈济那些饥饿的人们。附近村子的人们因为小二的慷慨相助,得以保全性命,没有一个人因为饥荒而逃亡他乡。 异史氏听闻了小二的种种事迹后,不禁感慨万千:“小二的所作所为,大概是上天赋予她的特殊才能和智慧,并非仅仅依靠人力所能达到的境界。然而,如果不是当初丁生那一番诚恳的劝说让她瞬间醒悟,恐怕他们二人早已在那场混乱中一同丧命。由此看来,世上那些怀抱非凡才能的人,却因为误入歧途而最终丧失生命的,应当不在少数。又怎知在小二那一同学习法术的六人中,就没有像她一样能够及时回头的人呢?真让人遗憾自己不能成为像丁生那样有勇气、有智慧,能够拯救心爱之人于危难之中的人啊。” 第15章 庚娘 在保定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柳芳华的人士。他财富雄厚,在整个乡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富豪。柳芳华性格豪爽大方,热情好客,他的家中常常是宾客盈门,人数多达上百人。只要有人遇到急事需要帮助,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就算为此花费千金,他也毫不吝啬。那些与他结交的朋友向他借贷,很多时候都是有借无还,可他对此从不在意。 在众多宾客之中,有一位来自陕西的宫梦弼。宫梦弼这个人与众不同,他平日里从不向柳芳华提出任何请求,每次来到柳家都会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他言辞清新洒脱,风度翩翩,柳芳华与他相处十分融洽,同榻而眠的日子颇多。柳芳华的儿子柳和,那时还是个年幼的孩童,总角之年,他把宫梦弼当作叔父般尊敬,宫梦弼也十分喜爱和柳和一起玩耍。每当柳和从私塾放学归来,宫梦弼就会带着他一起揭开家中的地砖,把石子埋在下面,假装是在藏金子,以此作为游戏,乐在其中。柳家的房屋规模颇大,共有五架,他们几乎把能挖掘的地方都挖了个遍来进行这看似幼稚的“藏金”游戏。周围的人看到他们这样的行为,都觉得十分可笑,觉得太过孩子气,然而唯有柳和对这样的游戏充满了喜爱,他与宫梦弼的关系也因此比与其他客人更加亲密。 时光荏苒,十多年过去了,柳家的家境逐渐走向衰落。由于柳芳华一直以来的慷慨好客,加上经营不善,家中的财富日益减少,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供养众多的宾客。于是,来柳家的客人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十几个人还会时常在此彻夜畅谈,饮酒作乐。即便如此,柳芳华在年老之时,家境已然每况愈下,甚至需要变卖田产才能勉强筹备一些简单的酒菜来招待客人。柳和也受到父亲的影响,养成了挥霍的习惯,学着父亲结交了一些朋友。柳芳华对于儿子的行为并未加以制止。 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突然。不久之后,柳芳华因病离世,而柳家此时竟窘迫到连办理丧事的钱财都拿不出来。就在这艰难的时刻,宫梦弼挺身而出,自掏腰包,为柳芳华妥善地操办了丧事。柳和对宫梦弼的义举感激涕零,自此以后,家中无论大事小事,他都全权托付给宫梦弼处理。宫梦弼有时从外面归来,总是会在衣袖中藏着一些瓦砾,回到房间后便随意地将它们丢弃在角落里。这奇怪的举动让众人都感到迷惑不解,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柳和时常向宫梦弼倾诉家中贫困的状况,宫梦弼则会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你还不懂得劳作的艰辛和挣钱的不易。且不说现在家中没有钱财,就算现在给你千金,恐怕也会在短时间内被挥霍一空。身为男子,应当担心自己不能自立自强,而不是一味地担忧贫困。” 有一天,宫梦弼突然向柳和告辞,说要返回故乡。柳和听闻,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拉着宫梦弼的手,苦苦哀求他一定要尽快回来。宫梦弼望着柳和,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踏上了归乡的路途。柳和在宫梦弼离开之后,家中的经济状况愈发困窘,几乎到了无法自给自足的地步。之前通过典当质押换来的钱财也渐渐用光,柳和每日都眼巴巴地盼着宫梦弼归来,帮助自己打理家中事务,然而宫梦弼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在柳芳华在世的时候,曾经为柳和与无极县的黄氏家族定下了亲事。黄氏家族是当地有名的富贵人家,然而当他们听闻柳家逐渐贫困,心中便暗暗打起了悔婚的主意。柳芳华病故之后,柳家派人将这一消息告知黄家,黄家不仅没有前来吊唁,反而以路途遥远作为借口加以推脱。柳和服丧期满后,柳和的母亲让他亲自前往黄家,与黄家商议确定婚期,希望黄家能够念及过去的婚约之情。柳和满怀期待地来到黄家,没想到黄家见他衣衫褴褛、鞋子破旧,竟然让看门的人将他拒之门外。还让人传话给他说:“你回去想办法凑到一百两银子,就可以再来商量,否则,从此咱们两家就断绝关系。”柳和听到这番无情的话语,心如刀绞,忍不住痛哭流涕。 就在柳和伤心欲绝的时候,对门住着的刘老太太心生怜悯,将他请进家中,给他准备了食物,还慷慨地赠送了他三百钱,好言安慰他回去。柳和回到家中,将在黄家的遭遇告诉了母亲,母亲也是哀伤愤恨不已,但却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她想到过去那些在柳家借过钱的客人,十有八九都还未归还,于是便让柳和从中挑选一些富贵的人家,前去求助,希望能借到一些钱财来缓解家中的困境。柳和却长叹一声说道:“母亲啊,您想一想,过去那些与我家结交的人,大多都是因为我们柳家富有,才趋之若鹜。要是如今我能有驷马高车的富贵排场,想要借千金恐怕也并非难事。可如今我们家已经落魄至此,这般凄惨的光景,又有谁会念及往日的恩情,记得曾经的情谊呢?况且父亲当初借钱给别人,从来没有立下任何契约凭证,如今想要让他们还债,也是没有凭据,难以实现啊。”尽管柳和如此说道,但母亲还是坚持让他去试一试。柳和无奈,只好听从母亲的安排。然而,他四处奔波了二十多天,却连一文钱都没有借到。只有一个名叫李四的优人,过去曾经受过柳家的恩惠,当他听说了柳和的遭遇后,出于义气,赠送了柳和一两银子。柳和母子拿到这一两银子,忍不住抱头痛哭,从此对向他人借钱这件事彻底绝望。 黄家的女儿此时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出落得亭亭玉立。当她听闻父亲拒绝了柳和的来访,心中暗自认为父亲的做法实在是有失公允。黄家见此情形,想要让女儿另嫁他人,女儿却坚决不从,哭着说道:“柳郎并非生来就贫困潦倒。假以时日,倘若他能够东山再起,富贵超过以往,难道是那些心怀嫉妒、仇视我们的人能够轻易夺走的吗?如今仅仅因为他家境贫困就抛弃他,这是何等的不仁不义!”黄家夫妇听了女儿的这番话,心中十分不快,想尽各种办法,百般委婉地劝说女儿改变心意,但女儿却始终坚定不移,不为所动。黄家夫妇因此恼羞成怒,对女儿日夜唾骂,然而女儿却不为所惧,依然坚守自己的立场。 没过多久,一个不幸的夜晚降临,黄家遭到了强盗的洗劫。黄氏夫妇在这场劫难中差点被强盗用炮烙之刑折磨致死,家中的财物被强盗搜刮一空。就这样,又过了三年,黄家的家境愈发衰败,每况愈下。有一个来自西边的商人,听闻黄家女儿容貌出众,美丽动人,愿意出价五十两金子前来下聘,想要娶她为妻。黄家贪图这笔钱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商人的请求,并且试图强行改变女儿的心意,让她嫁给这个商人。黄家女儿察觉到了父母的阴谋,为了坚守自己对柳和的情意,她毅然决然地毁坏了自己的妆容,把脸涂得脏兮兮的,趁着夜色逃离了黄家,一路上以乞讨为生。经过两个月的风餐露宿,她终于到达了保定,四处打听柳和的住处,最后直接来到了柳和的家中。 柳和的母亲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蓬头垢面、形如乞丐的妇人,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讨饭之人,便出声呵斥。黄家女儿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忍不住呜咽着讲述了自己这一路的艰辛遭遇。柳和的母亲听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泪水夺眶而出,说道:“孩子啊,你怎么会落魄到如此地步!”黄家女儿又更加凄惨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告诉了他们,柳和母子三人听闻,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柳和的母亲随即为黄家女儿洗漱梳妆,一番收拾之后,黄家女儿顿时容光焕发,眉清目秀,宛如天仙下凡,母子俩看到这般景象,心中既高兴又感慨。然而,此时柳家的经济状况依然十分艰难,一家三口每天只能勉强吃上一顿饭。柳和的母亲不禁潸然泪下,说道:“我们母子过这样的苦日子本是命中注定,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可怜了你这贤惠的儿媳,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受累!”黄家女儿却微笑着安慰道:“婆婆,新媳妇在乞讨的人群中经历了种种磨难,深知其中的苦楚。如今回到家中,对比之下,感觉这里简直就是天堂,过去的那些苦难都不算什么了。”听到这番话,柳和的母亲这才破涕为笑。 有一天,黄家女儿无意间走进了一间闲置已久的屋子。只见屋内断草丛生,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她继续向里走去,发现内室尘埃堆积,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堆东西高高地堆着。她不小心踢到了这堆东西,感觉脚趾一阵疼痛,于是弯腰捡起查看,这一看,竟然发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又惊又喜,连忙跑去找柳和,柳和跟着她一同来到这个角落查看。原来,这些都是宫梦弼往日所抛的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瓦砾,如今却全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白银。柳和与黄家女儿不禁想起小时候和宫梦弼一起玩耍,常常把东西埋在石室中的情景。他们心中暗想,莫非那里所藏的也都是金子?然而,那处旧地已经被典卖给了东家。柳和当机立断,急忙想办法赎回。当他们回到旧地,发现断砖残缺,之前所藏的石子果然都露了出来。柳和原本满怀期待,看到这番景象,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但他没有放弃,继续挖掘其他的砖块,这一挖,让他惊喜万分,只见挖出的砖块下,灿灿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在这一瞬间,柳和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数万两银子的巨额财富。 有了这笔意外之财,柳和立刻赎回了之前被变卖的田产,购买了众多奴仆,柳家的门庭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比过去更加风光。柳和也因此深受鼓舞,自我激励道:“如果我不能自立自强,有所作为,那可就真的辜负了宫叔对我的一片期望!”于是,他下定决心刻苦攻读,日夜埋头苦读,几乎足不出户。经过三年的不懈努力,柳和终于在乡试中脱颖而出,考中了功名。 柳和功成名就之后,亲自带着沉甸甸的白银,前往刘老太太家,想要报答她当年的一饭之恩。他身着华丽的衣裳,身后跟着十几个威风凛凛的仆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气势如龙。刘老太太的家狭小简陋,只有一间屋子,柳和也毫不嫌弃,直接坐在榻上。一时间,人声鼎沸,骏马嘶鸣,热闹非凡的场景引得周围的里巷都挤满了好奇围观的人。 黄翁自从女儿失踪之后,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那个西边的商人因为黄家女儿的失踪,逼着黄翁退还聘礼,黄翁为了偿还这笔钱,几乎耗尽了一半的家业,最后不得不卖掉住宅才勉强凑够。因此,黄翁如今的处境和当初的柳和一样困窘艰难。当他听说曾经那个被自己拒之门外的柳和如今飞黄腾达,荣耀显赫,心中只能暗自悔恨,关起门来独自伤心。刘老太太看到柳和如今的风光,满心欢喜,特地买了好酒好菜来款待他。在饭桌上,刘老太太还不住地夸赞黄家女儿的贤惠孝顺,并且对她当初的离家出走表示惋惜。刘老太太好奇地问柳和:“你如今可曾娶妻?”柳和微笑着回答道:“已经娶妻了。”吃完饭,刘老太太强行拉着柳和,非要去看看他的新媳妇,柳和无奈,只好让人用车载着刘老太太一同回去。 回到柳家,黄家女儿盛装打扮出来迎接。她身着华丽的服饰,佩戴着璀璨的珠翠,被一群婢女簇拥着,犹如仙女下凡一般。刘老太太看到这般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大家坐在一起,叙说起往日的情谊,刘老太太还殷切地询问了黄氏夫妇的近况。黄家女儿留刘老太太住了几天后,款待得十分优厚,还为她制作了崭新的好衣服,从上到下焕然一新。最后,才让人送刘老太太回去。 刘老太太回到黄家,将黄家女儿的消息告诉了黄翁夫妇,夫妇二人听闻,又惊又喜。刘老太太趁机劝他们去投靠女儿,黄翁听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黄家的生活越发艰难,冻饿难耐,实在没有办法,黄翁夫妇只好硬着头皮前往保定。当他们来到柳家的大门前,看到那高大华丽、气势恢宏的宅邸,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然而,柳家的看门人却对他们怒目而视,一整天都不让他们进去通报。直到一个妇人出来,黄翁连忙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地向她说明自己的姓氏,并请求她悄悄通报给黄家女儿知道。过了一会儿,那个妇人出来,将他们领进一间耳房,说道:“娘子非常想念你们,但是又担心被郎君知道,所以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翁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饿了?”黄翁听了,忍不住老泪纵横,将自己所遭受的种种苦难一五一十地诉说出来。妇人听后,连忙拿来一盅酒、两盘菜,放在黄翁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黄翁,说道:“郎君正在房中宴请客人,娘子恐怕暂时不能过来。明天早上你们应该早点离开,千万不要让郎君听到。”黄翁感激涕零,连连点头答应。 第二天早上,黄翁夫妇早早起来准备行装,却发现柳家的门锁还没有打开,无奈之下,只好在门里坐着,用包袱裹着行李,焦急地等待着。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说是主人要出来了。黄翁心中一惊,想要躲避,却已经被柳和看到。柳和看到他们,心中十分奇怪,厉声问道:“这是什么人?”柳家的下人们都面面相觑,无法回答。柳和顿时怒不可遏,大声说道:“这一定是奸邪之人!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送到官府去!”众人听到柳和的命令,立刻一拥而上,用短绳将黄翁绑在院子里的树上。黄翁又羞又惧,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过了没多久,昨晚的那个妇人匆匆跑出来,跪在柳和面前,说道:“这是我舅舅。因为前一天来晚了,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主人。”柳和听了,这才让人解开绳索。 妇人送黄翁夫妇出门的时候,小声说道:“都怪我忘了嘱咐看门人,以至于出了这样的差错。娘子说了,要是你们想念她,可以让老夫人假装成卖花的,和刘老太太一起来。”黄翁连连点头答应,回去之后将这番话告诉了刘老太太。刘老太太对黄家女儿也是思念至极,立刻答应和黄翁一同前往柳家。经过十几道关卡,两人才终于到达了黄家女儿的住处。黄家女儿看到他们,喜极而泣。只见她穿着华丽的披风,戴着精美的发髻,身上佩戴着珠翠玉石,绫罗绸缎,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她轻轻嘤咛了一声,周围的大小婢女立刻围了过来,搬来金椅放在床边,又放上两个夹膝。聪慧的婢女迅速沏好茶端上来,大家各自用隐语相互寒暄,说到动情之处,不禁都泪眼汪汪。 到了晚上,黄家女儿让人打扫房间,安置黄翁夫妇休息。床上的被褥温暖柔软,都是过去黄家富裕时都未曾享受过的待遇。就这样住了三五天,黄家女儿对他们情意深厚,照顾得无微不至。刘老太太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把黄家女儿拉到一旁,哭着向她说明当年的过错。黄家女儿说道:“婆婆,我们母子哪里有什么过错不能被原谅的?只是郎君心中的愤怒还未消除,我怕被他听到。”每次柳和过来,黄家女儿都会赶紧跑开躲藏起来。 有一天,黄家女儿和刘老太太正在房间里促膝谈心,柳和突然推门而入。看到刘老太太和黄家女儿坐在一起,柳和顿时怒发冲冠,大声责骂道:“哪里来的村妇,竟敢和我的娘子并肩而坐!应该把你的鬓毛都拔掉!”刘老太太吓得脸色苍白,急忙上前说道:“这是老身的亲戚,王嫂是卖花的,还望郎君不要责罚。”柳和听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拱手向刘老太太道歉。然后坐下说道:“老太太来我家已经好几天了,我最近实在是太忙,都没有时间和您好好叙谈。不知道黄家那两个老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刘老太太说道:“他们都还好,只是日子过得十分贫困,难以维持生计。官人大富大贵,为什么就不能念及一下翁婿之情呢?”柳和一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说道:“当年要不是您可怜我,赏赐给我一碗粥,我哪里还有机会回到家乡!如今他们黄家做出那样不仁不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还和他们有什么瓜葛!”越说越生气,忍不住跺脚起身大骂起来。黄家女儿在一旁听到柳和这番话,心中十分恼怒,说道:“他就算再不对,那也是我的父母。我千里迢迢赶来,一路上风餐露宿,手都皴裂长疮,脚趾都磨破了,我自认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郎君的事情。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这样辱骂我的父亲,让我如此难堪?”柳和听到黄家女儿的指责,这才渐渐收敛了怒气,起身离开了房间。黄老太太在一旁羞愧得无地自容,再也待不下去了,向黄家女儿告辞想要回去。黄家女儿心疼父母,私下里给了黄老太太二十两银子。 黄翁夫妇回去之后,柳家很久都没有传来音信,黄家女儿心中十分挂念。柳和得知后,于是派人去接他们过来。夫妻二人到了柳家,想起之前的种种,惭愧得不知如何自处。柳和说道:“去年你们前来,我招待不周,又没有明白相告,得罪之处甚多。”黄翁只是唯唯诺诺,不知如何应答。柳和为他们更换了新的衣服和鞋子。留他们住了一个多月,黄翁心里始终觉得不安,多次请求回去。柳和便赠送了一百两银子,说道:“西边的商人给五十两,我如今加倍给您。”黄翁惭愧地接受了。柳和用车马送他们回去,黄翁家到了晚年也过上了小康的生活。 异史氏说:“就像孟尝君在雍门哭泣之后,那些门客纷纷离去,不再出现,这让人愤怒得想要闭门不再结交任何客人。然而像宫梦弼这样的良朋为柳家埋葬尸骨,最终石头变成了金子,不能不说是柳芳华慷慨好客的报答。黄家女儿在柳家坐享荣华富贵,俨然如同嫔妃,不是像她这样贞节奇异的女子,谁能担当得起这样的福分而心中无愧呢?上天不会随意降下福泽,就是这样的道理。” 乡里有个富人,一心积累财富,贪婪无度,算计到了骨子里。他窖藏了数百两银子,却唯恐被别人知道,所以故意穿着破棉絮做的衣服,吃着糠秕来假装贫困。亲友偶尔来访,他也不曾准备鸡黍这样的饭菜来招待。有人说他家其实并不贫困,他就会怒目而视,仿佛对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到了晚年,他每天只能吃一升榆皮屑,手臂上的皮肤褶皱垂下一寸长,可即便如此,他所窖藏的银子最终也不肯拿出来使用。后来他的身体渐渐瘦弱憔悴。临死的时候,两个儿子围在他身边询问家中财产的事情,他还不肯马上告知;等到觉得自己确实已经到了危急关头,想要告诉儿子,可儿子赶到时,他已经舌头僵硬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拼命抓着心口,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他死后,子孙们因为贫穷连棺材都置办不起,最后只能草草埋葬了他。唉!如果窖藏银子就认为自己富有,那么国家的数千万库银,为什么不能指为己有呢?真是愚蠢至极啊! 第16章 鸲鹆 王汾滨曾经绘声绘色地讲述过这样一个充满奇趣的故事:在他那宁静祥和的家乡,有一个满怀爱心与耐心的人,精心饲养着一只活泼机灵的八哥。此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悉心教导这只八哥说话。在长久的陪伴与教导中,八哥逐渐领悟了主人的心意,与主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密和熟稔的关系。无论是在风和日丽的春天,还是在金风送爽的秋天;无论是在家中那温馨宁静的小院,还是在郊外那风景如画的山川,只要主人外出游玩,必定会带着这只八哥,他们如同形影不离的挚友,这样相互陪伴的美好时光,不知不觉已经悠悠地走过了数年。 有一天,阳光洒在大地上,这人满怀憧憬地踏上了经过绛州的旅途。然而,命运似乎在这个时候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随着路程的不断延伸,距离家乡越来越远,他突然惊觉自己所携带的盘缠竟然已经全部用尽。此时的他,如同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瞬间陷入了深深的愁苦之中,他绞尽脑汁,试图想出各种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可脑袋都快想破了,依然毫无头绪。 就在他感到万念俱灰、走投无路的时候,那只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旁的八哥,竟然用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说道:“主人啊,您为何不考虑把我卖掉呢?如果将我送到王府,以我的聪明伶俐和能言善道,必定能够获得一个相当可观的价钱。这样一来,您就再也不必为回去的路费而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了。”听到八哥的这番话,这人的内心犹如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般,他望着八哥那灵动的眼睛,连忙说道:“我亲爱的八哥,我怎么能够忍心将你卖掉呢?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是我生活中的快乐源泉,我怎能割舍这份深厚的情谊?”八哥似乎早已洞悉了主人内心的纠结与无奈,它用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说道:“主人,您不必如此纠结和痛苦。放心地将我卖掉吧,得到卖我的钱后,您要迅速离开,然后在城西二十里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等我就行。”看着八哥那无比坚定的眼神,这人尽管心中充满了万般的不舍和深深的担忧,但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中,最终还是咬咬牙,听从了八哥的建议。 于是,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他带着八哥走进了绛州那繁华热闹的城中。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头,这人与八哥旁若无人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应答着,他们之间那默契而有趣的交流,瞬间吸引了众多路人好奇的目光。人们纷纷围拢过来,不一会儿,围观的人群就像层层叠叠的波浪,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了个严严实实。人群中发出的阵阵惊叹声和喧闹声,引起了一位在宫中任职、身份显贵之人的注意。他穿过人群,来到近前,看到这只会说话且聪明乖巧的八哥,心中顿时充满了好奇和喜爱。回到宫中,他仍对这只八哥念念不忘,迫不及待地将这一稀奇有趣的见闻详细地告知了王爷。 王爷听闻后,对这只神奇的八哥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立刻差遣手下人将人和八哥速速召入王府。当他们出现在王府的大堂时,王爷开门见山地表示想要买下这只八哥。这时,八哥的主人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和不舍交织的神情,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奈和眷恋,说道:“王爷啊,我和这只八哥相依为命多年,它早已如同我的亲人一般,融入了我的生命之中,我实在是从心底里不愿意将它卖掉啊。”王爷听了,微微眯起眼睛,转过头去问八哥:“那你自己愿意留在本王的王府中吗?”八哥毫不犹豫,用清脆的声音回答道:“愿意。”王爷一听,那原本严肃的脸上顿时像绽放的花朵一般,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笑容。 紧接着,八哥又用清晰而响亮的声音说道:“王爷,您给他十两金子就行,千万不要多给。”王爷听到八哥这样说,心中不禁对它的直率和为自己考虑的心思感到又惊又喜,越发觉得这八哥不仅聪明绝顶,还如此善解人意。于是,王爷毫不犹豫地立刻吩咐手下拿出十两金子,亲自递到了那人的手中。而这人接过金子的瞬间,故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懊悔万分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痛苦,一步一回头,仿佛每走一步都在经历着内心的煎熬,极其缓慢地离开了王府。 八哥留在王府之后,王爷兴致勃勃地与它交谈起来。无论是天文地理,还是民间趣闻,八哥对王爷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迅速而又巧妙,言辞不仅风趣幽默,还充满了智慧和灵动,常常引得王爷开怀大笑,开心不已。王爷见这八哥如此乖巧可爱、聪明伶俐,心中的喜爱之情愈发深厚,连忙让人拿来各种美味的肉食,小心翼翼地喂给它吃。八哥也毫不客气,尽情地享用着这丰盛的美食。 酒足饭饱之后,八哥突然扑腾着翅膀,说道:“臣要洗澡。”王爷听了,赶忙亲自指挥下人用珍贵的金盆盛来温度适宜、清澈见底的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鸟笼,满眼宠溺地让八哥在金盆中尽情地沐浴。 洗完澡的八哥轻盈地飞到屋檐之间,它用尖尖的喙仔细地梳理着自己那湿漉漉的羽毛,不时抖动着翅膀,让每一根羽毛都充分地接受微风的吹拂,迅速干燥。与此同时,它还不忘和王爷欢快地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分享着它心中的喜悦和满足。过了一会儿,八哥那原本湿漉漉的羽毛完全干燥了。只见它双翅一展,身姿轻盈地翩翩飞起,口中操着地道纯正的晋地方言,大声而响亮地说道:“臣走啦!”这声音还在众人耳边回荡,可眨眼之间,八哥就像一道闪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见它的身影。 王爷和身旁的内侍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呆呆地仰头望着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不停地叹息,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等他们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急忙派人去寻找那个卖鸟的人,可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知去向。 后来,有一个满怀憧憬前往秦中地区探寻的人,在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西安市集上偶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竟然发现那个身影正是当初卖八哥的人,而在他的身边,那只神奇的八哥正欢快地跳跃着。这个充满曲折和惊喜的故事,正是由毕载积先生用心记载下来的,得以流传于世,让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第17章 刘海石 刘海石,乃是蒲台人氏。在那战乱纷飞、动荡不安的岁月里,他为了寻求一方安宁,不得已来到了滨州。那时的他,正值青春年少,年仅十四岁。在滨州,他与当地的刘沧客一同在学塾中接受教育。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彼此间的交流与相处十分融洽,很快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并义结金兰,成为了兄弟。 然而,命运的波折总是让人猝不及防。没过多久,刘海石遭遇了人生中最为沉重的打击,他的父母双双离世。在悲痛欲绝中,刘海石怀着无尽的哀伤,踏上了归家的路途,去处理双亲的丧事。自那以后,由于种种原因,他与刘沧客之间的联系便中断了,彼此的音信也随之隔绝。 刘沧客的家境原本颇为富裕,称得上是殷实之家。当他步入四十岁的人生阶段,膝下已有两个儿子。长子刘吉,年方十七,才华横溢,在县里早已声名远扬,是众人皆知的名士。次子也展现出聪慧的特质,让人对其未来充满期待。此外,刘沧客还迎娶了县里倪氏之女作为妾室,他对这位倪氏女宠爱有加,关怀备至。 然而,命运似乎有意要考验刘沧客。半年过后,长子刘吉不幸患上了一种棘手的脑痛病症。尽管刘沧客四处寻医问药,用尽了各种方法,不惜耗费大量的钱财,却依然无法挽回刘吉的生命,最终刘吉还是离开了人世。这一噩耗犹如晴天霹雳,让刘沧客夫妻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哀伤之中,他们的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 然而,厄运并未就此止步。不久之后,刘沧客的妻子也被病魔缠身,尽管经过了全力的救治和悉心的照料,她还是没能战胜病魔,追随长子而去。又过了数月,长子的媳妇也不幸离世,仿佛被一种无形的诅咒所笼罩。更让人感到惶恐不安的是,家中的婢仆们也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一个接一个地相继死去。接二连三的亲人离世和婢仆亡故,给刘沧客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让他的精神几乎崩溃。他整日沉浸在无尽的悲痛和忧愁之中,仿佛生活在黑暗的深渊里,难以自拔。 在一个看似平常却又弥漫着愁苦氛围的日子里,刘沧客独自坐在家中的厅堂里,面容憔悴,神情忧郁。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如同沉重的枷锁,让他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窒息。就在这时,忽然家中的门人神色匆匆地前来通报,说刘海石前来拜访。刘沧客听到这个消息,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激动。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迅速起身,脚步急促地出门迎接,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热情和期待。 当刘沧客终于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刘海石,那种喜悦和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然而,两人还未来得及互诉衷肠,互道这些年来的思念和经历,刘海石却突然间脸色大变,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忧虑,大声地叫喊起来:“兄长啊,难道你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正面临着一场可能导致灭门的巨大灾祸吗?”刘沧客被他这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话语惊得呆若木鸡,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刘海石为何会说出如此令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刘海石的神情严肃而凝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自从与兄长分别以来,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我在心中暗自揣度和担忧,猜测你的近况恐怕不太顺遂,或许正处于困境之中。”刘沧客听到这里,想起自家这些年来所遭遇的种种不幸和悲惨变故,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悲痛,将家中所发生的一系列悲惨事件,事无巨细地向刘海石一一倾诉。 刘海石静静地聆听着刘沧客的讲述,他的脸上先是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和怜悯,不住地摇头叹息。但紧接着,他的表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这场灾殃虽然还未完全结束,但我起初听到你所经历的这些苦难时,确实为你感到无比的悲哀和痛心。然而,值得庆幸的是,今日我恰好来到了这里。所以,我现在要为此向兄长你表示祝贺。”刘沧客听到这番话,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眉头紧皱,满脸困惑地说道:“贤弟啊,我们已经许久未见。难道在这段时间里,你竟然精通了那神奇而又神秘的‘越人术’,能够洞察到常人无法知晓的天机吗?”刘海石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兄长,那‘越人术’并非我的专长所在。不过,对于阳宅风水的鉴别和判断之术,这些年来我倒是有所学习和研究,也算是略有一些心得体会和见解。”刘沧客听了,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迫不及待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恳请贤弟务必为我仔细相看一下这住宅的风水。” 于是,刘海石在刘沧客的引领下,走进了刘府的各个角落。他的目光敏锐而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将里里外外都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查看。在完成对房屋的查看之后,刘海石又向刘沧客提出了一个新的请求,他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刘府中的各位眷属。刘沧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将儿子、儿媳、婢妾等人都召集到了堂屋之中,然后一一为刘海石进行指认和介绍。 当刘海石的目光落到倪氏女的身上时,他突然间仰头望向高远的天空,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堂屋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怪异。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大笑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所措,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和惶恐。就在众人还沉浸在震惊和疑惑之中,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倪氏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白纸一般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她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挤压和压缩,急剧地缩短变小,仅仅在短短一瞬间,就只剩下二尺多高的小小身躯。 刘海石见状,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界方,用力地朝着倪氏女的头部击打下去。那击打发出的声响清脆而响亮,如同击打在坚固的石缶之上。紧接着,刘海石动作迅速而果断,一把揪住倪氏女的头发,将她的头部往后拉扯,仔细地查看她的脑后。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发现了几根雪白的毛发。刘海石没有丝毫的犹豫,作势就要将这些白毛拔掉。倪氏女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拼命地缩着脖子,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苦苦哀求道:“求求您,我马上就离开这里,求求您千万不要拔掉这些毛发。”刘海石听了,脸上的怒色更甚,他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你的恶毒之心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和收敛吗?”说完,他毫不留情地伸手从倪氏女的脑后拔掉了那几根雪白的毛发。 就在那几根白毛被拔掉的瞬间,倪氏女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身形瞬间扭曲变形,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只黑色的、模样酷似狸猫的动物。这突如其来、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愕。然而,刘海石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和勇敢,他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动作敏捷地将这只变化成动物的倪氏女一把抓起来,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随后,他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刘沧客的儿媳,神色严肃且郑重地说道:“你的媳妇受这妖邪之物的毒害已经相当严重,她的背上应该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迹象,烦请你仔细查验一下。”儿媳听到这番话,顿时面露羞涩和为难之色,满心不情愿地扭过身子,坚决不肯袒露自己的后背。刘沧客的儿子在一旁看到这种情况,急忙走上前来,耐心地劝说和安抚。在丈夫的坚持和劝说下,儿媳最终还是勉强地同意了。众人围上前去仔细查看,只见她的背上竟然生长着一撮约有四根手指长度的雪白毛发。 刘海石见此情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针,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白毛一根一根地挑去。在挑完白毛之后,他的表情依然十分凝重,语气严肃地说道:“这撮白毛已经生长得根深蒂固,极为顽固。倘若在七天之内没有将其拔掉,那么就再也没有救治的希望了。”说完,刘海石又将目光转向刘沧客的次子,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发现他的身上也生长着一些白毛,不过长度相对较短,大约只有两根手指左右。刘海石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像他目前的这种状况,大约一个多月之后,便会有生命危险。”刘沧客听到这里,心中犹如被重锤狠狠击中,大惊失色,他赶忙请求刘海石为家中的婢仆们也逐一进行查看。刘海石没有拒绝,他认真负责地为每一个婢仆都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没有丝毫的疏忽和懈怠。 在完成了所有的检查之后,刘海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道:“我今日若是没有来到这里,你们这一门恐怕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存活下来了。”刘沧客听了,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同时也被深深的恐惧所笼罩。他连忙问道:“这究竟是何种神秘而邪恶的东西在作祟?”刘海石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和庄重,他耐心地解释道:“这也是属于狐类的妖邪之物。它们专门通过吸取人的神气来增强自身的灵力和魔力,这种妖邪之物最为阴险恶毒,能够轻而易举地致人于死地。”刘沧客听了,心中对刘海石的敬佩之情愈发深厚,他不禁感叹道:“贤弟啊,我们已经许久未见。没想到你如今竟然拥有了如此神奇而高超的本领!难道你已经修炼成仙,拥有了非凡的法力和神通?”刘海石听了,不禁摇头轻笑,说道:“兄长,你实在是过奖了。我不过是跟从师父学习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技艺罢了,哪里敢自称神仙呢。”刘沧客心中充满了好奇,追问道:“不知你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传授你如此神奇的本领。”刘海石的脸上顿时充满了尊敬和敬仰之情,他恭敬地回答道:“我的师父乃是山石道人。刚刚这只狐妖,以我目前的能力和修为,尚无法将其就地正法、彻底消灭。所以,我需要将它带回去献给师父,由师父来决定如何处置。”说完,刘海石便向刘沧客拱手告辞,准备转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刘海石突然感觉袖中空空如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大惊失色,骇然道:“不好,这狐妖竟然逃跑了!它尾巴末端还有一根最为关键的大毛未曾拔掉,如今它已经趁机逃走了。”众人听了,都被吓得面如土色,惶恐不安,整个屋子里顿时弥漫着紧张和恐惧的气氛。 刘海石略微沉思了片刻,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冷静地分析道:“这狐妖的大部分关键的领毛已经被拔掉,如今它已经无法再恢复人形,只能变化为兽类。而且,以它目前的状况,想必逃遁的距离不会太远。”说罢,刘海石立即行动起来,他首先走进屋内,仔细地查看了每一只猫的情况。接着,又走出房门,指使家中的狗去四处搜寻狐妖的踪迹。一番忙碌和搜索之后,猫和狗都回来向他回复说没有发现狐妖的任何踪迹。 刘海石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略作思索,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猪圈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原来你躲在这里。”刘沧客赶忙走上前来查看,只见猪圈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头猪。这头猪似乎听到了刘海石的声音,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刘海石走上前,伸手提起猪的耳朵,将其从猪圈中捉了出来。定睛一看,只见猪的尾巴上有一根雪白的毛发,坚硬如针。刘海石正欲伸手去检查并拔掉这根毛,那猪却突然转身侧躺,同时发出一阵悲哀的鸣叫声,似乎在极力抗拒拔掉这根毛。刘海石见状,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这作恶多端、罪孽深重的家伙,如今只是拔掉你一根毛,你竟然都如此抗拒和不情愿吗?”说完,他不顾猪的反抗,强行将这根雪白的毛发拔掉。随着这根白毛被拔掉,这头猪瞬间又变回了狐狸的模样。 刘海石将这只再次变回狐狸的妖邪之物塞进袖子里,准备就此离开刘府。刘沧客心中充满了感激和不舍之情,他再三地苦苦挽留,坚决要留刘海石吃一顿饭,以表达自己对他的深深谢意。刘沧客满怀期待地问道:“不知日后我们兄弟二人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刘海石听了,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说道:“这实在是难以预先确定和准确告知。我的师父心怀慈悲,立志高远,他常常派遣我们在这世间游历,以拯救那些处于苦难和困境之中的众生。想来,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等到刘海石与刘沧客分别之后,刘沧客独自一人静下心来,仔细地思索着刘海石的名字。突然间,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心中猛地一惊,暗自说道:“刘海石恐怕并非凡人,而是神仙啊!‘山石’这两个字合起来不正是一个‘岩’字吗?这大概正是吕祖的名讳啊。” 第18章 谕鬼 在古老的青州之地,石尚书茂华尚处于诸生身份的那段岁月里,郡城那威严的大门之外,存在着一个广阔而深邃的巨大水渊。这水渊颇具神秘色彩,无论天空许久未曾降下一滴雨水,它的水位始终保持着稳定,不见有丝毫的下降;就算是在那雨水如注的时节,它也不会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满溢而出,仿佛有着自身独特的规律和容量。 就在当时,城中的官府经过一番严密的侦查和追捕,成功抓获了数十名罪行累累、恶贯满盈的大寇。为了彰显律法的威严,给其他潜在的不法之徒以警示,官府决定在这个水渊之畔对这些大寇施以严厉的刑罚。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大寇在死后,他们的魂魄并未得到安息,而是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一股邪恶的力量,开始为非作歹。 但凡有行人经过这水渊附近,往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会被这群恶鬼突然出现并强行拽入水中,许多无辜的生命就这样被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恐怖灾难之中。 有这么一天,倒霉的某甲刚好从此地经过。他正走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突然间,这群恶鬼如同幽灵般现身,不由分说地就将他紧紧缠住。某甲瞬间陷入了极度危险和困窘的境地,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他忽然听到这群恶鬼发出一阵惶恐而混乱的叫嚷声:“石尚书来了!”声音未落,没过多久,石公果然迈着坚定的步伐来到了这个地方。 某甲看到石公的出现,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求生希望。他急急忙忙地挣脱恶鬼的束缚,连滚带爬地跑到石公面前,声泪俱下地将自己刚刚所遭遇的这一场惊心动魄、毛骨悚然的可怕经历,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石公。 石公听完某甲的哭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而庄重,双眉紧蹙,目光中透露出坚定和正义。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面墙壁,随后让人取来白垩灰,挽起衣袖,提起手中的笔,在那墙壁上郑重而有力地题写道:“石某为禁约之事:你们这些不知悔改的恶魂,真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你们生前心怀不轨,充满了邪恶的念头,正是因为你们心念无良,作恶多端,才会触怒上天的威严,招致那如雷霆般令人胆寒的愤怒;你们所谋划的尽是那些违背律法、违背道德的不法不轨之事,所以才会遭受那残酷的斧钺加身的严厉惩罚。如今,你们已然身死,本应在阴曹地府反思自己的罪过,可你们却执迷不悟。你们现在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回归那正直善良的本心,诚心诚意地相互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深重罪孽;或许只有这样真心地悔过自新,才能洗去你们髑髅上沾染的血腥和罪恶,得以脱离这无尽的沉沦苦海,获得一丝救赎的机会。你们活着的时候,已经因为自己的罪行遭受了人间最为严厉的刑罚,然而死后竟然还不知悔改,不知敬畏,聚集在一起继续为恶。你们像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人们面前,一个个披散着头发,毫无章法,成群结队,张狂无比;你们在这水渊边徘徊不前,捶胸顿足,肆意展现着凶恶的模样,妄图恐吓过往的行人。你们甚至用黄泥塞住耳朵,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在乎,就胆敢肆意逞凶,扮作那令人恐惧的鬼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显形为妖,为所欲为,几乎阻断了行人正常通行的道路,给世间带来了无尽的恐慌和混乱!那丘陵三尺之外的世界,管辖之事自然由人间的律法和正义来裁决和约束;难道在这广阔无垠、光明正义的天地乾坤之中,能够任由你们这些凶恶顽固、冥顽不灵的鬼魂肆意横行,无法无天?在此,我郑重而严肃地告诫你们,从今往后,各自应当悄悄地潜藏踪迹,收敛你们的恶行,不要再执迷不悟,继续为非作歹。那无定河边的枯骨,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轮回转生的机会,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洗清罪孽,重新做人;而那些在金闺美梦中消逝的幽魂,若能真心悔过,痛改前非,或许还有机会重新踏上乡土,感受人间的温暖与美好。倘若你们一意孤行,对我的告诫置若罔闻,重蹈之前的罪恶行径,必定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悔恨和难以承受的恶果!” 石公的这一番言辞,义正词严,充满了威严和力量。从这之后,此地的鬼患如同被一阵清风吹散,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鬼魂作祟的恐怖事件。而那个曾经神秘而令人畏惧的水渊,或许是因为失去了恶鬼的盘踞,也或许是受到了天理正义的影响,没过多久,水位逐渐下降,最终干涸,不再有往日那深不可测、神秘莫测的景象。 第19章 泥鬼 在我所生活的家乡,有一位声名远扬的人物,名叫唐济武,他后来成为了太史。遥想当年,当他还只是个几岁大的幼童时,有一位关系亲近的表亲带着他一同前往寺庙游玩,想让他感受寺庙的庄严与宁静。 那时的唐太史,尽管年龄稚嫩,却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性格特质。他为人坦荡磊落,毫无孩童的扭捏与怯懦,仿佛内心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豪迈之气。而且,他的胆子大得出奇,远超同龄人。 当他们漫步在寺庙的庑廊之间时,一尊独特的泥鬼引起了唐太史的注意。那泥鬼的眼睛是由琉璃精心打造而成,琉璃的材质使得这双眼睛散发出明亮且璀璨的光芒,不仅光芒夺目,而且眼睛的尺寸硕大,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唐太史一下子就被这双独特而迷人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住了,内心瞬间被喜爱之情填满。于是,他趁着身旁的表亲以及其他旁人没有留意,悄悄地伸出稚嫩的手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琉璃眼睛从泥鬼的眼眶中抠了下来。随后,他像怀揣着珍贵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这琉璃眼睛藏在了自己的怀里,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跟着表亲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中。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刚一踏进家门,令人意想不到且极为惊悚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位与唐太史一同去寺庙游玩的表亲,原本还好好的,突然间就毫无任何预兆地病倒在了床上。他整个人仿佛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力量所掌控,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沉默状态。 又过了一会儿,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表亲猛地从床上直直地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充满了愤怒与怨恨。他的声音凄厉而尖锐,大声地叫嚷着:“为什么挖掉我的眼睛!”这声嘶力竭的喊叫在房间里不断地回响,仿佛要冲破屋顶,传向远方。他就这样不停地大声喊叫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怒火与指责,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面对这突如其来、如同噩梦般的状况,在场的众人都被吓得惊慌失措,脸上写满了恐惧与困惑。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一个个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大家都感到极度困惑和无助的时候,年幼的唐太史心中怀着一丝恐惧和愧疚,这才有些胆怯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自己在寺庙中偷偷抠下泥鬼眼睛的行为。 得知了事情的缘由,家人们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聚在一起,面对虚空,极为虔诚而又诚恳地对着空气祈祷说道:“尊敬的神灵啊,小孩子年纪尚小,幼稚无知,只是在嬉戏玩耍时不小心犯下了这样的过错,误伤了您的眼睛。我们深知过错,马上就会把眼睛奉还给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宽宏大量,不要怪罪于这无知的孩童和我们无辜的家人。” 听到这番充满敬畏与祈求的祈祷,那表亲原本愤怒而凄厉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响亮起来,犹如洪钟一般,大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且承诺归还眼睛,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应当离开了。”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一下子瘫软倒在了地上,瞬间没了气息,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许久,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寒冬,那表亲才慢慢地有了微弱的呼吸,缓缓地苏醒了过来。 等到他完全清醒,意识恢复正常之后,大家怀着满心的好奇与疑惑,询问他刚才所说的那些奇怪而又令人胆战心惊的话。然而,他却是一脸的茫然与迷惑,眼神中透露出对刚才所发生之事毫无记忆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都未曾在他身上发生过。 见此情形,唐太史的家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疏忽,赶忙带着那被唐太史抠下来的琉璃眼睛,匆匆返回寺庙。他们怀着敬畏与愧疚之心,小心翼翼地仍然将这琉璃眼睛安放在那泥鬼原来的眼眶之中,希望能够弥补之前的过错,求得神灵的原谅。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地说道:“这泥鬼竟然能够登上人家的大堂索要被挖掉的眼睛,可见它是多么的灵验和具有神通啊。只是唐太史抠掉了泥鬼的眼睛,为什么泥鬼却要迁怒于一同游玩的表亲呢?大概是因为唐太史命中注定日后会拥有进入玉堂的显贵身份,而且他秉性刚直,正直无畏,毫不畏惧权势。看他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勇敢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又能在必要之时毅然决然地拂袖而归,隐居于南山之中,追求内心的宁静与自由。这样的豪迈气魄和坚定意志,恐怕连高高在上的神仙都会对他有所忌惮和敬重,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寺庙中的泥鬼呢?” 第20章 梦别 王春李先生的祖父,和我先叔祖玉田公之间,存在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深厚情谊,堪称至交好友。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彼此信任,相互理解,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能坚定地支持和陪伴对方,这份友情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在一个万籁俱寂、月色如水的深夜,李先生的祖父像往常一样进入了梦乡。然而,这个夜晚注定与众不同。在梦中,他熟悉的老友玉田公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家中。玉田公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神情落寞而黯淡,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哀愁,声音低沉且迟缓地与他交流着。李先生的祖父满心诧异,神色紧张而关切,急切地问道:“你为何会在这夜半时分突然来到我这里?”玉田公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悲伤,缓缓地回答道:“我即将开启一段遥不可及的旅程,此程艰辛漫长,不知归期,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能在临行前与你作最后的道别。”李先生的祖父听到这番话,内心犹如遭受了重重的一击,震惊不已,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着又紧接着追问:“你究竟要去往何方?那是怎样一个遥远的所在?”玉田公微微抬起头,目光深邃而悠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屏障,望向那未知的远方,他的声音愈发沉重,缓缓说道:“那是一个遥远到超乎想象的地方,远得让我自己都感到迷茫和恐惧。”说完,他轻轻地转过身,脚步沉重地向着门外迈去。 李先生的祖父被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冲击得不知所措,但很快回过神来,他紧跟在玉田公身后,一步也不肯落下,满心都是不舍与牵挂。他们一同走过熟悉的街巷,穿过寂静的田野,一直来到了一处幽深的山谷之中。在那里,有一面巨大而陡峭的石壁矗立着,石壁之上,一道狭长而深邃的裂罅赫然在目,那裂罅黑暗深邃,仿佛通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玉田公在裂罅前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来,朝着李先生的祖父庄重而深情地拱手作别。然后,他缓缓背对着那道神秘而令人心生恐惧的裂罅,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开始倒退着向里走去。李先生的祖父望着玉田公的身影逐渐靠近那黑暗的罅隙,心急如焚,他拼命地大声呼喊着玉田公的名字,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试图让玉田公停下脚步,然而,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始终得不到玉田公的任何回应。最终,李先生的祖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田公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而他自己也因为极度的惊愕、不舍与无助,从这令人心碎的梦中猛然惊醒。 等到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轻柔地洒进屋内,李先生的祖父却依然沉浸在那充满悲伤与离别的梦境之中,久久无法释怀。他神色匆匆,怀着满心的沉重与焦虑,迫不及待地将昨夜这个令人心惊胆战、充满不祥预兆的梦详细地讲述给了太公敬一。他的语气急切而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让太公敬一赶紧准备好吊唁所需的各种物品,声音悲切地说道:“毫无疑问,玉田公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太公敬一听完,心中虽然也被这梦境和李先生祖父的话语搅得不安,但他的头脑还算冷静,试图劝说李先生的祖父先派人去玉田公家中探听一下确切的消息,待确认无误之后再着手准备吊唁之事。然而,此时的李先生祖父早已被梦中的情景深深震撼,内心坚信那就是玉田公在向他传递最后的告别信号,根本听不进太公敬一的任何建议。他心意已决,神情决绝,竟然毫不犹豫地直接穿上了象征哀悼的素服,怀揣着无尽的悲痛与沉重的心情,脚步匆匆地赶往玉田公的家中。 当他终于抵达玉田公的家门时,抬眼望去,只见那白色的灵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主人的离去。这一幕,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李先生的祖父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瞬间破灭,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悲痛之情如汹涌的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唉!古人对待朋友,在生死这样关乎命运转折的重大事件上,能够如此心有灵犀、相互信任。就如同历史上那段等待巨卿到来才出殡的感人故事一样,那份真挚深厚、超越生死的友情,又怎么会是虚妄不实、凭空捏造的呢? 第21章 犬灯 在一个静谧深沉的夜晚,韩光禄大千的仆人在厦房里准备安睡。厦房里弥漫着夜晚特有的宁静气息,月光透过窗棂洒下淡淡的银辉。就在仆人刚刚躺下,正准备进入梦乡之际,他不经意间抬眼朝上方望去,竟然发现楼上有一团闪烁的光芒,那光芒璀璨而明亮,犹如天际中一颗熠熠生辉的明星,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时光悄然流逝,不多时,那原本高悬在上的光亮开始缓缓地、悠悠地飘落下来。它的下落过程宛如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带着一种神秘而迷人的姿态。当这团光亮终于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令人惊诧不已的景象出现了,它竟然神奇地幻化成了一只狗的模样。这只狗身形灵动,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动之气。仆人满心惊奇与疑惑,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这只狗。只见狗轻巧地转身,步伐敏捷地朝着房舍后面迅速跑去。仆人心中的好奇被瞬间点燃,他顾不上许多,急忙起身,尽量放轻脚步,悄悄地跟在狗的后面,想要一探究竟。 狗一路小跑,进入了院子。就在这看似平常的院子里,发生了更加令人震惊的变化。那只狗在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位姿容秀美、气质出众的女子。仆人看到这一幕,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此女子定是狐妖所幻化而成。然而,他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惊慌失措,反倒是保持着镇定,从容不迫地转身回到了自己原来睡觉的地方,然后若无其事地重新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女子从仆人的身后缓缓走近。尽管仆人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子的靠近。女子轻轻地俯身,动作轻柔地摇晃着仆人的身体。仆人心中早有准备,他故意装作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样子,睡眼朦胧,带着几分迷糊问道:“你是谁?”女子听到仆人的问话,选择了沉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仆人见女子不语,紧接着又说道:“楼上那明亮的灯光,难道不是你吗?”女子听到仆人的这句追问,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像是放弃了隐瞒,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说完,两人不再多言,彼此的目光交汇,仿佛有一种默契在空气中流转。随后,他们相拥而眠,共赴云雨之欢。从那一夜开始,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模式,白天分别,各自忙碌,夜晚相会,共享甜蜜与温馨,这样的相处渐渐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常态。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难以长久地隐藏。随着时间的推移,主人还是察觉到了仆人与女子之间的秘密。主人得知此事后,心中涌起一股恼怒之情。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继续发展,主人精心安排了另外两个人,让他们在夜晚与仆人同睡,期望能够借此抓住那神秘的女子。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时,那两个被安排监视仆人的人竟然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经从床上滚落到了冰冷的地面,而对于自己是何时掉落床下的,他们竟然毫无察觉,仿佛陷入了一场深沉的昏睡之中。 主人听闻这个结果,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他脸色阴沉,目光严厉地瞪着仆人,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威胁:“下次那女子再来的时候,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捉住,然后带到我的面前;倘若你未能完成这个任务,就等着接受严厉的鞭打和惩罚吧!”仆人听到主人这番声色俱厉的话语,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和辩解,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退下。 离开主人的视线后,仆人陷入了极度的焦虑和苦恼之中。他独自一人在角落里来回踱步,脑海中思绪万千。他心里非常清楚,想要捉住那神秘而灵活的女子绝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若不按照主人的要求去做,等待他的将是无情的惩罚。他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思考着各种可能的办法,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既能捉住女子又能确保自己安全的万全之策。 就在仆人感到绝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女子有一件小红衫,那件红衫总是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身上,无论在何种情境下,哪怕是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刻,女子也从未肯将其暂时脱下。仆人不禁暗自揣测,这件红衫对于女子来说,想必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或许拿着这件红衫就能对她形成有效的威胁。 当夜幕再次降临,女子如同往常一样,踏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仆人的住处。她刚一踏入房门,便忧心忡忡地问道:“主人是不是已经吩咐你要捉住我了?”仆人听到女子的问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愧疚,赶忙回答道:“确实有这回事。但亲爱的,你我二人之间有着如此深厚的情意,我又怎么可能忍心做出这样伤害你的事情呢?”女子听了仆人的回答,但眼神中仍透着不安与警惕。两人沉默片刻,女子似是暂且放下心来,与仆人如往常一般相拥就寝。 就在女子全身心放松,渐入梦乡之时,仆人却违背了自己先前的承诺。他趁着女子毫无防备,偷偷地伸手抓住了那件被他视作关键的小红衫。女子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脸上满是惊恐与愤怒,她急得泪如泉涌,拼命地挣扎反抗,想要夺回红衫。她那原本娇柔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终于挣脱了仆人的束缚,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逃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自那一夜后,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光流转,后来仆人因事从别的地方归来。在归途中,当他行至一段道路时,远远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道路旁边。仆人心中一惊,待他催马靠近,发现那正是许久未见的女子。然而,女子见到他却举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庞,似是不愿相见。 仆人急忙下马,急切而又带着几分愧疚地喊道:“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姿态?”女子听到仆人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颤,沉默片刻后,缓缓放下衣袖,站起身来。她的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既有悲伤,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仆人的手说道:“我原以为经历了那些事,你已经将过去我们之间的情谊彻底抛诸脑后。没想到今日再见,你对我还存有留恋和旧情。念及此,你的这份情意还是值得原谅的。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皆是因为主人的命令,我也不会因此过分怪罪于你。只可惜,如今你我缘分已尽,再难回到过去。今日我特意设下了一个小小的酒宴,邀请你进去,就当是为这段过往作别。” 此时正值初秋,微风轻拂,田地里的高粱长得郁郁葱葱,一片繁茂景象,仿佛绿色的海洋。女子带着仆人一同走进高粱地,令人惊奇的是,在这片看似平常的高粱地深处,竟然隐藏着一座宏伟高大、美轮美奂的府第。仆人将马系好,怀着好奇与忐忑的心情,跟随女子走进府中。 只见宽敞明亮、装饰华丽的厅堂中,早已整齐地摆放好了美酒佳肴,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两人相对而坐,刚刚入座,一群身着彩衣的婢女便鱼贯而入,她们手中端着香气四溢的烤肉,动作轻盈而优雅地放在桌上。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品尝美食,不知不觉,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泛起绚丽的晚霞。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仆人想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需要回去向主人复命,于是不得不怀着不舍向女子告别。 当他走出府第,回头再看时,眼前的宏伟景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依然是那熟悉的田野和蜿蜒的小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仆人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静,然后才带着满心的感慨与惆怅,踏上了归程。 第22章 番僧 释体空曾绘声绘色地讲述道:在青州的某一天,风和日丽,街头人来人往。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他意外地邂逅了两位番僧。这两位番僧的相貌极具特色,奇特中透着古朴的韵味,瞬间吸引了众多路人的目光。他们的耳朵上各自醒目地悬挂着一对造型别致的圆环,圆环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独特的光芒。身上所披的黄色布帛,质地细腻,色泽鲜艳,随风轻轻飘动,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而他们那胡须和头发更是引人注目,卷曲缠绕,形状恰似羊角,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诉说着遥远的故事。他们二人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满怀真诚地声称自己是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从那遥不可及、充满神秘色彩的西域而来。 当他们得知此地的太守对佛教怀着深深的尊崇与敬意时,心中充满了期待与向往,决定前往拜见。太守在得知他们的到来后,表现出了应有的尊重和重视,随即派遣了两名差役护送他们前往当地一座颇具规模的寺院。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寺院中的和尚灵辔在接待他们时,态度却显得颇为冷淡和漠然,没有展现出应有的热情与礼遇。 不过,寺院中的执事人员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眼光和敏锐的洞察力。他们仔细地观察着这两位番僧,很快便察觉到这两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绝非寻常之辈。出于对他们的好奇以及对远方来客的尊重,执事人员毫不犹豫地私下里精心准备了丰盛的款待,不仅准备了美味的斋饭,还安排了舒适的房间,让他们能够在寺院中安心留宿。 在众人围坐交流的温馨时刻,有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兴致勃勃地问道:“西域那片广袤而神秘的土地,向来以其众多令人惊叹的神秘现象和奇人异事而闻名于世。二位罗汉想必一定拥有令人称奇、超乎想象的法术吧?”听到这个充满期待的问题,其中一位番僧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谦逊的神情,随后慢慢地泛起了一抹温和而慈祥的笑容。紧接着,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缓缓地从那宽大的袖子中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就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只见他的手掌之中稳稳地托着一座小巧玲珑、制作极为精巧的塔。这座小塔高度大约刚满一尺,但其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精妙绝伦,令人爱不释手。 众人纷纷好奇地抬眼向四周望去,目光最终定格在墙壁的最高处。那里,有一个小巧而精致的佛龛,静静地镶嵌在墙壁之上。只见这位番僧目光专注而坚定,手腕轻轻一抖,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动作将手中的小塔朝着佛龛抛去。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小塔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牵引,准确无误地飞进了佛龛之中,并且笔直地端立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偏斜和晃动,就像是被精心放置在那里一般。再仔细看去,那塔上竟有一颗舍利闪耀着耀眼夺目的光芒,那光芒璀璨如星,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使得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内如同白昼一般明亮,光芒所及之处,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稍过片刻,番僧再次伸出右手,手指轻轻舞动,朝着小塔轻轻一招,那小塔仿佛听懂了他的召唤,瞬间有了灵性一般,又稳稳地落回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对这神奇一幕的惊叹之中时,另一位番僧也不甘示弱,他面容庄重,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袒露出自己的双臂。只见他先是伸出左胳膊,那左胳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伸长,一直伸展到大约有六七尺的惊人长度,宛如一条灵动的长蛇在空中蜿蜒伸展。而与此同时,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右胳膊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吞噬,完全缩进了身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紧接着,他又转动身体,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然后伸出右胳膊,同样地,右胳膊也如左胳膊那般神奇地迅速伸长,展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目瞪口呆的奇异景象。 第23章 狐妾 在那宁静的汾州,莱芜人士刘洞九正担任着官职。一日,他独自于官署中处理事务,周围氛围静谧而庄重。就在这时,亭子外传来了一阵欢快的谈笑声,声音由远渐近,逐渐清晰可闻。不多时,四位女子姿态优雅地走进室内。为首的一位,看上去约有四十岁左右,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成熟与稳重的痕迹,眼神中透着温和与淡定;紧跟其后的一位,估摸三十岁上下,风姿绰约,一颦一笑间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再后面的一位,约摸二十四五岁的模样,青春的活力在她身上展露无遗,面容姣好,惹人注目;而走在最后的是一位垂髫少女,她的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双眸清澈明亮,宛如两颗璀璨的星辰,整个人散发着灵动活泼的气息。 她们并肩而立,停在了几案之前。相互对视之间,欢声笑语不断,仿佛在分享着什么有趣的秘密。刘洞九心里清楚,这官署之中向来不乏狐狸的身影,所以对于这几位女子的突然出现,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神色平静如水,继续专注于手头的事务,选择对她们的到来置之不理。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那垂髫少女尽显顽皮之态,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一条色泽鲜艳的红巾,笑嘻嘻地朝着刘洞九的面庞抛去。刘洞九反应迅速,不慌不忙地伸手接住红巾,而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扔出窗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对少女们的举动没有做出更多的回应。四位女子见刘洞九如此不为所动,先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室内回荡。笑罢,她们便轻盈地转身,一同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那一串串笑声还在空气中萦绕。 时光悄然流逝,过了些日子,那位年龄稍长些的女子再度现身。她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进房间,脸上带着诚恳而真挚的神情,对刘洞九缓缓说道:“我的妹妹与您之间冥冥之中有着特殊的缘分,这份缘分犹如丝线般牵连。真心希望您不要因任何缘由而嫌弃她。”刘洞九听了这番话语,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和不在意。那位女子见刘洞九给出了回应,似乎感到心满意足,微微颔首后,便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的光影之中。 没过多久,她带着一位婢女,再次出现在刘洞九的面前。这一次,她们簇拥着那垂髫少女一同前来。她们小心翼翼地让垂髫少女与刘洞九并肩而坐,而后,年长女子的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满怀欢喜地说道:“瞧瞧这一对璧人,真真是天造地设的美好佳偶!今夜,注定是一个花好月圆的良辰,愿为你们举办一场温馨而浪漫的花烛之喜。您可要真心诚意地好好侍奉刘郎,如此,我便能安心地离开了。”刘洞九听闻此言,不禁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这位少女。他仔细地端详着,只见少女容颜绝美,光彩照人,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仿佛能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失色,举世无双,令人心醉神迷。在这瞬间,刘洞九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于是,他与这位少女开始了甜蜜而恩爱的相处时光,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在一个宁静而温馨的夜晚,两人相依而坐,柔和的烛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刘洞九怀着好奇与关切,轻声询问少女的身世来历。少女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她的声音如同轻柔的微风,缓缓说道:“其实,我原本并非狐类,然而也并非普通的尘世常人。我本是前任官员的女儿,曾经的生活平静而美好。然而,命运却在不经意间拐了一个弯,我不幸被狐所迷惑,那是一段黑暗而痛苦的经历,最终导致我突然离世。后来,我的遗体被安放在园内,那片土地成为了我暂时的安息之所。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众多善良的狐狸施展神奇的法术,让我得以死而复生。从那一刻起,我便如同获得了新生,拥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特质,像狐狸一般拥有了飘然灵动的姿态和气质。”刘洞九听了少女的这番叙述,心中半信半疑,那复杂的情感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为了验证少女所言是否属实,他轻轻地伸出手,试图去触摸少女的臀部,想要探寻其中的真相。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刘洞九的这一举动,不禁娇嗔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听。她说道:“您莫非认为狐狸才有尾巴,所以想要查看我是否有尾巴吗?”说完,少女大大方方地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坦然和信任,说道:“既然您心中有所疑惑,那就请您试着摸摸看吧,也好消除您心中的疑虑。”自那以后,少女便全心全意地留在了刘洞九的身边,再也未曾离开。无论何时何地,每次出行或者坐卧,少女都与小婢女相伴左右,形影不离。家中的其他人也都对她尊敬有加,以对待尊贵的小君的礼节来悉心照料她的一切。那些婢女和老妈子们每次前来参拜时,少女总是慷慨大方,给予她们的赏赐不仅丰厚,而且种类繁多,让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关爱和善意。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正逢刘洞九的寿辰。为了庆祝这个特殊而喜庆的日子,刘府上下一片繁忙景象,准备大摆筵席,宴请众多亲朋好友。此次寿宴规模宏大,一共需要精心筹备三十多桌丰盛无比的宴席,以彰显主人的热情好客和对宾客的尊重。然而,要成功操办如此规模的宴席,自然需要众多技艺精湛的厨师齐心协力,共同努力。于是,刘洞九提前发布了公文,征召有经验的厨师前来帮忙。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公文发出后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但最终只有一两个人响应征召,来到了刘府。刘洞九得知这一情况后,心中十分生气,原本期待满满,如今却事与愿违,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眉头紧皱,犹如乌云密布。 少女得知了刘洞九的烦恼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面,瞬间驱散了刘洞九心中的阴霾。她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宽慰刘洞九道:“您不要为此事感到过度忧愁和烦恼。既然现有的厨师数量远远不够,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那不如干脆把已经前来的这几个人也打发走。您放心好了,虽然我在厨艺方面的才能或许有限,但请相信我,准备这三十桌丰盛的宴席对我来说,也并非是一件无法完成的难事。”刘洞九听了少女充满自信的话语,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欣喜和期待的笑容。他望着少女那坚定的眼神,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全靠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为大家带来一场令人难忘的盛宴。”随后,刘洞九果断地命人把各种各样的新鲜食材,如鲜嫩的鱼肉、辛辣的姜、香气扑鼻的椒等,全部搬到了内署。 家中的其他人站在一旁,只听到内署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刀砧声响,那声音此起彼伏,节奏明快,犹如一场激烈的战斗。在官署的门口,还专门设置了几张宽敞的桌子,那些负责上菜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装满美味菜肴的盘子整齐地放在上面。令人惊奇的是,往往他们刚刚转身离开,再回头看时,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就已经神奇地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和精致的食器。每一道菜肴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就这样,一道道佳肴不断地被端走,送往宴席供宾客享用,又不断地有新的热气腾腾的菜肴迅速补充上来,仿佛永远也不会间断。十多个上菜的人在路上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络绎不绝,手中的托盘里始终装满了美味佳肴,取用不断,整个场景热闹非凡。 最后,负责上菜的人神色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情,大声索要汤饼。只听内署里传来一个略带困惑和焦急的声音说道:“主人未曾预先吩咐要准备汤饼,如此仓促的情况下,这可怎么准备呢?”过了一会儿,里面又传来一个声音,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带着一丝果断说道:“没办法,时间紧迫,先从别人家借一些应急吧。”没过多久,就有人大声呼唤来取汤饼。众人怀着好奇的心情上前一看,只见整整三十多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汤饼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那腾腾的热气仿佛云雾一般升腾而起。 宾客们在这场盛大的寿宴中尽情享受,酒足饭饱之后,心满意足地纷纷离去。少女这时对刘洞九说道:“为了准备这些汤饼,我们借用了别人家的食材。虽然事出紧急,但毕竟是借用了他人之物。现在,您可以拿出一些钱来,赔偿给那户人家,以表我们的歉意和感谢。”刘洞九听了,立即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派人拿着钱去了那户人家。原来,那户人家正因为无缘无故丢失了汤饼而感到奇怪和惊疑,心中充满了困惑和不解。刘洞九派去的使者到了之后,彬彬有礼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诚恳地表达了歉意,并送上了赔偿的钱财。这才解开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消除了他们的担忧和不满。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宁静夜晚,刘洞九与少女相对而坐,在温馨的房间里一同饮酒作乐。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烛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刘洞九忽然想起了家乡山东那独特的苦醁酒,那醇厚的味道瞬间在他的心头萦绕,让他不禁心生怀念。少女见他脸上流露出思念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和体贴,主动说道:“既然您如此想念那苦醁酒的味道,那我去为您取来便是。”说完,少女便轻盈地起身,如同一片随风飘舞的花瓣,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少女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返回官署。她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微笑着对刘洞九说:“门外有一罂美酒,那是您心心念念的苦醁酒,足够您开怀畅饮上几天了。”刘洞九听了,满怀期待地赶忙出门去查看。果然,在门外看到了一罂装满美酒的坛子,打开封口,那熟悉而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家中的瓮头春。刘洞九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满足和欣喜的笑容,对少女的体贴和神奇的能力更是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又过了几天,刘洞九夫人在莱芜的家中派遣了两个仆人前往汾州。这两个仆人一路上晓行夜宿,风尘仆仆。在来的途中,其中一个仆人望着前方的道路,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幻想,不禁开口说道:“我听说这汾州的狐夫人出手十分慷慨大方,赏赐向来都是极为优厚的。这次我们去了,如果能够得到她的赏金,那可就发大财了,足够买一件上好的裘衣啦。”少女在官署中,凭借着她神奇的感知能力,早已得知了仆人的这番言语。她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转头对刘洞九说道:“家里派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可恨这个粗野无礼的奴才,竟然在背后如此议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一定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惩罚,让他知道什么是规矩和尊重。” 仆人刚一进城,毫无任何征兆地,头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那种疼痛犹如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脑海,又仿佛有一把重锤在不停地敲击,让他难以忍受。他痛苦地捂住头部,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着这几乎要让人昏厥的剧痛,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来到了官署。一进门,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头大声呼喊起来,那凄惨的叫声在官署中回荡,令人揪心。官署里的众人见他这般痛苦的模样,纷纷表示同情和关心,有人提议要为他请医用药,希望能够尽快减轻他的痛苦。 刘洞九却一脸淡定,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需要给他治疗,时候到了,他的病自然就会好的。”众人听了刘洞九的话,都感到十分疑惑和不解,纷纷猜测这仆人是不是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在官署中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才会招致这样的惩罚。仆人自己也是满心的困惑和痛苦,他心里想:我刚刚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解下行装,好好休息一下,怎么就会有罪过呢?可是又无处诉说自己的冤屈和痛苦,无奈之下,他只能强忍着头痛,跪着爬行到少女所在的房间外,一边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希望能够得到宽恕和帮助。 这时,只听帘子里传来少女清脆而严肃的声音说道:“你称我为夫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说狐呢?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称呼是不尊重和无礼的吗?”仆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头痛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自己言语不当,冒犯了少女。于是,他不停地叩头认错,额头上都磕出了鲜血,口中不停地说道:“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宽恕。”接着,又听到少女说道:“既然你想要裘衣,为什么还这么无礼?难道不知道尊重和谦逊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吗?”仆人听了,更加用力地叩头,发誓一定会改过自新。过了一会儿,少女说道:“好了,你的病已经痊愈了。以后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话音刚落,仆人的头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痛过一样。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惊喜,仿佛从地狱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仆人叩谢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从帘中扔出一个包裹。只听少女说道:“这是一件羔羊裘,算是对你的一点小小的赏赐。希望你以后能够谨言慎行,不要再胡言乱语。”仆人满心欢喜地接过包裹,连忙解开查看。只见里面果然是一件质地优良、做工精细的羔羊裘,价值不菲。他感激涕零,再次叩头谢恩,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刘洞九向仆人询问家中的消息,仆人恭敬地回答说家里一切都安好,只是在夜里莫名其妙地丢失了一罂藏酒,家人四处寻找也没有结果,都感到十分奇怪。细细推算时间,正是少女取酒的那晚。大家得知此事后,都对少女的神通广大感到惧怕和敬佩,纷纷称呼她为“圣仙”,认为她有着非凡的法力和智慧。刘洞九为了表达对少女的喜爱和尊重,还专门为她绘制了一幅精美的小像,将她的美丽和神韵永远地记录下来。 当时,张道一担任提学使,在当地颇具威望。他听闻了少女的奇异之事,心中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因为与刘洞九是同乡的情谊,他特意前来拜访刘洞九,希望能够亲眼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神奇女子。少女却果断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不愿意露面相见。刘洞九无奈,只好拿出少女的画像给他看,希望能够满足他的一点好奇心。没想到,张道一见到画像后,被少女的美丽容貌和迷人气质所深深吸引,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不顾刘洞九的阻拦,强硬地把画像带走了。 回到家中,张道一把画像挂在座位的右边,视为珍宝。每天早晚,他都会对着画像虔诚地祈祷,嘴里念念有词,说道:“以您这般美丽动人的姿容,倾国倾城的容貌,何处不可去?为何却偏偏托身于年老的刘洞九!下官我自认并不比洞九差呀,论才学,论相貌,论地位,哪一样不如他?为什么您不一并眷顾我一下呢?哪怕只是给我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也足以让我心满意足。” 少女在官署中,忽然感应到了张道一的这些无礼的言语和不恰当的想法。她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对刘洞九说道:“张公如此无礼和放肆,竟然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应当稍微惩罚他一下,让他知道什么是尊重和敬畏。” 一天,张道一如往常一样,在书房中对着画像虔诚地祈祷。突然,他感觉好像有人用界方狠狠地击打他的额头,那疼痛犹如崩裂一般,异常剧烈,仿佛脑袋要炸开了。张道一心中大惧,额头上冷汗直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画像收了起来,试图减轻痛苦和恐惧。 刘洞九见到张道一这般慌张和痛苦的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他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好奇地询问张道一发生了什么事。张道一心中有鬼,自然不敢说出实情,便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回答刘洞九,试图蒙混过关。刘洞九看着他那闪烁其词、神色慌张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洞察一切的神情,说道:“主人您的额头难道不痛吗?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呀?”张道一的使者站在一旁,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下去,只好硬着头皮把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洞九。刘洞九听了,心中暗自好笑,也不点破,只是挥挥手让使者退下。 不久之后,刘洞九的女婿亓生前来拜访。他心怀期待,请求拜见少女。少女却坚决拒绝,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亓生却不肯轻易放弃,一再坚持请求,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和决心。刘洞九感到十分不解,满脸疑惑地说道:“女婿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刘洞九感到十分不解,满脸疑惑地说道:“女婿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为什么拒绝得如此坚决呢?”少女微微皱眉,回答道:“女婿若与我相见,我必然要赠送东西给他。可是他对我的期望过高,我自己估量着无法满足他的愿望,所以才不想见他。” 既然亓生如此坚决地请求,少女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约定十天后相见。到了约定的日子,亓生满怀期待又略带紧张地走进房间。他隔着帘子向少女恭敬地作揖,言辞中满是问候。由于隔着帘子,少女的仪容显得隐约朦胧,亓生也不敢贸然仔细观看。 退下之后,亓生走了几步,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住回头凝望。只听到少女说道:“女婿回头了!”说完,少女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响亮异常,带着几分戏谑,如同鸮鸟鸣叫一般。亓生听到这笑声,只觉得双腿和大腿一下子变得绵软无力,整个人摇摇晃晃,仿佛丢了魂魄一般。 出来之后,亓生在外面呆坐了好一会儿,心神才稍微镇定下来。他心有余悸地说道:“刚才听到那笑声,就如同听到了惊天霹雳,我竟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婢女按照少女的吩咐,赠给亓生二十两金子。亓生接过金子,心中却不太满意,对婢女说道:“圣仙每天和丈人生活在一起,难道不知道我向来挥霍无度,不习惯用这点小钱吗?” 少女听到亓生的这番话后说道:“我本来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只是我的囊中刚好空了;之前我们结伴到汴梁,那座城被河伯占据,仓库里的收藏都淹没在水中,我们下水各自得到了一些财物,但也只是些许,怎么能满足他那贪得无厌的要求呢?而且我纵然能够给他丰厚的馈赠,以他的福分浅薄,也是承受不了的。” 少女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未卜先知。每当刘洞九遇到疑难的问题与她商议时,她没有不能剖析清楚、给出合理建议的。 有一天,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正相谈甚欢之时,少女忽然仰头望向天空,脸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情,大声说道:“一场巨大的劫难即将来临,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洞九听了,顿时惊慌失措,急忙询问家人的情况是否安全。少女说道:“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大碍,唯独二公子令人担心。这个地方不久之后将会变成战场,您应当请求一个公差,到远方去,或许这样能够让您免于这场灾难。” 刘洞九听了少女的话,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她的建议,向上官请求公差,最终得到了去云贵押送军饷的任务。这个任务路途遥远,充满艰辛,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为刘洞九感到担忧,只有少女独自向他表示祝贺。 不久,姜镶发动叛乱,汾州沦陷,成为了贼寇的巢穴。刘洞九的二儿子从山东赶来,恰好遭遇了这场变故,不幸被贼寇杀害。 城池沦陷之后,众多官僚都遭遇了灾难,只有刘洞九因为因公外出,幸运地得以幸免。 等到盗贼被平定之后,刘洞九才返回家乡。然而,不久之后,刘洞九因为一个重大案件受到牵连而获罪,家境变得极为贫困,甚至连一日三餐都难以维持,而当权的人又不断地向他索要财物,刘洞九因此窘迫忧愁得几乎想要死去。 少女见他这般愁苦,宽慰道:“您不要过度担忧,床下有三千两金子,可以供您日常使用,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刘洞九听了,顿时大喜过望,连忙问道:“这么多金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少女微笑着回答道:“天下那些没有主人的财物,取之不尽,哪里用得着去偷呢!” 刘洞九借助这笔钱,精心谋划,最终得以脱身归来,少女也一直跟随着他。 这样又过了几年,少女忽然决定离开。她用纸包裹了几样东西留下作为赠礼,其中有丧家挂在门口的小幡,长度约二寸多。大家看到这个小幡,都认为这是不吉祥的象征。 刘洞九不久之后便去世了。 第24章 雷曹 乐云鹤和夏平子二人,打从年少时起,便同处于一个乡里。随着年岁渐长,他们又一同在同一个书斋中埋头苦读,相互陪伴、彼此支持。他们之间的情谊深厚无比,堪称莫逆之交,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的关系割裂。 夏平子自幼就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聪慧特质,当他年仅十岁的时候,便已经在当地声名鹊起,成为了众人夸赞的对象,是名副其实的神童。乐云鹤对夏平子满心钦佩,总是怀着一颗极其虚心和虔诚的心,全心全意、尽心尽力地侍奉着他。而夏平子呢,也是个热心肠且毫无保留之人,他不辞辛劳、不知疲倦地对乐云鹤进行耐心的规劝和精心的指导,将自己所积累的学识、所领悟的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乐云鹤。在夏平子的倾心帮助和持续激励之下,乐云鹤的文思就如同春天里破土而出的竹笋,一节一节地快速生长,日益精进,变得愈发敏锐和深刻。渐渐地,他们两人的才华和学识在当地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声名一同远扬,备受众人的瞩目和赞赏。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未知和变数。尽管他们在学问的钻研上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展现出了相当高的造诣,可在科举考试这条充满挑战和不确定性的道路上,他们却屡屡遭遇挫折和打击。每次怀揣着满满的希望和憧憬踏入考场,却总是在结果公布时,带着深深的失落和沮丧,黯然铩羽而归。 天有不测风云,不幸的阴霾笼罩在了夏平子的头上。不久之后,他竟然不幸染上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恶疾。尽管夏平子的家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四处奔走,寻医问药,对他进行了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关怀,但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病魔的侵袭,夏平子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人世。而他的家庭原本就经济拮据、贫寒困苦,他这一走,连一场像样的丧葬之事都无力操办,整个家庭瞬间陷入了极度的困境和绝望之中。 在这无比艰难的时刻,乐云鹤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以一种坚定而无畏的姿态,毅然决然地承担起了为夏平子料理后事的沉重责任。夏平子留下了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柔弱无助的幼子,以及年轻而单薄、孤苦无依的妻子,他们的生活如同在狂风巨浪中飘摇的小船,举步维艰,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乐云鹤深知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是何等的艰难,怀着一颗慈悲为怀、善良至极的心,他按时对夏平子的家庭进行悉心的抚恤和无私的帮助。每次哪怕自己仅仅获得了少量的粮食,他也必定会极为细心地将其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留给自己和家人用以维持生计,一份则不辞辛劳地送到夏平子的家中,以确保他们能够勉强度日,得以存活下去。夏平子的妻儿就这样在乐云鹤的持续关怀、慷慨接济以及坚定支持下,如履薄冰地度过每一天,勉强在生活的重压下求得一丝生机。 乐云鹤的这一系列充满善意和温情的举动,被当地的士大夫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们对乐云鹤的贤德和善良赞不绝口,纷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由衷的敬意。然而,乐云鹤自己原本的产业就并不丰厚,再加上长期为夏平子的家庭操心劳力,不断地给予经济上的支持和帮助,他自己的家计也因此一天比一天困窘,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如同行走在一条布满荆棘的狭窄小道上,每前进一步都充满了艰辛和挑战。 面对这样的艰难处境,乐云鹤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他常常望着家中那日益减少、几近见底的财物,回想起自己多年来在科举之路上所经历的种种坎坷和挫折,心中充满了无奈、困惑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于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他对着清冷的月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看夏平子,他的文章写得如此出色,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却依旧在这世间碌碌无为,最终还落得个英年早逝的悲惨下场。何况我呢?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追求富贵和成功必须要果断坚决,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不能再这样犹豫不决,虚度宝贵的光阴。如果一年到头都在无尽的忧愁和困苦中浑浑噩噩地度过,恐怕还没来得及真正品味人生的美好和甘甜,就像那些贫贱低微、无人问津的狗马一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荒郊野外的沟壑之中,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那可就真的辜负了这仅有一次、无比珍贵的一生啊。不如早点改变自己的计划和方向,勇敢地另辟蹊径,寻找新的出路和希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反复权衡,乐云鹤最终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读书考取功名这条充满荆棘和不确定性的道路,转而投身商海,开始了充满挑战和未知的经商生涯。 经过半年的辛勤努力、苦心经营以及无数个日夜的奔波操劳,乐云鹤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从最初的艰难起步到慢慢走上正轨,家里的资产也开始逐步积累,不再像过去那样捉襟见肘,生活状况终于稍有了一些改善,让他在疲惫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乐云鹤满怀期待地来到了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的金陵。他在一家旅舍中暂时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准备稍作休息,养精蓄锐,以便更好地继续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就在他坐在旅舍的大堂中,一边喝着茶,一边思考着未来的计划时,他的目光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人缓缓地走进了旅舍。此人骨骼突出,筋肉隆起,每一步都显得坚实有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然而,与他健壮的体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神情却显得极为落寞和消沉,脸色暗淡无光,犹如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眼中透露出深深的忧愁和无助,在旅舍的一侧徘徊不定,似乎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最后才缓缓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乐云鹤见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主动走上前去,语气关切地询问道:“朋友,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肚子饿了,想要吃点东西来填填肚子?”那个人听到乐云鹤的问话,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沉默不语,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乐云鹤见他没有回答,也并不生气,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帮助他的决心。他不再多问,直接将自己面前摆放的食物推到那个人的面前,微笑着示意他尽管放心享用。那个人见乐云鹤如此真诚和热情,也不再客气,直接用双手捧起食物,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面前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残渣都没有剩下。乐云鹤见他如此饥饿,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赶忙又吩咐店家给他添加了常人两倍分量的饭菜。没想到,那个人依旧如风卷残云般,迅速地将这些新添的食物扫荡一空,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等到那个人终于吃饱喝足,他原本紧绷的面容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丝满足和感激的神情。他看着乐云鹤,真诚地说道:“真的太感谢您了,先生。这三年以来,我都未曾像今天这样饱餐一顿,那种饥饿的感觉几乎要将我吞噬。”乐云鹤听了,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忍不住追问道:“看你的样子,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本应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壮士,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漂泊无依、穷困潦倒的境地呢?究竟是遭遇了何种变故,让你过上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那个人听了,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的神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因此遭受了上天严厉的惩罚。其中的缘由实在是太过复杂和沉重,难以向您一一道明,还请您见谅。”乐云鹤接着又好奇地问道:“那能否告知我你的家乡在何处?或许我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让你能够早日回家。”那个人沉思了片刻,目光变得遥远而迷茫,缓缓回答道:“我在这世上,就如同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没有归属。陆地之上,没有能够为我遮风挡雨的房屋;江河之中,没有可供我航行漂泊的船只。早上或许还能在这个村子里找到一个角落暂避风雨,晚上可能就已经流浪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郭,四处寻找栖身之所。我没有固定的居所,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漂泊流浪,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乐云鹤听完他的叙述,心中不禁一阵感慨。他整理好自己的行装,准备继续踏上自己的旅程。没想到,那个人却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紧紧跟随着他,眼中流露出不舍和依赖的神情,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乐云鹤感到有些无奈,只能停下脚步,好言相劝道:“朋友,我深知你现在处境艰难,但我也有自己的行程和事务要去处理,实在无法一直带着你同行。而且,我曾为你占卜过,你命中注定有一场大难即将来临,我虽然不忍心,但也爱莫能助。我不忍心忘记你我之间这一顿饭的恩情,会尽量想办法帮助你的。但现在,我真的无法带你一起走。”乐云鹤说完,便转身继续前行。然而,那个人却依然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肯落下,那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乐云鹤实在没有办法,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如此执着地跟着自己。但见他如此坚决,乐云鹤也不好再强行驱赶,心想或许这也是一种特殊的缘分,于是决定带着他一同前行,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乐云鹤出于好心,多次邀请那个人一起用餐。但那个人却总是推辞,说道:“我一年到头,也不过就吃几顿饭而已,实在是不饿。您不必为我费心,自己享用就好。”乐云鹤听了,越发觉得这个人神秘而奇异,心中对他的身世和经历更加好奇。 第二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美不胜收。乐云鹤和那个人来到了江边,准备渡江前往对岸。就在他们登上商船,刚刚驶离岸边不久,原本平静如镜的江面突然狂风大作,波涛汹涌,瞬间变得如同猛兽一般可怕。狂风巨浪掀起数丈高,无情地拍打着商船,仿佛要将其撕裂。只听见“咔嚓”几声巨响,商船在巨浪的冲击下不堪重负,最终全部倾覆。乐云鹤和那个人也不幸落入了江中,被湍急的江水卷入其中,不断地翻滚着,向着江底沉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那个人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勇气和超凡的游泳技能。他迅速调整自己的姿势,在浑浊的江水中准确地找到了乐云鹤的位置,然后如同一支利箭般游到乐云鹤身边,用他那强壮有力的臂膀背起乐云鹤,奋力踏着汹涌的波浪,向着水面上游去。不一会儿,他们终于浮出了水面,大口地喘着粗气。幸运的是,他们成功登上了一艘路过的客船。那个人顾不上休息,把乐云鹤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后,又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入江中,瞬间消失在茫茫的波涛之中。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只见他拉着一艘小船,在波涛中艰难地前行,最终成功破浪而来。随后,他将乐云鹤小心翼翼地扶进小船里,让他在船中好好休息,自己则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跃入江中。只见他在江水中如蛟龙般穿梭自如,用他那坚实有力的双臂夹着船上掉落的货物,一件一件地从江底捞出,然后奋力扔到小船上。就这样,他一次又一次地潜入江中,又一次又一次地浮出水面,每一次的出现都带着希望和收获。经过数次往返,小船上终于堆满了货物,几乎没有一丝空隙。 乐云鹤看着那个人如此拼命地为自己挽回损失,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他望着那个人,声音颤抖地说道:“朋友,你能够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舍命救我,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本以为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望这些货物能够失而复得呢!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乐云鹤仔细检查了船上的货物和钱财,惊喜地发现竟然没有任何丢失,一切都完好无损。他心中更加欢喜,对那个人的敬佩之情也愈发深厚,简直把他当作了神人一般。 随后,乐云鹤准备驾驶小船出发。那个人却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告辞离开。乐云鹤哪里肯答应,紧紧拉住他的手,苦苦挽留道:“朋友,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你就和我一起走吧,以后的日子里也好有个照应。”那个人见乐云鹤如此真诚,心中十分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坚持要离开。乐云鹤见他去意已决,心中虽然万分不舍,但也不好再强行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江岸上的人群之中。 乐云鹤带着那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为他安排了一间舒适的房间,让他和自己一起居住和休息。那个人十分奇特,每过十几天才吃一顿饭,而每次吃饭时,就会展现出惊人的食量,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让人瞠目结舌。 有一天,那个人又向乐云鹤提出要告别。乐云鹤坚决不肯让他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说道:“朋友,你我相识一场,缘分匪浅。如今你说走就走,我怎么能舍得?无论如何,你都要再留些时日。”那个人见乐云鹤态度坚决,心中十分感动,但还是坚持要离开。乐云鹤无奈,只能想尽办法挽留他。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变得昏暗起来,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一场倾盆大雨,同时还传来了阵阵沉闷的雷声。 乐云鹤听到雷声,心中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说道:“我一直在想,那云彩之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雷又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要是能够到天上去看一看,亲身感受一下,这些疑惑或许就能解开了。”那个人听了,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说道:“难道你想在云彩中游玩一番?体验一下那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乐云鹤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说道:“若真能如此,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不一会儿,乐云鹤因为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困倦极了,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在睡梦中,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当他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完全不像睡在坚实的床上。他惊恐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云气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柔软的棉絮,轻轻触碰,便会凹陷下去。他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仿佛还在颠簸的船上一般,脚下虚浮,站立不稳。他小心翼翼地踩下去,脚下软软的,仿佛没有实地,让他心中一阵慌乱。 乐云鹤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星星就在自己的眉毛和眼睛之间,近在咫尺。那些星星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如同镶嵌在天幕上的宝石。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感觉到一阵疼痛,这才确定自己并非身处梦境。他仔细观察那些星星,发现它们镶嵌在天上,就像莲蓬里的莲子一样错落有致。大的星星像巨大的瓮,圆润而饱满,散发着沉稳的光芒;中等大小的像瓦罐,线条流畅,光芒柔和;小的则像盆盂,小巧玲珑,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他好奇地用手去摇动那些星星,大的星星坚固无比,根本无法摇动,而小的星星则轻轻晃动,似乎可以摘下来。于是,他大胆地摘下了一颗小星星,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想要带回去作为这次奇妙经历的纪念。 乐云鹤拨开身边的云彩,向下俯瞰,只见银河苍茫浩瀚,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蜿蜒在大地之上。地上的城郭看上去就像小小的豆子一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大地上。他惊愕不已,心中暗自想道:万一不小心失足掉落下去,这身子可怎么才能回去啊?这无尽的高空,如同一个巨大的陷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正在他胡思乱想,惶恐不安的时候,忽然看见两条矫健的龙蜿蜒飞来,它们的身躯修长而优美,鳞片在光芒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龙拉着一辆华丽的缦车,车上装饰着各种奇珍异宝,散发着夺目的光彩。龙的尾巴轻轻一甩,发出如同牛鞭抽打般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空中回荡。车上有一些巨大的器具,周围都有好几丈宽,里面装满了清澈透明的水。有几十个人,正拿着器具从里面舀水,然后向着云间四处挥洒,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场盛大的仪式。 忽然,那些人发现了乐云鹤,都感到十分奇怪,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乐云鹤仔细一看,发现和自己一同的那个壮士也在其中。壮士赶忙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众人听了,脸上的疑惑才稍稍散去。壮士说完,拿过一个器具递给乐云鹤,说道:“来,一起帮忙洒水。” 当时,地上正遭受着严重的干旱,土地干裂,庄稼枯萎,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乐云鹤接过器具,奋力拨开眼前的云彩,怀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和关切,将器具中的水尽情地倾注向故乡的方向。 没过多久,壮士对乐云鹤说道:“我本来是天上司职雷电的雷曹,之前因为误行了雨,违背了天规,被上天惩罚,贬谪到人间三年。如今期限已满,我要回去复命了,就此与你告别。”说完,他把驾车的万丈长绳扔到乐云鹤面前,让乐云鹤握住一端,然后缒下人间。 乐云鹤看着这根长长的绳子,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那绳子仿佛一条蜿蜒的巨蟒,伸向未知的深渊,让他不寒而栗。他声音颤抖地说道:“这……这太危险了,我怎能凭借这根绳子平安回到地面?”壮士却一脸从容,笑着安慰他说:“不妨事的,你只管放心下去,定能安然无恙。”乐云鹤望着壮士坚定的眼神,虽然心中依旧忐忑,但也只好鼓起勇气,按照他说的去做。 只听见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乐云鹤的身体急速下坠,仿佛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不过瞬息之间,他便稳稳地到达了地面。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掉落在了村外的一片荒野之中。再抬头看去,那根绳子已渐渐收入云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当时,当地已经长久干旱,土地干涸,河流枯竭,百姓们都在翘首期盼着一场甘霖。十里之外下的雨仅仅只有一指深,根本无法缓解旱情。而唯独乐云鹤所在的家乡,所有的沟渠都被雨水灌满了,田野得到了充分的滋润,禾苗焕发出勃勃生机。 乐云鹤回到家中,怀着满心的好奇查看自己的袖子,发现之前摘下的那颗星星还在。他把星星拿出来放在桌上,只见它黯淡黝黑,就像一块毫不起眼的普通石头。但是到了夜里,这颗星星就会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明亮而璀璨,光芒四射,将四周的墙壁都映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白昼一般。乐云鹤越发觉得这是一件稀世珍宝,于是小心翼翼地用层层柔软的绸缎将它包裹收藏起来。 每当有尊贵的客人来访,乐云鹤就会把星星拿出来照明,大家在这神奇的光芒下饮酒作乐,气氛格外温馨。如果正对着星星看,就会感觉条条光芒如利剑般射向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惊叹其神奇。 一天夜里,乐云鹤的妻子正坐在镜子前梳理着如瀑的长发。忽然,她看见那颗星星的光芒逐渐变小,宛如一只闪烁着微光的萤火虫,在空中灵动地流动着横飞。妻子正感到奇怪惊讶,那颗星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进了她的口中。她惊慌失措,试图把星星咯出来,却怎么也办不到,最终竟然在慌乱中咽了下去。她惊愕万分,脸色煞白,急忙跑去告诉乐云鹤。乐云鹤听了,也觉得这件事十分奇异,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晚上睡下后,乐云鹤在恍惚中梦见夏平子来到他的面前。夏平子的身影在朦胧的梦境中显得有些虚幻,但他的声音却清晰而温和:“我本是天上的少微星。因为先父在世时失去了一种德行,所以缩短了我的寿命。但是您对我的恩惠和情谊,我一直铭记在心中,从未忘记。又承蒙您从上天把我带了回来,可以说我们之间缘分深厚。如今,我愿意成为您的子嗣,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乐云鹤已经三十岁了,却一直没有儿子,为此他常常感到遗憾和焦虑。做了这个梦后,他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期待。从那以后,妻子果然怀孕了,孕期里一切都十分顺利。等到分娩的那一天,屋子里光辉满室,光芒明亮而柔和,就像当初星星放在桌上时一样。于是,他们给孩子取名叫“星儿”。 星儿自幼便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机智灵敏,他的双眸明亮而聪慧,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在成长的过程中,星儿总是展现出与众不同的聪慧和领悟力,与其他孩子相比,他显得格外出色。十六岁的时候,星儿就凭借着卓越的才华和不懈的努力考中了进士,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也为家族带来了无上的荣耀。 异史氏说:“乐云鹤的文章才华在世间闻名一时,忽然间他觉悟到上天给自己安排的位置并非在科举功名这条道路上,于是果断地像丢弃旧鞋一样放弃了笔杆,投身商海。这与那投笔从戎、渴望建立军功的壮士又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呢?至于雷曹因为一顿饭的恩德而感恩图报,少微星为了报答好朋友的相知之情而投胎转世,这难道仅仅是神人们私下里对恩情的报答吗?其实,这是造物主对贤能豪杰的公正报答啊。” 第25章 赌符 韩道士在城中的天齐庙安身立命,他所掌握的众多神奇幻术令人叹为观止,在当地可谓是声名远扬,众人皆尊称他为“仙”。我的先父与他之间的情谊深厚无比,彼此相知相惜。每次先父进城,无论事务繁忙与否,他必定会专程前往天齐庙拜访韩道士,二人相聚之时,总是谈笑风生,交流心得,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令人心生羡慕。 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先父与先叔结伴前往城中。他们在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规划,在处理完城中的事务之后,要去探望韩道士,与他畅谈一番,以解思念之情。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制造一些惊喜。在他们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正是他们心心念念想要拜访的韩道士。 韩道士面带微笑,目光中透着亲切与和蔼。他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轻轻地递到先父的手中,语气平和地说道:“劳烦二位先前往庙宇,用这把钥匙打开门,然后进屋歇息片刻。我这边还有些许琐事需要处理,很快就会赶过去与你们会合。”先父与先叔听后,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接过钥匙,按照韩道士的指引向庙宇的方向走去。 当他们来到天齐庙前,用那把钥匙顺利地打开了庙门。踏入庙内的瞬间,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氛围扑面而来。他们轻车熟路地走进屋内,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惊讶得合不拢嘴。只见韩道士竟然已经端坐在室内,神态安详,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像这样超乎常理、令人匪夷所思的神奇之事,在韩道士的身上屡见不鲜,也正是因为这些神秘莫测的经历,使得他的名声越发响亮,人们对他的敬佩之情也日益深厚。 在此之前,在我们家族之中有一位族人,原本家境还算殷实,但由于种种原因逐渐走向了破败与衰落。这位族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对赌博之事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仿佛被一种无形的魔力所控制。因为先父与韩道士之间深厚的交情,这位族人也有幸与韩道士相识。 某一天,大佛寺来了一位和尚,这位和尚与众不同,他对樗蒲这种赌博游戏情有独钟,而且每次参与赌博,他所下的赌注都极为庞大,令人咋舌。我们的这位族人在偶然的机会中目睹了和尚参与的一场豪赌,那堆积如山的赌注和紧张刺激的氛围瞬间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之火。他被眼前的景象冲昏了头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头所有的钱财都押上了赌桌,满心期待能够凭借这次豪赌一举翻身,赚得盆满钵满。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这一次他的运气极差,最终落得个大亏特亏的下场,不仅没有实现暴富的美梦,反而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赔了进去。 尽管遭受了如此惨痛的损失,但他内心对于赌博的狂热之火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失败而熄灭,反而像被浇上了油一般,燃烧得更加猛烈。他的理智已经被欲望完全吞噬,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疯狂状态。为了能够继续参与赌博,试图挽回之前的损失,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将自家的田产拿去抵押,换取了更多的钱财,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投身于那充满诱惑和危险的赌局之中。然而,命运似乎并没有对他展现出丝毫的怜悯,这一夜的赌博下来,他输得彻彻底底,一无所有,连最后一丝翻身的希望都被无情地碾碎。 在经历了这一连串惨不忍睹的失败之后,他的心情犹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被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所笼罩。他整个人变得形容憔悴,精神萎靡不振,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在他极度失意、心灰意冷、漫无目的地游荡之时,不知不觉间,他顺着熟悉的道路来到了韩道士的住所。 当他出现在韩道士面前时,那副面容憔悴、神情恍惚的模样让人看了无比心疼。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充满了深深的绝望和无助,说话时语无伦次,思维混乱,颠三倒四,显然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失败和沉重的打击折磨得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和清晰的表达能力。 韩道士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了他内心的痛苦和煎熬。韩道士温和地看着他,用关切而沉稳的语气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面对韩道士的询问,这位族人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汹涌澎湃的痛苦和悔恨,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情绪激动地将自己如何陷入赌博的深渊,如何一次次地输光家产,最终落得如此悲惨境地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倾诉了出来,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韩道士听完他的悲惨遭遇,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或者责备的神情,反而是带着一丝理解和宽容的微笑。他平静地说道:“从古至今,凡是频繁参与赌博之人,没有谁能够一直保持常胜不败的。这其中的道理,其实显而易见。倘若你能够真正地痛下决心,从此与赌博一刀两断,彻底戒掉这危险的恶习,我愿意运用我的一些方法和手段,帮助你把之前输掉的钱财重新赢回来。” 那位族人听到韩道士这番充满希望的话语,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激动得声音颤抖,情绪激昂地发誓道:“倘若真能如您所说,让我把失去的钱财全部赢回来,我在此郑重发誓,一定将那些曾经让我陷入绝境的赌博器具当作铁杵一样狠狠地敲碎,从此与赌博这恶魔般的行为永诀,再也不涉足其中一步!” 韩道士见他此刻的态度如此坚决,神情如此笃定,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随后,韩道士从案几上拿出一张洁白的纸,提起笔在上面精心地绘制了一道神秘而充满力量的符。他将这道精心绘制的符郑重地递给族人,并嘱咐他一定要将这道符小心翼翼地佩戴在衣带之间,确保其时刻不离身,千万不可有丝毫的疏忽和大意。 韩道士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族人,再次郑重地叮嘱道:“我此番出手相助,并非是为了纵容你继续沉迷于赌博的深渊,而是希望能够给你一个重新开始、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你此次前往赌局,务必牢记我的告诫,只要能够成功赢回原本属于你自己、却因赌博而输掉的那些钱财就足够了,绝对不可以让贪婪之心占据你的心灵,妄图赢得更多不属于你的财富。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不仅无法挽回你的损失,还可能会让你陷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 紧接着,韩道士又从自己的钱袋中取出一千钱,交到族人的手中,并与他达成了一个明确的约定:等在赌局中赢得了钱财,必须如数归还这一千钱。 族人大喜过望,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此刻的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赢回钱财、摆脱困境的美好景象。他怀揣着韩道士给予的那道神秘符和一千钱,步伐坚定地朝着赌局的方向奔去。 当他再次出现在赌局之中,与那位和尚再度相遇时,和尚用一种充满轻视和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所携带的赌资。在和尚的眼中,这位曾经输得一败涂地的族人如今所带来的这点钱财简直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他正眼相看,更别提与他进行一场赌局了。 然而,我们这位已经铁了心要赢回自己失去钱财的族人,并没有因为和尚的轻视而退缩。他的内心充满了坚定的决心和不屈的斗志,一再苦苦哀求和尚与他进行一场赌局。他的态度坚决如铁,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最后,他几乎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恳请和尚,只与他进行一掷的赌局,以此来决定最终的胜负。和尚见他如此执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族人毫不犹豫地将韩道士借给他的那一千钱全部押上,作为这一掷的孤注。和尚率先掷出骰子,然而结果却并不明朗,没有分出明显的胜负。轮到族人掷骰子时,奇迹似乎降临了。他手中的骰子一掷而出,瞬间呈现出了极好的彩头,这一掷让他在开局就取得了巨大的优势,仿佛幸运女神终于对他露出了微笑。 和尚见状,心中不禁微微一惊。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族人似乎运气不错,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他决定加大赌注,试图通过增加筹码的压力来扭转局面。和尚再次拿出两千钱作为赌注。然而,这一次幸运女神依然坚定地站在族人这边,他再次赢得了这一轮的赌局。 和尚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他不甘心就这样连续输给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的对手。他决定继续增加赌注,试图挽回自己的颜面和损失。随着赌局的进行,和尚所下的赌注逐渐增加到了十余千钱。可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是极为有利的牌面,只要和尚轻轻一呵气,瞬间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逆转,原本的好牌竟然变成了糟糕的结果。就这样,族人一路顺风顺水,之前所输掉的钱财,在这短短时间内竟然奇迹般地全部赢了回来。 此时,族人的内心开始被贪婪的恶魔所侵蚀。他被眼前堆积如山的钱财冲昏了头脑,暗自盘算着,如果能够再赢几千钱,那自己的生活将会变得更加富裕和舒适。于是,他完全忘记了韩道士的再三告诫,被贪婪蒙蔽了双眼,决定继续留在赌桌上,妄图赢得更多的财富。 可是,命运的轮盘开始无情地转动。这一次,他的运气急转直下,牌运渐渐变得越来越差。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瞬间变得扑朔迷离,他开始不断地输掉筹码,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疑惑,突然,他想起了韩道士交给他的那道神秘符。他慌乱地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地查看自己的衣带,却惊恐地发现那道被视为救命稻草的符竟然不翼而飞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恐惧。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因为一时的贪婪,违背了韩道士的告诫,最终导致符不见了。 此刻的他深知自己已经犯下了大错,无奈之下,他只好怀着满心的懊悔和恐惧,停止了继续赌博的念头。尽管心中充满了不甘,但他也明白,再继续下去,可能会输得更加惨不忍睹。 族人带着赢回来的钱,心情忐忑地回到了天齐庙。他首先按照之前与韩道士的约定,恭恭敬敬地把韩道士借给他的一千钱归还了。然后,他坐在一旁,仔细地计算着剩下的钱。经过一番认真的核算,他惊讶地发现,连同最后输掉的部分,恰好与他最初因为赌博而输掉的钱财数目完全相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此时的他,内心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满脸通红,羞愧地来到韩道士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恳地向韩道士谢罪。他如实讲述了自己因为贪婪而丢失符的整个过程,声音中充满了悔恨和对自己的痛恨。 韩道士听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眼神中没有责备和愤怒,反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韩道士缓缓说道:“那道符早在你被贪婪冲昏头脑、决定继续赌博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收回来了。我当初就已经再三告诫过你,千万不要被贪婪之心所控制,可你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抵挡住诱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异史氏感慨地说道:“在这广袤的天下之间,若要论及能够让人迅速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的事物,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赌博来得更为迅猛和决绝;若要探讨败坏个人品德、丧失操守和尊严的行为,也没有什么能够比赌博更为严重和恶劣。那些不幸陷入赌博这一无尽深渊的人,就如同身处在茫茫大海之中,随波逐流,越陷越深,根本无法知晓何处才是尽头,也无法预料自己最终将会沉沦至何种悲惨的境地。 “对于那些从事商业活动的商人,以及辛勤耕耘在土地上的农民而言,他们各自都拥有着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本业。通过诚实劳动和精明经营,他们能够为自己和家人创造稳定的生活。而那些致力于学术研究、追求知识和道德修养的饱读诗书之士,更是视时间如生命,格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努力提升自己的学问和品德境界。他们明白,只有通过不懈的努力和积累,才能够在人生的道路上取得真正的成就。扛着农具行走在田间狭窄的小路上,辛勤地劳作,播种希望的种子,这原本就是最为朴实、也是最为可靠的成家立业之道;在闲暇时光里,与志同道合的友人相聚一堂,清谈雅论,小酌几杯,抒发内心的情感和思考,这也算是一种充满情趣、寄托精神的生活方式。 “然而,你却选择了与那些品行不端、道德败坏的不良之辈亲密交往,日夜沉浸在赌博的虚幻世界中,无法自拔。为了追求那短暂而虚幻的胜利和财富,你不惜倾尽自己所有的口袋和箱子,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钱财都投入到那充满风险和不确定性的赌局之中。在那紧张刺激的赌桌上,你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雉’‘卢’,仿佛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和命运都寄托在这简单的几个字眼上。你疯狂地向那淫秽昏聩的赌具祈求好运,全然不顾道德和伦理的约束,简直如同走火入魔一般失去了自我。你不停地摆弄着那由五木制成的赌具,心情随着每一次的投掷而跌宕起伏,紧张得如同圆珠在急速滚动;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又一把的筹码,神情紧张又兴奋,那模样仿佛举着一把能够掌控命运的团扇。在赌局中,你的眼睛左顾右盼,急切地寻找着胜利的机会,眼睛都快要望穿了,心中只想着如何赢得更多的钱财,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望。你表面上故意装出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暗地里却绞尽脑汁,使尽各种阴谋诡计,妄图战胜对手,获取不义之财。门前已经有尊贵的宾客在耐心等待着与你交流、与你分享生活的点滴,而你却依然对他们置之不理,一心只恋恋不舍那充满诱惑的赌桌;家里的灶火已经熊熊燃起,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你归来享用,而你却依然贪婪地盯着赌盆,不肯离开半步,完全忘记了家庭的温暖和亲人的关怀。因为沉迷于赌博,你忘记了按时吃饭和睡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你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因为在赌局中不停地争吵、叫喊,你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彼此看着对方都如同面容憔悴、形如鬼魅一般,失去了原本的生机和活力。等到最后输得精光,全军覆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赌局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心中虽然技痒难耐,渴望再次翻身,却无奈囊中羞涩,再也没有了重新参与的资本;再看看自己的口袋,早已空空如也,甚至连一根绳索都能轻易穿过,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你伸着脖子在赌局外徘徊,懊悔不已,懊恼地发现空着手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回败局;垂头丧气地离开,拖着沉重的步伐,直到深夜的寂静笼罩大地,才拖着疲惫不堪、饱受折磨的身躯回到那已经不再温暖的家。庆幸那些曾经责骂你的家人已经在疲惫中入睡,唯恐自己的归来惊醒了沉睡的狗,引起一阵狂吠,从而打破这短暂的宁静;苦于肚子已经饿了很久,饥肠辘辘,哪还敢埋怨饭菜所剩无几,能够有一口残羹冷炙填饱肚子就已经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了。接着,为了能够实现翻盘的美梦,你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子女,将他们当作商品一样交易,抵押自家的田产,满心期待能够像珍珠重新回到合浦一样,奇迹般地赢回失去的一切;却没想到,最终的结果就像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毛发,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在苍茫的沧江中徒劳地捞取月亮,不过是一场空欢喜,一场虚幻的泡影。等到遭受了惨重的失败,输得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之后,你才如梦初醒,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和荒唐行为,却已经为时已晚,沦为了社会的下流之辈,被众人唾弃和鄙夷。试问在这充满欺骗和陷阱的赌局之中,谁才是真正的赢家?谁能够笑到最后?大家纷纷指向那个连裤子都输掉的人,以此作为深刻的教训和警示,让更多的人看清赌博的残酷本质和毁灭性后果。甚至到了最后,因为饥饿难耐,肚子空空如也,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你竟然走投无路,不得不去投靠那些为非作歹的强盗,与他们同流合污;抓着头苦苦思索,却始终找不到任何摆脱困境、重新崛起的办法,最终只能依靠女人的接济和怜悯才能勉强生存下去,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和骨气。唉!败坏道德品行,倾家荡产,甚至丧失自己的生命和尊严,这一切的恶果,哪一个不是因为踏上了赌博这条充满荆棘和黑暗的不归路所导致的啊!” 第26章 李司鉴 李司鉴,乃是来自永年县的一位举人。在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这个原本应是平静祥和的日子里,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震惊四方的惨绝人寰之事——李司鉴竟丧心病狂地亲手打死了与他相伴多年的妻子李氏。这一突如其来的恶性事件,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当地掀起了惊涛骇浪,迅速成为了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焦点话题。地方官员在知晓此事后,深感事态严重,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将这一情况上报给了广平府。 广平府在接到报告后,高度重视,丝毫不敢拖延,即刻下达了明确而严肃的指令,责令永年县务必对这起令人发指的案件展开全面、细致且深入的审查和处理,务必还原事件真相,给受害者一个公道,给民众一个交代。 就在这紧张而严肃的案件审查期间,李司鉴被带至广平府衙门前。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诡异,仿佛被某种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所操控。他的双眼充满了狂乱与迷茫,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疯狂的状态。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从旁边不远处一个摆放着鲜肉的架子上,粗暴地夺过了一把锋利无比、寒气逼人的屠刀。随后,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朝着城隍庙方向狂奔而去。他的这一系列举动发生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猛,以至于周围的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和阻拦。 李司鉴疯狂地冲进了庄严肃穆的城隍庙,脚步不停,径直登上了那座用于表演戏曲的高台之上。随后,他面对着那座在人们心中象征着公正与威严的神像,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此时的他,眼神迷离而恍惚,仿佛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嘴里不停地低声喃喃自语着:“神灵在上啊,您无比圣明,您责怪我不该如此糊涂,轻易听信那些奸佞邪恶之人的蛊惑之言,以至于在我生活的乡里肆意妄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把是非善恶都弄得混乱不堪。为此,您降下责罚,命令我割掉自己的耳朵,以此作为对我罪行的惩戒。”他的话音刚落,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他毅然决然地举起手中那把还沾着生肉血迹的锋利屠刀,以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决绝姿态,将自己的左耳残忍地割了下来。紧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割下的左耳狠狠地抛向了台下。那只耳朵在空中划过一道血腥的弧线,随后重重地落在地上,溅起一片令人心悸的血花。 紧接着,李司鉴仿佛没有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痛,依然沉浸在他那诡异的自我陈述之中。他继续喃喃说道:“神灵啊,您是如此的公正无私,您还责怪我不应该通过卑鄙的欺骗手段,获取他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因为我的这种贪婪无耻的行为,您再次降下命令,让我割掉手指,以示惩戒。”说完这些话,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悔意和恐惧,再次毫不犹豫地挥动起那把已经染满鲜血的屠刀,将自己的左手指一个接一个地残忍剁了下去。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染红了他脚下的台面,血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整个场面惨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李司鉴那令人发指的自残行为并未就此停歇。他仿佛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自我毁灭的癫狂状态,又一次开口说道:“神灵啊,您的洞察是如此的精准,您怪罪我不该做出奸淫妇女这般道德沦丧、无耻下流的肮脏勾当。因为我的这种罪恶行径,您愤怒地让我割掉肾脏,作为对我深重罪孽的惩罚。”话音刚落,他竟以一种超乎常人想象的决绝和勇气,再次用那把已经被鲜血浸染得通红的屠刀,对自己实施了极其残忍的阉割。这一系列极端而血腥的自残行为,使得他的身体遭受了无法承受的重创。他瞬间眼前一黑,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整个身体变得僵硬如木,直挺挺地扑倒在那满是鲜血的戏台上,生死未卜。 当时,总督朱云门在听闻了这一令人瞠目结舌、惨不忍睹的案件详情后,心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怀着对正义的坚定追求和对罪恶的零容忍态度,专门为此事精心撰写题本,向朝廷详细参奏了这起令人发指的恶性案件。朝廷在接收到朱云门的参奏后,同样表现出了高度的重视和坚决的态度。朝廷迅速做出了果断而明确的决策,决定毫不留情地革去李司鉴举人的功名,彻底剥夺他的身份和地位,使其失去曾经拥有的荣誉和特权。同时,朝廷要求相关部门对他的罪行进行全面、深入的追究和调查,并依据律法严谨地拟定相应的处罚措施,务必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应有的沉重代价。 然而,就在朝廷的谕旨正准备下达之时,李司鉴已经在冥冥之中遭到了来自上天的严厉惩罚。他那罪恶的生命,在还未等到人间律法的审判之前,便已悄然终结,魂归地府。这一充满血腥与罪恶的事件的详细经过,乃是从官方发布的邸抄上所记载的内容得以知晓的。 第27章 五羖大夫 在那宁静的河津之地,生活着一位名叫畅体元的人士,他的表字乃是汝玉。在其尚为诸生的那段青葱岁月里,曾经有过一段如梦似幻、令人难以忘怀的奇特经历。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他如往常一般进入了梦乡。在那场充满神秘色彩的梦境之中,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古老而庄严的场景里,四周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肃穆之感。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深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有人以极为郑重的口吻大声地称呼他为“五羖大夫”。 当他从这场奇异的梦中悠悠醒来,内心深处不禁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欢喜的涟漪。在他单纯而充满期待的认知世界里,这样一个充满暗示和象征意义的梦境,毫无疑问被他视作是一个无比美好、充满希望的预兆。他满心期待地憧憬着,或许在未来那充满未知的岁月长河中,将会有一连串非凡而令人惊喜的际遇在前方静静地等待着他去邂逅。 然而,人生的道路往往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曲折和坎坷。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犹如狂风暴雨般的灾难降临到了他的生活之中。那是流寇肆虐所引发的战乱,社会秩序瞬间崩塌,人们的生活陷入了无尽的混乱与恐惧之中。 那些流寇犹如一群丧失人性的恶狼,他们的眼中只有贪婪和残暴,毫无一丝怜悯与善良。当他们遇到畅体元时,不仅野蛮地抢走了他辛苦积攒下来的所有财物,更是用极其粗暴、毫无人性的手段,将他身上那本就单薄的衣服一件不剩地全部强行剥去,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缕来遮体蔽寒。 在那个寒风凛冽、冰冷刺骨的冬夜,世界仿佛被冻僵在了一片死寂之中。他被那些无情的流寇像丢弃一件无用的物品一样,关闭在了一间空旷而又寒冷至极的屋子里。当时,正值寒冬腊月,那肆虐的寒风如同恶魔的咆哮,无情地穿透每一个缝隙,带来的寒冷几乎能将人的血液都冻结。 在那漆黑得如同墨汁一般的黑暗中,他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自己那双颤抖却依然充满求生欲望的双手,在四周盲目而又慌乱地摸索探寻着。每一次触摸到冰冷的墙壁或是空荡荡的角落,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阵绝望。 也许是上天终究不忍心将他完全抛弃,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望与恐惧之后,经过一番艰难而又漫长的摸索,他竟然奇迹般地幸运地摸到了几张带着些许温暖和柔软的羊皮。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迫不及待地将这些羊皮紧紧地裹护在自己那已经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抵御那仿佛能穿透骨髓的严寒。也正是依靠着这几张来之不易的羊皮,他才得以在如此恶劣、几乎没有生存希望的环境中顽强地存活下来,不至于被那无情的寒冷活活地夺取生命。 当黎明那第一缕微弱而又充满希望的曙光终于艰难地穿透层层黑暗,缓缓地照亮了这间冰冷而又孤寂的屋子时,畅体元怀着复杂的心情,仔细而又专注地查看了身边那些在黑暗中给予他生存希望的羊皮。这一看,令他先是一愣,随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些羊皮的数量不多不少,恰好是五张。 此时此刻,他才如梦初醒,回想起那个曾经被自己视为美好预兆、充满期待的梦境,原来那不过是神灵对自己的一番充满戏谑和捉弄意味的安排。 不过,命运的车轮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后来,凭借着自己多年来刻苦学习所积累的知识,以及在明经考试中所展现出的卓越才华和出色成绩,畅体元终于迎来了人生的转机。他被授予了雒南知县这一令人尊敬的官职。 这件充满传奇色彩、曲折离奇的事情,被毕载绩先生以认真而又细致的笔触详细地记录了下来,从而得以在岁月的长河中流传下来,成为了人们口中一段令人感叹不已的故事。 第28章 毛狐 在那宁静而纯朴的乡村之中,生活着一位名叫马天荣的农家子弟。他正处于人生中二十多岁的黄金年华,本应是充满希望与憧憬的年纪,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对他显得有些残酷。他的妻子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只留他在这世间独自面对生活的艰辛。由于家境的贫寒,马天荣如同被贫困的枷锁紧紧束缚,实在是缺乏足够的财力去再次寻觅一位伴侣,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 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着大地的日子里,马天荣如同往常一样在田间辛勤地耕耘劳作。就在他埋头苦干之时,忽然,一个独特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一位年轻的少妇,她身着华丽的盛装,妆容精心描绘,显得格外精致。她轻盈地踩着田间的禾苗,优雅而从容地跨越着一道道田埂,缓缓向他走来。她的面容泛着红润的光泽,那是健康与活力的象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流露出迷人的魅力,姿态更是尽显风流韵味,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马天荣看到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妇,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疑惑。他揣测着,这位少妇是不是在这广阔的田野中迷失了方向,才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他谨慎地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们两人,这片广袤的田野再无其他身影。在这瞬间的寂静与孤独之中,马天荣的心中泛起了一丝大胆而冒险的念头。他鼓起勇气,带着几分戏谑和调侃的语气,主动向这位神秘的少妇挑起了话头。让他感到惊喜与意外的是,少妇不仅没有对他的冒昧表示反感,反而微微地回应了他,那眼神中似有似无地闪烁着一丝暧昧与娇羞的光芒。 马天荣见少妇对自己的言语有所回应,心中的胆量瞬间增大了几分。他的欲望被点燃,竟然大胆地提出了想要与她在这空旷而开阔的田野之中行那男女之间的私密之事。少妇听到他如此直白而露骨的请求,不禁掩嘴轻笑起来。她的笑声清脆而动听,如同银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随后,她柔声说道:“青天白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怎可做出如此荒唐且不合礼法之事?你还是先回到家中,将门户紧紧关闭,而后安心地等待着。待到夜幕完全降临,繁星闪烁,明月高悬之时,我自会按照约定前来与你相会。”马天荣听了少妇的这番话语,心中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他实在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妇真的会兑现她的承诺。少妇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疑虑,为了让他安心,她庄重而严肃地发誓,以表明自己一定会信守诺言,如约而至。马天荣见她如此坚决和诚恳,这才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连忙将自家门户的具体朝向、准确位置以及进入的方式等细节详细地告知了少妇。少妇用心地聆听着,一一牢记在心中。交代完毕后,少妇朝他微微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田间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只留下马天荣站在原地,怀着满心的期待与忐忑,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夜幕终于如厚重的黑色帷幕一般缓缓落下,天空中繁星点点,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深邃的黑色天幕之上。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洒下银白的光辉,照亮了大地。正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少妇果然没有食言,在这宁静的夜晚如约而至。马天荣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和轻轻的敲门声,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将少妇迎进了屋内。两人的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火花在空气中绽放,随即他们紧紧相拥,陷入了缠绵而热烈的情爱之中。 在亲密无间的接触过程中,马天荣的手轻轻拂过少妇的肌肤,那触感异常娇嫩柔滑,如同丝缎一般。他心中不禁充满了好奇和惊叹,这样的肌肤实在是太过独特和奇妙。他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盏灯火,想要更仔细地欣赏和探究这令人着迷的肌肤。在温暖的灯火映照下,他惊讶地发现,少妇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为特别的状态。那肌肤红润而富有光泽,仿佛是刚刚绽放的花朵般娇艳欲滴,又薄如蝉翼,细腻得如同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般娇嫩。不仅如此,她的身上还均匀地遍布着一层细细的绒毛,在灯火的光影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微光,宛如一层神秘的面纱,为她增添了几分奇异而迷人的魅力。 马天荣被眼前这奇异的景象深深震撼,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他的思绪开始飞速转动,联想到少妇神秘的出现和行踪的飘忽不定,一个大胆而惊人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形成。莫非眼前这位与自己共度春宵的美丽少妇并非寻常之人,而是传说中拥有神奇法术和超凡魅力的狐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马天荣决定冒险一试。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然后尽量以一种轻松而看似不经意的口吻向少妇询问道:“亲爱的,你如此与众不同,肌肤如此奇异娇嫩,莫不是那传说中的狐仙吧?”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妇听到他的询问,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刻意地隐瞒或否认。她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坦然和从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狐仙的身份。 马天荣得知了少妇的真实身份后,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却涌起了一丝别样的念头。他想到自己贫困的生活状况,心中暗暗盘算着,如果能借助少妇狐仙的能力,或许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他带着几分讨好和期待的语气说道:“既然你是拥有神奇法术和无边能力的狐仙,自然应当是无所不能的。如今你我如此恩爱缠绵,情投意合,难道你就不能大发慈悲,用几两金子来救济一下我这贫困潦倒的生活吗?说不定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少妇听了他的这番请求,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着马天荣那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神,最终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第二天晚上,少妇如同往常一样,踏着夜色来到了马天荣的家中。马天荣一见到她,眼中立刻绽放出兴奋和期待的光芒,满心欢喜地向她索要之前承诺的金子。然而,少妇却故意做出一副惊愕和茫然的表情,双手轻轻一拍,说道:“哎呀,真是抱歉,我今日事务繁忙,刚才一时疏忽,竟然把这件事给完全忘记了。”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似乎想要逃避马天荣那急切的目光。马天荣见她要走,心中一急,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再次郑重而急切地叮嘱她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又过了一夜,当少妇再次踏入马天荣的家门时,马天荣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还没等少妇站稳脚跟,他便满怀期待地问道:“我所求的金子,这次你该不会又给忘记了吧?”少妇听了他的问话,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和尴尬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真是对不住,这几日实在是琐事缠身,扰得我心神不宁。改日我一定给你,你再耐心等等。”马天荣听了,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就这样,日子在马天荣的期待与等待中一天天过去。又过了好几天,马天荣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和渴望,再次向少妇索要金子。这一次,少妇没有再找借口推脱,只见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一丝神秘的意味。然后,她缓缓地抬起自己的衣袖,从袖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两锭白金。这两锭白金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而迷人的光芒,大约有五六两重,边缘微微翘起,呈现出一种优美的弧线,上面还雕刻着精致而细腻的细纹,仿佛是巧匠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整体看上去十分精美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一番。 马天荣看到这两锭白金,顿时喜上眉梢,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贪婪的光芒。他如获至宝般地将这两锭白金从少妇的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反复端详了许久,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深深地收藏在了柜子的最深处,仿佛生怕它们会突然飞走一般。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转眼间半年的时光已经悄然流逝。有一天,马天荣在生活中偶然遇到了急需用钱的紧急情况。在百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那两锭白金。他满怀期待地将它们从柜子中取出,然后兴高采烈地拿去给别人看,希望能够用它们换取一些钱财来解决自己眼前的困境。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别人接过这两锭白金仔细观察和鉴别之后,却露出了一脸疑惑和不屑的神情,对他说道:“这哪里是什么白金啊,你可真是糊涂,这分明是锡罢了。”说着,那人毫不客气地用牙齿轻轻一咬,那所谓的“白金”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出现了明显的咬痕,甚至有一些碎屑掉落下来,果然是锡。马天荣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如同被一盆冰水浇透,又惊又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手中那已经被证实是假的“白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将这两锭假金子收起来,带着满心的失望和愤怒,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中。 到了夜里,少妇如往常一样,在夜色的掩护下,轻盈地来到了马天荣的住处。马天荣一见到她,积压在心中多日的愤怒和委屈瞬间爆发了出来。他立刻冲上前去,对着少妇就是一顿愤怒的责备,将白天所遭遇的尴尬和耻辱一股脑地全部倾诉了出来。少妇听了他的这番责骂,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愧疚之色。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完马天荣的抱怨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无奈。然后,她缓缓地开口说道:“这可怪不得我呀,要怪只能怪你的命太薄,根本就没有拥有真金的福气。就算我给了你真金,你也无法守住和享用。”说完,她只是轻轻一笑,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身便像往常一样,准备与马天荣共度良宵。 马天荣听了少妇的这番话,心中的愤怒不仅没有丝毫的消减,反而更加郁闷和不解。他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说道:“我一直听说狐仙都是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能够迷倒众生,令人为之倾倒。可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啊。你虽然也有几分姿色,但远远没有达到我想象中的那种绝世美貌。”少妇听了他的这番抱怨,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和洞察世事的光芒。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们狐仙都是根据人的心意和欲望来幻化容貌的。你连拥有一两金子的福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承受和消受得起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般的绝世美女呢?以我这平凡而普通的容貌,固然不足以侍奉那些身份高贵、眼光挑剔的上流人物,但如果与那些长相丑陋、身体有缺陷的女子相比,比如那些大脚驼背的,在你眼中,我不就已经算得上是国色天香了吗?” 就这样又平平静静地过了几个月,忽然有一天,少妇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马天荣的面前。但这一次,她的手中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她将包裹递给马天荣,然后缓缓地说道:“这几个月来,你多次向我索要金子,可我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以你的命数和福分,本就不该拥有和藏有真金。然而,如今你的媒聘之期马上就要到了,我把这三两金子送给你,就当作是为你娶一位媳妇所准备的资金吧。同时,这也是我与你的告别之礼,从此之后,我便不会再来与你相会了。”马天荣听了少妇的这番话,感到十分困惑和惊讶。他连忙摆手说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从来没有听说有什么聘娶媳妇的事情啊,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少妇微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真诚,说道:“你别着急,不出一两天,自然会有媒人上门来说亲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就安心等待吧。”马天荣还是半信半疑,接着问道:“那你跟我讲讲,这媒人所说的女子容貌究竟如何?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少妇笑着回答:“你一心想着要娶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那这女子自然就会如你所愿,是国色天香的容貌。不过,这也要看你自己的眼光和感受了。”马天荣却连连摇头,说道:“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但三两金子怎么可能买得到媳妇呢?这世间的女子,哪有这么便宜的?”少妇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月老早就注定好的姻缘,并非人力所能改变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准备好迎接新的生活吧。”马天荣还是不太理解,继续追问道:“为什么你突然就要与我告别呢?难道你不再愿意与我继续相伴了吗?”少妇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不舍,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像这样每晚披星戴月地与你相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迟早会有自己的妻子,会有属于自己的正常生活。我再这样与你纠缠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趁现在,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说完,当天一亮,少妇便起身整理好衣物,轻轻地吻了一下马天荣的额头,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她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交给马天荣,并嘱咐道:“分别之后,恐怕你会因为思念或者其他原因而生病。如果真的生病了,服用这个瓷瓶中的黄色粉末就可以治愈。一定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第二天,果不其然,真的有媒人上门来了。马天荣见到媒人,心中既惊讶又期待。他首先询问的便是那女子的容貌。媒人想了想,回答说:“这女子的容貌嘛,说实话,不好形容。若非要给出一个评价,那便是介于美丑之间。不算特别出众,但也绝对不丑。”马天荣听了,心中有些好奇,接着又问:“那聘金需要多少呢?”媒人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数字,然后回答:“大约四五两银子。”马天荣听了,倒也不觉得这价钱昂贵,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只是他心中还是十分好奇,想要亲眼见一见这女子的真容,才能放心。于是他坚持一定要亲自见一见这女子,否则难以做出决定。媒人却面露难色,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恐怕有些困难。良家女子大多矜持害羞,不肯轻易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若是被她知道了,恐怕会觉得受到了冒犯,这门亲事说不定就黄了。”两人为此商量了一番,最后约定一起前往女子所在的村庄,找机会趁机偷看一下。 到了那个村子之后,媒人先独自前往女子家中安排,让马天荣在村外耐心等候。马天荣在村外的一棵大树下焦急地踱步,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他时而抬头看看天空,时而低头踢一踢脚下的石子,时间在他的等待中仿佛变得格外漫长。过了许久,终于看到媒人从村子里走了出来。媒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一边挥手一边快步向他走来,高兴地对他说:“事情办妥了!我的表亲与这女子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我刚刚去看到那女子正坐在屋里呢。你现在马上假装去拜访我的表亲,从她门前路过,这样近在咫尺,就可以趁机偷偷看上一眼了。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别被发现了。”马天荣听了媒人的安排,紧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深吸一口气,按照她说的做了。 马天荣怀着忐忑的心情,故作镇定地走进了村子。当他经过那女子所在的房屋时,心跳瞬间加速,目光迅速地向屋内瞟去。只见一个女子正坐在屋内,趴在床上,让别人给她挠背。马天荣不敢停留太久,只是匆匆一瞥,但这一眼已经足以让他对女子的容貌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这女子的容貌确实正如媒人之前所说的那样,不算绝美,但也有几分清秀和端庄。马天荣看完之后,心中有了底,快步离开了村子。 等到双方开始商议聘礼的时候,女方家里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并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狮子大开口,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他们只是要求用一两二钱银子为女子置办出嫁的衣物和用品。马天荣见女方家如此善解人意,不仅没有过多地讨价还价,反而如此实惠,心中对这门亲事更加满意了,觉得这价钱实在是便宜。于是,他爽快地交了银子,还额外拿出一些钱财酬谢了媒人以及帮忙写婚书的人。前前后后算下来,总共三两银子就全部花完了,也没有再多花费一文钱。 选好了一个黄道吉日,马天荣满心欢喜地带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将女子迎娶回了家。可是,当女子进门的那一刻,马天荣却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的真实模样与他之前匆匆一瞥所看到的有所不同。她的胸背都高高地隆起,像是驼背一般,严重影响了整体的体态和美观。脖子也缩得很短,如同乌龟的脖子,显得十分怪异。他忍不住往下看了看女子裙子底下,只见那双脚竟然像船一样大,走起路来显得十分笨拙和沉重。直到这时,马天荣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之前狐仙所说的那些话都是有原因的。 异史氏说道:“狐仙随着人的心意幻化容貌,或许这只是狐仙自己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而说的托词。然而,她所说的关于福泽和命数的事情,确实是值得我们深信的。我常常说:如果不是祖宗好几代人的积德行善和修行,是不可能获得高官厚禄的;如果不是自身好几代人的修行积累,也是不可能得到美丽佳人的。相信因果报应的人,一定不会认为我的这番话是无稽之谈啊。” 这世间的姻缘福分,往往并非只看表面的财帛和容貌,更多是命中注定的因果循环。马天荣起初渴望财富与美貌,却在现实中遭遇种种意外与落差,这也正应了那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狐仙的出现与离去,仿佛是命运的戏弄,又似是一种警醒。而那最终进门的驼背大脚女子,虽非理想中的佳人,却也成了马天荣命中既定的姻缘。这一切的曲折离奇,让人不禁深思命运的无常和因果的玄奥。 第29章 翩翩 罗子浮,乃是邠地之人。他的命运颇为坎坷,双亲在其幼年时便早早离世,当他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便不得不依靠叔叔大业来维系生活。大业在国子监担任左厢一职,家中财物丰饶,金银绸缎堆积如山。然而,命运弄人,大业膝下无子,于是,他将罗子浮视作亲生儿子般悉心呵护,疼爱有加。 当罗子浮步入十四岁的青春年华,本应是茁壮成长、积极向上的年纪,却不幸被一些品行不端之人引诱,从此偏离了正道,陷入了不正当的游乐生活之中。恰在此时,一位来自金陵的娼妓暂时侨居于郡中。罗子浮与她偶然相遇,瞬间被她的风情万种所吸引,深深地陷入了痴迷之中。后来,当这位娼妓决定返回金陵时,罗子浮鬼使神差般地抛弃了一切,偷偷地跟随她一同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在娼妓的家中,罗子浮度过了半年的时光。在这期间,他床头的钱财如同流水般迅速消逝,直至一无所有。而他,也因此遭到了娼妓姐妹们的无情冷嘲热讽和极度冷落。她们对他嗤之以鼻,满脸的嫌弃,然而,尚未到彻底与他断绝往来的地步。 好景不长,命运的车轮继续无情地碾压着罗子浮。不久之后,他不幸染上了严重且恶疾般的疮疡。那疮口溃烂不堪,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不仅将床铺和席子弄得污秽至极,令人无法忍受,最终,他被无情地驱赶出门,流落街头。 自此,罗子浮无奈地沦为了一名乞丐,在街市上四处乞讨为生。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让那些街市上的人们心生厌恶与恐惧,纷纷远远地躲避着他,仿佛他是瘟疫的源头。罗子浮的内心被无尽的恐惧和忧虑所充斥,他极度害怕自己会孤独地死在这陌生而冷漠的他乡。于是,他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决定向西边行去,一路以乞讨为生。每天,他都艰难地行走三四十里,如同风中残烛,飘摇不定。渐渐地,他靠近了邠地的边界。 然而,每当想到自己如今衣衫褴褛,那脓疮散发的恶臭令人难以忍受,他那仅存的一点尊严让他实在没有勇气踏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他只能在临近家乡的城邑之间犹豫不决,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仿佛迷失在黑暗中的羔羊。 就在一个日暮西山、残阳如血的黄昏,天色渐渐地被黑暗所吞噬,罗子浮怀着满心的疲惫和无助,打算前往山寺寻求一晚的栖息之所。就在这命运的转折点,他幸运地邂逅了一位女子。这位女子的容貌宛如天仙下凡,超凡脱俗,美得让人窒息。她那温婉的气质如同春风拂面,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与安心。女子轻移莲步,走近罗子浮,她的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清脆而动听,轻声询问道:“这位公子,你形单影只,这是要去往何处?”罗子浮望着女子那充满关切和善意的双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长叹一口气,将自己那充满辛酸与血泪的悲惨遭遇毫无保留地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女子听完他的倾诉,那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怜悯与同情,她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说道:“我乃是一介出家人,居住在一处山洞之中。那山洞虽不奢华,但也能为你遮风挡雨,提供一个安身之所。而且,那山洞所在之处,不必惧怕有虎狼出没。”罗子浮听闻此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希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毫不犹豫地跟随女子,踏上了那未知而又充满期待的路程。 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穿越了茂密的山林,终于来到了那个神秘的洞府。踏入洞府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溪水横在门口。一座坚固而古朴的石桥宛如长虹卧波,横跨在溪水之上。再往里深入几步,两间宽敞明亮的石室出现在眼前。室内的光芒充盈,明亮异常,仿佛被无数颗璀璨的明珠所照亮,根本无需借助任何灯烛的光芒。女子目光柔和地看着罗子浮,轻声说道:“你这一路奔波,想必身心俱疲。快些脱下那身满是污渍与破烂的衣物,到这溪流中清洗一番吧。放心,这溪水有神奇的魔力,能治愈你的伤痛。好好清洗一下,你的疮很快就会痊愈的。”罗子浮听从女子的安排,踏入溪流,清凉的溪水抚摸着他的肌肤,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疲惫与痛苦。随后,女子动作娴熟地拉开帷帐,那帷帐如彩云般轻盈飘逸。她轻轻拂拭着被褥,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然后,她转头看向罗子浮,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催促道:“快快睡吧,今晚你可以安心入眠。我这就为你制作裤子,让你能有体面的衣物蔽体。”说完,她取来一些形状独特、宛如芭蕉叶的大叶。这些叶子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她熟练地裁剪、拼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罗子浮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子的一举一动,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好奇。没过多久,一件精致的衣服便在女子的巧手下诞生了。女子将其折叠好,轻轻放置在床头,柔声说道:“明早起来,你便穿上它。”随后,女子在罗子浮对面的床榻上缓缓躺下,那姿态优雅而宁静。 罗子浮在洗完澡后,只觉得全身仿佛被一股温暖而舒适的力量所包裹,疮疡处那曾经如火烧般的疼痛此刻也奇迹般地消失了。他带着满心的期待与安宁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曾经那令人痛苦不堪的疮痂,惊喜地发现疮痂已经厚厚地凝结起来,不再有任何疼痛和不适。 待到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石室的缝隙洒在罗子浮的脸上。他准备起身,然而,心中却忽然对那用蕉叶制成的衣服能否真正穿着存有一丝疑虑。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衣服仔细端详。就在他目光触及衣服的瞬间,奇迹再次发生了。那原本看似普通的蕉叶衣服竟然在他眼前幻化成了光滑柔软、精美绝伦的绿色锦缎。那锦缎的质地细腻如丝,光泽亮丽,仿佛是上天赐予的宝物。过了一会儿,女子开始准备早餐。她宛如一位神奇的魔法师,手中的山叶在她的巧思下变成了美味的食物。她拿来山叶,微笑着对罗子浮说道:“这便是早餐的饼。”罗子浮半信半疑地品尝了一口,果然,那味道竟然和真正的饼毫无二致,香甜可口,令人回味无穷。女子又将叶子剪成鸡、鱼的形状,然后进行一番精心的烹饪。当食物端上桌时,罗子浮惊讶地发现,这些用叶子变幻而成的鸡、鱼竟然都和真的鸡、鱼一般美味,口感鲜嫩,香气扑鼻。在石室的角落里,有一个造型古朴的罂,里面装满了香醇醉人的美酒。罗子浮忍不住取来饮用,那美酒入喉,仿佛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和愉悦。当酒稍有减少时,女子便用清澈的溪水灌入罂中补充。那溪水与美酒仿佛有着奇妙的融合之力,混合后的酒水依然美味如初。 就这样,在这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洞府中,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子浮身上的疮痂在女子的悉心照料下全部脱落,他的身体逐渐恢复了健康,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与活力。于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罗子浮心怀感激地向女子请求同宿。女子听闻他的请求,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嗔怪,说道:“你这轻薄之人!刚刚得以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就心生这般不切实际的妄想!”罗子浮急忙解释道:“我并非心存轻薄之意,只是真心想要以此方式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和大恩大德。”女子望着他那真诚而炽热的眼神,心中一软,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一夜,两人同床共枕,相互倾诉着心中的情感,相处得十分欢爱,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离他们远去。 某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忽然,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面带灿烂的笑容,轻盈地走进了洞府。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打趣地说道:“翩翩这小鬼头,真是快活到了极点!薛姑子的好梦什么时候做成的呀?”那被称为翩翩的女子迎上前去,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回应道:“花城娘子,你的贵足已经很久没有踏入我这简陋的洞府了,今天想必是西南风强劲,把你这位稀客给吹送过来的吧!小哥子抱上了没有?”少妇闻言,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回答道:“又是一个小婢女。”翩翩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接着问道:“花娘子,你可真是命苦,怎么不把孩子带来让我也瞧瞧?”少妇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刚把她哄睡下,睡得正熟呢,实在不忍心把她吵醒带来。”说罢,少妇便落落大方地坐下,与他们一同饮酒作乐。饮酒期间,少妇转头看向罗子浮,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和欣赏,说道:“小郎君,你可真是香气扑鼻啊。”罗子浮抬眼望去,只见这少妇年龄约在二十四五岁,正值青春年华。她的容貌出众,眉如远黛,眼似秋波,肌肤如雪,风姿绰约,宛如画中仙子。罗子浮心中不禁一阵荡漾,生出喜爱之情。在剥果子的时候,一个果子不小心掉落在桌案下面。罗子浮心中一动,俯身假装捡果子,趁机偷偷地捏了一下少妇的脚。花城似乎并未察觉,转头看向别处,脸上依然带着那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罗子浮正沉浸在这偷偷摸摸的刺激之中,恍惚之间,突然感觉到袍裤不再温暖,仿佛被一股冰冷的寒风所侵袭。他低头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所穿的衣服竟然在瞬间全都变成了秋天的枯黄树叶,那凋零的模样仿佛在嘲笑他的轻薄与无礼。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他吓得魂飞魄散,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呆坐在原地,正襟危坐了好一会儿,大气都不敢出。在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中,衣服才渐渐又恢复了原样。他暗自庆幸,好在两个女子没有发现自己这狼狈而又羞耻的丑态。 过了片刻,在大家相互敬酒应酬的欢乐氛围中,罗子浮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望着少妇那纤细娇嫩的手掌,心痒难耐,再次冒险用手指去轻轻挠动。花城倒是神态坦然,依然和大家一起欢声笑语,戏谑调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罗子浮那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然而,罗子浮正心突突地跳着,内心充满了紧张与不安,仿佛有一面大鼓在他心中不停地敲响。突然间,衣服再次毫无预兆地变成了枯黄的树叶,那破败的模样让他瞬间面如土色。过了好一会儿,在他极度的惊恐和懊悔中,衣服才又一次恢复正常。经历了这几次惊险万分的变故,罗子浮终于如梦初醒,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的行为,意识到自己的轻薄与放纵是多么的愚蠢和危险。从此,他终于收敛心思,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生怕再次遭遇那可怕的惩罚。 花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笑着调侃道:“这家的小郎君,实在是太不规矩了!要不是有醋葫芦娘子在一旁镇着,恐怕他都要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女子也跟着笑道:“这薄情的家伙,就该让他受冻受饿,好好尝尝苦头,才能长点记性!”两人说完,不禁一起拍手大笑,那笑声在石室中回荡,充满了欢快与温馨。随后,花城起身离席,脸上带着一丝不舍和牵挂,说道:“小婢女醒了,若是看不到我,恐怕要哭得肝肠寸断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女子也跟着起身,眼中满是理解和同情,说道:“光顾着在这里与我们饮酒作乐,都差点忘了小江城还在家中盼着你回去呢。快去吧,别让孩子等急了。”花城离开之后,罗子浮的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害怕自己之前的轻薄行为会遭到女子的严厉责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子最终还是像往常一样与他相处,没有丝毫的怪罪之意,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时光匆匆,又过了一段时间,秋天的脚步渐渐远去,寒冷的北风如同咆哮的猛兽,无情地席卷而来。寒霜降临大地,树叶纷纷凋零飘落,仿佛大地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生机与色彩。女子看着这凋零的景象,心中涌起了对寒冬的担忧。于是,她开始忙碌地收集落叶,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守护着一份珍贵的宝藏。她将一片片落叶精心地储备起来,准备以此抵御即将到来的严寒冬日。看到罗子浮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的样子,她心疼不已。女子赶忙拿着包袱,来到洞口,捡来那洁白如雪的云朵当作柔软的棉絮,为罗子浮精心制作衣服。罗子浮穿上这件用白云制成的衣服后,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瞬间传遍全身,仿佛被春日的阳光所包围。这件衣服不仅温暖如春,如同穿上了厚厚的棉袄一般,而且还十分轻盈,就像新采摘的棉花一样柔软舒适,让他在这寒冷的季节里感受到了无尽的关爱与温暖。 就这样,岁月如梭,转眼间过了一年。在这充满温馨与宁静的时光里,女子为罗子浮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一出生便展现出了非凡的聪慧与俊美,那明亮的眼睛如同闪烁的星辰,惹人喜爱至极。一家三口每天在洞中以逗弄孩子为乐,那欢笑声在洞中回荡,充满了生活的甜蜜与幸福。然而,尽管在这山洞中的生活充满了宁静与安乐,罗子浮却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洞外的星空,思念起远方的家乡。那熟悉的山川、亲切的乡音,如同梦中的幻影,不断地在他的心头萦绕。于是,他鼓起勇气向女子请求一起回去。女子听了他的请求,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不舍,说道:“我不能跟你一同回去。这里是我的归宿,我离不开这山洞。要不然,你自己先走吧。”罗子浮听了女子的话,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对女子和孩子充满了深深的眷恋,实在不舍得与他们分离。然而,那对家乡的思念如同无法抗拒的磁力,始终在他心中拉扯。就这样,因为这份不舍,罗子浮犹豫拖延了二三年。在此期间,儿子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聪明伶俐,惹人喜爱。他们还和花城订下了儿女亲家,为孩子的未来奠定了美好的基础。罗子浮心中时常挂念着叔叔大业,担心他年事已高,身体是否康健。女子看出了他的忧虑,宽慰他道:“叔叔虽然年纪大了,但所幸身体还算硬朗,精神矍铄。你不必为此过于忧心。等咱们的保儿结婚之后,去留就随你的心意决定。”女子在洞中时,经常用树叶写字,那树叶在她的笔下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了一个个神奇的字符。她耐心地教导儿子读书认字,这孩子天赋异禀,过目便能牢记,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聪慧。女子看着孩子的成长,心中满是欣慰,说道:“这孩子生来便是有福气的,就算让他投身尘世的喧嚣与纷扰,也不必担忧他不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不久之后,儿子年满十四岁,这个特殊的时刻,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喜事。花城亲自前来送女儿完婚,为这个喜庆的日子增添了更多的欢乐与祝福。那一天,女子精心梳妆,盛装出席。她身着华丽的服饰,佩戴着璀璨的珠宝,容颜光彩照人,如同清晨的阳光般明艳动人,令人赞叹不已。罗子浮夫妻二人见此,满心欢喜,眼中满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期待。于是,他们举办了一场热闹非凡的家宴。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共同庆祝这对新人的美好结合。翩翩轻敲金钗,那清脆的声音如同仙乐般动听。她欢快地唱道:“我有出色的儿子,不羡慕高官厚禄的虚荣。我有贤惠的儿媳,不羡慕绫罗绸缎的奢华。今日大家相聚,都应当满心欢喜,忘却一切烦恼。为你敬上美酒,劝你多多享用,共享这幸福的时刻。”宴会结束后,花城带着满心的祝福离开,儿子和儿媳则住在对面的房间,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新媳妇十分孝顺,温柔体贴,总是依偎在公婆膝下,倾听他们的教诲,乖巧懂事的模样宛如亲生女儿一般。 日子在平静和幸福中继续流淌,然而,罗子浮心中那对家乡的思念却始终未曾磨灭。有一天,他再次向女子提出想要回去的想法。女子望着他那坚定而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虽然满是不舍,但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天生带有世俗的骨相,终究不是能够超脱尘世、成仙得道的材料。儿子却是命中注定的富贵中人,可以让你带他离开,回到那繁华的尘世之中。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舍而耽误儿子的前程和未来。”新媳妇一想到要和母亲分别,心中顿时充满了无尽的不舍和眷恋。就在这时,花城恰好赶到。儿女们望着母亲和花城,眼中泪水汪汪,恋恋不舍,仿佛这一别便是永远。泪水在他们的眼眶中打转,最终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脸颊。两位母亲赶忙上前,将孩子们拥入怀中,轻声安慰他们说:“只是暂时的分别,以后还有相聚的机会。不要过于悲伤,要勇敢地面对未来的生活。”随后,翩翩施展神奇的法术,剪了些树叶做成驴子,让三人骑上,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一路上,罗子浮思绪万千,回想起在山洞中的点点滴滴,心中既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又有对过去岁月的留恋。而儿子则是满心好奇,东张西望,对即将面临的新生活充满了憧憬。 终于回到家乡,大业早已退休,在乡下过着宁静的生活。他本以为侄子罗子浮已经不在人世,多年来心中一直怀着深深的遗憾和悲伤。却没想到,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罗子浮突然带着优秀的孙子和美丽的媳妇归来。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大业高兴得如同获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家门,各自查看身上所穿的衣物,发现竟然全都是蕉叶。撕开之后,里面的棉絮纷纷扬扬地飘飞而去,于是赶忙都换成了新的衣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罗子浮过上了安稳的生活。然而,时间一长,他心中对翩翩的思念愈发强烈。于是,某一天,他决定带着儿子再次前往寻找那个曾经的山洞。 他们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前行,却只见一路上满是枯黄的落叶,将原本熟悉的路径掩盖得难以辨认。那曾经清晰的洞口,此刻也迷失在杂草丛生之中,无论他们如何寻找,都再也无法找到曾经的踪迹。父子二人站在那片荒芜的山林中,望着四周的迷茫与陌生,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最终,他们只能带着满心的失落和无奈,缓缓地踏上归程。而那曾经如梦如幻的经历,将永远留在罗子浮的心中,成为他一生中最珍贵而又神秘的回忆。 异史氏说道:“翩翩和花城,大概是神仙吧?吃树叶、穿云做的衣服,这是多么奇异的事情啊!然而,她们在帷帐之中的调笑戏谑,亲昵共寝并生下孩子,这又与人间的生活有何不同呢?在山中度过了十五年,虽然没有像‘人民城郭’那样巨大的变化,但是云遮雾绕,洞口难寻,不见踪迹。看到这样的情景,真像是刘晨、阮肇返回时的模样啊。” 第30章 黑兽 曾经有一次,从李太公敬那里听到了这样一则令人称奇的故事:“有一位先生在沈阳这个地方,于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当众人身处这山巅之上,凭高远眺,俯瞰下方时,一幅令人震撼的景象赫然映入众人的眼帘。 只见一只身形矫健、威风凛凛的老虎,口中紧紧衔着一个不知何物的物件,步伐沉稳而有力地缓缓走来。待其寻得一处看似合适之地后,老虎亮出它那尖锐锋利、寒光闪闪的爪子,奋力地在地面上快速挖掘洞穴。随后,它将口中衔着的物件极其谨慎地放置于洞穴之中,又仔细地用周边的泥土将其掩埋妥当,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出于难以抑制的好奇之心,这位设宴的先生当即派遣人手前去一探究竟,查看老虎所掩埋之物究竟是何宝贝。被派去的人迅速前往那个洞穴所在之处,经过一番仔细的探寻之后,最终发现原来那竟是一只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鹿。于是,这些人未经思索,便自作主张地将这只鹿从洞穴中取走,并且为了掩盖他们的行为,还特意将老虎挖的洞穴重新进行了掩盖,试图恢复其最初的模样,就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在不多时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场景再次上演。那只刚刚掩埋了死鹿的老虎,这一次竟然引领着一只模样奇特、令人陌生的黑色野兽,一同再次出现在了这个地方。这只黑色野兽的周身覆盖着一层修长的毛发,那些毛发的长度粗略估计可达数寸之多,随风飘动时,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在它们前行的过程中,老虎一改往日的威猛之态,在前方显得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引路,那谨慎而又谦卑的模样,仿佛是在诚惶诚恐地邀请一位尊贵无比、不容丝毫怠慢的重要客人。 当它们最终一同抵达先前老虎掩埋死鹿的那个洞穴时,那黑色野兽瞬间停下脚步,双目圆睁,目光如炬,虎视眈眈地蹲踞在那里,全神贯注且充满期待地等待着。 此时,老虎开始按照之前的记忆挖掘洞穴,满心以为能够顺利取出之前所掩埋的死鹿,以向身旁的黑兽展示自己的诚意。然而,一番紧张而又急切的探寻之后,却惊愕地发现鹿竟然不见了踪影。老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它深知自己犯下了大错,即将面临可怕的后果,整个身体瞬间瘫软,极其恐惧地趴在地上,连一丝一毫轻微的动作都不敢有。 那黑色野兽见此情形,瞬间明白了这是老虎对它的欺骗与戏弄。刹那间,愤怒之情如火山喷发般涌起,它毫不犹豫地抬起那粗壮有力的爪子,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击打在老虎的额头之上。只听得一声沉闷而又令人心惊的声响传来,老虎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当场便命丧黄泉,倒在血泊之中。而那黑色野兽在以如此雷霆手段惩罚了老虎之后,没有丝毫的留恋与迟疑,面无表情地径直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迅速离开了此地,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异史氏听闻此故事后,不禁感慨道:“实在是不知这神秘而又强大的黑色野兽究竟叫何名字。然而,仅从其外在的形体观察,它的身形大小并没有比老虎大出许多,甚至可以说相差无几。可为何那平日里威风凛凛、称霸山林的老虎,在面对这黑兽时,却甘愿乖乖地伸着脖子,无望地等待死亡的无情降临,对这黑兽惧怕到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呢?世间万物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奇妙而又难以捉摸。似乎每一种生物,都存在着能够克制它、令它畏惧的天敌。其中所蕴含的道理,着实让人难以清晰透彻地理解和参透。 就好比狝这种动物,在其所有的恐惧来源之中,最为惧怕的便是狨。每当狝在广阔的原野上远远地望见狨的身影出现,便会立即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它们会迅速聚集起数量众多、成百上千的同伴,彼此紧紧相依,围成一个紧密的圈,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没有任何一只狝胆敢违背这一集体的行为,擅自逃窜。在等待狨靠近的过程中,它们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直直凝视着前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同时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静静地等待着狨的到来。 当狨终于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时,它会用自己灵活而有力的爪子逐一触摸狝的身体,通过这种方式仔细地判断每一只狝的肥瘦状况。对于那些被认定为肥壮的狝,狨会在它们的头顶放上一块石头作为独特的标记。被标记的狝此时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无助,它们顶着石头趴在地上,神情惊恐到了极点,犹如一尊尊失去灵魂的木鸡一般,全身上下一动不动,满心担忧着头顶的石头会不小心掉落下来,从而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等到狨完成对所有狝的肥瘦判断和标记之后,便会依照之前所做的石头标记,依次选取那些肥壮的狝来满足自己的食欲,进行无情的吞食。而其余未被选中、侥幸逃过一劫的狝,这才如释重负,仿佛得到了特赦令一般,瞬间一哄而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曾经发表过这样的见解,那些贪婪无度、肆意剥削百姓的官吏,其行为作风就如同这狨一般。他们也是绞尽脑汁地揣摩百姓的生活状况,判断其家境的肥瘦,并在心中暗暗地为百姓做下标记,而后如同分割食物一样,对百姓进行残酷的剥削和无情的吞食;而那些生活在底层、淳朴善良的百姓们,则只能无奈地乖乖侧耳倾听,被动地等待着被这些贪婪官吏的宰割,甚至连大声喘息都不敢,那种懵懂无知又充满畏惧、逆来顺受的情状,与狝面对狨时的表现实在是如出一辙。这真的是令人感到无尽的悲哀和痛心啊!” 第31章 余德 在武昌这个地方,尹图南拥有着一处与众不同的宅第。曾经,这所宅第被租给了一位秀才居住。然而,在过去整整半年的时间里,尹图南对这处宅第的状况几乎不曾有过任何的关注和询问。 就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命运的巧妙安排让尹图南在这处别院的门口,与这位神秘的秀才有了一场出乎意料的邂逅。这位秀才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美好时光,他那出众的容貌犹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令人眼前一亮,为之倾倒。他身着的服饰华美精致,所骑的骏马更是英姿勃勃,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都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翩翩风度,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潇洒俊逸到了极致。尹图南瞬间就被他这非凡的气质所深深吸引,怀着满心的好奇和惊喜,急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主动与他展开了交谈。 让尹图南感到格外惊喜的是,这位秀才不仅拥有让人过目难忘的英俊外表,他开口所说出的每一句话,更是含蓄内敛、优雅动人,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独特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对他产生了喜爱和亲近之感。尹图南的内心被强烈的惊奇和好奇所占据。 当尹图南回到家中,他的心情依然沉浸在与秀才相遇的奇妙氛围之中,难以平静。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一番奇特而令人兴奋的相遇,详详细细地讲述给了妻子听。他的妻子心思细腻敏锐,听到丈夫的描述后,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她当即派遣一名乖巧伶俐的婢女,带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往秀才的住处,并巧妙地借机窥探一下秀才的房间,希望能获取更多关于这位神秘秀才的信息。 当这名婢女小心翼翼地走进秀才的房间时,眼前所呈现的景象让她瞬间惊呆在了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只见房间里端坐着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她的容貌之美简直超越了凡人所能想象的极致,仿佛是仙界下凡的仙子,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魅力和光芒。房间里的布置和陈设更是让人叹为观止,无论是那些珍稀奇异、争奇斗艳的花卉,还是那些珍贵而罕见、形态各异的石头,亦或是那些制作精良、美轮美奂的服饰,以及那些新奇独特、巧夺天工的玩物,每一件都是婢女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闻过的稀罕物件,它们的存在仿佛是来自另一个神秘而美妙的世界。 尹图南在听完婢女绘声绘色的描述后,内心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绞尽脑汁,也完全猜不透这位秀才的真实身份和背景。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决定亲自前往秀才的住所,试图揭开这个神秘人物身上的谜团。然而,命运似乎在这一刻跟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当他满怀期待地到达秀才的家门口时,却被告知秀才恰好外出不在家。这让尹图南的心中不免涌起了一丝失落和遗憾。 但幸运的是,第二天,秀才主动前来拜访尹图南。他的举止彬彬有礼,态度谦逊恭敬,先是递上了自己的名帖。尹图南接过名帖仔细查看,这才清楚地知道秀才姓余名德。在两人随后展开的深入交谈中,尹图南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仔细询问起秀才的家世背景和过往经历。然而,秀才的回答却显得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似乎有意在隐瞒着某些重要的信息和细节。尹图南的好奇心愈发强烈,他坚持不懈地继续追问,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时,秀才终于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我从心底里真心地期望能够与您建立并保持一种友好而亲密的往来关系,因此,我绝对不敢主动地与您断绝联系,做出任何有悖于我们之间情谊的事情。您应当是一个通情达理、聪慧敏锐之人,相信您一定能够理解和明白,我绝非那种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凶恶盗贼,也不是因为犯下罪行而畏罪潜逃的不法之徒。既然如此,您又何必一定要如此执着、如此急切地刨根问底,非得要弄清楚我的身世来历和所有的过往细节呢?”尹图南听到秀才这番诚恳而略带无奈的话语,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追问可能有些过于急切和唐突,显得不太礼貌和尊重。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尴尬和歉意,连忙向秀才深深地鞠躬,表达了自己由衷的歉意。 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失礼行为,同时也是为了向秀才展示自己的友好和诚意,尹图南精心策划并特意设下了一桌丰盛豪华的酒席,以此来热情款待秀才。在这场热闹非凡、充满欢乐氛围的宴会上,两人推杯换盏,尽情畅谈。他们谈论着世间的种种奇闻异事,分享着彼此的见解和感悟。从诗词歌赋到人生理想,从天文地理到市井风俗,无所不谈,无话不说。两人之间的交流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融洽欢快到了极点,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有着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不知不觉中,时间悄然流逝,夕阳的余晖已经渐渐染红了天边,临近黄昏时分。就在这时,只见一位训练有素、动作干练的奴仆牵着一匹毛色光亮、神骏非凡的骏马,手中挑着一盏明亮而温暖的明灯,稳步走来,停在了门口。显然,这是前来迎接秀才归去的。 次日,一封书写工整、言辞恳切的书信被送到了尹图南的手中。打开一看,原来是秀才寄来的,信中诚挚地邀请尹图南前往自己的家中做客。尹图南欣然接受了这一邀请,怀着满心的期待和好奇,精心打扮一番后,便迫不及待地动身前往秀才的家中。 当他满怀憧憬地踏入秀才的家门时,瞬间被眼前那令人震撼的景象所深深吸引,仿佛进入了一个如梦如幻的奇妙世界。只见屋内的墙壁全都用品质上乘、光滑细腻的明光纸精心裱糊装饰,其洁净程度简直如同镜子一般光亮照人,几乎可以清晰地映照出人的身影。屋内的一角,摆放着一只造型独特、工艺精湛的金色狻猊香炉,此刻正缓缓地焚烧着一种奇异而迷人的香薰。那袅袅升起的轻烟,带着如梦如幻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心旷神怡,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和舒缓。 在一个精美的雕花桌上,放置着一个晶莹剔透、温润如玉的碧玉瓶。瓶中插着凤尾和孔雀的羽毛各两根,每根羽毛都展现出鲜艳夺目、绚丽多彩的色泽,长度更是惊人,均长达二尺有余。它们在瓶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神秘而美妙的故事。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水晶瓶,瓶中浸泡着一棵粉色的花树,其高度约有二尺左右。这棵花树的枝条纤细而柔软,宛如优雅的舞者伸展的手臂,轻轻垂下,优美地覆盖到了几案之外。花树上的叶子稀疏却错落有致,每一片都仿佛经过精心雕琢。而那密集的花朵则更是令人称奇,它们一朵朵含苞待放,娇羞地蜷缩着,花的形状恰似沾水后收敛翅膀的蝴蝶,那娇柔的姿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而那细长如丝的花蒂,则宛如仙人的胡须,轻盈飘逸,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迷人的气息。 在筵席之上,虽然菜品的数量只有八道,但每一道菜都经过了精心的烹制和独特的调味,其丰盛程度和美味程度都堪称一绝,令人赞不绝口。酒过三巡之后,大家的兴致愈发高涨,情绪也越发兴奋。秀才灵机一动,提议让一名机灵聪慧的童子以催花为酒令,为这场欢乐的宴会增添更多的趣味和惊喜。随着一阵节奏明快、富有韵律的鼓声响起,神奇而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水晶瓶中的花朵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它们似乎在与命运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挣扎,那脆弱的枝干仿佛即将承受不住花朵的重量而折断。 不一会儿,那些原本紧闭的花朵如同蝴蝶展开翅膀一般,渐渐地绽放开来,展现出它们那绚丽多彩、娇艳欲滴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如同精心绘制的画卷,细腻而动人。当那急促而有力的鼓声停歇的瞬间,只听到“咚”的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响,如同仙乐在耳边奏响。紧接着,花蒂和花须突然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瞬间,一只美丽绝伦、栩栩如生的蝴蝶从花中神奇地幻化而出。这只蝴蝶仿佛带着神秘的使命,轻盈地舞动着它那薄如蝉翼的翅膀,飞落到了尹图南的衣服上。众人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一阵欢快而爽朗的笑声。大家纷纷起哄,让尹图南痛快地喝下一大杯美酒,以此来庆祝这神奇而美妙的时刻。 就在尹图南刚刚倒满一杯香气扑鼻的美酒,还未来得及将其送到嘴边品尝时,那只停留在他衣服上的蝴蝶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振翅高飞,转眼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不一会儿,那富有节奏和韵律的鼓声再次激昂地响起,这一次,竟然有两只蝴蝶从花中同时飞出,如同两颗璀璨的流星,径直朝着秀才的帽子飞去。秀才看到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他那俊朗的脸上洋溢着无奈和自嘲的笑容,笑着调侃自己道:“看来我这是自作自受,作法自毙了。”说完,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推脱,爽快地连喝了两大杯美酒,那豪迈的姿态让人不禁为之喝彩。 随着三次鼓声的激昂结束,满树的花朵仿佛受到了某种统一的指令,纷纷扬扬地从树上飘落下来,如同一场绚丽多彩的花雨。它们的姿态翩翩,轻盈优美,宛如一群仙子在空中翩翩起舞,如梦如幻,美不胜收。这些花朵有的如同轻盈的雪花,轻轻落在人们的衣袖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芬芳;有的则如同顽皮的精灵,沾在了人们的衣襟上,带来一丝温柔的触感。整个场景如同一幅生动而美妙的画卷,让人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击鼓的童子此时也兴奋地笑着走上前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开始仔细而认真地点数着落在每个人身上的花朵。经过一番认真的计算和比较,最终的结果呈现在了众人面前。令人惊讶的是,尹图南竟然在这场奇妙的游戏中获得了九筹的佳绩,而秀才则相对较少,只得了四筹。尹图南此时已经在美酒的作用下,有了几分微醺之意,面对如此众多的酒筹,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实在无法将所有对应的酒全部喝完。但他又不好拂了众人的兴致和热情,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喝下了三杯酒。此时,他已经感到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于是便起身向众人告辞,带着醉意离开了这场欢乐而又充满奇幻色彩的宴会。 经过这次奇妙而充满惊喜的经历,尹图南对秀才身上所展现出的神奇之处更是感到惊叹不已,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和向往。然而,这位秀才的为人处世却颇为独特和孤僻。他很少主动与他人建立深厚的交往和友谊,常常选择紧闭家门,独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生活和思考,仿佛外界的喧嚣和纷扰都与他无关。他从不积极地参与周围邻里乡亲之间的各种社交活动,也不主动与他人相互走动、交流感情,对于红白喜事等传统的社交场合,更是表现出一种冷淡和疏离的态度。 尹图南却对与秀才的每一次交往经历都铭记于心,并且逢人便津津乐道地讲述,毫不掩饰自己对秀才的欣赏和好奇。他那绘声绘色、充满激情的描述,成功地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那些听闻了秀才奇异之事的人们,都被他的故事所打动,对这位神秘而充满魅力的秀才充满了好奇和向往。他们纷纷争相希望能够与秀才建立联系,结交为友。一时间,秀才家门外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但秀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和众多访客的热情,却显得极为不耐烦和反感。他原本宁静而独立的生活被彻底打破,这让他感到无比的困扰和压抑。终于,在一个平凡而又特殊的日子里,秀才向尹图南正式辞别,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他带来短暂安宁的地方。 在秀才离开之后,尹图南怀着复杂的心情和难以抑制的好奇,走进了他曾经居住的那所宅院。只见空旷的庭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般。那青色的台阶之下,蜡烛燃烧后留下的泪滴层层堆积,宛如岁月的痕迹,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窗间还遗留着一些零碎的布帛和断裂的丝线,上面的手指印痕依然清晰可辨,仿佛还残留着主人曾经的温度和气息。 在房舍的后面,一个小巧而别致的白色石缸静静地放置着,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尹图南仔细观察,估计这个石缸能够容纳一石左右的东西。他被这石缸独特的造型和质地所吸引,觉得它别有一番韵味,便决定将它带回自己的家中。回到家中,尹图南用这个石缸装满了清水,用来养他心爱的红鱼。令人惊奇的是,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缸里的水依然如同刚装进去时那样清澈透明,毫无杂质和浑浊的迹象,仿佛时间在这缸水中停滞了一般。 后来,有一次家中的雇工在忙碌中不小心移动石头时,意外地将这石缸碰倒并打碎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石缸已经破碎成了几块,但里面的水却没有丝毫倾泻而出的迹象,依然稳稳地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尹图南再次好奇地查看,发现那石缸虽然已经破碎,但从视觉上看,仿佛还完好无损地存在着,给人一种虚幻而神秘的感觉。可当他伸手去触摸时,却感觉到一片虚软,没有了实体的质感。当他把手伸进缸中时,水就会顺着他的手流淌出来,而当他把手抽出时,那缸又似乎恢复了原状,仿佛拥有了自我修复的神奇能力。更为奇特的是,即使在寒冷刺骨、冰天雪地的冬天,这缸里的水也不会结冰,始终保持着一种温和而宜人的状态。 在一个宁静而神秘的夜晚,这石缸突然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奇妙变化。它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自行结成了晶莹剔透、美轮美奂的晶体。而缸中的鱼儿依然在其中自由自在地游动,仿佛不受任何外界变化的影响,依然生活在一个安全而舒适的环境中。尹图南对这一奇异现象感到既惊又喜,同时也因为这石缸所展现出的神秘力量而感到一丝不安和担忧。他害怕这样神奇而罕见的现象被别人知晓后,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于是常常将这石缸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自己家中的密室之中,除非是面对自己最为亲近和信任的子女或女婿,否则绝不轻易将其示人,更不会向外界透露半点关于这石缸的秘密。 随着时间的悄然推移,尽管尹图南一直努力保守着这个秘密,但关于这石缸的奇异之事还是渐渐地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传播开来。众多好奇而又充满探索欲望的人纷纷慕名上门,请求能够亲眼目睹这神奇的石缸,一探究竟。到了腊月里,这石缸又突然发生了一次令人瞠目结舌的变化。它竟然在一瞬间化为了一滩清澈的水,毫无预兆地阴湿了满地。而原本在缸中欢快游动的鱼儿也在同一时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只剩下原来的缸体残片和一些残留的石头,依然静静地留在原地,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和神奇。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位仙风道骨、气质不凡的道士登门拜访。这位道士目光炯炯,神色庄重,一进门便请求观看这传说中奇异的石缸。尹图南见道士态度诚恳,神情专注,便将放置在角落里的石缸残片拿出来展示给他看。道士仔细端详了一番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惊叹,他不禁脱口而出:“这可是来自龙宫的珍贵蓄水神器啊!”尹图南听闻道士的话语,感到十分惊讶和好奇,他向道士详细地讲述了这石缸即使破碎却依然不漏水的奇异之处,希望能从道士那里得到更多关于这石缸的解释和答案。 道士听后,神情变得更加庄重和严肃,他缓缓地说道:“这是因为这石缸拥有着独特而强大的魂灵所在啊!”随后,道士的目光中流露出殷切而渴望的神情,他诚恳地请求尹图南能赐予他少许石缸的碎片。尹图南满心疑惑,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其用途。道士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用它的碎屑来精心配制药材,经过特殊的炼制和加工,可以炼制出一种神奇的丹药。服用这种丹药后,能够让人获得永远的长寿,从此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之苦,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尹图南听了道士的这番话,心中虽然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但出于对道士的尊重和对未知的一丝期待,还是决定相信他,给了他一片石缸的碎片。道士得到碎片后,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和感激之情,他连连向尹图南道谢,然后带着这片珍贵的碎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32章 杨千总 在那特定的时刻,毕民部公在家中得到了重新被起用的重要消息,此次他将肩负重任,前往洮岷之地担任备兵这一关键职务。消息一经传出,千总杨花麟怀着满心的敬意与期待,率领着一支精心筹备的队伍前来迎接毕公。 那一天,阳光洒落在大地之上,为他们出行的队伍勾勒出一幅熠熠生辉的画面。旌旗迎风招展,车驾上的冠盖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士兵们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护送着毕公和杨花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沿着既定的道路向洮岷方向行进。 就在这漫长而有序的行程之中,一个出乎意料的场景突然闯入了众人的视线。在道路的一侧,一个身影毫无顾忌地蹲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进行着随地大小便的粗俗举动。这一幕瞬间打破了队伍原有的平静与庄重,杨花麟作为一名纪律严明、注重礼仪规范的将领,看到如此不堪且缺乏教养的行为,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杨花麟那坚毅的脸庞瞬间布满了愤怒的神色,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中喷射出怒火,毫不犹豫地从背后迅速取下那张制作精良、力量强劲的弓箭。只见他熟练地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一般,锋利的箭头稳稳地瞄准了那个正在随地便溺、毫无羞耻之心的人,手指已经微微松开,眼看就要将那支蕴含着愤怒的箭射向对方。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毕民部公凭借着他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决策力,瞬间察觉到了杨花麟的举动。他心急如焚,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呵斥制止道:“且慢!万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毕公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响彻在整个队伍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花麟听到毕公那充满威严的呵止声,尽管心中仍充满了对那人无礼行为的愤怒和不满,但他深知毕公的命令不可违抗,只得强行收住了即将离弦而出的箭。然而,他那紧绷的脸庞和紧咬的牙关依然显示出他内心的不甘,他转头望向毕公,急切地解释道:“大人,此人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他如此毫无礼教,公然在这大道之旁做出这般粗俗不堪、毫无公德之心的举动,实在是可恶至极。我本意并非要取他性命,只是想通过射箭稍稍吓唬他一下,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在今后不敢再如此肆意妄为、放肆无礼。” 尽管毕公已经明确制止,但杨花麟心中对于这种不文明行为的愤慨依旧难以平息。他那充满怒火的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那个还未察觉到危险已经擦肩而过的人。杨花麟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丹田之气,朝着那个依旧浑然不知的人远远地高声呼喊:“随地便溺的家伙,你这般不知羞耻,我特意赠送给你一股会稽藤簪,让你用来绾发髻,好好整理一下你那毫无规矩的形象!”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 几乎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一支飞箭如同闪电一般离弦而出,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朝着那人疾飞而去。这支箭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引导,精准无误地朝着那人的发髻射去。不偏不倚,箭头稳稳地插入了那人的发髻之中,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的头发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那个正在随地便溺之人,原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突然,发髻被箭射中所带来的剧痛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从混沌中惊醒。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惊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在这极度的惊恐之下,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不顾一切地拔腿就朝着远离这支队伍的方向拼命奔跑。他的脚步慌乱而急促,完全失去了平衡和节奏。由于奔跑得太过匆忙和慌乱,他根本无法有效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和动作,以至于原本体内尚未排泄干净的便液在他剧烈的奔跑动作下,不受控制地溅洒了出来。那些污秽的液体四处飞溅,将他脚下的地面弄得一片狼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第33章 青梅 速姑娘,那些心急如焚的商人,早早地候在门口,那殷切的模样仿佛心都要跳出来,满心满眼只盼着能将她买下,生怕错失这难得的机会。而当这桩交易完成,所获取的钱财虽说并非巨额,但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生活的窘困,让他们在贫困的边缘稍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并且,那位买下速姑娘的商人,带着满脸的诚恳与关切,劝她莫要因内心对家庭的牵挂而影响了读书的大事,信誓旦旦地表示生意上的一应事务,他自会全力承担,无需她有丝毫的担忧。 因着主人的特意安排,速姑娘怀着满心的不舍与无奈,只得前往向阿喜告别。阿喜见到速姑娘的那一刻,泪水如决堤的洪流,瞬间奔涌而出,声音颤抖着说道:“你如今总算有了个看似不错的归宿,我确实是望尘莫及,自叹不如啊。”青梅听了这话,连忙急切地回应道:“这般难得的机遇究竟从何而来,我心里可是清清楚楚,又怎敢有半分遗忘?然而,你若觉得自己在我这个婢女面前都矮了一截,那简直就是在生生折损我的福分与寿命。”言罢,两人紧紧相拥,泪如雨下,那悲痛的哭声仿佛能穿透云霄,最终还是在无尽的悲伤中,难舍难分地哭着分别。 王公子抵达晋地仅仅半年的时光,他的夫人竟意外病故,夫人的灵柩只得暂且安放在寺庙之中。时光匆匆,又过了整整两年,王公子却因行贿这一不端行径被揭露,从而被免去官职,还被责令缴纳数额巨大、令人咋舌的赎罪之财,那数字简直如同天文数字,让人望而生畏。在这样沉重的打击下,他的家境每况愈下,迅速陷入贫困的深渊,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需求都难以满足,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随从们,见此情景,纷纷如鸟兽散,各自去寻找新的出路,以求自保。 恰在这艰难困苦的节骨眼上,一场来势汹汹的疫病在这片土地上肆虐横行,王公子不幸被病魔缠身,终究没能逃脱命运的捉弄,与世长辞。此时,陪伴在阿喜身边的,只剩下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妇人。然而,命运似乎并未对阿喜展现出丝毫的怜悯,没过多久,就连这位老妇人也撒手人寰,只留下阿喜独自一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陷入了更为凄惨和困苦的绝境。 有一位心地善良的邻居老妇人,看到阿喜如此悲惨的境遇,出于同情和关心,好心地劝她不如寻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也好有个依靠,过上安稳的日子。阿喜听了老妇人的劝告,神情凄然,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奈,缓缓说道:“若有人能真心实意地为我将双亲的后事妥善操办,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我便愿意以身相许,嫁与他为妻。”老妇人听了阿喜这番话,心中对她的遭遇充满了深深的怜悯,当下便从自家不多的存粮中拿出一斗米,赠予阿喜,随后便转身离去,为阿喜的事情奔走打听。 过了半个月左右,这位老妇人再次来到阿喜面前,脸上满是愧疚与无奈,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为了你这件事,可真是跑断了腿,费尽了心思,然而事情的进展却远远不如人意,实在是难以办成啊:那些家境贫寒之人,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连温饱都成问题,又哪里有能力和财力来为你操办双亲的丧葬之事呢?而那些家境富裕之人,却又嫌你是家道中落之后,觉得你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和负担,不愿意沾染这桩事。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啊!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恐怕你难以接受啊。”阿喜听闻,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切地问道:“究竟是什么办法?还请您快快告知。”老妇人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此地有一位李郎,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纳妾。倘若让他见了你的花容月貌,想必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到那时,他定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操办双亲的厚葬事宜,在这方面,想必他是不会有半分吝啬的。”阿喜听了老妇人的这番话,心如刀绞,悲愤交加,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嘶声力竭地喊道:“我本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如今却要沦落到给人做妾的地步吗?这叫我如何有颜面面对列祖列宗!”老妇人见她如此坚决,深知此事难以勉强,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那蹒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阿喜的视线中。 此后,阿喜的生活愈发艰难,每天只能依靠那少得可怜的一顿饭勉强维持着生命,就这样在贫困与饥饿的边缘苦苦挣扎,苟延残喘地等待着能有商人来买下她。日子如同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眼间半年已过,她的生活却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越发难以支撑下去。 有一天,那位老妇人再次出现在阿喜面前,阿喜看到她,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地对老妇人哭诉道:“如今的我,已经困顿到了这般田地,常常觉得生不如死,萌生出了自尽的念头。然而,我之所以还苟且偷生地活着,只是因为双亲的灵柩尚未得到妥善的安置。我深知自己命如草芥,或许不久就会暴尸荒野,死在这无人问津的沟壑之中,只是不知道谁能来收殓我双亲的尸骨,让他们得以安息呢?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不如听从您之前的建议吧。”老妇人听了阿喜这番悲切的话语,心中满是同情与无奈,当下便带着李郎匆匆赶来。 李郎偷偷窥视了阿喜的容貌,顿时被她的美貌所倾倒,心中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立刻拿出大笔钱财,为阿喜的双亲办理了风光的丧葬,两口棺材都选用了上好的材料,葬礼的仪式也办得十分隆重。 丧葬事宜完毕后,李郎便带着阿喜回到了自己家中,阿喜随他一同前去拜见正室夫人。这位正室夫人向来以凶悍泼辣、嫉妒心强而闻名。李郎深知夫人的脾气,起初根本不敢如实相告,只是谎称阿喜是新买来的婢女。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当正室夫人见到阿喜那出众的美貌时,瞬间妒火中烧,怒不可遏,不由分说地抄起棍棒,将阿喜狠狠地赶了出去,并严厉禁止她再踏入家门一步。 阿喜就这样被无情地赶出了李府,她披头散发,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神情凄楚,满心的委屈与绝望。此刻的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可谓是走投无路,不知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位老尼姑正巧路过此地,看到阿喜这般凄惨可怜的模样,慈悲之心顿起,主动邀请阿喜与她一同回到庵中居住。阿喜仿佛在黑暗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跟随着老尼姑,踏上了前往庵中的道路。 到了庵中,阿喜觉得尘世已无可留恋,便向老尼姑请求为她剃度出家,从此远离尘世的纷扰。然而,老尼姑仔细端详了阿喜一番,缓缓开口说道:“我观娘子你面相不凡,并非是命中注定要长久流落于这尘世风尘之中的人。庵中的生活虽然清苦,每日不过是粗茶淡饭,但也勉强能够维持生计。你暂且在此安住,耐心等待时机。时机一到,你自然能够寻得属于自己的出路。”阿喜听了老尼姑的这番话,心中虽仍充满了痛苦与迷茫,但也只能暂时在庵中住下。 阿喜在庵中住了没多久,她的美貌便在市井中传开了。一些无赖之徒听闻了她的存在,心怀不轨,常常前来庵中敲门骚扰。他们用那些轻薄下流、不堪入耳的言语肆意调戏阿喜,那言语之粗俗,行为之恶劣,让人不堪忍受。老尼姑虽然竭尽全力想要阻止这些无赖的恶行,但毕竟年事已高,力不从心,难以完全杜绝他们的骚扰。 阿喜感到自己的尊严被无情地践踏,清白受到了严重的侮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绝望,觉得生无可恋,于是萌生出了服毒自尽的念头,以求一了百了,保全自己的清白之身。 就在那个夜晚,阿喜在恍惚中梦见了自己的父亲。父亲的身影显得急切而焦虑,声音中充满了懊悔与急切:“女儿啊,都怪为父当初没有顺从你的志向,才导致你如今陷入这般悲惨的境地。为父后悔不已,只可惜为时已晚。但是,你千万要再忍耐一会儿,切不可轻易寻死。你曾经所期望的幸福生活,还是有机会实现的。”阿喜从梦中惊醒,心中对这个奇怪的梦充满了疑惑和思索。 天亮之后,阿喜洗漱完毕。老尼姑看到她的面容,不禁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我看到你的脸上那股浊气已经完全消散,想必那些横祸厄运已经离你远去,不再构成威胁了。福气即将降临到你的身上,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莫要忘了我这老婆子对你的收留之恩。”老尼姑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传来。阿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心中暗想一定又是那些贵家的恶奴前来纠缠。老尼姑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那位贵公子派来的奴仆。 那奴仆一见到老尼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上次我家公子交代的事情,可有了结果?”老尼姑脸上堆起笑容,小心翼翼地迎合着说道:“还请公子再宽限三日,届时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奴仆转达了主人的意思,语气强硬地说道:“若是三日之后事情还未办成,就让你亲自去回复我家公子。”老尼姑唯唯诺诺,恭敬地应承下来,再三感谢之后,才将那奴仆打发离开。 阿喜得知此事后,心中再次被无尽的悲哀所笼罩,又萌生出了自尽的念头。老尼姑见状,赶忙紧紧地拉住她,好言相劝道:“孩子啊,莫要如此想不开。有我在,天大的事情我来顶着,倘若真有什么灾祸降临,就算是要砍要杀,也由我这老婆子一人承担。” 第二天将近黄昏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被乌云密布所笼罩,刹那间,暴雨倾盆而下,仿佛天河决堤,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茫茫的雨幕之中。就在这狂风暴雨肆虐之际,忽然听到几个人用力地拍打庵门,伴随着阵阵大声的喧哗。阿喜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心中顿时充满了惊慌与恐惧,不知又将遭遇何种变故。 老尼姑顾不上被雨水打湿,毅然决然地打开门,只见一顶华丽无比的轿子停在庵前。几个女仆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美丽女子从轿中走出,那女子身后跟随的仆从众多,个个衣着光鲜亮丽,神情威严,所乘轿子的车盖更是精美绝伦,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老尼姑惊讶不已,连忙询问。这才得知:“原来是司李大人的内眷,因途中遭遇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无奈之下,只好到贵庵暂避风雨。” 老尼姑不敢怠慢,连忙将她们引进殿中,恭敬地移动榻子,请她们坐下歇息。那些跟随的家人妇人们也纷纷跑到禅房,各自寻找地方躲避风雨,稍作休息。其中有人无意间进入房间,看到了阿喜,被她那惊人的美貌所吸引,立刻跑去将此事告知了夫人。 没过多久,雨势渐渐减弱,最终停歇。夫人起身,向老尼姑请求去看看禅房。老尼姑不敢违抗,便带着夫人走进禅房。夫人一见到阿喜,瞬间被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所震撼,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阿喜身上,无法移开。阿喜也忍不住好奇地回望着夫人。 仔细端详之下,两人不禁同时发出惊呼,原来这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青梅。两人瞬间泪如泉涌,紧紧相拥,互诉着分别后的种种遭遇,那哭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感慨。原来,张翁已经病故,王公子被重新起用后,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和努力,连续在科举考试中取得佳绩,最终被授予司李一职。王公子先是侍奉母亲前往任职之地,安顿好一切后,这才想着将家眷接过去团聚。 阿喜不禁感慨万千,说道:“今日再次相见,彼此的境遇简直是天壤之别,让人难以置信。”青梅微笑着安慰道:“幸好娘子你历经种种挫折却依然坚守未嫁,这或许正是上天的安排,有意让我们姐妹二人再次相聚。倘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又怎会有今日这奇妙的邂逅?想必这其中定有鬼神在暗中相助,绝非仅仅是人力所能促成的巧合。” 说完,青梅立刻吩咐下人取来珍贵的珠冠锦衣,急切地催促阿喜赶紧换上。阿喜却低着头,内心犹豫不决,在原地徘徊不前。老尼姑在一旁不住地劝勉,试图打消她的顾虑。阿喜心中仍是有所担忧,害怕一同居住会名分不顺,惹来诸多麻烦。青梅紧紧地握住阿喜的手,真诚地说道:“昔日的种种,早已有了注定的缘分。我身为婢女,又怎敢忘记你曾经对我的大恩大德!你且好好想想张郎的为人,他难道会是那种背信弃义、薄情寡义之人吗?”说着,便不顾阿喜的反抗,强行给她梳妆打扮,然后辞别了老尼姑,带着阿喜离开了庵堂。 抵达任所后,王公子和母亲见到阿喜,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神情。阿喜心怀愧疚,向他们深深地行礼,低声说道:“如今我这般落魄狼狈地来到这里,实在是无颜面对母亲大人。”母亲笑着宽慰她道:“过去的种种苦难都已成为过去,不必再耿耿于怀。往后的日子,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于是,一家人开始商量着选择一个良辰吉日,为阿喜和王公子举行盛大的婚礼。 阿喜说道:“在庵中的那段艰难时光里,哪怕只要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一丝转机,我也绝对不肯跟随夫人来到这里。倘若念及过去的情分,能给我一间简陋的屋子,容得下一个蒲团让我能够清修,我便心满意足了。”青梅听了,只是微笑着,没有立刻回应。 到了婚期那天,青梅满心欢喜地抱着艳丽的服装来到阿喜面前,阿喜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热闹非凡的乐鼓声,那声音震耳欲聋。阿喜顿时慌了神,变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青梅见状,率领着一众女仆,不由分说地强行给阿喜穿上了那华丽的喜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走出房间。 阿喜看到王公子身着庄重的朝服,站在那里恭敬地向她行礼,于是不知不觉中也盈盈下拜,那娇羞的模样惹人怜爱。青梅把她拉进了精心布置的洞房,笑着说道:“这个位置一直为你空着,等待着你的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说完,又深情地看着王公子说道:“今夜能够成就这桩美事,报答昔日的恩情,你可要好好对待阿喜,莫要辜负了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阿喜急忙伸手抓住青梅的衣襟,眼中满是不舍与依赖。青梅笑着说:“不要留我,这洞房花烛夜,我可无法代替你与公子共度春宵。”说完,轻轻挣脱阿喜的手,微笑着离开了洞房。 青梅在往后的日子里,侍奉阿喜始终都是小心翼翼、恭恭敬敬,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更不敢与阿喜争宠。然而,阿喜却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特殊的待遇,心中渐渐感到沮丧和不安。于是,母亲特意下令,让她们相互称呼为夫人,以示平等。即便如此,青梅始终严格遵守婢妾的礼节,不敢有丝毫的僭越和疏忽。 三年后,王公子时来运转,被提拔要进京任职。在路过尼姑庵的时候,他心怀感恩,拿出五百两银子为老尼姑祝寿,以报答她曾经对阿喜的收留和照顾之情。老尼姑坚决不肯接受如此巨额的馈赠,王公子一再坚持,老尼姑实在推脱不过,最后才收下了二百两银子。用这笔钱,老尼姑在庵中修建了宏伟的大士祠,还为阿喜建立了一座庄严的王夫人碑,以铭记这段传奇的经历。 后来,王公子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官运亨通,最终做到了侍郎的高位。程夫人生下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和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王夫人也育有四个身强体壮的儿子和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儿。王公子怀着对家人的深情厚意,上书向朝廷详细陈述了家中的情况。朝廷为了表彰他的功绩和美德,最终将两位夫人都封为了尊贵的诰命夫人。 异史氏听闻了这段曲折离奇的故事,不禁感慨万千,说道:“天生丽质的女子,原本应当与德才兼备、声名远扬的贤人相配,成就一段美满佳话。然而,在这世俗的世界中,那些王公贵族们,往往目光短浅,将这些美丽的女子随意地许配给那些纨绔子弟,白白浪费了她们的青春和美貌。这是造物主必然要去纠正和改变的不公现象。而在这其中,像阿喜和王公子这样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充满了无数的波折和磨难,致使促成这段良缘的过程充满了艰辛与不易。就连造物主也真是煞费苦心,用心良苦啊。 第34章 罗刹海市 马骥,表字龙媒,乃是商人之子。他生得容貌俊美、风姿绰约,年少时便性情洒脱、豪放不羁,对歌舞之事更是情有独钟。常常跟从梨园子弟一道,以锦帕缠头,那模样俊美得如同娇美的女子一般,因此又得了个 “俊人” 的称号。在他十四岁那年,考进了郡里的学校,从此声名远扬。 他的父亲因年老力衰,结束了经商生涯归来,对马骥说道:“那几卷书,饿了不能拿来煮着吃,冷了也不能当衣服穿,我的孩子,你还是继承父业去经商吧。” 马骥听了父亲的话,从此便逐渐开始涉足商业经营。 有一次,他跟人一同出海,却不幸被一阵飓风刮得远离了航线。经过了数个昼夜,他们来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城市。这座城里的人,模样都奇丑无比。当他们看到马骥的到来,竟把他当作了妖怪,纷纷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嚷着四散奔逃。马骥刚见到他们这副模样时,心中极为恐惧。但当他明白是这个国家的人被自己的容貌所惊吓时,便反过来凭借自己的独特容貌来欺骗国人。每当遇到有人在饮食,他就立刻奔过去,那些人吓得慌忙逃窜,他便趁机享用剩余的食物。 过了许久,马骥走进了一个山村。村里的人,容貌也有稍微近似常人的,但大多衣衫褴褛,形如乞丐。马骥在一棵树下休息,村里的人都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窥视着。时间长了,他们觉得马骥并非会伤人的怪物,这才慢慢地靠近过来。马骥笑着和他们交谈,虽然他们所说的语言不同,但也能大致听懂一半。马骥于是向他们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来历,村里人听后十分高兴,赶忙将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并告诉大家,这位客人并非是会搏击吞噬人的恶类。然而,那些容貌奇丑的人,远远望上一眼便匆匆离去,始终不敢靠近;而那些敢于过来的人,口鼻的位置,大致还和中国人相同。他们一起摆上酒浆,热情地招待马骥。马骥好奇地询问他们为何如此惧怕自己,村里人回答说:“曾经听祖父讲过:往西二万六千里的地方,有个中国,那里的人民大多形象怪异。之前只是听说,如今见到您,才真正相信了。” 马骥又问他们为何生活如此贫困,村里人说:“我们这个国家所看重的,并非是文章才华,而是人的容貌。容貌出众的人,可以当上卿;稍次一点的,能够担任地方官员;再次一些的,也能获得贵人的宠爱,因而能够享受丰盛的饮食,养活妻子儿女。像我们这些人,出生的时候,父母都认为是不祥之兆,往往会将我们丢弃。那些不忍心立刻抛弃的,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罢了。” 马骥接着问:“这里叫什么国家?” 村里人回答:“这里是大罗刹国。都城在往北三十里的地方。” 马骥请求村里人带路前往都城看一看。于是,天刚破晓,鸡叫时分,他们就起身出发,一同前往都城。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抵达了都城。这座都城的城墙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颜色如同墨汁一般,城中的楼阁接近百尺之高。但屋顶上很少有瓦片,而是用红色的石头覆盖着。捡起那些红色石头的残块在指甲上打磨,竟然和丹砂没有什么区别。 当时正好赶上朝会结束,朝中有人头戴官帽、乘坐马车出来,村里人指着说:“这位就是相国。” 马骥抬眼望去,只见这位相国的两只耳朵都长在背后,鼻子上有三个孔,睫毛浓密得像帘子一样,把眼睛都遮住了。接着又有几个人骑马出来,村里人说:“这些是大夫。” 并依次为马骥指出他们的官职,这些人的模样无一不是狰狞怪异。不过,职位越低的人,丑陋的程度相对也越轻一些。 没过多久,马骥返回村子。当他走在街市上时,街上的人一看到他,都惊恐地叫嚷着,奔跑着,甚至有人跌倒在地,仿佛见到了可怕的怪物。村里人赶忙百般解释,市民们这才敢远远地站着观望。回到村里后,全国上下都知道来了个奇异的外国人。于是,那些官员和大夫们,都渴望能够亲眼见识一下,纷纷让村里人邀请马骥到家中做客。然而,马骥每到一家,那家的看门人就会立刻紧闭大门,家里的男人和女人只能偷偷地从门缝里窥视议论。就这样过了一整天,竟然没有一家敢邀请他进去见面的。村里人说:“这里有一位执戟郎,曾经为先王出使过外国,见过的人多,或许不会惧怕您。”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了执戟郎的门前。执戟郎果然很高兴,恭敬地作揖,将马骥奉为上宾。再看这位执戟郎的容貌,就像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他的眼睛向外凸出,胡须卷曲得如同刺猬一般。执戟郎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奉王命出使的地方最多,唯独没有到过中华。如今我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竟然能够见到上国的人物,这可不能不上奏给天子知晓。只是我在林下隐居多年,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踏上朝廷的台阶了,明天一早,我愿意为您走这一趟。” 说完,便准备了丰盛的酒饭,按照主客的礼节热情地招待马骥。酒过几巡之后,执戟郎还唤出了十几个女乐,让她们轮流歌舞表演。这些女乐的容貌类似夜叉,都用白色的锦缎缠头,拖着朱红色的衣服,长及地面。她们的扮相和演唱不知唱的是什么词,腔调节奏都十分奇特。执戟郎看得津津有味。他问马骥:“中国也有这样的娱乐表演吗?” 马骥回答:“有。” 执戟郎便请求马骥模仿一下,于是马骥拍着桌子唱了一曲。执戟郎高兴地说道:“太奇异了!您的声音如同凤鸣龙啸一般,我从来都没有听过。” 第二天一早,执戟郎入朝面圣,将马骥推荐给了国王。国王欣然下旨召见,但是有两三个大夫进言说马骥的样子怪异,恐怕会惊吓到圣体,国王只好作罢。执戟郎出宫后,将此事告诉了马骥,为他感到深深的惋惜。马骥在执戟郎家中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他和主人一起喝酒,喝醉之后,拿着剑翩翩起舞,并用煤灰把脸涂黑,扮作张飞的模样。主人觉得这样很美,说道:“您要是以张飞的模样去拜见宰相,丰厚的俸禄就不难得到了。” 马骥却说:“当作游戏还可以,但怎么能改变自己的面目去求得荣华富贵呢?” 主人一再强求,马骥最后还是答应了。主人于是设宴,邀请了那些当权的人,并让马骥涂黑脸等待。客人到来后,主人叫马骥出来见客。客人们都惊讶地说:“太奇异了!为什么之前您容貌丑陋,现在却如此英俊呢!” 于是大家一起开怀畅饮,十分高兴。马骥轻盈地舞蹈,歌唱 “弋阳曲”,在座的所有人都为之倾倒。第二天,客人们纷纷上奏章推荐马骥,国王十分高兴,召见马骥并授予他旌节。见面之后,国王询问中国的治安之道,马骥委婉细致地上奏陈述,国王听后大为赞赏,在离宫设宴款待他。酒喝到正酣畅的时候,国王说:“听说您善于高雅的音乐,可以让我欣赏一下吗?” 马骥随即起身舞蹈,也效仿用白色锦缎缠头,唱起了柔美动听的歌曲。国王非常高兴,当天就封他为下大夫。从此,马骥时常和国王私下宴饮,所受的恩宠特殊而优厚。 然而,时间长了,官员们知道了他原来的面目是假的,每当他到一个地方,就会看到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对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款待了。马骥到这时感到十分孤立,心中很是不安。于是上奏请求退休,国王没有准许;他又请求休假,国王这才给了他三个月的假期。 马骥于是乘船载着金银财宝,再次回到了那个村子。村里人都跪着前来迎接。马骥把金银财宝分给了以前关系要好的人,人们欢声雷动。村里人说:“我们这些小民受到了大夫您的赏赐,明天要去海市,应当为您寻找一些珍奇的玩物来报答您。” 马骥问:“海市在什么地方?” 村里人回答:“那是在海中的集市,四海的鲛人会在那里聚集,出售各种珠宝。四方十二国的人,都会来这里进行贸易。其中还有很多神人游玩。那里云霞遮蔽天空,波涛间或涌起。那些贵人都很看重自己的身份,不敢冒险前往,都把金银财物交给我们替他们代购奇珍异宝。现在距离海市的日期已经不远了。” 马骥又问他们是怎么知道海市的日期的,村里人说:“每次看到海上有红色的鸟往来飞翔,七天之后就是海市。” 马骥询问出发的日期,并表示想一起去看看,村里人劝他要自重身份。马骥却说:“我本就是漂泊在沧海中的过客,有什么可怕风浪的?” 不久,果然有人上门寄放财物,于是大家一起将财物装上船出发。这艘船能够容纳几十个人,船底是平的,船栏很高。有十个人负责摇橹,船行驶起来速度极快,激起的水像箭一样。一共航行了三天,远远地看到在水云飘荡之中,楼阁层层叠叠,贸易的船只密集得像蚂蚁一样。不久,船到达了城下,马骥看到城墙上的砖都和人一样长,高耸的敌楼仿佛与天际相接。他们系好船进城,看到集市上陈列的物品,都是奇珍异宝,光芒耀眼,很多都是人间没有的。 这时,一个少年骑着骏马过来,市民们都纷纷奔跑躲避,说这是 “东洋三世子”。世子经过时,看着马骥说:“这不是外乡人吗?” 马上就有前面引路的人过来询问马骥的籍贯。马骥在路边恭敬地作揖,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家族情况。世子高兴地说:“既然承蒙您大驾光临,咱们的缘分可不浅啊!” 于是把自己的马给了马骥,邀请他与自己并排骑行。他们一起出了西城,刚到海岛岸边,世子所骑的马突然嘶叫着跳进了水里。马骥大惊失色,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海水分开,像墙壁一样直立起来。不久,一座宫殿出现在眼前,宫殿的屋梁是用玳瑁做成的,屋瓦是用鲂鱼的鳞片做成的,四周的墙壁晶莹明亮,照得人眼花缭乱。马骥下马作揖,走进宫殿。抬头看见龙君高高在上,世子启奏道:“臣在集市游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来自中华的贤士,特来引见给大王。” 马骥连忙上前拜见,行舞蹈之礼。龙君于是说道:“先生是文学之士,想必一定能够胜过屈原、宋玉。我想麻烦先生用椽笔写一篇‘海市’,希望先生不要吝惜您的才华。” 马骥叩头接受命令。龙君赐给他水晶砚,龙鬣做的笔,纸光洁白如雪,墨气芬芳如兰。马骥立刻挥笔疾书,写成了一千多字,呈献在殿上。龙君击节称赞道:“先生真是才华横溢,为我们水国增添了光彩!” 于是召集了各龙族,在采霞宫设宴款待。酒过几巡,龙君手持酒杯向客人说道:“寡人疼爱的女儿,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偶,愿托付给先生。先生如果有意,不知意下如何?” 马骥离开座位,感到既惭愧又感激,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着。龙君随即对左右吩咐了几句。不久,几个宫女扶着一位女郎走了出来,佩环叮当,鼓吹大作。行完礼后,马骥看那女郎,真是如同仙人一般美丽。女郎行礼之后便离开了。不久酒宴结束,两个丫鬟挑着画灯,引导马骥进入侧宫,女郎早已浓妆艳抹地坐在那里等候。珊瑚做的床用八宝装饰,帐外的流苏缀着像斗一样大的明珠,被褥都散发着香气,柔软舒适。天刚亮,年幼的丫鬟们就奔跑着进来,站满了两侧。马骥起床后,快步出去朝谢。龙君封他为驸马都尉。因为他写的那篇赋,迅速在各海流传开来。各海的龙君,都派专人前来祝贺,争相写信邀请驸马喝酒。马骥穿着绣有精美图案的衣裳,坐在青虬拉的车上,前呼后拥地出行。武士们有几十人,背着雕花的弓,扛着白色的棍棒,闪耀簇拥着。在马上弹筝,车中奏玉。在三天的时间里,游遍了各海。从此,“龙媒” 的名字,在四海声名远扬。 宫中有一棵玉树,周长可以合抱,树干晶莹剔透像白琉璃,中间有淡黄色的心,比手臂稍细,树叶类似碧玉,厚约一钱,细碎浓密形成了浓郁的树荫。马骥常常和女郎在这棵树下吟诗长啸。树上开满了花,形状类似薝葡。每一瓣花落下,都会发出铮铮的声响。拾起花瓣细看,就像用红色玛瑙雕刻而成的,光明可爱。时常有奇异的鸟飞来鸣叫,羽毛是金绿色的,尾巴比身体还长,声音如同哀婉的玉声,令人心肺凄恻。马骥每次听到这鸟叫声,就会思念起自己的故土。于是对女郎说:“离开家乡已经三年了,与父母亲人阻隔,每当想到这里,泪水就会沾湿后背。您能跟我回去吗?” 女郎说道:“仙凡之间路途阻隔,难以相依相伴。我也不忍心因为夫妻之间的情爱,夺走父母的欢乐。容我慢慢想办法谋划。” 马骥听了,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女郎也叹息着说:“这是形势所迫,难以两全啊!” 第二天,马骥从外面回来。龙王说道:“听说都尉有思乡之情,明天一早准备行装,可以吗?” 马骥谢道:“我这个旅居在外的孤臣,过分地受到您的优待,想要报答的心思,一直郁结在心中。请容我暂时回去探望,之后再图谋相聚的事情。” 到了晚上,女郎摆下酒席与他话别。马骥约定以后一定会再相会,女郎说:“缘分恐怕已经尽了。” 马骥非常悲伤,女郎说:“您回去奉养父母,可见您的一片孝心。人生的聚散离合,百年的时光就如同早晚一般短暂,何必像小儿女一样悲哀哭泣呢?此后我为您守贞,您为我守义,两地同心,就算是夫妻了,何必非要每天相守,才叫做白头偕老呢?如果违背了这个誓言,婚姻恐怕就不会吉利。倘若您担心家中没有主妇,纳妾也是可以的。还有一件事要嘱托您:自己穿的衣服,似乎有好的兆头,麻烦您给起个名字。” 马骥说:“女孩就叫龙宫,男孩就叫福海。” 女郎索要一件东西作为信物,马骥把在罗刹国得到的一对赤玉莲花拿了出来,交给了女郎。女郎说:“三年后的四月八日,您应当划船到南岛,我会归还您的骨肉。” 女郎用鱼皮做的袋子,装满了珠宝,交给马骥说:“好好珍藏,几辈子的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龙王设下饯行的帐幕,赠送的礼物极其丰富。马骥拜别出宫,女郎坐着白羊车,将他送到了海边。马骥上岸下马,女郎远远地说了声 “珍重”,便回车离去,不一会儿就远去了,海水合拢,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马骥于是踏上了归程。 自从漂洋过海离开以后,家里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等到他回来,家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幸好父母身体安康,只是妻子已经改嫁他人。马骥这才明白龙女 “守义” 的话,原来她早已预先知道了。父亲想为马骥再娶一房妻子,马骥不同意,于是纳了一个婢女。他小心地记住了三年的期限,到了约定的日子,划船前往南岛。看到两个孩子坐在水面上,拍打着水嬉笑玩耍,既不会下沉也不会移动。马骥靠近将他们拉过来,一个孩子哑着声音抓住马骥的胳膊,跳进了他的怀里。另一个则大哭起来,似乎在嗔怪马骥没有先救自己。马骥也把这个孩子拉上了船。仔细一看,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容貌都十分俊秀。额上的花冠缀着玉,正是那对赤莲。背上有锦囊,拆开来看,里面有一封信,上面写道:“公婆都安好。匆匆三年,尘世永隔;清清一水,音信难通,思念成梦,引领盼望成病。茫茫蓝色的大海,有多少遗憾啊!想到奔月的嫦娥,暂且空守月宫;投梭的织女,还惆怅银河。我是什么人,能永远和好?想到这里,就又破涕为笑。分别后两个月,竟然生下了双胞胎。现在他们已经在怀抱里欢笑,很会说话;找枣抓梨,没有母亲也能活。恭敬地还给您。所赠的赤玉莲花,装饰在帽子上作为信物。在您膝头抱着孩子时,就像我在您身边一样。听闻您能践行旧约,心愿得到安慰。我此生不会改变,到死也不会变。妆奁中的珍贵物件,不曾存放兰膏;镜子里的新妆容,也早已告别了粉黛。您如同远行的征人,我好似放荡的妇人,即便放置一旁而不亲近,又怎能说不是夫妻关系呢?只是想到公婆已经盼望着抱孙子,却未曾见过新媳妇一面,从情理上来推测衡量,这也实在是有所缺憾。 一年之后婆婆去世入葬,我应当前往墓穴,尽一番媳妇的职责。过了这以后,‘龙宫’依旧安然无虞,不乏把握相聚的时机;‘福海’长生不老,或许还有往来的路径。希望您多多保重,我想说的话难以完全表达。” 马骥反复阅读这封信,手揽着信涕泪交流。两个孩子抱住他的脖子说:“回去吧!” 马骥更加悲痛,抚摸着他们说:“孩子,你们知道家在哪里吗?” 孩子啼哭着,声音哽咽含糊地说着回去。马骥看着茫茫的海水,天边没有尽头,雾气中爱人的身影缥缈难寻,烟波浩渺中道路也已走到尽头。抱着孩子掉转船头,满怀惆怅地回去了。 马骥知道母亲寿命不长,为她的身后事将周身所需物品全都预先准备齐全,在墓中种植了一百多棵松树和槚树。过了一年,母亲果然去世了。灵柩运到殡宫时,有一个穿着丧服头缠麻带的女子在墓穴前。众人惊讶地回头看,忽然间狂风大作,雷声轰鸣,接着下起了急雨,转眼间女子就不见了踪影。新种的松柏大多枯萎了,到这时却都活了过来。福海渐渐长大,总是思念母亲,忽然有一天自己投入大海,过了几天才回来。龙宫因为女子不能前往人间,时常关起门来哭泣。有一天白天变得昏暗,龙女急忙进来,制止他说:“儿子你已经成家,还哭泣做什么?” 于是赏赐了八尺高的珊瑚一株,龙脑香一帖,明珠百粒,八宝嵌金盒一双,作为嫁妆。马骥听说后突然闯入,拉着龙女的手抽泣。不一会儿,迅疾的雷声击破房屋,龙女已经不见了。 异史氏说:“用花容月貌去迎合他人,世间的人情就如同鬼魅一般。喜好恶疮的癖好,全世界都是相同的。‘稍有羞愧还有些好处,非常羞愧反而更好’。若是公然带着胡须眉毛在都市中游走,不被惊吓而逃走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啊!那陵阳的痴傻之人,将要抱着价值连城的美玉到哪里去哭泣呢?唉!显赫荣耀、富贵荣华,应当在海市蜃楼中去寻求啊!” 第35章 田七郎 武承休,是辽阳人士,此人热衷于结交朋友,并且他所交往的朋友皆是声名远扬的知名人士。一天夜里,武承休在睡梦中,有一人向他说道:“你所结交的朋友遍布四海,然而大多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唯有一人能够与你同甘共苦、共渡患难,为何你反倒不认识他呢?” 武承休赶忙问道:“究竟是谁?” 那人回答说:“田七郎难道不是吗?” 武承休从梦中惊醒,对这个梦感到十分奇怪。 次日清晨,当武承休见到平日里一同交游的友人时,便不停地打听起田七郎来。其中有客人知晓此人,告知武承休说田七郎是东村一位以打猎为生的人。于是,武承休怀着十分恭敬的心情前往田七郎的家中拜访。他用马鞭子叩响了田七郎家的门。没过多久,有一人走了出来。此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着一双如同豹子般的眼睛,腰细如蜂,身材挺拔。他头戴一顶沾有油污的帽子,身着黑色的犊鼻裤,裤子上有许多白色的补丁。他在额头上拱手行礼,询问武承休来自何处。武承休表明了自己的姓氏,接着借口说在途中身体感到不适,希望能借他家的房子歇息片刻。当问到田七郎时,这人回答道:“我便是田七郎。” 随后,他便将武承休邀请进了屋内。 武承休进入屋内,只见几间破旧的房屋,房屋的墙壁是用木头勉强支撑着的。他们走进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里虎皮和狼皮悬挂在木槛之间,除此之外,再没有可供坐的桌椅了。田七郎就地铺上一张虎皮,请武承休坐下。武承休与田七郎交谈起来,发现他言辞质朴,没有丝毫的虚浮与做作,这让武承休感到非常高兴。武承休当即拿出一些钱财,想要赠予田七郎,让他用作生计,然而田七郎坚决不肯接受。武承休一再坚持要给他,田七郎无奈之下只好收下,但随后便拿去告知他的母亲。不久,田七郎回来,坚决推辞,不肯接受这些钱财。武承休再三强迫他收下,这时,田七郎的母亲,一位年老龙钟的妇人走了出来。她神色严厉地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让他去侍奉什么贵客!” 武承休听后,感到十分惭愧,只好退出了田七郎的家。 在回去的路上,武承休反复思考着田母的话,始终不明白其中的深意。恰好他的随从在屋子后面听到了田母所说的话,于是将这些话告知了武承休。原来,田七郎拿着武承休给的钱去告诉母亲时,田母说道:“我刚才看到这位公子脸上有晦气的纹路,他必定会遭遇奇特的灾祸。我曾听闻:接受了别人的了解,就要为别人分担忧愁;接受了别人的恩惠,就要为别人解决危难。富人会用钱财来报答他人,穷人则只能用义气来报答他人。无缘无故得到如此丰厚的财物,这并非是吉祥之事,恐怕我们将要以死来报答公子的恩情了。” 武承休听说了这番话后,深深地感叹田母的贤惠,然而他对田七郎的倾慕之情却愈发深厚了。 第二天,武承休设宴邀请田七郎,田七郎推辞不来。武承休便亲自登上田七郎家的堂屋,坐下后便索要酒喝。田七郎亲自为他倒酒,并摆上鹿肉干,竭尽全力地以礼相待。过了一天,武承休邀请田七郎回请,这次田七郎来了。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欢快。武承休想要送钱给田七郎,田七郎坚决不接受。武承休借口说想要购买虎皮,田七郎这才收下了钱。田七郎回去查看自己所收藏的虎皮,发现这些虎皮由于存放不当,已经被虫蛀损坏,毛都脱落得差不多了,这让他感到更加懊恼和沮丧。武承休得知此事后,立刻骑马来到田七郎的家中,极力地安慰和劝解他。武承休再次查看那些损坏的虎皮,说道:“这也很好。我想要得到它,原本就不是因为上面的毛。” 说完,便将这些虎皮卷起来带走,并且邀请田七郎一同前往。田七郎不同意,于是武承休只好自己回去了。 田七郎始终因为觉得自己不足以报答武承休的恩情而耿耿于怀。他带着干粮进入山林,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在努力寻找猎物。忽然有一天,他捉到了一只老虎,便完整地将其送给了武承休。武承休见到后非常高兴,准备了丰盛的酒席,并请求田七郎留下三天。田七郎坚决推辞,武承休便锁住庭院的门,不让他出去。前来的宾客们看到田七郎质朴丑陋的模样,私下里纷纷议论,说公子胡乱交往。然而,武承休对待田七郎的态度,与对待其他客人截然不同。武承休给田七郎换新衣服,田七郎不接受。武承休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换上,田七郎不得已才接受了。田七郎离开后,他的儿子奉母亲的命令,送回新衣服,索要他的旧衣服。武承休笑着说:“回去告诉你母亲,旧衣服已经拆了做鞋垫子了。” 从此之后,田七郎会用兔子、鹿肉等猎物相赠,但武承休召唤他时,他就不再来了。 有一天,武承休去拜访田七郎,正好赶上他出去打猎还没回来。田七郎的母亲走了出来,跨出门槛对武承休说道:“不要再引诱我的儿子了,你太不怀好意!” 武承休恭敬地对待她,心中感到惭愧,便回去了。大约过了半年,武承休的家人忽然来报告说:“田七郎因为争夺猎豹,打死了人,被抓到官府里去了。” 武承休听后大惊失色,立刻骑马前去查看。只见田七郎已经被戴上刑具收押在狱中。田七郎见到武承休,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说道:“以后麻烦您照顾我的老母亲。” 武承休神情凄惨地从狱中出来,急忙用重金贿赂县令,又用一百两银子贿赂仇家。一个多月后,田七郎平安无事,被释放回家。田七郎的母亲感慨地说道:“儿子的这条命是武公子给的,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能够爱惜的。只希望武公子百年都没有灾祸,那便是我儿子的福气了。” 田七郎想要去感谢武承休,母亲说道:“去就去吧,但是见到武公子不要感谢。小的恩情可以感谢,大的恩情是不能感谢的。” 田七郎见到武承休后,武承休温和地安慰他,田七郎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着。武承休的家人都对田七郎冷淡的态度感到奇怪,然而武承休却喜欢他的诚实厚道,对他更加优厚,从此田七郎常常在武承休家留好几天。武承休送给他东西,他就接受,不再推辞,也不说报答的话。 正赶上武承休过生日,宾客随从众多,晚上客人的鞋子摆满了一地。武承休和田七郎睡在一间小屋里,三个仆人就在床下睡。二更将尽的时候,仆人们都睡着了,武承休和田七郎两人还在小声地交谈着。田七郎的剑背在墙上,忽然剑自己从剑鞘中跳出了几寸,铮铮作响,剑上的光芒闪烁,像闪电一般。武承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芒惊醒,田七郎也跟着起来了,问道:“床下睡的是谁?” 武承休回答说:“都是仆人。” 田七郎说道:“这里面一定有恶人。” 武承休赶忙问其中的缘由,田七郎说:“我这把刀是从外国买来的,杀人不曾沾血,至今已经佩戴了三代。砍头将近一千个,还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锋利。它见到恶人就会鸣叫跳跃,应当是离杀人不远了。公子您应该亲近君子,远离小人,或许这样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避免灾祸。” 武承休点头表示认同。田七郎始终显得忧心忡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武承休说道:“灾祸和吉祥不过是命运罢了,你为何忧虑得如此之深?” 田七郎说:“我没有别的害怕,只是因为家中还有老母亲。” 武承休说:“为何你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田七郎说:“没有灾祸自然是更好的。” 原来床下睡的三个人分别是:一个叫林儿,是个老仆人,善于讨得主人的欢心;一个是僮仆,只有十二三岁,是武承休经常使唤的;还有一个叫李应,最为执拗笨拙,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和武承休瞪眼睛争吵,武承休总是为此对他发怒。当天晚上,武承休暗暗思考,怀疑那个恶人就是李应。第二天早晨,武承休把李应叫来,好言相劝,让他离开。武承休的长子武绅,娶了王氏为妻。有一天,武承休外出,留下林儿看家。书房中的菊花正开得灿烂,新媳妇心想公公出去了,书房庭院应当安静,于是自己去摘菊花。没想到林儿突然冲出来调戏她,新媳妇想要逃跑,林儿却强行挟持她进入房间。新媳妇哭着抗拒,脸色变得苍白,声音也变得嘶哑。武绅听到动静跑了进来,林儿这才放手逃走。武承休回来听说这件事后,愤怒地寻找林儿,然而林儿竟然已经不知去向。过了两三天,武承休才得知林儿投身到某御史家中。某御史在京城为官,家中的事务都委托给弟弟决断。武承休因为与某御史是同事的情谊,写信索要林儿,某御史的弟弟竟然将信搁置不理。武承休更加愤怒,向县令告状。公文虽然发出去了,但是差役不去抓捕,官员也不过问此事。武承休正在愤怒不已的时候,恰好田七郎来了。武承休对他说:“你的话应验了。” 于是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他。田七郎听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就离开了。武承休嘱咐能干的仆人暗中探查林儿的行踪。林儿晚上回来的时候,被巡查的人抓获,押着来见武承休。武承休对他进行拷打,林儿不仅不知悔改,所说的话还冒犯了武承休。武承休的叔叔武恒,是个忠厚的长者,担心侄子因为暴怒而招致灾祸。于是劝他不如将林儿交给官府,按照法令来处置。武承休听从了叔叔的建议,将林儿绑着送到了公堂。然而就在这时,御史家的书信送到了,县令随即释放了林儿,将他交给御史家的管家带走。林儿被释放后更加放肆,在众人中肆意宣扬,污蔑武承休的媳妇与他人有私情。武承休对此无可奈何,愤怒郁闷到了极点。他于是想到要和田七郎商量此事,然而田七郎始终没有来慰问。武承休暗自心想自己对待田七郎不薄,他为何突然像个路人一样冷漠?甚至开始怀疑杀林儿的人一定是田七郎。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田七郎为何不来和自己商量?于是,武承休派人去田七郎的家里探寻情况,到了那里却发现大门紧锁,寂静无人,连邻居都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一天,某御史的弟弟正在县衙的内院,和县令商量事情。正值早上送水的时候,忽然一个樵夫来到面前,放下担子抽出锋利的刀直奔御史的弟弟而去。御史的弟弟惊慌失措,用手去格挡,刀落下砍断了他的手腕,接着又是一刀,砍下了他的头。县令大惊,吓得逃窜离开。樵夫还在惊慌地四处张望。众多差役急忙关上县衙的门,拿着棍棒大声呼喊。樵夫见无路可逃,于是自刎而死。众人纷纷聚集过来辨认,这才发现这个樵夫是田七郎。县令惊魂未定,出来查看,只见田七郎僵硬地躺在血泊中,手里还紧紧握着刀。县令刚停下准备仔细查看,田七郎的尸体忽然猛地跳起,竟然砍下了县令的头,然后又倒下。县衙的官员立刻去抓捕田七郎的母亲和儿子,然而他们已经逃走好几天了。武承休听说田七郎死了,快马加鞭地跑去,痛哭流涕,极其悲哀。众人都说是武承休主使田七郎杀人,武承休为了脱罪,倾尽家产去攀附有权有势的人,这才得以幸免。田七郎的尸体被扔在原野一个多月,飞禽走兽围绕守护着,没有受到丝毫的侵犯。武承休厚葬了田七郎。田七郎的儿子流亡到了登州,改姓为佟。他投身行伍,因为立下战功做到了同知将军。后来他回到辽阳时,武承休已经八十多岁了。武承休指着田七郎的坟墓给他看。 异史氏说道:“一文钱也不轻易接受,正是一顿饭也不敢忘记的人啊。田七郎的母亲是多么贤惠啊!田七郎,心中的愤恨没有完全消除,即便死了也要伸张正义,又是多么神奇!假使荆轲也能像他这样,那么千年以来也不会留下遗憾了。如果世上有像田七郎这样的人,就可以弥补上天法网的漏洞。然而如今这世道茫茫,像田七郎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真是悲哀啊!” 第36章 产龙 在壬戌年间,在我们所处的这片县域之中,位于邢村的地方,有一位姓李的妇人。她的命运颇为坎坷,丈夫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尚在腹中的孩子,也就是遗腹子。 在她怀着这个孩子的漫长时光里,她那肚子的变化堪称奇异至极。有时候,肚子会毫无征兆地肿胀起来,庞大的程度好似一个硕大无朋的瓮,沉重而又突兀,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压垮;而在另外一些时候,又会毫无预兆地急剧收缩,瞬间变得又小又紧,宛如一只被人用尽全力紧紧攥住的拳头,让人担心那腹中的胎儿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变化。 终于,那个让人既期待又紧张的分娩时刻来临了。然而,情况却远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整一天一夜的漫长煎熬,孩子却始终未能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家人满心忧虑,焦急万分,他们迫不及待地前去查看产妇的状况。 当他们靠近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得呆若木鸡。竟然有一个龙的头若隐若现!那龙首刚一露出端倪,只要有人稍稍靠近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它便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缩了回去。这样奇异而又略带惊悚的景象,瞬间让整个家庭都被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所紧紧笼罩。 就在众人陷入手足无措、惶恐不安的境地时,一位姓王的老妇人听闻了这里的情况,匆匆赶来。她的面容庄重而严肃,眼神中透着坚定。她先是不慌不忙地点燃了香,那袅袅升起的香烟仿佛带着某种神秘而又令人安心的力量,缓缓弥漫在房间之中。 接着,她以一种独特而奇特的步伐迈开了禹步,那步伐节奏分明,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韵律。与此同时,她双手用力地按捺着产妇高高隆起的腹部,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在与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进行着急切的祈求和诉说。她的表情专注而虔诚,额头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时间在这紧张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氛围中缓缓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陷入绝望的时候,没过多久,只听得一声轻微却又清晰的声响,胎儿终于脱离了母体,成功掉落出来。 令人惊奇的是,此时那之前让人震惊不已的龙首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周围只零散地发现了几片鳞片。这些鳞片大如茶盏,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奇异而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寻常。 随后,一个女婴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这个刚刚诞生的女婴,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晶莹剔透之态。那肌肤纯净得就如同毫无瑕疵的水晶一般,近乎透明。透过那几乎透明的肌肤,可以无比清晰地数出她身体内的脏腑,每一个细微的器官都清晰可见,脉络分明。那小小的身躯,仿佛是一件被上天精心雕琢而成的稀世珍宝,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之光。 第37章 保住 在吴三桂尚未公然起兵反叛的时候,曾经郑重地向他手下的众多将士们发布了一则明确的命令并宣告说:“倘若有谁能够仅仅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成功擒获一只老虎,那么我将会给予他极其优厚的俸禄待遇,并且赐予其‘打虎将’这一荣耀的称号。” 在众多的将士之中,有一个人名叫保住,此人的身手异常敏捷矫健,动作灵活迅疾的程度简直就如同猴子一般。 在吴三桂的庞大府邸之中,正在紧锣密鼓地修建一座高耸的楼阁,刚刚才完成了梁木的搭建工作。保住毫不犹豫地顺着楼角开始奋力攀爬,令人惊叹的是,仅仅在片刻之间,他就成功到达了高楼的顶端。紧接着,他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屋脊的檩条之上,然后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在檩条上快步来回奔走,像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往返竟然多达三四次;做完这一系列惊险的动作之后,他竟然毫无畏惧地猛地纵身一跃,从高处径直跳了下来,令人惊奇的是,落地之后的他依旧能够笔直地挺立在那里,身形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因为这惊险的一跳而有半分的慌乱。 吴三桂有一位深得他极度宠爱与珍视的姬妾,这位姬妾拥有一项令人赞叹的才艺,那就是极为擅长弹奏琵琶。她所使用的那把琵琶,琴牙柱是由极为珍贵稀有的暖玉精心打造而成的。每当她将这把琵琶轻柔地抱入怀中开始弹奏时,整个房间都会神奇地因此而产生温暖宜人的感觉。姬妾对这把琵琶视若生命般珍贵,除非吴三桂亲自下达明确的命令,否则她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将这琵琶拿出来展示给其他任何人观看。 有一天晚上,吴三桂兴之所至,设下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款待众多宾客。在宴会上,有一位客人怀着浓厚的兴趣和好奇,请求能够有幸观赏一下这把琵琶的奇特之处。吴三桂当时恰好感觉身心有些慵懒疲惫,于是就和这位客人约定在第二天再满足他观赏琵琶的愿望。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保住在一旁语气坚定地说道:“就算不奉王爷您的明确命令,凭借我的能力,也能够把这琵琶成功取来。” 吴三桂听了他这番话,随即派人快马加鞭地将消息告知府中,命令府里里里外外全方位加强戒备,做好周全严密的防范措施,然后才派遣保住去取那把琵琶。 保住一路施展惊人的身手,跨越了一重又一重高达十几道的院墙,历经艰难,好不容易才终于到达了那位姬妾所居住的院子。他抬眼望去,只见屋子里面有明亮的灯光映照,然而那门却被紧紧地锁闭着,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进入的缝隙和机会。就在这时,他发现走廊下面有一只鹦鹉正在架子上安静地栖息沉睡,保住瞬间心生一计,先是惟妙惟肖地学起了猫的叫声,紧接着又极为逼真地模仿起鹦鹉的鸣叫声,同时还急促而紧张地呼喊着 “猫来了”。一时间,制造出一阵格外逼真的扑打之声,听起来显得格外急切和慌乱。接着就清晰地听到姬妾焦急地说道:“绿奴,你赶快去看看,千万别让鹦鹉被猫给扑杀了!” 保住趁机迅速隐藏在一片黑暗难以察觉的角落里。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挑着明亮的灯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缓缓走了出来,她的身子刚刚完全离开门,保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塞进门里。进入屋内,他一眼就看到姬妾小心守护的琵琶正安然放置在几案之上,保住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地拿起琵琶就准备快步往外走。姬妾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愕万分,忍不住大声呼喊 “有贼寇来了”,这一喊,负责防卫的人全都在瞬间立刻起身行动。他们看到保住抱着琵琶飞一般地迅速跑走,连忙奋力追赶却根本来不及,急切之下纷纷朝着保住射箭,密集的箭如同雨点一般铺天盖地地射向保住。 保住凭借着敏捷非凡的身手,毫不犹豫地跳跃登上了一棵高大的大树,墙下面原本整整齐齐地生长着三十多棵高大粗壮的槐树,保住在这些槐树繁茂的树枝之间灵活自如地穿梭移动,动作轻盈流畅,就好像鸟儿在树枝之间自由自在地跳跃飞翔。当在这些树上移动完毕之后,他又身手矫健地登上了屋顶,从一个屋顶敏捷地跃到另一个屋顶,接着又毫不犹豫地登上楼阁,在一座座宫殿楼阁之间不顾一切地飞奔疾驰,那速度之快简直丝毫不亚于长了翅膀的鸟儿,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去向。 此时,客人们还正在宴席间尽情地饮酒,正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之中,保住却抱着琵琶如同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飞落到屋檐前,而那门依然像原来那样紧紧锁闭着,周围甚至连鸡犬的叫声都没有一丝一毫,依旧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第38章 公孙九娘 在那场惊心动魄的于七之乱的案子里,受到牵连从而被诛杀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来自栖霞和莱阳两县的人数尤其众多。有那么一个令人胆寒的日子,数百人被俘虏,随后竟全部在演武场中被无情地处决。那场面惨不忍睹,鲜血肆意流淌,将地面浸染得一片鲜红,满地都是汩汩流淌的鲜血,堆积如山的白骨高耸入云,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浩劫的残酷与悲惨。 上级官员或许是心生了一丝慈悲怜悯之情,慷慨地捐赠出棺木,用于收敛这些亡者。这一举动引发了巨大的需求,以至于济南城所有的工匠店铺里,可用的木材都被抢购一空,无一剩余。也正因如此,那些在这场灾难中被处决的众多鬼魂,大多都被草草安葬在了南郊。 在甲寅年间,有一位来自莱阳的书生千里迢迢来到了济南。他有两三个关系极为亲密的亲友,不幸也在这场可怕的灾祸中被诛杀。满怀悲痛与思念的书生,买来纸钱和丝帛等祭祀用品,前往那荒芜凄凉、杂草丛生的坟地进行祭奠,以寄托自己的哀思。祭奠结束后,他就在寺院的下院租了个房间住下,暂且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第二天,他满怀心事地进城去办理相关事务,一直忙到日暮西山时分,却仍未归来。就在这时,一位陌生的年轻人突然来到他所住的房间拜访。只见这年轻人看到书生不在,竟毫无顾忌地摘下帽子,登上床榻,穿着鞋子就大大咧咧地仰卧在了上面。仆人见此情形,满心疑惑地询问他究竟是谁,可这年轻人却紧闭双眼,一声不吭,丝毫不予回应。 过了没多久,书生终于归来。此时,天色已晚,暮色苍茫,光线昏暗朦胧,让人难以看清眼前的景象。书生满心好奇,亲自走到床前询问。那年轻人猛地睁开眼睛,瞪得滚圆,大声说道:“我在此苦苦等候你的主人归来,你却这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追问,难道你把我当成了强盗不成!” 书生见他如此恼怒,赶忙笑着说道:“主人就在这里呢。” 听闻此言,这少年立刻起身,动作迅速地戴上帽子,恭敬地作揖后稳稳坐下。紧接着,他便热情殷切地寒暄起来,话语滔滔不绝。 书生仔细聆听他的声音,总觉得似乎曾经在某个时刻相识,却又一时难以确切想起。心中急切的他,赶忙让人迅速拿来灯烛,想要借着光亮看个究竟。这一照,可把书生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此人竟是同乡的朱生,而且他也是在于七案中不幸遇难身亡的。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想夺门而逃。 朱生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拉住他,言辞恳切地说道:“我和您可是有着深厚情谊的文字之交的好友啊,您怎能如此薄情寡义?我虽然如今不幸成了鬼魂,但对您这位故人的思念,始终在我心中耿耿于怀,从未有一刻忘却。今日我冒昧前来打扰,只希望您不要因为我如今已为鬼魂,就对我心生猜疑和轻视。” 书生听了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这才慢慢安下心来,缓缓坐下,接着询问他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朱生一脸诚恳,缓缓说道:“您的外甥女如今寡居在家,身边还没有可以依靠的配偶,我对她心生爱慕,想娶她为妻。我多次托媒人前去说亲,可她总是以没有尊长的命令为由拒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前来恳请您帮忙说句话,成全我这一番心意。” 原来,书生有个外甥女,她的命运颇为坎坷。早年便失去了母亲,孤苦无依,被遗留给书生抚养。直到十五岁时,才回到自己家中。后来,她不幸被俘虏到济南,当听闻父亲遭受刑罚的噩耗,脆弱的她竟惊吓过度,就此香消玉殒。书生听了朱生的请求,皱起眉头说道:“她自有父亲在,为何要来找我呢?” 朱生赶忙回答:“她的父亲已被侄子开启棺材带走了,如今并不在这里。” 书生若有所思,又问道:“那外甥女向来依靠着谁生活?” 朱生赶忙说道:“她与邻居的一位老妇人一同居住,相依为命。” 书生听了,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忧虑,暗自思忖着,自己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去给鬼做媒呢?这可不是寻常之事。朱生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赶忙说道:“倘若您能应允帮忙,还烦请您屈尊跟我走一趟。”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起身,紧紧握住书生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书生坚决推辞,满心的不情愿,焦急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朱生一脸坚定地说:“您只管跟着走就是了,到了地方您自然就明白了。” 书生实在推脱不过,无奈之下,只好勉强跟着他一同前往。 他们一路向北,艰难地走了大约一里多路,终于来到了一个规模较大的村落。这个村落看上去颇为热闹,大约有几十上百家住户。在村落的深处,有一座看上去颇为气派的宅第。朱生轻车熟路地走到门前,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门。很快,就有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闻声而出,她动作熟练地将两扇门敞开,目光好奇地询问朱生:“你来此究竟有何事?” 朱生赶忙说道:“麻烦您通报娘子一声,就说她舅舅来了。” 老妇人听了,点了点头,转身匆匆回去。不一会儿,她又快步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邀请书生进去,同时回头对朱生说道:“我们这不过是两间简陋的茅草屋,地方太过狭窄,实在是委屈公子您了,劳烦您在门外稍坐等候一会儿。” 书生听了,也不多言,跟着老妇人走进院子。一进院子,只见这庭院约有半亩大小,却显得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并排着的两间小小的屋子,看上去有些陈旧。外甥女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到书生,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嘤嘤哭泣。书生见此情景,心中也是一阵酸楚,忍不住落泪。屋里的灯火微弱闪烁,在昏黄的灯光下,外甥女的容貌依然秀丽整洁,就如同生前一般美丽动人。她凝视着书生,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声音颤抖地一一询问舅母和姑母的情况。 书生强忍着悲伤,说道:“她们都各自安好,只是你的舅妈已经不幸去世了。” 外甥女听了,泪水更是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呜咽着说道:“我小时候受到舅舅舅妈的悉心抚育,这份恩情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一二,没想到却先葬身于这沟壑之中,成为了孤魂野鬼,心中实在是怨恨不已。去年,伯伯家的大哥迁走了父亲的灵柩,对我却一点顾念之情都没有,将我独自留在这几百里之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如同秋燕一般。舅舅您没有因为我已成为沉沦的鬼魂而抛弃我,还蒙您赐给纸钱帛物,让我在这冰冷的地府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些我都已经收到了。” 书生听了,心中也是一阵感慨,接着把朱生求亲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外甥女听了,低下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时,一直在旁边的老妇人开口说道:“公子之前托付杨姥姥来了好几次,老身我觉得这是桩极好的事。小娘子不肯随便应下,非得舅舅您来做主,她才满意。” 正说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女郎,跟着一个青衣丫鬟突然走进来。这女郎一瞥见书生,似乎有些害羞,转身就想逃走。外甥女眼疾手快,赶忙拉住她的衣襟说:“不必这样!这是舅舅。” 书生见此,赶忙向她作揖行礼,女郎也略显羞涩地行礼回敬。外甥女笑着介绍说:“这是九娘,是栖霞公孙氏家的姑娘。她父亲原本是世家子弟,如今家道中落,也是颇为潦倒失意。她早晚都和我来往,我们关系可好啦。” 书生斜视着九娘,不禁被她的美丽所吸引。只见她笑起来如同弯弯的秋月般迷人,娇羞起来又如天边的朝霞般动人,实在是如同天上的仙人一般美丽,让人移不开眼睛。书生不禁由衷地赞叹道:“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我们这简陋之所怎么能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外甥女听了,笑着说:“而且她还是位女学士,诗词都作得极为出色。昨天我还稍稍得到了她的指教呢。” 九娘听了,微微哂笑说:“小丫鬟无端败坏我的名声,让舅舅见笑了。” 外甥女调皮地又笑着说:“舅舅如今断弦还未续娶,像这样才貌双全的小娘子,能让您满意吗?” 九娘被她这一番话逗得满脸通红,笑着跑了出去,说道:“这丫鬟真是疯癫了!”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虽说这话近乎玩笑,但书生心里却对九娘特别喜欢,这份喜欢或许在他的眼神中不经意地流露了出来。外甥女似乎也微微察觉到了,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九娘才貌无双,舅舅倘若不因为她是鬼魂而心生猜疑,我会去向她母亲请求的。” 书生听了,心中大喜,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担心人鬼殊途,难以相配。外甥女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安慰道:“没关系的,她和舅舅您有前世的缘分。” 书生听了,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了一些,这才放心地走出门去。外甥女送他到门外,温柔地说道:“五天之后,等到月明人静的时候,我会派人去迎接您。” 书生走到门外,四处张望,却不见朱生的身影。他抬头向西望去,只见月亮半挂在空中,洒下清冷的光辉。在这昏黄的月色中,还能依稀辨认出回去的旧路。他看见南面有一座看上去颇为气派的宅第,朱生正坐在门前的石头上,静静地等待着。一看到书生走来,朱生立刻起身相迎,说道:“我在此等候已久,寒舍就劳烦您大驾光临了。” 于是,两人携手走进屋里,朱生的脸上满是感激与欢喜。 朱生诚恳地向书生表示感谢,接着,从屋内拿出一只精致的金爵、一百颗闪闪发光的晋珠,说道:“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东西,姑且拿这些来代替聘礼,还望您不要嫌弃。” 过了一会儿,又略带歉意地说道:“家里只有些自家酿造的浊酒,可这都是阴间的东西,恐怕不够美味,不足以款待您这样尊贵的嘉宾,这可如何是好!” 书生赶忙推辞感谢,之后便起身离开了。朱生十分热情,一直送他到中途,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别。 书生回去后,僧人和仆人见他归来,都迫不及待地围过来询问情况。书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些离奇的经历,于是隐瞒实情说道:“说什么鬼呀,那都是胡说的,我不过是和朋友一起喝酒去了,没什么特别的。” 五天之后,朱生果然信守诺言,如期而来。只见他整理好鞋子,手中摇动着扇子,神情显得非常欣喜,仿佛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刚到门口,一看到书生,就立刻恭敬地下拜行礼。笑着说道:“您的嘉礼已经完成,喜庆的时刻就在早晚了,所以特意来麻烦您走一趟。” 书生满心疑惑,说道:“因为一直没有回音,我也还没有下聘礼,怎么就说成礼了呢?” 朱生笑着解释道:“这些事情我都已经替您周全地完成了。” 书生听了,心中非常感激,连连道谢,就跟着朱生一起去了。 他们一路前行,直接来到卧室,只见外甥女身着华丽的盛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正笑着迎接他们。书生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嫁过来的?” 外甥女微笑着回答说:“已经三天了。” 朱生于是拿出之前所赠的珠子,要为外甥女增添嫁妆。外甥女推辞了三次,见朱生实在诚恳,这才接受,然后对书生说道:“我已经把舅舅的意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公孙老夫人,老夫人听了特别高兴。只是她说自己年老糊涂,又没有其他的骨肉,不想让九娘远嫁,约定今晚舅舅到她家入赘。她家没有男子,可以和您一同前往。” 朱生听了,点了点头,于是在前面带路。 村子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座古朴的宅第出现在眼前。门缓缓打开,二人登上厅堂。不久,就有人前来通报:“老夫人到了。” 只见有两个青衣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老妇人登上台阶。书生见此,想要行礼,老夫人连忙说道:“我老迈龙钟,实在无法行礼,您就不要拘泥这些礼节了。” 说完,她微笑着指挥丫鬟,开始进酒举行盛大的宴会。 朱生则叫家人另外拿出美味的菜肴,一一摆放在书生面前;也单独为客人设了一壶酒,热情地为其敬酒。筵席上进献的食物,和人间的佳肴没有什么不同。但主人只是自己举杯饮酒,完全不劝客人饮酒,似乎有着独特的礼仪和规矩。 不久,宴席结束,朱生回去了。青衣丫鬟引导书生离开,进入布置温馨的房间,只见九娘在华美的烛光下静静等待着,眼中满是期待与深情。两人偶然相遇,目光交汇的瞬间,饱含深情,心中满是欢喜,极尽欢乐亲昵。 起初,九娘母子原本是要被解送到都城去的。走到郡城的时候,九娘的母亲受不了路途的困苦,不幸离世。九娘悲痛欲绝,也随后自杀了。在这温馨的枕上,九娘追述这些悲惨的往事,声音哽咽,泪水不断,难以入眠。于是随口作了两首饱含哀怨与深情的绝句:“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 天快要亮的时候,九娘满心不舍,却又无奈地催促书生说:“您应该暂且离开,千万不要惊吓到了仆人。” 从此,书生白天来晚上走,与九娘情意绵绵,对九娘极为宠爱迷恋,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止了脚步。 一天晚上,书生与九娘相依相偎,书生忽然好奇地问九娘:“这个村子叫什么?” 九娘轻声回答说:“叫莱霞里。村里大多是新死的鬼魂,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书生听了,不禁为这些亡魂的命运感到悲哀,深深叹息。九娘望着窗外的夜色,悲伤地说:“我这千里之外的柔弱鬼魂,四处漂泊没有依靠,我们母子如此孤苦伶仃,说起来真是令人悲伤。希望您能念在这一夜的恩情,收殓我的骸骨,把我归葬在墓旁,让我百年之后有所依靠,那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腐朽,灵魂也能得到安息。” 书生望着九娘,眼中满是疼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九娘接着说:“人鬼道路不同,您不应该在这里长久停留。这里终究不是您的世界。” 于是把自己的罗袜赠给书生,作为离别的纪念。她挥泪催促书生分别,眼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书生凄凉地走出来,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心中忧伤不忍回去。路过朱生的门前,他停下脚步,轻轻敲了敲门。朱生听到敲门声,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匆匆出来迎接;外甥女也被惊醒,连忙起身,头发蓬松,睡眼惺忪,惊讶地前来问候。书生站在门口,惆怅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把九娘的话讲述了一遍。外甥女听了,若有所思地说:“舅妈没有说这些,我也日夜想着这件事。这里毕竟不是人间,不可以长久居住。” 于是,他们相对而泣,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书生也含着泪与他们告别,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回到住处躺下,书生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九娘相处的点点滴滴,难以入眠,直到天亮。第二天,书生想要去寻找九娘的坟墓,却悲催地发现自己忘记问清楚标记。等到晚上再去,只见千万座坟墓在夜色中连绵相接,在杂草丛生中让人眼花缭乱,分辨不清。不时闪烁的鬼火,狐狸的鸣叫,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书生在这阴森恐怖的墓地里四处寻找,却始终无果,最终惊恐哀悼着回去了。 他满心失意,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心情无比沉重,调转马头向东归去。走了一里多,远远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孤独地站在一座坟墓上。书生心中一惊,赶忙挥鞭催马靠近去看,仔细一看,果然是九娘。他激动地下马,想要与九娘诉说思念之情。九娘却表情冷漠,径直走开,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书生满心疑惑,再逼近一些,九娘脸色变得愤怒,举起袖子遮挡自己。书生望着九娘,心中满是不解与悲伤,急忙呼喊 “九娘”,可九娘却像烟雾一样瞬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书生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满心的失落与哀伤。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万千,说道:“香草沉于罗网,鲜血满胸;东山佩玉,泪水浸湿泥沙。古代有孝子忠臣,到死都不被君王和父亲理解的。公孙九娘难道是因为托付收殓骸骨的事,而怨恨不能释怀吗?心中的想法,不能拿出来给人看,真是冤枉啊!” 第40章 促织 在宣德年间,在那皇宫的深宫内苑之中,斗蟋蟀这一游戏蔚然成风,达到了极为盛行的程度。每年,朝廷都会下达命令,大规模地向民间广泛征收蟋蟀。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这种蟋蟀原本并非陕西这个地域所特产的物种。 有一位身处华阴县的县令,此人满心想着如何攀附讨好上级官员,以谋取自身的晋升与荣华。于是,他精心挑选了一只蟋蟀,将其进献给了上级。当尝试让这只蟋蟀参与争斗时,人们惊奇地发现,它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在战斗中表现得极为出色。上级官员见此,大喜过望,随即便责令这位县令,要求他从今往后必须持续不断地供应此类优质的蟋蟀。 县令接到这一命令后,心中暗自盘算,随即将这一艰巨且棘手的任务,巧妙地转嫁给了里正。 在那繁华喧闹的街市之上,存在着一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他们一旦幸运地捉到了品质优良、战斗力强的蟋蟀,就会如获至宝般地将其小心翼翼地放置在精致的笼子里,精心饲养。紧接着,他们会故意抬高这蟋蟀的价格,将其视作世间罕见、价值连城的珍贵货物,以待价而沽。 而那些狡猾奸诈的里胥们,则瞅准了这一征收蟋蟀的事务,趁机按人口数量大肆摊派费用。每一次下达征收一只蟋蟀的命令,往往会引发一系列的悲剧,致使好几户无辜的人家倾家荡产,陷入一贫如洗、走投无路的悲惨境地。 在县里,有一个名叫成名的人。此人多年来一直专注且执着地致力于攻读学业,满心期待能够通过参加童子试,从而成功获取秀才的功名,以光宗耀祖、改变命运。然而,命运似乎总是爱捉弄人,长久以来,他都未能如愿以偿地通过考试。 成名这个人,性情迂腐木讷,不懂得变通,也不善于迎合世俗的权谋之术。正因如此,他被那些心怀叵测、狡猾无比的胥吏们盯上,并被恶意上报,让他不得不充当里正这一责任重大且麻烦不断的差役。 成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不公安排,内心充满了愤怒与无奈。他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可能的办法,试图摆脱这一沉重的职务负担,却始终未能成功。 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原本就微薄稀少的家产,在这一系列的折腾与消耗中,被逐渐蚕食殆尽,直至一无所有。 恰在此时,极为不幸的是,又正赶上了新的一轮征收蟋蟀的任务下达。成名深知百姓生活的艰辛,实在不忍心向无辜的百姓强行征收蟋蟀,以满足官府那无理的要求。然而,他自己又实在没有办法找到符合要求的蟋蟀来赔偿官府,为此,他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与烦闷之中,内心的痛苦如同无尽的黑洞,将他吞噬。这种绝望的情绪积压到了极致,甚至让他产生了结束自己生命的极端念头。 他的妻子,一位温柔且坚强的女性,在这关键时刻,展现出了非凡的冷静与理智。她看着成名那痛苦不堪、几近崩溃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道:“死又能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呢?这样极端的做法,不过是逃避现实,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倒不如你振作起来,自己亲自去努力搜寻一番,说不定还能有极其微小的、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你获得一只符合要求的蟋蟀。” 成名听了妻子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语,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顿时觉得妻子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便认同了她的建议。 从此之后,成名每天都是天还未亮就早早出门,直到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时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归家。他的手中始终提着一个竹筒和一个用铜丝精心编制而成的笼子,不辞辛劳地在那些断壁残垣的废墟之处、杂草丛生的荒芜之所,不知疲倦地挖掘着石头、探寻着洞穴,几乎用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蟋蟀的角落。 然而,命运似乎一直在捉弄他,尽管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却始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就算偶尔能够幸运地捉到两三只蟋蟀,也都是品质低劣、身体孱弱、战斗力几乎为零的次品,根本不符合官府那苛刻且严格的要求规格。 那位负责此事的县令,是一个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人。他对成名下达了极为严厉且不容置疑的限期追逼命令,要求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交出符合要求的蟋蟀,否则后果自负。 在仅仅十多天的短暂时间里,成名就因为无法按时完成任务,而被残酷地杖责了上百下。他的两条腿被打得皮开肉绽、脓血横流,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如此严重的伤势,使得他连正常行走去捉蟋蟀都变得极为困难,每走一步都如同万箭穿心般痛苦。 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下,成名只能绝望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痛苦,犹如被困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无法自拔。他的脑海中,自杀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地浮现,仿佛这是他摆脱痛苦的唯一途径。 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位驼背的巫婆。这位巫婆宣称自己拥有与神灵沟通、借助神灵力量进行占卜预测的神奇能力。 成名的妻子,怀着一丝希望,准备好钱财,心急如焚地前去向她询问关于蟋蟀的下落。当她到达巫婆那里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只见前来求神问卜的人群熙熙攘攘,红男绿女们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场面极为热闹。 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走进巫婆那神秘的房间。房间里面是一间隐秘的屋子,四周垂挂着厚重的帘子,帘子外面摆放着一个庄重的香案。 求问的人会怀着无比的虔诚,在鼎里点燃珍贵的香,然后恭恭敬敬、毕恭毕敬地拜上两拜。巫婆则会装模作样地在一旁望着空荡荡的空中,煞有介事地代替求问的人向所谓的神灵祈祷,她的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一些含糊不清、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声音,却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神秘的话语。 而在场的所有人,无论身份贵贱、年龄大小,都神情肃穆,怀着敬畏与期待的心情,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仔细倾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关乎自己命运的细微声音。 过了一会儿,帘子里面突然毫无征兆地扔出一张纸。纸上所写的内容,竟然与求问之人心中所想之事分毫不差,精准无误。 成名的妻子见此,又惊又喜,赶忙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钱财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上,然后怀着满心的期待,点上香,无比虔诚地拜了又拜。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帘子再次晃动了一下,又有一张纸像是被神秘的力量抛出。 她迫不及待地捡起来仔细查看,却惊讶地发现纸上并非是她所期待的明确文字,而是一幅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画。 画中精心描绘着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堂楼阁,其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寺庙。在后面的小山脚下,怪石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地躺着,周围荆棘丛生,一片荒芜。有一只被称为 “青麻头” 的蟋蟀伏在那里;旁边还有一只蛤蟆,那姿态跃跃欲试,像是正要奋力跳跃起来。 她盯着这幅画,仔细地端详琢磨,试图破解其中隐藏的深意,却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但当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画中的蟋蟀时,心里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些猜测和联想,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于是,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将这幅画如同珍宝般折好收藏起来,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迫不及待地拿给成名看。 成名接过这幅画,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反复思考琢磨:“莫非这是在神秘地指示我捉蟋蟀的具体地方?” 他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又一次仔仔细细地观察画中的景象,越看越觉得这和村东那座庄严而古老的大佛阁极为相似。 于是,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强忍着身体的伤痛,艰难地起身,拄着那根已经磨损的拐杖,紧紧地握着这幅画,满怀期待地来到了寺后。 在那里,他的目光被一座古老且高大的陵墓所吸引,陵墓高高地隆起,散发着一种神秘而沧桑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顺着陵墓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眼睛不停地搜索着四周的景象。终于,他看到有许多石头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排列着,这一景象和画中的情景简直如出一辙。 于是,他怀着紧张与期待的心情,在这片荒草之中侧着耳朵,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轻得如同落叶飘落,仿佛在寻找极为细小却又至关重要的东西。 然而,他的心力、眼力和耳力都在这漫长而艰辛的寻找过程中逐渐耗尽,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关蟋蟀的踪迹和细微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轻言放弃,依旧坚持不懈地搜寻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就在这时,一只癞蛤蟆突然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成名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心跳陡然加快,更加惊愕不已。但他瞬间意识到这或许与他苦苦寻找的蟋蟀有关,赶忙急切地迈开步子追赶上去。 癞蛤蟆受到惊吓,迅速地跳进了茂密的草丛里。成名不肯放过这一丝线索,心急如焚地顺着它的踪迹拨开草丛,仔细寻找。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看到有一只蟋蟀伏在荆棘的根下。他兴奋不已,顾不上多想,急忙扑过去,想要捉住这只蟋蟀。 然而,这只蟋蟀极为机敏,一下子就钻进了一个石洞里。 成名不愿就此放弃,急中生智,用尖细的草叶去轻轻撩拨它,试图将其引出洞穴。但蟋蟀却不为所动,坚决不肯出来。 无奈之下,他又想到了一个办法,用竹筒里的水缓缓灌进洞里。这一招果然奏效,蟋蟀经受不住水流的冲击,终于不情愿地钻了出来。 这只蟋蟀外形健壮有力,英姿飒爽,极其俊美,成名满心欢喜,如同获得了稀世珍宝一般,赶忙追上去,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它。 他激动不已,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仔细地观察这来之不易的蟋蟀:只见它身形巨大,威风凛凛;尾巴修长而灵活,充满了力量感;脖子呈现出清新的青色,翅膀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成名兴奋不已,用一个精致的笼子将其小心翼翼地装起来,满心欢喜地带回了家。 全家得知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后,都激动万分,纷纷前来庆贺。大家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屋子。在他们眼中,这只蟋蟀珍贵无比,即使是价值连城的宝玉也比不上它。 成名把蟋蟀视为掌上明珠,小心翼翼地养在一个干净的盆里,每天都用新鲜的螃蟹肉和香甜的栗子精心喂养,对它关怀备至,爱护有加。 他把这只蟋蟀留着,准备等到官府规定的期限到来时,用它来交差,以应付官府那苛刻的要求。 成名有个聪明可爱的九岁儿子。有一天,他看到父亲不在家,心中充满了好奇。于是,他偷偷地打开了装蟋蟀的盆,想要一睹这只神奇蟋蟀的风采。 没想到,那只蟋蟀一下子就敏捷地跳了出来,在屋子里蹦来蹦去,速度快如闪电,根本难以捉住。 年幼的孩子心急如焚,拼命地想要抓住这只顽皮的蟋蟀。等好不容易把它扑到手里时,却因为自己力气小,不懂得如何拿捏分寸,导致蟋蟀已经大腿脱落、肚子裂开,伤势严重,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儿子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懊悔,害怕父亲回来后的严厉惩罚,哭着跑去告诉了母亲。 母亲听了这个噩耗,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如死,愤怒到了极点,大声地责骂道:“你这个不知轻重的孽种,闯下了如此大祸,你的死期到了!等你父亲回来,自然会跟你好好算账!” 儿子被母亲这愤怒的责骂吓得六神无主,哭着跑出了家门。 不久,成名带着满心的疲惫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坐下休息,妻子就迫不及待地将儿子闯下的大祸告诉了他。 成名听了,顿时感觉全身像被冰雪覆盖了一样,寒冷彻骨,满心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立刻四处寻找儿子,想要狠狠教训他一番。可儿子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成名和妻子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接着,在绝望与无奈之中,他们在自家的井里发现了儿子的尸体。 成名的心情瞬间由愤怒转为极度的悲伤,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捶胸顿足,悲痛欲绝,那凄惨的哭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几乎要昏厥过去。 夫妻二人相对着蹲在墙角,泪水不停地流淌,茅屋里没有了往日生火做饭、烟雾袅袅的温馨景象,两人只是沉默不语,内心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再也没有了一点生活的乐趣和希望。 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把儿子用简陋的草席简单地埋葬了。 在埋葬儿子的时候,成名心如刀绞,他轻轻地靠近儿子那已经冰冷的身体,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竟然意外地感觉到还有极其微弱的气息。 他又惊又喜,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连忙把儿子小心翼翼地抱回家里,轻轻地放在床上,满心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到了半夜,在成名和妻子的悉心照料与默默祈祷下,儿子竟然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 夫妻二人喜极而泣,心中这才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 只是儿子经历了这场生死劫难后,神情显得痴呆木讷,昏昏沉沉的,一直想要睡觉。 成名看到蟋蟀笼子已经空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哽咽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此刻,他满心都被找不到蟋蟀的恐惧和焦虑所占据,也不再把心思放在刚刚苏醒的儿子身上。 从黄昏一直到黎明,他的眼睛都没有合一下,脑海中不断地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成名却依旧躺在床上,满面愁容,为找不到蟋蟀而发愁。 忽然,他听到门外传来清脆的蟋蟀鸣叫声,这声音在他听来,犹如天籁之音。他吃惊地一下子从床上弹起,顾不上整理衣衫,匆匆忙忙地起身出去察看。 那只蟋蟀好像还在那里,欢快地鸣叫着。成名高兴极了,连忙伸出双手去捕捉。 可是,这只蟋蟀异常机敏,叫一声就迅速跳走了,跑得非常快,如同闪电一般。 成名用手掌去遮盖,却感觉好像没有东西;当他刚把手抬起来,蟋蟀又跳走了,仿佛在故意和他捉迷藏。 成名不甘心就此放弃,急忙迈开步子追赶,眼睛紧紧地盯着蟋蟀的身影,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转过墙角,蟋蟀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成名焦急地徘徊着,四处张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突然,他看到蟋蟀伏在墙上。他心中一阵狂喜,连忙走近仔细观察这只蟋蟀。 发现它身体短小,呈现出黑红色,与之前捉到的那只蟋蟀在外形上有很大的差异,顿时觉得它不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只珍贵的蟋蟀。 成名因为它身形小,认为它战斗力弱,品质不好;只是犹豫不定地四处张望,继续寻找之前捉到的那只蟋蟀。 就在这时,墙上的这只小蟋蟀忽然像是通人性一般,敏捷地跳到了他的衣襟袖间。 他再次仔细查看,发现这只蟋蟀形状像蝼蛄,有着梅花般美丽的翅膀,头部方正,腿部修长,感觉似乎还不错,有一定的独特之处。 于是,他高兴地把它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携带的笼子里。 成名准备把这只蟋蟀献给官府,但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小兔子,惴惴不安,担心它不合官府的心意,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于是,他想试着让这只蟋蟀斗一斗,以便观察一下它的本领和战斗力。 村里有个喜欢多事、争强好胜的年轻人,他驯养了一只蟋蟀,并自己给它取名叫 “蟹壳青”。 他对这只蟋蟀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每天都带着这只蟋蟀和其他年轻人的蟋蟀进行激烈的角斗,凭借着这只蟋蟀的出色表现,从来没有输过。 他想要把这只蟋蟀留着,以在合适的时机获取丰厚的利益,所以故意抬高它的价格,但也没有人愿意购买。 于是,他抱着炫耀和一较高下的心态,直接来到成名家拜访。 当他看到成名养的蟋蟀时,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轻视。 接着,他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视为珍宝的 “蟹壳青” 蟋蟀,自信满满地放进了比试的笼子里。 成名看了看对方的蟋蟀,只见它高大健壮,威风凛凛,相比之下,自己的蟋蟀显得十分弱小和不起眼,他心里更加惭愧,根本不敢提出和对方比试。 然而,这个年轻人却丝毫没有放过成名的意思,他坚持要进行一场激烈的比试,想要借此机会展示自己蟋蟀的强大。 成名心里无奈地想:反正养着这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蟋蟀最终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不如拼一下,就当是博大家一笑,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同意把两只蟋蟀放进斗盆里进行比试。 可是,他的小蟋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就像一只呆若木鸡的木鸡。 年轻人看到这个情景,忍不住再次得意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轻视。 他试着用猪鬣毛去轻轻撩拨蟋蟀的触须,可这只蟋蟀仍然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年轻人见状,又肆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成名听来格外刺耳。他多次撩拨这只蟋蟀,终于,这只蟋蟀被彻底激怒了,它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直接迅猛地冲了过去,于是两只蟋蟀开始互相跳跃攻击,同时振奋地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不久,成名惊喜地看到自己的小蟋蟀突然跳了起来,张开尾巴,伸出触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咬住了对方蟋蟀的脖子。年轻人大为惊骇,脸色骤变,赶忙手忙脚乱地解开笼子,试图让它们停止争斗。 此时,成名的蟋蟀昂着头,骄傲地鸣叫着,那声音清脆响亮,好像在向主人报告自己的胜利。成名见此,大喜过望,心中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正在他们一起全神贯注观看蟋蟀激烈战斗的时候,一只鸡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径直朝着蟋蟀啄了一下。成名惊慌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高声惊叫起来。 幸好鸡这一啄没有击中,蟋蟀机灵地跳出去了一尺多远。但这只鸡并没有善罢甘休,它拍打着翅膀,继续前进,气势汹汹地追逐逼近蟋蟀。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蟋蟀已经处于鸡爪之下了。 成名仓促之间完全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施救,急得直跺脚,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随即,他紧张地看到鸡伸着脖子扑腾着。他怀着满心的恐惧走近一看,却惊喜地发现蟋蟀稳稳地停在鸡冠上,正用力叮着鸡冠不肯松开。 成名看到这个情景,心中更加惊喜,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赶忙小心翼翼地把蟋蟀捉起来,放进了笼子里。 第二天,成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这只蟋蟀进献给县令。县令看到这只蟋蟀如此之小,顿时怒不可遏,愤怒地呵斥成名。 成名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诚惶诚恐地向县令讲述这只蟋蟀的奇特本领,希望能平息县令的怒火。然而,县令却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认为他是在信口雌黄。 于是,县令决定当场测试,试着让这只蟋蟀和其他蟋蟀进行争斗,结果那些原本趾高气扬的蟋蟀都被斗败了,纷纷落荒而逃;又试着让它和鸡进行争斗,果然和成名之前所说的情况完全一样。 县令这才转怒为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成名进行了奖赏,并把这只蟋蟀精心地包装好,准备献给巡抚。 巡抚见到这只神奇的蟋蟀,非常高兴,用一个华丽的金笼子把它装起来,将其视为珍宝,进献给了皇上。同时,还详细地陈述了这只蟋蟀不同寻常的本领。 这只蟋蟀进入宫中之后,皇上一时兴起,拿出全国进贡来的蝴蝶、螳螂、油利挞、青丝额等等所有形状奇特、战斗力被认为极强的蟋蟀,和它进行比试,结果没有一只能够胜过它。 每当听到琴瑟演奏的悠扬声音,这只蟋蟀就会随着音乐优美的节奏翩翩起舞,那姿态轻盈优美,仿佛一位出色的舞者。这一奇特的表现更加让皇上感到惊奇和喜悦,皇上对它爱不释手。 皇上龙心大悦,立即下令赏赐巡抚名马和绸缎,以表彰他的进献之功。巡抚没有忘记这一功劳的来源,不久之后,县令因为 “政绩优异” 而被上级上报,得到了嘉奖和晋升的机会。 县令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心中大喜过望,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厚仁慈,免除了成名的差役;又嘱咐学政,让成名进入县学,给他提供了进一步学习和发展的机会。 过了一年多,成名的儿子精神恢复了正常。他自己回忆并讲述道:“那段时间,我仿佛陷入了一场奇异的梦境,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只蟋蟀,轻捷灵活,善于争斗,直到现在才从那场噩梦中苏醒过来。” 巡抚也因为成名献上的蟋蟀而心情大好,重重地赏赐了成名许多财物。没过几年,成名拥有了百顷肥沃的田地,田地里庄稼茂盛,一片丰收的景象;还建造了万间高大宽敞、雕梁画栋的楼阁,楼阁错落有致,美轮美奂;家中牛羊的数量各有上千头,成群结队,充满生机。 每次他出门的时候,身上穿着的皮衣华贵无比,骑乘的骏马高大威武,其奢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地的世家大族,令人称羡。 异史氏说道:“天子偶尔使用一件东西,未必不是用过之后就忘记了;但是下面那些奉命行事的人却常常把它作为必须遵循的定例。再加上一些官员贪婪无度,一心只想着中饱私囊;小吏暴虐成性,肆意欺压百姓,无所不为。百姓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被迫典妻卖儿,这种苦难更是没有休止的时候。所以天子的每一个举动都关系到百姓的命运,绝对不可忽视啊。 只是成名因为一只小小的蠹虫而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又因为一只蟋蟀而变得富裕亨通,如今能够穿着华丽的皮衣,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扬眉吐气。当他担任里正、遭受杖责的时候,身心备受折磨,哪里能够想到会有今天这样天翻地覆的境遇呢! 上天将要报答忠厚老实的人,于是让巡抚、县令都因为这只蟋蟀而受到了恩惠。 曾经听说:一个人得道成仙,连他家里的鸡犬也能够跟着升天。确实是这样啊!” 第41章 柳秀才 在明朝末年的那段岁月里,蝗虫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在青州和兖州这两个广袤的地域大量地滋生繁衍。最初,它们只是局限在当地为祸,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数量不断增多,活动范围逐渐扩大,渐渐地朝着沂州这个地方蔓延开来。 沂州的县令,每日目睹着蝗虫的规模日益庞大,内心被深深的忧虑和不安所占据。他为蝗灾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而焦虑不已,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愁苦之中。 由于过度忧心蝗灾之事,县令身心俱疲,最终回到官署的帐幕中,希望能通过短暂的休息来缓解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在他昏昏沉沉的睡梦中,一位气质超凡、与众不同的秀才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前来拜见。 这位秀才头戴一顶高高的帽子,帽子的形状精致而独特,彰显着他的与众不同。他身上穿着的是一袭绿色的衣裳,那衣裳的材质看起来光滑细腻,颜色鲜艳而醒目。他的相貌高大伟岸,身材挺拔,给人一种威严而庄重的感觉。他的面容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而明亮,鼻梁挺直,嘴唇紧闭,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非凡的气质,让人不禁对他心生敬意。 秀才主动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他自称拥有能够抵御这场可怕蝗灾的策略。县令听到这番话,原本沉重的心情瞬间像是在黑暗无边的深渊中看到了一丝微弱却充满希望的曙光。他急切地睁大了眼睛,连忙向秀才询问具体的应对策略。 秀才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回答道:“明日在西南方向的那条道路上,您将会看到有一位独特的妇女骑着一头肚子硕大、形态特别的母驴缓缓向您走来。那位妇女可不是寻常之人,她便是掌控着这漫天蝗虫的蝗神。您若能怀着一颗真诚而恳切的心向她苦苦哀求,言辞真挚地表达您的愿望,或许就能够成功地免除这场即将降临的蝗灾所带来的巨大灾难。” 县令听完秀才这番奇特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话语,心中感到十分惊异。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思考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方法,尽管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确定,但在这走投无路的时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决定要去尝试一下。 于是,县令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拖延,以最快的速度精心准备了丰盛而美味的酒食。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满怀期待又满心忐忑地走出了县城的南部,来到了指定的地点。在那里,他怀着紧张而焦急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朝着西南方向眺望,耐心地等待着那位神秘妇女的出现。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双腿开始发酸,脚底也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感到疼痛。然而,他的目光始终坚定地望着前方,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终于,在遥远的道路尽头,一个小小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只见一位妇女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梳着高高的发髻,那发髻高高耸立,或许还精心地插上了一些珍贵而精美的饰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微的光芒。她的身上披着一件褐色的披肩,那披肩的质地看起来颇为粗糙,边缘或许还有些磨损和褪色的痕迹,显示出岁月的痕迹。 她独自一人稳稳地驾驭着一头年老的青色驴子,那驴子的步伐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它的肚子大大的,仿佛承载着沉重的负担。驴子一步一步地走着,正缓缓地从北面一步一步朝着县令的方向走来。 县令见此情景,不敢有半分的迟疑和犹豫。他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他立即点燃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香,那香散发出袅袅的烟雾,带着他满心的期盼和祈求缓缓上升。同时,他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杯装满美酒的酒杯,迈着匆忙而又不失庄重的步伐,快步走到道路的左边,以极其恭敬和谦卑的姿态迎接拜见这位神秘的妇女。 在靠近妇女的那一刻,他紧紧地拉住驴子的缰绳,不让它继续前行。那坚定的动作仿佛在向命运宣告,他一定要为百姓争取到一个转机。 妇女见此情形,脸上露出了疑惑和不解的神情。她那原本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大人您这般急切而又不同寻常的举动,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县令此时满心焦急,仿佛有一团火在他的心中燃烧。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赶忙言辞恳切地苦苦哀求道:“我所管辖的这小小的县域,如今正面临着一场极其严重的蝗灾威胁。这些蝗虫如同恶魔一般,数量众多,遮天蔽日。如果它们肆意地破坏庄稼,百姓们将会颗粒无收,一年的辛勤劳作都将化为泡影。生活也将无以为继,陷入极度的贫困和饥饿之中。恳请您大发慈悲,怜悯我们这些可怜的百姓,让我们能够逃脱蝗虫的疯狂侵害,保住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和生计。” 妇女听了县令这番充满悲切和哀求的话语,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情。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和气愤,说道:“可恨那柳秀才多嘴多舌,竟然泄露了我的机密!原本这一切都应该按照自然的规律发展,不为人所干扰。既然如今秘密已经被泄露,那就应当让他亲身承受这违背规律所带来的后果。不过,看在您如此诚恳的份上,只要蝗虫不损害庄稼也就是了。” 说完,她接过县令递过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连着喝完了三杯。那喝酒的姿态豪爽而干脆,仿佛在以这种方式表达她的某种决心或者是对某种约定的认可。 随后,在县令还未来得及再次表达感激之情时,她的身影如同烟雾一般,在一阵微风中渐渐变得模糊,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后来,那原本让人望而生畏、遮天蔽日的蝗虫如汹涌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地飞来。那场面极其壮观,却也令人胆战心惊。无数的蝗虫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遮蔽起来。 然而,令人感到惊奇和意外的是,这些蝗虫竟然没有一只落在禾田之上。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或者约束,全部聚集在了柳树上。蝗虫们密密麻麻地覆盖在柳树上,如同给柳树披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的黑色外衣。它们贪婪地啃食着柳树上的叶子,所到之处,柳树上的柳叶被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光秃秃的柳枝在风中颤抖。 直到这时,县令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位前来告知对策的神秘秀才便是柳神。他为了拯救百姓,不惜冒险泄露了蝗神的秘密,承受了可能的惩罚。 也有人在私下议论说:“这是因为县令一心为百姓的忧苦所感动,他的那份赤诚和对百姓的深切关怀,最终感动了上天。上天这才派柳神前来相助,为百姓化解这场可怕的灾难。” 确实如此啊,县令的忧民之心如同明亮的灯火,在黑暗中闪耀,最终换来了这样神奇的转机,拯救了百姓们的生计和希望。 第42章 水灾 在康熙二十一年的那段岁月里,山东地区遭受了一场极其严重且持久的旱灾。自春日伊始,一直延续到夏日终了,漫长的时日里,天空仿佛被封锁了一般,愣是没有落下一滴雨水。广袤无垠的大地在骄阳的炙烤和干旱的折磨下,变得干裂破碎,土地上的生机被无情地剥夺,寸草不生,呈现出一片令人绝望的荒芜景象。这片赤地千里的惨状,竟然一路蔓延开来,范围之广,达到了令人咋舌的数千里。 时光缓缓流逝,一直挨到了六月十三日这一天。终于,天空中像是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降下了一场小雨。虽说这场雨的雨量着实不大,只是星星点点地洒落,但对于久旱的人们而言,这已然是上天的一丝恩赐。他们犹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迫不及待地抓住这难得的时机,赶紧开始在干涸的土地上种植粟米。尽管他们深知这点雨水或许不足以保证粟米的丰收,但在这艰难的时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要拼尽全力去尝试,只为了能在这灾年里获得哪怕是极为微薄的收成,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又过了五天,到了六月十八日,天空再次展现出了它的变化。这一次,大雨倾盆而下,那雨势犹如天河决堤,汹涌澎湃。雨水尽情地浇灌着干涸已久的大地,这场雨量较为充沛的大雨让人们看到了更多的希望。在大雨停歇之后,人们纷纷抓紧时机,热火朝天地开始种植豆子,他们满心期待着能够从这片土地上收获一些成果,以此来缓解灾年带来的困苦。 在这期间,有一天,在石门庄这个宁静的村落里,一位历经沧桑、经验丰富的老叟出现了。在那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分,当大多数人都在结束一天的劳作,准备归家休息时,这位老叟偶然踏上了村后的山坡。就在那时,他惊讶地看到两只羊在山上激烈地争斗,那场景让他心头猛然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位老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匆匆忙忙地奔回村子,神色紧张而急切地向村里的其他人呼喊:“大水马上就要来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恐惧。然而,当他声嘶力竭地喊出这番警告时,村里的人们却只是用怀疑和不屑的目光看着他。他们觉得这位老叟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头脑变得不清醒,所以才会说出这样毫无根据、令人惶恐的话语。大家不仅没有对他的警告予以重视,反而还聚在一起,对着老叟指指点点,肆意地嘲笑他,认为他是在故意制造恐慌,无事生非,扰乱大家原本就不安宁的生活。 可是,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没过多久,原本还残留着几缕晚霞的晴朗天空,突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迅速地拉上了一层厚重的黑色幕布,阴云以惊人的速度密集地聚拢起来。紧接着,狂风呼啸而起,吹得树木疯狂摇曳,枝叶沙沙作响。几乎是在一瞬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而且雨势越来越凶猛,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那雨点仿佛是被激怒的天神愤怒地投掷下来的武器,无情地击打着大地。 不一会儿,平地上的积水就如同疯狂生长的怪物一般,迅速地蔓延、上涨。仅仅是片刻之间,水深竟然就达到了好几尺之高。原本宁静祥和的村庄瞬间被汹涌的洪水所吞噬,那湍急的水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一切。村民们居住的房屋在这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洪水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就像是孩童手中的积木,一个接一个地被无情地冲垮、淹没。 在这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混乱场景中,有一个朴实的农民。他在那一瞬间,面临着人生中最为艰难和痛苦的抉择。洪水如猛兽般咆哮着袭来,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了能让年迈体弱、行动不便的母亲在这灭顶之灾中获得一线生机,他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暂时舍弃了自己年幼的两个儿子。他和妻子用尽全力,搀扶着老母亲,在浑浊的洪水中艰难地前行,每一步都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拼命地朝着地势较高的土丘方向奔逃,只为了能够躲避这场突如其来、毁天灭地的洪水。 当他们终于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艰难地爬上了那座相对安全的土丘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瘫倒在地。在土丘上,这位农民稍稍缓过一口气来,然而当他怀着无比沉重和恐惧的心情,从土丘上往下眺望自己曾经熟悉、充满温馨回忆的村子时,他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只见整个村子已经完全被滚滚的洪水所淹没,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曾经错落有致的房屋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湍急的水流在肆意地奔腾、咆哮。而在这极度的混乱和危险之中,这位农民的心思完全被眼前的惨状所占据,他已经无暇再去挂念那两个被他无奈舍弃在洪水中的儿子。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但又明白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别无选择。 随着时间的推移,肆虐的洪水终于慢慢地消退了。这位农民怀着忐忑不安、近乎绝望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园。一路上,他看到的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象,曾经肥沃的农田如今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道路两旁满是被洪水冲毁的树木和杂物。 当他终于踏入自己村子的那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几乎无法动弹。曾经热闹繁荣、充满生机的村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和坟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被洪水浸泡得变形的家具。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死亡和绝望的气息,让人感到无比的凄凉和悲伤。 他迈着颤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景象。当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怀着沉重得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心情走进自己家的大门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和难以置信。他惊讶地发现,在这片废墟之中,只有一间屋子竟然奇迹般地独自留存了下来,没有受到洪水的肆虐和破坏。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和惊喜,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屋子。当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床头上时,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只见自己的两个儿子还并肩坐在床头上,他们的脸上丝毫没有经历过灾难的恐惧和痛苦,反而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们欢快地嬉戏玩耍着,仿佛外面世界的灾难从未发生过一样。两个孩子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安然无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灾难中温柔地守护着他们。 这件神奇而又令人感慨的事情很快就在周围传开了。大家听闻后,纷纷聚集到这户人家,看着安然无恙的两个孩子和那间在洪水中独存的房屋,无不感叹万分。他们一致认为,这一定是这对夫妇平日里对长辈的孝顺和关爱感动了上天,所以上天才会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特别庇佑他们,让他们的两个儿子得以幸存。这充满奇迹和温暖的一幕,就发生在六月二十二日,成为了人们在艰难岁月中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 时光流转,到了康熙二十四年,平阳这个地方又遭遇了一场惊天动地、破坏力极强的地震。这场地震来势汹汹,犹如一头狂暴的巨兽在地下肆意翻腾。大地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声。房屋在瞬间倒塌,城墙崩裂,原本繁华的城市和坚固的城郭在地震的无情摧残下,几乎全部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中,百姓们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损失。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角落,人们的哭喊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悲惨画面。据粗略统计,当地百姓死亡的人数竟然达到了十分之七八,生还者寥寥无几,整个平阳地区沉浸在无尽的悲痛和绝望之中。 然而,在这片茫茫的大劫难之中,却出现了一个令人瞩目的奇特景象。在那一片废墟之中,仅仅只有一间房屋坚强地屹立不倒,毫发无损。而这间房屋的主人,正是当地一位以孝顺闻名遐迩的孝子。 在这满目疮痍、一片混乱的灾难现场,这间完整无损的房屋显得如此突兀而又充满希望。它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人们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安慰。 看着这片废墟,人们不禁感叹,在这如此巨大而又毫无预兆的灾难之中,只有这位孝顺之人的后代得以安然无恙。这无疑是上天对善良和孝顺的奖赏,是对人间美德的肯定。看到这样的情景,谁又能说上天是不分是非、没有善恶之分的呢? 上天似乎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向世人昭示着孝顺这一美德的伟大力量和无尽价值。 第43章 诸城某甲 诸城的孙景夏老师曾经跟人讲述过这样一桩令人称奇的事情:在他们所在的县中,有个人被称作某甲。那时,正值流寇四处横行、肆意作乱的混乱时期,局势动荡不安,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幸的是,某甲在这兵荒马乱之中,遭遇了流寇的毒手,被残忍地杀害。 他所遭受的创伤极为严重,简直惨不忍睹,他的脑袋竟然坠落到了胸前,整个身体状况看起来毫无生机,让人觉得回天乏术。 等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终于退去之后,某甲满怀悲伤的家人匆匆赶来寻找他的尸体。他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原本只是打算将他的遗体抬走,寻一处合适的地方进行安葬,让他能入土为安。 可就在他们逐渐靠近某甲的尸体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从他身上传出极为微弱的气息,那气息一缕一缕,若有若无,但确确实实存在着。家人怀着既惊讶又期待的心情,极为仔细地进行查看,结果惊奇地发现,在他的咽喉部位,竟然还有没有完全断开的地方,那未断开之处的宽度大约有一根手指那么宽。 看到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形,家人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又充满希望的曙光。他们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和疏忽,赶忙极其小心谨慎地扶起他的头,用最大的努力保持着他身体的平稳,满怀期待与忐忑地将他背回了家中。 经过了漫长而又令人揪心的整整一昼夜,一个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某甲竟然能够发出极为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这声音虽然细微,但对于一直守在他身旁、心急如焚的家人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让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从那之后,家人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用匕首和筷子一点点、极为小心地给他喂送一些容易吞咽的食物和水,精心地照料着他的每一个需求。 就这样,在家人坚持不懈的悉心照料下,经过了漫长的半年时间,某甲的伤势竟然出现了令人惊喜的好转,他的身体状况逐渐稳定,慢慢地恢复了健康。 时间又过去了十多年,某甲有一天和两三个人相聚在一起,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闲谈,分享着彼此的见闻和趣事。 在聊天的过程中,其中有人讲了一个特别有趣、特别逗乐的话语,那话语充满了诙谐和幽默,让人听了忍不住捧腹大笑。听到这个笑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逗得前仰后合,哄堂大笑起来,某甲也被这欢乐的氛围所感染,被这个笑话深深地逗乐了,跟着大家一起开心地鼓掌大笑。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这不经意间的一低头、一抬头的短暂瞬间,之前受伤处那早已愈合但仍脆弱的刀痕,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烈裂开。他的脑袋就像熟透的果实一般,瞬间掉落下来,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汩汩流淌,场面极其血腥和恐怖。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惊心动魄的恐怖场景给惊呆了,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等到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急忙去查看时,某甲已经当场失去了生命迹象,回天无力。 某甲的父亲得知这个悲惨的消息后,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痛。他认为是那些一起说笑的人导致了儿子的意外死亡,于是一怒之下,将那些一起说笑的人告到了官府,希望能为儿子的死讨一个说法。 那些被控告的人听到消息后,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害怕会因此受到严厉的惩罚。为了平息某甲父亲的怒火,避免遭受官司的困扰,大家纷纷想办法凑钱,然后用这些凑来的钱去贿赂某甲的父亲。 某甲的父亲在得到这些钱财后,权衡再三,最终才同意不再追究,将某甲好好地埋葬,让他能够在地下安息。 异史氏在听闻这件奇闻后,不禁感慨地说道:“仅仅因为一次开怀大笑,脑袋就掉落了,这可真是千古以来从未有过、令人无比惊叹的大笑啊。脑袋仅仅靠着那么一丝未断的连接竟然能够存活下来,一直等到十年之后因为这一次大笑而成了一场因笑引发的劫难,难道说那两三个一起说笑的邻居,是在前世欠下了某甲的债,所以今生才有这样离奇的因果报应吗!” 第44章 库官 在邹平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张华东的人士。他肩负着圣上亲自下达的重要使命,要前往祭祀南岳。在这漫长且充满未知的旅程中,当他行至江淮地区的时候,有一天,夕阳西下,夜幕即将降临,他们这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都感到疲惫不堪,于是决定在一个驿亭里停歇住宿,以恢复体力,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行程。 走在队伍前面负责安排住宿和提前探查情况的人,神色匆匆地跑来向张华东报告说:“大人,小的刚刚打听到,这个驿亭一直以来都有一些怪异的传闻,据说常常发生一些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太安全,依小的之见,咱们还是另寻他处住宿为好,以免遭遇不测。” 然而,张华东向来胆识过人,且对自己的正气和运势充满信心,他认为那些所谓的怪异传闻不过是无稽之谈,不足以让他改变计划。所以,他并没有听从这个劝告,坚持要在这个驿亭住宿。 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半夜时分来临,张华东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仔细地穿戴好自己的衣帽,腰间佩剑,端坐在那里,神情严肃,目光炯炯,时刻保持着警觉,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就在这寂静得让人有些心慌的时刻,忽然间,一阵清晰的靴子走路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声音由远及近,逐渐靠近。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这位老人的面容带着岁月的痕迹,头发已经大半花白。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纱帽,那纱帽的质地看起来颇为精致,帽檐微微下垂,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身上系着一条黑色的衣带,衣带束得整齐而紧致,显示出他的一丝不苟。 张华东看到这位突然出现的老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在这样一个深夜,在这个被传闻有怪异之事的驿亭里,出现这样一位神秘的老人,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于是,张华东定了定神,开口询问道:“老人家,您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老人听到张华东的问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然后回答说:“大人,小的乃是这个地方的库官。一直以来,为大人您掌管着库存的财物,至今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日子了。如今,有幸能够迎来大人您带着朝廷赐予的神圣符节和象征权威的斧钺,不远千里来到此地。下官我啊,总算是可以从这沉重的责任负担中解脱出来了。” 张华东听了老人的这番陈述,心中的疑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厚了。他紧接着追问道:“既然您说是为我掌管库存财物,那这库存之中到底存有多少财物呢?” 老人听到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回大人,库存之中一共有二万三千五百两金子。” 张华东听到这个数目,心中不禁暗自盘算起来。他想到,如此巨额的金子,如果要带着上路,必然会给自己的行程带来诸多不便,增加沉重的负担,而且途中也存在诸多风险。于是,经过一番思考,他决定和老人约定,等自己完成使命归来的时候,再详细地盘查检验这些库存财物。老人听了张华东的决定,连连点头,表示顺从,然后恭敬地答应了一声,便缓缓地退了下去。 张华东继续踏上前往南岳的路途,当他终于到达南方之后,由于他身负圣上的重要使命,所到之处,当地的官员和百姓都对他表示了极大的敬意和热情款待。他收到的馈赠数量颇为丰厚,其中包括各种珍贵的物品和金银财宝。 经过一番忙碌,张华东终于完成了祭祀南岳的神圣使命,踏上了返程之路。当他再次经过之前那个江淮地区的驿亭时,决定依照之前的计划,再次在此住宿。就在他刚刚安顿好的时候,那个神秘的老人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前来拜见。张华东一见到老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之前关于库存财物的约定,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起那些库存财物的情况。然而,老人给出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老人平静地说道:“大人,那些库存的金子已经被调拨给辽东用作兵饷了。” 张华东听到这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回答,心中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短短时间内,老人的说法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 老人似乎早已料到张华东的反应,他不紧不慢地接着解释说:“大人啊,您要知道,在这茫茫人世间,每个人的福禄和命运,其实都是早有注定的,都有一个既定的数额。这个数额是上天安排好的,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能随意地增加或者减少。大人您这一趟充满艰辛的出行,应该得到的那份福禄数目,其实已经通过您在南方所收到的各种丰厚馈赠而得到了。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再对那些库存的金子念念不忘,过多地去追求和奢求呢?” 说完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老人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张华东一个人在那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张华东听了老人的这一番话,起初心中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他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地计算自己这一路上所获得的各种财物。经过一番认真的核算,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得到的财物总数,和老人之前所说的库中财物的数目竟然恰好相互吻合。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深深地感叹道:原来人的一饮一啄,以及所能获取的财富和福禄,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实在是不能凭着自己的欲望胡乱地去贪求啊。经过这次奇特的经历,张华东对于人生的无常和命运的安排,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理解。 第45章 酆都御史 在酆都县的外边,存在着一个神秘而深邃的洞穴。这个洞穴深得仿佛没有尽头,无论怎样去测量,都难以确切知晓其深度。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声称这里就是阎罗殿所在的地方。 在那洞穴的深处,所有用于惩处罪犯的刑具,无一不是依靠人间的力量来供应和补充的。但凡那些用于束缚罪犯的枷锁、镣铐等出现了腐朽、损坏的状况,人们就会把这些残旧破损的刑具放置在洞穴的洞口处。而酆都县的县令,依照一直以来的惯例,会及时地用崭新的刑具来进行替换。然而,令人倍感奇异的是,这些新放置在洞口的刑具,往往在经过一夜之后,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得毫无踪迹。 为了能够持续供应这些必不可少的刑具,所产生的费用支出,都按照既定的规定,被详细且有条不紊地登记在专门的簿册之上,每一笔开销都有清晰明确的记录和安排。 在明朝的某个时期,有一位身负御史行台重任的华公,来到了酆都进行视察工作。当他听闻了有关这个神秘洞穴的一系列传说和相关的种种奇异之事后,他的内心并未轻易相信这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说法。相反,他的心中被强烈的好奇和怀疑所占据,一股想要亲自探究真相、彻底消除内心疑惑的冲动油然而生。 当众人得知华公打算进入那个神秘洞穴的想法后,都觉得此举极为不妥,纷纷极力劝阻他,一再强调这样做存在极大的风险,万万不可贸然行事。然而,华公性格坚定,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 于是,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日子里,华公手持着一支点亮的蜡烛,身后紧紧跟着两名差役,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个充满未知和神秘色彩的洞穴。 他们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大约深入了一里左右的距离。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时刻,毫无任何预兆,华公手中那唯一的光源 —— 蜡烛,突然间熄灭了。刹那间,他们被无尽的黑暗所包围。 尽管光线骤然消失,但在经过短暂的适应之后,他们的眼睛逐渐能够在黑暗中捕捉到一些模糊的景象。他们惊讶地发现,洞穴内部的台阶和道路竟出人意料地宽阔且明朗。 他们继续迈着谨慎的步伐向前行进,不久之后,便看到了一排又一排的殿宇。这些殿宇数量众多,足有十多间,每一间都显得宽敞而宏大。在这些殿宇之中,庄重地排列坐着众多身份尊贵的官员。 这些官员们个个身着华丽而庄重的官袍,手中紧握着象征身份和职责的笏板。他们的神情严肃而威严,整个场面弥漫着一种令人敬畏的肃穆气氛。 然而,在这整齐的排列之中,只有东边的首位处,空出了一个显眼的座位。就在华公等人还在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和迷惑之时,那些尊贵的官员们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只见这些官员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迈着从容的步伐走下台阶。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亲切而热情的笑容,用温和的语气向华公问候道:“您终于到了呀?分别以来,一切可都安好?” 华公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迎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和迷茫。他望着眼前这些陌生而又神秘的官员,声音颤抖地问道:“请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其中一位尊官微笑着,目光温和而坚定地回答说:“这里乃是冥府啊。” 华公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犹如遭受了一记晴天霹雳,整个人顿时惊愕得呆立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他下意识地转身,急切地想要告退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恐惧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位最先回答他问题的尊官伸出手指,指着那个空着的座位,神色庄重地说道:“这个座位,乃是专门为您所准备的。既然您已经踏入了这冥府之地,又怎么能够轻易地再回去呢?” 华公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恐惧的感觉愈发强烈。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坚决地向尊官请求宽恕,说道:“求求您,发发慈悲,放我回到人间吧。我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需要照顾,年幼的孩子也离不开我啊。” 尊官看着华公那惊恐万状的模样,脸上的神情依旧严肃而庄重,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命中注定的事情,又岂是能够轻易逃避得了的!” 说完,尊官从怀中拿出一卷泛黄的文书,递到华公的面前,示意他仔细查看。 华公颤抖着双手接过这卷文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缓缓将其展开。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文书上的文字时,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直冲头顶,整个人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 只见那文书上清晰地写着:“某月某日,某人以肉身归阴。” 华公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家中母亲那慈祥的面容和孩子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想到自己即将与他们永别,从此阴阳两隔,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就在华公沉浸在无尽的悲伤和恐惧之中时,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寂静。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金甲、威风凛凛的神人,手捧着一卷黄色的帛书,步伐匆匆地朝他们走来。 众人看到这位金甲神人的到来,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极为敬畏。他们纷纷恭敬地下拜,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 金甲神人走到众人面前,停下脚步,缓缓打开手中的帛书,用洪亮而庄严的声音宣读起来。 当金甲神人宣读完毕之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转头看向华公,语气中带着几分祝贺的意味说道:“恭喜您,您有返回阳间的机会了。” 华公听到这话,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心瞬间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的脸上满是惊喜和疑惑交织的复杂神情,急切地问道:“这究竟是为何?还望您能为我解惑。” 金甲神人微笑着回答说:“刚刚接到了天帝的诏书,要对地府中的幽魂进行大赦。鉴于此特殊情况,我们可以为您委曲变通原来的定例,让您有机会重返人间。” 说完,金甲神人便抬起手指,给华公指明了离开的道路。 华公感激涕零,连连向金甲神人鞠躬道谢,然后按照神人所指示的方向,匆匆迈开脚步。 然而,仅仅走了几步之遥,周围的环境陡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还有些许微弱光线的地方,瞬间变得黑暗如漆,浓稠的黑暗仿佛有了实质,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无法分辨前行的道路。 华公一下子陷入了极度的窘迫和苦恼之中,他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线索或者光亮,但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他感到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一道身影在黑暗中闪现。只见一位神将,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地走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这位神将面容赤红,犹如燃烧的烈火,长着浓密而修长的胡须,胡须随风飘动,更增添了他的威严。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竟然能够照射到几尺之外的地方,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华公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快步迎上去,恭敬地向神将参拜,声音中充满了哀求:“神将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我实在是找不到离开的路了。” 神将目光炯炯地看着华公,缓缓开口说道:“只要您诵读佛经,就能够离开这里。” 说完,神将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华公听了神将的话,立刻在脑海中快速思索起来。他想到自己平日里所知晓的众多佛经咒语,大多都因为时间久远而记忆模糊,只有那部《金刚经》,曾经较为熟悉地诵读和研习过。 于是,他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虔诚地诵读起《金刚经》。 神奇的是,他刚一开始诵读,顿时就感觉到有一线微弱但却充满希望的光明出现,照亮了他前方那原本黑暗的道路。 然而,在诵读的过程中,偶尔当他因为紧张或者记忆的偏差而有所遗忘,停顿下来的时候,眼前那来之不易的光明就会立刻消失,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只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集中精神,仔细回想一会儿,继续诵读。每当他再次开始诵读,眼前又会重新明亮起来。 就这样,凭借着对《金刚经》的记忆和坚持不懈的诵读,华公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个黑暗而神秘的洞穴。 当他终于重见天日,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时,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慨。 然而,那两个跟随他一同进入洞穴的差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他们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消失在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第46章 龙无目 在沂水县,那原本是一个看似平常宁静的日子。天空起初还只是有些许淡淡的云彩,微风轻轻地吹拂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然而,毫无征兆地,天空迅速被一层又一层厚重且乌黑的云层所彻底遮蔽,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从天际垂落。紧接着,一场极为猛烈且气势汹汹的大雨如天河决堤般倾盆而下。狂风如同咆哮的巨兽,疯狂地呼啸着,那强劲的风力几乎要将树木连根拔起。雨幕密集得如同瀑布一般,从天空直泻而下,整个世界仿佛被这铺天盖地的雨水所吞噬,天地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迷蒙的景象。 就在这狂风骤雨毫无节制地肆虐之时,一个令人难以置信、惊世骇俗的奇异场景毫无预兆地呈现在人们眼前 —— 一条身形极其巨大、令人望而生畏的龙竟然从那浓云密布、混沌不清的高远天空中骤然笔直地坠落而下。 这条龙的状况凄惨到了极点,它那原本应该炯炯有神、充满威严和力量,足以令万物敬畏的双目,此刻竟然双双不翼而飞,只留下两个深不见底、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眼眶,那副模样实在是触目惊心,令人不敢直视。它身上的鳞片多处破损,血迹斑斑,原本矫健有力的身躯此刻也变得绵软无力。它的呼吸极其微弱,每一次的喘息都仿佛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似乎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在这狂风暴雨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无情地熄灭。但即便如此,它依旧顽强地维系着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气息,仿佛在向命运展示着它那不屈的意志,表明它还未彻底断绝最后的生机。 当地的县令在第一时间听闻了这一惊天动地、超乎想象的惊人消息后,内心被深深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敬畏所充满。他丝毫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匆忙带着手下众多的差役和随从心急火燎地赶来查看。当他们终于抵达龙的所在之处,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条巨龙庞大得超乎想象的身躯所深深震撼。为了尽可能地给予这条受伤惨重、生命垂危的龙一些起码的保护和遮蔽,避免它继续遭受风雨的无情摧残,县令心急如焚地赶忙让人迅速取来数量众多的席子。 这些席子被人们手忙脚乱地一张接一张地铺开,大家都怀着忐忑而急切的心情,期望能够将龙的整个身体完全覆盖住。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即便用上了多达八十张的席子,一张紧挨着一张,努力地拼凑着,却仍然无法将它那无比巨大、仿佛绵延无尽的身躯全部成功地遮盖住,龙的部分身体依旧无可避免地暴露在外面,承受着风雨的侵袭。 为了表达对这条神秘莫测而又遭受重创的龙的深深敬畏与诚挚的安抚之情,同时也怀着一丝希望能够为它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藉和可能的帮助,县令经过深思熟虑,郑重而坚决地下令为它设置了一场特殊的、在空旷野外举行的祭祀仪式。 在这场充满庄严和肃穆氛围的祭祀仪式中,人们怀着无比的虔诚和深深的敬畏之心,恭敬而小心翼翼地摆上了丰盛无比的各种祭品,燃起了袅袅升起的香烟,所有人都默默地合十祈祷着,口中念念有词,期望上天能够听到他们的心声,对这条受伤的龙施以慈悲和怜悯。 可是,即便已经处于如此极度虚弱、几乎濒临死亡边缘的绝望状态,这条龙依然没有向命运低头,没有丝毫放弃挣扎求生的念头。它凭借着内心深处那股顽强不屈的意志,拼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一次又一次反复不停地摆动着那粗壮得犹如巨柱一般的尾巴,用尽全身的力量用力地击打地面。每一次尾巴与地面那激烈而沉重的猛烈碰撞,都会发出 “堛然” 的巨大声响。这声音如雷鸣般在空旷辽阔的野外久久回荡,震耳欲聋,仿佛是龙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发出的凄厉呻吟,又像是在满腔愤怒地尽情宣泄,向周围的世界诉说着它所遭受的巨大伤痛与满心的不甘。 第47章 狐谐 万福,字子祥,乃是博兴这个地方的人。在他年少的时候,就开始投身于儒家经典的学习之中,一心渴望通过学业获取功名。然而,他家境贫寒,经济状况颇为拮据,而命运似乎也对他格外不公,极为坎坷曲折。尽管时光匆匆流逝,到他已经二十多岁的年纪时,却依旧未能在科举考试中成功获得秀才的身份。 在他所生活的乡里,存在着一种极为不良的风气。每当需要有人承担劳役时,往往挑选家境相对富裕的人家。而这种劳役极为繁重,那些本性忠厚老实的富户家庭,常常因为被迫承担这样的重负,最终导致家庭破碎,甚至家破人亡。万福极为不幸,恰好被选中要去充当劳役。一想到即将面临的艰难处境,他内心被深深的恐惧所占据。为了逃避这几乎可以预见的悲惨命运,他匆忙收拾行囊,选择逃离家乡,一路奔波,最终来到了济南这座城市。在济南,他寻得了一处旅店,租下房间,期望在这里能够寻得一份暂时的安宁与平静。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一位容貌出众、美丽动人的女子如同梦幻般突然出现。她不仅主动接近万福,还与他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万福被她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所深深吸引,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当他怀着好奇与期待询问女子的姓氏时,女子毫不犹豫,坦诚地说道:“实际上,我乃是一只狐狸。但请你千万不要害怕,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灾祸或者不幸。” 万福听到这番话,不仅没有丝毫的恐惧和疑虑,反而满心欢喜,对她的话语深信不疑,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女子接着特意郑重地嘱咐万福,一定不要让其他客人与他们共同居住在同一房间。从那一天开始,女子每日都会如期而至,与万福相聚相伴,两人同床共枕,亲密无间。他们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物品,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其他各种需求,无一不是依靠这只神奇的狐狸所展现出的奇妙能力获取的。 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不知不觉过了一段日子。万福有两三个相识已久的朋友,不知通过何种途径得知了他在济南的住处,怀着好奇与关切的心情,纷纷前来拜访。他们不仅来得频繁,而且每次到访,常常连续住上两夜都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意思。万福的内心深处对此逐渐感到十分厌烦和苦恼,然而,他的性格温和善良,又碍于朋友之间的情面,实在不忍心直接开口拒绝他们的停留。在这种左右为难的困境之下,万福感到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最终决定将自己与狐女之间的特殊关系和实情,毫无保留地告知了这些客人。客人在听闻了这一令人惊讶的事情之后,心中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和期待,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表示,希望能够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位神秘狐仙的真实容貌。万福见此情形,只好硬着头皮将客人的这一请求,小心翼翼地转达给了狐女。 狐女听到万福转达的客人请求后,语气平静而坚定地对这些客人说道:“见我又能怎么样呢?其实我和世间的普通凡人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就在狐女说话的瞬间,众人只听到她那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地传来,然而,大家纷纷好奇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狐女的身影。在这些客人之中,有一位名叫孙得言的人。孙得言此人向来以能言善辩、诙谐幽默着称,在当地颇有名气。他听到狐女的回答后,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要见到狐女的决心。他态度坚决地请求一定要亲眼见到狐女的真容,并且带着几分调侃和期待的语气说道:“仅仅是听到您那如天籁般娇美的声音,我的整个魂魄都仿佛要脱离身体,飞升到九霄云外了;您又为何如此吝惜展示自己的容貌呢?让我们这些人只能在脑海中凭借声音去想象您的美丽,从而心生无尽的相思之苦呢?” 狐女听到孙得言这番略带轻薄的话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以一种机智而幽默的方式笑着回应道:“您这位贤能聪慧的孙先生啊!难道您是妄图想要为您的高祖、曾祖的母亲绘制一幅充满欢乐和情趣的行乐图吗?” 狐女的这番充满巧思和风趣的回答一出口,在座的各位客人都被她的幽默和智慧所折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房间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孙得言听到狐女的调侃,并没有生气,反而继续接着说道:“既然您始终不肯赐见,让我们得以一睹您的芳容,那我们这些人今晚决定留宿在此,横竖是不会离开的,就算是阻碍了您与情郎相会,那也顾不得了。” 狐女听了孙得言略带挑衅的话语,丝毫没有生气或者慌乱,而是从容不迫地笑着回答道:“你们选择在此寄宿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不过我事先声明,倘若我在不经意间对各位有什么小小的冒犯或者不当之处,还希望大家能够以宽容之心对待,不要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过于计较。” 客人们听到狐女这样说,心中不禁开始担忧狐女会对他们施展一些恶作剧或者小手段。经过一番短暂的思考和犹豫,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一起散去,不再坚持留宿。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即便客人已经离开,此后每隔几天,这些客人必定会再次前来拜访。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便是想要再次与狐女交流,索要狐女与他们说笑逗趣,甚至是相互辱骂的欢乐时光。狐女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诙谐幽默才能,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精妙的魔法一般,能够瞬间点燃在座宾客的情绪,让他们感到惊奇、欢乐和兴奋。即使是那些平日里以滑稽幽默着称、能说会道的人,在狐女面前也难以占据上风,往往被她的言辞所折服。大家被狐女的魅力所吸引,也因为她带来的欢乐氛围,亲切而又充满喜爱地戏称她为 “狐娘子”。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众人决定摆下一场极为丰盛豪华的酒席聚会,共同享受这欢乐的时光。在聚会中,万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而孙得言和另外两位客人则分别坐在左右两边,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而融洽。为了表示对狐女的特别尊重和期待,众人特意在上方设置了一个舒适的榻位,殷切地邀请狐女入座。狐女面对大家的盛情邀请,却委婉地推辞说自己并不善于饮酒。大家见她如此坚决地拒绝饮酒,便纷纷转变请求,希望她能够一起坐着参与聊天,分享这欢乐的氛围。狐女见大家如此热情和诚恳,最终答应了众人的请求。 酒席间,酒过几巡,大家的兴致越发高涨。众人开始玩起了掷骰子行酒令的游戏,这次所采用的规则是瓜蔓之令。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其中一位客人在一轮中轮到了瓜色,按照事先定下的规则,他应当饮酒。这位客人灵机一动,带着几分玩笑和调皮的神情,把手中的酒杯移到上座,对着狐女笑嘻嘻地说道:“狐娘子您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清醒,滴酒未沾,实在是令人佩服。但此刻,还望您暂且借这一杯酒,与我们一同欢乐。” 狐女听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回应道:“我本来就对饮酒没有兴趣,也不擅长喝酒。不过,为了不让大家扫兴,我愿意为大家讲述一个有趣的典故,以此来为各位增添乐趣,帮助大家更好地享受这饮酒作乐的美好时光。” 孙得言听到狐女说要讲故事,不知为何,连忙捂住耳朵,表示自己不愿意听。其他客人看到孙得言的举动,纷纷笑着说道:“如果您在故事中骂人,那可是要罚酒的哟。” 狐女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笑着问道:“那如果我骂狐狸,这总可以了吧?” 众人听了,觉得有趣,齐声回答:“可以。” 于是,众人都怀着好奇和期待的心情,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准备倾听狐女即将讲述的典故。 狐女清了清嗓子,用她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开始讲述道:“从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肩负着国家的使命,被派遣出使遥远的红毛国。在拜见红毛国国王的那一天,他特意戴上了一顶用珍贵的狐皮精心制成的帽子,以显示自己国家的威严和富足。国王远远地看到他所戴的帽子,觉得十分奇特和精美,心中充满了好奇,便开口询问道:‘这顶帽子所采用的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竟然能够如此温暖厚实,质地优良?’大臣恭敬地回答说是狐狸皮。国王听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表示自己在这之前生平从未听说过有这样奇妙的动物。接着,国王又对‘狐’这个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追问道狐字的字形是怎样构成的?大臣略加思索,便在空中用手指写字,向国王详细地奏报说:‘右边是一个大大的瓜,左边是一只小小的狗。’” 狐女的话音刚落,还没等她继续往下说,主人和客人都被这个充满趣味和想象的解释逗得哄堂大笑起来,整个房间里回荡着大家欢快的笑声。 在座的两位客人,是陈氏兄弟,一个名叫陈所见,另一个名叫陈所闻。他们看到孙得言在与狐女的言语交锋中屡屡处于下风,感到十分有趣,同时也为孙得言的尴尬处境感到一丝同情。于是,他们试图为孙得言解围,开口说道:“雄狐狸在哪里呢?怎么能够放纵雌狐狸这样肆意地施展口才,把我们都给毒害了呢?” 狐女听到陈氏兄弟的话,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刚才我讲的那个典故,还没有讲完,就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叫嚷声给打乱了节奏。现在,请允许我把后面的内容完整地讲给大家听。话说那位国王看见大臣骑着一头外形独特的骡子,感到非常奇怪,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坐骑。大臣见状,赶忙解释告诉他说:‘这是由马所生的。’国王听了这番解释,又觉得非常惊讶,对这种不同寻常的生殖现象充满了好奇。大臣接着兴致勃勃地说道:‘在中国,有着这样奇妙的生物繁衍规律,马能够生下骡子,而骡子又能够生下驹驹。’国王对这种在他的国家从未听闻过的奇特现象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于是仔细而认真地询问具体的情形和细节。大臣不慌不忙地回答说:‘马生骡这件事,是 “臣所见”;而骡生驹驹这件事,则是 “臣所闻”。’” 狐女的话音一落,满座的人再一次被她精彩的讲述和巧妙的情节所逗得大笑起来,笑声此起彼伏,欢乐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众人在与狐女的几番言语较量和故事分享中,逐渐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言辞的机智和幽默方面,深知不是狐女的对手。于是,经过一番商量,大家互相约定:以后在聚会交流中,谁要是首先开启戏谑或者调侃的话题,谁就要承担责任,罚做东道主请客,为大家再次举办这样欢乐的聚会。 过了不久,在又一次的聚会中,众人喝酒喝得十分畅快,兴致高昂。孙得言趁着酒兴正浓,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要再次试探一下万福的才华。于是,他带着几分戏弄的神情对万福说道:“我这里想到了一个对联,想要请您来对一下,看看您的文采如何。” 万福听了,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对联,您快说来听听。” 孙得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着说道:“妓女出门访情人,来时‘万福’,去时‘万福’。” 在座的人听了孙得言给出的上联,都陷入了沉思,纷纷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合适的词句,试图对出一个工整而巧妙的下联。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都未能想出满意的答案。 就在众人都感到困惑和无奈的时候,狐女却突然笑着说道:“我已经想到下联了。”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都竖起耳朵,急切地想要听听狐女的下联究竟是什么。狐女不紧不慢,面带微笑地说道:“龙王下诏求直谏,鳖也‘得言’,龟也‘得言’。” 狐女的下联一出,四座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一个不笑得前仰后合的。孙得言原本想要戏弄万福,却没想到再次被狐女巧妙地回击,心中不禁十分恼怒,说道:“刚才我们刚刚约定好,在交流中要注意言辞,不能随意开启戏谑的话题。您怎么又违反了约定呢?” 狐女听了孙得言的指责,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罪过确实在我;但如果不是这样巧妙地应对,就不能成为对仗如此工整、寓意如此巧妙的对联啊。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明天早上我来设宴,以此来赎我的过错。” 众人听了狐女这番解释,觉得既有趣又合理,于是相视而笑,这场充满欢乐和智慧较量的聚会也在笑声中愉快地结束了。然而,狐女的诙谐幽默之处实在是数不胜数,如同繁星点点,难以一一详细述说。 这样欢乐而又充满趣味的时光不知不觉过了几个月。有一天,狐女决定和万福一起踏上回家的路途。当他们走到博兴的边界时,狐女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郑重地对万福说道:“在这附近,我有一些远房的亲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往来,彼此之间音信不通。这次路过此地,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去问候一下他们的近况。现在天色眼看就要黑了,我们不如一起在这里找个地方借宿一晚,等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万福听了狐女的话,心中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还是尊重她的想法,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万福询问狐女亲戚的具体住处在哪里,狐女抬起手指,朝着一个方向说道:“就在那不远处。” 万福顺着狐女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此前这里并没有村落的存在。但他见狐女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姑且跟着狐女一同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二里路左右,眼前的景象让万福感到十分惊讶。果然如狐女所说,出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的布局和建筑风格对于万福来说都是陌生的,他生平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狐女走上前去,轻轻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人打开门,探出头来询问。狐女与老仆人简单地交流了几句,老仆人便将他们迎进了门。 他们走进村子后,只见里面屋舍重重,楼阁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每一栋建筑都建造得精美而大气,道路两旁种满了奇花异草,整个村庄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气息,俨然是一个世家大族所居住的地方。不久,他们在一座宽敞华丽的宅院中见到了主人,是一对慈眉善目的老翁和老妇。老翁和老妇见到万福,连忙上前行礼,热情地将他请进屋内坐下。随后,仆人们迅速地摆上了极为丰盛的筵席,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让人看了不禁垂涎欲滴。老翁和老妇对待万福的态度亲切而热情,仿佛将他当作了自家的姻亲一样,没有丝毫的生疏和见外。于是,万福和狐女就在这里住下了。 在此之前,狐女就已经提前对万福说道:“我如果突然和您一起回家,没有任何提前的告知和准备,恐怕会让您的家人感到惊骇和难以接受。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您还是先独自回去,向家人说明情况,做好准备。我随后就到,这样也能让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 万福觉得狐女的考虑十分周全,便听从了她的建议,先行回到家中,并且预先把狐女的事情以及他们即将一同归来的消息,详细地告诉了家人。 不久之后,狐女也如期而至。她和万福在房间里谈笑风生,声音清晰而欢快地传入大家的耳中,但奇怪的是,众人却看不见狐女的身影。 又过了一年,万福因为工作的需要,再次前往济南做事。狐女对他情深意重,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他一同前往济南。在济南的日子里,他们相互陪伴,相互支持。然而,有一天,突然来了几个人。狐女一见到他们,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和亲切的神情,连忙走上前去与他们交谈。从他们的对话和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熟稔,彼此之间的寒暄问候充满了热情和关切。 寒暄过后,狐女转过身来,神色略显忧伤地对万福说道:“我本是来自陕西的。和您能够相遇相识,相知相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有着前世的缘分。也正是因为这份难得的缘分,我才跟随在您身边这么长的时间。如今,我的兄弟来到了这里,找到了我。我将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回到我的家乡。从此以后,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时刻在您身边,周全地侍奉您,照顾您了。” 万福听到狐女这番话,心中充满了不舍和留恋,他试图极力挽留狐女,希望她能够继续留在自己身边。然而,狐女去意已决,无论万福如何劝说,她都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必须要离开。最终,狐女还是离开了万福,只留下万福独自一人,沉浸在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和对狐女深深的思念之中。 第48章 雨钱 在滨州这个地方,有一位秀才正独自在他那清幽的书房中全神贯注地读书。四周静谧,只有他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阵节奏均匀且轻柔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秀才听到敲门声,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放下手中正读着的书卷,缓缓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门口。 当他打开门的瞬间,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一位老翁。这位老翁的模样很是特别,他的容貌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朴韵味,形态举止也显得与众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质。 秀才见到老翁,脸上立刻浮现出友善和尊敬的神情,他伸手做了一个 “请” 的姿势,将老翁礼貌而热情地请进了屋内。待老翁在屋内坐定,两人便开始相互通报姓名。老翁神情自若,声音沉稳地自我介绍道:“我名唤养真,姓胡,实不相瞒,我乃是狐仙。久闻您气质高雅,学识不凡,心中对您充满了仰慕之情,所以渴望能与您朝夕相处,畅谈交流。” 秀才向来心胸开阔,性格豁达开朗,听到老翁自曝是狐仙的身份,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恐和讶异之色,反而眼中闪过一抹好奇和欣喜,他微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幸会!” 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丝毫没有因此而感到奇怪或者害怕。 自那以后,他们两人时常相聚在一起,或是在书房中,或是在庭院里,兴致勃勃地评论古今的种种人物、事件和文化现象。老翁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渊博知识,他谈论起来滔滔不绝,如同能工巧匠雕花绘彩一般,言辞精妙绝伦,妙语连珠,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智慧和风趣。 而每当他们将话题转向经书中的义理,进行深入探讨和交流时,老翁更是展现出了深刻的见解和独到的思考。他所阐述的道理深邃而富有内涵,常常能够提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观点和解读,让秀才在聆听的过程中时而频频点头,时而陷入沉思,心中对老翁的钦佩之情愈发深厚。 秀才对老翁的才华和智慧深感折服,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于是诚恳地将老翁留在家中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以便能够继续与他交流学问,分享心得。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一天,秀才独自在屋内沉思良久。他想到自己虽然在学问上有所追求和收获,但生活却一直处于贫困的状态,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忧愁和无奈。终于,他决定向老翁求助。 这天,秀才趁两人独处之时,悄悄地向老翁祈求说:“您一直以来对我关爱有加,情谊深厚,这份情谊我铭记于心,无以为报。只是您也看到了,我如今的生活实在是贫困到了极点,常常为了衣食而忧愁。而您拥有神奇的能力,神通广大,在我看来,只要您稍微动动手,施展一下法术,金钱对您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自然能够立刻出现在眼前。您既然如此关心我,为何不稍微周济一下我,帮我改善一下这艰难的处境,让我能过上稍微宽裕一些的生活呢?” 老翁听了秀才这番充满期待和祈求的话语,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他的脸上表情凝重,目光深邃,似乎在内心深处权衡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老翁才打破沉默,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这事情说起来,其实倒也不是特别困难。只是呢,要办成此事,需要您先准备出十几枚钱来作为启动的本钱。” 秀才一听,眼中立刻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准备。” 说完,秀才便迅速行动起来,按照老翁的要求,很快就准备好了十几枚钱。 准备妥当之后,老翁带着秀才一同走进了一间平时很少使用的密室。这间密室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进入密室后,老翁神情变得庄重而专注,他迈着一种奇特而神秘的步伐,步伐如同舞步一般有规律,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含糊,仿佛在念诵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就在老翁念咒的过程中,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锵锵作响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紧接着,数不清的钱如同倾盆大雨一般,从密室的房梁上急速地掉落下来。那势头极其迅猛,激烈而急促,就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让人目不暇接。 转眼间,掉落的钱就迅速堆积起来,没过了秀才的膝盖。秀才一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惊得呆住了,随后反应过来,试图拔出脚,换个位置。但他刚刚站定没一会儿,那钱还在不停地掉落,很快又没过了他的脚踝。 而这间原本不算宽敞,大约只有一丈宽的密室,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堆积起来的钱填得满满的,大约有三四尺深。 这时,一直专注于施法的老翁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秀才,目光中带着询问,缓声问道:“您觉得这样的数量够了吗?” 秀才此时早已被眼前堆积如山的钱惊得目瞪口呆,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急促地喘着气,声音颤抖地连忙回答说:“足够了,足够了!这么多钱,简直超乎我的想象!” 老翁听到秀才满意的回答,轻轻一挥衣袖,那如雨点般不停掉落的钱立刻停止了下落。随后,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走出密室,并且将密室的门锁好,以防这些钱出现意外。 从密室出来后的秀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满脑子都是那堆积如山的钱,心中暗自欢喜,不停地幻想着自己从此就要告别贫困,暴富之后的美好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当秀才满心欢喜地再次进入密室,准备取用这些钱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原本堆积如山的钱此刻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化为乌有。只有当初作为本钱的那十几枚钱,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秀才看到这一幕,心中的喜悦和期待瞬间被极度的失望和愤怒所取代。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着,怒气冲冲地去找老翁,想要问个究竟。 此时的老翁,正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悠然自得地品着茶。秀才冲到老翁面前,大声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钱都不见了?您是不是故意戏弄我,欺骗我?” 老翁抬起头,看着秀才那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愤怒,他猛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原本是真心欣赏您的才华和高雅的品性,才与您结交,希望能与您成为纯粹的文字之交,在学问和思想上相互切磋,共同进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您一起做这种违背道德,获取不义之财的事情!可您呢?满心满眼只想着不劳而获,一夜暴富。就算按照您这种贪婪的想法,您也只应该去找那些鸡鸣狗盗的梁上君子做朋友,像我这样坚守正道的人,是绝对不能听从您这种不合理、不道德的要求的!” 说完,老翁一甩衣袖,不再看秀才一眼,愤怒地拂衣离去,只留下秀才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老翁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 第49章 妾杖击贼 在益都县的西部,存在着一户声名显赫的富贵人家。这户人家财富堆积如山,堪称巨富,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影响力。 这家的主人纳了一房小妾,这小妾生得极为温婉美丽,容貌出众,气质动人,让人见之难忘。然而,家中那位正室夫人,心胸狭隘,嫉妒小妾的美貌,对她百般刁难欺凌。不仅言语上极尽刻薄,更是动不动就对小妾肆意施加各种残酷的惩罚,诸如鞭挞之类的暴行简直是家常便饭。 但小妾面对正妻如此过分的折磨和虐待,却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忍耐和恭顺。她在侍奉正妻时,始终保持着小心翼翼、恭谨有加的态度,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和懈怠,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反抗情绪和怨言。 这家的男主人,心地还算善良,他目睹小妾所遭受的种种不公和痛苦,心中充满了怜惜之情。于是,他常常趁着无人注意的时机,私下里与小妾交谈,用温暖的言语给予她安慰和安抚,试图减轻她内心的伤痛。而小妾呢,即便身处如此艰难的境地,面对男主人的关心,她依然表现得极为平和温顺,从来没有利用男主人的同情而诉苦抱怨,或是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 在某个寂静无声的深夜,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深深的梦乡之中。突然,一阵嘈杂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宁静。只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翻墙潜入了这户人家的宅院。他们气势汹汹,毫无顾忌地朝着房门猛冲过去,那疯狂的撞击力量极大,房门在他们的撞击下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被撞得粉碎。 正在睡梦中的男主人和正妻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惊醒,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他们的心脏急速跳动,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完全被恐惧所笼罩,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险。 就在这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小妾却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镇定。她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从床上起身,眼神坚定而冷静。她在黑暗中凭借着记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终于成功地找到了一根平日里用来挑水的结实木杖。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向房门,果断地拔开了门闩,然后像一阵疾风般冲了出去。 门外的那一群贼人,原本以为宅院里的人都在睡梦中,毫无防备,所以一开始显得极为嚣张和放肆。但此刻,看到小妾突然冲出来,他们顿时乱了阵脚,就如同杂乱无章的蓬草和纠缠不清的麻线,混乱不堪。 小妾面对这群乌合之众,没有丝毫的畏惧。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木杖,身姿矫健地舞动起来。那木杖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伴随着她的动作,风声呼呼作响,杖上的铁钩也发出铮铮的鸣响。 她的动作迅猛而有力,只在眨眼之间,就已经成功地击倒了四五个人。那些被击中的贼人瞬间扑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其他的贼人看到这一幕,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消散无踪,内心被恐惧所占据。他们再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转身,四散奔逃,试图寻找逃脱的路径。 他们慌不择路地冲向院墙,想要翻墙逃走。但由于内心极度的惊慌和恐惧,手脚变得不听使唤,动作也变得笨拙而慌乱。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尝试攀爬院墙,却因为过度紧张着急而始终无法成功爬上去,不断地跌倒在地,发出一阵又一阵咿咿呀呀的惊恐叫声。 此刻的他们,早已失去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就像丢了魂魄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和反抗的能力,只想着如何能够尽快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小妾看着这些狼狈不堪的贼人,停下了手中舞动的木杖,将其稳稳地拄在地上。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和疲惫,反而露出了一抹轻蔑而从容的笑容。 她用清亮的声音说道:“就你们这群无能之辈,根本都不值得我费大力气去狠狠教训,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学着别人做贼!我今天心情好,暂且饶你们一命,不杀你们。要是杀了你们,反倒弄脏了我的手,降低了我的身份。” 说完这番话,小妾便不再理会这些贼人,大方地放走了他们,任由他们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这家的男主人,从最初的惊恐中慢慢缓过神来,亲眼目睹了小妾如此英勇的表现,内心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小妾面前,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问道:“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拥有如此高强的本领?” 小妾神色平静,语气淡淡地回答道:“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专门教授枪棒技艺的师傅,我从小就跟着他学习,有幸完全继承了他的精湛技艺。而且,经过多年的练习和磨练,我的武艺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大概对付上百人都不在话下。” 站在一旁的正妻,听到小妾的这番回答,心中的震撼更是难以言表。她回想起自己过去对小妾的种种恶劣行径,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她深知自己当初被小妾柔弱温婉的外表所迷惑,误以为她是个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虐待她。 从那一天开始,正妻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她不再对小妾百般刁难,而是怀着愧疚和补偿的心理,开始善待小妾。对待小妾的方式甚至比对待正妻还要尊重和优厚,试图弥补过去所犯下的过错。 然而,小妾并没有因为正妻态度的转变而变得骄纵或者傲慢。她始终保持着谦逊和恭敬的态度,行为举止依然没有丝毫的失礼和越矩之处,一如既往地恪守着自己作为小妾的本分。 有一天,一位邻居的妇女偶然间听说了这件事,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她找到小妾,不解地问道:“嫂子,你打击那些贼人时如此勇猛,简直就像对付猪狗一样轻松容易。可为什么以前面对正妻的鞭打和虐待,你却选择低头忍受,甘心承受那些痛苦呢?” 小妾听了,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温和,缓缓回答说:“这是我身为小妾的本分所在,我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就应当遵守相应的规矩和礼仪。正妻对我有所不满,那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我又怎么敢有其他不应该有的想法和言语呢?” 小妾的这番回答传到了更多人的耳中,听到的人无不为她的宽容、忍耐和贤惠所感动,对她的品德更是称赞有加,对她充满了敬佩和尊重。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后,不禁感慨地说道:“一个人身怀绝技,却在数年的时间里都不为人所知。然而,一旦面临祸患和灾难,便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展现出非凡的能力和勇气,瞬间从温柔和顺变得英勇无畏。哎呀!这就如同男子外出狩猎,射中了野鸡获得了丰厚的猎物,妻子就会因此而眉开眼笑;又好比在玩握槊的游戏中获得了胜利,尊贵的公主也会心甘情愿地与其同乘一车,以示亲近和赞赏。由此可见,技艺的重要性和价值是不可忽视的,其影响力竟然能够达到如此深远的程度啊!” 第50章 秀才驱怪 在长山这个地方,居住着一位名叫徐远公的人士。想当年,他曾是明朝时期的一位秀才,饱读诗书,心怀壮志。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改朝换代的浪潮汹涌而至,整个社会格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在这样的风云变幻之中,徐远公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一直以来所研习的儒学,转而投身于访求道术的艰辛道路。 在这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求道之路上,徐远公凭借着坚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逐渐掌握了一些神秘的符咒法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这一领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小有名气,他的名声也逐渐传播开来,远近众多的人们都或多或少地听闻过他的名号。 在某一个县城里,有一位身份地位极为尊崇、权势显赫的大人物。为了达成某个不为人知的目的,这位大人物精心筹备,准备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并且亲手书写了一封言辞恳切、态度极其真诚的书信。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派遣自己的仆人骑着快马前去邀请徐远公。 当徐远公见到这位风尘仆仆赶来的仆人时,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究竟为何召我前去?所为何事?” 仆人面对徐远公的询问,连忙恭敬地回答说:“小的实在是不知其中的具体详情。主人只是反复而又郑重地嘱咐小人,无论如何,务必要委屈您跟随小的走这一趟,大驾光临。” 徐远公听完仆人的这番话,虽然内心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出于对未知的好奇以及对对方的尊重,他还是决定跟随仆人一同前往。 经过一路的奔波,徐远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刚一到达,主人便在一座位于庭院中间的亭子里为他精心摆下了极为丰盛的宴席。在接待徐远公的过程中,主人展现出了极高的礼节,恭敬周到的程度让人无可挑剔。然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主人对于此次邀请徐远公前来的真正目的只字未提。 徐远公满心的疑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再一次主动开口问道:“您煞费苦心地邀请我来此,到底是想要让我做些什么?我真心希望您能够坦诚相告,不要再让我这般满心疑惑,不明所以。” 但主人面对徐远公如此直接的询问,却依然避重就轻,只是不停地说道:“没别的事。” 除此之外,主人只是一个劲儿地热情劝徐远公喝酒,试图以此来转移话题。主人的言辞始终含糊不清,闪烁其词,让徐远公感到愈发地困惑,完全无法理解主人的真实意图。 就在他们你来我往的交谈过程中,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夕阳西下,天边泛起了绚丽的晚霞,傍晚时分已然来临。此时,主人热情地邀请徐远公前往园子里继续饮酒作乐,欣赏那园子中的独特景致。 当徐远公随着主人踏入园子时,他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所吸引。这个园子的景色确实美不胜收,堪称绝佳的胜地。园内的竹子和树木生长得极为茂盛,枝叶相互交织,相互遮蔽,形成了一片浓密的绿荫,使得园中部分景物显得有些阴森幽暗。各种各样的花丛在这里争奇斗艳,五彩斑斓,然而其中大半的花丛都被丛生的杂草所掩盖,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他们在园子中漫步,一路走到了一座楼阁前。这座楼阁看上去有些陈旧,楼板上悬挂着的蛛网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错杂相缀,整个场景给人一种荒凉、许久无人打理的感觉,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在此居住了。 主人和徐远公进入楼阁,在其中入座,随后又开始继续饮酒。几杯酒下肚,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起来,原本明亮的天空逐渐被夜幕所笼罩。见此情景,主人便命人赶紧点上蜡烛,以便能够在烛光的映照下继续畅饮,享受这悠闲的时光。 然而,徐远公此时已经感到酒意上涌,实在是无法再继续饮酒了。他面带难色,推辞说道:“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实在是不胜酒力。” 主人见徐远公态度坚决,这才不再勉强,停止了劝酒,转而吩咐下人端上茶来,让徐远公用茶来解解酒。 听到主人的吩咐,众仆人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匆忙地撤去了桌上的菜肴和器具,将这些东西全部收到楼阁的左室几案之上。徐远公坐在那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几口茶。然而,这杯茶还没喝到一半,原本陪在一旁的主人突然找了个借口,甚至都来不及多做解释,竟然一声不吭地匆匆离开了。 随后,一个仆人拿着蜡烛,引领徐远公前往左室,示意他今晚就在此休息。仆人将蜡烛放置在桌子上后,便如同来时一般,急匆匆地转身离去,那模样显得很是仓促匆忙,仿佛有什么急事在等着他去处理。 徐远公站在房间里,看着仆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他原本还怀疑或许过一会儿会有人带着被褥前来陪伴自己,以照顾他的起居。然而,他在房间里等了许久,四周始终是一片寂静,没有丝毫的动静,一点人声都听不到。 无奈之下,徐远公只好自己动手,起身将房门关好,然后走到床边,准备上床休息。 此时,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洒下一片银白的光辉。明亮的月光如水般透过窗户倾泻进屋里,一直延伸到床上,给整个房间带来了一种柔和而清冷的氛围。 在这宁静的夜晚,夜鸟和秋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它们或是在枝头低语,或是在草丛中吟唱,一时间叫声嘈杂,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然而,对于此刻心情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的徐远公来说,这些声音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一丝慰藉,反而让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使得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就在徐远公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过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只听到楼板上发出一阵 “橐橐” 的声响,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就好像有人穿着硬底的鞋子在上面用力地踩踏一般,声音不仅响亮,而且还带着一种强烈的节奏感,显得很是厉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徐远公原本就不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久,那声音又有了新的变化,他听到有东西从护梯下来的声音。那东西的动作似乎有些沉重,每一步都伴随着 “咚咚” 的声响,让徐远公的心跳愈发急速。 紧接着,那神秘的声音越来越近,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寝室的门。徐远公被这越来越近的恐怖声响吓得浑身颤抖,每一根毛发都仿佛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根根竖了起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惊慌失措地急忙拉过被子,将自己的整个头严严实实地蒙住,试图以此来获得一丝安全感。 就在这时,只听见 “哗啦” 一声,寝室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豁然打开。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徐远公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僵硬。 然而,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徐远公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展开被角,透过那狭小的缝隙偷偷窥视着外面的情况。 这一看,让他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只见一个模样极其怪异、恐怖的东西出现在眼前。这东西长着一个狰狞的兽头,而身体却和人类相似。它的周身长满了长长的毛,那些毛又粗又硬,如同马的鬃毛一般,颜色深得几乎接近黑色;它那密密麻麻的牙齿,尖锐而锋利,看上去就像一群拥挤在一起、随时准备攻击的蜜蜂,让人不寒而栗。而它的眼睛,则炯炯发光,犹如两支燃烧的火炬,在黑暗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这怪物全然不顾徐远公的存在,大摇大摆地走到几案旁边,然后趴下身子,伸出长长的舌头,开始贪婪地舔食器具中剩下的菜肴。它的舌头灵活而有力,仅仅轻轻一舔,几个原本还残留着些许食物残渣的器具瞬间就变得干净无比,如同被彻底清扫过一样。 舔完菜肴之后,怪物似乎还不满足,它的目光转向了床榻的方向。只见它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靠近床榻,然后低下头,开始嗅徐远公的被子。 徐远公见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内心的勇气。他心一横,猛地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翻开被子,一下子将怪物的头紧紧蒙住。紧接着,他用双手死死按住被子,不让怪物有丝毫挣脱的机会,并张开嘴巴,疯狂地大声喊叫起来,试图以此来吓退怪物。 怪物显然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它被徐远公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抗吓了一大跳。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怪物开始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徐远公的束缚。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怪物最终受惊挣脱了徐远公的控制,它慌不择路地打开外门,逃窜而去。 徐远公见怪物跑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连忙披上衣服,起身准备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然而,当他一路跑到园子门口时,却发现门从外面被紧紧锁上了,无论他如何用力推拉,都无法将其打开。此刻的徐远公感到绝望和无助,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神中充满了恐慌。 在这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徐远公只好沿着园子的围墙拼命奔跑。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着可能的出路。终于,他发现了一道矮墙。徐远公没有丝毫的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纵身一跃,成功地跳过了这道矮墙。 落地之后,徐远公发现自己来到了主人的马厩。马厩里原本安静吃草的马匹被突然出现的徐远公吓得惊慌失措,嘶鸣不已。 徐远公顾不上安抚受惊的马匹,他急切地向马厩里的人讲述了自己刚刚所遭遇的恐怖经历,并请求在此借宿一晚。 马厩里的人听了徐远公的叙述,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但还是赶忙为徐远公安排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让他能够暂时休息。 将近天亮的时候,主人从睡梦中醒来,想起昨晚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派人去查看徐远公的情况。当派去的人发现徐远公不见了踪影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跑回去向主人禀报。 不久,徐远公从马厩中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苍白,双眼布满了血丝,显然昨晚的经历让他身心俱疲。 徐远公一见到主人,积压在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怒不可遏地大声斥责道:“我向来不习惯做这种驱赶怪物的事情。您派人把我请来,却对事情的真相隐瞒不说明白。我的行李中明明藏有能够防身的如意钩,您不但不提前告知我,也不把它送到我睡觉的地方,让我在面对危险时毫无防备。您这分明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呀!” 主人听了徐远公的这番愤怒指责,自知理亏,赶忙满脸愧疚地赔礼道歉说:“我原本是打算马上把实情告诉您的,只是担心您知道真相后会感到为难而拒绝前来,所以才一直犹豫未说。而且,起初我确实也不知道您的行李中有藏钩这等防身之物。这次是我的过错,还望您大人大量,宽恕我这十次死罪!” 然而,尽管主人一再道歉,徐远公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怨气,最终还是怏怏不乐。他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向主人要了一匹马,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从那以后,那个曾经在园子里出没的怪物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有一天,主人在园子里设宴聚会,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前来。在聚会的过程中,主人总会笑着对客人们提起这件事,并感慨地说道:“我终究不会忘记徐生的这份功劳。要不是他,恐怕这园子里的怪物还会继续作祟,扰得大家不得安宁。” 异史氏听闻了这件奇闻异事后,不禁发表了一番自己的见解:“黄猫黑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可不是一句毫无意义的空话。假如徐远公在翻开被子狂喊、勇斗怪物之后,能够巧妙地隐藏他内心的害怕和恐惧,公然把怪物的消失当作是自己高超能力的体现,那么毫无疑问,人们肯定会认为徐远公真是神人,其本领高不可攀,无人能及了。” 第51章 姊妹易嫁 在掖县这个地方,有一位最终官至相国的毛公。他家世世代代都处于贫困微贱的境地,生活颇为艰难。毛公的父亲,往昔岁月里一直从事着替他人放牛的工作,以此来勉强维持生计。 当时,在掖县存在着一个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族张家。他们在东山的南面拥有一块新开辟的墓地。 曾经,有个人偶然从那块墓地旁边经过。就在那瞬间,他竟然听到从墓地里面传出一阵严厉的呵斥之声:“你们这些人赶快给我避开,迅速离开此地!绝对不允许长时间在这里搅扰未来贵人的宅地!” 张某听闻了这个消息,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它太当一回事,心里半信半疑。 可是接下来,张某接二连三地在睡梦中得到警告。那些梦境异常清晰,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你家的这块墓地,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毛公的上好坟茔之所,你们怎么能够长时间地占据这里呢?” 自从这些奇怪的梦境出现之后,张家就好像被某种厄运笼罩,接二连三地遭遇各种各样不顺利的事情。 看到这种情况,有客人向张家提出建议,劝他们把这块墓地迁葬到其他被认为是风水吉利的地方。张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再三,最终下定决心,采纳了这个建议,将墓地迁走。 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相国的父亲像往常一样出门去放牛。当他走到张家原来的那块墓地附近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毫无征兆地变脸,下起了倾盆大雨。 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他无处可躲,无奈之下,只好仓促地躲进了那个已经废弃的墓穴之中,希望能够借此暂时躲避一下雨势。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场雨不仅没有丝毫要停止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雨势愈发凶猛。大量的积水像汹涌的波涛一般,疯狂地朝着墓穴奔流而来,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不断地灌注进墓穴里面。 最终,毛公的父亲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不幸被淹死在了这个墓穴之中。 那个时候,毛公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孩童。他的母亲为了能给自己逝去的丈夫寻得一个合适的安息之所,不得不放下尊严,亲自前往张家。她以一种极其卑微和恳切的态度,乞求张家能够恩赐给她一小块地方,用于掩埋孩子的父亲。 张某在听到她自报姓氏为毛时,脸上露出了极度惊讶的表情。怀着满心的疑惑和好奇,他亲自前往查看毛公父亲淹死的那个地方。当他看到那个场景时,心中更是充满了惊愕和震撼。因为那里的一切迹象都表明,那地方俨然正是一个应当放置棺材的绝佳位置。 出于对毛家遭遇的怜悯,再加上之前所经历的那些奇异之事,张某最终做出了一个慷慨的决定。他允许毛公的父亲就在原来的这个墓穴进行安葬。 不仅如此,张某还特别嘱咐毛母把孩子毛公带到他面前。 等到毛公父亲的葬礼全部结束之后,毛母心怀感激地带着毛公来到张家,当面表达他们的谢意。 张某一见到毛公这个孩子,立刻就被他身上某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格外强烈的喜爱之情。他当场决定把毛公母子留在自己家中,并亲自承担起教导毛公读书识字的责任,对待毛公就如同对待自己家的子弟一样用心和关爱。 不仅如此,张某还怀着满满的诚意,请求把自己的长女许配给毛公,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进一步加深两家之间的关系。 毛母深知自家贫寒的处境,面对张某如此厚重的情谊,她感到惶恐和不安,连忙推辞,表示不敢接受这样的好意。 但张某的妻子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最终拍板答应了这门亲事。 然而,张某的长女对于这桩由父母安排的婚事,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抵触和不满。在她的心中,深深地看不起毛家的贫寒和卑微。她内心的怨恨和惭愧之情,就像无法隐藏的火焰,时常毫不掩饰地通过她的言语和表情表现出来。 她甚至态度坚决地放出狠话:“我就算死了,也绝对不会嫁给一个放牛娃出身的人!” 终于,盼望已久的迎亲日子来临了。新郎毛公怀着满心的欢喜和期待,走进了热闹的宴席之中。而在外面,装饰华丽的彩轿早已稳稳地停在门口,等待着新娘的上轿。 可是,那位新娘子却完全没有被这喜庆的氛围所感染。她一脸冷漠,正用衣袖掩着脸,对着墙角不停地哭泣,那哭声中充满了委屈和不情愿。 周围的人们看到这种情况,纷纷着急地催促她赶紧梳妆打扮,准备启程前往毛家。但她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催促声一样,对众人的话语置若罔闻,坚决不肯行动。 不管旁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解,她都像一块顽固的石头,丝毫不为所动。 不久之后,新郎毛公这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他准备带着新娘启程返回自己的家中。一时间,喜庆的鼓乐声震耳欲聋,热闹非凡。 但那位新娘子却依旧不为所动,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头发也因为过度的悲伤和抵触而变得蓬乱不堪。 新娘的父亲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心急如焚地走进房间,试图劝说女儿改变心意。但女儿根本不听他的劝告,甚至在父亲的逼迫下,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让父亲感到既无奈又心痛。 此时,外面的家人一路小跑着进来报告说新郎准备要出发离开了。新娘的父亲急忙跑出房间,脸上堆满了讨好和歉意的笑容,对着毛公说道:“衣服妆容还没完成,麻烦新郎官您再稍等片刻。” 说完,他又急匆匆地转身跑回房间,继续去劝说女儿。 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可那倔强的女儿始终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迹象,坚决不肯上轿,跟随毛公前往夫家。 新娘的父亲此刻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无助。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却依旧无法改变女儿的决定,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急死了。 就在这时,二女儿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因为不是她自己要出嫁,所以她的心态相对较为平静和理智。 看到姐姐如此执拗和顽固,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劝说姐姐。 姐姐此时正处于极度的愤怒和激动之中,听到妹妹的劝说,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道:“你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也学人家多嘴多舌!你这么有能耐,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去?” 妹妹面对姐姐的责骂,没有丝毫的生气和退缩。她反而用一种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爹爹原本不曾把我许配给毛郎;要是把我许配给毛郎,哪里还用得着姐姐这般不情愿,哪里还用得着我来劝嫁呢?” 父亲在一旁听到二女儿这番毫不犹豫、慷慨大方的话语,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思考。 于是,他悄悄地把妻子拉到一旁,两人开始私下商议起来。经过一番认真的讨论和权衡,他们最终决定用二女儿替换大女儿出嫁。 母亲随即把二女儿叫到自己的身边,用一种既严肃又略带试探的语气对她说道:“忤逆的丫头不听从父母的命令,现在我们想要用你来代替姐姐出嫁,你愿意去吗?” 二女儿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勇敢。她用一种响亮而果断的声音回答道:“父母的命令,就算是让我去做乞丐,去经历千辛万苦,我也绝对不敢有丝毫的推辞和违抗;况且,我们怎么能仅仅因为毛家现在的贫寒状况,就认定嫁给毛家郎就会一辈子挨饿受穷呢?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二女儿的这番坚定而又充满理解的话语,让父母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和欣慰。 他们大喜过望,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迅速地用原本为姐姐准备的妆容和服饰,为二女儿精心梳妆打扮。然后,在一片匆忙和紧张之中,让她登上了彩轿,径直前往毛家。 当毛公的二女儿踏入毛家的大门之后,她与毛公之间相处得极为融洽和睦,充满了恩爱和关怀。 只是,这二女儿一直以来都有头发相对稀疏的问题。毛公在最初的时候,心里对此稍微有些介意。 但是,当他后来得知了当初换嫁的这段曲折内情之后,毛公的心中对妻子的理解、尊重和感激之情瞬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从那以后,他更加珍惜和爱护自己的妻子,因为他深知,在自己还未发达之时,是妻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并且坚定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时光匆匆流逝,过了不久,毛公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成功地补为博士弟子。他满怀信心和抱负,踏上了前去参加乡试的征程。 在他经过王舍人庄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颇为奇异的事情。 原来,这店主人在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神秘而又清晰的梦。在梦中,有一位神明庄严地对他说道:“在不久的将来,早晚有一位姓毛的解元会经过你的这个地方。而且,在日后,他还会将你从一场巨大的灾难中成功解救出来。所以,当他到来的时候,你一定要以最诚挚的心好好对待他。” 因为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梦,店主人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起床。他怀着满心的期待和紧张,专门站在门口,仔细地等候观察从东边来的客人。 当毛公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店主人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和兴奋,简直是喜出望外。 店主人热情地为毛公提供了极为丰富和周到的服务,准备了美味的食物和舒适的住宿环境。并且,他坚决不肯收取毛公的任何费用。 毛公面对店主人如此热情和慷慨的举动,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忍不住询问店主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特殊对待自己。 店主人见毛公询问,便没有丝毫隐瞒,把那个神奇而又充满预示的梦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毛公。 毛公听完店主人的讲述,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强烈的自负和骄傲之情。 在那一刻,他开始暗自盘算起来。他想到自己的妻子头发相对稀少,担心将来自己功成名就、富贵显达之后,会因为妻子的这个外貌缺陷而被那些显贵之人所嘲笑。于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悄悄地萌生出了一个念头:等自己富贵之后,一定要休妻另娶,找一个更加美貌和完美的女子作为伴侣。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 等到考试结果公布的那一天,毛公怀着满心的期待去查看榜单,却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没有出现在上面。他竟然名落孙山,未能考中举人。 这个结果对于毛公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顿时感到无比的困顿和失意,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羞惭和懊悔。 因为觉得无颜面对店主人之前对自己的殷切期待和热情款待,毛公根本不敢再从王舍经过,而是选择了绕路回家,避免与店主人相遇,以免更加尴尬和难堪。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转眼,三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毛公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失败而气馁和放弃,他再次鼓起勇气,准备充分后参加乡试。 而那王舍人庄的店主人,依然怀着坚定的信念和期待,像之前那次一样,早早地就站在门口,满怀热情地迎接等候毛公的到来。 当毛公再次见到店主人时,他的脸上充满了愧疚和歉意,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您之前所说的那个梦兆,最终并没有应验。我实在是感到惭愧至极,辜负了您对我的一番好意和热情款待。” 店主人听了毛公的这番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他看着毛公,缓缓地说道:“秀才啊,你之所以这次考试又没有成功,是因为你在内心深处暗暗地产生了想要更换妻子的念头。这种不忠诚和不坚定的想法被地府的神明所察觉和不满,所以他们才会对你进行惩罚,让你再次被贬落榜单。这怎么能说我的梦没有应验呢?” 毛公听到店主人的这番话,顿时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急切地追问店主人其中的详细缘故。 店主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自从你上次离开之后,我又在睡梦中见到了那位神明。神明再次向我揭示了其中的缘由,所以我才能够如此清楚地知道事情的真相。” 毛公听完店主人的解释,心中顿时充满了深深的警惕、后悔和恐惧。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呆立在原地,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自责。 店主人看到毛公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怜悯之情。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毛公的肩膀,安慰他说:“秀才啊,你一定要学会自爱和珍惜眼前所拥有的。相信我,只要你能够坚守正道,保持一颗真诚和坚定的心,最终你一定会成为解元,实现自己的梦想和抱负。” 也许是店主人的这番话给了毛公极大的鼓舞和启发,也许是毛公自己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挫折和教训之后,真正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不足。 在这次考试中,毛公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和庇佑,他终于发挥出了自己的最佳水平,成功地高中乡试第一名,成为了解元,实现了自己多年来的梦想。 与此同时,仿佛是命运的一种补偿和恩赐,他夫人的头发也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原本头发稀疏的她,头发竟然很快地长长了,变得又黑又密。当她精心地挽起发髻,那如云般美丽的发型让她整个人更加显得妩媚动人,增添了无尽的魅力和风采。 再来说说毛公的姐姐。当初,她凭借着自己的美貌和家族的背景,嫁给了乡里的一个富家子弟。 在新婚之初,她仗着夫家的丰厚财富,意气风发,不可一世,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待周围的人和事。 然而,命运的车轮总是无情地转动。她的丈夫是一个游手好闲、放荡懒惰的人,根本不懂得如何经营和守护家族的产业。 没过多久,家道渐渐衰败,昔日的荣华富贵如同过眼云烟般消散。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贫困,甚至到了连做饭的炊烟都难以升起的地步。 当她听说自己的妹妹嫁给了毛公,并且毛公如今已经功成名就,成为了令人尊敬的孝廉。她的心中顿时被无尽的羞愧和惭愧所填满。 以至于姐妹俩在路上偶然相遇的时候,她都会因为无地自容而刻意避开,不敢正视妹妹的目光。 不久之后,她的丈夫不幸去世,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让这个已经衰落的家庭彻底陷入了绝境。 而此时的毛公,却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又考中了进士,地位和声誉越来越高。 毛公的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充满了刻骨的悔恨和自责。她回想起自己曾经的傲慢和无知,对妹妹婚事的百般阻挠和轻视,如今看到妹妹的幸福和毛公的成功,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最愚蠢和可悲的人。 一气之下,她竟然愤然决定出家做了尼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逃避现实的痛苦和内心的折磨。 等到毛公以宰相的尊贵身份荣归故里的时候,他心中还念及着与姐姐的那份亲情。 尽管姐姐曾经对他和他的妻子有过诸多的不当行为,但毛公还是选择了宽容和大度。 他强行派遣这位已经出家的姐姐到府上拜见问候,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给予她一些物质上的帮助和关怀,以尽一份自己作为弟弟的亲情和责任。 当尼姑姐姐来到毛府的时候,毛夫人以一种宽容和友善的态度,送了她若干匹精美的绮縠罗绢,并悄悄地把金子放在了这些礼物之中。 尼姑姐姐带着这些礼物回到了寺庙。当她打开礼物查看时,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和恼怒的表情。 她对着身边的小尼姑大声说道:“给我这些金钱,还可以用作寺庙的柴米费用,这些绫罗绸缎之物对于我们出家人来说,有什么实际的用处呢!” 说完,她立即让人把这些礼物送回毛府,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拒绝。 毛公和夫人收到被退回的礼物,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们亲自打开查看,发现那些金子都原封未动地放在里面。 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对方拒绝的真正意图。 毛公不禁无奈地笑着说道:“你的师父连这一百两金子都承受不了,又怎么能够有福泽跟随我这老尚书享受荣华富贵呢。” 尽管心中有些许的感慨和无奈,但毛公还是决定再次表示自己的心意。 他让人把五十两金子交给尼姑带走,并特别嘱咐说:“拿回去给你师父用作寺庙的日常花费吧。只是我担心以她那浅薄的福分,恐怕难以承受这么多的财富啊。” 尼姑带着毛公的话和金子回到寺庙,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父。 师父听后,整个人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这一生啊,做了太多错误的选择和决定,总是自己把事情搞得颠倒混乱。在美与丑、善与恶之间,我总是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取舍。难道这一切真的是由人自己能够完全掌控和决定的吗?也许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后来,王舍店的主人遭遇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他因为一起人命案被官府逮捕,关进了监狱,面临着生死未卜的困境。 毛公得知这个消息后,回想起店主人曾经对自己的真诚相待和那些充满善意的预言,决定伸出援手。他凭借自己的权势和影响力,积极地为店主人奔走呼号,仔细地调查案件的来龙去脉,寻找能够证明店主人清白的证据。 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和艰难的周旋,毛公终于成功地为店主人洗清了冤屈,使其摆脱了罪行,重获自由。店主人对毛公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从此对他更是敬重有加。 而毛公的善举也在当地传为佳话,人们对他的仁德和义气赞不绝口。毛公在仕途上继续顺风顺水,因其正直和睿智备受敬重,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好事,留下了美名。 在毛公的家中,他与夫人始终相濡以沫,感情深厚。尽管夫人曾经有头发稀疏的小缺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不足早已被毛公忽略。他们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相互扶持,将家庭经营得和睦美满。 毛公的子女也在良好的家风熏陶下,成长为有教养、有作为的人。毛家的荣华富贵得以延续,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张家原来的墓地,最终成为了毛家的风水宝地,这本身已经是极为奇特的事情了。我还听说当时人们有‘大姨夫作小姨夫,前解元为后解元’这样的戏言,这难道是凭借人的聪明狡黠能够事先预料和安排的吗?哎呀!那苍天早就难以捉摸,对世间之事常常是混沌不明,可为什么到了毛公这里,却能够如此迅速而又准确地回应和应验呢?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巧妙安排,让人感叹世间的机缘巧合真是难以言说啊。” 第52章 续黄粱 在福建,有一位曾孝廉,当他在京城的会试中成功考中之时,满心欢喜,与两三个同年考中的好友一同到城外去游玩散心。途中,他们听闻在毗卢禅院里住着一位算命先生,据说颇为灵验,于是几人兴致勃勃地前往,想要一探究竟。 他们走进禅院,见到算命先生后,纷纷作揖行礼,然后坐下。算命先生一抬眼,看到曾孝廉那副意气扬扬、春风得意的模样,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于是便先对他说了些阿谀奉承的话语。曾孝廉手持折扇,面带微笑,紧接着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请问先生,我可有穿蟒袍佩玉带的福分?” 算命先生一听,眼珠一转,信口胡诌道:“您呐,能做二十年的太平宰相。” 曾孝廉听了这话,心中大喜过望,那股子自傲之气更是高涨了几分。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他们几人赶忙跑到附近的僧舍中避雨。这僧舍里有一位老僧,眼睛深陷,鼻梁高挺,正端坐在蒲团之上。他看起来潦倒失意,对于曾孝廉等人的到来,也没有起身行礼。而曾孝廉他们也不在意,抬手就登上了床榻,自顾自地聊起天来。众人纷纷以曾孝廉将成为宰相来向他道贺。曾孝廉此时心气极高,颇为得意地指着一同前来的伙伴说道:“等我当上宰相,定会推举张年丈去做南方的巡抚,让家里的表亲担任参将、游击之类的官职,就连我家的老仆人,也能当个小千总。如此,我的愿望就算达成了。” 他的这番话引得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声如注。曾孝廉渐渐感到疲倦,便伏在了榻上。恍惚之间,他突然看见有两个宫中的使者,手里拿着天子的手诏,前来召唤曾太师去商议国家的重大事宜。曾孝廉完全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荣耀与恩宠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虚幻,满心欢喜地急匆匆入朝去了。 到了朝堂之上,天子竟然移座向前,态度亲切温和,与他交谈了许久。随后,天子下令,三品以下的官员,都任由曾孝廉进行贬黜或提拔,不必向朝廷上奏。不仅如此,还当即赏赐给他一套华丽的蟒袍,一条精美的玉带,以及两匹名贵的骏马。曾孝廉满心欢喜地穿戴整齐,恭敬地叩拜谢恩后走出了朝堂。 当他回到家中,却惊讶地发现这里已不再是原来那熟悉的住所。眼前所见是雕梁画栋,奢华壮丽到了极点,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巨变。然而,当他稍微拈须轻声呼唤时,四周立刻响起如雷般的应答之声。 没过多久,朝中的公卿们纷纷送来了来自海中的奇珍异宝,那些弯腰屈膝、态度恭敬至极的人络绎不绝,不断出现在他家的门口。六部尚书来访时,他急忙起身相迎;侍郎们前来,他只是作揖交谈;而对于级别更低的官员,他仅仅是微微点头示意罢了。 山西巡抚为了讨好他,送来了十个美丽的歌女,个个都是容貌出众的佳人,其中最为出色的要数袅袅和仙仙,这二人尤其受到曾孝廉的宠爱。每当他不戴帽子休假的时候,就会每日沉浸在这莺歌燕舞之中。 有一天,曾孝廉忽然想起自己在微贱之时,曾经得到过邑绅王子良的周济。如今自己已然身处高位,而王子良却还在仕途上艰难前行,他心想,何不在此时拉他一把?于是,一大早就呈递了一道奏疏,推荐王子良做谏议大夫。没想到,马上就奉到了谕旨,王子良被立刻提拔任用。 接着,曾孝廉又想起郭太仆曾经与自己有过嫌隙。于是,他暗中传话给吕给谏和侍御陈昌等人,授意他们对郭太仆进行弹劾。过了一天,弹劾郭太仆的奏章如雪片般纷纷呈上,郭太仆奉旨被削职赶走。就这样,曾孝廉心中的恩怨一一得以了结,心中感到无比畅快。 偶然有一次,曾孝廉出城到郊外去,一个醉酒之人不巧冲撞了他的仪仗。他立刻派人将其绑了起来,交给京兆尹处置,结果这人当场就在杖下被打死。那些拥有大片田地、房产相连的人,都因为畏惧他的权势,纷纷献上肥沃的产业。从此,曾孝廉的财富之多,几乎可以与国家相媲美。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之后,袅袅和仙仙相继去世。曾孝廉为此日夜思念,心中烦闷不已。忽然间,他回想起早年曾经见到过东家的女儿,那真是美若天仙。当时,他每次想要买下她来做妾,却总是因为钱财不够而未能如愿。如今,他心想,自己已位高权重,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了。于是,他派遣了几个能干的仆人,强行送钱到东家。不久,一顶藤轿就将那女子抬了过来。曾孝廉仔细一看,这女子比过去他见到时还要艳丽绝伦。回顾自己这一生,曾孝廉觉得自己的愿望都已经实现,心中满是满足。 又过了一年,朝廷中的官员们开始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似乎对曾孝廉颇有微词。然而,曾孝廉仔细揣摩他们的心思,认为这些人不过是些敢怒不敢言的胆小之辈,所以他依旧趾高气扬,根本不把这些议论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有一位龙图学士包拯向皇上呈上了一道言辞激烈的奏章。奏章的大致内容是:“我私下认为,曾某原本不过是一个沉迷于饮酒赌博的无赖之徒,一个市井小人罢了。仅仅因为一句话迎合了圣上的心意,就得到了圣上的恩宠。他的父亲身着紫衣,儿子身着朱衣,恩宠可谓达到了极点。但他不仅不想着舍身报效朝廷,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回报都没有,反而放纵自己的私欲,肆意妄为,擅作威福。他所犯下的那些该死的罪行,简直多得数都数不清!如今,朝廷的名位爵禄,在他眼中竟然成了可以买卖的奇货。他衡量官职的肥瘦,定出价钱的高低。正因如此,朝中的公卿将士们,都纷纷奔走在他的门下,为了攀附他而费尽心思,算计不停,简直就如同商贩一般。他们对曾孝廉仰人鼻息,望尘莫及,这样的人数都难以计数。那些杰出的贤能之士,如果不肯阿谀奉承、依附于他,轻的就被安置在闲散的职位上,毫无作为;重的则直接被革职,成为普通百姓。甚至有人只要稍有不顺从他的意思,就会被他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地诬陷;稍有冒犯他的言语,就会被流放到偏远的豺狼之地。朝中的官员们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寒心,朝廷也因此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不仅对平民的肥沃土地肆意侵占,还强行将良家女子纳为姬妾。整个社会充满了怨恨之气和冤屈之氛,简直暗无天日!只要是他的奴仆一到,当地的太守县令就得立刻奉承讨好;只要是他的书信一投,司院就得枉法办事。有的甚至是他仆人的儿子、远房的亲戚,出门就乘坐驿站提供的车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一旦地方上的供给稍有迟缓,立刻就会遭到他的鞭挞。他如此残害人民,奴役官府,他的随从所到之处,田野里连一根青草都难以留下。而他自己却气焰嚣张,依仗着圣上的恩宠,不知悔改。在朝廷上,他当面接受圣上的旨意,背地里却进献谗言;刚刚从办公的地方退下,后苑里就响起了歌舞之声。他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日夜荒淫无度;对于国家大计和民生之事,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世上难道会有这样的宰相吗!如今,朝廷内外都为之震惊,人心惶惶。如果不赶快对他用斧钺进行诛杀,势必会酿成曹操、王莽那样的祸乱。我包拯日夜为此担忧,寝食难安,今日冒死罗列他的这些罪状,敬呈给皇上。恳请皇上砍断这奸佞之人的头颅,没收他贪污受贿所得的财产,以此来平息上天的愤怒,顺应百姓的意愿。如果我说的这些话有虚妄不实之处,甘愿承受刀锯鼎镬之刑。” 等等。 这道奏章呈上之后,曾孝廉听说了此事,顿时惊恐万分,整个人就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幸而皇上还算宽容,把包拯的奏章留在宫中,没有立刻发作。但紧接着,朝中的科、道、九卿等官员,也纷纷上奏弹劾曾孝廉。就连过去那些曾经拜在他门下、口口声声尊称他为义父的人,如今也都翻了脸,与他针锋相对。最终,皇上奉旨对曾孝廉进行抄家,并将他发配到云南充军。他的儿子当时担任平阳太守,朝廷也已经派遣官员前往审问。 曾孝廉刚一听到这道旨意,就被吓得惊慌失措,魂不守舍。紧接着,马上就有几十个身强力壮、全副武装的武士,手持长剑和长戈,气势汹汹地直接闯入了他的内室。不由分说,就粗暴地剥下了他的衣帽,将他和他的妻子一同捆绑了起来。 不久,曾孝廉就看见有几个人在庭院中忙碌地搬运着他家中的财物。那些金银钱钞堆积如山,足足有几百万之多;珍珠翡翠、玛瑙玉石等各种珍宝,装了几百斛;还有帐幕帘子、床榻之类的物品,更是多达几千件。甚至连小孩的襁褓、女子的绣鞋,都遗落在了庭院的台阶上。曾孝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酸楚,眼睛被刺痛得几乎要流出泪来。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蛮横的人强行将他的一位美妾抢掠了出来。那美妾头发散乱,哭得梨花带雨,花容失色,惊恐万分。曾孝廉心中悲愤交加,却又不敢出声阻拦。 不久之后,他家的楼阁仓库,都被贴上了封条。那些负责的人立刻大声呵斥着曾孝廉,让他赶紧离开。监押的人粗暴地拉扯着他往外走,曾孝廉和他的妻子只能忍气吞声,踏上了这艰难的流放之路。他们试图请求一辆稍微差一点的马车,作为代步工具,却也未能得到应允。 走了大约十里路之后,曾孝廉的妻子因为脚力太弱,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跌倒。曾孝廉不时地用一只手搀扶着她,艰难地前行。又走了十多里,曾孝廉自己也感到疲惫不堪,气喘吁吁。 忽然,他们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山,高耸入云,直插天际。曾孝廉心中暗自担忧,自己和妻子恐怕难以翻越这座高山。他不时地拉着妻子的手,相对而泣,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助。 而那监押的人却在一旁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丝毫不允许他们有片刻的停留。 又过了一会儿,曾孝廉看到夕阳已经渐渐西沉。他心想,无论如何,今晚总得找个地方投宿。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夫妻二人只能相互搀扶着,艰难而又缓慢地继续前行。 当他们走到山腰的时候,曾孝廉的妻子力气已经耗尽,再也走不动了。她瘫坐在路边,伤心地哭泣起来。曾孝廉也只好停下来休息,然而却只能任凭那监押的人在一旁不停地责骂。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四周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曾孝廉抬头一看,只见一群强盗各自手持锋利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监押的人见此情形,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逃走了。 曾孝廉见此情景,连忙长跪在地,向强盗们禀告说:“我如今孤身一人被远谪他乡,口袋里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苦苦哀求强盗们能够饶他一命。 然而,那些强盗们却个个瞪大了眼睛,愤怒地说道:“我们都是被你这奸臣贼子迫害的冤民,今天只要得到你这奸贼的头颅,别的东西我们一概不取。” 曾孝廉一听,顿时怒不可遏,大声斥责道:“我虽然如今获罪待罚,但毕竟还是朝廷的命官,你们这些贼子怎敢如此放肆!” 强盗们被他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其中一个强盗举起大斧,朝着曾孝廉的脖子用力砍去。只听得 “咔嚓” 一声,曾孝廉只觉得自己的头颅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就在曾孝廉的魂魄正处于惊恐和疑惑之时,忽然有两个面目狰狞的鬼走了过来,反绑住他的双手,驱赶着他往前走。 他们走了好几刻钟,终于进入了一个繁华的大城市。不久,曾孝廉就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之上,坐着一位相貌丑陋的大王,正靠在几案后面,判定着人们的祸福。 曾孝廉见状,赶忙向前匍伏在地,苦苦哀求大王饶他一命。大王拿起卷宗,开始翻阅起来。才看了几行,就愤怒地吼道:“你这等欺君误国的罪人,就应该被扔到油锅里受刑!” 众鬼听到大王的命令,齐声附和,那声音如同雷霆一般震耳欲聋。 立刻,就有一个身形巨大的鬼将曾孝廉抓到了宫殿的台阶下。曾孝廉抬眼望去,只见眼前有一口巨大的油锅,足有七尺多高。油锅的四周燃烧着炽热的炭火,锅脚都被烧得通红。 曾孝廉吓得浑身颤抖,不停地悲哀啼哭,想要逃窜却发现根本无路可走。 那鬼毫不留情,用左手一把抓住曾孝廉的头发,右手紧紧握住他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抛,将他扔进了滚烫的油锅中。 曾孝廉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瞬间就被热油所淹没。他随着油波上下起伏,身上的皮肉被迅速烧焦,那疼痛深入骨髓,心肺都仿佛被烈火煎熬。他一心想着快点死去,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求死不能。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那鬼才用一把巨大的叉子将曾孝廉从油锅中叉了出来,然后又把他扔在堂下。 大王再次查看册籍,更加愤怒地说道:“你这恶徒,倚仗权势欺凌他人,应当被扔到刀山地狱去受苦!” 话音刚落,那鬼又毫不留情地将曾孝廉抓走了。 曾孝廉被带到了一座山前,这座山看起来并不十分广阔,但是却陡峭壁立,山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利刃,密密麻麻,就如同竹笋一般。 他抬眼望去,只见先前已经有几个人被挂在山上,肠子流了出来,肚子也被利刃刺穿,他们痛苦的呼号之声,让人惨不忍睹。 那鬼在后面不停地催促曾孝廉赶紧上山,曾孝廉吓得大哭起来,拼命退缩。 鬼见他如此抗拒,便用毒锥刺他的脑袋。曾孝廉感到一阵剧痛,只能苦苦哀求。 鬼见他如此懦弱,更加愤怒,一把抓起曾孝廉,朝着空中用力一扔。 曾孝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瞬间飞到了云霄之上,紧接着又晕乎乎地急速坠落。那些利刃纷纷刺在他的胸口,那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又过了一段时间,曾孝廉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而那些刀孔也渐渐变宽。忽然间,他的身体从刀山上脱落下来,四肢像虫子一样弯曲着。 那鬼见状,又驱赶着他去见大王。 大王命令手下计算曾孝廉生平卖官爵、霸产业所聚敛的金钱数额。 立刻,就有一个胡须卷曲的人拿着算筹开始计算起来,然后回禀道:“共计二百二十一万。” 大王听了,冷冷地说道:“他既然聚敛了这么多的钱财,那就让他全部喝下去!” 不一会儿,那些金钱就被堆在台阶上,像山丘一样高。接着,这些金钱又被渐渐倒入一个巨大的铁锅中,用烈火进行熔化。 几个鬼拿着勺子,轮流将这些熔化的金钱灌进曾孝廉的口中。那些滚烫的汁液流到他的腮边,皮肤立刻就发出恶臭并裂开;进入他的喉咙,脏腑瞬间就翻腾沸腾起来。 曾孝廉活着的时候,总是嫌钱财太少,而此时此刻,却又嫌这钱财太多了。 就这样,折腾了半天,这些金钱才总算被全部灌完。 大王接着下令,把曾孝廉押到甘州去投胎做女子。 曾孝廉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架子上有一根巨大的铁梁,周长约有几尺,上面系着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轮大得不知有几百里,火焰绽放出五彩的光芒,光亮直冲云霄。 鬼用鞭子抽打他,让他登上火轮。 曾孝廉刚闭上眼睛,奋力一跳,那火轮就随着他的脚步开始转动起来。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要从火轮上坠落下去,全身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且还是个女婴。 他再看看自己的父母,只见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住在一间简陋的土屋里,屋里只有瓢和拐杖之类的简陋物品。 曾孝廉心中明白,自己这是投胎成了乞丐的孩子。从此以后,每天都要跟着乞丐们去讨饭,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却也难以饱餐一顿。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寒风常常刺骨地吹过。 到了十四岁的时候,曾孝廉被卖给了顾秀才做妾,衣食这才大致能够自给。 但是,秀才的正妻却十分凶悍泼辣,每天都会用鞭子抽打他,甚至还用烧红的铁来烙他的胸乳。幸好秀才颇为怜爱他,这才让他稍感宽慰。 东邻有个恶少年,忽然有一天翻墙过来逼迫与他私通。他心中想到自己前身的种种恶业,已经被鬼责罚,如今怎能再犯错。于是他大声疾呼,秀才与正妻都被惊醒起身,那恶少年这才逃窜离去。 有一天,秀才在他房里住宿,在枕上喋喋不休,他正想诉说自己的冤苦。忽然一声震响,房门大开,有两个贼拿着刀冲进来,竟然砍下秀才的头,搜刮衣物。他吓得蜷缩在被子底下,不敢出声。接着贼走了,他才哭喊着跑到正妻屋里。正妻大惊,一起哭泣查验。于是怀疑他和奸夫杀了秀才,将他状告到刺史那里。刺史严厉审问,他竟然被酷刑屈打成招,按照律法判处凌迟处死,被绑着押赴刑场。 他胸中冤气堵塞,跺脚喊冤,只觉九幽十八狱都没有这般黑暗。正在悲号的时候,听到游玩的人喊道:“做噩梦了吗?” 他这才豁然醒过来,看见老僧还在蒲团上打坐。同伴们都争着对他说:“天晚了肚子饿,你怎么睡了这么久?” 曾孝廉脸色惨淡地起身。 老僧微笑着说:“宰相的占卜应验了吗?” 曾孝廉更加惊异,行礼请教。老僧说:“修行德行仁爱,火坑中也有青莲。我这山僧哪里知道呢。” 曾孝廉满怀傲气而来,此刻却不觉丧气而返。对在朝廷为官的想法从此淡薄了。后来他进山修行,不知去向。 异史氏说:“梦本来就是虚妄的,幻想也不是真的。他以虚假行事,神就以虚幻报应。黄粱将要熟时,这样的梦必然会有,应当把它附在邯郸梦之后。” 第53章 龙取水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徐东痴乘船踏上南游之旅,当船只缓缓地在长江岸边停泊时,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突然,天空中出现了惊人的一幕。一条身形巨大的苍龙仿佛从遥远的天际穿越厚重的云层缓缓垂下,它那矫健而威武的身姿散发着神秘而令人敬畏的气息,龙鳞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微光,好似无数颗细碎的宝石在闪烁。只见那苍龙缓缓地摆动着它粗壮有力且修长的尾巴,轻轻地插入江水之中,随后开始有力地搅动起来。刹那间,原本平静的江水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波涛汹涌澎湃,巨浪翻滚着,不断地涌起,紧紧地追随着龙身向上奔腾,形成了一道壮观而又震撼人心的景象,仿佛江水也被赋予了生命,在与苍龙共同演绎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舞蹈,那澎湃的涛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很远. 徐东痴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向远处眺望。只见那被搅动的江水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无数颗细碎的钻石在水面上跳跃、闪烁,熠熠生辉,远远望去,水光形成的宽阔水幕,其宽广的程度令人咋舌,竟然比三匹白练还要宽阔,那场面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场景持续了好一会儿,随后,那苍龙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慢慢地将自己的尾巴收了回去。随着龙尾的缓缓收回,刚才还汹涌澎湃、气势磅礴的江水,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刚才那激烈翻腾的景象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江面再次回归了平静,江水依旧静静地流淌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然而,没过多久,天空中突然风云突变。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瞬间被厚重的乌云所遮蔽,整个天地变得昏暗阴沉,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了下来。紧接着,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岸边的树木沙沙作响,枝叶随风狂舞,一些枯枝败叶被狂风卷到空中,四处飘散。伴随着狂风,电闪雷鸣交加,那耀眼的闪电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剑,划破了黑暗的天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江面,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地间回荡,令人心惊胆战,仿佛是上天在敲响着战鼓,预示着一场大雨的降临. 就在这电闪雷鸣之中,倾盆大雨如同天河决堤一般,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那雨势极为猛烈,密集的雨点如同无数支利箭,急速地射向大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打在江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打在岸边的岩石上,溅起一串串水珠;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短时间内,道路和纵横交错的沟渠都被汹涌而来的雨水迅速填满,雨水汇聚成流,奔腾不息,形成了一条条湍急的水流,不断地冲刷着地面。之前那些或高或低、坑坑洼洼的地势,此刻在雨水的冲刷和淹没下,都变得平整如镜,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一片汪洋,水天相接,难以分辨,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淹没在了这茫茫的雨幕之中. 第54章 小猎犬 在山西这片土地上,卫中堂在他还是诸生的那段时光里,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地攻读学业,寻得了一座僧院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以求得一方宁静的读书天地。然而,现实的情况却远不如他所期望的那般美好,僧院中的居住环境简直让他苦不堪言。 那房间里,臭虫、蚊子和跳蚤横行肆虐,数量多得令人咋舌。每当夜幕降临,这些恼人的小虫子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活动,使得卫中堂根本无法获得片刻的安宁,更别提能够安然入睡了。 在某个平常的日子里,他用过饭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倒在床上,想要借此机会稍作休憩,缓解一下身心的疲惫。就在这时,一幕超乎寻常的景象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所吸引,那是一个身形迷你的武士。这个武士的头顶上高高地竖着色彩明艳的雉尾,为其增添了几分威武之气。他那矮小的身躯,仅仅约有二寸左右的高度。而他胯下所骑的马,小得如同精心制作的蜡像一般,比例却极为匀称,形态栩栩如生。更引人注目的是,武士的手臂上戴着一只青色的臂套,臂套之上,一只如同苍蝇般大小的鹰稳稳地站立着,那鹰虽小,却目光锐利,透露出一股凶悍的气息。 这小武士迈着矫健的步伐,从屋外走进屋内,随后便在屋子里盘旋飞舞起来,动作迅速敏捷。卫中堂被这突如其来且奇异无比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满是疑惑与好奇,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个小巧的武士,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这个小武士的一举一动之时,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忽然之间,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并且大步流星地走进屋来。此人的装扮与之前的小武士如出一辙,同样在腰间束着小巧而精致的弓箭,手中还紧紧牵着一只如同巨大蚂蚁般的猎犬。那猎犬身形虽小,却能从其矫健的步伐和灵动的眼神中,感受到它所蕴含的敏捷与力量。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更为令人惊叹的场景接二连三地展现在卫中堂的眼前。众多的身影如潮水般纷纷涌来,其中有步行的,也有骑马的,他们源源不断地涌入房间,人数之多,竟然达到了数百人之众。与此同时,他们所携带的鹰和猎犬的数量,也同样多达数百只。这些身形小巧却充满活力的生灵一进入房间,原本平静安宁的屋子瞬间变得热闹非凡,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型的战场。 当看到有蚊子和苍蝇飞起的时候,他们迅速而果断地放出了那些如同闪电般迅猛的小鹰。那些小鹰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和精准的攻击技巧,如离弦之箭般飞扑上去,眨眼之间,就将那些蚊子和苍蝇全部成功扑杀。而那些身形敏捷的猎犬也不甘示弱,它们迅速地跳上床,沿着墙壁灵活地攀爬,如同训练有素的猎手一般,以极其敏锐的嗅觉仔细地搜寻着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只虱子和跳蚤。凡是房间的缝隙里有隐藏的害虫,只要猎犬轻轻一嗅,那些害虫就没有不被揪出来的。就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内,房间里的害虫几乎被全部消灭殆尽。 卫中堂目睹着这一系列神奇而又激烈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惊讶和震撼。然而,为了不干扰这些如同精灵般的小生灵们执行它们的 “任务”,他选择了假装入睡,同时斜着眼睛偷偷观察着这一切。那些英勇的小鹰有的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在向他展示它们的胜利成果;而那些灵活的猎犬则在他的身边欢快地窜来窜去,忙碌而兴奋。 紧接着,一位身着黄色华服的人物登场了。他头戴一顶如同帝王所佩戴的平天冠,冠上的装饰璀璨夺目,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和非凡的气质。他步伐稳健地登上了另一张床榻,其举止间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从容。他所骑乘的马被细致地系在四根纤细得如同苇篾一样的绳索之间,那马虽然小巧,却也显得神骏非凡。 随着他的到来,跟随他的骑士们纷纷下马,迅速地围拢在他的身旁。他们双手捧着刚刚捕获的飞禽走兽,恭敬地向他献上,脸上满是敬畏与忠诚。随后,众人聚集在他身边,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声音虽然细小如蚊蝇,但从他们的神情和动作可以看出,似乎在汇报着这次行动的成果和情况。只是由于声音太过细微,卫中堂无法清晰地听到他们具体在交流些什么。 没过多久,这位如同王者般尊贵的人物准备离开。他登上了一辆小巧而精致的辇车,那辇车装饰华丽,美轮美奂。而此时,卫士们的神情变得紧张而匆忙,他们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地各自准备好鞍马,随时准备跟随主人出发。 刹那间,上万只马蹄开始攒动奔跑,那场面无比壮观。马蹄声密集如雨,纷乱得如同漫天撒下的豆子,扬起的尘土如烟似雾,弥漫在空中,使得整个空间都变得朦胧不清。而那滚滚的雾气升腾而起,仿佛将一切都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中。 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这些神奇而又壮观的景象就如同梦幻一般全部消散不见了,只留下卫中堂独自在这房间里,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惊诧和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和深深的疑惑,卫中堂迫不及待地穿上鞋子,匆匆走出房间去查看。然而,外面的世界却依旧是一片寂静祥和,渺无人迹,没有留下哪怕一丝一毫刚才那番热闹景象的痕迹和声响。他不甘心地又返身回到屋里,更加仔细地四处查看,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或者痕迹。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发现,除了在墙壁的砖头上,留下了一只极其细小的狗。 卫中堂见此,急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捉住它。这只小狗出乎意料地温顺,没有丝毫的挣扎和反抗,仿佛知道卫中堂并无恶意。卫中堂满心欢喜地把小狗放在了砚台的匣子里,然后饶有兴致地反复观看把玩。 只见这只小狗的毛发极其细密整齐,柔软光滑,仿佛被精心梳理过一般。在它纤细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环,更增添了几分可爱与俏皮。卫中堂试着喂它饭粒,小狗只是凑过去闻了闻,便扭头离开了,似乎对饭粒并不感兴趣。 但这只小狗却异常活跃,它灵活地跳上床,在衣缝之间仔细地寻找着,只要发现有虱子的踪迹,就会毫不犹豫地迅速将其咬杀。完成 “战斗” 后,它又会很快地跑回来安静地趴着休息,仿佛在为下一轮的 “战斗” 积蓄力量。 过了一夜,卫中堂心里不禁有些怀疑,担心小狗可能已经悄悄地离开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前去查看,却惊喜地发现小狗还是像原来那样安静地盘伏在那里。 从那以后,只要卫中堂躺下休息,小狗就会敏捷地跳上床。只要有虫子胆敢出现在床上,小狗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咬死,以至于后来蚊子苍蝇都没有敢落在床上的。卫中堂对这只神奇而又可爱的小狗喜爱至极,珍视它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世间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玉。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卫中堂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休息。那只小狗则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潜伏在他的身边,守护着他。然而,当卫中堂在睡梦中不经意地翻身时,却没有察觉到身下的小狗。可怜的小狗就这样被压在了他的腰底下。 卫中堂在翻身的瞬间,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他的心里本来就有些怀疑是那只小狗,于是急忙起身查看。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心中顿时充满了懊悔和悲伤。只见那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狗,已经被压扁死了,身体扁扁的,就像一张精心剪成的纸一般。 但令人欣慰的是,自从小狗离去之后,墙壁里的虫子再也没有能够存活下来的了。仿佛小狗在生前已经将所有的害虫都清理干净,为卫中堂留下了一个安宁、整洁的居住环境。 第55章 棋鬼 扬州的督同将军梁公,在结束了官场生涯后,辞官回到家乡过起了悠闲的生活。每日里,他总会带着棋局和美酒,悠然自得地漫步于山林丘壑之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宁静与美好。 就在九月九日重阳节这一天,梁公兴致勃勃地登高远眺,还与客人摆开棋局对弈起来。就在他们正沉浸在棋局的激烈交锋中时,忽然有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旁边。 这个人在棋局旁边不停地徘徊,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目光中满是专注和痴迷,似乎完全被棋局所吸引,流连忘返,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梁公抬眼仔细地观察起这个人。只见他面容清瘦,带着明显的贫寒之态,身上穿着的衣服破旧不堪,补丁层层叠叠,就像鹑鸟的羽毛一样,显得十分寒酸。然而,尽管他的外表如此落魄,但其举止神态却温和文雅,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文人雅士所特有的气质和风度。 梁公见他如此痴迷于棋局,便以礼相待,热情地邀请他坐下。这个人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他的态度特别谦逊,甚至带着几分拘谨。 梁公看着棋局,微笑着分别指着棋子对他说道:“先生从您的神态来看,想必一定是擅长下棋的高手,为何不与这位客人对弈几局,一展身手呢?” 那人听到梁公的邀请,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不安,连忙推辞道歉,似乎对自己的棋艺不太自信。过了好一会儿,在梁公的一再鼓励下,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坐到棋盘前,准备与客人一较高下。 棋局开始,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然而,第一局结束,他竟然出乎意料地输了。刹那间,他的神情变得极为懊恼和羞惭,满脸通红,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责和不甘心,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控。 接着,他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局,可命运似乎并没有眷顾他,他再次败下阵来。这一次,他内心的愤恨和惭愧之情愈发浓烈,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无法接受这样连续的失败。 梁公见他如此失落,好心地给他斟上一杯美酒,想要借此安慰他的情绪。但他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无心饮酒,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够扭转局面,拉着客人继续下棋,非要赢上一局才肯罢休。 时间在紧张的对弈中悄然流逝,从清晨的阳光初照,一直到太阳渐渐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他全神贯注于棋局,心思完全沉浸在黑白棋子的世界中,竟然连去厕所方便的时间都顾不上。 正在双方为了一个关键棋子的落位而激烈争夺、僵持不下时,两人的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互不相让。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时刻,忽然那书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地一下子离开座位,惊恐地站直了身子。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神情凄惨而又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沮丧,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景象。 过了一小会儿,他顾不上周围人的惊讶目光,毫不犹豫地屈膝向着梁公的座位跪下,不停地用力叩头,额头都磕出了红印,声音颤抖着急切地向梁公请求救命。梁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扶他,满脸疑惑地说道:“不过是一场棋局游戏罢了,输赢乃常事,何至于这般惊恐和苦苦哀求?” 书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而又慌乱地说道:“求求您赶快嘱咐马夫,千万不要绑我的脖子,求求您了!” 梁公听了这话,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不已,眉头紧皱,赶忙问道:“马夫是谁?” 书生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哭腔回答说:“马成。” 原来,在梁公众多的仆人当中,有一个叫马成的马夫。此人有一种奇异而又神秘的能力,能够自由地行走于阴曹地府。每隔十几天,他就会前往幽冥地府一次,在那里接受拘捕鬼魂的差役任务。 梁公因为书生所说的这些话实在太过奇异,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立刻派人前去查看马成的情况。这一看才发现,马成竟然已经僵卧在床上整整三天,一动不动,如同沉睡一般,毫无知觉。 梁公得知这个情况后,心中一惊,当即脸色一沉,严厉地呵斥马成不得对书生无礼。就在他刚瞥见书生的那一瞬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书生竟然突然就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梁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过了许久,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恍然大悟,原来这书生竟是一个鬼魂。 过了一天,一直昏迷不醒的马成终于苏醒了过来。梁公得知消息后,一刻也等不及,立刻把他召到面前,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马成看着梁公焦急的眼神,不敢有丝毫隐瞒,连忙说道:“这个书生是湖襄地区的人,他对下棋的痴迷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程度,以至于把家中的产业全部都败光了。他的父亲为此忧心忡忡,想尽办法想要阻止他。父亲把他关在书房里,禁止他外出,希望他能改过自新。然而,他下棋的欲望实在是太强烈了,总是想方设法翻墙出去,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与那些同样痴迷下棋的人混在一起。他的父亲每次听到他又跑出去下棋,都会愤怒地责骂他,甚至动手教训他,可是无论父亲怎么制止,都没有任何效果。最终,他的父亲因为对他的未来感到绝望,怀着满心的愤恨和无奈离开了人世。 由于他的这种放纵和不孝的行为,阎王认为这书生品行不端,肆意放纵自己的癖好而不顾家人的死活,便缩短了他的寿命,将他罚进了饿鬼狱中,让他在那里受苦,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 最近恰逢东岳的凤楼建成,这是一件大事。于是东岳大帝向下属的各个地府府衙发了公文,征召文人撰写碑记,以记录这一盛事。阎王念及他尚有一些文才,便把他从狱中放了出来,让他应召前去撰写碑记。如果他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便可以将功赎罪,获得重新投胎转世的机会。 可没想到,他在前往东岳的途中,因为沉迷于下棋,竟然拖延了时间,大大超过了规定的期限。东岳大帝得知后,十分恼怒,认为他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他的失职行为极为不满。于是,让值班的官员向阎王问罪,要求阎王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处理结果。 阎王因为此事受到了东岳大帝的责备,自然也是大发雷霆,觉得这个书生实在是不知好歹,浪费了给他的机会。于是派遣我们这些小吏到处搜捕他,要将他严惩,以正地府的规矩。之前因为主人您有命令,让我对他以礼相待,所以我才不敢用绳索绑他。” 梁公听完马成的叙述,眉头紧锁,紧接着问道:“那今天他究竟怎么样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 马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答说:“很遗憾,他最终还是被重新交给了狱吏。由于他这次的过错实在太大,恐怕永远都没有获得生还的希望了。” 梁公听后,不禁深深叹息,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说:“癖好竟然能误人到这种令人痛心疾首的地步啊!真是可悲可叹!”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后,感慨地说道:“这书生看见下棋就完全忘记了自己面临死亡的威胁;等到死了以后,看见下棋又忘了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难道不是他所痴迷的下棋这件事比生命还重要吗?然而他痴迷到这种程度,却还没有能够练就高超的棋艺,徒然让自己在九泉之下,成为了一个永远死去不能复生的下棋鬼。实在是悲哀啊!这也警示着世人,切不可过度沉迷于某种嗜好,而忽略了生活中的其他重要方面,否则最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第56章 白莲教 从前有这么一个人,是白莲教的教徒,来自山西。大概是徐鸿儒的徒弟。这个人呀,老是凭借着一些邪门歪道去蛊惑众人,被他那些所谓的法术蒙骗的人那真是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有那么一天,他打算出门去其他地方办事。就在自家堂屋里摆了一个盆,然后又拿另一个盆把它严严实实地盖在上面。他特别郑重地嘱咐自己的门徒说:“你一定要好好在这看守着,千万千万别把这盆打开来看。” 说完他就走了。他前脚刚走,这个门徒心里的好奇心就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得难受,实在忍不住就把盆给打开了。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盆里满满的都是清澈的水,而水面上居然有一艘用草精心编织而成的小船,那船帆和桅杆做得那叫一个逼真。门徒觉得太新奇太有趣了,下意识地就用手指轻轻去拨弄了一下。这一拨弄,小船瞬间就倾斜了。门徒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船扶正,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然后又慌慌张张地把盆给盖上了。 没过多久,师父办事回来了。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大声斥责道:“我不是让你好好看守,别打开看,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违背我的命令?” 门徒心里一慌,但还是强装镇定,连忙解释说:“师父,我真的没有打开看呀。” 师父一听更生气了,瞪大了眼睛吼道:“就在刚才,海里的那艘船翻了,你还敢在这狡辩说没打开看?” 又有一天晚上,堂屋里点着一根特别特别大的蜡烛。师父很严肃地告诫门徒:“你给我好好在这守着,绝对不能让风把这蜡烛给吹灭了。” 一直等到二更天,师父都还没有回来。这门徒守着守着,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整个人都困倦得要命。他心里想着就躺床上暂时睡一小会儿,应该没啥事。结果这一睡就睡过了头,等他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蜡烛已经灭了。他吓得赶紧跳起来重新把蜡烛给点燃了。 可谁知道,没过多久师父就进来了。一看到蜡烛灭过,师父的脸瞬间就黑了,又开始大声责骂他。门徒着急忙慌地说道:“师父呀,我真的一直都没睡,这蜡烛怎么可能会灭呢?” 师父气得脸都红了,大声吼道:“刚才就因为这蜡烛灭了,害得我一路摸黑走了十多里的路,你还在这嘴硬狡辩?” 门徒听了,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心里满是疑惑和惊讶。 像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那是一件接着一件,数都数不过来。 后来呀,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的爱妾居然和门徒私通了,可奇怪的是,他发现了这件事却没有声张,而是把怒火压在了心里。然后,他故意派这个和爱妾私通的门徒去猪圈喂猪。这门徒刚一走进猪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瞬间就变成了一头猪。这人一看,立刻叫来屠夫,毫不留情地就把这头猪给杀了,接着还把猪肉拿去卖了。周围的人谁都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门徒的父亲因为儿子一直没回家,心里特别着急,就亲自上门来询问情况。这人面不改色地回答说:“您儿子已经很久没到我这来了。” 门徒的家人一听,心里更着急了,到处去寻找,几乎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时候,有一个和他一起的教徒悄悄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门徒的父亲。父亲一听,那是又气又急,马上就跑到县衙跟县令告状。县令一听这事儿,心里也犯了难。他担心这人听到风声跑掉,所以不敢贸然去抓捕处置。想来想去,县令决定详细地上报,请求派一千名官兵把这人的家给团团包围起来。这一下,他的妻子儿女都被抓住了。把他们一个个都关在笼子里,准备押解到都城去。 在押解的路上,经过太行山的时候,突然从山里冒出来一个巨人。这巨人高得简直离谱,差不多和大树一样高。眼睛大得像大盎,嘴巴大得像盆,那牙齿更是长得吓人,足足有一尺多长。士兵们看到这个巨人,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往前走。 这时候,这人说话了:“大家别害怕,这就是个妖怪,我老婆能够把它击退。” 士兵们听了他的话,赶紧解开他老婆身上的绑绳。他老婆拿着武器就勇敢地冲了过去。谁知道这巨人一下子就发怒了,张开那大得吓人的嘴巴,直接把他老婆吸进去给吞了。大家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心里更是害怕得要命。 这人又接着说:“既然这妖怪杀了我老婆,那就让我儿子上。” 说完又把儿子给放了出去。结果这巨人又一口把他儿子给吞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人又哭又怒,扯着嗓子喊道:“这妖怪既杀了我老婆,又杀了我儿子,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非得我自己亲自去收拾它不可。” 大家一听,也没办法了,只好把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递给他一把锋利的刀,让他去和巨人对抗。 这巨人也是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就这样,他们激烈地搏斗了很长很长时间。最后,巨人猛地一把抓住他,直接就放进嘴里,然后伸了伸脖子,就把他给咽下去了。做完这一切,巨人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第57章 双灯 从前呐,在益都的盆泉这个地方,有个人叫魏运旺。他家原本那可是世家大族,曾经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和荣耀。但后来呢,运势不佳,家道渐渐中落,没了以往的风光,经济状况也变得糟糕,连供他读书的钱都拿不出来了。魏运旺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没办法继续求学,只好跟着岳父一起做起了卖酒的营生。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他独自一人在酒楼上睡觉。突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心里 “咯噔” 一下,充满了警觉,连忙爬起来,全神贯注地仔细倾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接着一步,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每一步都发出繁杂而响亮的声音。 很快,两个婢女手里提着明亮的灯笼,出现在了他的床榻下面。在这两个婢女后面,有一位年轻的书生,书生旁边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郎。他们一起走到了床榻边上,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容。魏运旺看到这场景,心里极度惊愕和奇怪,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意识到这可能是狐狸变的,这一想可把他吓得不轻,浑身的毛发都 “唰” 地一下竖了起来,头也低得更低了,根本不敢抬眼去看。 这时候,书生笑着开口说:“您别心里胡乱猜疑。我的妹妹和您呐,有着前世的缘分,所以今天才会到这儿来侍奉您。” 魏运旺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书生,只见书生穿着华丽无比的锦缎衣服,外面还披着貂皮,整个人光彩夺目。再看看自己,魏运旺不禁为自己的寒酸和窘态感到深深的自惭形秽,一时间,嘴巴好像被封住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该说点啥来回应。书生说完之后,就带着那两个婢女,把灯笼留下,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 魏运旺等他们走了,这才敢仔仔细细地端详那位女郎。这一看呐,只见女郎长得那叫一个楚楚动人,美丽得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魏运旺心里乐开了花,高兴得不行。但同时呢,因为自己觉得不如人家,心里特别惭愧,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说那些轻佻、调笑的话。女郎看到他这副紧张拘束的模样,笑着说:“您呐,又不是那种只知道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怎么这么放不开,表现得这么拘谨呢?” 说完,女郎主动靠近了床榻,还大大方方地将手放到魏运旺的怀里暖着。魏运旺这下子慢慢放松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开始和女郎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调笑起来,没一会儿,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十分亲昵了。 一直到黎明前的钟声都还没有敲响的时候,那两个婢女又过来了,把女郎给带走了。走的时候还跟魏运旺说好晚上再见面。到了晚上,女郎果然没有食言,又来到了他这里,还笑着对魏运旺说:“你这个傻郎君呀,到底是修了什么样的福气哟,一分钱都没花,就能得到像我这么好的媳妇,而且我还夜夜主动送上门来陪你。” 魏运旺见房间里正好没有其他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赶忙手脚麻利地摆上美酒,和女郎一起开怀畅饮。喝着喝着,他们还玩起了猜枚的游戏,结果这女郎可厉害了,十次里能赢九次。女郎笑着说:“我手里握着枚子,您自己猜猜看,要是猜中了就算您赢,要是猜不中那就算您输。要是换我来猜,您恐怕一次都赢不了。” 魏运旺就老老实实按照女郎说的规则来猜,就这样,两人欢欢乐乐地玩了一整晚。 后来,两人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女郎皱着眉头说:“昨晚睡的那被褥又冷又粗糙,实在是让人没法忍受。” 说完,她就吩咐婢女去拿来新的被褥,然后在床榻上仔仔细细地铺展开来。这新拿来的被褥那叫一个华丽精美,摸起来柔软舒适,还不停地散发着阵阵迷人的香气。不一会儿,两人宽衣解带,相互紧紧依偎在一起,女郎身上的口脂香气浓烈得很,这美妙的情境,真的是一点都不比汉代传说中的温柔乡差。从这以后,这样甜蜜的日子就成了他们的日常。 就这么过了半年,有一天魏运旺回到了自己家中。刚好碰上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他正和妻子在窗边说着贴心话呢,忽然就看见那位女郎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裳,稳稳地坐在墙头上,正朝着他不停地招手。魏运旺赶紧快步走近,女郎伸手一把将他拉过墙头,然后两人一起翻出了墙外,女郎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说道:“今天呐,我要和您告别了。麻烦您送我走一段路吧,也算是表达一下咱们这半年来的深厚情谊。” 魏运旺听了,又惊讶又疑惑,着急忙慌地叩问女郎这到底是为啥。女郎轻轻叹了口气说:“姻缘这种事儿啊,都是有它早就注定好的命数的,没必要再多说什么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到了村外。只见前面那两个婢女提着两盏明亮的灯笼,一直在那儿等着呢,随后他们一群人一起前往南山。一直登上了高处,女郎这才停下脚步,和魏运旺辞别。魏运旺心里千万个不舍,极力想要挽留,可不管怎么说,都留不住女郎,女郎还是坚决地离开了。魏运旺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满心的彷徨和不舍,眼睛一直远远望着那两盏灯笼的光亮,只见那光亮一会儿明一会儿暗,渐渐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完全看不见了,他这才带着满心的失落和怏怏不乐,转身回去了。这一晚,山头上那忽明忽暗的灯火,村里的人全都看见了。 第58章 捉鬼射狐 李着明公,乃是睢宁县令李襟卓先生的公子。他的性情豪爽大气,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没有 “害怕” 和 “胆怯” 这两个词。而且,他还是新城王季良的内弟。王季良的家中建有众多的楼阁,然而,这些楼阁常常会出现一些稀奇古怪、难以解释的奇异现象。 在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李公前来此处寄宿。他特别钟情于楼阁上夜晚那宜人的清凉,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劝,都坚决要住在楼阁之中。有人好心告诉他楼阁里有怪异之事,李公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根本就没把这些话听进去,态度异常坚决地要求在楼阁里安放床榻。主人实在拗不过他,只好顺从他的意思去安排。不仅如此,主人还格外贴心地嘱咐仆人们陪着李公一起睡,以免发生意外。可李公却一脸自信地推辞说:“我这一生,从来都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用人陪。” 主人无奈,只好先点燃香放在香炉里,又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脚打算朝哪个方向睡,把这些都安排妥当后,才熄灭蜡烛,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 李公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在那如水的月色之中,他忽然瞧见几案上的茶碗,竟然莫名其妙地倾斜着,还不停地旋转起来,既没有掉落下去,也没有停止转动。李公又惊又恼,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这一呵斥,那茶碗 “铿” 的一声响,瞬间就静止不动了。紧接着,又发生了更加诡异的事情,好像有人把香炷拔了起来,在半空中肆意地摇晃,纵横交错,竟然弄出了像花朵一样美丽而奇特的线条。李公见此情形,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满腔怒火地大声怒叱道:“究竟是何方鬼魅,胆敢如此肆意妄为!” 话音刚落,他就赤裸着上身,迅速跳下了床,一副非要把这捣乱的家伙捉住不可的架势。他连忙用脚在床下急切地摸索着找鞋,费了好大劲,只找到了一只鞋,可此刻他也顾不上再去仔细寻找另外一只了,光着脚就朝着那摇晃的地方猛打过去。这奋力一击,那香炷竟然一下子就直直地插进了香炉里,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动静了。 李公仍不放心,俯身开始在黑暗的角落里到处摸索。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东西猛地飞起来,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脸颊上,感觉像是鞋子的形状。他赶忙伸手去摸索,可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被子,匆匆走下楼去,叫随从们赶紧点起火把来照亮,然后一起仔仔细细地寻找,可众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却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实在没办法,李公只好又回到楼上继续睡觉。 等到天亮以后,李公又派了好几个人到处去找鞋,把席子翻了个底朝天,把床榻也整个倒过来仔细查找,可费了半天劲,还是不知道鞋究竟在哪里。主人见此情景,便给李公换了一双新鞋。过了一天,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李公不经意间一抬头,竟然看见一只鞋夹在屋椽中间。把它挑下来一看,嘿,可不正是李公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那只鞋嘛。 李公原本是益都人,后来暂时寄居在淄川孙氏的宅子里。这所宅子那规模真是大得惊人,异常宽敞辽阔,不过,大多数地方都闲置着,显得空空荡荡的。李公只居住了其中的一半区域。南院紧挨着一座高高的楼阁,中间仅仅隔着一堵墙,李公常常能看到阁门自己毫无征兆地开开关关。不过,对于这种奇怪的现象,李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有一回,他偶然和家人在庭院里悠闲地聊天说话。就在这时,阁门突然毫无声息地打开了,只见有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家伙面朝北坐着。这小个子身高还不到三尺,身上穿着绿袍,脚上配着白色的袜子。大家看到这奇怪的一幕,都纷纷惊讶地指着看他,可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李公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这肯定是狐狸在作怪。” 说完,他心急火燎地急忙拿来弓箭,对着楼阁就要射箭。那小个子看到李公这架势,“哑哑” 地发出了带有嘲笑和捉弄意味的声音,然后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公不肯罢休,随后拿着刀登上楼阁,一边怒气冲冲地大骂,一边仔仔细细地搜寻,可把楼阁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最终什么也没有看到,无奈之下,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从这以后,那些怪异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李公在这个宅子里安安稳稳地住了好几年,一直都平平安安,没有遭遇任何灾祸。 李公的长子李友三,是我的姻亲,以上所讲述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的。异史氏说:“我出生得比较晚,所以没能有机会侍奉在李公身旁。但是听那些父老们讲述,他大概是一位胸怀坦荡、慷慨豪迈、坚毅刚强的大丈夫。单单看看这两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大概就能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了。只要心中存有浩然正气,那些鬼狐之类的邪祟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第59章 蹇偿债 李着明公,乃是睢宁县令李襟卓先生的公子。此人性格极其豪爽,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不曾有过 “害怕” 和 “胆怯” 这两个词汇。并且,他还是新城王季良的内弟。王季良家中矗立着众多的楼阁,可这些楼阁却常常会出现一些令人匪夷所思、难以解释的怪异现象。 那是一个骄阳似火、酷热难耐的夏天,李公前来此处借住。他对楼阁上夜晚那沁人心脾的清凉氛围情有独钟,所以任凭别人如何劝说,他都执意要住在楼阁里。有人出于好心,向他提及楼阁里曾有怪异之事发生,李公却只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压根儿就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态度坚决到极点,非要在楼阁里设置床榻不可。主人实在拗不过他这股倔强劲儿,只好依着他的意思去精心安排。不仅如此,主人还格外细心地嘱咐仆人们陪着李公一同就寝,以防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可李公却一脸笃定地推辞说:“我这辈子啊,从来都不晓得害怕究竟是何种滋味,无需他人陪伴。” 主人无奈之下,只好先点燃一炷香,恭恭敬敬地放置在香炉里,接着又小心翼翼、客客气气地询问他脚打算朝哪个方向安放入睡,把这些细节都一一处理妥当之后,这才熄灭蜡烛,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悄然离去。 李公在床上躺了没多长时间,在那如水般澄澈的月色映照下,他冷不丁瞧见几案上的茶碗,竟然莫名其妙、毫无缘由地倾斜起来,而且还不停地快速旋转,既没有掉落摔碎在地上,也没有自行停止转动。李公见此情景,又惊又怒,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声呵斥起来。这一呵斥,那茶碗 “铿” 的一声响,瞬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静止不动了。紧接着,更为诡异离奇的一幕出现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香炷拔了起来,在半空中肆意地来回摇晃,纵横交错,竟然弄出了如同花朵般美丽而又奇特的线条。李公目睹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怒发冲冠地大声怒叱道:“究竟是何方鬼魅,胆敢如此肆意妄为、胡作非为!” 话音刚落,他便毫不犹豫地赤裸着上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了床,摆出一副势在必得、非要把这捣乱的家伙捉拿归案不可的架势。他心急如焚地用脚在床下匆忙摸索着寻找鞋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找到了一只鞋,可此刻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再去仔细寻找另外一只了,光着脚就朝着那摇晃的地方狠狠打过去。这奋力一击,那香炷竟然奇迹般地一下子就直直地插进了香炉里,周围的一切瞬间鸦雀无声,再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动静了。 可李公还是放心不下,他弯下身子,开始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不厌其烦地到处摸索探寻。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东西毫无征兆地飞起来,结结实实地击打在他的脸颊上,感觉像是鞋子的形状。他手忙脚乱地赶忙伸手去摸索探寻,可摸来摸去,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匆匆忙忙打开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去,心急火燎地叫随从们赶紧点起火把来照亮,然后众人一起全神贯注、仔仔细细地寻找,可把能找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李公只好垂头丧气地又回到楼上,继续躺下睡觉。 等到东方既白、天亮以后,李公又指派了好几个人仔仔细细地到处去找鞋,他们把席子翻了个底朝天,把床榻也整个颠倒过来仔仔细细地查找,可费了半天的功夫,还是不知道那只鞋究竟在什么地方。主人见此情景,赶忙给李公换了一双新鞋。过了一天,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李公不经意间一抬头,竟然看见一只鞋好端端地夹在屋椽中间。把它小心翼翼地挑下来一看,嘿,可不正是李公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那只鞋嘛。 李公原本是益都人,后来暂时借居在淄川孙氏的宅子里。这所宅子那规模真是大得超乎想象,异常宽敞辽阔,不过,大多数地方都闲置着,空空荡荡,无人居住。李公只居住了其中的一半区域。南院紧挨着一座高耸的楼阁,中间仅仅只隔着一堵墙,李公常常能看到阁门毫无预兆地自行开开关关。不过,对于这种不同寻常的奇怪现象,李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有一回,他偶然和家人在庭院里悠然自得地聊天说话。就在这时,阁门突然毫无声息地打开了,只见有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家伙面朝北稳稳当当地坐着。这小个子身高还不到三尺,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长袍,脚上配着一双白色的袜子。大家看到这奇异的一幕,都不约而同地纷纷惊讶地指着看他,可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李公只瞧了一眼,便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这肯定是狐狸在兴风作浪、装神弄鬼。” 说完,他心急如焚地急忙拿来弓箭,对准楼阁就要拉弓射箭。那小个子看到李公这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哑哑” 地发出了带有嘲笑和捉弄意味的声音,然后眨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公哪肯善罢甘休,随后手持钢刀登上楼阁,一边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一边全神贯注、仔仔细细地搜寻,可把楼阁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个遍,最终却什么也没有看到,无奈之下,只好心有不甘地回来了。从这以后,那些怪异的事情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李公在这个宅子里安安稳稳、踏踏实实住了好几年,一直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没有遭遇任何灾祸。 李公的长子李友三,是我的姻亲,以上所讲述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的。异史氏说:“我出生得比较晚,所以没能有机会侍奉在李公身旁。但是听那些德高望重的父老们讲述,他大概是一位胸怀坦荡、慷慨豪迈、坚毅刚强的大丈夫。单单看看这两件不同寻常、惊心动魄的事情,大概就能对他的为人和品性有所了解了。只要心中存有浩然正气,那些鬼狐之类的邪祟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第60章 头滚 有一位名叫苏孝廉的人,他的父亲被人们尊称为太封公。在一个阳光明媚、看似平淡无奇的寻常日子里,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落在屋内的各个角落。太封公在这样宁静的氛围中,感到了一阵由内而外的困倦之意,于是他缓缓地躺下身来,准备进入甜美的梦乡好好休息一番。 起初,他的意识如同渐渐散去的轻雾,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正一步一步地慢慢坠入那虚幻而又美妙的梦境之中。 然而,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那极其微妙且脆弱的时刻,一幕令人毛骨悚然、魂飞魄散的恐怖场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毫无任何预兆地猛然闯入了他的视线。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只见一个硕大无朋、超乎寻常的巨大人头,竟然以一种极其诡异和神秘的方式从地下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那颗人头大得简直超乎了想象,差不多有斛那般巨大的尺寸。而且,它所处的位置刚好就在太封公所睡的床下面,以一种令人胆寒到极点的方式不停地快速旋转着,仿佛被某种神秘且邪恶的力量所驱使和操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太封公在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攥住,整个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恐怖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惊得肝胆俱裂,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坠冰窟,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惊恐和慌乱之中。这极度强烈的惊吓就像一把无比锋利且尖锐的剑,深深地刺痛并伤害了太封公原本平静而又安宁的身心。从那一刻起,太封公的精神状态就像一座失去了支柱的大厦,轰然崩塌,一落千丈,身体也随之像被霜打的花朵一样,迅速地垮了下来,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病倒了。 家里人看到太封公突然病倒,一个个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不辞辛劳地四处打听,不遗余力地寻找远近闻名的名医前来为太封公诊治。这些名医们怀着满满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运用各自精湛的医术和丰富的经验,尝试了各种各样复杂而又精细的治疗方法,精心地调配了各种珍贵稀有的药材。他们满怀希望且无比虔诚地期待着太封公能够在他们的努力下逐渐康复,重新恢复往日的健康和活力。 然而,命运似乎在此刻跟他们开了一个极其残酷且无情的玩笑。不管众人如何不遗余力地努力,不管尝试了多少种复杂而又周全的治疗方案,太封公的病情始终像一块沉重无比的巨大石头,没有丝毫减轻和好转的迹象。日复一日,太封公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原本还算硬朗结实的身躯日益憔悴和消瘦,精神也愈发萎靡不振,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最终,太封公竟然因为这次极度惊吓所引发的严重疾病,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深深的遗憾,永远地告别了这个充满了喜怒哀乐的世界。 后来,苏家的二儿子做出了一个极其不恰当、令人不齿且违背道德伦理的举动。他与一个声名狼藉、品行恶劣、行为放荡不知检点的女子产生了不该有的私情,并且还在她那里毫无顾忌地留宿过夜。谁也未曾预料到,就因为这一荒唐且放纵、不知收敛的行为,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遭遇了令人痛心的杀身之祸。 这时候,人们不禁心生疑惑,开始纷纷猜测和思考:难道说,冥冥之中这悲惨的灾祸在之前太封公所见到的那个诡异、恐怖、令人胆战心惊的景象中就已经有了某种隐晦而又神秘的预示?或者说,那可怕的场景其实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只是当时的人们未能察觉和领悟其中暗含的深意? 第61章 鬼作筵 杜生,名唤九畹。他的妻子染病在身,状况不佳。就在重阳节来临这个特殊的日子,杜生收到了朋友热情的邀请,去参加热闹的茱萸会。 在这一天的清晨,杜生早早地起床,仔仔细细地洗漱完毕之后,他满脸诚恳地向妻子告知了自己即将前往的具体去处。随后,他认真而又细致地穿戴好衣帽,一切准备停当,正信心满满地准备迈出家门,去赴朋友之约的时候,却极其意外地发现妻子的神情变得十分昏聩迷茫,眼神空洞无神。她的嘴里还不停地絮絮叨叨,声音虽然不大,却仿佛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进行着交流。杜生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怪异之感,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急匆匆地凑到床榻旁边,满是关切地询问妻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曾想,妻子竟然称呼他为 “儿”,这一声称呼让杜生心头一惊。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情形显然是不正常的。 当时,杜生母亲的灵柩还尚未入土为安,尚未进行正式的安葬仪式,大家不禁在心里暗自猜测,或许是他母亲的灵魂附在了妻子的身上。杜生怀着满心的忐忑和敬畏,进行虔诚的祝祷,小心翼翼地说道:“莫非是我母亲?” 谁知妻子竟像被点燃了怒火一般,怒声大骂:“你这不知好歹、不懂事的畜生!怎么连你父亲都辨认不出!” 杜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责骂弄得一脸困惑,赶忙回应道:“既然是我父亲,那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家来为难儿媳妇?” 妻子喊着杜生的小名,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焦虑地说道:“我此次专门是为了儿媳妇而来的,你怎的如此糊涂,反倒心生怨恨?你这媳妇应当即刻就死去。有四个人气势汹汹地前来勾她的魂,为首的那人叫张怀玉。我可是想尽了办法,费尽了千般心思,万般地苦苦哀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好不容易求得他们答应不再勾魂。我还承诺给他们一些小小的礼物,当作谢礼,你们得赶紧给他们准备好,可千万不能耽误了。” 杜生听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犹豫,当即就在门外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焚烧起纸钱。 妻子紧接着又说道:“那四个人已经走啦。他们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忍心拒绝我的苦苦请求。不过呢,三天之后应当准备一桌丰盛无比的酒席来好好酬谢他们。你母亲如今岁数大了,身体衰弱得厉害,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根本没办法操持家务做饭。到了那时候,还得辛苦儿媳妇去操办这一趟。” 杜生面露难色,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阴间和阳间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怎么能让她去代替做饭呢?希望父亲能够体谅我们的难处,高抬贵手,宽恕我们。” 妻子一听,声调又提高了几分,急切地说道:“儿啊,你莫要害怕,去去就能够回来的,不会有什么大事。这是为了她的事情,应当不要害怕辛苦,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说完这些,妻子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我要走了。” 话音刚落,妻子随即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状态,身体一动不动,对外界毫无反应,过了好久好久之后才慢慢苏醒过来。杜生见妻子醒了,赶忙心急如焚地询问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妻子却是一脸的茫然,眼神呆滞,仿佛那些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刚才看到有四个人凶神恶煞地过来,不由分说就要把我抓走。好在公公全力地为我求情哀求。并且打开钱袋,毫不犹豫地拿出钱财贿赂他们,他们这才心满意足地罢休离开。我瞅见公公的钱袋里还剩下两锭银子,当时鬼迷心窍,就想着偷一锭来,也好用作维持我们贫苦的生计。公公一下就察觉了,立刻大声呵斥说:‘你想干什么!这东西难道是你能够使用的吗!’我被吓得浑身一抖,赶紧缩回了手,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敢乱动了。” 杜生因为妻子病情一直严重,始终不见好转,对于妻子所说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话,也是将信将疑,心里实在是没个准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这样又平平静静地过了三天,正当夫妻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温馨融洽的时候,妻子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神呆滞,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许久许久都没有任何变化。接着,妻子用一种略显低沉的语气开口说道:“你这媳妇极其贪心,刚才看到我的银子就起了非分之想,不过大概是因为咱家日子贫苦的缘故,倒也不足为怪。要带媳妇去为我操办厨房的事务,你不必为此过分忧心。” 话刚说完,妻子就像是被一阵无形的风吹倒了一般,突然没了气息,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当场身亡。大约过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妻子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悠悠转醒,神色疲惫地告诉杜生说:“刚才公公叫我过去,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用你动手辛苦劳作,我做饭自然是有人帮忙操持的,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指挥就行了。我在阴间喜欢丰盛充足、满满当当的菜肴,各种食物饭菜都要装得满满当当,超出容器的边缘,这点你可一定要牢记在心,千万不能出错。’我赶忙不停地点头应承。到了厨房,看到有两个妇女在里面手持刀和砧板,正忙得热火朝天呢。她们都穿着深蓝色的衣服,衣服带着绿色的边儿,态度亲切地称呼我为嫂子。每次把烤肉盛放在食器里,都一定要恭恭敬敬地请我过目查看。之前那四个人也都在筵席之中。进献食物的事情完毕之后,酒具已经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容器当中。公公见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有任何差错,就命令我回来了。” 杜生听完妻子这一番充满奇异色彩的经历,感到极为惊愕诧异,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之后,他常常把这件稀奇古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讲述给其他人听。 第62章 胡四相公 在莱芜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张虚一的人士。他乃是学使张道一的二哥。张虚一此人,性格那是豪放至极,行为做派更是毫无拘束,自由洒脱。 有这么个消息在当地流传开来,说是县里有一座宅子被狐狸给盘踞占据了。张虚一怀着满满的敬意,精心准备了自己的名片,兴冲冲地前去拜访,满心满怀地期望能够和狐狸见上一面。他小心翼翼地把名片从宅子那窄窄的门缝里塞了进去。也就过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扇门竟然自己缓缓地打开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可把跟在他身旁的仆人吓得够呛,那仆人脸上满是惊愕之色,身子连连往后退,随后撒开脚丫子就跑开了。 张虚一倒是显得沉着镇定,他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然后恭恭敬敬、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宅子。 一迈进宅子,他的目光就被堂屋里的景象吸引住了。只见几案和床榻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一尘不染。然而,整个屋子却是鸦雀无声,寂静得让人心里直发毛,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张虚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接着满怀虔诚地祈祷说道:“小生我在来此之前,为了表示对仙人您的敬重,特意认认真真地进行了斋戒沐浴,以彰显我的诚意。仙人您既然没有把我拒之于门外,那为何不干脆现身出来,让我得以一睹您的尊容呢?”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忽然听到空中传来一个清晰而响亮的声音说道:“劳烦您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地大驾光临,您的到来真可谓是给这寂静之地带来了难得的生机和活力,就如同那悦耳的脚步声一般令人欣喜啊。请坐,请坐,快快请坐,让我能够静下心来好好聆听您的教诲和高论。”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张虚一惊讶地发现,两个座位竟然自动移动起来,然后稳稳当当地相对摆放好了。他怀着几分好奇和期待,缓缓地坐了下去。刚一坐下,就瞧见一个雕花涂漆、做工精美的朱红色盘子凭空出现了,盘子里端端正正地装着两个精致无比的茶盏,就那么神奇地悬挂在他的面前。他和那看不见的神秘主人各自伸手拿起茶盏,相对而饮。喝茶的时候,还能听到彼此吸溜吸溜的声音,可即便如此,他始终无法看到对方的身影。 喝完了清香扑鼻的茶,紧接着又开始上酒了。张虚一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仔仔细细地询问对方的门第官爵。只听对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小弟我姓胡,在家中排行老四,大家伙儿都亲切地称呼我为相公,这都是身边随从的人一直以来这么叫我的。” 于是乎,两人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开始相互敬酒应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各自的见解和议论。越聊越投机,越说越畅快,彼此的意气竟是如此相投,气氛那是相当的融洽和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鲜嫩肥美的鳖肉,有香气四溢的鹿脯,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珍贵香料,那扑鼻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进酒端肉的,似乎是一群年轻的小辈,人数还真不少呢。 喝完酒后,张虚一心念一动,想要喝点茶水解解渴。这念头刚在他的心底冒出来,一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香茶就已经稳稳当当地放置在几案上了。凡是他心里所想的,只要念头刚刚一动,东西马上就能神奇地出现在眼前。张虚一被这神奇的景象和对方的热情款待深深打动,心中大喜过望,最后喝得酩酊大醉,这才心满意足、晕晕乎乎地回去了。 从那以后,张虚一隔三岔五必定前去拜访那神秘的胡四相公,而胡四相公也时常亲自到张家来做客。他们之间的往来互动,都严格按照主客之间的礼节进行,始终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和谦逊,有礼有节,从未有过丝毫的疏忽和怠慢。 有这么一天,张虚一和胡四相公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聊天。张虚一忽然开口问道:“南城中有个巫婆,天天假借狐神的威名来为自己谋取利益。不知道她家的那些所谓的狐狸,您是否认识呀?” 胡四相公听完,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纯粹是胡说八道罢了,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狐狸。” 过了一会儿,张虚一起身准备去小便。就在这个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有很小很小的声音在悄悄地议论着:“刚才主人所说的南城的那个狐狸巫婆,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小人我心里实在好奇得很,真想跟着先生去亲眼看一看,请您跟主人说一说,让我跟着一起去吧。” 张虚一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这是小狐狸在说话。于是,他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说:“好,没问题。” 随即,他就在席上向胡四相公请求道:“我心里想着,带您这儿的一两个手下,一起去探访探访那个狐狸巫婆,还恳请您能够点头允许。” 胡四相公一开始态度坚决,坚持说没有这个必要去。可张虚一态度诚恳,再三请求。最后,胡四相公实在拗不过他,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不久之后,张虚一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神奇的是,马竟然自动就来到了他的跟前,那架势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掌控指挥一样。他骑上这匹仿佛通人性的马,一路快马加鞭地前行。一路上,狐狸们在他的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说着话。其中一个狐狸声音清脆地说道:“今后先生您在路上行走的时候,如果感觉到有细细的沙子散落在您的衣襟上,那就是我们在紧紧地跟随着您呢。”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知不觉间,他们就进了城,来到了巫婆的家门口。那巫婆一看到张虚一的身影,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一路小跑着迎上来说:“哎呀呀,尊贵的客人呐,您怎么会在这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大驾光临寒舍呀?” 张虚一也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可是听说了你家狐子有着非凡的灵验本事,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呀?” 巫婆一听,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提高了声音说道:“您怎么能说出这种不庄重、不正经的话呢?这样的言语可万万不该从您这样尊贵的贵人嘴里说出来呀!您怎么能如此随随便便地就提及狐子呢?我可告诉您,这话要是传到我家花姊的耳朵里,恐怕她要不高兴啦!” 她这一番话说得正起劲儿,话还没说完呢,空中就毫无征兆地突然飞来半块砖头,不偏不倚地正好打中了巫婆的手臂。那巫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踉跄着身子,差点一个跟头跌倒在地。她满脸惊慌失措,瞪大了眼睛对张虚一喊道:“官人呐,您这是为什么要抛东西打我呀?” 张虚一忍不住笑了起来,略带嘲讽地说道:“婆子,你可真是有眼无珠!哪曾看见是我自己动手把您额头打破的?您倒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冤枉我这个一直站在这儿袖手旁观的人?” 巫婆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错愕不已,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正在她满心疑惑、不知所措的时候,又一颗石子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打中了巫婆。这一下,巫婆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跌倒在地。周围那些污秽的泥土四处飞溅,把巫婆的脸弄得脏兮兮的,就跟个鬼似的。巫婆实在是没招了,只有扯着嗓子哀号着,拼命地乞求饶命。张虚一心地善良,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开口向胡四相公请求饶了她。得到张虚一的求情,这接二连三的攻击这才停了下来。巫婆见局势缓和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逃奔到房间里,然后 “砰” 的一声,赶紧关上房门,躲在里面瑟瑟发抖,不敢出来。张虚一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她说话,说道:“你家的狐狸能像我家的狐狸这样厉害吗?” 巫婆此时哪还敢有半分的嚣张气焰,只有一个劲儿地连连认错道歉,那态度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张虚一招她出来,并且抬头望着空中,郑重其事地告诫狐狸们不要再伤害巫婆了。巫婆听到这话,这才战战兢兢、犹犹豫豫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张虚一笑着告诫了她一番,让她以后不要再借着狐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从此之后,张虚一独自走在路上的时候,只要感觉有尘沙淅淅簌簌地落下,就知道是狐狸在跟随保护着他,然后便开口呼唤狐狸说话。每一次呼唤,总是能够迅速地得到回应,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就算是不幸遇到了凶猛的虎狼,或者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他也因为有狐狸在暗中保护而不感到丝毫的害怕。 就像这样过了一年多的时光,他和胡四相公的关系那是愈发亲密无间,好得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不分彼此。有一次,张虚一怀着好奇和关切,曾经询问胡四相公的年龄。胡四相公自己却是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了,只是悠悠地说道:“看到黄巢造反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对我来说就好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一样。” 有一天晚上,月明星稀,微风拂面。张虚一和胡四相公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气氛融洽而温馨。忽然,墙头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声,那声音又急又响,很是凌厉,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张虚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心头一跳,感到特别奇怪和疑惑。胡四相公倒是显得淡定从容,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一定是我家大哥来了。” 张虚一听到这话,连忙说道:“为什么不邀请他进来一起坐下聊聊呢?” 胡四相公轻轻摇了摇头,回答说:“他的修行道行比较浅,能够抓两只鸡饱饱地吃上一顿,就心满意足了。” 张虚一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对胡四相公说道:“咱们俩这交情如此深厚,好得没话说,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遗憾了;但我心里始终有个疙瘩,那就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过你的真实模样,这可真是我心里的一大憾事啊。” 胡四相公微微一笑,宽慰他说:“只要咱们之间的交情真挚深厚就足够了,见不见面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就在某一天,胡四相公特意摆好了丰盛的酒席,邀请张虚一来共享,并在席间向他告别。张虚一满心的不舍和惊讶,着急地问道:“您这是打算要去到哪里呀?” 胡四相公目光中透着一丝眷恋,缓缓说道:“小弟我其实是来自陕西中产人家的,如今是时候回去了。您常常因为不能和我当面相见而感到深深的遗憾,今天就让您认识一下相交多年的挚友,以后若是有缘再见,也能够一眼相认。” 张虚一赶忙急切地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到胡四相公的身影,却发现四周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看到。胡四相公见状,开口说道:“您试试打开寝室的门,我就在里面等着您呢。” 张虚一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立即快步上前,伸手推开门一看。只见里面站着一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正对着他微微含笑。这少年衣裳整洁得体,一尘不染,眉目如画,俊朗非凡,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可就在张虚一眨了眨眼的瞬间,那少年的身影竟然如同烟雾一般消散不见了,就这么转瞬之间,再也看不到了。张虚一满心失落,转身缓缓往外走,就听到身后有清晰的脚步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只听一个声音说道:“今天总算是消除您一直以来的遗憾了。” 张虚一的心里满是依恋和不舍,实在是不忍分别。胡四相公的声音再次响起,说道:“聚散离合自有它命中注定的规律和定数,您又何必这么耿耿于怀,难以放下呢。” 说完,胡四相公就用一个大大的酒杯,不停地劝张虚一喝酒。两人推杯换盏,一直喝到了半夜时分。最后,胡四相公才用一盏朦胧的纱灯引导着张虚一回去。 第二天,张虚一心怀期待地再次前去探访,却只见那屋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和温馨。 后来,张道一先生荣任西州学使,张虚一请求和他一同前往山西。因为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看望弟弟,所以对这趟行程充满了美好的期望。可等到他回来的时候,现实的情况却与他最初的设想和期待大相径庭,相差甚远。他骑在马上,一路上唉声叹气,神情无比沮丧,就如同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伴侣一般,失魂落魄。 忽然,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骑着一匹毛色青葱的驴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的后面。张虚一回头看去,只见这少年穿着华贵的皮裘,骑着神骏的骏马,打扮得十分华丽讲究。而且这少年的神态和气质也显得高雅脱俗,很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范。张虚一心中的烦闷稍稍减轻了一些,于是主动和他闲聊起来。少年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到张虚一满脸的不高兴,便关切地询问原因。张虚一也不隐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少年听了,温言软语地加以安慰,句句贴心。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一起走了一里多路,到了一个岔路口。少年停下脚步,拱手向张虚一告别,并且说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托我寄给您一样东西,是您的故人让转交的,请您笑着收下。” 张虚一还想再多问几句,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那少年根本不给他机会,一甩马鞭,骑马远远地跑开了。张虚一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满心的疑惑,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又往前走了两三里路,张虚一忽然看见一个仆人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筐,一路小跑着来到他的马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这是胡四相公敬送给先生您的。” 张虚一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连忙打开竹筐一看,只见里面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等到他想要感谢那仆人的时候,回头再看,那仆人竟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去到哪里了。 第63章 念秧 异史氏说:人情的险恶如同鬼蜮一般,到处都是如此;尤其是在南北的交通要道上,这种危害更是厉害。像那种强硬蛮横、仗势欺人,在国门外就强行阻拦行人的,人们大多都能知晓。然而还有那种割破行囊偷取财物、在集市上公然抢夺货物,行人一回头的工夫,财物就已经不翼而飞,这难道不是鬼蜮之中尤其恶劣的行径吗?可更有甚者,有人萍水相逢之时,说着甜言蜜语,来得渐渐,让人逐渐陷入,误把这种偶然的相遇当作了真心的知己之交,最终遭受了钱财损失的灾祸。他们随机设置陷阱,手段花样繁多;世俗因为他们善于用诱人的言辞蛊惑人心,便称之为 “念秧”。如今在北方的道路上有很多这样的人,遭受其害的人尤其众多。 我的家乡有个叫王子巽的人,是县里的秀才。他有个同族的先生在京城做旗籍太史,他准备前去探访消息。整理好行装向北出发,出了济南,走了几里路,有一个人骑着黑色的驴子与他并肩同行,还时常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来引他说话,王子巽也时不时地给予应答。那人自我介绍说:“我姓张,是栖霞的差役,被县令差遣到京城去办事。” 他的称呼极其谦卑,侍奉的态度也格外殷勤,跟从了王子巽数十里,还约定一起找地方住宿。王子巽走在前面,他就骑着驴子急忙追赶上来;王子巽落在后面,他就在道路左边恭敬地等候着。王子巽的仆人对他起了疑心,于是脸色严厉地拒绝他,不让他再跟随,张某显得很是惭愧,挥鞭离开了。 到了傍晚,王子巽在旅舍休息,偶然在门口踱步的时候,竟然看见张某在外面的屋子喝酒。正感到惊讶疑惑的时候,张某望见了王子巽,马上垂着手恭敬地站立,谦卑的样子就像个仆人,还稍微问候了几句。王子巽也认为这只是偶然的相遇,所以没有产生疑心,但仆人整夜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鸡叫之后,张某来叫王子巽一起走,仆人呵斥拒绝,他这才离开。太阳升起的时候,王子巽才上路。走了大概半天左右,前面出现一个人骑着白色的驴子,大约四十岁上下,衣帽整洁,低着头分腿骑着,一副打瞌睡快要掉下来的模样。有时在前有时在后,就这么走了十多里。王子巽觉得奇怪,问道:“你夜里到底做什么了,以至于如此迷糊困顿?” 那人听到问话,猛地伸了个懒腰,回答说:“我是青苑人,姓许,临淄县令高檠是我的表兄。家兄在县衙设帐教书,我去探望,稍微得到了些馈赠。今夜在旅舍,误和念秧的人住在了一起,心里惊恐警惕得不敢闭眼,所以才导致白天这么迷糊困倦。” 王子巽故意问道:“念秧是什么说法?” 许某说:“您出门在外的时候少,不知道这世间人心的险恶。现在有一些不法之徒,用甜言蜜语诱骗旅客,攀附同行一起休息,趁机骗钱。昨天有个远房亲戚,就因为这个损失了钱财。我们都应该警惕防备啊。” 王子巽听了点点头。此前,临淄县令和王子巽有旧交情,王子巽曾在他的幕府中待过,也认识他的门客,确实是有姓许的,于是就不再怀疑许某了。接着,两人谈论起天气的冷暖,王子巽顺便询问他兄长的情况。许某约王子巽晚上一起去见主人,王子巽答应了。仆人始终怀疑许某是假的,暗中与主人谋划,故意走得很慢不前进,结果两人走散,许某就不见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王子巽又遇到一个少年,年纪大约十六七岁,骑着健壮的骡子,衣帽整齐,容貌俊美。一起走了很久,双方都没说一句话。到了傍晚,少年忽然说:“前面离曲律店不远了。” 王子巽微微回应了一声。少年接着就叹息抽泣起来,好像悲伤得不能自已。王子巽稍微询问了一下,少年叹气说:“我是江南人,姓金。读了三年书,期望能在科举中有所斩获,没想到竟然落榜了!家兄在部里做主事,于是带着我出来,希望能排解忧愁。生平不曾出门远行,这一路上扑面的尘沙,实在是让人烦恼不堪。” 于是拿出红巾擦脸,不停地叹气。听他说话,是南方口音,娇柔婉转得像个女子。王子巽心里对他生出了喜欢,稍微安慰了他几句。少年说:“刚才我先骑马出去,家人久久盼望不到,为什么仆人也没有来?天眼看就要黑了,这可怎么办!” 他迟疑徘徊着观望,走得特别慢。王子巽于是先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远。晚上投宿旅舍,王子巽进入房间,只见墙壁下有一张床,已经有客人在上面解下行装了。王子巽问旅舍主人,就有一个人进来,要带那个客人出去,说:“请您安置,我马上让他搬到别的地方。” 王子巽一看那人是许某。王子巽阻止,说不用和许某同住一个房间,许某于是停下,就和王子巽坐下交谈起来。不一会儿,又有人带着行装进来,看见王子巽、许某在房间,转身就出去,说:“已经有客人了。” 王子巽仔细一看,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少年。王子巽没说话,许某急忙起身拉少年留下,少年于是坐下。许某于是询问少年的籍贯家族,少年又把路上和王子巽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许某。不久,少年拿出钱袋拿出钱来,堆起来数额很多,称了两多给旅舍主人,嘱咐准备丰盛的酒菜,以供晚上聊天。王子巽和许某两人争着劝阻,可少年最终也没听。 不久酒菜都摆上桌了。筵席间,少年谈论文章很是风雅。王子巽问江南的科举题目,少年都详细地告诉他。并且自己背诵他的文章开头破题,以及文中得意的句子。说完,心中很是不平,王子巽和他一起扼腕叹息。少年又因为和家人走散,夜里没有仆人,担心自己不会照顾牲口,王子巽就让仆人代他照料,少年深深感谢。过了不久,少年忽然说道:“生平命运不顺,出门也没有遇到什么好情况。昨夜在旅舍和坏人住在一起,他们掷骰子叫喊,吵得人耳朵响心里烦,让人根本没法入睡。” 南方口音把骰子叫兜,许某不明白,坚持追问,少年用手比划形状。许某就笑了,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骰子,说:“是这个东西吗?” 少年点头答应。许某就用骰子定规则,一起欢快地喝酒。酒喝完,许某请求一起掷骰子,说赢的人做东请客,王子巽推辞说自己不会。许某就和少年相对赌起来,又暗中嘱咐王子巽:“您不要说出去。这个富家公子很有钱,年纪又小,未必深深懂得赌钱的诀窍。我赢一些,明天请您。” 两人就进了隔壁房间。很快王子巽就听到赌博的声音很是喧闹,他偷偷去看,竟然看见栖霞的那个差役也在其中。王子巽很是怀疑,展开被子自己睡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众人一起拉王子巽去赌,王子巽坚决推辞说自己不会。许某愿意代他分辨输赢,王子巽又不肯;众人于是强行替王子巽掷骰子。过了一会儿,许某到床边告诉王子巽:“您赢了几筹。” 王子巽在睡梦中应答。 忽然几个人推门闯进来,说着外族话吵吵嚷嚷。为首的人说自己姓佟。原来是旗下巡逻抓赌的。当时赌博的禁令很是严格,大家都惶恐不安。佟某大声吓唬王子巽,王子巽也用太史的旗号抵挡。佟某怒气消了,和王子巽叙说两人同是旗籍,笑着请求再赌作为游戏。众人果然又赌起来,佟某也参与其中。王子巽对许某说:“胜负我不参与。只希望睡觉,别来打扰我。” 许某不听,仍然来回把输赢情况告诉王子巽。赌局结束,各自计算筹码,王子巽欠了很多,佟某于是搜查王子巽的行李拿东西抵偿。王子巽愤怒起身相争。金某抓住王子巽的胳膊,暗中告诉他:“他们都是坏人,情况难以预测。我们是文人之交,我肯定会照顾您的。刚才赌局中我赢了一些,可相抵。这应当拿去抵偿许某的,现在请求换一下。就让许某抵偿佟某,您抵偿我。不过是暂时掩人耳目,过了这阵还是会还给您的。终究不会,因为道义之交,就真的拿您的钱抵偿?” 王子巽本来就忠厚老实,就相信了。少年出去,把互相抵换的计谋告诉佟某。于是当着众人打开王子巽的行李,估计价值放入自己的袋子,佟某就转而索要许某、张某的钱财然后离开了。 少年于是带着被子来,要和王子巽一起睡,被子褥子都很精美。王子巽也叫仆人睡在床上,各自默默安睡。过了很久,少年故意翻身,用下身靠近仆人。仆人移动身体躲避,少年又靠近。肌肤接触到大腿,光滑细腻像油脂。仆人心里动摇,试着和他亲昵,少年非常殷勤,被子里传出动静。王子巽听到了,虽然感到奇怪,始终不怀疑他有别的心思。黎明时分,少年就起来,催促早点走。并且说:“您疲惫困倦,夜里寄存的东西,在前面路上再给您。” 王子巽还没说话,少年已经整理行装骑上骡子,王子巽不得已跟着他。骡子走得很快,距离渐渐拉远,王子巽料想他会在前面等,起初不在意。于是把夜里听到的问仆人,仆人如实告诉他。王子巽这才吃惊地说:“现在被念秧的人骗了!哪里有官宦名士,而向仆人献殷勤的?” 又转念一想他谈论言辞风雅,不是念秧的人能做到的,急忙追了几十里,踪迹完全不见。这才明白张某、许某、佟某都是他的同党,一局不行,又换一局,务必让他入局。偿还债务交换行李,已经埋伏了图谋赖账的机会,假如他们带行李的计谋不行,也一定坚持前面的说法抢夺而去。为了几十两银子,尾随几百里,担心仆人揭发他们的事,而亲身和仆人交好,他们的手段也太辛苦了。 几年后,又有吴生的事: 县里有个吴生叫安仁,三十岁时妻子去世,独自睡在空房里。有个秀才来和他交谈,于是相互知心喜欢。秀才带着一个小奴仆,叫鬼头,也和吴生的僮仆报儿关系要好。时间长了吴生才知道秀才是狐狸。吴生远游,一定和他一起,同室居住,别人却看不到秀才。吴生客居京城,准备回家,听说王子巽遭遇念秧的灾祸,于是告诫僮仆要戒备。狐狸笑着说:“不必,这次出行不会有不利的。” 到了涿州,一个人系马坐在烟店,穿着整齐华丽。看见吴生经过,也起身,跳上马跟着他。渐渐和吴生说话,自己说:“我姓黄,是山东人,在户部任提堂。将要回东边,可喜同路不孤单。” 于是吴生停他也停,每次一起吃饭一定替吴生付账。吴生表面感激心里怀疑。私下问狐狸,狐狸说:“不妨事。” 吴生心里的疑虑这才消除。 到了晚上,一起找住处,先有个美少年坐在里面。黄某进去,和他拱手行礼,高兴地问少年:“什么时候离开京城?” 回答说:“昨天。” 黄某于是拉他一起住,对吴生说:“这是史郎,我的表弟,也是文人,可以陪您谈论风雅,夜里说话不会寂寞。” 于是拿出钱,准备酒菜一起喝。少年风度翩翩很有涵养,于是和吴生很相爱悦,喝酒的时候,总是示意吴生作弊,罚黄某,强迫他喝酒,鼓掌欢笑。吴生更加喜欢他。接着又和黄某谋划赌博,一起拉吴生,于是各自拿出钱袋作抵押。狐狸嘱咐报儿悄悄锁上板门,嘱咐说:“倘若听到人声喧哗,只管睡觉不要出声。” 吴生答应。吴生每次掷骰子,下小注就输,下大注就赢。过了一更,计算得到二百两银子。史某、黄某的钱袋几乎空了,商议抵押他们的马。 忽然听到敲门声音很响,吴生急忙起来,把骰子扔到火里,蒙上被子假装睡觉。很久,听到主人找不到钥匙,打破门闩开门,有几个人气势汹汹进来,搜查抓赌的人。史某、黄某都说没有。一个人竟然掀开吴生的被子,指认他是赌徒,吴生呵斥他们。几个人强行检查吴生的行李。正不能和他们抵抗,忽然听到门外车马喧闹声。吴生急忙出去呼喊,众人这才害怕,拉他进去,只求他不要出声。吴生于是从容地把财物交给主人。官员的车马走远,众人这才出门离开。 黄某和史某一起做出惊喜的样子,依次查看睡觉的地方,黄某让史某和吴生同睡一张床。吴生把钱袋放在枕头下,刚伸开被子准备睡。不久,史某掀开吴生的被子,裸体钻进怀里,小声说:“喜爱您的豪爽,愿意和您交好。” 吴生心里知道他有诈,然而觉得这个计谋也不错,于是互相拥抱。史某极力侍奉,没想到吴生本来是个强壮的男子,史某非常不适应,痛苦得几乎不能忍受,偷偷哀求停止。吴生坚持要做完。用手摸,血流得像舂米的木棒。于是放他回去。等到天亮,史某疲惫得不能起床,借口突然生病,请吴生、黄某先出发。吴生临别,赠钱作为药费。在路上和狐狸说,才知道夜里的官员车马,都是狐狸弄出来的。黄某在路上,更加谄媚侍奉吴生。晚上又住一起,房间很小,只容一张床,很暖和干净,吴生认为狭窄。黄某说:“这睡两个人就狭窄,您自己睡就宽敞,有什么妨碍?” 吃完饭直接离开。吴生也喜欢独自睡可以接待狐狸朋友,坐了很久,狐狸没来。忽然听到墙上的小门,有手指弹的声音。吴生拔开插销查看,一个少女浓妆艳抹急忙进来,自己锁上门,对着吴生展颜欢笑,美丽如同仙女。吴生高兴地询问,原来是主人的儿媳。于是和她亲昵,非常相爱喜欢。少女忽然潸然泪下。吴生吃惊问她,少女说:“不敢隐瞒,我是主人派来引诱您的。刚才进房间,就被抓住,不知道今天夜里,为什么这么久不来?” 又呜咽说:“我是良家女子,心里不甘心。现在已经倾心于您,请求您救我!” 吴生听了又惊又怕,想不出办法,只让她赶快离开,少女只是低头哭泣。 忽然听到黄某和主人捶门喧闹,只听到黄某说:“我一路恭敬侍奉,以为您是好人,为什么引诱我弟弟的媳妇!” 吴生害怕,逼迫少女离开。听到门外也有打斗的声音。吴生仓促间汗流浃背,少女也伏在地上哭泣。又听到有人劝止主人,主人不听,推门更急。劝的人说:“请问主人,您想做什么?如果想杀,这里有我们几个客人,一定不会坐视暴行。如果两人中有一个逃跑,抵罪的话怎么说?如果想告到官府,家庭丑事,只会自取其辱。而且您留宿旅客,明明是设下陷阱诈骗,怎么保证女子没有别的话?” 主人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吴生听到暗自感激佩服,却不知道是谁。起初,店铺将要关门,就有秀才带着一个仆人来,住在外屋。带着香酒,给同屋的人都倒酒,劝黄某和主人尤其殷勤。两人推辞想起来,秀才拉住衣服,坚决不让走。后来趁机逃走,拿着棍子跑到吴生这里。秀才听到喧闹,才进去劝解。吴生趴在窗户看,是狐狸朋友,心里暗自高兴。又看到主人心意稍微改变,于是大声恐吓他。又对少女说:“为什么沉默一句话不说?” 少女哭着说:“恨自己不如人,被人驱使做低贱的事!” 主人听了,脸色像死灰。秀才叱骂说:“你们这些禽兽的心思,也已经完全暴露。这是客人都愤怒的!” 黄某和主人都放下刀棍,长跪请求。吴生也开门出来,顿时大怒责骂,秀才又劝止吴生,双方才和解。 少女又哭,宁死不回去。里面跑出老妇和婢女,拽着少女让进去。少女躺在地上,哭得更悲哀。秀才劝用高价把少女卖给吴生,主人低头说:“做老鸨三十年,今天倒弄巧成拙,还有什么说的。” 于是依照秀才说的。吴生本来不肯出很多钱,秀才在主客之间调解,议定五十两。人和钱交付之后,晨钟已经敲响,于是一起收拾行李,载着少女出发。少女没骑过马,奔驰很疲惫。中午稍微休息,将要走,叫报儿,不知道去哪里了。太阳已经落山,还没有踪影,很是怀疑惊讶,于是问狐狸。狐狸说:“不用担心,会自己来的。” 星星月亮已经出来,报儿才到。吴生询问,报儿笑着说:“公子用五十两银子便宜了奸诈的人,我心里不平。刚才和鬼头商议,回去索要回来了。” 于是把银子放在桌上。吴生吃惊问原因,原来鬼头知道少女只有一个哥哥,远出十多年没回来,于是变幻成她哥哥的样子,让报儿冒充弟弟去,进门索要姐妹。主人很惶恐,谎称病死了。两个僮仆要告官,主人更害怕,用银子贿赂,渐渐增加到四十两,两个僮仆才走。 报儿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吴生于是赏赐了他。 吴生带着少女回家,夫妻感情非常和睦。家里也更加富有。仔细询问少女,原来那个美少年就是她的丈夫,史某就是金某。少女穿着的一件槲绸帔,说是从山东姓王的那里得到的。大概他们的党羽众多,旅舍的主人,也都是他们一类的人。没想到吴生所遇到的,就是王子巽连天叫苦的那种人,这岂不是大快人心!古语说得好:“骑马的人容易摔下来。” 这两个故事中,那些骗子的手段可谓花样百出,让人防不胜防。但最终邪不压正,他们的阴谋也未能得逞。这也警示着世人,出门在外需多加小心,莫要轻易陷入他人的圈套。 第64章 蛙曲 王子巽兴致勃勃且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在京城那一段或忙碌或闲适的生活时光里,有一个阳光格外明媚、微风格外轻柔且令人心旷神怡的日子。在那一天,他如同往日一般悠然自得地漫步在那条始终人头攒动、喧闹嘈杂且繁华热闹到了极点的街市上。 就在他漫不经心却又饶有兴致地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时,忽然,一阵明显不同于周遭其他嘈杂声响的、格外独特且充满吸引力的热闹喧哗声,极为突兀却又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强烈注意。他怀着满心的好奇,顺着那独特声音传来的方向极目望去,只见在一个相对开阔并且颇为显眼的位置,有一个人正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令人眼前一亮的精彩表演,周围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一群满脸好奇与期待的围观人群。 此人的身旁,端端正正且稳稳当当地放置着一个显然经过了精心构思、精心打造并且独具匠心的木盒。这个木盒的制作工艺堪称精妙绝伦,被巧夺天工般地精心设计并制作成了格子的独特模样。带着满心的好奇与探究之意仔细地数一数,那格子不多不少,整整有十二个。而在每一个格子孔里,都安安静静、乖巧驯服地趴着一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青蛙。 那个人的一只手中稳稳地握着一根细细的、看上去轻巧灵便却又隐隐带着几分神秘莫测之感的棍子。每当他动作轻柔且精准无误地用这根细棍轻轻触碰并敲打青蛙的头部时,那些青蛙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种隐秘而又高度统一的神奇指令一般,极为默契且毫无偏差地立刻齐声发出哇啦哇啦的鸣叫声。这众多青蛙的叫声相互交织、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种奇特而充满趣味、令人忍俊不禁的和谐共鸣,宛如一场别出心裁的蛙鸣音乐会正在盛大上演。 更令人感到惊讶万分、啧啧称奇的是,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被这奇妙有趣、引人入胜的精彩表演深深吸引,被表演者高超的技艺所折服,从而满怀欣赏与喜爱的真挚之情,慷慨大方地给予他金钱作为对其令人拍案叫绝的精彩表演的真诚打赏,他的动作和神情就会在那一瞬间发生极为显着且令人瞩目的变化,整个人会变得更加兴奋激动、热情高涨且投入忘我。他手中的那根细棍的敲击动作,不再像之前未获得打赏时那样有条不紊、节奏分明,而是变得手忙脚乱、毫无规律可循,显得杂乱无章、毫无头绪。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快速且急促地敲击着青蛙的头顶。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倍感震惊的是,尽管敲击的动作变得如此混乱无序、毫无章法,那些青蛙的叫声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一种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奇妙效果。众多青蛙的鸣叫声神奇地汇聚融合,竟然出乎意料地如同有人在全神贯注、手法娴熟且技巧高超地敲击云锣时所发出的那种富有韵律、节奏感强烈且悦耳动听、余音绕梁的音乐一般。那声音之中包含着丰富多变、细腻微妙、婉转曲折的宫商等音调,就仿佛是在生动鲜活、淋漓尽致地演绎着一首首或激昂澎湃如汹涌海浪、或舒缓悠扬似山间溪流、或欢快愉悦像林中飞鸟、或忧伤哀怨若深秋落叶的词曲。而且,这些音调清晰明了、层次分明、错落有致,让人能够轻而易举且极为明显、确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微妙变化和独特节奏,着实令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引得围观的人们纷纷情不自禁地停下原本匆忙的脚步,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奇妙表演,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和赞美之声,现场气氛热烈非凡。 第65章 鼠戏 在那繁华喧嚣、人来人往的长安街市之上,有这样一个身影显得格外独特且引人注目。此人全身心地投入于售卖鼠戏表演这项充满神秘色彩的营生之中,他那并不十分宽阔却坚实有力的后背,稳稳地驮负着一个看似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实则内藏无限玄机的袋子。倘若你怀着好奇凑近仔细瞧去,便会惊奇地发现,那袋子里面竟然充满活力地容纳着十多头小巧而又灵动活泼的小老鼠。 每一次当他踏入那人群如潮水般汹涌、喧闹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的耳朵都震聋的地方时,他总是面色从容、动作沉稳且熟练无比地从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经过精心雕琢、小巧玲珑而又别致非凡的木架。他的眼神中透着专注与认真,双手的动作轻柔而又极为稳当地将这个木架精准无误地安置在自己那宽厚坚实、仿佛能够承载一切的肩膀之上。令人忍不住啧啧称奇的是,这个木架的造型独特且充满巧思,每一处的构造都精巧绝伦,无论是榫卯的结合,还是雕刻的纹路,都处理得恰到好处,精致细腻到了极点。远远望去,它那独特的外形和精致的模样,俨然就如同一个按照精妙比例缩小、但又丝毫不失其精致与华丽的戏楼模样,充满了令人心驰神往的神秘魅力,让人一眼望去便被深深吸引。 紧接着,他缓缓地闭上双眼,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到即将展开的表演之中,神情投入且专注。随后,他的双手开始富有韵律和节奏地拍打起手中的鼓板,那鼓板在他的手中仿佛化作了一件能够传递情感与故事的神器。与此同时,他那洪亮而又富有韵味、仿佛能够穿透人心的嗓音骤然响起,唱起了一首古老而经典、饱含着岁月沉淀和情感积淀的杂剧。那悠扬婉转、如泣如诉的歌声仿佛具有一种神奇而不可抗拒的魔力,刚刚开始在熙熙攘攘的空气中轻轻飘荡开来,令人瞠目结舌、惊叹不已的奇妙场景便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一只只原本安静地待在袋子里、仿佛在沉睡的小老鼠,仿佛在同一瞬间受到了某种神秘而又强大的无形召唤,它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迅速和敏捷,犹如闪电一般从袋子那窄小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这些小老鼠们个个模样俏皮可爱、惹人怜惜,每一只都头戴精心设计、制作精良的假面具。那面具上的图案和色彩丰富多样、绚丽夺目,有的绘着威武的虎纹,有的描着娇艳的花朵,有的刻着神秘的符号,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它们的身上还穿着一件件为其量身定制、裁剪合身的小小的服装,服装的材质虽然微小但却质地优良,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到缝隙,装饰精美得让人叹为观止。有的穿着华丽的锦袍,有的披着素雅的长衫,有的套着俏皮的短裙,各具特色,美轮美奂。 这些小巧的生灵们动作轻盈灵活得如同在风中翩翩起舞的花瓣,又似在水面上跳跃的水珠。它们沿着他的后背,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地一个接着一个地登上那个精心搭建而成、仿若真正戏楼般充满艺术气息的木架之上。登上木架之后,它们像人类训练有素的专业舞者一般,稳稳地直立而起,每一只都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平衡能力。伴随着歌声的悠扬旋律和鼓板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它们优雅地摆动着自己小小的身躯,翩翩起舞。它们的动作流畅自然得如同山间潺潺流淌的小溪,丝毫不显生硬和做作。那小巧的爪子轻轻抬起又落下,那纤细的尾巴轻轻摆动,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艺术的韵味和生命的活力。 更为令人叹为观止、心醉神迷的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渺小脆弱的小老鼠们所共同演绎和展现出的情景,细腻入微且生动鲜活地涵盖了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它们通过那灵动至极的姿态、微妙到难以察觉的动作变化和传神之极的表情演绎,将故事中的每一次情感起伏和每一处情节转折都诠释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竟然能够完全契合了所唱杂剧之中那跌宕起伏的情节发展和至关重要的关键要点,每一个细节都被它们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精准和细腻演绎得惟妙惟肖、生动逼真,仿佛它们真的深深理解了剧中那复杂而又深沉的情感和曲折动人的故事。让人在惊叹之余,不禁对这奇妙绝伦、超乎想象的表演拍案叫绝,深深陶醉其中,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小小的鼠戏世界所吸引,难以自拔。 第66章 泥书生 在罗村这个地方,有一个名叫陈代的人。此人在年少的时候,就显露出愚笨粗俗的特质,头脑似乎不太灵光,为人处世也欠缺灵活与聪慧。而他有幸娶到的妻子某氏,却是容貌出众,生得颇为美丽动人,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佳人。 某氏嫁与陈代之后,因为觉得自己的丈夫在各方面都不如其他人家的夫君,内心深处常常充满了郁郁寡欢的情绪,始终处于一种难以得志的烦闷与苦恼状态之中。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某氏对自己的婚姻状况感到不满,但她的品行却是极为贞洁,坚守妇道。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她与婆婆之间的相处也是颇为和睦安宁,从未有过什么激烈的矛盾与纷争。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某氏如往常一般独自在房间里准备就寝。就在她刚刚躺下,还未来得及完全进入梦乡之时,忽然,一阵凉风吹来,那扇本就不太牢固的门扉发出 “吱呀吱呀” 的响声,缓缓地被吹开了。紧接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这书生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急切与放肆。他毫不迟疑,迅速地脱去了自己头上的帽子和身上的衣物,然后不由分说地朝着床上的某氏逼近,试图与她共寝。 某氏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醒,她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又惊又惧的情绪。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书生的侵犯,口中也不停地苦苦抗拒,大声喊叫着让书生离开。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在某氏激烈反抗的过程中,她的身体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突然变得绵软无力,再也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最终,某氏无奈地任由那书生对她进行了亲昵猥亵的行为,而后那书生心满意足地离去。 自那一夜开始,这样的情形便如同噩梦一般,夜夜上演。此后的每一个夜晚,那个不知来历的书生都会按时出现,没有一个晚上是空缺的。某氏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身心俱疲。 一个多月过去了,某氏原本娇艳动人的容貌逐渐变得憔悴枯瘦,往日那充满活力的体态也消失不见,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与光彩。婆婆留意到某氏如此巨大的变化,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和担忧。她关切地开口询问某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起初,某氏因为内心充满了羞愧和难为情的情绪,并不愿意将这段不堪的经历向婆婆吐露。但婆婆目光坚定,态度坚决,一再急切地追问,某氏实在无法继续隐瞒,无奈之下,这才红着脸,含着泪,把这段时间以来所遭遇的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婆婆。 婆婆听完某氏的讲述,大为惊骇,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的神情。她语气笃定地说道:“这定然是个为非作歹的妖怪!” 随后,为了保护儿媳,婆婆想尽了办法。她尝试使用了各种各样繁杂的法术和神秘的禁咒,试图阻止那不知好歹的书生继续前来骚扰。然而,尽管婆婆用尽了浑身解数,却始终未能成功断绝那书生的恶行。 在百般无奈之下,婆婆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应对的计策。她悄悄地让陈代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悄悄埋伏隐藏在某氏的房间里,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根粗壮结实的棍棒,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那书生的出现。 到了半夜时分,夜色如墨,万籁俱寂。那胆大包天的书生果然又如约前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只见他先是神态自若地把自己的帽子稳稳地放置在房间里的几案之上,接着又动作利落地脱去了身上的那件华丽的袍子,然后将其熟练地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就在他满脸淫邪,刚要登上床榻,准备再次对某氏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忽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惊恐。他大声惊叫道:“哎呀呀!有生人的气息!” 紧接着,他神色慌张,手忙脚乱地急忙又把刚刚脱下的衣服匆忙披上,试图逃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直埋伏在暗处的陈代瞅准时机,在黑暗之中猛地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手中那根沉重的棍棒,狠狠地击中了书生的腰胁部位。只听得 “嗒” 的一声沉闷而又响亮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那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一个趔趄,发出痛苦的闷哼。他惊慌失措地瞪大了眼睛,快速地向四周黑暗的墙壁张望着,试图寻找攻击他的人。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状况,就在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为了确认那书生是否真的已经离去,陈代和他的母亲赶忙点起柴火烧亮房间,开始仔细地查看。只见一片看起来像是用泥土精心制作而成的衣服掉落在地上,那衣服的质地和纹理都显得十分奇特。而在案头上,那书生之前脱下的泥做的头巾还静静地放置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第67章 土地夫人 在窎桥这个宁静的地方,有一位名叫王炳的人。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他信步走出村子,偶然间经过那座庄严肃穆的土地祠。就在他不经意的一瞥之间,发现祠中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这位美人望向他的眼神中,饱含着殷切而热烈的情意,那目光不断地顾盼流转,仿佛在传递着某种隐秘而诱人的信息。 王炳被这美人的目光所吸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胆子也大了起来,试着用言语和动作去挑逗她。令他惊喜的是,这美人没有丝毫的嗔怒与拒绝,反而是满脸欢喜,欣然且毫不忸怩地接受了他的调弄。 很快,两人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变得愈发亲昵起来。他们的亲昵程度几乎到了毫无保留、无所不至的地步。在这种炽热的氛围中,他们甚至大胆地约定在夜里私奔,而王炳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详细居住地址坦诚地告知了美人。 当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按照约定的时间,那美人果然没有失约,悄悄地来到了王炳的住处。王炳与她再度相聚,两人沉浸在极度的欢悦之中,爱意缠绵,浓情蜜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王炳满心好奇,试图询问美人的姓名,希望能对她有更多的了解。然而,美人却异常坚决,不管王炳如何软磨硬泡,她都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 从那一夜开始,美人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频繁地前来与王炳相会,几乎从未间断。而当时,王炳每晚都是和自己的妻子同睡在一张床上的。可令人称奇的是,即便美人在同一榻上与王炳亲热交欢,王炳的妻子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的存在。这种诡异的情况让王炳感到十分惊讶,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美人询问其中的缘由。美人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我乃是土地夫人。” 王炳听到这个回答,犹如被一道惊雷击中,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骇所占据。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与土地夫人有了这般不正当的关系,清醒过来的他顿时产生了强烈的想要断绝与美人这种危险且违背伦理关系的念头。于是,他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试图阻止美人再来找他。他或是紧闭房门,或是在屋外设置障碍,甚至还向神灵祈求庇护,然而却都没有效果,根本无法阻拦美人坚定的脚步。 时光匆匆,就这么持续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王炳因为内心的恐惧、焦虑以及身体的过度消耗,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逐渐患病在身,身体日益疲惫不堪,最终无力支撑,只能卧床不起。可即便他已经病入膏肓,那美人不仅没有心生怜悯,收敛自己的行为,反而来得更加频繁了。渐渐地,王炳家里的其他人,比如他的父母、兄弟,也都在不经意间能够看见这位神秘美人的身影。 没过多久,王炳的病情急剧恶化,终究没能逃脱病魔的魔掌,果然因病去世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王炳死后,美人却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都会来一次。王炳的妻子目睹这一切,心中的愤怒和悲痛如火山般爆发,她忍无可忍,冲着美人厉声呵斥道:“你这不知羞耻的淫鬼!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就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吗?” 听到这番义正言辞的斥责,美人似乎也被触动了,她沉默了片刻,这才终于转身离去,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要知道,土地神就算在众神之中职位低微,那也是代表着一方安宁、受百姓敬仰的神灵啊,怎么可能会有任凭自己妻子私自与人私奔这样有悖常理和伦理的事情发生呢?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淫邪昏乱的东西,假冒土地夫人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就因为这不知来历的邪祟,竟然让千百年之后的人们认为这个村子供奉的土地神是污浊下贱、行为不检点的。这实在是天大的冤枉,让土地神无辜背负了这样的恶名! 第68章 寒月芙蕖 在济南城,存在着这样一位充满神秘色彩的道人。自始至终,都无人能确切地知晓他究竟来自何处,也根本弄不清楚他真实的姓氏名谁。 不管是处于滴水成冰、寒风凛冽的冬季,还是身处骄阳似火、酷热难耐的夏季,他始终如一地身着一件单帢衣,腰间系着一条色泽明艳的黄色绦带。然而,他的身上却不见裤子和短衣的踪迹,这般装扮显得极为独特和奇异。 每次梳理头发之时,他仅仅使用半把梳子稍作整理,而后竟出人意料地用牙齿紧紧咬住发髻,那形状看上去就如同顶了一顶别致的帽子,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奇特之感。他每日都毫无顾忌地赤着双脚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穿梭行走,步态从容;每当夜幕降临,他便随意地躺在街头呼呼大睡,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在离他身体几尺之外的地方,原本冰冷坚硬的冰雪,全都不可思议地融化了,仿佛他的周围存在着一股神秘而温暖的力量。 当他刚刚出现在济南城的时候,常常在众人面前展示令人惊叹不已的幻术。这些幻术精彩绝伦,令人目不暇接,引得街市上的人们纷纷驻足围观,大家被他的神奇技艺所折服,争着给他赠送各种各样的物品,以表达对他的钦佩和喜爱。 在井曲这个地方,有一个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无赖子。此人见到道人的神奇本领后,心怀不轨,特意给道人送上美酒,试图以此讨好道人,进而请求道人传授给他神奇的法术。然而,道人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有那么一回,当道人在清澈的河边沐浴之时,这无赖子瞅准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突然如恶狼般冲上去,紧紧地抱住道人的衣服,以此作为要挟,逼迫道人传授法术给他。道人见此情景,神色从容,赶忙拱手作揖,语气诚恳地说道:“恳请您高抬贵手,把衣服归还给我,只要您肯归还,我定然不会吝啬,必定会毫无保留地传授您法术。” 那无赖子却是满心狐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里不停地揣测着道人的话,担心道人只是随口一说,是在欺骗他,因而紧紧地抓着衣服,坚决不肯松手。道人目光如炬,盯着无赖子,再次问道:“您当真如此坚决,不打算让我传授给您吗?” 无赖子把头一扬,斩钉截铁地回答:“没错!” 道人听后,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不语,不再与他交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之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原本普普通通的黄色绦带竟然在瞬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眨眼之间就化作了一条身形巨大的大蛇。那蛇身粗壮无比,围起来约有好几把粗,紧紧地缠绕在无赖子的身体上,一圈又一圈,足足绕了六七圈之多。蛇那两只眼睛犹如铜铃般大,怒目圆睁,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高高地昂起三角形的头颅,嘴里吐着长长的信子,咝咝作响,正对着无赖子,仿佛随时都会发起致命的攻击。无赖子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和绝望。他的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整个人重重地长跪在地,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毫无血色,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一般,嘴里不停地颤抖着喊道:“饶命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道人见状,这才不慌不忙地伸出手,轻轻一挥,那大蛇便松开了无赖子,乖乖地回到了道人的手中,重新变回了绦带。神奇的是,那绦带转眼间又恢复如初,不再有蛇的模样;而另外有一条蛇,扭动着灵活的身躯,蜿蜒着向城中快速游去了,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自此以后,道人的名声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播开来,变得更加声名远扬,成为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神秘人物。 当地的士绅人家听闻了他的种种奇异本领和传奇经历,心中充满了好奇和向往,纷纷向道人发出诚挚的邀请,希望能与他一同游玩,交流切磋。从此之后,道人便时常在乡绅先生们的宅邸门前来回走动,成为了这些富贵人家的座上宾。 司、道各级官员也都通过各种渠道听闻了他的响亮名声,对他充满了好奇和期待。每次举办宴会聚会,必定会向道人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出席,为宴会增添几分神秘和欢乐的氛围。 有一天,道人主动向各位官员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在水面亭设宴,以报答各位官员一直以来对他的赏识和关照。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各位官员在自己的案头上都意外地收到了道人的快速请帖。这些请帖如同从天而降一般,不知是通过何种神秘的方式送达的,令人感到既惊喜又困惑。各位官员按照约定的时间,纷纷来到赴宴的地方。只见道人弯腰驼背,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步履蹒跚地从亭中走出,前来迎接各位贵客。 众人怀着期待的心情进入亭子后,却惊讶地发现这亭子里面空空荡荡、寂静无声,连一张几案和坐榻都没有摆放,地上也不见任何装饰和布置,与想象中的宴会场景相差甚远。有的人甚至开始怀疑道人是不是在信口开河,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做好设宴的准备。道人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虑,赶忙向各位官员请求说道:“贫道我一直独来独往,没有僮仆可供差遣,还得麻烦借各位大人的随从,稍微替我跑跑腿,帮帮忙,布置一下这宴会的场地。” 官员们听后,觉得这请求合情合理,都欣然点头答应了。 道人随即便在洁白的墙壁上画了两扇精致的门,接着用手轻轻敲打。门内居然立刻传来了清晰的应答开门的声音,随后便听到有人熟练地打开门栓开门的动静。大家怀着强烈的好奇和期待,一起迫不及待地前去查看。这一看,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门内是一个宽敞而忙碌的空间,人来人往,一片繁忙的景象。有的在搬运屏风,有的在整理帷幕,有的在摆放床榻,有的在布置几案等等,各种各样的物品一应俱全,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库房。随即就有人一个接一个地把这些物品从门内传送到门外,道人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官吏们在亭外接过来,并依次排列摆放好,同时还特别嘱咐他们千万不要和里面的人搭话交流。两边的人传递接收物品,只是相互对视着笑笑,虽然忙碌,却也井然有序。 没过多久,原本空荡荡、毫无生气的亭子里就被布置得满满当当,各类陈设极其奢华美丽。精致的屏风上绣着精美的图案,华丽的帷幕随风飘动,舒适的床榻摆放整齐,精美的几案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紧接着,美酒散发出阵阵醉人的香气,那香气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空气中肆意地弥漫开来;热气腾腾的烤肉也升腾起诱人的热气,令人垂涎欲滴。这些美味佳肴竟然都是从墙壁中源源不断地传递出来的,如同变戏法一般神奇。在座的各位客人无不感到万分惊奇,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圆圆的,被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所震撼。 这座亭子本来背靠一片广阔的湖水,每年到了六月的时候,湖面上就会有几十顷的荷花盛开,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如同一片粉色和绿色交织的海洋,美不胜收。然而这次设宴的时候正值寒冬时节,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大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能看到一片深绿色的树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个官员望着窗外的萧瑟景象,偶然间不禁心生感慨,叹息着说道:“今天这场如此美好的聚会,大家欢聚一堂,谈天说地,可惜没有莲花来点缀一下这单调的景色,若是能有满池的荷花盛开,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啊!” 众人听了,也都纷纷随声附和,点头表示认同,心中都充满了遗憾。 没过多久,一个青衣小吏神色匆匆地跑来禀报:“各位大人,荷叶已经长满整个池塘了!” 在座的人听闻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全都惊讶得合不拢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大家赶忙推开窗户,争先恐后地极目眺望,果不其然,只见原本被冰雪覆盖的湖面上,此时已经是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荷叶,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那荷叶挨挨挤挤,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其间还点缀着朵朵娇艳欲滴的荷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经盛开,花瓣层层叠叠,美不胜收。就在转瞬之间,万枝千朵荷花,竟然一起竞相开放,如同得到了某种神秘的指令一般。寒冷的北风吹拂而来,荷花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大家都对这奇异的景象惊叹不已,纷纷交头接耳,啧啧称奇。 于是,赶忙派遣小吏乘船去采摘莲花,希望能将这难得的美景带回亭中欣赏。远远地就看见小吏的船缓缓驶入了花的深处,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可是过了一会儿,小吏就神色沮丧地划船返回了,两手空空来见各位官员。官员们满心疑惑,纷纷责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小人乘船去的时候,明明看见花就在远处,可是船渐渐驶到北岸,那些花又转而远远地出现在南边的水荡中,总是可望而不可及,小人实在是无法采摘到啊!” 道人听了,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不过是幻梦中的空花罢了,又何必强求呢?” 不久之后,宴会接近尾声,酒喝完了,那些刚刚还娇艳盛开的荷花也迅速凋谢了,仿佛它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北风骤然刮起,更加猛烈和寒冷,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在咆哮。风无情地摧折了荷叶,原本生机勃勃的景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眼间,满池的荷花荷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湖面和众人心中无尽的惊叹。 济东观察公对这位道人甚是喜爱,被他神奇的本领和独特的魅力所吸引。于是,观察公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官署,把他当作贵宾款待,每天都和他亲昵地一起游玩,相处甚欢。 有一天,观察公在府中设宴,邀请客人一同饮酒。观察公本来存有祖传的美味佳酿,这酒香气扑鼻,口感醇厚,堪称绝世珍品。但由于数量稀少,极为珍贵,每次饮酒都以一斗为限量,坚决不肯让人肆意狂饮,以免浪费这稀世美酒。 这一天,客人在品尝之后,被这酒的美味所折服,觉得这酒无比甜美,回味无穷。于是,客人坚决要求把所有的酒都倒出来,让大家尽情享用,一醉方休。观察公却面露难色,坚持说酒已经喝完了,实在是无法满足客人的要求。 道人见状,微微一笑,对客人说道:“您要是一定要满足自己开怀畅饮的大胃口,只管向我索要便是。” 客人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向他请求。道人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壶,看似平平无奇,然后将其轻轻放进自己的袖子中。过了一小会儿,道人再将手从袖子中拿出,手中已然握着那个酒壶。他缓缓地给在座的每个人都斟满了酒,那酒液色泽晶莹,香气四溢,和观察公所藏的酒毫无差别。大家见此,纷纷举杯畅饮,尽情欢乐,开怀畅饮,直到心满意足才结束。 观察公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怀疑和不解。待客人散去后,他亲自进去查看存放酒的酒坛,只见封口依旧原封未动,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被开启的痕迹。可是当他提起酒坛轻轻一晃,却发现酒坛已经空了,一滴酒也没有剩下。观察公心里暗暗感到羞愧和恼怒,他认为道人使用了妖法,偷取了他珍藏的美酒,这是对他的不敬和欺骗。于是,观察公怒不可遏,拿起一根粗壮的棍子就冲向道人,想要教训他一番。 棍子刚一打下,还未触及道人的身体,观察公自己就突然觉得大腿一阵剧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一般。他强忍着疼痛,又举起棍子接着打下去,只觉得臀部的肉仿佛要裂开一般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道人虽然在台阶下被打得惨叫连连,声音嘶哑,痛苦哀嚎,可观察公自己却发现座位上已经鲜血淋漓,染红了一片。观察公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心中一惊,停止不再鞭打,下令让道人离开。 道人于是就此默默地离开了济南,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如同来时一般神秘莫测。 后来,有人在繁华的金陵城偶然遇见了他。他的衣服装扮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那人好奇地上前向他询问近况,道人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回答任何问题,随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只留下那人站在原地,满心的疑惑和不解。 第69章 酒狂 缪永定,乃是江西的一位拔贡生。此人向来沉溺于酗酒,这一恶习在他身上根深蒂固,以至于亲戚朋友们对他大多望而生畏,避之不及。 在某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他偶然间来到了族叔的家中。在那里,他与在座的客人相互之间诙谐打趣,氛围热烈非凡,众人兴致高昂,遂一同开怀畅饮,沉浸在这欢快的氛围之中。 然而,随着酒一杯杯地下肚,缪永定很快就陷入了酩酊大醉的状态。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肆意妄为地撒起疯来。他不仅毫无顾忌地对在座的众人恶言相向,肆意辱骂,其言语之粗俗、态度之恶劣,深深地得罪了在场的客人。那位客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无礼举动所激怒,原本和谐欢乐的场面瞬间变得一片混乱,喧哗声四起。 族叔见此混乱不堪的局面,心急如焚,赶忙挺身而出,试图为他调解,平息这场风波。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缪永定此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非但不领情,不知悔改,反而偏袒起客人来,甚至将自己的怒火一股脑儿地转向了一心为他着想的族叔。 族叔面对如此不可理喻的缪永定,眼见局面已经完全失控,自己纵然有百般能耐,此刻也是无计可施。无奈之下,他只得匆匆忙忙地跑去缪永定的家中,将这令人头疼的情况告知他的家人。 家人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匆忙赶来。众人齐心协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烂醉如泥、神志不清的缪永定搀扶着带回了家。当他们好不容易把他放置在床上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四肢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控制,变得僵硬无比,无法动弹。家人怀着忐忑的心情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却惊恐地发现,他竟然已经气息全无,仿佛生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这生死攸关、迷离恍惚的紧急关头,缪永定的意识却并未完全消散。他惊恐地发现,有一个头戴黑色帽子的神秘人出现在他的面前,用绳索紧紧地捆住了他,然后不由分说地强行带着他离开了。 经过了一段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行程,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处庄严肃穆的府衙。这座府衙的屋瓦呈现出一种淡雅的青色,那独特的色泽和精致的建筑风格,其壮丽程度简直是世间罕见,令人不禁为之瞠目结舌,心生敬畏。 当他们来到台阶之下时,似乎是要在这里静静地等候,等待着拜见某位位高权重的官员。在这等待的过程中,缪永定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他暗自思忖着,自己平日里并未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想必此次应该是那位被他得罪的客人因斗殴之事前来告状。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他忍不住回头偷偷地看向那头戴黑帽的神秘人。只见那人的双眼怒目圆睁,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凶狠和愤怒,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让人不寒而栗。在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威严之下,缪永定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哪里还敢开口询问哪怕一个字。 就在这令人倍感压抑和紧张的时刻,忽然,堂上一位神情严肃的官吏高声宣布,让所有前来打官司告状的人第二天早上再来等候。这道命令如同赦令一般,堂下原本紧张而焦虑的众人纷纷如释重负,四散离去。缪永定别无选择,也只能乖乖地跟着那头戴黑帽的神秘人离开了府衙。 然而,当他们离开府衙之后,缪永定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而无助的境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一种深深的孤独和无助感瞬间涌上心头。无奈之下,他只得缩着头,可怜兮兮地站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之下,试图寻找一丝暂时的庇护和安慰。 那头戴黑帽的神秘人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他冲着缪永定大声呵斥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酗酒无赖!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天眼瞅着就要黑了,大家都在各自寻找安身之所,准备睡觉吃饭。你倒好,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这里瞎转悠,你到底想要去哪儿?” 缪永定听到这如雷般的怒吼,吓得浑身颤抖不止,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树叶。他的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颤抖起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尊敬的大人,我到现在都还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搞得晕头转向,根本不明白究竟所为何事。而且,我也未曾有机会告知我的家人,所以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我实在是不知道在这陌生的地方能去哪儿啊!” 那头戴黑帽的神秘人听到他这番辩解,不仅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反而更加怒不可遏。他瞪大了眼睛,吼道:“你这个不知悔改的酗酒贼!要是你把买酒的钱用来给自己找个住处,买点吃的,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你要是再敢跟我啰嗦半句,小心我的老拳把你的骨头都给砸得粉碎!” 缪永定听了这番威胁,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再激怒眼前这个可怕的人。 正在这无比窘迫和恐惧的时刻,忽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只见一个身影从屋内缓缓地走了出来。这人一见到缪永定那狼狈的模样,脸上立刻露出了极为诧异和惊讶的神情,充满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缪永定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忙抬眼望去。这一看,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感,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已经去世多年的舅舅。 在这生死未卜的时刻看到舅舅,缪永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瞬间泪如泉涌,心中的悲伤、恐惧和无助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他不顾一切地对着舅舅哀求道:“舅舅,求求您,看在我们骨肉亲情的份上,一定要救救我!” 贾舅舅转头看向那头戴黑帽的神秘人,脸上带着一丝恭敬和讨好的笑容,说道:“东灵君大人,您可不是外人,还请屈尊光临寒舍,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说完,他便领着二人一同进入了屋内。 一进入屋内,贾舅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郑重而又虔诚地向那头戴黑帽的东灵君再次行礼作揖,那态度之谦卑,让人深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敬畏。同时,他还不忘恳请东灵君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多多关照,高抬贵手。 不一会儿,贾舅舅就手脚麻利地端出了丰盛的酒食,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饮酒。在饮酒的过程中,贾舅舅试图打破这略显压抑的气氛,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东灵君大人,我这外甥究竟是因为何事,竟劳烦您不辞辛劳地将他捉来?” 那头戴黑帽的东灵君放下手中的酒杯,回答道:“大王在前往浮罗君那里的途中,不巧遇到您这外甥醉酒后肆意辱骂他人,大王当时龙颜大怒,便立刻命我将他速速捉来,听候发落。” 贾舅舅听了,心中一紧,接着问道:“那您在捉他回来的途中,可曾见到大王?” 东灵君摇了摇头,说道:“浮罗君当时正在审理一件极为棘手的花子案,大王的车驾因此被耽搁,至今还未归来。” 贾舅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那依您之见,我这外甥此次将会被定何罪?” 东灵君皱了皱眉头,一脸严肃地回应说:“目前此事尚不明朗,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大王向来对这样酗酒撒疯、辱骂他人的无礼之徒极为恼怒,此次恐怕不会轻易放过。” 缪永定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吓得浑身不停地颤抖,冷汗如注,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的双手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停地颤抖着,手中的酒杯和筷子都因颤抖而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再也无法拿起。 过了没多久,那头戴黑帽的东灵君或许是因为饮酒过多,满脸通红,醉意朦胧地起身说道:“承蒙您的热情款待,我已然是醉意沉沉。如今就把您的外甥暂且托付给您,待大王的车驾归来,我自会再来拜访。” 言罢,他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了。 贾舅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缪永定,语重心长地说道:“外甥啊,你是家中的独苗,没有兄弟与你相互扶持。父母对你更是视若珍宝,爱若掌上明珠,平日里连一句重话都不忍心对你说。想当年你十六七岁的时候,每次只要喝上三杯酒,就开始胡言乱语,喃喃自语地找别人的毛病。稍有不合心意之处,就会不顾一切地砸门,甚至光着身子在大街上破口大骂,那时大家都觉得你年纪尚小,不懂事,也就不与你计较。可谁能想到,分别了十多年,外甥你竟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般肆意妄为,不知收敛。如今你犯下这等大错,这可如何是好啊!” 缪永定听了舅舅这番痛心疾首的数落,心中懊悔不已,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一边哭一边喊道:“舅舅,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以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然而,此时的懊悔已然为时已晚。 贾舅舅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终究还是不忍,无奈地将他从地上拉起,说道:“外甥啊,你先别只顾着哭,舅舅我在此地卖酒,多少也算有点小名声,认识一些人。此次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的。刚才与我们一同饮酒的乃是东灵使者,舅舅我时常请他喝酒,与他关系还算不错。大王日理万机,事务繁杂,未必就能记得你这档子事儿。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委婉地跟他求情,恳求他看在私人情分上放你回去,或许他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应允此事。” 贾舅舅说着说着,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眉头紧皱,接着说道:“不过,外甥啊,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责任重大,恐怕没有十万钱是难以了结的。” 缪永定听了,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磕头道谢,满口答应道:“舅舅,只要能救我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一定听您的安排。” 随后,他便在舅舅家暂时住了下来。 第二天,那头戴黑帽的东灵君早早地就前来察看情况。贾舅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请求与他单独说话。两人在屋内交谈了好一会儿,只见贾舅舅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在与东灵君进行着一场艰难的谈判。 终于,贾舅舅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希望。他对缪永定说道:“说好了。过一会儿,他就会再来。我先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用来抵押契约,剩下的就等外甥你回去之后慢慢凑齐。” 缪永定一听,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迫不及待地问道:“舅舅,那一共需要多少钱才能摆平此事?” 贾舅舅伸出一个手指,缓缓说道:“十万。” 缪永定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难色道:“十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外甥我从哪儿能弄到这么多钱啊?” 贾舅舅安慰道:“外甥莫急,只需准备金币纸钱一百提,便足够了。” 缪永定听了,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高兴地说道:“这倒是容易办到。” 就这样,他们一直等到快中午时分,那头戴黑帽的东灵君却依然没有出现。 缪永定在屋内等得实在是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烦闷,想要出去到街市上随便逛逛。贾舅舅不放心,再三嘱咐他不要走得太远,一定要早点回来。缪永定满口答应后,便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他一走上街头,就被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所吸引。只见街里做买卖的场景,与人间几乎无异。各种摊位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繁华的人间集市。 缪永定一路走走停停,东张西望,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见那里的荆棘围墙又高又陡,看起来阴森恐怖,就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而监狱的对门有一个酒肆,酒肆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客人络绎不绝。 酒肆外面有一条长长的溪流,那黑色的水流不停地翻涌着,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危险。缪永定被这神秘的溪流所吸引,他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窥探着,试图想要看清溪流底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酒肆里有一个人高声喊道:“缪君,你怎么来了?” 缪永定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声吓了一跳,他急忙循声望去,原来是邻村的翁生。翁生和他乃是十年前的文友,曾经一起谈诗论文,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翁生见到缪永定,也是喜出望外,他快步从酒肆里出来,紧紧地握住缪永定的手,脸上洋溢着重逢的喜悦,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他们随即就在酒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小酌了几杯。在饮酒的过程中,各自倾诉着分别后的种种经历。那些或欢乐、或悲伤、或无奈的往事,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他们的眼前徐徐展开。 缪永定正在为这意外的重逢而感到庆幸之时,又遇到了这位老朋友,心中欢喜,便敞开胸怀尽情喝酒。很快,他就再次陷入了酩酊大醉的状态,竟然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已经身死的悲惨事实,旧日酗酒撒疯的毛病再次发作,渐渐地开始絮絮叨叨地找翁生的毛病。 翁生见状,眉头微皱,好心劝说道:“好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该改改你这臭毛病了。” 缪永定向来厌恶别人提及他酒后的德行,听了这话,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更加愤怒不已。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叫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翁生见他如此不可理喻,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斜着眼睛看了缪永定一眼,冷冷地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简直不可救药。” 说完,一甩袖子,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缪永定此时已经被酒精完全冲昏了头脑,哪里肯善罢甘休。他不依不饶,摇摇晃晃地追到了溪流边,伸手去拽翁生的帽子,试图阻止他离开。 翁生怒不可遏,大声呵斥道:“你这简直就是个狂妄至极、不知死活的人!” 说完,便用力将缪永定推到了溪水中。 这溪水虽说不是特别深,但水中却布满了像麻一样密密麻麻、锋利无比的利刃。这些利刃瞬间刺进了缪永定的胁部和小腿,坚硬无比,难以摇动。那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深入骨髓和脑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身体,简直痛不欲生。 而且,这黑色的水里还夹杂着各种尿粪等秽物,那刺鼻的恶臭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涌入他的鼻腔和口腔,那滋味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岸上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他们看到缪永定在水中狼狈不堪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那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帮他一把。 就在这万分危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贾舅舅忽然赶到。看到缪永定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惨状,贾舅舅大惊失色,急忙跳进溪水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从溪里提携出来,带回了家。 一进家门,贾舅舅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不知悔改!都死了还不醒悟,你根本就不配再做人!干脆还是让东灵君来处置你吧!” 缪永定此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不停地磕头认罪,哀求道:“舅舅,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了。” 贾舅舅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的怒火这才稍微平息了一些,说道:“刚才东灵君来了,一直在等着你立契约,可你却只顾着喝酒游荡不回来,他等不及就先走了。我已经替你立了契约,先付了一千缗让他离开,剩下的钱限定你在十天之内凑齐。你回去之后,应该赶紧想办法筹办此事。夜里到村外空旷的荒野中,大声呼喊着舅舅的名字把纸钱烧掉,这个案子或许就能了结了。” 缪永定不敢有丝毫违抗,连连点头,说道:“舅舅,您放心,我一定照您说的做。” 贾舅舅随即催促他赶紧离开,一直把他送到了郊外,又再次嘱咐道:“你可千万不要食言,要是连累了我,可没什么好处!” 说完,便给他指明了回去的道路。 当时,缪永定已经在床上僵硬地躺了整整三天。家人都以为他是醉死过去了,围着他悲痛欲绝。但凑近一听,发现他的鼻子里还有微弱得如同悬着细丝一般的呼吸。 就在这一天,仿佛是上天垂怜,缪永定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大口呕吐,秽物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竟然吐出了好几斗黑色的东西,那气味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吐完之后,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汗水湿透了被褥,散发出来的气味和吐出来的东西如出一辙,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不过,经过这番折腾,他的身体总算开始凉爽了下来。 缪永定把自己在阴间的奇异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家人听后,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接着,他就感觉到被利刃刺伤的地方开始肿痛,过了一夜,竟然长成了疮,伤口红肿溃烂,看上去触目惊心。所幸的是没有大面积地溃烂腐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十天之后,他的身体状况渐渐有了好转,能够拄着拐杖勉强行走了。家人一起劝说他赶紧偿还阴间的债务,以免夜长梦多。 缪永定心里一盘算这花费,觉得没有几两银子根本办不成,心中很是吝啬舍不得,说道:“以前的那些经历或许只是醉酒后的一场幻境罢了。就算不是,他私自放了我,我又怎么敢再让冥王知道呢?” 家人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却根本不听,态度十分坚决。不过,从那以后,他的心里总是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放肆地喝酒了。 乡里的人们都为他的这点转变感到高兴,渐渐地又开始和他一起喝酒。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阴间的报应之事在他心中渐渐淡忘了,心思也开始放纵起来,原来酗酒撒疯的毛病又渐渐显现了出来。 有一天,他在同姓人家喝酒,几杯酒下肚,又开始胡言乱语,辱骂在座的人。主人一气之下将他赶了出去,然后 “砰” 地一声关上门就走了。 缪永定在门外撒泼耍赖,吵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主人的儿子听到动静这才知晓,赶忙过来将他搀扶着送回了家。 一进房间,缪永定就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面对着墙长跪不起,不停地自己抽打自己,嘴里还念叨着:“我马上就偿还你的债务!马上就偿还你的债务!” 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再看时,他已经气绝身亡了。 第70章 阳武侯 阳武侯薛公禄,乃是胶州薛家岛出身之人。他的父亲薛公,家境贫寒到了极点,只能在一位乡绅的家中以放牛来维持生计。乡绅名下有一块杂草丛生、荒芜闲置的田地,薛公每次在那里放牛的时候,都会目睹蛇和兔在繁茂的草丛中激烈争斗的奇特场景。这奇异且不寻常的景象令他内心深感异样,冥冥中认定这块地定然有着非凡之处。于是,他怀着满心的诚恳,向乡绅恳切地请求,期望能将这块地赐予他,用作家族的墓地。得到应允后,他在那里搭建起了简陋至极的茅草屋,一家人就此居住下来。 就这般,悠悠数年时光悄然流逝。在一个看似与往日并无二致的平常日子里,薛公的夫人迎来了临盆待产的关键时刻。可谁也未曾料到,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间被厚重的乌云所遮蔽,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如天河决堤般倾盆而下,瞬间将天地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 恰在这风雨交加的时刻,有两位身负使命、奉命稽查海防的指挥使,在艰难的赶路途中恰好经过了薛公的家门。为了躲避这如注的暴雨,避免被淋成落汤鸡,他们不得不走进薛公的家中,寻求暂时的庇护之所。 当他们踏入屋内时,不经意间抬头,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只见房屋的上方,有成群结队的乌鸦和喜鹊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这些鸟儿们仿佛有着明确的分工和坚定的使命,它们一个挨着一个,竞相伸展着自己的翅膀,努力地覆盖着房屋那些漏雨的地方,试图为屋内的人们遮挡风雨。这番奇异而又令人震撼的景象,让两位指挥使心中大为惊异,深感此景绝非寻常。 没过多久,薛公从里屋匆匆走了出来。指挥使满心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薛公:“方才你在里屋忙些什么呢?” 薛公连忙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回大人,贱内正在生产,不巧赶上这暴雨,实在是......” 指挥使听闻,紧接着又问道:“那所生是男是女?” 薛公赶忙如实相告:“是个男孩。” 指挥使听后,脸上的惊愕之色愈发浓重,双目圆睁,不禁脱口而出:“这个孩子将来必定会极其尊贵。不然的话,怎会在他出生的这一关键时刻,有我们两个指挥使亲自为他守护门户呢?此乃上天赐予的祥瑞之兆啊!” 言罢,两位指挥使带着满心的惊叹和深深的感慨,离开了薛公的家。 岁月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随着时光的缓缓流淌,薛公禄一天天地长大成人。但令人遗憾的是,他并非人们所期望的那般聪明伶俐、英姿飒爽。相反,他总是满脸污垢,鼻涕常常不受控制地挂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愚笨木讷,丝毫没有展现出聪慧机敏的特质。 在薛家岛这个地方,薛姓人家自古以来都被编入了军籍。就在这特定的一年,按照既定的规定和轮次,轮到了薛公家必须出一个成年男子前往遥远的辽阳戍守边疆。这一突如其来的任务,让薛公的长子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和愁苦之中,他整日眉头紧锁,茶饭不思,为如何应对这一困境而绞尽脑汁。 当时,薛公禄已然年满十八岁。然而,由于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太过憨傻,以至于没有任何人家愿意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与他谈论婚嫁之事,他的婚事也就此耽搁下来。 就在家中众人为此事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有一天,薛公禄主动找到了兄长,语气坚定地说道:“大哥这般忧愁烦闷,长吁短叹,莫不是因为家中无人愿意前往辽阳戍边之事?” 兄长望着他,满脸愁苦地点了点头,无奈地回答:“是啊,我正为此事忧心忡忡,却又苦无良策。” 薛公禄听后,脸上竟然绽放出一抹笑容,胸有成竹地说道:“大哥莫要忧愁,如果您肯将家中的婢女许配给我为妻,那我愿意挺身而出,前往辽阳承担这戍边的艰巨任务,为家族分忧解难。” 兄长听到他这番出乎意料的话语,先是一愣,随后心中大喜过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毫不犹豫,当即就把婢女许配给了薛公禄。 于是,在一个清晨,薛公禄带着新婚的妻子,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戍守之地辽阳的漫长征程。一路上,他们晓行夜宿,历经艰辛。才刚刚走了几十里的路程,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就如猛兽般突然降临。刹那间,狂风呼啸,电闪雷鸣,密集的雨点如子弹般狠狠地砸向大地,整个世界仿佛被这场暴雨所吞噬。 道路旁边恰好有一处高耸陡峭、险峻异常的山崖。夫妻二人见此情形,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急忙手忙脚乱地奔跑到崖下,试图躲避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在崖下,他们紧紧相拥,心中默默祈祷着雨能快点停歇。 过了一小会儿,雨势渐渐变小,最终停歇。天空开始放晴,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薛公禄和妻子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崖下走出,继续踏上前行的道路。 可谁知,命运似乎在这一刻又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们刚刚走出没几步远,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犹如山崩地裂。他们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原本屹立的崖石在雨水的冲刷和重力的作用下,轰然崩塌坠落,扬起漫天的烟尘。 附近居住的人们听到这巨大的声响,纷纷从家中跑出,远远眺望。在那弥漫的烟尘之中,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竟有两只威风凛凛、体型硕大的老虎跃出。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地逼近挨着薛公禄夫妻二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只老虎便带着薛公禄夫妻一同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之中,不见了踪影。 经历了这番充满神秘和惊险的奇异遭遇之后,薛公禄仿佛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一改往日的愚笨和孱弱,变得勇猛健壮,力大无穷,身手敏捷,与以往那个木讷愚钝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他的精神风貌也焕然一新,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变得炯炯有神,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自信和坚毅的气质,风采气度顿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后来,薛公禄投身军旅,凭借着无畏的勇气、过人的智慧和卓越的军事才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屡立战功。他的英勇事迹传遍了四方,最终因其赫赫军功,被朝廷封为阳武侯,并赐予了世袭爵位的殊荣,从此家族荣耀显耀于世。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来到了天启、崇祯年间。在这风云变幻的时代里,世袭的某位阳武侯不幸与世长辞。令人深感遗憾的是,他在离世之时,尚未留下任何子嗣,唯有一位遗腹子尚在夫人的腹中,尚未出生。 因此,在这个孩子呱呱坠地之前,家族不得不暂且让旁支的成员来代替承袭爵位,以维持家族的地位和荣誉。 按照长久以来的惯例和规定,凡是世袭封爵的家族中,一旦有女子怀有身孕,就必须毫不犹豫、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官府。官府在接到消息后,会迅速派遣经验丰富、稳重可靠的老妇前来陪伴守护,确保孕妇的安全和胎儿的顺利成长,一直到孕妇顺利生产为止。 过了一年多,那位备受关注的夫人生下了一个女婴。然而,令人感到无比奇怪和疑惑的是,尽管已经顺利生产,可她的肚子却仍然有明显的震动感觉,仿佛还有生命在其中孕育。 就这样,在漫长的等待中,时间一晃而过,总共过去了十五年。在这期间,由于各种原因,前来守护的老妇换了一个又一个。 终于,在众人望眼欲穿的期待中,这位夫人再次临盆,这一次,她生下了一个男婴。 按照家族的规矩和传统,应当将嫡派的爵位赐予这个来之不易的男婴。然而,家族的旁支成员们却在此时喧闹不止,他们心怀嫉妒和不甘,坚称这个孩子并非薛家的纯正血脉,企图以此剥夺他承袭爵位的权利。 为了彻底查明事情的真相,还孩子一个公道,官府果断出手,将那些曾经守护的老妇一一收押。在公堂之上,对她们用尽了各种严酷的刑具进行拷打审讯。但令人敬佩的是,这些老妇们始终坚守着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没有一个人因为恐惧和痛苦而说出违背事实的不同说法。 最终,在老妇们的坚定证词下,这个男孩的身份得以确凿无疑地确认,他作为嫡派继承人的地位无可动摇。于是,爵位也得以名正言顺地确定下来,传承到了他的手中,延续了家族的荣耀和辉煌。 第71章 赵城虎 在赵城这个地方,生活着一位年事已高、超过七十岁的老妇人。她的一生历经风雨,而唯一的儿子便是她在这漫长岁月中的全部寄托与希望。 某一天,她那视为生命之光的儿子走进了山林之中。然而,命运却在此刻展现出了它残酷的一面,一个可怕的悲剧发生了 —— 她的儿子被一只凶猛无比、獠牙狰狞的老虎无情地吞食了。当老妇人得知这一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她的世界瞬间崩塌,内心被无尽的悲痛所吞噬,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她声嘶力竭地号哭着,那哭声凄惨至极,令人心碎。怀着满心的悲愤与不甘,她迈着蹒跚的步伐,一路跌跌撞撞地前往县衙,向县令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眼中满是绝望与祈求,只盼着县令能为她那无辜惨死的儿子讨回公道,将那吃人的恶虎绳之以法。 县令坐在公堂之上,听完老妇人的泣诉,脸上却浮现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说道:“老虎乃是山林中的野生猛兽,天性凶猛,自由自在,又怎么能够用我们官府的法令制度来对其进行制裁和约束呢?” 老妇人听到这样冷漠无情的回答,心中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她哭得更加凄厉,整个人都几近癫狂,那悲痛的哭声在县衙大堂中回荡,令人动容。 即便县令对她大声呵斥,试图以威严压制她的情绪,她也毫不退缩,眼中只有失去儿子的痛苦和对正义的渴求,丝毫没有被县令的威严所吓倒。县令望着她那因悲痛和衰老而显得无比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之情,实在不忍心再对她施加更多的威严和怒气。无奈之下,为了暂时安抚老妇人,县令只好编造谎言哄骗她,满口答应一定会派人去捉拿那只作恶的老虎,为她的儿子报仇。 老妇人听到县令的承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她仍然心有疑虑,趴在县衙的地上坚决不肯离开,态度异常坚决,非要等到县衙正式发出拘捕老虎的公文,她才肯放心离去。县令被她的执拗弄得无可奈何,只好转头望向堂下众多的差役,用威严的声音询问道:“在座诸位,谁有胆量和能力去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 此时,一个名叫李能的差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当时喝得醉眼朦胧,脚步虚浮,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晕乎乎的状态。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摇摇晃晃地走到县令的座位下方,扯着嗓子大声说道:“我能去捉老虎。” 随后,他从县令手中一把夺过公文,便晕晕乎乎地转身离开了大堂。直到这时,老妇人才终于慢慢起身,满怀期待地离开了县衙。 然而,当李能酒醒之后,回想起自己在醉酒状态下所做出的荒唐承诺,顿时懊悔不已,冷汗直冒。他心里暗自琢磨着,县令肯定是为了应付老妇人的哭闹,故意设下的这个骗局,只是为了暂时把老妇人打发走罢了,所以自己也不必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李能并未将捉虎之事放在心上,依旧像往常一样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直到规定的期限即将临近,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硬着头皮拿着公文去县衙回复交差,试图蒙混过关。 县令见他如此敷衍塞责,对待如此重要的任务竟然如此漫不经心,顿时怒火中烧,双眉倒竖,怒目圆睁,大声斥责道:“当初可是你自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能够捉虎。如今期限将至,你却两手空空,想要出尔反尔,公然反悔吗?你眼中还有王法吗?还有我这个县令吗?” 李能被县令的雷霆之怒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冷汗湿透了后背。他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辩解,试图减轻罪责,然而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在县令的威严面前,他感到无比的窘迫和无助。最后,他只好苦苦哀求县令,请求给他公文,让他去拘捕一些猎户,大家一起想办法捉虎,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完成任务。 县令望着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虽然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但考虑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暂且同意了他的请求,希望他能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得到县令的许可后,李能如获大赦,赶忙马不停蹄地召集了众多经验丰富的猎户。他们精心策划,准备了各种陷阱和武器,日夜埋伏在山谷之中,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老虎的角落,全神贯注,精神高度紧张,期望能够幸运地捉到一只老虎,哪怕只是一只普通的老虎,也能向县令交差,从而免去责罚。 可是,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他们的努力却没有换来丝毫的回报。他们不仅没有捉到那只吃人的老虎,甚至连老虎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李能因为此事遭受了县令的严厉惩罚,被打了几百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而,他心中有冤屈有痛苦,却无处诉说,也无人愿意倾听。在这漫长的等待和煎熬中,他几乎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走投无路之下,李能怀着满心的绝望和对一线生机的最后一丝渴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东郭的岳庙。这座岳庙庄严肃穆,香烟缭绕,供奉着保佑一方平安的神灵。 李能一进入庙中,便 “扑通” 一声跪倒在神像前,虔诚地叩头祈祷。他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所遭受的种种苦难和折磨,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哭得声嘶力竭,那凄惨的哭声在寂静的庙宇中回荡,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倾诉给神灵。 就在他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没多久,一只威风凛凛、体型硕大的老虎竟然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李能看到老虎的瞬间,整个人都惊愕得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生怕自己会被这凶猛的老虎一口吞掉,成为它的腹中之食。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只老虎进来之后,对他完全视而不见,仿佛他只是空气一般的存在。老虎的目光深邃而平静,没有丝毫的凶光和恶意。它只是静静地蹲在门口,纹丝不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李能见老虎没有立刻对他发起攻击,稍微定了定神,鼓起一丝残存的勇气,开始小心翼翼地祈祷说:“如果是你吃了某人的儿子,那就请你发发慈悲,低下头,乖乖听我把你绑起来。我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没有办法啊。”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只老虎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竟然真的低下头,顺从地让他拿出绳索,轻轻地套在了自己粗壮的脖子上。李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双手颤抖着紧紧握住绳索,小心翼翼地牵着老虎,一步一步地朝着县衙走去。 当他们来到县衙时,县令正坐在公堂之上,神色严肃。见到被捉来的老虎,县令目光如炬,严肃地问道:“是你吃了某人的儿子吗?” 老虎竟然像是听懂了县令的问话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动作虽然轻微,但却清晰可见,仿佛在承认自己的罪行。 县令接着义正言辞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定律。而且这位老妇人一生孤苦,只有这一个儿子,你却残忍地把他给杀了,让她在这风烛残年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倘若你愿意悔改,从此做她的儿子,为她养老送终,弥补你的过错,我就饶你不死。” 老虎听了县令这番话,再次点了点头,眼神中似乎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心,表示愿意接受这个条件。于是,县令让人解开了绑在老虎身上的绳索,挥挥手示意它离开。 这边老妇人还沉浸在失去儿子的巨大悲痛之中,她满心怨恨县令没有杀了老虎为自己的儿子偿命,认为县令太过仁慈,没有为她主持公道。她整日以泪洗面,心中的愤怒与不甘久久无法平息。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老妇人那破旧的房门前时,她像往常一样,带着满心的忧愁打开了房门。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讶得合不拢嘴 —— 门口竟然躺着一只已经死去的鹿。 老妇人赶忙叫来邻里帮忙,将鹿肉拿去市场卖掉,又把鹿皮精心处理后拿到集市上出售。用换来的钱购买了生活所需的物品,暂时维持住了自己的生活。 从此之后,这样的惊喜竟然接二连三地发生,成了常态。老虎时常会衔着金银绸缎等贵重物品来到老妇人的院子里,然后悄悄地离开。 老妇人的生活也因此渐渐有了起色,变得富裕起来。她所得到的供养甚至超过了儿子在世的时候,吃穿用度都不再发愁。 老妇人的心里也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怨恨老虎,而是暗自感激老虎的这些善举。而老虎每次来的时候,常常会温顺地卧在她家的屋檐下,安静地陪伴着她,一整天都不离开。人和老虎相处得十分和谐平安,彼此之间没有丝毫的猜忌和防备,仿佛建立了一种特殊而深厚的情感纽带。 就这样,平静而又安稳地过了几年。有一天,老妇人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结束了她坎坷而又充满传奇的一生。 老虎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如一阵疾风般赶到了老妇人的堂中。它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眼中满是哀伤与不舍,发出阵阵低沉而悲切的吼叫。那吼叫声饱含着深情,仿佛在诉说着对老妇人的思念和无尽的悲痛。 老妇人在世的时候,为人善良勤劳,平时积攒了不少财物。这些财物足够为她办理一场体面而庄重的丧葬,让她能够在死后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安息。 族人们听闻老妇人去世的消息,纷纷赶来。大家怀着对老妇人的敬意和怀念,一起齐心协力,将老妇人的后事料理得妥妥当当。他们选择了一块风水宝地,为老妇人修建了一座坟墓,并按照当地的习俗,举行了庄重的葬礼仪式。 当坟墓刚刚堆好,新土还散发着湿润的气息时,老虎突然如闪电般奔来。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们看到老虎的出现,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生怕被老虎伤害。 老虎却对这些惊恐的人们视若无睹,它的眼中只有老妇人的新坟。它径直跑到坟前,仰头发出如雷般震耳的嗥叫声。那声音仿佛要冲破云霄,震撼天地,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眷恋。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老虎才终于停止嗥叫,它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身体也因为过度的悲伤而微微颤抖。但它仍然强忍着悲痛,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墓地。它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孤独而又坚定。 当地的人们被老虎的义举深深感动,他们纷纷传颂着老虎的故事,对它的重情重义赞不绝口。为了纪念这只与众不同、充满灵性和情义的老虎,人们在东郭为它建立了一座 “义虎祠”。 这座 “义虎祠” 庄严肃穆,香火不断。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老虎的敬意和怀念,也希望它的精神能够永远流传下去。 岁月流转,这座 “义虎祠” 一直保存至今,成为了当地一个充满传奇色彩和感人故事的象征,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前来瞻仰和缅怀。 第72章 螳螂捕蛇 有一位姓张的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偶然漫步于那幽深寂静、景色迷人的溪谷之间。耳畔原本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儿的婉转啼鸣,然而,忽然之间,一阵极其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崖上传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那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不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他心中瞬间被强烈的好奇所占据,这究竟是什么声音?于是,他循着那神秘而又令人胆寒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脚下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块和杂草,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能够攀登上去的路径,艰难地登上了山崖,想要一探究竟,弄清楚这声音背后的秘密。 当他终于登上崖顶,站稳脚跟,定睛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条身形巨大的蛇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那蛇的身躯粗壮,身围如同碗口一般粗细,在那茂密繁盛、枝叶交错的树丛中疯狂地扭动扑打。它的动作迅猛而狂乱,仿佛发了疯一般。它用力地摆动着自己那长长的、强有力的尾巴,带着呼呼的风声,狠狠地抽打旁边的柳树。伴随着 “咔嚓”“咔嚓” 的清脆声响,一根又一根粗壮的柳枝竟被这巨大的力量生生打断,纷纷崩折掉落,枝叶散落一地。 那蛇的状态显得极为反常,它不停地翻滚、扭动,身体一会儿向左倾,一会儿向右倒,呈现出一种极度挣扎、痛苦不堪的模样,似乎被某种神秘而强大、不可抗拒的力量所擒制、束缚。然而,张某瞪大眼睛,目光急切地在四周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想要找出究竟是什么在控制着这条蛇,但令人感到十分困惑的是,他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或者异常之物,这让他满心疑惑,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怀着愈发强烈的好奇心和想要揭开谜底的决心,他一步一步,缓慢而又谨慎地逐渐靠近那条正在疯狂挣扎的蛇,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未知的危险。当他终于临近那条蛇时,一幕令人震惊得几乎合不拢嘴的场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原来,在蛇的头顶之上,赫然盘踞着一只身形虽小却气势不凡的螳螂。只见这只螳螂紧紧地用它那如同锋利刺刀般的前肢,死死地攫住蛇的头部,那动作坚定而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那蛇拼命地扭动着身躯,疯狂地甩动着头颅,试图摆脱螳螂的控制,它的力量似乎足以摧毁一切,但却始终无法成功将那小小的螳螂甩掉。那螳螂就像被牢牢地钉在上面一样,无论蛇如何挣扎,它都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时间就这样在紧张的对峙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过了许久许久,那条原本凶猛无比、威风凛凛的大蛇竟然渐渐没了动静,它那剧烈扭动的身躯逐渐停止了动作,原本高昂的头颅也无力地垂了下来,最终气绝身亡,瘫软在地。 张某怀着既惊讶又好奇的心情走上前去,仔细查看这条已经死去的蛇。他发现蛇额头上的皮肉,已经破裂得不成样子,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让人不禁对那只小小的螳螂所展现出的强大力量感到由衷的惊叹。 第73章 武技 李超,字魁吾,乃是淄川西边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他生性豁达豪爽,心地善良,对待旁人总是怀着一颗热忱慷慨之心,尤其在施舍助人这方面,更是毫不吝啬。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平常日子里,一位云游的和尚偶然间来到此地化缘讨饭。李超见到这位风尘仆仆的和尚,二话不说,立刻展现出他的热情好客,不仅将和尚请进屋内,还精心准备了丰盛的饭菜,让和尚得以饱餐一顿。和尚被李超的这份善良与慷慨深深打动,心中满是感激,于是开口说道:“贫僧乃是从大名鼎鼎的少林寺出来云游四方的。我身上倒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技艺,倘若施主您感兴趣,我愿倾囊相授。” 李超听到和尚这番话,眼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心中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强烈的学习意愿。紧接着,他赶忙将和尚妥善地安排在自家的客舍之中居住,并且给予了和尚极为丰富且充足的生活物资。从那以后,李超全心全意,从清晨到黄昏,废寝忘食地跟随着和尚学习技艺。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转眼间三个月的时光已然消逝。在这段时间里,李超凭借着自己的勤奋刻苦和极高的悟性,他的技艺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已经达到了相当精湛的水平。他的内心也因此被满满的得意与自满所填充,自认为已经将和尚的本事全部学到手,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 有那么一天,和尚如往常一般询问李超:“在这段一同学习的日子里,你觉得自己可有进步?” 李超毫不犹豫,自信满满地回答道:“当然有进步了。老师您所掌握的那些技艺,我已然全部学会了,我觉得自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没有什么能再让我感到困惑和棘手的了。” 和尚听了他这番大言不惭的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藏着深意,然后缓缓说道:“既然你如此自信满满,那不妨现在就展示一下你所学到的技艺,也好让我亲眼瞧瞧你到底学得如何。” 李超听闻,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充满自信地开始了他的展示。他先是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接着往手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然后双手用力地搓了搓,仿佛在为接下来的精彩表演做最后的准备。随后,他的身形瞬间变得敏捷如猿猴,飞身跃起,动作轻盈似鸟儿,飘然落下。他的身姿在空中翻腾跳跃,变幻无穷,尽情地展示着自己这段时间所学的功夫,那矫健的身影令人目不暇接,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他洋洋自得地交叉着双手稳稳站立在那里,脸上洋溢着骄傲和自豪的神情,仿佛在等待着和尚的夸赞和肯定。 和尚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嗯,还算不错,可以了。不过,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已经学会了我所有的本事,那咱们不妨来一场真刀真枪的比试,一决高下,看看究竟谁更胜一筹。” 李超听了,想都没想,便毫不犹豫地欣然同意,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芒。随即,两人各自摆好了架势,神情专注,严阵以待。他们交叉着双臂,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仿佛在寻找着最佳的进攻时机。紧接着,两人的身形瞬间交错,相互支撑,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格斗。在这场激烈的较量中,李超全神贯注,目光如炬,不停地试图寻找和尚的破绽,想要凭借着自己的机敏和力量一举取胜,占据上风。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寻找机会的时候,和尚的动作却犹如闪电一般迅速,只见和尚忽然飞起一脚,那一脚的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让李超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就被强大的力量踢出了一丈多远,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和尚看着狼狈倒地的李超,轻轻地拍了拍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看,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你还没有完全掌握我所传授的本事呢。” 李超此时无比狼狈,他艰难地用手掌撑着地,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脸上的骄傲和自信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惭愧和沮丧。他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自大和轻率,于是态度诚恳地请求和尚继续对他进行教导,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的不足和缺陷。 就这样,又平平静静地过了几天,和尚觉得自己已经将能传授的技艺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李超,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便决定向李超告辞,准备离开此地,继续他的云游之旅。 李超因为这段与和尚学习的经历,从此凭借着出色的武艺而声名远扬。他怀着满腔的豪情壮志,开始在南北方四处游历闯荡,渴望能够与更多的高手切磋技艺,以验证自己的实力。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在他的这段旅程中,却始终没有遇到能够在武艺上战胜他的对手,这让他的自信心愈发膨胀,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有一次,他偶然来到了历下这个热闹非凡的地方。在这里,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尼姑正在广场上精彩地表演武艺。尼姑那矫健的身姿、娴熟的动作,吸引了众多的观众前来围观,现场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尼姑一边全神贯注地展示着自己高超的功夫,一边对着众多围观的观众大声说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翻来覆去地表演,实在是太过冷清无趣了。如果有哪位朋友对武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且有足够的胆量和勇气,不妨下场来与我比试一番,就当作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游戏,大家乐呵乐呵。” 尼姑就这样连续说了三遍,然而众人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面面相觑,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于响应她的挑战。 李超当时就在人群的旁边兴致勃勃地观看,他看到尼姑的表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技痒难耐之感。他觉得自己的武艺高超,定能在这场比试中轻松取胜,于是意气风发地大步走进场中,想要与尼姑一较高下,展示自己的实力。尼姑看到李超走进场来,脸上依然保持着淡定的微笑,双手合十,向他表示了友好的欢迎。 两人刚一交手,尼姑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李超所使用的招式,随即大声呵斥制止道:“这分明是少林派的功夫。” 紧接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急切和好奇,问道:“你的师父是谁?” 李超起初并不愿意回答,心想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师承。然而尼姑却不依不饶,态度坚决,不停地追问,眼神中透露出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决心。李超无奈之下,只好把和尚的事情如实相告。尼姑听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尊敬,立刻拱手行礼,说道:“原来憨和尚是你的师父啊?如果是这样,那咱们真的不必交手了,我甘愿认输。” 李超听了却并不满意,他一心想要通过这场比试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于是一再请求与尼姑进行比试。尼姑却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此时,周围围观的众人开始在一旁不停地怂恿尼姑与李超比试,他们纷纷喊道:“试试嘛,比比看,多精彩啊!” 在众人的不断鼓动下,尼姑犹豫再三,这才缓缓说道:“既然是憨师父的弟子,那咱们同是习武之人,不妨就比试一下。但咱们只是点到为止,千万不可伤了和气。” 李超急切地点点头,满口答应了她的要求。 然而,当比试真正开始的时候,李超看到尼姑那文弱的外表,心中不禁产生了轻视之意。他觉得一个女子,就算会些功夫,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再加上他年轻气盛,一心想要取胜,想着如果能够打败尼姑,就能够在当地获得一天的名声,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于是,当两人开始较量的时候,李超毫无保留,全力以赴,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尼姑。 正在两人激烈交锋,难解难分的时候,尼姑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李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急忙询问原因:“为何突然停下?” 尼姑只是笑笑,并不回答,那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深意。李超误以为尼姑是胆怯害怕了,无法应对自己的攻势,于是更加坚定了要战胜她的决心,坚决请求再次比试。尼姑见他如此执着,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起身,继续与他较量。不一会儿,李超瞅准一个机会,飞起一脚向尼姑踢去,他本以为这一脚定能让尼姑难以招架。然而,尼姑却不慌不忙,眼神中闪过一丝从容,只见她并拢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下用力一削李超的大腿。李超瞬间感觉膝盖下面像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斧狠狠地砍中一样,一阵剧痛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无论怎么努力挣扎,都无法再次站起身来。 尼姑见状,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向他道歉说:“实在是抱歉,我这一下出手有些鲁莽,不小心冒犯了客人,希望您不要怪罪!” 李超满心疑惑又倍感羞愧,在众人的注视下,艰难地离开了场地。回去之后,他的伤势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足足休养了一个多月才痊愈。 后来过了一年多,和尚再次来到李超这里探望。李超见到和尚,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立刻把与尼姑交手的这段尴尬又令人印象深刻的往事详细地讲述给他听。和尚听后,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情,眉头紧皱,说道:“你啊,实在是太鲁莽冲动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招惹她呢?幸亏你在比试之前先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她,让她有所顾忌,手下留情,不然,以她的功力,你的大腿恐怕早就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第74章 小人 在康熙年间的岁月长河中,有那么一个神秘莫测的日子,一位行踪飘忽的术士宛如幽灵般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此人的身上,牢牢地背着一个其貌不扬、看似普普通通的匣子。然而,这个看似寻常的匣子内部,却隐藏着令人匪夷所思的惊天秘密。 这个匣子之中,居然藏匿着一个身材极其矮小的小人。那小人的身高仅仅约有一尺多一点,小巧玲珑的模样在匣子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每当街头巷尾有好奇之人怀着期待与疑惑,向术士投入一枚闪着微光的铜钱的时候,术士便会面带微笑,动作娴熟地打开匣子。只见那个小人便会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面缓缓地踱步而出,那小小的身影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随后,这小人便会用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唱起悠扬动听的曲子。那歌声仿佛具有一种超凡的魔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旋律之中。唱完一曲之后,小人便会动作乖巧地转身回到匣子里面,仿佛刚才的精彩表演只是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境。 某一天,术士带着他的匣子来到了掖县这个热闹非凡的地方。掖县的县令偶然听闻了术士和小人表演的奇闻轶事,心中不禁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和深深的疑惑。于是,县令果断地派人将术士携带的匣子要了过来,并将其带入自己庄严肃穆的官署,准备仔仔细细地探究一番其中隐藏的不为人知的奥秘。 在官署那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县令神情庄重地把小人叫到自己的面前。他的目光严肃而专注,犹如两道锐利的光芒,开始仔细而认真地审问小人的神秘来历。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小人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极度的不安,他紧紧地抿着自己那微微颤抖的嘴唇,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敢轻易吐露半句实情。或许是害怕术士那隐藏在暗处的威胁手段,或许是担心说出真相后会遭遇更加难以想象的糟糕情况,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然而,县令那坚定不移的态度犹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他目光炯炯,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定和执着,言辞坚决且充满力量,一定要从小人口中彻彻底底地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那一声声追问,犹如洪钟大吕,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威严和不容抗拒的强大力量。 在县令持续不断的坚持和耐心细致的开导之下,小人终于渐渐地放下了内心那如同重重山峦般的顾虑。他那原本充满恐惧和迷茫的眼神中,开始透露出一丝难得的解脱和对县令的信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随着这口气吐出来,然后开始缓缓地、断断续续地自述自己那令人同情和悲愤的身世。 原来,这个小人原本是一个天真无邪、充满朝气,正在私塾里勤奋刻苦读书的童子。在一个看似平常却又注定不寻常的日子里,当他像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学习,满心欢喜地从私塾放学,蹦蹦跳跳地走在回家的那条熟悉的路上时,不幸的命运却悄悄地降临。他遭遇了这个心怀叵测、邪恶至极的术士。术士使用了种种迷惑人心、阴险狡诈的手段,让毫无防备、单纯善良的童子瞬间陷入了一片迷茫混沌之中。紧接着,术士又丧心病狂、毫无怜悯地给他喂下了一种诡异而神秘的药物。在这种药物那恐怖而邪恶的作用下,童子原本健康正常的四肢竟然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萎缩变小,他那原本充满活力的身体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可怕变化。 术士看到这一幕,不仅没有产生丝毫的怜悯和愧疚之情,反而被无尽的贪婪和邪恶彻底蒙蔽了自己的心灵。他那扭曲的灵魂中只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可怜的童子来为自己谋取财富和利益。他心生邪念,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遭受了巨大不幸的童子带走,把他残忍地藏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匣子里面,将其当作自己在街头巷尾谋取钱财的表演工具,全然不顾童子所遭受的巨大痛苦和无尽的折磨,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掖县县令听完小人这如泣如诉、悲惨至极的叙述,顿时怒火冲天,愤怒的情绪如汹涌澎湃的火山岩浆一般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不可遏制。他那原本平静温和的面容瞬间变得铁青,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 “川” 字,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他对术士这种毫无人性、丧尽天良的恶劣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憎恶,内心的正义感被彻底激发。他那紧皱的眉头和严厉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决的决心,当即毫不犹豫地下令让手下孔武有力的差役用结实厚重的棍棒狠狠地抽打这个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术士。在一阵激烈而又密集的棍棒之下,这个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术士最终为自己那令人发指的罪行付出了生命的沉重代价,正义的惩罚终于降临。而这也为无辜遭受苦难的童子,成功地讨回了一份迟到的公道。 第75章 秦生 在莱州,有一位姓秦的书生,此人对酿制药酒颇有兴趣,精心准备各种材料,耗费了不少心血和时间,终于酿制出了一坛药酒。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酿制的关键环节,他一个疏忽,不小心误将有毒的药物投入了酒中。 面对这一意外,秦生望着这坛倾注了自己诸多心思的药酒,实在是难以割舍,心中纵有万般不舍将其全部倒掉,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坛药酒封存起来,放置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多。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秦生那压抑许久的酒瘾毫无征兆地突然发作,内心对于饮酒的渴望犹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急切地想要喝上一口美酒。他在家里四处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能够满足他此刻渴望的酒。 就在他满心失落、几乎绝望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坛被封存已久的药酒。怀着忐忑与期待交织的复杂心情,他匆匆将其找了出来。当他打开封口,一股浓烈且独特的香气瞬间喷涌而出,那醉人的芬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一下子就勾动了他身体里每一根渴望饮酒的神经,让他顿时觉得肠子发痒,口水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那股强烈的渴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加以遏制。 秦生被这股无法抗拒的欲望驱使着,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只酒杯,急切地想要品尝一下这坛神秘的药酒。他的妻子看到这一幕,深知这酒中有毒,心急如焚,赶忙上前阻拦,苦苦地劝说他千万不要冒险尝试。 可秦生此时已经完全被酒的诱惑所俘虏,他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如果能够痛痛快快地喝了这酒然后就此死去,那也远比被内心这无法满足的馋意和极度的口渴反复折磨而死要好得多。”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一杯药酒仰头一饮而尽。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给他一阵短暂的满足感。但这一杯显然远远不够,紧接着,他又急切地倒出瓶里剩余的酒,继续放纵地开怀畅饮。 他的妻子见他如此疯狂,又气又急,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抢夺他手中的瓶子,试图阻止他这种近乎疯狂的行为。两人在激烈的争抢中,瓶子不慎倾斜,里面的酒液洒得满屋都是。 而此时的秦生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被对酒的极度渴望冲昏了头脑。他全然不顾地上的一片狼藉,直接趴在地上,像极度干渴的牛遇到了水源一般,不顾一切地大口大口吞咽着洒在地上的酒。 然而,这样放纵的行为很快就带来了严重的后果。没过多久,秦生的肚子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开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嘴巴也紧紧地闭了起来,整个人因为痛苦而面容扭曲,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这种痛苦的折磨一直持续到半夜,最终,秦生竟然就这样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了。他的妻子发现这一惨状后,悲痛欲绝,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随后,她强忍着悲痛,开始为秦生准备棺材,操办入殓等一系列后事。 到了第二天夜里,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和疲惫之中时,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忽然,一个身姿婀娜、容貌美丽的女子悄然走进了房间。令人惊奇的是,这女子的身高竟然不满三尺,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畏惧,径直走向了摆放着秦生灵柩的地方。只见她手中拿着一小瓯清澈的水,动作轻柔地将水浇灌在秦生的身上。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了秦生的身体,他竟然一下子就苏醒了过来,那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充满了迷茫和惊讶。 秦生看到自己死而复生,又惊又喜,完全摸不着头脑。他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向女子叩头,急切地询问这其中的缘由。 女子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其实是一只狐仙。就在刚才,我的丈夫到陈家去,一时贪杯偷喝人家的酒,结果醉得失去了知觉,性命垂危。我心急如焚地去把他救了回来。在回来的路上偶然路过你家,他感知到了你内心对于酒的那种强烈渴望和执着,可怜你和他一样都是痴迷于酒的人,有着相同的嗜好,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就让我用剩下的药来救活你。” 说完,这狐仙女子的身影在一阵微风中渐渐变得模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我的朋友邱行素是一位贡士,他对喝酒这件事有着特别浓厚且执着的热爱。 在某个寻常的夜里,邱行素突然之间酒兴大发,那对于酒的极度渴望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特别想要立刻喝上一口醇香的美酒。然而,此时夜已深,店铺都已关门,他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买酒,这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内心的渴望如同烈火一般燃烧着,让他备受煎熬,难以忍受。 在这极度的渴望和无奈之中,他竟然异想天开地想到用醋来代替酒,以暂时缓解心中那无法抑制的酒瘾。 他把这个荒唐的想法告诉了妻子,并与她商量。妻子听了,觉得他简直是疯了,忍不住嘲笑他的这种荒诞念头。 但邱行素此时已经被酒瘾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坚决要这么做。妻子无奈之下,只好按照他的要求,把醋放在锅里烧热,然后端给他。 邱行素接过那壶醋,如同捧着珍贵的美酒一般,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一壶醋很快就被他喝得干干净净,这才心满意足地脱衣躺下,准备入睡。 第二天,邱行素的酒瘾虽然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但心中对于真正美酒的渴望依然强烈。他拿出买一壶酒的钱,派仆人去帮他买酒。 仆人拿着钱,匆匆走在买酒的路上。正巧在路上遇到了邱行素的弟弟襄宸。 襄宸看到仆人匆匆忙忙的样子,心中好奇,便开口询问仆人这是要去做什么。 仆人见是主人的弟弟,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襄宸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产生了怀疑,认为是嫂子不肯为哥哥去弄酒,所以哥哥才会想出用醋代替酒这样的荒唐办法。 仆人赶忙为夫人解释说:“夫人说:‘家里存的醋不多了,昨晚已经用掉了一半;恐怕再喝一壶,醋根就断了。’” 听到这话,襄宸不禁笑了起来,而周围那些听到这个故事的人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要知道,当一个人的酒兴刚刚浓烈起来的时候,那种对于酒的极度渴望会让人失去理智。就算面前放着的是毒药,可能都会觉得甘甜无比,更何况只是酸酸的醋呢? 这两件关于对酒的渴望而引发的奇闻轶事,实在是稀奇有趣,充满了令人捧腹和深思的元素,也确实值得当作奇闻流传于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76章 酒虫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叫做长山的地方,在那里住着一位姓刘的人士。这位刘先生呀,身材那叫一个肥胖,对喝酒这件事儿简直痴迷到了极点。每一次只要是他独自一人饮酒,满满一瓮的酒都能被他喝得点滴不剩。 他家在城边可是拥有着多达三百亩的田地,其中常常有一半都种着黍子。由于家境十分富裕,就算他如此海量地喝酒,也丝毫没有给家里的财富状况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他家的产业丰厚,财富源源不断,仿佛永远都不会枯竭。 直到有那么一天,一位从外地云游而来的和尚偶然间见到了他。这位和尚目光犀利,上下打量了刘某一番之后,神色凝重地对他说道:“施主,依贫僧所见,您的身上暗藏着一种奇怪的病症。” 刘某听了,满心疑惑,连忙摇头否认,回答说:“大师,我身体一向很好,并未感觉有何不适呀。” 和尚并未因他的否认而放弃,接着追问道:“那请问施主,您在喝酒的时候,有没有那种无论怎么喝都不会喝醉的情况呢?” 刘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嗯,确实有过。” 和尚一听,立刻笃定地说道:“这便是酒虫在您体内作祟的缘故。” 刘某闻听此言,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双眼瞪得溜圆,心中顿时充满了惶恐和不安。紧接着,他便急切地请求和尚能够为他驱除这恼人的酒虫,解除病痛。和尚不紧不慢地说道:“施主莫急,这病要治好并非难事。” 刘某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请问大师,需要用何种珍贵的药材呢?” 和尚却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无需任何药材。” 和尚告诉刘某,要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时分,趴在地上,然后将他的手脚都牢牢地捆绑起来。在他头部半尺左右的地方,精心放置了一坛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美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过多久,刘某就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嘴巴和喉咙像被火烧一般干燥,内心对酒的渴望达到了极点。那美酒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他心里那种对酒的馋劲儿啊,就如同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怎么扑都扑不灭。然而,此刻的他却被束缚着,根本无法喝到那近在咫尺的美酒,这种煎熬真是难以言表。 就在刘某被这种极度的渴望折磨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时候,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咽喉深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奇痒。“哇” 的一声,一个东西从他的嘴里猛地吐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那坛放置在一旁的美酒之中。等到旁人解开捆绑他的绳索之后,刘某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条通体红色的肉虫。这条肉虫大约有二寸来长,不停地扭动着身躯,那模样活脱脱就像一条在水中欢快游动的小鱼,而且仔细瞧瞧,这虫的口和眼睛竟然都清晰可见,模样甚是奇特。 刘某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惊又喜。对和尚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赶忙拿出家中珍藏的金子,想要重重地酬谢和尚。然而,和尚却面色平静,微笑着拒绝了他递过来的金子,只是提出想要把这条酒虫带走。刘某满心的好奇,实在忍不住问道:“大师,您要这条虫究竟有何用途呀?” 和尚不慌不忙地回答说:“施主有所不知,这可是酒的精华所在呀。您只需在瓮里装上清水,然后把这虫放进去轻轻搅拌,瞬间就能变成一瓮上好的美酒。” 刘某听了,将信将疑,便请求和尚当场演示一番。没想到,和尚依言操作之后,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一瓮清水转眼就变成了香气四溢的美酒。 自从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刘某对酒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厌恶酒就如同厌恶自己的仇人一般。他的身体也因为不再饮酒,渐渐地消瘦了下来。而家里的情况更是每况愈下,财富如同流水一般渐渐消逝,一天不如一天,日子越过越穷。到了后来,甚至连一日三餐的基本饮食都无法得到充足的保障,生活变得十分艰难。 有一个专门撰写奇异故事的人听闻了这件事,不禁发表了自己独特的看法:“这位刘先生呀,曾经一天喝上整整一石的酒,家里的富裕状况丝毫没有受到损害;可后来,连一斗酒都不喝了,却恰恰因此陷入了贫穷的困境。难道人的吃喝真的从一开始就有着命中注定的定数吗?也有人对此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们说:‘其实那酒虫原本是刘某的福气所在,并非是什么真正的病症。是那个和尚故意欺骗他,从而成就了自己获取酒虫的法术。’至于事实究竟如何,谁也无法确切地知晓。” 第77章 木雕美人 曾经有个名叫白有功的商人,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他带着满心的感慨,绘声绘色地向围坐在一起的众人讲述了一段令他终身难以忘怀的奇特经历。 那是在泺口河那个如诗如画、风景旖旎的地方。当时,天空如同一块纯净湛蓝的巨大宝石,万里无云,澄澈得让人心醉。微风轻轻柔柔地拂过宽阔的水面,泛起层层如鱼鳞般细碎的波光,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就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他原本闲适的目光不经意间被一个独特而引人注目的身影牢牢吸引住了。 他看到有一个人,那人的肩膀上稳稳地背着一个硕大且略显沉重的竹篓。那竹篓的材质看起来结实而粗糙,仿佛经历过岁月的洗礼,里面似乎装满了神秘未知的宝贝,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而他的双手则紧紧地牵着两条体型异常巨大的狗,那狗威风凛凛,毛色光亮,肌肉紧实,矫健的身姿展现出强大的力量。它们高昂着头颅,眼神中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不凡气势,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 紧接着,只见这个人神情专注且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地从竹篓当中缓缓取出了一个木雕美人。这木雕美人的高度足足超过了一尺,其雕琢工艺之精湛令人赞叹不已。她那细腻如羊脂玉般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每一寸都被打磨得光滑温润。身上的服饰色彩鲜艳夺目,丝线细密,图案精美繁复。那精致的妆容更是艳丽得让人眼前一亮,眉如远黛,眼波流转,朱唇微启,仿佛下一秒就要轻声低语。更令人惊奇的是,这木雕美人居然能够凭借自身暗藏的精巧机关巧妙地转动起来,那灵动的姿态,栩栩如生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活人瞬间站在了眼前。 随后,那个人又如同变戏法一般,从随身的包裹里再次拿出了一块小巧却无比精致的锦垫。这锦垫用细腻的绸缎制成,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他将锦垫仔仔细细、一丝不苟地披在了狗的身上,那动作温柔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一切就绪之后,他轻轻拍了拍狗的身子,给予它们鼓励和安抚。然后用洪亮且充满威严的声音大声地吆喝起来,那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命令那两条威风凛凛的狗快速地向前奔跑起来。 就在这时,令人叹为观止的奇妙场景出现了。那木雕美人竟然如同被赋予了灵魂一般,自己轻盈而优雅地站起身来。她的动作优美流畅,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开始表演起解马等各种各样精彩绝伦、令人目不暇接的节目。当她踩着马镫的时候,身子能够以一种极为巧妙且迅速的方式躲藏起来,那动作敏捷而灵活,仿佛在与风嬉戏捉迷藏;当她弯腰的时候,尾巴也能随之自然而又协调地摆动,就像是在与身体的动作相互呼应,配合得天衣无缝,每一次摆动都恰到好处,展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韵律之美;无论是庄重而虔诚的跪拜,还是利落且潇洒的起立,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恰到好处,精准无比,没有丝毫的差错和停顿,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打磨和雕琢。 接下来,表演的场景转换为昭君出塞。那个人再次展现出他令人惊叹的神奇技艺,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另外取出了一个木雕人儿。这个木雕人儿被精心地插上了华丽而修长的雉尾,那雉尾的羽毛色彩斑斓,随风飘动时闪烁着五彩的光芒。他为其披上了温暖厚实的羊裘,羊裘的毛质柔软蓬松,给木雕人儿增添了几分高贵和神秘的气息。然后被安排骑着狗跟在后面。只见那扮演昭君的木雕美人,面容带着淡淡的忧愁和不舍,眼神中充满了眷恋与深情,仿佛对故土有着无尽的牵挂。她频频回过头来张望,每一次回首都饱含着复杂的情感,让人不禁为之动容。而那个穿着羊裘的木雕人儿,则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做出奋力追逐的姿态,那急切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那坚定的目光仿佛在传递着某种决心。这整个场景,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精妙绝伦,无论是人物的表情、动作,还是服饰的飘动、道具的布置,都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力量,简直逼真得如同真实发生的一样,让人仿佛穿越时空,亲眼目睹了那段古老而动人的历史画面。 第78章 封三娘 很久很久以前,在麕城有一位祭酒,他的女儿名叫范十一娘。这范十一娘在年少的时候,就出落得艳丽非常,美丽动人,而且她的举止优雅,气质更是超凡脱俗,带着一种独特的文雅韵味。她的父母对这个女儿极其宠爱,视为掌上明珠。每当有人上门求聘,想要迎娶范十一娘,她的父母都会让她自己来挑选夫婿,可这范十一娘眼光颇高,总是难以找到令她称心如意的人。 在一个上元佳节,水月寺中的尼姑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 “盂兰盆会”。这一天,寺中热闹非凡,前来游玩的女子多得如同天上的云彩,数不胜数。范十一娘也兴致勃勃地前来参加。就在她悠然自得地观赏之时,有一个女子紧紧跟随着她的步伐,还时不时地望着她的面容,那眼神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范十一娘好奇地仔细打量,发现这竟然是一位年方二八的绝代佳人。范十一娘心中顿生欢喜,于是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了这位女子。那女子见此,微微一笑说道:“姐姐莫非是范十一娘?” 范十一娘点头应道:“正是。” 女子接着说道:“我早就听闻了姐姐的芳名,如今一见,果然他人所言不虚,姐姐当真是名不虚传。” 十一娘听了,也好奇地询问起这女子的住处。女子笑意盈盈地回答:“我姓封,在家中排行第三,家就在附近的邻村。” 随后,两人亲切地挽起了手臂,欢声笑语不断,她们之间的言辞是那般温和婉约。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相互喜爱,深深地依恋着彼此,不舍得分开。十一娘问道:“怎么今日没有同伴与你一同前来?” 封氏微微低下头,有些黯然地说:“我的父母早早地就过世了,家中如今只有一个老妪看守着门户,所以我无人相伴,只能独自前来。” 十一娘眼看着天色渐晚,即将要回去的时候,封氏那明亮的眼眸中满是不舍,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十一娘的心中也充满了失落。于是,十一娘热情地邀请封氏日后多来往来走动。封氏却面露难色,说道:“姐姐家乃是富贵之门,而我向来与姐姐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若贸然前来,恐怕会招来他人的讥讽和嫌弃。” 十一娘却态度坚决,一再坚持邀请。封氏无奈地回答:“那好吧,等改日有合适的机会。” 十一娘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当即摘下了一股金钗送给封氏,封氏也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发髻上的绿簪作为回赠。 十一娘回到家中之后,满心满脑都是封氏的身影,对她的思念之情日益加深。她拿出封氏所赠的簪子,仔细端详,发现这簪子既不是金制的,也不是玉做的,家里的其他人都不认识这是什么材质,都觉得十分奇怪。十一娘因为日思夜想,心情惆怅,竟然因此生了病。她的父母见女儿如此,赶忙询问是何缘故,还派人到附近的村子去打听封氏的情况,却都没有任何消息。 时光匆匆,转眼间就到了重阳节。十一娘的身体愈发虚弱,心情也烦闷不堪。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就让侍女勉强搀扶着自己去花园里走走,散散心。在东篱下,她让人摆好了褥子,准备稍作歇息。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女子攀着墙头向里偷看。十一娘抬眼一瞧,这不正是心心念念的封氏吗?封氏急切地喊道:“姐姐快拉我一把!” 侍女赶紧听从,封氏一下子就从墙上下来了。十一娘又惊又喜,激动得立刻站起身来,拉着封氏一同坐在褥子上,又忍不住责备她违背了当初的约定,还急切地询问她这是从哪里来的。封氏解释道:“我家距离这里着实不近,我时常来舅舅家玩耍。之前跟姐姐说在邻村,其实是因为舅舅家在那里。自从与姐姐分别之后,我对姐姐的思念犹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然而我身份贫贱,与姐姐这样尊贵的人交往,还没等登门,心里就先充满了惭愧。我害怕姐姐家的婢女和仆人看不起我,所以一直犹豫着不敢前来。刚才我经过墙外,听到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就忍不住攀着墙看一看,心里期盼着是姐姐,没想到今日果然如愿以偿了。” 十一娘听了,心中感动不已,便向封氏讲述了自己因为思念她而生病的缘由。封氏听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落下,接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不应该来的,如今我这样贸然前来,应当小心谨慎一些才是。那些喜欢造谣生事的人,若是知道了,定会到处散布蜚短流长,我可真是受不了这样的闲言碎语。” 十一娘连连点头,表示答应。随后,两人携手一同回到房间,同睡一榻,彼此敞开心扉,尽情倾诉着心中的思念与牵挂。说来也神奇,十一娘的病很快就痊愈了。从此,两人结拜为姐妹,她们的感情愈发深厚,连衣服和鞋子都常常互相换着穿。要是见有人来了,她们就赶紧藏在夹幕之间。 就这样过了五六个月,有一天,范公和夫人正在下棋,十一娘和封氏在一旁陪伴。夫人不经意间一转头,瞧见了封氏,仔细端详之后,惊讶地说道:“哎呀,这可不就是我女儿的好友嘛!” 接着,夫人转头对十一娘说道:“闺中能有这样的良友相伴,是我们大家都高兴的事儿,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呢?” 十一娘赶忙转达了封氏之前的顾虑。夫人看向封氏,微笑着说道:“孩子,能有你陪伴我女儿,我这心里别提多欣慰了,你又何必隐瞒呢?” 封氏听了,羞得满脸通红,只是默默地拈着衣带,不知该如何作答。夫人离开之后,封氏就提出要告别回家。十一娘苦苦挽留,封氏这才勉强留了下来。 到了晚上,封氏神色慌张地从门外匆忙跑了进来,哭着说道:“姐姐,我本来就说不能留在你这里,今天果然遭受了这样的大辱!” 十一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诉弄得一头雾水,赶忙惊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封氏抽抽搭搭地说道:“刚才我出去换衣服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男子,蛮横无理地前来纠缠我,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侥幸逃脱。姐姐呀,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 十一娘仔细地询问那男子的模样,而后满怀歉意地说道:“妹妹莫要生气,那是我那不懂事的傻哥哥。我一定会将此事告知夫人,让夫人用棍子责罚他,为妹妹出气。” 封氏却态度坚决,一定要走。十一娘苦苦请求封氏等到天亮再走。封氏说道:“姐姐,舅舅家距离这里近在咫尺,只需要一个梯子让我翻过墙去就行了。” 十一娘见实在留不住她,只好让两个婢女翻过墙去送她。走了大约半里路左右,封氏向两个婢女道谢之后,就自己走了。两个婢女回来之后,十一娘坐在床边,悲伤不已,满心惋惜,那神情就如同失去了自己的伴侣一般。 又过了几个月,十一娘的婢女因为有事去了东村。傍晚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封氏和一位老妪正一同走着。婢女见了,满心欢喜,赶忙行礼问候。封氏的脸上也满是悲伤之色,急切地询问起十一娘的近况。婢女一把拉住封氏的衣袖说道:“三姑呀,快跟我回去。我家姑姑天天盼着您,都快盼得要死了!” 封氏说道:“我也想念她呀,只是我不乐意让家人知道我与你家小姐的往来。你回去把园门打开,我自己过去便是。” 婢女听了,赶忙回去将此事告诉了十一娘。十一娘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按照封氏所说的打开了园门,封氏果然已经在园中了。姐妹相见,各自诉说着分别以来的种种经历,情意绵绵,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一直聊到深夜也毫无睡意。看到婢女睡熟之后,两人就悄悄起身,移到同一张枕头上,说起了体己的悄悄话。封氏轻声说道:“姐姐,我早就知道你还未曾许配人家。以姐姐的才貌和门第,想要找到如意郎君并非难事。可是那些纨绔子弟大多是不靠谱的,如果姐姐想要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好伴侣,可千万不要以贫富来衡量。” 十一娘听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封氏接着说道:“去年咱们相遇的地方,如今又在做法事。明天姐姐再去一趟,我保证能让姐姐见到一个如意郎君。我小时候曾经读过相人的书,眼光还是挺准的,不会看错的。” 天快亮的时候,封氏就起身告辞离开了,还约好了在寺庙相见。十一娘果然依约前往,到的时候,封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两人游览了一圈之后,十一娘就邀请封氏一同坐车回去。在携手出门的时候,她们见到了一个秀才,看上去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袍,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但他的容貌英俊,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封氏偷偷地指着这个秀才对十一娘说:“姐姐,你看,这个人将来可是能进翰林院的大才子呀。” 十一娘听了,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封氏便与十一娘告别,说道:“姐姐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到了傍晚,封氏果然来了,对十一娘说道:“姐姐,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这个人就是咱们同里的孟安仁。” 十一娘一听,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我听说他家里贫穷,恐怕不太合适吧。” 封氏一脸严肃地说道:“姐姐呀,你怎么如此看重世俗的贫富呢!这个人若是将来一直贫贱,我就挖掉自己的眼珠,再也不给天下人相面了!” 十一娘犹豫着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封氏说道:“希望姐姐能给我一样东西,我拿去和他订下盟誓。” 十一娘有些担忧地说道:“姐姐,你怎么如此草率呀?父母都还在,要是此事不成,那可如何是好?” 封氏说道:“姐姐,我之所以这样做,正是担心此事不成呀。只要咱们的意志坚定,生死都难以将我们分开,又何况是这些外在的阻碍呢?” 十一娘还是坚决不同意。封氏无奈地说道:“姐姐,你的姻缘已经到了,只是这魔劫还没有消除。所以我才如此着急,想要帮姐姐成就这段良缘,以此来报答咱们之前的情谊。姐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这就走了。我会把姐姐之前送给我的金凤钗,假托姐姐的命令送给他。” 十一娘还想再和封氏商量商量,可封氏已经转身出门离开了。 当时,孟生虽然家境贫寒,但才华横溢。他一直想要寻觅一位称心如意的伴侣,所以直到十八岁了,还尚未订婚。就在这一天,他偶然间看到了十一娘和封氏这两位美女,回去之后,心中反复思量,难以忘怀。一更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封三娘轻轻敲响了孟生的房门,走了进去。孟生点上蜡烛,仔细一看,认出这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位女子,心中大喜,连忙询问她的来意。封氏说道:“我是封氏,是范十一娘的女伴。” 孟生听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仔细询问,就急匆匆地想要上前拥抱封氏。封氏连忙拒绝道:“公子,我可不是自荐枕席之人,我此番前来,是为了给十一娘做媒的。十一娘愿意与公子永结美好姻缘,还望公子赶紧去求婚。” 孟生听了,惊讶得不敢相信,封氏便拿出金钗给他看。孟生见了金钗,高兴得手舞足蹈,信誓旦旦地说道:“承蒙姑娘如此费心,若是我不能得到十一娘,宁愿一辈子打光棍。” 封氏听了,微微一笑,便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孟生就央求邻居的老妇人去范家向范夫人求亲。范夫人嫌弃孟生家境贫寒,竟然都没有和女儿十一娘商量,就立刻拒绝了这门亲事。十一娘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满是失望,对封氏也是又气又怨,觉得是封氏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然而,那金钗已经送出去了,也难以要回来,十一娘无奈,只能以死来表明自己非孟生不嫁的决心。 又过了几天,有某个绅士为自己的儿子向范家求婚。这绅士担心婚事不成,便央求当地的县令出面做媒。当时,这个绅士正有权有势,范公心里对他有所忌惮。于是,范公便来询问十一娘的意见,十一娘一脸的不高兴。母亲再三追问,十一娘却只是默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流泪。十一娘暗中派人告诉夫人,自己非孟生不嫁。范公听了,勃然大怒,不仅怀疑十一娘和孟生有私情,还立刻答应了那个绅士家的求婚,并且选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尽快举行婚礼。十一娘气愤不已,干脆连饭也不吃了,每天只是躺在床上,郁郁寡欢。到了迎亲的前一天晚上,十一娘却忽然起身,精心地梳妆打扮起来。夫人见了,还暗自高兴,以为女儿想通了。可谁知道,不一会儿,就有侍女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不好了,小姐上吊自尽了!” 全家上下顿时乱成了一团,又惊又哭,可是此时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三天之后,十一娘就被下葬了。 孟生自从邻居老妇人回来传达了范夫人拒绝的消息之后,心中愤恨欲绝。但他还是不死心,远远地打听着范家的消息,妄想着还有挽回的余地。当他得知十一娘已经许配给他人之后,怒火中烧,顿时觉得万念俱灰。不久之后,又听说十一娘已经入葬,孟生悲伤不已,恨不能立刻就追随佳人而去。一天傍晚,孟生出门,打算趁着夜色去十一娘的墓前大哭一场。忽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孟生走近一看,竟然是封三娘。封三娘一见到孟生,就满脸喜色地向他道喜说:“恭喜公子,您的喜事就要成了。” 孟生听了,泪流满面地说道:“三娘,你难道不知道十一娘已经去世了吗?” 封氏说道:“公子,我所说的能成,正是因为十一娘死了。您赶紧叫家人挖开十一娘的坟墓,我有奇异的药能让她起死回生。” 孟生听了,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按照封氏所说的去做。他们挖开了坟墓,打开了棺材,然后又把墓穴重新掩盖好。孟生亲自背着十一娘的尸体,和封三娘一起回到了家中,将十一娘放在床上,给她喂下了药。过了一会儿,十一娘竟然真的苏醒了过来。十一娘醒来之后,看到封三娘,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封三娘指着孟生说道:“姐姐,这是孟安仁孟公子呀。” 接着,封三娘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十一娘,十一娘这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了。封三娘担心消息走漏出去会惹来麻烦,于是便和孟生、十一娘一起去了五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躲避。 过了一段时间,封三娘想要离开。十一娘苦苦哀求她留下来作伴,还让她在别院居住。于是,她们卖掉了十一娘陪葬的饰物,用作生活的费用,日子过得还算有些小积蓄。封三娘每次遇到孟生前来,都会刻意避开。十一娘见状,不慌不忙地劝说道:“姐姐,咱们姐妹亲如骨肉,可终究也不能相聚一辈子呀。依我看,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封三娘却摇了摇头说道:“妹妹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得到了奇异的修炼秘诀,通过吐纳之法可以长生不老,所以我不愿意嫁人。” 十一娘笑着说道:“姐姐,这世上流传的养生术多得数不胜数,简直是汗牛充栋,可真正实践有效的又有几个呢?” 封三娘认真地说道:“妹妹,我所得到的秘诀可不是世人所熟知的那些。世上流传的大多并非真正的秘诀,只有华佗的五禽图还算有些道理。凡是修炼的人,无非是想要让气血流通顺畅罢了。如果得了急症,做出虎的形状立刻就能缓解,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十一娘听了,暗中与孟生商量,让孟生假装出门。到了夜里,十一娘强行劝封三娘喝酒,封三娘喝得酩酊大醉。孟生趁机偷偷玷污了封三娘。封三娘醒来之后,生气地说道:“妹妹,你可害苦了我!倘若我能守住色戒,修道成功应当升入第一天。如今落入你们的奸计,这都是命啊!” 说完,封三娘起身就要告辞。十一娘赶忙表达自己的诚意,又哀求封三娘原谅。封三娘无奈地说道:“妹妹,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是一只狐狸。因为看到你的美丽容貌,我一时心生爱慕,如同作茧自缚,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这是情魔的劫难,并非人力所能控制的。我要是再留下来,魔障会越来越深,永无止境。妹妹,你的福泽还长远着呢,你一定要珍重自爱。” 说完,封三娘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孟生和十一娘见此,惊叹了很久。 又过了一年,孟生在乡试和会试中果然都考中了,还在翰林院任职。他递上名帖,前去拜见范公。范公想起之前的种种,心中羞愧后悔,不愿意见孟生。孟生坚决请求相见,范公这才勉强同意见他。 孟生进去之后,恭恭敬敬地行子婿之礼,然后伏地跪拜,那态度极其恭敬谦卑。范公见此情景,却是怒容满面,心中怀疑孟生此举是轻薄无礼、不知规矩的表现。 孟生见范公动怒,赶忙请求能与范公单独谈话。待旁人退下后,孟生便开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范公听了孟生的讲述,脸上仍是半信半疑的神情,心中依旧不太相信孟生所说的这一系列离奇曲折的事情。为了弄清楚真相,范公暗中派人前往孟生的家里去仔细打探实际的情况。派去的人回来后,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范公这才终于相信了孟生所言不虚,心中顿时充满了惊喜与懊悔。惊喜的是女儿十一娘竟然还能死而复生,懊悔的是自己当初不该那般固执和武断,差点就酿成了大错。 但范公毕竟在官场多年,深知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祸端。于是,他暗中告诫家中众人,千万不可将此事向外宣扬,要把这个秘密深藏在心底。 又过了两年,当初那个有权有势、试图为儿子求娶十一娘的绅士,因为行贿之事被朝廷察觉。朝廷震怒,下令将这对父子发配到辽海去充军。至此,范家之前所面临的压力和威胁彻底消除,十一娘这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回娘家探望父母。 当十一娘踏入娘家的大门时,范公和夫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家人相拥而泣,感慨万分。他们回忆起过去的种种经历,都觉得恍若隔世。 此后,范家与孟生的关系渐渐缓和,双方开始频繁往来,彼此的情谊也日益深厚。十一娘更是时常往来于娘家和夫家之间,照顾双方的家人,传递亲情与温暖。 而孟生在官场上也是顺风顺水,他凭借着自己出众的才华和刚正不阿的品性,赢得了上司和同僚们的尊重与认可。他积极为百姓谋福祉,提出了许多有益的政策和建议,解决了不少民生难题。在他的治理下,当地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秩序井然。他的功绩得到了上级的表彰,也在百姓中赢得了极高的声誉。 十一娘和孟生夫妻二人感情愈发深厚,他们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共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无论是生活中的琐碎小事,还是人生中的重大抉择,他们都彼此尊重,相互商量。 在闲暇时光,他们会一起漫步在庭院中,欣赏花草树木,感受大自然的美好;会一起坐在书房里,读书品茶,谈论诗词歌赋。他们也会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挑战,从不抱怨,从不退缩。 他们的爱情故事在当地传为美谈,人们都对他们的坚贞爱情赞不绝口。大家称赞他们在经历了重重磨难和考验之后,依然坚守着彼此的爱情,最终还是携手走到了一起,成就了一段令人羡慕的美满姻缘。 第79章 狐梦 我的朋友毕怡庵,此人气质独特,洒脱不羁,与常人迥异。他的性格豪爽放纵,还特别以此为乐,丝毫不加掩饰。其相貌丰腴肥胖,胡须浓密茂盛,在文人雅士的圈子里,那可是声名远扬。 曾有这么一次,因着某些事务,他来到叔父刺史公的别墅。在那别墅的楼上,他寻得一处休憩之所。早有传闻说,这栋楼里向来是狐仙时常出没的地方。毕怡庵每次捧读《青凤传》这一故事时,内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涌起强烈的向往之情,满心遗憾自己不能像故事中的主人公那般幸运地邂逅狐仙。于是,他在这楼上休息之时,便聚精会神,全情投入地想象着、思考着,满心期待能有奇妙的际遇。后来,他回到自己的书房,此时,天色已经渐近黄昏。 当时正值炎热难耐的暑月,酷热的天气让人难以忍受。他索性对着门户就地睡下。在睡梦中,他忽觉有人在轻轻摇晃自己,猛然惊醒后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年龄已然超过四十岁的妇人站在眼前。虽说这妇人年事已高,但风韵犹存,身上仍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难以忽视。毕怡庵万分惊讶,匆忙起身,急切地询问道:“请问您究竟是谁?” 那妇人脸上挂着笑意,回答说:“我乃是狐仙呀。承蒙您一直对我们心怀惦念,我这心里头暗自充满了感激,所以今日特地前来接纳您的这番深情厚意。” 毕怡庵听闻此言,心中不禁大喜过望,一时难以抑制,竟忍不住用诙谐的言语对她加以调侃。妇人笑着说道:“我如今这岁数着实是大了些,即便旁人不嫌弃我,我自己也先觉着有些难为情啦。不过,我有个小女儿,已然到了及笄之年,正是适宜侍奉您的好时候。明日夜晚,您切记莫要让他人留在房间里,届时,我自会带着她前来与您相见。” 言罢,妇人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远。 到了夜里,毕怡庵依着妇人所言,早早焚起香来,安静而又满心期待地坐等。果不其然,那妇人带着女儿如期而至。这女儿的姿态娴静温婉,容貌之美堪称举世无双,简直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让人看了不禁为之倾倒。妇人满怀慈爱地对女儿说道:“毕郎与你呀,有着前世注定的缘分。今晚,你就留在这儿吧。只是明日清晨,你可要记得早早回去,切不可贪恋睡懒觉哟。” 毕怡庵听了,赶忙欣喜地拉着女子的手,一同进入了帷帐之中。在帷帐里,他对女子关怀备至,尽显温柔与体贴。一番浓情蜜意过后,女子娇嗔地笑着说:“肥郎您这般痴缠沉重,真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呢。” 天尚未破晓,女子便匆匆离开了。 次日夜晚,妇人独自前来,面带喜色地对毕怡庵说道:“姐妹们听闻我家有了您这位新女婿,都满心欢喜,打算为我好好庆贺一番。明日呀,就委屈您跟着我一同前往相聚。” 毕怡庵一听,连忙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这聚会设在何处呀?” 妇人微笑着回答:“大姐特意做东,设宴款待,那地方离这儿不算太远。” 毕怡庵听了,自是满心欢喜,怀着期待的心情,老老实实地等候着。然而,时光一分一秒地过去,许久许久,妇人她们却迟迟不见踪影。毕怡庵的身体渐渐感到疲倦不堪,整个人也变得慵懒起来。他实在支撑不住,刚趴在桌案上想要小憩一会儿,那女子却忽然走了进来,面带歉意地说道:“劳烦您久等啦。” 话音刚落,便伸手拉着毕怡庵的手,一同启程前行。 走着走着,忽然之间,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此处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院落。他们径直走进中堂,抬眼望去,堂内灯烛交相辉映,闪烁的光芒灿烂夺目,宛如点点繁星璀璨闪耀。不一会儿,主人款款而来。这位主人年龄约莫将近二十岁,妆容淡雅,却美得惊心动魄,让人看了不由得心驰神往。她恭敬地敛衽行礼,向毕怡庵表达了祝贺之意。祝贺完毕,众人正要入席就座,就在这时,一名婢女快步走进来说道:“二娘子到了。” 紧接着,就瞧见一个女子款步走进堂来,年龄大概在十八九岁左右。她一见到妇人的女儿,便笑着打趣道:“妹子已经经历了男女之事。不知这位新郎官可还让您满意呀?” 妇人的女儿听了,顿时羞恼不已,举起扇子就朝她的后背打去,还狠狠地白了她一眼。二娘见状,不仅不恼,反而接着调笑道:“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摔跤嬉戏的场景吗?妹妹那时呀,特别害怕别人数她的肋骨。只要我远远地呵斥一声,伸出手指吓唬吓唬她,她立马就笑得喘不过气来,简直无法自控。不仅如此,她还冲我发火呢,说我应当嫁给僬侥国的小王子。我当时就回应她,说这小婢女日后呀,定会嫁给一个满脸胡须的郎君,还会不小心被刺破小嘴。没想到呀,如今这戏言竟然真的成真了。” 大娘听了,不禁掩面而笑,说道:“难怪三娘子会这般恼怒诅咒呢!新郎官就在身旁,你却这般没个正形,肆无忌惮地瞎闹!” 又过了片刻,众人一同举杯落座,筵席正式开始,欢声笑语顿时充满了整个厅堂。忽然,一个娇俏的少女怀抱着一只猫走了进来。这少女年龄大约十二三岁,头发尚未完全长成,却已然生得艳丽妩媚,那骨子里透出的风情简直让人过目难忘。大娘瞧见她,笑着说道:“四妹妹怎么也来了,莫不是也要来见见姐夫?只是这堂中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了呀。” 说罢,大娘伸手将少女提了起来,抱在自己的膝头之上,随后拿起桌上的菜肴和果品,悉心地喂给她吃。过了一会儿,大娘兴许是抱累了,又把少女转到了二娘的怀中,嘴里念叨着:“哎呀呀,这孩子可真沉,压得我这腿和股都酸痛得厉害啦!” 二姐听了,笑着说道:“这婢女都长这么大了,身子骨就像有百钧那么重,我这身子骨向来脆弱,实在是难以承受她的重量。既然她一心想见姐夫,姐夫本就身强体壮、高大威猛,那肥肥的膝盖想必是能够忍受她坐一会儿的。” 于是,二娘毫不客气地把少女捉了起来,放置在了毕怡庵的怀中。少女刚一入怀,毕怡庵只觉一阵香软袭来,轻得仿佛怀中无人一般。毕怡庵满心欢喜,抱着她一同举杯畅饮。大娘见了,忙出言提醒道:“小婢女可别贪杯喝太多哟,要是不小心醉了失态,恐怕会被姐夫笑话的。” 那少女却不听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还用手不停地逗弄着怀中的猫。那猫不知怎的,突然 “喵喵” 叫了起来。大娘见状,赶忙说道:“还不赶紧把猫扔掉,这样抱着,小心身上要长跳蚤虱子了!” 二娘则在一旁笑着说道:“咱们不妨就请用这狸猫来作为酒令吧,大家拿着筷子依次传递,猫叫的时候传到谁那里,谁就得喝酒。”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趣,纷纷按照她说的去做。说来也怪,每次传到毕怡庵这里,那猫总是会叫。毕怡庵本就酒量过人,也不推辞,连着喝了好几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这小女子在暗中故意让猫叫的。大家知晓了这其中的猫腻,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二姐笑着打趣道:“小妹子快回去吧!别把郎君给压坏了,不然恐怕三姐会埋怨人的。” 小女郎听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猫离开了。 大姐见毕怡庵如此海量,善于饮酒,心中一动,便摘下自己发髻中的饰物,用来盛酒劝他喝下。毕怡庵起初瞧着那发髻饰物,感觉容量不过一升左右。然而,真正喝起来,却感觉仿佛有好几斗那么多。等到好不容易喝干了再看时,这才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片荷叶。二娘见状,也跃跃欲试,想要敬酒,毕怡庵赶忙推辞,说自己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二娘却不肯罢休,拿出一个口脂盒子,这盒子比弹丸大一些,倒上酒后说道:“既然您实在不能喝酒,那不妨就稍稍表示一下心意,抿上一口也好。” 毕怡庵看了看,觉得就这么一点酒,自己一口应该就能喝完。谁曾想,他接连吸了一百口,那酒却仿佛怎么也吸不完。女子在旁边瞧出了端倪,连忙用小莲杯换下了盒子,说道:“您可千万别被奸人给算计了。” 把盒子放置在桌上再看,竟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钵。二娘见自己的小把戏被识破,顿时恼羞成怒,说道:“这关你什么事!才做了三天郎君,就这么护着他,亲亲热热的!” 毕怡庵也不生气,拿起杯子对着口,一仰头,瞬间就将酒喝得干干净净。刚喝完握着杯子,只觉这杯子触感腻软;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杯子,原来是一只罗袜,而且这罗袜的装饰精美绝伦,巧夺天工。二娘一把夺过罗袜,嗔骂道:“狡猾的婢女!什么时候偷偷把人的鞋子拿去了,怪道我的脚一直觉得这般冰冷!” 骂完,二娘便起身,匆匆进入房间去换鞋了。 随后,女子约毕怡庵离席告别。女子一路送他出了村,嘱咐他自行回去。毕怡庵独自一人往回走着走着,忽然之间就醒了过来。这才惊觉,方才的种种经历竟然只是一场梦景。然而,他的口鼻之中依然弥漫着浓浓的酒气,这让他感到既惊奇又疑惑。到了傍晚时分,那女子竟然真的来了,开口说道:“昨晚您可没被那美酒给醉死呀?” 毕怡庵一脸茫然地说道:“我正满心疑惑,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呢。” 女子微笑着解释道:“姐妹们呀,都害怕您狂躁喧闹,所以特意借梦的形式与您相聚,其实这并不是一场虚幻的梦。” 女子每次和毕怡庵下棋,毕怡庵总是输得一败涂地。女子忍不住笑着调侃道:“您每天都这般痴迷于下棋,我原本还以为您必定有着高超非凡的棋艺呢。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罢了。” 毕怡庵听了,赶忙虚心地请求女子能够指点教导。女子耐心地说道:“下棋的技巧呀,关键在于个人自己去领悟体会。我又如何能够直接让您棋艺精进呢?不过,要是咱们能够朝夕相处,您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受到感染,或许对您的棋艺会有所助益。”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毕怡庵自觉棋艺稍有进步。女子试探着与他对弈,下完之后,笑着摇摇头说:“还不行,还不行,您这棋艺还得继续磨练。” 毕怡庵出去和曾经一起下棋的朋友们相聚对弈,朋友们都惊讶地发觉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渐渐地都对他的棋艺感到惊奇。 毕怡庵为人坦率正直,心里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什么事情。这一次,他不小心稍微泄露了和狐仙之间的奇妙经历。女子得知此事后,面露愠色,责备道:“难怪那些志同道合的人都不愿意和狂生交往!我多次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务必守口如瓶,小心谨慎,您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如此大意?” 说完,女子满脸怒容,一副想要就此离开,不再往来的样子。毕怡庵见女子动怒,顿时慌了神,不停地道歉赔罪。女子见他态度诚恳,这才稍微消了气。但从这以后,女子来探望他的次数渐渐变得越来越稀疏了。 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晚上,女子忽然来了。她独自坐着,和毕怡庵面对面。毕怡庵满心欢喜地邀请她下棋,她却没有应允;又邀请她一同就寝,她也摇头拒绝。就这么静静地相对而坐,惆怅了许久许久。女子忽然开口说道:“您觉得我比起青凤如何?” 毕怡庵赶忙说道:“您呀,大概是超过她了。” 女子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己倒是惭愧不如呀。然而,聊斋先生和您乃是文字之交,情谊深厚。烦请您为我作一篇小小的传记,说不定千年以后,也会有像您一样喜爱怀念我的人呢。” 毕怡庵说道:“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以前是遵照您以前的嘱咐,所以一直保守秘密,没有动笔撰写。” 女子说道:“以前我那样嘱咐您,是有缘由的。如今我即将与您分别,还有什么可忌讳隐瞒的呢?” 毕怡庵关切地问道:“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女子神色略显黯然,回答说:“我和四妹妹被西王母征召,要去做花鸟使,往后怕是不能再回来了。以前有姐姐出行,和您家的叔兄结识,临别之时已经生下了两个女儿,如今这两个女儿尚未出嫁;我和您之间呀,幸好没有什么牵挂羁绊。” 毕怡庵听了,心中满是不舍,请求女子赠言。女子缓缓说道:“平日里为人处世,盛气少一些,平和多一些,这样过错自然就会少了。” 说完,女子缓缓起身,伸手拉住毕怡庵的手,说道:“您送我一程吧。” 他们一路走到大约一里左右的地方,女子眼中含泪,与毕怡庵洒泪分别,说道:“此番从事这个差事,乃是心怀志向。未必就没有再次相会的时期。” 言罢,女子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毕怡庵的视线之中。 康熙二十一年腊月十九日,毕怡庵和我在绰然堂抵足而眠。他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向我讲述了这段奇异非凡的经历。我听了之后,不禁感叹道:“有狐狸能如此奇妙美好,那么聊斋先生的笔墨也算是增添了一份别样的光荣啊。” 于是,我便将这段故事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第80章 布客 在长清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位人士,他主要依靠贩卖布匹来维持生计,由于生意上的需要,他时常在泰安这个地方客居。 有一天,他偶然听闻当地有一位在星命之学方面造诣极深、极为擅长推算的术士。怀着对自身命运的关切与忐忑,他怀着满心的期待与些许的紧张,亲自前往术士那里,希望能从其口中得知自己未来的吉凶祸福。 当这位术士为他进行了一番深入细致的推算之后,术士的脸色变得格外严肃,语气沉重地对他说道:“从目前的推算结果来看,你的运数状况极为不佳,简直可以说是恶劣到了极点。我强烈建议你,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你的行囊,赶紧回家去,片刻都不要耽误。” 这番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让这人的内心被恐惧和不安所占据。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但他也深知事不宜迟,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和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的财物整理好,匆匆忙忙地踏上了向北的归程。 在归途中,他偶然邂逅了一个身着短衣的人。此人的装扮颇具特色,看起来就像是衙门里常见的差役模样,给人一种严肃、干练且略带威严的感觉。起初,他们只是彼此礼貌性地点头示意,眼神中带着些许的陌生和疏离。然而,随着路程的不断推进,两人之间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从简单的问候,到谈论沿途的风景,再到分享各自的见闻和经历。令人惊喜的是,他们发现彼此在很多方面的观点和想法都不谋而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无论是对人生的看法,还是对世间诸事的评价,都能找到共同的语言。随着话题的不断深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变得相谈甚欢,无比投机。 这人本就心地善良,热情好客,又看到与短衣人如此合拍,心中更是欢喜。他慷慨大方地多次主动购买美味的酒食,充满诚意地招呼短衣人和自己一同享用。每一次的相聚,都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融洽而温馨。短衣人对他的这种豪爽和友善深为感动,内心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在一次轻松愉快的交谈中,这人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好奇,语气亲切地询问短衣人:“不知您此番出行,究竟是在从事何种重要的营生呢?” 短衣人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认真,稍作停顿后回答说:“实不相瞒,我即将前往长清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些亟待我去处理的事务。” 这人一听,好奇心更盛,紧接着又追问道:“那不知道这事务具体是为了谁呢?” 短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神色凝重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牒文,小心翼翼地递给这人,并说道:“你自己仔细看看,或许就能明白一二。” 这人怀着满心的疑惑接过牒文,聚精会神地审视起来。这一看,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牒文上的第一个名字,竟然清清楚楚地写着他自己。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嘴唇颤抖着,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问道:“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因为何种缘由要拘捕我呀?” 短衣人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中充满了同情和无奈,缓缓说道:“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乃是来自蒿里山的鬼差,隶属于东四司,专门负责处理这类事务。以我所见,想来应该是你的寿数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才会在这牒文之上。” 听到这番话,这人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他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抓住短衣人的衣袖,苦苦哀求道:“求求您,求求您发发慈悲,一定要救救我呀!” 鬼差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我能力有限,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这已经注定的命运。不过,你也不要完全陷入绝望之中。你看,这牒文上要拘捕的人众多,要把所有人都拘捕召集齐全,还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你现在抓紧时间赶快回家去,尽可能地把身后之事安排妥当。我念在咱们这一路同行,相处愉快,颇为投缘的份上,到时候我会最后来招呼你,这也算是我对你的一份微薄的报答了。” 又过了没多久,他们一同走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让人感到棘手的是,这座河上原本的桥梁不知为何竟然断裂了,只剩下残缺的桥身横在那里。过往的行人若想要过河,就不得不艰难地涉水而行,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河水冲走,处境十分危险和艰难。鬼差望着这混乱的场景,转过头来对这人说道:“你要知道,你很快就要面临生命的终结,到那时,就算你拥有再多的钱财,也无法带走哪怕是一分一毫。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你不妨考虑一下。趁着现在还有些许的时间,你不如拿出一部分钱财,在这里出资修建一座新桥,为过往的行人提供便利。虽然这建桥的过程必然会耗费大量的财力和人力,也会给你带来不少的麻烦,但从长远来看,或许对你会产生那么一点点的益处,说不定能为你积攒一些阴德。” 这人听了鬼差的这番话,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经过一番内心的挣扎和权衡,他觉得鬼差的话不无道理,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等他历经艰辛回到家中后,顾不上休息,立刻将这一路上惊心动魄的遭遇,包括遇到鬼差以及牒文上自己名字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给了妻子听。他的妻子听后,也是吓得花容失色,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接着,他吩咐妻子赶紧为自己准备办理后事所需的一切物品和事宜,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疏漏。同时,他们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四处召集能工巧匠,热火朝天地开始动工建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建桥的工程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着。工匠们不辞辛劳,日夜赶工,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木材都倾注了大家的心血和汗水。然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鬼差却始终没有出现。这人的心里不禁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开始暗自犯起了嘀咕,对鬼差之前所说的那些话也渐渐地产生了怀疑。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直到有一天,就在这人几乎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鬼差忽然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鬼差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兴奋地说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可没有半点哄骗你的意思。我已经把你慷慨出资建桥,造福大众的这一善举,详细地上报给了城隍老爷。城隍老爷又将此事郑重地转达给了冥司。冥司经过一番慎重的讨论和审议,一致认为,就凭你这建桥方便众人的大善之行,足以证明你的心地善良,应当给予嘉奖,为你延长寿命。现在,那牒文上你的名字已经被彻底除去了,再也不用担心被拘捕的事情了。我今天特意赶来,就是为了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亲口告诉你。” 这人听到这个期盼已久的喜讯,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他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鬼差连连磕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语,那感激之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后来,这人又因为某些机缘巧合,再次来到了泰山。他的心中始终铭记着鬼差的大恩大德,一刻都未曾忘记。他怀着一颗无比虔诚和恭敬的心,精心准备了数量众多、品质上乘的纸钱。在一个安静且庄重的地方,他饱含深情地大声呼喊着鬼差的名字,然后神情肃穆地进行了一场极为隆重的祭奠仪式,以此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深厚且真挚的感激之情。 刚刚祭奠完毕,他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那个短衣人神色匆匆、脚步慌乱地朝他快步走来。短衣人的脸上满是紧张和焦虑,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哎呀呀,你这次可真是差点给我惹下了弥天大祸呀!就在刚才,司君正在全神贯注地处理极为重要的事务,幸亏他没有听到你呼喊我的名字。要是被他听到了,知晓了我与你的这番往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我可就倒了大霉啦!” 说完,这人怀着满心的愧疚,陪着短衣人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短衣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道:“以后呀,你可千万不要再到这里来找我了。倘若以后你因为某些事情需要往北去,我一定会想办法绕道路过,主动去拜访你的。” 说完,两人满含不舍地相互凝望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作揖道别,各自转身,缓缓地消失在了对方的视线之中。 第81章 农人 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山脚下,有一位勤劳质朴的农民,他日复一日地在那片土地上辛勤耕耘,从早到晚,不曾有丝毫懈怠。他的妻子是个温柔贤惠之人,对他关怀备至。每天,她都会用一个精美的陶器给他送来热气腾腾、美味可口的饭菜。 有那么一天,如同往常一样,农民在田间劳作得累了,便坐在田埂上享用妻子送来的饭菜。待他吃饱喝足后,随手就把那还装着剩余粥食的陶器放置在了田垄旁边。然后,他又继续投入到忙碌的农活之中。 当夕阳的余晖渐渐染红了天边,天色也随之逐渐暗了下来,农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当他路过放置陶器的地方,习惯性地再去查看那个陶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陶器里面原本剩余的粥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点滴未留。起初,农民以为只是偶然的情况,或许是被路过的鸟儿或者其他小动物给偷吃了。 然而,这样的情况并非仅此一次。一次、两次,甚至接二连三地屡次发生,这就不得不让农民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疑惑和不解。他开始琢磨,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如此巧妙地每次都将陶器中的粥食吃得干干净净。 于是,为了彻底弄清楚这其中的蹊跷,在又一次妻子送饭来之后,农民佯装像往常一样,扛着农具离开了田地。但实际上,他悄悄地躲在了不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斜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偷偷观察着那个放置在田垄旁的陶器。 果不其然,过了不大一会儿,只见一只毛色光亮、身形矫健的狐狸,迈着轻盈而又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过来。这狐狸左顾右盼,显得十分警觉,确定四周无人后,才慢慢靠近那个陶器。然后,它迫不及待地把头探进了陶器里面。 一直在暗中紧盯着的农民,见此情形,立刻轻手轻脚地扛起手中那把沉重的锄头,屏气凝神,悄悄地一步步靠近。趁狐狸正吃得投入、毫无防备之时,农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用力挥动锄头击打过去。 那狐狸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肝胆俱裂,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转身就想拼命逃窜。然而,由于它刚才为了吃到陶器里的粥,把头伸进得太深,此刻那陶器竟紧紧地套在了它的头上,犹如一个牢固的枷锁,使得它无论怎样拼命挣扎,都无法摆脱。 狐狸在极度的惊慌中,不顾一切地扭动身体,四爪胡乱地蹬踹。结果一个不小心,它重重地跌倒在地。这一摔,竟意外地碰碎了套在头上的陶器。这下,它的头终于得以挣脱出来。 当狐狸好不容易抬起头,一眼看到手持锄头、怒目而视的农民时,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它再也顾不得其他,逃窜的速度愈发加快,仿佛身后有索命的恶鬼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远处的山岭奔去。只见它连滚带爬,跨越草丛,跳过石头,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飞逝。转眼间,过去了好几年的光阴。 在山的南边,有一户家境殷实、地位尊贵的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个如花似玉、温柔善良的女儿。然而,不幸的是,这个女子被一只狡猾的狐狸给缠上了,日夜不得安宁。这狐狸常常在夜晚出没,扰得女子心神不宁,无法安睡。 家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想尽了各种办法。他们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道士,绘制了威力强大的符咒,张贴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又请来了法力高深的法师,举行了一场又一场庄严的法事,念动各种神秘的咒语,试图驱赶这只作祟的狐狸。但令人无奈的是,所有的这些努力都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这狐狸不仅没有被赶走,反而愈发嚣张跋扈。有一天,它竟当着女子的面,得意洋洋地说道:“哼,就凭这些纸上画的符咒,能把我怎么样?我根本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女子听了,心中虽然充满了恐惧,但还是强装出镇定的样子,试图用计哄骗狐狸,说道:“您的道术如此高深,本领如此强大,如果您愿意从此不再作祟,不再吓唬我,我甘愿与您永远和睦相处,好好陪伴您。只是我心中实在好奇,不知道像您这样神通广大的,生平是否也有害怕的东西或者人呢?” 狐狸听了女子的这番话,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的陷阱,它放松了警惕,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向来在这世间横行无忌,无所畏惧。不过嘛,十年前在北山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次惊险的经历。当时我偷偷去田边找食物吃,没想到被一个人发现了。那个人戴着宽宽的斗笠,手里还拿着一把弯脖子的兵器,那气势可吓人了,差点就把我给杀了。直到现在,每当想起那件事,我仍然心有余悸,感到后怕不已。” 女子听完狐狸的这番话,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将这一重要的信息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听后,紧锁眉头,陷入了沉思。他心里寻思着,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只狐狸所害怕的那个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女儿被狐狸作祟的问题。可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也不清楚那个人居住的具体地方,想要打听询问也根本无从下手。 恰好在这个时候,家中有个仆人因为一些琐碎的事务来到了那个曾经发生狐狸偷食事件的山村。在村子里,仆人与村民们闲聊的时候,无意间就把富贵人家女儿被狐狸作祟的奇怪事情当作谈资说了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正好有一个人听到了仆人的讲述,他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极度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大声说道:“这和我当年的遭遇简直一模一样!难道说,就是当年被我追逐的那只狐狸,现在修炼成精,变成妖怪来作恶了?” 仆人听到这人的话,也感到十分的惊异和意外。他不敢有片刻的耽误,连忙与这人告辞,骑上马就往回赶,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自己的主人。 主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大喜过望,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命令仆人再次骑马返回那个山村,务必把那个农民请来。 仆人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山村,见到农民后,他翻身下马,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便恭恭敬敬地向农民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主人急切的请求。 农民听了仆人的叙述,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以前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世上的狐狸多如牛毛,谁能保证就是同一只呢?况且它现在既然能够变成妖怪来作祟,想必是有些厉害的本事的。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它又怎么会害怕我呢?” 然而,这富贵人家态度坚决,一心想要农民帮忙试一试。他们不断地央求,言辞恳切。农民实在推脱不过,只好按照他们的要求,重新穿戴得和当年那天一模一样,然后跟着仆人走进了女子的房间。 一进入房间,农民就举起锄头,用力地戳在地上,双目圆睁,大声呵斥道:“我这些天一直在到处找你,怎么都找不到,没想到你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躲在这里!今天可算让我碰到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一定要杀了你!” 他的话音刚落,就立刻听到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狐狸鸣叫声。那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颤抖。 农民见状,更加装出一副威风凛凛、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真的要将狐狸置于死地。 狐狸被吓得魂飞魄散,随即发出一阵悲哀而又凄惨的声音,苦苦哀求道:“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会改过自新的,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农民大声呵斥道:“赶快给我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出现,这次暂且饶了你!如果还有下次,定不轻饶!” 女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只见那狐狸抱着头,像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老鼠,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从那以后,这户富贵人家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那只作祟的狐狸再也没有出现过,女子也终于能够睡上安稳觉,一家人又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第82章 阿端 在卫辉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戚生的年轻人。他在年少的时候,就展现出一种含蓄而深沉的气质,并且有着非凡的胆量,敢于承担责任。 当时,当地有一户大户人家,拥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宅第。然而,这宅第在大白天竟然也能见到鬼的踪影,宅里的人接二连三地死亡,让人惶恐不安。这户人家因为恐惧,愿意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将这座宅第出售。戚生觉得价格划算,便毫不犹豫地将其购置下来,搬进去居住。 但这座宅第十分宽阔,居住的人却很少。尤其是东院的楼亭,由于长期无人打理,蒿草和艾草肆意生长,茂密得如同树林一般,也就只能暂且荒废搁置在那里。 自从住进来后,戚生家里的人在夜里常常受到惊吓,他们总是惊恐地喧哗着,声称看到了鬼的身影。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一个婢女不幸离世。不久之后,戚生的妻子在傍晚时分前往楼亭,回来之后就染上了疾病,短短数日,便撒手人寰。 家人面对接二连三的诡异死亡事件,内心的恐惧愈发强烈,纷纷劝说戚生搬到其他地方去居住。然而,戚生性格执拗,坚决不听从他们的建议。此时的他,孤身一人,失去了伴侣,内心充满了凄凉和悲伤,常常暗自伤感不已。 而家中的婢女和仆人们,似乎并不理解他的痛苦,又时常拿这些怪异的事情来烦扰他。戚生终于忍无可忍,满腔愤怒。他带着一股倔强的盛气,裹着被子,独自前往那荒僻的亭子里睡觉,还特意点着蜡烛,想要亲自察看究竟有什么怪异之处。 起初,戚生一直保持着警惕,眼睛紧紧盯着四周。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久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情况。渐渐地,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最终竟然睡着了。 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人把手伸进了他的被子里,并且来来回回地摸索着。戚生一下子被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老的大婢女。这婢女耳朵卷曲着,头发蓬乱不堪,体态臃肿得不成样子,模样十分丑陋。 戚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是个鬼。他毫不畏惧,捉住她的手臂,用力推了她一下,脸上带着一丝嘲笑说道:“您这副尊容,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和领教!” 那婢女听了,顿时感到羞愧不已,缩回了手,小步徘徊着,灰溜溜地离开了。 过了一小会儿,一个美丽的女郎从西北角缓缓走了出来。她神情温婉美好,姿态优雅动人,仿佛自带光芒,一下子就吸引了戚生的目光。然而,她一走到灯下,却突然变脸,满脸怒容,大声骂道:“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居然敢在这个地方如此放肆地高卧!” 戚生见到她发怒的样子,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起身笑着说道:“我可是这里的主人,正等着你来交这房税呢。” 说完,他便起身,竟然光着身子就朝女郎扑了过去,想要捉住她。 女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转身逃跑。但戚生反应迅速,抢先跑到西北角,阻挡住了她的退路。女郎这下走投无路,无奈之下,只好坐在了床上。 戚生趁机靠近她,借着烛光仔细端详。这一看,只觉得她美若天仙,心中不禁欢喜起来。于是,他渐渐地将女郎拥入了怀中。 女郎见状,笑着说道:“你这个狂生,难道就不怕鬼吗?小心会给你带来灾祸,让你丢了性命!” 戚生却丝毫不为所动,强行解开她的衣裙。而女郎似乎也并没有太强烈的抗拒之意。 过了一会儿,女郎自己开口说道:“我姓章,小名叫阿端。我命运不济,错嫁了一个放荡不羁的男子。他性格刚愎不仁,对我蛮横无理,肆意折辱。我心中愤恨忧郁,早早地就去世了,被埋在这里已经二十多年。这所宅子下面,其实到处都是坟冢。” 戚生听了,心中好奇,接着问道:“那个老婢女又是什么人呢?” 女郎回答说:“她也是一个过去就死去的鬼,一直跟在我身边服役做事。这宅子里上面要是有活人居住,鬼在夜里就会觉得不安宁。刚才她就是被派来驱赶你的。” 戚生又问道:“那她摸索又是为了什么?” 女郎笑着解释说:“这婢女已经有三十年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了,她的那种渴望之情确实可怜,然而她也太不自量力了。总之,那些胆小怯懦的人,鬼就会更加肆意地欺侮捉弄;而那些刚强正直的人,鬼反而不敢轻易去侵犯。”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邻家的钟声缓缓断了。女郎赶紧穿好衣服下床,说道:“如果您不猜疑我,今夜我还会再来的。” 到了晚上,女郎果然如约而至,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缠绵欢好的程度也更胜从前。 戚生满怀深情地对女郎说:“我的妻子不幸去世了,我心中一直对她感伤怀念,难以释怀。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她给我找来?” 女郎听了他的话,心中也更加悲伤,说道:“我已经死了二十年,这期间谁有哪怕一刻挂念过我呢!您真是个多情之人,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不过,我听说她已经去投胎,有了去处,只是不知道是否还在冥司那里。” 过了一天晚上,女郎高兴地来告诉戚生说:“娘子将要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因为前生她丢失了耳环,因而鞭打婢女,导致婢女上吊自杀,这个案子还没有了结,所以她被延迟逗留在此。现在她还寄住在药王廊下,那里有看守的人。我已经让婢女去行贿,或许她能过来。” 戚生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能够如此自由闲散呢?” 女郎回答说:“凡是冤死的鬼如果不自己去投案,阎摩天子也是不会知道的。” 二更的钟声快要结束的时候,那个老婢女果然领着戚生的妻子来到了这里。戚生一见到妻子,立刻拉住她的手,悲痛欲绝,泪如雨下。而妻子则含着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女郎见状,很识趣地告别离开,说道:“你们两人好好说说这久别之后的心里话,我另外一个晚上再来相见。” 戚生赶忙询问妻子关于婢女死亡的事情。妻子说道:“这件事情已经没关系了,都处理好了。” 说完,两人便上床相互依偎拥抱,那种亲切的感觉就如同生前的欢乐时光一般。从这以后,他们这样的相聚就习以为常了。 后来,又过了五天,妻子忽然哭着对戚生说:“明天我就要去山东了,这分离之苦如此漫长,可怎么办呀!” 戚生听了这话,顿时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哀伤得不能自已。 女郎见状,赶忙劝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暂时得以相聚。” 两人一听,连忙止住眼泪,急切地询问是什么办法。 女郎请求戚生准备十捆钱纸,在南堂的杏树下焚烧,并且拿着这些钱去贿赂押送的人,让他延缓妻子出发的时日。戚生听了,立刻照做。 到了晚上,妻子果然来了,说道:“幸亏有端娘帮忙,现在我们能够相聚十天。” 戚生听了,高兴得不得了,禁止女郎离开,留她一起同床而眠,从晚上一直到早上,唯恐这欢乐的时光匆匆结束。 就这样又过了七八天,戚生眼看着期限将满,夫妻两人整夜哭泣,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只好又向女郎问计,女郎皱着眉头说:“现在的形势很难再想办法了。但可以试试看,不过非得有一百万冥钱不可。” 戚生没有丝毫犹豫,按照女郎所说的数目,如数焚烧了冥钱。 女郎来了之后,脸上满是喜悦,说道:“我派人跟押送的人说情,开始的时候非常困难,但是当他看到这么多钱,心才开始动摇。现在已经用其他的鬼代替你妻子去了。” 从此之后,戚生的妻子白天也不再离开。戚生为了保险起见,把门窗都堵塞起来,让屋里一直保持着封闭的状态,并且灯烛从不熄灭。 就这样,像这样平静又温馨的日子过了一年多。 突然有一天,女郎忽然生病了,神情昏乱烦闷,恍惚之间好像见到鬼的样子。 妻子轻轻抚摸着她,说道:“这是鬼病。” 戚生听了,感到很疑惑,说道:“端娘已经是鬼了,又怎么会有鬼能让她生病呢?” 妻子耐心地解释说:“不是这样的。人死了会变成鬼,鬼死了则会变成聻。鬼害怕聻,就像人害怕鬼是一个道理。” 戚生听了,想要为女郎聘请巫医来治疗。 女郎却有气无力地说:“鬼怎么能用人间的医生来治疗呢?邻居有个姓王的老太太,现在在阴间行医,可以去把她召来。但离这里有十多里路,我的脚太弱走不了,麻烦您焚烧纸马。” 戚生听了女郎的话,立刻照做。纸马刚烧起来,就看见婢女牵着一匹红马来到庭院下,把缰绳交给戚生的妻子,然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戚生的妻子与一个老太太两人同骑一匹马而来,把马拴在廊柱上。 老太太进屋后,先是切了女郎的十指。然后端坐着,脑袋不停地摇晃,做出各种奇怪的姿态。倒在地上过了好一段时间,突然起身大声说道:“我是黑山大王。娘子的病非常严重,幸亏遇到了我,也算是她的福泽不浅啊!这是作恶的鬼在作祟,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只是病好之后,必须要丰厚地供养我,一百锭金子、一百贯钱,还要摆一桌丰盛的筵席,一样都不能少。” 戚生的妻子在一旁,不敢有丝毫违背,一一高声答应。 老太太又倒下苏醒过来,对着病人呵斥了一番,这才结束了治疗。 接着,老太太就要离开。戚生的妻子送她到庭院外,赠给她马,她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进屋再看女郎,似乎稍微清醒了一些。夫妻两人看到女郎病情有所好转,非常高兴,赶忙抚慰询问她。 女郎却忽然说道:“我恐怕不能再回到人间了。闭上眼睛就看见冤鬼,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说完,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夜,女郎的病情更加沉重危险,身体弯曲颤抖,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她拉着戚生一起睡,把头埋进他怀里,好像非常害怕被什么东西扑捉。戚生一起身,她就会惊叫不停,惶恐不安。 就这样又过了六七天,夫妻两人想尽了各种办法,却依然束手无策。 正好有一天戚生外出,半天后回来,刚一进门就听到妻子的哭声,他又惊又怕,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端娘已经死在床上,尸体还在。 戚生打开被子一看,只见端娘俨然已经是一副白骨。戚生悲痛欲绝,以活人的礼节把她葬在了祖坟的旁边。 一天夜里,妻子在睡梦中呜咽哭泣。戚生连忙摇醒她询问,妻子回答说:“刚才梦见端娘来了,说她的丈夫变成了聻鬼,恼怒她在地下改嫁,怀恨在心,前来索命,求我为她做道场超度。” 戚生早上起来,就要按照妻子梦中所说的去做。 妻子却阻止他说:“超度鬼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参与的。” 说完,妻子便起身离开。 过了一刻,妻子回来,说道:“我已经让人去邀请僧侣了。应当先焚烧钱纸用作超度的费用。” 戚生听了妻子的话,立刻照办。 太阳刚落山,僧侣们都到了。他们带来了金钟法鼓,举行法事的场面就和人间一样。 妻子在一旁常常说声音太聒噪,让人难以忍受,而戚生却完全听不到这些声音。 道场做完之后,妻子又梦见端娘来道谢,说:“冤仇已经解开了,我将要投胎做城隍的女儿。麻烦你们帮我转达。” 就这样,过了三年。起初,家里人听说这些怪异的事情都感到非常害怕,但是时间长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戚生不在家的时候,家人就隔着窗户向妻子禀报事情。 一天夜里,妻子向戚生啼哭说:“以前的押送者,现在他做的事情败露了,追查责罚得非常紧急,恐怕我们不能长久相聚了。” 几天之后,妻子果然生病了,说道:“情之所钟,本来我愿意一直死着,不愿意活着。现在将要永别,难道不是命数吗!” 戚生惊慌失措,急切地想要寻求解决的办法,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妻子回答说:“会稍微受到一些责罚。然而偷生的罪大,偷死的罪小。” 说完,妻子就一动不动了。 戚生仔细查看,只见妻子的面容和身体,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从此以后,戚生常常独自睡在亭中,满心期待能有别样的奇遇,然而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来,最终却只能带着失望而归,始终都是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奇异之事发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人见一直都风平浪静,没有再出现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心里的担忧和恐惧也渐渐消散,最终彻底安定下来。戚生虽然没能再遇到如阿端那般的奇异经历,但也慢慢接受了这一切,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之中。 只是在某些寂静的夜晚,当戚生独自望着那空荡荡的庭院,回想起曾经与阿端、妻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还是会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感慨和思念。但他也明白,人生无常,有些缘分或许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时光里。 随着岁月的流转,戚生逐渐将重心放在了现实的生活中,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日子。他以更加平和的心态面对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不再过分执着于那些超自然的际遇。尽管那段充满奇幻色彩的经历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但他也学会了向前看,勇敢地迎接未来的每一天。 第83章 馎饦媪 韩生在那座远离尘嚣、清幽静谧的别墅中整整居住了半年之久。时光悠悠,直至腊月走到尽头,新年即将来临之际,他才结束这段远离家人的独居生活,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他的妻子像往常一样,在安顿好家中琐事之后,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刚刚躺下身来。她轻轻地合上双眼,正逐渐沉浸在那即将到来的甜梦之中,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打破了房间里原有的宁静。她在睡眼惺忪中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炉中那熊熊燃烧的煤火。此刻,那煤火燃烧得格外旺盛,跳跃的火苗闪烁着明亮而炽热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而清晰。 就在那明亮而温暖的火光之中,一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老妇人不知何时缓缓地走了进来。这位老妇人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年龄大概有八九十岁之高。她那满是皱纹的脸庞皮肤粗糙得就如同鸡皮一般,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沉重;高高隆起且严重弯曲的脊背,仿佛承载了一生的艰辛与困苦;而她头上的头发更是稀疏到了极点,屈指可数的几缕银丝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凉。 老妇人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靠近韩生的妻子,用那沙哑且略带浑浊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腔调问道:“想吃馎饦吗?” 韩生的妻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老妇人吓了一大跳,原本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狂跳不止。极度的恐惧让她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瞪大惊恐的双眼,呆呆地望着老妇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 老妇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恐惧,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反应。只见老妇人自顾自地弯下腰,用手中那根长长的铁筷子,用力地在炉火中来回拨动,让那本就旺盛的火势燃烧得愈发凶猛。随后,她稳稳地将一口厚重的锅放置在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上,紧接着又动作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水瓢,往锅里缓缓地倒入清澈的凉水。随着时间的推移,锅里的水在火势的作用下开始翻滚沸腾,不断地冒出一个个大大的气泡,发出 “咕嘟咕嘟” 的巨大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紧接着,老妇人再次有所动作。她不紧不慢地撩起自己那满是补丁且略显破旧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解开腰间那个看上去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何物的口袋。只见她从里面掏出了数十枚看上去形状不太规则的馎饦,一枚接着一枚地投入到那翻滚沸腾的汤水中。那些馎饦落入水中的瞬间,发出 “噼里啪啦” 的清晰声响,与锅中水的沸腾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而略显诡异的声音。老妇人一边不紧不慢地投着馎饦,一边嘴里还在低声喃喃自语:“等我去找双筷子来。” 说完,她便缓缓地转过身,迈着那蹒跚而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外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韩生的妻子趁着老妇人离开的这短暂空隙,心中虽然依旧充满了恐惧,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鼓起了一丝勇气。她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迅速从床上弹起,双手紧紧地抓起那口还在冒着热气的锅,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馎饦一股脑儿地倾倒在身后的角落里。做完这一切,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躺回床上,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躲在被窝里的她,身体仍在不停地颤抖,心脏跳动的声音在她自己听来都格外清晰,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然而,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那老妇人的身影就再次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她一进门,目光立刻就落在了空空如也的锅上,原本就不太和善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可怕。她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紧紧地逼近韩生的妻子,用一种极其严厉且充满威胁的语气大声追问:“锅和汤在哪里?” 韩生的妻子此时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她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面对老妇人的逼问,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大哭。那哭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惨,仿佛要撕破这无尽的黑暗。 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声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惊醒了家中其他正在沉睡的人。他们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脚步声、呼喊声顿时充斥着整个宅院。老妇人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知道自己的计划无法得逞,这才心有不甘地狠狠瞪了一眼韩生的妻子,然后转身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等到老妇人离开之后,众人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他们围拢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被子,拿起灯火照亮查看刚才韩生妻子倾倒馎饦的地方。这一看,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原本应该是馎饦的地方,竟然是几十只土鳖虫,它们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还在不停地蠕动着身体。那场景让人看了毛骨悚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84章 金永年 在利津这个小小的县城里,生活着一位名叫金永年的老者。他历经了八十二载的风雨春秋,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已变得花白稀疏。然而,让他深感遗憾和无奈的是,尽管年事已高,却一直没有能够拥有一个儿子来传承家族的血脉和荣耀。 与他相伴多年的妻子,同样也走过了七十八个春夏秋冬。她的身姿不再挺拔,步伐变得蹒跚,脸上的皱纹如同岁月的沟壑,见证了无数的风霜。 多年以来,他们怀着对孩子的深深渴望,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每一次的期待都如同燃烧的火苗,最终却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渐渐熄灭。时间的流逝,让他们的身体日渐衰弱,心灵也饱受折磨。渐渐地,夫妻俩在内心的最深处,无奈而又绝望地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认定自己已经彻底断绝了拥有孩子的希望,对于拥有子嗣这件事情,再也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在一个宁静而又普通的夜晚,金永年像往常一样,在疲惫中进入了梦乡。在那虚幻而又神秘的梦境之中,忽然之间,一位庄严肃穆、光芒四射的神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位神明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神秘光芒,那光芒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黑暗和迷雾。神明用一种低沉而又充满力量的声音,缓缓地对他说道:“本来依照命运既定的轨迹和安排,你这一生注定是要绝后,没有子嗣来延续你的家族血脉的。但是,鉴于你在漫长的经商生涯中,无论面对何种情况,始终能够坚守本心,在做生意买卖的过程里,始终秉持着公平公正、童叟无欺的原则。你诚信待人,从未有过任何欺诈和不轨的行为,你的正直和善良令人赞赏。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我特意决定恩赐给你一个儿子,以延续你的家族香火。” 金永年在极度的震惊和欣喜中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的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奇异的梦境而剧烈跳动,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片刻都不敢耽搁,连忙将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梦境,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躺在身边、同样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妻子。 妻子听完他的讲述,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短暂的惊喜,但很快就被深深的怀疑和无奈所取代。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老头子啊,这怎么可能呢?这简直就是我们的痴心妄想罢了。你好好想想,咱们两个人都已经到了这般风烛残年的岁数,身体就像那摇摇欲坠的枯木,半截身子都快要埋进黄土里了。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还有生育孩子的能力和机会呢?别再做这样不切实际的美梦了,还是面对现实吧。” 可是,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和奇迹。就在妻子说完这番话没过多久,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妻子的肚子竟然开始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起初只是隐隐约约的轻微震动,就像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在里面轻轻扇动翅膀。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这种震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个新的生命正在里面努力地生长和挣扎。 就这样,日子在期待和忐忑中缓缓流逝。经过了漫长而又艰辛的整整十个月的等待,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之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妻子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当那响亮的啼哭声在房间里响起,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为之静止,随后又被无尽的喜悦和惊喜所填满。 第85章 花姑子 安幼舆乃是陕西一位被选拔为贡生的人士,他性格豪爽,为人慷慨大方,且尤其喜好施行义举。他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那就是喜欢放生。但凡他瞧见猎人捕获了各类飞禽走兽,他总会毫不犹豫地不惜花费重金将其买下,然后将这些生灵放生,让它们重归自然。 有那么一次,他的舅舅家操办丧事,他亲自前往帮忙操持相关事务。待到傍晚时分,他踏上了归家之路。然而,在途经华岳的时候,他一个不留神迷失在了幽深的山谷之中,四周一片寂静,他的内心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就在他感到万分惊恐,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在距离他大约一箭射程之外的地方,忽然间,他看到了点点灯火。仿佛在黑暗中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心急如焚地朝着那灯火的方向奔去。 走了没多远的路程,他忽然瞧见一位老者。这位老者身形伛偻,手里拖着一根拐杖,正沿着一条斜径步伐匆匆地疾行。安幼舆赶忙停下自己慌乱的脚步,正准备开口向老者询问路径,没想到那老者却抢先一步开口询问他究竟是谁。安幼舆连忙把自己迷路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者,并满怀期待地说道,有灯火的地方想必肯定是个山村,自己正打算前往那里借宿一晚。老者听闻后说道:“这里可不是什么能让你安心享乐的好地方。不过幸好老夫我正好出现了,你就跟着我走吧,我那简陋的茅屋里倒是可以让你暂且住下。” 安幼舆听到这番话,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连忙点头答应,跟在老者身后。 他们一同前行了大约一里左右的路程,一个小小的村落终于出现在了眼前。老者走上前,轻轻敲响了一扇柴门。不一会儿,一位老妇人走了出来,打开门问道:“是郎子来了吗?” 老者回应道:“是的。” 安幼舆跟着他们进入屋内,抬眼打量,只见这屋子低矮狭小,显得颇为简陋。老者迅速挑亮了灯火,急切地催促安幼舆赶紧坐下,接着便吩咐老妇人赶快准备些食物。随后,他又转头对老妇人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外人,而是我的恩主。老婆子你行动不太方便,去叫花姑子过来给我们斟酒。” 没过多久,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端着饭菜缓缓走进屋来,静静地站在老者身旁。她那明亮的眼眸犹如秋水般流转,顾盼生情。安幼舆忍不住定睛细看这位女郎,只见她容貌秀美绝伦,牙齿洁白如玉,那模样简直就如同天上的仙女下凡一般。老者随即吩咐她去温酒。在房间的西角,摆放着一个煤炉,女郎便转身走进房间去拨弄炉火。安幼舆见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位女子究竟是您的什么人呀?” 老者微笑着回答说:“老夫姓章。我这一辈子活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十年,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家田地不多,也没多少婢女仆人,正因为觉得您并非外人,所以才敢让我这妻子和女儿出来与您相见,还望您不要笑话我们这寒酸简陋的家境。” 安幼舆紧接着又问道:“那您女儿的女婿是哪家的公子呢?” 老者摇了摇头,回答说:“小女至今尚未许配人家。” 安幼舆听后,不禁对女郎的聪慧美丽赞不绝口,那称赞的话语滔滔不绝。老者听到这些夸赞,正谦逊地回应着,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女郎惊声呼叫起来。老者听闻,赶忙跑了进去,原来是酒在锅里沸腾了,火焰也随之升腾起来。老者手忙脚乱地赶紧救熄,忍不住呵斥道:“你这老大不小的丫头,做事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回头又看到炉旁有一个用稻草扎的紫姑还没扎完,再次忍不住呵斥道:“看看你,头发乱蓬蓬的,还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说完,他拿起那个未完成的紫姑,转向安幼舆说道:“这丫头就知道贪恋玩耍,结果导致酒都沸腾了。承蒙您这般夸赞,她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安幼舆接过那紫姑,仔细地端详起来,发现这紫姑的眉目和袍服都制作得极为精巧。他不禁称赞道:“虽然这看起来近乎儿戏,但也能从中看出她的聪慧之心。” 众人在屋内一边斟酌饮酒,一边交谈。过了一段时间,女郎多次前来为他们斟酒,她那笑容嫣然,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态。安幼舆的目光始终紧紧地追随着女郎,渐渐地,他的心中不禁萌生出了情意。忽然,老妇人在里屋呼喊起来,老者听到后,便起身离开了。安幼舆趁着这屋里没人的短暂空隙,急忙对女郎说道:“自从看到您的仙容,我这魂都像是丢了一般。我想要通过媒人向您家求婚,可又担心不能如愿,这可如何是好?” 女郎却只是抱着酒壶,面对着炉火,沉默不语,安幼舆多次询问,她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不作任何回答。 安幼舆见她如此反应,渐渐大胆地走进了房间。女郎见状,立刻站起身来,脸色一沉,严厉地说道:“你这狂放的郎君,贸然闯进这房间,到底想干什么!” 安幼舆听了,赶忙长跪在地,苦苦哀求。女郎见状,转身就要夺门而出,安幼舆一时心急,突然起身阻拦,竟强行亲近起女郎来。女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颤抖,大声呼喊起来。老者听到呼喊声,匆忙跑进房间询问发生了何事。安幼舆见老者进来,这才赶紧松开手,满脸羞愧地走了出去,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懊悔。女郎却神色从容地对父亲说道:“酒又沸腾了,要不是这位郎君进来,恐怕这酒壶都要被融化了。” 安幼舆听到女郎这番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对女郎的感激之情也越发深厚。然而,经历了这番波折,他已然神魂颠倒,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于是,他假装喝醉,离开了座位,女郎也随之离开。 老者为安幼舆布置好了睡觉用的被褥,然后关上门出去了。安幼舆躺在这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天还没亮,他就起身向老者告辞,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中,安幼舆立刻拜托关系要好的朋友前往那章家,替自己向女郎求婚。然而,朋友找了整整一天,回来时却告知他,竟然没有找到章家的住处。安幼舆不死心,于是吩咐仆人准备好马匹,决定亲自沿着之前走过的路再去寻找一番。等他到了那里,只见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根本看不到任何村落的影子。他又向附近的人家打听章家的情况,却被告知这个姓氏在这里极为少见。安幼舆满怀希望而来,却只能失望而归。这次的经历让他备受打击,以至于连吃饭睡觉都忘记了。由此,他竟然得了昏聩的疾病,身体每况愈下。家人勉强让他吃点汤粥,他刚吃下去就想要呕吐,精神也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在这迷迷糊糊的状态里,他嘴里总是不停地呼喊着花姑子的名字。家人对他的状况感到忧心忡忡,却又不明所以,只能整夜围着他悉心照顾,然而他的情况却越来越危急。 有一天夜里,负责看守他的人因为困倦不堪,都睡着了。安幼舆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抚摸并摇晃着他。他费力地微微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花姑子正站在他的床下。这一瞬间,他顿时觉得自己的神气清醒了许多。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郎,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花姑子低下头,微笑着说道:“你这痴儿,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完,她登上床,坐在安幼舆的腿上,用两手轻轻地为他按摩太阳穴。安幼舆顿时感觉到一股奇异而又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那香气仿佛能够穿透他的鼻子,直沁入骨髓深处。花姑子按摩了几刻钟之后,安幼舆忽然觉得自己的额头开始冒出大量的汗水,紧接着,那汗水渐渐遍布了他的全身。花姑子轻声说道:“这屋里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在这里久留。三天之后,咱们再见。” 说完,她又从自己绣花的衣袖中拿出几个热气腾腾的蒸饼,放在了床头,然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安幼舆到了半夜,身上的汗水渐渐干了,肚子也开始感到饥饿。他伸手摸到了床头的蒸饼,大口吃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这蒸饼里面包的究竟是什么馅料,只觉得那味道异常甜美,于是一口气把三个蒸饼都吃完了。他又用衣服盖住了剩下的饼,然后迷迷糊糊地酣睡过去,一直到辰时才悠悠醒来。这一觉醒来,他感觉自己就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三天之后,饼吃完了,他的精神也加倍地清爽起来。于是,他让家人都散去,不要再围着自己。与此同时,他又担心花姑子来了找不到门进来,便悄悄地走到庭院里,把所有的门闩都打开了。 没过多久,花姑子果然如期而至,她一见到安幼舆,就笑着说道:“你这痴郎子!难道不谢谢我这个巫医吗?” 安幼舆见到她,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一下子就冲过去抱住了她,与她缠绵亲热起来,两人之间的恩爱之情溢于言表。亲热了一会儿之后,花姑子说道:“我这次冒险前来,蒙受这般耻辱,都是为了报答您的大恩。但说实话,我实在无法与您永远相伴,希望您能早做其他打算。” 安幼舆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我向来与你素不相识,究竟在哪里与你家有过旧情?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花姑子却不说话,只是淡淡地说道:“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安幼舆坚决地表示,一定要与她永远相好。花姑子无奈地说道:“屡屡夜里私奔这种事,固然是不行的,而长久地做夫妻,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安幼舆听了她这番话,心中忧愁悲伤不已。花姑子见他如此伤心,又说道:“如果您一定要与我在一起,明天晚上就到我家来吧。” 安幼舆听到还有希望,这才收起了悲伤的情绪,变得高兴起来,接着问道:“这道路如此遥远,您这纤细的脚步,怎么能够走来?” 花姑子回答说:“我本来就没有回去。东边的聋老太太是我的姨母,因为您的缘故,我一直留在她这里,家里恐怕都已经开始怀疑了。” 安幼舆与花姑子同床共枕,只觉得她的气息和肌肤,无处不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他好奇地问道:“你究竟熏的是什么香,竟然能够如此深入肌肤?” 花姑子微笑着说:“我生来就是这样,并非是用什么香料熏出来的。” 安幼舆听了,越发觉得她奇特。花姑子早上起来与安幼舆告别,安幼舆担心自己再次迷路,花姑子便与他约定在路上等他。安幼舆一直等到傍晚,然后骑马匆匆赶去,花姑子果然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他。两人一同来到了之前的那个地方,老者和老妇人满脸欢喜地出来迎接。然而,这次准备的酒菜没有什么上好的佳肴,都是些粗茶淡饭。吃完饭后,他们让安幼舆去睡觉,花姑子却对安幼舆根本不加以理睬,这让安幼舆心中充满了疑惑。 等到夜深了,花姑子才来到房间,说道:“父母一直在唠叨,迟迟不肯睡去,让您久等了。” 两人随即亲热了整整一夜。花姑子突然说道:“这次的相会,恐怕是我们的百年之别。” 安幼舆听了,又惊又疑,连忙询问其中的原因。花姑子回答说:“父亲觉得这小村太过孤独寂寞,所以决定要搬到远处去。我与您之间的这段好合,也就到今晚为止了。” 安幼舆听了,紧紧地拥抱着花姑子,舍不得放开,心中满是悲伤。两人就这样相互依恋着,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就在这时,老者忽然闯了进来,满脸怒容地骂道:“你这丫头,竟然玷污了我家的清白家门,真是让人羞愧得要死!” 花姑子听到父亲的责骂,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老者也跟着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骂着。安幼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恐万分,整个人都显得怯懦无比,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于是偷偷地跑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里,安幼舆一直心神不定,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简直难以忍受。于是,他又萌生出了晚上再去寻找花姑子的念头,哪怕是翻墙进去,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他心想,老者一直说自己对他有恩,即使事情败露了,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责罚。于是,在一个夜晚,他趁着夜色悄悄前往。然而,他在山中徘徊了许久,却迷失了方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就在他惊慌失措,四处寻找回去的路时,忽然看见山谷中隐约有房屋的影子。他心中大喜,连忙快步前往。走近一看,只见这屋门高大宽敞,看上去像是世家大族的宅邸,而且重重的门还没有关上。 安幼舆向看门的人询问章家的住处。这时,有个青衣人走了出来,问道:“这大半夜的,是谁在询问章家?” 安幼舆赶忙回答说:“我是章家的亲戚好友,偶然迷路了,所以前来打听一下。” 青衣人说道:“男子不要打听章家。这里是她家舅母的家,花姑子现在就在这里,容我进去通报一声。” 青衣人进去没多久,就出来邀请安幼舆进去。安幼舆刚登上廊屋,花姑子就快步走了出来迎接他。她对青衣人说道:“安郎奔波了半夜,想必已经非常疲惫了,快去伺候他睡下。” 不一会儿,花姑子便携手安幼舆进入了帏帐之中。 安幼舆忍不住问道:“舅母家怎么好像没有其他人呢?” 花姑子回答说:“舅母外出了,留我在这里代她看守。有幸能与您在这里相遇,难道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吗?” 然而,当安幼舆依偎在花姑子身旁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膻腥味,心中不禁怀疑有什么异常。就在这时,花姑子突然抱住安幼舆的脖子,用舌头猛地舔他的鼻孔,那感觉就像有根针直直地刺进了他的脑部。安幼舆惊恐到了极点,拼命想要挣脱逃跑,但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条巨大的绳索紧紧捆绑着,不一会儿,他就闷得失去了知觉。 安幼舆一直没有回家,家里人四处寻找他的踪迹。有人说傍晚在山路上曾经遇见过他。家人急忙进入山中寻找,结果发现他裸死在一处悬崖之下。大家都被这恐怖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却又完全弄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好把他的尸体抬回了家。 众人围聚在一起,为安幼舆的死而痛哭流涕。就在这时,一位女郎前来吊唁,她在门外就号啕大哭着走了进来。她抚摸着安幼舆的尸体,按压他的鼻子,眼泪和鼻涕都流在了里面,一边哭一边呼喊着:“天哪,天哪!你怎么能愚蠢糊涂到这种地步!” 她那悲痛欲绝的痛哭声都变得嘶哑了,过了很久才停止。然后,她告诉安幼舆的家人说:“把他的尸体停放七天,先不要入殓。” 众人都不认识这位女郎,正准备开口询问,女郎却一脸傲慢,根本不搭理他们,含着眼泪径直走了出去。众人想要挽留她,她却根本不理会。大家跟在她后面,可转眼之间,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家都对这位神秘的女郎感到十分怀疑,觉得她可能是神仙,于是便严格遵照她的教导,没有将安幼舆入殓。 到了夜里,女郎又来了,哭得和昨天一样伤心。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七夜,安幼舆忽然苏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嘴里发出呻吟的声音。家人听到这个动静,都感到无比惊讶。女郎也走了进来,与安幼舆相对着呜咽哭泣。安幼舆抬起手,向家人挥手,示意让他们都离开。女郎拿出一束青草,熬了大约一升的汤,端到安幼舆的床头让他喝下。喝下这汤后,安幼舆很快就能开口说话了。他不禁叹息着说道:“再次害我的是你,让我再次活过来的也是你啊!” 接着,他向女郎讲述了自己所遭遇的可怕事情。 女郎说道:“这是蛇精冒充我。之前你迷路的时候,看到的那灯光,其实就是这个蛇精弄出来的。” 安幼舆惊讶地问道:“您怎么能够有让死人复活的本领呢?难道您是神仙吗?” 女郎回答说:“我早就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只是担心会吓到你。您五年前,是否在华山道上买了一只猎獐,然后将它放生了?” 安幼舆回忆了一下,说道:“是的,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女郎接着说道:“那只猎獐就是我的父亲。之前我说的大恩大德,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您前几天其实已经死在了西村王主政家。我和父亲向阎摩王申诉,请求让您复活,可是阎摩王不同意。父亲为了救您,愿意毁掉自己的道行代替您去死,苦苦哀求了七天,才终于得到了阎摩王的允许。 能够再次与您相遇,实在是幸运啊。然而您虽然活过来了,必定会半身不遂。您需要用蛇血兑酒喝,这样病才能好。” 安幼舆听了,对那蛇精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担心没有办法捉住它。女郎说:“不难。只是这样做会伤害很多生命,会连累我百年都不能飞升。它的洞穴在老崖中,可以在申时聚集茅草焚烧,在外面用强弩戒备,就能捉到那妖物。” 说完,女郎告别说:“我不能一直侍奉您,实在是悲哀凄惨。但是因为您,我的修行已经损失了七成,希望您怜悯原谅。一个月来我觉得腹中微微有动静,恐怕是有了身孕。是男孩还是女孩,一年后会给您送来。” 说完,女郎流着泪离开了。 安幼舆过了一夜,觉得腰以下都没有知觉,抓挠也没有痛痒的感觉。就把女郎的话告诉家人。家人前往女郎所说的地方,按照她说的做,在洞穴中点燃大火,有一条巨大的白蛇冲着火焰出来。几支弩箭一起发射,射死了它。火熄灭后进入洞中,大大小小几百条蛇,都被烧焦死了。家人回来,把蛇血送进来。安幼舆喝了三天,两条腿渐渐能转动,半年后才能起身。 后来有一天,他独自在山谷中行走,遇到一位老妇人用襁褓抱着婴儿交给他,说:“我女儿让我转达对郎君的心意。” 安幼舆正想要询问,老妇人转眼就不见了。他打开襁褓看,是个男孩。安幼舆把孩子抱回家,最终也没有再娶妻。 异史氏说:“人与禽兽的差别其实不大,这不是绝对的定论。蒙受恩情铭记在心,直到生命结束,那么有的人还不如禽兽。至于花姑子,开始把聪慧寄托在憨态中,最后把深情寄托在冷漠中。才知道憨态是聪慧的极致,冷漠是深情的极致。她是仙吗?是仙吗!” 第86章 武孝廉 武孝廉石某,怀揣着满满当当的钱财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满心期待能够在京城谋求到一官半职,从此飞黄腾达。当他一路奔波来到德州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如同阴霾般笼罩了他。他大口大口地吐血,身体极度虚弱,只能像一摊烂泥似的长时间瘫卧在船里,丝毫没有起身活动的力气。 他那居心不良的仆人,瞅准了这个时机,竟然偷偷摸摸地卷走了他所有的钱财,然后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石某在得知自己的钱财被仆人偷走之后,心中的愤怒和怨恨如同烈火般燃烧,这股怒火使得他原本就沉重的病情愈发严重,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此刻的他,钱财已经被洗劫一空,粮食的供应也彻底断绝了,那些船夫们见他既没有钱支付费用,又病得奄奄一息,觉得他成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于是便在私下里偷偷地商量着,打算把他无情地抛弃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让他自生自灭。 就在石某的命运似乎即将坠入无尽黑暗的危急时刻,幸运之神仿佛向他投来了一丝怜悯的目光。正巧有一位女子乘坐着船只经过,并且在夜晚选择在此处停靠休息。当她听闻了石某悲惨的遭遇后,心底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同情心,毫不犹豫地自愿用自己的船只搭载石某,为他提供一个暂时的庇护之所。船夫们看到有人愿意接手这个棘手的麻烦,一个个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们迅速地将石某从原来的船上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他转移到了女子的船上。 当石某好不容易在女子的船上安顿下来,他用虚弱的目光抬眼打量着这位好心的女子。只见她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华丽无比的服饰,那些服饰上的丝线和珠宝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的面容虽然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那独特的神采却依然熠熠生辉,仿佛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魅力,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石某强忍着身体的剧痛,从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几声呻吟,以此向女子表达自己内心深处无尽的感激之情。 女子走上前来,仔细地查看了石某的病情。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关切和忧虑,片刻之后,她缓缓地开口说道:“先生,您向来就隐藏着痨病的病根,只是一直未曾察觉。如今这场大病来势汹汹,已经严重到让您的魂魄都仿佛在那坟墓之间游离徘徊,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离开您的身体。” 石某听到女子这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诊断,心中瞬间被恐惧和绝望所填满。他的眼眶中涌出了滚滚热泪,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那哭声仿佛要将他心中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释放出来。 女子看到石某如此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怜悯之情。她赶忙轻声安慰道:“先生莫要太过悲伤,我这里有一颗精心炼制的丸药,此药具有神奇的功效,或许能够将您从这生死边缘拉回来,让您起死回生。倘若您服用此药之后,病情真的能够痊愈,希望您千万不要忘记我今日对您的这番救命之恩。” 石某听了女子的话,犹如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他用颤抖的声音郑重地发誓道:“小姐的大恩大德,石某今生今世定当铭记在心,若有半分遗忘,定遭天打雷劈!” 女子见他如此诚恳,便不再犹豫,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颗珍贵的丸药,轻轻地递到石某的嘴边,看着他服下。 过了大约半天的时间,奇迹发生了。石某原本如同被巨石压着的身体渐渐感觉到了一丝轻松,精神也有了些许好转。女子见他的病情有了起色,心中也是十分欢喜,更加悉心地照料他。她不仅在床榻旁无微不至地照顾石某的饮食起居,还为他准备了各种美味可口、营养丰富的食物。她对石某的关怀和照顾,那份殷勤和体贴,甚至超过了世间大多数的夫妻。石某深深地被女子的善良和热心所打动,内心对她的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就这样,在女子全心全意的照料下,时光匆匆流逝,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石某的病情竟然奇迹般地完全康复了,他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石某对女子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他激动得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于是,他选择用最虔诚、最恭敬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谢意。只见他双膝跪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直到来到女子的面前。他那充满敬意的眼神,仿佛女子是他生命中的救世主,是他最尊敬的长辈。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女子向石某袒露了自己的心声。她说道:“我如今孤身一人,在这茫茫世间漂泊流浪,无依无靠,心中充满了孤独和无助。如果您不嫌弃我这日渐衰老的容颜,我愿意全心全意地陪伴在您身旁,为您操持家务,照顾您的生活,与您携手走过未来的每一天。” 当时的石某正值三十多岁的壮年,他的原配妻子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一直以来他都在孤独中度过。如今听到女子这番深情款款的表白,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和满足,那种幸福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女子的感情,两人从此结为夫妻,过上了恩恩爱爱的生活。 女子见石某一心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便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多年来积攒的珍贵金子,全部交到石某的手中,并且深情地嘱咐他:“你带着这些金子前往京城,去打通各种关系,谋求一个理想的官职。但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曾经的约定,等你在京城的事情办妥之后,一定要回来接我,我们一起共享未来的美好生活。” 石某郑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女子的期望和深情,踏上了前往京城的征程。 石某到达京城之后,为了能够尽快实现自己的当官梦想,他四处奔走,用尽各种手段攀附权贵,巴结那些有势力的人物。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成功地被选为本省的司阃一职。他用女子给他的金子,除去用于打通关系的花费,剩下的钱购买了豪华的鞍马,将自己装扮得威风凛凛,出行时那冠盖显赫的模样,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然而,随着地位的提升和权力的增大,石某内心深处的欲望也开始不断膨胀。他逐渐忘记了女子对他的深情厚意和无私奉献,开始嫌弃女子的年龄。他觉得女子已经年老色衰,终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配偶。于是,他狠下心来,用一百两银子聘娶了年轻貌美的王氏女作为自己的继室。石某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他害怕女子得知自己的变心后会找上门来大闹一场,影响自己的声誉和地位。于是,他在前往任职的路上,刻意避开了经过德州的道路,选择了一条绕远的路线,希望能够避开与女子的相遇。 就这样,一年多的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流逝,石某与女子之间没有任何的书信往来,没有任何的音信传递,仿佛彼此从未在对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有一天,石某的一位表亲因为偶然的机会来到了德州。这位表亲在当地居住时,恰好与女子成为了邻居。女子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石某有表亲在此,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瞬间又燃起了希望。她迫不及待地前往表亲的住处,急切地询问石某在京城的近况和行踪。表亲看到女子那充满期待和焦虑的眼神,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同情。他没有丝毫隐瞒,将石某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包括他另娶王氏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女子。女子听后,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瞬间爆发出来。她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石某的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表亲看到女子如此愤怒和伤心,心中也为她感到愤愤不平。他试图安慰劝解女子道:“嫂嫂莫要太过生气,也许石某在京城的官署中事务繁忙,被各种繁琐的公务缠身,以至于没有时间给您写信,与您保持联系。我请求您写一封书信,详细地表达您的思念和关切之情,我一定会亲自为嫂嫂您送到石某的手中,让他知道您在这里苦苦等待的心情。” 女子听了表亲的建议,觉得或许还有一丝挽回的希望,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含着泪写好了一封充满深情和质问的书信。 表亲带着这封承载着女子满心期待和复杂情感的书信,不辞辛劳地赶到了石某任职的地方,恭敬地将书信交到了石某的手中。然而,此时的石某已经被权力和欲望蒙蔽了双眼,他对女子的来信毫不在意,随手将书信扔在一旁,仿佛那只是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 又过了一年多的漫长时光,女子始终没有等到石某的任何回音。她心中的思念渐渐化作了绝望,愤怒也燃烧得越来越旺。她决定不再傻傻地等待,亲自前往石某任职的地方,寻找那个曾经与自己山盟海誓,如今却杳无音信的负心人。女子一路历经艰辛,终于到达了石某所在的地方。她找了一家旅舍暂时住下,然后拜托官署的司宾帮忙通报自己的姓名,希望能够见到石某。然而,石某却像是铁了心要与女子断绝关系,竟然下令拒绝让女子进入官署。 有一天,石某正在官署中与一群同僚们欢宴饮酒,气氛热烈,笑声不断。他沉浸在这欢乐的氛围中,尽情地享受着权力带来的满足和快乐。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女子愤怒的辱骂声。石某心中一惊,手中的酒杯差点滑落。他放下酒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一听,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因为他听出来那正是女子的声音。 原来,女子在多次求见石某被拒之后,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忽视和被抛弃的待遇,于是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官署。石某看到女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色变得如同灰土一般难看。 女子用手指着石某的鼻子,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大声责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薄情寡恩的家伙!你如今在这里享受着荣华富贵,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可曾还记得我这个曾经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救你性命、对你全心全意付出的女人?你好好想想,你如今所拥有的这一切富贵和地位,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不是我全心全意地支持你、帮助你才得来的吗?我与你之间曾经有着那么深厚的感情,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就算你如今变心想要纳妾,难道就不能坦诚地与我商量一下吗?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地瞒着我,甚至想要抛弃我?” 石某被女子的这番责骂吓得缩着脚,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屏住呼吸,低着头,不敢正视女子那充满愤怒和失望的眼神,一句话也不敢说。 过了许久,石某见女子的怒气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这才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地向女子靠近。然后,他长跪着向女子磕头认错,嘴里不停地编造着各种虚假的理由和借口,请求女子能够宽恕他的过错。女子看着石某那副狼狈不堪、低声下气的样子,心中的怒气这才渐渐地消散了一些。 石某回到内室后,与王氏商量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他希望王氏能够以妹妹的礼节去拜见女子,以此来缓和女子的情绪,化解这场尴尬的危机。王氏听到石某的这个提议,心中原本十分不情愿。她觉得自己是石某明媒正娶的继室,凭什么要向一个被抛弃的女人低头行礼。但在石某的苦苦哀求下,王氏无奈之下只好勉强答应。 王氏硬着头皮来到女子的面前,向她行礼参拜。女子见王氏如此,也大度地回拜了王氏。然后,她语气温和地说道:“妹妹不要害怕,我不是那种凶悍泼辣、嫉妒心强的女人。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确实是让人难以接受和忍受。就算是妹妹您,想必也不愿意有这样一个薄情寡义、背信弃义的郎君。” 接着,女子便向王氏详细地讲述了自己与石某相识、相知、相爱的整个过程,以及石某后来的变心和背叛。王氏听后,对石某的行为感到既愤怒又失望,她也忍不住和女子一起责骂石某的无情无义。石某在一旁听着两个女人的责骂,尴尬得无地自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合理的辩解。他只能一个劲地向她们赔礼道歉,祈求她们的原谅,只求能够自我赎罪,让这场风波尽快平息。最终,在石某的百般讨好和认错下,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才暂时得以缓和,大家相安无事地继续生活在一起。 当初,在女子还没有进入官署的时候,石某就已经提前对守门人下达了严厉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为女子通报,更不能让她进入官署。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石某对守门人的工作表现极为不满,他认为守门人没有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让女子轻易地闯了进来,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于是,石某在私下里对守门人进行了严厉的责问。守门人却一脸委屈和无辜,他坚决地表示自己一直严格遵守石某的命令,钥匙从未开启过,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未经通报就进入官署。他对石某的指责表示不服,认为自己是尽职尽责的,没有任何过错。石某听了守门人的辩解,心中虽然充满了怀疑,但又不敢直接去询问女子事情的真相。毕竟,他心中有鬼,害怕再次激怒女子,引发更大的麻烦。 从那以后,石某和女子虽然在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平和的关系,偶尔也会有说有笑,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终究不是真心喜欢和信任对方。所幸的是,女子性格温柔婉约,通情达理。她从不与王氏争抢晚上陪睡石某的机会,表现得十分大度和宽容。每天三餐过后,她就会主动掩上房门,早早地入睡,也从不过问石某晚上究竟睡在哪里,给石某和王氏留下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王氏起初对女子的到来还心存畏惧和担忧,害怕女子会因为石某的变心而迁怒于自己,对自己百般刁难和折磨。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女子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凶悍泼辣、心胸狭隘的人。相反,女子对她十分友善和体贴,从不计较过去的事情。看到女子如此通情达理,王氏渐渐地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和担忧,对女子的尊敬之情也与日俱增。每天清晨,王氏都会准时前往女子的房间向她请安,态度恭敬,如同侍奉自己的公婆一般小心翼翼。女子对待下人的态度也非常宽厚温和,她制定的规矩既合理又有人情味,让下人们心服口服。而且,她的观察敏锐细致,仿佛有着一双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府中的大小事务都难以逃过她的审视和判断。 有一天,石某不小心将自己的官印丢失了,这可是一件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整个官署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匆匆忙忙地来回奔走,四处寻找,却始终毫无头绪,想不出任何有效的解决办法。 就在大家都感到绝望的时候,女子却表现得格外镇定。她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地对石某说:“不要担心,把井淘干就能找到官印。” 石某此时已经心急如焚,完全没有了主意,听到女子的话,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听从了她的建议。 令人惊奇的是,众人按照女子所说的去做,果然在井底找到了丢失的官印。石某又惊又喜,好奇地询问女子她是如何知晓官印在井中的。女子却只是笑笑,并不愿意多做解释,无论石某怎么追问,她都守口如瓶。隐隐约约之间,石某感觉女子似乎知道偷印之人的姓名,但她始终坚决不肯向任何人透露。 女子在官署中居住了整整一年,石某逐渐发现她的行为有许多奇异之处。石某心中开始怀疑她并非人类,常常在女子睡后派人偷偷在门外监听。只听到床上整夜都有类似抖衣服的声音,却始终不明白她究竟在做什么。尽管如此,女子和王氏之间的感情却十分深厚,彼此相互怜爱,情同姐妹。 一天晚上,石某因为前往臬司那里还没有回来。女子和王氏一起喝酒,也许是心情畅快,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喝醉了,就直接睡在了席间。令人震惊的是,女子竟然化作了一只狐狸。王氏见此情景,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心生怜悯,用锦被轻轻地盖住了女子所化的狐狸。 不久之后,石某回来了。王氏赶忙将这奇异的事情告诉了他,石某听闻后,非但没有丝毫的怜惜,反而起了杀心,想要除掉这只狐狸。王氏急忙劝说道:“就算她是狐狸,又哪里有对不起您的地方呢?” 石某根本不听王氏的劝告,心急火燎地急忙去寻找佩刀。 而此时,女子已经醒了过来,她怒目圆睁,对着石某大骂道:“你这般如毒蛇般狠毒的行为,豺狼一样恶劣的本性,我与你一定不能长久相处!当初我给你吃的救命药,现在求您还给我!” 说完,女子朝着石某的脸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石某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喉咙里随即一阵奇痒,忍不住呕吐起来。令人惊讶的是,吐出来的竟然正是当初女子给他的那颗丸药。女子迅速捡起丸药,满脸愤怒,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石某追了出去,却早已不见女子的踪影。 自那夜之后,石某半夜旧病复发,吐血咳嗽不止,病情日益严重。尽管寻医问药,百般救治,却毫无效果。就这样苦苦煎熬了半年,最终石某还是一命呜呼了。 异史氏说:“石孝廉风度翩翩,宛如一位儒雅的书生。有人说他能够放下身段,礼遇士人,和人说话时总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伤害到别人。如此年轻有为的人却壮年早逝,士林之人都为他的离世感到悲哀和惋惜。然而,当听闻他辜负狐妇的这件事,那他与李十郎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第87章 西湖主 陈生名叫弼教,字明允,是燕地人士。他的家境颇为贫寒,于是跟随副将军贾绾担任记室一职。有一回,他们的船只停泊在了洞庭湖边。就在这时,一只猪婆龙浮出了水面,贾绾当即张弓搭箭,射中了它的背部。有趣的是,竟有一条鱼紧紧咬住龙尾不肯松口,于是二者就这样一同被捕获了。随后,它们被锁置在桅杆旁边,此时的它们已是奄奄一息,然而那龙的嘴巴仍在一张一合,仿佛是在苦苦请求救助。陈生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了恻隐之情,他赶忙向贾绾请求放了它们。陈生随身携带着金创药,怀着试一试的心态将药敷在了龙的伤处,而后把它们放入水中,只见它们在水中沉沉浮浮了一刻多钟,最终才沉没不见。 过了一年有余,陈生向北返回,当他再度经过洞庭湖时,不幸遭遇了大风,船只被掀翻。幸运的是,他紧紧抓住了一个竹箱,就这样在水中漂泊了整整一夜,最终挂在了一棵树上,这才得以停歇。他费力地攀着岸爬了上去,这时,竟有一具浮尸随之漂来,仔细一看,正是他的僮仆。陈生拼尽全力将僮仆拉了出来,可僮仆此时已经没了气息。陈生满心悲痛,倍感无助,只能与僮仆面对面坐着稍作休息。放眼望去,只见一座小山青翠耸立,纤细的柳丝随风摇曳泛出青色,路上行人稀少,他竟无处问路。从黎明时分一直等到辰时过后,陈生满心惆怅,不知该何去何从。忽然,僮仆的肢体微微动了一下,陈生又惊又喜,连忙伸手抚摸。没过多久,僮仆呕出了好几斗水,一下子苏醒了过来。他们一同在石头上晾晒衣物,将近中午时分,衣物才干燥到能够穿上身。可此时,他们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那种饥饿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于是,他们翻过山岭,疾步前行,满心期望能找到村落。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响箭的声音。陈生正满心疑惑地倾听着,这时,有两位女郎骑着骏马疾驰而来,那速度之快,犹如撒下的豆子一般。这两位女郎各自用红绡抹额,发髻上还插着雉尾,身着小袖紫衣,腰束绿锦;其中一个挟着弹弓,另一个胳膊上套着青色的皮套。她们越过岭头之后,陈生便看到数十人骑着马在榛莽中打猎,这些人皆是女子,而且个个容貌美丽,她们的装束也是整齐划一。陈生心中畏惧,不敢上前。这时,有个男子快步跑来,看上去像是驾车的士卒,陈生赶忙上前询问。那士卒回答说:“这是西湖主在首山打猎。” 陈生向他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并告知自己已是饥饿难耐。驾车士卒随即解开包裹,拿出干粮递给陈生,并叮嘱道:“你应当立刻远远避开,要是冒犯了车驾,那可是死罪!” 陈生听后,心中惶恐,急忙跑下山去。 在繁茂的树林之中,隐约可见殿阁的身影,陈生起初以为那是寺庙。待他走近一瞧,只见粉墙环绕,溪水潺潺横流,朱红色的大门半开半掩,一座石桥与之相通。陈生攀着门向里张望,只见亭台楼榭环绕着如同彩云一般,其华美程度堪比皇家园林,他又不禁怀疑这或许是富贵人家的园亭。他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只见横生的藤蔓挡住了道路,阵阵香花的芬芳扑鼻而来。他穿过几道曲折的栏杆,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只见数十株垂杨高高耸立,轻轻拂着朱红色的屋檐。山鸟一声鸣叫,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落;深巷中微风拂过,榆钱也随之自行飘落。这般美景令人心旷神怡,几乎不似人间所有。穿过一座小亭,陈生看到有一架秋千,其高度几乎与云朵平齐,而系着秋千的绳索沉沉下垂,周围杳无人迹。陈生因而怀疑此地靠近闺阁,心中胆怯,不敢再往深处走去。不久,他听到马在门口奔腾的声音,似乎还有女子的说笑声传来。陈生和僮仆赶忙潜伏在花丛之中。没过多久,笑声渐渐靠近,陈生听到一个女子说道:“今日打猎的兴致实在不佳,捕获的猎物少得可怜。” 又有一个女子说道:“要不是公主射中了那只大雁使其掉落,咱们这一趟几乎是白跑,让仆人和马匹都白白受累了。” 不多时,几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簇拥着一位女郎来到亭上坐下。这位女郎身着短袖军装,看起来年纪约在十四五岁左右。她的头发浓密得如同雾气聚拢,腰肢纤细仿佛能被微风吹动,即便是用玉蕊琼英这样的美好词汇来形容,都还显得不够贴切。众女子纷纷献上香茶和熏香,那场景灿烂得如同堆积在一起的锦绣。过了一会儿,女郎起身,沿着台阶走了下去。这时,有个女子说道:“公主骑马奔波,想必已经十分劳累,不知还能否荡秋千?” 公主笑着应承下来。于是,有的女子扛起公主的肩膀,有的捉住公主的手臂,有的提起公主的裙子,大家一起搀扶着公主坐上了秋千。公主舒展那洁白如玉的手腕,脚蹬轻便的鞋子,身姿轻盈得如同飞燕一般,轻轻一踢便升入了云霄之中。之后,众人又将公主扶了下来,大家纷纷赞叹道:“公主简直如同仙人一般!” 而后便嬉笑着离开了。 陈生在一旁偷看了许久,神情飞扬,心驰神往。等到人声完全寂静下来,他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来到秋千下方,来回徘徊,陷入沉思。忽然,他看到篱笆下有一条红巾,心中明白这定是众多美女所遗留下来的,不禁满心欢喜,将其收入袖中。接着,他登上亭子,看到桌上摆放着文具,一时兴起,就在红巾上题下了诗句:“雅戏何人拟半仙?分明琼女散金莲。广寒队里恐相妒,莫信凌波上九天。” 题完之后,他吟诵着诗句走了出来。当他再次想要寻找来时的道路时,却发现重重的门都已紧锁。陈生踌躇良久,毫无办法,只得返回去,将楼阁亭台几乎都走了个遍。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突然走了进来,她看到陈生,不禁大吃一惊,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陈生赶忙作揖说道:“在下乃是迷路之人,还望姑娘能够施以援手,救救我。” 女子问道:“你可曾捡到一条红巾?” 陈生回答说:“捡到了。不过,上面已经被我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将红巾拿了出来。女子看到红巾,大惊失色,说道:“你这下可是死定了!这是公主常用之物,你竟然在上面胡乱涂写,我如何能为你开脱?” 陈生听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哀求女子帮他逃脱惩罚。女子说道:“你偷偷窥探宫廷礼仪,这罪过本就不可饶恕。念在你是个读书人的份上,我本想以私情保全你,可如今这罪孽是你自己犯下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完,女子便慌慌张张地拿着红巾离开了。陈生此刻已是心惊胆战,浑身颤抖,只恨自己没有生出翅膀,唯有伸长脖子等待死亡的降临。过了许久,那女子又回来了,她悄悄向陈生道贺说:“你有活路了!公主将红巾看了三四遍,脸上带着笑意,并无发怒的神情,或许会放你离开。你应当暂且耐心等待,千万不要攀树翻墙,若是被发现,可就不会被宽恕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陈生无法确定自己的吉凶,而腹中的饥饿之感如火焰般燃烧,内心的忧愁煎熬得他几乎要死掉。不久,那女子挑着灯走了过来,一个婢女提着酒壶食盒,拿出酒食来招待陈生。陈生急忙询问有关自己的消息,女子说道:“方才我趁机说道:‘园中的那位秀才,可以饶恕的话就放了他;不然,他就要被饿死了。’公主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深更半夜的,让他去哪里呢?’于是便下令给你送来食物。这可不是什么坏消息。” 陈生就这样在不安中徘徊了整整一夜,始终处于危险不安的状态。将近辰时,那女子又来送饭。陈生哀求女子为自己向公主说情,女子说道:“公主既不说杀你,也不说放你,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怎敢啰嗦地前去禀报呢?” 不久,夕阳西斜,陈生正急切地张望着,那女子忽然气喘吁吁地急忙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说道:“危险了!那个多嘴的人把这件事泄露给了王妃,王妃将红巾扔在地上,大骂你是个狂徒,灾祸马上就要降临了!” 陈生听后,大惊失色,脸色犹如灰土一般,赶忙长跪着向女子请教应对之法。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女子赶忙摆摆手,示意陈生躲避起来。紧接着,几个人手持绳索,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门来,其中一个婢女仔细看了看陈生,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陈郎?” 她随即阻止了那些拿着绳索的人,说道:“先等等,先等等,待我去禀报王妃。” 说完,转身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传话道:“王妃请陈郎进去。” 陈生战战兢兢地跟着她。他们经过了几十道门户,最终来到了一座宫殿前,只见宫殿挂着碧色的帘子,门上镶嵌着银色的钩子。这时,就有一位美丽的姬妾揭开帘子,高声唱道:“陈生到。” 陈生抬眼望去,只见上方坐着一位丽人,她身着华丽的袍服。陈生赶忙伏地叩头,说道:“我乃万里之外的孤臣,还望王妃能够饶恕我的性命。” 王妃急忙起身将他拉起,说道:“若不是你,我不会有今日。婢女们无知,冒犯了贵客,这罪过不知如何才能赎清!” 随即,王妃设下筵席,用雕花的杯子为陈生斟酒。陈生满心茫然,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王妃说道:“你对我的再造之恩,我恨自己无以为报。小女承蒙你在红巾上题诗的喜爱,应当是没有缘分,不过今晚就让她侍奉你吧。” 陈生听到这番话,心中想到这一切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期望,一时间神情恍惚,不知所措。 天色将黑之时,一个婢女前来禀报说:“公主已经梳妆完毕。” 于是,她领着陈生来到了帐前。忽然间,笙管之声齐鸣,台阶上都铺上了华丽的花毯,门堂厕所,处处都点着明亮的灯笼。几十个妖姬,簇拥着公主前来行交拜之礼。麝香和兰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接着,陈生和公主相携进入帐中,两人相互倾心,恩爱有加。陈生说道:“我不过是漂泊在外的臣子,生平都不知道如何行拜侍之礼。我玷污了公主的芳巾,能够免除斧钺之刑,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如今反而承蒙公主赐婚,这实在是我从未敢奢望的。” 公主微笑着说道:“我的母亲,乃是湖君的妃子,是扬江王的女儿。去年回娘家的时候,偶然在湖上游玩,不幸被流箭射中。承蒙你出手解救,又赐给药物,我们全家感恩戴德,一直铭记在心。你不要因为我并非人类而心生疑虑。我从龙君那里得到了长生的秘诀,愿意与你一同分享。” 陈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公主乃是神人,于是问道:“那个婢女是如何认出我的?” 公主回答说:“那天在洞庭湖的船上,曾有一条小鱼衔着龙尾,那就是这个婢女。” 陈生又问道:“既然不杀我,为何又迟迟不放我离开?” 公主笑着说道:“实在是因为怜惜你的才华,但此事我也不能自主。为此,我颠倒想了整整一夜,只是别人都不知道罢了。” 陈生感叹道:“你,真是我的鲍叔啊。那送食物的人是谁?” 公主说道:“阿念,她也是我的心腹。” 陈生说道:“我该如何报答你们呢?” 公主笑着说:“侍奉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想办法报答也不晚。” 陈生又问:“大王在哪里?” 公主回答道:“他跟随关圣帝君征讨蚩尤,至今尚未归来。” 陈生在宫中住了几日,心中开始担忧家中没有自己的消息,挂念之情愈发急切,于是先写了一封平安信,让仆人回去报信。家中的人听说洞庭湖的船只翻覆,妻子已经为他穿孝服一年多了。仆人归来,家人才知道陈生并未死去,只是音信不通,终究还是担心他漂泊在外难以返回。又过了半年,陈生忽然归来,他身着华丽的服饰,所骑的马匹高大健壮,口袋里宝玉充盈。从此之后,他变得极其富有,家中的声色豪奢,就连世家大族都无法与之相比。在接下来的七八年时间里,陈生生下了五个儿子。他每天都宴请宾客,宫室中的饮食供奉,极其丰盛。有人问起他的这番奇特遭遇,他没有丝毫隐瞒。 陈生有个儿时的朋友名叫梁子俊,在南方做官已有十多年。有一次他归来经过洞庭湖,看到一艘精美的画舫:雕花的栏杆,朱红的窗户,从里面传出幽细的笙歌之声,缓缓飘荡在烟波之中。不时有美人推开窗户靠着栏杆向外眺望。梁子俊盯着画舫里,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没戴帽子两腿交叠坐在那里,旁边有个十六岁左右的美丽女子,正相互揉搓抚摸着。梁子俊心想,这一定是楚地的显贵官员,但随从却很少。他定睛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陈明允。梁子俊不觉靠着栏杆大声呼喊,陈生听到后停下船,出来到船头,邀请梁子俊到船上。 梁子俊看到满桌的残羹剩饭,酒气还很浓。陈生立刻让人撤去。不一会儿,三五个美丽的婢女,进来送酒泡茶,桌上摆着的都是山珍海味,都是梁子俊从未见过的。梁子俊惊讶地说:“十年不见,你怎么富贵到这种程度!” 陈生笑着说:“你小看我这穷书生不能发迹吗?” 梁子俊问:“刚才一起喝酒的是谁?” 陈生说:“我的妻子。” 梁子俊又感到奇怪。问:“带着家人要去哪里?” 陈生回答:“将要去西边。” 梁子俊想再问,陈生急忙让人唱歌劝酒。一句话刚说完,响雷震耳,乐器嘈杂,不再能听到说话和笑声。 梁子俊看到众多美女在面前,趁着醉意大声说:“明允公,能让我真的销魂吗?” 陈生笑着说:“你醉了!但我有一个美妾的资本,可以赠给老朋友。” 于是命令侍儿送上一颗明珠,说:“绿珠不难买到,表明我不是吝啬。” 就催促告别说:“小事繁忙急迫,来不及和老朋友久聚。” 送梁子俊回到他自己的船上,解开缆绳径直离开。 梁子俊回去,到陈生家探访,陈生正和客人喝酒,梁子俊更加疑惑。于是问:“昨天在洞庭湖,怎么回来这么快?” 陈生回答说:“没有的事。” 梁子俊就追述在洞庭湖上所见的情景,在座的人都很惊讶。陈生笑着说:“你弄错了,我难道有分身术吗?” 众人感到奇怪,但终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后来陈生八十一岁去世。等到入殓时,家人惊讶棺材很轻,打开看,竟是个空棺材。 异史氏说:“竹箱不沉,红巾题诗,这里面是有鬼神相助的,总归都是因为陈生的一念恻隐之心相通。等到宫室妻妾,一个人却能两处享受,就又不可理解了。从前有希望有娇妻美妾、贵子贤孙,而且长生不老的人,只得到一半而已。难道仙人中也有汾阳王、石崇这样的人吗?” 第88章 孝子 在青州东香山的前面,有一个名叫周顺亭的人。他呀,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孝子。他的母亲呢,不幸大腿上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疽疮,那疼痛的程度简直难以想象,日夜不停歇地呻吟着,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周顺亭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那真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他整天忙得像个不停转的陀螺,一会儿给母亲轻轻按摩着长疮的部位,试图减轻母亲的痛楚;一会儿又按时给母亲喂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出了差错。他满心满脑都是母亲的病情,自己吃饭睡觉的事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时光匆匆,就这样过去了好几个月。可母亲大腿上的疽疮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依旧红肿溃烂,疼痛难忍。周顺亭急得呀,心都要碎了,脑袋里像装了一团乱麻,怎么也想不出能治好母亲的法子。 有一天晚上,身心俱疲的周顺亭好不容易睡下,却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在梦里,他早已过世的父亲现身了,一脸严肃又满含期待地对他说道:“儿啊,你母亲这病能不能好,关键就看你的孝顺程度啦。但是这个疽疮可不一般,除非用人肉熬制成的药膏来涂抹,否则是没法痊愈的。你光在这儿干着急,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周顺亭从梦中猛然惊醒,对这个梦感到既惊讶又困惑。 可一想到母亲被病痛折磨的惨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毅然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拿起一把锋利得能吹毛断发的刀子,眼睛一闭,朝着自己肋部的肉狠狠割了下去。说来也怪,当那块肉 “唰” 地一下掉落时,他原本以为会疼得死去活来,没想到竟没有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般特别剧烈的疼痛。他手忙脚乱地迅速用一块干净的布紧紧地缠住自己的腰际,更神奇的是,血居然也没有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大量地涌出来。 紧接着,他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伤痛,心急火燎地把割下来的肉拿去煮了,精心制成了药膏。然后,他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这珍贵的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母亲患处。这一涂,奇迹发生了!母亲那持续不断、仿佛永无止境的疼痛竟然在瞬间就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疼过一样。 母亲又惊又喜,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连忙迫不及待地问道:“儿啊,这到底是什么神奇的药啊,竟然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周顺亭心里 “咯噔” 一下,生怕母亲知道真相后会心疼担忧,脑子飞速一转,就随口编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借口应付过去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大腿上的疽疮一天比一天好,伤口渐渐愈合,红肿消退,新肉慢慢长了出来。没过多久,那顽固的疽疮就彻底痊愈了,母亲又能像往常一样行动自如了。 而周顺亭呢,每次都把自己割肉的地方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穿衣服也总是挑那些能掩盖住伤口的。就连与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妻子,都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他为了母亲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 一直到母亲的病完全好了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顺亭身上割肉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像成年人手掌那么大的疤痕。他的妻子有一天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疤痕,觉得特别奇怪,满心疑惑,不停地追着他问是怎么回事。周顺亭一开始还支支吾吾,试图糊弄过去,但妻子不依不饶,追问得越来越紧。实在没办法了,周顺亭知道瞒不住了,这才红着眼眶,饱含深情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妻子。 异史氏也就是蒲松龄先生知道了这件事后,感慨万分地评论道:“割自己的肉来给亲人治病,这种极端伤害自身的行为,理智上来说,君子是不会提倡和鼓励的。然而像周顺亭和他妻子这样普普通通、没读过多少书、没什么高深学问的人,他们哪里懂得从大道理上去分辨这样做其实是不符合孝道的呢?他们只是凭着内心那股子最纯粹、最强烈的想要为亲人付出一切、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愿望,就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去做了。正是因为有周顺亭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存在,咱们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真正毫无保留、感天动地的孝子之情,像他这样的人,在这纷纷扰扰、人情淡薄的世上实在是太罕见、太难得了!” 第89章 狮子 暹逻国怀着无比的诚意与敬意,向朝廷郑重且庄重地进献了一头狮子,这一重磅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大江南北广泛传播开来,瞬间在各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每当这头狮子在某个地方停下来稍作休息,那个地方眨眼间就会被热情高涨的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无论是身份尊贵的达官贵人,还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听闻有狮子可以观赏,都怀着强烈到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和满心的期待,迫不及待、急匆匆地从城市的各个繁华街区,从乡村的纵横阡陌小径,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纷纷汇聚而来。他们有的骑着骏马,有的坐着马车,有的徒步奔跑,只为能够尽快赶到现场,亲眼目睹这来自遥远暹逻国的神奇动物。那人群拥挤密集的程度,简直像筑起了一堵无比厚实、坚不可摧且密不透风的人墙,将狮子严严实实地围在了核心位置,几乎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 咱们接下来更细致地描绘描绘这狮子的独特模样。要知道,它的外形和咱们以往在那些广泛流传于世、被人们所熟知的刺绣图画里看到的狮子有着天壤之别。它身上的毛呈现出一种极为独特且醒目的黑黄色,那黑色深沉如墨,黄色明艳似金,两种色彩相互交融,浓郁而深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和古老的传说。每一根毛都不算短,大约有好几寸长,柔顺中又带着刚劲,当微风轻轻拂过时,那些毛微微摆动,如同流淌的黑金之河,更显得它威风凛凛、雄壮非凡,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王者之气。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好事又大胆的人,出于纯粹的好奇和想要试探的心理,随手扔给这狮子一只活蹦乱跳、咯咯乱叫的鸡,想瞧瞧这狮子面对这只鸡会做出怎样新奇有趣、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这狮子反应极其敏捷,几乎在鸡落地的瞬间,就猛地伸出那锋利无比、犹如弯钩般尖锐且有力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鸡紧紧地抓住。那鸡在狮子的爪子中拼命扑腾、奋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这铁钳般的束缚。 接下来,令人惊掉下巴、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这狮子竟然对着被抓在爪子里、还在不停挣扎的鸡用力地吹气。这一口气吹出去,那气势犹如狂风呼啸。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只鸡身上原本丰满厚实、五彩斑斓的羽毛,就像被一阵极其强劲、威力无比、摧枯拉朽的狂风无情地席卷而过,刹那间全部掉落了下来,一根毛都没剩下,光溜溜的身体暴露无遗,干净得就好像被人用一把巨大且刚劲有力的扫帚狠狠用力扫过一样。这样奇特罕见的景象实在是太令人震撼、太令人惊叹了!真不愧是世间难得一见、闻所未闻的奇异之事啊,让所有亲眼目睹的人都忍不住瞠目结舌、啧啧称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反复谈论的热门话题。 第90章 阎王 李常久,乃是临朐人士。有一日,他携带酒壶与食盒漫步于野外,正悠然自得之时,忽有一阵旋风气势汹汹地滚滚而来。这旋风来势汹汹,卷动着尘土与草叶,形成一股颇为壮观的景象。李常久见此情形,心中顿生敬畏之意,他极为恭敬地将壶中酒洒向地面,以此来祭奠这股神秘的旋风。 此后,因其他事务,李常久去到了一处陌生之地。在那道路之旁,赫然矗立着一座规模极为宏大的宅邸。这座宅邸的殿阁雄伟壮观,气势恢宏,其华丽程度令人惊叹。就在李常久为之侧目之时,一个身着青衣的人从宅邸内部快步走出。此人面容和善,态度热忱,一见到李常久便殷切地邀请他入内。李常久满心狐疑,脸上写满了不解与警惕,他连连摆手,坚决推辞道:“我与您素未谋面,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您怕是认错人了吧?” 青衣人听后,赶忙摇头,语气笃定地说道:“绝对不会认错。” 紧接着,青衣人不仅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李常久的姓名,就连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也能一一道来。李常久越发觉得此事蹊跷,眉头紧皱,再次追问道:“请问这究竟是谁家的宅邸?为何要邀我进去?” 青衣人不慌不忙,微笑着回应:“您先进去,进去之后自然就会知晓。” 李常久虽满心疑惑,但在青衣人的极力邀请与催促下,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迈进了宅邸的大门。穿过一重门后,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瞬间映入他的眼帘。只见一名女子的手脚竟被铁钉牢牢地钉在一扇门上,其模样凄惨无比。李常久强忍着内心的恐惧,缓缓走近,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嫂嫂。李常久的嫂嫂,此前手臂上不幸生了恶疽,病情严重,以至于卧床不起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此刻,李常久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实在想不明白嫂嫂为何会出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一时间,他的心中涌起诸多猜测,甚至怀疑这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想要加害于他。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本能地想要转身逃离,脚步也不自觉地向后退缩。青衣人察觉到他的意图,赶忙上前阻拦,态度越发急切地催促他继续前行。李常久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继续向宅邸深处走去。 终于,李常久来到了宫殿之下。抬眼望去,只见上方端坐着一人,此人头戴璀璨夺目的冠冕,身着华丽无比的服饰,周身散发着一种威严庄重的气息,宛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李常久被这强大的气场震慑住,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喘。这时,只听得上方传来君王威严的声音:“来人,把他拉起来。” 紧接着,君王的语气稍显缓和,安慰道:“你莫要害怕。我之所以邀你前来,是因为过去我曾无意间打扰了你饮酒的兴致,心中一直感到愧疚,今日特地邀你一见,以表谢意,别无他意。” 李常久听到这番解释,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心中的疑惑仍未消除,始终不明白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玄机。 君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开口说道:“你难道真的不记得曾经在那田野之中祭奠洒酒的事情了吗?” 李常久经这一提醒,脑海中如闪电划过,瞬间恍然大悟,终于明白眼前之人乃是神仙。他如梦初醒,连忙磕头谢罪,说道:“大王,方才我看到嫂嫂在此遭受如此残酷的刑罚,我与嫂嫂毕竟有着割舍不断的骨肉亲情,看到她这般惨状,我这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还望大王您大发慈悲,宽恕嫂嫂的罪过吧!” 君王听后,脸色一沉,严肃地说道:“这个女人平日里嚣张跋扈,凶悍无比,而且嫉妒心极强。她做出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理应受到这般惩罚。三年前,你哥哥的小妾生产之时,出现盘肠而出的危急状况。而她竟然趁人之危,在暗地里用针刺在小妾的肠上,致使小妾至今脏腑仍常常疼痛难忍,苦不堪言。她这般狠毒的心肠,哪里还有半分人性可言!” 李常久听了,心中大惊,赶忙再次磕头,一个劲儿地为嫂嫂苦苦哀求。君王见他言辞恳切,态度真诚,沉思片刻后,终于松口说道:“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宽恕她。不过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劝劝这个凶悍泼辣的女人,让她痛改前非,改正自己的恶劣行径。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李常久如释重负,连连叩头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当他再次回头看向那扇门时,发现嫂嫂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门上也是空空如也。 李常久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回家中。一进家门,他直奔嫂嫂的房间。只见嫂嫂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伤口处不断有鲜血渗出,将身下的席子都染得一片殷红。当时,嫂嫂正因小妾稍有一点不顺她的心意,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那凶狠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李常久见此情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嫂嫂呀,您就别再这样大动肝火啦!今天您遭受这般痛苦的折磨,皆是因为您平日里嫉妒心太重,做了太多错事所致。您若再不悔改,只怕会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嫂嫂听了,不仅没有丝毫悔意,反而怒火中烧,瞪着眼睛吼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郎君,倒是个会教训人的主儿!且不说你自己,就说你房中的娘子,那贤惠的模样简直像孟姑姑一般。她任由你在外胡作非为,东家睡,西家宿,她都不敢吭一声。自然是你能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怎么如今反倒跑到我这里来,想要替你哥哥教训我这个老太婆!” 李常久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嫂嫂,您先消消气。我若把其中的实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您,恐怕到时候您想哭都来不及了。” 嫂嫂一脸不屑,梗着脖子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端,又不曾偷过王母娘娘箩筐里的线,也未曾与玉皇大帝案前的小吏有过任何眉来眼去的勾当。我心中坦坦荡荡,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值得哭的!” 李常久见嫂嫂如此执迷不悟,便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嫂嫂,您可知道,您用针刺人家小妾肠子的这件事,犯下了多大的罪过?这该当何罪?” 嫂嫂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疑惑,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 李常久见嫂嫂终于有了一丝害怕的神情,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嫂嫂听完,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眼泪和鼻涕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她声嘶力竭地哭叫着:“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说来也怪,她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就突然感觉到那钻心的疼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这样,过了十多天,嫂嫂的病就彻底痊愈了。 从那以后,嫂嫂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彻底摒弃了过去凶悍嫉妒的恶习,痛改前非,对小妾也不再百般刁难,变得宽容和善。她的种种改变,大家都看在眼里,纷纷称赞她变得贤惠善良,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 后来,小妾再次生产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小妾的肠子又一次掉了出来,而那根曾经作恶的针竟然还赫然在上面。家人手忙脚乱,赶紧把针拔掉,说来也神奇,针一拔掉,小妾肠子的疼痛便立刻消失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感慨道:“有人说,在这天下间,像李常久嫂嫂这般凶悍嫉妒的人,那是数不胜数。大家都埋怨阴间的法网疏漏太多,让这些恶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但依我之见,事实并非如此。阴间地府的惩罚手段必定是极其严厉的,未必没有比将人钉在门上更严酷的刑罚。只是那些更为可怕的惩罚之事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们无从知晓罢了。” 第91章 土偶 在沂水县,有一位姓马的男子,他迎娶了王氏作为自己的妻子。婚后,夫妻二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彼此之间的感情深厚而又和睦,就如同琴瑟和鸣一般,生活充满了温馨与幸福。他们相互陪伴、相互关爱,每一天都过得美满而又快乐。 然而,命运却对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马氏不幸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独留王氏在这世间。 王氏的父母眼见女儿年纪轻轻就遭遇如此变故,守了寡,心中满是怜惜,便产生了让她改嫁的想法。他们觉得女儿未来的路还长,不应该就这样孤独终老。但王氏却意志坚决,丝毫不为所动,她斩钉截铁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改嫁他人,心中只有亡夫,矢志不渝。 就连婆婆看到她如此年轻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也忍不住劝她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可王氏心意已决,无论别人怎么劝说,都坚决不听从。 她的母亲苦口婆心,言辞恳切地说道:“女儿啊,为娘知道你坚守贞节的决心很强,这份志向确实是难能可贵。但是你要清楚,你如今的年龄实在是太过幼小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而且你和马氏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孩子。娘常常听闻,有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凭着一股倔强的劲儿勉强自己守节,可日子久了,终究没能坚持住,到后来反而做出了让人不耻、给自己留下莫大耻辱的事情。与其如此,倒不如趁着现在还算年轻,早点改嫁,重新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正常选择呀。” 王氏听了母亲这番话,面容庄重而严肃,眼神中透着坚定。她毫不犹豫地以死起誓,表明自己对亡夫的深情绝不会改变,坚决不会有改嫁的念头。母亲见她态度如此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无奈之下,只好尊重她的决定,不再勉强她了。 王氏对亡夫的思念日益加深,为了能让自己感觉亡夫仿佛还在身边,她特意请了塑像工匠,依照丈夫生前的模样精心细致地塑造了一尊土偶。从那以后,王氏每日都会怀着无比的虔诚,如同丈夫还在世时一样,认真地祭奠供奉。 在一个平常的夜晚,王氏像往常一样收拾妥当,准备上床就寝。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奇异景象出现了。她竟然看到那尊静静摆放着的土偶人缓缓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动作略显僵硬地走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王氏瞬间惊呆了,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瞪大眼睛,万分惊愕地扭头回望。更让她感到震惊不已的是,那土偶仿佛被施了神奇的魔法一般,迅速地生长变大,眨眼之间就变得和真人一般高大。王氏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这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已经逝去多时、日思夜想的丈夫。极度的惊恐让王氏下意识地想要大声呼喊母亲前来帮忙,鬼仿佛能洞察她的心思,赶忙出声制止道:“亲爱的,不要呼喊。我对你的这份深情厚意满怀感激。在那阴曹地府之中,我过的日子充满了无尽的辛酸和苦楚。咱们家能有你这样忠贞不二的女子,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咱家的好几代祖宗在九泉之下都能因此而感到无上的光荣啊。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些有亏德行的事情,按照因果报应的道理,他本就不该有后代传续香火,所以命运才让我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冥司的官员们被你坚守贞节的行为深深感动,念在你吃了这么多苦,实在不易,所以特别开恩准许我回来与你相聚一段时间,让我和你共同生育一个儿子,以此来延续马家的血脉,传承香火。” 王氏听到这番深情的话语,内心的感动如决堤的江水一般,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很快就沾湿了衣襟。随后,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世时的美好时光,相互依偎,亲密恩爱地相处起来。每当清晨公鸡打鸣,天色渐亮的时候,鬼就会怀着万般的不舍,从榻上下来,然后转身离去,消失不见。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多月,王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有了一些细微的动静。鬼得知这个情况后,眼眶泛红,忍不住潸然泪下,悲伤地说道:“亲爱的,我这次回来与你相聚的期限已经满了。从今往后,咱们就要永远地分别,再也无法相见了!” 说完,鬼的身影就如烟般消散,彻底消失不见了。 王氏一开始并没有把这段奇异而又隐秘的经历告诉任何人。可是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她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越来越明显,再也没有办法隐瞒下去。于是,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悄悄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完,心中充满了怀疑,觉得这简直就是荒诞离奇、难以置信的事情。但是,她又仔细地观察王氏,发现除了肚子逐渐变大之外,王氏在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这让母亲感到十分困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就这样,时光匆匆,转眼过了十个月,王氏果然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当她把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向周围的人讲述的时候,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偷偷地笑话她,认为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根本不可能是真的。王氏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嘲笑,有口难辩,也无法清晰明了地为自己申辩。 就在这个时候,村里有个里正,他向来和马家有着嫌隙和矛盾。当他得知了这件事情后,心中顿时涌起了恶意。为了给马家找麻烦,他故意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报告给了县令。县令听了之后,立刻派人将王氏拘捕到县衙进行审讯,同时还询问了周围的邻居,想要查明事情的真相。然而,让县令感到意外的是,邻居们所说的情况竟然都是一致的,没有任何不同的说法。 县令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听闻鬼生的孩子是没有影子的,如果这个孩子有影子,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假的。” 于是,他让人把孩子抱到中午时分那炽热而强烈的太阳底下。众人仔细观察,只见孩子的影子淡淡的,若有若无,就像飘渺的轻烟一般。接着,县令又让人刺了孩子的手指,取了一滴血滴在那尊土偶上,神奇的是,那滴血瞬间就渗了进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随后,他们又取了其他的土偶来涂抹孩子的血,结果一擦就掉了。经过这一系列的验证,县令这才终于相信了王氏所说的话并非虚言。 随着岁月的流转,这个孩子慢慢地长大了几岁。他的五官相貌、口鼻形态,以及日常的言行举止,没有一处不像马氏。直到这时,众人心中原本存在的疑惑才终于烟消云散,彻底消除了。 第92章 长治女子 陈欢乐乃是潞州长治人士,他膝下有一女,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容貌美丽动人。 某一天,一个道士前来他家行乞。这道士斜着眼睛瞧了瞧他的女儿,随后便转身离去。自那之后,这道士每日都手持钵盂,在他家附近的街巷之间来回徘徊。 有那么一日,恰巧有一位盲人从陈家走了出来。道士见状,立刻快步追上去,与盲人并肩同行,而后问道:“老兄,你方才是从何处出来的呀?” 盲人回答说:“我刚从陈家给人推算命运出来。” 道士一听,赶忙接着说道:“我听闻他家有个年轻貌美的女郎,我的一位表亲有意求亲,想要与这女郎联姻,只是不清楚她的生辰八字,不知老兄可否告知?” 盲人倒也爽快,当下就把陈女的生辰八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士。道士听完,道了声谢,便与盲人告别,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好些日子,有一天,陈女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刺绣。绣着绣着,她忽然感觉到脚部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痹之感。这麻痹的感觉就像会蔓延的潮水一般,渐渐地从脚部向上延伸至大腿,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蔓延到了腰腹部位。没过多会儿,她整个人就晕乎乎地向前倾倒在地。大约过了一刻多钟,她才恍恍惚惚地恢复了些许意识,勉强能够站起身来。此时的她满心惶恐,只想赶紧出门把这奇怪又可怕的情况告诉母亲。 当她走到门口时,眼前所见的景象让她惊恐万分。只见四周是一片茫茫的黑色水波,只有一条窄窄得如同细线般的道路若隐若现。极度的恐惧让她本能地往后退去。再看周围的房屋住处,竟然都已经被那深不见底的黑水给无情地淹没了。她又胆战心惊地朝路上望去,发现行人稀少得可怜,只有那个行踪诡异的道士在前方不紧不慢地走着。此刻的她顾不上多想,只想能遇到同乡人好诉说自己的遭遇,于是便远远地跟在道士身后。就这么一路走着,不知不觉走了好几里路,忽然之间,她看到了熟悉的房屋轮廓,仔细一瞧,居然是自己家的大门。这让她惊讶到了极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我拼了命地跑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还在村子里呀。为什么刚才会如此迷糊,完全辨不清方向呢!” 怀着又惊又喜的复杂心情,她疾步走进家门,却发现父母此时还没有回来。接着,她来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之前正在绣的鞋子还安安静静地放在榻上。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惊吓和奔波,她感觉自己已经累到了极点,便一屁股坐到榻上,想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可就在这当口,道士毫无征兆地突然走了进来。陈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想要转身逃跑。然而,道士的动作极其迅速,一下子就抓住了她,并用力死死地把她按在原地。陈女心急如焚,想要大声呼喊求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道士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只见他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急忙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猛地剖开了陈女的心。陈女只觉得自己的魂魄瞬间轻飘飘地离开了身体,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她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着,却发现家里的房屋全都变得陌生而恐怖,只有那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倾倒下来的山崖让她感到毛骨悚然。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看到道士用自己的心血小心翼翼地点在一个木人上,然后又神情专注地反复叠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地念着神秘而可怕的咒语。紧接着,陈女就有一种强烈而奇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和那个木人融为了一体。道士一脸严肃,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嘱咐说:“从今往后,你必须乖乖地听从我的差遣,不得有丝毫的违抗和耽误!否则,有你好看的!” 说完,道士就把那个木人佩戴在了自己的身上。 陈家发现女儿不见了,全家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惶恐和迷惑之中。他们心急如焚,四处疯狂地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一直寻到了牛头山,这才从村里人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传言,说是岭下有个女子被人残忍地剖心杀害了。陈欢乐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脑袋里 “嗡” 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片刻之后,他发疯似地朝着岭下奔去。等他赶到那里一看,眼前那惨不忍睹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碎成了千万片,那果然是他那宝贝女儿的尸体。悲痛欲绝的他哭得撕心裂肺,随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向县令告状。 县令得知此事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下令拘捕了岭下的居民。那些居民被抓到县衙后,遭受了严刑拷打,县令一遍又一遍地审问,试图从他们口中找到案件的线索。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尽管审问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头绪。无奈之下,县令暂且把这些嫌疑人关押起来,等待进一步的审查和线索。 而此时,那个作恶多端的道士却在距离县城好几里之外的一个地方,悠然自得地坐在路旁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和恐惧,反而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空气冷冷地说道:“现在给你派第一个差事,你速速去侦察县城里审案的情况。到了那里,你要施展隐身之术藏在暖阁上面,千万不能被人发现。倘若看到官员准备用印,你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快避开,千万千万要记住,一点都不能忘!我限定你辰时出发去,巳时必须回来。要是你迟到一刻,我就用一根锋利无比的针狠狠地刺你的心,让你感到撕心裂肺般的剧烈疼痛;要是迟到两刻,就刺两针;要是胆敢迟到三针,就会让你的魂魄彻底消散,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陈女听了道士这一番恶毒的威胁,四肢忍不住颤抖起来,满心的恐惧和无奈。但她别无选择,只好轻飘飘地按照道士的命令出发了。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就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了官府,然后按照道士的吩咐,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暖阁上面。当时,岭下的那些无辜之人都整整齐齐地罗列着跪在堂下,一脸的惶恐和无助。而县令还没有开始审讯,正准备整理案牍。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恰好县令准备用印在公文上,陈女一个不留神,没来得及避开,而那印已经从匣子里被拿了出来。陈女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绵软,那脆弱的纸格似乎都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发出 “嚗” 的一声闷响,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安静的公堂之上显得格外刺耳,满堂的人都被这声响惊得纷纷惊讶地回头查看。县令眉头紧皱,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强自镇定,让人再拿印,结果又发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奇怪响声;第三次让人拿印的时候,陈女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翻倒坠落到了地上。这一次,众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声响,也都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得不轻。 县令毕竟见多识广,很快就起身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说:“如果是含冤而死的鬼魂,应当直接把实情一五一十地陈述出来,本县令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昭雪冤情。” 陈女听了县令这番正义凛然的话语,心中的委屈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她哽咽着走上前,声泪俱下地详细讲述了道士如何残忍地杀害她、又如何威逼利诱派遣她来的全部经过。县令听完,怒发冲冠,立刻派差役快马加鞭地跑去,按照陈女所说的地点,到了那棵柳树下,果然发现那道士还在那里悠哉游哉地坐着。差役们一拥而上,迅速把道士捉拿归案。回到县衙后,一审讯,那道士在县令的威严和确凿的证据面前,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很快就乖乖服罪了。那些被无辜抓来的人于是被无罪释放了。 案件真相大白之后,县令看着陈女,关切地问:“你的冤情如今已经昭雪,往后你有何打算,准备去哪里呢?” 陈女目光坚定地回答说:“我想要跟随大人您。” 县令微微皱眉,说道:“我的官署里地方狭小,实在没有地方能够容纳你呀,依我看,你不如暂时先回自己家去吧。” 陈女沉默了良久,然后语气坚决地说:“官署就是我的家,我心意已决,要进去了。” 县令还想再劝说几句,却发现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县令满心疑惑,摇了摇头,转身退回到宅子里。刚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原来是夫人刚刚生下了一个女儿。 第93章 义犬 在潞安这个地方,有一个名叫某甲的人。他的父亲遭遇了极大的不幸,被关进了监狱,而且即将被判处死刑。某甲心急如焚,为了挽救父亲的生命,他绞尽脑汁,把家里所有能够搜罗到的钱财和积蓄全都聚集起来,经过一番努力,总共得到了整整一百两金子。 怀揣着这沉甸甸的、关乎父亲生死存亡的一百两金子,某甲怀着满心的焦虑和期望,骑上了一匹骡子,踏上了前往郡城的艰难旅程。他一心想要在郡城找关系、疏通门路,期望能够为父亲求得一线生机。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他平日里精心饲养的那只黑色的狗,不知道是出于对主人的不舍,还是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什么,竟然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某甲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可当他发现狗一直跟着自己,影响了行程的速度,便大声地呵斥着,想要驱赶它回去。那狗被呵斥后,乖乖地跑开了一段距离。然而,当某甲继续前行时,它却又不知疲倦地跟了上来。某甲又气又急,无奈之下拿起鞭子使劲地抽打它,满心以为这样就能让狗知难而退。可是,这只狗异常执着,无论怎样驱赶,就是不肯返回,就这样不离不弃地一直跟着走了几十里的漫长路程。 行至中途,某甲感到有些内急,便下了骡子,走到路边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去方便。方便结束之后,他为了让狗不再跟着自己,捡起路边的石头狠狠地朝狗扔去。这一次,狗终于被他的举动吓住,转身跑开了。某甲看到狗跑远,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下狗不会再跟来了,便骑上骡子,继续匆匆赶路。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只狗突然又跑了回来,而且这一次更加坚决,紧紧地咬住骡子的尾巴,任凭某甲怎么拉扯,就是不肯松口。某甲此时已经怒不可遏,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狗的身上。可是,这只狗却毫不畏惧,不仅没有松开嘴,反而不停地大声狂叫,叫声中充满了急切和焦虑。忽然之间,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跃到了骡子的前面,疯狂地咬着骡子的头,那架势,似乎是拼了命地想要阻拦某甲继续前进的道路。 某甲看到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厌恶,觉得这简直是太不吉利了,预示着自己此行将会充满波折和阻碍。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达到了顶点,毫不犹豫地立刻掉转马头,骑着骡子朝着狗追去,一心想要把这只带来 “厄运” 的狗赶走。他一直追到视线中看不到狗的踪影,确定狗已经跑远了,这才又掉转缰绳,心急如焚地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等到他历经艰辛,终于抵达郡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晚的幕布已经悄然降临。某甲顾不上休息,也来不及整理自己一路的疲惫,就心急火燎地去办理为父亲疏通关系的事宜。 在忙碌的过程中,某甲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这一摸,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原来,钱袋里的金子竟然少了一半,这可如何是好?他瞬间汗如雨下,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慌了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吓得不知所措。 这一夜,某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天赶路时的种种情景,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责。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狗一路上不停地狂叫,还拼命地阻拦自己,也许并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而是有其特殊的原因。 等到城门刚刚打开,他就迫不及待地出城,沿着来时的道路,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暗暗叫苦:这可是连接南北的重要交通要道,平日里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多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丢失了金子,哪里还有可能留存下来啊?尽管心里这样想着,觉得希望十分渺茫,但他仍然不愿意放弃,抱着万一的希望,继续苦苦寻找。 就这样,他满心焦虑,犹豫徘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下马方便的地方。就在那里,他的目光被草丛中的一个黑影吸引住了。走近一看,竟然是他的那只狗,已经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了生命的气息。狗身上的毛被汗水湿透,一缕一缕地贴在身上,就好像刚刚被大量的水冲洗过一样。某甲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双手提起狗的耳朵查看。没想到,奇迹出现了,那封好的金子竟然完好无损地就在那里。 某甲看到这一幕,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动和深深的愧疚。他这才明白,狗之所以一直狂叫阻拦,原来是为了保护这丢失的金子。他被狗的忠诚和义气深深打动,懊悔自己之前对狗的粗暴和误解。为了感念狗的这份深情厚义,他特意去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怀着无比的敬重和感激之情,郑重其事地把狗埋葬了。 这件事渐渐地在当地传开了,人们听闻了狗的义举,无不为之动容。大家都被这只狗的忠诚和勇敢所感动,纷纷称赞不已。于是,人们把埋葬狗的地方称为义犬冢,以此来纪念这只充满义气的狗,让它的事迹永远流传下去。 第94章 鄱阳神 翟湛持肩负着饶州司理这一官职的重任,在前往饶州就职的漫漫路途之中,行至了那广袤无垠、烟波浩渺的鄱阳湖。这鄱阳湖,湖水荡漾,波光粼粼,风景绝美却又透着神秘的气息。湖面上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神祠,吸引着翟湛持的目光。他怀着满心的好奇与敬畏之情,果断地停下了车马,迈着庄重的步伐走进神祠,渴望能深入其中游览一番,以虔诚之心表达对神明的瞻仰。 当他踏入神祠内部,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屏气凝神。众多雕刻精美的神像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各自的传奇故事。其中,丁普郎坚守节操、英勇就义的神像尤为引人注目,那坚毅的神态和无畏的气势,令人不禁对其肃然起敬。而在众多神像的行列之中,有一位姓翟的神像,然而这位本应受到尊崇的翟姓神像所处的位置,却偏偏是在所有神像排列的最末之座。翟湛持目睹此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平与愤慨之气,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可是我翟家的族人,论情论理,都绝不应该屈居在如此卑微的下位!”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却又坚定果断地将这位翟姓神像与处于上方的一座神像相互调换了位置。 做完这一切之后,翟湛持怀着满足与敬意离开了神祠,重新登上了继续前行的船只。然而,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行船不过片刻,原本风平浪静的湖面毫无征兆地突然狂风大作。这狂风犹如脱缰的野马,来势汹汹,气势骇人,瞬间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坚固的船帆无情地吹断。与此同时,那原本高耸挺拔的桅杆在狂风的猛烈肆虐之下,也开始剧烈地倾斜侧倒,仿佛随时都会折断崩塌,整个船只在狂风巨浪中摇摇欲坠。在这突如其来、惊心动魄的灾难面前,船上的全家人都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到了极点。他们只能无助地发出绝望的哀号,声嘶力竭地祈求着上天能够发发慈悲,怜悯他们,拯救他们于这灭顶之灾。 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的危急关头,一只小船宛如神助一般,奇迹般地破浪而来。这小船在汹涌澎湃的波涛中穿梭自如,以令人惊叹的速度迅速地靠近了翟湛持他们所在的官船。靠近之后,小船上那位勇敢的划船人毫不犹豫,眼疾手快地伸出有力的臂膀,一把拉住翟湛持,迅速而又稳妥地将他拉上了小船。紧接着,在这人的热心帮助和接应之下,翟湛持的家人也一个接一个地成功登上了这只充满希望的救命小船。 等他们所有人都在小船上暂时获得了安全,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翟湛持这才有机会仔细审视这位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施以援手的划船人。这一看,他的内心不由得为之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原来,此人的面容、身材以及神态,竟然与那神祠中被他调换了座位的翟姓神像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差别,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没过多久,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安抚,那原本狂暴肆虐、不可一世的风浪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湖面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安宁。翟湛持等人满怀感恩之心,想要去寻找那只在关键时刻出现、拯救了他们全家性命的小船,以当面向划船人表达他们深深的感激之情。然而,他们四处寻觅,极目远眺,却发现那只小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在这片湖面上出现过一样,只留下他们满心的疑惑与无尽的感慨。 第95章 伍秋月 在秦邮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王鼎的人士,字仙湖。他为人豪爽大方,力大无穷,而且交友广泛,在当地颇具声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颇为不幸,尚未娶妻,未婚妻就不幸离世了。然而,王鼎生性洒脱,喜好游历,常常外出远行,一走便是经年累月,一年都难得回家一次。 他的兄长王鼐,乃是江北一带的知名雅士,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情同手足。王鼐见弟弟总是漂泊在外,居无定所,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四处游荡,希望能为他寻觅一门亲事,让他安定下来。可王鼎却心意坚决,对兄长的劝告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乘船一路抵达镇江,打算拜访一位好友。怎奈朋友外出未归,王鼎便在一家旅店的阁楼上租下房间,暂时住了下来。 此地位置极佳,推开窗户,便能看到江水澄澈如镜,波澜不惊,远处的金山巍峨耸立,美景尽收眼底。这般宜人的景致让王鼎心情愉悦,舒畅无比。 次日,那位外出的朋友归来,见王鼎所居之处不甚理想,便好心邀请他搬到别处居住。可王鼎却不为所动,坚决推辞,执意要留在这阁楼上。就这样,他在此一住便是半个多月。 在这段时间里,夜里王鼎常常会梦见一位妙龄女郎。这女郎看上去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容貌端庄秀丽,气质高雅绝伦。每次她都会上床与王鼎亲密相拥,云雨一番。每每从这样的梦中醒来。起初,他只觉得此事颇为奇怪,但也只当是偶然的梦境,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接下来的夜里,他竟然又一次梦到了这位女郎,而且这样的梦境连续出现了三四夜。这接二连三的相同梦境让王鼎心中大为诧异,深感此事非同寻常。为了一探究竟,他索性不再熄灭蜡烛,躺在床上,身子虽然躺着,心里却时刻保持着警觉。 刚一闭上眼睛,那梦中的女郎便再次现身,两人很快亲昵起来。就在情浓之时,王鼎突然从梦中惊醒。他急忙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只见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怀中。少女见王鼎突然醒来,顿时羞赧不已,面露怯色。 王鼎虽然心中明白这少女并非凡人,但见她如此娇美动人,心中不禁欢喜异常。此刻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询问缘由,迫不及待地就与少女再度缠绵起来。少女似乎有些难以承受王鼎的热情,娇嗔地说道:“你如此狂暴急切,也难怪我不敢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实情。” 王鼎听到这话,这才停下动作,好奇地询问起少女的来历。 少女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名叫伍秋月,先父乃是一位声名远扬的儒生,他对《易》数的研究极为精深。先父在世时,对我疼爱有加,只是曾断言我无法长寿,因此不许我许配人家。后来,果不其然,我在十五岁那年便夭折离世。家人将我埋葬在这阁楼的东边,为了不引人注目,让地面与棺材齐平,也未曾为我堆砌坟头,只是在棺材的侧面立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如今,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您恰巧来到此地。我心中欢喜不已,急切地想要自荐于您,只是女儿家心中羞怯,所以只好借助梦境与您相会。” 王鼎听完这番叙述,心中也是欢喜万分,再次提出要与少女共赴云雨。少女却婉言拒绝道:“我如今稍微需要一些阳气,渴望能够复活,实在是经受不住您如此激烈的情爱折腾。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美好的时光多的是,何必急于这一晚呢。” 说完,少女便起身离去。 第二天,少女又如约而至。两人相对而坐,谈笑风生,欢乐的氛围如同往常一般融洽。待到夜幕降临,他们熄灭蜡烛,上床共眠。 某个夜晚,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如水般洒在庭院中。王鼎在庭院中悠然地小步徘徊,心中满是对少女的好奇,他开口问少女:“在那冥间,是否也如同人间一般有着城池的存在?” 少女微笑着回答:“自然是有的,冥间的城池与人间并无太大差别。不过,冥间的城池不在此处,距离这里大概有三四里的路程。而且,冥间是以夜为昼的。” 王鼎听闻,心中更是好奇,接着问道:“那活人是否能够看见冥间的城池呢?” 少女点了点头,回答道:“也是可以看见的。” 王鼎一听,兴致勃勃地请求少女带他去看一看,少女欣然答应。 于是,两人趁着明亮的月色出发前往冥城。少女身形飘忽,如同清风一般轻盈,王鼎则在后面竭尽全力地追随。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一处地方,少女说道:“已经不远了。” 然而,王鼎极目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少女见状,用唾沫轻轻地涂抹在他的两个眼角,王鼎睁开眼睛,顿觉眼前的景象清晰无比,视力比平常好了数倍。此时再看,夜色中的一切竟如同白昼般清晰可见。他赫然看到一座高大的城墙矗立在朦胧的烟雾之中。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匆忙的样子仿佛人间的集市一般热闹非凡。 正在王鼎好奇地打量四周时,忽然看到两个差役押着三四个人从眼前经过。王鼎仔细一瞧,发现最后那个人竟然与他的哥哥长得极为相似。他心中一惊,快步走上前去查看,果然是他的哥哥。王鼎又惊又骇,急切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哥哥见到王鼎,泪水潸然而下,悲切地说道:“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犯了何事,就被莫名其妙地强行拘捕囚禁在此。” 王鼎听了,怒不可遏,冲着那两个差役大声说道:“我的哥哥向来是遵守礼法的君子,怎么会遭到你们如此蛮横的捆绑!” 说罢,便恳请两个差役高抬贵手,暂且将哥哥宽释。那两个差役却态度蛮横,丝毫不肯通融,而且神情极为傲慢。王鼎见状,怒火中烧,忍不住就要与他们理论。这时,哥哥赶忙制止道:“这是官命所差,我们也应当遵守法令。只是我在这里缺少费用,他们勒索得厉害。弟弟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为我准备些钱财。” 王鼎紧紧地拉着哥哥的手臂,悲痛欲绝,忍不住痛哭失声。那两个差役见状,不仅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反而更加恼怒。其中一个差役猛地用力拉扯哥哥脖子上的绳索,哥哥一个踉跄,顿时跌倒在地。王鼎见此情景,心中的怒火瞬间燃烧到了极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迅速地解下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一下就将那个差役的头颅砍了下来。另一个差役见状,吓得大声喊叫起来,王鼎毫不犹豫,又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一直在旁的少女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说道:“你竟然杀了官差,这可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如果再不赶快离开,恐怕祸事就要临头了!请你立即找条船向北出发,回到家后千万不要摘下招魂幡,紧闭家门,杜绝与外界的一切往来,这样七天之后,才能保证没有任何忧虑。” 王鼎听了少女的话,不敢有丝毫耽搁,拉着哥哥趁着夜色买了一条小船,心急火燎地向北渡河而去。 当他们回到家时,只见门口有不少前来吊唁的客人。王鼎这才知道哥哥果然已经去世。他赶忙关上门,上了锁,这才走进屋内。然而,进屋一看,哥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快步走进房间,却惊喜地发现死去的哥哥竟然已经苏醒过来,正大声呼喊着:“我快饿死了!赶快给我准备些汤饼。” 原来,此时哥哥已经死去两天了,家人见他突然复活,都被吓得惊慌失措。王鼎见此情形,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七天之后,王鼎打开家门,去掉了丧幡,人们这才知道他的哥哥已经死而复生。亲友们纷纷聚集过来询问究竟,王鼎为了避免麻烦,只是胡乱编造了一些理由应付过去。 此后,王鼎又开始思念起秋月来,心中烦闷不已。于是,他再次南下,来到了之前居住的那个阁楼。他手持蜡烛,在房间里长久地等待着,然而,秋月却始终没有出现。王鼎在朦胧的睡意中,正要入睡,忽然看见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妇人说道:“秋月小娘子让我向郎君转达她的问候。之前因为您杀了官差的事情,那凶犯逃跑了,官府把小娘子捉了去,如今她被关押在狱中,那些押解的差役对她百般虐待。小娘子天天盼着郎君您,希望您能想办法周旋营救。” 王鼎听了,悲愤交加,毫不犹豫地跟着妇人前去营救秋月。 他们来到了一座城池,进入了西城门。妇人指着一个门说道:“小娘子暂时就被寄押在这里。” 王鼎急忙走进门去,只见里面房舍众多,关押着的囚犯也是数不胜数,但却没有看到秋月的身影。他又走进了一个小门,只见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有灯火闪烁。王鼎悄悄地靠近窗户向里窥探,只见秋月正躺在榻上,用袖子掩着脸,呜呜地哭泣着。两个差役站在一旁,捏着她的下巴,提着她的鞋子,肆意地逗弄嘲笑,秋月哭得更加悲切。其中一个差役揪着她的脖子说道:“既然已经成了罪犯,还妄想守贞洁吗?” 王鼎见此情景,怒发冲冠,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手持钢刀直接冲进屋内。手起刀落,一个差役瞬间倒在血泊之中,另一个差役刚要喊叫,王鼎又是一刀,将其斩杀。他迅速抱起秋月,夺门而出,所幸没有被人发觉。刚回到旅店,王鼎忽然就醒了过来。他正为这个凶险的梦境感到奇怪,却看见秋月含情脉脉地站在面前。王鼎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拉着秋月坐下,将刚才的梦境告诉了她。秋月说道:“这是真的,不是梦。” 王鼎惊讶地说道:“那这可如何是好!” 秋月叹了口气,说道:“这或许都是命中注定。我本应等到月底,才是重生的日子。如今既然已经如此,又怎能再急切地等待下去呢!您应当赶快到我埋葬的地方,把我带回去。回去之后,每天频繁地呼唤我的名字,三天之后我就能够复活。只是还没到时候,我的骨头还很软,双脚也无力,暂时不能为您操持家务。” 说完,秋月便匆匆想要离开。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说:“我差点忘了,冥间肯定会追捕我的,那该怎么办?我活着的时候,父亲传给我一些符书,说三十年后可以保佑夫妇平安。” 于是,她找来笔,快速地写了两道符,说道:“一道您自己佩戴在身上,一道粘在我的背上。” 王鼎送秋月出门,牢牢记住了她消失的地方。随后,他按照记忆来到那里,挖掘了一尺多深,果然看到了秋月的棺材。棺材已经腐朽不堪,旁边有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的文字果然与秋月所说的一模一样。王鼎打开棺材一看,秋月的面容竟然如同生前一般娇艳动人。他小心翼翼地将秋月抱进房间,谁知秋月的衣裳一遇到风便全部化为乌有。王鼎按照秋月的嘱咐,将符粘好,然后用被褥将她紧紧地包裹起来,背到了江边。他叫拢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船只,谎称自己的妹妹得了急病,要送她回家去。幸好此时南风大作,船行迅速,刚到天亮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家门口。 王鼎将秋月安置妥当,这才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兄嫂。一家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也不敢直言相问。王鼎打开被褥,长时间地呼唤着秋月的名字。到了夜里,他就抱着秋月的尸体入睡。渐渐地,秋月的身体变得温暖起来。三天之后,秋月竟然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七天之后便能下地行走。她换好衣服,拜见嫂嫂,那优雅的姿态美若神仙。只是她走出十步之外,就需要有人搀扶,否则就会随风摇曳,多次险些倾倒。见到的人都以为她身上有这样的病症,然而这却反而更增添了她的妩媚动人。秋月常常劝王鼎说:“您犯下的罪孽太深重了,应当多做善事,诵读经文来忏悔。不然的话,恐怕您的寿命不会长久。” 王鼎向来不信佛,但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到这时也非常虔诚地皈依了佛门。所幸,后来他也没有遭遇什么灾祸。 异史氏说道:“我真想向上进言制定一条律法:‘凡是杀了公差的人,罪行应当比平常人减轻三等。’大概这类公差没有一个是不该杀的。所以能够诛杀铲除那些为非作歹的差役的人,就是奉公守法的好官;即使对他们的惩处稍微严苛一些,也不能说是暴虐。何况在那冥间原本就没有固定不变的律法,如果遇到了恶人,哪怕是用刀锯鼎镬这样残酷的刑罚来处置他们,也不会被认为是过分残忍。只要是能够顺应人心,让人感到痛快的事情,那就是冥王所赞赏的。怎么能因为犯下罪行而导致冥间的追捕,就可以心存侥幸地逃脱惩罚呢!” 第96章 莲花公主 在胶州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窦旭的人士,他的表字为晓晖。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窦旭正在榻上安睡。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床前。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位身着褐色衣裳的人正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此人神色显得极为踌躇,眼神中透着惶恐,不停地左顾右盼,似乎怀揣着满腹的话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窦旭满心疑惑,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开口问道:“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褐衣人听到问话,赶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有一位相公特意嘱咐小的前来请您过去一趟。” 窦旭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再次追问道:“这位相公究竟是谁?我似乎与他并无交集。” 褐衣人连忙回应:“相公所在之处就在临近的地方,您跟着小的去,自然就会知晓。” 窦旭见此情形,虽满心狐疑,但还是起身跟着褐衣人走了出去。 他们一路前行,转过了一道道墙屋。窦旭跟在褐衣人身后,被引领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抬眼望去,重重叠叠的楼阁矗立在眼前,不计其数的椽木相互衔接,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他们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缓缓前行,窦旭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景象与他所熟悉的人间截然不同,万户千门错落有致,每一处都散发着神秘而威严的气息,那种宏伟壮观的景象绝非人间所能常见。 在这前行的途中,窦旭还不时地看到众多的宫女和女官穿梭往来,她们步履匆匆,神色匆忙却又不失端庄。每一位宫女和女官见到褐衣人,都会停下脚步,关切地询问:“窦郎来了吗?” 而褐衣人每次都会给予肯定的答复。 就在这样的询问与应答中,不多时,一位身份尊贵、气质非凡的官员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位官员见到窦旭,脸上立刻洋溢起恭敬的神情,礼数周全而又诚挚。随后,窦旭被迎入了一座宏伟的殿堂。进入殿堂之后,窦旭心中的疑惑如同乱麻一般越缠越紧。他定了定神,恭敬而又诚恳地开口问道:“在下实在是困惑不已。我与您素昧平生,平日里也未曾有过来往,更疏于拜访。今日却承蒙您如此热情而又隆重的款待,这般出乎意料的盛情,实在是让我心中充满了疑窦,不知这究竟是为何?” 那位贵官听了窦旭的话,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的君王久闻先生您出身于名门望族,您的家族世代积德行善,美名远扬。君王对您的高尚风范倾慕已久,一直渴盼着能有机会与您会面,畅叙一番,以解相思之苦。” 窦旭听了这番话,心中的惊讶之情愈发强烈,他忍不住再次追问道:“还请您明示,这位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对我如此关注?” 贵官微笑着回答:“稍等片刻,您自会明了一切。” 没过多久,只见两位仪态端庄、气质高雅的女官款步走来。她们的手中各自持着一面旌旗,身姿婀娜,步伐轻盈,引导着窦旭继续前行。他们穿过一重又一重庄严而又华丽的宫门,窦旭怀着敬畏与好奇的心情抬眼望去,只见宫殿之上端坐着一位尊贵威严的君王。那君王见窦旭到来,竟毫不犹豫地亲自走下台阶迎接,其态度之亲切,尽显宾主之间的尊重与友好。 待窦旭行过礼后,君王邀请他入席就座。窦旭入座后,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面前的筵席,不禁为眼前的丰盛景象所震撼。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窦旭心中正暗自惊叹之时,他忽然抬头,看到殿上悬挂着一块气势恢宏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桂府” 二字。一时间,窦旭只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局促与不安,面对如此庄重的场合,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表达自己的感受。 就在这时,君王似乎察觉到了窦旭的拘谨,温和而又亲切地说道:“今日有幸能与您在此相聚,实乃难得的缘分。想来我们相邻而居,这份情谊更是深厚。您应当放松心情,开怀畅饮,无需有任何的疑虑与畏惧。” 窦旭听了君王的这番宽慰之语,心中虽稍有安定,但仍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酒过数巡,美味的佳肴一道道呈上,醇厚的美酒一杯杯斟满。就在这时,殿下忽然响起了悠扬的笙歌之声。然而,与寻常的乐声不同,此次的钲鼓之声并未听闻,那乐声幽细婉转,如同潺潺流水,别有一番动人心弦的韵味。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中时,过了一会儿,君王忽然微微侧身,左右顾盼了一番,然后神色郑重地说道:“我此刻想到了一句话,烦请诸位才子佳人应对一番:‘才人登桂府。’” 在座的众人听闻,皆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大家都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应对之词。就在这短暂的寂静之中,窦旭略一思索,脑海中灵光一闪,即刻回应道:“君子爱莲花。” 君王闻之,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与赞赏的笑容,他高声赞道:“奇妙至极!实在是妙不可言!莲花恰是公主的小字,您的应对怎会如此恰到好处?难道这不是前世注定的缘分?快去传话给公主,让她务必出来与这位君子见上一面。” 君王的话音刚落,身旁的侍从立刻领命而去。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得佩环叮当之声由远及近,清脆悦耳,伴随着阵阵浓郁扑鼻的兰麝香,让人不禁心驰神往。原来是公主驾到了。 窦旭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这位公主年方十六七岁,正值青春妙龄。她生得花容月貌,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肌肤如雪,身姿婀娜,真可谓是倾国倾城,美妙绝伦,举世无双。 君王见公主已到,随即威严而又慈爱地命令公主向窦旭行礼,说道:“这便是朕的莲花小女。” 公主听了父亲的吩咐,莲步轻移,款款向前,依言行礼。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令人难以忘怀的倩影。 窦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公主离去的身影,一时间神情恍惚,心旌摇动,仿佛魂魄都被公主的风姿所摄。他呆坐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凝思之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公主那美丽动人的面容和优雅的举止。 君王见窦旭如此失神,笑着举杯劝他继续饮酒。然而,窦旭此时早已魂不守舍,对君王的举动视而不见,完全沉浸在对公主的遐想之中。 君王似乎微微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开口说道:“我的女儿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才情俱佳,应当与您极为相配。只是朕自觉自家条件稍逊,不知您对此意下如何?” 窦旭此时仍沉浸在对公主的美好幻想之中,对君王的话语置若罔闻,仿若未闻。坐在旁边的人见窦旭如此失态,心中焦急,赶忙轻轻踩了他一脚,低声提醒道:“王向您作揖您没看见,王跟您说话您也没听见吗?” 窦旭这才如梦初醒,顿时茫然失措,脸上满是惶恐与惭愧的神色。他手忙脚乱地离开座位,神色慌乱地说道:“臣承蒙您的厚爱与盛情款待,不知不觉间饮酒过量,以致礼仪失态,还望您能够宽恕我的无礼之罪。然而此刻天色已晚,您也辛苦了一整天,臣就此告辞了。” 君王听了窦旭这番语无伦次的告退之词,缓缓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惋惜说道:“既然今日有幸得见君子,实乃满足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渴盼与喜爱。为何您如此仓促就要言别呢?既然您决意要走,我也不敢强行挽留。倘若日后您心中挂念此处,我定当再次邀请您。” 说完,君王便挥手示意,命令内官引领窦旭出去。 在回去的途中,内官忍不住对窦旭说道:“方才君王提及公主与您相配之事,看那意思,似乎有意将公主许配给您,您为何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呢?” 窦旭听了内官的话,心中懊悔不已,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脸上满是悔恨之色。他每走一步都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的迟钝与木讷,追悔莫及。就这么一路悔恨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窦旭回到家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回想着在那神秘之地所经历的一切,只觉如梦如幻。忽然,他从梦中惊醒,此时夕阳的余晖已然黯淡,只留下天边一抹淡淡的红晕。窦旭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绪仍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回想着梦中的种种情景,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一般。 到了晚上吃斋饭的时候,窦旭特意熄灭了蜡烛,希望在黑暗中能够再次进入那个奇妙的梦境。然而,任凭他如何期待,如何努力地想要入睡,通往梦境的道路却似乎变得无比渺茫,最终也未能如愿。他只能怀着满心的遗憾与不甘,在寂静的夜晚中独自悔恨叹息。 一天晚上,窦旭与朋友同榻而眠。夜已深,万籁俱寂,两人都在睡梦中沉湎。忽然,窦旭看见之前那位内官再次出现。内官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朦胧,但他的神情却依旧庄重而急切。内官传达君王的命令,前来召见窦旭。 窦旭从睡梦中惊醒,心中大喜过望。他顾不上整理衣衫,立刻跟着内官一同前往那神秘之地。一路上,他的心情既兴奋又紧张,期待着再次见到那位尊贵的君王和美丽的公主。 见到君王后,窦旭伏地拜见,态度虔诚而恭敬。君王赶忙将他扶起,亲切地邀请他在角落坐下,眼中满是关切与期待地说道:“自从上次与您分别之后,朕便知晓您对这里思念牵挂。此次冒昧地将小女许配给您,想来您应当不会嫌弃。” 窦旭听了,喜不自禁,心中的喜悦如同烟花般绽放。他连忙再次跪地拜谢君王的美意,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如此厚爱,臣感激涕零,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君王见窦旭如此识大体,心中甚喜。随即命令学士大臣们前来,陪侍窦旭一同宴饮。众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气氛热烈而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这时,一位宫女轻移莲步,走上前来,向君王微微欠身,柔声禀报:“公主梳妆完毕。” 不一会儿,只见几十个宫女簇拥着公主缓缓走来。公主头上盖着一块鲜艳如霞的红锦,身姿轻盈,步履如同在水波上行走一般优雅。在宫女们的细心搀扶下,公主走上了柔软的地毯,与窦旭交拜,完成了庄重而又温馨的婚礼仪式。 随后,窦旭与公主被送回了精心布置的馆舍。洞房之中,烛光摇曳,温馨宜人。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芬芳与细腻的柔情,让人陶醉其中。 窦旭深情地凝视着公主,眼中满是爱意,缓缓说道:“有您在我的眼前,真让我快乐得仿佛忘记了生死。只是我心中仍有担忧,唯恐今日的这番美好遭遇,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公主听了窦旭这番深情的话语,掩口轻笑,眼中波光流转,娇嗔地说道:“明明是我与您在此,怎么会是梦呢?” 就这样,两人相依相偎,一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他们才慵懒地起床。窦旭一时兴起,开玩笑地为公主涂抹铅黄,动作轻柔而又俏皮。接着又用柔软的带子为公主束腰,仔细地调整着位置,眼中满是温柔。还用手指度量公主的双足,仿佛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公主见他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禁笑着问道:“您这是疯了吗?这般调皮。” 窦旭微笑着回答:“我屡次被梦境所误导,所以此次想要仔细地记下这一切。倘若这终究是一场梦,那也足以让我在日后牵挂思念啊。” 两人正调笑着,尚未停歇,忽然一个宫女神色惊慌地跑进来。她的裙摆因为奔跑而略显凌乱,脸上满是恐惧与焦急,大声喊道:“不好了!妖怪进入宫门了,王已经躲避到偏殿去了,凶祸不远了!” 窦旭听了,大惊失色,心中的喜悦瞬间被恐惧所取代。他急忙快步去见君王,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见君王此刻也是满脸的惶恐与无助,他紧紧握着窦旭的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说道:“君子您对我不离不弃,我原本还计划着能与您永远交好。怎料这灾祸从天而降,如今国家将要覆灭,这可如何是好!” 窦旭听了,心中惶恐不已,连忙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妖怪从何而来?” 君王颤抖着将桌案上的一章奏书递给窦旭,声音颤抖地说道:“你自己看看吧。” 窦旭接过奏书,只见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又透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奏书写道:“含香殿大学士臣黑翼,为了这桩极为怪异之事,特向陛下祈求早日迁都,以保存国家的命脉。据黄门禀报称:自五月初六日起,来了一条长达一千丈的巨蟒,盘踞在宫门外。此妖蟒凶残无比,已经吞食了内外臣民一万三千八百多人。它所经过的宫殿,皆被摧毁,化为一片废墟。臣奋勇前去窥探,确实见到了这可怕的妖蟒:它的头大如山岳,眼睛如同江海一般辽阔。它昂首之时,能将殿阁一并吞下;伸腰之际,能让楼垣全部倾覆。这真是千古未见的凶险,万代不遇的灾祸!如今社稷宗庙,危在旦夕!乞求皇上早日率领宫眷,迅速迁到安全的地方” 等等。 窦旭读完这章奏书,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灰土一般苍白。他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沉重的奏书。 就在这时,又有宫女匆匆跑来禀报:“妖物已经逼近了!” 整个宫殿顿时陷入一片哀号之中,凄惨的哭声此起彼伏,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君王在这仓促之间,完全不知所措,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窦旭说道:“小女已经连累先生您了。” 窦旭听了,心急如焚,仿佛心中有一团燃烧的火焰。他来不及多想,赶忙转身往回跑,想要带着公主一同寻找安全的地方。 当他回到住处,只见公主正与左右的侍从们抱头痛哭。公主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的妆容因为泪水而变得有些凌乱。 公主看到窦旭进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恐惧与依赖,急切地问道:“郎将把我安置在何处?” 窦旭望着公主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悲痛欲绝。他紧紧拉着公主的手腕,目光坚定而又带着一丝焦虑,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本是贫穷卑贱之人,惭愧没有金屋来安置您。我家中只有几间茅草屋,暂且与我一同躲进去,不知是否可行?” 公主听了,眼中含泪,眼神中却透露出坚定的决心,说道:“情况如此紧急,哪里还能有所选择,只求您赶快带我走。” 窦旭于是赶忙搀扶着公主往外走去。他们一路上脚步匆匆,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窦旭的家。公主环顾四周,虽然环境简陋,但也感到了一丝暂时的安心。她说道:“这处住所倒是十分安稳,比起我的祖国,要好上许多。然而我随您而来,我的父母又该依靠何人?请您另外修建一间屋舍,应当让全国的人都能跟来,有个安身之所。” 窦旭听了,面露难色。他深知此事不易,但又不忍拒绝公主的请求,只能说道:“此事颇为棘手,但我会尽力想办法。” 公主见状,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在这危急关头,您若不能急人之所急,那要您又有何用!” 窦旭赶忙好言安慰劝解,公主这才稍微平息了怒气,进入了屋内。 然而,公主进屋之后,趴在床上悲伤地哭泣起来。她的哭声凄惨而又绝望,任谁劝说也无法止住她的泪水。 窦旭焦急万分,却又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办法。他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心中如同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时,突然猛地醒来,这才发觉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然而,耳边那嘤嘤的啼哭声,却依然不绝于耳。他仔细聆听,发觉这根本不是人的声音,竟然是两三只蜂子,在枕头上飞来飞去,鸣叫不停。 窦旭忍不住大声叫嚷,直呼这是一桩怪事。 朋友被他的叫嚷声惊醒,睡眼惺忪地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大呼小叫?” 窦旭便将这个奇异的梦境告诉了朋友,朋友听了,也惊诧不已,觉得此事甚是奇异。 两人一同起身查看那些蜂子,只见它们在衣服的下摆间流连忘返,即便驱赶也不愿离开。 朋友劝窦旭为这些蜂子筑巢,窦旭觉得朋友的建议不错,便按照朋友的请求,督促工匠们开始施工建造。 刚刚竖起两面墙,就看到一群蜂子从墙外飞来,络绎不绝,如同苍蝇一般密集。屋顶还没合拢,飞来聚集的蜂子就已经装满了一斗。 窦旭追寻它们的来源,发现是来自邻居老翁的旧园子。 原来,在那园子里有一窝蜂,已经存在了三十多年,繁衍得极为繁盛。有人将窦旭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翁,老翁亲自前去查看,却发现那蜂房寂静无声。 老翁心中好奇,便命人小心地打开那面墙壁,这一打开,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有条大蛇盘踞在里面,那蛇身长足有一丈有余。众人不敢迟疑,立刻将蛇捉出来杀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窦旭梦中的那条巨蟒就是这条蛇。 自那以后,那些蜂子纷纷进入窦旭家,在这里继续繁衍,而且越发兴旺,倒也没有其他异常的情况发生。 窦旭每每回想起这段奇异的经历,都觉得如梦似幻,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奇妙缘分。而那一群群忙碌的蜂子,也成为了他生活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第97章 绿衣女 于璟,表字小宋,乃是来自益都的一介书生。他满怀向学之心,选择在那宁静清幽、远离尘嚣的醴泉寺中埋头苦读,一心追寻知识的真谛,渴望在书卷的海洋里汲取智慧的甘霖。 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四周静谧得仿佛时间都已停滞。唯有寺中草丛里传来的微弱虫鸣声,以及于璟那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诵读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轻轻交织回荡。正当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沉浸于书中那深奥的智慧和美妙的言辞之时,忽然,一个轻柔如丝、宛如夜莺吟唱般的女子声音,悠悠地在寂静的窗外响起:“于相公读书真是勤奋啊!”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与祥和。于璟闻声,不禁眉头微皱,心中瞬间涌起无尽的疑惑与惊诧。他目光中透着思索,暗自思忖:在这深山环绕、人迹罕至的古寺之中,四周皆是茂密的山林,平日里连个普通的行人都难得一见,怎会在这夜半时分,突兀地传来女子那轻柔婉转的声音? 正当他满心狐疑、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这声音的神秘来源和背后的缘由时,那扇原本紧闭的房门,竟在一阵轻微的 “吱呀” 声中被轻轻推开。一个女子面带浅笑,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地款款走了进来。她的笑容如春日绽放的花朵,明媚而动人;她的声音如同夜莺轻啼,清脆而悦耳:“真勤奋读书啊!” 于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一下子从座位上霍然站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惊讶与好奇,开始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这位宛如仙子下凡般的不速之客。只见她身着一袭清新素雅的绿衣,那绿衣的材质仿佛是最柔软的丝绸,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配上那长长的飘逸裙摆,每一次轻微的摆动都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她身姿婀娜多姿,婉约动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她的面容更是娇美绝伦,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明亮而又灵动。高挺的鼻梁,樱桃般的小嘴,无一不展现出造物主的鬼斧神工。那美丽的模样简直是世间罕有,无可比拟,让人一眼望去,便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难以自拔。 于璟的心中瞬间明了,此女子绝非尘世中的寻常之人。但他心中的好奇却愈发强烈,犹如燃烧的火焰,越烧越旺。他迫不及待地询问女子的来处和住处,渴望能揭开这神秘面纱背后的真相。女子轻轻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俏皮与狡黠,说道:“您看我这样子,柔柔弱弱的,应该不是那种会伤人吃人的狠角色,您又何必如此执着,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于璟见女子如此娇俏可爱、美丽动人,心中不禁对她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喜爱之情。那是一种瞬间被点燃的热情,如同熊熊烈火,燃烧不息。就在这个充满神秘与浪漫的夜晚,他与女子同床共枕,尽享鱼水之欢。他们的身体紧密相拥,彼此的体温交织在一起,仿佛要融化在这无尽的柔情蜜意之中。 当他怀着满心的柔情解开女子的罗衫,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女子那纤细的腰肢仿佛不堪一握,细得几乎还不满一捧,犹如春风中的嫩柳,柔弱而又迷人。那肌肤如同羊脂白玉般洁白无瑕,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夜更的筹子刚刚结束,那象征着时间流逝的更声停歇,仿佛在宣告着这个短暂而又美好的夜晚即将迎来黎明的曙光。女子便如同一朵被晨风吹散的花朵,轻盈地起身,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飘落的雪花,不带一丝声响。然后悄然无声地出门离开了,只留下一抹淡淡的余香,萦绕在于璟的心头,久久不散。 从那以后,每一个夜晚,女子都如同守约的仙子,准时来到于璟的身边,与他相伴相依。她的到来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又惬意;她的离去如同秋叶飘落,轻盈而又寂静。从未有过一次爽约,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约定,一种深深的羁绊,将他们紧紧相连。 在一个月色如水、洒满银辉的晚上,微风轻轻吹拂着窗幔,带来阵阵夜的芬芳。两人相对而坐,案几上摆放着精美的酒菜和醇香的美酒。他们一边浅酌慢饮,一边谈笑风生,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温馨。在交谈的过程中,于璟惊喜地发现女子对于音律有着极为独特而精妙的理解。她能轻易地分辨出每一个音符的细微差别,能准确地把握每一首曲子的情感内涵。于璟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不禁说道:“您的声音如此娇柔细腻,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清脆悦耳,婉转悠扬。如果能够为我唱上一曲,那婉转的歌声必定能让我如痴如醉,销魂不已。” 女子听了,脸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如同天边那一抹绚丽的晚霞。她轻轻垂下眼帘,掩饰着眼中的羞涩,笑着回答道:“我可不敢轻易唱歌,就怕这歌声真的销了您的魂,让您从此茶饭不思,日夜牵挂。” 于璟却不依不饶,眼中满是恳切和执着。他紧紧握住女子的手,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坚持请求女子一展歌喉。女子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如同微风中的落叶,带着一丝无奈和犹豫。她说道:“我并非吝啬不肯唱,只是担心这歌声万一被别人听到,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是非。既然您如此执意要听,那我就只好献丑了。不过您可要答应我,只能小声聆听哟。” 说完,她微微闭上双眸,仿佛在调整内心的情绪,在脑海中搜寻着那即将流淌而出的美妙旋律。随后用那小巧玲珑的金莲小脚轻轻点着床脚,朱唇轻启,开始吟唱起来:“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 她的声音细得如同夏日里苍蝇的嗡嗡声,若不屏气凝神、仔细倾听,几乎难以辨认。但当于璟静下心来,抛开一切杂念,将整个世界都屏蔽在耳外,仔细聆听这婉转的歌声,只觉得那歌声犹如天籁,婉转滑烈。每一个音符都如同灵动的小精灵,在他的耳边跳跃、飞舞,轻轻触动着他的心弦,让他整个人都陶醉其中,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梦幻的仙境之中。那歌声中蕴含的深情与眷恋,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又动人的爱情故事,让人不禁为之动容,为之沉醉。 唱完这首歌,女子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娇羞和陶醉的神情。她轻轻打开门,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谨慎,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说道:“得防备着窗外是否有人在偷听。” 随后,她那轻盈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地绕着屋子四周仔细查看了一番。她的脚步轻盈而又敏捷,每一步都如同蜻蜓点水,不带一丝声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声响和人影,这才放心地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于璟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问道:“您为何如此疑神疑鬼,这般恐惧?好像周围随时会有危险降临一般。” 女子听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悲凉。她回答道:“有句谚语说得好:‘偷生的小鬼常常怕人。’我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如此呀。” 接着,两人便相拥着上床就寝。然而,女子躺在床上,虽然被于璟紧紧拥在怀中,感受着他那温暖而又坚实的胸膛,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安,眉头紧蹙,脸上满是忧愁,如同被乌云笼罩。她闷闷不乐地说道:“这辈子咱俩的缘分,恐怕就到这里为止了吧?” 于璟听了,心中犹如被重锤猛击了一下,顿时一惊,急切地问道:“为何您会突然说出这样令人心碎的话?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您有如此悲观的想法?” 女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和无奈,那眼神仿佛是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而又幽深。她缓缓说道:“我刚刚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我的福禄可能就要在这一刻耗尽了。” 于璟听了,赶忙伸出双臂,将女子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永远也不分开。他用温柔而坚定的语气安慰她道:“亲爱的,心里偶尔有所触动,眼神有所变化,这都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的呀。您怎么能仅仅因为这样一个瞬间的感觉,就如此悲观地断言我们的缘分即将走到尽头呢?” 女子听了他的安慰,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般紧张和恐惧。她靠在于璟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和温暖,仿佛找到了避风的港湾。两人又开始相互依偎,耳鬓厮磨,情意绵绵,共度这温馨而又珍贵的时光。 更漏里的水滴声渐渐停歇,那单调而又规律的滴答声慢慢消失在寂静的夜空中,宣告着夜晚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女子轻轻披着衣服下床,她的动作轻柔而又缓慢,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深深的不舍和眷恋。那衣服的丝绸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当她的手刚刚触碰到房门,正要打开的时候,却又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犹豫徘徊,久久无法下定决心。她的手停在门把上,微微颤抖着,仿佛那门把是一块烧红的烙铁。随后,她转过身来,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如同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对于璟说道:“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就是莫名地害怕。那种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心头,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求求您送我出门吧,有您在我身边,我或许能安心一些。” 于璟听了,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从床上起身,迅速穿上衣服。他的动作果断而又坚决,说道:“别怕,我这就送您。” 于璟紧紧跟在女子身后,如同她的影子一般不离不弃。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两道修长的身影。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外。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中满是深情与不舍。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于璟的灵魂,让他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眷恋和牵挂。对于璟说道:“您就站在这里望着我,等我翻墙离开之后,您再回去。千万不要走开,让我知道您一直在我身后。” 于璟点头应道:“好,您放心去吧,我会一直看着您。” 于璟站在原地,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女子的身影上移开。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女子,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的身影永远铭刻在心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转过房廊,那美丽的身影在拐角处渐渐消失。然而,只是眨眼之间,女子的身影便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看不到了。于璟在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确定女子已经安全离开,这才缓缓转身,准备回去睡觉。他的脚步沉重而又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深深的失落和眷恋。 就在他刚刚迈出几步,忽然听到女子传来极其急切、充满恐惧的求救声。那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刺破了夜晚的宁静,也刺痛了于璟的心。那声音尖锐而又凄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绝望呼喊。于璟的心中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过去。他的心跳急速加快,如同一面急促敲响的战鼓。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如同狂风中的风车,呼呼作响。边跑边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女子的踪迹,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找不到女子的身影。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急切地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一听,那声音似乎是从屋檐之间传来的。于璟顾不上多想,赶忙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屋檐,仔细查看。只见一只如同弹丸般大小的蜘蛛,正在用力地抟捉着一个东西。那蜘蛛的八条长腿如同锋利的钢针,紧紧地缠绕着猎物,仿佛要将其置于死地。被捉的东西则在蜘蛛的网中拼命挣扎,发出悲哀凄惨、令人心碎的鸣叫声。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痛苦,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于璟心中大怒,怒火如同燃烧的烈焰,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膛。他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危险,立刻伸手弄破蛛网,小心翼翼地把那被捉的东西从蜘蛛的利爪下挑了下来。他的动作轻柔而又迅速,生怕一不小心会伤到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然后,他又极其细心地去掉缠绕在上面的蛛丝,那蛛丝如同发丝般纤细,却又坚韧无比。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绿色的蜜蜂,此时已经奄奄一息,看上去生命垂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气。它的翅膀无力地耷拉着,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于璟心疼不已,他双手颤抖着把这只绿蜂轻轻捉回屋里,放在案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仿佛这只绿蜂是他最珍贵的宝物。他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绿蜂,心中默默祈祷它能够平安无事。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仿佛在向神明诉说着自己的心愿。 过了一会儿,这只绿蜂的翅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于璟心中大喜,知道它开始渐渐苏醒过来。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又过了一段时间,绿蜂终于能够缓缓地移动它那纤细的腿脚了。只见它慢慢地登上砚池,似乎在那里寻找着什么。然后,它竟然自己主动投身到墨汁当中,整个身体都被墨汁染黑。接着,它从墨汁里艰难地爬出来,摇摇晃晃地伏在几案之上。令人惊奇的是,它开始走动着,用它那沾满墨汁的小脚写出了一个清晰的 “谢” 字。那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饱含着深深的感激之情。写完之后,它频繁地展开双翅,似乎是在向于璟告别,表达它的感激之情。那翅膀扇动的声音如同微风拂过树叶,轻柔而又动听。然后,它穿过窗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从此之后,那个与于璟夜夜相伴的女子就再也没有来过,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只留下于璟独自一人,在无数个夜晚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回忆着那些曾经美好的时光,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惆怅。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那轮明月,心中默默念叨着女子的名字,期待着她能再次出现,然而每一次都只是失望和落寞。那段如梦如幻的经历,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第98章 黎氏 在龙门这个地方,居住着一位名叫谢中条的人。此人平日里举止轻佻,行为放荡,毫无端正的品行可言。当他步入三十多岁的年纪时,命运的不幸降临,他的妻子因病离世,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儿子和一个娇弱的女儿。失去了母亲的悉心照料,这些孩子们常常从清晨到黄昏,不停地啼哭吵闹,那凄惨的哭声犹如一把把尖锐的小刀,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谢中条的内心,让他深陷于无尽的困扰与疲惫之中。 为了改变这种令人焦头烂额的生活状况,谢中条萌生出了聘娶一位继室的想法,希望能有一个女人来帮他操持家务、照顾子女。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他寻觅了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个令他满意的合适人选。婚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始终没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在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暂且雇佣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来帮忙照看家中的子女,以求得片刻的安宁。 在一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日子里,谢中条怀着一颗闲适的心,在山间那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悠然地踱步。就在这时,一个身姿婀娜的妇人从他的身后悄然出现。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波动。他忙不迭地借机偷偷观察起这位妇人,只见她面容姣好,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大约正值二十岁上下的青春年华,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动的魅力。谢中条瞬间被她的美貌所俘虏,心中满是欢喜与渴望,顿时失去了应有的矜持,厚着脸皮戏谑地开口说道:“娘子独自一人行走在这荒僻的山间,四周杳无人烟,难道心中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吗?” 那妇人听到他这番轻佻无礼的言语,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悦与厌恶,眉头微微蹙起,脚下的步伐也随之加快,匆匆地走开,根本不屑于回应他这毫无礼数的搭讪。 谢中条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丝毫没有因为妇人的冷漠而有所收敛,反而愈发得寸进尺。他又接着说道:“娘子您看您这轻盈如燕的脚步,走在这崎岖不平、布满荆棘的山路上,想必是十分艰难、举步维艰的吧。” 然而,妇人对他这一连串不知廉耻的话语依旧充耳不闻,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自顾自地加快脚步前行,一心想要摆脱这个无赖的纠缠。 谢中条见四周空寂无人,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心中的邪念愈发膨胀。他的胆子瞬间变得比天还大,如同一只饿狼般迅速地靠近妇人的身边。他那粗糙的大手猛地伸出去,肆意地摩挲起妇人那纤细娇嫩、宛如羊脂玉般的手腕。紧接着,他全然不顾妇人的反抗和挣扎,凭借着一身蛮劲,强行将她拖拽进了一个幽深僻静、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在这荒无人烟的角落,他那被欲望蒙蔽的双眼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企图在这隐秘之地对妇人强行行那不轨之事。 妇人又惊又怒,她那美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双眼圆睁,大声地呵斥道:“你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无耻强盗,竟敢如此蛮横无理、肆意妄为地侵犯于我!你难道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谢中条此时已经被内心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妇人的斥责。他依旧不管不顾地拉扯着妇人,步步紧逼,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妇人在他的蛮力拖拽之下,脚步踉跄,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狼狈不堪。她拼命地想要挣脱这恶魔般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这个蛮汉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在这极度的困窘无奈之下,她深知硬拼绝非上策,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恐惧,语气略微缓和地说道:“你如此急切地求欢爱,怎会是这般粗暴蛮横、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行径?暂且松开我,莫要再这般无礼,只要你能稍稍规矩一些,我自会依从于你。” 谢中条听到妇人这番妥协的话语,以为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那双紧紧抓住妇人的脏手。 两人一同走进了山谷深处那寂静无人的隐秘角落,在这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谢中条如愿以偿地与妇人行了苟且之事。一番云雨过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谢中条竟对这妇人萌生出了一丝喜爱之情,而妇人或许是出于无奈,又或许是在这短暂的接触中对谢中条有了些许别样的感受,似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充满了抗拒和厌恶。 妇人在事情过后,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始询问起谢中条的籍贯和姓氏,试图了解这个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究竟是何来历。谢中条倒也表现得毫不隐瞒,将自己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紧接着,他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迫不及待地询问起妇人的身世背景。妇人微微低垂着眼帘,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哀伤,缓缓说道:“我姓黎。命运对我实在是太过残酷无情,不幸的是我早年就失去了丈夫,成了寡妇。后来,连那唯一可以依靠的婆婆也离我而去。如今的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就像一片飘零的落叶,在这世间找不到归宿。因此,我常常回娘家去,希望能从亲人那里获得些许温暖和安慰。” 谢中条一听,心中不禁一阵窃喜,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他忙不迭地说道:“我也是个失去了妻子、独自在这世间漂泊的鳏夫,如今的我形单影只,内心无比渴望能有一个知心的人陪伴在身边。不知你可否愿意放下过去的种种不幸,与我一起携手走过未来的日子?” 妇人听了他这番急切的表白,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家中可有子女需要照顾?” 谢中条见妇人没有直接拒绝,以为事情有了转机,便如实回答道:“实不相瞒,要说男女之间的那些欢好之事,我过往的经历倒也不算少。只是家里那几个孩子,天天哭闹不休,如同永不停歇的魔咒,实在是让我心烦意乱,难以忍受。” 妇人听了他这番话,脸上顿时浮现出犹豫和担忧的神情,说道:“这可真是个极为棘手、令人头疼的难题。看你这一身的穿着打扮,衣物鞋袜的款式和质地,都只是普普通通,由此可见你的家境想必也并非宽裕。不过,我自认为还是有操持家务、照顾家人的能力和决心。只是这做继母的差事,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实在是担心日后会因为孩子的问题,受不了旁人的指责和挑剔,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 谢中条听了妇人这番顾虑,赶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请你千万不要有这些不必要的疑虑和重重阻碍。只要我自己不说,谁又能知晓我们之间的事情呢?谁又敢拿这事儿来对我们说三道四呢?” 妇人听了他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语,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和犹豫,表示对他的话有了些许的认同。 可紧接着,她那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紧锁起来,面露忧色,忧心忡忡地说道:“如今既然我们的肌肤已经相接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再不依从于你。只是我有一个性情凶悍、脾气暴躁的兄长,他一直把我视作可以换取利益的奇货,对我的婚姻之事横加干涉。恐怕他不会轻易应允我嫁给你这样一个家境普通、名声不佳的人。倘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谢中条听了妇人的担忧,自己也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之中。他紧锁着眉头,苦思冥想了片刻之后,咬咬牙说道:“那咱们不如狠下心来,谋划着一起逃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妇人听了他这个大胆的提议,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说道:“我也把这事儿反反复复考虑得很周全了。最让我担心的就是,如果家里人一旦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并且将这事儿泄露出去,那对咱们双方来说,可都是灭顶之灾啊,后果不堪设想。” 谢中条忙不迭地安慰道:“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放心好了,家里现在就只有一个老妇人在帮忙照顾孩子,我马上就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绝不会让她坏了我们的好事。” 妇人听了他这番安排,心中的忧虑总算减轻了一些,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喜色,思索再三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暂且相信你,愿意和你一同回去,赌上一把,但愿命运能对我们仁慈一些。” 于是,他们先小心翼翼地把妇人藏在了外屋,以免被他人发现。谢中条随后走进屋里,编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将那老妇人给打发走了。接着,他满心欢喜地开始仔细打扫床铺,整理房间,把一切都布置得温馨舒适,满心期待地迎接妇人进门。自那以后,两人便如同夫妻一般生活在了一起,过上了如胶似漆、极其欢爱的日子。妇人进门后,没有丝毫的懈怠和抱怨,立刻全心全意地操持起家务来。她每天清晨便早早地起床,生火做饭,洗衣打扫,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不仅如此,她对待谢中条的孩子们也是尽心尽力,视如己出。她为孩子们缝补破旧的衣物,一针一线都充满了关爱和耐心,那认真细致的模样,真可谓是辛勤至极,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谢中条得了这个妇人,对她的宠爱简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与妇人相对而坐,耳鬓厮磨,享受着二人世界的甜蜜与温馨,甚至不再与外界的客人有所往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就这样幸福美满地过了一个多月,平静的生活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公事所打破。有一天,谢中条恰好因为衙门里的公事需要外出办理。他深知家中有妇人照料,心里还算踏实。在出门之前,他仔仔细细地把家中的门窗都反锁好,确认万无一失之后,这才放心地离开。然而,当他满心疲惫地办完事归来时,却惊讶地发现家中的中门紧紧关闭着,仿佛在向他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满心疑惑地站在门前,抬手敲门,一下,两下,三下...... 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地敲击,屋内却始终无人回应。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种深深的恐惧和不安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 他不再犹豫,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推开门,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呆立当场,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完全傻了眼。只见家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往日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得让人感到害怕。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寝室走去,每走一步,心中的恐惧就增加一分。当他刚刚走到寝室门口,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突然一只身形巨大、獠牙锋利的狼猛地从门里冲了出来。那狼的双眼闪烁着凶残的光芒,嘴里还滴着鲜血,模样极其恐怖。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差点让谢中条的心脏停止跳动,他整个人瘫倒在地,几乎被吓得昏死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强忍着双腿的颤抖,谢中条鼓起勇气走进寝室。然而,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肝胆俱裂,痛不欲生。只见原本活蹦乱跳的子女们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地上满是鲜红的血迹,那触目惊心的场景仿佛是一幅来自地狱的画卷。在那血泊之中,只有三个孩子的头颅还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死不瞑目的双眼仿佛在向他诉说着无尽的痛苦和冤屈。谢中条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中的悲愤如同火山一般爆发出来。他顾不上思考太多,转身就朝着那只狼逃走的方向追去,边追边喊,恨不得将那恶狼碎尸万段,为自己的子女报仇雪恨。然而,那只狡猾的狼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了。谢中条在山林中盲目地追寻了许久,最终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望着空旷的山林,绝望地嚎哭起来。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悲惨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一个士人如果品行不端,道德败坏,那么他所得到的报应也必然是凄惨无比的。那些在婚姻中选择再次娶亲的人,往往都应该谨慎行事,睁大双眼,仔细分辨。否则,很可能就会像谢中条这样,引狼入室,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更何况像他这种在野外苟合、妄图通过私奔这种不正当手段来寻求所谓的贤良妇人的人呢?这无疑是在自寻死路,最终只能落得个家破人亡、悔恨终身的下场。” 第99章 荷花三娘子 在风景如画的湖州,有一位名叫宗相若的读书人。在一个秋意深浓、金风飒飒的日子里,宗相若怀揣着对丰收的期待,来到田间巡视田垄。彼时,阳光洒在那片金黄的禾稼之上,微风拂过,掀起层层稻浪。然而,就在那禾稼生长得尤为茂密之处,却出现了异常剧烈的摇晃震动,这奇异的景象瞬间吸引了宗相若的注意力,令他心生疑窦。 怀着满心的好奇与探究的渴望,宗相若步履匆匆地越过田间纵横交错的阡陌,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朝着那神秘的震动之处靠近。当他终于靠近那片神秘之地时,眼前的场景让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不禁唇角上扬,哑然失笑。原来,在这片看似寻常的田野之中,竟有一男一女正在行那私密的相会之事。宗相若本欲一笑而过,旋身返回。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女子的面容,这一眼,让他的脚步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只见那女子容貌极美,眉如远黛,目若秋水,面若桃花,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身姿婀娜,婉约动人,每一处线条都仿佛是大自然最完美的杰作,真可谓是美丽娟秀,风姿绰约,令人心动不已。刹那间,宗相若的心中如同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强烈欲望,想要与这女子有更亲密的接触。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女子的瞬间,一丝理智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他觉得这般急不可耐的行径实在是鄙陋邪恶,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挣扎。 最终,宗相若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邪念,只是轻轻地靠近女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拂去身上的杂草,语气略带轻佻却又掩饰不住内心的倾慕说道:“在这桑树林中的欢乐,感觉如何呀?” 那女子听到他这番言语,只是微微浅笑,并未给出只言片语的回应。 宗相若见女子不回应,心中的渴望愈发强烈,胆子也随之大了起来。他再次靠近女子,颤抖着双手解开了她的衣裳。当指尖触碰到女子肌肤的那一刻,他只觉那触感细腻如脂,如同最上等的绸缎,滑嫩而又富有弹性,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上下抚摸了好几遍。女子察觉到他的举动,娇嗔地笑着说道:“你这迂腐的秀才!要怎样就怎样便是,这般胡乱摸探究竟是要做什么?” 宗相若听到女子的嗔怪,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红晕,赶忙开口询问女子的姓氏。女子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冒犯,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春风一度的露水情缘,随后咱们便要分别东西,何必如此费力地追问?难道你还想留下我的名字,为我立个贞节牌坊不成?” 宗相若听了女子这番满不在乎的话语,却一脸认真地说道:“在这野田草露之中行此苟且之事,那是山村粗俗之人的作为,我向来不习惯这般。以姑娘你如此出众美丽的姿质,即便是私下约会,也应当自尊自重,怎可如此随便放纵?” 女子听到他这番诚恳而又严肃的话语,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也变得专注起来,她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宗相若,眼中多了几分赞许和欣赏。 宗相若见女子的态度有所转变,趁热打铁,语气更加温柔地说道:“我的荒僻书斋离这不远,环境清幽,宁静宜人。不如姑娘随我过去逗留片刻,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咱们可以品茗聊天,共赏这秋日的美景。” 女子听了,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思考片刻后说道:“我出来已经许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恐怕会被家中人怀疑。还是半夜时分再去吧。” 说完,她那明亮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期待,仔细询问了宗相若家门的位置以及一些标志性的事物,随后便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沿着一条斜径,步履匆匆地离去了,只留下宗相若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初更时分,夜色如浓稠的墨汁,笼罩着整个大地,四周万籁俱寂,唯有秋虫在草丛中低声吟唱。就在这寂静的时刻,那女子果然如约而至,她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精灵,轻盈地踏入了宗相若的书斋。两人一见面,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火花在空气中绽放。无需言语,他们紧紧相拥,彼此的唇齿相依,缠绵亲昵,情意绵绵,极其亲爱。那一夜,他们沉浸在无尽的温柔与甜蜜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人。 就这样,他们秘密地相会了好几个月,每一个夜晚都如同璀璨的星辰,镶嵌在他们的记忆深处。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禁忌的爱情,竟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恰在此时,有一位来自异域的和尚云游至此,在村里的寺庙挂单借住。有一天,和尚在化缘的途中偶然间与宗相若相遇。和尚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宗相若的瞬间,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似乎能够穿透宗相若的灵魂。和尚双手合十,庄重地说道:“施主,贫僧观你身上有股邪气缭绕,此乃不祥之兆。不知你近日可曾遇到过什么异常之事?” 宗相若心中一惊,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又坚定:“没有啊,大师怕是看错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过了没几天,宗相若毫无征兆地悄然生病,起初只是感到身体有些乏力,精神有些萎靡。但随着日子的推移,他的病情愈发严重,身体日渐虚弱,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那女子倒是每晚都会带着上好的水果前来探望,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忧虑,声音轻柔地询问着宗相若的病情,对他关怀备至,殷勤地抚慰问候,那体贴入微的模样,真如夫妻一般亲密无间。然而,每当宗相若病恹恹地躺下身来,想要寻求片刻的安宁时,女子却必定会强行与他求欢。宗相若本就抱病在身,身体虚弱不堪,对女子的这番举动很是不耐烦。他的心里开始怀疑这女子并非人类,而是有着什么邪祟的东西,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办法让她离开。于是,宗相若心生一计,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对女子说道:“之前有个和尚说我被妖邪迷惑,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我这病啊,想必就是那妖邪作祟所致。明日我打算委屈大师过来一趟,向他求一道符咒,以求驱邪去病。” 女子听了他这番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寒冬里的霜雪,神情也变得极为慌张,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不安。宗相若见此,心中对她的怀疑愈发加重了。 第二天,宗相若赶忙派人将这其中的详情告知了和尚。和尚听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胸有成竹地说道:“这定然是狐妖在作祟。不过所幸她的法术尚浅,容易被制服束缚。” 说完,和尚便提笔蘸墨,神情专注而又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不一会儿,他便写好了两道符,那符纸上的符文龙飞凤舞,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和尚将符纸递给宗相若的家人,郑重地嘱咐道:“你回去之后,先把一个干净的坛子放置在榻前,然后将其中一道符贴在坛口。等那狐妖窜进去之后,你要迅速用盆将坛口盖住,接着再把另一道符贴在盆上。随后把这盆子放进锅里,用滚烫的开水烈火烹煮,不消一会儿,那狐妖便会命丧黄泉。” 家人得了和尚的指示,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收好,匆匆赶回家中。他们按照和尚的吩咐,一丝不苟地准备着一切。 夜深了,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那女子像往常一样,带着满心的期待和欢喜,轻手轻脚地来到宗相若的住处。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些金橘,那金橘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散发着阵阵清香。她正准备靠近床榻向宗相若问候,就在这时,只听得坛口传来 “飕飕” 一声响,如同疾风掠过山谷。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入坛中。家人听到声响,猛地从暗处起身,动作迅速如同闪电。他们用早已准备好的盆将坛口严严实实地盖住,并贴上符纸,随后就要将这盆子拿去煮。宗相若看到地上散落着女子带来的金橘,那金黄的果实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女子破碎的心。回想起与女子过往的种种情好,那些甜蜜的瞬间、温柔的话语如同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怆然之感,顿生怜悯之意。他赶忙叫住家人,声音颤抖地说道:“快住手,放了这女子。” 家人依言揭开符纸,拿掉覆盖之物,那女子这才得以从坛中狼狈而出。她出来后,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眼中满是惊恐和感激。她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声音颤抖地说道:“我的修行之道即将有所成就,差一点就因为这次劫难化为灰土!您真是大仁大义之人,此等大恩,我发誓一定会报答您的。” 说完,女子便如同受惊的小鸟,匆匆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宗相若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沉重起来。他原本清秀的面容此刻已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双眼深陷,颧骨高耸,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机的枯木,随时都有可能在这无情的病魔手中凋零。家人见此情形,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们深知,若再拖延下去,宗相若恐怕性命难保。于是,他们赶忙前往集市,为他购置棺木,以防万一。途中,家人竟意外地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素衣,眉梢眼角带着几分忧愁,她看到宗相若的家人,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开口问道:“你可是宗湘若的家人?” 家人忙不迭地回答说:“正是。” 女子接着说道:“宗郎乃是我的表兄,听闻他病得极为沉重,我本打算亲自前去探望,怎奈恰好有事缠身,无法前往。这里有一包灵药,烦劳你转交给宗郎。” 家人听了,赶忙收下这包灵药,如同捧着救命的稻草,匆匆赶回家中交给了宗相若。宗相若接过灵药,心中暗自思量:自己的表亲中从来没有姐妹,这女子定然是那狐妖前来报答自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服下了那包灵药。没想到,那灵药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药效出奇地好。没过多久,宗相若便能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精神也逐渐振作起来。又过了些时日,他的病情完全康复,身体恢复如初。宗相若心中对那狐妖充满了感激之情,于是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他都会在虚空中虔诚地祈祷,希望能够再次与她相见。 在一个宁静而又祥和的夜晚,宗相若独自在屋内关上门饮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宛如一层银霜。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弹指敲窗之声,那声音清脆而又短促,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宗相若心中一阵惊喜,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他连忙放下酒杯,脚步匆忙地打开门出去查看,果不其然,正是那狐女。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又美丽,如同仙子降临凡间。宗相若大喜过望,激动得双手颤抖,他紧紧拉着狐女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连连表示感谢,随后热情地邀请她进屋一同喝酒。狐女微微浅笑,踏入屋内,在桌前坐下。她轻启朱唇,微笑着说道:“自上次分别以来,我心中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你对我的不杀之恩和深厚情谊。如今,我为你寻觅到了一位绝佳的配偶,不知能否稍稍弥补我之前的过错?” 宗相若听了,眼中满是好奇,急切地问道:“不知姑娘说的这人是谁?” 狐女卖了个关子,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说道:“这可不是你能轻易知晓的。明日辰时,你早些前往南湖,如果看到有采菱女穿着冰縠帔,你应当毫不犹豫地赶紧过去。倘若迷失了方向,你就留意堤边,若能发现有短干莲花隐藏在荷叶底下,就将其采回来。然后用蜡火灼烧它的蒂部,如此便能得到一位美妇,而且还能让你长寿呢。” 宗相若听了,毕恭毕敬地双手合十,说道:“多谢姑娘指点,我定当照办。” 随后,狐女起身告别,宗相若却舍不得她离开,坚决地拉住她的衣袖挽留。狐女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说道:“自从遭遇了上次的那场厄劫,我已经顿悟了大道。我又怎能因为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招人仇怨呢?” 说完,她挣脱宗相若的手,厉声说道:“放手!莫要阻拦我。” 随后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宗相若便依照狐女所说,早早地来到了南湖。只见那南湖的湖面波光粼粼,如同千万颗钻石在阳光下闪烁。湖中荷花盛开,荷叶田田,如同绿色的海洋。在那荷花荡中,美丽的女子众多,她们或采菱,或嬉戏,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宗相若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终于,他看到了一个垂髫少女,身着冰縠帔,那衣裳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云雾缭绕。少女的面容娇美动人,眉如弯月,眼似星辰,樱桃小口不点而朱,肌肤如雪,身姿婀娜,堪称绝代佳人。宗相若赶忙催促船夫靠近,可不知怎的,忽然一阵浓雾升起,瞬间迷失了方向。他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赶忙拨开荷花丛仔细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发现了一枝红莲,那枝干不足一尺,花瓣娇艳欲滴,宛如少女羞涩的脸庞。他欣喜若狂,仿佛寻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连忙将其折下带了回去。 一进家门,他便将红莲小心翼翼地放在几案上,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在旁边削好蜡,正准备点火。就在他一回头的瞬间,那红莲竟然神奇地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宗相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随后便是一阵狂喜,他激动得伏地叩拜,口中说道:“仙子降临,实乃我宗某之福。” 女子却面露忧色地说道:“傻小子!我乃是妖狐,跟我在一起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宗相若却不为所动,坚定地说道:“我不管是福是祸,我只知道我要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 女子无奈地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宗相若一脸真诚地回答道:“我自己便能认出是你,哪里用得着别人教?” 说完,他伸手抓住女子的手臂,轻轻一拉,女子的身体瞬间变得柔软无比。然而,就在这时,女子竟化作了一块怪石,大约高一尺左右,面面玲珑,纹理清晰,精致非凡。宗相若并未因此感到害怕或失望,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块怪石带到供桌上,虔诚地点燃香烛,再次叩拜,并默默祈祷。 到了夜里,宗相若将门窗紧闭,用布条将所有的缝隙都堵上,生怕有一丝风吹草动惊扰了怪石。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担忧怪石会突然消失不见。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天亮时,他猛然惊醒,迫不及待地睁眼一看,那怪石竟然又不再是石头了,而是变成了一袭纱帔,那纱帔薄如蝉翼,轻盈透明,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他展开纱帔查看,只见衣领和衣襟处,还留有余香,那香味如同春天的花朵,清新而又迷人。宗相若满心欢喜,用被子将这纱帔裹起来,抱在怀中安然入睡,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傍晚时分,宗相若起身点灯,橘黄色的灯光将房间照得温暖而又温馨。当他回到床边时,惊喜地发现,那垂髫少女竟然又出现在了枕头上。她的面容如同睡梦中的仙子,安静而又美丽。宗相若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可又生怕她再次变化消失,于是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祷告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女子被他的模样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娇嗔地说道:“作孽啊!不知道是谁多嘴,让你这轻狂小子把我这般折腾!” 不过,这次她不再拒绝宗相若,而是轻轻拉住他的手,两人相拥而眠。然而,在亲密的过程中,女子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多次请求宗相若停止。宗相若却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听。女子见状,生气地说道:“你再这样,我可就真的走了!” 宗相若这才如梦初醒,害怕起来,赶忙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从此之后,两人的感情越发和谐美满。他们如同神仙眷侣,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而家中的金银绸缎也如同变戏法一般,常常堆满了箱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女子每次见到外人,总是显得有些羞涩和拘谨,唯唯诺诺,好像嘴里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语。 宗相若也因为忌讳他人知晓女子的奇异之处,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平静而又幸福地过着,转眼间,女子怀孕已经十多个月了。算算日子,应当是生产的时候了。女子进入房间,嘱咐宗相若一定要关上门,不让任何人进来。她的神情严肃而又紧张,眼中透露出一丝对未知的担忧。 宗相若依言照做,守在门外,满心焦虑地等待着。房间里传来女子微微的喘息声,她自己用刀割开脐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坚毅和果敢。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女子成功取出孩子,声音虚弱却带着喜悦地让宗相若撕开一块布帛将孩子包裹起来。 神奇的是,仅仅过了一夜,女子的身体便恢复如初,仿佛未曾经历过生产的痛苦,完好无损。她看着怀中的孩子,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又过了六七年,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女子突然一脸凝重地对宗相若说:“过去的业障如今已经偿还满了,我也该向你告别了。” 宗相若听了,泪水瞬间盈满眼眶,紧紧拉着女子的手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贫困潦倒,几乎无法自立。全靠有你在身边,我才过上了稍微富裕的日子。如今你怎么忍心突然离我而去?而且你又没有家族亲人,日后咱们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这也将是一件令人遗憾终身的事情啊。” 女子听了,眼中也泛起了泪光,满怀惆怅地说道:“世间万物,有相聚必然就会有离散,这本就是自然常理。咱们的孩子生就一副福气满满的面相,而你也定能长寿安康,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我本姓何。倘若日后你思念我,就抱着我过去留下的物品,呼喊:‘荷花三娘子!’应当就能见到我了。” 说完,女子决然地挣脱宗相若的手,转身准备离开,口中说道:“我走了。” 宗相若惊慌失措地回头看去,只见女子已经飞身而起,衣袂飘飘,转眼间就飞到了比头顶还高的地方。宗相若心急如焚,猛地跳起来,拼命地伸手去拉她,只捉到了一只鞋子。 那鞋子掉落在地上,瞬间化作一只石燕,颜色比朱砂还要鲜艳红润,内外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般美丽。宗相若小心翼翼地将其捡起,如同捧着最珍贵的宝物,珍藏了起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目光呆滞地查看箱子,发现女子初来时所穿的冰縠帔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每当他思念女子的时候,就会抱着这冰縠帔呼喊 “三娘子”。那一瞬间,仿佛眼前就会出现那女子的身影,她的欢容笑貌,都和生前一模一样,只是不再开口说话而已。 但即便如此,宗相若也感到一丝慰藉,在心中默默期待着,或许有一天,女子能真正地回到他的身边。 第1章 骂鸭 在城西边的白家庄,生活着一位普普通通的居民。此人生性贪婪,道德观念薄弱,平日里就常常对他人的财物心怀觊觎。 有一天,他那难以抑制的贪欲终于爆发。趁着邻居外出、家中无人看守的空当,他鬼鬼祟祟地潜入邻居家中,将那只肥美的鸭子偷了出来。回到自己家中,他丝毫没有愧疚之心,急不可耐地将鸭子宰杀烹煮,然后狼吞虎咽地享受起这顿不义之食。 然而,夜幕降临之后,报应悄然降临。他起初感觉到浑身的皮肤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爬动,奇痒无比。在黑暗中,他不停地用手抓挠,指甲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却丝毫无法减轻这种难以忍受的瘙痒。 等到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他在惊恐中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原本光滑的皮肤竟然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茸毛,定睛一看,那些竟然是鸭子的羽毛。这些鸭毛仿佛深深扎根在他的肌肤里,只要稍微触碰一下,就会引发一阵尖锐的疼痛,如同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刺,让他痛苦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被这突如其来、诡异可怕的状况吓得肝胆俱裂,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深深的懊悔。他疯狂地四处寻医问药,尝试了各种民间偏方,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试图摆脱这可怕的病魔,然而却始终未能找到有效的医治之法。 在极度的焦虑、绝望和无助中,有一天夜里,他身心俱疲,在昏昏沉沉中进入了梦乡。在那虚幻缥缈的梦境之中,一个神秘而朦胧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的面前。那身影庄重而严肃地对他说道:“你的这种怪病乃是上天对你盗窃这一恶劣行为的严厉惩罚。若想让这些顽固生长的鸭毛脱落,让你的身体恢复如初,唯一的途径就是必须得到鸭子失主的严厉责骂。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救赎。” 从这可怕的梦中惊醒后,他大汗淋漓,浑身颤抖。然而,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才能让邻居责骂自己。他深知邻居的老翁向来以高雅的气量和宽厚的胸怀为人称道。每次家中丢失东西,老翁从来不会在言语和脸色上表现出丝毫的愤怒和不满,总是以平和宽容的态度对待。 于是,这个心怀鬼胎的居民心生一计,心怀诡诈地跑到老翁面前,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告诉老翁说:“您家那只失踪的鸭子,其实是被某甲给偷走的。他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坏事,心里特别害怕您的责骂。您要是能狠狠地骂他一顿,不仅能够让您出一口心中的恶气,还可以借此给这个恶人一个深刻的教训,警示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种偷鸡摸狗、损人利己的坏事。” 老翁听了他这番看似义愤填膺的话语,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从容和淡定。他语气平和地说道:“谁会有那闲工夫和精力去责骂一个品行不端的恶人呢?我可没心思把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与其花费力气去责骂,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如何与人为善、和睦相处上。” 说完,老翁便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去,继续专注于自己手头的事务。 见老翁不为所动,这个人的内心愈发感到窘迫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上的鸭毛越长越多,如同一片茂密的草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了起来。而那疼痛的感觉也愈发剧烈,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在切割着他的肌肤,让他日夜备受煎熬,生不如死。 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的他,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中,终于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和谎言。他满脸羞愧,泪流满面地跪在老翁面前,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偷鸭子的丑恶行径和盘托出,声泪俱下地祈求老翁的原谅,并恳请老翁能够责骂他。 老翁望着他那狼狈不堪、真心悔过的模样,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愠怒,随后长叹一口气,用严厉的语气狠狠地责骂了他一番。说来也真是神奇,就在老翁的责骂声刚刚落下,这个人身上的怪病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好转。那些原本顽固生长的鸭毛逐渐变得松动,开始纷纷脱落,而那令人痛不欲生的疼痛也随之慢慢减轻,最终完全消失。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些行盗窃之事的人真是可怕至极啊!仅仅因为一时的贪欲,偷了一次鸭子,就遭受了如此可怕的惩罚,身上长满了鸭毛。这无疑是上天对恶行的严厉警示。同时,这也给那些随意责骂他人的人提了一个醒:有时候,不加思考、冲动地责骂他人,反而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减轻了犯错者的罪过。因为责骂可能会让犯错者得到一个释放内心压力、寻求宽恕的机会。然而,做善事也是需要讲究方法和策略的。就像那位邻居老翁,他虽然最终在偷鸭者的苦苦哀求下责骂了对方,但实际上他是用责骂这种独特的方式来施行他的仁慈啊。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单纯地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满,而是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犯错的人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第2章 柳氏子 在胶州这个宁静的地方,生活着一位名叫柳西川的人。他作为法内史府上负责管理账目的仆人,多年来勤勤恳恳,尽职尽责。然而,命运的转折在他四十多岁时降临,他迎来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 柳西川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视若珍宝,疼爱有加,那种溺爱几乎到了毫无原则的程度。他对儿子的一切要求和愿望都无条件地满足,一味纵容放任,哪怕儿子的想法和行为有所偏差,他也从不加以制止,唯恐有任何一点违背儿子的心意而让他感到不悦。 时光荏苒,儿子在柳西川毫无底线的溺爱中逐渐长大。他的性格变得放荡不羁,生活奢侈无度,完全不顾及礼法和道德的规范。柳翁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财富,在儿子毫无节制的挥霍下,如同流水般消逝,最终家里的积蓄被消耗一空。 命运似乎并未就此放过这个已然陷入困境的家庭。不久之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降临到儿子身上,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健康状况日益恶化。柳翁一直视作心头宝的那头出色的骡子,在儿子病中的胡言乱语中被提及。儿子躺在病榻之上,虚弱却固执地说道:“这骡子长得肥壮,把它杀了给我吃,说不定我的病就能好起来。” 柳翁心中万般不舍,原本打算杀一头品质稍差些的骡子来应付儿子这无理的要求。可儿子知晓后,情绪激动,暴跳如雷,愤怒地大骂起来。他的愤怒和激动使得病情进一步加重,柳翁见儿子如此,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为了让儿子能平息怒火,不再因情绪波动而加重病情,柳翁最终狠下心来,杀了那头自己向来珍视的好骡子,将其肉烹饪后端给儿子。儿子看到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满足,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喜色。然而,当儿子尝了仅仅一块骡肉后,便随手将其丢弃在一旁,不再有任何兴趣。更为糟糕的是,儿子的病情并未如他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因为吃了骡肉而有所好转,相反,他的身体状况持续恶化,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在病痛无情的折磨下,儿子的生命之花渐渐凋零,最终离开了这个世界。柳翁面对儿子的离世,悲痛欲绝,他的泪水仿佛流不尽的江河,哀伤叹息之声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回荡,那深深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吞噬。 岁月如梭,转眼间三四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村里的人们因为香社的活动决定一同前往泰山,去感受那高山的雄伟和自然的神奇。众人一路上欢声笑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当他们攀登到半山腰时,突然,一个身影骑着骡子如疾风般朝他们疾驰而来。远远望去,此人的模样竟与柳翁那早已逝去的儿子有几分相似。随着距离的拉近,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待看清其面容时,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人果然是柳翁的儿子。他动作敏捷地跳下骡子,脸上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向众人一一作揖行礼,亲切而热情地与大家寒暄问候。村里人见到这个本应已经离世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心中的惊讶和恐惧如同汹涌的波涛,瞬间将他们淹没。然而,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和敬畏,谁也不敢贸然提及他死亡的事情,只是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在这泰山之中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他神色从容,仿佛这一切都再平常不过,轻松地回答说:“也没什么特别重大而神秘的事情,只是在这广袤的世间东西奔波,处理一些个人事务罢了。” 接着,他像是与众人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自然地向大家询问起旅舍主人的姓名。众人被这奇异的场景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不敢对他有所隐瞒,都老老实实地将旅舍主人的姓名告诉了他。柳翁的儿子听完,双手抱拳,郑重而有礼地说道:“真是不巧,刚好此刻我有些紧急的小事需要立刻去处理,实在是无暇与各位畅叙这久别之后的深厚情谊。不过,请诸位放心,明日我一定会专程前来拜访各位,咱们再好好相聚,把酒言欢。” 说完,他潇洒地翻身上骡,扬起手中的鞭子,骑着骡子如一阵风般迅速离去。众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小声地议论着这离奇的相遇。回到住处后,大家私下里依旧对此事议论纷纷,都觉得他明日未必真的会如约前来。然而,第二天清晨,众人还是怀着一丝期待和忐忑的心情等待着他的到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真的信守诺言,在众人的期盼中如期而至。他小心翼翼地将骡子系在马厩的柱子上,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满面春风地走进屋内,与众人谈笑风生,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分离和隔阂。 众人见他到来,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便趁机说道:“你的父亲柳翁,这些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深切地思念着你,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你能回到他的身边。你为何不回去探望他,在他身边尽孝侍奉,以慰藉他那颗思念你的心呢?” 儿子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连忙急切地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是柳翁。” 儿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乌云密布的天空,原本轻松愉悦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沉默不语,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用冷漠的语气说道:“既然他如此想念我,那就烦请诸位回去替我传个话:我在四月七日,会在这里等他。”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只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众人回去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将这番离奇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翁。柳翁听闻儿子的消息,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放声大哭。到了约定的四月七日那一天,柳翁怀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满怀期待又忐忑不安地前往泰山。他一路奔波,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见到了旅舍的主人。柳翁迫不及待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讲述给旅舍主人听,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建议和帮助。主人听后,眉头紧皱,一脸担忧地试图劝阻柳翁说:“之前我见到公子的时候,他的神情异常冷淡,眼中没有一丝温情,看起来似乎未必怀有善意。依我个人多年的经验和直觉推测,恐怕您与他相见并非是一件好事,也许会给您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和危险。” 柳翁却对主人的话置若罔闻,他不停地啼哭着,内心充满了对儿子的思念和渴望,坚决不肯相信主人的判断。主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并非有意阻拦您与儿子相见,只是这神鬼之事变化无常,难以捉摸,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性。我是真心担心您会在这次相见中遭遇不幸,受到伤害。但如果您心意已决,一定要与他相见,那么我建议您先躲在柜子里,仔细观察他的言辞和脸色。如果觉得情况安全,时机合适,您再出来。这样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您的安全。” 柳翁听了主人的建议,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期待和急切,但也觉得主人的话有几分道理,便点头同意,按照他说的做了。 没过多久,儿子果然如期而至。他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柳某来了吗?” 主人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中不禁一紧,但还是按照事先与柳翁商量好的回答说:“没有。” 儿子一听,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可怕,他的双目圆睁,怒火中烧,破口大骂:“那个老畜生怎么还不来!” 主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辱骂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过了片刻,主人才缓过神来,忍不住说道:“你为何要如此辱骂自己的父亲?他毕竟是生你养你的亲人啊。” 儿子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扭曲和狰狞,他一脸愤恨地回答道:“他算我什么父亲!想当初,我与他以朋友伙伴的关系相处,我对他满心信任,从未有过一丝防备。没曾想他竟然包藏祸心,偷偷地隐瞒吞没了我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而且蛮横无理,无论我如何哀求,他都拒不归还。如今我满心只盼着能抓住他,好好地出一口积压多年的恶气,哪里还会认他这个无情无义的父亲!” 说完,他便怒气冲冲地转身出门,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次便宜他了!” 柳翁躲在柜子里,将儿子的这番充满怨恨和愤怒的话听得真真切切。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震惊,冷汗如暴雨般不停地流淌,一颗接一颗地滴落下来,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唯恐发出一丝声响被儿子发现。旅舍主人见儿子已经离开,这才轻声呼唤柳翁出来。柳翁此时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恍惚,身体不停地颤抖。他狼狈不堪地从柜子里走出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主人的搀扶下,才勉强踏上了回家的路。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道:“突然获得大量的金钱,又能有怎样的快乐呢?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最终需要为自己的贪婪和放纵付出代价,去偿还那些欠下的债务和孽缘啊。肆意挥霍浪费,将钱财消耗殆尽,即便到了阴间,仍然对此念念不忘。怨恨和恶毒对人的侵蚀和影响实在是太严重了!它能让人失去理智,忘却亲情,甚至变得如同恶魔一般冷酷无情。” 第3章 上仙 癸亥年的三月,春光明媚,微风轻柔地拂过大地。我和高季文满怀期待地踏上了前往稷下的路途,一路风景如画,让人心旷神怡。到达目的地后,我们一同住进了一家旅舍,准备开启一段美好的时光。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人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抛出难题。季文不知怎的,突然间就生病了,原本精神饱满的他一下子变得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的心都揪了起来,充满了忧虑和不安。 就在这关键时刻,高振美恰好跟随着念东先生也来到了郡城。大家听闻这个消息,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急忙聚在一起,共同商议如何为季文寻医问药,试图找到能让他尽快恢复健康的方法。 就在众人陷入苦思冥想、毫无头绪之时,袁鳞公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说在南郭有一户姓梁的人家,传说他家有狐仙出没,而且这狐仙身怀 “长桑之术”,说不定能有办法帮助季文摆脱病痛的折磨。这个消息犹如一颗救命稻草,让大家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我们一行人怀着忐忑而又期待的心情,决定前往梁家探寻一番。 当我们来到梁家,见到了梁氏。这是一位看上去约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的容颜虽已过了青春年华,但依然能从她的眉眼之间看出曾经的美丽。她的举止仪态端庄得体,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优雅大方,然而在她的眼神流转之间,却隐隐透着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狐媚之意,给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我们跟着她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里屋那一幅鲜艳夺目的红色帷幕。这帷幕仿佛一道神秘的屏障,吸引着我们的目光。怀着好奇与敬畏交织的心情,我们轻轻掀开帷幕,小心翼翼地向内窥探。只见墙壁之上,庄重地悬挂着一幅观音像,观音菩萨的面容慈祥而温和,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此外,还有两三幅精美的轴画,画中人物有的骑马持枪,英姿飒爽,展现出英勇无畏的气势;有的则被众多随从前呼后拥,尽显尊贵威严之态。这些画面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而在北墙之下,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桌子,桌案头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座位,高度不足一尺。座位上贴心地贴着一个精致的小锦垫,那锦垫上的绣工精细,图案精美。梁氏告诉我们,这个特别的座位是为仙人准备的,每当仙人降临,便会坐在此处。 怀着对未知的敬畏和对希望的渴求,我们众人点燃了香烛。那香烛的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我们整齐地排列好,双手合十,恭敬地向仙人行礼作揖。梁氏妇女则手持磬槌,神情庄重而专注,郑重地敲击磬三次。在这清脆而悠扬的磬声中,她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但那虔诚的语气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达天际,向仙人传达着我们的祈求和愿望。 祈祷完毕,梁氏妇女的脸上依然带着肃穆的神情。她恭敬而又小心地请我们到外间的床榻处坐下休息。而她自己则站立在帘子下面,动作轻柔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她那纤细的手指穿过发丝,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同时,她手托着下巴,开始与我们交谈起来。她的声音清脆而动听,绘声绘色地向我们详细讲述着仙人过往的种种灵异事迹。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仿佛那些故事就发生在昨天,让人不禁沉浸在她所描绘的神奇世界里。 时间如同无声的细流,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原本明亮的天空被染上了一层绚丽的橙红色。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斑驳地洒在屋内的地面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梦幻的光晕。然而,随着天色的渐暗,我们的心情却愈发焦急起来。大家心中都清楚,如果再拖延下去,夜晚一旦降临,路途将会变得艰难险阻,很可能会妨碍我们顺利返回。于是,我们的脸上不禁露出了难色,彼此交换着忧虑的眼神。最终,我们鼓起勇气,向梁氏妇女表达了心中的顾虑,恳请她再次为我们向仙人祈祷请求。 梁氏妇女听了我们的请求,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推脱。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心,仿佛早已料到我们会有此需求。她再次拿起磬槌,那磬槌在她手中仿佛一件神圣的法器。她的神情专注而虔诚,再次敲击起磬来。清脆的磬声在屋内回荡,她口中重新念念有词,那声音如同神秘的咒语,充满了力量和期待。祈祷结束后,她缓缓转身,脸上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神情,缓缓开口说道:“上仙最喜欢在夜间与人畅谈交流,其他时候往往难以寻觅到他的仙踪。就在昨晚,有一位满怀期待、等候考试的秀才,带着精心准备的酒食,怀着无比的诚意前来拜访上仙。上仙也是热情好客,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美酒,来招待这位来访的客人。大家相聚一堂,饮酒赋诗,欢声笑语不断,气氛热烈而欢快。直到夜色深沉,更漏都已经快要滴尽,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忽然,室内传来一阵细微而繁杂的声响。那声音起初如同蝙蝠在空中疾速飞行时发出的尖锐鸣叫,让人的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想要努力听清这神秘的声音到底来自何处。正在我们全神贯注地凝神倾听,试图分辨这声音的来源和含义时,只听得 “砰” 的一声巨响,如同山崩地裂一般,震耳欲聋。桌案上似乎有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猛然坠落,那声音凌厉刺耳,犹如晴天霹雳,令人心头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瞬间竖了起来。 梁氏妇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花容失色,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她转身惊呼道:“哎呀,这几乎要把人惊吓得丢了魂儿!” 紧接着,便听到桌案上发出一阵长长的叹咤之声,那声音沉重而悠长,仿佛是一位经历了岁月沧桑、身强体壮的老者在抒发内心的感慨。 梁氏妇女努力平复着自己慌乱的心情,定了定神。她连忙拿起一把芭蕉扇,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神秘的小座位隔开,仿佛在建立一道屏障,以保护我们免受未知的影响。只听得座位上一个洪亮而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有缘啊!有缘啊!” 那声音如洪钟大吕,在屋内回荡,充满了惊喜和感慨。接着,那声音又高声说道:“诸位请坐,请坐!” 那语气热情而豪爽,仿佛在热情地拱手行礼,邀请我们共享这难得的相聚时刻。 过了片刻,待大家都稍稍平复了心情,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问道:“诸位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需要我为你们解惑,有何教诲需要我聆听?” 高振美听到这话,连忙向前一步,谨遵念东先生的嘱托,率先开口问道:“冒昧请教,不知您是否曾有缘得见菩萨?” 那声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南海乃是我常常往来的路径,怎么会没有见到菩萨的福分呢!” 高振美接着又问道:“那请问,地府中的阎罗是否也会如同人间的官员一般,有职位的更替变化呢?” 那声音沉稳地回答说:“地府中的情况,和阳世并无二致。”“那不知阎罗大人究竟姓甚名谁?” 高振美继续追问道。只听那声音清晰地说道:“阎罗姓曹。” 随后,我们便向其诉说了季文的病情,恳请他为季文求得良药。只听那声音说道:“你们回去之后,应当在夜里诚心祭祀茶水,以表敬意。我自会前往观音大士那里为你们讨来良药,并亲自奉送给你们。只要你们心诚,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有什么病不能痊愈呢。” 众人听了,心中大喜,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接着,大家又各自提出了一些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无论是关于生死轮回,还是关于人间福祸,那声音都一一详细地为我们剖析解答,让我们茅塞顿开,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了许多。 见该问的都已问完,该得到的答案也都心中有数,我们觉得不便再过多打扰,便起身告辞,准备返回。梁氏妇女将我们送到门口,微笑着与我们道别,眼神中充满了祝福。 过了一夜,奇迹似乎真的降临了。季文的病情竟然真的如那神秘声音所言,稍微有了一些好转。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看到他的变化,大家都欣喜若狂,对那神秘的狐仙充满了感激之情。 而我和振美因为行程安排紧迫,需要整理行装提前回去。时间紧迫,事务繁杂,我们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便没有闲暇再去造访梁家,向他们表达我们更深切的谢意。但那一段充满神秘和希望的经历,却深深地印在了我们的心中,成为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 第4章 侯静山 高少宰念东先生曾经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述过这么一段令人称奇的故事。那是在崇祯年间发生的一桩奇事,有一个颇为神秘的猴仙,它给自己取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叫静山。 这猴仙有一项奇特的本领,它能够附身在河间的一位老人家身上,然后与人们展开交流。它可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谈论起诗文来,那是旁征博引、头头是道,给人预测吉凶祸福的时候,更是分析得条理清晰、明明白白,而且只要它一开口,就犹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丝毫不见疲倦之态。 人们为了表示对它的尊重和款待,总是会精心准备美味可口的菜肴和新鲜诱人的果品,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上,供它享用。然而,这猴仙吃喝起来的场面,那叫一个狼藉不堪。可让人感到万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大家都无法亲眼目睹它的真实身影。 就在那个时候,念东先生那备受尊敬的祖父不幸生病了,而且病情还相当严重,这可把全家人都急坏了。就在众人忧心忡忡的时候,有人给他们家寄来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侯静山那可是个历经百年沧桑、见识非凡的神奇人物,如今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请他来看看呐。” 于是,高家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忙派遣仆人,准备好舒适的车马,火急火燎地前往河间,去把那位老人家恭恭敬敬地请了过来。 这位老人家到达高家之后,众人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猴仙的现身,可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好几天,那猴仙却始终没有露面。高家的人心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焚香祭祀,虔诚地祈求猴仙能够尽快降临。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屋上响起了一个特别响亮且充满感慨的声音,大声地赞叹着说:“好人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大家下意识地惊讶地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切地望去。 没过一会儿,又听到屋檐间传来了声音。这时候,那位一直守候在旁的河间老头神情一振,连忙起身说道:“大仙到啦。” 高家的一众子弟一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纷纷跟着老头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头巾,怀着无比敬畏和期待的心情,恭恭敬敬地出门迎接。刚走到门口,就又清晰地听到了作揖行礼的声音。 大家小心翼翼地把猴仙迎进屋子里,猴仙刚一踏入屋内,就毫无拘束地大笑着和大家畅谈起各种事情。当时少宰兄弟还只是在学堂里刻苦攻读的学生呢,他们刚刚参加完乡试,满怀期待又略带紧张地回到家中。 猴仙一看到他们,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欣赏,随即开口说道:“二位公子此次乡试的考卷表现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展现出了一定的才华和功底。但是呢,对于儒家那些博大精深的经典着作,熟悉和理解的程度还稍显不足,还需要更加勤奋刻苦地钻研和学习。不过,二位公子切莫为此感到气馁和担忧,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去,你们未来飞黄腾达、功成名就的美好日子也就不远啦。” 少宰兄弟听了猴仙这番既肯定又鞭策的话语,内心充满了感激和敬畏,赶忙更加恭敬地向猴仙询问祖父的病情。猴仙听了,脸上原本轻松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略微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回答说:“生死之事重大而复杂,其中所蕴含的深奥道理实在是难以用简单的言语说清楚啊。” 大家一听猴仙这番话,心里顿时 “咯噔” 一下,仿佛有一块巨石沉沉地压了下来,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恐怕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念东先生那慈祥的祖父就与世长辞了。 这里面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关于这猴仙的过往经历呢。原来呀,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以耍猴卖艺为生的人,有一天他来到村里进行表演。谁能想到,那猴子竟然异常厉害,凭借着一股惊人的力量挣断了束缚它的锁链,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跑了。耍猴的人发现后,心急如焚地想要去追,可那猴子跑得实在是太快了,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本追不上。那猴子一溜烟就跑进了深山老林之中。 这一跑,就是漫长的几十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偶尔还是会有幸运的人能在山林中瞥见这只猴子的身影。它奔跑的速度快如闪电,飘忽不定,仿佛一阵风一般难以捉摸。而且,它只要一看见人,就会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瞬间逃窜得没了踪影。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猴子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它不再满足于在山林中穿梭,而是悄悄潜入村子里。它趁着人们不注意,偷偷地吃人们准备的食物和香甜的果饵。奇怪的是,人们始终无法亲眼看到它的身形。 直到有一天,终于被眼尖的村里人发现了它的踪迹。大家担心这猴子会带来麻烦,于是齐心协力地把它赶到了村外的荒野之中。有人为了永绝后患,拿起弓箭,瞄准猴子,一箭射去,当场就把它给射死了。 可谁能想到,这猴子虽然身体死了,可它的鬼魂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命丧黄泉。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像轻盈的树叶一样,一口气就能轻轻松松地跑出上百里地。于是,它的鬼魂凭借着这股奇异的力量,去依附河间的那位老头,并信誓旦旦地跟老头说:“你要是能诚心诚意、全心全意地供奉我,我保证让你发家致富,过上富裕无忧的好日子。” 从那以后,它就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静山。 第5章 钱流 在沂水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刘宗玉的人。有一回,他绘声绘色地跟众人讲述了一件发生在他家仆人杜和身上的奇异之事。 他家的仆人杜和,在一个看似平常无奇的日子里,如往常一般偶然走进了家中的园子。那园子平日里普普通通,不过是些花花草草,树木山石,没有任何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一天,阳光依旧如往日般透过繁密的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形状各异的光斑。杜和原本只是心不在焉地在园子里漫步,脑子里或许还在想着其他的琐事。然而,就在他不经意地转过一个拐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当场。 只见在他面前的一片空地上,出现了一大片如同潺潺流淌的水流一般的东西。但那绝不是普通的水流,而是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钱!那些钱仿佛拥有了生命和意志,源源不断地流动着,形成了一个范围极大且深广的区域。粗略估计,那钱流的深度大约有二三尺之多,面积广阔得令人咋舌。 杜和的眼睛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足足愣了好几秒钟,随后,难以抑制的惊喜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他的双眼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布满了血丝,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那剧烈的跳动声在他自己听来仿佛是战鼓在耳边敲响,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像被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驱使着,以从未有过的敏捷速度,疯狂地伸出两只手,不顾一切地拼命往手心里满满地掬起那些钱。钱在他的手中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诱人的声响,这声音对于此刻的杜和来说,无疑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仿佛是通往幸福生活的仙乐。 不仅如此,已经被惊喜冲昏头脑的杜和甚至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兴奋到了极点,整个人直接扑倒在那堆积如山的钱上,以一种极度放纵和肆意的姿态仰躺着。他的身体尽情地舒展着,与那些钱紧密接触,感受着身下那堆积如山、取之不尽的财富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喜悦。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神情。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畅想未来无比富裕、奢华的生活场景。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住上了豪华的宅邸,穿上了绫罗绸缎,每天享受着山珍海味,周围的人都对他阿谀奉承。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杜和完全沉浸在了这由金钱堆砌而成的梦幻世界里,无法自拔。 然而,美好的幻想总是容易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杜和终于从那种极度兴奋和陶醉的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心满意足地准备起身,好好欣赏并仔细盘算一下自己所获得的这惊人的 “财富成果” 时,眼前的景象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让他瞬间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只见刚才那满满一地如洪流般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钱,此刻竟然如同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仿佛刚才那令人眼花缭乱、心跳加速的财富景象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园子依旧是那个熟悉而普通的园子,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他刚才在极度疯狂中紧紧握在手中的那一小部分钱还在,其余绝大部分的钱都已消失得不见踪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收走。 第6章 郭生 郭生乃是城邑东山之中的一位人士。在他尚处年少之时,就对读书展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热爱与痴迷。然而,颇为遗憾的是,由于他所居住的地方乃是地处偏远的山村,周边环境闭塞,难以寻得能够为他在求学之路上指点迷津、提供确切指导和中肯指正的良师益友,这便使得他在漫漫求知的旅程中,时常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与迷茫,仿佛是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前行的行者。 岁月匆匆流逝,当郭生迈过二十岁的门槛,步入二十多岁的年华时,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所书写的文字以及创作的画作,大多存在着各式各样的错误和瑕疵。这一发现,让他内心深处不禁涌起一阵失落与无奈。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日里,他家不幸被一只狐狸所侵扰。这只狐狸神出鬼没,搞得家中鸡犬不宁。家中的衣物、每日所需的食物,以及形形色色的器具用品,常常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这一状况令郭生感到无比的苦恼和深深的困扰。 在一个静谧安宁的夜晚,郭生如往常一样,沉浸于书籍的世界中,全神贯注地阅读。待他读完之后,怀着对知识的敬畏与对未来的期许,他小心翼翼地将书卷平整地放置在桌案之上,随后才安心地去休息。然而,当第二天清晨那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进房间时,郭生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那原本摆放整齐的书卷,竟被那只狐狸肆意地涂抹得乱七八糟,原本清晰的字迹和精美的图画,此刻已变得混乱不堪、难以辨认,仿佛遭受了一场无情的浩劫。 无奈之下,郭生只得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失望,从这一片狼藉之中,努力地挑选出那些相对来说稍微显得整洁一些的部分,然后费心费力地辑录下来,试图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最终也仅仅得到了约莫六七十首还算能勉强辨认和阅读的内容。面对这样糟糕的结果,郭生的内心犹如被一团愤怒的火焰燃烧着,充满了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怨恨。然而,面对这只神秘而狡猾的狐狸,他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根本无计可施,只能暗自叹息,感慨自己命运的多舛。 此外,郭生还怀着一颗对知识和进步的炽热之心,精心积攒了二十多篇自己用心完成的窗课。他满心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幸运地得到那些学富五车、声名远扬的文人雅士的指点和教诲,以便让自己的作品更加完善和出色。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在人们满怀希望的时候,无情地泼上一盆冷水。 在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清晨,当郭生带着满心的期待和憧憬,步履轻快地走向桌案,准备再次审视自己那些饱含心血的作品时,却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了。他发现那些珍贵的文章,被无情地翻摊在桌案之上,而且整篇文章几乎都被墨汁浸染得模糊不清,原本精心构思的字句和段落,此刻已变得难以分辨,仿佛是一片被黑暗吞噬的光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郭生感到痛心疾首,对那只肆意捣乱的狐狸更是恨之入骨。 恰在这个令人感到无比沮丧和失落的时刻,有一位名叫王生的人,因为一些重要的事务不得不来到东山这个偏远的地方。王生向来和郭生关系亲密无间,两人之间的情谊深厚如兄弟。所以,当他一到达东山,便毫不犹豫地决定登门造访,想要探望一下许久未见的老友郭生。 当王生踏入郭生那略显凌乱的书房时,一眼便注意到了那被污损得不成样子的书卷。那触目惊心的景象,让王生不禁感到十分好奇,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充满了疑惑,随即开口询问郭生这其中的缘由。郭生见好友一脸关切地询问,心中的委屈和苦闷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长久以来所遭受的种种苦恼和委屈,详细而又生动地向王生一一倾诉了出来。在讲述的过程中,郭生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激动,情绪起伏不定。倾诉完毕后,他还满怀期待地拿出那些残损的课业,小心翼翼地递给王生,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理解和支持。 王生接过这些残损的课业,神情专注而严肃。他仔细地研读着每一个字、每一处涂抹的痕迹,仿佛在探索一个神秘而又复杂的谜题。经过一番认真的思索和分析,他惊讶地发现,那些被狐狸涂抹而留下的部分,似乎并非是毫无目的的胡乱破坏,反而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些独特而又深刻的见解。这些见解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明珠,需要用心去发掘和领悟。 接着,王生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些被染污的书卷。他的眼神犀利而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经过一番深入的思考和反复的揣摩,他觉得那些看起来冗长繁杂、似乎可以删掉或者修改的部分,都被狐狸巧妙而又精准地弄脏了。这一发现让王生不禁感到既惊讶又欣喜。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郭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用一种略带激动的语气说道:“依我之见,这狐狸的行为并非是出于恶意或者捣乱,它好像是有意通过这种独特的方式来向你传达一些信息。你不但不应该为此感到忧虑和愤怒,反而应当转变思维,把它当作你的一位特殊的老师,虚心地向它学习,从它的举动中领悟其中的深意和启示。”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几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在这几个月里,郭生常常在闲暇之余,回顾自己以前的作品。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仅仅是匆匆一瞥,而是带着一种更加深刻和批判的眼光去审视。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和自身见识的不断增长,他的思维方式和审美观念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 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当郭生再次翻开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失败之作的旧文时,他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全新的感悟和认识。他惊喜地发现,狐狸之前所涂抹的地方,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愤怒和不解的痕迹,如今看来,确实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和正确性。这些发现犹如一道道明亮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深处长久以来的困惑和迷茫。 受到这一重大发现的启发,郭生决定重新修改两篇自己曾经颇为得意,但如今看来存在诸多不足的文章。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当他终于完成修改后,怀着一种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将这两篇精心修改后的文章整齐地放置在桌案上,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满心期待地观察着是否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等到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案上时,他急匆匆地走到桌案前,却惊讶地发现这两篇文章又被狐狸涂抹了。那原本整洁的纸面,再次被凌乱的墨迹所占据。面对这样的情况,郭生的心中先是涌起一阵失落和沮丧,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狐狸这一行为背后的深意。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的漫长时光。在这期间,狐狸的行为方式逐渐发生了微妙而又显着的变化。它不再像最初那样,对文章进行大面积的涂抹和修改,而是改为用浓墨洒作巨大的墨点,使得纸张上墨汁淋漓,几乎布满了整个页面,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神秘的图案。 郭生看到这样奇特而又令人费解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他绞尽脑汁,试图去理解狐狸这一奇怪行为背后所隐藏的意图,但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实在无法理解狐狸这一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的郭生,最终决定拿着这些被墨点沾染的纸张去请教他的好友王生。 王生接过这些充满墨点的纸张,仔细地查看了许久。他的目光在那些墨点之间游走,时而沉思,时而微微点头。经过一番认真的思考和分析,王生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郭生,用一种充满兴奋和期待的语气说道:“狐狸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你的良师啊!你看这些被墨点点缀的篇章,虽然看似凌乱无序,但实际上却独具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和魅力。以我之见,这样的篇章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甚至可以拿去出售,必定会受到一些有识之士的赏识和喜爱。” 说来也巧,就在这一年,郭生在科举考试中凭借自己扎实的学识和独特的见解,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果然脱颖而出,成功地考进了县学。这一令人振奋的消息如同春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东山。郭生满心欢喜,激动得难以自已。他深知自己能够取得今日这般令人瞩目的成绩,离不开狐狸那看似捣乱实则充满深意的 “教导” 和 “启发”。因此,他的心中对狐狸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之情。 从那以后,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郭生常常不辞辛劳地准备美味可口的鸡和香甜软糯的黍米,怀着一颗恭敬而又虔诚的心,将这些食物供奉给狐狸,希望它能够尽情享用。 不仅如此,每次当他前往市场购买科举考试所需的各种房书名稿时,他不再凭借自己过去那有限的知识和主观的判断进行挑选,而是完全将决定权交给那只神秘的狐狸。令人惊喜的是,在狐狸那独特而又精准的 “选择” 下,郭生在接下来的两次重要考试中都表现出色,名列前茅。在乡试中,他更是幸运地中了副榜,成为了众人羡慕和称赞的对象。一时间,郭生的名字在当地传颂开来,他的未来仿佛一片光明,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在当时的文化界,叶、缪等先生的文稿以其高雅的风格、优美的语言和深刻的思想内涵而备受推崇,被誉为风雅绝丽的典范之作。他们的作品如同璀璨的星辰,在文学的天空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诵读和学习,成为了人们追求知识和文化修养的重要途径。 郭生有幸得到了他们文稿的珍贵抄本,对其视若珍宝,爱不释手。他将这份抄本小心翼翼地收藏在自己的书房中,每当闲暇之时,便会拿出来仔细研读,品味其中的韵味和智慧,从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和灵感。 然而,有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到了这份珍贵的抄本之上。不知为何,突然有大约一碗多的浓墨被无情地倾倒在了这珍贵的抄本之上,那漆黑的墨汁迅速蔓延开来,污损荫蔽得几乎没有剩余几个清晰可辨的字。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郭生感到心如刀绞,仿佛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被无情地摧毁了。 尽管遭遇了这样令人痛心的不幸,郭生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他凭借着自己内心深处对文学的热爱和执着,重新振作精神,拟定了新的题目,再次投入到构思写作的过程中。经过数日的苦思冥想和精心创作,当他终于完成一篇自己觉得无论是从结构、内容还是文采方面都十分满意的文章时,却再次遭到了狐狸的胡乱涂抹。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郭生内心深处对狐狸的信任开始逐渐动摇。他开始渐渐对狐狸失去了信任和尊重,不再像过去那样,对狐狸的每一个举动都充满敬畏和期待。 没过多久,叶公因为他所创作的文章在文体方面不符合当时的规范和要求,而被有关部门收押问罪。这一事件在当地的文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对此议论纷纷。 当郭生得知这一消息时,他的内心不禁产生了一阵波动。回想起狐狸之前对叶公文稿的涂抹行为,他开始重新思考狐狸的举动或许并非毫无道理,也许在那看似胡乱的破坏背后,隐藏着一种先见之明和深刻的洞察力。 然而,尽管如此,郭生内心深处的那份骄傲和自信并没有因此而完全消失。每当他精心创作一篇文章,花费大量的心血和精力,进行了惨淡经营和精心构思之后,却总是被狐狸无情地涂污。而且,由于自己之前在考试中屡次名列前茅,郭生的心气也变得越来越高,他开始对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产生了过高的估计和评价。 因此,他对狐狸的怀疑也越来越深,更加坚定地认为狐狸是在胡乱妄为,故意破坏他的心血之作,而不再认为狐狸的行为是一种有益的指导和提醒。 于是,郭生决定采取一种极端的方式来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抄录了以前那些被狐狸洒墨点很多的文章,然后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以此来试探狐狸的反应。 不出所料,狐狸再次展现出了它一贯的行为,将这些文章全部染污了。郭生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愤怒和失望终于达到了顶点。他不禁冷笑一声,用一种充满嘲讽和不屑的语气说道:“这狐狸真是胡乱妄为啊!为什么以前它的行为被认为是正确的,而现在却被认为是错误的呢?简直是毫无道理可言!我真是受够了它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从那以后,郭生的内心充满了对狐狸的怨恨和不满。他不再为狐狸准备美味的食物,并且将自己平时读书的本子统统锁在了一个坚固的箱子里,不再让狐狸有任何机会接触到。 第二天早上,当郭生从睡梦中醒来时,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那个存放书本的箱子。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那箱子的封存依然严实如初,没有任何被破坏或者撬动的痕迹。 当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打开箱子时,只见卷面被涂了四画,每一道笔画都粗得像手指一般,醒目而又令人费解。他继续翻看下去,发现第一章画了五画,第二章也画了五画,而后面的章节就再也没有任何标记了。 面对这样神秘而又令人困惑的涂画,郭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然而,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这些涂画究竟意味着什么。 从那一天开始,狐狸竟然彻底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在郭生的生活中出现任何动静。郭生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而又寂寞,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和愉快,反而在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不安和失落。 然而,郭生的命运似乎也在此之后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他先是一次考了四等,然后又连续两次考了五等,曾经的辉煌和荣耀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这时,郭生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他终于意识到,原来狐狸之前在卷面上的那些看似随意的涂画,实际上是一种隐晦而又神秘的预兆,已经寓意着他未来考试的结果。然而,此刻的悔悟已经为时已晚,他只能在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独自承受这一切苦果。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充满曲折和教训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地说道:“自满会招致损失,谦虚会得到益处,这是永恒不变的天道。当一个人刚刚在某个领域取得一点小小的名声和成就时,就开始自以为是,骄傲自满,执着于过去的一些陈旧习惯和方法,不愿意与时俱进,因循守旧而不愿意改变和创新,那么他势必会在前进的道路上遇到重重困难和挫折,一直堕落下去,直到最终遭遇大败涂地、一败涂地的结局才会停止。自满所带来的危害竟是如此严重,如此令人痛心啊!希望后人能够从郭生的故事中吸取教训,时刻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不断学习和进步,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加稳健和长远。” 第7章 金生色 金生色,乃是晋宁之地的人士。他迎娶了同村姓木的女子为妻,二人婚后育有一子,这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仅仅刚满周岁。 怎奈命运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无情地降临在金生色身上。他心中深知,自己此次怕是在劫难逃,已然必死无疑。在生命的余晖里,金生色怀着满心的忧虑,对妻子说道:“倘若我就此离去,咱们的儿子尚还年幼,你日后必定会改嫁,莫要为我守寡!” 妻子闻听此言,急切地用诸多甜言蜜语向他作出坚定守节的庄重誓言。金生色望着妻子,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与不舍,他缓缓摇着手,吃力地招呼自己的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我死后,劳烦母亲您费心照看阿保,莫要让她守寡。” 母亲悲痛欲绝,泪如泉涌,哭着应承了儿子的临终嘱托。不多时,金生色终究还是没能战胜病魔,与世长辞。 木氏的母亲在得知女婿的死讯后,前来吊唁。她在灵前哭罢,对着金母说道:“上天竟降下如此凶灾忧患,女婿这般年轻就突然丢了性命。我的女儿如今还如此年幼柔弱,未来的日子可该如何是好哟?” 金母彼时正深陷于失去儿子的巨大悲痛之中,听到木母这番似乎别有深意的话语,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到了极点。她怒目圆睁,气冲冲地大声回应道:“一定要守寡!” 木母被金母这激烈且坚决的反应弄得满脸羞愧,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默默不语,神色尴尬地转身离去。 待到夜晚,木母留在女儿房中陪伴其入睡。在那昏暗的烛光下,木母悄悄凑近女儿,轻声说道:“孩子啊,你要知道,这天下的男人多得如同繁星,皆有可能成为你的依靠。凭你的容貌与身姿,何愁寻不到更为出色的如意郎君?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啊,不趁着年轻早早为自己寻个好人家,却偏偏眼巴巴地守着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这岂不是愚笨至极?倘若他们执意要让你守寡,那你就切莫用好脸色去迎合他们。” 金母碰巧路过,将这些话语听得真真切切,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熊熊燃烧。 次日,金母寻到木母,言辞决绝地说道:“我那故去的儿子生前留有遗嘱,原本就未曾要求媳妇为他守寡。如今既然你们如此迫不及待,急得一刻都难以等待,那好,这寡就必须守!” 木母闻听此言,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转身愤怒地拂袖而去。 金母在某个深夜,梦到了儿子金生色。金生色满脸泪痕,言辞恳切地劝诫她。金母从这怪异的梦中惊醒,心中满是狐疑。于是,她赶忙派人前往木家传递消息,双方约定在出殡之后,任凭木氏自行改嫁。为求稳妥,金母还专程去请教了算命先生,怎料被告知本年的墓向不利。 而木氏这边,一心只想着卖弄自身的风情,企图尽快改嫁他人。即便在服丧期间,她也全然不顾礼法,不忘精心梳妆打扮。在金家时,她尚且还会身着素装,做做表面功夫;然而,只要一回娘家,她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装扮得焕然一新,娇艳动人,好似春日里盛开的花朵。金母知晓了她的这些行径,心中自是极为不悦。但转念一想,她很快便要成为他人之妇,也就暂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选择隐忍不发。然而,金母的宽容与忍耐,却让木氏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在这小小的村落之中,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无赖,名叫董贵。此人见到木氏的美貌后,便如着了魔一般,心痒难耐,邪念顿生。他不惜花费钱财买通了金家的邻居老妇,央求她向木氏殷勤地传达自己的非分之想。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董贵依照事先与老妇商定的计划,从老妇家翻墙潜入了木氏的房间,与她偷偷相会。就这般,他们背着众人,偷偷摸摸地往来了十余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丑事渐渐地在村子里传扬开来,唯有金母一人,依旧被蒙在鼓里,对此毫不知情。 木氏的房间里,每到夜里,仅有一个小婢女在旁伺候。这小婢女乃是木氏的心腹之人。就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木氏和董贵两人正沉浸在浓情蜜意之中,情意正酣时,忽然间,放置金生色棺木的地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那声音恰似爆竹猛然炸裂,清脆且响亮,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与惊悚。婢女当时正睡在外榻之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猛然惊醒。她惊恐万分地看到,死去的金生色竟然从帷幕之后缓缓走了出来,而且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眼神中透着令人胆寒的威严,径直朝着寝室大步走去。紧接着,房间里便传来两人极度惊恐和诧异的尖叫声,那声音仿佛要穿透屋顶,直上云霄。没过多久,董贵便光着身子,惊慌失措地从房间里狂奔而出,其模样狼狈至极,如同丧家之犬;紧接着,金生色揪着木氏的头发,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木氏吓得面无人色,声嘶力竭地大声嚎叫,那声音凄惨无比,划破了夜空的宁静。这阵嚎叫声瞬间惊醒了金母。金母慌乱起身,只瞧见木氏赤身裸体地朝着门外狂奔而去。金母心急如焚,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试图打开房门去追赶。然而,木氏对金母的呼喊置若罔闻,只顾拼命奔跑。金母追出门去,朝着木氏离去的方向追寻了片刻,四周却寂静无声,仿佛一切都被黑夜吞噬,最终也未能知晓木氏究竟逃往何处。金母无奈返回木氏的房间,发现屋里的灯火依旧亮着。她低头瞧见地上有男人的鞋子,心中顿时一紧,怒声呼喊婢女。婢女此刻也是吓得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战战兢兢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把刚才发生的那些怪异恐怖的事情,哆哆嗦嗦、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两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只是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害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那董贵,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仓皇逃窜到了邻家。他蜷缩在墙角处,身子不停地颤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过了许久许久,他听到人声渐渐平息下来,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此时的他,身上一丝不挂,在寒冷的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停地上下打架,咯咯作响。无奈之下,他寻思着向邻家的老妇借件衣服遮体。他瞧见院子里有一间屋子,两扇门虚掩着,便心怀侥幸,鬼鬼祟祟地暂时钻了进去。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哆哆嗦嗦地摸索着走到床边,一个不小心,碰到了床上女子的脚。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这床上躺着的竟是邻家的媳妇。董贵这个无赖,本就心怀不轨,此时更是色胆包天,顿时心生淫邪之念。趁着女子还在睡梦中,意识不清,他便偷偷地与她私通起来。那媳妇迷迷糊糊中醒了过来,随口问道:“是你来了吗?” 董贵随口应道:“嗯。” 这媳妇许是睡眼惺忪,竟然丝毫没有怀疑,两人便开始亲昵起来,做出诸多不堪入目的举动。 原来,在此之前,邻家的儿子因为有事前往北村,临走前还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让妻子务必关好门窗,在家安心等待他回来。待他办完事返回家里,刚一迈进院子,便听到从自己房间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他心中顿生疑窦,蹑手蹑脚地走到窗下,仔细倾听。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和姿态极其淫秽不堪,令人作呕。他瞬间怒发冲冠,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操起兵器,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屋子。董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屁滚尿流,六神无主,一下子慌不择路地躲到了床下。邻家儿子眼尖,发现了床下有人影晃动,不由分说,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就把董贵给当场斩杀。杀了董贵之后,他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望着床上的妻子,眼中满是愤怒与怀疑。妻子被他这凶狠的模样吓得花容失色,涕泪横流,哭着向他解释,说这纯粹是一场误会,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邻家儿子听了妻子的哭诉,沉吟片刻,想到夫妻多年的情分,这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暂且放过了她。但他心里依旧充满了疑惑与不甘,不明白躲在床下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于是,他赶忙叫来了自己的母亲,一起点灯查看。借着昏黄的灯光,他们只能勉强辨认出个大概轮廓。仔细一看,发现这人竟然还有微弱的气息。他们又惊又怕,赶忙追问这人的来历。董贵心知此刻已无路可逃,倒也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地供认了出来。可此时的董贵,身上已然有了好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如注,不停地往外流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气绝身亡了。老妇看到出了人命,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对着儿子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捉奸只杀了一个,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邻家儿子此刻也是心乱如麻,思来想去,为了避免事情败露,给自己招来牢狱之灾,竟然一狠心,又把自己的妻子也给残忍地杀害了。 就在这天夜里,木翁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酣然入睡,呼噜声此起彼伏。突然,一阵嘈杂混乱且异常响亮的声音将他从美梦中惊醒。他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顾不上穿戴整齐,便匆匆忙忙起身出门查看究竟。只见屋檐上火光冲天,熊熊大火燃烧得极为凶猛,那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夜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而那个纵火的人似乎还在附近徘徊,没有急着离开。木翁望着眼前这可怕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随后,他才如梦初醒,惊恐万分地大声呼喊求救。家里的其他人听到呼喊声,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穿衣起床,匆匆忙忙地聚集过来。幸好火势刚刚燃起,还未形成燎原之势,相对比较容易扑灭。木翁当机立断,赶忙让人拿着弓箭,迅速去追逐搜索那个纵火的人。只见有一个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其动作敏捷得像猴子一般,三两下就轻轻松松地翻墙逃走了。这墙外是木翁家的桃园,园中四周环绕的围墙都修筑得又高又坚固。木家的几个人心急如焚,赶忙架起梯子登上围墙查看。他们瞪大了眼睛,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找了半天,却连纵火人的一丝踪迹也没有发现。就在大家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墙下有个黑影似乎在微微颤动。他们冲着那个黑影大声喊话,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有人心急之下,朝着那个黑影射了一箭,只感觉像是射在了柔软的物体上。他们心中一紧,赶忙打开园门,小心翼翼地过去查看。走近一看,竟然发现是一个女子光着身子躺在那里,一支利箭贯穿了她的胸部和脑部,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们赶紧用蜡烛仔细一照,这才惊恐地发现,这个女子竟然是木翁的女儿,也就是金家的媳妇木氏。木家的人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有人最先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跑去告诉木翁和木母。木翁和木母听闻这个噩耗,犹如五雷轰顶,差点昏厥过去。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儿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此时的木氏紧闭双眼,脸色灰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就像细丝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断绝。家里人想要拔出她脑中的箭,可那箭深深嵌入,怎么也拔不出来。最后,众人无奈之下,只好用脚踩住她的头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箭拔了出来。木氏在极度的痛苦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鲜血像喷泉一样猛地喷射出来,溅了众人一身。随后,她身子一软,彻底没了气息。 木翁望着女儿的尸体,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与无助,一时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天渐渐亮了,木翁在绝望与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把实情告诉了金母,并长跪着向她苦苦哀求,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然而,令人倍感意外的是,金母听闻这一系列悲惨的事件后,脸上竟没有丝毫怨恨和愤怒的情绪。她只是平静如水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地告诉了木翁,然后语气冷淡地让他自己去处理女儿的后事。 金生色有个叔兄叫金生光,他在得知此事之后,愤怒得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他气势汹汹地登上木家的大门,对着木翁一家毫不留情地痛骂,将他们之前的种种过错一一数落。木翁面对金生光这疾风骤雨般的责骂,感到无比的惭愧和沮丧。他耷拉着脑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为了平息金生光的怒火,他只好拿出家中的钱财珠宝贿赂金生光,苦苦哀求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金生光见好就收,拿了钱财,骂骂咧咧地回去了。但直到此时,他们仍然不知道木氏私通的人究竟是谁。 不久之后,邻家的儿子因为主动前往官府坦白捉奸杀人的事情而自首。官员经过一番详细的审讯,认为他虽然杀了人,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只是对他进行了轻微的责罚,便将他释放了。而木氏的哥哥马彪,向来以善于打官司而在当地小有名气。他得知妹妹惨死,觉得其中必有冤情,于是愤愤不平地写了状词,向官府大声控诉,为妹妹鸣冤叫屈。官府随即派出衙役拘捕了那个邻家的老妇。老妇被带到公堂之上,吓得浑身发抖,面如土色。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她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供了出来。官府又传唤金母前来问话,金母借口自己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无法前往公堂。于是,让金生光代替自己去公堂对质。金生光在公堂上,面对官员的询问,不卑不亢,详细地陈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之前发生的种种情况都被一一揭露,毫无遗漏。牵连木翁夫妇也被抓了起来,接受审讯。经过一番抽丝剥茧的调查和审讯,所有的情况都被查得清清楚楚,真相大白。最终,木翁因为未能教导好女儿,导致其改嫁不成,反而淫乱无度,被判处杖刑;并且责令他自己花钱赎罪,为此,木家的家产几乎被消耗一空,荡然无存。而那个引诱木氏淫乱的邻家老妇,则被判处杖刑,当场被打得皮开肉绽,一命呜呼。这个曲折离奇,充满了悲欢离合的案子,至此才算尘埃落定,彻底终结。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充满波折和深刻教训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摇头叹息地说道:“金生色这个人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他在临终前,那般恳切且明智地嘱咐妻子改嫁,这种见识是多么的通透啊!他一人未曾杀戮,却让诸多的仇恨都得以洗雪,能说不是神奇吗!那个邻家的老妇,本怀着不良居心,企图引诱别人的媳妇犯错,结果反而让自己的媳妇遭受了淫乱之祸;木母原本满心疼爱自己的女儿,一心想为女儿谋划一个所谓的好出路,最终却因为自己那错误的引导和纵容,害死了女儿。唉!‘要想知道日后的结果,就应当审视当前的行为’,这报应来得如此迅速且猛烈,简直比到来生都要急切啊!” 第8章 彭海秋 莱州有位名叫彭好古的秀才,他在远离家门的别墅中潜心攻读。每逢中秋佳节,别人家都是团圆相聚,欢声笑语,而他却因路途遥远无法归家,只能孤零零地守在这清冷的别业之中。四周寂静无声,无人可与之谈天说地,内心的寂寞与无趣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在这村子里,虽说邱生算是当地有些名气的人士,可彭好古对其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邱生这人暗地里有着诸多不为人知的恶劣行径。 当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夜空,清辉洒遍大地,彭好古心中的无聊之感愈发强烈。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修书一封,邀请邱生前来相聚,也好借此排解心中的烦闷。 邱生应邀而至,两人围坐一起,饮酒作乐。正喝得兴起时,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之声。书童闻声前去应门,不一会儿,只见一位陌生的书生站在门外,请求拜见主人。彭好古心中暗自猜测着来人的身份,脸上却带着恭敬的神情,将客人迎进屋内。 宾主相互见礼,围坐下来。彭好古首先开口询问客人的籍贯家族。那客人说道:“我来自广陵,与您同姓,单名一个海字,字海秋。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月夜,我独自寓居在旅舍之中,心中倍感苦闷。早听闻您气质高雅,为人不凡,所以未经他人引荐,我便冒昧前来拜访了。” 彭好古抬眼仔细打量这位来客,见他身着虽然朴素但干净整洁的衣物,举手投足间尽显潇洒风流之态,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说道:“原来是本家兄弟。在这样美妙的夜晚,能够与您相遇,真是我的荣幸!” 说罢,立刻吩咐下人斟酒,热情款待,那股热络劲儿仿佛彼此是相识多年、情谊深厚的老友。 彭好古一边与客人谈笑风生,一边留意着客人的神情。他发现客人对邱生似乎颇为轻视,邱生却浑然不觉,仰着脸一个劲儿地试图与客人攀谈,然而客人总是一脸的傲慢,对邱生的话语置若罔闻,甚至连基本的礼貌回应都没有。彭好古见此情景,心中替邱生感到尴尬和惭愧,为了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他赶忙插话,请求客人先唱一首俚歌来增添酒兴。 客人听了,仰头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随后放声高歌 “扶风豪士之曲”。那歌声悠扬婉转,众人皆被深深吸引,不禁齐声欢笑,屋内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一曲唱罢,客人说道:“我着实不擅长作诗,难以回应您的‘阳春’之雅。若找人代替,不知是否可行?” 彭好古爽朗地回应道:“一切全凭您安排。” 客人接着问道:“莱州城可有闻名遐迩的妓女?” 彭好古摇头答道:“没有。” 客人听后,沉默了许久,然后转头对书童说道:“方才我唤来的一个人,此刻想必就在门外,你速速去将她引进来。” 书童领命而去,不多时,果然见一女子在门外徘徊不定。书童将她带了进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这女子年方十六七岁,生得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容颜绝美,宛如天仙下凡。彭好古见了这女子,惊得瞠目结舌,赶忙起身将她扶着坐下。女子身着一件柳黄色的披肩,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清幽的香气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来。客人见状,轻声慰问道:“姑娘千里迢迢而来,想必这一路颇为辛苦。” 女子听了,含着笑轻轻点头,那模样娇羞动人。彭好古见此情景,心中觉得十分奇怪,按捺不住好奇,便开口仔细询问起来。客人笑着解释说:“您这地方苦于没有佳人,这女子乃是我刚才在西湖的船上叫来的。” 说罢,他转头对女子说道:“刚才在船上你所唱的‘薄幸郎曲’,实在是精彩绝伦,可否再为我们唱上一遍?” 女子闻言,朱唇轻启,婉转吟唱道:“薄幸郎,牵马洗春沼。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掉头去不归,庭中空白晓。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眠何处?勿作随风絮。便是不封侯,莫向临邛去!” 那歌声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令人陶醉。客人这时从袜子里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随着女子的歌声开始吹奏起来。只见他指法娴熟,气息悠长,笛音与歌声相互呼应,相得益彰。待到曲终,笛声也随之停止,余韵却仿佛仍在空气中萦绕,久久不散。 彭好古目睹这一切,惊叹得张大了嘴巴,半晌合不拢,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道:“从西湖到此地,何止千里之遥,您却能如此迅速地将她招来,这等神通,难道您不是神仙吗?” 客人微微一笑,谦逊地说道:“神仙二字,我可不敢当。但于我而言,视万里之遥如同家门之距罢了。今晚西湖的风月美景,比以往更加迷人,咱们不能不去观赏一番,不知您是否愿意跟我一同前往?” 彭好古心中早就对客人的奇异本领好奇不已,想要一探究竟,便毫不犹豫地欣然答应道:“能与您同去,实乃我莫大的荣幸。” 客人又问道:“那咱们此番出行,是坐船去还是骑马去?” 彭好古略一思索,想到坐船更为安逸舒适,便回答说:“我愿坐船。” 客人点点头,说道:“在此处叫船距离较远,不过在这天河之中,应当会有摆渡之人。” 说完,他把手向着空中一招,大声喊道:“船来!我们要去西湖,价钱不是问题!” 他的声音刚落,没过多久,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美轮美奂的船,宛如从空中悠悠飘落一般,周围烟云缭绕,如梦如幻。众人纷纷登上船,入眼便看到一个人手持一把短桨,那桨的末端密密麻麻排列着修长的羽毛,形状恰似一把精美的羽扇。那人轻轻一摇桨上的羽毛,便有阵阵清风徐徐拂来,令人心旷神怡。 船渐渐上升,驶入云霄,朝着南方疾行而去,速度之快犹如离弦之箭。众人坐在船上,只觉云雾在身旁飞速掠过。过了一会儿,船缓缓落在水中。刚一落定,只听得周围弦管之声嘈嘈切切,各种喧闹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好奇地走出船舱放眼望去,只见那月亮倒映在烟雾笼罩的水波之中,如梦如幻。湖面上的游船密密麻麻,多得如同集市一般热闹非凡。船夫见船已平稳入水,便停下了划桨的动作,任由船儿顺着水流自由飘荡。彭好古站在船头,仔细观望四周,发现这里真的是西湖。那熟悉的湖光山色,让他心中一阵感慨。 客人此时走到船舱后面,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些珍奇的菜肴和醇香的美酒。众人围坐在一起,欢快地对饮起来,欢声笑语不断。正喝得高兴时,不多时,一艘华丽无比的楼船渐渐靠近,与他们的船并排行驶。众人好奇,隔着窗户偷偷窥视,只见楼船里有三两个人,正在那里悠闲地下着围棋,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客人一时兴起,举起一杯酒朝着女子扔去,说道:“用这杯酒送你离开。” 女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饮酒之时,彭好古满心依恋,在一旁徘徊不定,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女子,唯恐她就此离去,情急之下还用脚轻轻踢了踢女子,示意她不要走。女子察觉到彭好古的心思,斜眼送来含情脉脉的目光,那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彭好古见了,心中更是激动不已,再也按捺不住,连忙上前请求与女子约定日后再见的时间。女子微微浅笑,柔声说道:“倘若您对我有意,想要再见,只需询问娟娘的名字,便没有不知道的。” 客人听了,随即将彭好古的绫巾递给女子,说道:“我替你们约定一个三年之约。” 说完,客人立即起身,双手将女子轻轻托起,托在手掌之中,口中说道:“成仙了,成仙了!” 接着,他快步走到邻船的窗前,扳开窗户,小心翼翼地将女子塞了进去。那窗户犹如盘子一般大小,而女子伏下身子,动作灵活得像蛇一样,轻盈地游了进去,竟丝毫没有觉得狭窄。众人正惊讶于这神奇的一幕,不久,便听到邻船有人说道:“娟娘醒了。” 那艘船随即荡开,缓缓离去。彭好古站在船边,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船影,心中怅然若失,原本游玩的兴致顿时消散无踪。 于是,彭好古转头对客人说道,想要登上岸边,略微观赏一下四周的景色。两人刚商量好,他们所乘的船已经自行靠岸了。彭好古与客人一同离船,大步向前走去。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感觉走了约有一里多路。正说着,客人忽然停住脚步,说道:“你们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不多时,客人牵着一匹骏马匆匆赶来,将缰绳交到彭好古手中,让他抓住。客人接着又说道:“我再去借两匹马过来,你们在此等候。” 然而,客人这一去许久都没有回来。此时,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少,彭好古抬头望去,只见那斜月已经向西偏转,天色即将破晓,黎明的微光开始洒向大地。而邱生自始至终都不见踪影。彭好古牵着马,内心焦虑不安,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完全不知所措。他抖了抖缰绳,心想还是先回到停船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客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等他来到停船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人和船都已消失不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想到自己腰里的钱袋空空如也,彭好古更加忧愁惶恐起来,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天渐渐大亮,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彭好古站在马旁,忽然看到马背上有个小小的错囊。他伸手探进去查看,发现里面有三四两白金。这意外的发现让他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他用这些钱买了些食物,坐在路边等待客人归来。然而,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仍不见客人的身影。彭好古心想,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干等着,不如暂时去拜访娟娘,说不定还能顺便慢慢打听邱生的消息。他打定主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牵着马向城中走去。等到他向众人询问娟娘的名字,却没有人知晓,心中的兴致顿时变得低落消沉,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第二天,彭好古无奈地离开了,他骑上那匹马,踏上了归程。所幸那匹马调养得不错,步伐稳健,幸好也不跛脚。彭好古一路上晓行夜宿,历经半个月的奔波,终于回到了家。 正当他们三人乘船上升的时候,书童回到彭家,神色匆匆,一进门便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书童气喘吁吁地说道:“主人已经成仙离开了。” 全家听闻此消息,顿时如遭雷击,一片悲声响起。众人都认为彭好古不会回来了,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 彭好古归来后,将马在门口系好,整理了一下衣衫,走进家门。家人见到他突然出现,先是一愣,随后又惊又喜,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这一路上的经历。彭好古满脸疲惫,但还是强打精神,将这一路上奇异的经历详细地讲述了出来。讲完之后,他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独自回到家乡,彭好古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他担心邱家听闻此事后会前来责问,于是告诫家人千万不要将此事传播出去,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在讲述的过程中,大家谈到了那匹马的由来。众人都感到十分惊奇,认为这是仙人所赠送的,便一同前往马厩查看。等到了马厩,却发现那匹马瞬间消失不见了,只有邱生,被一根草绳拴在马槽边。众人惊讶万分,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赶忙叫彭好古出来查看。只见邱生垂着头呆在马棚下,脸色灰白如死灰一般,双目无神,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众人围上前去,问他话也不回答,只有两只眼睛还能开闭而已。彭好古心中很是不忍,走上前去,将邱生身上的草绳解开,和众人一起将他扶到床上。邱生此时仿佛丢了魂魄一般,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彭好古让下人端来一碗热汤,给他灌下汤水,他才稍微能够吞咽。到了半夜,邱生的意识稍微苏醒过来,他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彭好古凑近一听,原来是邱生急着要上厕所。彭好古赶忙扶着他前往,只见他拉出了几枚马粪。上完厕所回来,邱生又稍微喝了点东西,这才能开口说话。彭好古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仔细询问,邱生声音微弱,缓缓说道:“下船之后,他引我到一处空旷的地方闲聊,正说着,他欢快地拍了一下我的脖子,我顿时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然后眼前一黑,跌倒在地。趴了一会儿,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匹马。心里其实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无法开口说话。这实在是极大的耻辱,万万不能告诉我的妻子儿女,求您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彭好古看着邱生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点头答应了他,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随后,命令仆人骑马送他回去。 彭好古自从经历了这番奇异的遭遇,心中始终无法忘怀娟娘。那娟娘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魂牵梦绕。又过了三年,因为彭好古的姐夫在扬州做判官,他便前往探望。扬州有一位梁公子,与彭好古是世家通好,两人交情深厚。梁公子得知彭好古到来,特意摆下丰盛的筵席邀请他一同饮酒。酒席之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有几个歌姬,听闻彭好古的名声,都纷纷前来拜见。梁公子兴致颇高,酒过三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起娟娘,家人回禀说娟娘病了。梁公子一听,顿时怒不可遏,说道:“这婢女竟然自抬身价,快拿绳子把她绑来!” 彭好古在一旁听到娟娘的名字,心中一惊,连忙问道:“这娟娘是谁?” 梁公子说道:“这是个娼女,乃是广陵的头牌。只因有了点小名声,就傲慢无礼起来。” 彭好古心中怀疑或许只是名字偶然相同而已,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突突地着急,极度渴望能见到她。 不久,娟娘被带了过来。只见她面容憔悴,神色萎靡。梁公子满脸怒气,狠狠地数落了她一番。彭好古在一旁仔细端详,发现这女子正是当年中秋之夜所见到的那个人。他心中一阵激动,赶忙对梁公子说道:“此女子与我有旧交情,还望您能宽恕她。” 娟娘也向彭好古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梁公子被彭好古这么一说,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深入询问,便命令娟娘敬酒。彭好古望着娟娘,问道:“‘薄幸郎曲’你可还记得?” 娟娘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颤,脸上露出惊讶不已的神情,目光凝视了彭好古许久,这才重新唱起那首旧曲。那熟悉的旋律和歌声,瞬间将彭好古的思绪拉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 酒喝完后,梁公子见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便命令娟娘陪客人去休息。彭好古一听,心中大喜,一把抓住娟娘的手说道:“三年的约定,今日终于得以实现了吗?” 娟娘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眼中泛起泪光,说道:“当年我跟着别人在西湖游玩,没喝几杯酒,忽然就像醉了一样。迷迷糊糊之间,被一个人带走,安置在一个村子里,一个僮仆引我进去,席中有三个客人,您便是其中之一。后来乘船到了西湖,送我从窗棂回去,您拉着我的手,情意殷切。我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仿佛是一场梦幻,但是您的绫巾还在,我至今仍然珍藏着。” 彭好古听了,感慨万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两人一同感叹不已。娟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扑到彭好古的怀里,哽咽着说道:“仙人已经为我们做了好媒人,您千万不要因为我身处风尘就将我抛弃,舍弃想念我这个在苦海中挣扎的人。” 彭好古紧紧拥着娟娘,深情地说道:“船上的约定,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您倘若有意与我相伴,就算是倾尽钱袋卖掉马匹,我也毫不吝惜。” 第二天早上,彭好古将他与娟娘的事告知了梁公子,又向别驾借了债,用一千金为娟娘削去了娼籍,带着她一同回去。在归途中,偶然路过那处曾经的别业,彭好古还能清晰地认出当年喝酒的地方。 异史氏听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地说道:“马变成人,一定是因为做人时有着特别的经历才会如此;假如一直是马,那正会怨恨自己不能做人呢。狮子、大象、仙鹤、大鹏,都能接受人的鞭策驱使,这怎么能说不是神人对它们的仁爱呢?就算是定下三年的约定,也是为了超度她脱离那苦海啊。” 第9章 堪舆 在沂州,宋侍郎君楚的家族,一直以来都对堪舆之术怀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崇尚之情。在这个家族里,此风气可谓是根深蒂固,深入人心,就连那些常年深居闺阁之中的女子,也能够饶有兴致地阅读那些深奥且神秘的风水相关书籍,并且凭借着自身的聪慧和悟性,深刻地理解其中所蕴含的繁杂道理和关键要义。 当宋公不幸离世之后,他的两个儿子各自分立门户,为了给逝去的父亲寻找到一处在风水格局上堪称绝佳的安息之所,以佑护家族的昌盛与繁荣,他们可谓是绞尽脑汁,竭尽全力,不遗余力。只要一听说哪里有擅长青乌之术的能人异士,兄弟俩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长途跋涉,哪怕要跨越千里之遥,也要想尽办法争相将其招揽至自己的门下。 在很短的时间内,为这两家效力的术士,人数竟然急剧增加,多达上百人之多。每一天,这些术士们都骑着马,风风火火地奔波于城郊和野外的各个角落。东边是一队人马,西边是一群身影,浩浩荡荡,那场面就如同两支颇具规模且士气高昂的队伍。在这漫长的寻觅过程中,他们不辞辛劳,历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两边的术士们各自信誓旦旦地宣称找到了堪称世间罕有的风水宝地。这边的术士们言之凿凿,声称他们所选的墓地能够确保子孙后代得以封侯加爵,荣华富贵,家族的荣耀将如日中天;那边的术士们则毫不示弱,坚称自己所选的地方能让家族后人位极人臣,拜相入阁,权倾朝野,家族的辉煌将永载史册。 兄弟俩谁也不肯做出丝毫的退让,互不相让,谁也不服谁。由于彼此之间赌气,僵持不下,干脆不再一起商量这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而是各自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去操办墓地的相关事宜。为了充分彰显对墓地的高度重视以及对先父的深切敬意,两边都精心准备了华丽无比的锦棚和色彩鲜艳夺目、制作精良的幢幡,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极为周全,准备工作做得可谓是尽善尽美。那锦棚上绣着精美的图案,色彩斑斓,仿佛在诉说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幢幡在风中飘扬,猎猎作响,像是在向天地昭示着家族的决心和信念。 终于等到了要将灵柩运往墓地的那一天。当灵柩运至一个岔路口时,兄弟二人各自率领着自己精心挑选的手下,为了能够让父亲葬入自己所选的墓地,展开了一场激烈且持久的争夺。这场纷争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柔地洒下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那灿烂的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染红了半边天,然而依旧无法决出最终的胜负。原本那些怀着敬意和帮忙之心前来的宾客们,见到这般混乱且无休止的争斗场景,纷纷摇头叹息,感到无比的失望和无奈。他们原本是怀着对逝者的尊重和对家族的情谊而来,希望能够见证一场庄重而肃穆的葬礼,却未曾想到会陷入这样一场无休止的纷争之中。最终,宾客们都选择了默默地离去,只留下兄弟俩和他们的手下还在僵持不下。 那些负责抬灵柩的人,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疲惫。他们前前后后总共换了十次之多的肩膀,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他们的汗水湿透了衣衫,肌肉酸痛到几乎失去知觉。到了最后,再也无力抬起那沉重的灵柩,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将灵柩暂且放置在路边。灵柩就这样孤独地停留在路边,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家族的纷争和悲哀。见此状况,原本计划中的安葬之事也只好暂时停止,兄弟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困境,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召集工匠搭建房屋,以此来为灵柩遮蔽风雨,确保其不受自然环境的侵蚀和破坏。 哥哥率先采取行动,他心急如焚,迅速调遣人力和物力,在灵柩旁边迅速修建了一座屋舍。这座屋舍虽然仓促建成,但也还算坚固,能够为灵柩提供一定的保护。他留下一些忠实的役夫在此居住看守,反复叮嘱他们要时刻保持警惕,确保灵柩的安全。弟弟看到哥哥的举动后,毫不犹豫地效仿,也在不远处修建了一座类似的屋舍。他同样安排了人手,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哥哥见弟弟如此紧跟其后,不甘示弱,再次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对自己的屋舍进行扩建和完善,使其更加宽敞和牢固。弟弟也不甘示弱,紧跟着又投入资源进行修建和改进,力求在规模和质量上不输给哥哥。 就这样,在兄弟俩不断的竞争和较劲中,时间匆匆流逝,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经过整整三年的漫长岁月,这个原本因为停放灵柩而临时搭建房屋的地方,竟然逐渐演变发展成为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村落。房屋越来越多,人口也逐渐聚集,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小社区。 岁月如同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多年过去之后,兄弟俩相继离世。此时,嫂嫂和弟媳才开始共同谋划处理这件拖延已久的事情。她们深刻地意识到,不能再延续前人那种水火不容、互不相让的态度和做法,必须要以和为贵,共同寻求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于是,她们下定决心,摒弃前嫌,一起乘车进入荒野,重新以客观、冷静的态度审视之前兄弟俩所选择的两块墓地。经过一番仔细的查看、深思熟虑和专业的分析考量,她们都一致认为这两块地实际上并非理想的选择,存在着诸多的不足之处。那两块地或是地势不佳,或是风水格局有缺陷,总之,难以满足家族长远发展和福祉的需求。 于是,她们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一同准备丰厚的聘礼,怀着诚挚的心意邀请风水术士重新为她们相看墓地,希望能够找到一块真正符合家族福祉的风水宝地。此后的日子里,每当风水术士们经过艰苦的探寻,找到一块他们认为可能合适的地方,必定会精心地绘制出详细而准确的地图,然后恭恭敬敬地呈给在闺房中的嫂嫂和弟媳,耐心地等待着她们来判断是否可行。每天都有好几张精心绘制的地图被进献上来,但几乎每一张都被她们以严谨、细致的态度仔细地挑剔,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存在的不足之处。她们或是觉得地势不够开阔,或是认为水流走向不利于家族运势,或是觉得周边环境不够宁静祥和。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多天,在这漫长的等待和不断的筛选过程中,终于有一天,风水术士们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深入的勘察,占卜到了一块全新的地方。嫂嫂满怀期待地看了绘制的地图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激动地说道:“这块地看起来确实可以了。” 随即将地图展示给弟媳一同观看。弟媳仔细端详之后说道:“从这块地的风水格局来看,应当会先出一个凭借武功获取功名的孝廉。” 后来,在这块经过精心挑选的墓地中安葬宋公三年之后,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宋家的长孙果然展现出了非凡的武学天赋和才华,以武生的出众身份在乡试中脱颖而出,获得了众人的赞誉和推荐,可谓是光宗耀祖,为家族增添了无上的荣耀。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意味深长地说道:“青乌之术,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一定的道理和规律,然而,如果盲目地、偏僻且固执地对其深信不疑,那就显得过于痴迷和愚昧了。更何况这兄弟俩因为一时的负气和意气之争,竟然将父亲的灵柩弃置在路边,久久不能入土为安,他们对于孝悌之道如此漠视和不顾,如此作为,又怎么能够期望仅仅凭借风水地理就能为儿孙带来无尽的福气和好运呢!倒是这闺中的嫂嫂和弟媳,她们摒弃前嫌、以和为贵的做法和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态度,真的是高雅而且值得被后世之人传颂和赞扬啊。” 第10章 窦氏 南三复,出身于晋阳的世家大族。他拥有一处远离其日常居所的别墅,两者相距超过十余里。他保持着每日骑马前往别墅的习惯。 在某个雨天,南三复赶路时被雨所困。中途,他发现了一个小村子里的一户农家,这家门内看起来较为宽敞,于是他决定进去避雨。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人们向来对南三复怀有深深的敬畏之情。不久,这家的主人出来热情邀请,主人的姿态显得极为恭谨和拘束。南三复走进屋内,发现屋子狭小而简陋。当他坐下之后,主人这才匆忙拿起扫帚,极其殷勤地在屋内四处清扫;紧接着,主人又精心泡制了蜜水,当作招待他的茶水。主人反复请他坐下,他才敢安坐。南三复询问主人的姓名,主人赶忙恭敬地回答:“我叫廷章,姓窦。” 过了不大一会儿,窦廷章为南三复送上了美酒,还煮了鲜嫩美味的小鸡,招待得细致入微、极为周到。就在这时,一个正值及笄之年的女子前来上菜,她常常在门外稍作停留,不经意间会稍稍露出半个身子。这个女子年仅十五六岁,容貌端庄秀丽,美妙到了极点,南三复一眼望去,顿时心动不已。雨停之后,南三复踏上归程,然而,他的内心对那女子的挂念却是愈发深切,难以遏制。 次日,南三复特意精心准备了粮食和布帛等礼物,前往窦家以表达酬谢之意,同时也借此难得的契机进一步拉近与窦家的关系。从那以后,他常常前往窦家进行拜访,而且每次前往都会时常携带美味可口的酒菜,与窦家人一同愉快地逗留和欢聚。随着时间缓缓流淌,那女子与南三复之间的关系渐渐熟悉起来,女子不再像最初那般刻意躲避和忌讳,时常会在他的面前欢快轻盈地跑来跑去。南三复每次偷偷地窥视她,她都会羞涩地低下头,脸上随之浮现出一抹温柔而略带羞涩的微笑。南三复对她的迷恋愈发深沉,几乎没有三天不去窦家的。 在某一天,恰巧赶上窦廷章外出不在家,南三复在窦家坐了许久,这时那女子出来招待客人。南三复趁机抓住她的胳膊,肆意轻薄调戏。女子瞬间又羞又急,义正词严地拒绝道:“我家虽说贫寒清苦,但我也是心怀期待,想要寻得一份正经的婚姻,你怎能如此仗着自身身份的尊贵就傲慢无礼地欺负我!” 当时,南三复的妻子刚刚去世不久,他听闻女子这番言辞,连忙作揖,诚恳地说道:“倘若我能有幸得到你的倾心和眷顾,我必定不会再有另娶他人的心思。” 女子目光坚定,要求他发誓以表明真心;南三复毫不犹豫,当即指着广阔的上天,郑重其事地发誓,以此来坚定他们之间这份永远的约定,女子这才心怀忐忑却又满含期待地应允了他。 从此之后,只要看准窦廷章外出不在家中,南三复就会迫不及待地前往窦家与女子缠绵私会。女子内心焦急,一再催促他说:“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地在桑间濮上相会,终究不是能够长久维持的办法。我天天都生活在父母的庇护和照看下,倘若你真心愿意迎娶我,赐予我一份正式的婚姻,我的父母必定会因为这份荣耀而感到欣慰和满足,应当不会有不答应的道理。你应该赶快想办法,通过正式的途径来实现我们的婚事!” 南三复表面上满口应承,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暗自思忖,窦家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农家,怎么能与自己这样的世家大族相互匹配,于是,他暂且用一些虚假的话语来敷衍和拖延女子。 恰在这个时候,有媒人主动前来为他向一户大户人家议婚。起初,南三复的内心还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然而,当他听闻那大户人家的女子容貌秀美出众而且家中财产丰厚充裕时,他立刻坚定了决心,应允了这门婚事。而窦家女子因为怀有身孕,内心的焦急和催促愈发急切频繁,南三复却铁石心肠,从此不再踏入窦家的大门。不久之后,窦家女子临产,艰难地生下了一个男婴。窦父得知这一情况,愤怒得犹如烈火燃烧,他毫不留情地狠狠鞭打女子,女子在极度的痛苦和无奈之下,只好将所有的实情全盘托出,并且满怀希望地说道:“南三复已经亲口答应要娶我为妻了。” 窦廷章听了女儿的倾诉,暂且压下心头的怒火,迅速派人前去询问南三复,南三复却在瞬间翻脸不认账,坚决矢口否认曾经的承诺。窦廷章怒不可遏,一气之下,无情地抛弃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并且,他对女儿的殴打愈发凶狠残酷,毫无怜悯之心。女子在走投无路的困境中,悄悄哀求邻居的妇女,将自己所遭受的悲惨境遇详细地告知南三复,满心期待他能念及旧情,伸出援助之手,然而,南三复却表现得极其冷漠无情,对她的哀求置之不理。 在一个寂静而又凄冷的夜晚,女子怀着最后的一线希望逃离了窦家,当她看到被抛弃的孩子还顽强地活着,母性的本能让她心生不忍,于是她毅然抱起孩子,直奔南家。她用尽全力敲响南家的大门,声泪俱下地对看门人说道:“只要能得到主人的一句承诺,我就能够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他即使已经不再想念我,难道也忍心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不顾吗?” 看门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将女子这番悲切的话语转达给南三复,南三复却狠下心来告诫看门人,绝对不许女子进入家门。女子绝望到了极点,她靠着门悲伤地啼哭,那哭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惨,一直持续到五更天,声音才渐渐停歇。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去查看,令人心碎的是,女子竟然抱着孩子坐在那里,身体已经僵硬,生命的气息早已消逝。窦廷章得知女儿的死讯,心中的愤怒犹如汹涌的波涛,难以平息,他毫不犹豫地将南三复一纸诉状告到官府,把南三复的种种不义之举详细而又愤怒地陈述,坚决要让南三复为他的恶行受到应有的严厉惩罚。南三复得知此事后,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他为了逃避罪责,赶忙用一千两金子进行行贿,通过这种不正当的手段,这才得以侥幸逃脱法律的制裁。 那大户人家曾在一个夜晚的梦中见到窦家女子披散着头发,怀抱着孩子,充满怨恨地向他发出严厉的警告说:“千万不要把你的女儿许配给那个背信弃义的负心郎;如果许了,我一定会杀了她!” 大户人家虽然在梦中听到了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但终究还是被南三复的财富所迷惑,贪婪之心占据了上风,最终还是将女儿许配给了他。迎亲的那一天,陪嫁的妆奁丰富奢华到了极点,新娘也生得明艳动人,宛如娇艳的花朵。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却总是神情复杂,时而欢喜时而悲伤,一整天都未曾展露过真正欢愉的面容。就连在床笫之间的亲密时刻,她也时常暗自垂泪,涕泗横流,悲伤难以自抑。南三复满心疑惑地询问她其中的缘由,她却始终紧闭双唇,一个字也不肯吐露。过了几日,新娘的父亲满怀关切地前来探望,他刚一进门,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南三复还没来得及询问其中的究竟,就被他心急火燎地拉着一同快步走进了房间。刚一见到女儿,新娘的父亲就瞬间大惊失色,声音颤抖地说道:“方才我在后园散步,竟然看见我的女儿在桃树上上吊自尽了,那现在房间里的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女子听到这番话,脸色陡然间发生了剧变,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随后便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众人仔细查看,惊恐地发现竟然是窦家的女儿。南三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颤抖,急忙跑到后园去查看,只见那大户人家的新娘果然已经上吊身亡,身体早已变得冰冷僵硬。这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变故令他感到骇惧到了极点,他顾不上喘息,赶忙前往窦家报告这一悲惨的事件。窦廷章怒发冲冠,心中的悲愤犹如决堤的洪水,他毫不犹豫地挖开女儿的坟墓,却惊愕地发现棺材被打开,里面女儿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之前的愤恨尚未消除,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悲愤交加,他再次毫不犹豫地将南三复告到官府。官员面对这一系列奇异而又复杂的案件,一时之间感到困惑不已,难以迅速定罪裁决。南三复为了逃避惩罚,又一次使用重金贿赂窦廷章,苦苦哀求他撤回诉状罢休;而那官员也因为接受了南三复的贿赂和嘱托,对这件案子采取了敷衍了事的态度,最终这才让此事不了了之。然而,经此一系列的风波和变故,南家的运势从此渐渐走向衰败,如同落日余晖。又因为这些奇异而又令人不齿的事情在民间四处传播,好几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南三复。 南三复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前往一百多里外的地方,试图聘娶曹进士的女儿。然而,还没来得及举行正式的婚礼,民间突然流传起一则令人惶恐不安的谣言,传说朝廷将要大规模地挑选良家女子充实后宫,因此,那些家中有女儿的人家,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纷纷匆忙地把女儿送回夫家。在这样的混乱局势下,一天,有个老妇人领着一辆马车来到南家,她自称是曹家派来送女儿过来的。老妇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子进入房间,然后对南三复说道:“选嫔妃的事情紧迫得如同火烧眉毛,仓促之间实在无法依照正常的礼节行事,所以暂且先把小娘子给您送过来了。” 南三复满心疑惑,连忙问道:“为什么没有陪送的客人一同前来?” 老妇人不慌不忙地回答说:“稍微准备了一些陪嫁的妆奁,都跟在后面呢,很快就到。” 说完,老妇人便匆匆忙忙地径直离开了。南三复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女子,觉得她也颇有几分动人的风致,便试图与她调笑几句,以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女子却低着头,紧紧拉着衣带,神情竟与窦家的女子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南三复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之感,但出于礼貌和面子,他也没敢当场表露出来。女子默默地走上床,拉过被子遮住头,安静地睡下,南三复也认为这或许是新人初来乍到,面对陌生环境时的正常表现,所以并未对此太过在意。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然而曹家的人却始终没有到来,南三复的心中这才开始生出怀疑。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轻轻掀开被子询问女子,却惊恐地发现女子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南三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他又惊又怪,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赶忙派人去告知曹家,谁知曹家竟然斩钉截铁地表示根本没有送女儿过来这回事。众人听闻此事,纷纷传说这件事情奇异到了极点。当时,有姚孝廉的女儿刚刚下葬,然而隔了一夜,坟墓就被盗墓贼挖开,棺材破损不堪,里面的尸体也不翼而飞。听到这个奇异的事情,姚孝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南三复这里查看,令人震惊的是,果然是他的女儿。姚孝廉颤抖着双手打开被子一看,女儿的四肢竟然赤裸着,毫无遮拦。姚孝廉瞬间怒发冲冠,心如刀绞,他毫不犹豫地将南三复再次告到官府,官府的官员因为南三复屡次行为无理,早已对他极为厌恶和反感,这次更是毫不留情,判定他挖坟盗尸的罪名成立,决定要将他处以死刑。 异史氏听闻了这一系列曲折离奇的故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开始行为淫乱放纵,最终却又想要娶人家为妻,这绝非是有道德、有担当的行为,更何况一开始信誓旦旦地发誓,到后来却又无情地抛弃呢?窦家女子在屋里遭受父亲的殴打,南三复冷漠地听之任之;在门口悲伤哭泣,苦苦哀求,他依然冷酷地听之任之:这是何等的残忍和无情!而他最终所得到的报应,也比李十郎要凄惨得多啊!” 第11章 梁彦 在徐州,有一位名叫梁彦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被酒糟鼻和频繁打喷嚏的毛病苦苦折磨着,而且这种状况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却始终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那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他像往常一样躺着休息,正沉浸在片刻的宁静之中。然而,毫无征兆地,他的鼻子里突然涌起了一股极其强烈且难以忍受的奇痒感觉。这股痒意来得如此迅猛和强烈,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准备,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痒意刺激得猛然从躺着的状态起身,紧接着便是一个震耳欲聋、极其剧烈的大喷嚏。伴随着这声响亮的喷嚏,只见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从他的鼻子里冲了出来,“啪嗒” 一声,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他怀着满心的疑惑和惊讶,定睛仔细一看,这东西的形状居然十分奇特,很像屋顶上常常能见到的那种瓦狗雕塑,大小差不多有指头顶那么大。他还没从这第一个掉落之物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紧接着,他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又有一枚同样模样的东西掉落下来。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他连着打了四个喷嚏,总共从鼻子里掉落出了四枚这样稀奇古怪的物件。 这些物件刚一落地的时候,动作显得有些蠢笨迟钝,缓缓地蠕动着。然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们竟然相互开始慢慢聚拢在了一起,彼此用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嗅闻着对方。没过多长时间,其中较为强壮的那个物件竟然露出了攻击性,开始对那些相对弱小的物件下口咬食起来。令人惊奇不已的是,每吃掉一枚弱小的物件,这强壮物件的身子就会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一些。就在眨眼的瞬息之间,它迅速地就把其他几个物件全部给吞并了。此时,场中就只剩下这一个物件了,而它的身形已经比鼫鼠还要大了不少。它伸出那长长的、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的舌头,在周围不停地舔舐着,甚至还自己舔自己的嘴巴,那模样看起来既怪异无比,又让人觉得无比恶心,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 梁彦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心中大为惊愕,瞬间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慌,整个人都被吓得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抬起脚,试图去踩这个奇怪的东西,想要把它制服,以免它造成更大的麻烦。然而,这东西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只见它迅速地顺着他的袜子就开始往上爬,那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渐渐爬到了他的大腿处。梁彦顿时慌了神,他手忙脚乱地赶紧伸手抓住衣服用力地来回摇晃,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把这东西给甩下去,可是它就像牢牢地粘在了上面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就是紧紧粘着不肯下来。 又过了一小会儿,这诡异的东西竟然趁他不注意,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衣襟底下,在他的腰肋处肆意地乱爬乱搔。那种难以言喻的奇痒和异物触碰身体带来的不适感,让梁彦感到极为恐惧和惊慌。他完全乱了方寸,手忙脚乱地急忙解开衣服,一把将衣服连同那东西一起扔到了地上。然后,他用手在衣服上仔细地摸索着,想要找到那个奇怪的东西。一摸之下,却发现这东西不知何时已经贴伏在自己的腰间了。他试着用手去推它,可它却纹丝不动,仿佛在跟他作对;用手去掐它,自己却会感到钻心的疼痛。最后,这东西竟然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变成了一个赘疣,口眼都已经闭合了,就像一只趴在那里的老鼠一样,顽固地长在了他的身上,怎么都摆脱不掉。 第12章 龙肉 姜太史玉璇那是在一个阳光格外明媚、微风轻轻拂过的美好日子里,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欢聚一堂。当时,气氛轻松而愉悦,众人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就在这时,姜太史玉璇忽然来了兴致,他目光炯炯,神情激动,开始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向大家讲述起一件极其神秘且令人匪夷所思的奇妙之事。 他手舞足蹈,比划着动作,绘声绘色地说道:“在一个仿佛被神秘的薄雾所笼罩,充满了无尽神秘色彩和传奇气息,让人心生敬畏与好奇的地方,那个地方被人们怀着深深的敬仰之情,饱含敬畏地称作龙堆。就在它的下方,如果有人怀揣着犹如钢铁般无比坚定的决心,鼓足了仿佛能战胜一切的巨大勇气,不知疲倦地用尽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坚持不懈、毫不气馁地往地下深挖好几尺的深度。诸位不妨闭上眼睛,在自己的脑海中大胆地、尽情地去想象一下,接下来会出现怎样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甚至颠覆认知的情景?那场景简直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令人感到无比的震惊和讶异,仿佛心跳都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里面竟然满满当当、毫无一丝空隙地全是龙肉,那堆积如山、密密麻麻的龙肉,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让人在看到的瞬间就被深深地震撼了,甚至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片刻,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并且,这些龙肉可以毫无限制地任由人们去割取,然后轻轻松松地带回家中尽情享用,就好像是上天特意赐予的一份独特而珍贵的礼物。 然而,在这个看似诱人至极、充满惊喜的过程中,实则存在着一个极其关键、绝对不能有丝毫违背的重要规矩。那就是自始至终,在整个漫长而又充满未知的割取龙肉的过程当中,无论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无论内心有着怎样强烈的想法和冲动,千万、千万不能说出‘龙’这个字。一旦有人因为一时的疏忽,或者是在不经意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脱口而出‘这是龙肉’这样的话语,那即将面临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万劫不复。刹那间,就会有震耳欲聋、威力无比巨大的霹雳从辽阔无边、风云变幻的天空中轰隆隆地出现,那霹雳携带着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的强大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留情地直接把说这话的人给瞬间打死,绝无半分转圜的余地,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 太史姜玉璇可不是在信口雌黄、随意编造,他可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证,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本人确确实实曾经品尝过那神秘的龙肉,正因为如此,他所讲述的这桩充满奇幻色彩的奇事,那是千真万确、没有半点儿虚假成分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容不得他人有半分的怀疑,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事。” 第13章 潞令 宋国英,乃是出身东平的人士,凭借着教习的身份,机缘巧合之下获授了潞城令这一官职。然而,此人心性贪婪无比,行事作风残暴至极,丝毫没有半点仁德与怜悯之心。尤其在催收赋税这件关乎百姓生计的大事上,他所采用的手段更是严酷到了极点,简直视百姓的死活于不顾。那些被他残忍地施以杖刑,最终悲惨地丢掉性命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横七竖八、惨不忍睹地堆积在公堂之上。那场景,鲜血四溅,哀号遍野,真可谓是人间地狱,让人不忍直视,一片凄惨悲凉到了极点的景象。 我的同乡徐白山,在一次偶然的出行中恰好路过此地。他满怀正义与同情,亲眼目睹了宋国英这般蛮横霸道、无法无天的恶劣行径。徐白山心中的愤怒与不忍如同烈火般燃烧,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于是以一种委婉而含蓄的方式对宋国英进行了诚恳的劝诫,说道:“您身为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本应肩负起关爱百姓、守护民生的重任,如同呵护自己的亲生子女一般给予他们关怀与保护。可是,您如今展现出的这为官的威风气焰,怎能够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到如此令人发指、令人心寒的地步呢?” 然而,令人倍感失望与愤怒的是,宋国英不仅没有因为徐白山这番发自肺腑的劝诫而有丝毫的反思和悔改之意,反倒是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洋洋自得的丑恶模样。他目中无人地大言不惭道:“哎呀!这可不敢当!虽说这官职不大,手中权力有限,但我上任不过短短百日,就已经诛杀了五十八个人啦。” 从他的这番不知羞耻、充满狂妄的言语之中,人们看不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愧疚与悔悟之意,有的只是满满的自我陶醉、自我膨胀的得意之情。在他眼中,那些无辜百姓的生命仿佛如草芥一般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他有半分的珍惜与怜悯。 时光匆匆,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过去了半年的漫长时光。就在一个看似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宋国英正如同往常一样端坐在桌案之前,看似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政务。然而,突然间,毫无任何的征兆,只见他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那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与惊慌。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猛然从座位上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他的手脚胡乱挥舞,动作毫无规律和章法可言,看上去就好像正在与一个看不见却又强大无比的力量拼命地用力推搡抗拒一般。与此同时,他的嘴里还不停地颤抖着喃喃自语着:“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深深的悔恨。 旁边的人看到这突如其来、骇人的惊悚情形,一个个都被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大家手忙脚乱、七手八脚地赶紧将他搀扶进官署之中,试图让他平静下来。可是,令人深感惋惜和悲哀的是,过了没多久,他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命呜呼,就这样匆匆离开了人世。哎呀!真是幸得在这冥冥之中,阴间也能够秉持正义,对阳间的政事进行一定程度的监管和约束啊。 如若不然,像他这种肆意妄为、颠倒是非、贪得无厌、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员若是越来越多,恐怕那所谓 “政绩卓越” 的虚假名声就要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了。如此一来,那对无辜百姓所造成的流毒又哪里会有尽头呢?百姓们的生活必将陷入水深火热、暗无天日的悲惨境地,永无安宁之日。 异史氏满怀感慨、义愤填膺地说道:“潞城本就是古代的一个有着独特历史和文化的区域,那里的人们自古以来就传承着坚毅刚强、正直勇敢的品质,故而即便在死后也能秉持正义,成为鬼中的豪杰。然而,如今这令人悲哀的现实却是,只要有一个官员在上面掌握着象征权力的官印,必定会有一两个卑鄙下流、毫无骨气和尊严之徒,像随风而动的墙头草一样毫无原则地迎合奉承,又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 当这位官员权势正盛、风头无两的时候,这些无耻之徒就会为了自身的利益,不遗余力地竭力搜刮还没被榨取完的百姓膏脂,绞尽脑汁地为其精心准备华丽的屏风,想尽办法来讨好巴结,以博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欢心。而当这位官员将要失势、风光不再的时候,这些人又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为了继续保住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驱赶那些还没被诛杀殆尽、饱受欺压的可怜百姓,替他乞求保留官职。 不管官员是贪婪成性、中饱私囊还是廉洁奉公、一心为民,每到一个任上,必定会有这两件令人不齿、令人唾弃之事发生。只要那趾高气扬、显赫一时的官员一天不离开其职位,那些无知愚昧、胆小怕事、饱受压迫的百姓就不敢不乖乖服从。这种不良的积习相互传承,沿续下来便成为了固定不变、难以打破的腐朽规矩。如此荒诞不经、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情形,这也定然会被潞城那些正直勇敢、坚守正义的鬼所深深耻笑啊!” 第14章 马介甫 杨万石,乃是大名府的一位秀才,他生平有着极度惧内的毛病,就如同古人陈季常那般。他的妻子尹氏,性情极其凶悍泼辣,杨万石只要稍有忤逆她的意思,便会遭受她的鞭挞之刑。杨万石的父亲年逾六十且孤身一人,尹氏却将其视为低贱的奴隶,毫无尊重与关爱。杨万石和弟弟杨万钟常常私下里偷偷给父亲送些食物,却不敢让尹氏知晓。然而,杨父身着破旧的棉絮衣服,唯恐因这般寒酸模样遭人耻笑,所以也不敢轻易见客。 杨万石年至四十仍无子,纳了小妾王氏后,从早到晚都不敢与她多说一句话。有一次,兄弟俩在郡中等待考试时,偶遇一位容貌服饰皆文雅不凡的年轻人。与之交谈,顿生欢喜,询问其姓名,对方自报:“我叫介甫,姓马。” 自此,他们的交往日渐亲密,甚至焚香结拜为兄弟。分别约半年之后,马介甫忽然带着僮仆前来拜访杨万石。正逢杨父在门外晒太阳并捉虱子,马介甫误将其当作佣仆,通报了自己的姓名请他去告知主人。杨父披着破旧棉絮匆匆进屋。有人告知马介甫:“这便是杨万石的父亲。” 马介甫大为惊讶,此时杨万石兄弟整理好头巾出来迎接。进入堂屋后互相作揖,马介甫旋即请求拜见杨父,杨万石借口父亲偶染小恙加以推辞。众人坐下谈笑风生,不知不觉间已至傍晚。杨万石屡次提及准备饭菜,可始终不见饭菜上桌。兄弟俩交替出入催促,才有个瘦弱的奴仆拿着一壶酒前来,不一会儿便喝光了。众人坐等许久,杨万石频繁起身催促呼喊,额头上和脸颊间热汗滚滚。过了一会儿,瘦奴仆端出饭菜,是粗糙的粟米且烹饪得极为难吃,完全不合口味。吃完饭,杨万石匆匆忙忙硬是把马介甫送走。杨万钟抱着被褥来陪客人就寝,马介甫责备他道:“先前因你们兄弟情谊深厚、义气高尚,我才与你们结为兄弟好友。如今老父亲实际上连温饱都难以达到,这着实让行走世间之人都感到羞愧!” 杨万钟不禁潸然泪下,说道:“内心的真情实感,终究难以顺畅表达。家门不幸,不幸遭遇如此凶悍的嫂子,长辈弱小,横遭摧残。若不是真心交好,这种家丑实在不敢轻易对外宣扬。” 马介甫惊叹良久,说道:“我原本打算明日一早便离开,如今听闻这般奇闻,不能不亲眼目睹一番。我请求借一间空闲的屋子,方便自己做饭。” 杨万钟依从了他的提议,当即清扫房间为马介甫安排住处。夜深之时,杨万钟偷偷送来蔬菜和粮食,唯恐被尹氏察觉。马介甫深知其心意,极力拒绝,并且请求让杨父与自己一同吃住。他还亲自前往城中的店铺购置布帛,为杨父更换了袍裤,杨家父子兄弟皆感动得涕泪横流。 杨万钟有个儿子喜儿,年仅七岁,夜里跟着杨父一同安睡。马介甫轻抚着他说道:“这孩子福泽深厚且长寿,未来定会超过他的父亲,只是年少时或许会历经孤苦。” 尹氏听闻公公生活安稳且温饱,顿时怒不可遏,不停地咒骂,指责马介甫强行干预别人家事。起初,她的恶声还仅在闺房之中,渐渐地,声音愈发靠近马介甫的住处,显然是在示威。杨兄弟汗流浃背地徘徊不定,却无法制止;而马介甫仿若未闻。小妾王氏怀有身孕五个月,尹氏方才知晓,竟扒光她的衣物,施以残酷的抽打。施暴完毕,尹氏又唤杨万石跪着戴上女人的头巾,手持鞭子将他驱赶而出。恰在此时,马介甫正在屋外,杨万石惭愧又惧怕,不敢向前,尹氏又紧迫相逼,他这才走出。尹氏也跟随而出,叉腰跺脚,引得众多围观者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马介甫指着尹氏怒声呵斥:“回去,回去!” 尹氏当即转身往回奔逃,仿佛被恶鬼追逐,裤子鞋子尽皆脱落,脚上缠着的布条遗落于道路之上,只得赤着双脚返回,面色犹如死灰一般。过了片刻,婢女送上鞋袜,她穿上之后,嚎啕大哭。家中无人胆敢询问缘由。 马介甫拉着杨万石帮他解下女人的头巾,杨万石挺直身子定了定神,似乎唯恐头巾脱落,马介甫强行解下,可他依旧坐立不安,还满心惧怕会因私自解下头巾而被加罪。待到探听到尹氏停止哭泣,杨万石才敢入内,小心翼翼地前行。尹氏根本不予理睬,突然起身,进入房内自顾自睡下。杨万石至此才觉心情稍许舒畅,与弟弟私下里都深感惊奇。家中众人皆觉此事怪异,聚在一起悄声议论。尹氏稍有听闻,愈发羞愤,将奴婢们挨个痛打一遍。她唤来小妾王氏,王氏因伤重无法起身。尹氏认定她是假装,奔至床前对其抽打,竟致王氏流产。 杨万石于无人之处,对着马介甫悲哀啼哭,马介甫好言安慰劝解。命僮仆准备丰盛的酒菜,一直畅饮至二更天,不让杨万石离开。 尹氏在闺房之中怨恨丈夫不归,怒火中烧,正在暴怒之际,忽闻撬门之声,急忙呼唤婢女,然而房门已然被撬开。一个身形巨大之人闯入,身影遮蔽了整个屋子,面容狰狞仿若恶鬼;紧接着又有数人进入,各自手持锋利的兵刃。尹氏惊恐至极,正要呼喊,巨人以刀抵住她的脖颈说道:“敢叫便杀了你!” 尹氏惶恐不已,赶忙用金银财宝乞求饶命。巨人道:“我乃地府的使者,不要钱财,只取悍妇之心!” 尹氏愈发惊惧,自行叩头认错。巨人便用利刃在尹氏的心口比划着数落道:“诸如某事,你说该不该杀?” 每数落一件便划上一下。凡是尹氏所行一切凶悍之事,尽数责数完毕,刀在其皮肤上划了不止数十下。最后说道:“小妾所怀之子,亦是你家血脉,你怎忍心将其打掉?此事绝对不可饶恕!” 于是命数人反绑着她的双手,要剖开其胸膛查看悍妇之心。尹氏叩头求饶,只言已知悔改。片刻之后,听闻中门开关之声,有人说道:“杨万石来了。既然已悔过,姑且饶她性命。” 众人纷纷散去。 没过多久,杨万石进入屋内,只见尹氏赤身被捆绑着,心口处刀痕纵横交错,难以数清。解开绳索询问究竟,得知事情经过,杨万石大为惊骇,暗自怀疑是马介甫所为。次日,他向马介甫讲述此事,马介甫亦感惊讶。自此之后,尹氏的威风逐渐收敛,历经数月不敢口出恶言。马介甫大喜,告知杨万石:“实话对你说,千万莫要泄露出去,此前乃是用小法术震慑于她。如今你们夫妻关系好转,我暂且告别了。” 言罢离去。 尹氏每日傍晚,极力挽留杨万石相伴,欢笑相迎。杨万石生平从未体验过这般待遇,骤然遭遇,只觉坐立皆不自在。某夜,尹氏忆起巨人之状,吓得瑟瑟发抖。杨万石为讨好妻子,稍露口风暗示那是假的。尹氏瞬间起身,苦苦追问。杨万石自觉失言,却已无法挽回,只得如实相告。尹氏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杨万石惶恐万分,长跪于床下。尹氏不为所动,一直哭闹至三更天,说道:“若要我宽恕于你,必须用刀在你心口划如我那般多的刀痕,这怨恨方可消除。” 言罢起身拿起厨房的刀。杨万石惊恐万分,转身奔逃,尹氏在后紧追不舍。犬吠鸡飞,家中众人皆被惊醒。杨万钟不知缘由,只顾以身体左右护着兄长。尹氏见状,怒不可遏,忽然瞧见杨父前来,见其身着崭新袍服,怒火更盛,对着杨父的身躯撕扯抽打,扇其耳光还拔掉他的胡须。杨万钟见此情形,怒发冲冠,拾起石头砸向尹氏,正中其头部,尹氏当即跌倒身亡。杨万钟道:“我一死而父兄得以存活,有何遗憾!” 言毕投身井中,救起时已然气绝。 过了一段时间,尹氏苏醒过来,听闻杨万钟已死,怒气随之消散。 丧事办理完毕,弟媳眷恋幼子,矢志不改嫁。尹氏唾骂不止,不给她饭食,逼迫其改嫁离开。留下孤儿,每日早晚遭受鞭打,需等家人用餐完毕,才得以食用冷饭残羹。半年过去,孩子瘦弱不堪,仅存微弱气息。一日,马介甫忽然到访,杨万石嘱咐家人切勿告知尹氏。马介甫见杨父依旧身着褴褛,惊诧万分;又闻杨万钟已逝,顿足悲叹。孩子听闻马介甫到来,前来依恋,高呼马叔。马介甫竟未能认出,仔细端详方才辨认,惊道:“孩子怎会憔悴至此!” 杨父嗫嚅着详述种种情状,马介甫愤怒地对杨万石说道:“我昔日便言你非人,果不其然。杨家仅存这一丝血脉,若遭残害,如何是好?” 杨万石缄默不语,只是低头贴耳哭泣。坐谈片刻,尹氏已然知晓,却不敢自行出来驱逐客人,只是唤杨万石入内,责令他赶走马介甫。杨万石含着泪而出,脸上的鞭痕清晰可见。马介甫怒曰:“你兄长不能立威,难道连休妻都无法做到?殴打父亲、害死弟弟,竟能安然容忍,还算什么人!” 杨万石伸了伸懒腰,似有动容。马介甫又激励道:“似她这般恶妇,不将其休离,按理应当杀之;即便杀了她也无需惧怕。我有几位知己好友,皆居要职,必定全力相助,保你无虞。” 杨万石应允,赌气快步而入。恰好与尹氏相遇,尹氏怒声呵斥:“所为何事?” 杨万石惊慌失措,以手撑地说道:“马生教我休了你。” 尹氏愈发恼怒,转身寻找刀杖,杨万石惊恐而退。马介甫唾弃道:“你着实无可救药!” 随即打开箱子,取出一种药,和水让杨万石饮下。言道:“此乃丈夫再造散。之所以不轻用,只因能使人发病。现今迫不得已,暂且一试。” 杨万石饮下,不多时,只觉愤怒之气填膺,犹如烈焰灼烧,片刻难以忍耐,径直冲向闺房,叫喊之声如雷霆震响。尹氏尚未及质问,杨万石飞起一脚,尹氏被踹出数尺之远。接着又握起拳头,雨点般击打。尹氏周身几无完肤,却仍嘲骂不停。杨万石从腰间抽出佩刀。尹氏骂道:“拿出刀子,敢杀我不成?” 杨万石沉默不语,尹氏哀声求饶。杨万石不为所动,此凶狠疯狂,纷纷聚拢,死命将其拉出。马介甫迎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加以安慰。杨万石余怒未消,多次欲再冲进去,马介甫加以阻拦。过了一会儿,药力消散,杨万石失魂落魄,呆若木鸡。马介甫嘱咐道:“你切勿气馁。重振男人威风,全在此一举。夫人之所以惧怕,并非一朝一夕所致,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犹如昨日已死今日重生,必须自此洗心革面。若再气馁,便无可救药。” 让杨万石入内察看。尹氏吓得两腿颤抖,心有余悸,令婢女扶起,欲跪着前行。杨万石制止,方作罢。杨万石出来告知马介甫,父子相互庆贺。马介甫欲离去,父子共同挽留。马介甫道:“我恰好要前往东海,顺路过来探望,归时再相会。” 一个多月后,尹氏起身,恭敬侍奉丈夫。时间一久,觉出杨万石并无真本事,渐渐又开始轻慢、嘲骂,没过多久,旧日凶悍之态全然恢复。杨父不堪忍受,连夜逃离,至河南投身道士之列,杨万石亦不敢寻觅。一年多后,马介甫到来,知晓此状,愤然责备数语,立刻唤来喜儿,置于驴子之上,驱赶离去。从此,乡人皆对杨万石鄙夷不屑。学使前来考察,因其劣行取消其秀才之名。又过四五年,遭遇火灾,居室财物尽化灰烬,还殃及邻舍。村里人将其擒住告至郡中,罚款严苛。于是家产渐尽,乃至无屋可居,近村之人相互告诫,不让杨万石借住。尹氏兄弟,恼怒尹氏所为,亦坚决拒绝接纳。杨万石走投无路,将小妾抵押于富贵人家,携妻南渡。至河南地界,盘缠耗尽。尹氏不肯相随,吵闹着要改嫁。恰有一屠夫丧偶,以三百钱将尹氏买走。 杨万石孤身一人,于远村近城间行乞。至一朱门大户,门房呵斥阻拦不许其靠近。少顷,一官员走出,杨万石伏地啜泣。官员仔细端详许久,略问姓名,惊道:“竟是伯父!怎会贫困至此?” 杨万石仔细辨认,方知是喜儿,不禁嚎啕大哭。随其入内,只见堂中金碧辉煌。不多时,父亲扶着童子走出,相对悲哽。杨万石这才详述所遭遇的种种。起初,马介甫携喜儿至此,数日后,便外出寻得杨父归来,让祖孙一同居住。又延请老师教导喜儿读书。喜儿十五岁入县学,次年中举,方才为其完婚。而后马介甫辞别欲走,祖孙哭着挽留。马介甫道:“我非人,实乃狐仙。道侣已等候许久。” 遂离去。喜儿讲述至此,不禁心生恻隐。因念及往昔与庶伯母同受酷虐,更是感伤不已。遂以车马云马和金钱赎回王氏归来。过了一年多生下一子,遂立为正妻。 尹氏跟随屠夫半年,狂悖之性依旧如昔。屠夫恼怒,尹氏号叫之声嘶竭,邻人方才知晓。解缚抽绳,每抽一下则痛呼之声响彻四邻。自此见屠夫归来,便吓得毛骨悚然。终究不利于行走,却仍日夜服役,不敢稍有懈怠。屠夫既蛮横又残暴,每醉酒而归,则肆意打骂。至此,尹氏方悟昔日施加于他人之苦痛,如今亦降临自身。一日,杨夫人及伯母前往普陀寺烧香,近村农妇皆来参拜。尹氏于人群中怅然伫立不敢上前,王氏故意问道:“此乃何人?” 家人上前回禀:“乃张屠夫之妻。” 便呵斥令其上前,与太夫人叩头。王氏笑道:“此妇从屠,应不缺肉食,怎如此羸弱?” 尹氏又羞又恨,归欲自缢,然绳索不牢未死成。屠夫愈发厌恶。过了一年多,屠夫离世。途中遇杨万石,遥望之,以膝行至前,泪如雨下。杨万石碍于仆人,未通一言。归告侄子,欲谋让尹氏归来,侄子坚决不肯。尹氏为乡人所唾弃,久无所归,依靠众人乞讨为生。杨万石仍不时前往尹氏所在废寺,侄子认为此举有辱门风,暗中指使众乞丐刁难羞辱,杨万石这才断绝与尹氏往来。 此事我不知其最终结局,后面数行,乃毕公权所撰写。 异史氏说道:“惧内,实乃天下人之通病。然未料天地之间,竟有杨万石这般人物!难道非变异所致?我常作《妙音经》之续言,谨附录于此,博众人一笑: ‘私下以为天道化生万物,极赖大地之成就;男儿志在四方,尤需内助相扶。同甘共苦,劳尔十月怀胎呻吟之苦;就湿移干,苦矣三年含颦带笑之态。此乃顾念祖宗香火而动念,君子故而有伉俪之求;瞻望井臼家务而怀思,古人因此有鱼水之爱也。只是女子礼教之旗帜日益竖立,遂使男子纲纪之体统不复存在。初始时不逊之言语,或大吵大闹却仅得小惩;继而如宾之尊敬,竟有付出而无回报。只缘儿女深情,遂令英雄气短。床上有夜叉安坐,任金刚亦须低眉;釜底有毒烟生成,即铁汉亦无能强项。秋砧之杵可握,却不捣月夜之衣;麻姑之爪能搔,轻试莲花之面。稍受小罚便奔走逃离,直将代孟母投梭断织;妇唱夫随,反倒欲起周婆制定礼法。婆娑跳跃,引得满道行人停观;嘲骂鸡啼,惊落一群娇弱之鸟。 ‘恶乎哉!呼天吁地,忽尔披发冲向银床;丑矣夫!转目摇头,猥欲投缳自缢延颈。当此时也:地下已多破碎之胆,天外更有惊魂未定。北宫黝未必不逃遁,孟施舍焉能无惊惧?将军气势同雷电,一入中庭,顿归无何有之乡;大人面容若冰霜,比至寝门,遂有不可问之处。岂果脂粉之气,不势而威?胡乃肮脏之身,不寒而栗?犹可解者:魔女翘鬟来月下,何妨俯伏皈依?最冤枉者:鸠盘蓬首到人间,也要香花供养。闻怒狮之吼,则双孔撩天;听牝鸡之鸣,则五体投地。登徒子淫而忘丑,“回波词” 怜而成嘲。设为汾阳之婿,立致尊荣,媚卿卿良有故;若赘外黄之家,不免奴役,拜仆仆将何求?彼穷鬼自觉无颜,任其斫树摧花,止求包荒于悍妇,如钱神可云有势,乃亦婴鳞犯制,不能借助于方兄。 ‘岂缚游子之心,惟兹鸟道?抑消霸王之气,恃此鸿沟?然死同穴,生同衾,何尝教吟 “白首”?而朝行云,暮行雨,辄欲独占巫山。恨煞 “池水清”,空按红牙玉板;怜尔 “妾命薄”,独支永夜寒更。蝉壳鹭滩,喜骊龙之方睡;犊车尘尾,恨驽马之不奔。榻上共卧之人,挞去方知为舅;床前久系之客,牵来已化为羊。需之殷者仅俄顷,毒之流者无尽藏。买笑缠头,而成自作之孽,太甲必曰难违;俯首帖耳,而受无妄之刑,李阳亦谓不可。酸风凛冽,吹残绮阁之春;酷海汪洋,淹断蓝桥之月。又或盛会忽逢,良朋即坐,斗酒藏而不设,且由房出逐客之书;故人疏而不来,遂自我广绝交之论。甚而雁影分飞,涕空沾于荆树;鸾胶再觅,变遂起于芦花。故饮酒阳城,一堂中惟有兄弟;吹竽商子,七旬余并无室家。古人为此,有隐痛矣。 ‘呜呼!百年鸳偶,竟成附骨之疽;五两鹿皮,或买剥床之痛。髯如戟者如是,胆似斗者何人?固不敢于马栈下断绝祸胎,又谁能向蚕室中斩除孽本?娘子军肆其横暴,苦疗妒之无方;胭脂虎啖尽生灵,幸渡迷之有楫。天香夜爇,全澄汤镬之波;花雨晨飞,尽灭剑轮之火。极乐之境,彩翼双栖;长舌之端,青莲并蒂。拔苦恼于优婆之国,立道场于爱河之滨。咦!愿此几章贝叶文,洒为一滴杨枝水!’ 第15章 魁星 在郓城这个宁静的小城,生活着一位名叫张济宇的普通人。那是一个看似与平常无异的夜晚,轻柔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张济宇安静地躺在床上,思绪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刻,突然,一道璀璨至极的光芒毫无预兆地绽放开来,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那光芒是如此强烈,如此耀眼,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都吞噬在其中。 张济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光芒惊得全身一震,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惊讶和深深的疑惑。在这令人目眩的光芒之中,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视线,试图弄清楚这光芒的来源。 当他终于能够看清时,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只见在房间的一角,一个模样奇特的鬼正静静地站立着。这鬼手持一支笔,身姿挺拔,面容威严,那独特的姿态和神情,竟与传说中象征着文运昌盛、能够主宰文人命运的魁星如出一辙。 张济宇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内心的激动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无法抑制。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心跳急剧加速,喜悦和敬畏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他想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从床上弹起,动作之快仿佛生怕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时刻。 怀着无比的虔诚和深深的敬畏,张济宇双膝跪地,身体前倾,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动作庄重而又充满了急切,仿佛在向神明祈求着无尽的恩赐。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美好前景的无限期待和憧憬,认定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特殊预示,意味着他即将迎来人生中最为辉煌、最为荣耀的时刻。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就在他满心欢喜地完成叩拜,抬起头来的瞬间,那奇异而耀眼的光芒就如同它突然出现时一样,毫无征兆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刚才的光明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境,只留下张济宇呆呆地跪在原地,满心的期待还未消散。 经历了这样奇异而震撼的一幕之后,张济宇从此便陷入了一种过度自负的状态之中。在他的心中,那与魁星相似的鬼的出现,已经成为了他命运即将改变的铁证。他满心欢喜地坚信,这次的奇遇无疑是自己即将高中状元、踏上辉煌仕途的吉祥先兆。 他开始在众人面前昂首挺胸,言语之间充满了对未来的自信和骄傲。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头戴桂冠、身披锦袍,在众人的簇拥和欢呼中,荣耀加身的美好景象。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勤奋努力,而是整日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对身边的人和事都变得漠不关心。 可是,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一个极其残酷的玩笑。日子一天天过去,张济宇不但没有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在科举考试中一鸣惊人,在仕途上飞黄腾达,反而在人生的道路上处处碰壁。无论他参加多少次考试,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名落孙山成为了他不变的结局。 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他也是诸事不顺。他尝试着去做生意,却总是因为判断失误而血本无归;他想要谋求一份差事,却总是因为自身能力不足或者人际关系处理不当而被拒之门外。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潦倒和失意,曾经的朋友也渐渐离他而去,只剩下他孤独地在困境中挣扎。 更糟糕的是,他的家庭也逐渐陷入了衰败的深渊。先是家中的生意因为经营不善而亏损连连,接着是遭遇了各种天灾人祸,房屋受损,田地荒芜。家庭成员一个接一个地生病,由于没有足够的钱财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世。 先是他年迈的父母,在贫病交加中相继离世,然后是他的兄弟姐妹,因为生活的困苦和压力,纷纷选择了离开家乡,去别处寻找生计。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如今变得冷冷清清,一片凄凉。 到最后,整个家庭支离破碎,亲人骨肉纷纷离去,只剩下张济宇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这充满苦难的世界上艰难地生存着。他曾经居住的宽敞房屋如今变得破败不堪,曾经富足的生活如今只剩下了贫困和饥饿。 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困惑和悲哀啊!当初那个如同魁星降临般的神奇而充满希望的景象,本被张济宇视为带来无尽福气和好运的象征,可最终却演变成了一连串的灾祸和不幸。他满心期待的美好未来,就如同那瞬间消失的光芒一样,化作了虚幻的泡影,只留下他在残酷的现实中独自承受着痛苦和失落。 第16章 厍将军 厍大有,表字君实,乃是出身于汉中洋县的一位人物。他生来就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凭借着自身出类拔萃的武艺,在竞争激烈的武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由此得以凭借武举人的身份投身于祖述舜的麾下,开启了他的军旅生涯。 祖述舜见厍大有身形魁梧,武艺不凡,且在行事中透露出几分果敢与谋略,认定他是个可堪造就的人才,因而对他格外赏识,厚待有加。不仅在平日的生活中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更是在其事业发展的道路上屡屡给予大力支持,对他进行提拔擢升。厍大有也凭借着自身过硬的能力,以及祖述舜不遗余力的支持,一路扶摇直上。从初入军营时的一名普通士卒,历经无数次的战火洗礼和艰难考验,逐渐崭露头角,最终升迁至伪周的总戎这一要职,手握重兵,权势显赫,一时之间可谓是风光无两。 然而,世间万事万物的发展变化往往难以预测,政局的风云更是变幻莫测。随着时间的缓缓流淌,局势的发展逐渐超出了人们的预想。厍大有后来敏锐地察觉到伪周政权已然呈现出江河日下、大厦将倾之势,难以挽回。在这关乎个人前途与命运的重大抉择时刻,厍大有内心的欲望和自私如同脱缰的野马般肆意狂奔,他竟然将祖述舜对他的知遇之恩和多年来的厚待深情全然抛诸脑后,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心生恶念。他暗中精心策划,秘密调动兵马,准备对曾经的恩人祖述舜发动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 那是一个阴霾密布的日子,祖述舜如往常一样毫无防备。当厍大有率领着他的兵马如潮水般涌来时,祖述舜瞬间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与愤怒之中。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迅速镇定下来,组织起身边的兵力进行顽强抵抗。祖述舜在战斗中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坚定的意志。然而,厍大有此次的袭击筹备周全,兵力众多,祖述舜一方终究寡不敌众。在激烈的拼杀中,祖述舜不幸手部受伤,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但他仍坚持抵抗,直至力竭,最终被厍大有无情地擒拿捆绑起来。随后,厍大有丝毫不念及过往的情谊,为了给自己谋求一个更好的前程,毫不犹豫地向总督蔡投诚。他不仅献上了自己的忠心,还将所掌控的兵马、堆积如山的粮草以及各种至关重要的机密情报等,毫无保留地一并献上。 待厍大有跟随新主来到京城之后,起初,他满心欢喜,满怀期待,自以为从此能够踏上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坦途,享尽世间的荣华富贵,过上梦寐以求的尊贵生活。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有一天晚上,当夜幕深沉,万籁俱寂之时,他陷入了一场无比可怕的梦境。在睡梦中,他仿佛置身于一个阴森恐怖、寒气逼人的阴曹地府。地府之中,冥王高坐于阴森的殿堂之上,面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那威严而愤怒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冥王对厍大有这种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卑劣行为极为恼怒,当即怒声下令让面目狰狞的鬼卒们用滚烫沸腾、热气腾腾且冒着滚滚浓烟的热汤浇灌他的双脚。 当他从这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中猛然惊醒过来时,只觉得双脚疼痛得犹如被无数把烧红的利刃深深刺入,那种痛楚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冷汗瞬间如瀑般湿透了他的衣衫,他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双脚,却绝望地发现那疼痛并非仅仅是梦中的虚幻感觉。没过多久,他的双脚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肿胀起来,皮肤变得通红发亮,紧绷得仿佛随时都会被撑破一般。紧接着,令人作呕的溃烂伤口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出散发着恶臭的脓水,那情景简直惨不忍睹。随着病情的不断恶化,如同恶魔的诅咒一般,他的脚趾一个接一个地脱落,最终只留下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脚掌。 不仅如此,仿佛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还未结束。在双脚的伤痛尚未得到丝毫缓解之时,他又不幸染上了来势汹汹的疟疾。身体时而如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燥热难耐;时而又如坠入了冰窖,寒冷刺骨,颤抖不止。整个人被这双重的折磨摧残得形容憔悴,骨瘦如柴,昔日的威风与神采早已荡然无存。在病榻之上,每当疟疾发作,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难以忍受之时,厍大有总是无法控制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我确实是有负于义啊!我罪有应得!上天为何不早早收了我这罪人!” 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与绝望,令人闻之心酸。 就这样,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与无尽悔恨的交织折磨中,厍大有最终没能逃脱命运的残酷惩罚,在痛苦与孤独中命丧黄泉。他悲惨的结局令人不禁为之唏嘘感叹,也让人深深感受到因果报应的丝毫不爽。 异史氏说道:“为那名不正言不顺、难以为继的伪朝效力,本来就不能称之为忠诚之举。一个人的忠诚应当建立在正义和道德的基础之上,而非盲目跟从。然而,不管是国家的贤能之士,还是平庸无奇的普通人,都理应懂得感恩和报答恩情。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为人处世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也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重要纽带。那些自命为贤豪的人,更应当以身作则,坚守道义,不忘初心,以自身的行为为世人树立榜样。厍大有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他的下场就是对不忠不义之人最好的警示。这件事确实能够让天下那些身为臣子,却怀有二心、见风使舵、背信弃义之人受到深刻的警醒啊!要知道,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之人,终究难以逃脱正义的审判和命运的惩罚。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17章 绛妃 在癸亥年的时候,我在毕刺史公那漂亮的绰然堂里当教书先生。毕公家里的花木那真是繁茂极了,美不胜收。只要一有空闲,我就跟着毕公在那花木丛中悠然漫步,尽情地欣赏美景,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有这么一天,我出去游玩观赏了一番后回来,整个人累得都快散架了,满心满脑就只想赶紧睡上一觉。我脱了鞋,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忽然出现了两个女郎,她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那叫一个艳丽夺目。她们走到我跟前,恭恭敬敬地请求说:“我们有点事想要拜托先生您,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我一下子被惊醒了,又惊又疑地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到底是谁要召见我呀?” 她们回答说:“是绛妃。” 我当时整个人都还迷迷糊糊的,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她们走了。 没过多会儿,我就瞧见了一座高大巍峨的殿阁,那殿阁高耸入云,仿佛都要碰到天边的云彩了。在殿阁下面,有层层叠叠的石头台阶一路向上延伸。我一阶一阶地往上走,大概走了一百多级,这才好不容易到达了顶端。只见眼前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那气势真是威严壮观。又有两三个同样美丽动人的女子,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说客人到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我被带到了一座大殿的外面。这大殿门上挂着金色的钩子和绿色的帘子,那光芒亮得让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在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妇人,她身上佩戴的环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模样高贵端庄,看起来就像是身份极其尊贵的嫔妃。我刚想着要行参拜之礼,这位妇人却先开口说话了:“劳烦先生您大老远地跑这一趟,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我先向您行礼才对。” 说完,她就吩咐左右的人拿毯子铺在地上,看样子是要行大礼。我当时就吓坏了,连忙说道:“我不过是个出身草莽的普通老百姓,能承蒙您这样的大人物召唤,已经是我天大的荣幸了。我哪敢跟您平起平坐呀,这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加重了我的罪过,折损了我的福分!” 绛妃听了,就让人把毯子撤了,然后摆上了酒席,让我和她相对而坐。 我们一起喝了几杯酒之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口说道:“我这个人呀,稍微喝点酒就容易醉,我真怕自己失态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来。您到底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呀?麻烦您快跟我直说吧,也好让我心里踏实点。” 绛妃一开始没说话,就一个劲儿地用大杯子让我喝酒。我连着问了好几次,她这才终于开口说道:“我其实是花神。我们这一大家子老小都依靠着这里生存,可是却老是被那个姓封的女人蛮横地欺负、摧残。现在我们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打算和她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想麻烦您帮忙写一篇讨伐她的檄文。” 我一听,赶紧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说道:“我这个人学问浅陋,文笔也不好,真怕干不好这么重要的活儿,辜负了您的重托。但既然您这么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哪怕是拼了命,也一定竭尽全力,把我心里能想到的都写出来。” 绛妃听了,特别高兴,马上就在殿上让人给我拿来了笔和纸。那些个美丽的女子们,有的忙着擦拭桌子,有的仔细地掸去座位上的灰尘,有的专心地磨墨,有的认真地蘸笔。还有一个梳着辫子的小姑娘,折了张纸放在我手腕下面当样板。我刚写了一两句,就有两三个人叠着背凑过来看。说起来也怪,我平常脑子反应挺慢的,文笔也迟钝,可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文思就像泉水一样不停地往外涌。不一会儿的功夫,文章就写完了,那些女子们抢着拿去给绛妃看。绛妃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觉得写得还不错,没什么毛病,然后就派人送我回去了。 等我醒过来之后,还清楚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事,就跟真真切切经历过一样。不过那篇讨伐的文章,我当时在梦里写的时候就忘了一大半,后来我又努力回想,补上了一些内容: “咱们得好好说一说这个封氏,她呀,一向飞扬跋扈,嫉妒心特别重。仗着自己有点小本事,就到处作恶。嫉妒别人的时候,那疯狂的样子就跟中了邪似的。想当年,虞帝被她迷得晕头转向,连英、皇那样的美人都没办法让虞帝开心起来,最后还得靠她来解闷。楚王呢,也被她哄得失去了理智,有才能的人在他那里都难以施展抱负,就她能让楚王高兴得不得了。沛公刘邦成为大英雄之后,看到天上的云彩飘起来,就开始思念猛士。汉武帝在秋天的时候,心里也总是惦记着那些美丽的女子。从那以后,这封氏仗着有人宠着她,越来越放纵自己,张狂得简直没边儿了。她要是发起脾气来,那声音大得吓人,好像能把王宫里的美玉都给震碎了。到了半夜,她也不消停,闹腾起来的声音能在秋树上弄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动静。一会儿在山林里装成老虎耍威风,一会儿又在滟滪堆里兴风作浪,把江水搅得不得安宁。 “而且呀,她还老是把帘钩晃得叮当乱响,在高高的楼阁上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突然又使劲敲一下屋檐上的铁,把人家离人的好梦都给粗暴地搅黄了。她偷偷摸摸地跑到人家床帐下面,就跟那些不怀好意的客人似的。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推门就闯进人家屋里,还肆无忌惮地乱翻东西。跟人家从来都没见过面,就这么没脸没皮地直接闯进人家家里。要不是有人拦着,看到漂亮的妃子就想抢走。在天上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丝,还敢借着月亮瞎折腾。有人写了一篇《归田赋》,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回家享受田园生活呢,结果一阵风刮来,把衣服吹得乱七八糟。有人高高兴兴地登高望远,想要放松一下心情,结果一阵风把茱萸帽子都给吹掉了,好心情全被破坏了。蓬草被风吹得上下乱转,就像秋天那呼呼作响的狂风在使劲儿撒野。风筝线也被吹断了,那声音一直传到了天上,吓人一跳。她也不听太后的命令,任性妄为,非要让花违背时节,快点开放。也不管人家客人还在高高兴兴地喝酒聊天,就一阵风把灯给吹灭了,搅了人家的好兴致。 “甚至有时候,她还扬起漫天的尘土,厉害得能把李贺诗里写的山都给吹平了。又是刮风又是下雨,凶猛得能把杜甫的房子都给弄破了,让人家连个安稳的住处都没有。冯夷被她鼓动得起来敲鼓,小姑娘也被她教唆得跟着吹笙,一起瞎捣乱。风这么一吹呀,所有的草都被吹得倒下了。风呼呼地刮个不停,那劲头大得好像能把瓦片都掀飞了。她其实也没施展出多大的威力,可水里的江豚倒是时不时跑出来拜拜,也不知道图个啥。突然之间,她就刮得特别厉害,把天上飞的大雁都吓得排不成队了。她还帮着马当的帆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干啥,安的什么心。拉扯瑶台的翠帐,把一切都弄得乱糟糟的,真让人头疼。海鸟还算有点灵性,知道躲到鲁门去,免得被她祸害。我只希望呀,只要行人能够平平安安的,不受她的欺负,我真想把尤郎叫回来保护大家。古代有特别厉害的人,能借着风的力量跑得老远。可现在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厉害的人能驾驭得了这疯疯癫癫的风呀?她驾着像炮车一样凶猛的狂风,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得不行,夜郎自大。凭着一股邪恶的气,还把自己当河伯那么威风,谁都不放在眼里。姐妹们都被她欺负得惨兮兮的,一家子都被她折腾得苦不堪言。那些花花草草被她吓得够呛,一片纷乱,红红绿绿的,没完没了。柳枝被无情地折断,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一片萧瑟。雨落在金谷园里,把落花变成了坐垫,看着就让人心酸。露水打在华林园里,把落花变成了沾泥的柳絮,实在是可怜。那些美丽的女子有的被埋香,有的被葬玉,残妆被吹得到处乱飞。漂亮的楼阁栏杆,那些精致的配饰也掉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一会儿的功夫,春天的美景就被她给破坏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让人发愁的落花。人们到处去找剩下的红花,从早到晚都满心的不痛快。在江汉跳舞的女子,漂亮的鞋子都在花园里踩脏了。在玉楼里寂寞的美人,只能望着窗外,白白地叹气,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候:那些伤春的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委屈和哀怨,想要出去欣赏美景寻找快乐的人也只能无奈地唱着悲伤的歌。可这个封氏呢,却还趾高气扬,没头没脑地张狂得不行。把东西吹得七零八落,一片混乱,还不知道收手,不肯罢休。可怜那些绿树还好好地立在那里,叶子却被她吹得簌簌地往下掉,落得满地都是。好久都看不到那象征着美好的旗子高高地竖着,那些被摧残的花朵掉眼泪都没人可怜。掉到臭水沟或者篱笆里,一天的功夫花就香消玉殒了。早上还开得娇艳欲滴,晚上就变得憔悴不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遭这罪呀?埋怨裙子容易被风吹开,晚上气得骂人也没用。告她的状也得不到回应,没人给做主。只好跟邻居们说一说这事儿,大家一起想办法对付她。只要是志同道合的,都来准备和她打仗。看看那些鸟儿蝴蝶蜜蜂,大家团结一心,一起报仇。划着船在昆明湖和她大战一场,举着旗子在上苑排兵布阵,好好教训她一顿。东篱的隐士也被惊动了,走出茅庐来帮忙。大树将军也被气得不行,心怀义愤。一定要灭灭她的威风,给那些被欺负的美女们报仇。把这个恶霸狠狠地收拾了,消消这长久以来的怨气!” 第18章 河间生 在河间这个地方,有一位书生。在那用于考试的场地之中,堆积着的麦穰多到如同小山丘一般高大,家中的人们每日都会从中抽取一些拿回去当作烧火做饭的柴禾。时间一长,就在这堆积如山的麦穰中间掏出了一个大大的洞。 有一只狐狸就居住在这个洞中。它常常与这位书生碰面,其外形呈现出一位老翁的模样,看起来倒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有那么一天,这狐狸老翁一脸诚恳地邀请书生一同饮酒作乐。他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热情地请书生进入洞中。书生看到那个洞口,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觉得进入这样一个未知的洞中实在是有些为难。然而,狐狸老翁再三地发出诚挚邀请,态度极为殷切,书生实在不好再推脱,这才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当他一踏入洞中,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只见里面的廊屋和舍宇装饰得极为华丽美好,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让人不禁眼前一亮。随后,他们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摆放着的茶和酒散发出浓烈而诱人的香气。只是这洞中光线不太明亮,天色显得颇为昏暗,朦朦胧胧的,让人难以清晰地分辨此刻究竟是中午时分还是傍晚时刻。 等到这场宴席结束,书生从洞中走出来之后,令人惊奇的是,方才在洞中所见到的那些华美精致的景物竟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从来就未曾存在过一般,只留下那个普普通通的麦穰洞。 这狐狸老翁很是奇怪,每晚都会外出,而且每次回来得都很早。他的行踪极为神秘,就好像会隐身术一般,从来没有人能够成功追踪到他的具体去处。每当有人好奇地询问他每晚的去向,老翁总是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是被朋友热情地邀请去喝酒相聚了。 书生听闻之后,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便向老翁请求与他一同前往。老翁一开始坚决不同意,连连摇头。但书生的态度异常坚决,一次又一次地苦苦请求。也许是被书生的执着所打动,老翁犹豫再三,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老翁挽起书生的手臂。刹那间,书生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阵狂风裹挟着,速度快得如同乘风而行。大约经过做一顿饭的时间,他们竟然就来到了一座热闹非凡、繁华无比的城市。 他们一同走进一家人声鼎沸的酒肆。刚一踏入,便能看到里面坐着众多的客人,大家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欢声笑语和喧闹嘈杂之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于是,狐狸老翁领着书生沿着楼梯登上了酒肆的楼上。从楼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去,那些正在喝酒之人面前的几案以及盘中摆放的餐食,都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数得清楚。 接着,老翁也不等书生反应,自己便匆匆走下楼去。他旁若无人,随心所欲地从楼下客人的桌子上拿取美酒和水果,然后用双手满满地捧着拿上楼来,供给书生尽情享用。然而,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宴席中的人们对于老翁的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出声阻止,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书生的目光被一个身着鲜艳红衣服的人所吸引。只见那人的面前摆放着一碟色泽金黄、饱满诱人的金橘。书生一时贪心起,便指使老翁去把那些金橘拿过来。老翁却神色严肃,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可是正人君子,我们万万不可靠近他,更不能冒犯。” 书生听到老翁这番话,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起来:这狐狸与我交往,想必是因为我自身的行为不够端正,心中存有邪念。从今往后,我一定要改过自新,摒弃那些不正的想法,做一个正直善良、品行端正的人!就在他刚刚萌生出这个坚定的念头的时候,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紧接着,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从楼上直直坠落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正在楼下饮酒作乐的人们大为惊骇。他们被这从天而降的人和事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叫嚷着,以为是有可怕的妖怪在作祟。书生躺在地上,有些晕头转向地抬头往上看去,这才惊讶地发现,刚才自己一直以为是楼的地方竟然不是楼,而是房梁之间狭窄的空间。 于是,书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众人。大家围拢过来,仔细地审查考量,觉得他所说的情况确实真实可信,并非信口胡诌,于是纷纷动了恻隐之心,赠送了一些钱财和物品给他,然后就让他离开了。 书生感激涕零,在离开之前询问这是什么地方,大家告诉他这里是鱼台。他一听,心中一惊,此地距离他的家乡河间竟然相隔有千里之遥。 第19章 云翠仙 梁有才,本是山西人,后来流落到济南,以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买卖艰难地维持生计。他既无妻子相伴,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田产,日子过得颇为拮据。 有一次,他随着村里的众人前往泰山进香。那时正值四月中旬,正是进香的旺季,香客们如潮水般涌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其中不仅有众多的善男信女,还有不少女居士和女信徒。约有百十名男子,杂乱地跪在神座之下,他们以香炷燃烧的情况来决定时间,这种形式被称为 “跪香”。 梁有才在这众多的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一位女郎。这女郎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极其美丽,宛如春日里盛开的娇艳花朵,梁有才瞬间就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心中不禁泛起了喜爱之情。他佯装成虔诚的香客,悄悄地靠近了这位女郎,并在她身旁跪了下来。接着,他又故意装出一副膝盖困乏无力的样子,趁着这个机会,用手按压住了女郎的脚。女郎察觉到后,回头望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嗔怒,随即跪着移动了身子,远远地躲开了他。然而,梁有才并未就此罢休,他也跪着跟了过去。过了一小会儿,他再次按压住了女郎的脚。女郎这下彻底察觉了他的不轨之举,立刻站起身来,不再继续跪着,匆匆忙忙地走出了门。梁有才见状,也赶紧起身跟了出去,紧紧地踩着女郎的足迹追踪而去,可最终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何方。梁有才满心的期待瞬间落空,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无奈,只能带着满心的惆怅,怏怏不乐地往回走。 在他返程的途中,忽然看到那位女郎正跟随着一位老妇人一同前行。瞧那模样,这老妇人似乎是女郎的母亲。梁有才心中大喜,赶忙快步凑了过去。 老妇人和女郎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轻声交谈着。老妇人慈爱地说道:“女儿呀,你能诚心诚意地来参拜娘娘,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你又没有弟弟妹妹,只要能得到娘娘在冥冥之中的庇佑和护持,必定能保佑你觅得一位如意的夫婿。只要这人能真心实意地孝顺长辈,不一定非得是出自富贵人家的公子、王孙。” 梁有才在一旁偷听到了这番话,心中暗自欢喜,连忙慢慢地靠近老妇人,殷勤地询问起更多的详情。老妇人自我介绍说她姓云,小女儿名叫翠仙,乃是她亲生的骨肉。她们的家在距离此地西山四十里远的地方。梁有才赶忙说道:“这山路崎岖不平,极为难行。母亲您走得如此艰难缓慢,妹妹又这般娇弱纤细,就凭你们这样的步伐,怎么能够顺利走到家呢?” 老妇人回应道:“如今这天色已经渐渐晚了,我们原本是打算到舅舅家去借宿一晚的。” 梁有才一听,赶忙接着说道:“刚才您提及要为女儿寻觅一位如意的夫婿,您说不嫌弃贫穷之人,也不鄙视身份低贱之辈。我如今尚未娶妻,不知是否能够合您的心意?” 老妇人听了,转过头去询问女儿的想法,女儿沉默不语,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老妇人不放弃,接连多次询问,女儿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个人看起来没有福相,而且行为放荡,没有德行,心思轻薄,还容易反复无常,变化不定。女儿我实在不愿意给这样邋遢不成器的人做媳妇。” 梁有才听到这番评价,心中一紧,赶忙诚恳地自我表白,甚至对着上天郑重地发誓,以表明自己的真心和诚意。老妇人见他这般情真意切,态度诚恳,满心欢喜,最终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然而,女郎却一脸的不高兴,只是沉着脸,闷着头不吭声。老妇人见状,又不停地好言安抚劝解她。 梁有才为了讨好这母女俩,表现得十分殷勤。他赶忙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钱来,雇了两个轿夫,让他们抬着老妇人和女郎,而自己则毕恭毕敬地步行跟在后面,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如同忠实的仆人一般。路过那些狭窄难行的地方,梁有才就会格外紧张,大声呵斥轿夫,让他们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有任何的颠簸摇晃,那份关切之意溢于言表,显得甚是殷切。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老妇人很热情,随即邀请梁有才一起进入舅舅家。舅舅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舅妈出来则像个老妇人。大家相互见礼,彼此称呼之后,老妇人笑着说道:“梁有才是我的女婿。今天这日子正好,是个良辰吉日,不需要再另外费心挑选了,就在今晚让他们成亲吧。” 舅舅听了这番话,也显得非常高兴,赶忙拿出美酒和佳肴来热情地招待梁有才。 酒足饭饱之后,只见一位盛装打扮、美丽动人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翠仙。她仔细地清扫好床铺,催促梁有才和自己就寝。然而,女郎却神色严肃地说道:“我原本就知晓你不是个品德高尚的好人,只是迫于母亲的命令,才勉强跟随了你。你要是个有良心、有担当的人,应当不用担心我们无法一起好好生活。但往后的日子究竟如何,全看你的表现了。” 梁有才听了,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承着。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对梁有才说道:“你应当先回去,把家里收拾妥当,我随后就送女儿过去。” 梁有才听了,赶忙起身告辞,匆匆忙忙地往家赶。回到家后,他赶忙将房屋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果不其然,老妇人很快就送女儿来了。翠仙走进屋里一看,只见家中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物件,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像这样一贫如洗的状况,怎么能够维持正常的生计呢?老身我马上回去,会想办法稍微帮衬着你们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说完,老妇人就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就有好几个人,男女都有,各自带着衣服、食物和各种各样的器具前来。他们把带来的东西一一摆放进屋里,不一会儿就把一间屋子都摆放得满满当当。他们忙完之后,没留下来吃饭就都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伶俐的婢女。 梁有才从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只是时间一长,他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他每天都带着村里那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无赖朋友一起喝酒赌博,肆意挥霍。渐渐地,他开始打起了歪主意,偷偷地拿取女郎的簪子、耳环等首饰去充当赌资。女郎多次好言相劝,他根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女郎对此很是厌烦和无奈,只是牢牢地看守着箱奁,就如同防备穷凶极恶的盗贼一般。 有一天,那些赌友们又来到梁有才家找他。他们敲开了门,一拥而入,碰巧看到了美丽动人的女郎,一个个都惊为天人,惊喜得眼睛都直了。他们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对梁有才说道:“你如今这般艳福不浅,家里有如此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还忧愁什么贫穷呢?” 梁有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怀好意地回答说:“刚才看到你的夫人,那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啊。只是她这般花容月貌和你家如今这贫寒的境况实在是不相称。依我们看,把她卖作别人的妾室,你至少能得到一百两金子;要是卖作妓女,那你能得到的钱就更多了,至少能有一千两。有这样的千金美人在屋里,你怎么还会没有钱喝酒赌博呢?” 梁有才听了这番话,心里虽然有些犹豫,但并没有当场反驳,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回到家后,他的心思就完全被这番话占据了。从此,他就对着女郎唉声叹气,时时念叨着贫穷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了,试图让女郎心软,同意被卖掉。 然而,女郎根本不理会他这些装腔作势的表演。梁有才见状,愈发变本加厉,不停地频频拍打桌子,生气地扔掉筷子,毫无缘由地大骂婢女,做出各种各样令人厌恶的丑态,想以此来逼迫女郎就范。 一天晚上,女郎却一反常态,买来酒和他一起喝。喝到一半,女郎忽然说道:“你因为贫穷的缘故,每天都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我又没有能力为你赚来大笔的财富,抵御贫穷,为你分担这份忧愁,难道我心里不感到愧疚和惭愧吗?只是家中实在没有别的值钱东西了,只有这个婢女,把她卖了,或许可以稍微帮助我们改善一下生活,经营一下日子。” 梁有才听了,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她一个婢女能值几个钱啊,卖了她也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 又喝了一会儿,女郎接着说道:“我对于你,一直以来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几乎有什么都依从着你。只是如今我确实是能力有限,已经想尽办法,也无法改变咱们家贫困的现状。想到咱们如今这般穷苦的日子,就算是死也要跟着你,也不过是一起受苦这一辈子,哪里会有什么出路和希望呢?不如把我卖到富贵人家,对咱们两边或许都有好处。这样一来,你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钱财,我在富贵人家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总比现在这样天天为了柴米油盐发愁要好得多。而且,得到的钱或许比卖婢女要多得多,能解决更多的问题。” 梁有才故意露出惊愕和不舍的表情说道:“怎么能到这种地步啊!咱们夫妻一场,我怎么能做出如此无情无义的事情来!” 女郎却态度坚决,坚持这么说,表情显得极为庄重和严肃。梁有才心中其实暗自窃喜,觉得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了,但嘴上却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容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于是,他背着女郎,偷偷地通过一个有权有势的人,打算将女郎卖到乐籍。那个有权势的人听闻此事,亲自来到梁有才家,想要亲眼看看女郎。看到女郎的那一刻,他被女郎的美貌所倾倒,非常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她。但又担心不能马上将女郎带走,于是立刻立下了八百缗的契约,这桩见不得人的买卖眼看就要办成了。 女郎得知了梁有才的恶行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母亲因为女婿家贫穷,常常牵肠挂肚,挂念不已。如今我心意已决,要暂时回去看望母亲,和她告别;而且你我即将断绝关系,怎么能不告诉母亲一声呢?” 梁有才心中有鬼,担心岳母会阻拦,极力反对。女郎却说道:“你放心,我自己回去会处理好的,保证不会出差错,惹出什么麻烦。” 梁有才无奈,只好听从了她的话。 将近半夜的时候,他们才抵达了岳母家。梁有才心怀忐忑地敲门,门开后他们走了进去。一进院子,梁有才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只见楼阁房屋华丽美好,雕梁画栋,婢女仆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梁有才自从娶了翠仙,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每次他提出要去看望岳母,女郎总是找各种理由加以阻止。所以做了女婿一年多了,他从来没有到过岳母家。如今亲眼看到岳母家如此的富贵堂皇,他感到非常惊讶,同时心里也更加担心女郎不愿意被卖作妾或者妓女,坏了他的如意算盘。 女郎领着梁有才登上楼,老妇人看到他们夫妇俩突然到来,惊讶地问道:“你们夫妇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女郎满脸哀怨和愤怒,埋怨地说道:“我原本就说他不是个好人,现在果然如此,他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 说着,她从衣服底下拿出两块沉甸甸的黄金,放在桌子上,语气坚决地说道:“幸好没有被这个薄情寡义的小人骗走,现在还是还给母亲。” 母亲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连忙询问其中的缘由。女郎气愤地说道:“他要把我卖掉,所以我之前藏的这些金子也派不上用场了。” 于是,她怒目圆睁,指着梁有才骂道:“你这如同豺鼠一样无情无义的东西!以前你挑着担子,为了生计奔波的时候,脸上沾满了灰尘,就像个落魄的鬼一样。刚接近我的时候,浑身散发着熏人的汗臭,皮肤脏得好像要塌下来,手脚上的皴裂足有一寸厚,让人整夜都觉得恶心难受。自从我嫁到你家,能够让你安安稳稳地坐着吃饭,你的生活才有了些许改善,你的鬼皮才开始慢慢脱落,有了人样。母亲就在跟前,我所说的这一切难道有半句假话,难道是诬陷他吗?” 梁有才听了,羞愧得无地自容,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为自己辩解。 女郎却越说越气,继续数落道:“我自己想想,我也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自知无法去侍奉那些达官贵人,享受荣华富贵。像你这样的男子,我自认为还能与你相配,也从未有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和奢望。我自问在这段婚姻里,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尽心尽力地操持这个家。可你竟然如此绝情,没有一点夫妻之间的情分。我难道不能为你出谋划策,想办法盖起高楼大厦、买来肥沃的田地,让咱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吗?可你呢,这般轻浮浅薄、一副乞丐相,没有一点上进心和责任感,终究不是能与我白头偕老、同甘共苦的可靠伴侣!” 正说着,那些婢女仆妇们纷纷围了过来,她们拉着女郎的衣袖手臂,个个义愤填膺。听到女郎对梁有才的责骂,大家都怒不可遏,纷纷唾骂梁有才,齐声说道:“这样无情无义的败类,不如干脆杀了他,何必还跟他啰嗦,浪费口舌!” 梁有才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抖,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打自己,嘴里不停地求饶,只说着自己知道后悔了,希望能得到宽恕。 女郎却余怒未消,又气呼呼地说道:“卖妻子已经是极大的恶行,令人不齿,还不算是最严重的。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忍心把同床共枕、曾经真心待你的人骗去做娼妓,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话还没说完,众人都怒目圆睁,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纷纷用锋利的簪子、剪刀的尖刺向他的肋下和腿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梁有才痛苦地号叫着,悲惨地求饶。女郎终究还是心软了,制止众人说道:“可以暂时放了他。他虽然没有仁义,做出了这等天理难容的恶事,但我不忍心看他如此可怜地颤抖害怕。” 说完,她带着众人下楼去了。 梁有才独自坐在那里,心惊胆战地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确定众人都已经离开,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心里想着偷偷逃走,于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忽然抬头一看,只见繁星闪烁,银河横亘在夜空中,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野外的景色苍茫一片,屋里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他这才惊恐地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房屋,自己竟然坐在陡峭的石壁上。往下一看,深不见底,仿佛是无尽的黑暗深渊,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直冒,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身子因为过度恐惧而稍微颤抖了一下,没想到这轻微的移动竟引发了一场灾难。只听得 “轰” 的一声巨响,随着石头的崩塌坠落,他也随之急速下坠。万幸的是,石壁半腰有一棵早已干枯的树,恰好挂住了他,才没有让他继续坠落,葬身谷底。他用枯树勉强撑着肚子,手脚都没有地方着力,整个人就那样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往下看是一片令人眩晕的茫茫雾气,根本不知道离地面有多深。他不敢随意转动身子,只能声嘶力竭地拼命号叫,声音都嘶哑了,全身也都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劳而肿了起来,眼睛、耳朵、鼻子、舌头、身体和力气都几乎耗尽了。 太阳渐渐升高,强烈的阳光照在他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个打柴的人路过这里,听到了他微弱的呼救声。打柴的人看到他这副惨状,大吃一惊。赶忙找来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缒了下来,放在悬崖上。此时的梁有才已经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人们把他抬回了家,到家一看,大门敞开着,屋内空空荡荡的,就像一座被洗劫一空的破败寺庙,床、箱子和各种器具都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有一张破床和一个破桌子,是自己家原来的东西,零散地还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 梁有才像个活死人一样呆呆地躺在破床上,饿了每天就厚着脸皮向邻居讨一口饭吃,苟延残喘。不久,他身上因为这次可怕的经历而出现的肿疮开始溃烂,恶化成了令人厌恶的癞疮。乡里人都知道了他的种种恶行,对他的为人极为鄙视,对他唾弃不已,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更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梁有才走投无路,只好卖了房子,找了个洞穴居住,像个乞丐一样在路边行乞,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随身带着刀,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能够自我了断。有人看他可怜,劝他用刀换点食物,梁有才却倔强地不肯,说道:“住在这荒郊野外,要时刻防备虎狼的袭击,这刀是我用来防身的,不能换。” 后来,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了以前那个劝他卖妻子的人。他满腔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冲上去靠近对方,眼中满是悲愤与仇恨,悲哀地诉说着自己如今悲惨的遭遇。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梁有才突然抽出刀,狠狠地刺向他,那人当场毙命。梁有才也因此被官府捉拿。 官员在审理此案时,仔细调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是觉得梁有才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也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对他用严刑酷法,只是将他关在了监狱里。然而,梁有才在狱中没多久,就因为身心的折磨和疾病,最终病死在狱中。 异史氏说道:“得到美丽的女子,与她一起过贫苦的日子,想要过上富贵的生活哪有那么容易!自己不是好人,却埋怨遇到了坏朋友,所以做朋友的不能不知道引以为戒。凡是那些不正派的人引诱别人淫乱赌博,做各种不义的事,事情没有败露,对方即使不怨恨也不会感激。等到自己没有衣服穿,妻子没有裤子穿,被众人指责,即使没有生病也快要死了,穷困破败的念头,没有一刻不萦绕在心头;穷困破败的怨恨,没有一刻不在咬牙切齿。在清冷的夜晚躺在牛衣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然后清清楚楚地想起没有落魄的时候,清清楚楚地想起将要落魄的时候,又清清楚楚地想起导致落魄的原因,从而想到导致落魄的那个人。到了这个时候,软弱的人起来,裹着棉絮坐着诅咒,强硬的人忍着寒冷光着身子,点起篝火磨刀,霍霍地磨着,等不到天亮了。所以用善意规劝别人,就像赠送橄榄;用恶意引诱别人,就像赠送变质有毒的肉干。听的人固然应该反省,说的人难道可以不警戒吗!” 第20章 跳神 在济南地区,存在着这样一种独特的风俗:当民间有人不幸患病时,家中的女眷往往会采用一种借助神灵力量来占卜的方式。她们会专门邀请一位上了年纪的巫婆前来,让其击打那种独特的单面铁环鼓。这老巫婆会摆出各种装模作样的姿态,整个过程被称作 “跳神”。令人惊讶的是,这种风俗在京城当中竟然更加盛行,深受民众的追捧和遵循。 那些来自良家的少妇们,有时甚至会亲自参与到跳神的仪式当中。在专门举行仪式的堂屋里,精心地将新鲜的肉整齐地放置在案板之上,把香醇的美酒满满地斟入盆中,还会在几案上琳琅满目地摆满各式各样丰富的供品。与此同时,会点亮巨大而明亮的蜡烛,那璀璨的烛光闪耀着,使得整个堂屋亮堂的程度简直如同白昼一般清晰耀眼。 只见参与跳神的少妇束起短幅的裙子,弯曲着一只脚,姿态犹如在跳 “商羊舞” 那般轻盈而富有节奏感。而且,会有两个人紧紧地捉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在左右两边给予搀扶和支撑,以确保她在跳神过程中的安全与稳定。 少妇的嘴巴不停地开合,话语如连珠炮般源源不断地涌出,那声音听起来既像是在吟唱着一首神秘的歌曲,又像是在虔诚地进行祝祷,然而她所说的内容字数多少毫无规律,参差不齐,既没有和谐优美的韵律,也没有固定一致的腔调。 与此同时,屋内好几面鼓被同时激烈地敲响,那震耳欲聋的鼓声犹如夏日的惊雷,“蓬蓬” 之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声响吵得人的耳朵都几乎要承受不住,仿佛要被这强烈的声音给震聋了一般。少妇的嘴巴不停地张张合合,她发出的声音完全被那震耳欲聋的鼓声所掩盖和淹没,让人实在是难以清晰地分辨出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具体的内容。 接下来,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少妇的脑袋低垂着,眼睛斜斜地睨视着,整个人的身体摇摇欲坠,站立得极不稳当,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她吹倒。此时的她必须得完全依靠旁人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如果一旦失去了旁人的搀扶和支撑,她就会立刻像失去了支柱的房屋一般,轰然摔倒在地。 然而,很快地,她忽然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激发,猛然伸长了自己的脖子,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猛地跳跃,那跳跃的高度竟然离地有足足一尺多高,这惊人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禁为之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屋里的各位女子都瞬间变得神情严肃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既惊恐又敬畏的复杂神情,她们环顾着四周,声音颤抖地齐声说道:“祖宗来吃东西啦。” 紧接着,她们便一同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地嘘出,将那明亮的蜡烛吹灭。刹那间,整个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都被这浓稠的黑暗所笼罩。 人们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瞬间变得噤若寒蝉,一个个都屏声静气地直直站立着,甚至不敢轻轻地交头接耳说上哪怕一句悄悄话。即便有人实在忍不住想要说话,那话语也会被那依旧嘈杂纷乱的鼓声所彻底掩盖,根本无法被旁人所听见。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漫长时间,众人终于听到少妇用严厉的口吻呼喊着公婆以及丈夫嫂嫂的小名。直到这时,大家才仿佛得到了某种许可一般,小心翼翼地一起重新点燃了蜡烛。随后,每个人都弯腰驼背,态度极其恭敬而谦卑地向少妇询问这次占卜的最终结果究竟是吉祥还是凶险。 众人怀着紧张而又期待的心情,纷纷迫不及待地查看酒杯里、盆子里、案板上,却惊讶地发现之前精心准备的满满当当的供品此刻都已经空空如也。紧接着,他们又提心吊胆地观察少妇的脸色变化,试图从那细微的表情中分辨出她此刻是生气还是高兴,内心的情绪究竟是倾向于喜悦还是愤怒。 大家怀着无比的敬畏和恭顺,恭恭敬敬地围绕着少妇,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而少妇的回答则迅速而果断,就像山谷中的回声一样,几乎是在问题提出的瞬间就给出了回应。 就在这整个过程中,倘若有谁在心里暗自对这一系列跳神的举动和结果表示怀疑或者非议,那仿佛拥有神奇洞察力的神灵似乎立刻就能知晓。少妇会毫不留情地当场指责说,某人竟然敢偷笑我,这是对神灵极大的不敬,必须要扒掉你的裤子以示惩罚。 而那个被指责的人慌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赤裸裸的,一丝不挂。最后,在万般窘迫与焦急之中,只能在门外的树头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不知何时被脱去的裤子。 再说到满洲的妇女,她们对于跳神这种供奉侍奉之事所表现出的虔诚程度更是令人惊叹。只要在生活中稍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她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通过跳神这种方式来寻求答案和指引。 每当要进行跳神仪式时,她们都会事先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番,然后骑上那看似逼真的假老虎、假马,手中紧紧握着长长的兵器,在床榻上尽情地舞蹈。这种独特的仪式被她们形象地叫做 “跳虎神”。 在跳虎神的过程中,那假的马和虎被塑造得栩栩如生,摆出威风凛凛、愤怒咆哮的姿势,而模仿者们所发出的声音则显得粗野而豪放,充满了力量感。 对于这跳虎神所代表的神灵,人们的说法并不统一。有人坚定地认为这是关羽的化身,有人则坚信这是张飞的显灵,还有人坚信这是赵公明的降临。 整个跳虎神的仪式现场,弥漫着一种威严而阴森寒冷的气氛,那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仅仅是远远观看,就会由衷地感到害怕和畏惧。 曾经有这样一个令人咋舌的场景:有个充满好奇心的男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在窗户上悄悄地挖了个洞,企图偷偷地往屋里窥视。然而,他的这一冒失举动瞬间就被发现了。只见那长长的兵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打破窗户,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帽子,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就把他给挑进屋里去了。 在举行跳虎神仪式的时候,一家之中的婆婆、媳妇、姐姐妹妹们,都会怀着无比的敬畏和虔诚,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像整齐有序的雁阵一样排列站着。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仪式当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分心。 第21章 大力将军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查伊璜的浙江人。那是一个清明节,春风轻拂,阳光柔和,查伊璜来到了郊外一座宁静的寺庙中饮酒休憩。寺庙的殿前静静地放置着一口古钟,这口古钟硕大无比,其体积比两个巨大的石瓮加起来还要大上许多。古钟的上下部位有着一些奇特的土痕和手的印迹,那些印迹光滑细腻,就仿佛是刚刚新留下的一般,没有丝毫陈旧的痕迹。这一发现让查伊璜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好奇与疑惑。 怀着满心的好奇,查伊璜俯身朝着古钟的下方仔细窥探,只见那里放置着一个竹筐,从容量估计大约能容纳八升左右的东西,然而他却无法知晓这筐内究竟存放着何种物品。为了一探究竟,查伊璜当即指使数人一同去抠住古钟的耳朵,众人齐心协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想要将古钟掀举起来,可令人惊讶的是,那古钟宛如一座沉重的山岳,纹丝未动。这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查伊璜愈发感到震惊和诧异。 由于心中的疑惑难以消解,查伊璜决定就坐在原地饮酒,静静等待,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会与这神秘的古钟有所关联。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缓缓走进了寺庙。这乞丐手中紧紧握着他讨来的些许干粮,随后他将这些干粮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了古钟的下方。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只见这乞丐竟然仅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将那沉重无比的古钟举了起来,而另一只手则迅速而敏捷地抓取着干粮,稳稳地放置在筐内。如此往返数次,筐内终于被干粮填满。做完这一切,乞丐不慌不忙地将古钟重新合上,然后转身离去。然而,过了一会儿,这乞丐又再度返回,只见他熟练地伸手探入筐中,取出干粮悠然自得地享用起来。吃完之后,再次伸手去拿,那轻松自如的模样,仿佛开启的并非是沉重的古钟之下的筐子,而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柜子。这一系列神奇的举动,让在场目睹这一切的所有人都惊得呆若木鸡,半晌回不过神来。 查伊璜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道:“你身为一个堂堂男子汉,本应有所作为,为何却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呢?” 乞丐听闻,长叹一口气后回答说:“实不相瞒,我这人食量极大,远超常人,因此没有雇主愿意雇用我干活。” 查伊璜听后,仔细端详着乞丐,只见他虽然衣衫破旧,面容憔悴,但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精气神,尤其是那惊人的力气更是让人刮目相看。于是,查伊璜心中一动,劝说道:“依我看,你这一身惊人的力气,若是投身行伍,必定能够有所作为。” 乞丐听了,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忧愁之色,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也想过,可无奈没有门路啊。” 查伊璜见他可怜,又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心生怜悯,于是决定将他带回去。 回到家中,查伊璜为乞丐准备了食物。这一吃可不得了,乞丐的饭量简直惊人,差不多是五六个人饭量的总和。查伊璜不仅给他换上了崭新的衣服和舒适的鞋子,还慷慨地拿出五十两银子赠予他,让他能够有个新的开始,去追寻自己的未来。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查伊璜的侄子在福建担任官职。有一天,一位名叫吴六一的将军突然前来登门拜访。侄子将将军迎进屋内,宾主落座,一番寒暄之后,将军开口问道:“请问伊璜是您的什么人?” 侄子恭敬地回答说:“回将军,伊璜乃是我的叔父。只是不知将军您与我叔父在何处相识,又有何交情呢?” 将军听闻,脸上立刻浮现出敬重与怀念的神情,说道:“他乃是我的老师呀。时光匆匆,我们分别至今已有十年之久,我心中对他的思念从未有一刻停歇。还望您能帮我请先生来府上一叙。” 侄子见将军言辞恳切,态度真诚,便随口应承了下来。 然而,待将军离开之后,侄子心中却不禁泛起了嘀咕:叔父向来以贤德闻名,怎么会有一个武将弟子呢?正当他满心疑惑之时,查伊璜恰巧来到了这里。侄子赶忙将将军来访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叔父,可查伊璜听后也是一脸茫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有过这样一位弟子。不过,鉴于将军的问候显得那般殷切而真诚,查伊璜也不好拒绝,便吩咐下人准备好车马,自己递上名片,前往将军的府邸拜访。 将军得知查伊璜到来的消息,激动万分,立刻快步走出大门,亲自在大门外恭恭敬敬地迎接。查伊璜刚一下车,看到将军的面容,心中也是一阵疑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身影。他暗自揣测,难道是将军认错了人?可将军那弯腰鞠躬的姿态愈发显得恭敬有加,丝毫没有认错人的迹象。 将军热情地将查伊璜迎入府中,一路上,接连打开了三四道院门。走着走着,查伊璜忽然看到有几位女子在庭院中穿梭往来,他立刻意识到这里已经是将军的内宅,于是赶忙停下脚步,不敢再贸然前行。将军见此,却一再邀请他继续往里走。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堂。查伊璜刚刚坐下,就看到有人在卷帘子,有人在搬椅子,忙前忙后,而这些忙碌的人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查伊璜正满心疑惑,想要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时,将军微微动了动下巴,立刻就有一位女子手捧着朝服快步走了过来。将军见状,赶忙起身去更换衣服。查伊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举动弄得晕头转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唱哪一出。 就在这时,一群女仆走上前来,熟练地为将军整理衣袖和衣领。整理完毕之后,她们还特意安排了几个人按住查伊璜所坐的椅子,不让他随意动弹,紧接着,将军竟然朝着查伊璜虔诚地朝拜起来,那庄重而恭敬的样子,就仿佛是在拜见至高无上的君王和自己敬爱的父亲一般。查伊璜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朝拜结束之后,将军又迅速换上了一身便服,陪着查伊璜坐下。他面带微笑,亲切地对查伊璜说:“先生难道真的不记得那个能够轻松举起古钟的乞丐了吗?” 听到这句话,查伊璜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段往事。 紧接着,一场无比豪华丰盛的筵席呈现在眼前。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堂下还有乐队演奏着优美动听的乐曲,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几分欢乐与喜庆的氛围。众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不知不觉中,都喝了不少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足饭饱之后,一群姬妾们围拢过来,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将军起身走进房间,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关切地询问查伊璜想要如何休息,安排妥当之后才转身离开。 或许是因为当天的酒太过香醇,查伊璜不知不觉中多饮了几杯,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让他没想到的是,将军竟然已经在卧室门口询问了三次。查伊璜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与愧疚之情,他觉得自己给将军添了麻烦,于是连忙向将军告辞,想要尽快回去。 然而,将军为了留住他,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车辖扔到了水井里,并且将大门紧紧锁上,坚决不让他离开。查伊璜无奈,只好暂时留在将军府上。在这段时间里,他发现将军每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务需要处理,只是不停地忙着点数姬妾、婢女、仆人、士兵,还有家中的骡马、各种各样的用品器具,并督促手下的人将这些详细地造册登记,而且反复告诫众人千万不能有任何遗漏。查伊璜觉得这些都是将军的家事,自己不便过多询问,也就没有深究。 有一天,将军拿着一本厚厚的登记册子来到查伊璜面前,满怀感激地说道:“我能够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和显赫地位,全都是仰仗您当年的大恩大德。这府中的一个婢女、一件物品,我都不敢私自留下,我愿意拿出一半来送给先生您,以表达我对您的深深敬意和感激之情。” 查伊璜听后,感到无比惊讶,他连连摆手,坚决不肯接受。可将军心意已决,根本不听他的推辞。 将军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好几万两银子,并且仔细地分成了两份。然后,他按照册子上的记录,一件一件地点验物品,什么珍贵的古玩、精美的床几等等,各种各样的宝贝应有尽有,不一会儿,堂屋里外都快被这些东西摆满了。查伊璜见此情景,心急如焚,一再坚决地阻止将军,可将军却根本不理会他的劝阻。 在将所有的婢女仆人的名字都登记完毕之后,将军马上命令男仆为查伊璜准备行装,让女仆们收拾各种器具。同时,他还一再嘱咐众人一定要恭敬地侍奉先生,众人听后,都恭恭敬敬地齐声应诺。随后,将军又亲自来到门口,看着姬妾婢女们登上马车,马夫们牵好马骡,整个队伍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出发,这才转身回来与查伊璜告别。 后来,查伊璜不幸因为修史的案子受到牵连,被官府抓捕入狱。然而,最终他能够得以平安无事,免除罪责,这其中全靠将军在背后不遗余力地帮忙周旋。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万千:“慷慨地帮助他人却不问姓名,不求回报,查伊璜真乃侠义刚烈的古代大丈夫啊!而这位将军的报答之举,他的慷慨豪爽,更是千古罕见。拥有如此宽广的胸怀和气度,将军自然不应埋没于平凡之中,一生碌碌无为。由此可见,这两位贤人的相遇相知,绝非偶然的巧合,而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第22章 白莲教徐鸿儒 在遥远的过去,有一位名叫徐鸿儒的人物,他乃是白莲教的首领。不知在何种机缘巧合之下,他获取了一本神秘莫测、充满着旁门左道之术的书籍。经过一番苦心钻研,他竟然神奇地掌握了驱使鬼神的诡异能力。 某一日,徐鸿儒决定稍稍展示一下自己新习得的这种奇异本领。当他施展出这令人匪夷所思的法术时,现场亲眼目睹的人们,无一不被深深地震撼到,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讶异。自此以后,听闻了他这神奇能力的人们,如潮水般纷纷涌向他的门下,渴望能够成为他的追随者。前来投靠他的人,那场景就如同一群争先恐后、急不可耐的鸭子,连绵不绝,数量众多。 徐鸿儒目睹此情此景,心中那原本就蠢蠢欲动的不轨之念,愈发地强烈起来。紧接着,他拿出了一面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的镜子,并信誓旦旦地宣称,这可不是一面寻常的镜子,而是具有神奇魔力,能够清晰映照出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走向和最终成就。随后,他将这面镜子高高地悬挂在自家的庭院之中,邀请众人依次上前照镜。 当人们怀着忐忑又好奇的心情上前照镜时,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有的人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头戴庄重的幞头,有的人看到自己头戴象征着权贵的纱帽,还有的人看到自己身着华丽的绣衣,头戴尊贵的貂蝉冠,每个人在镜中所呈现出来的形象竟然千差万别。如此奇特而又难以解释的现象,使得人们的内心愈发充满了惊奇和困惑,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对这神秘的镜子议论纷纷。 伴随着人们的口口相传,关于这面神奇镜子的传说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道路间、村落里广泛传播开来。越来越多的人被这神奇的传说所吸引,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对未知命运的渴望,从四面八方急匆匆地赶到徐鸿儒的家门口。一时间,他家门口人头攒动,求见的人群摩肩接踵,每个人都怀着焦急的心情,努力向前挤,渴望能够获得照镜子的机会。由于人数众多,天气炎热,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徐鸿儒抓住这个绝佳的时机,开始大肆宣扬:“诸位啊,凡是在这神奇的镜子里照出自己是文武贵官形象的人,那都是命中注定,被如来佛选定要在龙华会上相聚的有缘之人。这是上天给予的昭示,大家都应当鼓足勇气,全力以赴,为了这份注定的荣耀而努力拼搏,切不可有丝毫的退缩和犹豫!” 说罢,他当着众多追随者那充满期待和敬畏的目光,亲自站到镜子前照了起来。这一照,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镜子里的徐鸿儒,头戴璀璨的皇冠,身着华丽无比的龙袍,那威风凛凛的模样,俨然是一位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王者形象。众人看到这令人震撼的一幕,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惊讶、惶恐和迷茫,随后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不约而同地纷纷俯身伏地,虔诚地跪拜。 徐鸿儒见众人已经对自己深信不疑,便毫不犹豫地竖起了旗帜,手中紧紧握着象征权力的斧钺,开始发号施令。那些被他的言辞和镜子所迷惑的人们,此刻没有一个不兴奋得欢呼雀跃,他们心甘情愿地追随在徐鸿儒的身后,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满心希望能够与镜子所映照出的辉煌景象完美契合,共同开创一番所谓的 “伟大事业”。 就这样,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徐鸿儒凭借着他的巧言令色和那面神秘的镜子,成功地聚集了多达上万人的党羽。他的势力在滕县、峄县一带迅速扩张,所到之处,百姓们无不闻风丧胆,望风而逃。当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人们的生活被彻底打乱,正常的秩序被完全破坏。 后来,为了平息这场叛乱,维护社会的安宁和稳定,朝廷派遣了大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军队前来围剿徐鸿儒的势力。在这支浩浩荡荡的围剿大军中,有一位姓彭的都司,他来自长山。此人武艺精湛,勇猛非凡,在军中堪称是无人能与之匹敌的猛将。 然而,在与徐鸿儒的对抗过程中,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徐鸿儒派出了两个看似柔弱却透着神秘气息的垂着发髻的少女,前来与彭都司交战。这两个少女手中各自握着一把双刃剑,那剑身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锋利的程度仿佛寒霜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她们胯下骑着高大而健壮的骏马,骏马不停地喷气嘶鸣,显得极为愤怒和焦躁。 战斗一开始,这两个少女就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灵活和敏捷。她们在战场上飘忽不定,如同鬼魅一般,身影忽左忽右,来回盘旋,与彭都司展开了一场激烈而又持久的战斗。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一直到傍晚的夕阳西沉,这场鏖战始终没有停歇。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尽管这两个少女竭尽全力,却始终无法对彭都司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彭都司尽管武艺高强,却也始终无法找到破绽,一举击败这两个诡异的少女。 这样惊心动魄的激战竟然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在这漫长而又艰苦的战斗中,彭都司逐渐感到自己的体力被消耗殆尽,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愈发沉重,每一次挥剑都显得力不从心。最终,由于长时间的高强度战斗和内心的巨大压力,彭都司的哮喘病突然发作,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却再也无法站起身来,就这样不幸地离开了人世。 一直等到徐鸿儒被朝廷的大军彻底击败,并被诛杀之后,官兵们迅速抓住了贼党的成员,给他们戴上了沉重的刑具,进行了严厉的审问。经过一番深入的审讯,这才真相大白。原来,那两个少女手中看似锋利无比、寒光闪闪的剑,竟然是用木头精心制作而成的。她们所骑的骏马,实际上也只是普通的木凳,经过巧妙的伪装,才让人误以为是真正的战马。真是让人难以置信,这看似虚假的兵马,竟然能够凭借着诡异的战术和持久的耐力,活活地累死了一位身经百战、英勇无畏的真正将军,这可真是一件稀奇古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第23章 颜氏 在那顺天府之中,有一位书生,其家境之贫寒,令人唏嘘。在那灾荒连年、民生凋敝的艰难岁月里,他无奈地随着父亲一路奔波,前往洛阳寻觅生计。这位书生生来性情略显迟钝,直至十七岁时,方才能够磕磕绊绊地写出完整的文章。然而,上天似乎也并非全然无情,赐予了他一副出众的容貌,仪表堂堂、风姿绰约。并且,他还具备一种独特的魅力,善于言辞,诙谐幽默,妙语连珠,能将人逗得捧腹大笑。在书写书信方面,更是展现出了过人的才华,文辞优美,情感真挚。故而,那些初次与他相遇之人,往往都会被他俊美的外表和出色的口才所吸引,难以察觉到他内在学识的浅薄。 时光匆匆,未曾停歇其脚步。不久之后,命运的无情之手伸向了这对父子,书生的父母相继离世,独留他一人在这茫茫人世中漂泊无依。为了维持生计,他只得在洛水之畔寻得一份教授幼童读书识字的差事,勉强度日。 恰在此时,同村的颜家有一位孤苦伶仃的女子。此女出身于名门望族,自幼便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聪慧。其父亲在世之时,对她疼爱有加,亲自悉心教导她读书习字。这女子天赋异禀,记忆力超群,但凡读过的篇章,只需经历一次,便能铭记于心,终生不忘。当她年仅十几岁时,便已开始效仿父亲,尝试着吟诗作词,展现出了非凡的文学才华。其父亲见此,常常满怀感慨地说道:“吾家竟出了如此一位女学士,实乃家门之幸。只可惜,她并非男儿之身,无法在这世间一展宏图。” 因此,父亲对她钟爱至极,心心念念地期望能够为她觅得一位才华出众、品行优良的如意郎君,以托付她的终身幸福。然而,命运多舛,父亲未能等到心愿达成的那一天,便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母亲接过了父亲的遗愿,为女儿的婚姻大事四处奔波,殚精竭虑。但整整三年的时光匆匆流逝,这桩心事却始终未能如愿。更为不幸的是,母亲在历经了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磨难后,也最终与世长辞,撒手人寰。此时,有人劝颜家女子,莫要过于挑剔,差不多寻个合适之人嫁了,也好有个依靠。女子内心深处其实对此提议并非全然拒绝,只是尚未能下定决心,确定最终的归宿。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邻家的一位妇人偶然翻墙来到颜家女子的居所。两人许久未见,自是一番亲切的寒暄,相谈甚欢。那妇人带来了一些绣线,用一张写有字迹的纸张包裹着。颜家女子出于好奇,将其打开查看。这一看,却发现其中竟然是某位书生的亲笔书信,而此信乃是寄与邻家男子的。颜家女子怀着好奇与期待,将这书信反复研读了好几遍。她的神情之中,逐渐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爱与欣赏之情。那邻家妇人向来心思细腻,善于察言观色,瞬间便洞悉了颜家女子的心思。于是,她压低声音,悄悄地对颜家女子说道:“这位书生啊,实乃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堪称美少年。而且,他与你我一样,皆是孤身一人,在这世间漂泊。更为巧合的是,他的年龄与你也颇为相仿。倘若你对他真的心生情愫,有意托付终身,我愿意代为转达,促成这段美好的姻缘。” 颜家女子听闻此言,双颊绯红,羞涩地低下了头,默默不语,未曾给出明确的答复。那邻家妇人回到家中之后,便将颜家女子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告知了自己的丈夫。说来也巧,这邻家男子原本就与那位书生交情深厚,亲如兄弟。当他听闻了妇人的转述之后,片刻也未耽搁,立刻寻到书生,将这一喜讯告知于他。书生得知此事,心中犹如燃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赶忙取出母亲生前留给他的一件珍贵的金鸦环,郑重地托付给邻家男子,请他代为转交给颜家女子,以表自己的诚意。随后,他们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举办了一场热闹非凡、温馨甜蜜的婚礼。这对新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从此开启了他们幸福美满的新生活。婚后的日子里,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恩恩爱爱,如胶似漆,真可谓是如鱼得水,甜蜜无比。 然而,随着时光的推移,当颜家女子偶然间看到书生所撰写的文章时,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笑着说道:“你所写的这文章,与你平日的表现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照这样下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你才能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功成名就啊?” 自那以后,颜家女子下定决心,要帮助书生改变现状。每日从清晨到夜晚,她都苦口婆心地劝诫书生勤奋刻苦地研读经典,对他的要求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犹如一位严厉的老师对待自己的学生,又似一位真挚的朋友对待知己那般毫无保留。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颜家女子总是率先点亮油灯,端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阅读书籍,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书生树立起了一个勤奋好学的榜样。她一直坚持到三更的漏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方才肯放下手中的书卷,上床休息。就这样,在颜家女子的不懈努力和悉心督促下,整整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书生在写八股文方面的水平有了显着的提高和进步。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当书生满怀信心地再次踏入科举考场时,结果却依然不尽如人意,他一次又一次地名落孙山。随着失败的次数不断增加,他的声名也逐渐低落,陷入了低谷。家中的经济状况更是每况愈下,贫困潦倒到了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持的地步。面对如此沉重的打击和生活的困境,书生的心情愈发郁闷和寂寞,时常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发出嗷嗷的悲泣之声。颜家女子看到他这般自怨自艾、毫无斗志的模样,心中既生气又心疼,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呀,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却如此没有骨气,没有志向。你这样白白地辜负了你这男儿之身,简直让人失望透顶!倘若让我换上男子的发髻,穿上男装去参加科举考试,那功名利禄对于我来说,就如同在厨房中打水烧煮白粥那般简单容易!” 书生当时正沉浸在深深的懊恼和沮丧之中,听到妻子这番毫不留情的斥责,顿时气得双眼圆睁,怒发冲冠,大声怒吼道:“你这妇道人家,整日深居闺中,从未踏入过科举考场半步,又怎能知晓其中的艰辛与不易?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将功名富贵说得如此轻而易举,简直是痴人说梦。要是真给你戴上男子的帽子,让你去参加考试,恐怕你也会和我一样,遭遇失败,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 颜家女子见他如此生气,却并不恼怒,反而微微一笑,和声细语地说道:“你莫要生气嘛。我并非有意要激怒你,只是希望能够激发你的斗志。等下次科举考试的时候,我请求女扮男装,代替你去应考。倘若我也像你一样落魄而归,遭遇失败,那么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敢小看天下的读书人了。” 书生听到妻子这番坚定的话语,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转而被她的勇气和决心所打动,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你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自己根本不知道读书考试的辛苦,既然你如此坚决,那就让你去试试吧。只是我心中始终担忧,万一事情败露,被乡邻们知晓了真相,那我们可就成了众人的笑柄,无地自容了。” 颜家女子安慰他说:“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曾经跟我提起过,在燕地尚有一处旧居。我想,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我穿上男装,与你一同回去。到了那里,我就假装是你的弟弟。你自幼离家,家乡的人们对你儿时的模样想必早已记忆模糊,又有谁能够分辨得出真假呢?” 书生听了她的这番详细计划,仔细思量一番,觉得似乎可行,于是便点头同意了。颜家女子见他应允,立刻转身走进房间,开始精心准备。不多时,她换好了男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昂首挺胸,英姿飒爽,问书生道:“你快瞧瞧我,如今可像个真正的男儿?” 书生上下打量一番,只见眼前的妻子已然摇身一变,俨然成为了一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心中大喜过望,对妻子的装扮十分满意。随后,他带着妻子向乡里的乡亲们一一辞别。那些平日里与他关系要好的朋友们,听闻他要离开,纷纷送上了一些微薄的礼物,以表心意。他们用这些馈赠所得的钱财,购置了一匹瘦弱的马。就这样,书生带着妻子,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当他们回到家乡时,书生的叔兄依然健在。叔兄看到两个弟弟都生得眉清目秀,英俊非凡,犹如两块无瑕的美玉,心中欢喜不已。从早到晚,对他们关怀备至,照顾得无微不至。叔兄又看到弟弟每日刻苦攻读,废寝忘食,心中对他们更是增添了几分喜爱和敬重之情。为了让他们能够专心读书,不受外界干扰,叔兄还特意雇佣了一个刚刚剪了头发的小奴仆来伺候他们的生活起居。然而,每到夜幕降临,叔兄便会将这小奴仆打发离开,为的是给兄弟二人创造一个安静、独立的学习环境。在那段时间里,每当乡里有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小情,都是叔兄亲自出面去应酬处理,而弟弟则始终留在屋里,心无旁骛地埋头苦读。就这样,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半年的时间已经消逝。在这半年里,弟弟几乎足不出户,很少有人能够有机会见到他的身影。偶尔有客人前来拜访,请求与弟弟相见,叔兄总是想方设法替他婉言推辞。有一些客人偶然间读到了弟弟所写的文章,不禁为其才华所折服,惊讶得目瞪口呆,赞不绝口。也有一些客人性格豪爽,直接推门而入,非要见上弟弟一面。而弟弟面对这些不速之客,也只是彬彬有礼地作个揖,然后便匆匆离去,继续回到书房,沉浸于书海之中。客人们亲眼目睹了弟弟的风采,被他的气质和才华所深深吸引,一个个都对他倾慕不已。从此,弟弟的名声在当地迅速传播开来,越来越响亮。那些世家大族们听闻了他的才名,纷纷争先恐后地想要将他招为女婿,与自家结为秦晋之好。叔兄将这些情况一一告知弟弟,并与他商量此事。然而,弟弟每次听到这些,都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出明确的回应。叔兄见他如此态度,便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试图让他做出决定。弟弟见叔兄如此执着,便开口说道:“我此生立志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倘若不能金榜题名,我坚决不考虑婚姻之事。” 就在这时,恰逢学政大人莅临此地,进行巡视考察。兄弟两人一同报名参加了考试。然而,考试的结果却令人唏嘘不已。哥哥再次名落孙山,而弟弟却凭借着扎实的学识和出色的发挥,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成功晋级。随后,他参加了更高一级的考试,最终在顺天府的科举考试中荣获第四名的佳绩。到了第二年,弟弟更是在会试中大放异彩,成功考中进士。喜讯传来,整个家族都沉浸在喜悦和自豪之中。不久之后,弟弟被任命为桐城令,前往桐城走马上任。在任期间,他充分展现出了卓越的治理才能和非凡的领导智慧。他心系百姓,励精图治,推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和措施,使得当地的社会治安稳定,经济繁荣发展,百姓安居乐业。他的出色政绩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和赞赏,没过多久,便被擢升为河南道掌印御史。随着官职的不断晋升,他所积累的财富也日益丰厚,甚至可以与王侯将相相媲美。然而,在官场的多年奔波和操劳,让他的身体逐渐不堪重负。于是,他以身体患病为由,向朝廷上书请求辞官回乡。皇帝念及他多年来的功绩和忠诚,恩准了他的请求。 当他荣归故里之时,昔日冷清的家门瞬间变得热闹非凡。前来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几乎要将他家的门槛踏破。然而,面对这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他却始终保持着低调和谦逊的态度,谢客不接待,希望能够享受一份宁静和自在。 从当初那个默默无闻、贫困潦倒的穷秀才,到如今声名远扬、地位显赫的达官贵人,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他却一直对娶妻之事只字不提,闭口不谈。这种反常的行为引起了人们的纷纷猜测和好奇,大家都对他的这一决定感到十分困惑和不解。 在他回乡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购买了一些婢女,安置在府中。这一行为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他们猜测他与这些婢女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不正当的关系。他的嫂子听闻了这些风言风语,为了维护家族的声誉,决定亲自前往查看究竟。经过一番仔细的观察和调查,嫂子发现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那些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不久之后,风云突变,明朝政权更迭,天下陷入了一片混乱和动荡之中。在这动荡不安的局势下,颜家女子觉得时机已到,决定向嫂子坦诚相告。她拉着嫂子的手,语气诚恳地说道:“嫂子,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了。实话跟您说吧,其实我并非男子,而是您小叔子的媳妇。只因他这个男人实在是软弱无能,自己无法在科举考试中取得功名,出人头地。我一时气愤难平,便决定女扮男装,代替他去参加考试。这些年来,我一直提心吊胆,深恐事情败露,被皇帝召见询问,从而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嫂子听了她的这番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连连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你莫要拿这些话来哄骗我。” 颜家女子见嫂子不信,干脆利落地脱下靴子,将自己的双脚展示给嫂子看。嫂子亲眼看到那小巧玲珑的双足,这才惊愕不已,相信了她的话。再仔细一看靴子里,竟然塞满了厚厚的棉絮,以掩饰女子的小脚。至此,嫂子终于相信了颜家女子的话。于是,他们决定让书生承袭之前颜家女子所获得的官职和荣誉,而颜家女子则重新关起门来,恢复了女子的装扮和生活方式。 但令人遗憾的是,尽管夫妻二人生活幸福美满,书生却一生都未能育有子女。为了延续家族的香火,他决定拿出钱财来购买妾室。颜家女子对此并无异议,只是略带调侃地对书生说道:“大凡一个人在取得了显要的地位和财富之后,都会购买一些姬妾来侍奉自己,享受生活的乐趣。我当官十年,始终保持独身,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你呢,究竟有何福分,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坐享佳丽的侍奉?” 书生听了妻子的话,笑着回答道:“那我便给你三十个面首,任由你自己去挑选吧。” 他们夫妻之间的这番对话被传了出去,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就在这个时候,书生的父母因为儿子和儿媳的功绩,多次受到了朝廷的恩赐和封赏。当地的士绅们纷纷前来拜访,对他们表示敬意和祝贺。在接待这些宾客时,大家都以对待侍御的礼节来尊敬书生。然而,书生却对这些虚名和礼节感到十分羞愧和不自在。他觉得自己不应凭借妻子的功绩而接受这些荣誉,始终羞于承袭妻子的官衔。他宁愿以秀才的身份自居,保持低调和谦逊。在他的一生中,他从未乘坐过豪华的马车,也未曾使用过象征身份的轿舆,始终过着平淡而朴实的生活。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万千,说道:“公婆因为儿媳的功绩而受到封赏,这实在是一件罕见而奇特的事情。然而,身为侍御而有夫人相伴,这在世间并非罕见。只是夫人能够成为侍御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天下那些头戴儒冠、自称大丈夫的人,在面对颜家女子这样的奇女子时,应当感到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第24章 杜翁 在沂水这个宁静的地方,生活着一位名叫杜翁的人。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杜翁偶然从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集市中缓缓走了出来。他在集市中逛了许久,略感疲惫,便在一处墙根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一同出来游玩的伙伴归来。 坐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身体开始感觉到有一丝丝的疲倦逐渐袭来。就在这精神稍显恍惚的时刻,突然间,他仿佛坠入了一场奇异的梦境之中。只见有一个神情严肃、手拿着公文的人,不由分说地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他,就像押解犯人一般,不由分辩地将他拘捕带走了。 杜翁被这人带着一路前行,最后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官府。这个地方庄严肃穆,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是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涉足过的所在。正在他满心疑惑、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头戴瓦垄帽的人从官府里面迈着匆匆的步伐走了出来。杜翁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阵惊喜,此人竟然是他相识已久的老朋友,来自青州的张某。张某看到杜翁出现在这个地方,脸上瞬间布满了惊讶和疑惑的神情,他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说道:“杜大哥,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杜翁也是一脸的茫然无措,赶忙回应道:“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啊,只是这个人拿着一份拘捕的公文,二话不说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张某听了杜翁的话,眉头紧皱,心中生起了怀疑,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差错,于是连忙对杜翁说道:“杜大哥,你先别着急,就在这儿安安静静地等着,我马上进去帮你仔细查验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张某又不放心地特意嘱咐杜翁:“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站在这儿,千万别到处乱走。要知道,这地方你不熟悉,万一你走丢了,那可就麻烦大了,想要挽回局面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杜翁连连点头,张某这才转身急匆匆地走进官府。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张某却一直都没有出来。 就在杜翁等得有些焦急的时候,只有那个最初拘捕他的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只见这人脸上满是愧疚和懊悔的神情,他深深地向杜翁鞠了一躬,满怀歉意地说道:“实在是对不住您啊,是我弄错了,不该把您拘捕到这里来。现在我就放您回去。” 说完,这人向杜翁道了个别,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杜翁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走着走着,忽然遇到了六七个女子。这些女子个个生得花容月貌,身姿婀娜,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杜翁一下子就被她们的美丽容貌所吸引,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了喜爱之情。他的目光紧紧地跟随着这些女子的身影,不知不觉就跟在了她们后面。 这一行人渐渐离开了宽阔的大路,转而踏上了一条狭窄而幽静的小路。杜翁一路跟着她们走了大概几十步远的距离。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张某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杜大哥,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然而此时的杜翁,已经完全被这些女子的美丽所迷惑,整颗心都沉浸在其中,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理会张某的呼喊。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就看到这些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一个小小的门洞。杜翁的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王氏卖酒的人家。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不自觉地就把身子探进了门里,想要稍微往里面窥探一下。可就在这一瞬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竟然身处一个猪圈之中,和一群小猪一起趴在地上。杜翁先是一愣,随后顿时恍然大悟,自己不知怎的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头猪。可即便如此,他的耳朵里依然还清晰地听到张某的呼喊声。一想到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杜翁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恐惧和慌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使出全身的力气,用自己的头去狠狠地撞击墙壁。就在这时,就听到有人大声说道:“哎呀,这头小猪怎么疯癫啦。”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神奇的是,自己又奇迹般地变回了人的模样。他心里清楚,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了门。 刚一出门,就看到张某正气喘吁吁地站在路边,一脸焦急地等待着他。张某的脸上满是恼怒和责备的神情,他提高了音量,大声说道:“我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就在原地等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任性,差点就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祸!” 说完,张某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拉起杜翁的手,一刻也不敢停留,一路护送着他,一直把他送到了集市的门口,确认他安全无虞之后,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杜翁经历了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直到此刻,他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的身体还倚靠在之前的那处墙根那里。回想起刚刚的种种奇异经历,杜翁的心中依然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王氏家去打听情况。到了王氏家,一番询问之后,果然得知有一头猪不知什么原因,自己疯狂地撞墙,最后竟然死了。 第1章 小谢 在渭南这个地方,姜部郎拥有一处宅第。然而,这宅第却有一个令人胆寒的问题,那就是常常有鬼魅出没,这些鬼魅善于迷惑人,搞得人心惶惶。正因如此,姜部郎不得不搬离了此处。他留下了一名仆人来看守这座宅子,可没想到的是,这仆人竟然离奇地死去了。之后,又换了好几个人来守宅子,结果无一例外,都相继命丧黄泉。最终,这座宅第因为这一连串的诡异事件而被废弃,无人再敢靠近。 在村子里,有一位名叫陶望三的书生。他向来性格洒脱、豪放不羁,行为举止不受常规约束。陶望三还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与妓女们交往。每次与她们相聚饮酒,待到酒酣耳热之时,他便会毫不留恋地离开。他的朋友们故意安排一名妓女跑去投奔他,本以为他会顺水推舟,接纳这意外的 “艳福”。然而,陶望三却只是笑着接纳了这名妓女,但整晚都坚守君子之礼,未曾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陶望三经常在姜部郎的家中借住。有一回,姜部郎家的一名婢女在夜里主动投奔陶望三,试图与他成就好事。但陶望三却坚决地拒绝了,保持了自己的操守,没有被美色所诱惑。姜部郎得知此事后,对陶望三的正直和坚定大为赞赏,从此对他格外器重。 陶望三的家境十分贫寒,生活困苦。不仅如此,他还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内心深处满是哀伤。他所居住的只是几间破旧简陋的茅屋,每到炎热的暑天,屋内就如同蒸笼一般,酷热难耐,让人几乎无法忍受。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陶望三想到了姜部郎那座废弃的宅第。他鼓起勇气向姜部郎请求,希望能借住那座宅子,以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姜部郎一开始因为那宅子传闻中常有鬼魅作祟,凶险异常,所以拒绝了陶望三的请求。但陶望三并未放弃,他写了一篇《续无鬼论》献给姜部郎,并且言辞坚定地表示:“鬼能把我怎么样呢!” 姜部郎见他的请求如此坚决,态度如此坚决,最终被他的勇气和决心所打动,答应了他的请求。 陶望三满心欢喜地前往那座宅第,开始打扫厅堂。当傍晚来临,天色渐暗,他把自己的书放在屋内,然后转身回去拿其他东西。可当他再次返回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放在那里的书竟然不见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感到十分奇怪,心中充满了疑惑。于是,他索性仰卧在榻上,决定静静地等待,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陶望三斜眼望去,只见两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从房间里缓缓走了出来。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两个女子手中拿着他刚刚丢失的那本书,并且将其送回到了桌上。仔细打量这两个女子,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左右,另一个则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她们都生得眉清目秀,容貌出众,可谓是天生丽质。两人有些迟疑地站在榻下,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陶望三躺在榻上,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时,年长的那个女子竟然翘起一只脚,轻轻踹向陶望三的肚子,而年少的女子则用手捂住嘴巴,偷偷地笑着,似乎在为同伴的大胆举动感到有趣。陶望三瞬间感觉自己的心旌摇动,内心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冲动的危险,马上严肃地端正了自己的念头,强行克制住了内心的欲望,最终选择了不理睬这两个女子的挑逗。 那女子见陶望三不为所动,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大胆地靠近过来。她用左手轻轻捋着陶望三的胡子,右手则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发出轻微的声响。年少的女子看到这一幕,笑得更加厉害了,笑声在房间里回荡。陶望三再也无法忍受,他猛地起身,大声呵斥道:“鬼东西,竟敢这样无礼!”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威严。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两个女子花容失色,她们惊慌失措地赶紧跑散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陶望三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心中开始担忧起来。他担心在这漫长的夜里,会继续被这两个女子不停地骚扰和纠缠,以至于无法安宁。于是,他萌生出了搬回去的想法。可是,他又想到自己之前信誓旦旦地要住在这里,如果现在因为害怕而退缩,岂不是让自己说过的话成为空谈,被人耻笑。在这种矛盾的心理斗争中,陶望三最终还是决定留下。他点燃了一盏灯,坐在桌前开始读书,试图用书籍来平复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恐惧。 尽管周围的黑暗中不时有奇怪的影子晃动,仿佛是鬼魅的身影在穿梭,但陶望三却强装镇定,完全不去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将近半夜的时候,陶望三点着蜡烛,准备上床睡觉。他刚刚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进入梦乡,就突然感觉有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猛地穿进了他的鼻子。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感到奇痒无比,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在这寂静的夜里,喷嚏声显得格外响亮。紧接着,他就听到黑暗的角落里隐隐传来了女子吃吃的笑声。陶望三心里明白,这一定是那两个女子的恶作剧。但他选择了保持沉默,假装自己还在熟睡,想要看看她们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举动。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那个年少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条用纸条捻成的细股,像一只轻盈的鹤或者敏捷的鹭那样,小心翼翼地轻步走了过来。陶望三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的举动,见时机已到,突然起身大声呵斥她。那女子被他的突然举动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飘然而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中。陶望三重新躺下来准备睡觉,可那女子似乎不甘心,又跑来试图穿他的耳朵。这一整夜,陶望三被这两个女子的恶作剧扰得不堪忍受,几乎没有片刻的安宁。 直到公鸡打鸣,天色渐亮,周围才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了那些扰人的声响。陶望三这才得以放松下来,进入了酣甜的梦乡。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高照,一整天都没有再看到或者听到任何异常的现象。 当太阳渐渐西下,天色又开始变得昏暗起来。那两个神秘的女子再次恍惚地出现在宅第中。陶望三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后再次受到她们的骚扰,决定在夜里做饭,准备通宵达旦不睡觉,以此来保持清醒。 年长的女子见陶望三在专心读书,渐渐地弯曲着胳膊趴在桌上,好奇地看着他读书。看着看着,她竟然伸手掩住了陶望三正在阅读的书卷。陶望三被她的这一举动惹恼了,生气地伸手去抓她。那女子像一阵烟雾般,瞬间就飘散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悄悄地出现,试图抚摸陶望三。陶望三这次学聪明了,用手紧紧地按住书卷,继续专心阅读,不再理会她的骚扰。 这时,年少的女子悄悄地走到了陶望三的脑后,突然伸出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像一只顽皮的小鸟一样,一下子跑开,站在远处笑嘻嘻地看着陶望三。陶望三被她弄得有些恼火,指着她骂道:“小鬼头!要是再这样捣乱,被我抓住就把你们都杀掉!” 也许是陶望三这次真的动怒了,两个女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开始变得老实了一些。 陶望三见她们不再过分放肆,于是开玩笑地说:“在房里这样主动亲近我,我都不明白你们的意思。缠着我也没用啊,我可不会轻易就范的。” 两个女子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转身走向灶台,开始主动为陶望三劈柴淘米,准备做饭。陶望三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夸奖道:“你们这样做,不是很傻很天真吗?” 没过多久,一锅香喷喷的粥就煮好了。两个女子争着用勺子、筷子将粥盛到陶碗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上。陶望三看着她们的殷勤举动,笑着说:“感谢你们伺候我,不过我该用什么来报答你们呢?” 女子们调皮地笑着说:“饭里掺了砒霜和毒药啦,看你敢不敢吃!” 陶望三知道她们是在开玩笑,也不生气,说道:“我和你们向来没有仇怨,何至于这样对我。” 说完,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完了粥,还让她们再盛。两个女子兴高采烈地为他服务,忙得不亦乐乎。陶望三看着她们欢快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十分开心,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她们的存在。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有一次,他们彼此挨着坐下,开始倾心交谈。陶望三好奇地询问两个女子的姓名。年长的女子轻声说道:“我叫秋容,是乔家的女儿,她是阮家的小谢。” 陶望三听了,又进一步仔细询问她们的来历。小谢调皮地笑着说:“傻小子!你连我们的面都不敢见,谁要你问这么多,难道你还想娶我们不成?” 陶望三听了她的话,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说道:“面对你们这样美丽的容颜,难道我会没有感情?只是你们要知道,这阴冥之气侵害人必定会死。如果你们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可以随时离开;如果愿意和我住在一起,那也没问题。如果你们不被我喜爱,又何必自降身份来玷污自己的名声呢?如果你们被我喜爱,又何必用这些手段来害死我这个无辜的人呢?” 两个女子听了陶望三这番诚恳而又严肃的话语,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动容的神情。从那以后,她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分地戏弄陶望三,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然而,有时候她们还是会忍不住调皮一下,伸手到陶望三的怀里,或者把他的裤子拉到地上,但陶望三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气,只是一笑而过,对她们的这些小恶作剧不再计较。 有一天,陶望三正在抄书,还没抄完就有事出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小谢竟然趴在桌头,拿着笔在替他抄书。看到陶望三回来了,小谢扔下笔,调皮地斜着眼冲他笑。陶望三好奇地走近去看,发现小谢写的字虽然不太好,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是行列还算稀疏整齐,看得出她已经很努力了。陶望三不禁称赞说:“你真是个高雅的女子!如果你喜欢写字,我愿意教你。” 说着,他一把将小谢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腕,耐心地教她写字。 就在这时,秋容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神情中充满了嫉妒和不满。小谢见状,连忙笑着解释说:“小时候我曾跟父亲学过写字,只是很久不写了,现在重新拿起笔,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秋容听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脸色依然不太好看。陶望三心里明白秋容的心思,为了安抚她,假装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他转身抱着秋容,递给她一支笔,温柔地说:“来,秋容,你也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秋容有些不情愿地接过笔,写了几个字就起身了。陶望三看了之后,连忙夸赞道:“秋娘笔力真好!” 听到陶望三的夸奖,秋容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陶望三见此情景,灵机一动,折了两张纸做样子,让秋容和小谢一起临摹。而他自己则另外点了一盏灯,坐在一旁专心地读书。他心里暗自高兴,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各自有事做,就不会互相侵扰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子都临摹完了。她们并肩站在桌前,满怀期待地等着陶望三来评价。秋容向来不怎么读书,写的字自然是乱七八糟,难以辨认。陶望三评价完之后,秋容自己也觉得不如小谢,脸上不禁露出了惭愧的神色。陶望三见她如此失落,赶忙安慰夸奖她。在他的耐心安抚下,秋容的脸色才渐渐缓和过来,重新恢复了笑容。 从那以后,秋容和小谢都把陶望三当作老师,对他尊敬有加。她们坐着的时候会为陶望三抓背,躺着的时候会为他按摩大腿,不仅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侮辱他,反而争着讨好他。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在陶望三的悉心教导下,小谢的字居然写得端正漂亮,让人眼前一亮。陶望三偶然看到小谢的字,忍不住称赞了几句。秋容听到陶望三对小谢的夸奖,心里非常惭愧。她伤心地哭了起来,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一道道的,泪痕像线一样。陶望三百般安慰,说了好多贴心的话,才终于让秋容止住了泪水,破涕为笑。 于是,陶望三开始教她们读书。令人惊喜的是,秋容和小谢都聪明异常,对于陶望三的教导,往往一点就通。陶望三只需要指点一遍,她们就能够牢记在心,不再问第二遍。她们和陶望三一起读书,常常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就读到了深夜。 在这个过程中,小谢又带着她的弟弟三郎来拜在陶望三门下。三郎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秀美,气质出众。他来的时候,还特意带了一个金如意钩子作为见面礼。陶望三让三郎和秋容一起读同一本书,于是,宅子里常常回荡着他们的读书声,仿佛一个小小的鬼学堂。 姜部郎听说了这件事,觉得十分有趣,也为陶望三的善良和热心所感动。他按时给他们送来柴米,以支持他们的生活和学习。就这样过了几个月,秋容和三郎在陶望三的教导下,都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不仅能够读懂诗词文章,还能够自己作诗,时常互相唱和,充满了乐趣。 然而,小谢却暗中嘱咐陶望三不要教秋容,陶望三答应了;秋容也暗中嘱咐陶望三不要教小谢,陶望三同样答应了。 有一天,陶望三要去参加考试。秋容和小谢都显得忧心忡忡,泪汪汪地和他告别。三郎更是忧心忡忡地说:“这次出行恐怕不太吉利,你可以借口生病免掉;不然,恐怕会遭遇不幸。” 陶望三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认为称病逃避考试是一种耻辱,会让人看不起,所以还是决定勇敢地面对,坚持去参加考试。 在此之前,陶望三因为性格耿直,喜欢用诗词讥讽时事,不小心得罪了城里的一些权贵。这些权贵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们天天想着如何中伤陶望三,以解心头之恨。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暗中贿赂学使,诬陷陶望三行为不检点。学使在收了贿赂之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陶望三关进了监狱。 陶望三在监狱里受尽了折磨,他带来的钱财很快就用光了,只能向其他囚犯讨饭吃,生活极其悲惨。他感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几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他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身影飘忽着进入了牢房。 陶望三定睛一看,原来是秋容。秋容带来了一些食物,递给他,眼中满是关切与心疼。两人相对,不禁悲咽起来。秋容说道:“三郎担心你此行不吉利,现在果然没错。三郎和我一起来的,他到衙门申诉去了。” 说了几句,秋容怕被人发现,就匆匆出去了,别人都看不到她。 第二天部院出门,三郎勇敢地拦路喊冤,却被收押了。秋容到监狱把这事告诉了陶望三,又马不停蹄地回去探听消息,然而三天过去了,秋容都没有回来。陶望三在狱中又愁又饿,无聊至极,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忽然有一天,小谢来到狱中,她一脸的悲伤欲绝,对陶望三说:“秋容回去的时候,经过城隍祠,被西廊的黑判官强行抓走,逼迫她做侍妾。秋容不肯屈服,现在也被囚禁起来。我跑了一百里,奔波得很疲惫;到了北郭,被老荆棘刺了脚心,痛入骨髓,恐怕不能再来了。” 说着,小谢给陶望三看她的脚,只见鲜血染红了鞋袜。她拿出三两银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部院审问三郎,发现他向来和陶望三无关系,无缘无故代人申诉,就要打他板子。可三郎扑倒在地就消失了,这让部院觉得很是奇怪。再看他的状子,情词悲哀恳切。于是提陶望三来当面审问,问:“三郎是什么人?” 陶望三假装不知道。部院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仔细琢磨后,明白他是冤枉的,就把他放了。 陶望三回到家,整晚都没有一个人出现。更深夜静的时候,小谢才一脸疲惫地赶到,凄惨地说:“三郎在部院,被官署的神押到冥司;冥王因为三郎讲义气,让他托生到富贵人家。秋容被长期拘禁,我把状子投给城隍,又被扣押不能进去,这可怎么办呢?” 陶望三听闻,气愤地说:“黑老鬼怎么敢这样!明天我就去砸了他的像,把它踩成泥,还要数落城隍的罪过。他的下属这样蛮横,难道他还在醉梦中吗!” 两人悲愤相对,不知不觉四更将尽,秋容却飘飘然忽然来了。 陶望三和小谢又惊又喜,急忙询问。秋容哭着说:“今天为了你,我受尽了万苦!判官每天用刀杖逼迫我,今晚忽然放我回来,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原本也是喜欢你;既然你不愿意,当然我也不曾玷污你。麻烦告诉陶秋曹,不要谴责我。’” 陶望三听了,心中稍微感到一丝欣慰,想要和秋容一起睡,说:“今天我愿意和你一起死。” 两个女子却悲伤地说:“以前接受了你的开导,我们很懂得道理,怎么忍心因为爱你而杀了你呢?” 坚决不同意。然而她们低头靠近陶望三,感情如同夫妻一般。两个女子因为遭遇了这些灾难,嫉妒的念头完全消失了。 恰好有个道士在路上遇到陶望三,看着他说 “你身上有鬼气”。陶望三因为他的话奇怪,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道士说:“这两个鬼很好,你不要辜负她们。” 于是写了两张符交给陶望三,说:“回去交给两个鬼,听凭她们的福分命运。如果听到门外有哭女的声音,吞下符赶紧出去,先到的可以活。” 陶望三拜谢接受,回去嘱咐两个女子。 过了一个多月,果然听到有哭女的声音,两个女子争相跑出去。小谢因为太着急,忘了吞符。看到有送葬的灵车经过,秋容直接进去,进入棺材就不见了;小谢进不去,只能痛哭着回来。陶望三出去查看,发现是富户郝家在埋葬女儿。众人都看到一个女子进入棺材,正在惊疑;不久听到棺材中有声音,放下棺材打开查看,女子已经立刻苏醒。于是暂时寄住在陶望三的书房外,小心看守着。 女子忽然睁开眼睛问陶望三,郝家追问,女子回答说:“我不是你家女儿。” 就把实情告诉了他们。郝家不太相信,想要把她抬回去,女子不愿意,直接进入陶望三的书房,躺着不起来。郝家这才认了女婿离开。 陶望三去看她,发现她的面容虽然和之前的秋容不同,但是光彩艳丽不比秋容差,陶望三高兴极了,详细地向她叙述以往的事情。忽然听到呜呜的鬼哭声,原来是小谢在角落里哭泣。陶望三心里很怜惜她,就拿着灯过去,宽慰劝解她的悲伤,但是小谢的衣袖都湿透了,悲痛难以消解,将近天亮才离开。 天亮后,郝家派婢女和老妈子送来妆奁,俨然是翁婿了。晚上陶望三进入卧室,小谢又哭。这样过了六七夜。夫妇俩都很凄惨,不能完成合卺的礼仪。陶望三忧虑得没有办法,秋容说:“道士是仙人。你再去求他,或许能得到怜悯救助。” 陶望三认为她说得对。 于是陶望三找到道士的住处,叩头伏在地上陈述。道士极力说 “没办法”,陶望三哀求不停。道士笑着说:“傻书生好缠人。应该和你有缘分,我尽力吧。” 就跟着陶望三回来,要了一间安静的屋子,关上门坐下,告诫陶望三不要问,一共十多天,道士不吃不喝。陶望三偷偷看,发现道士闭着眼睛像睡着一样。 一天早晨起来,有个少女掀开帘子进来,眼睛明亮牙齿洁白,光彩照人,微笑着说:“奔走了一整天,累极了!被你纠缠没办法,跑到百里之外,才找到一个好房子,道士带着我一起来了。等见到那个人,就交给你啦。” 到了黄昏,小谢来了,少女马上起身迎接抱住她,两人合为一体,倒地僵硬。道士从屋里出来,拱手直接走了。陶望三拜谢送他。等回来,女子已经苏醒。陶望三把她扶到床上,她的身体渐渐舒展,只是喊着脚和大腿酸痛,几天之后才能起身。 后来陶望三参加考试考中得以进入仕途。有个叫蔡子经的和他是同榜,因为有事经过陶望三这里,停留了几天。小谢从邻居家回来,蔡子经看到她,急忙追上去,小谢侧身躲避,心里暗自恼怒他轻薄。蔡子经告诉陶望三说:“有一件事非常让人吃惊,能告诉你吗?” 陶望三追问他,他回答说:“三年前,我的小妹夭折,过了两夜尸体不见了,至今我都疑惑。刚才看到你的夫人,怎么和我妹妹这么相像呢?” 陶望三笑着说:“我妻子粗陋,怎么能比得上你妹妹?然而既然是同榜,情谊非常深切,何妨让你见见我的妻子儿女。” 就进入内室,让小谢穿上殉葬的衣服出来。蔡子经大惊说:“真是我妹妹!” 于是哭了起来。陶望三就详细叙述了事情的始末。蔡子经高兴地说:“妹妹没有死,我要赶紧回去,安慰父母。” 就走了。过了几天,蔡家全家都来了。后来往来就像郝家一样。 异史氏说:“绝世佳人,求得一个都很难,怎么陶望三一下子得到了两个呢!这样的事千年才一见,只有不私奔的女子才能遇到。道士是仙人吗?他的法术怎么这么神奇!如果有这样的法术,丑鬼也可以交往啊。” 第1章 缢鬼 范生在一家略显简陋的旅舍中住宿。用过晚饭后,他点燃了一支蜡烛,斜靠在床榻上,准备稍微休憩一会儿,进入一种似睡非睡的假寐状态。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婢女悄然走了进来。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些物件,小心翼翼地把包袱和衣物整齐地放置在椅子上。随后,她又从怀中掏出镜匣、簪子、梳子以及一个精致的小箱子,动作轻柔且有序地将这些一一摆放在桌案之上。一切安置妥当后,婢女未发一言,转身静静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轻微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里。 没过多久,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妇从房间的里间缓缓踱步而出。她先是款步走到放置小箱子和镜匣的桌案前,神情专注且带着几分期待,轻缓地打开了小箱子和镜匣。紧接着,她对着镜子,开始细致入微地梳理起自己的头发。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练,先是用心地盘起了发髻,随后又精心地挑选出簪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入发髻之中。完成这些之后,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不停地调整着角度,徘徊了许久,似乎对自己的发型和妆容极为在意,想要达到最为满意的效果。 就在这时,先前的那个婢女再次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房间。这一次,她的手中稳稳地端着一个装满清水的水盆,恭敬地递到少妇的面前,示意为其浇水洗手。少妇微微颔首,将双手放入水盆中,让婢女为她仔细地清洗。洗完手后,婢女赶忙递上一条干净的毛巾。待少妇擦拭完双手,婢女又动作利落地端起水盆,拿着洗漱用过的水,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随后,少妇不慌不忙地解开自己的包袱,从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条色泽鲜艳、质地精良的裙子和一件绣工精美的帔帛。这衣物崭新且光彩照人,显然是刚刚制作完成的。她的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神情,满心欢喜地将裙子和帔帛穿上身。穿好之后,她又格外仔细地掩上衣襟、提起衣领,反复调整,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完美无缺、周到妥帖。 范生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始终没有出声,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暗自揣测,认为这必定是个与人私定终身、准备私奔的妇人,所以才会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如此精心且秘密地打扮自己,想必是要去和情人相会。 当妇人梳妆打扮完毕之后,令人意想不到且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条长长的带子,神色从容地将其垂挂在房梁之上,然后手法熟练地打了一个结实的结。范生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惊讶和恐惧。 而那妇人却显得异常镇定和从容,她缓缓地踮起了双脚,优雅的动作中却透着一股决然。她将自己修长的脖子伸向那打好的结中,似乎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就在她刚刚系上带子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迅速地紧紧合上了,原本舒展的眉毛也一下子竖了起来,舌头从嘴里突兀地伸了出来,足足有两寸多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狰狞扭曲得如同鬼魅一般。 范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肝胆俱裂,他的心脏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惊恐万状地从房间里狂奔而出,一边拼命地奔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颤抖和尖锐。他将自己所见到的这无比可怕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旅舍的主人。 当他们心急火燎地一同返回房间再去查验时,却发现那妇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一般。房间里安静得让人害怕,只有那根垂在房梁上的带子还在轻轻地晃动,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旅舍的主人听了范生惊惶失措的描述,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前我的儿媳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自缢身亡的,难道刚才出现的是她?”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和难以置信,这可真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即便已经死去,却还能如此清晰地重现当时自缢的恐怖情景,这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感慨地说道:“一个人若是冤屈到了极点以至于选择以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那该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啊!然而,她生前为人的时候,或许对自己所遭受的冤屈并未有清晰的认知和反抗;死后变成了鬼,也依然没有完全的觉醒和觉悟。在这整个过程中,最让人难以忍受和忘怀的,恐怕就是束装结带准备赴死的那一刻啊。所以她在死后立刻忘掉了其他的事情,唯独对于这个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这个令人心碎的情境,还能够如此清晰而逼真地重新展现出来,这显然是她内心深处到了极点也无法释怀和忘却的。” 第1章 吴门画工 在吴门这个繁华之地,有一位以绘画为业的艺人。他对于绘制吕祖的画像,可谓是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每当他着手创作吕祖的画像时,都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在脑海中反复构思、想象,努力去捕捉吕祖那超凡脱俗的神韵,满心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幸运地与吕祖在现实中相遇。这份虔诚而强烈的心愿,如同深深扎根于他心底的种子,无时无刻不在生长、蔓延,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到夜晚的点点繁星,他的思绪从未有片刻远离过这个渴望。 在某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一群乞丐在城郊那空旷而宁静的旷野之间相聚一堂,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在这群衣衫褴褛、生活困苦的乞丐当中,有一个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破旧得不成样子,肘部的位置都毫无遮掩地裸露了出来。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尽管他身处如此困窘的境地,但其神态却神采飞扬、气宇轩昂,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非凡的明亮与坚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质,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这位画工偶然路过此地,目光在这群乞丐身上扫过的瞬间,就被这个与众不同的身影吸引住了。他越看越觉得此人的气质和神态与自己心中无数次描绘、想象的吕祖形象极其相似。怀着满心的激动与期待,他毫不犹豫地快步走上前去,紧紧地抓住那个人的手臂,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着说道:“您一定是吕祖。” 听到他如此笃定的话语,那个乞丐先是一愣,随后不禁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郊野间回荡。 然而,画工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他的内心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无误的。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整个身体伏在地上,不停地用力叩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 “砰砰” 的声响,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 那个被他认定为吕祖的乞丐,看到他如此执着和虔诚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几分感慨的神情,缓缓说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坚信,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吕祖。不过,你这般认定我是吕祖,究竟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画工听到乞丐亲口承认,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哽咽:“恳请吕祖大发慈悲,能够给予我一些宝贵的指点和教诲,让我在这尘世之中找到前行的方向。” 吕祖看着他那充满渴望和虔诚的眼神,微微动容,缓缓说道:“你能够在这茫茫人海中,透过表象认出我的真身,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一种难得的缘分。但是,此地人多眼杂,并非是适合我们深入交谈的场所。你且放心,等到夜间,我自会依照约定前来与你相见,到时再详谈。” 吕祖的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如同缥缈的烟雾一般,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画工呆呆地望着吕祖消失的方向,满心惊叹与期待,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带着满心的疑惑和对夜晚相会的憧憬,一步一回头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画工果然在睡梦中见到了吕祖那飘逸出尘的身影。吕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灵而又充满力量:“念在你一直以来心思专注、意志坚定,对我的敬仰之情犹如磐石,从未有过丝毫的动摇,始终如一,所以我特地前来与你见上这一面。然而,不得不说,你的骨子里潜藏着贪婪和吝啬的品性,这是修行之路上的巨大障碍,注定你无法踏上成仙得道的征程。不过,看在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我可以让你见一个人,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机缘。” 说完,吕祖抬起手臂,向着空旷无垠的天空轻轻一招手。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神秘的光芒从天而降,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如同踏着七彩祥云的仙女,轻盈而优雅地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这位女子身着华丽至极的服饰,那服饰的精美程度堪比高贵的嫔妃,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巧思和奢华。她那出众的容貌犹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光彩照人,令人目眩神迷;她那优雅的身姿和仪态,更是散发出一种高贵而迷人的魅力,仿佛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明亮如白昼,熠熠生辉。吕祖指着这位女子,向画工介绍道:“这位是董娘娘,你一定要用心记住她的模样,莫要忘记。” 紧接着,吕祖目光炯炯地盯着画工,问道:“如此清晰的容颜,你能记得住吗?” 画工连忙点头,回答道:“我已经将董娘娘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心中,绝不会忘记。” 吕祖微微颔首,再次郑重地叮嘱道:“千万不要忘记,这至关重要。” 不一会儿,那位美丽的董娘娘微微欠身,向吕祖和画工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她的身影如同梦幻般渐渐消失在远方。吕祖也随之挥了挥衣袖,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画工从这奇异而美妙的梦境中悠悠醒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惊叹和震撼。他依照梦中所见董娘娘那清晰而生动的模样,提起画笔,全神贯注地精心绘制了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完成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珍贵的画像收藏起来,如同守护着一件无价之宝。然而,直到此时,他仍然不明白这一系列如梦如幻的神奇经历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深刻而神秘的寓意。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转眼间,过去了数年的光阴。在这期间,画工的生活依旧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而那份对吕祖的敬仰和对那神秘梦境的回忆,也始终如一地深藏在他的心底。 有一天,画工偶然获得了一个前往京城游玩的机会。当他踏入京城这片繁华而充满机遇的土地时,恰好赶上了一件令人悲痛的事情 —— 董妃不幸离世。皇上对董妃的贤良淑德念念不忘,深深地怀念着她生前的种种美好,于是决定为她绘制一幅逼真传神的肖像,以此来寄托自己的哀思和对董妃的深切怀念。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京城中众多技艺精湛的画工们纷纷云集而来,都渴望能够获得这个为董妃绘制肖像的殊荣。他们围坐在一起,认真倾听着关于董妃容貌和神态的口头描述,然后凭借着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想象力,用心揣摩、描绘董妃的形象。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用尽浑身解数,始终都无法画出一幅能够真正捕捉到董妃神韵、令众人满意的作品。每一幅完成的画像,与董妃的真实容貌相比,总是相差甚远,无法传达出董妃那独特的气质和魅力。 就在画工也为此事感到困惑和惋惜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忽然如闪电般划过曾经那个神秘而难忘的梦境。他想起了在梦中见到的那位美丽动人的董娘娘,心中不禁暗自猜测,莫非梦中所见的女子就是众人苦苦追寻的董妃的真实模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尽管心中也充满了忐忑和不确定,他还是决定将自己之前依照梦境绘制并一直小心收藏的那幅董娘娘的画像呈献了上去。 这幅画像在宫中众人之间传阅开来,每一个看到这幅画像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叹不已的神情。他们一致认为,这幅画像与董妃本人简直如出一辙,极为神似,仿佛董妃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眼前。皇上看到这幅画像的瞬间,也被其逼真的程度所打动,龙颜大悦,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当即决定授予画工中书的官职,以表彰他为董妃绘制出如此完美画像的功绩。然而,画工却态度坚决地推辞了这一官职。他认为自己只是凭借着一个奇妙的梦境和对绘画的热爱完成了这幅作品,实在受之有愧。皇上见他推辞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勉强,便改而赏赐给他一万两黄金,以表达对他的赞赏和感激之情。 从此,画工的名声在京城如雷贯耳,一下子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京城中的贵族和外戚们听闻了他为董妃绘制出如此逼真画像的事迹,纷纷对他的绘画技艺赞不绝口。他们争相带着重金前来拜访画工,满怀期待地请求他为自己家族中的先人绘制肖像。画工凭借着自己出色的绘画才华和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凡是凭空想象临摹,每一幅作品都能够栩栩如生地展现出先人独特的容貌和气质,没有一幅画得不极为相似的。在短短十天左右的时间里,画工就凭借着自己的画笔,积累了多达几万两黄金的巨额财富。 在这众多听闻画工名声的人中,莱芜的朱拱奎曾经有幸见到过这位画工。他被画工的才华和经历所深深吸引,将这个故事传颂开来,使得更多的人对画工的传奇经历充满了好奇和敬仰。 第1章 林氏 在济南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居住着一位名叫戚安期的男子。他向来有着轻薄放纵的性格,对于狎弄妓女之事乐此不疲,仿佛沉醉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而他的妻子林氏,却是一位容貌出众、心地善良且无比贤惠的女子。尽管林氏总是以温婉的言辞劝诫戚安期,期望他能改掉这种不良的嗜好,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但戚安期却始终将这些劝告当作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毫不收敛自己的行为。 命运的车轮无情地转动着,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当时,北方的敌军如汹涌的潮水般大举入侵,济南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可怜的林氏未能逃脱厄运,被敌军无情地掳走。 在一个阴森寒冷的夜晚,当敌军于荒僻的途中兽性大发,企图对林氏行不轨之事时,林氏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勇气和智慧。她临危不惧,巧妙地假装答应敌军的邪恶要求,以稳住对方。恰在此时,敌军那把锋利的佩刀正系在床头,林氏趁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抽出那把佩刀,毫不犹豫地自刎,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扞卫了自己的清白之躯。敌军被她的刚烈举动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粗暴地将林氏的身体举起,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物品一般,随意地扔在了荒郊野外。 次日,敌军如同潮水般匆匆拔营离去,只留下一片荒芜和死寂。不久之后,有关林氏不幸身亡的传言在城中悄然传开。戚安期听到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时,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他的内心被无尽的悲痛所吞噬。怀着满腔的哀伤和对妻子的深深眷恋,他心急如焚地赶往传言中林氏所在的地方。 当戚安期终于找到林氏时,他惊喜地发现,尽管林氏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般微弱,但仍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气息尚存。那一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毫不犹豫地背起林氏那虚弱的身体,踏上了艰难的归家之路。 在戚安期的精心照料下,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氏的状况逐渐有了好转。她那原本紧闭的双眼开始缓缓转动,偶尔还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轻微的呻吟声。戚安期满怀关切与心疼,他动作轻柔地扶着林氏的脖子,用一支细细的竹管,小心翼翼地滴着水,一点一点地送入林氏的口中,而林氏也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艰难地吞咽着这维系生命的甘露。 戚安期深情地抚摸着林氏的脸庞,语气坚定而又充满温柔地说道:“亲爱的,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倘若你真的能够奇迹般地战胜死亡,那些曾经试图伤害你、辜负你的人,必定会遭到极其凶险的灾祸,上天定会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沉重的代价!” 时光在充满希望与担忧的交织中缓缓流逝,经过漫长而艰辛的半年时光,林氏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生命的执着,终于恢复到了往日的健康状态。然而,由于那夜自刎时所受的重伤,她的头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这道伤痕深深地牵制着她的颈部活动,以至于每当她试图向左转头时,都会感到钻心的疼痛和极大的不便。 但令人感动的是,戚安期对林氏的爱意不仅没有因为这些伤痕而有丝毫的减少,反而愈发深厚和浓烈,甚至远远超过了以往。自那惊心动魄的经历之后,戚安期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他彻底摒弃了过去流连于烟花柳巷的荒唐行为,将自己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林氏的身上,一心一意地陪伴在她的身旁,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对林氏的深情与忠诚。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氏内心深处的忧虑却日益加重。她自觉自己的形貌因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而有了缺陷,更重要的是,她担心自己无法为戚家延续香火。怀着对家族未来的深深担忧,林氏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主动为戚安期纳妾。然而,戚安期却坚决不同意林氏的提议,他的态度异常坚决,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岁月如梭,又过去了几年的光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林氏的肚子始终没有传来怀孕的喜讯。她内心的焦虑愈发强烈,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戚安期收纳婢女为妾,希望能借此为戚家延续血脉。戚安期却目光坚定,郑重地说道:“亲爱的,我曾经在心中立下了庄重而神圣的誓言,此生此世,绝不再娶第二个女子。此事,上有苍天为证,下有鬼神可鉴。即便我们最终真的没有后代来继承家业,那也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倘若上天不让我戚家绝后,我坚信你也不会一直到老都无法为我生育子女。” 面对戚安期的坚决态度,林氏无奈之下,只好想出了一个计策。她假托生病,故意让戚安期独自就寝,同时悄悄地安排婢女海棠睡在戚安期的床下,期望能借此促成好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林氏满怀期待地暗中向婢女海棠询问夜里的情况。然而,婢女海棠却回答说:“夫人,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林氏听了,心中充满了怀疑,她怎么也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 到了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林氏特意告诫婢女海棠不要睡在戚安期的床下,而自己则怀着忐忑的心情亲自前往婢女原本睡卧之处。过了一会儿,她敏锐地听到床上原本平静如水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有了某种不寻常的动静。林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地起身,轻手轻脚地登上床,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就在这时,戚安期察觉到了异样,警觉地询问道:“是谁?” 林氏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是我,海棠。” 戚安期一听,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这绝对不行!我曾经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违背自己的诺言。倘若回到从前,你我情投意合之时,又怎会需要你如此主动地前来呢?” 林氏听到戚安期这番坚决的话语,知晓他心意已决,无法动摇。无奈之下,她只好默默地叹了口气,悄然下床,离开了房间。那一夜,戚安期依旧独自一人在寂静中安睡。 然而,林氏并没有因为一次的失败而放弃。她又心生一计,让婢女海棠假托自己的名义去接近戚安期。戚安期躺在床上,心中却充满了疑惑。他深知自己的妻子向来恪守妇道,温柔端庄,从不肯做这种不请自来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心中顿生怀疑。于是,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对方的脖子,仔细寻找着那道熟悉的伤痕。当他发现眼前之人的脖子光滑如玉,没有任何伤痕时,他立刻明白,眼前之人并非自己的妻子林氏,而是婢女海棠。戚安期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毫不留情地大声呵斥道:“大胆婢女,竟敢如此欺骗于我,还不速速退下!” 婢女海棠被他的呵斥吓得花容失色,羞愧不已,只得匆匆忙忙地退下。 等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婢女海棠将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林氏。林氏无奈地笑了笑,她意识到此事已无法成功,于是决定尽快将婢女海棠嫁出去,以免再生事端。她对戚安期说道:“夫君啊,你也不必如此固执。倘若这次能因此得到一个男孩,为戚家延续香火,开枝散叶,难道不是一件极大的幸事吗?” 戚安期却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回答:“夫人,倘若我违背了曾经在心中立下的盟誓,必定会遭受鬼的责罚。在这种情况下,又怎能指望通过这种违背道德的方式来延续宗嗣呢?” 有一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林氏面带微笑,看似不经意地对戚安期说道:“夫君,凡是农家之人,虽然无法提前预知自己种下的庄稼是优是劣,是丰收还是歉收,但按时播种的常规却是万万不能违背的。如今,这夜晚耕种的时机已然成熟,我们也不能错过啊。” 戚安期何等聪明,他瞬间领会了林氏话中的深意,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林氏按照计划,熄灭了房间里的蜡烛,悄悄地叫来婢女海棠,让她躺在自己温暖的被子里。戚安期像往常一样,迈着轻盈的步伐进入床榻。他心情愉悦,如同往常一般开玩笑说:“佃户来了。只可惜我这农具不够锋利,怕是要辜负这片良田了。” 婢女海棠因为紧张和羞涩,心如鹿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地保持着沉默。 当两人情浓之时,行起了夫妻之事。海棠毕竟年轻稚嫩,她忍不住小声对戚安期说道:“老爷,我的私处有些肿痛,恐怕难以承受过于猛烈的动作。” 戚安期听了,心中顿时充满了怜惜与疼爱。他放缓了动作,体贴入微地关怀着海棠,尽量让她感到舒适和安心。 事毕之后,婢女海棠按照事先与林氏商量好的计划,假装起身小解,趁着这个机会,林氏迅速而又巧妙地替换了她。 从这以后,只要林氏恰逢月事期间,不方便与戚安期同房,她便会采用这样偷梁换柱的方法,让婢女海棠代替自己与戚安期行夫妻之礼。然而,戚安期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时光匆匆,如同白驹过隙。没过多久,婢女海棠的肚子渐渐地有了变化,开始显露出怀孕的迹象。林氏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为了保护海棠和她腹中的胎儿,她常常让海棠安静地坐在一旁休息,不再让她在自己面前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有一天,林氏故意对戚安期说道:“夫君啊,当初我苦口婆心地劝你收纳婢女,为戚家延续香火,可你却坚决不听。假设那天晚上冒充我的人真是我,而你又误信了与之欢好。倘若因此怀孕,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戚安期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那便留下孩子,卖掉母亲。” 林氏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不久之后,婢女海棠顺利地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林氏行事谨慎,暗中买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乳母,悄悄地将孩子抱养在了娘家,悉心照料着。 就这样,岁月悠悠,又过了四五年的时光。在这期间,海棠再次为戚安期生下了一子一女。长子名叫长生,聪明伶俐,惹人喜爱。当他长到七岁时,林氏便将他送到了外祖父家,让他在那里读书学习,接受良好的教育。 林氏对孩子们关怀备至,每隔半个月就会借口回娘家探望父母,其实是去看望自己疼爱的孩子们。 随着时间的流逝,婢女海棠的年纪越来越大,青春的容颜逐渐褪去。戚安期见此情景,也开始时不时地催促林氏,让她尽快将海棠嫁出去,为她寻一个好的归宿。林氏每次听到戚安期的催促,总是满口答应,但实际上却并未真正付诸行动,她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婢女海棠因为长时间无法与自己的孩子们相见,心中的思念之情日益浓重,每日都郁郁寡欢,以泪洗面。林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心疼海棠的遭遇,于是悄悄地为海棠梳起了妇人的发髻,精心打扮一番后,送她回到了娘家。 随后,林氏对戚安期说道:“夫君,以前你总是担心我不嫁海棠,其实在我娘家有一个品行端正的义子,我见他为人忠厚老实,便做主将海棠许配给了他。” 又过了数年,海棠所生的子女们都已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英俊潇洒。 碰巧赶上戚安期的生日,林氏提前好多天就开始精心准备。她亲自挑选食材,指挥着下人们打扫庭院,布置房间,还准备了丰盛无比的酒席,热情地等候着亲朋好友们的到来。 戚安期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心中感慨万千。他看着镜子中自己逐渐增添的皱纹和白发,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岁月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水,匆匆飞逝,转眼间我已走过了半辈子的风风雨雨。幸运的是,我们夫妻二人都还算身体康健,家中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受冻挨饿。然而,唯一让我感到遗憾和失落的,就是至今膝下无子,无人继承戚家的香火啊。” 林氏听了戚安期的这番感慨,微笑着回应道:“夫君啊,这都怪你过于执拗,当初不肯听从我的劝告。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又能怨谁呢?不过,你也不必过于忧愁。想要得到男孩,就算是两个也并非难事,何况只是一个呢?” 戚安期听了林氏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说道:“夫人莫要拿我打趣,若真能如此,那可真是上天眷顾。” 林氏笑着说:“容易,容易!” 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未大亮,林氏就早早地起了床。她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后,便命人准备好马车,匆匆前往娘家。到了娘家,林氏将孩子们一个个精心装扮起来,男孩们穿着崭新的长衫,女孩则身着漂亮的衣裙。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带着孩子们一同坐上马车,满心欢喜地往回赶。 当他们走进家门时,林氏让孩子们整齐地排成一排,齐声呼喊着父亲,并恭敬地叩头为戚安期祝寿。孩子们清脆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戚安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呆立当场,满心疑惑,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氏见状,不禁笑出声来,说道:“夫君,你索要两个男孩,我还额外为你添了一个女孩。” 接着,她拉着戚安期坐到椅子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给他听。从最初如何设计让婢女海棠与他同房,到后来海棠怀孕生子,再到如今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林氏毫无保留地一一道来。 戚安期听完,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转为欣喜若狂。他激动地说道:“夫人,你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 林氏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若是早早告诉你,只怕会让海棠断了做母亲的念想。如今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聪明懂事,难道还能再断绝她与孩子们的母子关系吗?” 戚安期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握住林氏的手说道:“夫人,你真是用心良苦,我戚安期此生能有你这样贤惠的妻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随后,戚安期赶忙差人将婢女海棠接回家里。当海棠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她看到戚安期和林氏正微笑着迎接她,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从此,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戚安期和林氏也相互扶持,相伴到老。 异史氏听闻这个故事后,不禁感叹道:“女子能有像林氏这样存心的,实在是难能可贵,真可谓是贤惠有德啊!她为了家族的延续,为了丈夫的心愿,不惜费尽心思,巧妙安排,最终成就了一段美满的佳话。如此贤德之女子,当为世人所称颂。” 第1章 胡大姑 在益都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岳于九的人。他的家中不知从何时起,遭遇了狐妖的作祟,从此陷入了无尽的困扰与烦恼之中。家里的布帛和各类器具,常常会莫名其妙地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抛扔到邻居家的院墙那边。这种情况发生得极为频繁,让岳家人防不胜防,生活被搅得一团糟。 有一次,家里精心储存了一些质地优良的细葛布,原本是满心欢喜地准备拿来裁剪制作成衣服的。最初看到那捆布卷的时候,外表看上去还和原来放置时一模一样。然而,当满怀期待地解开细看时,所有人都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这布卷的边缘看似完整无缺,可中间的部分却空空如也,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巧妙地剪去了。像这样稀奇古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屡屡发生,数不胜数,给岳家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和痛苦,一家人都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家里人被这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搞得心烦意乱,愤怒到了极点,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便忍不住破口大骂那作祟的狐妖。岳于九见状,心中担忧这样肆意的诟骂会进一步激怒狐妖,从而招致更严重的报复,于是赶忙出言制止说:“大家都小声点,千万别这么冲动。恐怕我们的骂声一旦被狐妖听到,它会因此变得更加愤怒,从而变本加厉地祸害我们家。” 谁曾想,那狐妖竟然就在房梁之上,用一种傲慢的语气大声回应道:“哼,我已经听到你们的骂声了。” 果不其然,打这以后,狐妖的作祟行为变得愈发猖獗和恶劣,岳家的日子愈发艰难,仿佛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某一天的清晨,天色还未完全大亮,岳于九夫妻两人仍在温暖的被窝中酣睡,尚未起床。就在这宁静的时刻,那可恶的狐妖再次施展了它的诡异手段,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的被子和衣服全部摄走了。夫妻俩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身子蹲在床上,又羞又恼又惊又怕,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能万般无奈地望着天空,满心悲哀地默默祈祷,祈求这狐妖能够发发善心,放过他们一马。 就在他们感到绝望和无助的时候,忽然之间,一个容貌颇为漂亮的女子宛如一阵轻烟,从窗户翩然而入。紧接着,她随手将手中的衣物扔到了床头。岳于九夫妻二人赶忙定睛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只见这女子的身材并非那种高挑修长的类型;她身着一袭绛红色的衣裳,外面还套着一件绣有雪花图案的比甲,倒是增添了几分别样的俏丽与妩媚。 岳于九见此情景,心知这女子想必与那作祟的狐妖脱不了干系,心中虽然忐忑,但还是强装镇定,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然后恭恭敬敬地向这女子深深作揖,小心翼翼地说道:“上仙啊,您既然愿意大驾光临我们这普通的人家,想必是对我们有所眷顾。我真心地期望您能够高抬贵手,别再这样肆意扰乱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了。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斗胆想认您做我的女儿,不知您意下如何?” 狐妖听了岳于九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轻蔑的神情,冷冷地说道:“哼,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的年龄可比你大多了,你怎么能如此妄自尊大,妄图让我做你的女儿?简直是痴心妄想!” 岳于九一听狐妖这么说,心里顿时一紧,但还是赶紧赔着笑脸说道:“那小的实在是唐突了。那我再次斗胆请求,能否与您结为姐妹呢?” 狐妖听了,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答应。岳于九见狐妖应允,心中大喜,赶忙让家里人都过来,嘱咐他们从今往后称呼这位狐妖为胡大姑。 就在同一时期,在颜镇的张八公子家,也有一只狐妖居住在楼上。与岳家的狐妖不同的是,这只狐妖不仅不捣乱,还常常与张家人交流对话,相处得还算和谐。有一天,岳于九偶然想起此事,便好奇地向胡大姑问道:“大姑啊,您可认识张八公子家的那只狐妖?” 胡大姑轻描淡写地回答说:“那是我家的喜姨,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岳于九一听,趁机说道:“大姑啊,您瞧瞧人家喜姨,从来不骚扰人,与主人家相处融洽。您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呢?也和我们和平共处,别再这样折腾我们了。” 然而,胡大姑对于岳于九的这番劝告根本就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像往常一样肆意骚扰岳家,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 不过,这胡大姑的骚扰行为倒也有一些特别之处。她似乎不太去过分折腾其他的家庭成员,而是专门把矛头对准了岳于九的儿媳。岳家儿媳的鞋子、袜子、簪子、耳环等物品常常会无缘无故地被扔在道路上,搞得脏兮兮的,甚至有时候还会损坏。而且,每次吃饭的时候,这狐妖总会使出令人作呕的手段,在儿媳的粥碗里偷偷埋下死老鼠或者粪便之类极其恶心的东西。岳家儿媳本就是个性格泼辣、直爽的女子,面对这样的侮辱和挑衅,她可不会忍气吞声。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怒不可遏地将碗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扯开嗓子大骂这不知廉耻的骚狐,丝毫也不向狐妖低头求饶,更不会祈祷求免灾。 岳于九看到儿媳如此强硬的态度,担心会进一步激怒狐妖,惹出更大的麻烦,只能好言好语地劝说道:“儿媳啊,你也消消气。咱们毕竟还得在这家里过日子。再说了,儿女们都恭恭敬敬地称呼胡大姑为姑姑,咱们多少也得给她留点面子。她毕竟是长辈,咱们还是尽量以和为贵,别把关系搞得太僵了。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狐妖听到岳于九这番话,不但没有丝毫的反省和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地说道:“哼,让你儿子休了他的媳妇,我来给你做儿媳,这样咱们家就能相安无事了。否则,别指望我会善罢甘休!” 岳家儿媳听到狐妖这番不知羞耻的话,气得火冒三丈,指着狐妖大骂道:“你这不知羞耻的淫狐,简直无耻至极!竟然还妄想和人争抢汉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 有一天,岳家儿媳正坐在衣箱上,整理衣物。突然间,她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浓烟从自己的臀部下面猛地冒了出来。这股浓烟来势汹汹,瞬间就将她包围其中,熏烤得她如同置身在一个炽热的蒸笼之中,痛苦不堪。她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打开衣箱查看究竟。这一看,更是让她心如刀绞。只见藏在里面的衣裳几乎都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两件,仔细一瞧,竟然都是胡大姑的衣服。 这狐妖不仅在日常生活中百般刁难岳家儿媳,还不依不饶地三番五次逼迫岳于九的儿子休掉他的媳妇。岳于九的儿子对自己的妻子情深意重,坚决不肯答应狐妖这无理的要求。过了几天,狐妖见岳于九的儿子不为所动,便再次前来催促。然而,儿子心意已决,仍然不为狐妖的威胁所动。这下可彻底激怒了狐妖,它竟然丧心病狂地用石头狠狠地砸向岳于九的儿子。儿子躲避不及,额头被砸破,鲜血如注,伤势极其严重,生命垂危,几乎就要丢了性命。岳于九看到儿子伤得如此惨重,心如刀绞,心中越发对这狐妖充满了恐惧和担忧,却又对它的恶行无可奈何,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就在岳于九一家被这狐妖搅得焦头烂额、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在西山有个叫李成文的人,此人擅长画符念咒之类的法术,据说颇为灵验。岳于九听到这个消息,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准备了丰厚的钱财去聘请李成文来帮忙降妖除魔。 李成文接到岳于九的邀请和重金聘请后,倒也没有推脱,欣然来到了岳家。他先是用极为珍贵的泥金在一块红绢上精心书写符咒,每一笔每一划都极为认真和专注,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就这样,整整耗费了三天的时间,这道符咒才终于大功告成。之后,他又找来一面镜子,巧妙地将其绑在一根长长的棍子上,拿在手里当作柄,然后开始在岳家的宅子里仔仔细细地到处照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同时,他还让一个机灵的童子跟在自己的身边,密切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并且嘱咐童子,如果看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一定要立刻报告给他,不得有丝毫的延误。 当他们走到岳家的一处院墙时,童子突然紧张地说道:“先生,我感觉这面墙好像有一只狗趴着。” 李成文一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即举起手指,在空中迅速而有力地比划着,仿佛在虚空之中画下了一道神秘的符文,将这股神秘的力量封印在那个地方。接着,他神情庄重,像那些修行高深的道士那样,迈着独特的禹步,在庭院中缓缓走动。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而神秘的咒语声在庭院中回荡,仿佛在与某种神秘的力量进行着交流和较量。就这样,李成文持续念咒很长一段时间,一刻也不敢停歇。 不一会儿,就看到家里的狗和猪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一起从不同的角落里跑了过来。它们来到李成文的面前,都乖乖地贴着耳朵,夹着尾巴,低垂着脑袋,一副极为恭顺和畏惧的样子,好像在认真聆听李成文的教诲和训斥。李成文见状,毫不犹豫地挥手说道:“去!” 这些家畜听到他的指令,仿佛得到了特赦一般,纷纷像训练有素的鱼群一样,依次有序地迅速离开了。 李成文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暂时平静而放松警惕,他继续全神贯注地念动咒语。没过多久,一群鸭子又摇摇摆摆、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李成文眉头微微一皱,再次挥手,语气坚定地说道:“去!” 这群鸭子听到他的呵斥,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立刻转身,迈着慌乱的步伐离开了。 就这样,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久之后,鸡也一群群地跑了过来。李成文目光犀利,迅速地在鸡群中扫了一眼,然后伸手坚定地指向其中一只鸡,同时大声呵斥道:“就是你!” 其他鸡听到这声严厉的呵斥,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四散奔逃,只有被李成文指着的这只鸡,独自趴在地上,双翅交叠,瑟瑟发抖,嘴里却还在大声鸣叫,仿佛在求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李成文看着这只鸡,神色严肃地说道:“哼,你这东西就是你们家里曾经做的紫姑在作祟。” 岳家的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李成文却一脸笃定地说:“别不承认,紫姑现在还在呢。” 于是,大家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终于,一起想起三年前,曾经一时兴起做过这个请紫姑的游戏,而家里那些怪异的事情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众人恍然大悟,立刻开始在宅子里到处搜寻紫姑的踪迹。最后,在马厩的梁上发现了一个用刍草精心制作的人偶。李成文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人偶拿过来,毫不留情地扔到了熊熊燃烧的火里。 接着,李成文又从怀中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酒瓻。只见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连续念了三次咒,又大声呵斥了三次。那只被认定为紫姑作祟的鸡这才战战兢兢地起身,然后径直飞跑开了。就在这时,众人竟然听到酒瓻口像人一样发出了声音:“岳四你太狠了!你给我等着,几年后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算账的。” 岳于九一听,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请求李成文把这诡异的酒瓻扔到滚烫的热水或熊熊燃烧的火里,彻底将其销毁,以免留下后患,日后再生祸端。但李成文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酒瓻收了起来,然后带着它离开了岳家。 后来,有一天,有人偶然路过李成文的住所,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墙壁上竟然挂着几十个形状各异的瓶子。仔细一瞧,那些瓶子的瓶口都被塞得严严实实的。据说,这些瓶子里装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狐妖。还有传言说,李成文会依次故意放这些狐妖出来作祟,然后借此机会接受别人的重金聘请,帮助他们降妖除魔,从而获取丰厚的报酬。他把这些狐妖当作了奇货可居的宝贝,以此来谋取巨大的私利。 第2章 细侯 在昌化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满生的文人雅士。他在余杭这个地方开设学馆,以教授学生知识来维持生计。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满生偶然涉足繁华的街市。当他缓缓经过临街的一座高耸楼阁时,毫无征兆地,一个荔枝壳忽然从上方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肩头。满生满心疑惑,下意识地抬头仰望,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只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正风姿绰约地倚靠在阁楼上,那女子容颜绝美,姿态妖冶而美妙,满生的目光瞬间被她牢牢吸引,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痴痴地注目凝视,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心醉神迷,难以自拔。 那女子察觉到满生炽热的目光,微微低头,嘴角泛起一抹动人的微笑,而后如同一朵轻盈的云彩,转身进入了屋内。 满生经过多方打听询问,终于得知这位令人心动的女子乃是娼楼贾氏之女,芳名细侯。细侯在当地声名颇高,备受众人瞩目。满生深知以自己目前的境况,想要与细侯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恐怕困难重重,难以如愿。 回到自己那简陋的书斋后,满生的脑海中如同放映着一部不停歇的影片,全是细侯那倾国倾城的面容和曼妙身姿。他冥思苦想,翻来覆去,思绪如一团乱麻,整夜都无法安然入眠,满脑子都是细侯的一颦一笑。 次日,满生再也按捺不住内心对细侯的强烈渴望,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前去投递名帖,请求与细侯相见。两人再次相见时,相谈甚欢,气氛融洽而愉悦。满生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中,愈发被细侯的才情和魅力所折服,心志也越发痴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二人。 为了能更多地与细侯相处,增进彼此的感情,满生想尽办法。他找借口向一同在余杭教书的友人借债,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凑集了若干金钱。他满怀期待地带着这些来之不易的钱财去见细侯,希望能借此打动她的芳心。在相处的过程中,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关系愈发亲密融洽。 在一个温馨而浪漫的夜晚,当两人相依相偎于枕上时,满生情难自禁,满怀深情地随口吟出一首饱含爱意的绝句赠给细侯:“膏腻铜盘夜未央,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无复行云梦楚王。” 细侯听后,蛾眉微微蹙起,神色庄重而认真,她缓缓说道:“我虽然身处这充满风尘的娼楼之中,但内心一直怀着一个坚定的愿望,那就是能够找到一位与我真心相印、同心同德之人,我愿全心全意地侍奉他,与他携手一生。您既然尚未娶妻,不知您心中觉得我是否有资格当家作主,与您相伴一生,共历风雨?” 满生听到这番真挚而深情的话语,心中如同点燃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当即连连点头,目光坚定地叮嘱细侯,与她许下了相伴一生的坚定誓言。 细侯的脸上也绽放出幸福的笑容,接着说道:“对于吟咏诗词这类充满诗意与才情的事情,我一直都心怀热爱和向往。我自认为并非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每每在无人的静谧时刻,我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效仿着那些文人墨客,创作一首属于自己的诗词。只是,我总是担心自己才疏学浅,不能立刻写出精彩动人的作品,倘若贸然尝试,恐怕会被他人听闻观看后加以无情的讥笑。倘若日后能与您相依相伴,长相厮守,还望您能不吝赐教,悉心教导我,让我在诗词的世界里有所进步和成长。” 说完,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关切,接着问道:“不知您家里的田产状况如何?” 满生没有丝毫隐瞒,如实回答道:“我家中仅有半顷薄田,用以维持生计,还有几间历经风雨、略显破旧的屋舍而已。” 细侯听后,眼中没有丝毫的嫌弃与失望,反而满怀憧憬地说道:“我若有幸嫁给您,咱们应当相互陪伴,相互扶持,长相厮守。到那时,您也就不要再如此辛苦地设馆教书了。咱们可以依靠那四十亩田来维持基本的生活所需,再用十亩田来种植黍米。我愿意用自己的双手织出五匹绢帛,如此一来,缴纳太平之税应当还有剩余。咱们可以关起门来,过着属于咱们自己的宁静而温馨的小日子。您专心研读诗书,我专心织布操持家务,闲暇的时候,咱们可以一起饮酒作乐,吟诗作对。如此这般,就算是那些拥有千户侯般荣华富贵的人家,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我们羡慕的呢!” 满生被细侯这番朴实而美好的憧憬所打动,接着问道:“那您的身价大概需要多少,才能让鸨母同意您离开娼楼,与我共度一生?” 细侯思索片刻后回答说:“依照妈妈那贪婪无度的性子,无论给她多少恐怕都难以满足她的欲望。但实际上,以我的估计,最多不过二百两银子就足够让她放人了。可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不懂得钱财的重要性,每次得到客人的赏赐和财物,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母亲,自己私下留存的少之又少。您要是能努力筹办一百两银子,超过这个数目的部分就不用过多考虑了,我自会想办法与母亲周旋。” 满生听后,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小生如今的处境颇为落寞,经济上也颇为拮据,您也是清楚的。这一百两银子对我而言,自己实在难以筹到。不过,有个同盟的好友在湖南为官,他屡次热情地邀请我过去,共商发展之计。我之前因为路途遥远,心中有所顾虑而一直未能前往。如今为了能与您早日相聚,成就我们的美好姻缘,我应当鼓起勇气,前往湖南谋划一番。估计三四个月之后,就能筹到足够的钱财归来,希望您能耐心等候我归来,莫要变心。” 细侯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点头应道:“好,我会一直等着您,哪怕海枯石烂,我心不变。” 于是,满生为了他们的未来,随即放弃了书馆的工作,满怀希望地向南出发,前往湖南。 然而,满生到达湖南之后,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发现那位曾信誓旦旦要帮助他的好友已经被免去官职,因事牵累而落魄地住在普通百姓家中,自身都难保,宦囊更是空虚,根本无法为满生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满生瞬间陷入了极度的困境之中,身无分文,难以返回余杭。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当地找了一份教授学生的工作,暂时安身立命。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满生始终未能筹够所需的钱财。就这样,三年的时光匆匆流逝,满生依然被困在湖南,无法回到余杭与细侯相见。 在这期间,满生遭遇了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有一次,他因为学生的顽劣而偶然鞭笞了一名弟子,没想到那名弟子竟然想不开,自己选择了溺水而亡。东家痛失爱子,悲愤交加,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满生身上,将他告到了官府。满生因此被逮捕入狱,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 幸好,满生平日里对待学生认真负责,关爱有加,在他的众多门生中有一位重情重义之人。这位门生怜悯老师满生是无辜受累,并无过错,时常送来一些财物和生活用品,才使得满生在狱中不至于过得太过艰苦,能够勉强维持生存。 而在余杭的细侯,自从与满生分别之后,便如同紧闭的花朵,闭门谢客,不再接待任何客人。她的母亲见女儿如此坚决,心中好奇,便询问其中的缘由。尽管细侯心意坚决,对满生的感情从未有过丝毫改变,但母亲也暂且听之任之,没有过多地加以干涉和阻拦。 就在这时,有个富有的商人听闻了细侯的美名,被她的容貌和才情所吸引,心中对她仰慕不已。于是,商人托媒人向细侯的母亲说媒,表达了自己对细侯的倾慕之情,并表示务必要得到细侯,愿意在钱财方面付出一切代价,绝不吝惜。然而,细侯对这商人毫无感情,坚决不愿意委身于他。 商人不甘心就此放弃,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借做买卖的机会前往湖南,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恭敬而小心地四处打听满生的消息。 当时,满生的案子实际上即将了结,他原本很快就可以重获自由。可这心怀叵测的商人却用大量的金钱贿赂主管官吏,使得满生被长久地禁锢在狱中,无法脱身。 商人回到余杭后,故意满脸悲伤地告诉细侯的母亲说:“唉,真是不幸啊,满生已经在狱中病死了。” 细侯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坚决不肯相信,她坚信满生一定会信守承诺,平安归来。 母亲见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女儿啊,暂且不论满生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就算他没有死,以他目前的穷困处境,你跟着他也只能过着粗布麻衣、食不果腹的清苦日子,终其一生都要为生计奔波劳累。怎比得上嫁给我为您挑选的这位富有的商人,从此过上穿锦衣华服,享受山珍海味的富贵生活呢?” 细侯却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满生虽然贫穷,但他为人正直,品德高尚,骨气清正。让我舍弃真心相爱的他,去守着这满身铜臭、行为龌龊的商人,我实在是心有不甘,无法接受。而且,这仅仅是您听来的路上传言,未经证实,哪里足以凭信!我相信满生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商人见此计不成,心中恼羞成怒,但仍不死心。他又费尽心机,转而嘱托其他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合谋假造了满生的绝命书寄给细侯,企图以此彻底断绝她的念想,让她对满生死心。 细侯收到这封伪造的书信后,心如刀绞,日夜哀伤哭泣,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母亲见女儿如此伤心欲绝,心疼不已,继续劝说道:“我自幼含辛茹苦地将你抚养长大,这份养育之恩重如泰山。你成年也已经二三年了,可给我的回报却少之又少。如今,既然你不愿意继续留在娼楼入籍为娼,又不肯嫁给这位富有的商人,那今后咱们母女俩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呢?总不能一直这样毫无指望地等下去吧。” 细侯在母亲的百般劝说和现实的无奈逼迫下,内心痛苦万分,经过长时间的挣扎和纠结,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了妥协,嫁给了商人。 商人在迎娶细侯之后,为了讨她欢心,在物质上倒是毫不吝啬。在衣服、簪环等方面,都给细侯提供得丰富奢侈,应有尽有。 一年多以后,细侯为商人产下一子。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就此平淡度过的时候,命运再次发生了转折。 不久之后,满生幸运地得到了一位曾经深受他教诲的门生的大力帮助。这位门生四处奔走,费尽周折,终于为满生洗清了冤屈,使其得以昭雪出狱。 满生重获自由后,这才知晓原来是那可恶的商人在背后使坏,用种种阴谋诡计将他禁锢在狱中,让他遭受了这许多年的苦难。然而,满生反复思索,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向来与这商人没有任何嫌隙,更无仇怨,他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加害自己。 那位出于义愤资助满生盘缠的门生,让他得以顺利踏上归程,返回余杭。 满生回到余杭后,满心欢喜地想要与细侯重逢,却听到了细侯已经嫁给商人的消息,心中极为激愤痛苦,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于是,他把自己在湖南所遭遇的种种苦难,以及被商人陷害的真相,一一详细地托付给街市上一位卖浆的老妇,希望她能帮忙转达给细侯。 细侯得知满生的悲惨遭遇后,悲痛欲绝,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愤怒。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此前的种种波折,都是商人的阴谋诡计。 在一个商人外出的日子里,细侯被仇恨和深情冲昏了头脑,毅然决然地杀死了怀中尚在襁褓的孩子,携带所有能够带走的财物,不顾一切地回到了满生的身边。 对于商人家里的服饰等物品,细侯一件也没有拿,她的心中只有对满生的爱和对商人的恨。 商人回来后,发现细侯和孩子都不见了,家中的财物也被席卷一空,愤怒得如同发狂的狮子,立刻将细侯告到了官府。 官府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对细侯的遭遇深感同情,体谅她的深情与无奈,最终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哈哈!细侯与满生这对历经磨难的有情人最终破镜重圆,他们曾经许下的盟誓之心始终不改,细侯对爱情的执着和坚定实在值得嘉许。然而,她为了回到满生身边,一定要杀死孩子的做法,实在是过于残忍和极端,令人唏嘘不已! 第3章 屠夫与狼 有一个屠夫,在结束了一整天繁忙的卖肉营生之后,挑着那略显沉重的担子,满心疲惫地踏上了归家的路途。此时,夕阳的余晖已渐渐消散,天色愈发昏暗,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幕,正缓缓地从天边笼罩下来。就在这暮色渐浓的时刻,突然,一只身形矫健的狼不知从哪个幽深的角落悄然窜出。它那双闪着幽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屠夫担子上所剩不多的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馋涎欲滴的模样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将那些肉据为己有。这只狼就如同幽灵一般,一声不吭地跟在屠夫身后,不知不觉中,竟跟着走了好几里的路程。 屠夫很快便察觉到了身后那如影随形的威胁,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恐惧如同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传遍全身。他停下脚步,颤抖着双手握紧手中那把赖以谋生的屠刀,朝着狼比划示意,试图凭借这最后的勇气吓退这可怕的猛兽。狼看到屠夫手中明晃晃的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稍稍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当屠夫以为危机暂时解除,再次鼓起勇气迈步前行时,那贪婪的狼又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那执着的劲头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屠夫的额头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心里不停地思索着应对之策:这狼如此穷追不舍,一心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担子里的肉,与其这样被它一直苦苦纠缠,时刻面临生命危险,倒不如想个法子把肉暂时舍弃,等明日一早再来取回。想到这里,屠夫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迅速行动,用钩子小心翼翼地把肉钩住,然后竭尽全力踮起脚尖,将肉高高地挂在了路边一棵大树的中间。接着,他转过身,向狼展示了那空空如也的担子,用眼神和动作示意狼,肉已经没有了。狼看到担子上空空如也,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和不甘,但最终还是停下了跟随的脚步。 屠夫见狼不再跟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中。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天快要亮的时候,屠夫怀着一丝忐忑的心情,准备去取回昨晚挂在树上的肉。当他远远地朝着那棵大树望去时,却发现树上好像悬挂着一个巨大而又形状怪异的物体,那轮廓看起来竟像是有人在上吊身亡的样子,这恐怖的景象瞬间让屠夫毛骨悚然。他的双腿仿佛被铅块重重地拖住,心怀极度的忐忑和恐惧,迟疑着慢慢地靠近那棵大树,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等到走近一看,屠夫高悬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原来是一只已经死去的狼。 屠夫定了定神,仰头开始仔细查看,只见狼的嘴里还紧紧地咬着那块原本挂在树上的肉,原来那用来挂肉的钩子在狼向上扑咬的瞬间,正好不偏不倚地刺穿了狼的上腭,使得狼被牢牢地挂在了树上,就如同鱼儿吞食鱼饵一般,挣脱不得。在当时,狼皮因为其保暖性和珍贵性,价格颇为昂贵,这张狼皮拿到市场上能值十几两金子。屠夫将这张狼皮精心处理后卖掉,所得的钱财让家里的经济状况因此稍微宽裕了一些。本想爬上树去捉鱼,却没想到狼竟会因为贪婪而遭遇这样的下场,这荒诞的一幕着实令人感到既意外又可笑! 还有一个屠夫,同样是在一个天色渐暗的傍晚时分,挑着担子匆匆往家赶。他今天的生意似乎不太顺利,担子中的肉都已经卖得精光,只剩下了一些剔完肉后剩下的骨头。在他归家的途中,不幸遭遇了两只凶狠的狼。这两只狼就像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他,而且一路跟了很远的距离。屠夫很快就发现了身后的异常,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深深的恐惧。为了摆脱这两只狼的穷追不舍,他慌乱之中把担子中的骨头扔向狼,希望能满足它们的食欲,从而放过自己。一只狼得到骨头后,似乎暂时满足了,停下不再前行,可另一只狼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依旧紧紧跟随着他。屠夫无奈之下,只好又扔出一块骨头,希望能让这只狼也停下脚步。后面那只狼得到骨头后,终于停下了,但前面那只得到过骨头的狼却又跟了上来。就这样,屠夫把担子中所有的骨头都扔完了,可这两只狼却依旧像最初那样,不依不饶地一起紧紧追赶着他,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 屠夫此刻陷入了极度的困窘和危险之中,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才能摆脱这可怕的困境。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恐惧,因为他深知,一旦稍有不慎,自己就可能成为这两只恶狼的口中之食。他担心自己前后都会受到狼的夹击和攻击,一时间陷入了绝望之中。就在他感到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他的目光扫到了田野里有一个麦场。场主人为了方便储存,把大量的柴草堆积在麦场中间,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高,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屠夫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来不及多想,急忙朝着那个麦场奔跑过去,然后迅速靠在那柴草堆下面,放下担子,双手紧紧握住手中那把略显破旧但却锋利无比的屠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两只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狼看到屠夫找到了可以防御的地方,并且手持利刃,一时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用那闪着绿光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屠夫,寻找着进攻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紧张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狼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是想到了别的办法,径直转身离开了;而另一只狼则改变了策略,它像狗一样蹲坐在屠夫的面前,一双眼睛半眯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只狼的眼睛好像完全闭上了,神情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仿佛已经放松了警惕。屠夫一直紧绷着神经,观察着狼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这只狼似乎已经放松了戒备,心中开始盘算着如何发起反击。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屠夫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他突然猛地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中的刀狠狠劈向狼的脑袋,又接连砍了好几刀,刀刀致命。那只狼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屠夫刚刚杀死了这只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只离开的狼去了哪里?他带着满心的警惕,转身看向柴草堆的后面。这一看,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另一只狼正在柴草堆里拼命地打洞,它企图从这个通道悄悄地进入,从而出其不意地攻击屠夫的背后。此时,这只狼的身子已经钻进去了一半,只露出了屁股和尾巴在外面。屠夫瞬间明白了这只狼的意图,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举起手中的刀,朝着狼的大腿用力砍去,只听一声惨叫,这只狼的大腿被砍断,倒在洞中,很快也一命呜呼了。直到这时,屠夫才恍然大悟,原来前面那只狼假装睡觉,是为了迷惑他,分散他的注意力,从而为同伴创造攻击的机会。不得不说,这狼的心思实在是太狡猾了!但是,尽管这两只狼机关算尽,却在片刻之间都被屠夫识破并杀死。禽兽的欺骗手段纵然再高明,又能有多少花样呢?这不过是给人们增添了一些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再有一个屠夫,在一个夜色深沉、星月黯淡的时刻匆匆赶路。四周寂静得让人害怕,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响。突然,一只恶狼从路边的阴影中窜出,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紧紧逼迫着他。道路旁边正好有一个夜里耕田的人留下的临时住房,那是一个用茅草和木板搭建的简陋屋子。屠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匆忙奔入房中,迅速躲在里面,希望能避开狼的攻击。 然而,那只狼并没有因为屠夫躲进屋子而放弃。它不甘心到嘴的猎物就这样逃脱,于是从草帘子中间把锋利的爪子伸了进来,试图抓住屠夫。屠夫反应极为迅速,在狼爪伸进来的瞬间,紧紧地抓住了它,用尽全身的力气,让狼的爪子无法抽回去。然而,屠夫此时虽然成功地困住了狼爪,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他只是暂时阻止了狼的进一步行动,却想不出能够将狼彻底置于死地的有效办法。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屠夫的目光在黑暗中急切地搜索着,突然,他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把不到一寸长的小刀。这把小刀在平时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此时,却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屠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灵机一动,决定用这把小刀割破狼爪子下面的皮。然后,他想起了平日里杀猪宰羊时吹猪的方法,决定冒险一试。他鼓足了勇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向狼爪的伤口中吹气。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屠夫的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吹气的声音。他一刻也不敢停歇,持续吹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感觉到狼已经不怎么动弹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用带子小心翼翼地把狼爪子紧紧地绑了起来,确保狼无法挣脱。 做完这一切,屠夫的心跳依然急速跳动,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他鼓起勇气,缓缓地走出房子查看。只见那狼已经因为他不断地吹气而胀得如同一头巨大的牛,大腿笔直无法弯曲,嘴巴大张着也合不拢,模样既怪异又可怜。最终,屠夫凭借着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战胜了恶狼,他就这么背着这只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狼,踏上了回家的路。如果不是屠夫在面对危险时能够保持冷静,迅速想出应对之策,又怎能够如此巧妙而又大胆地战胜这凶猛的恶狼呢?这三件有关屠夫与狼斗智斗勇的事情都出自屠夫之手,由此可见屠夫在面对恶狼威胁时所展现出的果敢、机智和勇敢。虽说屠夫平日里杀猪宰羊,手段或许略显残忍,但这种在生死关头所爆发出来的勇气和智慧,以及这种为了生存而展现出的坚决和果断,在对付恶狼时,却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第4章 美人首 在繁华的京城之中,有一处屋舍,其中居住着诸位商人。这屋舍的构造颇为独特,它与相邻的屋子紧密相连,二者之间仅仅隔着一道看似普通的板壁。而这板壁由于年久失修,上面有松节脱落之处,从而形成了一个个如同酒盏般大小的洞穴,这些洞穴在平日里倒也不引人注目。 就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原本平静祥和的氛围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异样所打破。正在屋中忙碌或是休憩的众人,突然瞧见一个女子的头从那板壁上的洞穴中悄然无声地探了进来。那女子的面容极为姣好,梳着精致华丽的凤髻,五官精致如画,美目流盼之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风情,真可谓是绝美之姿,令人不禁为之一惊。紧接着,在众人还未从她那惊人的美貌中回过神来之时,她又缓缓地伸出了一条手臂。那手臂肌肤洁白如玉,细腻光滑得如同羊脂美玉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光泽。 这奇异而又突然的景象,瞬间让在场的众人从最初的惊艳转为了深深的惊骇。他们的脑海中几乎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此女子如此诡异的出现方式,莫不是妖怪?在恐惧的驱使下,众人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捉住,以防可能出现的危险。然而,那女子的反应极为敏捷,就在众人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她仿佛像一条滑溜的鱼儿一般,瞬间就将头和手臂迅速地缩了回去,消失在了洞穴的另一边。 众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只能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但没过多久,那女子竟然再次出现了。她的头颅依然从那个洞穴中探出,眼神中带着一丝神秘和挑衅。可是,众人看向隔壁的房间,试图寻找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发现除了那颗美丽却又令人心生恐惧的头颅之外,其余部分皆隐匿不见。众人见此情景,心中的恐惧和好奇交织在一起,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随即一拥而上,匆忙奔过去想要捉住她。然而,那女子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和敏捷身手,就在众人即将触及她的瞬间,她又如同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众人在原地气喘吁吁,满心的惊愕和无奈。 在经过这两次的折腾之后,众人心中的恐惧和愤怒愈发强烈。其中一个较为机智果敢的商人,决定采取主动防御的措施。他悄悄寻来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然后屏声静气地埋伏在板壁下面,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洞穴,全神贯注地等待着那女子再次出现。果然,不一会儿,那女子的头又一次毫无防备地从洞穴中伸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商人瞅准这千钧一发的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挥刀朝着那女子的脖颈砍去。只听得一声清脆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 “咔嚓” 声,那女子的头瞬间与身体分离,应声而落。与此同时,一股殷红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断颈处喷射而出,溅落在地上的尘土之中,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那血腥的场面在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不寒而栗。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惊和恐慌之中。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颗滚落的头颅和满地的鲜血,大脑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思考。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如梦初醒,从极度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随后,众人手忙脚乱,神色慌张地跑去将这可怕的事情告知了房舍的主人。 房舍的主人在听到众人的描述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的心中被无尽的恐惧和担忧所占据,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为了向官府表明情况,避免可能带来的麻烦和责任,主人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双手颤抖着拿起那女子被砍下的头颅,脚步踉跄地前往官府报官。 官府在接到报案后,迅速采取行动,将诸位商人一一拘捕进行审讯。然而,在审讯的过程中,商人们的叙述却显得极其荒唐和混乱。他们或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语无伦次,或是因为对整个事件的发生感到茫然和困惑,以至于所讲述的内容前后矛盾,让人摸不着头脑,难以从中获取有价值的线索和确切的信息。 就这样,商人们在官府的大牢中被关押了长达半年之久。在这漫长而又煎熬的半年时间里,官府用尽各种审讯手段,试图从他们口中获取更清晰、更合理的供词,但始终未能如愿。商人们对于整个事件的描述依然模糊不清、漏洞百出,始终没有给出一个确切可信、能够令人信服的说法。同时,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将他们送交更高一级的官府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和裁决。 最终,官府在无奈之下,经过一番权衡和商议,认为此事证据不足,难以定罪,只好释放了这些商人,让他们重获自由。同时,为了让那女子能够入土为安,官府也派人将那女子的头颅进行了妥善的埋葬,让她在死后能够得到一丝安宁,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 第5章 刘亮采 在济南有一位名叫怀利仁的人,他讲述了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刘公亮采,据说他乃是狐仙的后世之身。 起初,刘公的父亲选择在南山之中安家落户。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一位陌生的老翁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屋舍门前。这位老翁进门之后,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姓胡。” 当刘公的父亲好奇地询问其居住之所时,老翁微笑着回答:“我就栖身于这茫茫南山之中。此山的清幽僻静之处鲜有人烟,算起来,仿佛只有你我二人于此相依为伴。也正因如此,我觉得咱们有缘能够时常相聚,一同共度这清晨的曙光与黄昏的余晖,所以今日特地冒昧前来,希望能与您结识一番。” 刘公的父亲听闻老翁这番诚恳而又充满诗意的话语,顿生好感,随即与他畅快地交谈起来。在交谈的过程中,刘公的父亲惊喜地发现,这老翁不仅思维敏捷,而且言辞流利,表达清晰准确,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心中不禁充满了欢喜与欣赏。 刘公的父亲见此情形,赶忙热情地准备了丰盛的美酒佳肴,以款待这位初次相识却又倍感亲切的来客。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推杯换盏,谈天说地,气氛融洽而又欢快。不知不觉中,老翁开怀畅饮,直至醉意朦胧,这才醉醺醺地起身告辞离去。 时光匆匆,仅仅过了一天,那老翁再次踏上了拜访的路途。这一次的重逢,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变得更加亲密无间,情谊也愈发深厚真挚。刘公的父亲满心欢喜地说道:“自从承蒙您不嫌弃,主动与我结交以来,咱们之间建立的这份情分,在我心中可以说是最为深厚和珍贵的了。只是让我感到有些困惑的是,直到现在,我依然对您的居处一无所知,如此一来,我又该从何处去询问您的日常起居情况,以便表达我对您的关心呢?” 胡翁听了刘公父亲的这番肺腑之言,脸上露出了坦诚而又坚定的神情,缓缓说道:“我既然决定与您真心相交,就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实话告诉您吧,我其实是这南山之中修行已久的一只老狐。但我与您之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前世因缘,正是因为这份特殊的缘分,我才敢鼓足勇气,大胆地与您私下交往。请您放心,我固然不能给您带来滔天的富贵和意想不到的福气,但我也绝对不会给您带来任何灾祸和麻烦。还望您能够充分相信我,不要因为我的真实身份而感到害怕或者担忧。” 刘公的父亲听完胡翁的这番真情告白,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怀疑和恐惧的波澜,反而对胡翁的坦诚更加钦佩,与胡翁之间的情谊也愈发契合,相互之间的重视和珍惜之情愈发深厚。 紧接着,他们兴致勃勃地开始叙论起各自的年龄。经过一番仔细的比较和推算,胡翁年长一些,于是胡翁便顺理成章地做了兄长。从此之后,他们往来频繁,亲如手足,情谊深厚。在日常的相处中,胡翁有时候遇到一些或好或坏的小事情,无论是福是祸,都会毫无保留地告知刘公的父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公的父亲却陷入了深深的忧愁之中。原来,他一直渴望能有子嗣传承香火,却迟迟未能如愿,为此事焦虑不已。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那胡翁忽然一脸认真地对他说道:“您不必再为此事过度烦忧,我已经想好了,应当会成为您的后代,为您延续家族的血脉。” 刘公的父亲听到这话,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这言语实在是太过奇怪和不可思议,于是连忙问道:“您身为狐仙,拥有着超凡的灵性和神秘的力量,应当是有着万年的仙寿,怎么会突然说出要成为我的后代这样的话呢?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缘由?” 胡翁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神秘和无奈,缓缓说道:“这其中的复杂缘由和深层的因果关系,不是您凭借目前的认知所能完全理解和知晓的。” 说完,胡翁深深地看了刘公的父亲一眼,便转身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就在当天夜里,刘公的父亲在睡梦中,果然见到了胡翁的身影。胡翁神情庄重地说道:“我如今已经按照约定前来了。” 刘公的父亲从这个奇异的梦中惊醒过来,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梦中的情景,就听到了屋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原来,他的夫人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后来的刘公。 刘公在家人的悉心呵护下渐渐长大。他的身材相较于常人略显矮小,但他的言辞却异常敏捷诙谐,充满了机智和幽默。而且,他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之间,都极像那胡翁,仿佛继承了胡翁的某些特质和神韵。刘公年少之时就展现出了非凡的才华和聪慧的头脑,在学问上表现出色,声名远扬。在壬辰年这样一个重要的年份里,他凭借着自己扎实的学识和出众的才华,成功地考中了进士,为家族增添了无上的荣耀。 刘公不仅在学业上有所成就,在为人处世方面更是令人称赞。他为人仗义豪爽,胸怀宽广,富有侠义精神,总是怀着一颗热忱的心,急于帮助别人解决各种困难和问题。也正因如此,他的美名传遍了四方,来自秦地、楚地、燕地、赵地等地的客人,纷纷怀着敬仰和钦佩之情,慕名而来。他们或是为了结交这位豪杰,或是为了寻求帮助和指点,把刘公的家门围得水泄不通,门前被挤得满满当当;那些卖酒卖饼的小商贩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的热闹和商机,纷纷聚集在他家门前摆摊设点。一时间,刘公的家门前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仿佛形成了一个繁华的小集市。 第6章 蕙芳 马二混,长久地居住在青州城东门之内,他以售卖面粉作为营生手段,以此来维持生计。他家境贫寒困窘,生活拮据,以至于连一房媳妇都无力迎娶,只能与母亲相依相伴,共同承受着生活的艰辛,每日都在为了生存而辛勤地劳作着。 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里,马母独自留在家里操持着各种琐碎的家务。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一位容貌绝美、气质非凡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位女子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她身上所着的是极为朴素的粗布衣裳,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然而,即便如此,她身上却仿佛自带光芒,那光芒熠熠生辉,使得她整个人光彩照人,让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马母见到这位陌生而又美丽得令人惊叹的女子,心中的惊讶犹如汹涌的波涛,瞬间将她淹没。她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地开口询问道:“姑娘,不知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温柔而甜美的微笑,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我因听闻您家儿子为人诚实厚道,心地善良,故而我满心期待且甘愿委身嫁到您家,成为您家中的一员。” 马母听到这番话,心中的惊讶瞬间化作了巨大的惶恐,她连连摆手,急切地说道:“姑娘啊,您瞧瞧您这模样,简直就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您能说出这般话语,实在是让我这老婆子受宠若惊。这恐怕会折损我们母子好些年的寿命啊!” 然而,女子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执着,她并没有因为马母的拒绝而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地继续表达着自己想要嫁入马家的愿望。马母见此情形,态度变得越发坚决,毫不犹豫地一次又一次拒绝着女子的请求。最终,女子见马母的态度如此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只好带着些许无奈和失落,暂时离开了马家。 三天的时间匆匆而过,这位女子再次出现在了马家。这一次,她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在马家久久停留,眼中充满了留恋和不舍,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离开。马母见她如此执着,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姑娘,我且问您,您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女子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回答道:“母亲,倘若您真心愿意接纳我成为您家的媳妇,我自会坦诚相告,将我的一切都告知于您。可若是您依旧坚决拒绝,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马母听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姑娘啊,我们马家不过是贫贱的佣工之家,每日为了那一点点微薄的生计,辛苦奔波,勉强度日。像您这样出众的女子,宛如那九天之上的仙子,若真嫁到我们这贫寒的家中,实在是太不相称了。而且,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并非是什么吉祥之兆啊。” 女子却似乎对马母的这番说辞毫不在意,她微笑着走到床头坐下,眼中的眷恋之情愈发浓烈,那神情是如此的殷切和真诚。马母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再次试图说服她:“娘子啊,您还是赶紧离开我们这吧。我们这贫寒的家庭,实在是承受不起您的这番美意。我只怕会因此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啊。” 女子听到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才缓缓起身,转身离开了马家。马母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悄悄地跟在女子身后窥视,只见那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西边缓缓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又过了几日,西巷中的吕媪来到了马家。她一进门,便满脸笑容地对马母说道:“马家大嫂啊,我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邻居家有个名叫董蕙芳的女子,这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心中渴望能有个温暖的家。她得知您家儿子的为人忠厚老实,便自愿想要成为您家贤郎的媳妇。您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您为何不欣然接纳呢?” 马母听了,心中虽然欢喜,但之前那神秘女子的事情让她心中仍存有疑虑,她担忧地说道:“吕媪啊,我只怕这女子或许是个逃亡之人,若是贸然接纳,恐怕会给我们家带来麻烦啊。” 吕媪听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嫂啊,您尽管放心。哪能有您说的这种事情呢?如果真的有什么差错,这所有的过错都由我来承担,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马母见吕媪如此信誓旦旦,心中的担忧顿时减轻了许多,不禁大喜过望,当即就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吕媪见马母应允,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马家。马母送走吕媪后,立刻开始忙碌起来。她满心欢喜地打扫房间,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角落都清扫得一尘不染;又精心地铺设坐席,将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盼着儿子早日归来,好去将这新媳妇迎娶进门,让这个家从此充满生机和欢乐。 就在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的时候,那位名叫董蕙芳的女子竟然不请自来,如同一片轻盈的云彩,飘然走进了马家。她一进入屋内,便恭恭敬敬地向马母参拜行礼,那起身和下拜的动作都是如此的优雅得体,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行完礼后,她面带微笑,语气轻柔地对马母说道:“母亲,我身边有两个贴心的婢女,一直跟随我左右。但因未曾得到您的允许,所以我不敢擅自让她们进来。” 马母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姑娘啊,我们母子俩一直以来都守着这破旧贫寒的房屋,过着清苦艰辛的日子。平日里,为了生计,我们辛苦劳作,所得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利润,也仅仅只能够勉强维持基本的生活。如今,新娶媳妇进门,这新媳妇娇娇嫩嫩的,不做事只吃饭,我们尚且担心难以养活。若是再加上两个婢女,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难道她们能够不食人间烟火,光吸风就能活着不成?” 董蕙芳听了马母的担忧,微微一笑,宽慰道:“母亲,您不必为此忧心。这两个婢女来了,也绝不会耗费您的钱财和粮食。她们都有自己的办法能够养活自己,绝不会给家里增添任何负担。” 马母听了,心中仍有疑虑,好奇地问道:“那这两个婢女现在何处呢?” 董蕙芳见马母发问,便轻轻呼唤道:“秋月、秋松!” 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如同有两只灵巧的飞鸟突然从天而降一般,两个婢女瞬间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董蕙芳随即就让她们伏地向马母叩拜行礼。 不久之后,马二混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疲惫地回到了家中。马母见儿子归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将这桩从天而降的喜事告诉了他。马二混听了,心中的喜悦犹如决堤的江水,瞬间涌上心头。他兴奋地跟着母亲一同走进屋内,然而,当他看到屋内那奢华无比的景象时,整个人瞬间惊呆了。只见屋内的装饰华丽非凡,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简直如同那皇宫中的宫殿一般。几案、屏风、帘幕,无一不是精美绝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马二混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景象,一时间惊讶得目瞪口呆,双脚如同被钉子钉在了地上,迟迟不敢踏入屋内半步。董蕙芳见马二混回来了,连忙轻盈地走下床边,脸上带着温柔甜美的笑容,迎上前去。马二混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女子容貌绝美,气质高雅,如同那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心中更是惊讶得无法言表,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董蕙芳见他如此惊慌失措,赶忙伸手拉住他,将他轻轻地按坐在椅子上,然后用温柔亲切的话语与他交谈起来。马二混此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惊喜和恍惚之中,神情迷离,仿佛灵魂都已经离开了身体。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如梦初醒般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出门去买些酒回来,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董蕙芳却笑着说道:“夫君,不必如此麻烦。” 说罢,她转头看向两个婢女,吩咐道:“秋月、秋松,你们去准备些酒食来。” 只见秋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皮袋子,走到门后,熟练地将袋子摇摇晃晃地摆动起来。不一会儿,她将手伸进袋子里摸索了一番,再拿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个装满美酒的精致壶和一个装满美味烤肉的盘子。刹那间,各种美食的香气四溢,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让人垂涎欲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欢喜喜地吃喝起来,气氛温馨而又愉快。吃喝完毕,一家人便准备就寝。马二混躺到床上,只觉得身下的被褥柔软舒适,仿佛置身于云朵之中。床上铺着的是华丽的花毡锦被,那温暖细腻的触感非同寻常,让他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之中。 等到第二天清晨,天色刚刚破晓,马二混从睡梦中醒来,满心欢喜地走出房门,想要再次欣赏一下屋内的奢华装饰。然而,当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外面依旧是那间熟悉而又破旧的茅草屋,与昨日屋内的奢华景象形成了鲜明而又巨大的反差。马二混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然而,无论他怎么看,事实都摆在眼前。他连忙回到屋内,将这奇怪的现象告诉了母亲。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解。马母思来想去,决定前往吕媪家中,想要从她那里探寻这其中的缘由。她走进吕媪家门,吕媪见她前来,连忙热情地招呼她坐下。马母顾不上寒暄,先是诚恳而又感激地说道:“吕媪啊,多亏了您的热心帮忙,为我家儿子说了这门好亲事。我这次来,就是特地来感谢您的做媒之恩德。” 吕媪听了,却是一脸的茫然和疑惑,说道:“大嫂啊,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已经很久没有来拜访您了,哪里有给您家儿子做媒这回事啊?” 马母听了,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吕媪听后,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大嫂,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确实未曾给您家说过这门亲事啊。” 马母见吕媪这副神情,不似作伪,心中越发困惑起来。 她又仔仔细细地将事情的经过,包括那女子的容貌、言行,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奇异之事,一五一十地再次向吕媪叙述了一遍。吕媪越听越觉得惊奇,只觉得此事充满了谜团。 最后,吕媪决定和马母一同前往马家,亲眼看一看这位神秘的新媳妇。当她们来到马家时,董蕙芳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迎接她们的到来。吕媪看着董蕙芳那聪慧美丽的模样,心中惊愕不已,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 可她左看右看,也无法分辨出这其中的蹊跷。最终,吕媪只能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些什么。董蕙芳见吕媪如此神情,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拿出一个白色的木梳,递到吕媪手中,说道:“吕媪,承蒙您一直以来的关照。我无以为报,这把木梳就送给您,权当是给您挠挠背,略表我的一点心意。” 吕媪满心欢喜地接过木梳,连连道谢。 待她回到家中,仔细端详这把木梳,却惊奇地发现,这木梳竟然变成了价值不菲的白金。吕媪又惊又喜,对这桩奇事更是啧啧称奇。 而马二混自从娶了董蕙芳这位神奇的女子为妻,家中的境况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果断地舍弃了从前卖面的旧业,转而做起了其他更为有利可图的生意。在董蕙芳的操持下,家里焕然一新,日子越过越红火。 那箱子里更是堆满了无数的貂皮锦缎,马二混可以随意取用穿着。然而,神奇的是,只要他踏出家门,这些华美的衣物瞬间就会变成普通的布衣服,但即便如此,这些衣服依然质地轻柔,温暖舒适。董蕙芳自己所穿的衣服也是如此,在家中时华丽非凡,出门则寻常朴素。 就这样,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了四五年的时光。忽然有一天,董蕙芳神情落寞地对马二混说道:“夫君,我原本是被贬谪到人间十多年的。只因与您有缘,所以才在您家暂时停留。如今,缘分已尽,我不得不与您分别了。” 马二混听了,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他紧紧拉住董蕙芳的手,泪汪汪地说道:“娘子,这几年你我夫妻情深,你怎能忍心离我而去?我定要苦苦挽留,求你不要离开。” 董蕙芳轻轻摇头,说道:“夫君,这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您还是另选一位贤良的伴侣,好生过日子,延续马家的香火。我每年都会回来看望您一次的。” 说完,董蕙芳的身影便如烟般消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二混悲痛欲绝,但生活还得继续。无奈之下,他只好另娶了秦氏为妻。 三年后的七夕节,马二混正与秦氏在屋内温馨地交谈着。忽然,董蕙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面带微笑,眼中却透着一丝落寞,说道:“新的伴侣相处得如此甜蜜欢畅,难道就真的把我这个故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马二混又惊又喜,连忙起身,眼中满是思念与眷恋,他拉着董蕙芳的手,让她坐下,急切地说道:“娘子,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怎会忘了你?今日你能归来,真是太好了。” 董蕙芳听了,眼中泛起泪光,说道:“我也放心不下你,今日送织女渡河,便趁机来看看你。” 两人互诉衷肠,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忽然,空中传来急切的呼唤声:“蕙芳!” 董蕙芳闻声,急忙起身,对马二混说道:“夫君,我得走了。” 马二混忙问:“这呼唤你的是谁?” 董蕙芳答道:“是与我一同前来的双成姐姐,她已等候多时,不耐烦了。” 马二混满心不舍,将董蕙芳送出房门。董蕙芳说道:“夫君,您能活到八十岁,到那时,我会来收您的尸骨。” 言罢,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如今,马二混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为人朴实木讷,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和能力。 异史氏听闻了这个故事,不禁感慨道:“马二混其名普通,所从事的职业也颇为低贱,董蕙芳究竟为何钟情于他呢?由此可见,仙人看重的正是他那朴实、木讷、诚实、厚道的品质。我曾经对朋友说:像我和你这样的人,恐怕连鬼狐都会嫌弃抛弃。我们与仙人相比,所差能不愧对的地方,也唯有像马二混那样的‘混’了。这‘混’并非愚笨,而是一种难得的纯粹与真诚啊。” 第7章 山神 在益都这个宁静的小城,有一位名叫李会斗的人士。在一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日子里,他怀揣着一颗对大自然充满好奇与向往的心,独自一人悠然地走进了那连绵起伏、幽深静谧的山中。 当他沿着那条蜿蜒曲折、布满青苔的山间小径缓缓前行时,耳畔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和潺潺的溪流声,仿佛大自然正在演奏着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就在他沉醉于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时,忽然,前方的一片开阔草地上出现了一幅别样的景象。只见有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面前摆放着丰盛的食物和美酒,他们的欢声笑语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欢快愉悦的氛围。 当这几个人察觉到李会斗的身影逐渐靠近时,他们原本洋溢着欢笑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更为热情和欢快的笑容。他们迫不及待地迅速站起身来,动作急切而充满诚挚,不由分说地将李会斗紧紧拉住,亲切地把他拽到他们的中间,让他稳稳当当、舒舒服服地坐下。紧接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拿起手中的酒杯,竞相热情地向李会斗递去,眼中满是期待与欢喜,希望他能一同分享这份欢乐。 李会斗带着几分好奇和惊喜,开始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情景。只见他们面前的草地上铺着一块色彩斑斓的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那些菜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有山中采摘的新鲜野果,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的果香;有精心烹制的山鸡野兔,肉质鲜嫩,香气扑鼻;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美食,错杂地陈列在一起,仿佛一幅绚丽多彩的美食画卷。 在这热烈而融洽的氛围中,大家纵情地开怀畅饮,尽情地谈笑风生。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无比欢乐的时刻里,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烦恼和忧虑。他们的笑声在山谷中回响,与鸟儿的歌声、溪流的潺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和谐的乐章。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那酒的味道略显淡薄,喝在口中还带着一丝苦涩的滋味。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他们依旧是开怀畅饮,享受着这难得的相聚时光。 就在众人酒酣耳热、兴致正浓之际,忽然,从远处那蜿蜒曲折的山路尽头,一个神秘的身影缓缓出现。随着这个身影逐渐靠近,原本轻松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只见来者的面容长得极为狭长,那脸的长度大约有二三尺左右,形状怪异得超乎想象,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奇异生物。而他头上所戴的帽子,其高度和宽度也与他那独特的脸型相互呼应,显得格外奇特,让人看了不禁心生畏惧。 众人一看到这个不寻常的身影,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嘴里大声呼喊着:“山神来了!” 这声惊呼如同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原本欢乐祥和的气氛。紧接着,他们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一般,四散逃窜,瞬间消失在了山林的深处,只留下一片凌乱的草地和散落的杯盘。 李会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他匆忙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坑洼之地。来不及多想,他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迅速趴伏下去,将自己的身体尽量蜷缩在坑洼之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李会斗趴在坑洼里,心跳如鼓,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每一秒钟都仿佛变得无比漫长,他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过了许久许久,感觉周围似乎已经安静下来,没有了任何声响,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 怀着满心的疑惑和忐忑,他开始仔细查看刚才众人饮酒作乐的地方。这一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那满桌丰盛的菜肴和飘香的美酒,此刻竟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只有一些破旧不堪的陶器,陶器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散发着刺鼻异味的尿液,让人作呕。再看看旁边的几片破碎的瓦片,上面赫然盛着几只蜥蜴,那些蜥蜴正懒洋洋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嘲笑他的惊慌失措。 第8章 萧七 徐继长,乃是临淄人士,居住在城东的磨房庄。他起初致力于攻读儒家经典,期望能够在学业上有所成就,然而最终未能如愿,未能取得显着的功名,于是便改变了人生的方向,放弃了学业,转而投身于吏职。 在某一时刻,徐继长偶然前往姻亲家拜访。在返程的途中,经过了于氏的殡宫。那是一个临近傍晚的时分,他因在姻亲家饮酒而略带醉意,当他路过此处时,竟意外地看到了一番奇异的景象。只见眼前楼阁众多,错落有致,且装饰华丽繁复。一位老者正端坐在门口,神态安然。徐继长酒后口渴难耐,急切地想要喝水解渴,于是他向老者恭敬地作揖,请求老者能给他一些水喝。老者见他如此,便起身热情地邀请他进入屋内,随后将他带入堂屋,并递给他水让他饮用。 徐继长喝完水后,顿感身心舒畅。此时,老者开口说道:“如今已是黄昏薄暮之时,路途行走艰难。不如暂且在我这里留宿一晚,待明日清晨再出发上路,不知您意下如何?” 徐继长此时也确实感到身体疲惫不堪,精力耗尽,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老者的提议,决定在此留宿。 老者见他答应,立即吩咐家人准备丰盛的酒食来款待这位客人。同时,老者还对徐继长说道:“老夫有一言,想要说与您听,还望您不要嫌弃老夫言语鲁莽。您出身于清白的门第,有着良好的声誉和名望,依我之见,咱们两家可以结为姻亲。我家中有一个幼女,至今尚未许配人家,我见您一表人才,心生欢喜,想要将她许配给您,让她成为您的妾室,不知您意下如何?还望您能大发慈悲,收留于她。” 徐继长听闻此言,顿时感到局促不安,心中慌乱不已,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老者见他犹豫不决,并未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当即派遣仆人去告知家族中的亲族成员,同时又传话让家中的女郎赶紧梳妆打扮,做好准备。没过多久,只见四五位头戴高帽、身系宽腰带,衣着庄重的人,先后匆匆赶到。紧接着,那位女郎也在精心梳妆打扮之后,款款而出。她的姿容绝美超凡,犹如仙子下凡,令人眼前一亮。 于是,众人围坐在一起,开始举行宴会。徐继长被女郎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心旌荡漾,满心只想着能够尽快与女郎就寝,共赴温柔乡。酒过几巡之后,徐继长实在无法再继续饮酒,便坚决推辞,表示自己已经不胜酒力。老者见状,便让身旁的小丫鬟引领着徐继长和女郎进入帷帐之中,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宿之所。 徐继长在帷帐之中,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女郎的家族姓氏。女郎轻声回答道:“我姓萧,在家中排行第七。” 徐继长仍不罢休,又仔细询问女郎的家族门第。女郎微微低下头,说道:“我深知自己出身卑微低贱,但我相信,若是嫁给您这样的官吏,应当不会辱没了您的名声。至于门第之事,您又何必苦苦探究追问呢?” 徐继长此时早已沉迷于女郎的迷人姿色之中,对她温柔亲昵到了极点,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其他的事情,心中也不再有任何的疑虑。 女郎依偎在徐继长的身旁,轻声说道:“此处并非长久居住之地,难以当作我们的家。我曾听闻您家的姐姐性情极为和善,想必她应该不会加以阻拦。您回去之后,只需收拾出一间屋子,我很快就会自行前往与您相聚。” 徐继长听了女郎的话,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接着,女郎将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搭在徐继长的身上,不一会儿,两人便沉沉睡去。等到徐继长一觉醒来,却发现怀中的女郎已经不见踪影。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透过松树那繁茂的枝叶,清晨的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徐继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下垫着大约有一尺厚的黍秆。他满心惊讶,带着满腹的疑惑匆匆返回家中,并将这一奇异的经历告知了妻子。妻子听后,竟也不感到惊讶,反而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为他收拾出一间屋子,在屋内安置了床榻,然后笑着关上门离开,嘴里还说着:“新娘子今晚想必就会到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充满了期待和好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妻子带着几分调皮的神情,拉着徐继长的手,一同打开房门,笑着说道:“新人莫非已经在屋里等着我们了?” 当他们走进屋内,却惊讶地看到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身着华丽的衣裳,正端庄地坐在榻上。看到他们两人进来,女子连忙起身相迎。徐继长和妻子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呆立在原地。而那女子却掩口吃吃地笑了起来,随后恭敬而又郑重地向他们二人参拜行礼。妻子很快回过神来,连忙准备饭菜,为他们举行了合卺之礼,庆祝他们的结合。 自那以后,女子每天清晨便早早起床,主动操持家务,手脚勤快,根本无需他人驱使。 有一天,女子对徐继长说道:“姐姐和姨妈们都表示想要来咱们家探望探望。” 徐继长听了,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说道:“如此仓促,恐怕难以准备妥当,如何能够好好地招待她们呢?” 女子微笑着说道:“您不必为此烦恼。她们都清楚咱们家的情况,并不富裕,所以会事先准备好饭菜和器具带来,只需麻烦姐姐帮忙烹饪一下就可以了。” 徐继长听了女子的话,觉得有理,便将此事告知了妻子,妻子听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妻子早早地起来准备做饭。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挑着酒和肉等食物前来,将担子放下后便转身离开了。妻子则忙碌地承担起厨师的工作,精心准备着饭菜。午后时分,六七个女郎结伴而来,其中年长的也不过四十多岁。大家围坐在一起,尽情地饮酒作乐,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房间。徐继长的妻子出于好奇,悄悄地趴在窗户上偷看,却发现只能看到自己的丈夫和七姐相对而坐,而其他的客人竟然都看不到。 不知不觉,北斗星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屋角。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聚会,欢快地离开了。女子送客人出门,尚未归来。妻子走进屋内查看桌上的情况,只见杯子和盘子都已经空空如也。她不禁笑着说道:“这些个婢女想必是饿坏了,吃得就像狗舔砧板一样干净。” 过了一会儿,女子送完客人回来,一进门就殷切地向妻子表示感谢。然后,她不由分说地抢过妻子手中的器具,自己动手清洗起来,还催促着妻子快去休息。妻子笑着说道:“客人来到咱们家,却让人家自己准备饮食,这说出去可真是个大笑话了。明天咱们应当另外邀请她们来,好好地招待一番,可不能再如此失礼了。” 过了几天,徐继长听从妻子的建议,让女子再次邀请各位客人前来。这一次,客人们来了之后,依旧是尽情地吃喝,好不欢乐。只是这次的宴席上,只留下了四碗菜,却没有准备筷子和勺子。徐继长感到十分疑惑,便开口询问其中的原因。众人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夫人嫌我们太过吵闹,所以特意留下这些菜,等待着有人来调解呢。” 在在座的客人中,有一个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白色的鞋子和白色的裙子,显得素雅而动人。她自称是新寡之人,女子称呼她为六姐。六姐神情姿态颇为妖艳,而且善于欢笑,能说会道。她与徐继长渐渐地熟悉起来,时常会用诙谐幽默的话语相互调笑。在行酒令的时候,徐继长负责记录,并且禁止大家说笑戏谑。然而,六姐却屡次违反规则,因此接连被罚了十多杯酒。不一会儿,六姐便满脸通红,直接醉倒在桌旁。她那娇弱的身体此刻显得慵懒无力,几乎难以支撑。 过了没多久,六姐突然不见了踪影。徐继长担心她的安危,便拿着蜡烛四处寻找她。最后,在一间昏暗的帏帐中发现了她,原来她正沉沉地睡着。徐继长靠近她,甚至接触到了她的嘴唇,她却依然毫无知觉。徐继长一时心旌摇动,忍不住用手去摸她的裤子,发现她的私处已经隆起。就在这时,席中众人纷纷呼唤徐郎,徐继长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整理好六姐的衣服。就在他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六姐的袖中有一条绫巾,于是他偷偷地将其拿了出来。 等到夜半时分,众客纷纷离席。六姐却依然没有醒来,七姐走进帏帐,摇晃着六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打着呵欠缓缓起身,系好裙子,整理好头发,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 徐继长自从经历了与六姐的这番亲密接触之后,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他想要在没人的地方展开把玩那条偷偷拿来的绫巾,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他心中怀疑或许是在送客的时候不小心遗落在了路上。于是,他拿着灯仔细地照着台阶和道路,仔细地寻找,然而却始终没有找到那条绫巾的踪迹。徐继长心中郁郁不乐,满是失落。 女子见他神情有异,便开口询问。徐继长心中有鬼,随口应付了几句。女子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别骗我了,那条巾子已经被人拿走了,你就别再白费心思寻找了。” 徐继长听了,心中一惊,见无法隐瞒,只好如实相告,并且向女子倾诉了自己心中对六姐的思念之情。 女子听了他的话,缓缓说道:“她与您并没有长久的缘分,你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徐继长不解,连忙追问其中的原因。女子耐心地解释道:“她的前世乃是妓院中的女子,而您前世是一位士人。您见到她之后,对她心生爱慕之情。然而,这段感情却被双方的父母所阻拦,您的心愿终究未能达成,因此忧郁成疾,生命垂危。在临终之前,您派人传话给她,说道:‘我已经命在旦夕。但如果您能来,让我摸一下您的肌肤,那么我死也没有遗憾了!’她被您的这番深情所感动,于是答应了您的请求。只是恰好因为有事缠身,未能马上前往。等到过了一夜,她赶到的时候,您却已经去世了。所以,这一世你们之间只有这摸一下的缘分。超过这个限度,就不是你们所能够期望的了。” 后来,徐继长的妻子设宴再次邀请各位女子前来相聚,然而这一次,只有六姐没有到来。徐继长心中怀疑是女子嫉妒,从中作梗,因此对女子颇有埋怨之意。 女子有一天对徐继长说道:“您因为六姐没有来的事情,胡乱地怪罪于我。她实在是不肯来,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八年的深厚感情,然而现在却即将面临分别。不过,我会为了您尽力去谋划,以解除您之前心中的疑惑。她虽然不肯来我们家,但难道能禁止我去她家拜访吗?我决定登门去找她,或许人定胜天,能够改变这一切也说不定呢。” 徐继长听了女子的话,心中大喜,高兴地听从了她的安排。 女子拉着徐继长的手,两人的身体轻飘飘地,仿佛脚踏虚空一般,很快就来到了六姐的家中。只见她家有着用黄色的砖铺成的宽广堂屋,门户曲折幽深,与初次见到时的景象并没有什么不同。六姐的岳父岳母一同出来迎接,说道:“我那笨拙的女儿长久以来承蒙您的关爱和照顾,我们因为年老体弱,疏于对女儿的关心和对您的问候,还望您不要怪罪。” 说完,便立即摆开筵席,邀请众人一同聚会。 女子在席间询问各位姊妹的情况。六姐的母亲说道:“她们各自都回自己家去了,如今只有六姐还在。” 说完,便叫丫鬟去请六娘子过来。然而,过了很久,六姐都没有出来。女子只好亲自进去将她拉了出来。六姐出来之后,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全然不像之前那般诙谐活泼。 过了一会儿,六姐的老者和老妇人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女子看着六姐,略带埋怨地说道:“姐姐您如此高傲自重,害得别人都来埋怨我!” 六姐微微一笑,说道:“那个轻薄的男子,怎么适合与我接近呢!” 女子见她如此,便拿起两人喝剩的酒杯,强行让他们交换着喝,说道:“你们的嘴唇都已经接触过了,现在还在这里装什么样子呢?” 又过了一会儿,七姐起身离开。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徐继长和六姐两人。徐继长见状,急忙起身向六姐逼近,想要与她亲近。六姐则婉转地抵抗着,试图躲避。徐继长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他拉住六姐的衣服,长跪着哀求她。渐渐地,六姐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不再抗拒。于是,两人携手一同进入房间。 就在徐继长刚刚解开六姐短袄的扣子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和嘶叫声,同时还有火光射进门里。 六姐大惊失色,急忙推开徐继长说道:“祸事突然降临,这可如何是好!” 徐继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慌乱不已,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此时,那女郎早已逃窜得无影无踪。徐继长满心惆怅,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而,不过片刻,房屋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十几个猎人手持猎鹰、操着利刃来到此处。他们惊讶地询问徐继长:“什么人竟敢在夜里藏匿于此?” 徐继长赶忙借口自己迷路了,并告知了猎人们自己的姓名。其中一人问道:“刚才我们在追捕一只狐狸,你可曾见到?” 徐继长赶忙回答说:“未曾见到。” 猎人们仔细辨认这个地方,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于氏的殡宫。徐继长得知后,心中满是怏怏不乐,只得无奈地回去了。 从那以后,徐继长心中尤其希望七姐能够再次到来。早上看到鸟雀欢叫,他心中感到欣喜,认为这是七姐即将到来的好兆头;晚上看到灯花闪烁,他也满心期待,以为是七姐归来的信号。然而,最终却始终没有七姐的任何消息。 这个故事乃是董玉玹所讲述的。 第9章 乱离 学师刘芳辉,乃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他有一个妹妹,生得亭亭玉立,温婉贤淑,早已与戴生定下婚约,连出嫁的良辰吉日都已精心择定。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万事俱备、只待佳期的关键时刻,北兵悍然入侵,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打破了原本的宁静与祥和。 刘芳辉的父兄目睹这兵荒马乱的惨状,心中充满了忧虑和恐惧。他们深知,在这战火纷飞、秩序混乱的时刻,家中的女眷和年幼的孩子极易成为逃生路上的沉重负担,甚至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经过一番紧急而又痛苦的商议,他们最终决定先将妹妹精心梳妆打扮,务必让她以最美好的姿态送往戴家,完成这桩婚姻大事。 可命运似乎存心捉弄这一家人,他们还未来得及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一群乱兵便如洪水猛兽般汹涌闯入。刹那间,原本还算安宁的刘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之中。刘家父子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顿时惊慌失措,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拼命逃窜,只求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线生机。 可怜的刘女,在这一片混乱中,被一个牛录无情地掳走。自此,她的命运陷入了未知的黑暗深渊。 在跟随牛录的日子里,刘女每日都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然而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这个牛录对她竟然始终保持着应有的尊重,丝毫没有轻薄非礼的举动。每到夜幕降临,牛录总会体贴地为她安排另外一张干净的床榻,让她能够安心休息。而且,在饮食方面,对她的供奉也十分用心,不仅食物丰富多样,而且品质上乘,可谓是关怀备至。 就在这样看似平静却又暗藏波澜的日子里,有一天,牛录又从外面掳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这少年的年龄与刘女相差无几,其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文雅之气。牛录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后,目光坚定地对他说道:“我这一生,征战沙场,漂泊半生,却始终膝下无子。如今,我见你聪明伶俐,气质不凡,心中便有了一个想法,打算让你来继承我的家业,延续我的血脉,将我一生的心血传承下去。不知你意下如何,是否愿意担此重任?” 少年在这突如其来的抉择面前,心中虽有一丝犹豫,但想到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份依靠,还是忙不迭地点头,唯唯应承。 牛录见少年应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紧接着,他又转过头来,指着身旁的刘女对少年说道:“倘若你愿意接受我的安排,那么我便将这个温婉美丽的女子许配给你做妻子。从此以后,你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共度这乱世的风风雨雨。” 少年听到这番话,心中不禁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听从牛录的安排。 于是,在牛录的安排下,少年与刘女被安排在了同一张床榻上。起初,两人心中都充满了羞涩与紧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彼此性情相投,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在这艰难的岁月里,两人相互慰藉,彼此温暖,共同分享着生活中的点滴欢乐,那温馨的场景仿佛让人忘却了外界的战火纷飞和动荡不安。 待到夜深人静,两人并肩躺在枕上,在这静谧的氛围中,他们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开始敞开心扉,互诉衷肠。在交流的过程中,他们各自道出了自己的姓氏。这一交流,犹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少年竟然就是他们日思夜想、期盼已久的戴生。 在遥远的陕西,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官员,肩负着盐官的重要职责。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和局势的动荡,他的家眷未能跟随在他的身边。恰恰在这个时候,一场名为姜镶之乱的风暴骤然爆发,他的故乡瞬间沦陷,成为了盗贼横行、混乱不堪的凶险之地。在这兵荒马乱的局势下,通信完全中断,音信隔绝,他对故乡亲人的安危一无所知,心中充满了焦虑和担忧。 经过漫长而艰难的等待,终于盼来了叛乱被平定的好消息。这位官员迫不及待地派遣人手回到故乡,去探寻家中亲人的状况。然而,派去的人带回的消息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那人禀报说,故乡历经战火的摧残,如今已是百里之内荒无人烟,一片死寂,所有熟悉的景象都已不复存在,根本无处可以打听具体的消息,更无法得知亲人的下落。 正巧在这个时候,这位官员接到了回京复命的紧急指令。在他的手下,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班役,此人命运多舛,妻子不幸亡故,而他自己又因贫困潦倒,根本无力再娶一房妻子。官员心地善良,见老班役如此凄惨,心生怜悯,慷慨地送给他一些银两,让他拿着这些钱去买一个媳妇,也好在这乱世之中有个伴儿,相互扶持,共度艰难时光。 当时,刚刚凯旋而归的大军带回了数量众多的俘获的妇女。这些可怜的女子被无情地推到集市上,每个人的头上都插上了草标,如同牛马一般被明码标价,等待着买家的挑选。老班役怀揣着官员赏赐的银两,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这个充满悲伤和无奈的集市。 他站在人群中,目光扫过一个个面容憔悴、眼神绝望的女子。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带的银两数量有限,实在是少得可怜,根本不敢去询问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财力无法承受她们的价格。 在众多待选的妇女之中,有一个老妇,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她依然保持着整洁干净的仪态,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坚韧和淡定。老班役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朴实和安稳,心想,与其追求那些遥不可及的年轻美貌,不如选择这样一个能与自己踏实过日子的人。于是,他下定决心,用手中不多的银两将这个老妇赎了回来。 老妇被领回之后,坐在简陋的床上,目光紧紧地盯着老班役的脸,努力辨认着。突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开口说道:“你不就是某班役吗?” 老班役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刚刚被自己赎回来的老妇竟然会认识自己。他满脸疑惑,急忙问道:“您怎么会认识我?” 老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慨,缓缓回答道:“你曾经在我儿子手下服役,为他尽心尽力地做事,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老班役听了,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万万没想到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跑去将这个惊人的发现报告给了官员。 官员听闻此事,急忙赶来辨认。当他看到老妇的面容时,瞬间泪如泉涌,因为眼前的老妇正是他日思夜想、以为早已生死未卜的母亲。官员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同时也为母亲所遭受的苦难感到痛心,当即决定加倍偿还赎金,以弥补母亲所受的委屈。 老班役因为得到了官员丰厚的赏赐,手中的钱变得绰绰有余,多到用不完。于是,他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不再打算娶这个老妇为妻。他再次来到集市,希望能找到一个更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子。 这一次,他的目光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所吸引。这妇女虽然不再青春年少,但她的风度气质超凡脱俗,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老班役被她深深吸引,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银两将她赎了回来。 刚要离开集市,那妇女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着老班役,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终于,她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不就是某班役吗?” 老班役再次被这意外的询问惊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问道:“您怎么也认识我?” 妇女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在我丈夫手下服役,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老班役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不敢有片刻耽误,赶忙领着妇女去见官员。 官员看到这个妇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仔细辨认着妇女的面容,发现竟然真的是自己失散已久的夫人。一时间,所有的思念、痛苦和喜悦都涌上心头,官员再次悲痛得放声大哭。 就这样,在这充满奇迹和惊喜的一天里,母亲和妻子先后与官员重逢,一家人得以团圆。官员沉浸在这巨大的喜悦之中,高兴到了极点。他深知这一切的来之不易,也感激老班役在其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为了报答老班役,官员毫不犹豫地拿出一百两银子,为老班役精心挑选并娶回了一个漂亮的媳妇,让他也能在这乱世中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温暖。 这一系列令人称奇的巧合和美好的结局,想必一定是这位官员平日里积德行善,广结善缘,其高尚的品德和慈悲的心怀感动了上天,所以连鬼神都为之动容,特意安排了这样令人惊叹的相聚和圆满的结局。可惜的是,讲述这个故事的人在兴奋之余,竟然忘记了这位官员的姓名,实在是一大遗憾。也许在陕西当地,会有人能够清晰地记得这段传奇故事的每一个细节,包括这位官员的具体身份和相关信息。 异史氏听闻此事,不禁感慨万千,说道:“在这样如同烈火焚烧昆仑山般的巨大灾难之中,玉石俱焚,好坏混杂,确实难以清晰分辨。然而,像这位官员的这一家,能够在如此艰难的乱世中奇迹般地相聚团圆,实在是令人感叹命运的神奇和不可捉摸。想那董思白的后代,如今竟然仅剩下一个孙子,而且连供奉祭祀都无法正常进行,这无疑是朝廷官员们的失职和悲哀啊。这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悲叹不已!” 第10章 豢蛇 在泗水那连绵起伏、幽深静谧的群山之中,一直以来都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禅院。这座禅院四周荒僻,没有任何村落与之相邻,仿佛被世界遗忘在这偏僻的角落。也正因如此,这里平日里罕有人至,只有一位道士选择在此栖居清修。 然而,外界却流传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有人言之凿凿地声称,这座禅院里隐藏着为数众多、体型巨大且令人胆寒的蛇。这样的传言一经传播,便使得那些原本对这座禅院充满好奇的游客们,都被恐惧所笼罩,再也不敢轻易涉足此地。 有那么一天,一位怀揣着满腔热忱与勇气的少年,为了进山猎捕老鹰,独自一人踏入了这片山林。他越往山的深处行进,就越是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烟火。当夜幕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帷幕,缓缓地笼罩了整个山林,少年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迷失在这茫茫大山之中,且找不到一处可以让他安心过夜、遮风挡雨的栖息之所。 就在少年感到彷徨无助、满心绝望之时,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 那座神秘的寺院在远处若隐若现。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少年毫不犹豫地朝着寺院的方向疾步奔去。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寺院门口,道士看到这位不期而至的少年时,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赶忙说道:“居士啊,您究竟是从何而来?如此深夜,此地偏僻危险,实在是出人意料。所幸您没有被我那些特殊的‘徒儿’们抢先发现!” 言罢,道士赶忙热情地将少年迎进屋内,请他坐下歇息,紧接着便手脚麻利地为他准备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粥饭,好让他能尽快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少年心怀感激,接过碗筷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而,他还没吃上几口,突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 “沙沙” 声传来,一条令人胆战心惊的巨蛇缓缓地爬进了屋内。这蛇的身躯极其粗壮,粗略估计足足有十多围之粗,它高昂着头颅,那充满威慑力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坐在桌前的客人。它那怒睁的双眼,犹如闪电般令人心悸,仿佛能瞬间将人的灵魂都给冻结。客人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淹没了他的整个身心,让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道士见此情景,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惊叹的镇定。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掌,用力地击打在蛇的额头之上,同时大声而严厉地呵斥道:“去!” 那巨蛇似乎对道士的威严有着本能的敬畏,它乖乖地低下了那高昂的头颅,缓缓地朝着东屋的方向爬去。它那蜿蜒曲折的身躯在屋内缓缓地移动着,每前进一寸都显得如此缓慢而沉重。过了好一会儿,它那庞大而冗长的身躯才终于全部进入了东屋。然而,它那粗壮的身躯在屋内盘绕着,几乎将整个房间都填得满满当当,只留下极小的空间。 客人刚刚从极度的恐惧中稍稍缓过一口气来,可还没等他完全平复心情,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刚刚战战兢兢地重新坐下,又有一条蛇悄无声息地爬了进来。这条蛇相较于之前的那条巨蛇,体型略小一些,但也依旧令人望而生畏,大约有五六围粗。它一看到屋内的客人,便立刻停住了继续前进的身形,像之前那条蛇一样,不停地眨着眼珠,吐着细长的舌头,口中发出 “嘶嘶” 的声响,一副蓄势待发、准备攻击的可怕样子。道士再次毫不留情地出声呵斥,声音中充满了威严与不可抗拒的力量。这条蛇似乎也感受到了道士的坚决,只好乖乖地按照指令爬进了屋内。 此时的屋内,因为两条大蛇的先后闯入和盘踞,已经变得拥挤不堪,几乎没有了可供客人安睡的空间。第二条蛇的一半身躯高高地绕在房梁之上,它那细微的动作都使得墙壁上的土不停地簌簌掉落下来,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客人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之中,内心的恐惧愈发加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整个夜晚,他都在极度的恐惧和担忧中度过,精神高度紧张,眼睛不敢合上片刻,生怕一闭眼就会遭遇不测。 终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了黑暗,洒在了这片充满恐惧的土地上。少年实在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煎熬,天刚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如同噩梦般的地方。道士显然理解他的急切心情,亲自送他出门。 当他们一同迈出屋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客人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只见墙上和台阶下,到处都是或大或小的蛇。有的蛇身形如同盎盏般大小,它们或缓慢地爬行,或静静地卧着,姿态各异。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蛇一看到有生人出现,都立刻竖起了身子,纷纷张开那血盆大口,露出尖锐而锋利的牙齿,眼神中充满了凶恶与贪婪,呈现出一副要将客人瞬间吞噬的恐怖模样。 客人被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他紧紧地依靠着道士的胳膊肘,仿佛那是他在这可怕世界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半步都不敢离开。道士则表现得十分镇定,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着客人,步伐稳健而谨慎,时刻留意着周围蛇的动静。一直将他送出了山谷口,远离了那座充满危险与未知的寺院,客人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怀着满心的惊恐和后怕,匆匆向道士道谢后,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程,仿佛身后有无数的恶魔在追赶。 我的家乡有一位曾经在中州游历并做客的人,他在那段旅程中,有过一段颇为奇特且令人心惊胆战的经历。当时,他借住在一座名为蛇佛寺的地方。寺中的僧人对他十分热情,特地为他精心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其中,有一道肉汤引起了他的注意。这肉汤味道极为鲜美,令人唇齿留香。然而,汤中的食材形状却有些奇怪,一段段的都是圆形的,看起来很像鸡脖子。客人满心疑惑,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忍不住询问身旁的寺僧:“这汤如此美味,可杀鸡怎么会有这么多形状相似的脖子呢?” 寺僧听了他的疑问,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这其实并非鸡脖子,而是蛇段。” 客人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恶心感涌上心头。有的人甚至受不了这样的冲击,直接夺门而出,在外面呕吐不止。 等到夜幕降临,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客人躺在床榻上,尽管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但白天的那番对话始终在他的脑海中萦绕,让他难以入眠。就在他思绪纷乱之时,突然,他感觉到胸口上有一阵轻微的蠕动。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着那蠕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着伸手往胸口摸去,这一摸,让他的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 竟然是一条冰冷且滑腻的蛇。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顿时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起身,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 他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厉,瞬间打破了寺院的宁静。这时,一位僧人不慌不忙地起身,听到客人的描述后,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或紧张,只是平静地说道:“这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说完,僧人便从一旁取来火把,点燃之后,照亮了四周的墙壁。 客人顺着火光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只见大大小小的蛇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墙壁,它们或盘绕,或悬挂,姿态各异。再低头看向床榻的上下,也都是蛇的身影。有的蛇甚至就在他的被褥旁边缓缓蠕动,那场景简直如同置身于噩梦之中。 第二天,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在这座寺院时,客人依旧沉浸在昨夜的恐惧之中,精神恍惚。僧人见他如此,便决定带他去佛殿,希望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 当他们一同走进佛殿,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客人的目光很快就被佛座之下的一口巨大深井所吸引。井里有一条极为粗壮的蛇,那蛇身粗得如同巨大的瓮一般,让人望而生畏。蛇缓缓地探出脑袋在井边,却又似乎有所顾忌,没有完全爬出井口。 僧人点燃火把,小心翼翼地往井里探去,以便能看得更加清楚。借着火把的光亮,客人看到井内的景象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井内蛇子蛇孙不计其数,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数量之多,恐怕数以百万计。它们相互缠绕、蠕动,形成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蛇的家族群体。 僧人望着井中的蛇群,缓缓地开口说道:“过去,这些蛇常常肆无忌惮地爬出井口,为祸人间,给附近的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后来,佛祖慈悲为怀,以无边的法力坐在上面镇压它们。自那以后,这祸患才得以平息,百姓们也终于过上了相对安宁的日子。” 第11章 雷公 在亳州这个宁静的小城,生活着一位名叫王从简的普通百姓。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日子里,王从简外出办事,家中只留下他的母亲在屋内操持家务。 这一天,天空中飘起了丝丝小雨,原本明亮的世界逐渐被昏暗阴沉的氛围所笼罩。王从简的母亲坐在屋内,手中或许正忙着一些针线活,又或许在整理着家中的杂物。 就在这时,一件超乎寻常的事情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王从简的母亲不经意间抬眼,竟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身影破窗而入。那是雷公,只见其身形威武,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巨大而沉重的铁锤,背后的翅膀有力地振动着,带起一阵疾风。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王从简的母亲瞬间呆若木鸡,心中被极度的惊骇所填满。她的双眼因为恐惧而瞪得极大,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但仅仅是一瞬间,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做出了反应。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王从简的母亲顾不上多想,她慌乱地伸手抓起身边一个装满便溺的容器,毫不犹豫地将其中的脏污之物一股脑地朝着雷公泼洒过去。 那雷公原本气势汹汹,自信满满,根本没有料到会遭遇这样的攻击。被这突如其来的便溺泼中后,它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一把无形的、极其锋利的刀斧狠狠击中。它那原本威严的面容瞬间扭曲,痛苦和惊愕的神情交织在一起。 紧接着,雷公试图转身逃离这个让它遭受奇耻大辱的地方。它拼命地振动翅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飞离,每一次的振翅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然而,命运似乎在这一刻跟它开了个玩笑,尽管它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依然无法挣脱此刻的困境。 雷公在庭院里不停地挣扎翻滚,它的动作起初还带着几分力量和决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无力和绝望。它的身体失去了平衡,一会儿倒向这边,一会儿又滚向那边,原本整洁的庭院被它折腾得一片狼藉。 它口中发出的嗥叫声低沉而又凄惨,如同愤怒的老牛在怒吼。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不甘,仿佛在向苍天控诉这不公的遭遇。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乌云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不断地堆积、压低。原本还在高空的云层,逐渐地向下降落,慢慢地竟然与屋檐几乎齐平。那厚重的乌云仿佛要将整个房屋压垮,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乌云之中,传来萧萧的声响,犹如一群骏马在嘶鸣。这声音与雷公痛苦的嗥叫声相互交织、呼应,使得整个场景愈发显得阴森恐怖、诡异万分。 就这样,时间在这令人胆战心惊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随后,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骤然间变成了暴雨倾盆。那密集的雨点如同无数支利箭,从天空中倾泻而下。强劲的雨水形成了一道道水幕,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冲击着大地。 而那落在雷公身上的雨水,仿佛是上天派来拯救它的使者。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它的身躯,将它身上那些被泼上的恶浊之物一点一点地冲洗干净。 终于,经过雨水的冲刷,雷公身上的污秽被全部洗净。它重新感受到了力量的回归,原本狼狈的模样渐渐消失,威严的气息再次浮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响,雷公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瞬间划破长空,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只留下那还在不停颤抖的房屋和惊魂未定的王从简的母亲。 第12章 菱角 胡大成,乃是土生土长于楚地的一位翩翩少年。他的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佛教的忠实信徒,对佛祖怀着深深的敬仰与虔诚,长年累月地在佛前供奉香火,这份笃信在她心中犹如熠熠生辉的明灯,照亮了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胡大成每日都会踏上前往私塾的求学之路,而那庄严肃穆的菱角观音祠,恰好就位于他的必经之途。每一次,他的母亲都会怀着无比的庄重与敬畏,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嘱咐他:“儿啊,当你路过菱角观音祠之时,切记一定要踏入祠内,虔诚地叩头行礼,以表达咱们对神灵的深深敬意和尊崇。” 在一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着垂柳的宜人日子里,胡大成如往常一样,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步伐轻快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当他经过那座熟悉而又神秘的菱角观音祠时,祠内传来的欢声笑语让他不由得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只见祠内的空地上,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正拉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幼童,在明媚的阳光下嬉笑玩耍。少女那如丝的秀发刚刚能够遮住她那纤细而优美的脖颈,微风轻轻拂过,几缕发丝随风飘动,更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她那如花的笑靥、婀娜的身姿,以及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独特风致,仿佛是春日里绽放得最为绚烂的花朵,清新脱俗而又迷人至极。当时的胡大成年仅十四岁,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的美好时光。看到如此美丽动人的少女,他的心中不禁如小鹿乱撞般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爱与倾慕之情。于是,他怀着忐忑不安却又充满期待的心情,鼓起勇气向少女询问道:“敢问姑娘您芳名何许?” 少女听到他的询问,先是微微一愣,那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明媚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地回答道:“小女子乃是祠西焦画工家的女儿,名叫菱角。不知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胡大成听到她那宛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了几分,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姑娘如今可曾许配人家?” 少女听到这个问题,白皙的脸颊瞬间如天边的晚霞般泛起了一抹娇艳的红晕,她羞涩地低下头,犹如一朵不胜凉风娇羞的水莲花,轻声说道:“这等婚姻大事,小女子自己实难做主。” 然而,她那明亮如星的眼眸,却悄悄地上下打量着胡大成,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丝丝情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对胡大成的别样好感。胡大成见此情景,心中知晓此时不宜再多言,于是便彬彬有礼地向少女拱手作别,怀着满心的欢喜与眷恋转身离开了观音祠。少女却在他身后追了几步,然后远远地向着他的背影喊道:“公子,崔尔诚乃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若是能请他来做媒人,此事或许便能成功。” 胡大成听了少女那充满期待与暗示的话语,心中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道:“好,多谢姑娘告知。” 想到少女的聪慧伶俐、美丽动人以及那含情脉脉的眼神,胡大成就如同怀揣着一件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中。他的心中,从此便装满了少女的倩影,对她的倾慕之情也如同春日里的藤蔓,日复一日地疯长蔓延。 回到家中,胡大成再也无法抑制内心那如汹涌波涛般涌动的情感,他迫不及待地向母亲倾诉了自己在菱角观音祠中与少女相遇的浪漫经过,以及自己对少女那如痴如醉、难以自拔的深深喜爱之情。母亲向来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疼爱有加、关怀备至,她深知儿子的心思,唯恐违背了他的意愿会让他伤心难过、郁郁寡欢。于是,母亲赶忙央求崔尔诚前去焦家为儿子做媒。然而,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想象中那般一帆风顺。焦画工对于胡家提出的聘礼钱财等诸多要求,认为过于奢华繁重,甚至一度态度坚决地想要拒绝这门亲事。好在崔尔诚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他不遗余力地向焦画工称赞胡大成出身清白的家族,品行端正、温文尔雅,且在当地素有才华横溢、勤奋好学的美名。焦画工听了崔尔诚的一番发自肺腑的美言,又经过深思熟虑,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门亲事。 胡大成有一位伯父,因年老且膝下无子,为了生计,不得不背井离乡,在遥远的湖北谋得了一份教职。不幸的是,其妻子在任所因病突然离世,这一噩耗犹如晴天霹雳,瞬间让整个家族陷入了悲痛之中。胡大成的母亲心疼兄长中年丧偶,又无人在旁悉心照顾,便派遣胡大成前往湖北奔丧,以尽家族的责任和孝道。几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胡大成原本打算在处理完丧事之后,便尽快启程返回故乡。怎料命运多舛,就在他准备动身之际,伯父竟也因病与世长辞,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胡大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胡大成无奈之下,只好在湖北继续滞留,一边处理伯父的后事,一边等待着局势的好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局势愈发动荡不安。恰好此时,有一股强大而凶残的寇贼势力占据了湖南一带,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致使道路阻塞、通信断绝。胡大成独自一人被困在湖北,与家乡的亲人失去了联系。在这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他举目无亲、形单影只,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每一天都在对家乡和亲人的无尽思念中煎熬度过。 在这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的艰难日子里,有一天,一个年约四十八九岁的老妇人出现在了胡大成所在的村子里。她面容憔悴、神色疲惫,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沧桑与落寞。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到太阳渐渐西沉,染红了半边天,她一直在村子里徘徊不定,迟迟不愿离去。她逢人便主动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如今这战乱纷飞,天下大乱,我一个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老妇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无处可去。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只想把自己卖了,只求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有口粗茶淡饭得以果腹。” 听到她这番悲切欲绝的话语,有人不禁心生怜悯,好奇地询问她的身价究竟几何。老妇人却一脸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不屑做别人家低三下四、任人驱使的奴仆,也不愿成为他人传宗接代的工具。我所求的,只是有一个能真心实意把我当作母亲来尊敬、奉养的人,只要能满足这个条件,我便心甘情愿地跟他走,至于价钱,我一概不计较。” 老妇人的这番话语一出口,周围的人们都不禁摇头轻笑,只当她是在痴人说梦,说些不切实际的胡话。胡大成听闻此事后,也怀着几分好奇和同情前来查看。当他看到老妇人的面容时,心中不禁微微一颤。那老妇人的眉眼之间,竟有一两分与自己的母亲有相似之处。这一瞬间的相似,犹如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胡大成内心深处那扇对母亲的深深思念和牵挂之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切与思念之情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漂泊在外,身边连一个能为自己缝补衣裳、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亲人都没有,胡大成的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怜悯与同情之情。于是,他没有过多的犹豫,诚挚地邀请老妇人随他回家,并郑重其事地表示自己愿意以儿子的礼节来对待她。老妇人见胡大成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心中不禁欢喜万分,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回到家中,老妇人仿佛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中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和温暖。她全心全意地为胡大成操持家务,将这个简陋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日,她都会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早早地起床,为胡大成准备一桌热气腾腾、美味可口的饭菜;闲暇之余,她还会坐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全神贯注地为胡大成织鞋缝衣。她对待胡大成,就如同对待自己亲生儿子一般,不仅在生活上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还时常以母亲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勉励和安慰他,让他在这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依靠。倘若胡大成有违背她心意的地方,她便会毫不留情地加以严厉谴责,以过来人的经验和智慧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和处世的准则;而当胡大成稍有一点病痛或者不适,她更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关怀备至的神情和紧张忙碌的身影,甚至超过了对待亲生儿子。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而又温馨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忽然有一天,老妇人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反复权衡一般,神情庄重而又严肃地对胡大成说道:“孩子啊,咱们如今所处的这个地方,目前还算得上是相对太平,所幸暂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大忧患。但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该成家立业、延续香火的年纪。虽然此刻咱们身处这漂泊不定、前途未卜的旅途之中,但人伦大礼不可荒废,传宗接代的责任不可推卸。我寻思着,在这三两日之内,应当为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让你也能有个知冷知热、贴心相伴的伴侣。” 胡大成听了老妇人的话,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地流淌下来。他带着哭腔说道:“母亲,儿子我自己早已有了心仪的姑娘,并且与她早有婚约,情定终身。只是如今这战火连天、硝烟弥漫,道路阻隔,我与她被这南北的遥远距离无情地隔开,无法相聚,也不知她如今是生是死,过得可好。儿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也无法违背曾经对她许下的海誓山盟。” 老妇人听了他的话,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和无奈,说道:“孩子啊,如今这大乱之世,局势变幻莫测,犹如风云变幻的天空,让人难以捉摸。人事更是起伏无常,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你又怎能一味地苦苦等待,守着那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遥远约定呢?说不定那姑娘早已迫于无奈,另嫁他人,过上了新的生活。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如此死心塌地,不懂得变通呢?” 胡大成听了老妇人的话,心中更加悲伤痛苦,他再次哭泣着说道:“母亲啊,且不说我与她有着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结发盟约,此生此世非她不娶,非我不嫁,这份誓言坚如磐石,不可动摇,不可违背。更何况在这动荡不安、朝不保夕的时局中,谁家父母会愿意将自家娇贵的女儿托付给我这样一个居无定所、前途未卜、身如浮萍的漂泊之人呢?我又怎能忍心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累,担惊受怕,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生活呢?我宁愿自己承受这相思之苦,也不愿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和委屈。” 老妇人听了他这番深情而又坚定、决绝的话语,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心疼。那一声轻叹,仿佛包含了对命运无常的感慨和对胡大成深情的理解。 从那以后,老妇人不再提及此事,而是默默地为胡大成的婚事做着准备。她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精美的窗帘、华丽的床帐、柔软的被子和舒适的枕头等物品,将胡大成的房间布置得温馨而又喜庆,充满了浓郁的新婚氛围。一切都准备得极为周全细致,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她的用心和期待。只是这些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胡大成满心疑惑,却始终也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有一天,太阳渐渐西沉,天边泛起了绚丽多彩、如梦幻般的晚霞。老妇人在晚饭过后,将胡大成叫到身边,神情格外郑重地告诫他:“孩子,今晚你独自在此坐着,千万不要入睡。我出去一趟,去看看为你寻的新媳妇有没有到来。” 说完,老妇人便迈着坚定而又匆忙的步伐出门去了。胡大成坐在屋内,心中既期待又紧张,犹如怀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怦怦直跳。他不知道老妇人此去会带来怎样的结果,是惊喜还是失望,是希望还是绝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越来越深,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直到三更的梆子声都已经敲过,老妇人却依旧没有回来。胡大成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担忧也越来越重,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在屋内来回踱步,心绪不宁,时而走到窗前向外张望,时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而又喧闹的声音。胡大成心中一惊,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门口,打开门查看。只见一位女子正孤独地坐在庭院之中,她的头发蓬乱如麻,如同一团杂乱无章的乌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难以看清她的面容。女子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抽泣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和凄凉。胡大成满心惊讶,连忙加快脚步走到女子面前,急切地问道:“姑娘,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深夜出现在我家的庭院中?” 女子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只是一味地哭泣,那哭声如杜鹃啼血,声声悲切,让人心碎。胡大成心中越发疑惑,却又不好强行逼迫,只能静静地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女子开口。过了许久,女子似乎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她缓缓地抬起头,声音沙哑而又绝望地说道:“把我强行娶到这里,并非是什么福分,恐怕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胡大成听了女子的话,犹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音问道:“姑娘,你为何会说出如此决绝、如此悲观的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女子听了他的问话,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无奈,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努力积攒着最后的勇气和力量,缓缓说道:“我自小就受聘给了一位名叫胡大成的公子,原本满心期待着能与他共结连理,相伴一生,白头偕老。怎料他去了湖北之后,便音信全无,生死未卜。我的父母见此情形,便不顾我的意愿,强硬地要把我嫁到你家。我的身体或许能被他们送来,但我的心却永远属于胡大成,我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哪怕是死,我也绝不背叛我们之间的誓言,绝不辜负我们曾经的深情厚意。” 胡大成听到这里,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激动不已,情绪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难以平静。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哭着说道:“姑娘,我便是你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胡大成啊。难道你是菱角?” 女子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随后止住了泪水,脸上满是惊讶和怀疑的神情。她仔细地打量着胡大成,目光中充满了迷茫和不确定,似乎在确认他话中的真假。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彼此的目光交汇。过了好一会儿,女子喃喃说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吗?” 胡大成连忙拉着女子的手,说道:“菱角,这不是梦,真的是我。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让你受委屈了。” 女子终于相信了眼前的事实,她的脸上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重逢的喜悦和激动,又有历经磨难后的心酸和感慨。两人手牵手一同走进屋内,就着昏黄的灯光,再次仔细地端详着对方。胡大成看着菱角那熟悉而又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满是怜惜和疼爱,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相思之苦都化作温柔的目光传递给她;菱角看着胡大成那成熟而又坚毅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欣慰和安心,仿佛找到了漂泊人生中的港湾。他们仿佛要将这些年的离别之苦,都在这深情的对视中一一倾诉,让彼此的心更加贴近,更加理解对方的坚守和等待。过了一会儿,菱角轻轻地说道:“得无梦耶?” 胡大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道:“这不是梦,菱角,我们真的再次相聚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随后,菱角的神情由悲转喜,两人开始相互倾诉着离别以来的种种苦楚和思念之情。那些曾经的孤独、恐惧、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重逢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 原来,在这场旷日持久、惨绝人寰的战乱过后,湖南地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方圆百里的土地都遭到了敌军的疯狂洗劫和肆意破坏,几乎被扫荡一空,变成了一片废墟。百姓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生活苦不堪言,犹如生活在人间地狱。焦画工为了躲避战乱,保护家人的生命安全,不得不带着一家老小背井离乡,艰难地迁徙到长沙的东边。在此期间,菱角虽然心中始终牵挂着远在湖北的胡大成,但由于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焦家的生活也日益艰难,朝不保夕。为了女儿的未来和幸福,焦画工无奈之下,又接受了周生的聘礼。然而,由于战乱的持续影响,交通阻断,社会秩序混乱,他们始终无法按照约定顺利举行婚礼。 就在约定好的这天晚上,焦家准备把菱角送到周家完婚。菱角满心不愿,她的心中只有胡大成,坚决不肯接受这门婚事。她哭泣着不肯梳洗打扮,试图以此来反抗父母的安排。但焦家心意已决,不顾菱角的反抗,强行把她安置在了送亲的车上。 在前往周家的途中,菱角心如死灰,万念俱灰。也许是上天怜悯她的遭遇,在一个颠簸的路段,菱角不幸从车上颠落下来。就在她感到绝望无助的时候,忽然有四个人抬着一顶轿子匆匆赶来,声称是周家前来迎接新娘的。菱角来不及分辨真假,便被他们扶上了轿子。 随后,这顶轿子便飞速前行,快如疾风,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菱角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在胡大成的家门前停歇下来。紧接着,一个老妇人从屋内走出,将菱角拽入屋内,说道:“孩子,这里便是你的夫家,你只管进去,不要哭泣。你家婆婆,早晚就会到来。” 说完,老妇人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胡大成听完菱角的讲述,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这一切的巧合和缘分,都是上天的安排。他不禁对那位神秘的老妇人充满了感激和敬佩,猜测她或许是神仙下凡,特意来促成这段美好的姻缘。 夫妻二人感慨命运的无常和缘分的奇妙,当即决定点燃香烛,共同虔诚地向神灵祈祷,衷心希望胡大成的母亲能够早日与他们再次相聚,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胡大成的母亲自从战乱中兵马戒严以来,便和同伴的妇人一起在山涧山谷之间四处奔逃躲藏,过着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生活。 有一天夜里,众人在一个偏僻的山谷中安歇。突然,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原来是有探子来报,说贼寇即将来袭。众人顿时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大家纷纷四散奔逃,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有个童子骑着一匹骏马匆匆赶来。他一眼便看到了在人群中惊慌失措的胡母,毫不犹豫地将骏马牵到她面前,说道:“大娘,快上马,我带您离开这里。” 胡母当时心急如焚,根本来不及询问童子的来历,便匆匆扶着童子的肩膀上了马。这匹马神骏非凡,奔跑起来犹如闪电一般迅速。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 在骏马的疾驰下,瞬间就将胡母带到了一片宁静的湖边。马蹄踏在水面上,竟然没有溅起一丝水花,仿佛在水面上滑行一般。 不久之后,马在湖边缓缓停下,将胡母轻轻扶下。童子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说道:“大娘,这里可以让您暂且居住,躲避战乱。” 胡母正准备开口向童子道谢。回头再看那匹马,却发现它已经在瞬间变成了一只高达一丈多的金毛犼,威风凛凛,散发着神圣的气息。而那童子则身手敏捷地跳上犼背,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母怀着满心的感激和疑惑,缓缓走上前,用手轻轻敲门。门瞬间就敞开了,屋内的人听到敲门声,出来查看。胡母觉得这声音熟悉无比,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日夜牵挂、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儿子胡大成。 母子二人在这意外的重逢中,相拥而泣,泪如雨下。他们的哭声中,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对过去种种磨难的感慨。 菱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醒,匆忙起身出来查看。当她看到胡母和胡大成相拥而泣的场景时,心中顿时明白了一切。 一家人在这历经磨难后的重逢中,沉浸在无尽的欢喜与欣慰之中。众人回想起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不禁怀疑那位神秘出现又悄然消失的老妇人乃是观音大士的化身,特意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从此之后,他们更加虔诚地持诵观音经咒,以表达对神灵的感恩和敬意。随后,一家人经过商议,决定流落到湖北。 在那里,他们购置了田产房屋,安定下来,过上了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他们辛勤劳作,和睦相处,邻里之间也对他们的善良和勤劳赞誉有加。 岁月流转,胡大成和菱角的感情愈发深厚,他们相濡以沫,共同经历着生活的喜怒哀乐。而胡母则在一旁含饴弄孙,享受着天伦之乐。 每逢初一十五,他们一家人都会前往寺庙,虔诚上香,感恩命运的眷顾,也祈求未来的日子能够一直如此顺遂、安宁。 第13章 饿鬼 在辽阔广袤的齐地,有这么一位人物,他的名字叫做马永。此人的生活状态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惨不忍睹来形容,其品行更是恶劣到了极点,毫无半分道德和廉耻可言。同乡的人们对他的种种作为和不堪的作风厌恶至极,于是带着浓浓的戏谑与深深的鄙夷,给他取了一个饱含讽刺意味的外号 ——“饿鬼”。 马永已然过了三十岁,可岁月并未给他带来丝毫的转机,他的日子非但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是愈发地凄惨困窘,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永无出头之日。他身上所穿着的衣物破旧得难以形容,补丁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简直就像鹑鸟那杂乱无章、破败不堪的羽毛,哪里还有半分整洁与体面的模样。平日里,他总是习惯性地将两只手交叉着搭在肩上,像一个孤魂野鬼般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流窜。他全然不顾及旁人的目光和指责,肆无忌惮地抢夺他人售卖的食物,只为了能够勉强填饱自己那似乎永远也填不满的肚子。人们对他这种毫无道德底线、不知廉耻的行为愤怒到了极点,纷纷对他避而远之,甚至连正眼瞧他一下都觉得是一种侮辱,仿佛他是这世间最令人唾弃、最不堪的存在,根本不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有尊严的人来看待。 在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位朱叟。想当初,朱叟年轻的时候,就带着他的妻子在繁华喧嚣、热闹非凡的五都集市上努力谋求生计。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所从事的行业并非光明正大、为人称道的,甚至有些为人所不耻。时光匆匆,当朱叟步入晚年,他怀揣着一颗疲惫且渴望安宁的心,选择回归故乡,渴望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安度余生。刚开始的时候,由于他早年那不光彩的从业经历,当地那些德高望重、品行端正的士绅们对他投来了诸多指责和诟病的目光,他在众人的议论和批评声中,日子过得颇为艰难,饱受精神上的折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是朱叟的良心受到了深深的谴责,又或许是他在岁月的磨砺中真正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他开始痛下决心,痛改前非,决心彻底摒弃过去那些错误的行为和思想,一心向善。他不再重蹈覆辙,而是用实际行动一点一点地证明着自己的转变。不仅他的品行逐渐变得端正高洁起来,而且还积极主动地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好事,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人们亲眼目睹了他如此真诚而坚定的改变,那颗原本对他充满厌恶和鄙夷的心也渐渐被感化,慢慢地收起了曾经的冷眼和唾弃,开始对他稍稍有了些礼貌和尊重。 在一个看似平常却又注定不平凡的日子里,碰巧遇上马永在集市上故态复萌,又一次做出了令人不齿的行为 —— 抢东西吃却不给钱。这一次,他的无赖行径彻底激怒了店铺的人。众人对他这种屡教不改、毫无悔意的行为早已忍无可忍,决心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为自己的无耻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于是将他团团围住,对他苦苦为难,言辞激烈地指责他的过错。就在马永陷入这狼狈不堪、难以脱身的困境之时,朱叟恰巧路过此地。朱叟向来心地善良,拥有一颗慈悲为怀、宽容大度的心。当他看到马永那可怜又可悲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悯之情。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人如此落魄和无助,即便这个人是声名狼藉、劣迹斑斑的马永。于是,朱叟没有丝毫的犹豫,挺身而出,主动替马永付了钱,帮他化解了眼前的危机。随后,朱叟又展现出了他超乎常人的宽容和大度。他并没有因为马永过往那些不堪的行为而对他心存偏见和歧视,反而是将马永带回了自己温馨的家中。朱叟不仅没有对马永进行任何严厉的指责和批评,反而慷慨地送给他几百钱,并且语重心长、满怀期待地劝说道:“年轻人啊,这些钱你拿去当作本钱,好好做些正经营生,谋一个正经的生计,不要再这样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地过下去了。只要你肯付出努力,肯用心去经营,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马永从朱叟那里接过钱,千恩万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然而,马永从朱叟那里得到的这几百钱,并没有如朱叟所期望的那样被用于正途,成为他开启新生活的基石和希望。马永离开朱叟家后,依旧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将朱叟的那番苦口婆心和殷切期望放在心上。他不仅没有用心去努力经营生意,反而整日游手好闲,肆意挥霍,将那来之不易的几百钱当作是可以随意浪费的流水。很快,那几百钱就被他挥霍一空,如同流水般消逝得无影无踪。没过多久,他再次陷入了一贫如洗、身无分文的悲惨境地,钱又全部花光了,依旧重蹈以往的覆辙,继续在集市上靠着抢夺他人食物来苟延残喘,过着那毫无尊严和希望的日子。而且,马永的内心深处还一直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他害怕会与朱叟再次相遇。他深知自己辜负了朱叟的一片好心和信任,无颜面对朱叟那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目光。每当想到朱叟对他的宽容和帮助,他的内心就会涌起一阵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于是,为了逃避这种可能的相遇和内心的谴责,他干脆一狠心,逃离了家乡,跑到了临邑,希望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或者说继续他那堕落、无耻的生活。 到了临邑之后,马永的日子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依旧是一片黯淡无光、毫无希望的景象。有一天夜晚,寒风凛冽,冰冷刺骨,他无处栖身,无奈之下只好在学宫里借宿,寻求一个能够遮风挡雨、暂时安身的地方。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夜晚的气温低得让人难以忍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冰封在了一片寒冷的死寂之中。马永为了在这极度寒冷的环境中寻求一丝温暖,竟然胆大包天地摘下了学宫里圣贤塑像头上的珠串,然后用这些珠串来烤学宫里的床板。他的这种行为无疑是对圣贤的极大亵渎和不尊重,是对学术尊严和神圣信仰的粗暴践踏。学官得知此事后,怒发冲冠,气得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暴起,眼神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他觉得马永的这种行为简直是无法无天、丧心病狂,是对学术和尊严的严重践踏,绝对不能轻易饶恕,必须要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以正学风,以敬圣贤。马永看到学官那愤怒得几乎要失控的表情和坚决要惩罚他的态度,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深知自己这次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可能会面临极其严重的后果。于是,他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学官能够高抬贵手,大发慈悲,赦免他的罪过。他一边哭泣,一边抽噎着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为学官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够弥补自己这次犯下的过错。学官听了他的这番话,心中略微一动。他原本燃烧着怒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思考。他想到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从马永身上得到一些好处。于是,学官那原本愤怒得几乎扭曲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假装思考了片刻,然后装作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暂且饶过了马永,放他离开了。 马永离开学宫后,并没有因为这次的侥幸逃脱而心生感激和悔改之意。相反,他更加变本加厉,绞尽脑汁地寻思着如何能够更快地谋取钱财,满足自己那永远也无法填满的私欲。他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和打听,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寻找猎物一般,终于发现有一个学生家境颇为富裕。于是,他那贪婪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如同一条饥饿的恶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马永厚着脸皮登门拜访,那副贪婪无耻的嘴脸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一见到那个学生,他便毫不客气地强行向他索要钱财,那蛮横无理的态度仿佛他才是这世界的主宰。为了达到目的,他故意使用各种挑衅和激怒的手段,言辞粗俗,行为恶劣,试图让那个学生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行为。那学生原本是一个心地善良、性情温和、知书达理的人,但面对马永这种无休止的挑衅和无理要求,最终还是被激怒了,失去了原本的冷静和理智。而马永看到学生被自己成功激怒,心中暗自得意,那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他竟然丧心病狂地拿起刀划伤了自己,然后诬陷是学生所为,并跑到学官那里添油加醋地告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学官得知此事后,不仅没有秉持公正,查明事情的真相,反而被贪婪蒙蔽了双眼,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他趁机勒索那个无辜的学生一大笔贿赂,试图从中大捞一笔,满足自己那无尽的贪欲。学生为了避免遭受更严重的惩罚和麻烦,无奈之下只好屈服于学官的压力,给了学官丰厚的财物。学官得了好处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免去了对学生的处罚,让这件事情草草了结,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让其他的学生们得知后,大家都对学官和马永的卑鄙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和不齿,心中的怒火燃烧得如同熊熊烈火。他们觉得学官的贪婪和马永的无耻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必须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于是,学生们决定团结起来,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一起到县衙去告发此事,希望能够得到县令的公正裁决,还他们一个公道,还学术一个清净。县令听闻了学生们的告状后,对这件事情高度重视,他那严肃的面容上透露出坚决的决心。他决定亲自彻查此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定要还原事情的真相,还学生们一个公平正义的结果。经过一番深入细致、抽丝剥茧的调查和审问,县令终于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马永故意寻衅滋事,恶意诬陷学生,试图从中谋取私利。县令对马永的这种恶劣行为感到极为愤怒,他那紧锁的眉头和严厉的目光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和不满。他觉得马永的所作所为不仅违背了道德和良心,更是对法律和秩序的严重践踏,必须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于是,县令毫不犹豫地下令杖责马永四十大板,每一板都带着正义的力量,以惩罚他的罪行。同时,还给马永戴上了沉重的枷锁,让他在众人面前示众,以示惩戒,让所有人都知道作恶的下场。可怜的马永在遭受了这番严厉的惩罚后,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仅仅过了三天,他那原本就虚弱不堪、千疮百孔的生命便走到了尽头,一命呜呼了,结束了他那罪恶且不知悔改的一生。 就在马永死去的这天夜里,朱叟在睡梦中看到了一个奇异而又令人惊讶的场景。只见马永穿戴整齐,身佩官服,一副威风凛凛、容光焕发的样子,走进了他的房间。马永的脸上带着一丝愧疚和诚恳,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悔恨和自责。他望着朱叟,语气沉重地说道:“我马永此生辜负了您对我的大恩大德,一直以来都无以为报。我深知自己的过错和罪孽,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如今我特地前来,就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希望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弥补我在人间所犯下的过错。” 朱叟听了马永的这番话,心中感到一阵惊讶和疑惑。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马永的身影便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如同烟雾般消散无踪。朱叟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的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胸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睡衣也被汗水浸湿。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从隔壁房间传来的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那哭声清脆而响亮。朱叟连忙起身前去查看,发现他的小妾恰巧在这个时候生下了一个儿子。朱叟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或许就是马永的转世。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朱叟给这个孩子取名叫马儿。 马儿在成长的过程中,表现得并不如其他孩子那般聪慧机敏,反应总是慢半拍。他学习新知识和掌握新技能的速度也比同龄人慢了许多,在理解和记忆方面存在一定的困难。但令人欣慰的是,马儿对读书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和坚定的决心。尽管他在学习的道路上遇到了许多困难和挫折,但他从不轻言放弃,总是刻苦努力,一遍又一遍地研读那些经典的书籍和文章,常常挑灯夜读,废寝忘食。二十多岁的时候,朱叟为了儿子的前途,可谓是操碎了心,用尽了心思。他四处奔波,不辞辛劳,寻求各种关系和帮助,竭尽全力地为马儿的未来谋划。终于,在朱叟的不懈努力和坚持下,马儿得以进入县学,迈出了他人生中重要的一步,为他的未来打开了一扇希望之门。 后来有一次,马儿参加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地备考,他住在了一家旅店里。白天的时候,他感到有些疲倦,身心俱疲的他便躺在床上休息。无意中,他看到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旧文章。这些文章涵盖了众多的主题和题材,内容丰富多样。其中有一篇关于 “犬之性” 的四句题引起了他的特别关注。马儿看了之后,心中暗自感到一阵恐慌和担忧,他觉得这题的难度颇高,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如同难以跨越的高山。但出于对考试的重视和对未来的期望,他还是强打精神,振作起来,认真地读了好几遍这篇文章,并且努力将其牢记在心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没想到,当他怀着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心情进入考场的时候,竟然惊喜地发现试卷上恰好遇到了这个曾经让他感到头疼、让他绞尽脑汁的题目。马儿心中大喜过望,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他感到自己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受到了命运的垂青。赶忙将之前记住的内容一字不差地抄录下来,奋笔疾书,文思泉涌。最终,凭借着这篇文章,他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表现出色,得了优等的成绩,因此获得了廪膳补贴,这为他的学业和生活提供了一定的保障和支持,让他能够更加专注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就这样,马儿在学业上不断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地前进。经过多年的积累和奋斗,他在六十多岁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 补任临邑的训导一职。然而,在接下来的好几年里,他在任上的表现却令人大失所望,让人们对他的期望彻底落空。马儿没有结交到一个真正讲道义、重情义、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他的眼中,只有金钱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只有当别人从袖子里拿出钱财送给他的时候,他才会立刻露出像鸬鹚一样讨好的笑脸,点头哈腰,阿谀奉承,表现出极度的热情和殷勤,那副谄媚的样子让人看了作呕;如果别人没有给他钱,或者没有满足他的物质要求,他就会立刻拉下脸来,表情变得严肃冷漠,甚至充满了凶狠和无情,仿佛换了一副面孔。睫毛仿佛能长达一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胁和不满,好像完全不认识对方一样,那副势利眼的模样让人寒心。偶然有一次,县令因为一些学生犯下的小过错,下令让马儿对这些学生进行稍微的惩罚,以起到警示和教育的作用。可马儿却把这当作一个难得的敛财机会,他不仅没有以教育和引导的方式来处理这些学生的问题,反而像惩治穷凶极恶的盗贼一样严酷地对待那些学生。他使用各种严厉的手段和惩罚措施,丝毫不考虑学生们的感受和尊严,只是为了从学生或者他们的家长那里获取更多的贿赂和好处,满足自己那贪婪的欲望。只要有来告状的读书人,只要是带着丰厚的钱财来贿赂他,他马上就会满脸堆笑,热情相迎,完全不顾事情的是非曲直和公平正义,将自己的职责和良心抛到了九霄云外。诸生们对他的这种贪婪、无耻和不公的行为实在是忍无可忍,心中的愤怒和不满日益积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而马儿年近七十的时候,身体状况开始急剧恶化,每况愈下。他的身体变得臃肿不堪,行动迟缓,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仿佛背着一座沉重的大山。耳朵也因为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失聪,视听都不再灵敏,与外界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困难,仿佛生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里。可即便如此,他还常常不知羞耻地向别人打听能够让胡须变黑的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维持自己那早已逝去的青春和容颜,不愿意接受岁月的洗礼和生命的规律。有一个书生向来性格狂放不羁,对于马儿的种种丑陋行径早已心怀不满,对他的贪婪和无耻深恶痛绝。当他得知马儿又在四处寻求乌须药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 于是,他故意将茜根锉碎,然后谎称这是一种神奇的乌须药,交给了马儿。 马儿满心欢喜地接过这所谓的 “乌须药”,没有丝毫的怀疑和警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使用这 “神药”,让自己恢复年轻时的模样。 第二天天亮后,大家一起来看望马儿,当看到他的模样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哄堂大笑。原来,马儿使用了那书生给他的茜根之后,面容变得极为怪异和滑稽,就像庙里所塑的灵官一样,让人忍俊不禁。 马儿得知自己被戏弄后,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原本就心胸狭隘的他,此时更是暴跳如雷。他那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愤怒和怨恨,脸上的皱纹因为愤怒而扭曲得更加厉害。 于是,马儿立即下令拘捕那个捉弄他的书生。可那书生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早在夜里就逃走了,不知去向。 马儿因为这件事情气得怒火中烧,郁结于心。他整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下,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几个月后,他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精神压力,最终一命归西,结束了他那充满争议和污点的一生。 而当地的人们在得知马儿的死讯后,有的感到一丝惋惜,毕竟他也曾在学术上有过一些成就;但更多的人则是觉得他这是自作自受,若不是他平日里贪婪成性、为非作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朱叟在得知马儿的死讯后,不禁长叹一口气。回想起马儿的一生,他心中既有对他早年努力读书的欣慰,又有对他后来堕落行径的痛心和无奈。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渐渐淡忘了马儿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却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人性善恶、因果报应的一个典型案例,时刻提醒着后人要秉持正直善良的品行,不可因一时的贪欲而迷失自我,否则必将自食恶果。 第14章 考弊司 闻人生,乃河南之地的一位人士。长久以来,他一直被疾病所困扰,缠绵病榻多日,整个人显得极为虚弱,精神也萎靡不振。 就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一位秀才忽然出现在他的屋内,恭恭敬敬地伏在床下进行参拜。秀才的态度极其谦逊,那礼数更是周全到了极致,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透着十足的敬意。 随后,秀才满脸诚恳地邀请闻人生与他一同出去走走。于是,两人手臂相挽,并肩而行,一路上秀才滔滔不绝,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语。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过了数里的路程,然而秀才却丝毫没有要告别的意思。闻人生无奈,只得停下了脚步,双手抱拳,准备向秀才辞别。秀才见状,急忙说道:“还请您再陪我走上几步,我确有一件极为要紧之事,迫切地需要您的帮忙。” 闻人生满心疑惑,问道:“究竟是怎样的事情?” 秀才神色凝重地回答道:“我们这些人呐,全都受那考弊司的管辖。考弊司的司主名叫虚肚鬼王。初次去拜见他的时候,依照长久以来的惯例,必须要割下大腿上的肉。所以,我在此恳请您能够为我向鬼王求求情。” 闻人生听了,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无罪却要遭受如此可怕的惩罚?” 秀才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未必是因为有罪才受此罚,这只不过是一直以来的旧规矩罢了。倘若有能够拿出丰厚贿赂的人,倒是可以赎回免罚,只可惜我家境贫寒,实在是没有这个财力啊。” 闻人生面露难色,说道:“我向来与那鬼王素未谋面,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真的不知道能否帮得上您这个忙。” 秀才急切地说道:“您前世乃是他的长辈,依我看,或许他会看在这层关系上,听从您的求情。”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前行,不知不觉间,已然踏入了城郭之中。他们来到了一处官署,这官署的房屋看起来算不上十分宽敞宏大。其中唯有一间大堂显得高大而宽广,颇有几分威严的气势。在堂下,有两块巨大的石碑东西相对而立,石碑上的绿色字迹硕大无比,甚至比笆斗还要大上许多。其中一块碑上醒目地写着 “孝弟忠信”,另一块则刻着 “礼义廉耻”。他们沿着台阶缓缓走进大堂,抬眼便看到堂上高悬着一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 “考弊司” 三个大字,那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威严。在楹柱之间,还有一副木板雕刻的翠绿色对联,格外引人注目。上联写着 “曰校、曰序、曰庠,两字德行阴教化”,下联写着 “上士、中士、下士,一堂礼乐鬼门生”。闻人生对这一切充满了好奇,正饶有兴致地四处游览观赏,想要把每一个细节都看个清楚。然而,尚未等他看尽兴,那考弊司的官员已然现身。只见这位官员头发卷曲,背驼得厉害,形如鲐鱼之背,那模样仿佛已是历经了数百岁的沧桑岁月。他的鼻孔高高朝天,嘴唇向外翻出,牙齿都无法被包裹住,显得极为怪异。在他的身旁,跟着一位主簿吏,这位主簿吏竟是虎头人身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此外,还有十余人整齐地排列在两侧侍奉,其中大半都面容狰狞凶恶,宛如山中的精怪一般,让人不寒而栗。秀才看到官员现身,压低声音对闻人生说道:“这位便是鬼王了。” 闻人生见此情景,心中顿时充满了惊骇,恐惧之感油然而生,只想立刻转身退却。然而,此时鬼王已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只见鬼王走下台阶,朝着闻人生恭敬地作揖行礼,然后热情地请他上堂,并关切地询问他的近况。闻人生在这威严的鬼王面前,紧张得心跳加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答几句。鬼王见状,又问道:“不知您今日因何事光临我这小小的官署?” 闻人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赶忙将秀才所求之事,原原本本地详细陈述了一番。鬼王一听,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厉声说道:“此乃长久以来既定的规矩,即便您是我的长辈,这样的命令我也不敢轻易违抗!” 鬼王说话之时,神情威严冷峻,气势森然,令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根本不容他人有丝毫辩驳的余地。闻人生见此情形,深知多说无益,甚至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于是急忙起身,匆匆向鬼王告别。鬼王见他要走,侧身相送,一直将他送至门外,这才转身返回官署。 闻人生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心中怀着一股好奇和担忧,悄悄潜入官署,想要观察后续的情况。他小心翼翼地来到堂下,只见秀才已经和几位同辈之人,双手交叉被紧紧绑住,手指也被绳索束缚得无法动弹,那副模样狼狈至极,俨然是身处极为艰难的困境之中。就在这时,一个面容狰狞、令人胆寒的人手持一把锋利的利刃走了过来。他毫不留情地裸露出秀才的大腿,手起刀落,瞬间割下了一片肉来。那割下的肉片大小约有并起的三根手指那般宽,鲜血四溅。秀才遭受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那声音凄惨至极,仿佛要将喉咙都喊破了一般。 闻人生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又一向心怀正义,见到如此惨无人道的一幕,愤怒之情瞬间如火山喷发一般,难以抑制。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大声怒吼道:“如此残忍狠毒,简直是没有天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黑暗无道的世界!” 这一声怒吼,犹如晴天霹雳,让鬼王受惊而起。鬼王赶忙暂且命令停止继续割肉,然后慌慌张张地踮着脚,快步走到闻人生面前,试图安抚他的愤怒。闻人生此刻愤怒到了极点,根本不想再与鬼王有任何的交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官署,心中充满了对这种不公和残酷的痛恨。 离开考弊司后,闻人生决定要为秀才讨回公道。他遍告城中的市民所见到的这残酷一幕,声泪俱下地描述着鬼王的恶行,决意要向天帝控告,希望能够为秀才以及其他遭受不公待遇的人伸张正义。然而,有人听了他的诉说,却不禁笑着说道:“您真是太迂腐了!苍天茫茫,广阔无垠,您又能到何处去寻觅天帝,申诉这冤情呢?这些鬼与阎罗王的关系更为密切,您呼唤他们,或许还能得到回应。” 说罢,这人便热心地为闻人生指明了前往阎罗殿的道路。闻人生听闻此言,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他毫不犹豫地按照所指的方向,心急如焚地奔赴阎罗殿。 果然,当他到达阎罗殿时,只见那宫殿的台阶威严赫赫,庄重非凡。阎罗王正端坐在殿上,那气势令人敬畏。闻人生顾不上多想,毫不犹豫地伏在台阶上,声泪俱下地喊冤,将在考弊司所见到的种种不公和残忍之事,一五一十地向阎罗王倾诉。阎罗王听完他的申诉,表情严肃,目光中透露出威严和公正。他当机立断,立刻命令众鬼绑着绳索提着锤子,迅速前往考弊司捉拿鬼王和相关人等。 没过多久,鬼王和秀才一同被带到了阎罗殿。阎罗王仔细审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确认闻人生所陈述的情况完全属实后,不禁勃然大怒。他指着鬼王,严厉地斥责道:“可怜你前世刻苦攻读,积累了一些功德,本王才暂时委任你这一职位,期望你能够改过自新,多做些公正善良之事。本想着待你积累足够的善缘,便让你投生富贵人家,享受荣华富贵。谁知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滥用职权,残害无辜!来人,去掉他的善筋,增加他的恶骨,罚他今生今世都不得发达,永远在困苦中挣扎!” 鬼卒们得令,立即动手执行阎罗王的命令。他们用沉重的锤子猛击鬼王,鬼王痛苦地惨嚎倒地,在挣扎中,一颗牙齿也随之掉落。接着,又有鬼卒用锋利的刀割其指尖,抽出筋来。那筋亮白如丝,在阴森的殿中显得格外醒目。鬼王疼痛得大声呼号,声音犹如杀猪一般凄惨,令人毛骨悚然。待到将手脚的筋都抽完后,有两个鬼卒押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鬼王离开了阎罗殿。 闻人生见此情形,心中的愤怒总算得到了一些平息。他向阎罗王叩头谢恩,然后缓缓走出殿外。秀才紧跟在他身后,眼中满是感激的泪水,嘴里不停地道谢。两人相互挽手,一同走过繁华的街市。途中,他们看到一户人家门前垂着朱红色的帘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帘内一个女子微微露出半张面容,那妆容精致绝美,令人心动。闻人生不禁被这女子的美貌所吸引,好奇地问道:“这是谁家?” 秀才看了一眼,答道:“此乃曲巷之中的一户人家。” 走过之后,闻人生的心中对那女子的美貌念念不忘,双脚如同被钉住一般,徘徊不前。终于,他下定决心,坚决留住秀才。秀才一脸为难地说道:“您为了我仗义执言,奔波劳累。如今我怎能独自离开,让您孤身一人在此,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闻人生再三坚决推辞,秀才见他态度坚决,这才无奈地转身离开。 闻人生望着秀才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急急忙忙地走进那挂着朱帘的屋内。女子见他进来,脸上立刻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眼中满是欢喜,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将闻人生迎入室内,温柔地催促他赶紧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开始相互通报姓名。女子轻声说道:“我姓柳,小字秋华。” 话音刚落,一个老妇人从里间走了出来,手脚麻利地为他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情意渐浓,便进入帷帐之中,共享鱼水之欢。他们相互依偎,情意缠绵,欢爱异常浓烈。在这浓情蜜意之中,他们恳切地约定了婚嫁之事,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然而,就在这时,老妇人却突然走了进来,打破了这温馨的氛围。她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家中的柴米都已用尽,这往后的日子可要耗费郎君的钱财来维持生计,不知如何是好!” 闻人生一听,顿时想起自己囊中羞涩,此刻尴尬得满脸通红,那羞愧和惶恐的神情让他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才嗫嚅着说道:“我实在不曾携带一文钱在身上。不如这样,我在官署写下券保,回去之后立即奉上酬金,您看如何?” 老妇人一听,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眼中透露出不满和怀疑,说道:“曾听说过有夜里卖淫的女子索要欠款的吗?” 秋华听到这话,不禁皱起眉头,满心忧愁,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沉默不语。闻人生无奈,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暂且脱下身上的衣服作为抵押。老妇人拿着衣服,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就这一件衣服,尚不能偿还这酒钱呢。” 说完,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满脸的不满和埋怨,随后一甩衣袖,与女子一同进入内室。闻人生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羞愧和无奈。 过了一段时间,闻人生仍满心期待着女子能够出来与他告别,再次订下先前的约定。然而,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焦虑,悄悄潜入内室偷看。这一看,却让他大惊失色。只见那老妇人和女子从肩膀以上竟然变成了牛鬼的模样,眼睛闪闪发亮,透着一股诡异的光芒,相对而立,那恐怖的样子令人胆战心惊。闻人生惊恐万分,匆忙逃出屋子。此时的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想要回家,却发现四周道路众多,歧路百出,根本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他焦急地向街上的行人打听,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村子的名字。他无奈地在集市中徘徊,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不知不觉已历经了两个早晚,心中满是凄凉酸楚之意。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又进退两难,无法做出决断。 就在他彷徨无助,几乎陷入绝望之时,忽然那秀才路过此处。秀才望见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满脸惊讶,难以置信地说道:“为何您还未归家,而且如此狼狈不堪?” 闻人生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无法回答秀才的问话。秀才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我明白了!莫非您是被那花夜叉所迷惑了?” 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朝着那户人家走去,站在门口大声喝道:“秋华母子,为何不稍微给点面子!不要如此过分!” 过了一会儿,秀才拿着闻人生的衣服走了出来,交给他说道:“这淫婢实在无礼,我已经狠狠责骂了她们。您莫要再与她们计较。” 随后,秀才带着闻人生,穿过一条条街道,走过一个个巷口,终于将他送回到了家中,这才告别离开。 闻人生回到家中,身心俱疲,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竟一下子病倒在床,暴病三天,昏迷不醒。家人心急如焚,日夜守护在他的床前。三天后,闻人生才悠悠苏醒过来。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惊恐和迷茫,仿佛还沉浸在那一连串离奇的经历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将这几日所遭遇的种种奇异之事,一一详细地讲给家人听。家人们听了,无不感到惊讶和唏嘘。 第15章 徐公星 在沂州这片广袤而充满故事的土地上,有一位名叫徐公星的独特人物。徐公星在当地可谓是小有名气,他曾不止一次、郑重其事地向周围的人们亲口自述,每当夜幕如巨大的黑色绸缎般悄然无声地降临,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其神秘的怀抱之中,当万籁俱寂、大多数人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时,他便会经历一种超乎寻常、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神秘体验。仿佛他的灵魂会脱离躯体的束缚,穿越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在某种深邃、神秘且令人敬畏的情境中充当起阎罗王这一在传说中掌握生死大权、令人胆寒的角色。 他的这番惊世骇俗的宣称,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当地激起了层层涟漪,引发了众多的猜测、议论和关注。有人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觉得这或许只是他的一时幻想或者夸大其词;有人则对其嗤之以鼻,认为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是为了吸引眼球而编造的荒诞故事;然而,也有那么一部分人,对他的描述深信不疑,对这种神秘而不可测的现象深感敬畏和好奇,认为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天机和奥秘。 而在这沂州城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生活着一位同样引人瞩目的名叫马生的人物。与徐公星相比,马生的名声或许没有那么广泛地传播开来,但他所声称的个人经历,却丝毫不逊色,同样令人啧啧称奇。他也以坚定的口吻向身边的人宣称,每一个夜幕深沉、繁星点点的夜晚,当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黑暗与宁静之中,他便会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陷入一种与平常人截然不同的特殊境地。仿佛他能够突破阴阳两界的阻隔,亲身参与到地府那充满神秘色彩和未知规则的种种事务之中。 徐公星偶然间从他人的口中听闻了马生的这一奇特经历,他的内心顿时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瞬间掀起了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强烈的好奇心如同熊熊燃烧、难以扑灭的烈火,在他的心中越烧越旺,驱使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揭开这神秘面纱背后的真相。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日子里,徐公星怀揣着满心的疑问和对未知的期待,迈着坚定而急切的步伐,踏上了前往马生家的漫漫路途。 当徐公星终于抵达马生那座看似普通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家门口时,那扇略显陈旧但却承载着岁月痕迹的大门在一阵 “吱呀” 声中缓缓打开,马生那张充满惊喜和热情的脸庞出现在门后,他忙不迭地将徐公星迎进屋内。屋内的布置简洁而温馨,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两人在一张古朴而厚重的木桌旁分宾主落座,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马生殷勤端上来的那杯香气四溢的香茗,徐公星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那如洪水般汹涌的急切,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马生,开门见山地问道:“马兄啊,我近日来偶然听闻您竟也有着在夜间参与地府事务这般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独特经历,这实在是让我震惊得无以复加,心中如同被无数只蚂蚁啃噬,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和深深的疑惑。不知您昨晚在那神秘莫测、阴森恐怖、充满未知与变数的阴间冥府之中,究竟处理了何种纷繁复杂、扣人心弦、令人瞩目的重大事务呢?还望马兄能够不吝言辞,为我详细道来,以解我这心头犹如百爪挠心般的困惑和好奇。” 马生听到徐公星这一连串急切且充满期待的发问,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惊讶,随后他轻轻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那尚有余温的茶水,借此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他的眼神变得迷离而悠远,仿佛思绪已经穿越回了那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夜晚。片刻之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仿佛还残留着昨晚所见景象所带来的震撼与惊叹。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徐兄啊,实不相瞒,昨晚在那地府之中,所处理的事务倒并非如您想象中的那般惊天动地、惊心动魄、波澜壮阔。只是负责送一位名叫左萝石的人升入那充满神圣与未知的天界这一桩看似平常却又隐隐透着神秘与奇幻色彩的事情。然而,就在这送其升天的过程之中,却出现了一幕令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奇异景象。当时,毫无任何征兆地,原本宁静而深邃的天空中骤然间纷纷扬扬地飘落下一朵朵璀璨夺目、美轮美奂的莲花。那些莲花啊,绝非我们在凡间所能见到的寻常大小。它们的花朵硕大无朋,每一朵都大得简直如同宏伟壮丽、气势恢宏的房屋一般,花瓣层层叠叠,娇嫩欲滴,散发着奇异而迷人的光芒和芬芳,仿佛每一片花瓣都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和深邃的寓意。那场面之壮观、之神奇、之震撼,实在是言语难以形容,至今回想起来,仍让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难以忘怀。” 第16章 大人 长山有一位饱读诗书的举人,名唤李质君。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怀揣着满心的憧憬与期待,精神抖擞地踏上了前往青州的迢迢旅途。这一路上,他或是欣赏着沿途的秀美风光,或是思考着心中的锦绣文章,倒也不觉得寂寞。 就在这前行的过程中,机缘巧合之下,他与六七个人在蜿蜒的小道上不期而遇。当他第一次听到这几人的交流话语时,那独特的口音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仔细聆听,发现其颇具燕地的韵味,语调中仿佛带着燕地的山川风情。李质君不禁对这几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好奇地仔细端详起这几位旅伴来。这一看,让他惊讶不已,只见这几人的两边脸颊上都有着形状规整、大小恰似铜钱一般的瘢痕。那瘢痕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令人心生疑惑。李质君满心的好奇如同被点燃的篝火,越烧越旺,他实在觉得这情形甚是怪异,强烈的好奇心再也无法抑制,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诸位仁兄,不知你们究竟是患上了何种病症,亦或是遭遇了何种意外,才会在脸颊上留下这般模样独特、令人瞩目的瘢痕?” 这些客人听到他的询问,不禁面色一沉,眼中流露出痛苦与恐惧交织的神色,纷纷长吁短叹,缓缓地开始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去年的时候,我们这一行人满怀壮志,相约一同前往云南,期望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寻找机遇或是领略别样的风景。然而,当那如金纱般的落日余晖渐渐在天边消散,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悄然无声地降临之时,我们却在这广袤而又陌生的土地上迷失了前行的方向,不知不觉间,我们如同迷途的羔羊,误打误撞地走进了一座巍峨耸立、气势磅礴的大山之中。 那山里头,景象之险峻,简直超乎想象。入眼皆是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幽壑谷,还有陡峭如刀削斧劈般险峻的嶙峋山岩。那些山岩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阴森寒冷的光芒,仿佛是魔鬼的獠牙。面对如此险恶的地形,我们起初并未感到绝望,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寻找一条能够走出去的路径。我们沿着山谷的边缘摸索前行,或是攀爬上陡峭的山岩,企图从高处眺望到出路。然而,无论我们如何努力,如何尝试,却始终无法找到那一线生机,根本找不到能够引领我们走出这片绝境的道路。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怀着满心的无奈与深深的恐惧,一起将马匹小心翼翼地系在粗壮的树干上,然后卸下身上沉重的行李,在一棵枝繁叶茂、仿佛能为我们提供些许庇护的大树旁停歇下来,准备就在此熬过这漫长而又充满未知恐惧的黑夜。 当夜深人静,四周被如浓墨般厚重的黑暗所严严实实地笼罩之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那是虎豹震耳欲聋、充满野性的咆哮声,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还有鸮鸱阴森恐怖、令人寒毛直竖的鸣叫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恐怖交响曲,在山谷中回荡,撞击着我们脆弱的心灵。我们这些人被恐惧紧紧地包裹着,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只能紧紧地抱膝相对而坐。每个人的身体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牙齿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根本无法合上双眼进入哪怕是片刻的梦乡。 就在这令人窒息、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的恐怖氛围中,忽然,一个身形极其巨大、如同远古魔神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此人身高约有一丈多,宛如一座高耸入云、不可撼动的山峰,给人带来一种无法言喻、几乎要让人瘫软在地的压迫感。我们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心脏仿佛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一个个如受惊的鹌鹑般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会引来灭顶之灾,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个巨人迈着沉重如山崩的步伐走过来后,二话不说,伸出那如同蒲扇般巨大、布满青筋的手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一把抓住我们的马匹。那些平日里颇为健壮的马匹,在他的手中就如同脆弱的玩偶,毫无反抗之力。然后,他张开那血盆大口,露出尖锐如狼牙般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吞食起来。那场景令人胆寒欲绝,不过眨眼的功夫,六七匹马就被他风卷残云般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堆堆惨白的骨头,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紧接着,他那双粗壮有力、仿佛能拔山举鼎的大手折下树上坚韧如铁的长条,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捉住我们的头,动作粗暴而又冷酷,毫无半分怜悯地穿过我们的腮帮子,那一瞬间的剧痛让我们几乎昏厥过去。穿好之后,他提着我们如同提着一串毫无生气的物品,迈着大步走了几步,枝条上的细毛因为承受不住我们的重量而纷纷折断,发出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的清脆声响。巨人似乎担心我们会从枝条上意外掉落,就把枝条的两端用力地弯曲起来,又搬来巨大如小山般的石头压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哼着怪异的曲调离开了。 我们屏气凝神,全身的肌肉紧绷,神经如同拉紧的弓弦,感觉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风中,确定他已经走远之后,这才敢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各自随身携带、视若珍宝的佩刀。那佩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寒芒,仿佛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们咬紧牙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强忍着那如同万箭穿心般的剧痛,割断了那穿过腮帮子的枝条。然后,我们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哪怕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忍着剧痛,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拼命地快速逃走。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痛。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没跑多远,就看到那个巨人又带着一个身形更加巨大、如同洪荒巨兽般的人一同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我们惊恐到了极点,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僵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生怕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于是赶紧趴在茂密得几乎不透风、荆棘丛生的草丛之中。那草丛中的荆棘刺破了我们的皮肤,我们却浑然不觉,连呼吸都尽量控制到最轻,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后来的这个人,身形比之前的巨人还要高大威猛数倍,简直如同神话中的擎天巨人一般。他们迈着沉重如山岳崩塌的步伐来到那棵大树下,神情焦急而又充满了戾气,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炬,不停地来回巡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们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障碍,似乎在急切地寻找什么东西,却始终没有找到。随后,后来的这个大家伙发出一阵尖锐刺耳、如同九幽地狱传来的啾啾声,那声音如同巨大的凶禽在愤怒地鸣叫,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狂暴。他的神情中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怒火,仿佛能喷出熊熊烈火,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想来大概是在恼怒前面那个巨人欺骗了他,没有把我们这些人完好无损地交给他。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抬起那如同巨扇般、足以遮天蔽日的手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打巨人的脸颊。那巨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攻击,丝毫不敢反抗,整个身体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着,如同风中的落叶。他只是弯腰顺从地接受,脑袋低垂,丝毫不敢有任何争辩。过了一会儿,也许是意识到找不到我们,他们两个都心有不甘地咒骂着离开了。 这些客人直到确认那两个巨人已经远去,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之中,这才战战兢兢、惊慌失措地从草丛中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他们的双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软,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不停,但求生的欲望驱使他们在这荒芜的旷野中拼命逃窜,仿佛身后有无数的恶鬼在张牙舞爪地追赶。他们不知疲倦地奔跑了很久很久,直到精疲力竭,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冒出烟来,脚底也磨出了一个个血泡。 远远地,他们忽然看见山岭的上头有隐隐约约闪烁的灯火,那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而又充满希望,仿佛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给他们濒临绝望的心灵带来了一丝慰藉。大家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拼尽全力朝着那灯火的方向奔去。哪怕每迈出一步都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哪怕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紊乱,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 当他们终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赶到那里时,才发现是一个男子居住在一间看似简陋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石室之中。客人们如见到救星一般,迫不及待地鱼贯而入,然后顾不得礼节,也顾不上满身的尘土与疲惫,围着男子纷纷下跪叩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涕泪横流,声泪俱下地诉说了所遭遇的这一连串惊心动魄、令人毛骨悚然的苦难。男子见状,连忙伸出双手,将他们一一拉起来,让他们在石凳上坐下,然后轻声安慰道:“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可恶至极,无法无天,丧心病狂。不过,请诸位先不要过于惊慌,也不要太过绝望。我也确实没有足够的能力钳制住他们。但是,且先耐心等待一会儿,等我的妹妹回来,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应对的策略,想办法为你们报仇雪恨,讨回公道。” 就在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之时,不久之后,一个身姿矫健、英姿飒爽的女子扛着两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老虎从外面大踏步地走进来。她一进门,看到屋里这一群陌生的客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只有淡定与从容。她平静地开口询问客人们从何处而来。各位客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跪地叩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女子听完他们的叙述,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瞬间变得愤怒起来,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美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显得更加英气逼人。她怒喝道:“我早就听闻这两个家伙作恶多端,为非作歹,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凶残顽固!简直是天理难容!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坐视不管,定当马上除掉他们,为你们出这口恶气,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沉重的代价!”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石室,步伐坚定有力,从里面的角落里拿出一个沉重无比、散发着冷冽光芒的铜锤。那铜锤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寒芒,估摸着重达三四百斤,寻常人根本难以撼动半分。然而,女子却举重若轻,手持铜锤,如一阵疾风般,毫不犹豫地出门就朝着巨人的方向奔去,那决绝的背影让人心生敬佩。 留在石室中的男子则有条不紊地开始煮虎肉,准备用来招待这些饱受惊吓、身心俱疲的客人。他熟练地生起炉灶,将虎肉放入锅中,添加各种调料,不一会儿,石室内便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可是,那锅里的虎肉还没完全煮熟,香气还在石室内弥漫的时候,那女子已经如同凯旋的英雄般回来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疲惫之色,只有胜利的从容和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气定神闲地说道:“那家伙一看见我,就被我的气势吓得扭头就想逃跑。我又岂能让他轻易逃脱?于是,我一路紧追不舍,追了他几十里地,与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生死搏斗。最终,我成功地打断了他一根手指,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说着,她把那根巨大的手指扔在地上,那手指粗如梁柱,比胚胎的骨头还要大上许多,众人见此,都惊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对这位女子的敬佩之情愈发深厚。大家又好奇又敬畏,纷纷询问她的姓氏,想要知道这位英勇非凡、宛如女战神般的女子究竟姓甚名谁。然而,女子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和洒脱,并不回答他们的问题,似乎对自己的姓名并不在意,也不期望得到他人的赞誉和传颂。 又过了一会儿,锅里的虎肉终于熟透了。男子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虎肉端上桌,热情地招呼客人们享用。但客人们因为身上的伤痛还在隐隐作痛,根本没有丝毫的食欲。女子见状,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关切之情。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布袋,从中倒出一些细腻如雪的药末,然后耐心地、轻柔地均匀地撒在他们的伤口上。神奇的是,那药末一接触到伤口,就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瞬间发挥作用。客人们只觉得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那原本如刀割般的疼痛立刻就如同潮水般退去,止住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透过窗户洒进石室时,女子决定送客人一程。她带着客人们走出石室,沿着山间小道,来到那棵他们曾经遭遇磨难、留下了痛苦回忆的大树下。客人们惊喜地发现,他们的行李都原封不动地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的损坏和丢失。大家各自背上行李,再次向女子和男子表达了深深的感激之情,然后又继续踏上了前行的道路。他们走了十多里路,经过昨夜与巨人激烈打斗的地方时,女子停下了轻盈的脚步,伸手指给他们看。只见石头洼地里残存的血迹还清晰可见,那血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暗红发黑,汇聚在一起,大约有一盆那么多,触目惊心,让人不禁再次回想起昨夜那场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激烈战斗。出了山之后,女子这才与他们挥手告别,转身返回山中。那飒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客人们的视线之中,只留下客人们在原地久久凝望,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敬佩。 第17章 向杲 向杲,字初旦,乃是太原城中一位品行端正、心地纯善之人。他与庶兄向晟之间的情谊,深厚至极,亲密无间,堪称兄弟和睦的楷模典范。他们相互关爱,彼此支持,那手足之情如春风般温暖,又如磐石般坚固,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向晟倾心于一位名叫波斯的风尘女子,二人情真意切,浓情蜜意,甚至还曾有过割臂定情这般庄重且刻骨铭心的盟誓,足见他们感情之坚贞不渝,海枯石烂也难以动摇。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有情人,波斯的母亲是个极度贪财之人,她索要的钱财数额庞大且奢靡无度,仿佛是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无底洞,这使得向晟和波斯那美好的约定难以顺遂达成,他们的爱情之路布满了荆棘与坎坷。 恰在这艰难的关键时刻,波斯的母亲却忽然萌生出从良的念头,或许是在这风月场中历经沧桑,心生疲惫,亦或许是受到了某种触动。并且,她表示愿意先将波斯遣送嫁人,为女儿谋一个看似安稳的未来。就在这时,一位姓庄的公子如鬼魅般出现了,此人向来与波斯关系颇为亲密友善,其心思不言而喻。庄公子听闻波斯即将被遣嫁的消息后,如同嗅到猎物的恶狼,急切地请求将她赎身,欲纳为自己的小妾,以满足其私欲。 波斯得知此事后,内心瞬间被忧虑与不甘所充斥,她那美丽的眼眸中满是无奈与悲伤。她满怀真诚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母亲啊,既然咱们母女都满心期望能够脱离这风月场的无尽苦海,这无疑是渴望从地狱脱身而登上天堂,去追寻那一丝安宁与平静。但倘若成为他人之妾,与做这低贱屈辱的妓女相较,又能有多大本质上的差别呢?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深渊罢了。母亲若是能够真心顺遂我的心意,那向生才是我真心向往的温暖港湾,是我在这茫茫尘世中唯一的依靠和寄托。” 她的母亲闻听女儿这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的言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爱与愧疚,最终应诺下来,并将她的这番深情厚意小心翼翼地转达给了向晟。 彼时,向晟的妻子刚刚不幸离世,他尚未从丧妻的悲痛中完全走出,正处于孤身一人、形单影只的状态。当他听闻波斯母亲传来的消息后,心中大喜过望,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璀璨的曙光。为了能与心爱的波斯共结连理,从此摆脱孤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他毫不犹豫地倾尽全力,竭尽自己所有的资产,甚至不惜变卖家传的珍宝和房产,历经千辛万苦,排除万难,终将波斯迎娶归家。 然而,庄公子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的恼怒犹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止,那怒火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吞噬。他认为向晟横刀夺爱,抢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佳人,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和挑衅,愤恨之情充斥心间,犹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日,在偶然的机缘下,庄公子于途中与向晟不期而遇。那一刻,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那团燃烧已久的怒火,对向晟破口大骂,言辞粗鄙恶劣,不堪入耳,句句如刀,直刺向晟的内心。向晟本是正直善良、有骨气之人,面对这不公的辱骂,心中自是不服,他挺直脊梁,据理力争,言辞犀利地与之理论,扞卫自己的尊严和爱情。庄公子见状,更是怒火中烧,他那扭曲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可怕,竟丧心病狂地唆使身边那些如恶犬般的随从之人,手持棍棒,对向晟进行了极其残暴的殴打。那些随从为了讨好庄公子,下手毫不留情,棍棒如雨点般无情地落在向晟身上,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恶意和残忍。直打得向晟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几近断气,庄公子和他的随从这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留下向晟躺在冰冷的地上,生死未卜。 向杲在第一时间闻听兄长遭此惨无人道的厄运,心急如焚,心如乱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以最快的速度匆忙奔赴现场查看,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哥哥那冰冷、毫无生气的躯体,向晟已然命丧黄泉。向杲目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悲痛如决堤之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身心,让他几乎窒息;愤怒似喷发的火山,在他心中熊熊燃烧,炽热的岩浆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焚烧殆尽,难以抑制。他的双眼被泪水模糊,视线中只剩下哥哥那惨不忍睹的遗容;心中被仇恨填满,那仇恨如同一把锐利的剑,刺痛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暗暗发誓,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要为兄长讨回公道,让那作恶多端的庄公子血债血偿。 向杲怀着满腔的悲愤,精心准备好详尽的状纸,那状纸上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的血泪和仇恨,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在诉说着向晟的冤屈。怀揣着最后一丝对正义的期望,毅然决然地前往郡里告状,他的步伐坚定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他誓要让那作恶多端的庄公子受到应有的惩罚,为冤死的兄长申冤昭雪,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怎奈那庄公子财大气粗,凭借着自己庞大的财富和滔天的权势,广泛地行贿各级官员,编织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利益链。在金钱的诱惑和权势的压迫下,官府中的黑暗势力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他们狼狈为奸,颠倒黑白,致使向杲的冤情被无情地压制,正义被深深地掩埋在黑暗之中,无法得以伸张,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被深埋在无尽的淤泥之下。 向杲满心的愤怒如同沉重的巨石,郁结于胸,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痛苦如影随形,却又无处宣泄,仿佛无数只毒虫在啃噬他的心灵,让他日夜备受煎熬。然而,向杲心中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反而越烧越旺,那火焰燃烧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他一心只想着要在路上寻找合适的时机刺杀庄公子,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为兄报仇。于是,每日天未亮,他便怀揣着锋利的利刃,那利刃在微弱的晨光中闪烁着寒冷的光芒,仿佛是他复仇的决心。他潜伏在山间那条庄公子可能经过的小路旁的茂密草丛之中,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道路的前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耐心等待着复仇的最佳时机。日子就这样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时间渐久,他那坚定的刺杀计划竟不知为何渐渐有所泄露。 庄公子知晓了向杲的图谋后,心中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为保自身周全,他不惜花费重金,加强自己的安保力量。每次出门时,戒备愈发森严,那场面犹如皇帝出巡,浩浩荡荡。不仅增加了随行人员的数量,而且还为他们配备了精良的武器,人人手持利刃,神情警惕,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庄公子听闻汾州有个名叫焦桐的人,此人英勇无畏,胆量过人,且拥有精湛的射箭技艺,堪称武艺高强,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庄公子为了确保自身的绝对安全,不惜花费重金将其聘请为自己的贴身护卫,让其时刻跟随左右,形影不离。焦桐身背强弓,腰挎利箭,犹如庄公子的影子,为其保驾护航,以防向杲的行刺。向杲面对庄公子如此严密的防备,一时之间竟无计可施,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之中。然而,那复仇的执念在他心中扎根太深,如同燃烧的火种,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曾熄灭。他依旧每日坚守在那充满危险与未知的地方,苦苦等待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哪怕希望渺茫如星辰,他也从未想过放弃。 一日,向杲又如往常一般早早地埋伏好,心中默默祈祷今日能够得偿所愿。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暴雨突然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那雨势犹如天河决堤,汹涌澎湃,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水中。毫无防备的向杲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浑身湿漉,没有一处干爽之地。寒冷的雨水透过他的衣衫,无情地侵袭着他的身体,令他冷得直打寒战,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落叶,痛苦不堪。 紧接着,狂风在四面呼啸而起,那风声犹如猛兽的咆哮,令人胆战心惊。狂风裹挟着暴雨,形成了一道道水幕,让人视线模糊,分不清东南西北。随后,冰雹也接踵而至,如石子般大小的冰雹从天空中无情地砸落下来,仿佛是上天愤怒的宣泄。向杲身处这极端恶劣的天气之中,身体被风雨和冰雹肆意摧残,仿佛是大自然对他的无情惩罚。忽然间,他只觉得身体痛痒交加,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身体。随后,这种痛苦逐渐加剧,他的知觉也在这难以忍受的折磨中渐渐失去,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变得黑暗。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向杲凭借着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想起了岭上那座曾经路过的古老山神祠。那座祠庙在他的记忆中犹如一座避风的港湾,或许能成为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勉强支撑起自己几近虚脱的身体,那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他艰难地朝着那座祠庙的方向一步步挪去,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脚下的泥泞让他举步维艰。 当他终于踏入祠庙的那一刻,仿佛从地狱来到了天堂。进入祠庙后,向杲竟意外地发现相识的那位道士正在其中。此前,这道士曾在村中行乞,向杲心地善良,每次遇见都会慷慨地给他提供食物,从不嫌弃他的落魄与寒酸。道士因此对向杲心怀感激,也由此与向杲相识并结下了一份善缘。 道士见向杲此刻如此狼狈,衣服湿透,瑟瑟发抖,狼狈不堪,心中顿生怜悯之情。他赶忙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件干爽的布袍,递到向杲面前,关切地说道:“暂且换上这件吧,以免受这风寒之苦。” 向杲颤抖着双手接过布袍,感激涕零,依言迅速换下了那湿透的衣物。然而,此时的他因寒冷和疲惫已到了极限,只能蜷缩着身子像狗一样蹲在角落里,试图获取一丝温暖。 就在他蹲在那里瑟瑟发抖的时候,不经意间自己低头一看,竟惊觉身上不知何时瞬间长满了浓密厚实的毛和坚韧如革的皮,自己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他惊慌失措,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那道士的身影,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和帮助。然而,环顾四周,那道士却已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知去向。 向杲心中先是充满了无尽的惊恐和疑惑,继而是深深的愤恨。然而,在这短暂的混乱之后,他转念一想:既然已化身为虎,或许这正是上天给予的复仇机会。若能借此虎身寻得仇人,将其无情地吞食,以报兄仇,倒也不失为一个实现心愿的良策。于是,他不再纠结自己的变化,怀着坚定的复仇之心,毅然下山回到原来埋伏的地方。 当他回到那熟悉的地点时,竟看到自己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之中,毫无生气,冰冷而又凄惨。至此,他方才如梦初醒,彻底明白自己的前身已然在这场天灾中死去。但此刻,他已顾不得为自己的身死而悲哀,心中更多的是担忧这尸体被乌鸦老鹰等食腐之鸟啄食,使其死无全尸。于是,向杲决定留在此地,时常在附近巡逻守护,以保兄长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过了一天,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洋洋得意地经过此处。那化作老虎的向杲一直潜伏在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道路,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那怒火仿佛能将庄公子烧成灰烬。当庄公子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时,向杲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复仇的烈焰。他猛然从草丛中如闪电般冲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庄公子从马上狠狠扑落。庄公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向杲不给庄公子丝毫喘息的机会,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庄公子的头颅,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那一瞬间,鲜血四溅,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庄公子的护卫焦桐见此突发的变故,先是一惊,但他毕竟训练有素,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迅速调转马头,弯弓搭箭,瞄准向杲,一箭射中老虎的腹部。老虎吃痛,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但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使其没有立刻倒下。然而,那箭上的力量实在强大,老虎最终还是颓然倒下,当场殒命。 向杲的灵魂在那杂草丛中悠悠转醒,仿佛从一场漫长而奇异、充满血腥与复仇的梦中苏醒。他的意识渐渐清晰,但身体却极度虚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又经过了整整一夜,在月光的抚慰和山间灵气的滋养下,他的身体才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能够勉强支撑着自己行走。但他的神情依旧疲惫不堪,脚步虚浮,无精打采地踏上了归家之路。 家人因他连续几晚未归,心中的忧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他们整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彼此间不断地猜测议论,担忧向杲是否遭遇了不测。那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此刻见他归来,皆喜出望外,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们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关切地慰问着向杲的近况。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写满了关切和喜悦。 向杲只是疲惫地躺在床上,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说话都显得艰难晦涩,难以完整而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经历。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吃力。 过了一会儿,家中有人听闻庄公子的死讯,兴奋地奔走相告。那声音在庭院中回荡,充满了喜悦和解脱。众人争相来到向杲的床头向他庆贺,认为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终于为向晟报了血海深仇。向杲在众人的喜悦氛围中,这才缓缓开口,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自述道:“那只老虎其实就是我。” 接着,他强打起精神,详细而又艰难地讲述了这一段离奇诡异、充满波折与奇迹的经历。此事一经他的讲述,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当地传播开来,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奇闻轶事。 庄公子的儿子因父亲死状凄惨,心中悲痛欲绝,同时也对向杲充满了愤恨。他觉得父亲死得太过冤枉,决心要为其讨回公道。他听到向杲的这番讲述后,认为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对其极为厌恶,便毫不犹豫地将向杲告到官府,指责他信口胡言,荒诞不经,且毫无真凭实据。官府受理此案后,经过一番审查,认为此事过于离奇,超乎常理,难以令人置信,最终选择置之不理。 异史氏听闻此事后,不禁感慨万千,评说道:“壮士若志得意酬,成功报仇雪恨,必定不会安然无恙地生还,此乃千古以来让人悲痛憾恨之事。借他人之身死而复生,仙人的法术着实神奇莫测啊!然而,天下令人愤怒得怒发冲冠之事多如繁星。假使心怀怨恨之人常常能够化身老虎,真恨不得让人在愤恨满腔之时暂时都能化作老虎,以惩恶扬善,伸张正义!” 第18章 董公子 在青州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有一位声名远扬、令人敬畏有加的董尚书。在董尚书的治家理念中,规矩之严明可谓达到了极致,纪律之整肃更是一丝不苟,仿若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家中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内宅深处那些温婉娴静、举止优雅的女眷,还是外院那些忙碌奔波、辛勤劳作的男仆,皆被董尚书那不可动摇、宛如铁律般的家规紧紧束缚与规范着。他们皆被极其严格地要求谨言慎行,任何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都绝不被容忍,哪怕只是彼此之间简单地交谈上只言片语,都会被视为对家规的严重违背,是绝对不被允许和姑息的。 在一个看似平常却又注定充满波折的日子里,那璀璨如金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董府那庄重肃穆的中门之外。然而,就在这片本应宁静祥和、充满秩序的地方,却意外地出现了一幕与这庄重氛围格格不入、显得极为突兀的场景。只见一名面容姣好、眼波流转的婢女和一位身形矫健、动作敏捷的仆人,不知是何缘由,也不知被何种力量驱使,竟在此处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地调笑嬉闹起来。他们那肆意的笑声和轻佻的话语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回荡,如同一阵阵不和谐的音符,无情地打破了董府一贯以来所坚守的宁静与肃穆。 这一幕,正巧被董尚书家那位正气凛然、品行高洁的公子偶然瞧见。公子的脸庞瞬间被愤怒所占据,那愤怒犹如汹涌澎湃的浪潮,瞬间将他的面容淹没。他的双眼之中燃起了熊熊怒火,那怒火仿佛能将眼前这不合规矩、不成体统的景象焚烧至灰烬。他挺直了脊梁,犹如一棵傲然挺立的苍松,声色俱厉地大声呵斥道:“你们这等放肆无礼、不知检点的行为,成何体统!简直是有辱家门!” 那威严的声音犹如雷霆万钧,震耳欲聋,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院墙,直达云霄,在整个董府的上空久久回荡。婢女和仆人被这突如其来、如炸雷般惊天动地的怒喝吓得浑身一颤,仿佛被雷电击中。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那原本充满欢愉的神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惊慌。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半晌之后,他们才如梦初醒,不敢有片刻的停留,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拼命奔逃而去,他们的身影在曲折的廊道中迅速消失,只留下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当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降临,轻柔地覆盖了整个青州城,点点繁星在浩瀚无垠的夜空中闪烁着微弱而又神秘的光芒。那暑热的气息依旧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仿佛一个固执的幽灵,迟迟不愿离去。公子带着他忠实而又机敏的僮仆一同在书房中准备就寝,试图在这炎热难耐的夏夜寻得一丝宁静与清凉,以安抚那被白日的喧嚣所疲惫的身心。当时正值盛夏时节,酷热如同无形的火焰,燃烧着每一寸空气,让人感到窒息和无力。为了能让那一丝难得的微风能够自由地穿梭于室内,带来些许转瞬即逝的凉意,房间的门窗都被大大敞开着,毫不设防地让夜晚的宁静与闷热一同涌入。 夜,在寂静中渐渐深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这深沉的夜色所吞噬,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进入了一场无声的沉睡。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时刻,僮仆突然被一阵剧烈而又异常的声响从那浅浅的、不安稳的睡梦中粗暴地惊醒。在那朦胧如纱的月影之中,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却惊恐地看到之前那个在白日里被公子严厉呵斥过的仆人,手里提着一个形状不明、影影绰绰、神秘莫测的物件,神色匆匆,如同被恶鬼追赶一般,急匆匆地出门而去。但因为大家同是董府中的家人,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手足,僮仆起初并未对此产生过多的怀疑和警觉,只当是这仆人在为府中处理一些寻常琐碎的事务,或是在执行某项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于是,他便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那混沌的睡眠之中。 忽然,一阵沉重而响亮的靴声如同惊天动地的惊雷一般,在这万籁俱寂、鸦雀无声的夜晚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如同在一面平静如镜的湖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花。那靴声每一下都仿佛是重锤敲击在人的心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力量和威严,让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随之颤抖。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伟岸、如山岳般雄伟的男子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此人面色赤红,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热而又令人畏惧;还长着修长浓密且根根直立、如钢针般坚硬的胡须,其模样酷似那威武庄严、令人敬仰的关羽寿亭侯的画像。只见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黑暗的深渊;手中提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鲜血淋漓的人头,那人头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让人不敢直视。他气势汹汹地大步走进屋内,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威慑。 僮仆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吓得心脏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冰。极度的恐惧如冰冷刺骨的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他顾不上发出任何声响,像一条灵活而又惊恐万分的蛇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床下那黑暗狭窄、充满尘土的角落里,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一片在狂风中瑟缩、无助飘零的树叶。 躲在床下的僮仆,心脏急速跳动,那剧烈的跳动声在他的耳边如战鼓般轰鸣,仿佛要冲出胸膛,破体而出。他清晰地听到床上发出各种奇怪而又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立的声音。有支支格格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抖动衣服,那抖动的力量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震碎,每一下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力量;又像是有人在用手摩挲着腹部,那摩挲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如同地狱中的恶魔在低语,让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恐怖,仿佛是来自深渊的诅咒和哀嚎,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止。随后,那沉重的靴声再次响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僮仆的灵魂之上,带着深深的压迫和威胁,直到声音渐渐远去,如同被无边的黑夜无情吞噬,消失在那未知的黑暗之中。 僮仆在恐惧中苦苦煎熬了许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漫长的世纪,痛苦而又绝望。直到他确定外面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重新回归了平静,这才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伸着颤抖的脖子,慢慢地从床底下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此时,窗外的窗棂上已经透进了淡淡的、带着一丝清冷和迷茫的曙光,那微弱的光线如同希望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闪烁,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然而,僮仆的内心却依旧被黑暗的恐惧所笼罩,那恐惧如同厚重的阴霾,挥之不去。僮仆心有余悸地用颤抖的手轻轻触摸床上,却感觉到手沾上了一片湿漉漉的东西,那触感冰凉而又粘稠,让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他将手凑近鼻子一闻,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瞬间冲入鼻腔,那味道如同死亡的气息,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僮仆惊恐万分,再也无法抑制内心那如洪水般汹涌澎湃、即将决堤的恐惧,他张开嘴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公子。 公子原本在睡梦中畅游,沉浸在一个虚幻而又美好的世界里。被这突如其来、尖锐刺耳、如同杀猪般的呼喊声瞬间惊醒,仿佛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他猛地睁开眼睛,睡眼惺忪,一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仿佛还未从那遥远的梦境中完全回归现实。僮仆此时已经顾不上许多,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将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幕恐怖至极、令人魂飞魄散的景象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公子。公子听后,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双眼顿时瞪得滚圆,仿佛两颗即将爆炸的炸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巴微微张开,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惊骇和深深的疑惑,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仿佛自己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找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望。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又猛烈、如暴风骤雨般的敲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和急切,仿佛是命运的催促。公子强压下内心如波涛般汹涌澎湃、无法平息的恐惧,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匆匆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迈着颤抖的步伐,如同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士兵,出去相见。门外的官役见到公子的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惊愕万分、难以置信、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神情。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如同缺水的鱼,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着有怪事发生。公子的心中此刻如同被无数只蚂蚁啃噬,又痒又痛,满心疑惑,急切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官役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定了定神,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仿佛要将那即将跳出嗓子眼的心重新塞回胸腔。他开口说道:“刚才在衙门前,原本一切都如往常般平静安宁,没有一丝波澜。然而,突然有一个人像被恶魔附身一般,发了疯似的冲了过来。他的神情恍惚迷离,目光呆滞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嘴里却大声叫嚷着:‘我杀了主人啦!’那声音凄厉而又绝望,如同来自地狱的哀号,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见他衣服上沾满了触目惊心、令人胆寒的血污,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定事有蹊跷,便立刻一拥而上,如同群狼扑食。将他紧紧抓住,生怕他逃脱。并迅速报告给了官府,不敢有丝毫的延误。经过一番仔细的审问,才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原来是公子府上的仆人。他目光空洞,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却坚称已经残忍地杀害了公子,还详细地描述说把公子的头颅埋在了关庙的旁边。官府听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如同接到了圣旨一般。立刻派遣人手前去查验,不敢有半分的犹豫。到了那里,只见那挖土的洞穴痕迹清晰可见,泥土新鲜,显然还是崭新的,尚未被时间侵蚀。然而里面却根本没有头颅的踪影,只有空荡荡的泥土,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公子听了这番令人匪夷所思、充满谜团的叙述,感到无比的惊异和困惑,仿佛置身于一个迷雾重重的迷宫之中。他的眉头紧锁,如同两道纠结在一起的绳索,心中如同被一团乱麻紧紧缠绕,剪不断,理还乱,充满了谜团。 随后,公子不敢有片刻的耽搁,怀着满心的焦虑与疑惑,如同一只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风筝,急忙赶到公堂之上。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仿佛在寻找失落的珍宝。定睛一看,这个声称杀了自己的人,正是之前在中门之外与婢女调笑的那个仆人。公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仿佛要将那汹涌的情绪之海强行压制。然后有条不紊地向官员详细地讲述了这一系列奇异而又令人匪夷所思、充满神秘色彩的事情。官员们听后,也是面面相觑,满脸的惶恐和疑惑,仿佛见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声音如同嗡嗡的苍蝇,却始终无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题之中。最终,经过一番权衡和深思熟虑,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决定重重责罚了这个行为诡异、令人难以捉摸的仆人,希望他能从此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而后,又念及此事的诸多蹊跷与不明之处,如同置身于迷雾之中,决定将其释放,不再深究。公子心地善良,宅心仁厚,他深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不想因为此事与这样一个身份卑微、似乎被某种未知力量操控、身不由己的小人结下难以化解、不死不休的仇怨。于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如同在棋局中谨慎地思考每一步,决定把之前那个与仆人调笑的婢女许配给了他,让他们离开董府,自谋生路,希望他们能够在新的生活中重新开始,改过自新,洗心革面。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平静地过了几天,如同流水般无声无息。然而,一天夜里,当整个世界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仿佛被一层温柔的薄纱所覆盖。他们的邻居却在睡梦中突然被一声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大震响惊醒,那声音仿佛是宇宙的初始爆炸,又像是世界的末日审判。这声音如此之巨大,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震得摇摇欲坠,地动山摇。邻居的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被冰冷的毒蛇咬了一口。他来不及整理衣衫,头发凌乱,急忙起身,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仿佛在向神灵求救。然而,无论他如何呼喊,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那令人心悸的寂静在黑暗中蔓延,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心急如焚的邻居再也顾不得许多,他用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都灌注在这一推之中,一把推开那扇阻挡在面前的房门,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惊呆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定在了原地。只见那对仆人夫妇以及他们睡觉的床,都整整齐齐地断成了两截,那断裂之处平滑如镜,仿佛是被一把无比锋利、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在瞬间斩断,没有一丝瑕疵。无论是坚硬的木头,还是柔软的人的肉体上,都有着清晰而整齐的削痕,就好像是被一把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大刀在须臾之间一刀砍断的,没有半点犹豫和拖泥带水。那场景之惨烈,之诡异,让人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之中。 关公的灵异事迹自古以来在民间传颂不绝,多不胜数,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历史的长河。然而,却没有一件像这次这般奇特和令人震惊,让人在感叹之余,不禁对这世间的神秘力量充满了敬畏和疑惑,仿佛在黑暗中摸索,永远找不到答案。 第19章 周三 在泰安这片广袤而富饶的土地上,有一位声名显赫、家资颇丰的人物,名叫张太华。他身为当地颇具地位的官吏,本应享受着安宁与富足的生活。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常常出人意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他家原有的平静与祥和。 不知是何缘由,也不知从何时起始,家中竟频频有狐狸出没骚扰。这些神秘而诡谲的狐狸,仿佛暗夜中的幽灵,行踪飘忽不定。时而在夜深人静时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响,那声音或尖锐刺耳,或低沉阴森,宛如来自地府的哀鸣,扰得全家上下人心惶惶,难以安枕;时而肆意损坏家中珍贵的物件,那些精心收藏的古玩字画、绫罗绸缎,在狐狸的捣乱下变得残破不堪,一片狼藉。张太华为此寝食难安,不堪其扰。 为了摆脱这令人心力交瘁的困境,张太华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他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派遣众多精明强干的手下,尝试用各种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手段来驱赶这些恼人的狐狸。他们精心设置了一个又一个精巧复杂的陷阱,期望能将狐狸一举擒获;他们四处张贴威力强大的符咒,祈求神灵的庇佑,以驱走这邪恶的狐祟;他们还燃起了珍贵而稀有的熏香,试图用那袅袅升起的香烟净化家中的每一个角落,让狐狸无处藏身。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尽管他们用尽了浑身解数,几乎尝试了能想到的所有法子,却始终未能见到一丝一毫的成效。那些狐狸仿佛在与他们玩一场永无止境的捉迷藏游戏,总是能巧妙地避开所有的陷阱和防范,继续肆无忌惮地在张太华家中兴风作浪。 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挫折后,张太华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奈。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焦虑,面容也因长期的困扰而显得憔悴不堪。最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张太华决定向州尹求助。他怀揣着满心的焦虑与无奈,将家中所遭遇的这令人头疼不已的详细状况,声泪俱下地向州尹一一陈述。他言辞恳切,语气中充满了对安宁生活的渴望和对州尹权威智慧的殷切期盼。他希望州尹能凭借其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深不可测的智慧,为他排忧解难,出谋划策,寻得一个行之有效、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帮助他彻底摆脱这如噩梦般挥之不去的可怕狐患。 然而,州尹在听完张太华那充满困扰与忧愁的倾诉后,也是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他在脑海中迅速地搜索着过往的经验和知识,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灵感和线索。州尹绞尽脑汁,反复斟酌各种可能的办法,调动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资源。但面对这前所未有的棘手难题,州尹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表示自己对此也感到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就在张太华深感绝望,几乎要陷入无尽的痛苦与黑暗之时,在州的东边,却意外地传出了一则与狐狸有关的奇闻逸事。据说,在一个平凡而普通的村民家中,竟然也有狐狸居住。但与张太华家那令人恐惧和厌恶的狐患截然不同,这只狐狸并非以邪恶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形象示人。相反,它时常幻化成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和蔼可亲的老人模样。这位神秘而又奇特的狐狸老人,举止文雅,风度翩翩,态度谦和有礼,和村民们相处得极为融洽和睦。它时常与村民们相互问候往来,嘘寒问暖,交流沟通,其行为举止遵循着世间常人的礼节规范,没有丝毫的乖张与越界之处。它还颇为亲切地向村民们自称在狐族中排行第二,因而村民们都怀着敬畏与亲切交织的复杂情感,称呼它为胡二爷。 恰好,在这个微妙而关键的时刻,有一位充满好奇心与求知欲、对世间万物都充满探索欲望的书生前来拜见州尹。在他们之间那充满学识与智慧碰撞、思想与灵感交流的深入交谈过程中,书生无意间听闻了关于东边这狐狸的奇异之事,不禁被深深吸引,好奇心瞬间被点燃,犹如星星之火,迅速蔓延成燎原之势。州尹见书生对此颇感兴趣,同时又想到张太华那令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狐患,灵机一动,便为张太华的官吏出了个主意。州尹建议官吏不妨暂且放下心中的焦虑和烦恼,亲自前往东边,去诚心诚意地请教这位神秘莫测的胡二爷。或许,凭借胡二爷的见识和智慧,能够从他那里得到解决张太华家狐患的锦囊妙计,为这场看似无解的困境找到一丝转机和希望。 当时,东村正好有一人在官府当差,此人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家长里短可谓了如指掌,对胡二爷的情况也略知一二。官吏得到州尹的指点后,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马不停蹄地前去探访这位当差之人。经过一番细致入微、刨根问底的打听与求证,官吏惊喜地发现,关于胡二爷的种种传闻并非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而是确有其事,有根有据。于是,在这位当差村民的热心引领和帮助下,官吏怀着忐忑不安而又充满期待的复杂心情,一同前往胡二爷那神秘而又令人向往的居所。 为了表达自己的十足诚意与深深敬意,官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精心谋划,决定就在那位当差的村民家中设宴,隆重而又周到地招待胡二爷。他不惜耗费重金,准备了一桌丰盛无比、色香味俱佳的美酒佳肴,期望能以此打动胡二爷的心。胡二爷接到邀请后,欣然应允,如约而至。他踏入屋内的那一刻,举止仪态大方得体,彬彬有礼,尽显大家风范。与人互相行礼时,动作规范标准,一丝不苟,犹如经过严格训练的礼仪之士;敬酒应酬时,言辞恰当得体,态度谦和友善,一切表现都和寻常的谦谦君子没有丝毫差别,丝毫不见狐狸的怪异与神秘之处,反倒更像是一位饱读诗书、深谙世故的文人雅士。 官吏见胡二爷如此亲和友善、平易近人,心中原本紧绷的弦稍稍得以缓解,压力也减轻了几分。待酒过三巡,佳肴过半,众人的兴致逐渐高涨,气氛渐佳之时,官吏见时机已然成熟,便将张太华家所遭遇的狐患之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毫无保留地告知了胡二爷。他言辞恳切,声情并茂,眼中满是祈求与期盼,恳请胡二爷能够大发慈悲,施以援手,帮助张太华家摆脱这可怕的困境,重归往日的宁静与和谐。 胡二爷听后,微微皱眉,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为难与犹豫之色。他手抚下巴,陷入了短暂而深沉的沉思之中。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而又略带歉意地说道:“我对您所描述的情况,本来也有所耳闻,心中亦颇为同情和关注。但实在是惭愧得很,我自身能力有限,虽有心相助,却力有不逮,恐怕不能直接为您效力,解决这棘手的难题。不过,您也不必过于忧心和失望,我有一位生死之交的挚友,名叫周三。他天赋异禀,身怀绝技,神通广大,绝非寻常之辈。目前,他侨居在岳庙,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依我对他的了解,以他的非凡能力和卓越手段,应该有足够的把握和实力帮您降伏那扰人的狐狸。我愿意替您去诚恳地请求他帮忙,想来以他的本事和义气,此事应是不在话下,定能马到成功。” 官吏听闻胡二爷这番言辞,心中顿时如久旱逢甘霖,燃起了希望的熊熊烈火。他激动不已,连忙起身,双手抱拳,深深地向胡二爷鞠躬行礼,满怀感激地表达着自己最诚挚、最热烈的谢意。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说道:“胡二爷如此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若此事能成,您的大恩大德,我定当铭记终生,没齿难忘。” 胡二爷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官吏不必如此多礼,说道:“您言重了,邻里之间,本应相互扶持,帮助您也是我分内之事。只盼周三能不负所托,成功解决此事,让您家早日恢复安宁。” 在临别之时,胡二爷神色郑重,目光坚定地与官吏再次强调约定,说明天在岳庙的东边设宴,到时候他定会带着周三一同前来商议具体事宜。官吏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与信任,表示定会按时赴约,不敢有丝毫怠慢。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给人带来了一丝心旷神怡的舒适之感。胡二爷果然没有食言,带着周三如期而至。周三刚一露面,其独特而醒目的外貌便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只见他生得一副虬髯铁面,那浓密而蜷曲的胡须犹如钢针一般,坚硬而有力,根根直立,仿佛能刺破苍穹;面部肤色黝黑如炭,犹如精铁经过千锤百炼打造而成,散发着一种冷峻而威严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直视。他身着一套质地精良、剪裁得体的裤褶,那衣物的面料光滑柔顺,绣工精细,图案精美,但却也难掩其周身散发出的豪迈与霸气,反倒更衬托出他的与众不同和超凡脱俗。 众人入席之后,一道道美味佳肴如流水般纷纷呈上,令人目不暇接。酒过数巡,佳肴过半,周三放下手中的酒杯,神色严肃地望向官吏,语气坚定而又沉稳地说道:“刚才胡二弟已经将您的意思详细而又准确地转达给了我,关于您所求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完全清楚知晓,心中也有了大致的对策。只是,这狐狸之类的邪祟东西,往往是成群结队,为数众多,且极为狡猾奸诈。对于它们,单纯地好言相劝,恐怕难以奏效,无异于对牛弹琴。所以,此次行动,难免要凭借武力来解决,以强制强,方能镇住它们。我思量着,希望能暂时借住在您家中,以便能够就近施展手段,清除这些妖邪。这样既能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又能避免在途中出现意外变故。这点小忙,我周三义不容辞,定当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的推辞与懈怠。” 官吏听了周三这番话,心中不禁 “咯噔” 一下,瞬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犹豫之中。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和疑虑。他转念一想,若是赶走了张太华家现有的这只作恶多端的狐狸,却又迎来周三这只同样神秘莫测、难以捉摸的狐狸长期居住,这岂不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以暴易暴?如此一来,或许会带来更多未知的麻烦与隐患,甚至可能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想到此处,官吏的脸上不禁面露犹豫之色,眼神游移不定,内心纠结挣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敢即刻应承下来。 周三目光如炬,心思敏锐,瞬间便已洞悉了官吏内心的顾虑与担忧。他赶忙正了正神色,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地说道:“您千万不要因此而心生恐惧与疑虑。我周三行得正,坐得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我与那些肆意妄为、为非作歹、作恶多端的狐狸决然不同,有着天壤之别。我以人格和名誉担保,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您和您家人利益的事情。而且,我与您之间冥冥之中有着特殊的缘分,这是上天注定的善缘,绝非偶然。所以,请您务必相信我,不要有丝毫的怀疑与犹豫。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辱使命,还您一个安宁祥和的家。” 官吏听了周三这番情真意切、发自肺腑的话语,又再次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周三一番。只见周三目光坚定如铁,眼神清澈真诚,神情诚恳而又自信,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正气与豪迈,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和依赖之感。官吏在心中反复权衡思量,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周三,缓缓地点了点头,应承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周壮士了。只盼您能说到做到,不负所托。” 周三见官吏应下,心中大喜过望,神色也略微放松了一些,原本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不少。但他仍不敢掉以轻心,放松警惕,紧接着又认真而严肃地嘱咐道:“明日您务必要带着家人将家中所有的房门紧闭,然后一同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切记千万不要出声喧哗,以免干扰我除妖时的心神,导致出现意外的变故。此事关乎重大,切不可疏忽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官吏听后,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差错,连忙郑重点头,表示一定会牢记在心,严格照办,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和违背。 官吏回到家中,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即将周三的详细嘱咐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家人。全家人听闻此事,虽然心中仍有些许忐忑和不安,但也都明白此事关乎家族的安宁与未来,纷纷表示一定会全力配合,听从安排。于是,全家人严阵以待,精心准备,将家中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待明日的到来。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给世间带来了一丝温暖和希望。官吏一家便早早地按照周三的要求,紧闭房门,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动静。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紧张与期待,仿佛在等待一场决定命运的审判。 不久之后,就听到庭院中传来激烈的攻击打斗之声。那声响震耳欲聋,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激烈厮杀搏斗,又似狂风暴雨在猛烈冲击肆虐。各种尖锐刺耳的叫声、激烈的碰撞声以及东西破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首恐怖的交响曲,令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官吏一家人心惊胆战地蜷缩在屋内,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阻挡那可怕的声音。但那惊心动魄的震动依然透过墙壁和门窗,传入他们的心底,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样令人心悸的喧嚣持续了好一段时间,仿佛一个漫长的世纪。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官吏一家人来说,都仿佛是无尽的煎熬和折磨。他们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紊乱,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直到确认外面再无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官吏一家人才战战兢兢地缓缓打开房门,动作轻缓得如同生怕惊动了什么可怕的存在。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查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谨慎和小心。只见台阶上鲜血点点滴滴,如红梅绽放,触目惊心,那血迹一直蜿蜒延伸到庭院之中,仿佛一条红色的溪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在台阶之下,赫然摆放着几个小狐狸的头颅,大小如同碗盏一般,毛发耸立,双目圆睁,死状凄惨,让人不忍直视。再看向周三所居住的屋子,只见周三正神态自若、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其中。他的身上未见丝毫伤痕,衣物也整洁如初,仿佛刚刚经历的那场激烈战斗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非参与者。 看到官吏等人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周三的脸上露出了欣慰而自豪的笑容。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拱手向官吏行礼,笑着说道:“承蒙您的信任与重托,那些扰人的妖类现已被我彻底荡灭,一个不留。从此往后,您家可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平静,再也不必为此担惊受怕,夜不能寐。” 官吏听了周三这番话,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松弛下来。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声音颤抖地说道:“周壮士大恩大德,我全家无以为报。若不是您挺身而出,仗义相助,我家不知还要在这水深火热中煎熬多久。” 说罢,连忙带着家人一同向周三深深鞠躬致谢,表达着他们最真挚、最深厚的感激之情。 自那以后,周三便在官吏家中住了下来。官吏一家对他感恩戴德,视若上宾,关怀备至。每次相见相处,都如同对待尊贵的主客一般,充满了尊重与热情。周三也以礼相待,谦逊温和,与官吏一家相处融洽,其乐融融,共同谱写了一段跨越人狐界限、充满温情与善意的奇妙缘分。 第20章 鸽异 鸽子的品类丰富多样,种类繁多且繁杂无比:在山西的广袤大地之上,有一种被人们称作坤星鸽的独特品种;在山东那片富饶的土地之中,存在着独具特色的鹤秀鸽;贵州的青山绿水之间,孕育出了与众不同的腋蝶鸽;河南的广袤原野之上,有着灵动活泼的翻跳鸽;浙江的秀丽山水之下,更是有着令人称奇的诸尖鸽。这些鸽子皆为各自独特的品种,每一种都有着其与众不同的特点和魅力。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靴头鸽、点子鸽、大白鸽、黑石板鸽、夫妇雀鸽、花狗眼鸽等等诸多品类,它们的名称多如繁星,难以一一详尽列举和准确表述。唯有那些对鸽子怀有深沉热爱和浓厚兴趣,并且长期沉浸其中、悉心钻研的人,才能够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经验,清晰准确地分辨出它们之间那些细微到极致的差别和独具一格的特色之处。 在邹平这个地方,有一位名叫张幼量的公子。他对于鸽子的喜爱达到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程度,形成了一种特殊而强烈的癖好。他始终如一地依据鸽经里那详尽而严谨的记载和细致入微的描述,不遗余力、全心全意地去探寻和寻求各种鸽子的珍贵品种。在他精心饲养鸽子的整个过程之中,那份用心的程度简直就如同在呵护刚刚降临人世、无比娇嫩脆弱的初生婴儿一般,细致入微、体贴备至:当天气变得寒冷,寒意逐渐侵袭之时,他会以极其细腻和耐心的方式,用粉草为鸽子进行精心的治疗和调养,竭尽全力确保它们能够有效地抵御外界的寒冷,保持身体的温暖和健康;而当炎炎夏日来临,酷热的气温让人难以忍受,他则会巧妙地运用自己的智慧和经验,给鸽子投喂适量的盐粒,以此巧妙地帮助它们调节身体内部的状态,使其能够适应炎热的环境。鸽子这种生物,天生就对睡眠有着一种特殊的偏好和喜爱。然而,若是它们陷入过度沉睡的状态,有的鸽子就会因此而不幸生病,甚至可能出现令人担忧的麻痹症状,情况严重时,还会因此而丧失生命。张公子曾经在广陵那个繁华的地方,不惜花费十两金子的高昂代价,成功购得一只珍贵而独特的鸽子。这只鸽子的体型极其小巧玲珑,显得格外可爱,但它奔跑起来的能力却异常出色,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令人惊叹。将它放置在坚实的地面之上,它便会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不知疲倦地持续盘旋奔跑,似乎不到精疲力竭、生命终结的那一刻,绝不会有丝毫的停歇和犹豫。也正因为如此,常常需要有人时刻在旁,全神贯注地握住它,以巧妙而适度的方式控制它那过于旺盛的活力和不知疲倦的行动。每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张公子都会精心地将它放置在鸽群之中,让它以其独特的活力和灵动,惊扰其他的鸽子,通过这样巧妙而独特的方式,可以有效地避免鸽子们因为长时间的静止和休息,而导致腿部出现麻痹的病症。这只独具魅力和特性的鸽子,被张公子赋予了一个充满寓意和特色的名字 ——“夜游”。在山东、河北这一片广阔的地域之中,众多养鸽子的人家星罗棋布,但无论是从鸽子的品种珍稀程度,还是饲养的技巧和用心程度来看,没有人能够与张公子相媲美;而张公子本人,也常常因为自己在养鸽这件事情上所取得的卓越成就和丰富无比的经验,而在内心深处感到由衷的自豪和骄傲,并且时常毫不掩饰地向他人自夸和展示自己的成果。 在一个万籁俱寂、月色如水的宁静夜晚,张公子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自己那布置典雅、充满书卷气息的书房之中,沉浸在深邃的思考和宁静的氛围当中。忽然,一阵轻柔而又略显急切的敲门声,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这份原本的宁静与安详。一位身着洁白如雪、一尘不染衣裳的少年,出现在书房的门口,他轻轻而又坚定地叩响了那扇古色古香的门扉。张公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好奇,望向门口那位陌生的少年。他发现自己对这位面容清秀、气质不凡的少年毫无印象,在自己过往的记忆和经历当中,完全找不到关于这位少年的任何片段和线索,根本不认识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解,张公子用温和而又充满询问的语气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少年听到张公子的询问,脸上绽放出一抹友善而略带神秘的微笑,他用清澈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回答道:“我不过是一个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浪迹天涯之人,姓名对于我这样如同浮云般的过客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无足轻重,不值一提。我在遥远的旅途之中,偶然听闻您在养鸽方面的盛名和传奇,得知您养的鸽子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品种珍稀、品质上乘。而养鸽恰恰是我生平最为钟爱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我灵魂深处的热爱和追求。所以,今日我冒昧前来,希望能够有幸得以观赏一下您精心饲养的那些珍贵而美丽的鸽子。” 张公子听闻少年这番充满真诚和期待的话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满足之情。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决定将自己多年来悉心收集和精心饲养的所有鸽子都一一展示出来,与这位同样热爱鸽子的少年分享自己的珍藏和骄傲。他迅速地行动起来,将自己所拥有的鸽子从鸽舍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一只地展示在少年的面前。这些鸽子色彩斑斓、五彩纷呈,它们的羽毛在柔和的月光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犹如天边那灿烂辉煌、变幻无穷的云霞,美不胜收,令人陶醉其中。少年看到这一幕令人惊叹的景象,他那原本就充满期待和好奇的脸上,此刻更是绽放出了无比灿烂和惊喜的笑容。他用充满赞赏和钦佩的语气赞叹道:“外界人们对于您养鸽成就的种种传言和赞美,果然没有丝毫的虚假和夸大成分。公子您在养鸽这件事情上,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技艺超凡、经验丰富、登峰造极的行家大师了。我自己在漂泊的旅程当中,也随身携带着一两只颇为特别的鸽子,不知您是否有兴趣观赏一番?” 张公子听到少年这样说,心中的好奇和期待瞬间被点燃,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欣然点头,表示自己非常愿意跟随少年去看一看他所带来的鸽子,急切地想要一睹为快。 于是,他们一同踏上了一段充满未知和神秘的路途。此时,月色昏暗迷蒙,仿佛被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着,使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周围的旷野显得一片萧条冷落,寂静中透着一丝神秘和隐隐约约的不安。在这寂静而又略显阴森的氛围中,张公子跟在少年身后,心中不自觉地暗自泛起了些许怀疑和害怕的情绪。他的目光不时地四处张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中暗自揣测着这位神秘少年的真实目的和即将面临的未知情况。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张公子内心的不安和疑虑,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坚定而又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张公子。然后,他抬起手指向远方,语气沉稳地说道:“请您再加把劲,鼓起勇气往前走。我们要去的住所已经不远了,就在前方不远处。” 张公子听了少年的话,稍稍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他望着少年那充满自信和坚定的眼神,选择相信少年的指引,继续跟随着他前行。又走了几步之后,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看起来有些陈旧、略显沧桑的道院。这座道院规模不大,显得有些狭小和简陋,仅仅只有两间屋子矗立在那里,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孤独而寂静。少年毫不犹豫地拉起张公子的手,动作坚定而有力,一同快步走进了这座充满神秘氛围的道院。道院里面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完全吞噬和笼罩。黑暗浓稠得几乎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和神秘的气息。少年站在这黑暗的庭院当中,微微仰头,将嘴唇轻轻地撮起,形成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圆形。然后,他从口中发出了一种类似鸽子鸣叫的清脆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显得格外清晰和独特,仿佛是一道神秘的召唤之音。忽然,只见两道白色的光影犹如闪电般从黑暗的角落中迅速飞了出来:这两只鸽子的形状与平常所见的鸽子大致相似,然而它们那洁白如雪、纯净无瑕的羽毛,却在黑暗中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没有一丝杂色,宛如两颗璀璨的明珠。它们飞起的高度与屋檐齐平,动作轻盈而敏捷。它们一边发出清脆悦耳、婉转悠扬的鸣叫声,如同天籁之音在夜空中回荡;一边相互争斗嬉戏,展示着它们的活力和灵动。每一次扑腾翅膀,必定会在空中翻一个精彩绝伦、令人惊叹的跟头,动作流畅而优美,仿佛是经过精心编排的舞蹈表演。少年见状,抬起胳膊轻轻一挥,动作潇洒而自然。这两只鸽子仿佛瞬间领会了少年的意图,它们心有灵犀地一同振翅高飞,转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两道白色的幻影在张公子的视网膜上短暂停留。紧接着,少年再次撮起嘴唇,发出一种奇异而独特、充满魔力的声音。这声音与之前的鸽鸣声截然不同,更加低沉而富有穿透力,仿佛能够穿透黑暗,直达未知的深处。瞬间,又有两只鸽子应声而出,如同两道神秘的幻影从黑暗中显现:其中较大的那只鸽子身形壮硕,如同鸭子一般大小,显得威风凛凛;而较小的那只鸽子仅仅只有拳头般大小,小巧玲珑,惹人怜爱。它们轻盈地落在台阶上,动作优雅而精准,如同两位训练有素的舞者。紧接着,它们开始表演起如同仙鹤翩翩起舞般的优美动作。大的那只鸽子伸长了脖子笔直地站立着,姿态端庄而高贵,犹如一位骄傲的王者。它张开翅膀,那翅膀宽大而有力,犹如一扇美丽而华丽的屏风,散发出一种威严和神秘的气息。它婉转地鸣叫着,声音清脆而嘹亮,跳跃着,动作轻盈而富有节奏感,仿佛在引领着一场神秘的仪式;小的那只鸽子则上下不停地飞鸣,声音细碎而清脆,如同银铃般悦耳动听。它时而停歇在大鸽子的头顶,时而围绕着大鸽子盘旋飞舞,它的翅膀扇动起来翩翩飞舞,就如同燕子轻轻落在蒲叶之上,动作轻盈优美,姿态灵动多变。它发出的声音细碎而清脆,类似拨浪鼓的声响,充满了欢快和活泼的氛围;而大鸽子则始终伸着脖子,一动不动,仿佛在专注地倾听着小鸽子的鸣叫声,又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显得庄重而深沉。小鸽子的叫声越来越急促,声音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从原本的欢快清脆变得如同磬石敲击般清脆悦耳、悠扬动听。两只鸽子的叫声相互呼应,和谐交织,节奏恰到好处,此起彼伏,犹如一首美妙绝伦、精心编排的乐曲,在这寂静的夜晚中奏响,令人陶醉其中,心驰神往。随后,小鸽子突然飞起,动作敏捷而迅速,如同夜空中的一颗流星。大鸽子又立刻颠倒身子,动作流畅而自然,引领着呼喊着小鸽子,仿佛在进行一场神秘而精彩的互动表演。张公子目睹这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不禁被深深吸引,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和赞叹的神情。他连连发出由衷的赞叹之声,声音中充满了对这两只鸽子精彩表演的欣赏和钦佩。他在心中暗自感慨,与这位少年相比,自己在养鸽方面的技艺和见识实在是相形见绌,惭愧不已。于是,张公子收起脸上的惊讶和赞叹之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恭敬地向少年作揖。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充满了对少年的尊重和敬意。然后,他用诚恳而略带急切的语气说道:“少年郎,您的鸽子实在是世间罕见的珍宝,令我大开眼界。我对您的养鸽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您能否大发慈悲,将其中一只鸽子赠予我,让我也能在日后的时光中,时常欣赏到如此美妙的生灵?” 然而,少年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但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不容置疑的神情,说道:“公子,这些鸽子乃是我的心头之爱,实在难以割舍。还望您能理解。” 张公子并没有因为少年的拒绝而感到气馁或生气,他再次坚决地请求少年能够满足他的愿望。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语气也更加诚恳和急切:“少年郎,我对这些鸽子的喜爱之情犹如江水滔滔,连绵不绝。恳请您看在我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能够满足我的这个小小请求。我定会像您一样,精心呵护它们,绝不辜负您的一番心意。” 少年见他如此执着和恳切,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为难的神情。他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然后大声呵斥着让刚才表演的鸽子飞走。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带着一丝威严和不舍。然后,少年像之前那样发出独特的声音,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充满了神秘的力量。不一会儿,只见两只洁白如雪的鸽子从黑暗中缓缓飞来,如同两片轻盈的雪花飘落。少年用双手轻轻地握住这两只白鸽,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说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拿这两只鸽子来应付您吧。希望您能善待它们。” 张公子满心欢喜地接过这两只白鸽,双手微微颤抖,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和兴奋。他小心翼翼地将鸽子捧在手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仔细地把玩欣赏起来。只见鸽子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迷人的琥珀色,那色泽温润而柔和,仿佛两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它们的眼眶之中。两只眼睛晶莹剔透,清澈明亮,仿佛没有任何隔阂和杂质,纯净得如同山间的清泉。中间的黑眼珠圆润得如同小小的花椒粒,漆黑而深邃,充满了神秘和灵动的气息;当他展开鸽子的翅膀时,只见胁下的肌肉晶莹如玉,线条流畅而优美,仿佛是经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鸽子的脏腑都清晰可数,显示出它们健康而充满活力的状态。张公子对这两只白鸽感到非常奇特和喜爱,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喜和满足。但他的内心仍然觉得不满足,渴望能够得到更多更珍贵的鸽子。 张公子继续巧言不停地向少年请求,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和贪婪:“少年郎,您的鸽子如此出色,实在是让我心驰神往。您方才所展示的那些鸽子,每一只都堪称绝世珍品。我对它们的喜爱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能否再多赐我几只,以满足我这炽热的渴望?” 少年听了张公子这番话,眉头皱得更紧,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说道:“公子,我已将这两只白鸽赠予您,您应当知足。其余的鸽子,我实难再割爱。” 然而,张公子却并未就此罢休,他仍旧不依不饶,试图说服少年改变主意。就在他们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张公子的家人举着麻杆做的火把走进来寻找主人。那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这神秘的庭院。当他们的目光转向少年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少年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瞬间化作了一只如同鸡一般大小的白鸽,挥动着洁白的翅膀,向着高远的云霄冲去,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看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眼前的院子和房屋也都如梦幻泡影般不见了踪影,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座小小的坟墓,坟墓上种植着两棵郁郁葱葱的柏树。在清冷的月色下,柏树的枝叶随风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神秘之地的过往。 张公子和他的家人怀着满心的惊讶和疑惑,抱着那两只白鸽,一边感叹着今晚的奇妙经历,一边踏上了回家的路途。那回家的路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寂静,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回响。 回到家中,张公子试着让这两只白鸽飞翔,发现它们依然像当初那样温顺驯服,听从他的指令。虽然这两只白鸽并非是最为出众的品种,但在人间也算得上是极其罕见的了。因此,张公子对它们倍加珍惜,爱惜至极。他为它们精心准备最好的食物和舒适的鸽舍,每日都要亲自查看它们的状况。 就这样,时间匆匆流逝,过了两年。在张公子的悉心照料下,这两只白鸽成功地繁殖出了三对雌雄鸽子。这些新生的鸽子们个个健康活泼,为张公子的鸽舍增添了许多生机和活力。 在这段时间里,即使是张公子的亲戚好友前来请求,希望能够得到一只鸽子,张公子也坚决不肯答应。那些亲朋好友们有的软磨硬泡,有的甚至许下重金,但张公子始终不为所动,他视这些鸽子如同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不愿与他人分享。 有一天,张公子父亲的一位好友某公,这位某公是一位身份尊贵、权势显赫的官员,偶然见到了张公子。某公开口问道:“听闻你养鸽有道,不知如今养了多少鸽子?” 张公子恭敬地回答了某公的问题,然后便退下了。张公子心中暗自怀疑某公或许对鸽子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喜爱,他开始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回报某公的这份关注。然而要他割舍自己心爱的鸽子,实在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但转念一想,某公作为长辈提出了请求,自己又不能重重地拂逆他的心意。而且,张公子也不敢拿普通的鸽子来应付某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精心挑选了两只白鸽,小心翼翼地装在笼子里送给了某公。在张公子的心中,他觉得自己所送的这两只白鸽,其价值远远超过了千金之重。 有一天,张公子再次见到某公时,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期待着某公能够对他所送的鸽子表示赞赏和感谢。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某公竟然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张公子心中的期待渐渐变成了疑惑和不满,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之前我送给您的那两只鸽子,您觉得怎么样?” 某公淡淡地回答说:“也很肥美。” 张公子听到这样的回答,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说道:“您把它们煮了?” 某公平静地回答道:“是的。” 张公子听到这个回答,心中犹如遭受了重重的一击,他无比震惊地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鸽子啊,它们是俗话说的‘靼鞑’鸽,极其珍贵难得!” 某公听到张公子的话,微微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味道也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啊。” 张公子听完某公的这番话,只能无奈地叹气,怀着满心的遗憾和悔恨转身回去了。他一路上都在懊悔自己不该将如此珍贵的鸽子送给不懂其价值的人。 到了夜里,张公子在睡梦中见到了那位白衣少年。少年一脸严肃地责备他说:“我原本以为您是真心喜爱鸽子,能够悉心呵护它们,所以才放心地将子孙托付给您。可没想到,您竟然如此不懂得珍惜,如同明珠暗投,致使它们遭受被煮的灾难!从现在起,我要带着孩子们离开您了。” 说完,少年化作一只鸽子,之前张公子所养的那些白鸽也都纷纷跟随着他,一边飞一边鸣叫着,迅速地离开了。 等到天亮张公子醒来查看时,果然发现所有的鸽子都不见了。张公子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于是,他决定将自己所剩下的鸽子,分别赠送给那些知己好友,没过几天,就全部送完了。 异史氏说道:“物品往往都会聚集在那些真心喜爱它们的人那里。就像叶公喜欢龙,结果真的有龙进入他的屋子。更何况是学士对于良友,贤明的君主对于良臣呢?然而唯独对于钱财这种东西,喜欢它的人众多,但能够真正聚集和拥有的人却特别少。这也可以看出,鬼神会恼怒人的贪婪,但不会恼怒人的痴迷和热爱。” 曾经有这样一件事,有朋友送朱鲫给孙禹年公子。孙公子家里没有聪明机灵的仆人,于是派了一个年老的佣人去送鱼。老佣人到了孙公子朋友的家门口,将水倒出来拿出鱼,索要了一个盘子把鱼装进去送进去。等到了主人那里,鱼已经因为缺水而干死了。孙公子见到这种情况,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用酒犒劳了老佣人,接着就把鱼煮了给老佣人吃。 老佣人回去后,主人问他:“公子得到鱼是不是很高兴欣慰?” 老佣人回答说:“非常高兴。” 主人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老佣人说:“公子看到鱼就高兴地笑了,立刻下令赐酒,并且煮了几条来犒劳我。” 主人听了非常惊讶,自己心里想着送的鱼也不是很差,怎么至于煮了赏赐给下人。于是责备老佣人说:“一定是你愚蠢顽劣没有礼貌,所以公子迁怒于鱼。” 老佣人扬着手极力辩解说道:“我本来就浅陋笨拙,就以为不是人啊!到公子门前,我小心谨慎到了这样的程度,还怕筲斗不好看,恭敬地要了盘子,把鱼一条一条均匀地排好然后送进去,有什么不周到详细的呢?” 主人听了,骂着把他打发走了。 灵隐寺有个和尚因为擅长煮茶而闻名,他煮茶所用的锅和臼都精致非凡。然而,他所收藏的茶叶却分为好几个等级,他总是根据客人身份的贵贱来决定煮哪种等级的茶献上;其中最上等的茶叶,除非是极为尊贵的客人或者真正懂得品茶的人,否则他是绝不会轻易拿出来的。 有一天,有个地位尊贵的官员来到寺中,和尚伏地拜见,态度极其恭敬,然后拿出上好的茶叶,亲自煮好献上,满心期望能够得到官员的称赞。然而,这位贵官却始终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表示。和尚心中充满了疑惑,又把自己珍藏的最上等的茶叶煮好献上。贵官把茶喝完快要见底了,依然没有说出一句称赞的话语。和尚着急得实在等不及了,于是鞠躬问道:“请问这茶怎么样?” 贵官拿着杯子拱了拱手说:“很热。” 这两件事,可以和张公子送鸽子的事一同被当作令人发笑的谈资,让人在茶余饭后谈论起来,不禁为其中人物的愚钝和不知珍惜而感到既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