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你不要过来》 第1章 沉沦 楔子 今日江山又小雨,清茶一盏,为您缓缓道来这一段藏在乱世中的儿女情长,悲欢离合…… 彼时,天下三分,诸侯割据,景、赵、燕三国并立。景国军事力量超群,在天目山一役中,铁骑横扫,大军长驱直入,一举侵占燕北大半疆土,自此威名远扬,周边小国皆畏其锋芒,瑟瑟发抖。赵国则权衡利弊后,与景国签下《云泽之约》,自此谨守中立,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地整军经武,广积钱粮,时刻盯着时局变幻,只等一个天赐良机,好下场搅弄风云。 夜晚,万籁俱寂,清冷的月光洒在大景朝工部侍郎李明仪家中亭台楼阁上。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一间偏僻的书房外。此人一身夜行衣,身手敏捷,目光锐利。 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书房的一处墙壁,熟练地按下一个隐蔽的机关。只听“咔哒”一声,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 黑影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盒中的物件,他迅速将锦盒合上,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随后,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飞身跃出书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轻微的风声。 ******************* 秋兰回到王家大宅时已至三更天,她前脚刚睡下,嬷嬷后脚就连夜赶回来了,还好她及时回到,为了不让嬷嬷发现异常,她没有洗漱便躺在了床上,此刻她浑身泞腻,非常不舒服。 她出身优渥,乃家中独女,虽说母亲早逝,可父亲将其视作珍宝,给予无尽宠爱,出嫁后夫君亦爱她,敬她。怎奈命运多舛,二年前,父亲因病离世,夫君在她嫁入一年后也病故,年纪轻轻的她成了寡妇。后来她辗转来到盛京姑姑家,终日于深宅大院中,不谙人心险恶。 像谢玄这等情场高手稍施手段,她便乱了方寸,失了矜持。他仿佛织就一张细密的“欲望之网”,将她牢牢束缚。秋兰躺在床上,心潮难平,男子那炽热的气息仿若仍在身旁萦绕。她不禁自问:“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她原本只是想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一年前闯入他房间逼迫她为其包扎伤口的男子,离胸口稍有点距离的那处伤口离胸口稍有点距离的那处伤口是她止血包扎的,她应该识得。 她不自觉地闭上双眸。 她是着了魔症吗?怎可任由他为所欲为? “能否予我?” 他的唇擦过她的她的耳畔,低声呢喃引得她一阵战栗。她依偎在他怀中,宽大的披风将她紧紧护住,这真是一个令人心神荡漾夜啊! 事后他解释他被人下了药,才会那般失控地对待自己。那他是不是也给她下了药?不然她怎么会如此疯魔?明明就不愿意,怎么还在细细回味?她与夫君如潺潺流水,细腻温和,但是与谢玄却是石破天惊,天崩地裂。一层薄汗浸湿了她的后背,这不单是因那亲密之事带来的燥热,她察觉到自己对谢玄生出的痴迷眷恋之情。 接下来的几天,秋兰都无精打采,整个人都蔫头耷脑。嬷嬷看一开始只以为是天气寒冷所致。毕竟北方的天气比江南冷很多,小姐可能不太适应。于是,嬷嬷便去小厨房为秋兰准备一些驱寒补暖的膳食,希望能让秋兰舒服一些。 而丫鬟玉珠,那天跟着谢玄的近侍容齐跑去找小兔子,找了半夜都没找到。玉珠气得直跺脚指着小书童的鼻子骂:“哪有什么小兔子?你让我走这么远,我们家小姐呢?”容齐却不慌不忙地说:“你担心什么啊?我们家公子骑着马呢,他会送你家小姐回去的。我们公子可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呵!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都想笑,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把和主子一样撒谎骗人还理直气壮的本事学得一样一样的。玉珠听了这话,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也稍稍放下心来。毕竟在她看来,公子除了长得过于俊美外,应该不会对小姐不利。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家小姐在那匹黑色的骏马上已经被人家吃干抹净了。 第2章 交付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王家深院里几片枫叶在秋风的吹拂下翩跹而舞,簌簌地落在雕花的窗棂与蜿蜒的回廊之上。 小丫鬟玉珠却像欢快般蹦跶进来,叽叽喳喳地说道:“姑娘呀,您可晓得前院那叫一个热闹!太子殿下都亲临给老爷祝寿啦。而且呀,太子身旁还跟着那位近来在朝中声名赫赫的工部侍郎李明仪。这李明仪可不简单,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重臣,前几年成功处置梅州水患,如今在朝堂之上那可是如日中天的大红人。姑娘,您猜怎么着,还有个顶顶重要的事儿呢!” 秋兰蛾眉轻蹙,微微摇头:“我不知晓,也无甚兴致。” 玉珠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兴奋劲儿:“哎呀,姑娘,这位李明仪李大人,那般优秀出众的青年才俊,居然至今尚未娶正妻呢。听人说,他生得也是一表人才,面容俊朗非凡。” 秋兰戏谑地瞥了玉珠:“既如此,你可得好好寻思寻思,想法子引他注目才是。” 玉珠俏脸一红,急忙摆手:“哎呀,小姐,您可莫要打趣我,我哪有那般心思。我就是纯粹想去凑个热闹,要不您陪我一道去?说不定,李大人瞧见您的风姿,顺带就留意到我了呢。”话一出口,玉珠才惊觉失言,忙不迭地以手掩口。 秋兰轻哼一声:“我自是不想去,你若想去,便只管去罢。” 玉珠眉眼弯弯,乐不可支:“那我可就去喽,小姐。”言罢,玉珠亲昵地在秋兰脸颊上“吧唧”一口,秋兰刚欲抬手佯装打她,玉珠却已提着裙摆,风般飞奔出去。秋兰无奈地摇头叹息,这丫头自小到大,就数她最爱往热闹处钻,那花痴模样,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此刻,王家府邸内一片忙碌景象,丫鬟婆子们穿梭于回廊间,各司其职。与秋兰向来交好的小丫鬟彩雀,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将一篮子淡紫色野花递到秋兰面前,彩雀眨眨眼,低声耳语:“秋兰小姐,这是有人特意嘱咐我给您的,您且瞧瞧。”说罢,还俏皮地努努嘴。 秋兰接过篮子,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只见里面藏了卷小纸条,纸上的字赫然写道:待意中人至,城北。秋兰的心中先是一阵难为情,她深知自己此举不妥,可脑海中却不断闪现两人在一起亲密无间的画面,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受。她眉头紧皱,眼神迷离,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衣角,内心在理智与欲望之间苦苦挣扎。 这一日,王府为庆贺家主生辰大摆宴席,宾客纷至沓来,前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后院的守卫也被抽调了大半去前头伺候。秋兰把头发盘起,仅靠一枚乌木簪子固定,如此素雅的装扮反倒衬得她别有韵味、风情独具。她咬咬牙,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下风,趁着夜色与人群的掩护,悄悄往王府偏门挪去。 刚到偏门附近,一个身影子从阴影里闪出,正是谢玄的侍从木林。木林身着杂役服饰,低声道:“姑娘,跟紧我。”说罢,带着秋兰巧妙避开零散的家丁,迅速闪出了王府。一出府门,木林揽住秋兰的腰,施展轻功,如飞鸟一般在夜色中疾驰,向着城墙外飞去。 秋兰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心中既紧张又兴奋。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城门外的马车上。谢玄早已在车内等候,见秋兰上车,他朝她伸出双手,秋兰犹豫一瞬,还是扑进了他的怀抱。马车在道路上缓缓地行驶着,离盛京已经有些距离。 容齐此刻曲着一只腿,嘴里咬着根野草坏坏地笑着,木林见状,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用嘴型说道:“非礼勿听!”在木林看来,主子干什么都是正经的,即便是这种让旁人瞧了都面红耳赤的事儿。容齐憋着笑,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以往主子虽与不少女子有所交集,但多是逢场作戏,哪回都不像今儿这般情意绵绵。 马车里弥漫着一种让人面红心跳的暧昧气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方才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激情逐渐消退下去。 谢玄轻轻地用自己的外袍将秋兰那香汗淋漓的身躯紧紧地包裹起来。尽管刚刚经历过一场热烈的缠绵,但他却依然保持着衣冠楚楚的模样。 此时的秋兰就像是一只柔顺乖巧的小猫咪一般,静静地蜷缩在谢玄温暖宽阔的怀抱之中,享受着宁静与安心。然而,仅仅过了片刻之后,她似乎突然从如梦似幻的情境中回过神来。 秋兰微微颤抖着伸出玉手,轻轻地推了推身旁的谢玄,同时压低声音,犹如蚊蝇细语般轻声说道:“我……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太过于随便了些?”言语之间,满是羞涩与不安。 谢玄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些许,眼中满是宠溺,柔声道:“你我两情相悦,何来随便一说?”秋兰素手轻轻取下自己发间的乌木簪子,如云的乌发瞬间披散于裸露的肩头。秋兰把乌木簪子递到他手中。 “给我的?” “嗯。” “那可算是定情信物。” 秋兰闻言着急要抢回,谢玄却将头埋在她柔软的颈窝吹着热气,惹得她一阵发痒,着急去推开他的头。 他不依不饶握住她的手腕,继续蹭她,她忍不住痒,呵呵地笑出声。 “难道不是吗?” 谢玄一手将簪子塞到自己怀中,另外一只手控制住她。 “说——是不是定情信物?” 她笑得咯吱咯吱。 “不是——是——是” 马车外的容齐张大了嘴巴,做出一个“哇”的嘴型,还激动地用手使劲扒拉着木林,木林不耐烦地甩开,他又扒拉上去,木林一脸黑线,无语至极。容齐心里不禁暗暗思忖:主子这回可真是动了真情,以往那些女子,主子不过是表面敷衍,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这次却大不一样。 想到此处,容齐收了嬉笑的模样,默默望向远方,他怎么好像也有点喜欢秋兰姑娘的小丫鬟玉珠呢! 第3章 发现 有人却越想越不对劲,这日午膳过后就不见了秋兰,“知女莫若母”,她可是一手把她带大的奶娘!最近小姐的举动不正常,偷偷摸摸的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这几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看就是有心上有人了。嬷嬷逮住丫鬟玉珠审问,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珠,你好好说,最近姑娘私下和什么人接触?你若不从实招来,以后就不要跟着小姐,你爱上哪就上哪去。”嬷嬷厉声道。 玉珠顿时哭出声来,抽抽噎噎地说:“说是——说是——二公子的朋友,他给小姐买了书,小姐在马鞍山迷路也是他送回来。” “此等事情如何不让我知晓?”嬷嬷动怒了。 玉珠结结巴巴地说:“小姐她——小姐不让我告诉您。” 嬷嬷用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玉珠的脑袋:“玉珠,你怎可如此糊涂,若有心之人要害小姐,你心里过得去吗?你脑子里装的是水吗?” 玉珠在那里狠命地抹眼泪抽泣着。 “那人究竟什么模样?”嬷嬷急切地问道。 “高高的,瘦瘦的,模样极美,我看着比小姐还美,应该是个富家贵公子。” “高高的,瘦瘦的,还有什么特征没有?玉珠,你再好好想想。”嬷嬷焦急地追问。 玉珠咬了咬手指,似乎在努力回想。“哦,对了,他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块玉佩上有那种菊花的纹路。” “菊花的纹路?”嬷嬷心中一紧,她知这是大景朝皇室专用的纹路,当下不敢轻信,决意亲自探个究竟。接下来几日,嬷嬷佯装无事,暗地里却悄悄跟踪秋兰。 一日,秋兰又悄悄出府,嬷嬷一路尾随,只见秋兰与那男子在一处幽静园子碰面。男子身形高挑消瘦,一袭华服难掩风姿,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嬷嬷定睛细看,那玉佩上的菊花纹路清晰可辨,正是皇室专属样式无疑。不仅如此,男子言行间的气度不凡,举手投足带着矜贵,身旁侍从对其毕恭毕敬,种种迹象都让嬷嬷笃定此人身份非比寻常。 待秋兰回府后,嬷嬷又私下寻到曾在二公子身边伺候的老仆,旁敲侧击打听。老仆回忆起前些时日二公子宴请贵客,神秘兮兮地透露:“我隐约听说是驸马到访,上头嘱咐要万分周全,切不可出纰漏。”此刻,多条线索相互印证,嬷嬷心中一沉,已然确定那与秋兰私会之人正是当朝驸马,慕容青弦。 掌灯时分,秋兰拖着疲惫酸软的身子走进堂屋。一眼便看到嬷嬷正端坐在桌子旁,神色严肃异常。秋兰心中顿时涌起一丝慌乱,她轻声问道:“嬷嬷今日是怎么了?” 嬷嬷抬眼,目光紧紧盯着秋兰,眼神中满是担忧与责备。“姑娘啊,你还要瞒着我吗?你知不知道与你私会的男子是谁?”事态紧急,嬷嬷开门见山,也不想和她绕弯子。 她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嬷嬷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他是当朝驸马,长公主的夫君,慕容青弦!” 秋兰闻言,身子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稳。嬷嬷一把将她拉过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管你跟他已经到什么地步,你必须终止这种危险的关系。他的浪荡名声可是京中公开的秘密,公主对他看管得很严。这种情况下,你们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会 ,他可真是色胆包天呐!” 青天白日与男子私会,色胆包天的人不止是他一个人啊!想到此,秋兰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 “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啊,秋兰,纸能包得住火吗?!”嬷嬷拍着秋兰的大腿,越说越急。 嬷嬷痛心疾首地说:“姑娘啊,我的姑娘啊,你一定要幡然悔悟啊,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他……他就是个祸水啊!听闻前些年他曾勾搭一位京中贵女,可没过几日,那贵女竟离奇地死在了楚馆外面。随后,贵女全家皆被落罪发配。你若与他继续这般胡来,不但会引来杀身之祸,还会连累姑太太一家,姑太太的三个儿子皆在朝为官。” 秋兰蜷缩在嬷嬷的怀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大哭不止。片刻后,秋兰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咬牙切齿道:“他怎可如此无耻,这般欺骗于我!我真心相待,他却瞒得我好苦!”宣泄完愤怒,又转为无尽委屈,抽泣着说:“嬷嬷,我往后可如何是好?” 嬷嬷轻抚秋兰后背,轻声安抚:“好孩子,莫怕。人生在世哪有不错的时候,但是错了就要改。” 秋兰在嬷嬷的安抚下,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心中却依然苦痛至极,默默盘算着往后日子,满心都是惶恐。 第4章 风波起 自从嬷嬷惊觉秋兰与驸马慕容青弦的私情后,便陷入了焦虑与不安。她心里知晓,一旦此事被揭露,秋兰定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驸马乃长公主的夫君,秋兰与他有了瓜葛,这实是犯了大忌。且不说公主的威严不容丝毫冒犯,单是这背后可能引发的一连串后果,便足以让秋兰的性命不保。王家也会因此被卷入危机中。 在那天夜里,秋兰细细地跟嬷嬷叙说了她与慕容青弦的相识历程。在夫君逝去的那一个晚上,慕容青弦重伤藏匿在她的房间,以刀相胁,让她帮忙包扎伤口。嬷嬷听闻之后,更觉此事凶险万分,慕容青弦身上背负着诸多秘密,亦会将秋兰推向死地,她心心念念要护着的姑娘绝不能再度遇险。 于是,嬷嬷暗暗下定决心,要带着秋兰逃离这是非之地,接下来的一个月,悄无声息地筹备着逃跑的诸般事宜。 终于,小满这日的酉时,嬷嬷嘴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纱,一路跌跌撞撞、哭天抢地地跑到姑太太那里。姑太太习惯晚膳后小休憩,此刻睡眼惺忪,还搞不清楚状况,只听得嬷嬷声泪俱下地说道:“太太不好了,我们家小姐患上了时疫,这病症传染性极强。”怪不得她这几日看着秋兰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原来是生病了。 “多年前我们兰水县的麦邦村,也曾爆发过一种可怕的时疫,当时恰好有个年轻的后生知道怎么医治,他及时出现,让知县带着人把那里的村民严严实实地围起来,坚决不让他们出来,这才勉强没让疫病大肆蔓延。我今天瞧着小姐的症状,跟当年的情形极为相像。姑太太一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可不能害了姑太太。” 姑太太对此事曾略有耳闻,听到嬷嬷这番描述,顿时哪点瞌睡也被吓走了,一时清醒得不得了,惊道:“这么严重?”心里也是怕得不行,毕竟这阖府上下好几十口子人呢。嬷嬷赶忙应道:“对呀,姑太太,情况万分危急。我得赶紧连夜带着小姐走,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不连累您的家。而且此事您千万千万不能对外声张,万一让别人知道您家里面出了这样的病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嬷嬷和秋兰逃出城后,秋兰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起鲜血来,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原来,秋兰本就因这些日子心绪不宁、茶饭不思,身子早已虚弱不堪,出逃时又一路颠簸、精神高度紧张,这一下子身体不适也不足为奇,但是令嬷嬷奇怪的是为何秋兰会忽然吐血、腹痛难忍。她无力地靠在嬷嬷身上,虚弱地说道:“嬷嬷,我好痛……”她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几近虚脱。她们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嬷嬷焦急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这张乌鸦嘴,说什么染病,竟真成了这样!” 正当她们惊慌失措、打算调转方向回城给秋兰看病时,一群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向他们乘坐的马车砍杀来,所幸木林带着人及时赶到。其实,容齐此前偶然察觉嬷嬷行为异常,猜到她们可能要有所行动,生怕秋兰出事牵连到自家主子,便迅速派了木林暗中跟踪保护。此刻,木林见势不妙,立刻带人冲了出来。 双方瞬间展开激烈厮杀,毫无技巧和战术可言,完全是靠着一腔悍勇和血肉硬拼。没几招过后,木林一方胜。木林急切地说道:“赶快随我回盛京,现在只有公子能救小娘子。”随后,木林带着她们三人快马加鞭,朝着盛京飞奔而去。 巧了,正是这日在东宫,太子宴请一众王公贵族之子,慕容青弦位列其中。 太子柏瑞泽隔着跳着艳舞的舞姬,朝慕容青弦抬了抬酒杯。慕容青弦亦优雅地端起酒杯,回视过去,而后用宽大的袖袍掩住酒杯,将酒含在了嘴里,然后趁着旁人不注意吐了出来。 宴会上依旧歌舞升平。却只见慕容青弦站起身来,说道:“太子殿下,微臣略感不适,想先行告退。”太子故作惊讶,“姐夫,再玩一会嘛!难得出来,这酒还没喝尽兴,怎么就要走?你放心,长姐那里自有我帮你开脱。”其实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的表情。“多谢殿下美意,可我确实……”话还没有说出来,一口鲜血猝然喷涌而出。 慕容青弦这一吐血并非佯装,实则是他早已被人暗中算计。 慕容青弦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宴会,在容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怕吓到公主,他们到了茉芳斋。 容齐慌慌张张地去请大夫,然而大夫来了好几拨,却皆诊断不出个究竟来。 盛怒之下,他命人将花丽娇绑了过来。慕容青弦怒声质问道:“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绝非仅是普通的合欢散!”花丽娇却面带妖媚之笑,说道:“没错,我在酒中下了情蛊,是你自找的。你喝了那酒药如果去找了别的女人,子蛊就会跑到那女人身上了。往后,你每月至少得与她行房一次,否则你们俩都得死。我原本期待的是我们俩,可你貌似是去找了别的女人,你这就是自作自受!” 青弦抿双唇,冷冷问道:“可有解药?”花丽娇回得甚是干脆:“没有。”慕容青弦气得浑身颤抖,暴怒吼:“那你给我去研制。倘若研制不出,我定会将你和你的族人屠戮殆尽!!” 第5章 情蛊 秋兰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便被木林拦腰抱走。玉珠和嬷嬷则被囚禁在另一个房间,哭天喊地:“小姐——你要带小姐去哪啊?” 木林抱着秋兰来到卧室,将她放到床上,便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慕容青弦此时蛊毒发作得更厉害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从他口中吐出。秋兰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同样吐血不止,体内的蛊毒如吸食她肚子里的血脉一般,疼得缩紧身体,浑身抽搐。 细细密密的汗水浸湿秋兰的额角,她气若游丝地道:“你不是谢玄,你——骗人,你是——驸马,你一个有——妇之夫,招惹我作甚?” 慕容青弦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地靠近,想要扶住她却被秋兰下意识躲开,他急切又无奈地说道:“我没工夫与你解释这些,现在我们两个活下去要紧!” 秋兰痛苦地喘息着:“放开—,别—碰—我”,她往床边挪动,试图拉开距离,可身子绵软无力。慕容青弦虽中蛊毒又吐血,性命堪忧,但毕竟身为男子,体质稍强些。秋兰往地上爬着要走,却因蛊毒、惊吓和虚弱,难逃被慕容青弦拽住衣角,又拖回榻上。 慕容青弦从后面抱着她,再次将她拉回榻上,虚弱地解释:“那天晚上,花丽娇,那个难缠的女人。她一直给我下的药,不单单是合欢散那么简单,还有蛊。我们两个在马上欢好之后,我身上的蛊,有一子蛊跑到了你身上。这蛊叫情蛊。花丽娇说,我们一个月之内不行一次房,就会被体内蛊虫吸血而亡。” 秋兰惊道:“什么?”,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慕容青弦哆嗦着手,想帮秋兰理顺凌乱发丝,却被她偏头躲开,他叹口气,继续说道:“秋兰,你以为我在这种情况下很想做这种事吗?我也不想,实在太痛苦了,可我也是为了保命啊!我不能不做,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秋兰紧闭双眸,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滑落,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满心屈辱却被蛊毒折磨得无力反抗。慕容青弦亦是满脸痛苦,额上青筋暴起,蛊毒疯狂啃噬着他的身体。渐渐地,秋兰身子的剧痛随着慕容青弦靠近、轻轻拥住她缓缓得到些许疏解。她起初的抗拒,在无尽痛苦的消磨下,化作了无力的顺承。二人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煎熬里彼此依偎,似狂风巨浪中的孤舟,飘摇却只能紧紧相连。 她面色绯红,头微微后仰,长发披散在洁白的肌肤之上,绝望与无助在眉眼间交织,被迫与他抵死缠绵。 在某个微妙的临界点,慕容青弦仿若一个于暴风雪中艰难跋涉而归,却意外踏入一湾温热泉水的羁旅之人。每一寸毛孔皆得以舒缓与润泽,就连他那疲惫至深、千疮百孔的灵魂,也于此刻获得了深深的慰藉。 好似有什么被喂饱了一样,体内如万蚁噬心般的痛楚似乎稍有平息,两人的喘息也不再那般急促。 总算熬过了那剧痛,慕容青弦精疲力竭地趴伏在秋兰身上,急促的呼吸间,将手指挤入到她的指缝不留一丝间隙,十指与她相扣。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暧昧交织的气息,烛光摇曳,映出他们虚弱而又奇异的身影。屋内桌椅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扯落的衣带与染血的帕子,窗外,风声呼啸着拍打着窗棂,似在催促,又似在哀嚎,整个场景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 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是木林焦灼的声音:“公子,珞红成来了。”慕容青弦于心底腹诽,又得应付这尊瘟神,幸得这床甚为宽大,他赶忙用锦被将秋兰遮盖起来,低声叮嘱:“别动!”言罢,他自己随手扯过一件衣袍匆匆套上。 “嘣——”一人瞬间被推倒于卧室的地面。 “咯—吱”与此同时,房间的门亦被推开。 映入珞红成眼眸的是鸣音阁的花魁花丽娇,她酥胸半露,云鬓散乱,坐在地上却仍作娇柔之态。 “哎呦呦呦——\"花丽娇扶着腰嗔怨道:“驸马爷,您不情愿便不情愿嘛!何苦把奴家一脚踹下啊!好疼哟!” 原来,容齐偷听到珞红成起了疑心,怀疑慕容青弦装病,还打算借机大肆搜查。他心急如焚,为护自家公子,猛地一把将花丽娇拉上房顶躲着,而后在这关键之时,将她推进了驸马的房间,这才有了珞红成眼前的这般景象。 珞红成迈进屋内,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凌乱现场,嘴角微微上扬,似有一丝得意,旋即恢复冷峻,径直朝着屏风后的慕容青弦说道:“今日宴会之上,我见驸马爷身体欠安。太子殿下体恤驸马爷,我携了太医前来为驸马爷诊治。还望驸马爷莫要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美意。” “呵”,幔帐内传来男子的冷笑,声音透着虚弱与讥讽:“好一番美意啊!我险些丧命,怎么,他怕了?公然毒害自己的姐夫,这个罪名他背不起?”慕容青弦靠在床边,强撑着精神,话语间满是愤懑,却难掩气虚,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咳嗽几声。 “您误会了,殿下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好一个忠仆啊!事到如今还要帮他遮掩。珞姑娘此举难道不是助纣为虐吗?”他声调拔高,却因体力不支,身形微微晃动。 “请您慎言。” “太医就在外面恳请驸马爷让太医为您诊治。” 帐内沉默片刻,慕容青弦气息不稳,实在无力多言。 似乎过了许久珞红成“扑通”一声跪下,神色坚决地说道:“若驸马爷不让太医诊治,我便长跪不起。” “你爱跪多久随意。我要睡觉。”慕容青弦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花丽娇忙出来解围:“珞姑娘,起来。驸马爷无大碍,您想他若有事,怎会有力气将我从床上踹下。只是今日这事,您千万不要让公主殿下知晓,要不然我怕我小命不保,你们也快回去吧!你们在这倒愈发惹他不快。” “既然如此,还请驸马爷保重。小的就不打扰了。”珞红成不甘地咬了咬牙,又深深看了一眼屋内,才带人离开。 “花丽娇你倒是怪会拿我给太子做人情啊!”慕容青弦挖苦她道,眼中满是阴霾。 这时锦被里传出一声呻吟,听起来像是小猫在叫,掀开被子,只见秋兰脸色绯红,头发已然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他心疼地连人带被子抱在怀中,“把你闷坏了,快透透气。” 花丽娇见幔帐里两人的亲昵之态,冷笑一声:“慕容青弦,我刚才在房顶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我瞧着你喜欢这姑娘喜欢得紧,还要让我配解药,我这不是正好成了你们两个的好事?我说你也别太装,还骂我什么,难缠之人,你可有教养?” 慕容青弦脸色阴沉,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冷冷地只回了一句:“再多说一句,死!” 花丽娇一凛,她忌惮慕容青弦的权势,知晓他此刻虽落魄却也不是能随意招惹的,更何况自己设蛊这事本就理亏。她想着人家这般恩爱就算不要解药也不是不可以,还是识相地闭了嘴,免得讨不到好!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变通,会审时度势,像今天晚上她可是两边都讨好了,既帮驸马保住了他的小情人,又给了太子台阶下,虽然对于慕容青弦这个到嘴的鸭子飞了这件事,她很是不甘心。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另谋他求。 木林一直在门外不远处,双手握拳,来回踱步,时不时将耳朵贴向房门,眉头紧锁,满心焦急却又不敢贸然闯入,只能暗自盘算着若屋内情形失控,该如何护得主子周全,又怎样安置秋兰姑娘。待珞红成一行人走远,他才长舒一口气,快步走向房门。 关于这情蛊,民间传闻极为可怖,中蛊之人起初只是每月固定时辰周身剧痛、如万蚁噬心,随着蛊虫壮大,毒发间隙不断缩短,还会时常陷入癫狂幻觉,心智渐失。眼下,慕容青弦与秋兰熬过这轮剧痛,可谁也不知下次毒发何时袭来,更要命的是,他们秘密联系的太医来时也束手无策,只摇头轻叹这蛊毒太过诡秘罕见,无现成解法。 第6章 跳崖 秋兰面容苍白,斜倚于榻上。嬷嬷端着汤药小心地喂着,目中满是心疼,心中暗自嘀咕:她的小姐怎就遭受如此多的磨难。 门“吱呀”一声敞开,进来之人正是慕容青弦。嬷嬷望向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反感,心中暗忖:若不是这混帐东西,小姐何至于此境地。然小姐被送回房时,已不再咳血,情形似有好转之象。嬷嬷强抑心头愤恨,躬身行礼道:“见过公子。” “想必嬷嬷已经知晓我是谁了,我要带秋兰去疗治,情况紧迫,望嬷嬷莫要阻拦。”慕容青弦眉头紧锁,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可不能被动地等着花丽娇研制出来什么解药,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不知道到时候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说罢,慕容青弦从怀中掏出一套精巧的易容物件,几步上前,手法娴熟地开始为秋兰易容。不过须臾,秋兰原本温婉秀丽的面容,就化作了荣齐那略显英气的模样。慕容青弦一边收拾着易容工具,一边低声叮嘱秋兰:“眼下形势危急,扮作荣齐,旁人一时半会儿认不出,能少些麻烦。”秋兰虽身子虚弱,仍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嬷嬷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满心不情愿,却也忌惮慕容青弦的身份,不敢强硬阻拦,只能咬着牙,眼睁睁看着他抱起已易容的秋兰。刚出院子,却见前路被珞红成带着的一队人马堵住。珞红成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驸马爷,这是要去哪?太子殿下可还惦记着您的身子呢。”慕容青弦心一横,抱紧秋兰,面上佯装妥协,身子却暗暗蓄力。待众人戒备稍懈,他瞅准时机,策马直奔城外。 公主府中,有人匆匆奔来禀报:“公主不好,驸马爷带着容齐跳崖!”公主听闻,大惊失色,急问道:“究竟所为何事?”来人回道:“驸马爷昨夜从茉芳斋带着容齐策马疾奔而出,珞红成带人一路追踪至悬崖边,驸马见无处可逃,便带着容齐纵身跃下。” 公主一听,怒气冲天,可身形却因孕期不稳晃了晃,身旁侍女赶忙上前搀扶。她眼眶瞬间泛红,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气急攻心之下,腹部隐隐抽痛起来,但此刻满心焦急的她全然顾不上这些,咬牙切齿道:“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说罢,强撑着身子,直奔东宫而去。 宫女和太监们见公主怒气冲冲,皆噤若寒蝉,皆跪地行礼。柏瑞泽迎出,话未出口,公主抬手便是一记巴掌招呼在他脸上。公主怒喝道:“你们为何将他逼他如至此?他定是走投无路才跳崖!”柏瑞泽一脸茫然,道:“长姐,这是何意?”公主怒吼:“莫要以为我不知这些年你们的所作所为!我念着姐弟情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你们竟逼得他跳崖。柏瑞泽,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太子这才恍然大悟,公主说的是慕容青弦。“长姐……”他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话音还未落定,只见公主边哭边在侍女搀扶下狂奔而出。柏瑞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热辣辣的脸颊,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暗叹道:“这下可真是闯大祸了!” 东宫之内,太子柏瑞泽整个人焦躁不已,穿着精致锦靴的脚,不停地急促地来回走动着,仿佛这样便能将心头的烦闷与焦虑驱散一般。 一旁太子的心腹工部侍郎李明仪则恭恭敬敬地站立,他微微低垂着头,神态显得十分谦卑。见太子如此心焦难安,李明仪终于忍不住轻声说道:“太子殿下,您务必得沉住气。越是这种时刻,越需要冷静应对才行。”他的声音平稳而又沉着,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听到这话,太子停下了步,回过头瞪了李明仪一眼,满脸焦躁地问道:“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殿下,您越是心焦,旁人便越会认定是您以毒药加害于他。花丽娇不是已告知珞姑娘,他并无大碍,并非因您那毒药所致。” 太子的声音急促:“可他为何于深夜奔逃?洛红尘追他至崖边,他竟就这般跳了下去!我诚然巴不得他死,只是长姐现今怀有身孕,我实不忍见她那般伤心欲绝的。” 李明仪语气充满了宽慰:“殿下莫急,稳住心神。我们只需尽快将驸马爷找出来即可。”言罢,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温和的目光投向太子。太子对李明仪的依赖,大抵便是源于他这般细致入微的沉稳,仿佛天大的事情,只要他在身旁,便不能算是事,他已然成为太子天然的安神剂。 “那就劳烦大人尽快替本宫把驸马找到。” “这是自然。” 这是盛京城中一处极为隐秘的私宅,内宅院子里的一座阁楼中传出花丽娇和李明仪的侍卫长龙颜喜的声音。 此前,龙颜喜暗中布局,先派人散布假消息,引得花丽娇现身此处,而后层层设陷阱,待她踏入,便收紧包围圈。 花丽娇被困,却兀自嘴硬,声色俱厉地喊道:“你们休想对我怎样,只有我能证明太子殿下未曾毒杀驸马。” 龙颜喜对花丽娇报以鄙夷之态:“你以为即便太子殿下当真毒杀了驸马,陛下就会废掉太子吗?公主又能奈太子何?他们终究是一家人,唯有驸马才是外人。咱们当下要做的,不过是让太子少承受些流言蜚语,仅此而已。” 又一个女孩子被拖拽到那樱花树下,看到惨死的同伴,她惊恐得如筛糠一般,哭嚎着:“不要杀我,我不想的!” 此时花丽娇目睹这一幕,愤怒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龙颜喜。 龙颜喜见状,再次开口:“花姑娘,还没想好吗?” 花丽娇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她冷哼一声:“想挟持我?门儿都没有!”言罢,只见她佯装不敌摔倒,趁敌人近身瞬间拉响藏于袖口的迷香机关,烟雾弥漫开来。她借着烟雾掩护,身形灵动,左冲右突,寻找突围之机。一时间,屋内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局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花丽娇此人,平日里若不涉及核心利益,倒是能屈能伸,懂得见风使舵。然而,一旦真正将她激怒,那便如同今日这般,龙颜喜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贴身丫鬟,已然触及到她的底线。 此刻的她倔犟无比,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全然不顾后果。她并非有多么想要去维护慕容青弦,只是这等羞辱与伤害让她无法容忍。她心想,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反正已被逼到绝境。 即便有源源不断的守卫赶来,花丽娇仍旧在奋力拼杀,她骨子里的骄傲在支撑着她,他们触碰了她的底线,凭什么要她屈服?一股鱼死网破的倔强在支撑着她决一死战的决心。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突然传来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铛铛”作响。花丽珠瞬间愣住了,手中的动作也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停滞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惊愕。 趁此机会,侍卫们如饿虎扑兽般迅速一拥而上,将她牢牢地按倒在地上。而那铃铛声还在持续不断地响着,如魔音灌耳,花丽娇嘶吼:“佑儿,你们把我的佑儿怎么了?” 龙颜喜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冷地说道:“他的生死现在交由你这个母亲决定,这小子挺胖的,我的手都抱酸了。” 花丽娇听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整个人颓然地瘫倒在地,放弃了挣扎。 当龙颜喜把一切该问到的都问到以后,他忽然就打趣地问花丽娇:“为什么要给驸马下情蛊?” “我为什么要给他下蛊?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喜欢他了!”花丽珠愤怒地朝着龙颜喜吼道。 龙颜喜朝花丽娇比起大拇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花姑娘敢爱敢恨,在下佩服,佩服!那可是公主的男人,你也敢算计,真真是绝了绝了!” 屏风内的那个男人听完,闭上眼睛,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腿侧。 第7章 忧子花开,离人断肠 崖底,仿若一片绚烂的花海,红花如火焰般耀目。秋兰坠落其上,一阵浓烈的香味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将她的意识拉回到儿时。那时,父亲抱着她旋转,嬷嬷在旁笑靥如花,她和李景文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然而须臾之间,父亲临死前那无力垂下的手、李景文那冰冷得如同雕塑般的尸身,还有自己与那男人的荒唐之事,那男人俊美得仿若谪仙的面容、温暖得好似春日暖阳的怀抱,这一切记忆如同恶鬼般纠缠不休,她发出凄厉的尖叫,惊得林中群鸟四散纷飞。 慕容青弦这边,情况亦是糟糕透顶。父亲惨死的画面犹如梦魇般再度浮现,大哥骑着高头大马,转头欢快地朝他呼喊:“青弦,快点,追上来啊!”小弟仰头,用稚嫩的声音对着马上的他说道,要像二哥那样为国建立功勋;大哥和小弟冰冷的尸体,还有母亲又哭又笑、扭曲的面容,自己朝着公主不停地磕头,鲜血染红了双眼,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猩红;书肆内,当她那双如秋水般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他时,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下又一下,节奏全乱。 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犹如一群张牙舞爪、长着獠牙的怪物,疯狂地将他撕扯。此刻,花海中,一座由竹子搭建而成的小木楼里,传来一阵温润的男子声音:“忧子花开,离人肠断。可惜了我这大片如泣血般艳丽的忧子花呀!”说着,不禁心痛地摇头叹息。 夜晚,小小的竹屋两侧,两盏橘黄灯笼幽幽悬挂。轻柔的风悄然拂至,烛火轻轻摇曳起来,微微晃动了一下。屋外白日里那大片绚烂的忧子花,竟全然枯萎,仿若被烈火狠狠炙烤过一般,焦黑一片。 此刻,宁静的竹屋之中,两名男子正悠然地品着香茗。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地上,为屋内增添了几分温暖。 一人慢悠悠地轻轻开口:“慕容青弦,我这大片的忧子花,皆被你体内的蛊虫给损毁了,你且想想该如何补偿于我?”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嗔怪,却又透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慕容青弦微微眯起眼睛,轻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茶香,感受着那股清新与甘甜。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云飞,你为何要种下这大片忧子花?” 此时,微风从窗口溜进,轻轻拂过两人的面庞,带来丝丝凉爽。桌上的茶杯中,热气袅袅升起,茶香愈发浓郁。慕容青弦嘴角挂着一抹难得的闲适的微笑。 云飞听到慕容青弦的问题,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竹屋顿时填满了愉悦。他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感受着茶水在舌尖散开的滋味,说道:“这你就不知了吧!一人蛰居于这山谷,总归有些落寞孤寂,望着这片明艳的花海,方能感觉稍许热闹些。” “真未料到,这般美丽的花儿,连这情蛊都如此钟爱。”那人接着又道,声音轻快而带着笑意,“你俩这蛊虫将我的所有忧子花都吸食殆尽。因吸食过多忧子花入体,两只蛊虫竟爆血而亡。”继而又言,边说边拍了拍慕容青弦的肩膀,“虽说蛊虫已然被引出,但是,你切不可高兴太早,这要听仔细了。”莫云飞神情变得严肃,直视着慕容青弦的眼睛,“这是存在副作用的,她,这小娘子。”说着指了指脑袋,“她这儿或许会受其影响。不要让她情绪过于激动,如果心绪不稳,或许会陷入精神迷乱、神志不清的境地。” 慕容青弦眉头微皱,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忧子花的甜香,问:“那我会受影响吗?” “你啊!打从幼时起便开始修习武艺,这么多年的寒暑历练下来,身体早已锻炼得如铜浇铁铸一般坚韧无比。那区区忧子花,想来对你造成的影响应当不会太大才对!毕竟,你所经历过的那些艰苦训练可不是白受的呀。只是可怜了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她就要遭罪了。” 慕容青弦心头一紧,刚要开口,莫云飞又补了一句:“你犯的错,往后可得好生弥补。”慕容青弦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道。” 莫云飞挑挑眉,眼睛亮晶晶的,“你想好怎么赔偿我了吗?”他不依不饶。 慕容青弦沉吟片刻,说道:“我把花丽娇给你绑来吧,就是给我下蛊那女的,说不定对你的医术有帮助。她可是南疆后人,手段诡异得很。” “哦?”莫云飞来了兴致,身子向前倾了倾,“南疆后人,有点意思。” “对,会下蛊,你俩一个鬼医,一个南疆蛊手,联手或许能探出不少门道,不过你得防着点。”慕容青弦提醒道。 莫云飞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倒是有趣。那可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不过,我得把正事办了。” 此时,秋兰正沉沉地睡着。忧子花的后劲着实颇大,那花香仿佛还萦绕在空气中,带着丝丝甜腻。蛊虫出来后她便一直在沉睡,呼吸均匀而绵长。原来,这忧子花蕴含特殊毒素,与情蛊相互克制,蛊虫吸食过量后,体内毒素失衡,爆血而亡;而秋兰身体应激,陷入深度沉睡,以此排毒,额头上还沁出细密冷汗,面色透着几分虚弱。 莫云飞早前已等不及要与慕容青弦算账,心急地给他胡乱塞了几颗醒脑药丸,又提来几瓢冷水,哗啦哗啦地泼下去,把人弄醒问话。慕容青弦初时恍惚失神,被这冷水一激,怒目而视,攥紧拳头。莫云飞赶忙安抚:“先别动火,我知你急着救人,现下稳住,咱把事说清楚。”慕容青弦这才缓了神色,听他讲起秋兰状况、赔偿事宜。 第8章 局中人 次日,暖阳驱散山谷薄雾,云飞进山采药去了。慕容青弦专注地为秋兰贴人皮面具,边贴边轻声叮嘱:“蛊虫已除,但往后得沉住气,万不可情绪过激,不然容易神智迷乱。” 戴好面具,慕容青弦拉着秋兰要走:“咱得赶紧出谷,别给云飞惹麻烦,这次多亏他了。”秋兰却甩开手,蹲在床边不吭声,头也埋得低低的。 慕容青弦蹲下,平视秋兰,目光柔和:“怎么了?”秋兰红着眼眶,委屈道:“我连个解释、道歉都不配吗?一直都是乱糟糟的事。” 慕容青弦轻叹,抬手轻捋她鬓边头发,温言哄着:“出了谷,寻个安稳地儿,我一准给你说清楚,先别闹别扭,行不?”瞧着容齐模样的秋兰嘟起嘴,他嘴角微扬,眼底泛起笑意,秋兰这才起身跟着出谷。 一路沿着密林前行,斑驳日光洒落,林叶沙沙作响。没多久,秋兰脚步虚浮,大汗淋漓,“我走不动了……”声音带着哭腔。慕容青弦忙扶住她,低声问:“我背你?”秋兰摇头,咬着唇落泪。慕容青弦心疼不已,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后背:“乖,再撑撑,天黑困在这儿,夜里又冷,还有野兽出没,不安全。”秋兰抽噎着,攥紧他衣角,随他走出密林。 眼前,紫浪翻涌的荞麦花海如梦似幻,微风拂过,花潮起伏。慕容青弦牵紧秋兰,缓缓穿行其间,身影渺小却坚定。 傍晚,两人落脚在山谷下一家破旧客栈,屋内潮闷发霉。慕容青弦先帮秋兰摘下面具,低声打趣:“看久了容齐这脸,都快忘了你本来模样,还是这样顺眼。”随即神色一肃,看向秋兰:“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死因蹊跷?” 秋兰一怔,呐呐道:“说是风寒难治,吃药也没起色,就……走了。兰水县也有相似病症去世的人,有问题吗?” 慕容青弦皱眉:“让症状无异,就是不想惹人起疑。我找到开药大夫段耀,人却没了,好在拿到药方。云飞瞧了说,这药看似治风寒,实则让病情恶化。” 秋兰如遭雷击,捂住嘴,满脸惊惶。慕容青弦接着说:“还有你夫君,那晚说去酒楼,实则去了麦邦村,挨着铁矿山。现已查明,地下藏着私造铁场。他回来就出事了,你父亲、夫君瞒你,定是护你,可眼下,仇家还是找上门。” 秋兰身形晃了晃:“和太子有关?那天晚上我听到你说太子下毒……”慕容青弦点头:“八成有关,才刚开始查,他们就下狠手,眼下你处境凶险。所以,头件事是保命,再就是咱俩联手。” 秋兰深吸口气,压下慌乱,点头应下,片刻后目光一亮:“趁他们想不到,我们回兰水接着查!”慕容青弦赞许一笑:“行,杀个回马枪。我早安排眼线盯着,备好藏身地,还邀了云飞暗中照应,放心。” 夜深,卸下面具的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慕容青弦打破僵局:“你睡床,我在这儿凑合一宿。”说完撑头在桌上。 秋兰“哦”了一声,刚抬手解衣,瞥见慕容青弦,又放下幔帐,和衣而卧。清冷月光洒进屋,慕容青弦瞧见秋兰肩头微颤,起身拿过毯子,轻唤:“秋兰,夜里凉,别冻着。” 秋兰接过,泪水夺眶,压抑抽泣。慕容青弦坐到床边,轻声问:“还在哭?”秋兰哽咽:“我算什么女儿、妻子啊,父亲、夫君为我丢命,我却什么都不知……” 慕容青弦握住她手,目光诚挚:“别哭,你一乱,神志不清,还怎么找真相、讨公道?逝者已逝,坚强起来,才不负他们苦心。”说着,他将秋兰轻轻翻转,拂开她捂脸的手,拇指拭去泪珠,四目相对,满是怜惜。 为引开她注意力,慕容青弦指了指她耳洞:“往后若女扮男装,这耳洞得想法遮一下。”秋兰吸吸鼻子:“用脂粉试试吧。”“行,先睡吧,明早赶路。”慕容青弦轻拍她后背,“好点没?” “嗯”秋兰止了泪。 片刻沉默,秋兰轻声说:“谢谢你,这时候陪着我。”她环住慕容青弦脖颈,贴耳低语:“其实我还想哭。”慕容青弦揉揉她头发,像哄孩子般道:“那再哭会儿,不过只能一小会儿,得睡一觉。”秋兰心头一暖,亲了亲他脸颊,偎在他怀里,原本的哀伤被暖意驱散,只觉此刻相依为命,满心安宁。 第9章 疑似怀孕 清晨时分,二人于店内草草地用过早膳,向店家问明前往兰水县的路径,便沿着仅容一车通行的狭径匆匆启程。所幸,此番前行一路顺遂,未再陷入无路可走的困窘之境。 行至半途,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容齐与木林的身影自飞扬的尘土中逐渐清晰。容齐满脸喜色,勒住缰绳后忙不迭地说道:“公子,循着您留下的记号,可算寻到您与小娘子了!这一路藏头露尾,就怕稍有差池,万幸找到了!”慕容青弦微微颔首,抬手将秋兰的面具摘下递向容齐,简短道:“你来得正好。”说罢,一行人登上马车,朝着兰水县疾驰而去。 木林坐在车辕边,转头向慕容青弦禀报道:“公子,听闻公主殿下径直去了东宫,怒掌掴太子,陛下也斥责了太子。想来短时间内,太子不敢再公然对您有所冒犯。”慕容青弦神色未起波澜,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车窗外飞逝的景色,似在思量着什么。 次日傍晚,马车辘辘驶入兰水。四人寻了家客栈落脚,围坐在桌旁准备用膳。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当中那笼曼苑包子尤为显眼。秋兰瞧见,眼睛骤亮,伸手左手紧攥一个糖包,右手拿起一个银丝卷,嘴角不自觉上扬,大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咬上一口,模样娇俏得像觅食的小松鼠,满心沉浸在美食带来的欢愉里。 正吃得开心,秋兰忽觉胃里一阵翻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匆忙捂住嘴,起身奔出房门,屋外很快传来呕吐声。慕容青弦神色一紧,快步跟了出去,轻拍她后背,低声询问:“怎么了?可是吃坏了肚子?”秋兰扶着他的手臂,微微摇头,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与迷茫:“我也不清楚,许是这几日走的路太多,我向来没走过这么远……” 慕容青弦眉心微蹙,扶着秋兰回屋坐下,容齐早已机灵地寻来一位大夫。大夫隔着纱帐为秋兰细细诊脉,期间询问了饮食、作息诸多细节,又凝神把了好一会儿脉,才沉稳开口:“并无大碍,只是脾胃有些不通畅,吃些开胃的食物,调养两日就好。”闻言,几人暗自松了口气。慕容青弦原本绷紧的心弦悄然放松,可心底莫名泛起一丝难以言明的怅然。 待秋兰歇了会儿,慕容青弦悄然离席,不多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山楂蜂蜜汤。他走到秋兰身旁坐下,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递到秋兰嘴边,柔声道:“喝些,暖暖胃,许能止住呕吐。”秋兰鼻尖轻嗅,眉头皱起,撒娇般推脱:“太酸了,实在喝不下。”慕容青弦耐心哄道:“就喝这一碗,我搅得匀些,一口闷下去便好。”说罢,仔细搅匀蜂蜜,又吹凉些许。 容齐在旁瞧着,暗自咂舌,悄悄向木林递了个眼色,木林佯装没看见,低头憋着笑。容齐终究没忍住,趁着慕容青弦不注意,凑近小声嘀咕:“主子,赏小的点呗。”慕容青弦抬眸,目光凉凉扫他一眼,容齐立马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秋兰却没留意这细微互动,笑着取来个碗:“倒些给容齐吧。”慕容青弦虽满心不情愿,还是匀出小半碗。容齐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哟,酸甜可口,秋兰姑娘,现下搅匀了,你快尝尝。”秋兰端起碗抿了一口,点头笑道:“果真好喝多了。”又转头问木林:“木林,你也来点?”木林挠挠头,憨笑道:“那我也尝尝。”慕容青弦瞧着众人分喝蜂蜜汤,嘴角微抽,到底没说什么。 彼时,李明仪独自站在悬崖之巅,狂风咆哮,肆意撕扯他青色的长袍,袍角烈烈翻飞,身姿却如苍松般挺立,透着孤绝冷意。天空中,一只海东青厉声尖啸,振翅掠过,更衬得此地萧瑟孤寂。 几十位追踪高手沿着崖壁一路搜寻至谷底,只见一座小木屋静静矗立,周边焦黑枯萎的植物肆意蔓延,屋内却空无一人。高手们目光如炬,俯身查看地上痕迹、凌乱脚印与模糊的车轮印,一番研判后,笃定判定慕容青弦朝着兰水方向遁去。 明月高悬,工部侍郎李明仪的书房明月轩书内,烛火飘摇,光影在墙壁晃荡。李明仪端坐案前,正专注地挥毫写作,笔下线条流畅却暗藏凌厉。龙颜喜悄无声息地踏入书房,垂首立定后轻声禀报:“大人,追踪之人传来最新信报,确定驸马就在兰水,李景文也回了兰水,咱们是否即刻行动?” 李明仪手中画笔微微一顿,须臾,从容搁笔,优雅地收起衣袖,抬眸时,目光幽深,淡淡开口:“莫急。你先把从花丽娇那儿问到的消息,尽快传递给李景文。”龙颜喜躬身领命:“谨遵大人之命。”身形迅速没入书房外的暗影之中。 第10章 青州来的商船 翌日,慕容青弦一行人沿着湖边徐徐前行,湖面仿若一匹巨大的、泛着微光的锦缎,微风拂过,泛起层层细碎的波光,粼粼闪烁。一位老婆婆的叫卖声传来,“卖梨咯,香甜多汁的梨哟!”秋兰本正漫不经心地踱步,闻声瞬间来了精神,眼眸亮晶晶的,像是被点亮的星子,欢快说道:“哎呀,这可是咱本地拔尖儿的好梨,果肉嫩得入口即化,汁水更是多得一咬一包!”说罢,满心欢喜地掏钱买了两个,宝贝似的握在手中。 她与慕容青弦并肩走在堤岸上,风势渐起,吹得岸边垂柳依依摇曳。一艘船乘风疾驰而过,船上纱帘恰似翻飞的蝶翼,肆意舞动。秋兰不经意间抬眸,刹那间,目光仿若被钉住一般,身子陡然僵住。往昔李景文冬日畏寒,秋兰特意为他缝了个暖手的荷包,荷包呈月牙状,以湛蓝锦缎为面,周边用银线细密锁边,正中间以彩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兔,那玉兔双眼是两颗圆润小巧的珍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独特的样式,可是秋兰的巧思,旁人断无。此刻,那帘后一闪而逝的模糊身影手中,似有相似的湛蓝与银线光芒晃过。秋兰不及多想,心急如焚地将手中梨子一股脑塞给慕容青弦,提裙便朝着船的方向飞奔而去。 奈何船行如电,转瞬就拉开了距离。慕容青弦快步紧跟在后,高声呼喊:“怎么了?”秋兰跑得气喘吁吁,鬓发凌乱,脸颊因急速奔跑憋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回道:“我瞧见那人手里拿着个物件,像是我给景文做的暖手荷包,可船太快,我……我不敢确定。”风呼啸着,肆意吹乱她的发丝。 当夜,万籁俱寂,他们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宅——那是秋兰未出嫁之前的居所。慕容青弦知晓此处或许藏着关键线索,便携秋兰折返。二人轻手轻脚潜入旧居。秋兰手持火折子,微光摇曳,映出屋内熟悉陈设,诸多回忆涌上心头。二人不敢耽搁,迅速分头寻觅,不放过任何角落。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慕容青弦反应机敏,身形一闪,长臂一揽,将秋兰稳稳带入床底。屋内烛火“啪”地亮起,二人在床底敛声屏息,心都提到嗓子眼。只见一双绣有白色兰草纹样的男鞋踏入视野,秋兰望见,瞳孔骤缩,险些惊呼,那兰草可是她一针一线精心绣就!是李景文?她下意识紧紧搂住慕容青弦脖颈,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慕容青弦稳住心神,一手捂住秋兰的嘴,示意噤声,目光紧锁那身影,不放过丝毫动静。 床边之人缓缓落座,深深吸气,轻声呼唤:“秋兰”,声音缱绻,满是柔情与思念。慕容青弦感到秋兰身躯滚烫,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而来,自己心跳也莫名加快,却强压悸动,紧盯局势。 次日,木林脚步匆匆,寻到慕容青弦,禀报道:“公子,查到了。那船是一艘来自青州的商船。”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隐秘。慕容青弦微微蹙起眉头,目光深邃,陷入沉思。 “青州?燕国的商船?” “嗯,对外称做古董生意,船上男子姓胡,人称胡老板,年约四十有余。带了账房先生和小厮各一。” 慕容青弦轻点下颌,脑海飞速运转。众人一番商议,决意扮作倒卖古董的商人,探探虚实。那尔雅居客栈,早已被慕容青弦暗中派人拿下,伙计、掌柜尽是自己人,只待猎物入网。 慕容青弦身着华贵服饰,气度不凡,摇身一变成“木老板”,率众悠然踏入客栈。客栈外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店内灯火辉煌,雕梁画栋,雅致非凡。慕容青弦心中暗忖,定要借机确认此人是不是秋兰口中死而复生的李景文,他信秋兰直觉,哪怕对方易容,相处点滴也难全然隐匿。 两拨人碰头,互相介绍、寒暄,目光交错间暗流涌动,打量过后,话题渐进。慕容青弦轻抚下巴,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胡老板,这古董生意啊,起伏不定,我听闻燕地对些特殊矿石兴趣不小,说是稀缺得很呐。”说着,指尖轻叩桌面,眼角余光留意胡老板神色。 胡老板微微一怔,目光闪过一丝警觉,旋即恢复镇定:“矿石?这行水可深,咱古董人轻易不敢碰。” 慕容青弦嘴角上扬,笑意不达眼底,悠悠道:“话虽如此,可若碰上品质上乘的新矿,开发得当,利润远超古董呐。就说我偶然寻得这一处铁矿,矿石质地绝佳。燕地缺铁,若胡老板肯搭把手,销往燕地,往后收益,你我五五分成,如何?” 胡老板眼中瞬间迸出兴奋光芒,但刹那又隐去,陷入沉思:“这般大买卖,要的是周密筹划,稍有不慎,便是杀头大罪。木老板既有此提议,想必有周全谋划?” 慕容青弦刚要开口,容齐端茶上前,佯装脚下打滑,身子歪斜,与胡老板撞了个满怀,滚烫茶水瞬间泼溅些许在胡老板衣衫上。胡老板脸色一变,嘴里“嘶”了一声。容齐满脸惊惶,手忙脚乱地放下茶壶,赶忙抬手轻扶胡老板手臂,口中迭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的莽撞了!”顺势捋起那湿了的袖子,眼角余光扫到手臂上一颗红痣,心中一定。 胡老板吃痛,怒火攻心,猛地掐住容齐手腕,容齐疼得眉心紧蹙。慕容青弦见状,快步上前,佯装呵斥:“冒失东西!还不快下去拿烫伤药!” 胡老板盯着容齐匆匆离去背影,神色微变,心中泛起狐疑。刚才这小厮搀扶间,手上动作轻柔熟练,吹气缓痛时,姿态竟莫名熟悉;身上还飘来淡淡桂花香,寻常小厮哪有这等讲究?虽说面容陌生,可这丝丝熟悉感却如鲠在喉。 这个冒失的小厮乃秋兰假扮,秋兰奔至小厨房,与守在此处、长相一模一样的容齐迅速交接。“确定是他。”秋兰目光复杂,满是震惊与疑惑,喃喃自语:“他为何要假死?”容齐接过烫伤药,转身快步返回前厅。 第11章 假死的夫君 与那假胡老板作别之后,回到曼苑客栈,众人即刻开始复盘。 秋兰眼眶泛红,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艰难地发问:“他为何骗我说他死了?” 慕容青弦剑眉微蹙,神色凝重,缓声说道:“有两个缘由。其一,洗清自身嫌疑;其二,金蝉脱壳。一年前,我手底下的人着手探查私下交易铁器之事,线索一路深挖,矛头已然直直指向了他。而且,我父亲曾有个叛变的部下,也悄然来到了兰水县,同样在暗中彻查他。李景文为求自保,自然要竭力掩盖此事。铁器私自交易,本就是杀头大罪,一旦身份与所作所为曝光,必定万劫不复,所以他才使出这般下作手段。”慕容青弦边说边铺开一张皱巴巴的图纸,上头标着些可疑的交易路线以及李景文近期频繁现身的地点,以此佐证所言非虚。 秋兰心痛如绞,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她着实没料到,往昔那个对自己轻言细语、呵护备至的男人,竟这般狠心欺骗自己。她狠狠咬着嘴唇,直至唇上渗出血丝,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们一行人当夜再度折返王宅,一门心思寻觅证物。众人打着火把,把屋内屋外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秋兰心急如焚,脑海中不断浮现父亲临终的场景。彼时父亲气若游丝,意识已然模糊不清,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极其微弱且颤抖地吐出:“槐……槐树……”言罢,便缓缓咽了气。秋兰那时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满心以为父亲只是留恋往昔陪她在槐树下荡秋千的时光。 “槐树!”秋兰猛地回过神来,疾呼出声。众人赶忙聚到秋千底下,挥起锄头一阵猛挖,不多时,果真挖出一个包裹。打开包裹,里头是铁器的生产产量及日期记录,白纸黑字,密密麻麻;还有与交易对象往来的详细信息,目光扫去,“燕国青州”几个字尤为刺眼——官府明令禁止私自制造铁器,与他国贸易更是大罪。 包裹中,还有一封父亲的绝笔信。秋兰双手颤抖着展开,信上内容令她脸色煞白。原来,李景文一直利用她家商船,暗中与燕人倒卖铁器,父亲偶然撞破后,他竟丧心病狂地拿秋兰性命相威胁。父亲为护女儿周全,只能佯装不知,日复一日喝下那致使病情加重的药。怪不得父亲每次接过大夫递来的药,眉头都会痛苦地紧皱,却仍一饮而尽;还有马车失控那次,李景文“及时”现身相救,随后望向父亲那别有深意的一眼,如今想来,全是算计。 “混蛋!”秋兰双眼瞬间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仰头,不让泪水落下,双手握拳,怒声嘶吼。她怎也不敢相信,那个曾与自己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男人,竟如此心狠手辣、机关算尽。 李景文这边,越琢磨越觉着不对劲。那奉茶小厮故意烫伤自己,太过蹊跷。他深知假面易戴,自己能乔装改扮,旁人自然也行得通。一个人的样貌可变,可相处久了,那些专属小动作、独特的体香,哪能轻易骗过自己?那小厮搀扶时手上轻柔熟练的动作、吹气缓痛的姿态,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是他这一年来思念到疯狂的细枝末节。而且除了至亲之人,谁会对他手臂上红痣位置了如指掌? 李景文满心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当时只顾应付那咄咄逼人的古董商人,竟没细想。他立刻派手下去尔雅居客栈打听,不多时,手下回报,那伙人紧盯铁矿生意,行事鬼鬼祟祟。李景文暗忖:“当真阴魂不散,我都假死一年了,还能被盯上!秋兰又为何跟他们混在一处?” “调动所有暗卫去王宅。”李景文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丑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秋兰哭泣着将信递予慕容青弦,求他妥善存放。忽然,一群蒙面之人仿若鬼魅般现身,瞬间抽出寒光凛冽的利刃,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慕容青弦反应机敏,一把拽住易容成容齐模样的秋兰,侧身避开突袭,手中长剑一抖,与木林、容齐背靠背,全力拼杀。 蒙面人呈扇形包抄,步步紧逼,刀光剑影间,火星四溅。几人燃起熊熊火把,照亮这血腥厮杀的方寸之地。一个戴着白脸福娃面具的人立在当中,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慕容青弦护着的容齐,喃喃自语:“对了,便是这个小厮了,便是她,秋兰。”言罢,不动声色混入战局,佯装攻击木林,实则暗暗观察局势。 双方激战正酣,你来我往,均有负伤,体力渐渐不支。李景文瞅准时机,猛地吹响一声尖利口哨,声震夜空,众人皆是一愣。就在这刹那,他身形一闪,脚下轻点,侧身如泥鳅般滑过慕容青弦仓促的格挡,顺势揽住秋兰纤细的腰肢。秋兰惊恐尖叫,奋力挣扎。 李景文哪会放手,抱紧秋兰,脚下生风,施展独门身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慕容青弦见状,提剑欲追,却被数名暗卫拼死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景文带着秋兰没了踪影。 第12章 前任的愤怒 李景文稳稳地钳制住她奋力挣扎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则带着一种坚定的决然,缓缓地揭开了她的面具。那张日夜思念、令他魂不守舍的面容逐渐展露出来,秋兰此刻也迅速扯下他的面具,“李景文!”他无暇顾及她的惊愕,猛地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他对她的思念犹如汹涌的潮水,促使他迫不及待地前来寻找她。 “是你害死了父亲!”在颠簸摇晃的马车上,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甩在李景文的脸上。那清脆的巴掌声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显得如此响亮。 “不,你听我解释。定是有人污蔑于我,秋兰,你听我说,绝非你想的那般,我怎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且听我讲。”李景文脑袋里嗡嗡作响,他此刻顿时乱了阵脚,急切地辩解着。 “我不听!你就是杀人凶手!而且,你不是死了吗?” “你不是死了吗?”她撕扯着他的衣襟,厉声质问,声音几近沙哑。李景文一掌劈在她的脖颈处,将她劈晕。 就在他把晕倒的秋兰小心翼翼安置好的时候,一个手下匆匆送来一封密信。李景文展开信纸阅读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物件纷纷掉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仿佛是千刀万剐般的巨大疼痛,心叶被扯着痛醒。她摸着微微疼痛的脖颈,缓缓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为简陋但整洁的房间。她躺在一张木质单人床,床上铺着素色的床单,虽不华丽却很干净。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陌生的地方醒来?哦,对了,李景文!正想着,有人“砰”地一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是李景文,他脸色阴沉骇人,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每一步都带着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往床上缩了缩,他先是把一封信甩在她脸上,“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秋兰还来不及看,李景文就愤怒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夫君尸骨未寒,你就和他人苟且!”他的脸庞在昏暗的灯火中显得狰狞恐怖,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就算他假死又怎么了?她怎么能那么快就和别人……'''' “放——开我,李——景——文,你疯——了吗?”她被掐得脸色涨红,呼吸艰难,几近窒息。双手在奋力挣扎中抓紧那封信,她全然不顾脖子上的剧痛,强忍着身体上的巨大疼痛,把信悄悄地塞到了裙子的暗袋里面。这个暗袋是嬷嬷为她缝制的,只因秋兰性格单纯,嬷嬷忧心她会不小心丢失重要的物件,所以特意缝制了这个暗袋,好让她把一些小巧但价值不菲的首饰或者长辈赐予的珍贵物件藏于其中,以防丢失。 仿佛要疏解这巨大的痛苦,李景文将所有力气都集中在掐着她脖子的双手上,“秋兰,你为何要背叛我?”在他的认知里,即便他死了,她也只能是属于他的。 她的双手奋力地抓住李景文掐着她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皮肤,试图将他的手掰开。她的双脚胡乱地蹬着,李景文却加大力气,手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仿佛要将她的脖子拧断。然而,当他看到秋兰那痛苦的表情和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神时,心中猛地一震。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眼中渐渐浮现出懊悔之色,她即将昏迷之际,他突然放手,然后紧紧抱住她嚎啕大哭,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秋兰的手上。“秋兰,对不起,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假死一年,你就不会……对不起,我带你回大燕,我们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让我们重新开始。” “秋兰,你一定要原谅我。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会带你去看最美的风景,给你买最好的东西,让你过上最幸福的生活。秋兰,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好好爱你。” 李景文哭诉良久,却发觉怀中之人安静得异样,心下一惊,轻晃她身子:“你怎么了?秋兰?”只见秋兰眼神空洞,神志混乱不清,身子绵软无力。李景文先是一愣,随即转念,心想她若就此痴傻,倒也能永远留在身边。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要杀了那个污了她清白的男人,信中言明那人居然是当朝驸马,慕容青弦。怪不得秋兰会和他们厮混在一起,那封密信上细致的描述了他的模样,是了,就是那个自称是木老板的富商就是慕容青弦。 第13章 风衣谷的绞杀 李景文深知慕容青弦定会全力寻找秋兰,遂心生一计,故意放话出去,扬言要带着秋兰回大燕。兰水去往大燕,有一处必经之地名为“风衣谷”,此地地势险要至极,两侧山峰高耸入云,仿若利刃直插云霄,怪石嶙峋,张牙舞爪;谷中道路狭窄崎岖,蜿蜒曲折,丛生的荆棘肆意拉扯着行人衣角,是个设伏的绝佳所在。 慕容青弦得到消息,虽一眼识破这是陷阱,却毫不犹豫,立即着手筹备营救事宜。木林也没闲着,暗中调集的一众暗卫和死士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朝着兰水赶来驰援。 李景文这边,早早便谋划妥当,成竹在胸。他花了不少心思,在风衣谷精心布置下天罗地网,就等慕容青弦一头撞进来,好将其一举歼灭。 是夜,风衣谷的归来亭——平日里旅人相别相聚之所,此刻却被压抑的肃杀氛围笼罩。月光惨白,洒在亭子飞檐上,仿若蒙了一层霜。慕容青弦、木林与容齐三人,被黑压压一片黑衣人徐徐围困。慕容青弦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轻蔑冷笑,声如寒潭之冰:“就凭这些个宵小之辈,也妄图困住本大爷?真是荒唐!”话落,“锵”的一声长鸣,利剑出鞘,剑身寒光闪烁,映照着他那双满是霜色的眼眸,恰似寒星乍现。 李景文站在不远处,脸色狠戾,咬牙切齿。他本是刀尖行走之人,却彻底失了理智,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玷污”秋兰清白的男人,再带她回大燕。想到此处,他粗暴地拽着秋兰下车,恶狠狠叫嚷:“秋兰,你给我睁大眼睛,今儿个我要让他死,你就乖乖给我亲眼看着!”说罢,大手用力掐住秋兰下巴,近乎疯狂地咆哮。 慕容青弦见状,心疼得拧紧眉头,秋兰纤细脖颈上那一道道淤青、手腕处的擦伤,像尖锐钢针,直直扎进他心里。秋兰奋力挣扎,却只是徒劳,抬眸与慕容青弦目光交汇瞬间,泪水夺眶而出,眼中满是哀求之色,无声催促他快走。 慕容青弦冲着李景文讥讽道:“死而复生的李公子,还真当自己手眼通天了?”他,容齐,木林都是乌木堡之战中幸存下来的凤毛麟角,战斗力之强无需赘述。 李景文冷哼一声:“哼,驸马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话音刚落,死士们仿若汹涌潮水,呼喊着一拥而上。 刹那间,风衣谷内喊杀声震破夜空,打破往日静谧。慕容青弦率先发难,身形如电,剑随身动,寒光闪烁间,所到之处血花飞溅,数名死士尚未近身便已倒地。他的剑法凌厉非常,时而直刺要害,剑出如流星赶月;时而横削一片,利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呼啸,逼得敌人连连后退。 木林紧跟其后,身姿矫健,拳脚生风。对方遇上他的拳脚仿若撞上飞驰的巨石,肋骨断裂之声此起彼伏。他左冲右突,巧妙利用周边巨石、亭柱做掩体,身形灵动,出其不意地突袭敌人后方,一时间令对手阵脚大乱。 容齐则手持匕首,灵活走位,伺机而动。他身形小巧敏捷,宛如暗夜灵猫,在人群缝隙间穿梭自如。匕首寒光闪烁,专挑敌人要害,或是脖颈动脉,或是膝后关节,一击得手便迅速抽身,让敌人防不胜防,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溢血,却无从招架。 李景文见状,脸色愈发难看,心中暗惊:这传闻中沉迷女色、放浪形骸的驸马,竟这般勇猛,是自己小瞧了他!形势不利,李景文当机立断,扯着秋兰就往山上仓皇奔逃。慕容青弦三人哪肯罢休,在后紧追不舍。 秋兰跟不上李景文脚步,踉跄倒地。李景文心急停下拉扯,可身后追兵将至,他慌不择路,猛地将刀架在秋兰脖颈上,声嘶力竭嘶吼:“再敢上前一步,我立马杀了她!” 慕容青弦怒目而视,高声痛斥:“好一个心狠手辣之徒!昔日佯装假死,害她肝肠寸断、背负骂名,如今又拿她当人质,肆意伤害,你哪配做她夫君!” 李景文反唇相讥:“你就配?你身为公主驸马,还染指我妻子,分明是世间最无耻之徒!”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秋兰趁李景文分心,佯装示弱,身子微微一缩,紧接着猛然发力,狠狠咬在他手臂上。李景文吃痛,手上力道一松,秋兰趁机挣脱,飞身扑向慕容青弦。慕容青弦反应迅速,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李景文又气又急,面色铁青,怒喝:“秋兰,回来!” 恰在此时,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暗哨,忽然化身蒙面人飞身而出。只见他动作迅疾如风,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一包迷烟弹,左手顺势扯开封口,大喝一声:“看招!”用力朝众人抛洒开来。刹那间,白色烟雾弥漫,刺鼻气味四散,周遭瞬间被浓烟笼罩,视线受阻,迷烟颗粒簌簌碰撞周围物件,发出细微“沙沙”声。 慕容青弦不假思索,将秋兰紧紧护在身下,以身躯为盾。秋兰揪着他衣衫,娇躯止不住微微颤抖。就在一片混乱之际,蒙面人目光锐利如鹰,瞅准空当,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一把扣住李景文胳膊,爆发出惊人力道,拖着他几个起落,迅速隐没在山林之中。 第14章 青弦 大景国与燕、赵二国毗邻,此三方势力彼此仇视,边境烽火时燃,皆妄图鲸吞对方,扩充版图,一时间风云诡谲,局势紧绷。 慕容家族,曾是追随大景朝开国皇帝纵横南北的游牧铁骑精锐,战功赫赫,威名震慑四方。慕容青弦的父亲慕容承泽,完美承袭祖上骁勇善战之风,军事天赋卓绝,为人坚毅果敢,麾下将士在其调教下,个个如龙似虎,锐不可当。 戍守边关之际,慕容承泽直面燕、赵二国频繁侵袭,烽火连天,硝烟滚滚,每一战皆是生死相搏。他主动出击,以攻为守,率铁骑冲锋陷阵,搅得敌军防线大乱,为大景朝争得喘息之机,国内方能在安宁中稳步前行,百姓免受兵燹之苦。 慕容青弦出生的那日,她的母亲于淡蓝色的晨曦中看见一只巨大的青鸟悠然飞过,加之,母亲喜爱弹奏古琴,于是为他取名青弦,此名寓意着美好与祥瑞,仿佛冥冥之中赋予了他非凡的使命,让他自幼便背负着家族的荣耀砥砺前行。他十四岁便随父出征,在战火纷飞中历练成长。 天目山下,战鼓雷鸣,黄沙漫天,燕、赵二国联军气势汹汹,妄图踏破景国防线。慕容青弦一马当先,率将士们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阵。少年身姿矫健,于风沙中纵横驰骋,喊杀声震彻九霄,马蹄翻飞,踏起滚滚烟尘,大地仿若随之震颤。凭借非凡胆识与智谋,他巧妙布局,或侧翼突袭,或佯装败退诱敌深入,一举击退联军。此役大捷,景军乘胜追击,将燕国北边大片土地收入囊中,赵国也被迫签下《云泽之约》,中立自保,承认燕国失地归景国所有。 慕容青弦凭借着非凡的智慧和过人的勇气,在战场上创造着王朝的奇迹。 然而,总有人要断少年项背,斩其凌云之志。 三年转瞬即逝,局势突变。燕国一支残军突袭乌木堡——景国南边的咽喉要地。燕军来势汹汹,守军却毫无惧色,抱着必死决心与敌激战。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与怒吼交织。最终守军惨胜,乌木堡得以保全,可代价惨重,慕容青弦痛失大哥和小弟,当时被景成帝寄予厚望的宁王柏瑞琮也不幸殒命于此。原本一千五百人的守军,仅有五十五人侥幸存活。 蹊跷的是,燕军对堡内布防了如指掌,行军路线精准无误,军中定有叛徒通风报信。成王柏瑞泽身边谋士心怀鬼胎,暗中伪造证据,向景成帝进谗,污蔑慕容家保存实力、消极怠战,致使此战死伤无数。慕容承泽悲愤交加,于大殿之上跪地陈情:“陛下,我亦痛失两子,何来消极怠战之说?”怎奈皇帝因宁王之死迁怒,认定慕容承泽居功自傲、以下犯上,一道旨意将慕容家族发配苦寒北境。 北境之地,冰天雪地,寒风如刀,生存环境恶劣至极。慕容家主却毫无怨言,领命前往。 正和二十三年金秋,皇宫熠熠生辉,景成帝生辰临近,喜庆氛围弥漫。皇帝念及往昔情谊,下旨宣慕容承泽父子进宫贺寿。慕容青弦年纪虽轻,却沉稳坚毅,一袭素锦长袍难掩周身气度,眉眼间忧郁之色暗藏锋芒。踏入宫殿,众人目光纷纷聚焦,墨云公主更是一眼万年,慕容青弦行礼时的孤傲风姿,直直撞入她心间,情愫暗生。 实则皇帝此番召回是借机试探。慕容承泽昂首挺立,直面质问,声如洪钟:“乌木堡之战,我慕容家拼死厮杀,赤胆忠心,绝无贰心!定是有人暗通燕人,陷我军绝境,陛下当严查叛徒,还将士们公道!”话语掷地有声,铮铮铁骨,宁折不弯。 其实,只要当时慕容承泽能够稍稍服个软,说几句谄媚讨好之语,再表明一番对皇帝的忠心耿耿,或许就能重新赢回曾经属于他的荣耀和尊崇。只可惜,谁也没有想到,慕容承泽竟是如此刚直不屈之人,宁折不弯,哪怕面对生死抉择,亦绝不改变自己的立场和信念。景成帝大怒,拂袖而去。 归北境后不久,慕容承泽染上恶疾,卧床不起。家族众人书信如雪片般呈给皇帝,恳请允准回京延医,却皆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慕容青弦 凝视着那位昔日在沙场上威风八面、护国安民的大将军,此刻却躺在破旧的榻上,最终溘然长逝。父亲那落寞的眼神,犹如利刃般刺痛了他的心。 如英雄般的父亲,竟以如此决绝之态离去,他身后的世界须臾间土崩瓦解,烽烟弥漫,他孤独地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宽大的衣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满心的愁苦无人可倾诉,满心的渴望亦无人来成全。他悲愤地质问,他们究竟错在何处?为何我以满腔赤诚对岁月,岁月却赐予我致命的鸩酒? 他醉卧在朦胧的月色之中,眼底泛起一丝猩红。曾经的少年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被迫成长,他惧怕父亲在另一个世界感到孤寂,无数次欲追随而去。然而,母亲咳血而逝,不过短短月余亦离他而去。她临终之际,脸上带着笑,也挂着泪,只是望向他时,目光中满是不舍。想必,她定然是在闪耀着璀璨光芒的美好世界与父亲重逢了。 然而,他怎会怯懦?他乃战士,理当马革裹尸,岂会在此处怯懦地流泪、悲泣。若无法成为一类人,那么成为另一种遭自己鄙夷之人又有何妨? 他徐徐站起,凝视着公主的信笺,一片粉色的桃花悠然飘落,盛京的桃花已然绽放。而这北境,却仍旧阴霾密布,寒意袭人。 此后,慕容青弦与公主频繁书信往来,字里行间尽显才情与温情,绘北境风光、讲军中趣事,引得公主倾心不已,公然向皇帝表明非他不嫁。皇帝虽心有抵触,却拗不过女儿以死相逼,只得应允婚事。 大婚之际,京城华灯璀璨,热闹异常。慕容青弦步入公主府,敛去平素冷冽,对公主关怀备至。然未几,其性情骤变,常与京城贵女往来密切,风言风语传入公主耳中。公主怒不可遏,传召他前来对质。慕容青弦有口难辩,终至情绪崩溃:“好好好,你要我认我便认罢了,事情便是如殿下所想那般可好?”言罢,他“扑通”跪地,额头连连叩击地面,须臾间淤青浮现,鲜血渗出。见公主无动于衷,他心一横,起身佯装绝望道:“公主既不宽恕,我便恳请父皇将我凌迟处死。”转身欲行时,公主自后抱住他,泣不成声地唤道:“青弦——”慕容青弦痛心疾首,可怜那贵女因他而惨死,其家族亦无辜受累,弱小实在是大罪啊! 他回身紧紧抱住公主,哽咽求饶。 第15章 接近 自那以后,慕容青弦收敛锋芒,平日里无事,便常去找王家二老爷的次子王之玉,于王府庭院之中,摆上棋盘,煮一壶香茗,悠然对弈、谈天说地,倒也惬意自在。 这日,二人如往常一般相对而坐,茶香袅袅,清风拂过,惬意非常。慕容青弦正端起茶盏欲饮,不经意间扭头一瞥,只见不远处阁楼窗边,有一女子身着蓝色衣裳,手持书卷,侧颜清娟秀雅。那女子仿若遗世独立,全然沉浸在书中乾坤,未曾留意旁人目光。 慕容青弦心头猛地一震,这不正是他在兰水县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时,悉心为他包扎伤口的小寡妇吗?彼时他狼狈不堪,奄奄一息,幸得她相救,伤愈后却遍寻不见,不想今日竟在此处邂逅,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刹那间,往昔救命之恩与温婉模样涌上心头,可转瞬,一丝忧虑悄然浮现——若她认出自己,知晓那些隐秘过往,恐有性命之忧;但见她楚楚可怜之态,杀意又如何都起不了。他这般心绪纷乱,终是陷入回忆的旋涡……彼时,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哆哆嗦嗦地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身上破损不堪的衣服,靠近之时,温热的鼻息仿若春日微风,轻拂面庞,奇妙般地舒缓了他的剧痛,恰似一片羽毛,轻柔地撩动他的心弦。 慕容青弦强压心头波澜,沉凝开口:“之玉,此女何人?”王之玉顺着他目光望去,恍然道:“哦,那是我家一位远房表妹。表妹家本在江南兰水县,幼年丧母,已然凄苦;其父乃兰水县首富,却在前年染病离世。而后,她那未婚夫念她孤苦伶仃,借抢孝之名娶她进门。谁料成婚不过一年,夫君也因病撒手人寰。婆母一家竟怪罪于她,言其克父克夫,致使她在兰水县难以容身,无奈携嬷嬷与丫鬟前来投奔于我。”语罢,王之玉神色凝重,郑重告诫:“你万不可对她有非分之想,她可是克夫之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是真心为你考量。” 慕容青弦轻抚下巴,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笑意:“我倒要瞧瞧,究竟是谁有这般能耐,克得了我!”王之玉无奈摇头,笑骂:“你这张嘴,当真是什么都敢讲,也不忌讳,可要避谶!”慕容青弦收敛笑容,一本正经说道:“之玉放心,殿下如今已有身孕,我自会谨言慎行,断不会胡作非为。”只是这话说得诚恳,心底却另有盘算,口不对心怕是他一贯作风。 几日后,慕容青弦心绪烦闷,踱步至妙文书肆,欲寻本好书解闷。刚入肆内,便瞧见一道熟悉倩影。秋兰正踮起脚尖,伸直玉臂,竭力去够书架高处那本《风中奇谈》,一截白玉似的手臂裸露在外,惹人注目。与此同时,书的另一端也传来一股力道,秋兰下意识歪头,透过书架缝隙,一只狭长深邃的凤眼撞入眼帘,紧接着,半张俊美绝伦的脸庞映入视线。 两人手皆紧紧拽着书,僵持不下。这《风中奇谈》近来在京城风头无两,绘本笔触细腻,绘尽少年将军传奇,引得众人竞相揣测作者身份。有人猜是沙场老兵,以亲身见闻着墨;有人传是将军幕僚,洞悉其中隐情;还有人臆想是隐世高人,借故事抒怀。可至今,作者真身依旧成谜。 秋兰面上泛起一丝尴尬,讪讪一笑,松了手,转身走向里侧书柜,另拿一本《幽梦词集》,乃才情卓绝的女诗人柳诗韵心血之作。她走到角落那张斑驳乌木书桌旁落座,欢快翻开书,将其立在面前,仿若筑起一道屏障,埋头佯装阅读。实则心里暗忖:哼,那本有趣的被抢走了! 细微脚步声渐近,秋兰抬眸,亮晶晶的双眼从书缘探出,竟又是抢书那人。她心下不悦:难不成这本他也惦记?慕容青弦仿若看穿她心思,悠悠开口:“姑娘,这本书如何?”秋兰神色淡定,随口敷衍:“尚可。”言罢,再度埋首书中,不予理会。 慕容青弦却没被这冷淡击退,手将《风中奇谈》推至她面前,轻声道:“换一下。”秋兰嘴硬拒绝:“不用。”她暗自腹诽:想看自个儿去拿,老抢我的,忒没规矩!虽不喜手上这本,却仍佯装专注。偷瞄一眼,见他还未离开,满心疑惑。 片刻静默后,慕容青弦又道:“姑娘,我瞧你好生眼熟,咱们莫不是在哪见过?”秋兰一听,秀眉紧蹙。往昔在兰水,即便戴着帏帽出行,有夫君李景文相伴,旁人也只投来嫉妒目光;如今孤身一人,竟有人这般大胆搭讪。她心头火起,“啪”地合上书,重重拍在桌上,清丽面庞毫无遮挡,秋水双眸满是愠怒,却仍端庄大方,直视慕容青弦,朱唇轻启:“你这搭讪话术,未免太过时,就不能换个花样?” 慕容青弦一时竟看得痴了,仿若时间停滞,心跳陡然乱了节拍,慌乱与喜悦交织,堵在嗓子眼,半晌才回过神,急促说道:“唐突佳人,是在下失礼,还望姑娘海涵。我叫谢玄,敢问姑娘芳名?”言辞间满是紧张与期待。 秋兰却不为所动:“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没必要知晓我姓名。”恰在此时,玉珠手捧一包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板栗走进来,瞧见对面俊美男子,两眼放光:“哇,姑娘,这位公子是谁呀?公子,尝尝板栗吧!”秋兰又羞又恼,起身拽着玉珠就往外走,嗔怪道:“我根本不认识他,你还上赶着献殷勤,快走!” 两人疾步走出书肆,正值晌午,阳光灿烂,街市上车水马龙,喧闹非凡。“姑娘,请留步!”一声呼喊传来,只见一个面皮白净、斯斯文文的小厮急匆匆追来,额前碎发飘动,隐去眉骨处那道细微疤痕。玉珠反应机敏,伸手阻拦小厮去路;秋兰则机警后退几步,目光警惕。 小厮气喘吁吁,将手中两本精致书籍递向玉珠:“我家公子已替你家小姐买下这些书,姑娘莫要介怀。我家公子是王之玉王公子的至交好友,刚才公子抢了姑娘爱看的书,特意买下赔罪,望小姐笑纳。” 玉珠面露惊讶:“二公子的朋友?”但她仍立场坚定,伸手欲把书塞回小厮手中:“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收,请拿回去吧。”小厮眼疾手快,从玉珠手中拈起一颗板栗,调皮眨眼,笑道:“嘿嘿,不谢哈!”而后如一阵风般跑远,只剩玉珠和秋兰呆立原地,望着小厮背影,满脸错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16章 追小白兔 秋兰静静地坐在窗前,一只手支着头,另外手中轻柔地握着那片金箔枫叶书签,缓缓将其迎着日光,金箔枫叶熠熠生辉。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她的侧脸上,清晰地映衬出她洁白细腻的肌肤和绝美的轮廓。 “登徒子。”秋兰朱唇轻抿,贝齿轻咬。虽说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可那又怎样?嬷嬷说人面兽心的家伙多了去了,她才不上当呢。算了算了,以后少往妙文书肆跑,省得麻烦,但这金箔枫叶?哪天叫玉珠连书一起送到书肆,让店家帮她还给他。她才不要呢! * * * * * * 清明节这一天,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上,春风轻拂,带来了丝丝凉意。王家府邸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整个家族男女老少倾巢而出,每个人都身着素色衣裳,神情肃穆庄重。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乃是距离盛京城大约三十里之遥的马鞍山。这座山因其独特的形状宛如一匹骏马背上的马鞍,故而得名。而王家世代祖先的安息之所——祖坟,正静静地矗立在此处。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打头阵的是一辆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赶车的车夫们挥动着马鞭,口中不断吆喝着,催促马匹奋力前行。紧随其后的则是一群英姿飒爽的骑手,他们胯下的骏马奔腾如飞,马蹄声响彻云霄。坐在轿子里的人们则显得相对安静一些,但从那微微晃动的轿子也能看出行进速度并不慢。 然而,当这支庞大的队伍行至通往祖坟的那段路时,情况却发生了变化。狭窄的道路此刻挤满了前来祭扫的人群,一时间拥堵不堪,前进变得异常困难。眼见如此情形,那些身强力壮的仆人和家丁们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们肩扛手提,将沉重的祭祀物品驮在身上,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前行,只为能够尽快抵达祖坟。而其余的女眷以及众多族人,则不得不纷纷下车,徒步跟随在后。尽管路途艰辛,但大家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对先人的敬意与虔诚。徒步而行。 微风轻轻拂过,吹得道路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秋兰身着一袭淡蓝色的衣裙,身姿婀娜地跟随着队伍缓缓前行着。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她清丽的面庞上。 原本,秋兰正与玉珠和嬷嬷并肩而行,三人有说有笑,然而,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原来是一小厮拉着的小车不知何故突然发生了侧翻,车上装载着的祭祀所用的各种法器、五颜六色的盆盆罐罐,还有新鲜的果品等物品瞬间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有的人反应迅速,赶忙蹲下身去帮忙捡拾那些掉落的东西;而有的人则面露愠色,毫不客气地对着那个粗心大意的小厮大声呵斥起来。 秋兰亦被眼前这熙攘之人群挤至一旁。正当其略感茫然无措之际,忽觉前方有几人似在为己引路。遂,她下意识地举步,随那几人而去。一路之上,周遭人来人往,然其却仿若置身一独立之世界,目光始终紧盯着前方那几个时隐时现之身影。 就这样,秋兰一步一步地紧跟着他们,渐渐地远离了原来的队伍。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与嬷嬷和玉珠走散了。此刻,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恐慌…… 一路跟随,却渐行渐远,最终鬼使神差地踏入了幽深的丛林深处。天色渐暗,树林中猫头鹰不时发出阴森的咕咕叫声。 秋兰惊惶失措,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鹿般仓惶奔逃,慌乱的目光忽然瞥见一座窄窄的小木桥。她行至桥中间时,只觉脚下的木板如筛糠般剧烈抖动,这才惊觉此桥年久失修,极为松动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 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胆战心惊地转身往回走,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密密的树林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越发阴森恐怖,仿佛有厉鬼随时会冲出来索命。秋兰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兰水县,夫君去世之时,那个如修罗般、手持利刃、满身是血的恐怖男人,他闯入她房间,那场景如噩梦般挥之不去。顿时,她浑身如筛糠般瑟瑟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无尽的恐惧将她紧紧包裹。 “姑娘,你怎么了?”温和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秋兰抬头,月光下,是俊美男子凑近而放大的脸,谢玄。 秋兰惊诧道:“你怎会在此?”谢玄回应:“我在这附近狩猎,追一只小白兔追到了此处,然后便瞧见了你。”秋兰急忙解释:“我随王家众人出来献庙,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儿。” 谢玄宽慰道:“姑娘别怕,从这座小桥过去,绕过一个小山丘,便能出去。出去后顺着小路往下走,就能看到他们。”秋兰面露难色:“不行,这桥已然松动,方才我走过,险些掉落。”谢玄朗然一笑:“无妨,我背你过去。”秋兰难为情,但此刻她太过惊恐,见谢玄在身前蹲下,也只好爬上了他的背。她柔若无骨的身躯覆盖在了谢玄的背上,一阵绵软的触感,让谢玄浑身一颤,还真是个娇弱的小娘子。他故意朝着桥上松动的地方踏去,又有木块接连掉落。秋兰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搂住谢玄,她软软的胸部紧紧贴连在谢玄的背上,他乌黑眸子里顿时暗流涌动。过了桥,他将秋兰轻轻放下。 谢玄面色凝重地对秋兰说道:“前面路不太好走,你抓紧住我的衣袖,不要松手。”说罢,他轻轻地将自己的衣袖递到秋兰面前。秋兰微微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袖摆。 两人就这样艰难地前行着,一路上,秋兰踉踉跄跄,脚步虚浮不稳。而此时,天色越来越暗,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所笼罩,仅有的一点微弱月色也被云层遮住,使得原本就模糊不清的道路变得越发难以辨认。 道路两旁的树枝也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肆意伸展着,不时地抽打在他们身上。秋兰胆战心惊地躲避着那些树枝,却还是不小心被刮伤了脸颊。脚下的路面更是崎岖坎坷不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坑洼,实在不好走。 秋兰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拼命地抓着谢玄的衣袖,由于过度紧张,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地加大了许多。突然,只听得“欻啦”一声脆响,谢玄的衣袖竟然被硬生生地扯破了! 谢玄地瞥了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出,牵住了她的手,五指嵌入她的指缝,十指紧紧相扣。秋兰先是一惊,只觉一股异样的暖流瞬间从被握住的手传遍全身,那股温热让她的脸颊瞬间绯红。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使她的心犹如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怦怦直跳。 秋兰只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微风拂过也未能带来半分凉意。她不敢抬头去看谢玄,只是低垂着眼帘,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往前。这一刻,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各种思绪交织缠绕,既羞怯,又依赖。 终于,经过一路路艰难,两人气喘吁吁地来到了那个小山丘之上。谢玄停下脚步,抬手指向不远处闪烁着篝火明灭光亮的地方,用温柔的声音轻声说:“就在那里,便是王家人所在之地,你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了。”说着,他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谢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轻声说道:“冒犯了......”话音未落,他缓缓抽出自己被对方紧握的手。秋兰只觉得掌心瞬间失去了那份温暖,残留下来的只有些许温热的汗液。她有些慌乱地将手在裙摆上揉搓了几下,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无...无妨,公子也是担心我会不小心摔倒!”边说边抬起头,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望向眼前的男子。 秋兰稍稍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多谢公子今日出手相助。上次您给我的那本书里,夹着一片精致的金箔,等过些时日我一定归还于您。”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露愧疚之色,低头看着他扯烂的袖口小声说道:“还有件事要跟公子赔个不是,我把您的衣服给撕破了,实在抱歉。要不这样可好,我亲手为您缝制一件崭新的衣裳以作补偿?” 听到这番话,谢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笑着回答道:“如此甚好,那在下就先谢过姑娘的这番美意啦!不过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我都还不知道姑娘芳名呢。” 秋兰微微颔首,双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声回应道:“小女子名叫秋兰。”语罢,谢玄轻轻地将身上那件厚重的披风解下,动作极其轻柔地为秋兰披在身上,说道:“秋兰,你方才太过紧张,你瞧额头上都是汗,现在起风了,你披上这衣服,免得着凉。”顿时,一股年轻男子特有的味道和兰草的味道充斥鼻尖。 秋兰朝小路跑去,谢玄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齐这小子差事办得不错嘛。 第17章 到访 秋兰自从从马鞍山献庙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做噩梦。在梦里,一个浑身是血、手持利刃的男人对她穷追不舍。她倏地从床上弹起,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月下那位俊美男子的脸庞。她轻轻呢喃了一声:“谢玄。” 午后,天空澄澈高远,这日,秋兰正于花园中闲坐,彩雀凑过来,偷偷塞给她一张小纸条,便匆匆离去。秋兰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明日,芝遇巷”。她握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心湖泛起层层涟漪。最终,她下定决心,直面心中的恐惧。毕竟,一年多过去了,事情总归要有个了断。 秋兰早将谢玄的披风洗净,在被树枝刮烂之处精心绣上了几只素雅的兰花。她带上了那两本书、金箔,并用蓝色的锦缎将这些物件包裹起来。原本,她画了一个紫色蝴蝶的书笺想要送给他,可思来想去,还是作罢,就在临出门的时候丢在了书案上。 她郑重地嘱咐玉珠,自己与这陌生男子之事千万要守口如瓶。私见外男,于礼不合,即便是对嬷嬷,也万不可提及。今日嬷嬷陪着王家姑太太去庙里上香了,恐怕晚上才会回来。 她们来到芝遇巷,只见一辆质朴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走近马车,赶车的是一位面容冷峻、无甚表情的年轻男子,他看向秋兰:“我是公子的下人,你唤我木林便是。”随后,她们坐上马车,一路兜兜转转,出城许久,来到一个清幽的小山林里。此处隐藏着一座私人花园,门匾上题着“茉芳斋”三个大字。 踏入花园,悠扬的古琴声悠悠传来。容齐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姑娘来了。”接着便带着她们上了楼。秋兰环顾这个房间,布置得极为雅致,进门之处,摆放着配套的梨花木桌和木椅。 帘幕隔开的后方,有人正在专注地弹奏着古琴。容齐对玉珠说:“玉珠,我带你去逛逛花园吧。”玉珠一把甩开他的手:“不行,我要和我们家小姐在一起。” “你可知那日你们家小姐迷路,是我们家公子将她送回的,你都未能护好你家小姐。如今你家小姐要答谢我们公子,你还杵在这儿作甚?” 玉珠这才想起那日献庙,小姐走散,后来独自一人从荒山归来,那模样像被吓坏了。想到此处,玉珠不禁心生惭愧。小姐回来后,嬷嬷还专门找了个道士给小姐叫魂,却似乎未见成效,小姐天天做噩梦,直到昨日夜里,小姐才睡了个安稳觉。 原来是书肆中遇到的公子送小姐回来的呀!午膳过后,小姐就跟她念叨着要出门,还一个劲儿地说那天在妙文书肆碰到的那个贵公子,要去还书给他呢。之前小姐还讲要她哪天得空了把书放书肆里,让店家帮忙还。原来小姐是受了人家的恩惠,特意来感谢一下呢。玉珠忧心忡忡地瞅了瞅秋兰,秋兰却冲她微微一笑。微点头,她这才跟着容齐出去。 秋兰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梨花木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聆听着帘幕后传来的琴声。秋兰略通琴艺,却并不精通。她身为兰水县首富的女儿,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只是在古琴方面协调性欠佳,倒是更喜欢画画和刺绣。于这悠悠流淌的时光之中,秋兰倾身侧耳,聆听琴音。初闻之时,那琴音仿若潺潺溪流,平缓柔顺,而后宛如溪流淌过崎岖回环之所,渐起幽怨之韵。 秋兰仿若望见一幅图景,在荒芜的古道之间,一位落魄的侠士,手持长剑,对峙狂风骤雨,眼眸之中盈满哀怨与对命运的不甘。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然微微湿润。她轻轻咬着朱唇,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攥衣角。 幕帘之内,谢玄的手指于琴弦之上灵动跃动,额际亦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闭双目,全身心沉醉于这琴音之内,仿佛已然同这尘世的一切全然隔绝。 这琴音宛如一阵无形的微风,轻柔拂过秋兰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令她的心也伴着那哀怨和不甘的旋律而起伏跌宕。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弭于空气之中,四周陷入一片静默。 修长的身影从帘后缓缓走来,来人正是谢玄,他身着一袭白色锦袍,未束衣带,头发随性地挽于脑后,整个人显得清爽洒脱。 他瞧见身着烟雾紫色襦裙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愣愣发怔,好似还未从方才的乐曲中缓过神来,如月色般皎洁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的泪痕。 谢玄抬手轻轻咳了一声。秋兰这才将目光转向他。 “古人常言闻弦音而知雅意,不知姑娘从我的这琴音之中听出了些什么?” “仿若在听一个悲怆的故事。” “人生何处不悲秋,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他轻笑。 氛围稍显凝重,秋兰转移话题:“公子琴艺如此高深。” 谢玄微微一笑:“家母甚是钟爱瑶琴,我亦是随她所学。” 秋兰言道:“家父在世时也曾欲在这方面培养我,只可惜我手指不够协调,未能学成。” “无妨,若你有意,我可教你,定能教会。” 秋兰:“那便先谢过公子了。” 秋兰将书中的金箔和两本书取出,道:“公子上次所购之书,还有这书中的一片金箔,想来是您遗留在书里了。” “实则我是送与你的,并非遗忘。”随后,她又将披风拿出,“公子的披风我已洗净。” 谢玄瞧了瞧披风上绣的兰草,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姑娘太过客气,实则不过举手之劳,无需这般谢我。” 谢拿起《风中传奇》问:“此书你可曾读过?” 秋兰答:“读了些许,尚未读完。 “你读到何处了?” “皇帝把小将军囚禁。” “那么,你对这位小将军有何看法?” 秋兰沉凝:“我认为他甚是可怜,此少年一心为国奉献,却落得如此下场,犹如明珠蒙尘。” 谢玄肃然:“可怜?或许这便是他的宿命,我倒不觉有何可怜之处。” 秋兰正色:“即便命运如此,世人亦应当给予他公正公平的评价与对待。唯有如此,人们才会甘愿去奉献,去守护。一个一心报效国家的英雄却受如此对待,着实令有良知的人心寒。” “姑娘竟有此见解。” …… 一时之间,二人似是无话可说。 秋兰目光看向帘幕里的瑶琴,起身:“我可否去看一下你的瑶琴?” 谢玄长身玉立,朝着她自然的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秋兰轻轻拨开帘幕,一眼便瞧见他弹琴之处。那琴置于一块古朴的木头之上,琴身通体乌黑,油亮光泽流转,仿若一位沉稳的老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散发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是否要坐下来弹奏一曲?” 秋兰:“但我尚未净手。” 谢玄说:“简单。”随后打了一盆水,说:“你来此净手。” 秋兰仔细地洗了手,她十指细嫩,纤长,连手指头都是粉色的。他给她递上洁白的锦帕擦拭。洗净后,秋兰坐在小杌上 秋兰开始拨弄琴弦,发出一些“铛铛铛”的声音。这时,谢玄绕到她身后,将手放在她的腹部,说:“你吸气,首先弹琴的姿势要正确。”秋兰有些害羞,但还是听从他的话,吸着小腹,挺直上身开始弹奏。可她弹不出几个调子,:“公子见笑了,我真的不太会。” 他微俯身,双手覆在秋兰纤细的手指上,语气轻柔且耐心:“姑娘莫急,这弹琴的指法乃是基础。你看,像这样,拇指微屈,以指端触弦,此为托指法。”他轻轻带动秋兰的手指,让她感受琴弦的振动和力度的把握。 “再来,食指伸直,中末节微弯,指头轻触琴弦,这是抹指法。”他的气息拂过秋兰的耳畔,惹得她双颊绯红,但她的目光仍专注于那在琴弦上移动的手指。 “还有勾指法,中指弯曲,用指端向掌心方向勾弦。”秋兰跟着他的引导努力尝试着,可手指仍显得有些笨拙。 他鼓励道:“慢慢来,不要紧张。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秋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继续在他的指导下练习基本指法。 不知过了多久,秋兰的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他轻缓地用袖口为她拭去。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仿若时间凝固。秋兰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她唯恐下一刻谢玄便要亲吻她。她有意看向外面,瞥见一个小池塘,池塘上零散地盛开着几朵莲花。 秋兰起身,谢玄侧身让开。秋兰惊讶:“你竟然还养了鱼!”言罢,便快步走了出去。行至池边,只见湖中众多色彩斑斓的锦鲤游动。她欣喜地说:“如此多的鱼!我能否给它们喂食?” 谢玄闻言递来一盘鱼食,秋兰接过鱼食,撒下。 一把鱼食撒出,锦鲤们霎时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疯狂地抢夺着鱼食。 秋兰的面色略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竟有意松开手中的瓷盘。那瓷盘骤然坠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而她故意踏在那碎裂的瓷片之上,身体一个趔趄,整个人瞬间犹如要跌入鱼池。“啊——”伴随着这声惊叫,随着秋兰的惊呼,谢玄如风一般猛地疾冲向前,迅疾伸手将她稳稳抓住。 秋兰反转过来,在这慌乱之中,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撕扯谢玄斜襟的衣袍。他迅速捉住她那妄图撕扯他衣服前襟的手,眉头微皱。 他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然而,秋兰并未就此罢休,倔强地换用另一只手试图扒开他的衣襟。谢玄反应极快,迅速将她的两只手腕都牢牢地钳制住,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姑娘这是何意?” 秋兰这时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失态,脸上瞬间如火烧般泛红,她的眼神闪躲,缓缓松开了手。两人这才慢慢地拉开了距离。在这尴尬的氛围中,她摸不着头脑般地冒出一句:“我很热。” 谢玄微微挑眉,嘴角上扬,带着几分笑意说道:“那进去休息。” ******** 天色渐晚,秋兰说:“时候不早,我该回去。”谢玄挽留:“你来都来了,不妨与我共进一餐。我这厨娘的手艺堪称一绝,尤其擅长江南菜,你定要尝尝。”秋兰咬了咬嘴唇,心里想着说不定还有机会瞧瞧他身上有没有疤,便应下了。 不多时,菜品一一呈上,有清淡的圆子汤、碧绿的灼菜心,还有清蒸鲈鱼。下人们布完菜后,两人相对默默吃着,各自心怀心思。只听得细细的咀嚼声和碗筷轻碰的声响。 一旁伺候着玉珠和容齐和玉珠,玉珠觉得这两个人不过见了两面,他们吃饭的样子像极了老夫老妻。 吃完饭,谢玄起身,将金箔和那两本书递还给秋兰,说:“我送给姑娘的东西断不会收回,你还是拿走吧。”容齐上前接过,又塞到玉珠手中,说道:“你拿着。”玉珠嘟着嘴,一脸无奈。 秋兰:“多谢公子今日款待,那我们便回去了。” “上次在马鞍山之时,姑娘不是说要为我做一件衣袍吗?秋兰忙道:“尚未做好,精工细活,尚需些时日。” “还望姑娘言出必行。” 第18章 出事当晚 秋兰手持软尺,小心翼翼地为二哥哥量起了身段。接下来,她便开始着手绣制衣服,针线在她灵巧的手中穿梭飞。精工细作自然是颇为费时费力的,为了不让人怀疑,她故意给二哥哥做衣服,其实她做了两件。上次给她送花的彩雀来问何时能够完成这两件衣服,她微笑着应道:“这件衣服需要耗费一些时日才能完工。不过请放心,做好了我会亲自送到公子府上。”说罢,她又低下头继续忙碌起来。 ********** 夜晚,只见嬷嬷满脸都是焦急之色,大声喊:“哎哟喂,我的好姑娘哟,这到底是怎么啦?没日没夜地做衣服?你二哥哥他根本就不缺衣服穿!”一边说着,她迈着急促的小碎步朝着正坐在绣架前、全神贯注地奋力穿针引线的秋兰走过去,她抓住秋兰纤细的胳膊,硬生生地把秋兰从绣架旁给拉了过来。 秋兰双眼却仍紧紧盯着手中未完成的针线活,嬷嬷心疼不已,声音愈发急切:“姑娘,仔细你的眼睛呀!” 可秋兰根本没听进去,手上还攥着针线,试图挣脱嬷嬷的拉扯,嘴里嘟囔着:“不行,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好了。” 嬷嬷又气又怜,哪还由得秋兰任性,硬是拖着她往床边走,嘴里念叨着:“睡吧睡吧。”秋兰拗不过,最终被嬷嬷半推半抱地弄到了床上。嬷嬷细心地为秋兰盖上被子,轻拍着她的肩膀,直到秋兰的呼吸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 ********* 时光悄悄地溜走。在这段时间里,秋兰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赶制衣服这件事情当中。她夜以继日,终于,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辛勤劳作,两件衣服大功告成! 秋兰满心欢喜地拿着刚做好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去找二哥哥,当二哥哥穿上这件新衣时,完美贴合,他居然像小孩一样兴奋地在秋兰面转起了圈圈。 看着眼前开心得像孩子般的二哥哥,秋兰心中原本想问出的话语却卡在了喉咙口。她几次欲言又止,因为她很想知道之前送给二哥哥书籍的那个所谓的“朋友”究竟是谁?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私见外男,于理不合,她实在问不出口。 亥月,己丑日,属龙宜会亲友, 理发 ,买衣服 ,安床, 安门, 结网 ,开光; 忌,结婚 ,出行 ,搬家 ,搬新房 ,动土 ,祈福 ,栽种 ,安葬 ,成人礼, 出火 伐木 ,上梁。 出事的这一天秋兰大抵是没有看黄历的,晚上,有风悄然吹过庭院,带起几片落叶在空中翻飞。嬷嬷早些时候匆匆地跟着姑太太前往四小姐夫家,因为今日四小姐要带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回娘家省亲。 临出门前,嬷嬷特意走到秋兰面前,轻轻地拉住她的手,微微弯下腰:“姑娘,我今日要随夫人一同去四小姐那里帮忙照应,恐怕不能回来了。你独自一人留在家里可要乖乖听话,千万别到处乱跑。要是觉得困了呢,就早些上床歇息,还有啊,睡觉之前一定要记得把门窗都关严实喽,免得夜里有凉风灌进来着凉生病。”说完这些话后,嬷嬷还不忘再仔细打量一下秋兰,确认一切安好之后才放心地转身离去。“夜里凉,记得给自己多盖点被子。” 待嬷嬷出门后,秋兰轻手轻脚地将那件月牙色的白袍子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然后用一块柔软的绸缎仔细地包裹好,她怀揣着包裹,唤上贴身丫鬟玉珠,一同出了门。 两人穿过繁华喧嚣的街道,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盛京城里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白鹤道观旁的一个小亭子。这个亭子掩映在绿树丛中,格外清幽。 容齐早已恭候多时,他站在亭子里,目光殷切地望着来路。看到秋兰到来,他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一时脱不开身,但他吩咐过一定要让您在此等候,他忙完便会赶来与您相见。还特意交代务必要请您耐心等待,因为他实在是太想见您了。”容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打开手中提着的一个精致食盒。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精美的点心,有造型别致的梅花糕、香甜可口的桂花酥,还有色泽鲜艳的玫瑰饼……令人垂涎欲滴。 “这是我家公子专门为您准备的点心。”容齐微笑着说道。 他转身走到亭子一角,搬来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休息。容齐始终动作轻柔,态度殷勤,他居然还带来一壶热茶,秋兰觉得好神奇。他为她倒了一杯:“姑娘,千万别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您,木林也就在这附近。”她轻咬下一口花酥点,味道不错。 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这座宁静的小亭子上。秋兰、玉珠以及容齐三人在这小小的亭子里,偶尔轻声交谈上那么几句。而木林则静静地抱着剑,稳稳当当地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 此时,谢玄正端坐在鸣音阁装修奢华的雅间中。花魁花丽娇,如同一条柔若无骨的蛇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这位娇艳欲滴的女子不仅容貌出众,更是对朝中众多大人物的机密情报了如指掌。因此,谢玄与她之间始终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然而事实上,谢玄之所以与她纠缠不休,无非就是企图从她口中套取出一些具有重要价值的信息而已。 可是今天,任凭谢玄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却始终无法从这个狡猾的女人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正当他感到有些烦躁的时候,突然想起秋兰彩雀跟他说,新做的衣服已经完工,正在白鹤观等着他前去试穿。想到这里,谢玄心中暗自思忖道:既然这女人死活不肯开口,那就算了吧!只是,她为何要这样死死缠住自己不放呢?真是让人恼火得很呐! 花魁今夜心怀不轨,欲将那个长期与她敷衍的男子一举拿下。只见她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地娇嗔着:“驸马爷可真想知晓太子殿下的心腹珞红成究竟对妾身说了些什么吗?若是想知,那就快快饮下这杯美酒哟,妾身定会如实相告呢。”说罢,她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轻拂过谢玄好看的面庞轮廓紧接着,她更是顺势将手中的酒杯递至谢玄的唇边,动作撩人。 谢玄面对如此情形,虽心有不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顺着她的手浅酌了一小口。花魁眼见他乖乖饮酒,她眼中瞬间闪过兴奋的光芒。 鸣音阁的老鸨突然扯开嗓门高声叫嚷道:“丽娇娘子啊!快些下楼来一趟吧,有人在此大吵大闹,非要寻你不可呐!”花魁听闻此言,面露不悦之色,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故作娇嗔之态,对着谢玄软语呢喃道:“好哥哥,且稍待片刻,妾身去去就回。”言毕,她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留下谢玄独自坐在原地。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玄渐渐地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莫名地燥热起来,一股无名之火自心底升腾而起。“不妙啊!难道……难道我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不成?”想到此处,他额头上不禁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跳也愈发急促起来。 随后,他神色慌张地匆忙奔向后方窗户,身手敏捷地翻身而出,紧接着如离弦之箭一般跃上一匹骏马的马背,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便疾驰而去。他一路飞奔,目标直指白鹤观。 可恶啊!这花丽娇所下的药实在是太过猛烈,纵使夜风吹拂,却依然无法将他强烈欲望给驱散。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之中都是秋兰那婀娜多姿的曼妙身影,黑暗里牵着她小手时感受到她轻轻颤抖,教导她抚琴时两人近在咫尺的相依相偎,以及背着她时所体会到的那份绵软触感。他体内的情欲就好似一头彻底失去控制的凶猛野兽,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他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扎去,试图用疼痛来压制住欲望。然而,这药效太强,他自残的行为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驱策着胯下的马匹疯狂奔。 容齐看到自家主子正风驰电掣般策马而来,待主子勒停骏马翻身下马之后,还没等容齐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谢玄便迅速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容齐心领神会,当即大声喊道:“哎,我看到一只小兔子。”一旁的玉珠听闻此言,立刻好奇地追问道:“小兔子在哪?”容齐二话不说,转身向前跑去,玉珠则在后面紧紧追赶。 谢玄目光急切地望向那座小亭子里的秋兰,“公子,我给您做的衣服好了,您看看。”因为天色暗沉,秋兰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说着便抖出衣服给谢玄瞧,可谢玄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秋兰缓缓走向谢玄:“我来替公子穿上吧。”说罢,她伸手,轻轻解开谢玄的衣袍扣子。意外发生了!谢玄突然张开双臂,将秋兰紧紧地抱入怀中,并用力搂住。 秋兰只觉脸上一阵温热,她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谢玄的肩膀,指尖刚一触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你流血了!”秋兰惊叫道,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 “不要管这些!”谢玄低沉地吼道。此刻,他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秋兰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未等秋兰反应过来,谢玄已然一个翻身,将她拽到了马背上。随后,他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马屁股上。骏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而去。他说“秋兰,我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他的意识此时已然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理智完全被欲望所吞噬,只是不停地用充满蛊惑力的语调诱惑着她,“给我,好不好?”秋兰惊恐万分,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他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则牢牢地牵着缰绳,掌控着马匹前进的方向。 “搂着我。”秋兰满脸惧色,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从马上跌落下去,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颤抖着伸出双手,轻轻地搂住了他宽阔的后背。 他随手扯过秋兰身上的披风,将两人的身体遮掩起来,此刻,他的心中正燃烧着熊熊怒火,暗暗咒骂:“该死的花丽娇,若不是她下此毒手,我怎会如此狼狈不堪!” 随着情绪愈发高涨,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激情瞬间淹没了一切。 药效过后,他懊恼万分地望着怀中低低啜泣:“秋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哭。” 秋兰红着眼抽泣地说:“我要看一下你的胸口。”激情过后,她先想到的却是此事,谢玄拉着她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衫,只见离胸口很近的地方赫然有一道伤疤。“真是你。” “一年前我被仇家追杀,躲进你的房间,让你为我包扎伤口。如今我逃到盛京,有我的叔父护我周全,可是那些人依然不依不饶,非要置我于死地。你千万不要跟他人提及我们之间的事,他们真会杀了我。你放心,我会对你好。”这般甜言蜜语哄着她,秋兰安静地地窝在他怀里不再吭声。 他送她回家,他的手伸到她的腋下,面对面将她从马上抱下,整理了一下她的发丝,在她额上亲了亲,说:“我被人下药,才会对你做出这等荒唐之事……相信我,等我解决完事情,必定会对你负责。”秋兰点头应下。她刚想走,他却把她打横抱她到门口,轻轻放下。 第19章 调虎离山 此时此刻,让我们的视线再次转回到那座宁静却又暗藏杀机的兰水县。 黑暗重重地压下来,风,宛如锋利无比的刀刃,呼啸着,毫不留情地刮过人们的脸颊。不远处的枝头,猫头鹰不时地发出阴森恐怖的咕咕叫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在为刚刚结束的那场血腥厮杀而哀鸣。 李景文带领前来绞杀慕容青弦的那些人,如今已是死伤大半,有的命丧黄泉,有的则仓惶逃窜。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洒落在大地上,照亮了那横七竖八倒卧在地的尸体,如此惨状,直叫人看得胆寒。 秋兰站在一旁,她的眼神迷离而恍惚,整个人看起来神志不清。她的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谁也听不清楚她究竟在说些什么。慕容青弦则一脸凝重地喘着粗气,木林递过来一件披风,慕容青弦把自己和秋兰一起裹进披风。 就在这时,一名模样甚是狼狈的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面色苍白,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公子……不好了!我们在麦邦村地下的铁器厂进行调查的时,遭到了埋伏!”听到这个消息,慕容青弦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他低下头,充满担忧地望了一眼怀中仍然神志不清的秋兰,心中不禁一阵纠结。然而,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咬了咬牙,毅然做出决定——带着秋兰一同前往事发之地。 马车上,秋兰瑟缩着窝在他怀里颤抖不止。慕容青弦握住她的手,脸贴着她的额头,轻声说:“没事没事,我在啊。” 秋兰喃喃着:“好疼啊,他好凶啊。”慕容青弦心下了然,李景文的刺激致使秋兰忧子花毒素的后遗症发作,令她神志恍惚。 当秋兰不顾一切地朝慕容青弦冲来的那一刻,他的心中蓦然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欢喜。在这般危急关头,这个女子向自己奔来,是对自己的依赖。他贪恋被她依赖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为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那种相依相伴的触感让他生出了些许柔软的情愫。 他们举着火把,踏入隐匿在矿洞之中的地下铁器厂。潮湿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呛得人喉咙难受。火把的光影在黑暗里摇曳不定,映照着四周粗糙的石壁。 地上横陈着他们派来调查的几个手下的尸体,鲜血的腥味浓烈刺鼻,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刺目的红色让人头晕目眩。慕容青弦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响,秋兰的呼吸声在他耳边起伏。 她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乖巧地跟随着他的步伐缓缓挪动着脚步。而他,则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在怀中。同时,他不停地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他凝视着洞中的一处,只见四周的泥土狼藉一片,显然曾有人在此处肆意挖掘。他眉头紧蹙,心头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于是,他慢慢地蹲下身子,伸出那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拨开覆盖在泥土表面的杂物。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块柔软的布料,他心头一颤,连忙用力将其从泥土中拽了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截村民的衣服衣角!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愤怒地吼道:“可恶!我们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调查的东西,肯定已经被转移走了!” 秋兰娇弱的身躯在他宽阔坚实的怀中微微颤动着,战战兢兢。那原本清丽秀雅的面容此刻也因极度的惊惧而略显苍白,一双美眸之中尽是惊惶与无措。慕容青弦双臂不由自主地收拢,将她牢牢拥入怀中,敛去怒色,轻吻她的额头以图舒缓她的惧意。 一路无言,一行人回到了客栈。慕容青弦压下懊恼,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抱着秋兰走进屋内。他轻轻地将秋兰放在大床上,而后,他打来一盆温热的清水,用洁白的毛巾蘸湿,仔细地为秋兰洁面。给她洗完脸,慕容青弦又蹲下身子,脱去秋兰脚上的鞋袜,将她小巧玲珑的玉足放入水中,仔细地清洗起来。 待一切洗漱完毕,慕容青弦取出一套绵软的中衣,细心地为秋兰换上。他轻轻地为秋兰盖上被子,坐在床沿,伸出手,缓缓地拍打着秋兰的肩膀,希望能让她尽快入睡。 可是,秋兰依旧颤抖个不停。她眉头紧蹙,慕容青弦起身要给她倒点水喝,她见他要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猛地从床上坐起,双手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口中喃喃自语:“不要离开我……我害怕……你不要走,不要走,我害怕他再来。你看他掐我这里,掐得好痛啊。”慕容青弦满心怜惜,干脆抱着她一同睡下,低语道:“不怕,有我在没事的,听话,好好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公子,药熬好了。”慕容青弦匆忙下床,将药从容齐手上接过来,哄着她:“乖,把药喝了。”秋兰温顺地窝在他怀里,嘴里喃喃自语:“他掐我,他还打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慕容青弦紧紧搂着她,轻叹:“别想了,没事,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第二天清晨,慕容青弦静静坐在那儿,一位医者正为秋兰扎针。 不多时,木林来到门口,慕容青弦起身走到门外,木林压低了声音:“公子,风衣谷和麦邦村的现场,咱们的人已清理干净!” 慕容清玄微微一点头:“嗯。” 木林紧接着就问:“公子,我们走还是不走?” 慕容青玄缓缓吐出几个字:“等她好点再说。” 木林眉头紧皱:“可是,公子……”话没说完,他满心担忧夜长梦多。这几日的兰水县,如同暗流涌动,木林发现好些潜伏之人,差点就忍不住出手,又怕是朝廷派来找公子的,此时万万不能公然翻脸! 第20章 分手 第二日午间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时隐时现,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经验老到的大夫再次受邀前来,他手法娴熟地为秋兰施行了针灸治疗。随着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原本坐卧不宁的秋兰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情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最后,双眼缓缓合上,她进入了梦乡。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至黄昏。天边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绚烂夺目,但很快就被越来越浓厚的暮色所吞噬。店铺里陆续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给人一种温暖而又静谧的感觉。此时,从屋顶上传来了雨水淅淅沥沥滴落的声响。 慕容青弦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鸡汤,小心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只见秋兰身着一袭素雅洁白的中衣,宛如一朵盛开在幽谷中的百合花,正静静地伫立在窗前,此刻的她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那单薄瘦弱的背影透着无尽的寂寥。 窗外,一株鲜艳夺目的海棠花在狂风骤雨中摇晃。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它娇嫩美丽的花瓣,一片片花瓣无奈地飘落于泥泞之中。 慕容青弦轻轻地把手中的汤碗放置在桌上,然后默默地走到秋兰身后,静静地站立着。 过了一会儿,秋兰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慕容青弦身上。她那原本美好而安宁的世界,因为残酷无比的真相,正以惊人的速度分崩离析。此刻的她,满心绝望与悲愤,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坍塌。 她其实早就醒过来了,细细回想着发自己身上的一系列事情,从父亲的突然离世,到李景文的假死,再到和慕容清玄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每一件事都如石块,压在她的心上。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拼命地挣扎;绝望如影随形,将她紧紧包围;想死?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止一次在她脑海中闪现,但又一次次被她强行压下。各种纷繁复杂的念头在她心中交织、碰撞,让她几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精神压力。 然而,就在这痛苦的深渊里,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继续沉沦下去。不知何时起,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逐渐升腾起来,那股力量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层层乌云,洒在了她那颗破碎的心上。终于,她平静了下来。 此刻,她的眼眸中,已然多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然。人贵有自主选择的权利,纵然天崩地裂,佛渡有缘人,她不能等待佛祖前来拯救,她必须自救。人的成长往往始于被现实无情地击碎,而她如今正处在这样一个艰难的阶段。她弯下腰,用颤抖的双手艰难无比地捡起那些被命运击得粉碎的自我碎片,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拼凑在一起,妄图借此获得新生。她渐渐地明了,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场美梦,它充满了残酷与无奈。除了勇敢地面对,奋勇向前,似乎并没有任何破局之法。 当思绪渐渐清晰明了,她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深吸一口气后,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们该好好地谈一下了……”。”慕容青弦抬起头,看向她。秋兰直视着慕容青弦的眼睛,率先开口问:“你……可曾喜欢过我?” 慕容青弦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秋兰惨然一笑:“但是喜欢大不过命,喜欢大不过你的秘密,喜欢也大不过公主,对吧?”慕容青弦身子微微一颤,像被说中了心事的小男孩,他把头轻轻转了过去,不敢直视秋兰。 秋兰的内心满是痛楚,但她仍强忍着保持着冷静:“慕容青弦,我想了很多。你是公主的夫君,我接受不了这种不堪的关系,我们就此结束。” 慕容青弦静静地听着秋兰说话,未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仿佛都直直地刺向他内心深处最为隐秘和脆弱的角落。 只见秋兰轻咬着嘴唇,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我一定要亲手杀掉李景文那个恶贼,为我的父亲报仇雪恨,你能否帮我?” 听到这话,慕容青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回答:“帮!” 接着,他用一种极为恳切的语气轻声问:“秋兰,让我再抱一下,好吗?”说完这句话后,他紧张地注视着秋兰的反应。然而,令他感到欣喜若狂的是她朝他点了点头,慕容青弦紧紧地将秋兰拥入怀中。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秋兰身体的柔软与温暖,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桂花香,他不想分开。他情不自禁吻住了她,狂乱,迷茫,不舍,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不行,不行,他们不可以再这样了。她推开他,“别……。”她抵住他的额头,摸着他的脸,她也不想离开,厮守一生也不会嫌长。 慕容青弦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忧虑。他不禁暗想:自己究竟能够给她什么?难道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占着她?万一哪天被公主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公主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秋兰,到时候恐怕秋兰性命难保。不行!绝对不能让那样的悲剧发生,他宁愿自己痛苦万分,也要确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想到此处,他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秋兰。”他把一根古朴的银簪插在了她的发间, “留个念想。”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之中。唯有那清冷的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悄然吹进屋内,带来丝丝凉意,轻轻地拂过两人的面庞。 *********** 慕容青弦接纳了木林所提出建议——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暗处的角力仿若箭在弦上。 在离开之前,慕容青弦陪伴着秋兰一起去为她的父亲父扫墓。墓冢后方,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沙松树傲然挺立着。它的枝干修长而笔直,宛如一支支利箭直插云霄,有孤勇者之姿,几人清扫完墓地四周,秋兰整肃衣冠,而后毕恭毕敬、一丝不苟地双膝跪地,缓缓将手中那杯烈烈的美酒,郑重地洒于坟墓前。酒水沿着地面蔓延开来,浸润着周遭的土地,似是承载着她对父亲的怀念与敬意。 “父亲,女儿定当为你讨回公道。”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红彤彤的夕阳徐徐朝着西边坠落,轻柔和煦的微风悠悠地拂过,疲惫不堪的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回巢穴。 四人伴着如水般澄澈明亮的月光,踏上了归程。出了山林,眼前赫然展现出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麦浪在微风中沉稳舒缓地翻滚着。 “父亲最喜与我讲述那些大英雄的事迹了。他说我们大景国有一位少年将军,十四岁就……” 她说罢,木林转过身来,“你所言的少年将军,便是公子。” “什么?”她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那一年,年仅十四岁的他,在天目山的山脚下纵马驰骋,他与他的战士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肆意杀敌,好不潇洒快活,如今十年的光阴匆匆过去,再听起别人说起他往昔的事迹,他恍惚间仿若是在倾听别人的故事。 原来这人世间最珍贵的,是十四岁那年,吹拂在他身上的风…… 第21章 出逃的侍妾 原本热闹非凡的客栈此时已变得冷冷清清,所有的客人不知何时已被清空。 窗外则是一幅绝美的景象——天空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温煦而宜人的阳光里,几只暖橙色的柿子挂在枝头。 屋内,光线略显昏暗,一名男子端坐在客栈大堂之中。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长袍的布料质地堪称上乘,光滑如丝,隐隐散发出一种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袍面上精心绣制的暗纹,时隐时现。 此人身形修长挺拔,玉树临风。他便是大景朝工部侍郎李明仪,他面容冷峻,眉眼之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冷淡,他脸颊正中有一颗圆圆的黑痣,那颗痣不大不小,位置恰到好处。正是这颗痣,为他原本冷漠且充满疏离感的面容增添了几许孩子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中,竟然意外地透露出一丝别样的纯真。 如此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本该杂乱无章,却奏响出一曲独具魅力的旋律。 只见他右手无意识地摩挲黑色沉香珠,沉香珠圆润光滑,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挲之声。 只听得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闻声抬眸望去,只见慕容青弦拽着一女子,那女子身着褪红色的粗布衣裙,一头如瀑的黑发略显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眼眸里盛满将溢未溢的水光。她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慕容青弦的束缚,因激烈的拉扯,胸口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然而因急于挣脱,她浑然未觉。此刻的她略显狼狈,发丝凌乱,衣裳不整。 慕容青弦此刻也注意到了坐在客栈大厅里的男子,嘴里喃喃道:“李明仪。”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手却依然紧紧攥着那女子的手。那女子趁着慕容青弦分神的瞬间,狠狠咬了他一口,慕容青弦吃痛,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女子便趁机挣脱,随后便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来。她一下子跪在李明仪面前,身子如雨中被击打的叶片般不停地颤抖着,哭诉着:“大人救救我。” “秋兰……你……”慕容青弦望着那女子,眼神中透着些许心痛,又夹杂着几分无奈。 李明仪从容不迫地缓缓站起身来,俊朗的面庞转向慕容青弦,眼神犀利:“驸马爷,不知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然而,他那双幽黑的瞳仁里却并未流露出丝毫笑意,反而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冰冷刺骨。 “但是您该回家了,公主殿下很是担心您啊。” 匍匐在他脚下的女子瑟瑟发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他要杀我,救命啊,大人……” 李明仪淡淡地说:“若是殿下知晓此事……您身边带了一个女子,恐怕……” 他话还没有说完,外面忽然传来龙颜喜略带焦急的声音:“公主殿下!” 接着,只见一名高贵典雅的女子匆匆跑进客栈。这名女子身着华丽的服饰,精美的刺绣和细腻彰显她非富即贵。 此刻,她正娇声呼喊着:“青弦。”声音饱含着急切的关切之情。王朝最珍贵的明珠就这样落入了凡尘之中,只为寻找她心中的挚爱。 楼梯上的慕容青弦和大堂中的李明仪听到这声音后,两人的脸色瞬间微微一变。慕容青弦的脸上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之色。他急忙从楼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来,由于太过匆忙,脚步显得有些仓促不稳。待到跑到楼下时,他连忙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那位向着他飞奔而来的女子。 “墨云,你怎来了?”慕容青弦满脸讶异之色,瞪大眼睛紧盯着眼前的女子。墨云公主情绪异常激动,二话不说便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他,口中喃喃说道:“谢天谢地,你好好的!”就这样,两人相拥而立,不过一会墨云终于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眸渐渐移向了不远处正跪倒在李明仪身旁的秋兰,此时,她的眼神之中充满疑虑。 她微微眯起双眸,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秋兰,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身上探寻出些什么。 李明仪悠悠然地开口解释:“让殿下见笑了,我这府上之前有一名侍妾出逃了,费尽周折之后,总算是在今日将其寻回。”说这话时,李明仪的语气显得格外平和,俊朗的面庞之上更是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然而,站在一旁的公主听到这番话后,却是秀眉微蹙。她那细长的眉毛恰似弯弯的月牙儿,原本应是柔美无比,但此刻却微微皱起。她的目光不停地在慕容青弦和秋兰二人身上来回游移,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终于按捺不住,公主朱唇轻启,美目流转,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秋兰,质问道:“你为何要出逃?” 秋兰当场胡诌起来:“回殿下的话,妾身的听闻大人欲娶正妻,心中一时难以接受,便鬼迷心窍般地跑了出来。还望殿下恕罪!” 一旁的李明仪跟着附和:“原来如此,既然夫人为此心生不快,那此事便暂且搁置不提也罢。”说着,他偷偷抬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公主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试图揣测出公主内心真正的想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青弦突然伸手捂住胸口,眉头紧皱,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公主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心急如焚,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青弦,可是身体不适?” 慕容青弦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说道:“我……我这里疼得厉害,嘶——” 公主一听,更是慌了神,急忙说道:“那可如何是好?咱们得赶紧回盛京找太医瞧瞧才行!” 慕容青弦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李明仪将仍跪在地上的秋兰扶了起来,然后又顺手拿起放在凳子上的外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做完这一切后,他朝着相拥而立的公主和慕容青弦躬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那下官就先行一步,到前面去安排一下行程事宜。”说完,他便搂住秋兰纤细的腰肢,转身走出了客栈。 第22章 来龙去脉 李明仪正端坐在马车上,眉头紧蹙,他的食指与拇指用力掐在双眉之间,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直都在给他人收拾烂摊子,他于心底无声长叹,满心皆是疲惫。 每每回想起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李景文,李明仪心中就怒火中烧。虽然李景文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甚至不知李明仪这个人的存在,而李明仪却对李景文的一切了如指掌。当初,他通过密信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李景文将王老爷的女儿秋兰斩草除根,也就是他的娘子,可这家伙居然舍不得! 李景文不仅下不了手杀害秋兰,反而通过密信振振有词地辩驳:“只要我佯装死亡,所有的线索自然就会中断,那些追查此事的人也必然会放弃继续追查。” 无奈之下,李明仪只得亲自出马,四处打探那女子的行踪,终于查得这小娘子竟然藏身于王尚书家。于是,当晚就派遣手下前去追杀。然而,令李明仪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关键时刻,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慕容青弦突然横插一脚,硬生生地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打乱。 当初安排他从燕国回来来,是要他去转移麦邦村地下铁器厂的那批铁器,以及妥善处理那四十个村民的遗骸。当然李明仪心怀叵测地吩咐龙颜喜偷偷通过密信给李景文传递消息,将秋兰与慕容青弦之间的私情透露给他。而他如此行事,其中有一个重要目的便是想要试探一下李景文究竟几斤几两,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这也充分证实了此人实在难成大器。好在李明仪向来做事谨慎,早已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他预判到李景文会发疯,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那么疯。他想要借着李景文的手除掉慕容青弦,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李景文收到密信中的消息后竟然完全丧失了理智。要知道,李景文可是历经多年特训的谍者啊!竟会因一个女子就乱了阵脚。李明仪不禁暗自摇头,心中慨叹自己着实高估了这个人。原本以为以李景文的能力和素养,即便得知此事,起码也能先按部就班地处理好正经事,然后再去找慕容青弦算账。 正是他暗地里蛊惑太子向慕容青玄下毒,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愿意成全他。公主对于慕容青弦那可是一往情深!太子深知自己这位长姐的脾气秉性,若是让她知晓自己毒害了她心爱的夫君,不仅会伤心欲绝,自己恐怕还会背上谋杀姐夫的骂名。于是乎,李明仪这个始作俑者只得再次忙前忙后地帮着太子去寻找慕容青弦的下落。 起初,他看到慕容青弦竟然当着众多人的面大口吐血时,还以为是这家伙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演戏,谁能料到,原来是花丽娇偷偷给慕容青弦下了蛊,导致他蛊毒突然发作,控制不住地吐出鲜血来。如此一来,可真是歪打正着,反倒真真切切地将了太子一军,陛下听闻此事之后,对太子严加斥责。堂堂一国储君,其私宴之上竟有人吐血,而此人还是驸马,如此情形,无论如何,于皇室而言皆是丑闻一桩。 他赶紧悄悄地吩咐龙颜喜,一定要趁着双方正在风衣谷杀得天昏地暗之时,迅速将那些至关重要的铁器以及村民们的遗骸统统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埋藏起来。好在这件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也算是这一系列混乱事件当中唯一一件让人感到些许欣慰的事了。 但最为糟糕的情况出现了——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居然走漏了消息,以至于公主在得知慕容青弦的行踪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下可好,他没办法坐视不管,只能硬着头皮替慕容青弦收拾眼前这堆烂摊子!谎称秋兰是自己出逃的小妾? 究竟是谁将慕容青弦的行踪透露给了公主? 李明仪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条消息居然是慕容青弦亲自指使手下人故意透露给公主的。慕容青弦笃定李明仪一定会想方设法替他掩盖这件事情。原因无他,如果让公主得知他竟然带着一个女子一同逃命,以公主的脾气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一旦公主情绪崩溃,那么必然会把这笔账算到太子的头上,是太子先给驸马下了毒,驸马被逼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逃跑,而驸马在逃亡的过程当中又带上了其他女子。 身为太子心腹的李明仪,绝不能坐视不管,必须出手帮助太子消除掉这样一种潜藏的危机。公主乃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自他们年幼时起,便相互扶持、关爱有加,命运却无情地夺走了他们的母妃。自此之后,公主便肩负起了更多照顾弟弟的责任,真正做到了长姐如母。 慕容青弦之所以如此行事,乃是应秋兰之强烈要求。只因他无意间向秋兰透露了一则消息:李明仪或许是李景文的幕后操纵者,通过李明仪,可迅速寻得李景文。秋兰一心报仇,慕容青弦无奈之下,只得照办,在李明仪面前与秋兰共同上演了这出戏码。慕容青弦已然暗中在李府安插眼线,以便暗中传递消息并保护秋兰。 这时,马车内, 一只白色的飞蛾不知从何处飞来,扑棱着翅膀,带起细微的声响。这轻微的动静让打断了李明仪的思绪,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秋兰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他一眼,随即赶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透过那只扑棱着翅膀、上下翻飞的飞蛾,他的视线缓缓地落在了秋兰的身上。 他慢慢地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几乎能够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眉眼。 随后,他轻轻地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起来,他的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的每一寸肌肤,寒冷便如影随形,让她从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持续了很久很久。终于,他松开了托住她下巴的手。然后,他缓缓地合上双眼,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再也不理睬她了。 寂静的空间里那只飞蛾扑棱翅膀的声音特别突兀。 第23章 同床异梦 夜晚,两拨人马终于在略显古朴的驿馆汇合,此时此刻,驿馆内灯火通明。 简单用过晚膳后慕容青弦和公主站在楼上,他的眼眸自始至终都紧紧跟随着前方不远处的身影——只见龙颜喜携着秋兰,一步步朝着李明仪所在的房间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慕容青弦的心尖之上,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慕容青弦不由自主地将藏于宽大袖袍中的双手紧紧握起。尽管他们已达达成共识,欲终结那种关系,然而,此时此刻目睹她涉险,他内心依旧忧虑万分。因用力过猛,他的指关节逐渐泛白,他的另一只手则看似随意、实则小心翼翼地虚虚揽着身旁的公主,生怕一个不小心会引起公主的注意。尽管如此,他的全部注意力依旧集中在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之上,心中思绪万千,难以平静。 公主娇嗔地说道:“想不到啊,李大人向来不近女色,此次居然为了一个小妾,不辞千里迢迢追到此处,非要将她追回。看来李大人对这女子真是动了心。”说这话时,她仔细观察着慕容青弦的表情想要捕捉任何一丝异样。 慕容青弦貌似讥讽地说道:“李明仪表面上一本正经,私下里还千里追妻,他这种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想想也挺好笑的!” 房间里,龙颜喜毕恭毕敬地退出,动作轻柔地合上房门。李明仪端坐在床畔,他的目光锋利如剑刃,直直地刺向站着的秋兰。只见他轻轻拍了拍被子,示意秋兰到他身边来。 秋兰站在原地,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令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缩,于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迈开脚步,缓缓地朝着床边走去。 秋兰乖巧而又识趣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钻进床的内侧。尽管内心充满了不安和恐惧,但她清楚地知道,为了能让公主相信自己就是李明仪的小妾,今夜她别无选择,必须与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想到这里,秋兰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李明仪,面向冰冷的墙壁。就在刚刚,她的眼中还满是恐惧之色,可转瞬间,那恐惧就被坚毅所取代。 李明仪起身去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刹那间,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房间,窗外透进来的丝丝微弱月光,他走向床榻,放下帐幔,而后躺下。转身,目光依旧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那个背对着他的纤细而单薄的背影。 在他眼中,她生如蝼蚁,要让她死简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桂花香甜味,宛如一层轻柔的薄纱,缓缓地在空气中飘荡、蔓延。这股甜香逐渐浓郁起来,最终像一团无形的云雾一般,充满了整个角落,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鼻腔,萦绕在他的鼻尖周围。 那头乌黑的头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带着一种极具诱惑的弧度,肆意地散落在枕头上,近在咫尺之间,他只要稍稍抬起手,指尖就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那如丝般的柔软,轻轻一抓,便能将这份温柔握于掌心。 慕容青弦的女人......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令他心绪难平。他心中既有鄙夷之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古怪。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同卧一榻。此女子娇弱,与李景文、慕容青弦皆有过云雨之欢。她与这二男之关系,令李明仪感觉仿若她正化身成一只极具魅惑之狐妖,正引诱着自己。 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如惊雷般将他从这暧昧氛围中震醒,被马付勇盗走的重要之物,是否会隐匿于她身呢?他强抑内心躁动,开始谋划。 尽管身后男子不多时便发出均匀沉稳的呼吸声,但秋兰丝毫不敢懈怠。她的手心紧紧握着慕容青弦给她的那支尖锐锋利的簪子。她的身躯紧绷如弦,似已拉至极限,随时可能崩断。整整一夜,她的双眼未曾闭合,神经始终高度紧绷。 黎明破晓,苦熬整夜的秋兰终究还是难以支撑,就在她意识渐趋模糊之际,隐约听闻外面传来龙颜喜的声音:“大人,小的可以进来吗?”紧接着,她于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门被缓缓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响。 龙颜喜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怕惊扰到正在安睡中的秋兰。只见他动作轻柔地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水盆和毛巾,开始仔细地伺候李明仪洗漱。 而此时的秋兰,她的意识似乎还沉浸在一片混沌迷蒙之中,恍恍惚惚之间,竟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昔日那段被嬷嬷悉心照料的美好时光里。于是,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哼出了一声,那声音婉转悠扬,蕴含着女子独有的那份慵懒与娇柔,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嬷嬷对她可谓是百般宠溺,凡事都顺着她的心意来。就比如这睡回笼觉一事,只要她稍稍露出一点想要赖床的意思,嬷嬷便会微笑着默许,任由她继续沉醉于温暖的被窝中。对于秋兰来说,这睡回笼觉可真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了。 如今细细想来,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妙龄女子而已啊!然而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那个身着黄色衣裙在草地上肆意奔跑欢笑的女子的命运底色被抹上了一层压抑的黑。 龙颜喜想到大人向来孤寂清冷,如今这屋内的床上多了一位女子,听到她一声娇弱的呻吟竟生出这般旖旎柔情,令他心中也不禁泛起别样的情思。 第24章 夜审 一行人经过两日的赶路,终于在夕阳西沉之时,踏入了盛京的城门。 夜幕悄然降临,一轮皎洁的明月缓缓爬上中天,清冷的月光如银色的轻纱,透过窗棂如水般倾泻进李明仪的书房——明月轩。屋内,几支蜡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烛火忽明忽暗,使得书房内的光影交错迷离,李明仪的面庞在这明暗交织之间晦暗莫明。 书房里,青烟袅袅升腾而起,丝丝缕缕的檀香悠悠弥漫于空气之中。巨大的雕花的檀木书架稳稳地靠墙矗立着,其上满满当当一面墙的珍贵的古籍善本。 此间的主人李明仪正端坐在书桌前,他那双如潭水般的眼眸紧紧地注视着那身着一退红色粗布衣裙的女子。女子神情略带迷惘,静静地伫立在屋子的中央。 龙颜喜快步向前,低喝:“跪下!”其中蕴含的冷厉之意让秋兰身体猛地一颤,“咕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她的膝盖狠狠地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明仪微微眯起双眼,缓缓启唇:“你说慕容青弦欲杀你?究竟是为何?”他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情绪。 秋兰低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回答:“我……我知晓了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 秋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惧,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年……当年于兰水县,他……他满身浴血,悄然潜入我的房间,强逼我为其包扎伤口。他……他或许不想让旁人知晓他在兰水县的所作所为。” 李明仪心头一紧,慕容青弦果然在暗暗调查。他眉头微皱,追问:“那你与他可有苟且之事?” 听到这句话,秋兰如遭雷击,她紧咬着下唇。被一个男子用这般直白而粗砺的方式问自己这样一个非常私密的问题,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辱,秋兰费了好大的劲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有……但是是他强迫于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他说他被人下了药才……” 李明仪暗自思忖,被人下药,她的供词与花丽娇说的无二,倒是没有说谎。 他面色阴沉,话语冰冷如霜,言罢,只听得“哐当”一声脆响,他竟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狠狠地掷到了她的面前。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响起:“既然你说是被人所迫,失去了贞洁,那何不干脆以死明志?” 秋兰随即仰头望向李明仪,她那双原本美丽动人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只见她双手用力地撑住地面,毫不退缩地怒视着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口中愤愤不平地喊道:“凭什么!慕容青弦对我百般追杀、肆意利用,还强行污了我的清白,竟然还妄图将我灭口。加害者能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下去,而我,受尽屈辱,反倒要被逼得走上绝路,自行了断性命?” 他正襟危坐于书桌之前,修长的食指不紧不慢地轻敲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冷冷的看着秋兰,口中不疾不徐地说:“我甚是好奇,身为弱者的这般理直气壮与据理力争,究竟有无意义和价值?”其言下之意,显然是在说秋兰乃弱者之流。 秋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却又不容忽视的坚定光芒。她缓缓启唇:“是,大人说的对,我是如蝼蚁般卑微,难道就要任人摆布?不,我不甘心!” “好一个不甘心!”李明仪站了起来,走到秋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做?去找慕容青弦报仇?还是指望我会帮你?” 秋兰抬头看着李明仪,“我无需大人相助,但是我想得到大人的一个保证。” “保证?什么保证?”李明仪挑了挑眉。 “我要大人护我周全。”秋兰直视着李明仪的眼睛。 李明仪的嘴角不禁勾起了笑,其中夹杂着几分淡淡的嘲讽意味,开口反问:“呵,借用姑娘刚刚所说过的话,凭什么你就认定在下有能力保你周全?” 秋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情,而后才缓缓说道:“正和三十二年,大人曾陪同太子一同前往梅州治理当地泛滥成灾的水患。当时,梅州之地,水患已经肆虐许久,那里的百姓生活困苦,民不聊生。庄稼尽被淹没,房屋纷纷被毁,生计毫无着落。大人您一到梅州,便不顾自身的安危,毫不犹豫地投身到治水工作当中。您不惧洪水的汹涌澎湃,亲自带领众人登上堤岸去检查巡防。堤岸上狂风呼随时都有被冲走的致命危险,可您却毫不畏惧,仔细查看每一处堤坝的状况,指挥着百姓加固防护。在一次洪水突然来袭之时,您还毫不犹豫地冲进水中,救起了一位被洪水冲走的当地村民。您的英勇无畏之举,让百姓们深受感动,您也因此颇得梅州百姓的信任和爱戴。 正和三十四,朝堂之上因完善律法之事争论不休。大人您凭借着卓越非凡的见识和主动协助中书令大人制定大景律。您日夜操历经无数次的修改和完善,最终成功制定出了大景律,极大地完善了大景朝的刑法律例。这部律法的实施,最大程度地保障了平民百姓的基本利益,让百姓们在生活中有了更多的依靠和安全感。以大人大才,早就应当官至宰相,然而陛下忌惮大人是燕人的身份,一直只许以工部侍郎之职。但是,大人如今在陛下,百官,乃至大景朝百姓的心目中,都是极具分量的。所以,我相信大人能保小女子周全。” 李明仪听后,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你倒是知道不少。” 秋兰接着说:“家父一直对大人仰慕至极。所以他一直向小女的姑父,礼部尚书王兰州打听您的事迹,小女所知晓的这些事情,都是通过家父得知的,只可惜家父被奸人所害。”没有了刚才的凌利,提到她的父亲,她委屈无助得像个小女孩。 王兰州乃是李明仪的同僚,李明仪自然也清楚他与秋兰之间存在着这样一层亲戚关系,但他却不动声色。 自李明仪成功治理梅州水患以来,王兰州对这位燕国来的年轻后生钦佩至极。然而,李明仪乃是太子的心腹,而王兰州对太子的某些行为略有微词,故他们在政务上往来较多,私下里并无私交。 李明仪刚想开口说话,秋兰却像是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急忙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呢,在我的家乡兰水县下的麦邦村曾经有一年闹过一场极为可怕的瘟疫啊。那时候整个村子都人心惶惶、惊恐万分。就在大家都手足无措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向府尹提出了封村的建议,以此来阻止瘟疫继续向外蔓延扩散。”说到这里,秋兰顿了顿,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接着问道:“后来我姑父跟我说,在那个时候,您正和太子殿下一起在兰水去微服私访。那么那个出主意的年轻人,会不会就是您?” 李明仪眼神一闪,他没想到秋兰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你不必知道。”李明仪转身走回书桌前坐下。 秋兰跪得长了,膝盖生疼。她不禁用手揉了揉膝盖,她这细微的动作落在了李明仪眼里,他朝她比了一个起的手势,她跪得太长居然起不来,李明仪看了龙颜喜一眼,龙颜喜赶忙上前扶她起身。 随后他沉声问:“慕容青弦藏匿在你房间里的时候,可曾遗留下来任何物品?” 秋兰略作思索后回答:“大人,确有一物,乃是一张空白的绢纸。不过我把它藏在了父亲留给我的乌木簪子里。但是被慕容青弦拿走了,他说作为我们之间的……” “什么?” “定情信物。”秋兰有些难堪的答。 “那就是说你没有告诉他木簪里有东西?” “那倒没有。” 李明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你想办法将其取回!事成之后,我保你平安。” 听到这话,秋兰不禁微微一怔,犹豫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大人,莫非您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中?” 李明仪悠然地开口回应:“是否算是把柄,还需看他人是如何说,旁人又是怎样听。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愿受人牵制。” “得想办法见慕容青弦一面把簪子要回来。” “公主是不会就这么算的,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现在你先下去。” “是,大人。”秋兰福了福身离开书房。 龙颜喜问李明仪:“大人该怎么办?” “先不要动她。” 第25章 重聚 第二日,李明仪府上迎来了三个不速之客。为首的是王兰州的二儿子王之玉,只见他一副斯文模样,此时带着几分忧虑。跟在他身旁的,是一位看起来温柔慈''爱的嬷嬷,还有一个模样娇俏的丫鬟,那丫鬟生得眉清目秀,眼神灵动。 随后,王之玉被率先引入厅内面见李明仪。王之玉恭敬地拱手行礼,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人,听说舍妹在您府上。”他的身上,穿着秋兰在三个月前精心为他缝制的青色衣袍。 李明仪却装作不解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 王之玉继续急切地解释:“舍妹秋兰乃家中表亲,前些日子患病出了盛京医治,不知何故,却又在大人府上。多谢大人这些日子对舍妹的照顾,只是眼下母亲挂心得紧,还望大人让我将舍妹接回府中照看。” 李明仪嘴角上扬,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秋兰娘子是你的表亲啊可是她现在是我的妾室。” “这?” 王之玉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的父亲王兰州,大景朝礼部尚书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人敬佩之极,但是,两府并没有什么私交,李明仪对他们家而言也就是个令他们佩服的陌生人而已,八竿子都打不着,可是一下子秋兰表妹就成了他的妾,这,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太突然了,他呆呆立在原地。 “她命悬一线之时,是我救了她,其中曲折不便明说。她为了表救命之恩,甘愿作为私妾报答呀,所以,她不可能跟你回家。当然等她身体多好一些,我带她回去看望夫人。” 王之玉又说道:“那大人能否让舍妹与我一见?” “自然。”李明仪爽快地应道。 随后,龙颜喜带着三人来到了花园。只见秋兰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裳,亭亭玉立地站在一簇开得艳丽的杜鹃花花丛旁。嬷嬷和玉珠一见到秋兰,立刻飞跑上前,紧紧地将她搂住。 玉珠声音哽咽地说道:“小姐,我们可算找到您了。” 嬷嬷也泣不成声,她到处摸摸,打量,除了脸色苍白,她的宝贝姑娘还好好的。“姑娘,我的心肝宝贝啊——。” 她们三人抱作一团,哭得肝肠寸断。 过了一会儿,秋兰止住哭泣,抬眼看到了身着她亲手所做袍子的王之玉,站在面前,眼眶泛红。 秋兰轻声说道:“二哥哥也来了。” 王之玉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心疼不已,说道:“秋兰,你可是受了委屈?” 秋兰轻轻摇头,说道:“没有,二哥哥。” 王之玉满脸疑惑地追问:“你怎么会变成太宰大人的妾室呢?” 秋兰微微仰头:“是大人救了我,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 王之玉一脸惊讶:“秋兰,可是我觉得好突然啊。” 秋兰面露感激之色:“二哥哥,我很好,真的谢谢你们一直对我这样好。姑母还好吗?” 王之玉赶忙说道:“秋兰,我当你是亲妹妹,若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委屈,你一定要跟我说。” 秋兰哽咽着说道:“没有,我很好,二哥哥,你们也要好好的,我现在头晕,有点想回去歇一下。”她其实只是想放声大哭,怕自己忍不住以至于表哥起疑。 玉珠和嬷嬷连忙紧紧搂着秋兰缓缓回了房间,王之玉也只能先离开。 是慕容青弦将秋兰身在李府的消息告诉了王之玉。 慕容青弦之所以要把秋兰的下落告知王之玉,是因为他知道王家在盛京有一定的权势,如果王家知晓了秋兰的所在之处,那么李明仪即便心中对秋兰怀有恶意,也绝不敢轻易在明面上对其加以伤害。 在秋兰和慕容青弦消失的这两个月,嬷嬷和玉珠始终居住在茉芳斋内。她们二人日夜思念着秋兰,几乎快要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这种刻骨铭心的牵挂使得慕容青弦心生怜悯之情,再说秋兰也的确需要人照顾,因此他特意嘱咐王之玉,务必带着这两位对秋兰牵肠挂肚得近乎要发疯的一老一少前往李府。 她们三人被安排在一处挨着竹林的院子,环境清幽宜人。这院子还有一个雅致的名字——“翠竹轩”。 这座李府着实是有点神秘,偌大的府邸之中,除了厨房有两个负责做饭的厨娘之外,其余人员竟然清一色都是男子。如今再算上秋兰、嬷嬷以及玉珠这三位女子,宅邸总算有了五位女性。 此时的秋兰正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般趴在嬷嬷的腿上,她虽然疲惫不堪却又感到无比的心安。嬷嬷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秋兰,她动作轻柔地从旁边拿起一件衣物,小心翼翼地盖在秋兰的身上,而后伸出那双温暖无比的手,轻轻抚摸着秋兰的头发,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姑娘啊,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这心里头才算踏实下来。这可真是老天爷庇佑啊!还好,还好……!” 秋兰听到这番话后,早已经泣不成声,豆大的泪珠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滴落在嬷嬷的裙摆之上,晕染出一片片深色的痕迹。浸湿了嬷嬷的裙摆,又回到这个温暖的怀抱了,还好有嬷嬷,有玉珠,一下子又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秋兰紧紧地抓着嬷嬷的衣角,仿佛一松手,这片刻的温暖就会消失不见。 嬷嬷轻轻拍着秋兰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嘴里喃喃着:“姑娘别怕,嬷嬷在呢,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玉珠静静地站在一旁,那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变得通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儿。她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秋兰那柔弱的肩膀之上。 伴随着轻微的抽泣声,玉珠用略微颤抖的嗓音说:“小姐,这些日子以来,玉珠简直快要疯了!我们想出去找您,可是却被人看得死死的,不让我们出去,要是您再晚些时候回来,我们要和看守拼了!”话音刚落,她赶忙举起另一只手,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 玉珠的目光在秋兰和嬷嬷之间来回游移着。那张娇俏的面庞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激动之情——那是经历了漫长分别之后,终于迎来重逢时刻所特有的情感宣泄。而秋兰也迅速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玉珠那微微发凉的小手,三个女人相互拥抱在了一起。 第26章 体贴 这日卯时,天还没亮。李明仪早早便已收拾妥当,准备去上朝。院子里不知何时悄然吹起了风,风声吹得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沙沙作响,竹影摇曳。 他锦蓝色的披在风中微微飘动,宛如流动的水波。在众多侍从的簇拥下,他步履匆匆。出府必定要路过翠竹轩,当他行至此处时,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竟看到翠竹轩内已有温暖的橘色灯光亮起。那灯光在暗中幽幽散发着微弱的光。 只见秋兰快步从里面小跑出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她一下子就跑到了他的前面。随后,她匆忙从怀里拿出一个暖手炉。旁边有仆人小心翼翼地盏着灯,借着昏黄摇曳的灯光,可以看到暖手炉外面精心用紫色的绢帕裹着,绢帕之上绣着精致细腻的兰草图案。又是那股该死的淡淡的桂花香与女子气息交融的味道,似有若无地在鼻尖缠绕,李明仪不禁微微皱眉。她仰头看他,美丽修长的脖颈如高贵的天鹅,她双手将手炉递到他面前,有些喘息:“大人,您要去上朝了,今日天寒,您拿着暖手。 李明仪缓缓地低下头,视线落在那个精致的暖手炉上,仅仅停留片刻后,便如闪电般迅速地将目光转移到秋兰的身上。 此刻的秋兰,身披着一件鲜艳夺目的红色披风。然而,披风之下的里衣却显得有些凌乱。 乌黑秀发依旧肆意地披散开来,额前的几缕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其中一缕发丝更是调皮地吹拂到了李明仪的肩头,她那张娇美的面庞上,还残留着些许困倦之意,或许是因为尚未完全清醒,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与李明仪挨得这般近。 李明仪悄悄地向后挪动了一小半步,动作轻缓得几乎难以察觉。他不动声色地暗暗拉开与秋兰之间的距离,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而又有些迷糊的女子,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接过那个暖手炉。 一旁的龙颜喜稳稳地接住了秋兰递来的暖手炉,并满脸堆笑:“多谢小娘子体恤关怀!” 李明仪却没有什么表示,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秋兰地站在原地。 秋兰静静地凝视着李明仪逐渐消的身影,思绪纷杂 ,风依旧在吹。 好难啊!犹记得自那晚他审讯她之后就对她视若无睹,仿若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不仅如此,他让龙颜喜传话给秋兰,命其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公主的邀约。 时光荏苒,小半个月过去了。然而,在此期间,秋兰见到他的次数少得可怜。渐渐地,秋兰恍然惊觉到一个事实——原来他根本就不愿搭理她。即便同处一室,倘若他始终不肯向她投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目光,恐怕最终的结果仍旧会与当下的状况别无二致。 思及此处,秋兰暗暗下定决心要一改往日的被动局面,积极主动出击。毕竟,此时此刻的她好歹也算作是他的妾室,虽说仅仅只是徒有虚名罢了,但他身旁似乎没有任何贴身伺候的丫鬟。如此一来,照料他日常起居生活于情于理都无可厚非。往昔嬷嬷照料爹爹时的那些温馨画面,至今仍深深烙印在秋兰的脑海之中。故而,如今的她决意仿效嬷嬷。 然而,每次当她主动向他靠近时,都需要在心底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反复鼓励许久才能迈出第一步。他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息。也正因如此,她那颗本来就不太算坚强的心,雪上加霜般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阵深深的恐惧。 在与他寥寥无几的几次相处的过程中,她亲身体验到了许多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可怕瞬间。每当她抬起头望向他那张冷峻的面庞时,就会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成了坚不可摧的寒冰,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令她感到呼吸困难,甚至有一种即将窒息的错觉。 *********** 朴素却宽敞的马车车厢内,龙颜喜端坐于一侧,谨小慎微地用眼角余光窥视着自家主子李明仪的神色。风拂动帘子,携来清晨沁人心脾的清新,借由微弱的天光,那张俊逸的面庞此刻恰似被一层寒霜笼罩,面无表情。 这副模样让龙颜喜心中一紧,他太熟悉这样的李明仪了。每当他即将发火的时候,便会如此,面上越是平静如水,内心的怒火就燃烧得越旺。通常情况下,旁人很难察觉到这种细微的变化,但龙颜喜不同,他跟随李明仪已久,对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了如指掌。 此时,李明仪那双修长的手正静静地放置在膝盖之上,然而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手指正在逐渐收紧,关节处甚至微微泛白。这无疑表明他正强忍着某种情绪。 虽然是个不受待见的女人,龙颜喜瞧着秋兰的模样和言行举止,倒也不觉得有多令人厌恶。可为何主子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火? 李明仪怎么可能会不想理秋兰,他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两个极端的念头:杀掉她,永绝后患;或者是把她压在身下,尽情释放被她无意间撩拨而起的欲望。 所以他刻意避免和她见面。 最近,他接连几天都做那种梦,梦里的女人都是她,每当从梦中惊醒,无尽的恼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可恶,乱我心者,当死! 他是个在高空铁丝上表演杂耍的人,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而她的出现无疑是一种极其致命的干扰。 居心叵测的女人! 还不是时候,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那声音在心底不断回响。再忍忍,一定要再忍忍,他暗暗发誓,时机一到,他定要亲手了结这个乱了他心志的女人。 “大人,”龙颜喜拿着暖手炉就要把它往他手里放,“扔了。” 龙颜喜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僵在那里。 “听不懂?”他的语气更加凌厉。 “哦”龙颜喜赶忙掀开帘子,将暖手炉扔了出去。那暖手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27章 夜归 五更天(约凌晨三点),寂静的街巷中传来更夫有节奏的敲梆声,“咚——咚——咚——咚——咚——”,伴随着他那略显沙哑的叫嚷:“早睡早起,五更哟!”从巷子深处远处传来狗低吠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蛐蛐声也在草丛中响起。 “姑娘,姑娘,起床了。”嬷嬷坐在床沿瞧着熟睡中的姑娘,真是不忍心将其叫醒。可姑娘早前特意交代过嬷嬷,一定要叫醒她,她要等着大人回府。嬷嬷便在姑娘用过晚饭后,让她先睡。 此刻,她坐在秋兰的床边,轻声呼唤着:“姑娘,醒醒。”秋兰悠悠转醒,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几更天了?”嬷嬷赶忙应声道:“此刻已是丑时,您不是说要等着大人回府吗?所以我这才叫您,现在该起床了。昨儿个大人也是这个时辰回的府呢。” 秋兰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应道:“嗯。” 嬷嬷为她穿衣服,又仔细地梳发,简单地在她头上插上那根了银簪子,姑娘最近最喜欢的饰物就是这支银簪子,几乎天天戴。 一切收拾妥当,秋兰手提一盏精致的宫灯。她与嬷嬷,玉珠一同来到门口,静静地站着,目光时不时望向远方。 一辆马车徐徐而来,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与马蹄声响彻暗夜,清晰可闻。 李明仪自从兰水回来后,忙碌异常,投身于边境一城的设计工作。幸而慕容青弦未生事端,想必这两日驸马爷正忙于抚慰公主,亦或驸马爷心系自己的小寡妇,又因公主之故不敢轻举妄动。太子因为下毒事件被陛下斥责,最近也只得偃旗息鼓,安分守己,众人相安无事,他亦可安心处理些专业之事。当前尚处前期筹备阶段,然每一任务皆至关重要且繁杂琐碎。 李明仪大清早匆匆赶到工部衙门。他的案头堆满了各种图纸、文书以及测量工具,这些都是他开展设计工作不可或缺的利器。 他仔细研究以往类似城池的设计方案,翻阅古籍。他反复揣摩其中的布局结构、防御设施以及城市功能分区等方面的精妙之处,并将其优点一一记录下来。 目前城市的选址会定在与赵国的边境,叶桑城,赵国兵强马壮,与大景开战是迟早的事,故而景成帝决定未雨绸缪。 在设计过程中,李明仪要不断地与其他工匠和官员进行讨论。大家各抒己见,有时会因为某个观点的不同而争论不休。 他时常挑灯夜战,持续完善设计方案,亦或查阅相关资料以探寻更多灵感。如此一小半个月就过去了,他全身心地沉浸于城池的设计工作中的时候,心神颇为安宁。一条链子是否坚如钢铁,并非取决于最强的那一环,而是最弱的。他必须掌控这最弱的一环。 他缓缓地掀起了那厚重的车帘,目光向着远方投去,只见秋兰手提宫灯,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不定。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身姿婀娜,宛如一朵盛开的幽兰;嬷嬷面容端庄;还有玉珠,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这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门前。 他心中不由得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她算是在等他吗?他故意这么晚回来就是要避开她的,没想到吧她居然在门口等他。 秋兰看到李明仪归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如花般的微笑,迎了上去,声音轻柔地说:“大人回来了,我给您准备了莲子羹。” 然而,结果却令人心凉。她等了一整晚的人,只是目光锐利如剑般扫了她一眼,接着就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府里走去,对她的话语和殷勤理也不理。秋兰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尴尬的氛围弥漫开来,让她一时不知所措,手中的宫灯仿佛也变得沉重无比。只有龙颜喜同情地朝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秋兰手里的宫灯就一下子脱了手,“砰”地放在了地上,那瞬间,她只觉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好冷呀。”嬷嬷还以为她真的冷:“姑娘,冷咱们进去了啊。”可秋兰说的哪里是身体的冷,她喃喃道:“嬷嬷,人好冷!” 嬷嬷安慰她:“姑娘,别太往心里去。没关系的,大人可能就是太累啦,他许是乏得很,所以才不想说话呀。男人大都是这样的,他们在外面为了事务奔波劳累,回家后便没了说话的心思。啊,没事啊,姑娘。咱们回去好好睡觉!” “是啊,回笼觉,小姐的最爱。我们多睡会。”玉珠贴着她脸甜甜的说道。 “不行,明天我还来等。”秋兰一脸倔强。 第28章 拉扯 秋兰又一次执着地在门口点着那盏宫灯,静静地等候着李明仪归来。 当李明仪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府门口时,他的神情依旧如前一个晚上那般冷淡,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秋兰,便快步闪身进入府内。 秋兰这次却不甘心就这样被忽视,她提起裙摆,脚步急促地追了上去,鞋跟在石板路上发出“噔噔噔”的声响。追到走廊处:“大人,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呢?就算我只是您相识的一个人,您也不应该如此对待吧!” 走在前面的李明仪听到这话,骤然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秋兰,随即轻轻摆了摆手,他身旁的侍从们见状,立刻识趣地往后退去。 李明仪一步一步向秋兰走来,强大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秋兰刚刚鼓起的那点儿勇气,就在这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下瞬间烟消云。此刻,她的双手紧紧握住那盏精致的宫灯,手心里已满是汗,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一点点往后退缩。 李明仪向前迈进一步,秋兰就本能地后退一步,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她不断地后退着,脚步踉跄且有些狼狈,就这样,秋兰不停地后退,一直退到后背重重地抵在了回廊的一根粗壮柱子上,再也无路可退。 李明仪已经来到了秋兰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他微微低头,目光直直地凝视着秋兰,眼神幽暗,声音低沉:“我真的很累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既然如此,你的意思是想留下来陪我一起睡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就不算将你拒之于千里之外了吧!” 听到这话,秋兰惊恐万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得浑圆,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李明仪。极度的慌乱让她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把头向旁边一侧,避开李明仪的目光。她的声音因紧张害怕而颤抖不已,结结巴巴地解释:“大……大人误会了,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见大人忙碌整日,想必十分辛苦劳累,所以特意为大人煮了一碗莲子羹。想着大人在入睡前吃上一些,暖暖的,也好睡得安稳。” 李明仪听闻此言,他那俊朗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冷冷地回应:“不必了。”语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作势就要迈步离去。 然而,就在李明仪刚刚转动身体,即将踏出脚步的那一刹那,却好似有什么牵扯住了他的动作,定睛一看,原来是秋兰在匆忙追赶进来之时,一头长发松散地随意披拂着。刚才说话间微风轻拂而过,撩动着秋兰的发丝肆意飞舞。更不巧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是如此之近,以至于秋兰的一缕长发悄然无声地缠绕在了李明仪腰带所悬挂的精美玉饰之上。 秋兰先是感觉到头皮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用力扯拽着她的发根似的。待她回过神来,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竟然缠住了李明仪腰间那块玉饰。顿时,秋兰的脸颊迅速泛起一抹绯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处。她心急如焚,又羞又窘,双手慌乱地伸向他的腰间,试图解开那纠缠不清的发丝与玉饰。可是,她越是焦急,手中的动作就越发笨拙,那缕头发反而越缠越紧,怎么也解不开。 李明仪起初也是吃了一惊,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但是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他低头望着她纤长手指在他腰处胡乱扯着她的头发,脸因为极度的羞赧而变得滚烫发红。他一动不动,好整以暇的看她要怎么办。 秋兰在尝试多次之后,仍然未能成功解开,无奈之下,她抬起头来,用略带哀求的语气说道:“大人,帮帮我吧,我实在解不开……”李明仪听到这话,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沉默片刻,他终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那缕头发从他的玉饰里一点一点地慢慢拽了出来。 李明仪个人能力极为出众,在朝中堪称翘楚,又是太子的心腹,皇帝对他也颇为器重,怀着各种目的讨好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有些人会给他送来女人,那些女人很明显受到过精心的训练,勾引人的技术堪称一流。她们深谙男人的心思,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诱惑的魅力,眼神流转间便能勾魂摄魄,言语轻吐时更是柔媚入骨。 但是像秋兰这种笨拙的,却是极为少见。她不懂得如何刻意卖弄风情,也不会巧言令色地迎合讨好。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未经雕琢的质朴,甚至在试图主动靠近李明仪时,都会显得那般生硬和局促,全然没有那些训练有素的女子的圆滑与娴熟。但是就是这种笨拙却有意无意的让他心烦。 秋兰满脸泪痕,朝着翠竹轩狂奔而去。嬷嬷和玉珠在路口望着秋兰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急如焚地呼喊着:“小姐,等一下嘛!”两人匆忙提起裙摆,紧紧地在后追赶。 秋兰一头冲进翠竹轩,二话不说便着手收拾东西,双手慌乱地将衣物胡乱塞进包裹里,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要走了,我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随后赶到的玉珠和嬷嬷累得气喘吁吁,走进房间后,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玉珠率先开口:“小姐,这又怎么了?” 秋兰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微微泛红,大声叫嚷:“我待不下去了,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说完,又继续收拾,神情决绝。嬷嬷走上前来,轻轻拉住秋兰的手,温柔地说:“小姐,怎么啦?是不是大人又不理你了?” 秋兰一脸委屈,抽抽搭搭地哭诉道:“何止是不理呀,我的头发还挂到他的那个玉佩上,太丢人了,嬷嬷。” 嬷嬷微微一怔,随后安抚:“没关系,小姐又不是故意的。你先消停一下,好好休息两天,嬷嬷要调理你的身体,这两天你就别到大人眼前晃了,你好好吃药,好好休息睡觉。” 秋兰听了,一下子扑进嬷嬷怀里,哽咽着说:“嬷嬷,怎么这么难!”说完,眼眶里再次盈满了泪水。 第29章 烫伤 阳光洒在庭院的青石砖上,秋兰正坐在石凳上,手捧一本讲前朝风云人物的书在读。她要找点事做来转移注意力,昨天晚上那一幕一想起她就觉得又羞又恼。玉珠手里拿着一束刚从花园采来的红色杜鹃花,蹦蹦跳跳地朝秋兰走来。 “小姐,漂不漂亮?”玉珠笑嘻嘻地把花凑到秋兰面前。 秋兰放下书,轻笑着说:“美是美,哪比得上我家玉珠。” 玉珠眨眨眼,调皮地把一朵花别在秋兰的发髻上:“小姐戴这花,就美上加美了。”说完,大嘴巴往秋兰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秋兰觉得玉珠这样就过份了,口水还粘在她脸上,她放下书也要亲还她,玉珠笑着躲开,嘴里还喊着:“小姐饶命!” 两人你追我赶,秋兰不小心被裙摆绊了一下,玉珠赶忙扶住她,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秋兰又嘟着嘴要亲回去。 “小姐,来抓我呀!”玉珠笑着跑开。 秋兰也来了兴致,这段时间和这个冰山一般的男人相处让她压抑至极,于是她欢快地追上去:“玉珠,你完了!” 玉珠绕着庭院里的树跑,秋兰在后面追,笑声在庭院里回荡。 玉珠边跑边回头做鬼脸:“小姐跑慢啦,追不上我哟。” 秋兰卷起手袖佯嗔:“你等着,到时候不许求饶!” 玉珠欢快的向前奔跑着,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回荡。然而,就在她兴高采烈地冲向那曲折蜿蜒的回廊时,却完全没有留意到前方有两个人正朝这边走来。 李明仪迅速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了即将要撞上她的玉珠的肩膀上,玉珠回头,大惊失色,还好她急忙立住,总算在最后关头成功止住了身形,避免了与李明仪撞个满怀。 只见秋兰一路小跑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一边跑还一边喊着:“跑啊,你倒是接着跑呀......”然而,当她定睛看清眼前正微微蹙眉看着她的李明仪,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脸上肆意张扬的笑容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她恭恭敬敬地朝着李明仪福了福身,细声说道:“大人。” 而一旁的玉珠,则紧紧咬着嘴唇,低着头,一声不吭。见此情形,秋兰急忙走上前去,一把将玉珠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李明仪微微皱起眉头,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他蹙着双眉,眼神犀利地扫过面前这两个人。 轻柔的微风吹拂而过,只听得一声轻响,秋兰头上插着的那朵鲜艳欲滴的红色杜鹃花从发间滑落掉落在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龙颜喜谨慎地朝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等这两人渐渐走远,玉珠急忙说:“我差点撞到大人。” 秋兰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昨日我的头发莫名其妙地卡在他那玉佩之上,而今日,你居然还差一点儿就直接撞进他怀里去了。你说他会不会以为咱俩是成心的呀?” 一旁的玉珠听到这话,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打趣道:“小姐您这么一说,咱们还真有点儿像是那些画本子里专门勾引男人的女子呢!” 秋兰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嗔怪道:“呸呸呸,不许瞎说!谁想要去勾引他那个家伙呀?我只要一瞧见他那张脸,浑身就止不住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来。不信你摸摸看嘛。”说着,她便将自己的手臂伸到玉珠面前。 玉珠轻轻摩挲了几下秋兰的手臂,果然感觉到上面有一粒粒细小的凸起,不禁点头应和道:“还真是呢!其实我跟小姐您一样,刚刚看到他的时候,被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给吓住了,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呢,本来想赔个不是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秋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抱怨道:“唉,如果不是……我早走了。在这里多待一刻,我都觉得快要被逼疯掉啦!” 玉珠眼珠子一转,忽然兴奋地提议道:“小姐,既然如此烦闷,不如咱们干脆出去逛逛街好了!反正这会儿大人们都已经出门办事去了,没人会管咱们的。” 秋兰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好,走走走,赶紧出去透透气,不然再继续憋在这屋子里,我怕是真要发疯啦!”于是主仆二人手挽着手,兴高采烈地朝门外走去。 嬷嬷正在午睡,于是二人出了李府,门口的家丁也没有拦她们。 秋兰和玉珠在一家茶楼吃着点心,秋兰又想到了李明仪,接二连三的打击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于是秋兰小姐又来劲了,她这该死的好胜心。她心思一动,脑海中的念头转瞬间就飞到了从前嫁入李景文家后的那些日子,他家仆人常为她做软软糯糯、香甜可口的米糕,说是燕国的特产。李明仪是燕人,做他家乡的糕点,他想必会喜欢吧。于是她带着玉珠去购置了做米糕所需的食材。 回到李府,秋兰便迫不及待地开始鼓捣起来。嬷嬷早醒了,四处寻找她的两个宝贝丫头,看着主仆二人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她笑着摇摇头。秋兰说要做那种燕国的米糕,于是嬷嬷也来给她打下手,可忙活了半天,做出的糕点却怎么都不是记忆中的味道,秋兰不禁有些沮丧,眉头紧蹙,嘴微微嘟起。玉珠见秋兰如此模样,也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一旁团团转。慌乱之中,竟不小心将秋兰身旁一壶热气腾腾的水打翻,那滚烫的热水不偏不倚浇在了秋兰的手上。 秋兰疼的尖叫出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玉珠更是慌了神,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忙喊:“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啊!你的手,小姐,疼不疼呀?我不是故意的,小姐!”嬷嬷闻声匆忙赶来,一脸的焦急,赶忙用凉水为秋兰冲洗烫伤的部位,而后又心急如焚地跑回房间去拿烫伤的药。 却在这时,龙颜喜走了进来,看到她们两人慌乱的背影,也不知道她们在鼓捣什么,先不管了,大人此刻要见她。于是龙颜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娘子,大人叫您到书房一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说完就转身离开。玉珠着急:“小姐你的手……”秋兰却顾不得手上的伤痛:“他好不容易主动叫我一次,我得赶紧去,先不管了。”说罢,便匆匆往书房而去。 秋兰来到书房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李明仪正端坐在案前,神情专注地看一本建筑古籍,旁边放着尚未完成的图纸。秋兰福了福身:“大人,您找我。” 李明仪头也未抬,语气平淡地问:“会研墨吗?”秋兰应道:“会。”说着走上前去,拢了拢衣袖,盖住烫伤的部位,开始为他研墨。她的这个小动作还是被李明仪注意到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眉头微皱,伸手将她的手腕握了过来,目光落在她的手腕内侧。只见那原本白皙娇嫩的手上,几个水泡格外触目惊心目,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帘照在了秋兰的手臂上,李明仪端详了很久,最后秋兰感觉不自在,使劲把手抽了回来:“没事的,大人。”李明仪皱眉:“上药了吗?”秋兰垂下眼帘,摇摇头:“没有。”李明仪听罢,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前,取来烫伤药,握住她的手,秋兰挣扎:“我自己来。”但是他仿若未闻,拿起她的手腕,为她涂上药膏,秋兰只觉手腕子一阵清清凉凉感觉袭来。 “今天去哪了?”他一面为她抹药,一面貌似漫不经心的问。 “去茶楼,然后去杂货铺买了点东西。大人今天不上朝啊?”秋兰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主动帮她上药,还和她说了这么多话。 “今日休沐。” 其实,有人已经跟踪秋兰一早上了。那人早已向李明仪仔细汇报秋兰都做了什么。 为了不让衣袖碰到刚刚上好药的手腕,秋兰的动作格外轻柔,她用指尖捏住衣袖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上捋。 李明仪则有条不紊地将他的书还有图纸仔细收叠整齐,随后,他神色从容地拿起笔,又从一旁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宣纸,准备书写。 第30章 秋兰的身世 秋兰站在一旁,身子微微前倾,尽量靠近李明仪,以便能更清晰地看到他写字的每一个细节。她目光紧紧锁定李明仪手中的笔。在兰水县李景文打她的那个晚上,曾将一封信狠狠地甩到她头上,她趁机把那封信悄悄藏在了身上。她在心底琢磨着,如果能够把李明仪的字迹与那封信上的字迹成功对上,就足以证明李景文就是李明仪在景国的内应。所以此刻的她全神贯注,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见李明仪落笔之时,犹如行云流水,笔锋所至,云烟缭绕,那一个个苍劲有力灵动地跃然纸上。 写了一会,李明仪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起身。他移步至旁边摆放着精致茶具的小茶桌旁,秋兰只得跟随其后。李明仪优雅落座,神色淡然:“坐。”秋兰依言坐在他身旁。李明仪伸手拿起茶壶,为秋兰斟了一杯茶。 李明仪抬眸望向秋兰,深邃的目光中透着几分神秘:“我这儿有一桩兰水县的秘辛,不知娘子是否愿闻?” 秋兰闻言,微微颔首,强装镇定。然而,她此刻却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能够不露痕迹地进行字迹对比。 李明仪嘴角含笑:“很多年前,在兰水县,有一座富贵府邸。府中有一小娘子,名唤枝晓。那枝晓本是贵族小姐,生得温婉柔美,性情更是温柔和顺。一次偶然的机缘,她邂逅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少爷。那少爷风度翩翩,才情卓绝,二人情愫渐生,最终私定终身。 后来,枝晓怀上了这少爷的孩子。枝晓的父亲得知女儿未婚先孕,勃然大怒,将她逐出家门,并狠心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中抹去,永不再相认。这少爷家中原有一位大娘子,他们的私情被大娘子知晓,大娘子一时情绪波动极大,在生产那日难产而亡,胎儿也未能保住。偏巧这时,枝晓也产下了一个女婴。 王家对外宣称大娘子生下一名女婴后不幸离世,但是从此以后王家府邸却多了一名照顾女婴的贴身嬷嬷。“枝晓”,李明仪悠悠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可知这是谁的名字?”秋兰大惊失色,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记得父亲好像曾这样称呼过嬷嬷。李明仪目光灼灼,紧紧盯着秋兰,一字一句:“她并非你的奶娘,而是你的生母。” 秋兰听闻双手紧紧绞着衣角,仿佛要将那衣角揉碎:“谁告诉你的?”秋兰泪眼朦胧,声音颤抖。 李明仪微微一笑,目光中透着深意:“此事虽隐秘,却也并非无迹可寻。只是,你从未去深究罢了。” 秋兰泪眼朦胧:“那我父亲,他为何从未对我提起?” 李明仪轻轻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或许他有他的苦衷,又或许他想将这秘密永远掩埋。” 秋兰咬着嘴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今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身边容不下有二心的人,不管你和慕容青弦私下达成何种协议,不要在我面前玩花样,否则,你的生母……”李明仪说到此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这手段真是阴险至极!他竟然拿她的生母作为要挟,其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是想让她乖乖地待在他身旁,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此时的秋兰,犹如晴天霹雳。刚刚得知自己身世之谜的她,心情尚未平复,然而她不能坐以待毙,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奋力一搏。 李明仪的目光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窥探出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目前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实秋兰和慕容青弦之间正在暗中策划着什么阴谋。此时此刻对她发出这般威胁之语,更多的或许只是一种警告、恐吓以及试探罢了。倘若他真的确信秋兰乃是慕容青弦特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那么恐怕就不单单只是口头威胁这么简单了。 秋兰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愤怒,毫不退缩地迎向李明仪那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大声地质问:“大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认定我与慕容清玄有所图谋?我之前向您解释过,慕容青弦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您为何始终不肯相信我的话呢?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不惜用我的身世和生母来胁迫我。我倒是真想问一问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您又为何认定我在您身旁定会筹谋些什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秋兰的反应让李明仪不禁心中一震,他着实未曾料到在此刻,秋兰居然还有余力辩驳。只见李明仪眯起双眸:“难道说,你与慕容青弦之间当真不曾互生情愫?” 秋兰听闻此言,双眼瞪得浑圆,脸上满是难以相信的神情,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诞不经的话语一般:“生情?大人怎会如此揣度于我?对于慕容青弦我心中唯有恨,再无其他半分情感!然而如今,我连这恨意都不愿再有了,我只想活着,大人为何不放下对我的成见?就在这里,在大人您的府上,让我照顾您。”她身子前倾,靠近他,近乎哀求。 李明仪直视她:“我看起来像是需要他人照顾?”他的目光之中,分明隐隐有戒备之意。 “我日日见大人您忙碌奔波,早出晚归,如此辛劳,难道您就从未期望过归家之时,能有一碗热汤为您准备,能有一盏灯为您点亮吗?大人对小女有救命之恩,又好心收留,小女无以为报,只能倾尽所能照顾好大人的生活起居,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呵,一碗热汤、一盏灯,李明仪在心底自嘲冷笑。他自觉不属于这温暖的人间,只属于冰冷,黑暗的世界。而这个女人却在这里跟他提及什么一碗热汤、一盏灯,何其可笑!她怎会知晓自己所历经的那些沧桑与黑暗?又怎么能够明白自己早已和温暖、光明绝缘?这所谓的汤与灯于他而言,不过如电如露,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遥不可及。 秋兰这在才发现自己被逼急了也是有一点点表演天赋在身上的。 人初始是血肉之躯,本能地追寻着温暖,那是我们心底的渴望。李明仪听了秋兰这番话,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如同幽微的火苗,悄然泛起。可他是暗夜中蛰伏的嗜血猛兽,靠近温暖的源头,便意味着要袒露自身的弱点与破绽。 他缓缓地起身,双手分搭在秋兰的两侧,秋兰整个人就这样被他围困在当中。秋兰的身体下意识往后靠去,而他则直直逼视着她的眼睛,冷冽如霜:“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当然,若你尚有精力,尽管使劲折腾。但我奉劝你,此时此刻,唯有安分守己,你方才有活路。” 第31章 赴宴 只见秋兰微蹙着眉头,双唇紧闭,从明月轩出来。一直在书房外面守候着的嬷嬷,快步迎了上去,原来,嬷嬷一直在此焦急等待,手中紧紧握着烫伤的药膏。 嬷嬷一脸关切,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忙不迭地拉过秋兰的手,仔细检查起来。秋兰的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惊喜,有激动,还有难以言说的隐忍。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秋兰轻轻说道:“已经上过药了。”可她的目光却在嬷嬷的脸上停留。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尽管此刻秋兰深知眼前的嬷嬷乃是自己的生母,而非仅仅是奶娘,但迫于当前的情势,她只能将这份真相深埋心底,不能轻易吐露。 这日稍晚些时候,龙颜喜来到翠竹轩,对秋兰说道:“娘子,大人要带您去公主府赴宴。大人特别交代,让您稍作打扮,酉时二刻于府门相见。” 秋日的府外,透着几分萧瑟。秋风瑟瑟而起,吹得落叶纷纷扬扬。李明仪早已安然坐上了马车,龙颜喜则在背对着李府门口在马车旁耐心等候着秋兰的。 但闻环佩之声传来,龙颜喜忙转身,见秋兰在玉珠与嬷嬷的陪同下徐步而来。秋兰头戴珍珠发冠,小巧而精致,脑后粉红色绒花微露一角,更显几分艳丽。其眉如远黛,眉心间精心描绘着花钿,朱唇轻涂,艳红色如熟透樱桃。 红宝石水滴状耳珰,随其步伐微微晃动。天鹅颈上戴着与红宝石耳耳铛相配的璎珞,垂坠的璎珞更衬得她肌肤白皙细腻。内着白色短襦,下搭一条银色银线绣裙,裙摆随风轻舞,银线闪烁。外披藕荷色褙子,褙子上绣着生荷花和荷叶图案。足蹬一双月牙色绣鞋,鞋面绣着精美的祥云花纹。 秋兰此番打扮,既美艳动人又不失端庄。 她平日在府中皆是素雅装扮,龙颜喜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的模样,犹如画中走出的仙女,一时间竟看得失了神,直到秋兰走近,他才恍然回神,赶忙伸手扶着秋兰上了马车。 李明仪在马车内,只听到阵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珠翠碰撞的声响,秋兰已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大人。”秋兰轻启朱唇,算是打招呼。 李明仪不禁在心中感叹,这当真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稍作打扮,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难怪李景玄为了此女方寸大乱,慕容青弦不惜为她以身涉险,智者不入爱河,果真是真理。 李明仪开口:“今晚要设法把簪子拿回。” “好的,大人。”秋兰恭顺地回答。 随后,两人之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静默之幕所笼罩,秋兰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卑微地去刻意讨好。如果他主动开口与自己讲话,她会给予回应;但倘若他选择保持缄默,那她也不再多说一个字,哪怕此时此刻,彼此近在咫尺。 李明仪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摸索着他那串黑檀木制成的精致手串,饶有兴致地细细打量起对面端坐的秋兰来。他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倔强和冷漠。“嗯……”他暗自思忖道,“看来这次真把她惹生气了。”而另一边的秋兰,则始终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身姿端正。她的面容平静如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喜怒哀乐,只是那微微握紧的双手,以及偶尔轻颤的睫毛,还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她心底隐藏的波澜。 两人一路沉默,幸而,马车终于停下,目的地——公主府已至。 李明仪率先下车,回身凝望,伸出右手,须臾,一只娇嫩白皙的手缓缓探出,轻柔地搭在李明仪的手掌上。刹那间,两人的指尖相触,秋兰的身躯微微一颤,感受到李明仪的手似冰般寒冷,与自己的体温形成强烈反差。这猝不及防的触碰使她不禁打了个冷战,然而她极力压制内心的不适,不敢轻易松开他的手。此时,一声清亮的呼喊响起。 “秋兰!” 循声望去,王之玉迈着轻快的步伐朝这边走来。他的面庞挂着欣喜的笑容。望见二哥哥的的身影,秋兰几欲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她的手在李明仪手中稍稍用力,身躯也随之前倾,在即将迈步之时却又戛然而止。她怯怯地瞄了一眼身旁的李明仪,最终选择收回了自己即将迈出的脚步,以一个温婉的笑容迎接王之玉的到来,与此同时,秋兰迅速将手从李明仪的掌心抽离,李明仪心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他负手而立,拳头在背后紧紧握着,似是想要抓住那消逝的温暖。随即,他露出一个和悦的笑容,凝视着王之玉兴高采烈地奔近。“李大人!”王之玉拱手,“王兄。”李明仪还礼。继而他转头看向秋兰,“秋兰你也来了么?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二哥哥……我一切安好。” 这时李明仪适时言道:“那我们先进去。” 第32章 不速之客 被邀请的王公大臣与贵族子弟们,在太监的引领下,缓缓步入宴会厅,而后逐次安坐。众人皆坐定。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将精美的壁画映照得如梦如幻。空气中弥漫着佳肴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檀香,丝丝缕缕,撩人心弦。耳边传来丝竹之声,宛如潺潺流水。 太监那尖细的声音传来:“墨云长公主、驸马爷驾到。”宴会厅内众宾客皆忙起身行礼。慕容青弦小心呵护着腹部微微隆起的公主,仪态优雅地穿过人群。公主行至李明仪与秋兰身旁时,朝秋兰瞥去一道不善的目光,秋兰分明感受到了这种敌意。还好她已经和慕容青弦分手,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二人在众人的瞩目中登上主位,公主轻启朱唇,声音轻柔却透着威严:“众位卿家请就坐,不必拘礼。” 秋兰悄然抬眸望向慕容青弦,今日于这如此公开的场合相见,还是头一次。慕容青弦身着月白锦袍,头戴金冠,身姿清逸若仙,面容俊美,周身贵气浑然天成。要不是听木林说,她怎么也不相信如谪仙般的慕容青弦曾经带兵打过仗。他与她在一起时总是小心翼翼、遮遮掩掩,东躲西藏。如今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犹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使得秋兰内心充满了深深的自卑感。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与那位高贵的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实际上,早在他们刚刚走下马车之时,慕容青弦就已经悄悄地藏身于阁楼上,默默地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温柔而恭顺地紧随在李明仪身后,郎才女貌啊!看到这一幕,慕容青弦的心仿佛被千万根细针狠狠地刺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他深知,此时的自己已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尽管心中万般不舍,慕容青弦还是不断告诫自己要学会放下。他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她平平安安,愿她的生活中能多一些欢声笑语,少一些忧愁烦恼。真正的爱情并非自私地占有,而是真心希望所爱的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公主落座以后,与旁边左右轻言浅笑聊了片刻。而后她转头看向李明仪,举起酒杯:“来,大人,本宫敬你,感谢你为我大景朝做出的贡献,望大人再接再厉,复展华采。” 李明怡赶忙躬身而起,神色恭敬而谦逊:“公主谬赞,臣愧不敢当。能为大景朝尽绵薄之力,皆是臣之荣幸。大景朝厚待于臣,臣感恩不尽。日后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恩,不负公主厚望。”公主轻抿一口酒,嘴角含笑,目光在李明仪与秋兰之间流转:“大人身旁有佳人相伴,本宫甚是欣慰啊。”说话间,她的眼神在慕容青弦脸上停留片刻,似在观察他的神色。慕容青弦亦举起酒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来,祝大人和如夫人百年好合。” 他的目光带着心痛不经意间掠过秋兰。秋兰闻声站起了身,盈盈行礼,轻抿了一口酒,柔声说道:“多谢公主与驸马爷美意。”她的眼神低垂,不敢轻易与人对视。 就在此时,在场的众人万万想不到景成帝和太子居然不请自来。 皇帝与太子落座以后,众人赶忙跪地参拜,高呼万岁。慕容青弦和公主也连忙让出主位。 景成帝抬手示意众人平身,开口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朕也来凑凑热闹,看看我们家墨云又搞些什么稀奇玩意。” 墨云公主嗔怪:“父皇要来也不提前说一下,倒是女儿操办得过于简陋了。” 景成帝呵呵一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嘛!什么都提前准备好,那多没意思啊!是不是呀,青弦?”慕容青弦赶忙站起回话:“父皇所言极是。” “身体好些了没有?” “承蒙父皇挂念一切无恙。” “你也是要做爹的人行事还需再沉稳一些。”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又是一番敲打。 “父皇您给青弦安排点事情做嘛。”墨云公主撒娇请求着。 “你不说朕倒还忘了,青弦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哎,一晃十年已逝。” 慕容青弦沉默不言。 “罢了,就任西郊大营的都尉吧!青弦,好好帮父皇操练操练那些新入的贵族子弟。” “谢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闻此,太子柏瑞泽和李明仪对视一眼。李明仪暗自思忖:慕容青弦这次中毒不亏啊!竟然换得皇帝的同情,还能重回军中,好一番精明的算计!他早就告诫过太子,此人不容小觑。可太子不以为然,认定一个靠着女人的小白脸能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说这些了,墨云上节目吧。”景成帝搓搓手,很期待的样子。他的老奴李长生可是把这个花丽娇夸到天上去了,这勾起了他的好奇,今天他得看看是否名副其实。 墨云公主拍拍手,宴会厅的灯火瞬间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见公主府宴会厅那沉重的大梁上,预先缠绕的丝绸缓缓垂下。紧接着,清脆的鼓点声响起,恰似珠落玉盘。 在这清脆的声响中,一道倩影顺着丝绸轻盈而下,正是花丽娇。紧接着,又有几位少女从幕后走出,与她一同翩翩起舞。 花丽娇身姿曼妙灵动,那极具异域风情的舞蹈令人应接不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蕴含着魔力,在场的嘉宾皆看得目瞪口呆,沉醉于这美轮美奂的舞蹈之中。 秋兰却在此时心中一惊,她认出了这个女子,正是那晚出现在慕容青弦房间,致使他们中了蛊毒的花丽娇。 景成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花丽娇,被这灵动且极具异域魅力的女子深深魅惑。他身旁的太监李长兴见此情景,悄悄瞅了一眼驸慕容青弦。 李明仪定睛凝视着花丽娇,整个人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状态。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景成帝不期而至的缘由,看来有人早已在暗中排兵布阵了。 第32章 试探 灯光略显昏暗,众人皆沉浸于花丽娇那灵动的异域舞蹈之中。此时,一个小宫女竟端着汤水,不往别桌去,单单朝着李明仪和秋兰所坐的位置而来。不知怎的,那宫女一个踉跄,手中的汤水竟悉数洒落在秋兰的衣服上,衣衫几乎全部弄湿。 秋兰大惊失色,而此时众人的目光皆被花丽娇的舞蹈吸引,除了李明仪注意到了这状况,再无他人察觉。那宫女当即跪地磕头谢罪,紧接着,马上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怒喝:“该死的东西,滚下去!”而后转向秋兰:“哎呀,夫人啊,您这衣服湿了可不好,快随我到后面去把衣服换了吧。”秋兰看了看李明仪,他温和的说道:“去换了吧,免得着凉。”秋兰起身跟着太监来到了宴会厅后院一个隐蔽的偏厅。太监点上灯,将衣服递给她后,躬身退了出去。 秋兰把褙子和里面的短褥脱下,开始换托盘里装着的衣服。就在她刚换好衣服,还未来得及整理之际,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秋兰一见到慕容青弦,眼中先是闪过惊喜的光芒,但旋即被急切所遮掩:“我要我的簪子,那是父亲留给我的!” 慕容青弦一把搂住秋兰,双臂微微颤抖,呼吸急促,根本不听她说什么,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思念:“想死我了!” 秋兰奋力挣扎,双手推搡着慕容青弦的胸膛,力道却不自觉地减低,喊道:“你放开我!” “不放!”慕容青弦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秋兰搂得更紧,他的下巴轻轻蹭着秋兰的头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我不放,我不想放开你。”但是没有人会成全他们,思及此他双眸中染上一层悲哀之色。 “你莫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你就这样跟别的男人跑了,可曾想过我?”慕容青弦紧紧抱住秋兰质问,眼睛里却藏着深情,眼眶微微泛红。 “啊?说话!”慕容青弦激动吻住她的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秋兰的肩膀。 秋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扬手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慕容青弦摸着那火辣辣的脸颊,神色痛苦,却又在眼底流露出一丝心疼,他的手轻轻抬起,想要抚摸秋兰的脸庞,却又停在半空:“好啊,会打人了。” “把簪子还我。”秋兰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又努力挺直脊梁。 “就不,你能奈我何?”慕容青弦一脸无赖,可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门口,留意着动静,他的脚轻轻挪动,靠近秋兰。 “那我现在就把你我之间的事情去和公主说,我们一起死!” 慕容青弦愣了一下,随后把簪子扔到地上,满不在乎地说:“搞得好像我有多稀罕一样,不过一根破簪子!” 慕容青弦上前抱着在地下捡簪子的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好好照顾自己。” 秋兰点点头,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脖颈。 就在这时,不知几时已经守在外面的李明仪听到动静,抬眼发现远处有宫灯晃动,他看到公主正带着侍女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李明仪快步闪进偏厅,神色紧张:“公主来了。”慕容青弦闻言,匆忙躲到屏风后面。李明仪快步走到秋兰身边,俯下身,解开她的璎珞,又假意为她戴上。 秋兰走后,他不放心,怕出什么变故,于是便悄悄跟着。 的确,他没有看错。当他闪身而入的那一瞬,他清晰地瞧见秋兰的手环着慕容青弦,他们二人就如此这般,目光交织,深情款款。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居然还言之凿凿地声称毫无私情,不过是在他面前演戏罢了!此刻,他的内心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即刻就杀了她。 可李明仪却不得不强忍着愤怒,为他们遮掩。他的手颤抖着,故作镇定地从后面为她佩上璎珞,抑制不住的愤怒在指尖颤抖,真想就这样掐死她! 公主快步上前疾速的推开了偏厅那扇略显沉重的门扉。踏入厅内,一眼便瞧见李明怡正将璎珞佩戴在秋兰白皙的脖颈之上。只见公主秀眉微蹙,樱唇轻启,缓声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秋兰闻声转过头来,忙不迭地向公主福身行礼,轻声解释道:“妾身方才不小心将衣物弄湿了,大人在此陪妾身更换。”说罢,秋兰微微颔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公主听闻此言,移步向前走去,目光落在了李明仪身上。她仔细端详了一番,似乎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一般,轻轻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本宫有些鲁莽唐突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看到眼前之人并非驸马时,内心深处竟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庆幸,还好不是慕容青弦。 公主那双美眸之中,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楚之色。其实,今日这个意外完全是她有意为之。那个看似无意把汤水洒到秋兰身上的小宫女和一旁送来衣物的太监,皆是公主事先安排好的。其目的便是想要借机试探一下慕容青弦和秋兰之间是否存在的私情。 李明仪见状,赶忙微微躬身,一脸恭敬地回应:“殿下一片关爱之心,微臣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公主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淡淡地说:“罢了,既然如此,你们也都回宴席吧。”话音刚落,公主便转身带着一众侍女们离开了偏厅,只留下李明仪和秋兰。 秋林将簪子递给了李明仪。 待公主诸人去后,李明仪与秋兰亦匆匆离去,折返宴会厅。慕容青弦亦自屏风后一道隐秘小门,悄然回到正殿。 第34章 无名火 宴席散去后,王之玉匆忙追至李明仪身前,轻声说:“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让我送秋兰回去吧。”李明仪神色淡然,应允了他。 于是,秋兰、王之玉和玉珠一同踏上了同一辆马车。众人坐定后,王之玉瞥见秋兰换了衣裳,满心关切地问道:“秋兰,你衣服怎么换了?来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秋兰的声音轻柔:“宴会上有个小宫女不小心把汤水洒在了我身上。”王之玉微微凑近,目光中透着紧张:“那有没有烫到你?”秋兰浅笑:“表哥放心,那汤不烫。” 这时,嬷嬷忍不住惊呼:“什么又烫到了?” 王之玉急切问道:“秋兰,你还有哪里烫到了?”嬷嬷轻轻喏了一声,把秋兰的手腕抬起来给王之瑜看,声音里满是心疼:“哎呦,这么大的泡哦。” “是我烫的小姐。”玉珠嘟着个嘴。 王之玉眉头微皱,带着些许责备:“你这丫头,叫你平日里别那么毛毛躁躁,你就是不听。” 秋兰赶忙说:“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已经好了。” “真的没事,不说这个了。表哥,今天这宴会可真是热闹,陛下和太子殿下突然就来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王之玉微笑着回应:“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地位尊崇无比。你们家李大人深得到太子殿下的信任,前途无量啊。” 听到这话,秋兰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嘀咕:“什么叫我们家的?我家可不敢要这样的大人物,凶得要死。”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王之玉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极为精致的瓷娃娃来,并将其递到秋兰面前:“慕容青弦也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地把这个瓷娃娃硬塞给我。咱们男子又哪里会喜欢这类物件呢?表妹,还是给你吧!” 秋兰定睛一看,只见那瓷娃娃有着一张如同红苹果一般圆润的胖脸蛋儿,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但是车厢里的几人对于慕容青弦真正想要将这这瓷娃娃送给谁是心照不宣的,想到此处,秋兰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车厢里的气氛渐渐变得热闹起来。王之玉又讲起了一些有趣的故事,引得大家笑声不断。秋兰也暂时忘却了心中的忧愁,跟着一起欢笑。 然而,在秋兰的心底深处,依旧隐隐担忧着给李明仪的那支簪子里是否有着他想要的东西。虽然慕容青弦为了帮助她取得李明仪的信任,肯定是把东西装进去了,但她的内心还是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安。 回到李府之后,秋兰神色匆匆,一路小跑着奔进书房。 “大人,您的东西还在吗?” 此时的李明仪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桌前,听到秋兰的声音后,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没有立刻转过身来。只见他缓缓抬起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木簪,对于秋兰的询问完全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秋兰见李明仪毫无反应,心中不禁升起丝疑惑,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再次开口问:“大人,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李明仪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微微低垂着头,但可以感觉到此刻他的心情极差。 秋兰见状,心里暗自嘀咕道:又是这样,每次都不搭理我。不过,这种情况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很快就习以为常。于是,她轻叹一声,准备转身离开书房,不再自讨没趣。 就在秋兰刚刚转过身去的时候,原本一直静止不动的李明仪却突然骤然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秋兰的手腕,把她狠狠地按压在了墙壁上。 由于事发突然,秋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而李明仪则像是失去了理智,双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他那双眼睛带着狠戾:“拿回来就行了,不该问的别问!”她拼命地挣扎,然而他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地钳住她纤细的手腕。 “大人……”只见她双眸含泪,面色苍白如纸,“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紧紧盯着秋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暗暗思忖:她做错了什么?难道要直言不讳地告诉她,只因看到她与慕容青弦在一起亲昵无间,自己便妒火中烧、心中不快?亦或是要坦诚相告,其实自己早就知晓她一直在欺骗于他? 然而,自始至终,他不是都清楚地明白她的居心叵测么?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本以为可以掌控全局,可为何此时此刻却会如此愤怒?情绪竟然这般失控! 想到此处,他原本紧握着秋兰手腕的双手手渐渐松开,仿佛失去了支撑般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他整个人宛如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变得无比疲惫。良久之后,“夜深了,回去睡觉吧。” 秋兰逃命似跑回翠竹轩。 第35章 匕见 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秋兰决定不再自取其辱的去讨好李明仪,反而,她躲着他,他那天晚上的样子让她害怕。她现在每天都在祈祷,李明仪什么时候把她扫地出门。还好,这个人一天到晚忙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秋兰倒是乐得过自己的清净日子。 她吃着嬷嬷给她做的小甜点,又想起了她做的半途而废的米糕。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就一定要把它做成做好!这回可不是要为讨好谁而做,而是为了自己,放下筷子,她又来到厨房,再次尝试。 费了一番功夫米糕做好时,恰好龙颜喜路过。秋兰赶忙喊:“龙侍卫,龙侍卫,你来尝尝看?”龙颜喜转头拿了一小块放入嘴里,说:“嗯,还不错,只是口感稍显粗糙,若是能用上西街集市上独有的那种糯米粉,想必会更加软糯可口。”这让秋兰犯了愁。 龙颜喜于是就提起:“娘子,我听说西街的集市上有燕国点心所需的独特食材,只是那集市只开今日这一回。”秋兰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娘子若想去,我这就去安排马车。”秋兰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应允。 于是,秋兰在龙颜喜的陪同下匆匆出门。秋兰出门后,正在街头漫步,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彩雀,只见她神色匆匆,左右张望一番后,看见龙颜喜正在不远处和一个相熟的人讲话,于是速将一封信件塞到了秋兰手中,未及多言便转身离去。 秋兰心头一紧,匆匆忙忙买了糯米粉就心不在焉的回李府了。回到翠竹轩,她躲着嬷嬷和玉珠偷偷展开信件,上面简短的几行字让她神色骤变。信中提到在白家寨发现了李景文的踪迹,她下意识地以为慕容青弦要带她去抓住李景文,未曾有丝毫怀疑,脚步匆忙地奔赴白家寨,白家寨坐落于盛京城外,其与盛京之间,横亘着一个湖,东湖。 一路上,秋兰思绪纷乱,隐隐还有着一丝不安,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但此刻,她顾不得多想,只盼着能尽快到达白家寨。 当她抵达湖边之时,只见一艘孤零零的小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一个身影背对而立,头戴一顶宽大的帽笠,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他此刻正撑着桨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等待着。秋兰以为这是慕容青弦特意安排的人,想都未想便毫不犹豫地上了船。 船儿仿若一片孤叶,悠悠朝着湖中心浮荡而去。双桨划动湖水,“哗啦——哗啦——”。湖面宛如天镜,澄澈无垠,将穹庐白云与远黛山峦悉收镜底,水天相映,上下俱澄澈。 待船行至湖心,船夫突兀止桨。刹那间,寂静如渊。船身随波轻摇,远处山峦的倒影在湖面氤氲开来。 “师傅,怎么停下来了?”秋兰疑惑地问道。船夫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望着远方。 此时天空中,几只飞鸟掠过,它们的身影在湖面上投下了淡淡的影子。 船夫摘掉他宽大的笠帽,秋兰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因为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李明仪。 他刹那间欺身而上,一把攥住秋兰的两只纤细手腕,劲道之大,似要将她的腕骨捏碎。李明仪的另一只手迅速从身后抽出粗重麻绳,在秋兰的手腕上迅速缠绕,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勒得更紧,麻绳深深嵌入秋兰的肌肤,秋兰的眉头痛苦地蹙起,却无法挣脱分毫。 “信是你写的?”秋兰声音颤抖,怯生生地问道。 李明仪手上的动作没停,麻绳依旧在快速穿梭:“是......” “你口口声声说你恨慕容青弦,还声称他想要杀了你?我不过是以他的名义随意写了一封信给你,你竟然丝毫不怀疑便傻乎乎地跑来了。真是个谎话连篇、不知廉耻的女人!” 他们所乘的船已经抵达湖中心,四周没有一个人影。秋兰已然明了李明仪的险恶意图,她一面用力挣扎,一面急切地说:“你不能这样,倘若你杀了我,姑父和姑母定然会知晓此事,你要如何向他们交代?”李明仪旧不搭话,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决绝的狠劲。 炽热的日头高悬天空,李明仪的额头不断渗出汗珠,一滴滴地滴露落下来。秋兰仍在竭尽全力地奋力挣扎:“你难道不害怕吗?表哥,嬷嬷和玉珠,他们都会知道的,你又要如何向他们交代?” 李明仪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愤恨地低吼:“你竟然和慕容青玄那厮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欺骗我!你们如此居心不良,到底有什么图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明明彼此深爱,却还装出一副反目成仇的样子。你们这惺惺作态、虚情假意的丑恶嘴脸,真是令我感到无比恶心!” 听到这话,秋兰娇躯一颤,美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急切的回应:“就算如你所说,我爱着慕容青弦,而他也同样钟情于我,那又如何?难道我们之间还有能够长相厮守、双宿双飞的可能吗?” 就在她话音刚落,原本正用力将绳索紧紧拴在她手腕之上的李明仪,手中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起来。然而,仅仅只是停顿了那么一刹那,李明仪便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再次加快速度,毫不犹豫地将那粗糙的麻绳迅速缠绕在她纤细娇嫩的双手之上,越缠越紧…… 秋兰害怕得哭出声来,死到临头,秋兰才知道她有多想活下去。李明仪将绳子紧紧地打结之后,另一边又拿起船上绑着粗铁链、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锚。而后,他粗暴地将秋兰拖抱起来,就要将她推下水去。此时,决定生死的铁锚倒是还未放下。 “大人,你先听我说,你不要冲动。你知道我父亲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什么吗?一本账册,那本账册中详细记录着李景文制造铁器的事。那本册子现在在慕容青弦的手上,如果他把它交给朝廷的话,你想他们会不会联想到你头上呢?”李明仪不屑的说:“你用得着拿这个来威胁我吗?别人做的事情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可是你答应过我如果我把簪子拿回来,你就要保我平安的,你忘了吗?”她苦苦哀求。 “那是建立在你未曾欺瞒的前提下!先撒谎的人是你,难道不是吗?”只见他满脸怒容揪住她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 突然间,一阵急切的呼喊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大人,大人,是否需要小的帮忙?”这声音仿佛一道曙光,让身处绝境中的秋兰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她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高呼:“救命啊!快来救救我!救命啊!”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她一声声凄厉求救声却悉数被淹没在了李明仪粗暴的吻中。 此刻的李明仪,如一头失控的野兽,用他炽热霸道的吻紧紧堵住了秋兰的唇。他的亲吻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无情地肆虐着秋兰娇嫩的唇。秋兰惊恐万分,试图反抗,但一切都只是徒劳。她狠狠地咬住了李明仪的下唇,咬出了鲜血,可即便如此,李明仪依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相反,口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道,似乎彻底激发了他体内潜藏已久的兽性。只见他愈发疯狂地蹂躏着秋兰的嘴唇,仿佛要将她整个拆卸入腹。 原来,这两人是李明仪在工部的下属,分别叫任伍和陆六。今天他们在办公之时,有人告知他们大人的船只可能在湖上遭遇了麻烦。两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上司的绝佳机会,巴巴的就往上赶。 此时,任伍已经划着船逐渐靠近,距离已经很近。秋兰的身体被李明仪死死压住,所以他看不见她的手是被捆着的。任伍看到这香艳的一幕,连忙转头对陆六说:“哎,快,快划回去,划回去,不要打扰到大人的雅兴。” 确定那二人离开以后,李明仪从秋兰身上起来,他坐在船甲中央一面用拇指抹着嘴上流下的血,一面暗自琢磨,这两个人到底从里冒出来,坏他的大事,以后有他们受。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仿佛要将这片湖面压垮。湖面上波光粼粼,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偶有凉风拂过,撩起丝丝入骨的寒意。诚然,今日是杀她不得了。 他看着那女子,一双白皙如玉的纤手被粗粝的麻绳牢牢地捆绑束缚着,手腕处甚至被勒出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柔弱的身躯,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不停地颤抖着。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痴痴地望向那片广阔无垠的天空,眼角有泪水流下,绝望又凄美。原娇艳如花的面庞,此时此刻已毫无血色可言,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 凌乱不堪的发丝紧紧地贴合在她的脸颊上。嘴唇上沾染着他的血迹,嫣红的血迹仿佛是涂在唇上的口脂,艳丽无比,因为剧烈的挣扎,汗水已经浸湿了她身上那件单薄的衣裳。 “父亲,您在哪里啊?快来救救秋兰吧!”她在内心深处悲痛欲绝地呼喊着。若是父亲尚在人世,那该有多好啊!为何她想要好好地活下去竟是如此艰难? 然而,她知自己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父亲的仇尚未得报,身为女儿的她,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为逝去的亲人做些什么才行。即便今日李明仪暂且饶过了自己的性命,但日后若想他要取自己的性命,恐怕也只是易如反掌之事罢了。 李明仪望着她,那泪光,那喘息,那无助又倔强的神情,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痛了他一下,连带他的杀意都淡了不少。 良久,她才缓缓挣扎着直起身来。方才,她的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恐惧和极度的惊慌,泪水肆意流淌,求饶之语与哭声交织。然而,就在她起身的瞬间,神情骤然一变,竟朝着李明仪绽放出一抹笑。那笑有些诡异,即便她发丝凌乱不堪,在这黯淡的天色与微凉的风中肆意飞舞,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这般笑起来,真真是千娇百媚,美若惊鸿。 尽管她的双手被粗麻绳紧紧地捆绑着,绳索深深地勒进了肌肤之中,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但她依然紧咬银牙,强忍着这钻心般的痛楚,手脚并用,艰难而又坚定地朝着李明仪所在的方向缓缓爬行而去。 李明仪坐在那里,看着她爬向他,有些意外。终于她爬到了他的脚下,她抬起头,费力的直起身,轻轻地凑近李明仪的耳畔,声音轻柔然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李明仪的耳中:“大人明明喜欢我,却要杀我。” 其实,秋兰自己也不确定李明仪对她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但是,当她暴露在他面前,为了能够寻得一丝活命的机会,她孤注一掷地决定说出这番话来试图转移他们之间矛盾。 命运似乎总是爱捉弄人,令秋兰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这句本是用来误导李明仪,竟然阴差阳错地说中了李明仪内心深处隐藏的真实情感。 第36章 孤城闭 “喜欢?在我的世界里,喜欢没有那般重要,倘若这喜欢成为阻碍,我宁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的这番话语,虽是在变相承认喜欢她,却透着无情的决绝。 李明仪瞥见岸边的龙颜喜朝他暗暗示意,河周围的树林里竟埋伏着弓箭手。显然,有人在暗中守护着秋兰,倘若他对秋兰贸然动手,那些人定会即刻展开行动。 李明仪极其粗暴的揽过秋兰,他扯住秋兰脑后的头发,使她仰起头。接着,他捏住秋兰下颌,随后,他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将一粒药丸丢进了她的嘴里。秋兰顿时惊恐得花容失色,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的手按住她的脑后,迫不及待地覆上她的唇,毫不怜惜地使劲用舌头将那颗药丸朝着秋兰的喉咙深处猛推,确定药滑入她的喉咙,他放开她,她满脸皆是难以掩饰的愤怒之色,“你给我吃了什么?”李明仪面若寒霜,冷冰冰地说:“毒药。” “每月都会发作一次,倘若没有解药,你所承受的痛苦会让死都变成一奢望。”他继续道。 当他抱着她大摇大摆的回府时,于暗中给龙颜喜使了个眼色。龙颜喜心领神会,密切观察府中那几个可疑人员的反应。 自从秋兰住进李府以后,李明仪就仔细观察府中人的异常。经过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有三个人被锁定为怀疑对象。他预判慕容青弦为了保护秋兰会安排他的人在他府中。 果然,那老仆看到李明仪和秋兰回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小厮则脸色苍白,目光游移不定。护院看似镇定,但其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就在李明仪准备下令捉拿这三人时,那小厮趁着混乱,竟偷偷翻墙逃跑。龙颜喜带人去追,可惜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 李明仪脸色阴沉,此时,他只能先处置眼前这两个被抓住的奸细。 他对守在府门口着急万分的嬷嬷和玉珠说,娘子今日遭遇劫匪,幸亏我及时赶到。 秋兰揪着他的衣襟,朝嬷嬷和玉珠点头,表明他所说不假。 也是这日午后,在公主府中,慕容青弦悠然地斜躺在贵妃榻上,目光看似落在公主和小宫女们逗弄那只关在笼子里的五彩斑斓的鸟上。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难安。 他眉头不自觉地微蹙,眼神看似随意地游离,却时不时闪过急切。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榻沿轻轻敲击,敲出杂乱的节奏,每一次那鸟清脆的鸣叫,每一声公主和宫女们银铃般的欢笑,都如同尖锐的细刺,精准无误地扎在他的心间,让他烦躁无比。 直到木林进来朝他点了点头,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河边的杀手和死士全是慕容青弦授意木林暗中调配的。彩雀在负责给秋兰传信完之后,心中渐渐涌起疑惑。 往常,只要是慕容青弦让她给秋兰传信,出面与她接头的必定是容齐。可这一次,与她交接的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同一块巨石成为了小厮心中的第一个巨大疑点。 再者,彩雀对慕容青弦忠心耿耿,哪怕只是这一丝细微到旁人或许难以察觉的不对劲,她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疏忽。于是,急匆匆地去找容齐,迫不及待把这个异常情况告知容齐。 在听容齐汇报后,慕容青弦迅速展开分析。他意识到这极有可能是有人在处心积虑地试探秋兰。 与此同时 ,安插在李府的暗卫十万火急地传来消息,秋兰和李明仪竟然在同一时刻消失。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慕容青弦玄的心上,让他的心瞬间揪紧。他感到秋兰此刻可能已深陷极度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好,慕容青弦送给秋兰的银簪内含特殊香料,于是他们放出训练有素的寻香猎犬追踪。 他无法亲自去营救秋兰。但他并未坐以待毙,而是在电光石火之间迅速做出了两手准备。 他先是让荣齐故意向李明仪的两个下属透露,说李明仪的船只在东湖可能遇到麻烦。这两人向来是绞尽脑汁想拍李明仪的马屁,听到这样难得的消息,定会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这是他的第一手准备。 倘若这两人能成功阻止针对秋兰的险恶杀局,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理想结果。为防出现任何的意外和不测,他更为冒险的第二手准备是派出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死士和暗卫在湖边暗中埋伏。只要一看到李明仪有丝毫动手伤害秋兰的迹象,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护秋兰周全。 就在秋兰以为可以稍微松一口气的时候,是夜,龙颜喜步履匆匆,至翠竹轩,恭声言道:“夫人,大人有请。嬷嬷与玉珠无需随行。”自她与李明仪从湖归来,龙颜喜便改口称其为夫人,许是有所误会,他似是目睹了自家大人亲吻秋兰那一幕,虽说大人未依计杀之,然观小娘子归时之态,怕是已与大人木已成舟。 话音刚落,几个府兵已围了上来,拦住了欲跟随的嬷嬷和玉珠。秋兰心下紧张,却也只得跟着前往。 行至正院,只见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李明仪正端坐在梨花木椅子上,他笑眯眯的看向面前跪着的二人,其中一人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一老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在翠竹轩外洒扫的他,此刻却如待宰的羔羊。那个中年人,好像是府中的护院,此人倒是铁骨铮铮,毫无惧色。 秋兰战战兢兢地朝李明仪走去,李明仪一把将她拉下来,坐到自己腿上。他的声音柔和:“娘子也算是府里的半个主人了,处置家仆你也该来看看。” 话落,李明仪优雅的比了比手,持刀侍卫手起刀落,那老仆的瞬间殒命,鲜血如喷泉般飞溅开来。秋兰吓得惊呼一声,慌乱中她搂住李明仪,直往他怀里钻,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李明仪摩挲着她的脸:“就是这两个人把你的行踪泄露给了劫匪,可把我的娘子害惨了!只有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除掉,娘子方能与我安安心心过日子。”他讽刺的说道。 此时,中间跪着的中年人猛地站起,怒喊:“不用你动手!”说罢,便冲向石柱。 二条人命瞬间消逝,李明仪却在一旁大笑:“这是个有骨气的,啧啧啧,可惜了。” 秋兰已抖如筛糠,面色惨白。 “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吗?” “回哪里去?从今日起,你便搬到梨花苑去与我同住。”他微微眯起双眸,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漫不经心地用手中洁白如雪的绢帕擦拭着方才被那个中年人溅到脸上的点点猩红,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地对着眼前的秋兰说道。 “娘子不是总说要好好照顾我吗?我又怎么忍心拂了娘子的一番美意?不过嘛……”说到此处,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至于嬷嬷和玉珠,她们若是有事情需要进到这院子里来,那就得等到我亲自传唤不可。” 这是他的地盘,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若想留在他身边,他就是她绝对的主宰者。 而此刻的秋兰,则宛如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那张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庞此刻显得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只是机械性地点着头应道:“好的,大人。”顺着视线往下看去,可以看见她脚上那双精美的绣鞋不知何时已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犹如盛开在雪地中的红梅,醒目而刺眼。 第37章 梨花落尽,东风残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李明仪居住的梨花院,两棵梨花树相依而立。这里曾是一位失意文人的栖身之所,他在郁郁不得志中,怀着满心的愁苦,亲手种下这两棵梨花树,以寄情思。 秋兰嗅到梨花清幽的香气,从屋子踱步而出,走进了院落,耳畔传来风吹梨花枝桠的沙沙声。天边是绚烂彩霞映照下的粉色云彩,夕阳西下,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般飘落,轻柔地落在秋兰的肩头。 眼前,梨花如雪般铺满小径。那日过后自己连嬷嬷和玉珠都不得相见。秋兰立于这梨花树下,抬手看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坠落手中,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哀愁 ,她被囚禁了。 他当着她的面,将慕容青弦安插在他府中的眼线杀掉。她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她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何当时不挺身而出阻止他杀人?那条鲜活的生命,竟是为她的而死。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恨自己当时的怯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死在自己面前,却毫无办法。她深深地厌恶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秋兰自小就被细心呵护着,宛如一朵被娇养的花,她从未经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那残酷的一幕如此直观地展现在她眼前,让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对李明仪的恐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残忍,更是因为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她原本以为生活是纵容不完全时美好的,但是努力的活下去,总是会柳暗花明。然而,李明仪的所作所为颠覆了这种认知,她看到了人性的黑暗和残酷。她害怕再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害怕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为了能生存下去,为了守护嬷嬷和玉珠,秋兰对那个人言听计从。她心里无比清楚,如果自己胆敢忤逆他一丝一毫,那么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当着她的面残忍地杀害嬷嬷和玉珠!因此,面对这个令人恐惧的男人,她甚至连一丝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升起,只能战战兢兢地顺从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要求。 而这种局面,恰好正是李明仪所期望看到的结果。只有让秋兰从心底里对他产生畏惧,她才会听话,不敢轻易滋事。实际上,对于李明仪来说,这样做又何尝不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无奈妥协呢?毕竟,在他的心中,或许有着无数种处置秋兰的方式,但最终却选择了留下她,并通过这种手段来控制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说服自己给秋兰一条生路,而非痛下杀手。 李明仪从东宫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美丽的女子立于梨花雨中,仰面,抬手接着落下的花瓣,那画面太美 。他本不想打扰她,她却看到了他,怯怯的迎上来,福身,“大人回来了。”说着接过他手中的箱笼。 那个灵动可爱、时而带着点莽撞的女子,似乎消失了。如今的她变得唯唯诺诺,每日里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李明仪的饮食起居。 用晚膳的时候,秋兰又如往常一样,吃饭只是做做样子。她轻轻地夹了一两口菜,浅浅地吃了一两口饭,便放下了筷子。没有李明仪的允许,她是不敢擅自离开的,她安静地在一旁,随时准备为他添饭、盛汤。李明仪看她最近瘦得厉害,下巴越发尖削,那双美丽的眼睛显得大而清亮。 他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地对着她说:“再吃一点吧。”秋兰听到这话后,心中猛地一惊,脸上立刻浮现出诚惶诚恐之色,她手忙脚乱地又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米饭。 秋兰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但自小就受到家中嬷嬷的精心教导。无论是吃饭还是坐姿,都有着严格的规范和要求。平日里,她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小口小口地品尝,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像是饿极了一般,全然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碗中的饭菜。不一会儿功夫,一碗饭便见了底,紧接着又是第二碗、第三碗……就这样,秋兰不停地狼吞虎咽着。 就在她吃得正欢的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似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晶莹的泪珠开始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洒落。那些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很快便与碗中的饭粒混合在了一起,这一幕真真说不尽的辛酸与可怜。 李明仪看到她这般模样,一脸山雨欲来之势,秋兰本想把碗放下,可她看到李明仪的脸色,心里一阵惊慌,又赶紧添了一碗,继续扒拉了起来。 “够了!”李明仪将碗重重砸了下来,大声斥责:“谁给你的委屈?”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就连守在屋外的龙颜喜也被吓得不轻,整个人猛地一哆嗦。他满脸惊愕地迅速伸出脑袋,朝着房间里面张望过去,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人怎么动不动就对夫人生气!”龙颜喜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一边忍不住摇了摇头。在他看来,既然大人有心将她收入房中,就没必要总是这么凶巴巴地对她。他对于这个人就是讨厌不起来,即便她的过往他心知肚明。 李明仪认为自己的自制力极佳,可是秋兰似乎总能轻易将他惹怒。秋兰急忙拉起裙摆,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着说:“大人,我错了。”李明仪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错哪了?他只不过是看着她如此消瘦,想让她多吃一点而已,他很想跟她解释,可此刻,却仿佛连解释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罢了,替我更衣。” 秋兰小心翼翼地为李明仪依次穿上官服。她心里暗自揣测,这般庄重的着装,是要去哪?可她哪敢问。她的双手环过他的腰,为他系腰间的带子时李明仪突然捏住了她的手,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望着她低垂的头,那长长的睫毛如受惊的蝴蝶般微微颤抖,翘挺的鼻头,细腻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微微抿起的唇,如带着晨露的娇柔花瓣。 想到即将去做的事情万分凶险,他已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他想多看她几眼。他忽然记起年幼之时,曾经扑到一只蓝紫色的蝴蝶,看着它在他的手心,翻腾,噗滚,最后飞走,那只最终飞走的蝴蝶无声的惊艳了他幼年时光。 他是一名孤独的夜行者,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四处寻觅却找不到丝毫可以藏匿身形之处,更无处可逃。没有人愿意同情他,亦无人心生怜悯。他所渴望的,仅仅是能为那片已经山河破碎的故国尽一份微薄之力。 他知自己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奖赏,但心底深处仍然怀着一丝渺茫的期待。 此时的秋兰,面对他这般突兀的表现,一时间显得有些茫然失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终究还是没敢出声,只是静静地垂下眼帘,任他捏着她的手,默默地注视着地面。 他终是放开捏着她的手,决然地迈步出房间。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傍晚时还有绚烂晚霞的天空,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秋兰听到雨滴敲打屋檐的声响,连忙拿了伞,匆匆追了出去。 “大人!” 李明仪的脚步微微停顿,转身看到秋兰跑过来,将伞递到他的手中。 他转身继续前行,走到照壁,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秋兰一眼。只见那女子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朝着他恭敬地福了福身。李明仪也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秋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 第38章 杖刑 大景朝敬星宿、崇术数。景成帝的书房以八角之室契合八卦象意,穹顶如天幕倾覆,星辰以金箔银线镶嵌,星轨交错,仿若将夜空收纳其中。四壁檀木为基,祥瑞神兽与神秘符文镌刻其上,幽微光芒于符纹间隐现,似有灵息与天地相通。墨玉铺就的地面,依九宫之位嵌入赤铜星辰图案,中央龙纹书案威严静置,龟甲、蓍草等卜筮之物陈于其上,铜鹤香炉环绕四周,香烟袅袅。 李明仪听昭之后,踏入御星斋,他双手恭敬地撩起袍角,双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陛下,臣特来请死罪。” 景成帝端坐在书案之后,身旁的贴身太监李长生垂首静立,听到李明仪的话语后眼珠转了转像是在思考什么。景成帝眉梢轻轻起抬,一抹惊愕瞬间掠过眼眸,随即神色凝重:“李侍郎,究竟何事?细细道来。” 李明仪俯首,眼中透着决然:“陛下,臣此前暗中托付燕国颇负盛名的钟离世家绘制机弩射箭图,未料如今此图不幸被盗,臣惧奸邪之人借此滋事,现特将此事禀明陛下。钟离世家技艺卓绝,往昔燕国不乏能工巧匠,然朝堂腐朽,官员与商贾狼狈为奸,中饱私囊,守旧势力肆意横行,欺君罔上,鱼肉百姓,致使纵有精良兵械亦难挽颓势,终使半壁江山沦入我景国之手。臣为谋取此图,欺瞒钟离世家,佯称出任大景朝工部侍郎意在为燕国故土略尽心力。 陛下多年来与赵国僵持,未敢兴兵大举,皆因赵国兵强马壮,军备精良,其雪浮屠雄师更是锐不可当。臣此举意在为景国与赵国交锋之际增添胜算,故而私下筹谋设计图纸。倘若陛下对臣心存疑虑,此刻便可将臣问斩,臣绝无怨言。”言语间,他虽伏地请罪,却透着刚正。 景成帝双眉紧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登基以来,十余载光阴在与赵国的纷争中悄然流逝。自与赵国签订《云泽之约》过后,大规模的战争虽未爆发,可两国之间小规模的摩擦却如芒刺在背,始终不断。他知赵国兵强马壮,实力与景国不相上下,双方都如紧绷的弦,不敢贸然先动。 这三连发机弩图若能设计功成,无疑将成为扭转景国军事劣势的关键法宝,可使景国兵力实现质的跃升。钟离世家的兵器制造工艺名震遐迩,自景国将燕国大半疆土纳入版图后,其便隐匿踪迹,不再涉足兵器设计,如今竟能被李明仪说动出山相助。若此刻将李明仪斩杀,虽能即刻平息因他身份、行事而可能引发的种种暗流涌动,但如此一来,极有可能错失增强军力的天赐良机;反之,若宽恕李明仪,命其投身机弩研制大业,虽会面临诸多未知的风险与变数,可一旦功成,在与赵国的漫长对峙中,乃至实现统一大陆的抱负,景国都将更有底气。 “既此事关系重大,李侍郎为何不在行动之前就跟朕言明,而是图纸被盗了才来说?这不是有欺君之嫌?” 李明仪听闻,急忙辩解道:“陛下,臣深知此事关乎重大,然机弩之图,钟离世家极为隐秘谨慎。臣若事先奏明陛下,消息恐有走漏之虞,一旦传入赵国或他国耳中,钟离世家定不会再涉此事,且会隐匿更深。臣欲先取得实质性进展,再呈于陛下,以保万无一失,绝无欺君之意。” 景成帝面色凝重地坐在龙椅之上,他拢了拢宽大的袖袍,微微向后靠了靠,目光直直地落在跪在下方的李明仪身上。 此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是处理梅州水患时展现出的睿智,还是参与《大景律》的制定所表现出来的博学多才,亦或是如今负责边境城的设计工作作中表现出的兢兢业业,每一项任务都完成得极为出色。若就此将其斩杀,无疑会给朝廷带来巨大的损失。 然而,李明仪此举动,实非妥当,言其勾结故国,心怀不轨,亦不为过。须臾,景成帝陷入两难之境,目光于李明仪身上游移不止,内心则反复权衡,斟酌再三。 景成帝缓缓地挺直了身躯,他深吸一口气,用低沉而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朕念你为我大景做出的贡献,暂且饶你一命。然而,死罪虽可免除,但活罪却难以逃脱。来人呐!即刻对李侍郎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几名侍卫迅速上前,李明仪叩头谢恩:“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说完,他的额头重重地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的景成帝微微闭上双眼,疲惫之色尽显于脸上。但他心中所想之事并未因此停止,反而愈发沉重起来。他知此次对李明仪网开一面,不仅是因为其过去的功绩,更是希望能借此机会激励对方全力以赴投入到机弩的研制之中,毕竟,这关系到大景王朝未来的安危与荣辱。 为首的廷杖太监 举起杖具,大喝一声,随后猛地落下。“啪”的一声脆响,杖头重重地击打在李明仪的肩胛下方,白皙的肌肤瞬间泛起一道红肿印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李明仪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地面的尘埃之中。 随着行刑的继续,一杖又一杖有节奏地落在他的背上,每一下都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和李明仪愈发粗重的喘息。打到十余杖时,他的背上已是纵横交错的红肿与血痕,有的地方血珠汇聚,顺着脊梁缓缓流淌,将他腰间的衣衫都浸湿了一片。 他的双眸渐渐变得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生命之光,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他的意识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以惊人的速度从脑海中急速消退,所剩无几的只有一片混沌与迷茫交织而成的迷雾。 就在这片迷蒙不清的景象深处,一个朦胧的身影开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那是一名身着橙色衣裙的女子,一双白皙的玉手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在一起,显得无助而可怜。她的唇被猩红血迹染成艳红,整个人凄美而又令人心悸。 她像一只猫一样艰难地爬行着朝他靠近,那张绝色的脸庞凑近至他:“大人明明喜欢我,却要杀我。”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凄艳而残破的美丽,这种美竟让他胆寒。这场看似简单的追逐游戏,实际上早已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猫鼠较量。尽管表面,似乎是他占据着主动地位,他手握她生死。但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她逼入绝境、走投无路的老鼠。他只能以冷漠和残忍为盾牌,以此作最后一道防线。 皇帝杖责而非砍头,便是信任犹存,只要熬过刑罚,慕容青弦即便复制了图纸也难成威胁。他暗自思忖,这机弩设计图本是为太子谋划,只要他稍做手脚,日后若大规模使用,景国战场必失利。一口带着腥甜气息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在身前的地上溅出一片刺目的红,他眼中的笑意却更浓。 三十杖打完,李明仪背部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第39章 伤夜幽情 微风轻轻拂起,枝头的梨花如同洁白的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那一片片娇嫩的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 然而,梨花虽美,但却也有着让人惋惜之处——它的花期实在太过短暂了。仿佛只是一瞬间的绽放,便要匆匆告别这个世界。尤其是在一场细雨过后,原本就脆弱的花朵更是不堪一击,凋零得满地都是。那些曾经洁白如雪的花瓣如今已变得残破不全,散落在泥泞之中,徒留一丝凄美。 而在这凄美之间,只见龙颜喜在两棵梨树之间飞速地逃窜着,而在他的身后,秋兰一边哭一边紧紧地追着他。 龙颜喜的心中此刻真是叫苦连天,因为就在今夜,他家大人进宫面圣了。大人竟然没有带着他一同前往皇宫,而是留下了一道命令给他——要他务必守护好这座宅邸。并且,如果到了明清晨,他依旧还未归来,那么他就必须立刻将秋兰、玉珠以及嬷嬷等人迅速护送回到王家,然后自己赶紧逃命。 龙颜喜本来想着先躲藏在梨树下那张长长的茶几下面,也许能够躲过秋兰。可谁能料到,他刚刚躲进去没多久,就被眼尖的秋兰给发现了,被她狠狠地揪了出来。他的身形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无奈地开口说道:“夫人啊,小的实在是不敢违抗大人的命令啊,这一切都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办事而已,您就高抬贵手饶过我吧。” 听到这话,秋兰顿时气得柳眉倒竖,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怒嗔:“好你个龙颜喜,居然还敢狡辩!你明明是以购买糯米为借口欺骗了我,然后又和大人一起暗中勾结,设计把我骗到了那条船上。你们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简直就是天理难容!”面对秋兰的指责,龙颜喜自知理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秋兰那如梨花般娇柔且挂满泪珠的脸庞上,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夫人若是心中的愤恨难以消除,想要惩罚在下,那龙颜喜绝对毫无怨言,任凭夫人处置便是。”说罢,他猛地一翻手腕,反手抽出了腰间所佩的长剑。刹那间,剑鸣声响起,清脆悦耳。只见龙颜喜手持长剑,横在身前,一脸决然地说:“夫人如果觉得只有取下我的性命才能解恨,那就请动手吧。” “我怎会要你性命,你口口声声唤我夫人,可我这夫人,却当得如此窝囊!”语罢,秋兰扯开腕间白布,麻绳勒痕显露,狰狞而刺目,“大人曾这般待我,险些使我命丧黄泉,你可知道?” 龙颜喜望着那触目惊心的勒痕,愧疚之感啃噬心头,轻声探问:“夫人究竟有何要求?”秋兰呜咽:“往后你定要善待于我。我与玉珠、嬷嬷许久未见,你带我去与她们相见。” 龙颜喜面露难色,抱拳作揖:“夫人恕罪,大人有令,不许您踏出梨花苑门半步。”秋兰又道:“既如此,那你去探听她们的消息。” “夫人放心,她们一切皆好。”翠竹轩那一老一少,也专拣他这软柿子捏。 她们在大人面前是不敢闹,抓着他就不放,要求见秋兰,如今想来,他当初的殷勤示好,实乃大错特错。 卯时,夜色正浓,秋兰已卧于榻上。她与李明仪同室而居,秋兰睡床,李明仪则宿于床尾窄榻。 彼时,三个仆从匆匆入内,其中一人点灯 ,另外二人左右扶着李明仪,小心翼翼地帮他俯卧在榻上。秋兰忙扯过一件绿袍裹身,点灯近前查看。只见李明仪背部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正惊愕间,龙颜喜引着大夫匆匆赶来。一时间,室内忙碌不堪,一盆盆血水不断向外端出。秋兰吓得以手掩嘴,呆立当场,目光看着住李明仪,只见他虽疼至极点,却牙关紧咬,一声不吭,显是极为硬气。 白发苍苍的大夫面色凝重,命人取来烈酒倾入铜盆,复将素净布帛浸入酒液,稍作拧干后,便小心翼翼地凑近伤口。其手法熟稔布帛轻轻点触伤口边际,缓缓揩去血污。每一下擦拭,皆引得李明仪的身体微微颤抖,要想快些恢复 ,需净除血垢杂质。 李明仪额上青筋暴突,汗珠似天顺着脸洇湿了枕巾一方,他扣住榻沿,倾尽全力抵挡自背部伤口的剧痛。 秋兰紧张地注视着李明仪那因剧痛而扭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庞,终于,她忍不住:“痛你就喊出声来啊!” 李明仪听到这句话后,迅速转过头来,只见他的眼睛此时闪着凶光,直直地盯着秋兰。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过……过来!”仅仅只是吐出这两个字,他便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在这种气息奄奄的状态下,李明仪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和压迫感却依旧丝毫不减。 尽管秋兰的内心对李明仪充满了不满,但面对眼前这个魔神降世般的男人,她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勇气。无奈之下,她只能挪动脚步走到李明仪身旁,然后缓缓蹲下身子。 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李明仪淹没其中。每一次阵痛都如同千万把利刃同时在他的体内搅动,让他痛不欲生。他紧咬牙关,拼命忍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臂。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了秋兰的柔荑。他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秋兰的柔嫩的小手,与她的手指相互交错紧扣在一起。那力道之大,仿佛想要将秋兰的指骨硬生生地捏碎。秋兰被他握得生疼,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哪怕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李明仪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倔强,他的眼神决绝,宛如一头负伤被困的兽,却仍然不肯屈服。秋兰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是生出了怜悯和心疼。毕竟,不管内心有多么厌恶眼前这个人,但当看到他如今正承受着这般实实在在的痛楚时,秋兰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而李明仪,则一直紧紧地攥住秋兰的一只手。 秋兰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朝着李明仪的额头缓缓伸去,替他擦去密布于额头上的细密汗珠。 李明仪敏锐地察觉到了秋兰的这个细微举动,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受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本能地想要闪躲开来,毕竟身为一个男人,即便是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他仍然希望能够守护住自己所剩无几的那份尊严。然而,无奈伤势实在太重,身体已然完全失去控制,根本无法按照他的意志做出相应的反应。 终于,一直忙碌不停的大夫总算是完成了伤口的清理工作。只见他小心翼翼地将金疮药药物均匀地敷在了伤口之上。 敷完之后,这位面容慈祥的医者转过身来,对着蹲在地上秋兰,郑重其事地开口:“夫人,请切记,此伤口万万不能包扎起来,让它敞露在外,使其能够自然晾干才最为适宜,这样做可以有效地加快伤口的愈合速度。在清理伤口的时候,首先需要取用一块干净的棉布,将其浸泡在温水中,然后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以及那些沾染上去的脏物。但是一定要注意,千万不可以触及到伤口的深处,所有的动作都必须保持极度的温和缓慢才行。接下来再换上一块崭新的棉布,同样蘸取适量的药水,仔仔细细地涂抹在伤口的边缘部位,以此达到彻底消毒的目的。另外,每日依照药方为大人煎煮汤药之时,务必要精确地掌控好火候,而且熬煮的时间也一定要充足,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药效得以充分发挥,从而确保大人能够按时按量服用药物。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就是每天都要认真细致地查看一下伤口的具体状况,如果发现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一定不要有丝毫耽搁,立刻前来告知于我。” 听完这番详细的嘱咐,秋兰赶忙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感激之情,连连点头:“知道了,您真是费心了!一路上还请多加小心,慢走啊。”说罢,她便亲自将大夫送出门外。 第40章 殷勤 李明仪迷迷糊糊地睡着,恍惚中似有什么在他唇角轻轻蠕动。昨夜,他强忍着剧痛侧过身子,头枕着手沉沉睡去,浑然不知这般迷糊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见秋兰蹲在他身侧,正用一块粘湿的棉布轻柔地擦拭着他的唇。她低垂着脑袋,坠着的三根绿色碧玺的流苏也随之轻轻垂落。这一幕令他不禁有些恍惚,秋兰见他醒来,赶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大人一直在发烧。”其实他已一觉睡到次日黄昏,秋兰刚欲起身,李明仪却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严厉地问:“你去哪?” “我去拿点吃的给大人?” “别走,叫龙颜喜去。”龙颜喜闻得屋内传来的说话声,匆匆走了进来。 “龙侍卫,大人醒了,给大人吃点东西。” “嗯。” 龙颜喜转身出了屋外。 “我睡了多久?” “此刻已是酉时。” “这么久?” “嗯。” “还是很疼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 “尚能忍受。” 秋兰再次想要起身,他依旧紧紧拽着不放手。 秋兰望着被他紧抓住的手,心中满是无奈,她不过是想拿把扇子给他扇一扇,降降温,可他如此执拗地拽着,她着实不好开口明言。 龙颜喜端着药走进来,他这才松开了手。龙颜喜扶他起来坐在榻上,李明仪接过药,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秋兰取来扇子,坐到他身旁,很自然的为他擦去嘴角残留的药液。秋兰在一旁给他轻轻扇着风,柔声数落:“东西都不吃, 就先吃药。”他皱着眉对她说:“坐过去。”秋兰只得往旁边挪移了些许,坐得远了些。可他仍不满意,接着说道:“再过去一点。”秋兰心里暗自嘀咕:“再过去,我都要坐到地上去了!”她刚想起身,他却又喝道:“不要动。” 紧接着,他竟缓缓将头枕在了她的腿上。“这……”秋兰瞬间羞红了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龙颜喜在一旁瞧见,也不由地愣了一瞬,随即说道:“大人,我去准备晚膳。”李明仪朝着他虚弱地抬了抬手,示意他快去。 一下子变得这般亲昵,秋兰尴尬到了极点,不过见李明仪已然闭上了眼睛,她心中那股不适才稍稍缓解了一些。她动作轻柔地给他扇着扇子,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小时候。那时她发烧,嬷嬷会给她洗身子降温,她说热,嬷嬷就会给她一整夜扇扇子。想到此处,她不禁格外思念嬷嬷,七日未曾相见了,不行,她得殷勤些,求李明仪不再关着她,她实在是太想念嬷嬷和玉珠了,扇着扇子的手加快了扇速。 她在晃动着的扇子间隙暗自打量着他的面容,这才发觉原来他的睫毛竟是如此长,脸颊正中的那颗痣在他安静之时显得有些可爱。 明明是这般好看文雅的男子,怎一睁开眼睛就那般令人畏惧,一想到他几日前在她面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两个人,她顿时心有余悸,怎么也无法把眼前安静睡在她腿上的男子和那夜的他联系在一起。 “你在想什么?”李明仪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闭着眼睛发问。 “没什么,我只是很想……”她用团扇遮住了嘴 ,生生咽下想说的话,这个时候提及想念嬷嬷和玉珠恐怕不是时候,还是等他好一些再说吧。 “想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她腹部传出来……打破了房里的寂静。 原来,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此时腹中早已空空如也,饥饿感袭来。意识到自己肚子发出不雅声响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企图用手掌掩盖住那个正在抗议的肚皮。然而,由于太过慌乱,她的手竟然一不小正覆盖在他的脸颊之上。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伸手紧紧按住了那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柔嫩小手。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带着几分宠溺与调侃说道:“怎么又不好好吃饭?以后要是再这样,这间屋子你都别想出去。”他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威胁,但其中蕴含的关心却不言而喻。 听到他这番话,秋兰心里顿时有些恼火,她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他暗中加力,使得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开来。此刻,她的脸涨得更红了,一双美眸瞪得圆圆的,嘴里气鼓鼓地小声嘟囔:“真是无赖!” 还好龙颜喜闪身进来救了她:“大人,珞姑娘来了。” 李明仪眉头微皱,好不容易才舒服地躺了一会儿,却还是无奈又艰难地直起身来,说道:“让她进来吧。” 秋兰听到“珞姑娘”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紧。她想起了和慕容青弦解蛊毒的那晚曾听到过这女人的声音,不自觉有点紧张。李明怡留意到秋兰神色变化,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 秋兰在那里发着呆想着,觉得对方应该认不出自己,毕竟当时慕容青弦把她藏在了被子里,这么一想,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时,珞红成走了进来,一脸关切地说道:“李大人,好一点没有?”眼神里满是柔情,随后又看向了旁边的秋兰。 秋兰身着一袭绿色的衣裙,右边脑袋上别着云纹碧玺流苏,后面的头发被一根古朴的银簪子挽起,虽是简单装扮,却显得格外美。 珞红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早就听说李明仪身边有了个小妾,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身边有女人,如今却冒出一个。看着秋兰的绝色容颜,她心中鄙夷:美女又怎样?以色侍人终不会长久,李明仪有一天终会是她的。 洛红成赶忙堆起殷勤的笑:“这就是李大人的夫人吧?” 李明仪应道:“嗯,她叫秋兰。” 秋兰福了福身,轻声说:“见过珞姑娘。” 珞红成微微点头:“秋兰夫人。” 夜幕即将来临,天空格外绚烂,云彩悠悠地飘浮着,宛如一尾尾大金鱼。大金鱼的鳞片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熠熠金光,边缘处还晕染着丝丝缕缕的淡红,恰似被天边绚丽的霞光浸染过一般,鱼身微微弯曲,于云间嬉戏,那灵动鲜活的姿态,逼真得如同活物。 院子里,龙颜喜熟稔地操纵着烧烤架,有火星子从炭块间飞出。李明仪守在一旁,手中的牛肉串在火上滋滋冒响,油脂滴落,激起一阵令人垂涎的香气。他不时地翻转着肉串,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秋兰。 为了招待客人珞红成,李明仪吩咐龙颜喜在院中燃起炭火,龙颜喜手脚麻利,迅速完成任务,还准备好了新鲜的牛肉、猪肉,土豆,香芋等食材。其实呢,李明仪早就命龙颜喜去筹备了,无论珞红成来与不来,这场烧烤会他都会举行,他特意为秋兰准备的,她近来不肯好好吃饭,只要她肯听话,他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对她好。 李明仪将早已切换的牛肉和猪肉切成小块,用铁叉串好,置于炭火上翻烤。烤好的烤串,他先递给珞红成。珞红成满脸娇羞与幸福,说道:“大人也吃啊!” 秋兰听到洛红尘让李明仪也吃,立马说:“不行,不行,大人不能吃牛肉串,大夫特别交代的。” “龙侍卫,大人吃什么?”她扭头问正忙着烤肉的龙颜喜。 “夫人放心,厨娘给大人做了大人爱吃的猪肉馅饼,一会儿就好! 秋兰这才放心地大快朵颐,因着她对李明仪的特别关心,李明仪眼中已有一抹笑意。 秋兰平常和李明仪相处时,总是感觉沉闷压抑。可这次家里来人了,还在院子里搞起了烧烤,她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那高兴劲儿,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龙颜喜不停地给她送烤肉,她吃完烤牛肉后,又对龙颜喜喊:“把那个豆腐也烤上,我还要吃呢。还有芋头,芋头!”龙颜喜连忙答应:“好嘞,夫人,小的这就给您烤。” 而洛红尘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明仪,满心满眼尽是欢喜与羞涩! 这边,李明仪刚把一串烤好的牛肉递到珞红成手里,却见眼前的秋兰和龙颜喜你来我往,吃得欢快,一丝醋意不禁浮上心头。 李明仪也把手中烤好的牛肉串递到她面前,哪知龙颜喜恰好在此时将一块裹着芭蕉叶的牛肉递到秋兰手中,她不选择,两手分别接住。甜甜的笑着:“多谢。”只见她左手撸个串,右手撕咬着肉:“好吃。” 李明仪微微侧过脸去,斜眼迅速地瞟向龙颜喜。那一瞬间,龙颜喜立刻明白了李明仪的暗示,他赶紧收回原本准备递给秋兰的芋头,脸上露出一丝胆怯之色,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李明仪,似乎在无声地保证:“我再也不敢给您的夫人送吃食啦!” 秋兰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些情况,珞红成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李明仪,眼中的情意炽热。而李明仪则专注地烤着手中的肉,对于珞红成的爱慕之情似乎毫无察觉,仅仅保持着礼貌性的回应,举止优雅且周到。 可是,当李明仪偶然瞥见正在大快朵颐的秋兰时,情况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只见秋兰左右开弓,左手握着他给她的一串烤肉,右手把包着芭蕉叶的肉往嘴里撕扯,嘴巴一刻不停地咀嚼着美食。尽管如此忙碌,但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却滴溜溜地在李明仪和珞红成之间来回转动。 此时此刻的秋兰简直可爱到令李大人心脏漏了一拍。如果可爱可以谋杀一个人,那么秋兰几乎要把稳重端庄的李大人杀死,李明仪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将她扑倒。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之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疯狂,甚至有些失控。于是,他急忙伸出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地挡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并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切不可做出过于冲动的举动。 秋兰却是心中一动,似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凭着女人的直觉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点了点头,仿若恍然大悟,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都疑惑地看向她,李明仪皱了皱眉:“你傻笑什么?” 秋兰收起笑容:“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趣。” 李明仪白了她一眼,继续翻烤手中的烤串,珞红尘则心中一紧,唯恐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秋兰的个性中有着小孩子般的顽皮天性,只是李明仪的所作所为让养尊处优的她大开眼界,亦使得她在李明仪面前总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然而,家中来了客人,她又发现了珞红成暗恋李明仪的秘密,觉得有趣极了,那被压抑的天性瞬间如爆米花般“嘣嘣嘣”地爆发出来。 她开口说:“大人呀,洛姑娘是咱们的客人,您应当热情些,给她剥个橘子吃吧。” 李明仪面沉似水地凝视着她,眼神中透着一股你不想活了的威压:“今日为何如此多话!如此多的吃食还无法堵住你的嘴。” 可秋兰的胆子愈发大了,像是没有接收到他的死亡威胁一般,接着说:“快快给洛姑娘剥呀,人家好心好意来看您,热情一点嘛。” 此时,龙颜喜察觉到主子的怒意,于是他讪讪地拿过一个橘子:“来,我给珞姑娘剥。” 秋兰却一把将橘子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又塞到李明仪手中:“人家珞姑娘就想吃大人剥的,你为何要抢?” 龙颜喜大惊:他和夫人是谁比较不会看脸色呢? 洛红尘赶忙说:“哎,我自己剥,我自己剥。” 此刻,气氛急转直下,珞红成此刻虽被人看穿心思,害羞得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但对秋兰的敌意已降至最低。 她只觉这女子大气!即便看穿了自己喜欢李明仪的情形,也不恼不怒,反而拿来调侃,犹如家中撮合小辈的长辈,透着亲切与友善。于是洛红尘一下子对秋兰有了“这女孩子挺可爱”的感觉。 秋兰也察觉到李明仪的不快,她适可而止,转换话题:“咱们吃得这般开心,把玉珠和嬷嬷叫来可好?” 李明仪抬眼看到她那期待的眼神,说:“龙颜喜,去把她们请来。” 秋兰高兴极了,“太好了,谢谢大人。” 嬷嬷和玉珠加入之后,李明仪心中的醋意更浓了 ,秋兰俨然成了团宠,玉珠和嬷嬷烤好了食物,不管不顾地直往秋兰嘴里塞。只见秋兰左手被塞了一块用竹叶包着的牛肉,右手拿着一个烤包子,正不知如何下口;这边玉珠又把吹凉的芋头送到她嘴边,秋兰刚咬了一口芋头,还没来得及嚼完咽下。那边嬷嬷也不闲着,把蘸了辣椒面的水的豆腐片用筷子递过来,就等着秋兰张嘴。 秋兰被这左一口右一口的投喂弄得应接不暇,嘴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无奈又幸福的神情。她忙得手忙脚乱,想要拒绝却又不忍辜负她们的好意,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哎呀,慢点儿,慢点儿,我吃不下啦!”可那一老一少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依旧乐此不疲地继续投喂。 珞红成看着秋兰这副可爱又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对李明仪说:“夫人好可爱!”这样一个女子,连身为女子的她都喜欢,更何况是男人呢?想来日后自己也能与她相处愉快。 “可爱?”李明仪冷哼一声,居然敢整他,等着晚上收拾她。 第41章 谁比谁干净 这几天,李明仪心里筹谋着大事,唯恐秋兰这边出半点差错,且公主可能会暗中探查他们二人是否真为夫妻,所以他要求秋兰与他同处一室,当然还有一些他不敢面对的隐秘情愫。李明仪一般回来很晚,他回来的时候秋兰早已在床上睡熟。因而,像今晚这样两人都醒着交流的情形极为罕见。 烧烤会散后,二人都准备就寝。秋兰换好睡服,披了一件墨绿色的披风,将她有些单薄的里衣遮得严严实实,她坐在铜镜前,开始卸下头上的发饰和耳铛。李明仪走到她身旁,捏着她的肩膀,秋兰感觉不适,讪讪躲避,却没能躲开。 李明仪低下头,凑近她,在明亮的烛光中,两人一同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李明仪问道:“你以前见过洛红尘?”秋兰咬了咬嘴唇,微微低头,“没……” 李明仪再次凑近,“你确定?” 秋兰急切地说:“没有就是没有。” 李明仪厉声道:“撒谎!为何听到她的名字你会害怕?” “我没有害怕呀。”秋兰站起身,往床边走去,李明仪跟过来,坐在床边。 秋兰装作觉得他奇怪的样子:“大人,该睡觉了。”说着就要躺下去,李明仪不让,继续追问:“你是不是见过她?何时见过?”秋兰歪着头不说话,无声的抗议着。 李明仪凝视着眼前这个令他有些心动的女子,心中满是怨念。他想起她竟然要求自己去给珞红成剥橘子!这算什么事儿?她怎么能这样做?难道在她的心目当中,自己就如此微不足道?一点地位都没有? 越想越是生气,李明仪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着。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愤愤不平地质问:“还有,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老是让我给珞红成剥橘子?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哎,你难道看不出她喜欢你吗?” “为何如此多事?她喜不喜欢我,与你何干?要你多嘴?”他捏着她肩膀的手加大了力气。 “好好好,大人我错了,往后我不说了,行吧?我今天晚上原本挺高兴的,你为何要这样?”秋兰边说边扒开他的手,这般模样,恰似小妻子对着丈夫抱怨。 李明仪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语气也柔和了些许:“那你跟我说说,你何时见过洛红尘?”秋兰再次甩开李明仪,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大人睡觉了嘛,我好累,你不累吗?还是今晚我睡榻上?”说着,秋兰就往榻边走去,李明仪拦在她前面,不依不饶:“在何时见过她?若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秋兰知晓躲不过了:“解蛊毒的那晚,她带着太医到慕容青弦那去。”李明仪想起正是他派人追杀秋兰的那天晚上她们见过,与华丽娇说的日期对上了。 “她有没有认出你?” “没。” “为什么?” “干嘛非要追问,我不想说了,我要睡觉!”秋兰有些恼羞成怒。 李明仪伸出手臂,一把搂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她像是受到惊吓,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他的束缚,但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紧紧地将她圈在怀中,让她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 他的另一只手迅速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她不断挣扎挥舞的手腕,用力一握,使得她的反抗瞬间变得无力起来。此刻,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似乎非要从她口中逼问出答案不可。 被他如此钳制着的秋兰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尽管眼前这个男人身受重伤,但却依然能够轻易地控制住自己,这不禁让她想起在船上的那一天,他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心中的恐惧和无奈却变成了一种愤怒。 于是她口不择言:“慕容青弦把我藏在被窝里,她没有看见我,大人满意了吧!您又要骂我不知羞耻了吗?那么,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那样,那天晚上我被人追杀,蛊毒又发作,快死了,才和他那样,我为了活下去才那样。”她满脸泪痕,瞪大了双眼,泪水汹涌而出:“大人还要问什么?还要问我们是什么姿势吗?怎么样行苟且之事大人也想知道吧?”言罢,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攥着拳头,身体不住地颤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大人是否又要问我为何不去死?好,我告诉你,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即便在大人眼中这般下贱、无耻、不知羞,我也想活下去啊,我就是要活着,有什么错!” 秋兰说完这些,再次泣不成声,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李明怡听着秋兰的哭诉,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说:“抱歉。” 秋兰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到床边,躺下后抽抽噎噎地哭着。哭了许久,或许是哭累了,她的哭声渐渐微弱,最终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如今秋兰这般向他哭诉,言自己在他眼中如此不堪,可他却在这哭诉中萌生出一丝共鸣。他们都曾在这残酷世间奋力挣扎,为了生存,为了心中的执念,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李明仪此人,向来端正守礼。他出身于名门士族,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高贵气质。 他性情清冷,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让人望而却步,难以亲近;然而,他又稳重自持,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都能坚守自我,不为所动。在众人眼中,他如同天上那清冷的一轮孤月,高悬于空,散发着幽冷的光芒,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然而,他并非真如表面看起来那般风光霁月,他亦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一面。比如他的第一次,那一晚黑暗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他与燕国的一名“夜者”暗中接头,原本自信满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却未曾料到自己早已被一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睛盯上。 他在暗夜中拼命奔逃,脚下的步伐凌乱而急促,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慌乱之中,他盲目地逃窜,最终来到了湖边,湖边停靠着一艘小船,随着夜风轻轻摇晃,船身与湖水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船上有一对夫妇,男子约莫五十多岁,脸上有着岁月的沧桑;女子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眉眼间仍留存着几分妩媚风情,但是眼神中却透着对生活的无奈与麻木。这女子乃是船上的暗娼,以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生存的微薄资本。而那老一些的男人,既是她的丈夫,又充当着为她拉皮条的角色,为了生存,他们早已将尊严抛诸脑后。 李明仪知道如果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露出来,那么在景国这片土地上,他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安身立命之所。多年来,他苦心孤诣地经营着一切,每一步棋都经过精心的筹谋和布局,但只要身份一暴露,所有的努力都会瞬间化为泡影。 此时此刻,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关乎着他的生死存亡。他来不及思考太多,脚步匆忙而慌乱地奔向了停在岸边的那艘船。心跳如鼓,呼吸急促,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还是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行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当他踏入船舱的那一刹那,一股浓烈香气中夹杂着男女交合过后所散发出的暧昧气息,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朝着那个正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妇人望去。只见那妇人浓妆艳抹,脸上涂抹的厚厚的脂粉仿佛一层厚重的面具,几乎完全遮盖住了她本来的面容。即便如此,从那精心描绘的眉眼间,仍能依稀窥见一丝风韵。于她鬓发间,斜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艳红色花朵。那朵花和昏暗的船舱内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那女子正以一种慵懒且迷离的眼神注视着他,似笑非笑,他知眼前这个女子便是传闻中令人不齿的暗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与羞耻感涌上心头。 然而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他咬了咬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位女子缓缓走去。 那妇人轻盈地站起身来,她面带微笑,伸出略显粗糙的手牵着他一同走向那张简陋的床榻。走到床边,妇人抬起手,摘下别在鬓角的那朵鲜艳欲滴的大红花,有意无意地轻轻拂过他的面庞。这轻柔的触碰令他不禁浑身一颤,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不自在的神情。 而妇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抿嘴轻笑起来,那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李明仪表面上强装镇定,故意摆出一副轻佻放荡的姿态。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肆意地在妇人身上游移,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浪荡不羁、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之间的风流嫖客一般。 接下来的事情对于李明仪来说完全陌生,他显得格外生涩和笨拙。但在那女人温柔的引导下,他逐渐放下了内心的拘谨,开始尝试去探索男女之事的奥秘。 就在那一刻,李明仪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整个过程充斥着无尽的尴尬与局促不安,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下,于他而言那份体验虽然难以启齿,却是独特的。 事毕,李明仪面无表情地缓缓穿上衣袍,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然而,当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竟瞬间变得如寒冰一般冰冷刺骨,令人不寒而栗。他的身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那位妇人的余温,但温热稍纵即逝,无法融化他内心深处的寒冰。 那妇人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苦苦哀求:“官人!奴家不收您的钱,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可惜,她那因恐惧而颤抖不止的声音尚未完全落下,便戛然而止。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紧接着便是鲜血四溅,妇人颓然倒地,瞬间失去了生机。而站在一旁目睹这血腥一幕的妇人丈夫,则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如筛糠般瑟瑟发抖起来。 面对眼前这可怜人的苦苦哀求,李明仪心如铁石,毫无半点怜悯之意。只见他手中紧握着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剑,毫不犹豫地狠狠划过,眨眼之间,男人的脖颈处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猩红的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染红船舱。 李明仪仿若无事人一般。他悠然自得地拿起身旁那男人的衣物,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剑身沾染的血迹,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慌或愧疚之色。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他对自己充满了鄙夷和厌恶,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直达骨髓的自我唾弃。他仿佛能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谴责着自己,让他无法逃避这残酷的自我审判。 他尚在垂髫之际,便随其父入宫,李明仪得见前任燕皇。那老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然,当其目光落于年幼的李明仪时,眼神中却流露出些许温和与赞赏。 小小的李明仪身形笔直地立于当地,年纪虽小,却已显露出端庄稳重的气质。老燕皇见此情形,不禁微微点头,满意地言道:“明仪此子,日后必成我大燕国之栋梁!需切记时刻心怀报效国家之志。” 闻此言语,年少的李明仪面色凝重,双膝跪地,以沉稳而坚定之声答道:“臣必不负陛下之托,竭尽所能为我大燕谋福祉。”彼时,其稚嫩之声于空旷而静谧的大殿中回响。 时光流转,多年过去,当初那个跪在地上许下誓言的小男孩已经逐渐长。然而,每当回忆起当年在皇宫中的那一幕,李明仪都会觉得宛如昨日之事般清晰可见。 自小就被家族和朝廷寄予厚望,被当作未来宰相、守护国家的栋梁之才悉心培养。本应心怀高洁之志,行光明磊落之事,却不曾想有了这般不堪回首的经历,仿佛洁白如雪的绸缎染上了无法抹去的污点,再也无法恢复往昔的纯净。 从此,他的心中埋下了深深的自卑感,那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犹如隐藏在心底的暗疮。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那伤口就会隐隐作痛,如鬼魅般折磨着他的心灵。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所以,当他得知秋兰和慕容青玄之间发生了苟且之事,他的想法与一般男子看待女子清白之事截然不同。他反倒觉得秋兰与自己是同样的人,都有着隐藏在黑暗深处、不为人知且难以启齿的“肮脏”一面。这种相似感,让他对秋兰的情感愈发复杂,说鄙夷唾弃或许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想法。 那日他审她,丢了一把刀让她以死明志,其实这话又何尝不是说给他自己呢?那把刀仿佛不仅仅是给秋兰的考验,更是他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痛苦与挣扎的无情拷问。 第42章 诱捕 第二天,李明仪坐在书房中,背后伤痛虽已缓和了不少,仍隐隐作痛。他眉头微皱,专注于面前绘制边境战略城防图,皇帝给他三天休养时间,今天已是第三天。 秋兰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李明仪有些惊讶的看着她,昨天晚上她闹得那么凶,他以为她会耍脾气不理睬他一阵。没想到,她会来书房找他。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案旁,看到案上的湖笔羊毫,她伸手拿了过来,小声问:“我可以用这支笔写字吗?”李明仪抬眼瞥了她一下,微微点头。 秋兰赶忙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抄写诗词。她的手微微颤抖,字迹起初略显生硬,但渐渐平稳下来。她不时偷瞄李明仪,见他并未厌烦,胆子便大了些,抄写的速度也加快了。那湖笔在她手中,柔软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不算漂亮的字。秋兰似是在这书房一隅寻得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紧紧握笔,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全神贯注。李明仪忙碌间偶然抬眸,见她如此专注,不禁心生诧异。整整一下午,秋兰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他的右下手,沉浸于书写之中。 终于,李明仪按捺不住好奇,缓缓踱步至秋兰身旁。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那纸上尚未干透的字迹上,打趣道:“这般刻苦,要考状元?”秋兰微微一怔,手中笔稍稍停顿,随即腼腆一笑:“练字,这个笔也太好写了。”李明仪细细端详着她的字,不忍直视。 秋兰似是察觉到了李明仪的审视,转过头来,一双明眸中满是期待与讨好:“大人可否为我指点一二?”说着,将手中笔递向李明仪,李明仪接过笔,略作思索,在那纸上挥毫写下“心有千千结”。字迹刚劲有力,与秋兰幼稚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秋兰赶忙蒙住自己写的字,两相比较她的字可算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我又不写情书,写那么好看的字做什么?”她忙给自己找借口。 李明仪听了秋兰的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莫不是觉得自己写不好,便找这般借口?” 秋兰的脸瞬间红透,咬了咬嘴唇,低声嘟囔:“也没有那么差吧!” 李明仪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了些:“不是每个人天生就能写得一手好字,靠的是勤加练习。” “哦!” 他再次认真地看了看秋兰写的字,缓声说:“可以看出来你是极力想要写好,只是太过求好,反而用力不均,整体看着就太过局促。你要重新学,就从握笔的姿势开始。” 李明仪因背部受伤,不好躬身。“你站起来。”秋兰乖巧起身,李明仪从后面伸出手,环绕着秋兰握住笔。 龙颜喜透过窗棂缝隙看进来,此时,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李明仪从后面环住秋兰,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正确发力方式,俊朗的面容带着专注,秋兰秀丽的侧脸泛着红晕,郎才女貌,真真一对璧人。 过了一会李明仪松开她的手,“去练吧!” 秋兰轻轻地挪动脚步,再次缓缓地坐回到精致的绣敦上。她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铺展开的纸张上,手中紧握着毛笔,按照那个人所教导她的发力要点,小心翼翼地开始书写起来。 随着笔尖在纸上轻轻游动,确实有所改观,然而,秋兰的思绪飘远,只见她停下笔,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心中喃喃自语:“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呢?光去比对笔迹能有什么用呀?他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来代写嘛,那样笔迹肯定就不一样。” 李明仪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 “就是写不好。”她装作有些恼怒的说。 “写不好便更应勤加练习,恼怒何用?”他悠悠说道。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秋兰不禁感到有些沮丧和失落。原本满心期待能够通过笔迹找到李景文的线索,现在看来似乎希望渺茫。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轻叹一声:“哎……”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啊,根本没办法找到李景文的下落。 这天夜里,李明仪躺在榻上,尽管背上的疼痛已有所缓和,但依旧扰得他难以安睡。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跟前立着一个人影,心下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秋兰披头散发地站在他身前,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 “帮个忙。” 这回她倒是干脆利落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费那么多劲干嘛,她心一横,一骨碌从床上起来,鞋也不穿就走到他榻前。 李明仪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他静静地看着她,借助朦胧的月光,目光紧紧地锁住了她的双眸,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豁出一切的决心。 李明仪微微皱起眉头,视线顺着她的脸庞下移,最终落在了她那赤裸的双足之上。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诧异,这个人竟然连鞋子都没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借着月光看着她因为冷而蜷缩着的脚趾,不禁有些怜惜之意。 秋兰见他不语,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我想找到李景文,你能帮我吗?”李明仪有些吃力的从榻上起来,他没想到秋兰会如此直接。她也坐了下来,朝着他缓缓挪动过去。此刻的她,身上仅仅只穿着一件单薄得几乎透明的里衣,若隐若现的肌肤仿佛在散发着一种迷人而又危险的气息。然而,她现在是顾不得这些了,心中更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孤注一掷,帮就帮,不帮,他会再一次对她痛下杀手吗?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柔和月光静静地洒落在屋内,给整个房间蒙上了一层轻纱。秋兰绝色的容颜面庞在月色下显得半明半暗,她那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此刻直视着面前的李明仪,眼中闪烁着一种执着。 “你那天骗我到船上,还在信中特意提及白家寨有着李景文的下落。既然如此,你肯定是能够找到李景文,对吧?”她有些激动的说道。 她的双手扶在他的手臂上,与此同时,她的上半身压靠了过来,就在这一刹那间,李明仪清晰地感受到了秋兰身躯的贴近。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甜扑鼻而来,那是属于秋兰特有的芬芳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令他的心弦微微颤动。然而,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却让李明仪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庞,在这一刻间闪过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慌乱。他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节奏,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胸膛微微起伏着。 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凭借着强大的自制力,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将内心的波动强行压制下去,让自己重新恢复到平日里那种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样,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而冷静。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我是可以找到他,但是你要配合我,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能做到吗?”他的目光沉着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秋兰毫不犹豫地点头:“能!只要能找到李景文,我什么都听你的。” “找到他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杀了他。” “你敢吗?” “为什么不敢?” “别忙着说大话,到时候我们拭目以待。” “还有,你要报答我。” 在燕国暗影司阴冷的牢房里,李景文被铁链紧锁,形容憔悴。 暗影司的话事人崔十三娘,此刻正神色复杂地站在牢房外。当年,她与李景文在兰水县假扮富商,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李景文娶了兰水首富的女儿王秋兰,自己则扮作他的母亲。 秋兰单纯善良的模样始终在崔十三娘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在李景文假死的那个夜晚,她狠下心大骂秋兰是丧门星、扫把星,只为了能将秋兰逼走,让这无辜的女孩得以逃命。 这一天,暗影司收到了来自景国最高谍者墨渊的密信。信中表明,希望暗影司安排李景文回景国,承担所有罪责,以此来阻止其他人对墨渊的追查,确保他在景国的身份不被暴露。 李景文深知自己犯下大罪,风衣谷刺杀慕容青弦的鲁莽之举,完全是他个人的肆意妄为,这导致燕国在兰水的谍者几乎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崔十三娘当初亲自将李景文带回,本欲按照组织规定严惩。可毕竟与李景文假扮母子多年,终究不忍心亲手杀了他,原打算将他流放到极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一位年长的谍者劝崔十三娘道:“莫要匆忙处理,他可是“墨渊”在景国的内应,还是等“墨渊”的消息传来再做定夺。”于是,李景文便一直被囚禁于此。 如今,崔十三娘接到墨渊的这封信后,来到牢房,神色凝重地对李景文说:“'墨渊'要你回景国,让官兵将你捉拿,由你一人承担所有罪过,以免牵连到他,保他在景国安然无恙。”李景文惨然一笑,知晓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索性应下。但他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在临死之前,想要再见秋兰一面。 李景文按照信中提供的地址,回到了景国。他潜伏在李府外面苦苦蹲守。他用重金收买了李府的守卫,让其在秋兰这位侍妾出门时告知于他。 终于有一天,侍卫跑来向他通风报信,说秋兰独自出门了 ,李景文装扮成一个乞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秋兰满心以为能在这荒芜的屋子中找到李景文,可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她满心失落,正欲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乞丐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地跟了进来。秋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那乞丐。临行前,李明仪将一把装饰着宝石的匕首置于她手:“预祝你大仇得报。” 乞丐连忙捋了捋头发,急切地说:“秋兰是我啊,我是景文,你不要害怕。” 秋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喊:“李景文,你终于出现了。” 李景文一边捋着头发,一边激动地向前迈着步子,眼中满是深情:“秋兰,是我,我好想你,娘子,日日夜夜,不眠不休,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走到秋兰面前,李景文神色痛苦地说:“秋兰,是我毒杀了你的父亲。来来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来吧,就往这儿捅!”说着,他紧紧握住秋兰的手,把匕首尖比着自己的胸口。 秋兰的手颤抖着,脑海中回想起李明仪的话:“你敢杀吗?”果然事到临头就不敢了。李景文看到秋兰犹豫未动,疯狂地喊:“秋兰你还爱着我,对不对?你舍不得杀我,对不对?”他的眼神中满是癫狂,说着就要去抱秋兰。 秋兰挣扎着往后退,声嘶力竭地喊:“你不要过来,不要再逼我了!” 李景文已失去控制,冲过去打算抱住秋兰。秋兰一个用力,那匕首往前推了过去去,只听得“噗”的一声,匕首深深扎进了李景文的胸膛。 人最可悲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经拥有过却已然失去。他曾和秋兰拥有那样甜美的过去啊,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回到他们一起放风筝的那天,风筝就是放不高,于是,他拼命地跑,风筝终于飞上了天:“秋兰快看啊。我们的风筝飞上天了!”秋兰欢喜地朝他招手,在草地上咯咯咯地笑起来。 如今他看起来又狼狈又疯狂。他自己都想不到,后来呀,他才明白他是天上的风筝,而秋兰就是那根线。 时间仿佛凝固,李景文的动作定格在半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极度痛苦的表情。秋兰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手中滴血的匕首和倒下的李景文,她的双手已被鲜血浸透。李景文的身体缓缓滑落,仍紧紧抱着她。他气息微弱,声音破碎:“秋兰,我爱你,我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可是,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秋兰——”他那只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抚过秋兰的脸颊,随即无力地垂下,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秋兰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她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却在这时,一群官兵冲了进来。“不许动!”为首的官兵大声喝道。他们迅速将现场包围,目光严厉地扫视着四周。 “发生了何事?”官兵头目皱着眉头问道。看到地上李景文的尸体和失魂落魄的秋兰,官兵们很快就明白了大概。 “把这女子带走!”官兵头目一声令下,几个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秋兰的胳膊。秋兰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抗,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官兵拖拽着离开。周围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官兵们沉重的脚步声和秋兰几不可闻的抽泣声。 其实,李府的侍卫怎会轻易被人收买呢?要知道,他们的侍卫长是龙颜喜,此人一向忠心耿耿,为主尽忠。其手下之人也秉承着他的作风,皆是忠勇之士。 然而,最近居然有人收买了他们,这实在是奇怪至极,令人心生疑窦。 再者,官兵为何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出现,这更是一大疑点。难道这一切仅仅只是巧合? 第43章 相思意 就在案发前几日,盛京城繁华的街市中,有家向来以精湛技艺闻名的铁匠铺来了一位讨厌的客人。他披头散发,头发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是来取自己定制的匕首时,目光却被另一把更为精致锋利的匕首吸引。那把匕首的刀柄镶嵌着几颗璀璨的宝石,刀刃在昏暗的铺子里依然闪着寒光。 铁匠铺老板试图劝阻,强调这是为其他客人定制的。可这位客人哪听得进去,他浓眉一挑,大声呵斥道:“本公子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大爷给你几两银子加钱,你还不依?”说着,愤怒地卷起右手衣袖,准备动手,就在这时,老板看到了他手臂上那颗醒目的红痣。 铁匠铺老板被他这蛮横的样子吓得后退了几步,但还是坚守生意人的原则,坚决不肯让步。 可这位客人哪管这些,随手扔出几两银子,强硬地夺过那把匕首,扬长而去。留下铁匠铺老板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同一时间,有个狱卒,在狱中一直默默无闻。前两天,一个遮头掩面的人给了他十两金,托他给新收押在牢房的女犯人送一个包袱。就在狱卒准备送包袱的那天,他家不知为何意外失火,火势凶猛,烧毁了不少房屋和财物,全心全意地处理家中后事,因此无暇顾及送包袱之事。 两天以后狱卒回来,按照程序给牢头检查带给女犯人的东西,牢头发现这东西与新收押的女犯人秋兰有关。牢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能擅自交给秋兰,于是将其转交给了刑部的主事张礼。张礼拿到这个证物后,又上交给了负责此案的主审官员赵正莲。随后,赵正莲看到了这份关键的证物。 而负责审理秋兰案件的刑部侍郎赵正廉,这一日在府中收到了一个神秘的盒子。他满心疑惑地打开,只见一只碧玉簪子静静地躺在盒中。那簪子通体碧绿,温润细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然而,赵正廉看到这簪子的瞬间,脸色却陡然变得苍白。他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似乎这簪子勾起了他某些极为可怕的回忆。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他的夫人突然收到了来自太子妃的邀约,邀请她去参加她的赏花会。赵夫人心中忐忑,不知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所为何事,但又不敢违抗。 到了东宫,太子妃笑脸相迎,特别邀请她陪在其左右,太子妃先是与赵夫人闲聊些家常,而后漫步至花园中,望着满园盛开的鲜花,似是有感而发:“赵夫人,你瞧这园中的花,开得正艳,正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完折了一枝粉色的芍药给赵夫人。 回到家中,只见夫人手上那只粉色的芍药,他吓得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心有余悸啊! 他为官清廉,深得陛下信任,经过他手的案子都秉持着为受害者申冤,伸张正义的原则,可是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开弓没有回头箭。 “老爷,你怎么了?”赵夫人关切的问道。 “给你这花时太子妃说了什么?”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太子的意思是要他尽快结案。 在大景朝,衙门的司法程序是相对严格和规范的。李明仪、嬷嬷和玉珠三人在第二天便来到了衙门。 他们被带到了候审厅,等待官员的传唤。候审厅内李明仪面不改色,倒是嬷嬷和玉珠显得特别着急。 须臾,一名唤作张礼的官员步入室内。其身着官袍,面色凝重。张礼先是向三人问询了些许基本状况,诸如名讳、年岁、籍贯之类。待他知晓李明仪的身份后,态度愈发恭敬,只因他深知李明仪虽官阶不高,然却深得陛下与太子的倚重,且其参与《大景律》之修订,于律法,实乃行家。 接着,官员开始询问案件的具体情况。李明仪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嬷嬷和玉珠也分别补充了一些细节。张礼一边听,一边认真地做着记录,问完后,就客气的把人送了出来。 只是李大人回到家门口,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身着蓝色衣裙的女子,提着宫灯,微笑着等待他归来。 路过翠竹轩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那个清晨,秋兰带着羞涩与期待,为他送来暖手炉,她痴痴地看着他,只盼着他能收下。日间,他缓缓推开书房的门,满室的日光倾泻而入,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秋兰那正伏在桌案前,勤奋地书写着。 他踱步来到院中,微风拂过,梨花如雪般飘落。他似乎又看见秋兰仰起头,手接着落下的梨花,而后又怯生生地跑向他,乖巧地从他手中接过物件。 当他轻轻地推开卧室的木门时,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昏黄的烛光在房间里摇曳不定,微弱的光芒映照着那张空荡荡的床铺。然而,在他的眼中,那张床铺上似乎仍然躺着那个身形瘦削的女子。 他走到床边,然后缓缓地躺了下去。就在这一刻,他的鼻间再次萦绕起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桂花香甜味。他情不自禁地将头靠近枕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捕捉更多属于她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猛地一阵刺痛。他开始痛恨起自己来,一个在黑夜中孤独前行的人,真的有资格拥有感情吗?为什么上天要赋予他这样的情感?为什么要让他承受如此刻骨铭心的相思之苦?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那样或许就不会再受到这种痛苦的折磨。 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一个物件,拿起来一看,竟是秋兰那支祥云碧玺流苏发扣。他将它握在手中,仔细端详着,脑海中浮现出秋兰戴着它时的娇美模样。 理智将他拉回现实,他开始权衡利弊。想着秋兰如今被收押在牢里,若就此将她毒死,确实能永绝后患。可倘若慕容青玄执意咬着此事不放,层层追查下去,那自己面临的危机恐怕会更大。 思来想去,李明仪最终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不但不能毒死秋兰,反而要尽快将她弄出来。 最近的盛京城,一起案件掀起了轩然大波,工部侍郎李明仪的小妾秋兰,竟在傍晚时分独自前往郊外,随后被燕国细作劫持。这一行为极为可疑,一个年轻的闺中女子为何在此时前往郊外? 供词上是这样说的,那日中午时分,秋兰的贴身丫鬟外出帮秋兰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包括了精美的刺绣手帕、华丽的发簪、细腻的胭脂水粉、精致的香包、柔软的丝绸手绢以及小巧的铜镜等女儿家用的物品。 一封告知玉珠被挟持的信被用箭射进李府,秋兰看到信后,心急如焚,立刻前往破庙破房子里去赎人。在她成功把玉珠赎出来后,一些人秘密地带着玉珠回到了李府,而秋兰却被拦截了下来。 案件发生之初,局势显得风谲云诡。 杀了李景文为父亲报仇一直是秋兰的心愿,当面对李景文时,她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狠下心来痛下杀手。然而,就在秋兰犹豫不决之时李景文却像是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地朝着秋兰手中的利刃猛冲过去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讲,秋兰是无辜的。 慕容青弦和李明仪在公开场合总是出一团和气的模样。但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在那笑脸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暗流涌动。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在此次案件的处理过程中,慕容青弦和李明仪竟然心有灵犀展开了一场隔空合作,自始至终,他们都未曾私下会面过哪怕一次。 慕容青弦暗中交出账本和遗书,为秋兰做出让步。他知道李明仪绝非善类,暗中依然没有放弃对他的调查。李明仪通过派人暗中调查、跟踪,锁定了慕容青弦收买的那个狱卒。随后,李明仪让人跑到狱卒家去放火,制造混乱。趁乱,他潜入屋内,将账本偷出并篡改了上面的日期和数量。 那份被篡改后的账本,极具迷惑性。乍一看,给人的直观感受便是这个案子才刚刚发生不久,并且所涉及的铁器交易数目极小,仿佛仅仅处于初期阶段,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尚未有大规模的交易迹象。然而,若仔细探究,便能察觉到其中隐藏的猫腻,当然这就要看主审官员揪出真相的决心与勇气。 此前,还有一事,颇为巧合。在城中颇有名气的铁匠铺,曾有一人与铁匠铺老板发生激烈口角和争执。此人正龙颜喜所假扮,若案件追查过程中出现一把来历不明的刀,很容易误导官府认为是凶手持刀挟持秋兰,从而减轻秋兰自身的嫌疑。他安排龙颜喜挑起事端,故意拿了另外一把刀,所以老板对这个人印象相当深刻,从而提供了对秋兰非常有利的证词。 负责主审此案的刑部侍郎赵正莲,向来以公正严明享誉朝堂,口碑极佳。然而,面对此次案件,尽管表面上证据完美无瑕,人证、证词毫无破绽,但他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这看似无懈可击的案件,更像是精心编排的一场戏码,其背后或许潜藏着更为惊天的阴谋。 赵正莲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一方面是公正执法的原则,另一方面是东宫的暗示和威胁。他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之中,几夜未眠,反复权衡利弊。最终,出于对自身和家人安危的考虑,他不得不听从东宫传来的暗示,匆忙结案。 历经两个月的牢狱之灾,李明仪的小妾秋兰即将无罪释放。然而,这起案件所投下的阴影却并未就此消散。 李明仪不禁想到了慕容青弦。慕容青弦为了不让秋兰在狱中受苦,竟毫不迟疑地将千辛万苦收集到的关键证物——账本和秋兰父亲的遗书都交了出来。这足以表明慕容青弦对秋兰的在意之深,远超常人所想。 秋兰在船上告知他账本和遗书在慕容清玄手中时,他苦思冥想,试图找出办法将其销毁或者夺过来。未曾料想,慕容青弦竟会为了秋兰主动交出这般重要的证物。这让李明仪不禁慨叹,足见这个女子在慕容清玄心目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分量。 他也暗自庆幸,当初自己还算明智,没有选择毒杀秋兰,而是尽快将她从牢中解救出来并接回了家。他着实未曾料到秋兰的作用竟如此之大,瞬间化解了他所面临的危机。 因为这起案件,景国的间谍李景文被查获。实际上,李明仪通过暗中收集线索,巧妙布局,故意引导官府的追查方向,最终成功锁定了李景文。他利用这一事件,一方面向景国高层展示了自己的“功绩”,另一方面也借此转移了众人对秋兰案件的关注焦点。在兰水那边,有人暗中配合李明仪,给景国的高层制造出一种假象,认为燕国间谍已被一网打尽。他们散布虚假消息,伪造证据,让景国高层误以为局势已经得到控制。而且,为了保护秋兰,李明仪谎称秋兰是他的小妾。如此一来,众人便不会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他。毕竟,如果他是间谍,定然不会留下秋兰,早就将其除掉,又怎会为了保护她还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妾?所以,关于他是间谍的这一嫌疑,基本上已被洗清。 第44章 牢狱之灾 秋兰回想起第一天晚上住进牢房时的情形,她换上了囚服被推进了关有十个人的牢房。牢房很窄,十个人就被塞在这潮湿很阴暗的空间里 ,秋兰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那些犯人中,有一个从燕国来的女囚犯,她是一个胖大姐,很胖,而且她不会说官话,伊里哇啦,大家都在笑她,隐约听到其他女囚犯说她好像是走私皮毛,被抓到了。她比手画脚,叽哩哇啦,希望别人听懂她说什么,大家见到她的滑稽样,笑得更欢了。 就秋兰一个人不说话,她一直在想李景文,他真的死了吗?她想起他们结婚的那晚,当他掀开她红盖头的同时,也吻住她。他对她那么好,好到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洗脚。 她十六岁与他相恋,他身上是什么在吸引着她?她是兰水县首富的女儿,倾国倾城,凡是跟他接触的男人都殷勤示好,只有李景文,她只逗了他一下,他便不顾她的尖叫真的将她抱起扔到了花坛下。 后来他带她去放风筝 ,可老是放不高,李景文为了讨她欢心,在空地上拼命的跑啊,跑,那只纸鸢啊,终于放高了,然后他还说秋兰看到没有我们的风筝放高了,那个时候她觉得好欢乐。 她去哪里他都陪着她,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她根本就想不到他会包藏祸心 ,会那样害她的父亲,想到这些她就流泪,但是,她又想他也是罪有应得啊,因为当时她拿着刀,她并不是真心想杀他,但是他自己就像疯了一样的扑过来了,可能他自己都不想活了,秋兰觉得应该是这样啊,因为李景文咽气的时候对秋兰说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杀我。 秋兰不说话,就像隐身人一样。那个胖大姐,来到她旁边,和她靠在一起睡。 第一个晚上就那样将就过去。第二天,一个狱卒来把秋兰提了出来,然后就把她关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那个房间就比较干燥,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旁边是前一天关押她和那些女囚的房间。狱卒跟她讲话的时很客气,说夫人你受苦了,但是,你还得将就这几个月,等到案子结了就可以回去了。狱卒给她送被褥,很软的那种,还有鞋子衣服,都是她在李明仪家里经常穿的,狱卒说,夫人不必老是穿囚服,您想换可以换。她猜到了,这些东西都是玉珠和嬷嬷给她送进来的。 过了大概七八天,就有人来提审她,然后她按照李明仪教她的说。她的供词里有真有假,真的供词是李景文利用他的父亲来制作,交换铁器,被他父亲发现,然后他就毒害他的父亲。李景文假死,被秋兰发现,接下来的证词就是假的部分:“你要说在李景文追杀你的过程中你遇到了我,我为了保护你,把你带回到我的府中称你是我的妾身。” 有一天晚上,她听到那种凿土的声音,接着那个胖大姐的脸就露了出,胖大姐力气很大,她用她的小铁锥,一直凿凿凿就凿了一个洞,她跟秋兰讲话,秋兰想着最近也无事,于是她就教她说官话。 秋兰的待遇的确特殊,每隔十天,狱卒就会问她夫人需要什么?牢房里的牢饭的确难吃,于是秋兰就说吃的,尽量多点。 那些吃食送来,秋兰就通过胖大姐凿出的洞送给她旁边的狱友们。她教给那个胖大姐讲官话,后来胖大姐会说一点点,就说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夫君也是燕国人,她和她的夫君来到盛京卖东西,但是不懂这边的法律,就被抓起来了。秋兰安慰:“没关他们查清楚了,也不会关你多久,像我们大景朝的法律还是比较公正。” 两个人经常说话,她的官话说的越来越好。后来大家熟悉了起来,秋兰通过那个小洞把再次吃的东西分给旁边的女囚们吃的时候,其他女囚们在另一边好奇地喊道:“哇,秋兰,你待遇这么好,你的夫君肯定很有本事啊,你犯了什么罪?” 秋兰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带着无奈和苦涩:“我杀了人。但是也不能怪我,我不想杀他的,他非往我的刀口上撞呀。” 一个女囚紧接着说:“我可没你这么大胆,我就是和邻家男人多说了几句话,被说成通奸给关进来啦。” 另一个女囚抱怨道:“我更冤,就偷拿了富户一点粮食就被抓这儿来了。” 又一个男人婆一样女囚大声说道:“我是打架把人打成重伤才进来的,哪像你们。”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我是被冤枉施了巫蛊之术,我真的啥也没干,就捏了个小人,贴了个红纸在上面。” 接着一个年长的女囚哭着说:“我就因为没伺候好婆婆,被说成忤逆,就到这地方了。” 一个精明模样的女囚气愤地说:“我不过是做了点假文书,想谋个生计,就进来了。” 最后一个女囚叹气说:“我参与了谋反,可我就是个小喽啰,也被抓进来了。” 其他女囚好奇地问:“啥叫谋反啊?” 最后那个女囚无奈地说:“什么叫谋反?我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想闯荡一下江湖而已嘛。” 众人一脸疑惑,什么叫谋反啊? 那个男人婆大姐头模样妇人一脸讥讽地说:“都吹吧,你们这群臭婆娘!这牢里没一个罪人,大家都认为自己无辜。就说你吧,你说你和你邻家男人只多说了一句话就被关进来,怎么可能啊?你们说那个话的时候会不会是在你们两个都不穿衣服的时候说呀?” 众人听完都大笑起来,秋兰也忍不住大笑。 “没有哇……不会真把我斩了啊?” “不许吵!”狱卒愤怒的声音响起。 在秋兰住进牢房之前,狱卒对待女囚的态度向来恶劣,动不动便是呵斥与责骂,女囚们在他们面前总是战战兢兢。 然而,自从秋兰来了之后,情况有了转变。当狱卒又一次对女囚们凶神恶煞时,秋兰忍不住出声阻止:“哎呀,大人还是对我们好一点嘛。” 狱卒起初并未在意,可后来他发现,秋兰一个女囚,居然能享受单间待遇,而且不管她想要什么,总有人有办法给她弄进来。狱卒心里犯起了嘀咕,猜测秋兰的身份绝不简单,定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从那以后,狱卒对秋兰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仅如此,就连与秋兰同住的其他女囚也跟着沾了光,仿佛鸡犬升天一般,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秋兰所在的牢房,时常传出欢声笑语,与其他牢房的阴沉压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牢中的女囚们各个有趣得很,讲话也特别好玩。秋兰和她们相处得极为融洽,每日谈天说地,笑声不断。她一有空闲,就教那个来自燕国的少数民族胖大姐说官话、写字,其他女囚见状也纷纷凑过来学习。当然秋兰也和她们学习,比如那个造假文书的女囚就和秋兰搞霸道总裁强制爱硬是教会了秋兰怎么做假文书,美其名曰:技多不绊身。 秋兰向狱卒要了纸张和笔,想着能让大家都多学点知识。可狱卒担心出事,拦下了许多,只给了少量的笔。秋兰无奈,只得让狱卒嘱咐嬷嬷和玉珠想办法给她送进来。 大约过了四五天,狱卒给秋兰送来了一个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有一沓厚厚的宣纸,最上面那三张宣纸,字迹遒劲有力、潇洒飘逸,秋兰一眼便认出这是李明仪的笔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你的字太丑,趁着坐牢这几天好好练一下。”随包袱一起的,还有三支极其珍贵的湖笔和一方砚台。 秋兰仔细翻看这些宣纸,上面写着李明仪摘抄的诗经中的三首诗,他是要她临摹他的字。第一首是《诗经·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秋兰心里想着,这莫不是他在暗示自己要懂得报答他? 再看第二首,《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秋兰不禁猜想,也许他是知晓她多次向家里要了许多吃食,且猜到她会分给女囚,所以借这首诗表明他判断秋兰在牢中的生活不会太过艰难。 接着看第三首,《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秋兰揣测着,这或许是李明仪在暗示她要与她在这起误杀李景文的案件中与他保持一致,共同应对当前的局面。 当看到第四首,《诗经·郑风·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秋兰不禁觉得好笑,心想:“这人,竟还拿情诗来给我写,真是神奇。”但她也没有过多去想,一个老是想着要弄死她的男人会喜欢她吗?怕不会吧!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最后一首诗,其实是李明仪故意写下,想要借此向她传达自己对她那暧昧的感情。 练就练吧,她的字的确丑 ,她倒是认真的练了起来,快要出去的时候,她的字已经有七分像李明仪的。 在这牢房里,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每当有姐妹刑满出狱,大家心里都满是不舍,觉得可惜,嘴上念叨着会想念。可即便如此,牢房中的欢乐氛围也未曾消减。 这段牢狱时光,成了秋兰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在这里,她忘却了外界的烦恼,与这些不同阶层的女子们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共同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另外,每隔十天狱卒就送来给秋兰一个精美的瓷娃娃。原来慕容青弦还在默默的关心着她。时光匆匆,秋兰出狱之时,竟攒了整整九个瓷娃娃。 第45章 告发 秋兰被关押着的某一日,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整个府邸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在这这宁静的时刻,珞红成悄然踏入了府邸。 此刻,李明仪孤身一人,静静地端坐在院子里那张长长的几案之前,他那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却被一种深深的寂寥所笼罩。 在这寂静无人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放任自己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而出。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如同画面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这府里没有她却处处是她。 他想起她站在梨花树下,伸手接住那洁白如雪的花瓣时的模样,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的发丝,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罗裙,在雨中朝着他盈盈福身,宛如一朵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他就这样沉浸在对她的回忆之中,一点一滴,一分一秒,那些美好的瞬间如同珍贵的珍珠,串联成一条闪耀着光芒的项链,镶嵌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然而,这种思念之情愈演愈烈,甚至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他不禁自嘲道:“我怎么会如此想念她?简直就是疯子!” 此时李明仪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悄悄靠近。只见珞红成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然后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蒙上了李明仪的双眼。刹那间,他心中不禁一阵狂喜,下意识地便紧紧抓住那双手,声音略带颤抖地说:“你回来了。”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拉下那双手,转过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珞红成。 一时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珞红成呆呆地看着李明仪,眼中的失落难掩;而李明仪同样也是一脸错愕,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认错了人,而且还表现得如此失态。意识到这点后,他急忙定了定神,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珞姑娘。” “怎么,知道是我,你好像很失望?”女子娇嗔地问道,紧紧盯着面前的男子。然而,李明仪却仿若未闻一般,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反而皱起眉头,开口问道:“珞姑娘突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他的语气之中,隐隐透露出一丝不耐之意。 珞红成听到这话,心中不禁一酸,哀怨地说:“我不可以来看看你吗?” 李明仪轻轻叹了口气:“那在下多谢珞姑娘的关心,只是我此刻确实有事需要处理,还望珞姑娘见谅。若是姑娘已经看过了,便请自便吧。”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 “你……”珞红成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片真心竟然换来这样冷漠的对待。又是伤心,又是失望,更是愤恨不已。眼看着李明仪即将离开,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死死地抱住了他。 李明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用力将她推开,并大声呵斥:“请洛姑娘自重!我对你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姑娘不要如此!” 珞红成被他这般无情地推开,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只见他一脸决绝,毫无留恋之情。刹那间,她只觉只觉得心像是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狠狠地绞动着一般,疼痛难忍。她那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一双美丽的眼眸之中,此刻也满满的都是深深的失落与不甘。泪水在眼眶里面打着转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而出,但她却拼命地强忍着,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微微颤抖着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明仪听到这番话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紧接着便迅速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回应:“在下对姑娘向来只有同僚之情,并无其他想法。还望姑娘能够明白这点,适可而止吧。”说完这些话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欲走。 “我知道了!都是因为那个女人——你的小妾!就是因为她,你才如此狠心地拒绝我的!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她压根儿就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贱货!她和慕容青弦早就暗通款曲!!而你呢,却被蒙在鼓里,还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作宝贝一样宠着护着。我真是替你感到不值啊!”她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李明仪转过身,原本平静的面容突然如暴风雨来临前一般阴沉得可怕,双眼之中迸射出凶光。他猛然向前踏出一大步,同时伸出右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掐住了珞红成纤细的脖颈。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懵了的珞红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双手拼命想要掰开李明仪那犹如磐石般坚固的手掌,但一切都是徒劳。 “我的家眷岂容你这般肆意侮辱?若不是看在你我同为太子做事的份上,就凭你刚才那些污言秽语,此刻你早已身首异处!我奉劝珞姑娘谨言慎行,莫要再说出这番有辱你身份的话!”李明仪咬牙切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充满了愤怒和决绝。 说完这些话后,李明仪毫不留情地用力甩开自己的衣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留下身后的珞红成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因为过度惊吓而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珞红成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之前虽然料到可能会遭到拒绝,按照他的作风,他可能会比较委婉和含蓄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拒绝。可如今,李明仪不仅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甚至还对她痛下狠手,直接以掐脖相威胁,这般冷酷无情的举动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珞红成满心愤懑,恼怒地掏出那封件。那日在梨花院里举行烧烤会时,众人的目光皆被玉珠和嬷嬷喂秋兰吃东西的温馨画面所吸引,谁也没有留意到她脚下掉落的那封折成几折的信件。珞红成先用脚悄悄踩住,趁着众人不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收入囊中。 当她在昏黄的烛光下缓缓展开信件,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时,惊得瞠目结舌,嘴巴久久无法合拢。原来秋兰居然和慕容青弦有了私情。起初,珞红成本不打算将此事声张,毕竟她对秋兰心怀好感,暗自盘算着倘若日后嫁给李明仪,若秋兰霸着李明仪不放,她便能用这封信加以挟制。怎奈她向李明表白惨遭拒绝,恼羞成怒之下,心中恨恨道:休怪我无情!” 于是,她怀揣着这封信,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在公主府中寻到了一位信得过的太监。她让她的小丫鬟将信件郑重地交予此人,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想办法把信转交到公主手中。 秋兰向来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藏在她裙子的暗格之中。然而,日子久了,裙子暗格处的缝线不知何时出现了松动。那封信掉落了出来,后来她又忙着去见李景文,一系列事件以后,她被关到牢里,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那封信不见了。 这日,刑部侍郎赵正莲神色匆匆来到工部,找到了正在案头忙得不可开交的李明仪。“李大人,借一步说话。” 李明仪赶忙起身和他走出工部衙门,李明仪心下一喜,这个人终于来找他了,那么秋兰是不是很快可以回家了,恐涉扰乱司法之嫌他一直没有去看过秋兰。 二人来到院中的八角亭,旁边有一棵梧桐树高大,茂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二人身上。 赵正莲的脸上带着几分强装的镇定,眼神中却难掩慌乱。未等李明仪开口,赵正莲便说:“李大人,您明日可以去接夫人回家了。” 李明仪微微眯起双眼,看似感激地拱手:“赵大人,此事还得多谢您呐。” 赵正莲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大人客气了,这案子本就该如此了结。” 李明仪冷笑一声:“赵大人明白就好,日后说不定还有仰仗您的地方。” 赵正莲赶忙应道:“李大人放心,只要下官力所能及,定当相助。” 说罢,赵正林匆匆告辞,离开时脚步都有些踉跄。 第46章 难产 李明仪虽然面色平静,但其实心中是欢喜的,因为他终于可以见到她了。龙颜喜、嬷嬷以及玉珠则丝毫不掩饰兴奋之情,一路上他们都不顾及李明仪在场,欢天喜地的说着秋兰这几个月要的东西,吃的,书,笔,纸,想必在牢里还过得不错。车轮滚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即将到来的重逢而欢呼雀跃。 车厢内,李明仪始终静静地端坐着,听着他们几个的交谈,他的眼中也有了笑意,最后的一首诗,她是否能稍微领会一点他的心意?不领会也无妨,至少他压抑许久的心意得到了疏解。 他的脑海中正不断地勾勒着重逢时的画面:秋兰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呢?是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还是体态丰腴、容光焕发?这些未知让他的心绪愈发纷乱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秋兰所在之处越来越近,李明仪心中的紧张感也随之逐渐攀升,他情不自禁的抓紧了自己的膝盖。 还好秋兰、玉珠和龙颜喜因急切的心情,早早便下了车 没有看出他的紧张。 牢头看到龙颜喜,赶忙行礼:“龙侍卫,夫人早些时候已经被公主接走了。”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让三人瞬间大惊失色。 龙颜喜匆忙返回马车,将情况告知李明仪。李明仪听罢手指飞快地敲了腿几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思索片刻后,对龙颜喜说:“去东宫。” 就在龙颜喜准备吩咐车夫前往东宫时,李明仪却又说:“等一下。”此时,李明仪内心思绪万千,他想到这件事或许有人比他更着急,自己不妨回去静等消息。这般想着,他长舒一口气,神色也逐渐缓和。 与此同时,慕容青玄正在书房专注地处理西郊大营的事务。他面前摊着一份详细的名单,上面罗列着营中众人的情况。他仔细研究着,试图找出哪些人是太子的眼线,并思考着如何将这些人清除出队伍,或者采取何种手段进行威胁挟制,使其不再为太子效力。 就在这时,容齐匆匆赶来,神色焦急地喊:“主子,出事了!”慕容青玄心头一震,今天早上起来他右眼就一直跳,他本来以为是好事,因为他得知今日是秋兰出狱的日子,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名单,跟着容齐匆匆赶往公主花园中的那座年久失修的楼阁上。 公主派人将秋兰抓到了公主花园里一座年久失修的楼阁上。在推搡之间,秋兰包袱里的九个瓷娃娃掉了出来,瞬间砸碎。公主看到这些瓷娃娃,更是怒不可遏,因为她曾看到慕容清玄拿着类似的瓷娃娃,还以为是买给自己的,没想到竟是送给秋兰的。 当他赶到时,只见公主满脸怒容,身旁的侍卫严阵以待,几个太监则在一旁战战兢兢。而在那阁楼的边缘,被捆着的秋兰摔倒在地,满脸血迹,模样极其凄惨。 慕容青弦还没来得及开口,公主便怒声呵斥:“我都知道了,你们两个狗男女,早就有苟且之事!”慕容青弦沉默着,没有任何辩解。 公主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慕容青弦,她高贵美丽的面庞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胸膛剧烈起伏着。然而,在这股怒火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多么渴望慕容青弦能够像以往那样,为他自己辩解、为自己开脱,哪怕是胡搅蛮缠也好啊。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沉默不语,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公主捕捉到慕容青弦的目光投向了满脸是血、狼狈不堪地摔倒在阁楼边缘的秋兰。那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心疼。 刹那间,公主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她失控地扑向慕容青弦,她挥舞着双手,对着慕容青弦又是打又是扇,指甲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印痕;她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牙齿深深陷入肉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与此同时,公主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你爱她还是爱我?!说话,说话,我叫你说话!”她紧紧撕扯住慕容青弦的衣襟,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似乎想要将他从这可怕的沉默中摇醒。然而,面对公主如此疯狂的举动,慕容青弦始终默默地承受着,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终于,慕容青弦缓缓地开口,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她的怒火中烧。她猛地转过身,顺手夺过身旁侍卫手中的长剑,口中喊着:“我要杀了那个贱人!”然后不顾一切地朝着秋兰狂奔而去。 此时,公主冲到秋兰面前,正要动手,脚下的一块木头突然松动,公主瞬间跌了下去,手紧紧抓着一根木板。秋兰自打被公主挟持开始,她的眼睛便不停地转动着,时刻留意着公主的一举一动。当公主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过去时,她悄悄地伸出手,迅速地抓起了一块锋利的瓷娃娃碎片。秋兰紧紧握住碎片,将其抵在那根束缚住自己的粗麻绳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来回切割起来。每一次用力,都让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但她咬牙坚持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挣脱这该死的绳索!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浸湿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就在公主即将坠落的危急时刻,秋兰终于割断了绳索,她迅速爬过去拉住了公主的手。 木林施展轻功从外面飞掠进来,扶住了秋兰。而慕容青弦一个敏捷的翻滚,以极快的速度将公主拦腰拽了出来。 公主惊魂未定,满脸惊讶地看着秋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情敌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她。 慕容清玄将公主拦腰拽出的瞬间,便觉察到公主面露难色,手捂着肚子。他心中一紧,意识到公主可能动了胎气要生产了。 此时,脚下的木板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塌。慕容清玄当机立断,冲着木林喊道:“木林,你带公主先走!” 木林闻声,立刻施展轻功飞掠过来。慕容清玄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抱起递给木林,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木林稳稳地接过公主,凭借着高超的轻功,如轻盈的飞鸟一般,迅速向着安全地带飞去。 慕容青弦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才转身去处理后续的混乱局面。 在公主府中,一片混乱与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慕容青弦心急如焚,来回踱步,他看到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秋兰,心疼地问道:“你还好吧?”秋兰强忍着疼痛,说道:“没事。” 可秋兰那伤痕累累的模样,哪像是没事的样子。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因公主难产的状况让她忧心忡忡。秋兰对慕容清玄说:“你别管我了,先顾着公主。” 随后,慕容青弦叫容齐来给秋兰简单包扎伤口。而公主那边,情况愈发危急,几个接生婆先后进入产房,却都无奈摇头出来说道:“驸马爷,公主这情况太危险了,老身无能为力啊。” 接着,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匆匆赶来,一番诊治后,集体出来对慕容青弦说:“驸马爷,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太子柏瑞泽气势汹汹,冲着慕容青弦怒喝:“长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慕容青弦你就等着陪葬吧!”太子身边的珞红成,这个始作俑者赶忙假意劝:“殿下,现在说这些没用,您还是到内殿里耐心等着吧。” 秋兰简单包扎过伤口后,和容齐一起来到了公主生产的产房外。听到接生婆和太医们的话,秋兰不禁想起李明仪曾对她说过的往事。他父亲与嬷嬷有私情被大娘子知晓后,大娘子动了胎气,最终一尸两命。 难道悲剧又要重演?她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于冲进产房。因为众人都忙着抢救公主,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秋兰跑了进去。 秋兰紧紧地握着公主那略显冰凉的手,目光凝视着眼前气若游丝的女子。恍惚之间,她仿佛透过公主那张憔悴不堪的面容,看到了那位未曾谋面的父亲的正室——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亲生母亲。 当年那个可怜的女人想必也如同此刻的公主一般,绝望地躺在这冰冷的床榻之上。因遭受了丈夫的背叛,心灰意冷之下便再无任何求生之欲,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由体内鲜血流尽。想到此处,秋兰心中不禁一阵酸楚,眼眶瞬间湿润,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下。 “殿下……您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不能如此轻易地放弃啊!”秋兰哽咽着说道,声音因悲伤而变得有些沙哑,“好好活下去该有多好啊!只要我们还活着,无论遇到多大的不幸,总归还是会有一线希望存在的,不是吗?更何况……您腹中的小生命正等待着您将他(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呢!所以,请您务必要振作起来呀!” 就在这时,原本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之中的公主,她紧闭着的双眼忽然间轻轻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两行泪水顺着她那消瘦的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慕容青弦红着眼睛走了进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虽然他不爱她,可是他希望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秋兰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要想一想办法,一定要救救她!” 慕容青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这是莫云飞给他的。莫云飞说过,若有急事,可将小竹筒桶漂到河流流出城外,自会有人通知他。于他让容齐去把花丽娇请来。 就在所有人都近乎绝望的时候,莫云飞和花丽娇同时赶到。莫云飞看了一眼花丽娇,俏皮地指了指:“花丽娇。” 慕容青弦急切地说:“云飞,先别忙着打招呼了,先去救公主要紧!” 此时的李明仪紧抓着秋兰的祥云流苏簪子,那个人应该不会出错吧?再过一刻钟若还没有消息传出,他就要亲自出马了。 李府,龙颜喜闪身入屋内:“大人,公主难产,夫人陪在公主身边,太子殿下也在公主府,您看,您要不要也过去?”这消息是他们在公主府的眼线传出来的。嗯?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李明仪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不去公主府。他深知此刻自己前往并非最优选择,稍有不慎,可能会给自身以及秋兰带来更多麻烦。 于是,他吩咐龙颜喜:“你密切关注公主府的动静,让我们在公主府的眼线务必及时将消息传递回来,不得有半分延误。” 龙颜喜抱拳应道:“是,大人,我定会办好此事。” 莫云飞为公主切脉,眉头紧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紧接着,他翻开公主的眼皮查看,又仔细检查了公主身上的伤口和出血情况。 “情况不妙,失血过多,脉象微弱。”莫云飞沉声道。 花丽娇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她的蛊虫。她低声说道:“让我试试以蛊虫之力刺激公主的生机。” 说罢,花丽珠打开竹筒,几只色彩斑斓的蛊虫缓缓爬出。她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做出奇特的手势,引导着蛊虫向公主的穴位爬去。蛊虫仿佛听懂了她的指令,精准地停留在公主的几处关键穴位上。 莫云飞则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排银针。他手法娴熟地将银针扎入公主的头部和身体的要穴,同时运气输入内力,以促进银针的效力。 “蛊虫刺激穴位,激发潜能,银针疏通经络,调和气血。”莫云飞一边施针,一边说道。 花丽娇双手舞动,控制着蛊虫的节奏,蛊虫散发出微微的光芒,似乎在向公主的体内注入神秘的力量。 莫云飞又取出一些珍稀的草药,让人煎了,速让秋兰喂公主喝下。 “这草药有止血生肌之效,但愿能起作用。”莫云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下,公主的脸色逐渐有了一丝血色,脉象也开始变得有力起来。 花丽娇轻呼一口气:“似乎有效果了。” 莫云飞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不能掉以轻心。” 也许公主在恍惚之间听到了秋兰的那些话,被触动了内心,萌生出强烈的求生意志。那碗草药被悉数灌入她的口中。终于公主的生命体征终于逐渐稳定下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公主早产生下一个小男婴。 公主顺利产下孩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花丽珠和莫云飞站在廊下,稍作歇息。 莫云飞斜睨了花丽娇一眼,撇撇嘴说道:“哼,花丽娇,上次给慕容清玄下蛊的就是你啊。” 花丽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 莫云飞双手抱胸,哼了一声:“开玩笑,我怎么不知道?我为了救他们两个,一大片的忧子花全部给蛊虫给弄死了。算起来你的责任比较大啊,你也该赔我的,你想一下你该赔我点什么?” 花丽娇嘟着嘴,转过头说:“哼,谁让他移情别恋?如果他跟我好,他用得着去毁你那片忧子花吗?” 莫云飞一副“哇”的表情,“这叫移情别恋啊?他好像也没说他喜欢过你吧?你是一厢情愿啊。而且人家都已经有老婆的,你还给他下那种蛊虫。你够狠。” 花丽娇皱了皱眉说:“别说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那我现在不是来救他老婆做补偿吗?你别再说了,真是的!” 莫云飞接着说:“哦,刚才我看见你紧张的手都抖,我还以为你不行。” 花丽娇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行?公主不是已经好了吗?不是已经生下孩子了吗?” 莫云飞笑了笑:“那倒也是啊。哎,什么时候有空啊?我请你喝茶。” 花丽娇娇嗔:“你的茶好喝吗?” 莫云飞说:“不喝怎么知道啊?那你住哪呀?” 花丽珠说:“鸣音阁,你来我少收你点银子。” 莫云飞说道:“鸣音阁那种地方我可不敢去,正经人家的男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华丽,我妈要知道我去非打断我的腿。 “你……”华丽娇听这话可不愿意了,正要发作。只听见太监细长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莫云飞嘟囔道:“哎,我可不想见什么皇帝老儿,我先走了,花姑娘,后会有期。”说完便跑了。 皇帝抱着他刚生下的大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就可怜他女儿受了些罪。皇帝抱着孙子的时候,看到跪在人群中的花丽娇,正是那天晚上跳舞的女子。慕容青弦说道:“幸得花姑娘及时相救,保住了殿下还有孩子。” 皇帝随即说道:“那就封花丽娇为宫里为女御医,公主府和皇宫都可来去自如。” 自从那日公主府宴席上看到花丽娇跳舞,景成帝最近就食不下咽了,想不到,她是有本事的,救了自己的女儿和大外孙,这个情他得好好还她。 这道圣旨一下,花丽娇的命运从此有了新的转折。 第47章 秘密和离 蓝天白云映衬着公主府。绿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莲花池里的鱼儿欢快地游来游去,不时溅起一朵朵水花。一只色彩斑斓的小鹦鹉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想要挣脱束缚。慕容青弦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 公主抬眸看向他,眼中瞬间盈满泪水,颤抖着朝他伸开双臂 ,慕容青弦快步上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公主泪如泉涌,慕容青弦眉头紧皱,心疼地说:“不要哭了,你刚刚生产完,身子还那么虚,怎么老是哭?” 公主的思绪飘回到在阁楼那天,自己对慕容青弦又扇又打又抓又咬的情景。想着他当时脸上和肩上的伤痕,公主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慕容青弦的脸上的抓痕,带着愧疚和心疼问:“还疼吗?” 慕容青弦抓住她摸着他的脸的手摇头:“不疼。”这么多年,他们早已经是亲人,慕容青弦此刻也心疼难忍,眼眶红红的。 “你骗人,怎么会不疼,一定疼死了。”她又开始激动,慕容青弦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真不疼,我们当年打仗,那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比起那个你这点挠痒痒真不算什么!” 说到打仗,公主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突然说:“青弦,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你们一心忠心报效大景,但是父皇他却因为柏瑞琮的死迁怒你们,导致你家破人亡。这些我都知道。青弦,你一定委屈死了,对不对?” 慕容青弦痛苦地说:“别说了,墨云,都过去了。” “当年你娶我也是权宜之计,对不对?青弦,你只是想活命才娶我对不对?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爱过我,是我,是我一厢情愿的把你强留在我身边,是不是?青弦,你好可怜啊!”说完,公主又嚎啕大哭起来。 “而且,柏瑞泽老是为难你,青弦,你太可怜了,我为什么不能分担你的一点点委屈啊?我还想杀死你爱的人,可是你们却要救我,青弦我觉得我好过份,青弦,你一定恨死我了,可是你还是来哄我,青弦,对不起。”说完,她泣不成声,慕容青弦抱着头,“我没有恨过你,墨云,从来没有。我很抱歉,总是惹你生气。” 公主又继续说:“那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那么好,我一心想要害死她,但她却还要救我。我在昏迷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让我撑住,让我活下去。多么好的女孩啊,你会爱上她,我现在也可以理解。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为难她。” 慕容青弦急忙解释:“我们两个早就分手了,没有你想的那种不堪。” 等公主的情绪渐渐平复,她缓缓松开了手,红肿着双眼,直直地盯着慕容清玄,声音沙哑却坚定地说道:“我们和离吧。但是你要保密秘,不能让别人知道。” 慕容青弦听着公主的话,心中满是震惊。她竟然为了不让自己被太子和皇室责难,选择秘密和离。公主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保护他,她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可是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他。 秋兰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车帘不时被风拂起,光影在她脸上晃荡,恰似她此刻凌乱的心绪。身旁的莫云飞趁着这片刻宁静,伸出手指搭在她腕间,眉眼专注地号起脉来。秋兰的目光却穿过车帘缝隙,飘向远处连绵的山峦,满心都是李明仪喂药时那冷硬又笃定的一句“这是毒药”。 “这不是毒药,是能暂时抑制毒发的药。”莫云飞收回手,轻声打破她的沉思。秋兰眉心一蹙,满是不解:“他为何要骗我是毒药?”思来想去,心底泛起一个猜测,“莫不是怕我在府里毒发发疯,惹人非议,又或是单纯想吓我……” “看来这位神秘的李大人早就瞧出了你身中忧子花毒。”秋兰听后,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与李明仪初次相见时的情景。当时,他托起自己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许久。那一次不小心烫伤了手,他同样握着自己的手,认真查看,仿佛从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一般。 莫云飞接着说道:“此人不仅仅只是精通土木工程以及水利方面的事务吗?居然连这极为罕见的忧子花毒都能知晓其抑制之法,着实不简单呐!” 公主情况稳定后,慕容青弦差人唤来了王之玉,让他来接秋兰。临行前,慕容青弦还特意叮嘱莫云飞替秋兰把一把脉。毕竟,秋兰此番被打成这样,如果就这样直接送回李府,恐怕又得面对李明仪无休无止地追问盘查。再者,嬷嬷玉珠见了这般模样的秋兰,定然也会心疼不已。于是乎,慕容青弦才决定先让王之玉将秋兰接到王家调养几日。 莫云飞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一些药丸,递到了秋兰手中,并轻声说道:“这些药丸,若你感到心绪烦乱难以平静之时,可以服用一粒。不过呢,李大人可是放言每月都会给你投喂一颗,所以你还是尽量向他讨要吧,我的这点儿你就节省着些用哦。” 莫云飞没有随他们回王家,秋兰还来不及道谢呢,人家中途就下了,留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常流。”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王家那气势恢宏的大门前,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还未等车完全停稳,一群训练有素的丫鬟和婆子便匆匆迎了上来。 只见车门被轻轻打开,秋兰略显憔悴的走下了马车。就在这时,一名中年妇人快步上前,一把搂住了秋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这妇人便是秋兰的姑母,王氏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姑娘啊,你可受苦啦!遭受了这么多磨难怎么也不跟姑母讲呢?难道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这个姑母吗?”下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他们从未见过王氏如此失态,竟然哭着抱住了秋兰。一些下人开始窃窃私语,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下人则露出同情的神色,似乎能感受到王氏的悲伤。还有一些下人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景。整个场面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王氏的哭声在空气中回荡。 然而,站在一旁的王之玉赶紧走上前来,轻声安慰道:“母亲,您先别激动,秋兰妹妹刚刚回来,咱们还是先让她好好歇息吧。”还好秋兰回来之前已经稍微收拾打扮过一番,所以才没有让大家瞧出她曾挨过打。”听到儿子这番话,姑母渐渐止住了哭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随后,秋兰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王府,朝着她昔日居住的听风院走去,当她终于踏进熟悉的房间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时,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也紧跟着来到了房间里。他二话不说,立刻开始为秋兰检查伤口,并熟练地进行清创和包扎工作。只见他手法娴熟,动作利落,没过多久便完成了所有处理步骤。紧接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褐色药端到了秋兰面前。尽管这碗药散发着刺鼻的苦味,但秋兰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毫不犹豫地仰头将其一饮而尽。刹那间,药汁的苦涩味道如潮水般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 王之玉虽然没有七窍玲珑心,但凭借着他敏锐的洞察力,其实早已心中有数。不用细想便能猜出个大概来——慕容青弦与秋兰之间定然是发生了某些事情。 当他看到秋兰被打得如此惨状时,心头不由得一紧。再联想到公主如今正在难产之中,便不难推测出应当是公主察觉了其中的蛛丝马迹。不得不说,秋兰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被打一顿总好过被杀呀!并且他还能将从公主府中接回,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想想他都后怕啊! 王之玉凝视着秋兰那憔悴而可怜的模样,心中满是疼惜之情。然而,此时此刻过多的询问似乎只会给秋兰带来更多的痛苦与困扰,于是他选择默默地守护在一旁,轻声叮嘱道:“你好生歇息吧,莫要多虑。”言罢,他挥手招来几名伶俐的丫鬟,仔细地交代一番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48章 接回 李明仪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夜幕愈发深沉,四周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这份宁静。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龙颜喜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地向李明仪禀报:“大人,夫人已经被王之玉接走。我们是不是连夜去把夫人接回来?” 只见李明仪微微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说:“不用担心,嬷嬷和玉珠都在我这里,她不敢跑的。”言罢,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如墨般漆黑的夜空,轻声叹道:“夜已深,你也快去歇息吧。” 龙颜喜闻言,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而李明仪则缓缓转过身,走向卧室。推开房门,他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躺在了那张秋兰曾睡过无数夜晚的床榻之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枕边,摸索着祥云纹绿色碧玺流苏簪,他将簪子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它的温度,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秋兰的存在。 他闭起双眼,努力地去回忆、去想象秋兰的呼吸声,以及她残留在被褥间的淡淡香气。在这个寂静无人的深夜,他放任自己内心对秋兰的感情。 不日,李明仪携带丰厚的礼物奔赴王家。 秋兰的姑父王兰州亲自出门相迎,面色沉稳,缓声道:“李大人大驾光临,实乃蓬荜生辉。” 李明仪谦逊地拱手回礼,言辞诚挚:“王大人,卑职此次前来,专为接秋兰回府,这些时日给您和夫人添麻烦了。” 虽说李明仪官衔稍低,然而他在朝中乃是备受瞩目的能臣,于专业领域更是表现卓绝,王兰州对其颇为赞赏。 王兰州接着说:“哪里的话,她也算是回娘家嘛,怎么说是麻烦。只是李大人与我侄女秋兰结为夫妻,实乃在我意料之外。” 李明仪连忙回应:“当时情况复杂,未曾向大人言明是下官的错。” 说话间,李明仪等人被迎入屋内。见到秋兰的姑母王氏,李明仪赶忙恭敬施礼:“多谢夫人这段时日对秋兰的悉心照料,夫人劳心费力了。” 王夫人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和善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未能掩盖住她眼眸深处潜藏着的忧虑之色。她缓声说道:“秋兰那孩子,可是我的亲侄女呀!自从弟弟不幸离世之后,这里便是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家了!实不相瞒,如果秋兰不愿给大人做妾,我们也会将她养在宅子里,视如己出。 想起我这姑娘小时候的模样,至今都令我心疼。还记得当年,她父亲第一次领着她来到家时,她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面对满屋子的人,竟然吓得惊慌失措,转身就朝着她爹爹飞奔而去,紧紧地抱住她父亲的大腿不肯松手。而如今,一想到要让她一个人在外面风里雨里的,我这心里不忍呐!” 李明仪言辞恳切地说:“夫人,我一心只想为朝廷尽忠,从未有过娶正妻的念头。如今我府中仅有秋兰一人,她虽名为妾室,但在我心中,她的地位无可替代。此次秋兰遭受牢狱之灾,实乃我未能妥善照顾之过,还望夫人责罚。”他的语气坚定而诚恳,让人不禁为之动容。接着,李明仪继续说道:“我会尽我所能,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和关爱,绝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夫人请放心。” 王兰州沉凝片刻,缓声道:“李大人,言重了。赵大人已将案件经过告知于我,此乃那恶徒居心叵测,劫持秋兰,实难预料。倒是李大人此前为护秋兰周全,将其带回府中,下官感激涕零。”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接着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李大人解惑。听闻李大人是为了保护秋兰才对外宣称秋兰是你的侍妾,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李明仪微微一怔,随即笑:“一开始卑职确实是为了保护她,才对外宣称她是小妾。然而,如今我们之间的情分,已非寻常可比,个中细节,不便详述。我对秋兰的感情,绝非虚假。”他的目光坚定而深情。 王兰州轻轻点头,心中暗自为李明仪的坦诚感到欣慰。 李明仪继续说道:“此生,我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和决心,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王兰州见李明仪言辞恳切,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了一些。 王夫人此时泪水如决堤之水般簌簌而落,泣不成声地呼号:“未曾想我们秋兰啊,如此遇人不淑,竟嫁给了这样一个恶人,还被他掳了去,我那可怜的孩子当时该是何等害怕呀!”王兰州怕夫人太过悲伤,一直不敢把李景文毒害秋兰父亲一事据实相告。 王兰州走过去擦着她的眼泪,“夫人,你要相信李大人他,他一定会履行他的诺言善待秋兰。” 李明仪宽慰:“夫人切莫过度悲伤心怀,如今秋兰已平安归来,且经此一番波折,往后定然会更加顺遂如意,诸事皆安。” 王兰州也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只盼秋兰往后别再遭遇这等祸事灾殃。” 李明仪郑重其事地承诺道:“卑职自会竭尽所能护秋兰周全无虞,决不让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王夫人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口问了一句:“哎,嬷嬷和玉珠怎么没有来啊?”李明仪从容回应:“嬷嬷偶感风寒,玉珠留在府上服侍。” 此时,秋兰在王家的这几日,一直边养伤边和王家五妹妹练着古琴。当丫鬟前来通传“李大人来接您回去”时,秋兰专门问嬷嬷和玉珠有没有来。丫鬟按照李明仪的说法告知秋兰后,秋兰瞬间便明白了,李明仪这是在用嬷嬷和玉珠来要挟她。 秋兰让丫鬟简单收拾了东西。他不来接,她也是是要回去的,此人与李景文有联系,这一点已经被证实,如果他是幕后主使,她也要他付出代价,哪怕自己如今在他的面前是如此弱小。 而后,她抱着王之玉给她买的瑶琴缓缓走了出来。经过四五日的休养,她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她身着一件浅蓝色褙子,头上依旧插着那根银簪,整个人看起来清新,淡雅,只是眉眼之间有股淡淡的忧愁。 秋兰缓缓走出,神色平和,无悲无喜,朝着众人微微福身行礼,轻声说道:“让诸位久候了,秋兰在此谢过姑父姑母这些时日的悉心照拂。”接着,她看向李明仪,波澜不惊的说:“大人既来接我,秋兰自当随大人回去。” 而李明仪,自秋兰现身起,他看似面色平静,目光沉稳地与王兰州等人交谈着,尽显老成持重之态。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心早已如擂鼓般狂跳不已。 他强忍着不让目光太过频繁地投向秋兰,仅偶尔看似不经意地扫过,然而那短暂的瞬间,眼神中却满是压抑的热切。他多想立刻冲上前将秋兰紧紧拥入怀中,但理智却死死地将这股冲动按压在心底。于是他分裂出两个自我,一个抱着秋兰,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中,另外一个和王家众人侃侃而谈,尽显君子风度。 李明仪踏入王家,那场面自带几分风光。他本就声名在外,青年才俊的名号一挂上,举手投足皆是风度,引得几个小丫鬟悄悄红了脸,羞羞怯怯偷看。李明仪尚未娶正妻,过往多少王公贵胄、商贾之家争着为女儿提亲,都被他客客气气挡了回去。 秋兰与旁人不同,身为寡妇,能入得李明仪府中为妾,于他人而言,实乃上佳归宿。然而,有人却忧心忡忡。眼见秋兰即将登上马车,王之玉匆忙奔出,手中紧握着点心和药包,沉声道:“秋兰表妹,你东西尚未拿完。”李明仪接过,替她道谢。王之玉向李明仪施礼,神情间尽是惶恐,他言辞恳切:“李大人,秋兰便托付于您了,她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您多多担待。”此语中,蕴含着他的不安,他知晓秋兰与慕容青弦的某些事,又觉得李明仪对秋兰的体贴中总透着丝丝诡异。 李明仪笑意温和:“这是哪里话?秋兰怎会不懂事?放心,王兄。”他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背。王之玉那紧张神色却半分没消下去,秋兰连忙宽慰:“二哥哥我不是要过来和五妹妹一起学琴吗?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我扰了你的清静!” “哦,对对对,你可不能只顾和五妹妹玩乐,得认真学。”王之玉恍然大悟,神色逐渐由忧转为喜色。 “好好好,都听二哥哥的。” 秋兰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比哭还难看,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痛苦与悲伤,不想让王之玉看出端倪。 秋兰不敢再与他对视,匆匆忙忙地上了马车。一上车,她便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决堤般涌出眼眶。天啊!她真的好想放声大哭一场。 在这个世界上,二哥哥一直都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无论遇到什么,二哥哥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支持,杀死她的从来不是别人的苛责,而是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柔与善意。 外间传来李明仪和二哥哥相互拜别的声音,她匆忙抬手,用衣袖使劲擦去脸上的泪痕,又深吸几口气,快速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尽管眼眶仍酸涩,心也像被重石压着,可绝不能让李明仪瞧出半分脆弱。 她心里明了,接下来少不了李明仪的一连串盘问与威胁。果不其然,李明仪一进马车,先是沉默不语,那目光却直直盯在秋兰身上,盯得她头皮发麻。李明仪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王夫人描述秋兰小时候初入王家的模样,心尖陡然一阵刺痛,他猛地一震,暗忖自己怎会生出这般心疼的情绪?这绝不该是他面对秋兰该有的情愫。他下意识捏紧手指,指节泛白,接着欺身向前,双手如钳子一般捏住秋兰的脸,咬着牙气愤又急切地质问:“这几天为什么不与我联系?发生天大的事也一声不吭,你可知道,为了把你从牢里捞出来,我费了多少周折?你亲口承诺,只要我帮你杀了李景文,你便会报答我,结果音信全无,这就是你的报答?” 秋兰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双手用力掰扯李明仪的手,可那双手仿若铁铸,纹丝不动。此刻,李明仪温热却急促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让她很不舒服。李明仪看到秋兰脸上有厌恶自己的表情,更加生气,手上发力,秋兰的脸就被狠狠推向一旁。 恰逢马车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身剧烈摇晃,本就失去平衡的秋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侧边倒去。“砰”的一声闷响,她重重砸在座椅靠背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秋兰眼眶泛红,却在下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这些日子,她像个皮球般,被各方势力踢来踢去、肆意伤害,可不就是个任人捶打的沙袋吗?这般想着,笑意不受控制,她索性扑倒在座椅上,双肩微微颤抖,闷声笑起来。 李明仪见状,下意识伸手想扶她,可指尖刚触到她衣角,又触电般缩了回去。自己那般想念她,怎一见面就闹成这般难堪模样?想到此,他有些恼怒,寒声斥道:“别装。” 秋兰闻言,立马坐起身,手随意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脸上仍挂着笑意:“是,是,是,大人说得对,我最会装了。”抬眸看向李明仪,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要是不装,大人能给我活命的机会吗?好,谢谢大人助我杀了李景文,谢谢大人救我出来,但是有罪的人只有一个吗?” 李明仪紧蹙眉头,满脸不耐:“你什么意思?” 秋兰倾身向前,直直盯着李明仪的眼睛,眨眨眼,俏皮道:“小意思。”说完,又靠回椅背,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明仪。 李明仪哪受得了这般挑衅,瞬间怒火中烧,双手迅速揽过她的腰,将她面对面抱了过来。秋兰整个人趴伏在他怀里,下意识挣扎,李明仪仰头,一只手牢牢箍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再次捏住她的脸:“不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景国境内有那么多燕人,个个都是李景文的帮凶吗?倒是你,得好好和我交待这几天你都做了什么!” 秋兰奋力扭动身子,试图脱离桎梏,李明仪却纹丝不动。就在这时,车外龙颜喜的声音穿透帘幕传来:“大人,到了。”李明仪手上力道松了松,终是放开了她。 秋兰趁机退到马车一角,抬手揉了揉被捏得泛红的脸颊,目光警惕又不甘地看向李明仪。 第49章 狩猎 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林间,他看到了它,那头被射中的梅花鹿。它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绝望,肚子上插着的箭让它鲜血淋漓,此刻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四只蹄子还在不停地抽搐着,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它已然没有了足够的力气。 “让我来帮帮你吧!”李明仪心想。 李明仪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向他的猎物走近,缓缓蹲下身子,随着他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小鹿的脖子被死死掐住,它的脚在地上拼命地蹬着,扬起了一片尘土。可无论它怎样奋力挣扎,生机还是在一点点流逝,直至最后完全停止了动弹。 这日早些时候,阳光洒在宫廷宽阔的马场之上,骏马嘶鸣,骑手们忙碌地穿梭其中,整理着马鞍、缰绳与箭囊,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太子柏瑞泽一袭绣有繁复花纹的紫色锦袍,头戴金冠,腰束镶嵌宝石的玉带,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台之上,此时微风拂过,袍角烈烈翻飞,手中马鞭一挥,高声训话,鼓舞着即将奔赴山林狩猎的众人:“今日狩猎,务必尽兴而归,展我景国儿郎风姿!” 人群之中的李明仪,身着月白色窄袖锦袍,脸颊正中有颗痣,气质儒雅却不失干练。 诸事妥当,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山林进发。马蹄声哒哒作响,一路扬起尘土。行至半途,微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清澈的溪水沿着鹅卵石潺潺流淌,小松鼠在枝头跳跃、嬉闹。 太子柏瑞泽却一脸烦躁,随手捞起马鞭,用力一甩,鞭梢划过半空,“唰”地抽在路边灌木丛上,枝叶纷飞,惊起几只飞鸟。“这李景文一死,本太子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财路可就彻底断了啊!”他恨恨说道。 李明仪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刻意压低声音,却字字如刀:“殿下,莫急。微臣刚得到消息,说是赵国的一支商队不日就要途经咱们景国边境了。” 太子柏瑞泽猛地一勒缰绳,座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他身形微微后仰,旋即倾身向前,目光如炬,紧盯着李明仪:“哦?那又如何?赵国商队与本太子断了的财路,能有何干系?你可别拿些不相干的事搪塞本宫!” 李明仪不慌不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殿下,据可靠情报称,这支商队规模甚是浩大,而且所携货物皆是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您想想,这乱世之中,财帛动人心呐,如此肥羊过境,旁人能不眼红?” 太子眼睛骤亮,急切地打断:“当真有如此多的珍贵之物?可别是捕风捉影的传言!”说着,手中马鞭重重一敲马鞍。 李明仪微微抬头,目光深邃,迎着太子的灼灼目光,下巴轻抬,朝着山林方向示意:“现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呐,从这儿到边境那一路,盗匪时常出没,他们这般大张旗鼓带着这么多钱财招摇过市,也不怕强盗。”说罢,眼中狡黠光芒一闪,故意停顿,吊足太子胃口。待太子兴致勃勃追问细节时,李明仪微微眯眼,目光中透着算计,不紧不慢地补充:“商队入夜大概率会在溪边扎营休整,彼时人马疲惫、警惕松懈。咱们的人可乔装分批混入周边树林,装扮成猎户、樵夫,不显山露水。待夜深人静,先用火箭扰乱其阵,点燃营帐、惊其马匹,趁乱再以三弩箭强袭,保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太子先是一愣,随即领会深意,嘴角渐渐浮起一抹贪婪又兴奋的笑,大笑道:“哈哈,好你个李明仪!本宫算是明白了,你这肚子里全是算计!行,这笔买卖,有意思!” 李明仪语气谦逊:“全赖殿下洪福,有殿下领头,微臣才敢谋划这些。况且,咱们不是还有改良后的三弩箭没露一手嘛,此时不正该派上用场?”说着,轻抚手中三弩箭,目光探向密林深处。 太子兴奋地搓搓手,摩拳擦掌道:“对,对,对!今日定要拿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队开刀,让他们瞧瞧我景国的手段!还有那三弩箭,本宫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那般神勇。” 正说着,静谧丛林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响动。李明仪瞬间警觉,迅速拉弓持箭,一支利箭呼啸射出。紧接着,林中动静大作,有物体倒地与慌乱窜跑的声响。 李明仪利落翻身下马:“殿下,我下去看看。”言罢,纵身跃入山谷。 太子朝着山谷大喊:“明仪,你射中了什么?”李明仪高声回应:“回殿下,是一只梅花鹿。” 侍从们纷纷下马,随李明仪一同下谷抬鹿。刚将鹿艰难抬出山谷,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与此同时,有侍从匆匆禀报太子:“殿下,洛姑娘听闻殿下在此狩猎,特意携了新制的伤药前来,以防万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珞红成身骑一匹雪白骏马,英姿飒爽现身。日光洒在她身上,仿若披了层金纱。 李明仪瞧见珞红成,眉头下意识皱起,脑海中浮现龙颜喜的话。前些天,龙颜喜满脸愤然:“那天在公主府,夫人被人打得很重!”李明仪当时心就揪紧,怒火蹿升,眼下再见珞红成,心底笃定此事与她有关,毕竟事发在她表白遭拒短短几天后。 尽管怒火中烧,李明仪仍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情绪,挤出一丝笑容:“洛姑娘今日真是容光焕发啊。” 珞红成却只是冷冷一笑,嘴角勾起嘲讽弧度:“哦?是吗?我什么时候不容光焕发呢?不像李大人整天板着脸,只会对殿下笑。” 李明仪眼神锐利如鹰,嘴角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不甘示弱地回道:“洛姑娘,嘴硬可解不了心烦,我敬您是女中豪杰,可莫要无端迁怒。您心里那点不痛快,不妨直说,何必阴阳怪气,失了气度。” 太子察觉两人间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扬起马鞭,重重一挥,带起尘土飞扬,威严喝道:“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再斗嘴,扰了我的好心情。”说罢,兴致勃勃一甩马鞭,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策马疾驰而去。 珞红成不甘示弱,双腿一夹马腹,紧跟其后。李明仪上马,目光扫向龙颜喜,递去一个暗示眼神。龙颜喜心领神会,落后几步,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袖口摸出一颗小石子,瞅准时机,运力弹出,精准击中珞红成坐骑后腿关节。 在龙颜喜动手前,珞红成的马似有预感,不安地刨蹄、打响鼻,珞红成扯紧缰绳,皱眉呵斥。而李明仪看似不经意地抬手安抚自己坐骑,实则给龙颜喜打掩护。紧接着,那马受惊,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珞红成措手不及,整个人被狠狠甩了出去,径直跌入路边布满尖刺的灌木丛中。她娇嫩的脸庞、手臂瞬间被尖刺刮破,鲜血渗出,惨不忍睹。众人惊呼,匆忙围拢过去。 性格直爽的亲随忍不住嘟囔:“这马怎突然受惊,蹊跷得很。”李明仪神色微变,龙颜喜赶忙圆场:“许是林里野兽乱窜,惊了马。”珞红成忍痛怒目而视,却因伤痛无力深究。 太子柏瑞泽回头瞧见一片混乱,眉头紧皱,喝令侍从速请郎中,又转头瞪向李明仪,目光满是狐疑,压低声音道:“李明仪,此事最好与你无关,莫要在本宫狩猎兴头上添乱。”李明仪垂首,恭敬应下:“殿下放心,定是马匹偶然受惊,微臣绝无捣乱之意。” 李明仪傍晚归家,天边被落日染成粉紫色,一弯新月悄然爬上枝头,几点繁星闪烁。归家途中,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秋兰提着宫灯在家门口等他归来时的情景。只见玉珠守在卧室门前,见他施礼后小声说:“姑娘正睡着。”他微微颔首,轻轻推开门。 院里微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他望向床上那模糊身影,想起她在公主府受的罪,心猛地一揪。她在他面前只字未提,他矛盾的想,她为什么要向他诉苦呢?于她而言,他亦是万丈深渊。他静静坐在榻边,透过纱帐凝视熟睡的秋兰,起初满心痛惜,而后听着她均匀呼吸声,仿若儿时故乡宁静的夜,静谧悄然漫上心头,让他感到久违的安适。 第50章 发烧 李明仪悄无声息地坐在床对面的软榻上,身姿微微前倾,目光穿透那层轻薄的帐幔,牢牢定在了熟睡的秋兰身上。屋内静谧,唯有她仿若幼兽呢喃的呼吸声,和着窗外呜咽的风声,此起彼伏地奏响。 李明仪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前两日去王家接秋兰回来以后的情景。 下了马车,嬷嬷和玉珠心急如焚地守在门口,瞧见秋兰,眼眶瞬间泛红,刚要迎上前,李明仪却先一步攥紧秋兰的手,将她稳稳护在身旁,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说道:“嬷嬷,有些要紧事得同她商量,劳烦嬷嬷把秋兰的物件安置到卧室去。”说完,便带着秋兰径直走向书房,把嬷嬷与玉珠的满心牵挂都挡在了身后。 一进书房,李明仪让秋兰坐在茶凳上,自己缓缓蹲下,目光幽深,带着审视与探究轻声问:“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秋玉珠和嬷嬷是这世与她最亲近的人,此次归来,满心惦念着她们,只想速速相见。谁料话也未曾得说一句李明仪就把自己拉到这儿,一腔惦念瞬间化作愠怒:“我刚回府,连口气都没喘!玉珠和嬷嬷我如此长时间未曾见到,连让我跟她们报个平安的空儿都不给!大人就这么着急吗?”说罢,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胸脯剧烈起伏,目光直直地瞪着李明仪,满是愤懑。 李明仪缓缓起身,双手抱胸,眸色冷了几分,语调不疾不徐:“你可知,五日前,我便能连夜将你从李府接走,是我念你刚出牢狱,好心留时间让你缓神。没成想,你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竟还满腹怨言。一个侍妾,对夫君就该是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我不妨把话撂这儿,往后你若再不知趣,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们母女此生无缘相见,你大可试试,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 秋兰身子微微一僵,略带惧意地仰头看他,牙关轻咬下唇,倔强里藏着一丝怯意。与这人相处久了,秋兰便知他这人向来说一不二。刹那间,恐惧涌上心头,可心底又涌起不甘,凭什么事事受他拿捏?但形势比人强,此刻逞强绝非明智之举。沉默半晌,她攥紧的拳头松了松,眼眶里泪珠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公主接你去公主府所为何事?她难不成察觉出什么了?” “你们这些达官显贵,平日里还能使出什么手段?不就会仗势欺人、动手打人吗!” “她动手打你了?快告诉我,伤着哪儿了?”李明仪满脸焦急,蹲下身来连声追问。他此刻关切之情骤然泄露,哪还有刚才的半点冷硬。 秋兰身子一颤,刚才脑袋撞到椅子上的地方隐隐作痛,想到在公主府遭遇毒打泪水夺眶而出,失控地哭诉道:“大人,您有没有意识到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别人恶语相向的时候,我会难过,别人拳脚相加的时候,我会疼;这些您可曾考虑过一星半点?这一路走来,好像忽然之间有那么多人想要害我,个个都想置我于死地。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般苦难?大人,我求求您了,发发慈悲,给我留一条活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李明仪凝视着秋兰,眼眸深处的怜悯一闪而过,他想还是待她心绪平复后再询问为好,万不可将她逼急了,否则一旦她心神崩溃,忧子花毒便会发作,届时可就棘手了。他沉默须臾,自怀中取出那颗安神药丸,沉声道:“吃药。” 秋兰泪眼朦胧地望着眼前的药,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在牢房中的那三个月。那时,李明仪也曾让人定时给她送来药。 她缓缓抬起手,试图从李明仪手中接过药丸。然而,李明仪似乎故意不给她这个机会,他将药丸放置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秋兰心中不禁想起了云飞曾对她说过的话:“尽量吃李明仪给的药,而我给你的药则要省着些用,以备不时之需。”于是,她又一次伸出手去,想要拿住药丸自行服用。可李明仪偏偏不如她所愿,始终不让她碰到那颗小小的药丸。 无奈之下,秋兰只好顺从地靠近李明仪的手掌,就着他的手吃下这颗药丸,对于李明仪这种行为,秋兰真的是无语到了极点。秋兰低下了头,张嘴含住他掌心里的药丸。当秋兰那柔软的双唇轻触到他的掌心时,一股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这一刻,李明仪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乖巧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咪,之前在马车上被她顶撞所产生的不快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是不是太好哄了?她只要乖一点他就可以轻易地放过她。 秋待兰咽下药,李明仪稍微柔和的说:“去休息。”秋兰如蒙大赦,匆匆转身,刚抬脚要跨出门槛,李明仪却又出声问:“你要去哪里?”秋兰停下:“翠竹轩。” “去卧室睡,让她们来陪你。”他指的是他的卧室,秋兰满心无奈,只能应下:“好吧。” 不多时,玉珠跟嬷嬷赶来梨花院伺候秋兰睡下,二人轻手轻脚地忙碌着。李明仪站在原地,目光紧锁那扇缓缓合上的房门,双手不自觉攥紧,心里涌动着一股冲动,想把嬷嬷和玉珠赶走,自己独自守在秋兰身旁。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缓缓踱步回书房,“砰”地关上门,将自己隔绝起来。李明仪颓然坐下,抬手揉着眉心,满心满脑都是秋兰泪目的模样。 良久,他长叹一声,他抬手打开书桌旁的暗格,从中取出那枚绿色碧玺流苏的小饰物——正是从床上捡到的。 他紧紧攥在手心,指缝摩挲着那温润的碧玺、柔顺的流苏,一下又一下,似要借此纾解那股如潮水般翻涌、却被他死死囚困在心底的思念。 秋兰着实累极了,回府这几日,除却用餐时辰,大多时候都在睡。有时玉珠静静守在一旁,嬷嬷也放心不下,陪坐在屋内。 李明仪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踱步来到卧室,朝嬷嬷温和开口:“嬷嬷,您去歇着吧,有玉珠守在外头就行,您操劳许久,也得顾着自个儿身子。”虽是温言软语,可那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却藏不住。嬷嬷身份低微,怕违抗了李明仪以后连见秋兰的机会都没有,毕竟李明仪之前又不是没有这般做过。于是,只得福了福身:“好,大人我这就出去。” 往日李明仪从不靠近秋兰睡的床铺,此刻他径直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目光紧锁秋兰。 秋兰其实早已被方才对话吵醒,心下想着他又要来盘问,遂心生烦闷,于是便翻了个身,背对着李明仪。李明仪怎肯依,脱口而出便是命令:“翻过来。”秋兰满心抵触,暗忖这人怎又来扰人清净,“你不翻过来,我就要上来和你一起睡。”他威胁道。秋兰只好怏怏翻过身来。 李明仪凝视着她,眉头微挑,开口问:“睡够了没有?这几日你可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像小猪一样。”秋兰把被子拉高,遮住半张脸,嘟囔着:“我……我还是没睡够。”李明仪伸手,轻轻将秋兰拉高的被子缓缓拉了下来,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就这么看着,眼神里竟透着几分痴意。 片刻,李明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先打破沉默,嗓音微微有些发哑,低声问:“你还记得那天在东湖船上,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吗?”秋兰心里“咯噔”一下,怎会不记得,那天他差点就弄死她。为什么要她去回想那么痛苦地回忆?于是她便佯装糊涂,嗫嚅道:“我……我不记得了。” 李明仪眉头一蹙,身子微微下俯,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你说我明明喜欢你,却要杀了你,你看出来我喜欢你吗?”他紧盯着秋兰,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秋兰别过头,躲开那灼人的目光,闷声道:“我没有看出来。大人平日里的样子,可不像喜欢我。”李明仪呼吸一滞,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一只手不自觉攥紧被子一角:“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秋兰轻叹一声,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实话实说:“我只是为了活命罢了,当时在船上,生死一线,我慌了神,只想转移大人的注意力,寻条活路,哪还顾得上其他。”说罢,偷偷抬眼,瞧了瞧李明仪的神色。李明仪听完秋兰这番坦白,心底五味杂陈,那些被他反复剖析、试图理智压抑的情愫瞬间如汹涌潮水,将他仅存的自制防线冲得摇摇欲坠。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被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隐现,他盯着秋兰,眼眸幽深仿若藏着无尽漩涡,能将人瞬间吞没。 他喉结滚动,艰难咽下喉咙里的干涩,声音暗哑得厉害:“原来,只是为了活命……”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李明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起身,身形却因这股极力克制的力道晃了晃。 他背过身去,沉默良久,他开始整理他的思绪,初见她时,秋兰领口松散,几缕发丝凌乱垂落,狼狈间却透着别样妩媚,他心底莫名泛起一丝涟漪,只当是男子正常生理反应,并未多做思量。 后来同榻而眠,夜里听着她轻浅呼吸,嗅着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香气,黑暗里虽极力自持,身体却有了本能紧绷。彼时他暗自警醒,不断告诫自己,秋兰身为寡妇,与李景文有过夫妻情分,身上的妩媚之态,或许只是过往婚姻留下的痕迹,撩动人心也是人之常情,万不能陷进去。 他通过花丽娇得知秋兰与慕容青弦因为要缓解解蛊毒毒发而发生了云雨之欢。他告诉自己,自己是出于男人的好胜、占有欲,才有那些异样感受,生理上的应激反应罢了,不足为奇。 可秋兰入狱这 三个月,日子变得空落落的,夜里对着烛火,脑海就自动浮现她受惊的眼眸、倔强咬唇的模样。办案间隙,思绪无端飘远,满心惦记她在牢里吃得可好、睡得可安稳,那些曾笃定的“生理反应”论瞬间分崩离析。他渐渐看清,从最初相遇起,秋兰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像轻巧的羽毛,慢慢拂过心尖,日积月累,已层层叠叠填满心房。 就在这时,门“嘎吱”一声轻响,毫无防备的声响惊得李明仪浑身一颤,抬眸间,见是玉珠正欲推门而入,刹那间,心底那些被苦苦压抑的躁怒、羞赧与不舍一股脑炸开。 失控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向来的沉稳, “滚!” 玉珠哪见过这般阵仗,本就小心翼翼推门,此刻吓得花容失色,身形本能地后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慌乱间,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嗖”地跳了出去,门在慌乱摆动中“砰”地合上。 秋兰惊得从床上弹起来,见李明仪没有进一步为难玉珠,又躺了回去。 他坚持让秋兰留在自己的卧室,所找的托词是为了便于监管秋兰,毕竟他常挂在嘴边的是这女子“心怀不轨”,必须时刻提防;然而实际上,他存有私心,其潜意识里渴望能与她有更多朝夕相处的机会。 李明仪把那枚绿色碧玺祥云扣饰轻放在秋兰梳妆台上,心乱如麻。他不敢再多贪恋一眼,生怕克制许久的情愫瞬间决堤,失控做出逾矩之事,当下匆匆转身,脚步急切,衣料摩擦声窸窣响起,他逃离般快步离开卧房。 刚迈出门槛,凉风拂面,他长舒一口气,试图让紊乱的气息平复。想到太子殿下即将赴东湖狩猎,诸多事宜亟待筹备,李明仪迅速抖擞精神,挺直脊背,脸上恢复往日冷峻。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副冷静皮囊下,心还在为某人揪着、疼着。 回想起秋兰被囚的 三个月,那些辗转难眠、满心惦念的夜晚,煎熬如影随形;如今秋兰人近在咫尺,自己却因身份、自尊与克制,无法畅快倾诉、尽情相拥,只能一次次咽下情愫、压下冲动。这般求而不得,让他陡然觉得自己宛如困兽,满心委屈无奈,可怜至极。 行至书房,李明仪径直走向桌案,铺开公文,提笔蘸墨,想全心沉入政务。可笔尖刚落,眼前便晃过秋兰泪目的模样,手一抖,墨滴洇开,弄脏了纸面。他咬牙暗骂,揉了纸团扔到一边,重新凝神,逼着自己一字一句研读公文,用繁忙公务砌起高墙,暂且将那份汹涌爱意囚于心底一角。 书房里有扇大屏风,后头藏着张小榻,他是不能回卧室与她共处一室了,他对她的渴望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强人所难。李明仪径直朝那儿走去。屋内静谧,烛火摇曳,他合身躺倒在小榻上,抬手盖住双眼,满心都是某人昏睡的模样。 翻来覆去难以成眠。末了,李明仪索性睁眼盯着屏风暗影,静静熬过漫漫长夜,直至窗外曙光透进,才缓缓起身,整了衣衫,眉眼间难掩一夜未眠的憔悴。 李明仪晨起,刚踏入院子,就瞧见嬷嬷和玉珠脚步匆匆、神色慌张,手中水盆晃晃荡荡,溅出不少水花。他心头一紧,疾步上前拦住,声音都不自觉拔高几分:“这般慌乱,出什么事了?”嬷嬷眼眶泛红,急得直跺脚:“大人呐,秋兰姑娘昨儿不知怎的,先是喊着头疼,夜里便发起高烧,这会儿人都迷糊了,唤也唤不醒。” 李明仪当下也顾不上旁的,转头冲着一旁的龙颜喜沉声道:“去,带嬷嬷和玉珠速速采买些退烧药材,定要寻那上乘的,一刻都别耽搁。”龙颜喜心领神会焦急道:“走走走,咱得快些,姑娘这病可拖不得。”三人前脚刚跨出府门,龙颜喜就开始嘟囔:“这城里医馆鱼龙混杂,可得仔细挑,我听闻前头那家就医死过人,不能去;还有街角那家,开错药的事儿没少出……”一路上,他挑三拣四,带着两人几乎把城中医馆寻了个遍,就是不松口定下一家。 李明仪冲进卧房,秋兰面色潮红、眉头紧皱,身子簌簌发抖,虚弱呓语。他坐到床边,伸手稳稳搭在秋兰腕上号脉,心里便有了底——风寒所致。他医术精湛,寻常方子即可能开。 秋兰烧得没了力气,绵软滚烫。李明仪缓缓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安抚,见她无意识往怀里缩,呼吸急促几分,到底没再克制,手臂收紧,下巴轻抵她头顶,静静抱着。 他就这样抱了许久,往昔数月的想念、爱慕,在秋兰昏睡间肆意翻涌。他盼她烧退,又矛盾地愿她多睡会儿,好让自己多抱一刻。过了很久,他才微微松开,查看秋兰状况,目光缱绻又温柔。秋兰陷在高烧的混沌里,意识仿若被浓稠迷雾裹住,周身滚烫,虚弱不堪。恍惚间,只觉有人轻搭脉搏,动作沉稳;接着额头也传来凉意,似有人拿湿布悉心擦拭。 滚烫的秋兰难耐高温,下意识地往李明仪身上蹭去,脸颊贴着他脖颈,贪恋那一丝清凉,一路往上轻蹭,双手也慢慢摸索着向上,抚上李明仪的脸庞。她神志混沌,轻唤了一声:“青弦。”话音未落,秋兰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摩挲着他的脸,仰头便吻上了他的唇。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主动与错认让李明仪心头大乱,一时又气又急,却又舍不得推开。醋意在心底翻涌,他红着眼眶,双手不自觉揽紧秋兰纤细的腰肢,不甘示弱般热烈回应起来,屋内静谧得只剩两人急促交织的呼吸声。 与此同时,龙颜喜领着嬷嬷、玉珠,离卧房尚有一段距离,他高声喊道:“大人,药材都采买齐全,我们回来了!”声音远远传进卧房。 “都进来吧。”三人鱼贯而入,嬷嬷与玉珠见李明仪紧抱着秋兰,脸刷一下红了,目光闪躲,有些不好意思。李明仪下巴微抬,故意将秋兰往怀里又拢了拢,仿若在无声宣誓主权。 “夫人烧得厉害,你们现下便去煎药,务必仔细。”李明仪开口,声音低沉却沉稳,“待药煎好了,端进来,我来喂她喝。” “是,大人。”嬷嬷和玉珠欠身应下,匆匆退了出去。龙颜喜瞥了眼屋内二人,暗自咂舌,也跟着退下准备帮忙煎药。屋内重归安静,李明仪垂眸看向怀中秋兰,把脸贴到了她烫得绯红的脸上。 第51章 意外的表白 李明仪看着怀中的秋兰,只见她原本白皙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色。不一会儿,玉珠便脚步匆匆地端着一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药走了进来。 李明仪忙伸手接过药碗,动作轻柔,他轻轻地用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又吹,才慢慢地将勺子递到秋兰的唇边,难得柔声细语地哄:“把药喝了,喝完病就好了。” 然而,秋兰只是抿了一小口,眉头紧皱,拼命地摇晃着脑袋,试图躲闪。她那手更是想要将眼前的药碗推开。 站在一旁的嬷嬷看到这番情景,上前来。轻声细语地说:“大人,还是让我来。姑娘打小就特别害怕吃苦味儿的东西,每次给她喂药都要费了好大一番周折啊。”秋兰禁止嬷嬷以“老奴”自居。 李明仪听后,点了点头。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却依然环抱秋兰,生怕她会挣脱开来伸手去胡乱扒拉药碗。而另一边,嬷嬷拿着勺子,开始耐心十足地哄劝起秋兰来:“好姑娘,听话呀,把这药乖乖喝完,病才能快快好起来哟……”乖啊,听话把药喝了,身体才能快快好起来呢……”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秋兰终于不再抗拒,顺从地一口接一口地咽下了药汁。 李明仪将秋兰轻轻地放在床上后,伸手拉过一旁的锦被,仔仔细细地为秋兰掖好被角。做完这些后,李明仪又重新坐下来,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了秋兰的手腕处,把起脉来。直到确认脉象平稳无虞,他直起身子。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玉珠和嬷嬷不禁在心里惊讶:“原来大人还会医术啊!”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疑惑不解。既然大人懂得医术,那之前龙颜喜为何还要带着她们两个人满大街去寻找大夫呢?难道只是想要支开她们二人不成? 此时,嬷嬷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她暗暗咬了咬牙,心中已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的女儿这次绝对不能再嫁错人! 他转头轻声叮嘱嬷嬷和玉珠:“秋兰刚睡下,夜里怕是还会反复,你们警醒着些,稍有不对劲儿,即刻来书房唤我。” 说罢,他缓缓踱步走向书房。踏入书房,瞧见角落小榻,李明怡如释重负般轻叹一声,鞋也未脱,合身倒在榻上。 明日便要赶往军营,见证自己费尽心机“研制”的三连发弩箭首次大规模试用,一想到这儿,李明怡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有紧张、心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抬手揉了揉胀痛太阳穴,翻了个身,扯过薄毯裹住身子,不多时,意识便陷入混沌,沉沉睡去,只剩窗外冷风拂过窗棂,沙沙作响。 校场之上,气氛热烈至极,骄阳高悬,将校场烤得炽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气息与将士们的汗味。将士们围成密实方阵,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场地中央摆放的崭新三连发弩箭,交头接耳、满怀期待,都迫不及待想一睹这新式利器的风采,瞧瞧它究竟有多厉害。 李明仪身着一袭藏蓝色圆领窄袖长袍,身姿挺拔,却难掩微微的紧绷。演示伊始,微风拂过,吹动他衣角轻摆。李明仪稳步上前,紧接着,脚掌碾地,快速转身,此刻,他目光如炬,紧锁靶心。恰在此时,一只孤鹰振翅高飞,划过天际,发出尖唳长鸣。下一秒,修长手指果断扣动扳机,三声锐响划破长空,几乎同时,“噗、噗、噗”三声闷响传来,三支弩箭先后深深嵌入靶标边缘,箭杆微微晃动,翎羽轻颤。刹那间,校场上爆发出一阵惊呼与赞叹,将士们攥紧拳头,满脸兴奋,刚才的满心期待瞬间化作由衷钦佩。整个过程李明仪一气呵成的动作、专注笃定的神态尽显果敢利落,看得旁人热血沸腾。 然而,李明仪脸上不见丝毫得意。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弩箭扳机处,轻抚暗藏致命机关的联动齿轮,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抚,又似确认机关是否安好。 一旁将领激动不已,大步上前拍着李明仪的肩膀夸赞:“李大人,此等神兵现世,敌军何愁不破!大人当居首功啊!”李明仪甚子谦逊回应道:“赵将军谬赞,这扳机联动齿轮敏感娇弱,实战时,兄弟们精神紧绷,万一用力过猛将扳机扣急了,齿轮一坏,弩箭瞬间报废,怕要误大事。望将军后续操练,着重强调规范操作。” 这将领生得浓眉大眼,一脸黝黑,虎虎生威,名叫赵珂,是这军营里的先锋营都统。先锋营向来打头阵,冲在全军最前列,所纳将士皆是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个个悍不畏死。 喜讯飞速传入宫中,朝堂之上,赵珂手持三连发箭弩,详述试用情形,言语间满是兴奋。景成帝端坐龙椅,听闻汇报,眸中异彩连连,颔首笑道:“此番新式弩箭能研制成功,朕心甚悦。工部司上下齐心、殚精竭虑,尤其是李侍郎,此前主动呈策,详述弩箭改良之关键思路,其间又多方奔走、亲督匠造,功不可没。工部尚书周猛猛统筹调度有方,协调各方顺遂;工部侍郎协同辅助,亦是尽心尽力,诸位合力,才让这卓然利器得以现世。” 景成帝稍作停顿,扫视朝堂,继而高声宣旨:“赏黄金百两、上等绸缎二十匹予工部,着内库即刻拨发。另特准工部尚书、侍郎及等一众直接参与研制的主要官员休沐三日,好生歇养。望尔等再接再厉,为我朝军备再添助力,往后若有佳绩,朕定不吝封赏!” 李明仪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皇帝体恤他连日操劳,特赏了三日假期,可他哪肯歇着,照旧一头扎进书房,忙着处理诸多公事。城防图的设计改进到了关键节点,他满心满眼只有图纸上错综复杂的线条、标记,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提笔批注,浑然不觉时光飞逝。 秋兰高烧退去,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畅快,重获新生。一想到李明仪这在书房,秋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失了神,心底暗忖:这一路的坎坷,桩桩件件都似利刃,险些要了自己的命。如今自己这条命算是捡回来,往后行事可不能再鲁莽了,尤其是面对李明仪……他待自己那般残忍,手段冷硬,可抛开这些,又不得不承认,李明仪确是个极为优秀的人,有一身旁人难及的本事。 虽然李景文死了,但是幕后主使是谁?通过慕容青弦的语气,还有李明仪和太子的关系,想来他嫌疑最大,可自己毫无证据,往后同李明仪相处的日子里,不能光想着报仇,还得趁机能学些东西、长些本事,只要本事学到手,不愁没机会查明真相。秋兰想着从写字,学问开始学习。 对着铜镜,秋兰仔细别上翠绿碧玺祥云扣饰,嬷嬷这时双手托着外衫进来,目光触及秋兰,心疼不已。那是她的命啊,她受的罪只会双倍的加在她身上,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于是她强压下心头的难过,脸上仍挂着笑,将两件短袄递过去,一件墨绿色,另一件是春花色。秋兰素手刚触到墨绿色那件,指尖摩挲着衣料,还未及拿稳,嬷嬷便蹙了蹙眉,伸手轻拍她手背,嗔怪道:“姑娘,你还在给人守寡?穿这么寡淡的颜色,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可得鲜亮着些!嫁错了人又怎么样?往事都翻篇了,往后就该抖擞精神,重新开始。人靠衣装,穿上这鲜亮的,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咯。” 秋兰觉得嬷嬷说的有道理选了件春花色短袄,下身搭配的鹅黄色洒裙轻垂及地,收拾妥当,莲步轻移,径直朝书房走去。 秋兰立在书房门口,匀了匀气息,抬手轻叩门扉。里头悄无声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李明仪应声,她下意识攥紧衣角,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推开了房门。入目便先恭敬地福身行礼,低垂眉眼,视线定在脚下。 李明仪看似一心扑在手头的书册图纸上,实则余光早早瞥见她进来,心尖猛地一颤,手上书页却翻得愈发急促,以此强行压下心底的波澜,面上依旧维持着清冷沉稳,仿若未受丝毫影响。 秋兰轻手轻脚走到右侧下手位,将书本与宣纸仔细搁好。取笔时,指尖忍不住微微发颤,她费了好大劲儿才稳住,开始一笔一划认真书写。不多时写罢,又小心吹着纸面,待墨痕干透,悄悄抬眼睨向李明仪,见神情专注,不忍打扰。 挣扎许久,秋兰咬咬牙,双手紧捏着宣纸起身,一步步缓缓朝李明仪挪去。 李明仪察觉动静,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物什,抬眸瞬间,目光里柔情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又恢复那副淡漠疏离的神情。秋兰停在他身旁,双手将纸递到他眼前,她满心的紧张与不安,像是要对着夫子的拷问。 李明仪接过纸,手指下意识摩挲纸面,良久才开口,声线平和沉稳:“嗯,瞧着确有进益,乍一看和我写的有八分像。往后你尽可依着本心书写,无需全然拘泥。”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秋兰垂首,轻声低语:“谢大人夸奖,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写成这样。” 李明仪瞧着秋兰乖顺的模样,心神一晃,手臂竟缓缓抬起,朝着秋兰纤细的腰肢探去,就在李明仪的手即将触碰到秋兰的刹那,他的僵在了半空。之后他的手一寸一寸地落回身侧,隐没在宽大的衣袖之下。面上依旧冷峻如霜,“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练!”他有些懊恼地说 书房里,烛光摇曳。两人就这样呆在书房大半夜,李明仪放下书卷,走到秋兰面前,伸手合上她的书,目光直逼过来:“那天的事,说吧。” 他还是揪着不放,秋兰只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给他听了一遍。 但是她没提莫云飞把脉一事,讲完偷瞄李明仪,暗自打定主意,这人太精明,坦诚为上,假话藏不住。 李明仪静静听完,面色冷峻,眸底暗流涌动,片刻后才道:“你也算命大,公主只是打了你一顿,如果换成以前后果不堪设想。” 他已经叫龙颜喜暗查到底是谁给公主告的密。相信这两天就有眉目了! “所以,王之玉接你回王家是为了让你养伤。” 秋兰点了点头,李明仪有些心痛,他那天还那么对她。他右手成拳抵在了鼻子上,闭上眼睛缓解对她的怜惜。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以后问你什么你就说,不要有所隐瞒,听见了吗?” “嗯。”秋兰点头。 “还有,你怀疑我?” 秋兰知道这是个送命题,她一下子愣住了。该怎么回答啊!她还是坦诚一点,她朝他点头。 李明仪心底一沉,脸色变得阴沉,上前一步,身形迫近,几乎要贴到秋兰身前,咬着牙继续逼问:“所以你们在兰水县的时候,是查到了什么吗?” 秋兰脊背顿时发凉,惊恐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双手紧紧揪住衣角,声音颤抖着解释:“大人,我那时柚子花中毒,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真不知道慕容青弦在干什么……” 稍作喘息,秋兰抬眸,目光里藏着一丝倔强,鼓起勇气补充道:“大人,慕容青弦是提过几句,说您深受太子殿下信任,常为殿下奔走办事。” 李明仪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笑意,冷哼一声:“哼,愚蠢至极!”双手负于身后,微微仰头,神色冷峻,缓了缓才开口:“朝廷调查李景文许久,我秘密协从调查,知晓此事不足为奇。你可知,前些时日,朝廷暗探截获了李景文送往燕国的密信,里头全是大景布防、兵力调动等。” 言罢,李明仪转身取出一把精致的钥匙,打开书桌的锁抽屉,从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印有特殊标记的信件。那火漆呈暗红色,从特定角度看去,能看到若隐若现、闪烁微光的篆字——“景御机要” 李明仪轻轻翻开一角,露出里头几行蝇头小楷,字迹匆忙却条理分明,关键语句赫然写着“大景北境戍军调防详情,望速传燕都,以谋良机”。李明仪晃了晃信,又迅速收起,沉声道:“此乃机密物证,我冒大不韪给你瞧一眼,涉密之事,可不能久看。” 秋兰瞪大双眼,面露错愕,李明仪趁热打铁,语气加重:“我一心为大景,就因李景文和我同属燕人,你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质疑我?” 言罢,李明仪上前两步,抬手捏住秋兰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双眼泛红,:“我看在你丧父可怜,暂不与你计较。但你给我听好了,慕容青弦绝非善类,他暗中拉拢各方势力,妄图搅乱朝堂,你不要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从现在起,收起你对我的无端猜忌。” 秋兰下巴被捏得生疼,眼眶含泪,直视李明仪:“但是,在船上那次,大人就想杀了我,难道不是想杀人灭口吗?这般凶狠,教我如何信你的话!” 李明仪身子一震,手上力道松了些许,眼神闪躲一瞬,咬着牙道:“那次是因为你骗我!” 秋兰泪水夺眶而出,提高音量:“我一直试图与大人友好相处,你却瞬间翻脸,拔刀相向。” 李明仪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暴起,似在极力克制情绪,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眼眶也泛起微红,抬手轻轻抚上秋兰脸颊,声音发涩:“因为……我看到你和慕容青弦在一起,很亲密。秋兰,我本不想承认,一直拼命压抑这份心思,可事到如今,瞒不住了,我喜欢你,可能从初见你时就开始了。” 秋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满心惊愕,呼吸都乱了节拍。往昔相处点滴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原来李明仪对她如此别扭,此刻都成了爱意的注脚。 李明仪苦笑,眼底尽是自嘲与落寞:“我嫉妒得发疯,理智全失,才会在船上那般失态。我从不强人所难,你若无意,我绝不强求。只是求你,别再怀疑我,行吗?” 秋兰还沉浸在李明仪对她表白的震惊中,她一整个呆住了。这算什么事? “去睡吧!”李明仪轻声说道。秋兰起身木木地出去了。这算什么事啊? 待秋兰退下,李明仪独自在屋内踱步,眉头紧锁,心绪难平。窗外微风拂过,吹动窗棂,却吹不散他满心的阴霾。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朝堂上惊心动魄的一幕,彼时,盛京卫戍都督上官颖,明眼人都知是慕容清玄的人,此刻满脸义正言辞,公然弹劾自己:“李明仪!李景文那厮已是查实的燕国的人,做着通敌叛国、输送情报的腌臜勾当。哼,偏巧他出身燕国,你李明仪呢,与燕国的钟离世家私下联系,谁知你打得什么主义?如今李景文事发,你便也极为可疑,说不定就是同伙,理应一并严查惩处!” 此语一出,仿若巨石砸入静水,台下百官瞬间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声此起彼伏。与李明仪交好、仰仗太子势力的官员满脸愤慨,急于辩驳;中立观望的大臣们面露沉吟之色,目光审慎;而那些平日里与慕容青玄有往来、想借机打压对手的官员,则是嘴角微扬,心怀窃喜,诸多目光里满是质疑、猜忌,仿若芒刺在背,要将他生吞活剥。 李明仪却神色镇定,他此前便料到慕容青弦会借题发挥,因而早早将他与钟离世家联系的事情向景成帝说明。 未等李明仪开口,武将珞紫曦大步上前,此人身经百战,战功赫赫,是太子麾下得力干将,亦是珞红尘的父亲。只见他身披重甲,威风凛凛,行礼后声如洪钟:“上官大人,休要信口雌黄!大人身为盛京卫戍都督,职责是护都城安稳,却在这朝堂之上,毫无实据便血口喷人、蓄意污蔑,是何居心?若朝堂议事都这般草率武断,往后大臣们人人自危,国家大事还如何商议推行?朝廷设大理寺、刑部诸多衙署,可不是摆设!” 珞紫曦一番驳斥,有理有据,气场全开,朝堂上不少大臣纷纷点头,暗自认可这番话。李明仪暗自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珞紫曦。 这时,景成帝轻咳一声,朝堂瞬间安静下来。皇帝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珞爱卿所言甚是,议事断案当凭实证。李明仪此前已将诸事报备,朕心里有数。李景文叛国自当严惩,可莫要无端牵扯他人,扰乱朝堂安宁。”皇帝金口一开,此事算是暂时定下基调,上官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甘地退了回去。 可风波并未就此平息,燕国间谍案仿若一颗巨石投入湖面,激起千层浪,各地弹劾李明仪的折子依旧如雪片般飞入朝廷。有人揪着他燕人身份不放,流言蜚语在朝堂内外肆意蔓延,说他本就是潜藏的“夜人”,夜人就是景朝人所谓的“间谍”。李明仪压力如山,每一日都如履薄冰。 而另一边,秋兰成了意外变数。秋兰曾是李景文的妻子,起初众人皆疑李明仪与李景文同伙。关键时刻,赵正莲目光笃定,不疾不徐道:“诸位大人细想,若李明仪当真与李景文同为间谍,串通一气,那为何不早早杀了王氏以绝后患?反倒一路护她周全,安置妥当。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可见李明仪与那叛国之事并无干系。” 李明仪暗自庆幸暂时稳住局面,却也清楚,慕容青玄绝不会善罢甘休,往后调查只会愈发严苛。眼下,自己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暗流涌动的朝堂争斗里周旋,既要瞒天过海,又得防着慕容青弦步步紧逼。 第52章 踏青 日头移到中天,正是用午膳的时候,玉珠,厨娘轻手轻脚摆好了饭菜,李明仪静坐在外间,候着秋兰出来。可左等右等,里头毫无动静。他眉峰微蹙,起身,踱步朝卧室走去。 嬷嬷瞧见李明仪,欠身行礼,轻声叹道:“大人呐,姑娘才刚病愈,往日还起身写写字,现今连床都不愿下了,这么闷着,好端端的人也得憋出病来。大人,要不您带姑娘出去走走、透透气?听闻白象寺的桃花正盛呢。”李明仪没应声,径直迈入屋内。 只见秋兰把自己裹在被窝里,严严实实。昨夜她睁眼到天亮,满心满眼都是李明仪那番表白,只觉周身发烫,尴尬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各种滋味杂糅翻涌,搅得心里一团乱麻。她想到自己在船上为活命引开李明仪注意脱口而出的那句“大人明明喜欢我,却还要杀我”。如今想来,李明仪袒露心意,保不齐是耍诈,故意编出这话,好让她不再追查下去。越想越笃定,暗暗骂李明仪狡诈,竟使出这般手段哄骗她。 正出神,被子陡然被掀开,李明仪立在床边,刚一动作,一股清甜的桂花香便裹挟着暖意幽幽漫开,那独属于秋兰的气息,丝丝缕缕往人鼻腔里钻。李明仪眸光微闪,目光顺势落去,只见秋兰像只防备的刺猬一般,整个人紧紧蜷缩着,他视线无意扫过,瞥见她脚趾圆润白皙,因着用力蜷缩,指节都泛着粉白,莫名透着几分娇憨。 有那么一瞬,李明仪心底像是被一根羽毛轻拂,可面上依旧冷峻,声音不容置疑:“起来,把饭吃了,我带你出去透透气。”秋兰抬手遮眼,适应光亮,瞧见李明仪神色冷峻,一时愣神。李明仪见她不动,眉头拧起,伸手攥住她胳膊,轻轻一拉:“别磨蹭。”动作间,指尖似不经意擦过她肌肤,微微发烫。 秋兰这才回过神,慢吞吞坐起身来,目光不自觉黏在李明仪侧脸。李明仪仿若浑然未觉,神色冷峻,仿若昨夜那场剖白从未发生过,眉眼间不见半分旖旎缱绻,只剩平日里的疏离与淡漠。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偏要极力稳住、藏起情绪。秋兰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那点猜疑愈发笃定,愈发认定李明仪前夜所言尽是谎话,不过是为拿捏住她、让她断了追查的念头,才扯出“喜欢”的幌子,思及此秋兰瞬间便不觉得难堪了,旋即扬起脸,欢快地应道:“好的,大人,我马上就起来。”说着,手脚麻利地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就开始收拾。 李明仪见她这样,眼底悄然漫上一丝笑意,唇角微微上扬。平日里秋兰偶尔展露的那股子小孩子气的调皮劲儿,像误闯沉闷宅邸的灵动雀鸟,总能直直撞进他心底,让他暗自欣喜。只是他向来端着架子,面上极力藏起这份情绪,只清咳一声,微微侧身,把那点愉悦不动声色地掩了去。 白象寺后,桃花林仿若粉色的云霞肆意铺展,灼灼盛放的桃花一朵挨着一朵,挤满枝头,微风轻柔拂过,花瓣簌簌而落,与地上层层堆积的落叶相互交织。那些落叶历经秋霜冬寒,早已褪去鲜绿,泛着或深或浅的棕黄,静静铺就一条绵软的“叶毯”。 微风再起,枝叶沙沙作响,几束日光穿透树林,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点,洒在二人身上。李明仪一袭青色宽袖长袍信步其中,身姿笔挺,如青竹卓然。兴许佳人在侧,又或是烂漫桃色、与暖煦日光柔化了他周身的冷峻气场,面庞不再紧绷,平日里紧蹙的眉峰此刻舒展,眼眸里少了几分犀利,多了些悠然闲适,仿若寻常富贵公子哥儿出游踏青一般,浑身透着放松惬意。他负手前行,举手投足尽显儒雅矜贵。 一旁的秋兰身姿轻盈,身着紫色短襦衬得她肤色莹白,搭配素净的白色襦裙,裙摆随着步伐翩跹摇曳,娇美动人。 二人缓步行走,脚踩落叶发出的细微动静。李明仪微微侧身,目光温和看向秋兰,轻声问:“你在牢里那三个月,过得如何?”秋兰闻声,停下脚步,手中握着粉嫩花瓣,笑意盈盈抬眸:“挺好的,还碰上不少有趣的人呢。”说着,她双手背到身后,微微歪头:“我教她们写字、陪她们闲聊,连牢里杂役都熟络了些,夜里就看看书、写写字,倒也充实。”李明仪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目光里含着几分了然:“你托狱卒送信要些物件时,我便猜到你日子不差。”“确是如此。”秋兰轻快应道。 李明仪目光愈发温和,似被秋兰的情绪感染,又轻声问:“那牢狱看书,可有心得?读了些什么书?”秋兰脚步稍顿,抬眸认真答道:“多是前朝风云人物传记,像项羽、刘邦、刘备、关二爷的事迹。”“哦?”李明仪来了兴致:“看罢有何感悟?”秋兰这下撤住步子,神色有些踌躇,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嗫嚅道:“我怕说不好,惹大人笑话。”李明仪浅笑,上前一步,靠近她,柔声道:“但说无妨。” 秋秋兰微微垂眸,稍作停顿,似在整理思绪,继而轻声开口:“我在牢中读那些风云人物传记时,起初只觉他们的成败,像是被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推着走。就如项羽,巨鹿之战,破釜沉舟,以少胜多,威震诸侯,何等豪迈,可鸿门宴上,他妇人之仁,念着昔日情义放走刘邦,错失称霸良机;再看刘邦,出身低微,却知人善任、豁达大度,广纳贤才为己用,一路稳扎稳打,终得天下;还有那刘备,半生漂泊、寄人篱下,可心怀苍生、礼贤下士,靠着坚韧不拔与用人谋略,于乱世挣出蜀汉一片乾坤。细细琢磨才明白,那些大事不过是表象,根本在于他们自身性格与抉择,才铸就截然不同的命运走向。” 说罢,秋兰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怅惘:“反观我幼年时,父亲疼我,请来夫子授课,我却一味顽皮,没把心思放在读书做学问上,更没下过苦功夫,如今想来,满是遗憾。”她微微攥紧衣角,神色凝重起来,“世人都以为女子要依附男子过活。可在牢狱那几月,我见诸多底层姐妹为一口吃食、一处安身地,拼尽全力,仍活得艰难。” 秋兰眸中光芒渐盛,语调不自觉抬高:“那时我便懂了,身为弱者,破局之法除了自立自强,别无他途!这世道从不宽待谁,若一味依赖他人,等来的只有被命运裹挟、随波逐流。唯有勤奋努力、自立自强,才可能在绝境里寻出一线生机,于荆棘丛中踏出一条生路来。” 秋兰字字铿锵,一番肺腑之言如石子投入心湖。李明仪听得入神,心底的震撼便如汹涌浪潮,一波强过一波。 他一直知晓秋兰柔美外表下藏着倔强,往昔偶尔逼问得过急,她就会反抗,那时的她咬着下唇、攥紧双拳,眼神里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李明仪便隐隐察觉这女子虽是被娇养的花朵,却有颗傲然独立的心,看似柔弱,实则内里憋着股子韧劲,随时准备迎着风雨舒展枝叶。 可今日,这般直白袒露所思所想,仍远超他的预料。李明仪怔怔地望着秋兰,仿若第一次真正走进她的灵魂深处。每个濒临死亡的瞬间,她都在用她的方式,倔强地,全力以赴的活下去。而这一点,与他何其相似。 秋兰见他一贯冷峻的面庞难得地露出几分呆滞,眼底翻涌的震撼与欣赏一时间没来得及全数藏起。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秋兰,须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个极浅淡却真挚的笑。 待秋兰俏皮开口“走吧,大人,我们到寺里面去上炷香”,李明仪收敛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轻轻颔首,嗓音低沉又温和:“好。” 佛寺后的招待客香客人的小花园内,慕容青弦正静坐沉思,身旁木林、荣齐陪伴左右。嬷嬷匆匆赶来,木林下意识伸手阻,慕容青弦闻声转头,瞧见是嬷嬷,眼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惊诧。 “嬷嬷来了。”木林、荣齐异口同声,语气里满是意外。嬷嬷无暇寒暄,冲着慕容青弦径直走去,到了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眼眶泛红,急切说道:“驸马爷,求您看在秋兰姑娘与您往昔的情分上,救救她吧!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再深陷李府这趟浑水了。如今李景文毒杀老爷,铁证如山,板上钉钉,可秋兰小姐却还执意揪出幕后黑手,那李明仪心思深沉沉,咱们姑娘单纯善良,怎会是他的对手?” 嬷嬷言辞恳切,声声带着哭腔:“我思量再三,就盼着能带着姑娘远走高飞,找个安稳地方,过上几天舒心日子。驸马爷,您行行好,帮忙想个万全之策,让李明仪不再纠缠,放我们一马。”慕容清玄眉头紧锁,满脸痛色,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他又何尝不想即刻将秋兰从李府救出,只是公主才表明要和离、原谅秋兰的态度,自己若贸然行事,无疑是拂了公主面子。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苦寻法子,总没有个万全之策,好多次他都想上门抢人了。可是如今这时局微妙,他也不想太子又狗急跳墙,到时候他怕他保不住自己,更是保不住秋兰,这次公主能够想开不再为难秋兰,对于慕容青弦而言,这何其幸运! 见嬷嬷心急如焚,他长叹一声,沉声道:“好吧,此事我定会尽力。”嬷嬷一听,连连磕头:“驸马爷,还请尽快啊!我看出来,李明仪对姑娘怕是动了心思,可这事儿拖下去,变数太多,我真怕再出什么岔子,再酿悲剧。” 慕容青弦心头一紧,俯身扶起嬷嬷,目光诚挚,郑重承诺:“我会尽力而为,请嬷嬷放心。”嬷嬷紧抓着他的手,千恩万谢,眼中这才燃起一丝希望之光,只盼着慕容青弦真能想出妙计,助秋兰脱离苦海。 秋兰心怀虔诚,莲步轻移迈进佛寺,李明仪身姿挺拔,如影随形相伴一侧。寺内香烟袅袅,梵音悠悠,宁静祥和之气扑面而来。 行至大雄宝殿附近,恰与公主一行人打了照面。公主身着华服,仪态万千,怀中稳稳抱着小皇孙,慕容青弦伴其身旁,神色略显拘谨。李明仪瞧见慕容清玄的瞬间,眼眸骤冷,一抹浓烈的杀气如寒芒闪过,快得仿若错觉。不过眨眼间,他便敛起神色,挂上温和笑意,上前两步,拱手行礼,彬彬有礼道:“公主殿下,驸马爷,巧在此处相逢,着实荣幸。”那姿态从容优雅,任谁也瞧不出方才的凛冽。 公主微微颔首,回以浅笑,轻言细语:“既碰上了,殿内嘈杂,不如移步上房,一同喝盏茶歇歇脚。”众人自是纷纷应和。 踏入上房,屋内布置典雅,茶香袅袅。众人依序落座,婢女鱼贯而入,奉上香茗。公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润了润喉,目光转向秋兰,眼中透着几分亲切:“秋兰,别来无恙。”寒暄几句后,她笑意更浓,轻轻将怀中小皇孙递向秋兰,柔声道:“秋兰,你抱抱这孩子吧。” 秋兰猛地一怔,面露受宠若惊之色,双手慌乱在裙摆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小皇孙许是睡得正酣,粉嫩小脸微微皱起,小嘴轻努,模样憨态可掬。秋兰瞧着,嘴角不自觉上扬,眼中满是温柔笑意,轻声呢喃:“睡得真香呐。”这也是青弦的孩子,一思及此,秋兰的心更软了。“宝贝,健康平安长大。”秋兰在心里默默祈祷,并非秋兰不会恨,不会嫉妒,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的爱屋及乌,因为她喜欢慕容青弦,连带有关他的周边她也温柔以待。老天造人 如此奇特。 李明仪立在一旁,目光在秋兰与孩子间打转,神色复杂;慕容清玄垂眸,隐去眼底情绪;公主则笑意盈盈,满目温柔,屋内一时茶香、笑语相融,氛围静谧祥和。 第53章 远走高飞 李明仪手中的毛笔蘸满墨汁,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出齐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齐东门,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李明仪耐心地等着宣纸上的墨迹渐渐干去,而后拿着这张纸走到秋兰身旁,将其递到她面前,罕见的温声道:“练一下字。” 秋兰闻言,抬眼看向他,应了一声:“哦。”当她展开那张宣纸,看到上面写着的“出齐东门有女如云”,心中并未起太大波澜。虽说这是一首情诗,且在牢里时李明仪也曾让她抄过,她认定自己已然识破了李明仪的阴谋,认为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为了阻止她进一步的怀疑和调查罢了。所以,她神色平静,不多言语,提起笔便照着开始写了起来。 玉珠趁着天晴,在院子里认真地为小姐晒着被子,阳光映照着少女娇俏的脸上。嬷嬷一面和厨娘闲话家常,二人默契的在厨房中准备午膳,一切如常,这是一个平常得不像话的午后。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如此寻常的午后,景成帝的贴身太监李长生带着圣旨踏入了李府。只听李长生尖细而高亢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墨云长公主生产小皇孙之时,遭遇难产,幸得王氏善良婉约,陪在公主身侧,方使公主顺利产下小皇孙。公主产后身体虚弱,小皇孙亦欠安康。着令王氏携仆从即刻启程,入皇家寺院,陪公主礼佛祈福,为期一月,为公主、小皇孙及国家祈求平安。李明仪身为家主,教导侍妾有方,有此温良贤淑之妾室,助皇室于危难,特此嘉赏。钦此!”李明仪恭敬地跪地接旨,心中虽震惊,却未表露太过。他瞬间想到昨日在寺院中碰到慕容青弦,今日陛下便下旨让秋兰离开李府,这其中定有蹊跷。秋兰听闻圣旨,最初也有些震惊,但很快便接受了现实。嬷嬷却是大喜过望,心中暗想慕容青弦当真是个靠得住的。 主仆三人匆匆收拾东西,即刻启程。李明仪透过书房的窗户,望着她们离去的身影,紧攥拳头,心中气愤不已。他知道这定是慕容青弦搞的鬼,可圣旨难违,只能日后再做打算,定要将秋兰抢回。 那马车并未驶向寺庙,而是来到了墨芳斋。慕容青弦快步走出,说道:“我已跟公主讲明情况,你即刻离开,以后莫要再回来。”嬷嬷赶忙应道:“是啊,小姐,我们别再卷入这漩涡了,反正李景文已死,别再追查了。恩恩怨怨何时了,咱们一起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时,容齐手持满满当当的一箱银票走来,说道:“公子说银子携带不便,让我全都换成了银票,你们带着走吧。出门在外,财多不傍身。” 嬷嬷赶忙推开:“小姐有钱,不用不用。” 容齐喊着:“拿上吧拿上吧。”他硬是把那个盒子塞给了嬷嬷,随后自己转过身,双肩颤抖不止,开始孩子气地抽泣起来,嬷嬷见此情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容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秋兰刚要上马车,慕容青弦忽然叫住她:“秋兰。”秋兰转过身来,看向慕容青弦。慕容青弦张开双臂,荣齐、木林、嬷嬷、玉珠见状,都识趣地转过背去。秋兰跑着一头扎进了慕容青弦的怀抱,泪水夺眶而出。她心中对慕容青弦的喜欢从未减少,可是他们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没有办法,除了告别,别无他法。拥抱了好一会儿,慕容青弦轻轻抚摸着秋兰的脸,为她拭去泪痕,柔声道:“好好保重。”秋兰点点头,她捧着慕容青弦的脸:“你也是!” 嬷嬷平日里省吃俭用,悄悄攒下了一笔钱。有一次,她与在公主府府中负责洒扫的远房亲戚相聚。那亲戚无意间透露,近日听见上头的公公们在商议公主和慕容青弦即将去白象寺祈福之事,似乎颇为重视,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嬷嬷听闻,心中一动,当下便留了个心眼,旁敲侧击地从亲戚嘴里套出了更多确切的消息。 于是,嬷嬷瞅准时机,建议李明仪带着秋兰去白象寺踏青。当李明仪和秋兰在寺中悠然散步。嬷嬷悄悄去到禅房后院,找到了慕容青弦。 从白象寺回来的当天晚上,慕容青弦神色凝重,言辞恳切:“墨云,秋兰实乃无辜善良之女子。她在李府,犹如囚鸟被困,终日郁郁寡欢。我想让你助她脱离这困境,将她送出盛京。”公主微微皱眉,陷入沉思。回想起与秋兰的几次接触,那女子的温婉与善良让她心中有所触动。原本,公主对秋兰心存芥蒂,甚至曾动过杀念,可如今却不知不觉被秋兰的品性在一定程度上感化。 而且,公主想到自己曾跟慕容清玄说要和离,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在那。如今慕容青弦来求她帮忙送走秋兰,公主心中不禁暗想:若是秋兰走了,慕容青弦会不会回心转意?抱着这一丝期待,公主轻咬嘴唇,终是下定决心,去跟景成帝诉说此事。景成帝向来疼爱公主,如今公主又诞下小皇孙,见公主言辞恳切,景成帝自然是应允。就这样,一道圣旨迅速下达。 公主、慕容青弦和嬷嬷达成共识,他们紧密合作,行动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李明一措手不及,来不及做出应对措施,成功将秋兰从李府带走,只愿她能远离盛京这是非之地,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 第54章 阿茶 一年以后,景国,离岛。 远方的天空一声惊雷响起,乌云翻滚涌动。一名容颜秀丽的女子正置身于茶山上,忙碌地采摘着鲜嫩的茶叶。她专注地劳作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阵狂风呼啸而起,吹得茶树沙沙作响,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那采茶的女子抬头望了望天色,眼见乌云压顶,心知不妙,只摘了一小半筐茶叶,便匆匆忙忙地跑下山去。 她刚下山不久,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她赶忙跑到不远处的茶棚。茶棚内,已有几个同样来避雨的村民。他们瞧见阿茶,便笑着问道:“阿茶,今日采了多少啊?”阿茶微笑着摘下斗笠,拿着小箩筐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略带遗憾地说道:“就这半小筐,本来还想多采些的,毕竟是明前茶,能卖个好价钱。谁知这场雨说来就来。” 老板娘热情地对阿茶说:“阿茶,别站着呀,来这里坐一下,喝口茶再走,反正这雨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这个名叫阿茶的女子,其实就是秋兰。三人离开盛京后并没有回兰水县,而是辗转来到在这个小茶村住了下来。这儿的自然环境甚佳,山泉水清冽甘甜。所以茶的品质上乘,一度远销到木兰、千度、西归等地。 三人购得一座茶山,随当地茶农研习种茶、制茶及售茶之道。日子也算过得舒心。 只听到雨点砸着棚顶噼里啪啦作响。头发花白如霜、满脸皱纹似沟壑的老头,神色凝重地率先说:“我外甥,大九华,昨儿个刚从盛京送茶回来,他说那边不太平啊,好像有人谋反,朝廷正派兵四处追拿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一丝忧虑,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着。 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表情严肃,紧接着话茬:“这事儿肯定不简单,京城都在传那些绘本,好像是说有武将受了冤屈,这里面到底咋回事,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目光坚定,仿佛在思考着其中的隐情,说话时还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那宽厚的肩膀在破旧的衣衫下微微起伏。 体态丰腴的老板娘,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精明笑容,可此时也多了几分担忧:“咱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希望别影响到咱们这小地方,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勉强,眼睛不时地看向茶棚外,像是在担心什么,手中正擦拭着的茶杯也被她攥得更紧了些。 皮肤黝黑、眼神朴实憨厚的老板,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是啊,咱老百姓就盼着守好自己的小日子,那些复杂的事儿,咱也管不了。”他的神情有些无奈,肩膀微微下沉,仿佛被这消息压得有些沉重,说完便蹲下身子整理起一旁的茶篓,动作也显得有些迟缓。 秋兰在旁静静听着,心里忍不住揪紧,虽不知是哪位武将,但武将谋反的事总归让人不安,又不敢提及慕容家族,只默默听了会儿,便起身带着浅笑与茶棚里的乡亲们一一告别,踏上归家的路。 回到家中,秋兰唤道:“娘亲,我回来了。”她与嬷嬷早已相认。嬷嬷站在院中,手中拿着五条穿在粽叶上的鱼,两三只小花猫在嬷嬷脚边打转,“喵喵”叫着,试图去够那鱼。秋兰轻轻拨开一只小猫,嗔怪道:“就数你最馋,前些天市集买来的肉不也被你们吃了?”嬷嬷笑着说:“这些小猫啊,就是闻不得腥味。”嬷嬷手中的鱼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光泽,她正欲用竹竿将鱼晾干,闻声又对秋兰说道:“快快洗手吃饭,茶也没多少了,你还非要去摘。”秋兰回应:“这明前茶最能卖得起价了。”嬷嬷又道:“你穆大哥出海打了几条鱼,叫阿土给我们送来了五条,我晒干了哪天炸给你们两个吃。”穆大哥是热心肠的邻居,对她们诸多关照,他家有两个小男孩,大的十三岁,小的二岁,兄弟俩常来串门玩耍。 玉珠拿着三人换下的衣服要去溪边清洗,秋兰端着碗说:“等我一起去。”玉珠嘟囔着:“也没多少,姐姐什么都要抢着做啊,我都要没事做了。”这一年多来,秋兰学会了许多事,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嬷嬷当初果断带她离开的决定实在明智,让她们得以远离心惊胆战的日子。只是秋兰偶尔仍会想念王家人,尤其是二哥哥王之玉,还有那个送走她的人。对于李明仪,听了嬷嬷的劝后,她也想通了,总归是剪不断理还乱。小白兔怎么能斗得过老狐狸呢?初到离岛时,秋兰还挺害怕李明仪会追来,日子久了,见一切风平浪静,才渐渐没了恐惧。如今她生活技能渐长,日子过得也算舒心,只是心底始终思念慕容青弦。反正现在已经不是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的日子了,她倒是可以放心大胆的思念自己的心上人了,回忆也是可以当饭吃的。 吃完饭,秋兰洗完碗筷,换了衣服,和玉珠抬着木盆走向溪边。嬷嬷拿着纱帽出来说:“你们两个等一下,最近寨子里面来了不少生面孔,把这个戴上,省得咱娘仨惹麻烦。”嬷嬷实在担心秋兰那模样被什么恶人看上,又要打什么坏主意,二人听话地戴上纱帽。 此时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溪边有几个浣洗的村妇。其中有个胖胖的村妇,嗓门特别大,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一瞧见秋兰她们,就大声招呼道:“哟,阿茶、阿珠,你们也来洗衣服呀。”秋兰笑着回应,亲切地唤她“二婶”。 几个人聚到一起,便欢欢喜喜地边浣洗衣服边聊起天来,时间就在这愉快的氛围里悄悄溜走了。等衣服都洗好,大家正准备抬着木盆往寨子走呢,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群大约五六个人的骑士,策马扬鞭朝着她们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在溪边,二婶眼睛很尖,瞧见对面树根上结着一种名为“朱樱果”的果子,那果子红彤彤的,由许多小籽组成,吃起来酸甜软糯,香气扑鼻。二婶一时兴起,便朝着那果子跑去摘。此时,那群骑士已经快速接近她们。二婶满心都在那朱樱果上,丝毫未察觉有马朝她奔来。一匹马眼见就要撞到她,马上的骑士赶忙紧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腾空而起。二婶吓得大声尖叫,可手里还紧紧攥着刚摘下的朱樱果。 但见马上端坐的是一位书生模样,身着青衣布衫、右颊生有一痣的年轻男子,此时他双眸霜色,面色阴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二婶,手中的鞭子已然高高扬起。二婶自知险些令他坠马,料定必遭其鞭笞,惊恐地抱紧了头。孰料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男子一鞭抽打在马臀之上,那匹马便再度疾驰而去,掀起一片尘土。 “什么人呀?咱们寨子好久没出现过这么多骑马的人了。”一个村妇惊疑道。 另一个村妇猜测:“怕是收购茶叶的茶商吧,一到收茶季啊,什么人都往我们这来。”秋兰关切地问:“二婶你没事吧?”二婶惊魂未定地说:“没事。”说着摊开手心,那被她捏烂的果子已不成形,“就想让阿茶尝尝这个,谁曾想……” “你没事就好” “阿茶,这果子还能吃呢。”秋兰轻轻拿起二婶的手,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第二天秋兰和玉珠又上茶山采了一天的。采完茶的二人,在凉凉的风中惬意非凡。 秋兰起身,转了几圈,衣袂飘飘,发丝飞扬。夕阳的余晖映出她美好窈窕的身姿。 “慕容青弦,我终于把你忘记了,我再也不会想起你。”秋兰站在茶山之巅,双手拢在嘴边,朝着空旷的山谷大喊。她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带着释然。 秋兰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你不过是我生命中的过客,从此再无瓜葛。” 玉珠看着秋兰,原来小姐对驸马爷情根深种啊。可惜啊……有情人却不能终成眷属。 秋兰又好像还不尽兴,又朝着山谷大声喊道:“青弦,再见,此生不再相见!” 就在这寂静的时刻,慕容青弦玄似是在迷蒙之中,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慕容青弦,青弦……”那声音仿若从遥远的梦境深处传来,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与那无尽的黑暗与虚弱做着艰难的抗争:“秋兰。”随后,猛地一下睁开了双眼,那眼中满是迷茫与疑惑,一时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只觉周身疼痛难忍,脑海中一片混沌,唯有那声声呼唤还在耳边回荡,似是要将他从这死亡的边缘拉回尘世...… 离岛海畔,有一座隐蔽的山洞,慕容青弦就这般静静地躺着,他的衣衫褴褛不堪,多处被鲜血浸透,早已干涸结块,那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毫无生气地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他已经在这里昏迷了好多天了,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漫长。当日,他从盛京仓皇出逃,一路上不敢有丝毫停歇,径直向着南方狂奔而去。然而,身后的追杀之人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紧紧咬住他不放,无论他如何拼命奔跑都无法摆脱。 终于,在经过一段漫长而又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后,他不幸遭遇了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这些家伙个个面露狰狞之色,出手更是毫不留情,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冲着要取他性命而来。尽管他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奋力抵抗,但终究还是难以抵挡对方人数众多、攻势凌厉。 一番激烈厮杀过后,他虽然勉强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但自己也早已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眼看着敌人逐渐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他心中明白大势已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尽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量,猛然纵身一跃,跳进了那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茫茫大海之中。 也许是上天眷顾,亦或是命不该绝。当他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渐渐失去意识之时,竟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心地善良的村民。这位村民恰巧从此处路过,听到了海面上传来的异常声响,便好奇地前来查看。结果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漂浮在水面上,于是赶忙下水将其捞起,并带回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进行悉心照料。 这个救他的村民就是阿土的父亲。 这时阿土的声音响起来:“阿茶,你在鬼吼鬼叫什么?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秋兰嗔怪:“阿土,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叫我阿茶姨,再不济你也叫我姐。” 玉珠上前揉着他黑胖的小脸:“小鬼头,叫阿珠姐姐。” 阿土用力掰开玉珠的手:“不叫,不叫,阿珠最坏了,就知道搓我的脸。” “那以后你不要来我家找阿茶玩,你一来我就给你踢出去。”玉珠吓唬他。 阿土跑过去抱住秋兰。 “娘子,你管管她!” “那你叫我阿茶姐姐,要不我不帮你。” 少年不以为意地说:“谁会叫自己的娘子叫姐呢?” 秋兰嘲笑他说:“谁说我要当你的娘子?” 阿土回答说:“我已经跟我爹说了,再过两年我就要娶你啊。” 秋兰说:“阿土,你知道我有几岁了吗?我今年 22 岁了,你才几岁。” 阿土歪着头数着:“我 13 呀,那又怎么样嘛?我娘说女大三抱金砖。你这个阿茶大我,我算一下,22 - 13,你大我九岁哎,我要抱九块金砖啊,我要富死的。” 秋兰和玉珠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是三块,好不好?你怎么算的?你怎么这么好笑?阿土。” “多抱几块嘛!” “这么小就油嘴滑舌的,以后你可怎么办?”玉珠看着阿土说。 阿土一脸认真地说:“阿茶现在是我们离岛寨子的寨花。你看有多少人心里惦记着你呢。我看着天色晚,所以为了保护阿茶,我就来接啊。” 玉珠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小鬼头别打我家姐姐的主意。” 阿土生气地转过头:“阿珠,很疼的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只能嫁杀猪的王大胖子!” “什么?”玉珠佯装发怒。 阿土撒腿就跑,玉珠抱起和他一起来的小狗,小狗阿良良的叫着。“小狗扔这里了,阿土,你不要了啊!” 阿土提了提裤子 跑回来从玉珠手上一把抢过两个月大的小黑狗。 “是,是,是,你的弟兄你带回。”玉珠又调侃他。 二女,一男娃,踏着暮色一路吵嚷在回家的路上。小奶狗汪汪汪的叫声不时穿插在几个人的吵闹声中。 第55章 重逢 在离岛,有一条主街道。平素,岛民们在此穿梭,或悠然踱步,或进行货物交易,邻里间情谊深厚,生活气息浓郁。活百态都展露于此。每到茶季,街道就成了热闹集市,人多得像潮水。两侧茶摊密密麻麻,各地茶农满心期待,带着自家用心培育的茶叶赶来,在这儿交易。眨眼间,浓郁的茶香就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欢声笑语和讨价还价声交织,奏响茶季的欢歌。 秋兰与玉珠也在这集市中。她们的茶叶品质上乘,很快就卖完了,还赚了不少钱。两人心里高兴,就去岛上最好的酒楼,悦茶楼用午膳。酒楼里人来人往,都是庆祝茶季丰收的茶农和客商。 秋兰与玉珠找了空位坐下,点了爱吃的炒虾片、拌牛肉等。秋兰见盘中虾片金黄酥脆,兴致一起,把牛肉放在虾片上,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脸上满是惬意。 玉珠吃饱了,轻轻摸着肚子对秋兰说:“姐姐,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买把剪刀。阿娘说家里那把钝了不好用。今天集市人太多,你要是跟我一起去,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太麻烦。我快去快回,买完在门口叫你。”秋兰含糊地应道:“行,你快点。” 玉珠走后,秋兰继续在酒楼享用美食,心里还记挂着家中娘亲,给她打包了一份牛肉饺子。吃完饭,秋兰戴上帷帽准备离开。此时的酒楼热闹非凡,宾客满座,大堂人挤人。 玉珠调皮地戴上刚买的木制山神面具,打算回去送给阿土,然后站在门口朝秋兰招手。秋兰看到后,一手提着打包的食物,一手向玉珠招手,接着小心翼翼地在人群里穿梭。她只顾着看玉珠,没注意就撞到了桌角。“砰”的一声,秋兰腿被撞疼,本能蹲下,边揉边说:“对不住了,几位公子,我没留意。” 木桌旁坐着三名男子。与秋兰相对的男子,目光犀利,手瞬间按在腰间佩刀上。但看到秋兰只是个慌乱的普通女子,便放松下来,松开刀柄,轻声说:“无妨。” 背对秋兰的男子,身姿端正地坐着,刚才正专注听身旁伙伴说话,对身后碰撞声没太在意,只示意伙伴停嘴。 秋兰侧身穿过人群,步履匆匆,一心只想快点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对着她的男子已经站起身来。街上人头攒动,男子追到街尾,秋兰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耀眼的日光令人有些晕眩,李明仪揉了揉太阳穴,心中暗自思忖,莫非是近来追捕逃犯过于紧张,以致出现了幻觉。 阿茶与秋兰有说有笑往家走,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阿土急切呼喊:“阿茶!阿茶!”阿土哭着扑向阿茶:“他们把爹爹抓走了!”一旁嬷嬷和穆大哥的妻子满脸悲伤,穆妻哭诉:“今天下午,官兵突然来,说我家男人窝藏朝廷钦犯,就把人带走了。”秋兰皱眉说:“先别哭,我们去官署衙门看看。” 衙署内室,李明仪正和侍从秘密商议要事。突然外面嘈杂声响起,李明仪轻蹙眉头问:“为何吵闹?”衙役出去查看后回禀:“有个叫阿茶的女子带领乡民,要求放了今天天被拘押的村民,穆再聪。这村民行踪可疑,可能和朝廷通缉的慕容青弦有关。” 李明仪隐约听到女子声音,他只当是寻常闹事,想尽快平息,便冷峻地说:“带那女子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很快,两名官差押着秋兰进来。秋兰虽被押着,依然倔强。她挣扎着说:“你们无故抓人,有何依据?我们只求公正,天地可鉴,怎能容你们胡来?要带我去哪?”衙署外,村民们愤怒高喊:“不许带走阿茶姑娘!”官兵如铜墙铁壁,挡住村民怒火。 李明仪背对门坐着,面容平静如深潭。秋兰被带入内室,官差呵斥:“跪下!”秋兰眉头一皱,坚定地说:“我不知对面是谁,没见官凭印信和拘拿公文,为何要跪?况且,我犯了什么罪,要我跪?”官差忙说:“这是朝廷钦差大人。”秋兰打量后更气:“没穿官服,凭一句话就让我跪,官府行事竟然到如此荒唐的地步了吗?” 这个声音,令他魂牵梦萦,李明仪难以置信地转身。刹那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置身梦境。他的目光与秋兰交汇的瞬间,眼底仿若闪过一丝光芒,恰似在黑暗中悄然绽放的昙花。他沉声道:“阿茶,你叫阿茶?”其声低沉而富有磁性,但细细听来有一丝兴奋的战栗。 秋兰满脸震惊,嘴唇微张,差点失态。她强装镇定,可眼中慌乱和无措藏不住,指尖蜷缩,心中五味杂陈,往昔回忆如潮涌来,与重逢交织,让她茫然失措。 李明仪眯眼,眼神深邃压迫:“你确定你真叫阿茶?”说完,像暗夜猎豹,一步一步向秋兰逼近。 秋兰看着李明仪靠近,记忆瞬间打开。一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她提着宫灯在府门口等他归来。烛火摇曳,如她忐忑的心。彼时,李明仪无视走过,她追着问:“大人为何拒我?”那时他也如此步步紧逼,让她惶恐。如今相同情境重现,过了这么久,面对他时,她依然害怕,惶恐,她双脚失控,踉跄后退。 李明仪一面向她逼近,一面冰冷地说:“此女嫌疑重大,即刻关押。” 侍卫闻言擒住秋兰双臂。秋兰扭动高喊:“李明仪,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大景律》是你修订,你也不管吗?”侍卫强行把她拖走。秋兰眼神绝望不甘,盯着李明仪。 李明仪眉头微蹙,心底情愫暗流涌动,却被意志压制。他拳头在袖中握紧,青筋凸起,深吸口气,藏起情绪,只剩冷峻威严。 夜幕下,衙署牢房寒冷潮湿。墙上油灯昏黄摇曳,似要熄灭。地面有霉味,角落老鼠乱窜。 龙颜喜在白天时一直忙于处理诸多与抓捕朝廷钦犯相关的事务。他需要协助李明仪调查疑犯的行踪线索、梳理各种情报信息,在衙署内外奔波忙碌,协调官兵行动以及应对各种突发状况,比如安抚被抓村民家属可能引发的骚乱等。而且,李明仪与秋兰白天的会面及冲突较为突然,龙颜喜并不知晓秋兰已被带到李明仪面前。直到此刻,他完成了手头一系列紧急且重要的任务后,才得以知晓秋兰的情况,赶忙前来。 龙颜喜见秋兰难掩激动:“夫人,一年不见,你可安好?” 秋兰看着他真诚的脸,顿了顿说:“还行,只是我的邻居无辜被抓。”秋兰眼中满是忧虑。龙颜喜扶她起身说:“先把你邻人的事放一放,我带你去找大人。” 秋兰整理思绪问:“李明仪为何来此?” 龙颜喜愣了下说:“抓人。” 秋兰追问:“抓谁?” 龙颜喜叹气:“朝廷钦犯。” 秋兰心里一动,想到百姓传言的武将谋反事,猜测是否是慕容青弦,咬唇不语。 秋兰随龙颜喜进屋。屋内烛火昏暗,雕花桌椅和旧字画隐约可见。李明仪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拨弄檀木珠串,看着秋兰说:“坐。”秋兰忐忑坐下,感觉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她因劳作肤色变小麦色,未施脂粉,却有质朴生机如同一棵散发茶香的树。 李明仪看似平静,盯着秋兰,压抑的情感如困兽欲出。许久后,他幽幽开口,声音低沉难辨情绪:“想不到啊,秋兰,兜兜转转 ,你又回到了我身边。” 他起身走来,蹲在秋兰面前说:“我想问你,你是不是聋?”眼神有期待有愤怒。 秋兰不习惯他突然的靠近,偏头回避。李明仪捧起她脸让她对视:“我说过喜欢你,你为何还是要逃?” 秋兰沉默着,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哦,我知道,你爱慕容青弦。”他自顾自的说着。 “你发烧那次,喊的都是他的名字。”他低语,眼神落寞且哀伤。 “你走吧,我不为难你。”他松开了她。 秋兰迟疑起身,想起被抓的邻居,她忙说:“被抓的村民怎么办?他是我邻居,我能作证他是好人,与钦犯无关,放了他吧,他孩子还小。” 李明仪看了眼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 “官府会查,清白自会放他。” “只是……”秋兰欲言又止。 李明仪心底盼她快走,不然怕自己不会再有放她走的决心。 “那……”秋兰话未说完,李明仪猛地揽她入怀亲吻。他太思念她,而秋兰本想问能否让家人带阿土探监。 秋兰惊愕地推开他,用手背擦着嘴,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李明仪目光狠厉:“我让你走,你不走,那么此刻休想再逃!” “你说过不勉强我!”秋兰愤然。 李明仪冷笑:“我说喜欢你,你装聋作哑,装傻充愣;说不勉强,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陪我一晚,明天放你走。听话,今天晚上,我不想威胁你。”他蹭着她的滑腻的肌肤 她的脸颊喃喃低语。 秋兰推拒着的手无力,觉得这就是威胁。他抱她走向床榻,脱下她得鞋袜,她闭眼不敢动,但他未逾矩,只是抱着和衣而卧,嗅着她气息。 她身上桂花香味清淡,有山野清新,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 “怎么办,秋兰?告诉我,怎样才能不再喜欢你,或者说没那么喜欢?”李明仪的话让秋兰震惊,如此狠辣的一个人此刻竟如此无助。 他等不来回答,翻过她的身体,再吻。见她哭,他停了下来,双手撑着,看着她哀伤的脸,抬手摩挲她的脸和发,珍视地吻她的额头、眼睛、睫毛、鼻尖、最后他挑起她的下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她的唇,再环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秋兰任他摆布,盼他守信,他亦克制未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李明仪夜里侧卧,环在她腰肢上的手触到了她裸露的肌肤,心下有点慌,轻轻拉下她上滑的衣衫遮好再将温热的掌心覆上。 因连日追踪钦犯疲惫,沉醉她的香气,不久便沉沉睡去。他奇怪男人为何执着私密之事,对他而言,拥秋兰安睡是最好慰藉。并非无生理欲念,只是此刻相拥便是所求。秋兰紧绷身体不敢动,怕他越界。他却意外睡得香甜。 李明仪起身时纠结不舍,像被无形力量拉扯,握住秋兰手腕挣扎。他知不应沉迷温柔乡,可美人在侧,似懂“从此君王不早朝”心境,无起床动力。他攥着她手腕摩挲,头蹭颈窝,嗅她芬芳,沉浸温存不愿离开。 李明仪眷恋地说:“与我吃早饭,今夜再来陪我。”秋兰语塞反驳:“你昨夜答应今早放我。”李明仪不在意地笑:“你再陪一晚,我让你邻居家人探监。”秋兰惊愕瞪大眼:“交换?这也可以交换?李明仪镇定回应:“我自有分寸。”秋兰无奈茫然,觉得他的行为难以理解。 第56章 她和他的一天 当秋兰被李明仪扣押在衙署后,那些与秋兰一同前来的村民们在衙署外虽群情激愤,但面对官兵的阻拦也无计可施。随着天色渐晚,官兵们开始驱散人群,村民们虽心有不甘,但在武力威慑下只能陆续散去,各自返回家中。他们深知与官府对抗难以有好结果,且此时秋兰已被带走,他们失去了主心骨,只能暂作忍耐,期望后续能有转机。 而嬷嬷和玉珠,在秋兰关押后,也被官兵们客客气气地请到了衙署后面。她们被安置在一间厢房内休息,只是门口有专人看守,无法自由进出。 大清早,三个杂役在厨房中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奉岛主的严令,知晓京城里来了大官,因而不敢有半分懈怠,皆全神贯注于早饭的筹备。 京城来的大官李明仪竟踏入厨房,这一幕让衙役们惊愕得呆立当场。其中一名衙役名叫秦正,为人憨傻,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去,身体蜷缩成一团,活像一只受惊的虾米,声音也因恐惧而颤抖得支离破碎,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大人,您这是要……” 李明仪仅仅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眸,目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轻声说:“莫要多管闲事,自去忙你们的便好。”秦正心下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再多吐露一个字,赶忙唯唯诺诺地应道:“是,大人,小的这就退下,大人若有差遣,您尽管呼唤小的便是。”说罢,便如获大赦般,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做他该做的事,站在那里一面择菜,时不时像一只受惊的鹌鹑般,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张望,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位京城来的大官究竟为何要屈尊降贵亲自下厨。 不多时,李明仪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端端在秋兰面前,面条码放得整整齐齐,清清爽爽,上面有嫩绿的菜叶和一个荷包蛋。秋兰秋兰此刻有些不安,实在毫无食欲。然而,她捕捉到李明仪目光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与不容抗拒的意味,无奈之下,只得缓缓提起筷子开始进食。他好像可以随时拿捏她。 岂料,第一口面条刚入口,哎!味道还可以。她一边吃着,一边在心中暗自思忖,这难不成是他亲自下厨所做?李明仪刚刚离开片刻,若是由他人烹制,定会有仆人毕端进来,以李明仪的身份,怎会亲自端面?如此这般细细想来,似乎唯有一个答案,这碗面必定是李明仪亲手烹制。念及此处,秋兰原本深埋在碗中的脸庞缓缓抬起,碗里的热气把她的脸浸润得红红的。 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了笑意,仿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日上三竿,阿土跟着母亲徐氏前往官府衙门,是衙役通知他们可以来探监。一路上,阿土满心好奇又有些紧张,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 到了衙门,阳光直直地洒在地面上,阿土一眼就瞧见了秋兰。秋兰身后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身着白衣锦袍,袍子的袖口和下摆都绣着精致的竹叶,在日光的映照下,竹叶的纹路似乎都在微微泛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雅与清冷。 起初,阿土的眼里只有秋兰,他兴奋地呼喊着:“娘子,娘子!”一边喊一边欢快地跑过去。可当他靠近些时,才发觉那男子目光凌厉如刀,直直地刺向他。阿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注视,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吓得畏畏缩缩起来。刚刚还挂在嘴边的“娘子”也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结结巴巴地说道:“阿……阿茶姐姐。”说话间,还不时偷瞄那白衣男子,双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阿土本是个大胆的孩子,但在见到李明仪自带威严气场的模样后,心里还是本能地感到害怕。李明仪身上有着一种身居高位者的压迫感,冷峻的神情透着权威,让阿土这个小孩子一下子就缩了起来。他赶紧藏躲到秋兰身后,只敢怯生生地从她身后出脑袋,偷偷地看李明仪几眼。 在李明仪的安排下,她们跟着狱卒,穿过一道道狭窄的通道,来到了穆再聪所在的牢房前。李明仪一同进入牢房监视着众人探监。牢房因年久失修,地面坑洼不平。众人正专注于交谈时,秋兰一个不慎,一脚踩空。李明仪几乎是瞬间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秋兰,待秋兰站稳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于急切,轻咳一声以作掩饰。然而这一幕却被敏锐的穆再聪尽收眼底,继而穆在聪向李明仪投去仇视的目光,哥哥曾经详细地和他描述过李明仪的外貌。 李明仪却在这种仇视的目光中淡然自若。 阿土见到父亲,眼眶泛红,想要扑过去却被秋兰轻轻拉住。 秋兰和阿土的娘恭敬地向穆再聪行礼。穆再聪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亲人,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奈。 秋兰轻声问道:“穆大哥, 可安好?”穆再聪微微点头,有些疲惫,声音沙哑地说:“阿茶你也来了啊,我还撑得住。” 阿土的娘忍不住落泪,她紧紧握住穆再聪的手,说:“夫君,我们都很担心你。”穆再聪安慰道:“莫哭,莫哭,我会挺过去的。你也要好好的,知道吗?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要保重身体,不要什么事也拿心里计较,人啊,心情好什么都好,知道吗……对不起!”穆再聪抬抬手在栏杆的间隙伸出手摸了摸徐氏的脸颊。徐氏看向穆再聪的眼神是如此地心疼和绝望,好像这是他们以后再也见不着。 穆再聪招手,阿土上前:“阿土,以后要听你娘的话不要调皮,好好照顾弟弟,你是我穆家的长子,理应挑起家里的担子。” 阿土“哇”的一声张嘴大哭,“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话,好像我们以后再也见不着一样。” 秋兰上前:“穆大哥,想开一点,大人说了查明情况,就即刻放你回家。” 穆再聪凄然一笑,“妹子,谢谢你带他们母子来看我。人总有一死……只是看是否死得其所而已。哦,对了,阿土给你们送的鱼吃了吗?” 秋兰抹着眼泪,“娘亲说要晒干了煎给我们吃,但是我想吃你做的。” “趁着太阳好,记得要多晒干一点,要不然雨季来了容易坏。晒了几天了?” “五天了。”秋兰回答。 “最少再晒一天。” 牢里一个低头的衙役细细记下了他们说的话。 “嗯。” 狱卒上前吩咐探访时间已经到。 秋兰沉凝道:“穆哥,你且安心,我们定会设法还你清白。” 李明仪先走出牢房,到内室思索刚才穆再聪对秋兰她们说的话。这还什么都没有审就好像抱着必死的决心,有问题。 秋兰轻叩房门,怯声道:“大人,是我。”屋内,李明仪正于沉思中,四周静谧得只听见他呼吸声,思绪被这怯弱的叩门声截断,他微微皱眉,缓声道:“进来。” 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开始在天边聚集,似在酝酿一场风暴,室内的光线也随之黯淡下来,几缕即将消逝的余晖艰难地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拉出几道长长的光影。 秋兰缓缓步入,福了福身,眼睑低垂,嗫嚅道:“大人,我可以走了吗?”李明仪抬眸,目光锁住秋兰,只见她头插银簪,发辫垂肩,淡蓝粗布衣衫难掩其倾国之姿,较在府中时更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忽然他想到慕容青弦借公主之手,如疾风般将她从他身边骗走,那时他满心惊愕,连反应的余地都未曾有,她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开他。 思及此,李明仪双手握拳,“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狠狠一脚踢向身前的矮凳 ,矮凳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桌案也被震得摇晃不止,茶盏倾倒,茶水溅出。他恶狠狠地瞪着她,胸口剧烈喘息着,一步一步向着秋兰逼近 :“走?你还敢提走??你听不懂人话吗?我是鬼吗?一挨着我就走走走,我告诉你别把我惹毛了,要不然我让你哪也去不了。” 秋兰被吓得不敢出声,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瞬间回到了往昔在府中被他拿捏的日子,她掐住自己的手,让自己不要那么抖,两人就这般僵持着,寂静中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她咬着嘴唇回想他昨天晚上是和她说要她再陪一晚。 过了一会儿,秋兰鼓起勇气,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开口:“那我练练字总可以吧?”见她态度软化,他心中的怒火稍减几分。秋兰见势,又提议:“大人,您刚来离岛没几天,还没好好转过吧?要不我带您转一下。”李明仪看着她,手有意无意地拨弄着那串乌木珠子,没有回应。秋兰见状,无奈:“好吧好吧,那我还是练字吧。”说罢,便欲转身准备笔墨。 这时,李明仪开口:“就去逛。”秋兰顿时惊喜交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喜悦。 “太好了, 大人,谢谢你!”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可爱得像个小兔子,天知道,李明仪好想上前抱着她狂啃。 奈何李大人面上端得死死的,用阴沉代替热情。 “带路。” 离岛的景象别具一格,高大的棕榈树沿着海岸线排列,少数民族的老奶奶身着特色服饰,头戴布巾,悠然地抽着烟斗。 街道上,茶商穿梭,王公贵族与光着脚、衣衫不整的孩童同时出现,贫富交错,形成奇特的画面。此时正值茶叶交换季,茶农们推着板车,或赶着毛驴、骑着大马,驮着一袋袋茶叶,石板小巷因此略显拥挤。 生怕她被人群挤到,李明仪体贴地将手搭在秋兰肩上,引着她往人少处走。 两人已经行至主街,看到一个做糖人的小摊,周围已经围了几个小孩和妇人。秋兰蹦蹦跳跳地凑过去,那做糖画的年轻男子正专注于手中的凤凰,抬头瞥见秋兰,不禁一愣,手微微一抖,凤凰的眼睛处便流下了糖液,似在落泪。李明仪见男子直勾勾盯着秋兰,心生不悦,瞪了他一眼,男子吓得低下头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秋兰笑着说:“我要这个凤凰,嗯,还要一只小兔子。”付钱时,李明抢先一步,秋兰忙道:“我有钱的。”李明仪有些生气:“不过是一两幅糖画的钱,何必如此见外。” 秋兰拿着糖画,将小白兔糖画递给李明:“大人,这个给您。”李明接过。两人漫步在阳光下,人群熙熙攘攘。 秋兰回忆起往事:“大人,说起糖画,我和玉珠跟着娘亲去赶集,我那时也被糖画吸引,看得入神就牵错了人,发现是个小公子牵着我,却不见娘亲和玉珠,我当时就大哭起来。那小公子特别好,帮我付了钱,还陪着我在街边等。我当时哭个不停,现在想想,小公子肯定很尴尬,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后来娘亲带着大哭的玉珠找来,想把钱还给小公子,他却没要。”李明仪听着,嘴角泛起微笑,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秋兰又说:“我家玉珠从小就毛手毛脚,总是闯祸,不是差点把我弄丢,就是不小心拿水烫到我,感觉她总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大家都很疼她,好像从来不把她的迷糊当一回事,还觉得很可爱。哎,你们家龙侍卫要是这个样子?怕是早投胎做人几次了吧?”李明仪被逗笑:“投胎做人倒是不会,掉层皮是肯定的,男子与女子不同,要求自然也不一样。” 其实李明仪也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十多年前,祖父辞官隐退,带他游玩到兰水,祖父去买兰花时,他在一旁看糖画,一只小手牵住了他,是个脸蛋胖乎乎、模样可爱的小女孩。他帮小女孩付了钱,还陪着她在街角等待。小女孩哭得厉害,鼻涕都冒出来,他没带手帕,只好用袖袍帮她擦拭。他一直将这段回忆深埋心底,此刻听秋兰讲述,仿佛命运的齿轮开始重合,原来他们的缘分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远处,腾腾热气从一摊位袅袅升起,于薄暮中晕出朦胧光影。秋兰循香而至,近前一瞧,原是离岛特色合利煎,贝壳肉与鸡蛋在锅中滋滋声里香气四溢,勾人食欲。她欣然购得一份,左手凤凰糖画流光溢彩,右手合利煎热气腾腾。 行未几步,又逢卖蒸糕处。那蒸糕以糯米、红糖、糖浆层层交叠,色泽绚丽,饭团亦被染得五彩斑斓,如繁花盛绽。秋兰看着,用下巴指着米糕:“大人请客吧!” 李明仪嘴嘴角轻扬,付了钱,接过蒸糕,粽叶甜香相缠。秋兰看着他手里热气腾腾,闻着香甜可口的米糕像个小孩子一样,跺着脚,急切急道:“我现在就要吃。”李明仪目光深邃,眸光深处却有一丝惊喜如星芒乍现,旋即隐没。 他倾身递糕时,手指微微发颤,秋兰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接着又含着米糕说:“哇,好烫!”秋兰含着米糕,用手扇着,试图缓解米糕的滚烫,李明仪伸出掌心,担忧地说:“快吐出来。”秋兰那好意思吐到他手里,只得转过身,继续永手在脸庞扇,打算含凉一点再咽下去。 李明仪把米糕放在小摊前,一把把她搂在怀里,秋兰嘴里塞着米糕,腮帮子鼓鼓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又一次摊开掌心:“叫你吐出来!”秋兰只得依言照办。还好离岛民风开放,见当街有男子与女子这般亲密,大家也不会太过惊讶,只是卖糕点的老板娘捂住嘴笑了起来。 秋兰被李明仪这样一抱,羞红了脸,李明仪反倒是一脸认真地对挣脱他怀抱的秋兰说:“要凉一点才可以吃。” 秋兰尴尬地快步往前走,假装看什么都很有兴致的样子,借此来缓解一下刚才的不好意思。 于是乎,原本说好秋兰陪李明仪逛,结果变成李明仪陪着兴致勃勃的秋兰,只要秋兰多看两眼的东西,李明仪便向不远处的龙颜喜和曾青示意买下。没一会儿,龙颜喜和曾青就抱了一堆东西,有装在陶罐里的水仙花、少数民族妇女制作的珍珠贝壳镶嵌的帽子、芭蕉叶包裹的粑粑、香蕉、不知名的小红果、贝壳、小虾、两只大乌龟以及小竹笼装着的小兔子。龙颜喜忍不住向曾青抱怨:“东西太多了,我们俩都抱不下了,要不要再找些兄弟帮忙?”曾青也附和:“得找几个人来帮忙,再这样下去,我们抱不了。” 终于逛累了,秋兰就带人走进茶悦楼。秋兰点了一大份牛肉、洋芋、酸笋拌饭和炸虾片。秋兰看着大碗,有些为难地说:“这太多了,我平时和玉珠都是一人一半,我吃不完。”李明忙说:“我帮你吃。”秋兰给李明分了一碗,李明正要吃,秋兰按住他的手:“不是这样吃的。”这时店家端上用小竹篓盛着的炸得像盛开的桃花形状的虾片,秋兰示范道:“大人,把牛肉放在虾片上,像这样吃,这可是我的独创哦。”李明看着秋兰按着他的手的手,心跳不禁加快,连耳尖都微微泛红。 秋兰拿起一片金黄酥脆的虾片,将其当作一个精致的小碗,然后轻轻地舀起一勺香气牛肉饭,放在了虾片碗里,她面带微笑,将其递向李明仪。 此刻的李大人,耳尖泛起微红的,微微低头,有些不敢直视秋兰那明亮而灵动的眼眸。然而,他还是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接过了秋兰递来的“礼物”。 等到秋兰自己开始享用美味时,李明仪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满是温柔与宠溺。看着秋兰吃得津津有味,毫无顾忌,甚至大咧咧的模样,他不禁嘴角微扬。过了一会儿,他把虾片盛着的牛肉饭送到秋兰嘴边。 秋兰见状,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边咀嚼边调皮地调侃道:“哎呀呀,我说大人啊,您怎么就这么不懂得欣赏呢?这样好吃的东西,您居然都能忍住不多吃点!”说完,还冲李明仪眨了眨眼,惹得李明仪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秋兰摸着肚子,嘟着嘴说:“好像吃多了。”李明温柔地用袖子帮她擦了擦嘴。 两人走出茶悦楼,在夜色与凉风中漫步。秋兰望着竹影背后又大又圆又皎洁的月亮,感叹道:“今晚的月亮好美啊!” 李明仪看着秋兰窈窕的背影,在心里感叹要是能与她日日如此该有多好。 他情难自禁地追上去,从后面轻轻揽住秋兰的腰,让自己贴在她的背上,秋兰吓了一跳,想要挣脱,李明仪在她耳边低声说:“别动,就一会儿。”秋兰能感受到李明仪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该怎么处理这种突发状况,她想着,他再不放开,她就要装肚子疼,蹲到地下去。 龙颜喜和曾青跟在后面,他们深知李明仪对秋兰的感情。曾青觉得这次秋兰应该会安分下来,和大人好好过日子;而龙颜喜却觉得可惜,从小到大,他没有见大人对那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而且一开始大人是计划要除掉她的,怎么如今变成这种情况? 就在秋兰要发挥她的演技的时候,李明仪松了手。秋兰一面走,一面观察着与他的距离,她可不想再次被他偷袭,李明仪看穿了她的心思,招呼她:“过来一点,要掉到沟里去了,放心 ,不抱你了。”她这才战战兢兢地离他近了一些。 回到衙门,玉珠和嬷嬷已在门口等候。秋兰灵机一动,对李明说:“大人,到我家喝杯茶吧,是我自己种的。”李明一心想正好可以给她送东西回去,便答应了。于是李明和秋兰骑马先行,龙颜喜等人带着东西坐马车随后。 到了秋兰家的小院,跛脚大公鸡、小猫和小土狗欢快地迎接主人。秋兰点亮灯笼和烛火,小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馨静谧。花坛里种着石斑竹、茉莉花,散发着阵阵清香。秋兰拿出茶盏,为李明等人斟茶,自豪地说:“大人,这茶是我亲手种的,离岛的茶品质本就不错,我山上的茶更是上乘,我和玉珠拿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靠种茶挣钱。”李明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捏着她茶杯,尝了一口:“这茶确实很好。”嬷嬷在旁夸赞:“大人,姑娘很能干,种茶、采茶、做饭、洗衣,样样都行。”秋兰得到夸奖,兴奋地像个孩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事情:“大人,我还会很多呢,我常去海边,看到过好多有趣的东西……”大家都专注地听着,不知不觉聊到深夜。 秋兰突然说:“我最喜欢的环节就是数钱的时候了。”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李明仪的一生中很少能有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 秋兰不明所以:“我自己挣的钱,我自己数钱有什么好笑的?”龙颜喜笑着说:“夫人厉害,我们是在为您高兴呢。”秋兰眼珠一转,看到脚边的小白猫,便抱起它走向龙颜喜:“龙侍卫,你很会说话,这小猫就打赏你了。”龙颜喜面露难色,看向李明仪求救。秋兰又把小猫递给李明:“大人,要不您养?”众人都惊讶不已,毕竟没人敢跟和李明如此随意。李明却神色温柔,轻轻抚摸着小仪猫说:“它还小,等大些我可以帮你养。”秋兰伸手去抱回小猫时,李明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手,秋兰的脸瞬间红脸。 夜深了,李明仪一行准备离开。玉珠追出来,将一包用绿色锦帕包着的茶叶递给李明:“大人,这是姑娘亲手种的茶,每个环节都是她亲自做的,请您收下。”李明接过茶叶,:“多谢。”然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离去。他怎么会不知道秋兰打得是什么注意呢?她不想和他睡,然后拉着他聊了大半宿,这样一来他就不好意思当着他下属,玉珠和嬷嬷的面将她再带回衙署。 算了,由着她吧!他和她若能以此收尾也算不错的结局了。 第58章 一心求死 逼仄阴暗、湿气弥漫在每一寸空间的牢房之中,昏黄的烛火于角落里摇曳,地面则是一片湿滑泥泞,持续散发着腐臭,角落里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 穆再聪孤伶伶地一人静坐在这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身形虽消瘦却蕴藏坚毅。他神色凝重,唯有双眸之中,熊熊燃烧着炽热。 自幼,因家中兄弟姐妹众多,他被过继到离岛的穆氏家族,尽管与兄长远隔山水,可手足之情似坚韧的丝线,从未有过断裂。 突然,牢门处传来一阵开锁声,那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接着,李明仪的身影仿若幽灵般缓缓浮现于门口。他身着一袭浅蓝色锦袍,领口、袖口与衣摆处精心绣制着云纹图案。整个人显得格外淡雅出尘却又不失华贵,圆领的锦袍内露出白色丝绸的交领中衣,腰带上挂着一块温润剔透的玉佩。他的手中握着一串沉香木珠,他时常在思索时不自觉地轻轻拨动着,借助摩挲木珠沉淀思绪。 他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儒雅清贵之气,然而那微微眯起的双眸中,却闪烁着狡黠与警惕。身旁紧紧跟随着侍卫龙颜喜,龙颜喜一脸肃然,身姿挺拔如翠柏,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盯着穆再聪。 李明义微微抬手,动作优雅,示意狱卒退下,随后带着龙颜喜踏入牢房,沉重的牢门缓缓关闭。 李明仪的脚步不紧不慢,眼神在穆再聪身上肆意打量,片刻后,他才开口:“你便是穆再聪吧,今日我来,想与你好好聊聊。我听闻你窝藏朝廷钦犯,如果你现在能够带我们找到他的下落,我可以从轻发落。”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靠近穆再聪,然而他的每一步都好似经过了精确无误的计算,无论是步幅的大小还是落脚的位置,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时刻防备着可能的突发状况。 穆在再聪只是抬眼冷冷地看着李明仪,双唇紧闭,未发一言。 李明仪见状,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这是有何苦,老婆孩子热炕头,何必在这遭罪,早早交代,早早回去与家人团聚。你的大儿子,阿土,我见过,聪明伶俐,若你与我合作,我可以帮你把这孩子培养成栋梁之材。”他试图以这种看似温和的方式,突破穆再聪的心理防线。 然而,穆再聪冷哼一声,这沉默瞬间被打破:“李明仪,你这阴险卑鄙的小人!我的儿子会交给你这种败类培养?”龙颜喜听到这话,顿时怒不可遏,倏地拔出剑:“放肆!” 李明仪抬手阻止龙颜喜的进一步动作。 他笑了笑:“让他骂,好久没有听到有人骂我了。好新鲜!” “当年在乌木堡之战当中你究竟做了什么?你莫要以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能永无人知晓。如今,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言罢,他整个人迅猛跃起,那动作快如闪电,目标直取李明仪,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猛地扑向李明义,双手死死拽他的衣襟,领口被扯开,露出瘦削的锁骨。 龙颜喜见状,眼神瞬间一凛,飞起一脚,重重跺在穆再聪的胸膛上。这一脚劲道十足,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仿若沉闷的战鼓在牢房内回荡,震得牢房的墙壁似乎都微微颤抖。穆再聪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溅起一片泥尘。他瘫倒在墙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用那充满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李明义,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龙颜喜则身姿矫健地护在李明义身前,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警惕地注视着穆再聪,确保李明仪不再受到任何威胁。 他们二人都以为穆再聪受到了重创,要偃旗息鼓,可是没有想到他又忽然起身窜到龙颜喜面前抽出了龙岩喜腰间的佩剑,佩剑瞬间出鞘,寒光一闪,顺势朝着李明仪砍去。龙颜喜反应极为敏捷,刹那间,他抬起戴着护腕的手臂格挡。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声音在这狭小的牢房中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刀与护腕猛烈碰撞,溅起一串耀眼的火星。龙岩喜双臂一振,那对铜制护腕展露无遗。护腕约有三寸来宽,紧紧环绕于他小臂靠近手腕之处,其铜质表面被打磨得极为光滑,在微弱的光线中,隐隐泛着一层幽冷的金属光泽。当穆再聪挥刀砍来时,龙岩喜迅速侧身,左臂精准地迎向刀刃,铜制护腕与钢刀相击,护腕凭借其恰到好处的弧度与厚度,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将穆再聪这凌厉的一击稳稳挡下。 李明仪已经感觉到了穆再聪的所作所为似乎只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对其痛下杀手。 牢房外的侍卫们听到动静,如潮水般涌入。龙颜喜趁势发力,一个反手将佩刀夺回,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沓,同时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将穆再聪死死按住,迫使他跪倒在李明仪跟前。 穆再聪虽被制住,却依然挣扎着抬起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居心叵测的狗贼!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沉重的代价!”说罢,他猛地一挣,全身的肌肉紧绷如弓弦,朝着龙颜喜手中的刀刃奋力撞去。 只听见“噗嗤”一声,血肉之躯径直撞到了冰冷的刀刃之上。紧接着,穆再聪的尸体开始缓缓倒下。见此情形,李明仪急忙快步上前。穆再聪竟还留存着最后一丝力气,他猛地扯住李明仪的衣襟,用微弱却饱含恨意的声音说:“你……夜者!”所谓“夜者”即间谍的意思。 随后,他的手渐渐放松,再放松,直至彻底没了力气。 李明仪蹲下身,一把撕开穆再聪沾满鲜血的衣领,将手指粗暴地按在颈动脉上,手指深深陷入已经有些冰冷的皮肤,感受着脉搏的消逝。随后,他双手用力地翻开穆再聪的眼皮,指甲甚至刮到了眼周的皮肤,带起一丝血痕,眼神冷酷地审视着毫无反应的瞳孔,最后伸手在伤口处探了探,沾满鲜血的手指在伤口里搅动了一下,确认刃口的深度,最终确定毫无生机后,才缓缓站起身来,眉头紧锁,思索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这个人从他进入牢里的那一刻起就试图激怒他,他是故意找死!可是为什么? 第59章 开棺验尸 于二日前,离岛的衙门口,人群如沸,愤怒的村民们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与知府陈启及一众衙役激烈对峙。 陈启,四十五岁上下,面容清瘦,眉眼间尽是世故与精明。此刻,他额头微微沁汗,尽管极力维持镇定,却仍难掩被村民气势冲击后的狼狈。 身旁的师爷装腔作势,口中高声宣读相关律法条文,试图以法理压制刁民,然而那声音瞬间被村民们的喊声所吞没。 捕头带着衙役们严阵以待,他们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人群,双手紧紧扣住佩刀,因紧张而使得刀柄满是汗水。衙役们扯着嗓子高声呵斥,却无法让这喧闹有半分停歇。 双方你来我往,理论了许久,村民们的愤怒之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愈燃愈烈,吵嚷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李明仪一袭黑袍加身,以墨玉簪束发,自府衙内稳步走出。他身姿挺拔,静静伫立,目光似电,缓缓扫视全场。那无形的威压使得原本喧嚣无比的人群竟奇迹般地出现了片刻宁静。 李明仪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秋兰身上。秋兰眼中悲戚与愤怒交织,如锋利的箭矢射向李明仪,两人目光交汇瞬间,李明仪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有严厉的警告,似乎又潜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随后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李明仪神色一凛,目光冷冽地扫向发声之人:“衙门办案,最重实证。仵作已仔细查验,伤口走势确凿无疑,衙役们也可作证,我等身为朝廷命官,上受皇命,下对百姓,自当公正清明。若有不实,天理难容,我李明仪愿担全责。” 人群中果然有人高喊:“莫不是你们官官相护,故意捏造伤口之事!” 此时,有必要说明一下,在这混乱局面中,那名叫秦正的衙役并非不想出来作证。秦正虽性格憨直,但也懂得审时度势。他深知在村民们如此激愤之时,自己若贸然出面,愤怒的村民定会将他视作官府的“帮凶”,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说话,甚至可能对他拳脚相加,他是被打怕了,如此一来,他便无法完整地将事实表述清楚。所以他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而此刻李明仪的出现,其威严气场令场面稍显缓和。秦正觉得当下时机已到,这才从衙役队伍中挤出。 秦正,在这离岛衙门当差已近二十年。他长得五大三粗,眼睛瞪起来像铜铃,可那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憨傻劲儿。走路时,两条胳膊甩得像个大风车,脚步重得好似要把地面踏出个坑来。 秦正站定后,先是挠了挠头,那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帽子都给掀掉。接着,他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各位乡亲呐,俺在这衙门混了小二十年啦,还是个小衙役,为啥咧?就因为俺这张嘴,俺爹以前就说俺,这脑子就像根直木头,不会拐弯儿。俺也知道俺得罪了不少人,可俺真不是故意的。就好比有一回,俺看到那老吴和二婶在街边吵架,俺就实话实说看到老二婶先动的手,结果老二婶跑来掐我的嘴,给我弄出血了,你说是不是,二婶?” 二婶朝他“呸”了一下,“你这孙子,多嘴,活该呀!” “哎呦,我说二婶……”他话没说完,眼睛突然一亮,指着人群中的老钱喊道:“老钱,还有你媳妇啊,你媳妇和老罗一起进山背玉米那回啊,回来的时候你媳妇那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这事啊,俺当时也说了嘛,结果你还不找人打俺。虽然你用麻袋照着我打,可俺知道就是你咧!我这寻思着你不是应该打老罗,你为啥打俺呢?俺可没说瞎话,俺就是看到啥说啥。”老钱一听,脸涨得通红,急忙喊道:“你住嘴啊,你怎么回事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讲。” 秦正却一脸无辜,继续说道:“俺这次说的关于穆哥这事儿,就跟以前一样,俺绝不可能瞎说。俺在这岛上待了这么久,大伙也都知道俺啥德行,俺说的话,那肯定是真的。” “是穆哥往龙大人的刀口上撞的,俺瞅得真真切切。” 本是严肃的作证时刻,可秦正那滑稽的模样和直肠子的表述,让人群中不合时宜地爆发了一阵狂笑。一想到他在衙门二十年都因这直肠子性格升不上去,村民们就觉得如果他都造假,这世上怕是没人说实话了。这阵狂笑如一阵短暂的风暴,席卷过后,现场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大家都在这笑声中对事情有了新的思索,而衙门口的紧张气氛依然如乌云般笼罩。 陈启见状,沉稳上前一步,先是轻咳一声,嗓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与紧张,而后定了定神,缓声道:“诸位乡亲,李大人与秦衙役所言不假,还望诸位切莫滋事,毕竟大家同处乡里,日后还需往来,因无稽之谈而闹得不可开交,实非明智之举!”言罢,他微微拱手,向四周作了个揖,意在平息众人躁动的情绪。 师爷在旁连连点头,手上动作不停,迅速翻找典籍,大声宣读律法条文,以证明衙门作为的合法性。捕头也跟着高喊:“诸位,诸位莫要冲动,若有闹事者,定当严惩不贷!” 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话题转到了久未露面的岛主身上,听闻岛主身患重病,缠绵病榻已久。 李明仪站在那里,黑袍随风轻轻摆动。当秦正开始他那独特的证言时,李明仪的眉头先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然而,瞬间他便恢复了镇定。尽管秦正提及老钱媳妇的事情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李明仪的嘴角也只是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他轻咳一声,随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向秦正,他的面容依旧冷峻,只是那双眼眸深处,隐隐透着对局面逐渐掌控的一丝欣慰。 穆家人要回了穆再聪的尸体,大家也就散伙了。李明仪盯着秋兰扶着穆家霜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烈日高悬,天空澄澈无云,炽热的阳光倾洒而下,让整个离岛仿佛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海风携着浓烈的咸涩气息吹来,却未能驱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与哀伤。 穆家出殡的队伍缓缓前行,秋兰怀抱着穆再聪两岁的小儿子,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看着周围,眼神里透着一丝懵懂与不安。 玉珠神色悲戚,搂着一路哭嚎的阿土,脚步沉重地跟在前面。穆家的遗孀身着素白的丧服,红肿着双眼,紧紧跟在棺材旁。 穆氏宗族的老人们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却又坚定地走着,青年们则面色凝重,默默守护在队伍两侧。在队伍的后面,六位精壮的汉子齐声吆喝,稳稳地抬着那沉重的棺椁,一步一步向着茶山的方向迈进。 只见李明仪身着绯色盘领右衽公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袭公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更衬得他气势凌人。 “且慢,本官要开棺验尸。” 原来,一日天前离岛的行政机构接到指令,迅速调来了众多的官兵与衙役。此刻,他们如潮水般涌出,将送葬的村民们团团围住。明晃晃的兵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让人不禁有些胆寒。 穆氏族人听闻李明仪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愤怒地围拢过来。穆再聪的大伯父穆仁满脸涨红,怒目圆睁,高声吼道:“验尸?仵作不是已经验过?我侄儿已惨遭不幸,你们官府还要如此折腾,是何道理?这是对我穆家的侮辱!”其他族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见穆仁质问,李明仪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眉头微蹙,嘴角露出一抹满是轻蔑与傲慢的弧度,声音低沉却透着压迫感:“本官乃天子钦点,身负代天巡狩之重任,所作所为皆系于江山社稷之安稳。我接到密报,直指其中恐有奸人妄图谋逆,此等关乎国运之大事,岂是小小仵作一言便能作数?本钦差心中疑虑未解,自当彻底清查,不容有失。尔等若不知死活,执意阻拦,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违抗圣上旨意,休怪本钦差届时依照国法严惩不贷,你穆氏一门也必将深陷泥沼,万劫不复!”喝道:“本官要开棺验尸!” 秋兰把小宝递到玉珠手里,嬷嬷抓住她的手臂对她摇头,她坚定且温柔的掰开了嬷嬷的手。 她横身于棺材之前,正对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明仪:“休要再惊扰穆大哥!许他魂归安息!” 李明仪面容冷峻,他俯瞰秋兰,目光如寒星,对身侧龙颜喜森然下令:“无需留情,阻碍开棺查验者,死!” 龙颜喜眉头微皱,看向秋兰的眼神里掠过一抹悲悯,然主命难违,只得强驱脚步迈向秋兰,行至秋兰跟前,他沉叹一声:“夫人,对不住了。”言罢,缓缓擎起手中刀柄,以刀柄朝秋兰后颈轻轻磕去。秋兰眼中划过一丝惊惶与怨愤,继而软软瘫倒。嬷嬷赶忙忙上前将秋兰扶走。 棺盖被缓缓打开,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李明仪翻身下马,接过龙颜喜递来的黑色帕子将脸蒙住,他靠近棺木,微微俯身,目光如炬地审视着棺内的穆在聪尸体。他的眼神冷漠而锐利,从穆再聪的面容开始,一寸一寸地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破绽。良久,他才直起身来,转头示意手持长刀的官兵们从人群中撤出。 李明仪和官兵们一直尾随着送葬队伍来到墓地,他的目光仿若牢牢锁死即将入土的棺木, 他稳坐马背,全神贯注地监看下葬全程,没有丝毫懈怠。 突然,一名衙役神色惶急,策马狂奔而来,“大人,海上有一艘船正飞速驶离,行迹可疑!”李明仪眉头一蹙,迅速转头,目光如电,扫视穆家,脑海中思绪如潮。 经过一番短暂而又紧张的思忖之后,李明仪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面前的一众官兵。最终,他伸出手指,从中精准地挑出了四名官兵。这四人当中,其中一人赫然便是秦正! 当自己被李明仪选中时,秦正的内心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感。只见他迅速挺直了原本就笔挺的身躯,胸膛高高挺起,就连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此刻也显得格外突出。他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双眼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挑战的准备。 此时,李明仪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五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们几个,给我牢牢盯紧这里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也不能放过,绝对不许有半分差池!否则……哼!”他的话语虽然低沉,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和警告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交代完任务之后,李明仪猛地一扯胯下战马的缰绳。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率领着其余的官兵朝着波涛汹涌的海边疾驰而去。马蹄声响彻云霄,扬起一片尘土飞扬,只留下秦正等四人坚守原地,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有人燃起一种秘制迷香。此香萃取自岛上诸般珍稀奇异花草,核心成分乃是仅生于离岛绝壁、需特定气候与土壤滋养的“鹅膏草”。传闻古代神医曾窥得此草有惑人心智、乱人记忆之能,烟雾先使官兵嗅觉麻痹,有效成分循呼吸道入血,侵袭大脑中枢,抑制海马体神经元活性,令新记忆难以生成。待官兵苏醒,迷香残息依旧干扰神经传导,使其仅能模糊忆起棺木下葬之初景,陷入短暂“失忆”迷障。 两刻钟后,秦正拍了拍身上的土:“哎哟,这葬礼还真顺利,结束了。也没啥要紧事发生嘛。” 第60章 茶清帮 李明仪策马狂奔,片刻不歇地奔赴附近的海港。海风灌入,卷起他的衣袍纷飞。一入港内,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一艘哨船,手一挥,哨船便被迅速征调启用。他带着手下沿着跳板健步如飞,匆匆登上哨船。 小毛贼们何曾见过这般如临大敌的阵仗,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不过是偷鸡摸狗之辈,只想捞点茶叶换些小钱,哪能想到竟会被如此大规模的追捕队伍穷追不舍,当下只觉天要塌了,只能抱头蜷缩,不敢有丝毫妄动。 李明仪站在船头,海风吹拂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却仿若未觉,只是紧紧捏着拳头,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有人蓄意谋划,声东击西,巧妙地引开了他。 当李明仪火急火燎地回到埋葬穆再聪的现场,他脸色阴沉,立刻命令手下开挖墓穴周围的土。众手下见他面有愠色,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抄起工具,鼓足干劲,奋力挖掘。一时间,尘土飞扬。随着泥土逐渐被挖开,那具棺材缓缓露出全貌。 李明仪随后命手下打开棺材,用一块白布掩住口鼻,强忍暴怒,开始进行极为细致入微的检查。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边缘一寸一寸仔细摸索,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潜藏暗格的角落,同时,锐利的目光留意着衬里有无破损或异常凸起之处。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穆再聪的身体稍微挪动一下位置,动作轻缓,而后全神贯注地查看尸体下面的棺木部分,眼神紧紧锁住木板,仔细观察是否有暗格或者松动的迹象。 这棺材内部构造精巧绝伦,设有类似高低床的夹层机关。当穆再聪躺在夹层时,为确保其上方空间与正常棺内空间毫无二致,夹层上方精心铺设了多层厚实且富有弹性的特殊毡垫。这毡垫被处理成与棺木内壁颜色几近相同,仿若浑然一体。即使穆再聪移出后,毡垫依旧稳稳地撑起上方空间,从棺口俯瞰,深度与李明仪第一次开棺无异。夹层与棺壁连接之处,采用一种特制的混合材料填平,此材料干燥后坚如磐石且纹理与棺木极为相似,再经精心打磨与上色,即便是最敏锐的目光也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进入夹层的机关入口,在棺材尾部隐蔽角落,是一个转轴式开口,在关闭之后,其周边因机关运作产生的磨损有些许不平整之处,皆被雕刻有精美花纹的小木块巧妙镶嵌遮盖,花纹繁复华丽,仿若天成,让人难以察觉机关所在。 之后,李明仪让手下清理棺材底部边缘与坑壁接触的地方的泥土,他则蹲下身子,眉头紧皱,仔细查看这个位置是否有异常的缝隙或者机关开启的蛛丝马迹。这棺材底部有一个设计极为隐蔽的暗格机关,暗格平日里与周围的棺材底部外观毫无差别,其边缘采用和棺材底部其他部分相似的材质进行伪装,同样以丝瓜络和丝绸组成的缓冲填充层延伸到暗格边缘,无论是视觉的直观感受还是亲手触摸的触感,都很难发现其中的端倪。 暗格通过转轴式开口来开启,当慕容青弦需要脱身之际,“茶清帮”成员悄然无声地通过操纵机关,暗格缓缓打开。慕容青弦早已在躺入棺材夹层前换上当地百姓服饰,粗布衣衫虽朴素却极为合身,使他的外形与当地人一般无二,毫无破绽。送葬队伍抵达墓地,现场有“茶清帮”成员以及被留下的四名官兵。此时,四名官兵因吸入鹅膏草气味的药物,而头晕乏力,视线模糊不清且思维混沌如浆糊,但仍会强撑着时不时抬起头,用那带着迷茫与倦意的眼神,如在迷雾中摸索般扫视周围。 在众人开始挖墓穴时,周围一片喧嚣忙碌景象。“茶清帮”的几个成员看似漫不经心地站在棺材四周,形成一道隐蔽的屏障。他们有的装作在整理陪葬品,手指在物件间看似随意地摆弄,实则时刻留意着周围动静;有的像是在检查绳索,眼神却不时飘向棺材底部。同时,另有数名帮众提前在稍远的周边区域装作普通路人悠然徘徊,实则警惕地留意着是否有其他意外的旁观者靠近。靠近棺材底部的一名“茶清帮”高手,悄然无声地触动机关,暗格缓缓开启。 周围“茶清帮”成员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十足,有人故意提高说话声,声音洪亮且,有人挪动脚步制造出一些轻微的嘈杂声,以此巧妙地掩盖可能发出的细微动静。慕容青弦借着这些掩护,在从棺材中出来之后,他大大方方步入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这条灌木丛中有一条回寨子的直路,慕容青弦装作好像很忙碌的样子,要回去帮主人家拿一些香火来。而后在其他“茶清帮”成员的接力护送下,成功转移至岛主家的茶仓库。 而在墓穴处,挖墓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继续,一切看似按部就班,没有丝毫异样之处,四名官兵虽偶尔疑惑地看向四周,但也没发现任何不妥,仿若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惊。 慕容青弦此刻被藏在了岛主家的茶仓库,四周静谧无声。此刻他蜷缩在光线昏暗的藏身之处,一边梳理着过往的复杂线索,一边为秋兰的安危揪心不已,他在穆再聪的棺木夹层下听到了她的声音。他清楚,自己万不能被困于此,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 救自己的人竟是马付勇的亲弟弟,穆再聪。他用他的命来换他的。 思绪回到往昔在兰水的遭遇,那时,他与马付勇一同陷入太子和李明仪的追杀罗网。马付勇向他和盘托出真相,原来李明仪利用马付勇对一位高官家小姐的爱慕,以高官厚禄和美满姻缘为诱饵,蛊惑他诬陷慕容老将军在战役中消极待战。李明仪那拿捏人心的手段,实在是阴险狠辣,令慕容青弦不寒而栗。 李明仪凭借在暗中搜集的王公大臣们的把柄,稳坐钓鱼台,暗中操控局面。 李明仪为了帮助太子排除异己,将矛头指向对慕容家族蒙冤之事愤愤不平的京城贵女一家。贵女的父亲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施凤平,其职责所在,对朝中不公之事尤为敏感,他察觉慕容家族遭遇冤屈后,忍不住在一些场合表露不满,这便引起了太子的忌惮。 他们先派人趁贵女外出赏景,身边护卫暂离之时,用迷香将其迷晕,而后把她悄悄安置在一座废弃别苑的偏僻房间。紧接着,精心伪造了一封满是暧昧情话。依照慕容青弦平日的出行习惯,放置在他的必经之路。 当慕容青弦捡起信件,信上的内容宛如一篇情意缱绻的幽会密语。“君忆那日赏景时,繁花相衬玉人姿。吾心绻绻情难止,切盼君怜意未迟。”这般隐晦却满含深情的表述,其中描绘的赏景盛景与贵女当日外出之所别无二致,且提到慕容青弦曾赠予贵女的一枚特制玉佩,是世间罕有的样式,唯有见过实物之人方能知晓。不仅如此,还回忆起一段仅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对话,当日贵女于亭中感叹花开花落,慕容青弦轻声回应的话语竟也被写入信中。 在一场备受瞩目的马球比赛盛事之中,赛场四周观者如潮,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慕容青弦在赛场上纵横驰骋,其高超球技令人赞叹。然而,心怀叵测之人早已暗中谋划,对他的马匹动了手脚。当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慕容青弦所骑骏马的缰绳突然断裂,马匹受惊狂奔,慕容青弦在马背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 此时,贵女正站在赛场边一处视野开阔且便于行动的位置。她常年随家族在边疆历练,对处理马匹失控等突发状况颇有经验。她迅速指挥自己训练有素的护卫,护卫们呈扇形散开,选择最佳的位置和时机抛出套马索。同时,贵女大声呼喊着让周围的人群散开,避免造成更大的混乱与伤害。经过一番紧张的操作,护卫们成功地用套马索套住了马匹的关键部位,使马匹逐渐稳定下来。但在这个过程中,慕容青弦还是受了一些擦伤。 慕容青弦对贵女的及时帮助感激涕零,也对她在危急时刻展现出的果敢机敏钦佩不已。数日后,慕容青弦特意前来向贵女道谢。交谈间,贵女的目光被慕容青弦腰间所佩之玉吸引。那玉佩色泽温润,雕工精美,且样式独特,贵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好奇,她先是夸赞玉佩的精美,随后提及自己对饰品设计的热爱以及这玉佩样式对自己的启发,说道:“此玉佩样式独特非凡,若能借回府中细细揣摩,绘制图纸留存,实乃幸事,待图纸绘成,定即刻归还。”慕容青弦想到贵女此前的恩情,又考虑到她只是为了设计雅兴,且自己对她十分信任,便欣然应允。 岂料,这番寻常往来却被暗处恶念之人悄然盯上。他们暗中观察着这一切,蓄意歪曲事实,将贵女借玉佩之事添油加醋,编造出各种暧昧情节,又伪造信件,在信中提及玉佩等私密细节,终成一场祸事的源头,使得慕容青弦与贵女陷入了一场精心设计的陷害阴谋之中,难以自清。 慕容青弦看到信后,脸色凝重,他心中疑窦丛生,当下便悄悄吩咐亲信去调查信件的来源与笔迹。与此同时,暗处早有眼线埋伏,他们将慕容青弦的神情添枝加叶地描述,把他的凝重歪曲成私情被撞破后的惊惶失措。随后,眼线们把信件内容透露给城中几个有名的长舌妇与好事者,自己则伪装成偶然听到传闻之人,再“不经意”地补充一些细节。 眼线们还安排了几个被收买的普通百姓,在城中各处散播谣言,“驸马爷捡起信时神色慌张,定是与贵女有不可言说之事。”并且,在废弃别苑中,眼线们早已制造好了一些慕容青弦和贵女曾共处的“痕迹”,他们故意留下与慕容青弦服饰相同材质的布料碎片,贵女丢失的头饰也被放置在慕容青弦“必经之路”附近。那些被收买的百姓便声称曾看到慕容青弦和贵女在一些私密场合有过“可疑”接触,众人听闻,自是深信不疑,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阴谋也就此得逞,慕容青弦深陷其中,难以自清。然而,慕容青弦与贵女实则已在暗中商议对策,共同收集线索,准备在关键时刻反击,他故意去贵女家中“质问”,实则是商讨应对之法,却被眼线看到后进一步误导众人。 慕容青弦内心满是忧虑,他深知自己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可当下却毫无头绪,不知如何才能迅速洗清冤屈。他对那贵女一家的遭遇深感愧疚,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苦思应对之策。但是他当时力量太过弱小,整个家族只有他通过迎娶公主而艰难的活了下来,他只得忍辱负重,背负恶名。 公主闻听慕容青弦与贵女“有染”之事后怒不可遏,当下便欲定贵女全家之罪。但她知即使身为公主也需遵循司法程序,方能服众。 公主先召来负责京中治安与刑狱之事的京兆尹,将所“听闻”之事详细告知,责令其速速查办。京兆尹不敢怠慢,虽心中对这等仅凭传闻就兴师动众之举略有疑虑,却也只能奉命行事。 他先是派人拘拿了贵女及其贴身丫鬟,欲从她们口中撬出“实情”。公堂之上,贵女大呼冤枉,丫鬟也坚称小姐绝无此事。京兆尹又传讯了那几个声称看到慕容青弦与贵女有私密接触的“百姓”,他们言辞凿凿,所述细节却在京兆尹的细究之下略显含糊。 随后,京兆尹派人前往废弃别苑勘查,发现了那信件提及的贵女香囊碎片以及慕容青弦样式的布料残片等“证据”。然而,木林此时也呈上了对信件笔迹的调查结果,表明信件笔迹与贵女及慕容青弦身边之人皆不相符,似有伪造之嫌。 但公主盛怒之下,不顾这一疑点,凭借已有的“证据”和人证口供,强压京兆尹定贵女全家之罪。京兆尹无奈,只得按照公主之意,以“伤风败俗、扰乱朝纲”之罪名将贵女全家判罪发配。贵女全家哭诉喊冤,却无人敢为其求情,只能在兵丁的押送下踏上发配之路。 刑部侍郎赵正莲本就心仪贵女已久,他听闻此事后心急如焚,不顾自己的身份与官场规矩,匆匆赶往官妓所在之处。 李明仪事先买通了官妓处的杂役,在赵正莲的茶水中悄悄掺入了特制的迷药。那迷药缓缓发作,赵正联开始只觉头晕目眩,而后意识逐渐模糊,心中却仍记挂着贵女的安危。在迷药的作用下,他行为开始失控,言语间满是冲动的爱意。贵女宁死不从,望着赵正莲那因药物而扭曲的面容,心中满是绝望与屈辱,决然地从楼上一跃而下。贵女香消玉殒之时,头上那碧绿的簪子和粉色芍药花随着她的坠落而散落一旁。 李明仪的手下迅速将簪子收起,这簪子和之前发生的种种,便成了拿捏赵正莲的致命把柄,被李明仪悄悄收藏,以备日后利用,也为他在暗中操控朝廷局势、收集大臣黑料的计划中,又添上了浓重的一笔。 所以在秋兰误杀燕国“夜者”的案件中,赵正莲收到暗示和胁迫只得按照太子的意思草草结案。 虽说马付勇的背叛让他痛心疾首,但马付勇是能为父亲洗刷冤屈的关键一环,一旦马付勇被擒或遇害,那平反之路将荆棘丛生。于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抵挡追兵,哪怕重伤濒死。 马付勇拼命逃窜,却不想坠海遭鲨鱼袭击。在生死边缘挣扎着回到弟弟穆再聪所在的离岛。兄弟二人多年来靠信件维系情感,互通消息。此次重逢,却是生死离别之际,马付勇怀着无尽悔恨,向弟弟详细诉说被李明仪所欺骗利用,致使慕容家族蒙冤的全过程,说完便带着遗憾撒手人寰。穆再聪听闻哥哥的悲惨故事,心痛如绞,当即立下誓言,定要完成哥哥未尽的心愿,为慕容家族讨回公道。 穆再聪一直密切留意盛京城局势,从盛京卖茶人带回的小册子以及民间沸沸扬扬的传言中,他感受到朝廷涌动的暗流。他救起慕容青弦时,见其气质不凡又身负重伤,试探性地轻声唤了句“慕容将军”,慕容青弦因,本能地回应了一声,由此身份得以确认。 这离岛的岛主杨玉荣,表面上缠绵病榻,实则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近些年,太子在朝中专权,大肆迫害忠良,众多士大夫和官员家破人亡,他们的亲眷朋友纷纷逃亡至这座小岛。这些人怀着对正义的执着信念和对国家的赤诚忠心,暗中集结,成立了一个叫“茶清帮”的组织,其力量虽微弱如点点星火,却始终在顽强地积攒能量。慕容青弦的意外降临,宛如一道划破黑暗的曙光,为他们带来了新的希望与转机。他们坚守着保护士大夫气节、维护国家正义的理念,决意全力保护慕容青弦。 然而,他们也知太子集团的老谋深算与心狠手辣,其在朝堂上已经到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次他的重要谋士李明仪率领朝廷追兵步步紧逼,绝非轻易能够化解的敌手。穆再聪经过深思熟虑,决然选择牺牲自己。他向秋兰暗示需要一天时间来安排后事,实则是准备以自己的死来迷惑追兵。以岛主为首的“茶清帮”成员心领神会,赶忙筹备棺材,与葬礼等相关事宜,精心谋划每一个细节,只为让慕容青弦能在这次危机中脱险,等待日后真相大白、冤屈得雪的那一天。 第61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穆家孀妇向秋兰透露了清茶帮营救慕容青弦的计划,此前穆再聪便告知她需以生命守护慕容青弦。她心痛不已,但是夫君决定好的事情,她知道他不断不会改变,她强压住心碎和绝望只得全力以赴的去配合他。 夫君告诉她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能够替哥哥赎罪,能够保住大景忠良之后他死不足惜,他望她日后能够向他们的两个儿子提起,你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了什么。 秋兰之前接受到穆再聪的暗示要她拖住李明仪一日,她就隐约觉得岛上的人们在默默的守护着什么,武将,慕容家族,她一直祈祷希望不是慕容青弦出事,但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大家保护的就是慕容青弦。 当穆嫂子告诉她,那个藏在穆哥棺材夹层中的人是慕容青弦时,她一点也不意外。她庆幸自己听懂了穆哥的暗示,那么她也算是这个守护团队的一员,而且她保护的是她的心上人,一股为自己感到骄傲的情愫涌上心头:秋兰你可以啊!她在心里为自己点赞。 李明仪摩挲着乌木珠子,想着此刻他的心上人秋兰在做什么?得意了吧!我的兰,可惜了,你不会得意太久。 他要让她哭,让她疼,让她像个雌性动物一样匍匐在他脚下! 等着吧! 李明仪捏紧木珠向内室走去。 ******************************** 一年前,盛京。 阴霾的天空下,慕容青弦身着铠甲,身姿英挺,他墨色披风随风翻舞,肆意张扬,剑眉斜飞入鬓,星眸璀璨明。 此时,他正率领西郊大营的一队精锐骑兵奔赴盛京城外,纵马驰骋间,往昔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依然鲜活。 与李明仪的清冷孤寂不同,慕容青弦恰似光芒万丈的骄阳,即便屡遭迫害,他总能坚守他的赤子之心与热忱。 他率精锐骑兵马不停蹄地赶到边境,放眼望去,对面赵国二十万大军阵容严整,气势磅礴,犹如一片钢铁森林,令人心生畏惧。 慕容青弦纵马向前,身姿挺拔如松,衣袂随风猎猎作响,赵王亦率领诸将鱼贯而出,骑于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赵王率先开口,声若洪钟,满含亲切与感慨:“少将军别来无恙!十载已逝,少将军一向可好?” 慕容青弦欠身抱拳,神色诚挚,言辞恳切:“多谢陛下挂怀,青弦往昔岁月,幸有历练,未敢懈怠。今陛下因我朝奸佞祸及贵国商民,率二十万雄师临于边境,此乃护民义举,青弦感佩于心。然此罪魁祸首仅为朝中恶徒,绝非举国之意。陛下素具仁心大义,可否看在青弦薄面,暂息兵戈?青弦立誓,归朝必倾尽全力彻查,不避艰险,擒获恶贼,给陛下与贵国一个公道,如数赔偿一切损失,绝不负君之所望。” 赵王微微点头,目光中满是钦佩与赞赏:“少将军,本王实有怜才之心呐!遥忆当年,少将军一十四岁之龄,却以弱冠之勇,横空出世,大败我国与燕国联军。彼时金戈铁马,烽火连天,少将军于硝烟中指挥若定,恰似‘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周公瑾,那般少年英雄气概,神妙战略战术,仿若星耀长河,至今仍被众人传颂,成为佳话。” 赵王亦听闻慕容家族家族遭逢变故,被奸人恶意打压,如今仅留他这一根独苗。他们虽立场各异,但赵王对慕容青弦有惺惺相惜之情。 赵王思虑片刻:“今日你前来,本王信你几分。只是,这大军出动,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巨大,本王也需对国内有所交代。若你能在一月之内给本王一个满意答复,本王自会退兵。否则,到时休怪本王无情,只能兵戎相见。” 慕容青弦心中一凛,深知一月时间紧迫,但仍坚定地应道:“多谢赵王信任,一月之内,青弦定当竭尽全力,披荆斩棘,不负所托。” ******************************** 这一天早些时候,在慕容青弦奔赴盛京城外与赵王会面之前。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景成帝一脸愁容,端坐在龙椅之上,目光缓缓扫过殿下那些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此刻,赵国二十万大军,陈兵于景赵边境,来势汹汹,赵国商队被劫,赵王索要公道,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让盛京陷入血海汪洋之势。 慕容青弦稳步出列,行礼道:“陛下,臣愿往边境与赵王斡旋,解此困厄。”景成帝目光落于他身:“此去凶险,你可想好?”景成帝的担忧不是冲着慕容青弦,而是怕他若有闪失,墨云公主,他的宝贝女儿会伤心,小皇孙才也刚出生不久。 慕容青弦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只见站在一旁的上官颖出列,微微躬身向着景成帝轻声奏道:“启禀陛下,驸马爷出身军事世家!想当年,他年仅十四岁之时,便已投身疆场,参与天目山之战,立下了赫赫功勋,驸马爷与赵王从那时候开始有所交集,所以依臣之见,此次前往赵国进行斡旋之事,派驸马爷前去实乃最佳。” 景成帝微微点头,对慕容青弦道:“朕准你前往。卿务必保我朝安宁,以和平化解纷争。” 景成帝准了慕容青弦前往边境斡旋后,李明仪站在朝堂一角,听闻此安排,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一切比他预想的还要快。用现代话来描述李明仪心里所想就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而此时的太子,却全然不顾这严峻局势,这些日子又忙于玩乐。他在东宫之中,招来一群歌姬和舞姬,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当景成帝询问太子为何未上朝时,太子竟派人谎称自己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正在东宫卧床休息,实则在温柔乡中沉醉不醒,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毫无察觉,亦未曾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 慕容青弦领命之后,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朝堂,跨上战马,率领着西郊大营一队精锐骑兵,向着边境疾驰而去。 在奔赴边境的征途中,慕容青弦一直在思索着这起商队被劫之事。虽说目前尚未掌握确凿无疑的证据,但种种蛛丝马迹却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表明太子似乎牵涉其中,自己此次前往边境,肩负的使命不仅仅是要与赵王进行艰难的外交斡旋,平息赵国的熊熊怒火,更要在这迷雾中,抽丝剥茧般,揭开这背后隐藏的惊天阴谋,还朝局一个清明太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 李明仪行色匆匆,脚步急促地迈入东宫。值守太监见状,赶忙满脸堆笑,谄媚地弯腰道:“李大人,容老奴前去为您向太子殿下通报一声。”李明仪仿若未闻,径直大步向内走去。 太子柏瑞泽此刻正沉醉于酒乐之中,怀中搂着娇柔的歌姬,醉眼惺忪,完全沉浸在舞姬的曼妙舞姿与靡靡之音里,身体随着节奏摇晃,手中还握着酒盏,不时饮上一饮。李明仪见此情形,眉头紧皱,上前喝退歌姬与舞女。 太子顿时拍案而起,怒喝道:“李明仪,你好大的胆子!” 李明仪赶忙拜倒在地,言辞恳切地说道:“殿下恕罪,臣绝无冒犯之意,实乃事态紧急,臣已无他法,才出此下策。” 太子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呵斥道:“究竟何事,如此慌张?” 李明仪直起身,面容凝重,语调沉重地说:“殿下,前方急报传来,慕容青弦与赵王已达成协议,赵王现已退兵,慕容青弦不日将班师回朝,且宣称定要彻查赵国商队被劫一案,给赵王一个交代。”太子满不在乎地一甩袖,嗤笑道:“由他去查便是,你行事隐秘,料他也难以找到踪迹。实在不行,找个借口将罪责推到他身上,让他贼喊捉贼。” 李明仪故意忧心忡忡,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栽赃嫁祸需谋划,如今慕容青弦归期将近,时间紧迫,仓促行事难以令人信服。慕容青弦回军中不过短短一年,却已在军中树立威望,麾下将士皆愿为其效命。而且,他暗中从未停止对我们的调查,若被他察觉真相,振臂一呼,必有众多人追随。一旦深入追查,恐会牵扯出诸多往昔隐秘,届时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听闻,眉头紧锁,酒意也散去大半,心中渐感不安:“那依你之见,当下该如何是好?”李明仪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道:“殿下,如今局势虽危急,但仍有一线生机。京城禁军虽拱卫宫城与京畿,臣此前已暗中与部分禁军将领有所往来,其麾下有不少可用之士,但也有少数人心思难测、立场摇摆,且营中或许有其他势力安插的眼线,行事必须格外谨慎。臣听闻东郊大营有不少将士对殿下心存敬仰,若殿下能亲赴东郊大营,以储君之尊,许以高官厚禄、锦绣前程,再晓以利害,他们或许会被殿下的恩威所动,出兵相助。洛子曦所率部众,也与殿下一心,他早年与慕容青弦的父亲慕容承泽在军事战略上分歧严重,积怨已久,故而一直对慕容家族心怀不满。只要殿下承诺事成之后对其加官进爵、大力提携,他定会率部全力配合,或可从旁牵制禁军的中坚力量,使我们行事更为顺利。只是此计风险极大,一旦举事,必须速战速决,片刻不容延误。” 太子面露犹豫之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惶恐与迟疑。李明仪瞧在眼里,赶忙趁热打铁,进言:“待殿下掌控局面,可先将陛下暗中软禁于宫中,对外宣称陛下龙体欠安,需安心静养。可传召公主携小皇孙入宫探病。殿下以陛下病重之名相召,她必不会拒绝。待其入宫,便可将她与小皇孙安置于偏僻宫室,安排心腹之人严密看守,严禁一切闲杂人等靠近,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使其难以传递消息。如此一来,慕容青弦定会有所顾虑,不敢轻举妄动。与此同时,殿下可迅速召集朝中与殿下亲近之大臣,以陛下之名颁布诏书,宣称慕容青弦蓄意谋反,令各地驻军速速勤王护驾。如此方能先稳住朝局动荡,再徐徐谋划后续布局,逐步巩固殿下的地位权势。” 太子手持酒杯,手指微微颤抖,神色慌张地环顾四周,此刻仿佛四周宫墙都将向自己压来。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李明仪见状,又添一把火:“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太子心一横,猛地将手中酒杯狠狠摔碎于地,酒水四溅,咬牙切齿道:“怕什么!事已至此,老子反了。” ******************************** 第62章 突围 承极殿外,仿若被死亡那如墨的阴霾紧紧缠绕,空气似被酷寒的严冬彻底凝冻,每一丝微弱的流动,皆裹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肃杀之意。慕容青弦快马加鞭,风驰电掣般历经三日从边境匆匆赶回。他心急如焚,满心只想着直奔皇宫向陛下复命,全然未曾察觉在这短短三日之内,李明仪与太子柏瑞泽已在京城悄然掀起政变风暴,而外界对此竟毫无一丝察觉。 当他踏入承极殿所在区域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异样感便如影随形。往昔巡逻侍卫虽依旧队列整齐,如机械般毫无差池地伫立在各处,然而他们的眼神之中,却透着寒冷且疏离的气息。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缓缓在他心底蔓延开来,可他无论如何也决然料想不到那灭顶之灾正张着血盆大口,一步一步悄然向他逼近。 他强自镇定心神,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稳步朝着承极殿前行。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只见太子柏瑞泽双手高高捧起明黄圣旨,从殿内缓缓步出。 “逆贼慕容青弦,还不速速就擒!” “我何罪之有?柏瑞泽你休要血口喷人!”慕容青弦顿时怒发冲冠,气血上涌,高声怒喝。 柏瑞泽猛地用力扬起手臂,将手中的圣旨用力展开,声色俱厉地喝道:“慕容青弦,你身为朝廷股肱之臣,本应殚精竭虑、忠心耿耿地为朝廷效力,岂料你胆大妄为!西郊大营之众本就是朝廷赖以安身立命的利刃,理应在危难之际如臂使指,毫不犹豫地谨遵朕之谕令,星夜疾驰驰援,全力以赴护卫我朝之安宁。然你心怀叵测,暗中施展诡计,肆意操控西郊大营,致使众多将士罔顾皇命,按兵于营帐之中,如木偶般唯盼你之归来,方才肯有所动作。此等行径,与公然谋反又有何异?实乃罪大恶极,天地难容!且又有密报传来,言说你与赵王暗中勾结,多有悖逆狂言,竟是妄图将我锦绣山河搅得支离破碎不堪,让万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此谋逆之罪已然昭然若揭,朕今日特命本太子,将你这乱臣贼子即刻拿下,以彰国法之威严,以儆效尤,使天下奸佞之徒不敢再有犯上之心!” 慕容青弦为向赵王表诚意,仅率一队精锐骑兵前往赵国斡旋,而将主力部队约八百人稳稳留在西郊大营,交由副都尉林岳统领。 从景赵边境回到盛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李明仪精心策划,妄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将慕容青弦一击即中,打他个措手不及;慕容青弦此前还不是借公主之手把秋兰迅速从他身边带走,他甚至连个反应都还来不及有秋兰就这样离他而去,他这个人睚眦必报,这次政变就是他送给慕容青弦的大礼,不收不行啊! 对于西郊大营的这支九百人的部队,可算作是慕容青弦的嫡系部队,经过慕容青弦的调教,纪律严明,忠心耿耿。 于是,他施展的手段环环相扣,若精密运转的机关。他先是派遣一名能说会道且伪装成行商的狡诈手下,此人轻而易举地混入西郊大营。趁着士兵们休憩闲聊、放松警惕之时,他故作神秘地凑上前去,压低声音,却又故意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透露道:“近期我在京城往来奔波,可瞧见了一桩奇事啊!有诸多神秘大人物,频繁出入慕容驸马在京城的府邸,那阵仗,啧啧,可气派了!而且呀,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和兵械,趁着夜深人静之时,被悄悄转运,这事儿,可太蹊跷了,诸位想想,莫不是在筹备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此语一出,瞬间在营中激起千层浪,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后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安的阴影如同黑夜中的迷雾,开始在众人心中悄然蔓延开来,整个西郊大营的氛围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而后,他令太子指使小黄门偷盖了御玺印模。紧接着,李明仪亲自出马,凭借其精湛技艺精心伪造了一份密诏,那诏书上的字迹、格式、印鉴,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诏书中用词隐晦,似真似假,暗示西郊大营已卷入慕容青弦的谋逆大案,并且严厉责令其若想自保,需在三日之内原地待命,不得有丝毫军事调动,否则,便以叛军论处,格杀勿论。 太子博瑞泽在李明仪的授意下,打着监国的威严旗号,率领一众身着明晃晃铠甲、手持寒光闪闪利刃的御林军精锐,浩浩荡荡地朝着西郊大营进发。那森然的军威,弥漫的肃杀之气,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林岳接过密诏,仔细端详,尽管他心中疑窦丛生,可望着那逼真得几乎挑不出错处的御玺印鉴,再看看太子这气势逼人的兵力,他深知此刻若有异动,后果不堪设想,只得强压下内心的疑虑,陷入僵局之中,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却也无计可施。 最后,李明仪更是暗中指挥着一群训练有素、心狠手辣的死士,精心伪装成几股旗号杂乱无章、行踪诡秘莫测的小股骑兵队伍。他们在西郊大营周边的山林间神出鬼没,故意在大营哨兵的视野边缘若隐若现地游荡。哨兵们瞧见这般诡异景象,顿时惊恐万分,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整个大营。 而此时,营中又不知从何处冒出诸多谣言,四处飘散,称朝廷已在其他要害之地集结了重兵,只等西郊大营稍有异动,便会将其彻底覆灭。林岳在这接二连三的迷惑与威逼之下,心中犹如油煎火燎,为求保全西郊大营全体将士的性命,无奈至极地选择了按兵不动,西郊大营也在关键的政变时刻,被李明仪紧紧束缚。 当容齐拼死奔回西郊大营,面见内心正处于极度挣扎的林岳时,容齐一路狂奔,此刻满脸焦急,汗水与尘土混于一脸,狼狈不堪,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林岳面前,眼中满是急切,声泪俱下地说道:“林将军,我以性命担保,驸马绝无谋逆之心呐!太子与李明仪定是阴谋陷害,如今驸马在承极殿被他们恶意挟制,命悬一线啊!将军您仔细想想,驸马平日对我等将士关怀备至,恩重如山,哪有半分谋反之意?所谓的罪证,定是他们恶意伪造。若将军此刻不出手相救,西郊大营日后必被奸人掌控,我等也将沦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呐!” 林岳眉头紧皱,他深知此事风险巨大,一旦判断失误,那便是万劫不复,不仅西郊大营八百将士性命堪忧,自己的家人也恐遭不测。 但看着容齐不顾一切的模样,又不禁回想起慕容青弦平日里的点点滴滴,虽然在纪律和技能上严格要求,但是却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私下里嘘寒问暖、悉心关怀,以及他对朝廷的一片赤诚忠心,仿若暖阳照拂心田。 再想到太子与李明仪此前种种威逼利诱、阴谋算计的丑恶手段,心中的天平渐渐开始倾斜,最终,他咬了咬牙,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色,下定决心道:“罢了!我信慕容将军一回,今日即便拼上西郊大营八百儿郎的性命,也绝不能让奸人得逞!”言罢,林岳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高高举起,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去营救将军!”说罢,他一马当先,率领八百军士,如汹涌的潮水般,风风火火地冲向皇宫,去营救慕容青弦,那震天的马蹄声,仿若春雷乍动。 西郊大营的八百士兵在林岳的率领下冲向皇宫营救慕容青弦。他们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喊杀声震天动地,与太子党的人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混战。在皇宫的重重殿宇之间,刀光剑影交错闪烁,鲜血染红了石板路,仿若晚霞洒落人间。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太子精心筹备且有备而来的势力,尽管八百士兵个个英勇无畏,但终究寡不敌众。在战斗过程中,士兵们不断倒下,伤亡惨重。林岳奋力拼杀,冲破包围,找到并救出慕容青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士兵的力量逐渐被削弱。最终,这场营救行虽然胜利,但是八百士兵折损大半,剩下的残兵败将或被俘虏,或趁乱逃散,林岳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此后,这些士兵或隐姓埋名,或被太子党四处搜捕,曾经那支精锐的西郊大营八百士兵队伍就这样在这场政变的惊涛骇浪中几近覆灭。 慕容青弦趁乱拼尽全力逃跑,他抬眼环顾四周,深知此刻形势危急万分,当下心一横,咬了咬牙,转身朝着皇宫奔逃而去。其身影快如闪电,在重重殿宇间飞速穿梭,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他脱身后,充分借助京城周边复杂多变的地形,在街巷、山林间如狡兔般穿梭,拼尽全力躲避追踪之人,容齐和木林一路忠心护主。他们在这一年多里不是在逃亡就是在亡命天涯的路上。逃到离岛海岸线,一群黑衣人杀了出来,木林和荣齐为掩护慕容青弦引开追兵和他走散。 慕容青弦奋力抵抗,终寡不敌众,跳下大海。 李明仪这一年多来,将工作重心放在抓捕慕容青弦这件大事上。至于太子的胡作非为,他实无心思去管,太子越是如此他反倒越觉得称心,故而他只是面色沉稳地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执掌大局,无需事无巨细皆询问微臣意见,微臣坚信陛下有能力处理好各类事务。微臣定当全力以赴协助殿下清除隐患,奋力围剿以慕容青弦为首的逆贼,以保殿下江山永固。” 太子为向赵王交代,竟欲将赵国商队被劫之事全推慕容青弦,称其谋逆叛国。又大肆搜刮京中富户,致怨声载道,社会动荡不安,且选美女欲贿赵王。然此举激化矛盾,京中富户与各方势力怨愤,暗地谋划反抗;朝中大臣亦对太子此举深感不满,觉得他昏庸无道,致国家于混乱,仿若大厦将倾;而赵王收财女后,虽未表态,却增鄙夷疑虑,边境局势虽暂时稳住,但是赵王已有所图。且国内民众因太子的搜刮行为而民怨沸腾,为整个王朝埋下了更深的危机隐患,仿若埋下了定时炸弹。 李明仪接获密信,得知慕容青弦现身海边离岛海岸附近,马上带一批心腹亲赴离岛。 第63章 绝杀 秋兰静立茶仓入口,身姿紧绷,眼神中透着警惕,悄然踏入这弥漫着陈茶暗香的空间。四周静谧得可怕,唯有她轻微的呼吸声和衣袂的摩挲声。 她小心地在茶箱间穿梭,目光警惕,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危险。突然,暗影浮动,一个身影自对面的木箱后缓缓现身,恰有月光自屋顶缝隙洒下,令其身形半掩在明暗交错之中。 “秋兰,别来无恙。”慕容青弦的嗓音低沉且浑厚,恰似穿越漫漫时光,冲破了这夜的静谧。秋兰须臾间警觉起来,待到看清那她用思念摩挲过无数次的面容,心中的紧张稍稍舒缓,却仍未卸下防备。 “青弦,是你吗?” “青弦。”秋兰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秋兰……是我。”他回应着走向她,嗓音沙哑而低沉。 “嗯。”秋兰应着,噙着泪朝他微笑点头。 他朝她张开双臂,秋兰望着眼前的他,眼眶泛红,泪水在眶中打转,快步向前扑入他怀中。慕容青弦紧紧拥住她,片刻后秋兰在他炽热的怀中抬起头,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指尖微微颤抖。慕容青弦亦将额头抵在秋兰的额上,二人静静相拥。秋兰心中满是怜惜,念及他们相似的身世,一路被追杀,屡遭挫折,泪水潸然滑落,浸湿了慕容青弦的衣衫。 此时,一阵口哨声突兀响起,连续三声。慕容青弦微微皱眉,低声说道:“我今夜子时便要登船离岛,茶清班的兄弟们已为我筹备妥当。形势危急,我务必尽快离开。” 秋兰听闻,心中虽满是不舍,却仍理智地点头:“是,应当速离。让我送送你,可好?”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与哀求。 自葬礼过后,李明仪便一直滞留押署,未曾踏出自己的房间半步,唯有秦政送饭时,能瞧见他那落寞的背影。秦政暗自思忖,大人许是在查案途中未能寻得线索,才这般消沉。再者,似乎这李大人对阿茶姑娘有意,可阿茶姑娘对他并无好感,故而秦政大胆猜测,是不是阿茶姑娘拒绝了大人,大人才如此落寞?秦政几次欲上前劝慰,可一想到自己那素来易得罪人的大嘴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星光闪烁,秋兰与慕容青弦并肩来到岸边,海风轻拂,浪涛拍岸。 慕容青弦的手温柔地抚上秋兰的脸庞,轻轻捧着,目光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深情在眼眸间流淌。在夜风里,在星光下,在这残酷命运的笼罩中,他们寻得片刻喘息,作着最后的道别。秋兰的眼眸泪光盈盈,她踮起脚,为他披上披风,随后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青弦,为何这一路我们总是在告别?” 慕容青弦闻言,心中一阵刺痛,他紧紧将秋兰搂入怀中,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躯。“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赴死。诸多忠义之士为护我而舍生,他们的牺牲我不能辜负。我定要竭尽全力,为他们和你拼出一个朗朗乾坤,兰儿答应我,务必好好保护自己,活下去!”他的声音坚定决然。 一旁的兄弟焦急催促:“将军,请速速登船,迟则生变,恐引怀疑。”慕容青弦刚欲转身登船,却听闻远处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李明仪骑着高头大马,率领龙颜喜及其麾下的心腹官兵,如汹涌潮水般疾驰而来。与此同时,船的后方亦出现数艘战船,逐渐逼近,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在火光、星光与月光的交相辉映下,李明仪冷峻的面容清晰可见。 他高声喊道:“慕容青弦,你要去哪?我正四处寻你呢!”声音中难掩兴奋与狂喜。 这几日,曾青,李明仪心腹成员中的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龙颜喜,与龙颜喜不同的是,他虽不知李明仪的真实身份,但对李明仪的忠心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伪装成李明仪在衙署的厢房中,实则李明仪已将离岛的情形摸得透彻,只等鱼饵上钩,在暗处布下天罗地网。 葬礼当日遭人算计被引开后,李明仪面上依旧冷峻镇定,内心虽有波澜却未形于色。他回到房间,在昏暗的烛光下,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腿侧,脑海中迅速梳理葬礼上的每一处细节。随后,有条不紊地部署对全岛的排查。 此前李明仪在全国追查慕容清玄时,探得离岛有茶清帮这一反对太子集团的组织,遂派人渗透。岛主察觉后,李明仪所遣之人多被处置,仅余一两个眼线在茶清帮勉强潜伏。葬礼时,茶清帮监控严密,眼线难有动作。待葬礼结束,李明仪令曾青伪装自己,外界以为他将撤兵,眼线才与龙颜喜悄然联络。 那两个眼线向他透露茶清帮一处秘密据点,而后李明仪率心腹、暗卫及部分衙役组成的精英小队趁夜突袭。抓获几名茶清帮关键人物后,他并未严刑拷打,而是施展反间计。他故意在牢房中安排手下佯装成茶清帮叛徒,与被抓之人关在一起,不经意间透露茶清帮内部有高层已暗中与自己勾结,欲将慕容清玄出卖以换取重赏与庇护。被抓的清帮人员听闻,心中疑窦丛生,彼此猜忌。 李明仪又命人在牢房外佯装秘密商议,故意让里面的人听到只言片语,诸如“那慕容青弦自负不凡,却不知已被身边人算计,可笑至极”。这些话令被抓之人愈发惶恐不安,他们开始互相试探、指责。李明仪看准时机,将其中一人单独带出牢房,晓之以理,称若此时坦白,尚可在即将到来的茶清帮覆灭中保全自身,待他人先招,便悔之晚矣。此人本就被反间计搅得心烦意乱,思量再三,终是向李明仪道出茶清帮协助慕容青弦于今夜子时登船逃离的详细计划,包括登船地点、所用船只、人员部署及逃脱路线等关键信息。 他旋即紧急召集麾下最精锐且忠诚的两队人马。一队是擅长隐匿和突袭的暗影卫,他们个个身披黑色软甲,行动时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另一队是精通水战与封锁的水师精英,所乘战船坚固且灵活,战士们皆水性极佳且擅长海战之术。 李明仪命暗影卫提前趁着夜色掩护,利用飞爪等工具攀附至清帮据点通往码头的必经之路两侧的陡峭山壁和高大树木之上,他们以树叶、藤蔓巧妙伪装,与树林、山石等天然掩体浑然一体,保证不会被轻易察觉。同时,在码头周围的隐秘角落布置了强弩手,这些强弩手皆配备了可连发的劲弩,弩箭箭头淬毒,他们瞄准各个可能的逃脱方向,形成一张致命的交叉火力网。为防清帮有机关陷阱,李明仪还让暗影卫中的巧匠携带探测工具先行查探,排除隐患。 对于水师精英,安排他们在距码头数里之外的隐蔽海域待命,各之间以特殊的旗语和灯光信号相互联络。一旦有船只试图强行突围,了望手发出信号后,水师精英们便可立即展开围追堵截,他们的战船上还备有可远程攻击的投石机与燃烧油桶,能有效阻止敌船逃窜。并且,李明仪在岛上的几个关键路口设置了暗哨,暗哨伪装成小贩或路人,以特定的暗号与暗影卫相互呼应,形成信息传递的快速通道,以便及时掌握茶清帮众人的行踪动态。 对于清茶帮成员,因叛徒的出卖,现已尽数被擒,他定要让这些人在其捕获慕容青弦的过程中,将自身价值发挥到极致。 龙颜喜鼓起勇气问了一个问题:“那夫人怎么办?” “若她有异动,就地斩杀,无需过问。” 龙颜喜咬了咬牙,点头。 李明仪瞧见秋兰亲昵地依偎在慕容青弦怀中,那画面如芒刺在背,令他心底一阵刺痛。不过转瞬,他便恢复了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慕容青弦则迅速将秋兰护于身后。 李明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阴阳怪气地说道:“竟让我的小妾为你陪葬,驸马爷,你够狠!”慕容青弦闻听此言,眸中寒芒一闪,手中长剑“噌”地出鞘,声冷如冰:“李明仪,休要啰嗦,新仇旧恨今日一并清算,你我不死不休!”李明仪骑在马上,肆意狂笑:“我自是想与你不死不休,只可惜本官还得拿你的头去复命,没空在此与你多做纠缠。”言罢,他猛地大喝一声:“押上来!” 慕容青弦依旧坚定地将秋兰护在身后,紧接着,只见官兵押解着约莫十个岛民缓缓走来,岛主杨玉荣亦在其中。回忆往昔,岛主杨玉荣虽对外称病,未公开出面迎接李明仪登岛,但暗中二人却早有往来。李明仪初临离岛,便悄然派人给岛主递去密信,言辞恳切,表达对岛主的敬仰与对离岛的向往,希望能与岛主私下一叙。岛主心中虽有疑虑,却也好奇这位朝廷官员的来意,便应允了会面。 他们的初次见面选在离岛一处隐蔽的山谷之中,四周绿树成荫。李明仪一身白色锦袍,举止儒雅,对岛主行礼问安,态度极为谦逊。他带来了一些珍贵的药材,称听闻岛主身体有恙,特来探望,这些药材或可有助于调养身体。岛主见状,心中的戒备稍有松懈。 此后,李明仪常于深夜悄然前往岛主居所。他们在密室之中,伴着昏黄的烛光,品茗长谈。李明仪谈及天下局势,对岛主分析得头头是道,言语间不乏对岛主远见卓识的钦佩。他还分享一些自己在各地的见闻趣事,引得岛主不时发笑。岛主也逐渐打开心扉,与他探讨离岛的治理、贸易往来,甚至是一些家族往事。 有一回,李明仪特意带来了一坛美酒,说是偶然所得的佳酿,愿与岛主共享。二人对饮至深夜,李明仪借着酒意,向岛主倾诉自己在官场的不易,称自己虽一心报国,却时常遭受排挤,唯有在这离岛之上,与岛主相处,才觉心灵有了慰藉。岛主被他的话语触动,对他愈发亲近,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知心好友。 然而,他怎会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李明仪精心策划的阴谋。李明仪暗中派人在离岛悄悄布局,而岛主却还在为有这样一位“好友”而暗自庆幸,直到此刻被押解在岸边,他才幡然醒悟,是自己的轻信,让整个离岛陷入如此绝境,让岛民和茶清帮的兄弟们遭受无妄之灾。他满心懊悔,却已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危机一步步加深,眼神中满是自责与痛苦。 众人皆被绳索紧缚,却个个昂首挺胸,神色不屈。李明仪伸出手指,恶狠狠地叫嚷:“都给我看好了,这些皆是叛党逆贼!驸马爷,你若乖乖束手就擒,用你一人的命换这二十条性命,我自会酌情从轻发落。但若是你冥顽不灵,负隅顽抗,那他们都得为你陪葬。这笔账,你可得好好算清楚。” 秋兰一眼瞥见嬷嬷与玉珠,顿时心急如焚,高呼:“娘亲,玉珠!”她满心焦急,欲冲破阻拦奔向前去,却被慕容青弦一把拉回,紧紧拥入怀中。秋兰心痛如绞,抬眸望向跪在岸边的娘亲和玉珠,眼中满是痛心与不忍。她委实难以想象,李明仪竟能如此卑鄙无耻、心肠歹毒。慕容青弦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李明仪,手中的剑柄被他攥得更紧,心中反复权衡利弊,却未有丝毫退缩之意。他岂会不知这是李明仪阴险狡诈的阴谋,可又怎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之人因自己而深陷绝境。 秋兰朝李明仪哭喊:“有什么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他们。” 李明仪眸色一沉:“放心,你的债我自会亲自向你讨要,但是今天慕容青弦的帮凶一个我也不饶!” 第64章 生死两茫茫 慕容青弦面色凝重,缓缓垂下双手。 离岛岛主杨玉荣内心的愤怒如火,不可遏制。李明仪这卑鄙小人,在离岛的日子里,伪装得那般和善,自己还曾''与他把酒言欢,探讨岛中事务,没想到他竟在暗中策划着如何把“茶清帮”一网打尽,将信任他的人推向深渊。“绝不能让他得逞,哪怕拼上这条老命!”杨玉荣暗自咬牙切齿。 岛主杨玉荣在仅是怀疑李明仪是燕国“夜者”时便大声斥责,其虽曾与李明仪相谈甚欢,但“茶清帮”突遭重创,登船计划败露,帮众被擒,这使岛主警觉到李明仪的险恶用心。可穆再聪身为“茶清帮”成员,此前在帮内探讨中,李明仪与他哥哥之死有所关联的事或已被提及,叛变的嫌疑也曾在暗中被议论。再加上李景文间谍案引发的对李明仪的弹劾在外界已有所流传,岛主亦有所耳闻。此刻岛主为凝聚力量反扑,故意将怀疑当作事实宣告。一来,激发众人对李明仪的愤恨与战斗意志,让众人深知离岛危在旦夕;二来,凭借已有的传闻线索铺垫,在战斗前营造同仇敌忾的气势,以求在局势上占得先机,守护离岛安宁。 于是,他用因愤怒而变得沙哑却依然洪亮的声音吼道:“李明仪,你这背信弃义的狗贼!你身着官服,却干着那阴险狡诈的勾当。你本是我离岛的客人,我等以礼相待,你却处心积虑地在我离岛安插眼线,渗透我茶清帮,你就是个无耻至极的叛徒!” 岛主的声音在岸边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骂道:“你莫要以为自己的阴谋天衣无缝,你这燕国来的“夜者”,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妄图将我离岛搅得天翻地覆,把我们的安宁生活毁于一旦。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可公道自在人心,你的恶行迟早会被揭露,你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被世人唾弃!” 月光如银纱,轻轻披洒在海滩之上,却无法柔化这弥漫着肃杀气息的氛围。李明仪下马的身姿轻盈而又透着冷冽,他抽出曾清佩刀的瞬间,那刀身反射的寒光似要将这月色都切碎。 他一步步朝着岛主杨玉荣逼近:“岛主大人,别再垂死挣扎了,我也是佩服啊!将死之人还妄图构陷于我,给我扣上燕国夜者的帽子,真是愚不可及。”话语如冰锥,直直刺入这寂静的夜空。 说时迟那时快,李明仪身形闪动,佩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森冷的光弧,伴随着海风的尖啸,精准地刺进岛主咽喉。鲜血如泉涌,在月光下红得刺目,岛主瞪大双眼,满是不甘地倒下,海风呜咽着卷过,似在为死者悲吟。 慕容青弦站在船头,望着岛主惨状,悲痛中仍强作镇定,对着李明仪喊道:“李明仪,我愿以命换全岛安宁,你休要再张狂!” 秋兰听闻,心急如焚地冲上前,紧拽慕容青弦手臂,泪光闪烁却目光坚毅:“还有我,我愿与他一同赴死换岛民安宁!” 李明仪见状,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怒火中烧,在月光下犹如恶魔。他咬牙切齿地怒吼:“秋兰,你本是我的妾室,本应侍奉于我,如今却与他人这般情深意长,你难道不知廉耻?你置我颜面于何地?又将纲常礼法置于何方?”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被背叛的愤怒与羞辱。 但他随即便换上那虚伪的笑脸,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好一对苦命鸳鸯,罢了,本官成全你们。”此时,乌云悄悄掩来,遮住了那清冷的月。 玉珠和嬷嬷见状,泪如雨下,拼命摇头呼喊:“不要啊,秋兰!”却被押送之人粗暴阻拦。 慕容青弦看着秋兰,目光满是眷恋与不舍,他示意船上兄弟,兄弟们上前轻轻控制住挣扎的秋兰。秋兰泣不成声:“青弦,让我和你一起去……” 李明仪望着他们,心中妒火与愤恨交织,他在心底咆哮,在感情上他卑微如丧家之犬啊! 他只能用狂笑和狠话来掩饰内心的脆弱,抬手指向他们:“好,好得很, 都想死,我成全你们!” 龙颜喜在一旁看着,知李明仪已濒临失控。此时的李明仪,看似镇定,实则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此时,远方海面喧嚣乍起,喊杀声如汹涌的潮水奔腾而来。木林和与容齐率领西郊大营的残余部队,气势汹汹地破浪前行。队伍之中,副将林岳大义凛然,身旁的暗卫和死士们,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还有些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义士,他们个个热血满腔。 李明仪眉梢一挑,却依然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防御。刹那间,隐藏在岩壁间的死士们现身,弓弦震颤,箭雨如注,铺天盖地地射向来袭者。海面上,官兵的战船迅速调整为防御阵型,强弩手们整齐划一地扣动机括,弩箭如飞蝗般穿梭于空中,投石机也发出沉闷的怒吼,巨大的石块划破天空,砸向汹涌而来的敌船,燃烧油桶紧随其后,带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烈火,将海面映照得一片通明。 慕容一方毫不退缩,盾牌紧密相连,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船只在波涛中灵活穿梭,巧妙地避开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暗卫们瞅准时机,手中飞爪如灵蛇出洞,稳稳地钩住官兵战船的边缘,他们借力飞身而上,手中利刃瞬间出鞘,寒光闪烁,与官兵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义士们虽无精湛的军事技艺,但凭借着一腔热血和无畏的勇气,有的奋力摇桨,驱使船只撞击官兵战船,有的则与登船的敌人展开殊死搏斗,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血腥气弥漫在整个海面之上。 慕容青弦玄以身为饵试图引开李明仪,当下便施展轻功,向着海岛深处奔去。穆再聪此前已经在暗夜里带他熟悉过海岛地形以备不时之需。 他在船只间穿梭,试图引开部分官兵的注意力,为己方创造突破的机会。然而,李明仪早有防备,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悄然设下了重重陷阱和伏兵。当慕容清玄踏入这片危险区域时,四周顿时喊杀声四起,数把长枪如毒蛇般刺来。慕容青弦身形一闪,虽避开了要害,但手臂仍被长枪划伤,鲜血溅落在甲板之上。他咬牙强忍疼痛,心中暗自思忖:“今日即便身死,也要为秋兰和离岛众人搏一线生机。”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影闪烁间,数名敌人纷纷倒下。但敌人源源不断地涌上,他渐渐陷入困境,就在一把长刀即将刺中他的瞬间,一名暗卫拼死扑来,挡下了这致命一击,可那暗卫却当场身亡。慕容青弦悲愤交加,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奋力杀开一条血路,纵身跳入海中。 他借着海流游到岸边,上岸后便朝着密林奔去。慕容青弦在密林中疾行,披风在树枝间不断被拉扯,他身形不停,只听“嘶啦”一声,披风被一根尖锐的树枝彻底扯落,挂在树枝上随风摇曳。他也无暇顾及,脚下步伐愈发加快。奔至一处崎岖山路时,一块隐藏在草丛中的岩石绊倒了他,他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手中佩刀也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顾不上捡起佩刀,爬起来继续奔逃。 此时,岛上雾气渐起,起初如轻纱般缥缈,而后愈发浓重,几步之外便难以视物。慕容青弦在雾中勉力前行,脚步渐渐踉跄,他本就受伤,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心中仅存一丝信念:“不能倒下,一定要活下去。” 李明仪带着官兵在雾中追踪,心中不禁起疑,暗自思忖这雾起得太过蹊跷,会不会是慕容青弦设下的圈套?正犹豫间,一名部下匆匆赶来,告知他后方岛上的百姓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武器,竟加入了对抗官兵的战斗,如今局势混乱,急需他回去主持大局。李明仪心中权衡,前方雾蒙蒙一片,不知隐藏着什么危险,而身后的局势若失控,自己的计划将全盘皆输。思索再三,他咬咬牙,决定先回海岸。 就在李明仪折返之时,慕容青弦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起雾的海岸线。他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几近昏厥。突然,一艘小船悄然靠近。船上之人正是莫云飞,他身形矫健,迅速将昏迷的慕容清玄拖上船,小船随即消失在茫茫雾海之中。 而此时在海岸边,秋兰已经被木林和与容齐安排的亲信护在一艘远离战场核心的船上。海风呼啸,波涛汹涌,她心急如焚地望着远方那片被战火笼罩的海面,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根本无法看清战场上的具体情形,更无从知晓慕容青弦的生死状况。亲信们谨遵嘱托,紧紧守在她的身旁,无论她如何哀求,都不许她靠近战场半步,只安慰她慕容青弦定会平安无事,让她在这焦急与不安中苦苦等待。 同样在海岸边,秦正原本奉命看守着嬷嬷和玉珠,他看着官兵们对岛民大肆屠杀,心中满是不忍。他虽憨傻,但也知晓善恶,想起阿茶姑娘的善良,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娘亲和妹子受苦。他看着那两个守卫,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想着:“我不能让好人被欺负。”趁其不备,猛地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一名守卫砸去,守卫吃痛,转头怒视。秦正又抄着一把掉落的刀柄,冲上去与另一名守卫搏斗。他虽无甚技巧,但凭借着一身蛮力,竟将两名守卫的兵器砸落。随后,他急忙拉起嬷嬷和玉珠,低声道:“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嬷嬷和玉珠眼中满是惊恐与感激:“可是我姑娘阿茶呢?”嬷嬷大哭,“大娘,你和玉珠先随我去躲起来,我保证,我一定把阿茶给你们带回来,若是阿茶知道你们两个遭遇什么不测,她活得下去吗?” 玉珠拖拽着伤心欲绝的嬷嬷:“娘,秦大哥说得对,留得……” “要走你们走,不见我姑娘,我哪里也不去,我可怜的孩子。”说着,嬷嬷就要往山下走。 秦正知道嬷嬷一旦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登时用刀柄把嬷嬷砸晕,背着昏睡的嬷嬷带着玉珠往山上跑。 李明仪返回海岸线,目光紧紧盯着战场上的局势变化,待战事逐渐平息,手下呈上一把染血的佩刀和一件披风,说是在追踪慕容青弦的路上捡到的慕容青弦的物品。 秋兰所在的船只在激战中受创,勉强停靠在一处隐蔽的河湾休整。秋兰听闻岸上有官兵在屠杀百姓,凄惨的哭喊声让她揪心不已。她心急如焚,觉得嬷嬷和玉珠或许也在受难者之中,便趁莫林和容齐的亲信不备,偷偷下了船,朝着屠杀的方向奔去。 龙颜喜一直密切留意着秋兰的动静,见她上岸,便指挥手下伪装成被追杀的百姓,朝秋兰跑来,口中高呼救命。秋兰毫无防备,被卷入“难民潮”中。龙颜喜瞅准时机,亲自率队从侧面迂回,从后面悄然靠近秋兰,双手迅速穿过她的胳膊下方,紧紧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双臂制住。秋兰惊恐地挣扎,却无法挣脱龙颜喜有力的掌控。曾青在一旁协助,挡开试图靠近的人。 龙颜喜虽接到李明“如果秋兰有异动,就地斩杀,无需过问”的命令,但他与李明仪一同长大,知秋兰对李明仪的重要性。他认为直接斩杀秋兰绝非明智之举,于是决定先将秋兰牢牢控制住。他打算等见到李明仪时,再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秋兰,这样既能避免擅自做主带来的后果,又能在李明面前表明自己的谨慎与忠诚,或许还能利用秋兰在未来的局势中为李明仪谋取更多利益。此刻,他不顾秋兰的怒骂,强行将她掳走。而在船上的护卫们,直至许久之后才发现秋兰失踪,为时已晚。 李明仪手握慕容青弦带血的佩刀与破损的披风,朝他们三人走来。 李明仪看着被制住的秋兰,心中念头飞转。他并非只想用这佩刀和披风断绝秋兰对慕容青弦的念想,而是意图试探。她与慕容青弦有过私下接触,暗自思忖秋兰或许知晓慕容青弦的下一步计划。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将佩刀和披风狠狠扔到秋兰面前,意图诈她,就冷冷说道:“你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就在刚刚。”他紧盯着秋兰,眼中闪烁着探究与期待,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线索。 秋兰目睹佩刀与披风,大惊失色,脸上的恐惧与绝望蔓延开来。李明仪却并未就此罢手,他扫视周围,发现玉珠和嬷嬷不见踪影,唯有其身旁的守卫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他心生一计,残忍地大笑:“嬷嬷和玉珠也已经死了,秋兰啊秋兰,你现在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了。” 秋兰听闻,绝望地嘶吼起来,她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大力,竟挣脱了龙颜喜的钳制,上前抓住李明仪的衣襟,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喊:“你骗人,你骗人!”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死死地瞪着李明仪,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撕裂。 然后,秋兰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滚落,她的眼神中开始透着极度的痛苦与挣扎。忧子花的毒因李明仪的刺激而疯狂肆虐。原本还能勉强压制的毒性,如今已让她七八分神智不清。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往昔的记忆与当下的恐惧绝望相互交织,错乱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但她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顽强支撑,她一定要弄清楚李明仪是否在说谎,嬷嬷和玉珠是否真的遭遇不测。尽管毒发的剧痛似要将她的灵魂都碾碎,每一寸神经都在被毒焰灼烧,可她仍咬着下唇,直至渗出血丝,用尽全身的力气与那逐渐失控的神智对抗,在这摇摇欲坠的边缘,苦苦坚守着一丝清明。 秋兰死死揪住李明仪的衣襟,双眼满是血丝,愤怒地嘶吼:“你说谎,绝对是假的!”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尖锐刺耳,在喧嚣的战场上也清晰可闻。 龙颜喜一脸无奈,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秋兰的双臂,试图制住她疯狂的挣扎。 曾青趁机上前,向李明仪汇报道:“大人,此前收到一封密信,只因您忙于围捕慕容青弦,故而未得及呈交。”言罢,他迅速从怀中取出密信,双手递与李明仪。李明仪接过,展开密信快速浏览,只见他脸色瞬间阴沉,眼神中闪过决绝。他随即向龙颜喜下令:“看好她,莫让她逃脱!”龙颜喜加大手上劲道,牢牢禁锢住秋兰,高声应诺。 李明仪抬眼望向眼前逐渐平息的战事,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密信,心中迅速权衡利弊,当下有了决定。他转头向龙颜喜吩咐:“把她给我。”龙颜喜闻言把秋兰推到李明仪的怀里,秋兰张开就想咬住李明仪箍紧她的手臂,李明仪迅速捏住她的脸,让她难下其口。他一边压制住怀里的秋兰,一面对龙颜喜说:“你即刻去寻船只,先行到前方开路,我们必须马上返回燕国。”接着,又对曾青命令:“你去找一艘速度快的小船来,要快!” 第65章 兰舟泣血 待曾青和龙颜喜领命而去,李明仪紧紧扣住秋兰的手臂,秋兰虽全力反抗,但在李明仪的强力控制下,她的反抗显得无力。 木林和容齐当机立断决定兵分两路。只见木林神色凝重地带领着一众随从,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寻找慕容青弦的路上。 而另一边,容齐则心急如焚地率领着另一队人马四处搜寻秋兰的下落。 容齐突然眼角余光一闪,瞥见了远处的海岸边上似乎有几个人影。他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一紧:那不正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秋兰吗?只见秋兰被李明仪死死地反手扣住,动弹不得。 而在李明仪身旁,还站着两个人——龙颜喜和曾青,李明仪像是在和这两个人吩咐着什么。 容齐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率领手下朝着那边疾驰而去。他挥舞着手中长刀,大声呼喊:“放开秋兰!”马蹄扬起阵阵沙尘,气势汹汹。 李明仪听到呼喊声,脸色一沉,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见他用手臂紧紧勒住她的脖颈,大声喝道:“别过来,否则她就没命了!” 容齐见状,猛地勒住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停住。他双眼圆睁,怒视着李明仪,咬牙切齿地说:“李明仪,你这卑鄙小人,放开她!” 李明仪冷笑一声:“容齐,你若敢轻举妄动,她就没命了。我劝你还是乖乖退下。” 容齐心中焦急万分,他紧握长刀,手心满是汗水,目光在秋兰和李明仪之间来回游移,试图寻找解救秋兰的机会。他微微侧身,给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从两侧包抄。 然而,李明仪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挟持着秋兰缓缓后退,朝着停靠在岸边的一艘船靠近。曾青已经警惕地站在船头。 容齐心急如焚,他瞅准一个时机,猛地一夹马腹,冲向李明仪。李明仪侧身一闪,躲在秋兰身后,秋兰被他拉扯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容齐硬生生地止住马匹,不敢再贸然前进。 此时,李明仪已经退到船边,他挟持着秋兰迅速登上船。龙颜喜已经按李明仪的命令乘着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此时海上已经不见其踪迹。曾青迅速解开船缆。 曾青在一旁听到“返回燕地”这句话,心中不禁一震,瞬间明白了李明仪的身份,原来他真的是燕国的间谍。但曾青对李明仪忠心耿耿,他只是微微一愣,便很快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追随李明仪,哪怕是浪迹天涯,与天下为敌。 容齐眼睁睁地看着船缓缓驶离岸边,他愤怒地咆哮一声,将长刀狠狠插入沙滩之中。 ********************************* 秋兰趴在船尾,海风呼啸,似鬼哭狼嚎,她本就虚弱的身躯在这一日的折腾下,仿若风中残烛。那一声声呼喊“青弦、娘亲、玉珠……”已微弱得几不可闻,被海风肆意揉碎、抛散。 忽然,一阵脚步声自她身后传来,那声音在空旷的船尾显得格外突兀,每一步都似狠砸在秋兰紧绷的心上,她的身体瞬间如遭冰封,她的喘息变得急促,胸腔剧烈起伏,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李明仪那冷峻的面容扭曲成恶魔的模样,手持利刃向她步步逼近,她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孤立无援,无人可依。 她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船舷 ,李明仪来到她身后,看到她这般模样,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蹲下身:“乖,别叫了,我们进去,这里很冷。”他伸出手去,开始剥开她紧扣船舷的手 ,他的动作轻柔却又坚定,一根一根的将她的手指掰开 ,秋兰试图反抗,可身体的虚弱让她无能为力。 当最后一根手指被松开,李明仪顺势将她拦腰抱起:“听话!”李明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一进船舱,秋兰便瘫倒在一旁的长椅上,身心的极度疲惫,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沉睡去。李明仪静静地凝视着她那满是憔悴与哀伤的面容,微微皱眉,随后缓缓拿起他的外袍,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手轻轻地拍着她,哄她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秋兰在混沌中悠悠转醒。她的眼神先是迷茫地在四周游移,待看清面前的李明仪时,瞬间清醒过来。她死死地瞪着李明仪,可干裂的嘴唇却因长时间未进水而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发出声音,质问:“是不是你下的命令,让李景文毒杀了我的父亲?”那眼神犹如两把利刃,直直地刺向李明仪。李明仪的身子微微一僵,他沉默着,不反驳,就是认了。他对龙颜喜说:“需速速返回燕地。”她也听到了,他和李景文一样是“夜者”,仿佛整个船舱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秋兰只觉心中一阵剧痛,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接着又带着一丝侥幸与绝望问道:“慕容青弦、我娘,玉珠是不是真的死了?”李明仪再次点头,他抬起头,有些得意的看着秋兰。 “可是为什么?我父亲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甚至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对他痛下杀手,他做错了什么?”秋兰流着泪,连呼吸都痛。 他朝她靠近,双手抓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当景国的军队踏入燕国之时,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丧命?那是多少个如你父亲一般的人?你们景国士兵对燕北七镇的百姓又做了什么,烧杀抢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哪你告诉我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秋兰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一开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你的命,你知道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饶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嗜血的疯狂。 秋兰有些害怕地别过头,不敢去看他。 他用手将她的脸硬生生捏转了过来。 “因为,我爱你,你知道吗?我对你说过,可是你不听,我的爱对你而言就这么令你感到厌恶吗?啊?你回答我!怎么,以前还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刻意讨好,现在装都懒得装了吗?啊?” 他逐渐失控,秋兰怕得往里面缩了缩身子。 他一个用力把她拖了出来,将唇贴在她的脸颊上喃喃自语般说:“我让你装,装啊!装温柔,装乖巧,装关心我……”他颤抖地着抚摸着她的脸,情不自禁地把唇贴在秋兰发紫的唇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忘情地吻着。 “啪”只听见一声脆响,秋兰一巴掌用力甩在他脸上。 李明仪登时恼羞成怒,将她的双手死死地反扭在她的身后,她的胸部不由自主地被迫紧紧贴合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她的肩膀被如此粗暴地扭着,传来阵阵剧痛,简直难以忍受。她禁不住轻哼了一声,眉头紧紧蹙起。 他往昔的端庄自持此刻已荡然无存,那优雅的面具彻底粉碎;她不再曲意逢迎,不再佯装体贴,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滔滔恨意。 可是太疼了,她的肩膀像是要被扭断,她只得求饶:“好疼呀,你不要这样扭着我,我的手快断了。”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一旦她服软,他就会动容。他稍稍松开了一点,电光石火间,秋兰挣开他的手,迅速拔下头上的银簪朝他的脖颈狠狠刺去:“你去死吧,畜牲!”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让他将她迅速扑倒,握住她的手腕朝木板上猛力砸去,她疼痛得松开了握住银簪的手。 就差那么一点点,那尖利的簪子就会刺破他的喉咙。 他心有余悸,一向在他面前温柔乖顺的她居然可以如此决绝。“好,好得很!”他不再压抑长久以来对她的渴望,这只被久困的凶猛野兽,挣脱了所有的束缚。他将其释放,它獠牙森森,几乎要将她无情撕碎。风在呼啸,浪在翻腾,小舟在风浪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大海吞噬。而船舱内,仅余李明仪粗重的喘息声,他捂住她的嘴,她的呜咽声被死死压制。 他曾经满心期待能够凭借智慧护佑燕国的民众,协助君主开创太平盛世,然而那一场战争将他的梦想彻底击碎。 年轻气盛的皇帝不听他的谏言,与赵国联合贸然进攻燕国。未曾想,他们竟被景国反击,景国的军队长驱直入,致使国内百姓颠沛流离。铁蹄之下,哪有完土?燕国北方的大部分城池接连沦陷,国家几近覆亡。 皇帝逃往南方,建立了小朝廷,总算留存部分力量与景国抗衡。 在精心谋划之下,他成功进入燕国,辅佐成王夺得太子之位,除掉了宁王,并着力打击慕容家族,试图拔除大景的利爪。 …… 当一切结束,他抱起她赤裸的身躯,轻抚她的秀发,黯然落下泪来,她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不再吵闹。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会与她怎样相见?说不定,他会偶然在盛京的某个书肆与她邂逅,他一定会真诚地表达对她的爱慕,会向她的父亲求娶她,会把所有的柔情都给她,然后成婚,生子。 只要是她生的,什么都好,男孩、女孩他都会视为珍宝。 可是现在,他卑劣地在这艘风雨飘摇的小船上占有了她,这与他所读的圣贤书背道而驰,他后悔了,她该有多恨他。可是怀中的人太过安静,她怎么了? 他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忧子花毒素已经全面占领了她的神识,他掏出怀里的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在手里,刚想喂她,却又停下,干脆把那个瓷瓶和药丸一同扔进了海里。 他给她穿好衣服,又用他的外袍把她裹好。 然后他走出船舱。 曾青则在船尾专心掌舵划桨。李明仪神色冷峻,向曾青索要佩剑:“把你的剑给我,我要杀了那个疯女人。”曾青闻言大惊,却不敢违抗,只得解下佩剑,双手恭敬递上。他早听到秋兰在舱内哭闹,心中已隐隐猜到几分。秋兰身为李明仪妾室,曾随公主礼佛,如今却在此处出现,还与慕容青弦亲密非常,李明仪盛怒之下欲处置她,曾青虽觉意外,却也觉得事出有因,不便插手。 李明仪抽出剑,目光转向曾青,神色忽然柔和下来,问道:“你跟了我多久了?”曾青忙回道:“回大人,已有七个年头。”李明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在回忆往昔。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向船舱的瞬间,身形陡然一转,手中剑如毒蛇出洞,狠狠刺入曾青身体。曾青瞪大双眼,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万没想到,自己一心追随之人,即便知晓其燕国间谍身份仍不改忠心,竟会对他痛下杀手。李明仪面无表情,抽出剑后,一脚将曾青尸体踹入海中,随后仿若无事发生,转身继续走向船舱,只留下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海面,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海风呼啸而过,似在为曾青发出无声的悲叹。 第66章 惊天发现 燕国,燕京,皇家狩猎场。 夜色正浓,只有几点寒星,宛如细碎的钻石,散落在幽蓝天际,闪烁着微弱而清冷的光芒。 在这片寂静的夜幕下,一座小木屋孤零零地矗立。房间里站着一个身形瘦削、修长的男子,他叫罗正院。但见他眼睛狭长,耳朵微微竖起,活脱脱就像兔子的耳朵一样,显得格外机灵古怪。 在此之前,罗正院在燕都皇家护卫队中已经任职了一段时间。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满脸愤懑,一边愤愤不平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略显凌乱的衣物,一边对着身旁的同伴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什么破皇家猎场啊?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居然把老子发配到这种鬼地方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听到罗正院的抱怨,他的同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唉,谁让你平日里总是那么锋芒毕露,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呢?这下可好,得罪了指挥使大人,可不就得被打发到这里来了嘛。” 罗正气呼呼地咬了咬牙,狠狠地瞪向远方,嘴里嘟囔着骂:“那孙子,要是哪天落到我的手里,看我怎么好好收拾他,非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行了,你就别光在这里撂狠话啦。走吧,咱们该上工去了。”同伴拍了拍罗正的肩膀,催促道。 此时,月色朦胧,如水的月光洒在地上,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罗正院和他的同伴迈开步子,缓缓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巡逻。 忽然,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他们瞬间警觉,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紧盯着前方。只见三个身影仓皇失措地从猎场中窜出。两人上前一看,这三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不堪,罗正院高声喝问:“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擅闯皇家猎场!”那中年男子强装镇定,狡辩说是附近村民迷路至此。然而,他们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却如引起了罗正院的怀疑。 罗正院敏锐地察觉到事有蹊跷,他走近那妇女,竟瞥见她手帕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那细腻的针法与独特的图案,分明是只有贵族人家才可能拥有的样式。罗正院心中一动,一条妙计瞬间涌上心头。他佯装相信他们的话,对同伴和颜悦色地说:“看他们的模样,也不像是坏人,估计真的只是迷路的村民,咱们带他们去那边的小屋休息一晚吧。”同伴虽心存疑虑,但出于对罗正院的信任,还是点头应允。 当罗正院踏小屋,他的目光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然后随意地找了个角落坐下,耐心地等待着最佳的时机到来。 不过一会,同伴起身走出屋子去外面打水。就在这一刻,罗正院跃起,右手从腰间抽出匕首,飞快抵在了中年男子的咽喉处。 他微微俯下身来,将嘴唇贴近中年男子的耳朵,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冷冷地喝问道:“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若是胆敢有半句假话,可别怪我的刀子不认人!” 中年男子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刹那间被吓得面色惨白,他瞪大双眼,惊恐万分地望着眼前这个手持利刃且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由于过度恐惧,中年男子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应对,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我们是李文汉大人的家仆,大人饶命啊!” 听到这句话,罗正院心头不由得一惊,但他表面上依然保持冷静。不过,他手中的匕首却是又往前逼近了几分,紧贴着中年男子的皮肤,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罗正院继续追问道:“李文汉?前工部尚书?哼,别想糊弄我!据我所知,李文汉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当时他儿子叛变投敌,把他气得当场中风,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说,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老爷是仙逝了。但是……但是……” “但是他妈到底是什么!赶紧给老子说清楚!要不然今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别怪本大爷心狠手辣,没给你们留活路!你们可知自己究竟闯进哪了吗?这里可是皇家狩猎场!皇家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含义,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可是陛下的地盘、陛下的东西!你们竟然敢偷陛下的财物,简直就是罪该万死,明白吗?”罗正院手持利刃,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瑟瑟发抖的一家人。 中年男子浑身颤抖不已,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爷,小的我说,我说。老爷的确是去了,但夫人和我们一家人还侥幸活着呢。家中二少爷不知为何突然被污蔑投敌卖国,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下旨要将我们阖府上下整整五十九口人全部斩首示众呐!然而......然而,老爷至死都不肯相信自二少爷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呀!他不顾一切去找那些扣押我们的人理论,结果情绪过于激动,竟突然引发了中风,当场就撒手人寰了。当时我们都觉得这下肯定是必死无疑了,谁曾想,那些官兵们居然悄悄地把我们转移到了这个地方,并将我们囚禁于此。一晃眼,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啦!这十年来,我们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被困在这。我女儿就是在此处降生、长大的。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辈子都无缘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所以才斗胆想要带着家人一起逃离此地啊!”说到此处,中年男子已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原来是这样啊!只见罗正院紧皱着眉头,右手轻轻摩挲着下巴,眼睛微眯,自顾自地陷入了思索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在心里念叨:“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来,驸马爷让我去查证的那件事情不就可以确定了吗?” 想到这里,罗正院不禁感到一阵兴奋和紧张交织在一起。因为这个发现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属实,那么这将会牵扯出一系列惊人的秘密和阴谋。 而那个被怀疑的对象——李明仪,现在看来确实就是传说中的“夜者”无疑了。回想起十年前发生在街市口那场惨烈的杀戮事件,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被斩杀的那一家人正是李明仪的亲属,但如今想来,这不过是有人精心策划并导演出来的一场大戏罢了。其目的无非就是要向世人展示所谓叛徒应有的悲惨下场,从而掩盖背后真正的真相。 罗正院深知此事来不得半点虚的,决定亲自验证他们的话。他挟持着三人,向着他们的藏身之处进发。一路上,他们在茂密得几乎不透一丝光亮的树林中艰难穿梭,四周的树木高大而阴森,脚下的枯枝败叶被踩得嘎吱作响。 翻山越岭之后,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幽深处,一座庭院缓缓映入眼帘。庭院四周没有一丝声响,罗正院示意三人噤声,而后悄然趋近庭院。借着斑驳陆离的树影,罗正院瞧见一位面容和蔼却难掩忧愁之色的老夫人正在庭院中缓缓踱步,周围还有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子,正低声交谈着什么,中年男子悄悄指认,那妇人便是李明仪的母亲刘氏。 罗正院不动声色地悄然离开,随后精心乔装打扮一番,巧妙地混进了燕都的一个地下情报站。在那里,他运用隐秘的渠道,将李明仪家人未死且被幽禁的惊天消息,以及自己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写成一封密信,而后通过层层辗转,如接力赛般送回景国。 第67章 旧案惊雷 盛京,大雨如注,整整下了五日,这是太子政变成功后的第一个朔月。 此前,太子以铁血手腕镇压盛京城中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一时间,京都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盛京卫戍都督上官颖,明眼人都知是慕容青弦的人,却因曾公然弹劾太子心腹李明仪,在这权力更迭之际,命在旦夕。 上官颖听闻太子政变成功后,知太子定会清洗异己,他上官颖,自有一股傲然之气。他手握长剑,此剑名为“破云剑”,剑鞘古朴却不失精致,剑柄镶嵌着蓝宝石,隐隐散发着微光。 这把剑乃是他任职以来,因功受赏所得,一直伴其左右,见证他在盛京的宦海沉浮,亦是他此刻仅有的“依仗”。 上官颖孤身一人径直朝着东宫大步而去。东宫门前,守卫森严,众人见他这般行径,皆惊愕不已,纷纷拔刀相向,但他昂首挺胸,步伐坚定,高声喊道:“吾乃上官颖,特来求见太子殿下。” 进入东宫,只见太子端坐于殿堂之上,身旁李明仪侍立一侧。太子一身华服,面容冷峻,眼神中透着得意,而李明仪则神色平静。 上官颖走到殿堂中央,单膝跪地,双手将长剑高高举起,朗声道:“殿下,上官颖前来送剑!”太子微微一怔,旋即冷笑一声:“哦?送剑?你可知孤要此剑何用?”上官颖抬起头,直视太子的眼睛,平静地说:“殿下心中早有定夺,上官颖自知往昔曾得罪殿下,如今殿下大业已成,这剑,或可了却殿下心中旧怨。” 李明仪心中暗自赞赏上官颖的胆色。在这人人自保的非常时期,此人竟敢孤身前来,直面太子,且不卑不亢,实非寻常之人。 李明仪思忖,太子欲大肆清洗异己,然此举易失人心,且于朝局稳定无益。自己本就目标明确,慕容青弦才是他李明仪的头号敌人,上官颖公然弹劾过自己,若能将他收服,一来可显己方大度,赢取人心;二来上官颖为人刚正、有胆有识,若为己用,必能成为得力臂膀,于日后诸多事务助力颇多。再者,无端杀戮并非明智之举,自己不愿因滥杀而坏了名声,陷自身于不利。 于是,李明仪见太子似有犹豫之色,便适时开口道:“殿下,上官都督虽曾与臣有隙,但其为人刚正不阿,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往昔弹劾臣之事,亦是出于其对朝廷之事的职责与判断,虽有误会,却也可见其对朝事用心。如今他单剑赴会,直面殿下,此等勇气与气魄,实乃难得。殿下以海纳百川之胸怀,日后他必能为殿下尽心竭力,在拱卫京都、稳定朝局之事上发挥大用,其忠诚可待。” 太子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伸手接过长剑,轻轻抽出半截剑身,剑刃冷光闪烁,发出清冽的鸣响:“既如此,孤且留你性命。但你需记住,日后定要忠心耿耿,莫要再有二心。”上官颖连忙叩首:“多谢殿下不杀之恩,上官颖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李明仪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宫廷权力的争斗,看似血腥残酷,但其中亦不乏人性与智慧的较量。 自东宫请罪之后,上官颖处境微妙,遂于表面上对太子与李明仪一党尽显恭敬之态,行事极为配合,无论朝会廷议还是宫廷宴饮,皆言行谨慎,未敢有丝毫差池,仿若已全然忘却往昔嫌隙,一心效忠于太子。 然在暗中,上官颖逐步接替慕容青弦暗掌管起于数年前便秘密布于燕国的谍报组织。 一日,上官颖正在密室中,烛光摇曳,映照着四周墙壁上悬挂的燕国山川地势图。他正仔细端详,忽闻手下亲信传来消息,称罗正院密信送至。上官颖心中一凛,知晓此密信必关乎重大事宜,遂急忙接过信件,拆封展阅。 只见信上详细讲述了在皇家狩猎场抓获李明仪家仆一事,言语间满是对李明仪的怀疑。上官颖阅罢,目光凝重,他决定暗中加快调查与李明仪相关的诸事。 他催促一位年轻且行事古怪的捕快——苏瑾,加快调查此事的进程。苏瑾为人机敏聪慧,但性格乖张,常不按常理出牌,在京都捕快中虽名声不显,却颇受上官颖赏识。 这五日的暴雨,似是上天对太子暴行的怒吼,百姓们皆私下传言,此乃太子无德所致。就在雨势稍歇之时,苏瑾听闻有手下来报,东福山因暴雨冲刷,露出大量尸骸与铁器,当下便召集人手,马不停蹄地赶往东福山。 东福山,平日里是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此时在暴雨的肆虐后,更是一片泥泞狼藉。苏瑾率人艰难地攀爬上山,行至山腰处,一股腐臭之气扑面而来,众人皆掩鼻皱眉。只见那泥泞之中,白骨皑皑,杂乱地散落着,其间还夹杂着不少生锈的铁器,有断裂的刀剑,也有破损的铠甲碎片。 随行的捕快中,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捕快,名叫陈福。他皱着眉头,对苏瑾说道:“苏捕快,看这情形,此处怕是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只是这东福山向来平静,怎会有如此多的死人?而且这些兵器,依我看,像是军中之物。” 苏瑾心中疑窦丛生,暗自思忖:“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丧生?这些铁器又从何而来?” 苏瑾蹲下,眼神专注,以专业的口吻说道:“陈老,这些尸骸的陈旧性可从多方面判断。您瞧这骨骼表面,已呈现出不规则的小凹坑与纹理,此乃长期受微生物侵蚀以及风化作用之表现,且关节处骨质有明显磨耗,边缘钝化,甚至部分关节已出现轻微变形,这绝非短时间能够形成,依照我曾研习的《洗冤集录》所述及过往经验,这般状态至少需历经数载岁月。再者,此地为东福山,气候湿润,若此地是第一现场,按常理大量血液会渗入地下并留下痕迹,可如今这土壤颜色均匀,并无因血液长期浸染而形成的暗沉色块或特殊凝结层,且周围植被虽有生长,但并未有因近期大规模扰动而重新生长的迹象,例如草类并无明显被踩踏后重新萌发的新株分布差异,所以很难认定这里就是战斗发生的第一现场。” 陈福钦佩地点点头,不简单啊!这个年轻人平时因为行事乖张,喜怒无常,不怎么受人待见,但是在专业领域却有这么高的造诣。 苏瑾对陈福说道:“陈老,我怀疑这些死者与某个组织或势力有关。你且带几个人,将这些尸骸和铁器仔细清点记录,我先回盛京,向上官大人禀报此事。” 陈福点头称是,苏瑾匆匆下山,骑上快马,向着京都疾驰而去。 陈福领着一众捕快在东福山继续艰难地勘查。细雨如丝,冰冷的雨滴持续不断地飘落,不仅打湿了他们的衣衫,更让这满是泥泞与白骨的山腰被阴森之气弥漫不散。此时,一名眼神锐利般敏的捕快在一处被雨水强力冲刷出的小土坑旁,发现了一个皮质小袋。那小袋被雨水浸泡得有些发软,它表面有着精致的烫金花纹,陈福蹲下身子,布满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小袋,轻轻摩挲着袋身,很快,他便发现袋口的系绳上串着一颗小巧的狼牙。这狼牙在雨水的润泽下,泛着微微的寒光,牙根处那极小的“颜”字,宛如一道晴天霹雳。 李明仪的侍卫长龙颜喜也是燕国人,在燕国的风俗里,狼牙象征着勇敢和忠诚。龙颜喜自小佩戴,后来跟随李明仪来到景国,也始终将其视为珍贵的护身符,从未离身。之前在转移尸骸和铁器时,他匆忙奔走间,不小心被一根横生的树枝绊倒,身体向前扑去,皮质小袋也随之被甩落。彼时天色昏暗如墨,风雨交加,狂风似咆哮,情况紧急万分,他根本未曾察觉小袋已失。事后虽多次返回寻觅,小袋隐匿于草丛白骨与泥洼之间,自是难以寻得。 夜晚,陈福也回到了盛京,找到了和上官颖复命回来的苏瑾,在衙门内室神色凝重地把皮质小袋递给了苏瑾。 此刻,苏瑾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往昔与龙颜喜相处的种种画面,那些曾经一同欢笑畅饮的瞬间,与眼前可能的残酷真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陈福将皮质小袋递给苏瑾的瞬间,苏瑾的思绪仿若穿越了时光,被拉回到曾经的那次相聚。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京都的一家小酒馆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洒在众人略显青涩的脸庞上。他、陈福还有龙颜喜围坐在一张略显破旧的木桌旁。酒馆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与喧闹声,他们初入官场,虽身份地位有所差别,但年少的意气与豪情让彼此相谈甚欢。酒过三巡,众人的脸庞都微微泛红。龙颜喜或许是因着几分醉意,身体微微晃动,胸前的皮质小袋因为其独特的造型引起了苏瑾的好奇。苏瑾放下手中的酒杯,身子前倾,带着些许好奇与调侃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会带这个东西啊?”龙颜喜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抚摸着小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对家乡深深的眷恋,缓缓说道:“哦,这个呢,是我们燕国的一个传统,带着狼牙,保平安。”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乡愁与对旧俗的坚守,那一刻,苏瑾看到了龙岩喜眼中的柔软,也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对故乡的思念。如今这小袋重现,却成了罪证,苏瑾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 苏瑾带着手下连夜秘密将尸骸带回衙门,他眉头紧皱,尽管尸骸已有些腐朽,但他凭借高超的验尸技巧,还是发现了诸多关键之处。这些尸骸伤口确实是被利器所伤,可在骨骼和剩余的肌体组织上,他发现了一些细微的黑色纹路,这是中毒的迹象。而且从这些迹象推断,此毒发作后的症状与瘟疫极为相似,会让人皮肤出现黑斑、高热不退、呼吸困难,最终衰竭而亡。 在检验尸骸的过程中,他的手始终稳定,然而内心却在不断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从尸骸的摆放位置到中毒的可能途径,每一个发现都让他的心跳微微加速,因为他知道,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那么近三年来爆发过瘟疫的地方就是兰水县下的麦邦村。 于是他决定前往兰水县的麦邦村。抵达麦邦村后,他四处走访村民。有一位老者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声音微微颤抖:“那时候,村里突然出现好多人像是得了瘟疫,大家都吓坏了。这时候有个年轻公子来到村子里,看着很文雅清秀,哎……那位公子,他的右脸颊有一颗痣。他跟我们说要马上转移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不然整个村子都得遭殃。”苏瑾听着老者的话,心中一凛,李明仪! 于是开始他四处查看水源分布与水流路径。他发现村中的主井周围有一些不寻常的痕迹,井口的石头有被撬动过的迹象,那石头边缘被撬动处已有些许青苔生长,但其生长范围较小且有被破坏的迹象,表明此处被撬动后经历了约三年的时间,青苔才开始生长,但又因后续有人来过或环境变动而受损;井壁上隐隐有着一些刮擦的纹路,刮擦的纹路颜色已变深,与周围石头的新旧对比,可推断是三年前造成,且刮擦的深度和形态符合当时匆芒投毒的动作特征。苏瑾心想,三年过去,虽然大部分痕迹已被岁月侵蚀,但这些细微之处或许就是关键。 他顺着水流的下游探寻,在一处靠近溪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早已废弃的小陶罐,这小陶罐是当地常见的黏土烧制而成,但底部有一个特殊的标记,是某一个已被证实与太子势力有关联的小窑厂的标志。罐内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粉末,经初步判断,含有一些能导致人体发热、皮肤变色的草药成分和微量毒素,这些成分混合后在水中扩散,会使饮用者出现类似瘟疫的症状,且这种配方在一本古老的毒经中有记载,而此毒经曾在李明仪的书房被发现过有翻阅的痕迹。苏瑾小心收集陶罐,准备带回京都,作为揭露李明仪罪行的重要证据。 此时,一位村民看到苏瑾在勘查,回忆起当年说道:“当年看到有个陌生人在井边鬼鬼祟祟,手里好像拿着个罐子,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时候村里的灾祸可能就跟他有关。”这回忆与苏瑾的发现正好相互印证。 李明仪在背后操纵,先是在麦邦村制造“瘟疫”假象,将村民转移到黑铁器厂做黑工,而后又在事情可能败露时,指使龙颜喜转移尸骸和铁起,妄图掩盖罪行。但苏瑾也意识到,接下来面对的将是李明仪和太子的强大势力,他可能会遭遇重重阻碍,甚至是生命危险。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被权贵迫害的忠臣义士的下场,然而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正义的火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苏瑾旋即赶回京都,全力追查李明仪与太子的罪证,若能找到当年陪同前往麦邦村的人,真相便有望水落石出。经一番细致探寻,他锁定了太子的三名亲信。这三人有个致命弱点——好赌。他们在赌坊中欠下巨额赌债,被苏瑾暗中查知并握有了确凿把柄。苏瑾在谋划抓捕他们时,内心也曾有过挣扎,他知道一旦与太子的亲信正面交锋,就等于彻底站在了太子的对立面。他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思考了许久,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东福山的白骨和麦邦村村民们惊恐的面容,这些无辜者的遭遇让他的正义感逐渐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他明白,如果此时退缩,那么真相将永远被掩埋,更多的人可能会遭受迫害。 苏瑾与上官颖精心布局,趁夜色将三人秘密擒获,带到一处隐秘的审讯之地。起初,三人嘴硬,矢口否认知晓任何内情。苏瑾镇定自若,缓缓掏出他们在赌坊签下的借据,冷笑道:“你们在赌桌上欠下的债,可足以让你们倾家荡产、性命不保。但若是坦白当年麦邦村之事,我不仅可帮你们偿还债务,还能保你们周全。”苏瑾说这话时,声音虽然平静,但内心却忐忑不安,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三人的表情,试图从他们的细微反应中找到突破口,他不确定这三人是否会被打动,但他只能孤注一掷。 其中一人眼神闪烁,似有动摇。苏瑾乘胜追击,说道:“太子如今虽权势在握,但东福山之事一旦曝光,他定自顾不暇,怎会全力庇佑你们?莫要再抱幻想,此刻说实话才是唯一出路。”苏瑾的声音坚定有力,试图打破他们的心理防线,同时他的心跳也在不自觉地加快,因为他知道,这一刻可能是整个案件的转折点。 在苏瑾的攻心战术下,三人心理防线彻底瓦解。他们如实供述:当年太子与李明仪佯装微服私访,实则前往麦邦村探寻铁矿,企图谋取私利。他们发现铁矿后,便制造“瘟疫”骗局,将村民强行掳走做苦役,反抗者惨遭杀害,尸体与铁器后被转移至东福山,妄图掩盖罪行。苏瑾仔细记录下三人的口供,他深知,这些口供便是将李明一与太子绳之以法的关键铁证,还世间以公正。 盛京城中还有一名名叫林羽的书生,此人之前便精心编撰了一本名为《风中奇谭》的书籍。这本书以一位小将军遭奸佞陷害,被皇帝无故囚禁的故事为主线,文字间饱含深情与对不公的控诉。秋兰偶然间读到这本书后,便被其深深吸引,书中那小将军的悲惨境遇常令她唏嘘不已。 林羽编撰此书,实则是出于对慕容家族的感恩与忠义。当年乌木堡之战,慕容老将军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之下,救下了林羽一家老小,这份恩情如同巍峨高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时刻铭记。他目睹了慕容家族在战后遭受的种种不公与冤屈,心中的怒火与正义感便熊熊燃烧起来。于是,他以笔为剑,在这看似平静的京都,悄然埋下了舆论的种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中奇谭》在民间悄悄流传。起初,它只是少数文人墨客闲暇时的读物,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然而,林羽并未气馁,他深知,只要这颗种子存在,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他时常在自己的书店中,观察着读者们的反应,每当看到有人对书中内容若有所思时,他的心中便涌起一丝希望。 直至太子发动政变,妄图彻底铲除慕容清玄,一系列恶行暴露于世。此时,人们不禁联想到《风中奇谭》中的情节,那小将军的遭遇与慕容清玄的处境何其相似。于是,这本早已存在的书,在林羽的推动下,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焦点。民众们开始意识到,或许慕容清玄正如书中的小将军一般,正遭受着巨大的冤屈。街头巷尾,人们纷纷议论着书中的故事与慕容清玄的遭遇,对太子的不满与质疑之声愈发强烈,纷纷要求彻查真相,还慕容清玄以清白。 林羽站在书店的角落,看着街头汹涌的民意,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有看到自己多年布局终于有了成效的欣慰。他知道,太子不会坐视舆论的倒戈,必定会采取血腥手段镇压。而他自己,也可能会因此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但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因为他明白,这是他为慕容家族讨回公道的必经之路,哪怕粉身碎骨,他也绝不后悔。 第68章 燕谍潜渊 苏瑾经过不懈努力,已然将李明仪与太子暗中开展地下铁器交易、中饱私囊的证据牢牢掌握在手中。那些从东福山挖掘出的铁器残片、麦邦村查获的交易密信,再加上太子亲信的亲口供述,每一项证据都扎实有力,足以让太子与李明仪的罪行大白于天下。然而,太子如今在朝中权势滔天,党羽遍布各个角落,苏瑾与上官颖心里明白,此刻若冲动地将证据呈递上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不但无法将罪犯绳之以法,反而可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危及自身性命不说,还可能牵连众多无辜之人。所以,他们只能强捺住心中的急切,将证据妥善隐藏,耐心等待那个能将敌人一击致命的绝佳时机。 在对李明仪的深入调查过程中,上官颖发现了一些极为可疑的迹象,这些迹象表明李明仪的行动似乎并不局限于景国境内。他推测李明仪极有可能偷偷将部分铁器转运回了燕国。为了证实这一推测,上官颖通过在慕容青弦之前燕国精心安插的眼线,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李明仪在燕国的家人,本应在他叛变时就被燕皇在西市枭首示众,可实际上,他们却在皇家猎场安然生活着。这一情况与外界传闻大相径庭,无疑成为了整个案件的一个重大突破口。 至于那份至关重要的账目记录,上官颖趁李明仪到离岛抓捕慕容青弦的最佳时机,通过对京都各大商户的排查筛选得到的。他与上苏瑾商议后,决定从与铁器交易可能有关联的商户入手。他们组织了一支精悍的小队,日夜兼程,对城内的铁匠铺、运输行以及一些大型货栈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调查。在调查一家名为盛达的货栈时,苏瑾发现了一些端倪。这家货栈的账目记录看似平常,但其中一些收支明细却存在诸多疑点。苏瑾敏锐地察觉到,这些账目可能经过了巧妙的伪装与篡改。于是,他凭借着自己在查账方面的丰富经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仔细比对每一笔收支,追踪货物的来源与去向。经过数天几夜的艰苦奋战,终于在一本被刻意隐藏在暗格中的账册里,发现了与李明仪有关的关键账目记录。这本账册详细记录了一批特殊货物的运输情况,这些货物的标记与在东福山发现的铁器上的痕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而且运输的目的地隐隐指向燕国。上官颖和苏瑾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深挖,逐渐揭开了李明仪将部分铁器转运回燕国的惊人真相。 上官颖在京都秘密调查李明仪,行动慎之又慎。李明仪老谋深算,离盛京前将王启安插于上官颖身侧。王启出身贫寒,得李明仪扶持后为其眼线,实乃燕国潜伏间谍,平日伪装得忠厚勤恳,借琐事赢取众人信赖。 上官颖收到罗正愿密信,知晓李明仪是燕国细作,有私运铁器之举,其家人竟在燕国皇家猎场。上官颖欲藏密信入密室,恰在此时,神工院工匠火急火燎求见。原来,工匠们在剖析李明仪设计的三连发机弩,发现致命漏洞,一旦应用,可能对本国造成巨大威胁,故而不敢耽搁,紧急请上官颖前去定夺。上官颖无奈,只能匆忙将密信压于书房文件下,急忙奔赴神工院。 王启时刻留意上官颖,见其匆忙离去,心中起疑。他先在门口假意整理茶具,耳朵却仔细倾听周围动静,确认无人后,才缓缓进入书房。他先是装作不经意地在书房踱步,眼睛却偷偷扫视四周,确定没有隐藏的监视者。靠近书桌时,他故意将茶盏碰出轻微声响,再次试探,待毫无异样后,才发现文件下露出一角的密信。王启迅速抽出密信,快速浏览关键内容,心中震惊不已,当下决定立即传信。 王启急召心腹。心腹擅长易容,扮作渔夫驾轻就熟,对海上秘道如数家珍。趁夜,他驾小船出发,熟知官方巡逻规律的他,特意选在巡逻队交接的混乱间隙启航。航行中,虽遇狂风巨浪,他依靠丰富航海经验与对海域的精准判断,通过伪装成遇难船只骗过一支巡逻队,历经艰辛,数日后终抵离岛。依暗号于树林寻得曾青,成功递交密信,情报得以传递。 景国作为三个国家中军事力量强大的国家,早期除了拥有以慕容家族为代表的优秀军事力量以外,还有一座闻名遐迩的神工院,此院汇聚了来自燕国、景国、赵国三个国家的能工巧匠与各领域专家,神工院等级森严,分工明确,设有器械司、建筑司、军工司等诸多部门。 一件军事器械若想从设计图纸化为实战利刃,需在神工院的重重关卡中艰难跋涉。初入神工院的器械司初级工匠们,就像是一群目光如炬的寻宝者,他们手持知识的放大镜,细致入微地审视设计图纸的每一处纹理。五日时光,他们全心沉浸于图纸的完整性考量,探究各部件组合是否如精妙棋局般合理,每一个线条、每一个标注都要经过力学与工艺原理的严苛校验,任何一点瑕疵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若有幸闯过初级工匠的法眼,图纸便如同踏上了荆棘之路,被递交至中级工匠与专家小组。这里,精密的测量工具成为他们的探秘魔杖,丰富的经验化作锐利的洞察力。十日的漫长时光里,他们如同拆解谜题的智者,深入剖析设计的灵魂。材料的选用是否为器械铸就坚韧的体魄,构造能否在实战的中屹立不倒,承受住各种应力的无情冲击,每一个假设、每一次推算都伴随着激烈的讨论,智慧的火花在空气中碰撞、溅射。 而最终的审判,则由神工院的三位首席工匠执掌天平。器械司司长,犹如一位威严的裁判长,与两位资深大师并肩而坐,他们是神工院的智慧灯塔。五日的裁定过程,他们高瞻远瞩,综合权衡器械的创新性——是否能为景国军事注入全新活力;实用性——能否在血与火的战场上一展身手;安全性——是否会成为己方的致命隐患;以及对景国军事战略的影响——是开启辉煌篇章还是埋下祸根。整个鉴定流程,如同一曲严谨的交响乐,前后历时约二十日,参与其中的人员涵盖神工院的各个层级与专业领域,缺一则无法奏响这完美的乐章。 李明仪设计的机弩一事,本应遵循这严格的流程。然而,这些年太子在李明仪的辅佐下,权势如日中天。李明仪通过收集大臣的把柄,暗中为太子谋取私利,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令众人敢怒不敢言。此次李明仪设计的机弩,便是他与太子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李明仪深知景成帝对增强军事力量、抵御外敌一事极为上心,便在朝堂之上巧言令色。他先是大肆夸赞机弩的设计理念是如何的新颖独特,声称此机弩一旦投入使用,将使景国的军事力量在周边国家中脱颖而出。他说道:“陛下,此三连发机弩威力非凡,其射速远超寻常机弩,且操作简便,若新锋营能装备此利器,边疆之患可解,景国威名远扬之日不远矣。臣日夜赶工,反复测试,虽尚未经神工院完整鉴定,但已确保其万无一失。如今边疆局势紧张,先锋营将士们正翘首以盼能有强力武器助他们保卫国土,若因鉴定流程而延误,恐失战机,让外敌小觑我景国啊。”一些大臣不明就里,被李明一的言辞所蛊惑,纷纷附和。景成帝本就求胜心切,在李明仪的劝说与大臣们的附子下,未等神工院全面深入地鉴定完毕,便下令将这机弩先行制造并拨给先锋营使用,期望借此提升军队战力,稳固景国边防。李明仪则暗自庆幸,他深知机弩的关键缺陷在常规演练中不易暴露,只要能顺利将其投入使用,日后在战场上便能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神工院在得知机弩未按流程鉴定就投入使用后,院内上下一片哗然。器械司的工匠们个个义愤填膺,他们深知这其中的风险与违背流程的严重性。但面对景成帝的旨意以及太子一党的权势压迫,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几位资深工匠私下里聚在一起,摇头叹息,其中一位老工匠痛心疾首地说道:“此乃兵家大忌,这机弩未经完整鉴定,天知道会在战场上出什么岔子,这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啊。”然而,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机弩在使用过程中不要出现大的问题,同时密切关注着新锋营那边的情况,准备在一旦出现状况时,尽力补救。 上官颖召集了神工院最顶尖的工匠,对李明仪设计的三连发机弩进行秘密查验。这些工匠们经验丰富,眼神敏锐,他们拆解开机弩,仔细研究其内部构造。在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后,工匠们发现了其中隐藏的猫腻。原来,李明仪在机弩的关键机关处动了手脚。在平日演练,战事不紧,使用者能够从容应对时,机弩看似毫无问题,可一旦上了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气氛紧张,士兵们操作稍有不慎,那处被改动的机关便会因承受不住压力而断裂。如此一来,整个机弩将大规模失灵,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这一设计缺陷若是在大规模战事中出现,对于将三连发机弩作为重要武器且打头阵的先锋营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景成帝已决定让先锋营配备此机弩作战,若有战争,后果不堪设想,军队将陷入极度被动,伤亡恐怕难以估量。上官颖得知这一结果后,面色凝重,心中对李明仪的险恶用心有了更深的认识。 上官颖找到先锋营都统赵珂,向他讲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提及对李明仪设计的三连发机弩的怀疑。赵珂听后,猛地拍了拍脑袋,一脸懊悔地说道:“我说当时李明仪的表情就不对啊。当时在试用三连发机弩的时候,他就摸着那机弩,跟我说起要让兄弟们注意操作规范。我那时只以为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哪能想到他竟是如此别有用心啊!”赵珂的眼神中满是自责,为自己当初未能察觉李明仪的险恶用心而懊恼不已。 与此同时,对于李明仪设计的边境城防图的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李明仪长期负责与赵国边境城市的城防设计工作。 上官颖特意请来了几位在城防建筑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他们对着城防图反复研究、测量、推算。终于,专家们发现了城防图上一处极为隐晦的漏洞。在城防图中,李明一对于城市排水系统的设计看似合理,实则暗藏玄机。正常的排水系统在战时能够起到疏散城内积水,避免内涝影响防御作战的作用。然而,李明仪设计的排水管道口径大小和走向存在特殊布局,在遭遇长时间暴雨且敌方采取水攻策略时,这些排水管道会因为口径过小且弯道过多,水流无法及时排出,导致城内积水迅速上升。更要命的是,排水口的位置与城内几处重要的粮仓和兵械库距离过近,积水会顺着地势倒灌进这些关键设施,使得粮食发霉变质无法食用,兵械生锈损坏失去战力。而且,由于排水系统与城墙根基有部分相连,长时间浸泡还会致使城墙根基松动,在敌方攻城器械的撞击下,城墙极易崩塌。这种设计在平时难以察觉,一旦战事爆发,尤其是面对赵国这样擅长利用地势和水利作战的邻国,将会使整座城市陷入绝境,毫无还手之力,边境百姓将生灵涂炭,国家领土也将遭受严重威胁。 综合机弩设计的恶意缺陷以及边境城防图的致命漏洞,上官颖心中已然明了,李明仪居心叵测,其种种行径绝不是简单的失误或疏忽,他必定是燕国派来的奸细无疑。每一项证据都如同拼图的碎片,如今逐渐拼凑在一起,完整地呈现出李明仪燕国“夜者”的丑恶嘴脸。上官颖深知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尽快将这些证据整理完备,与苏瑾商议下一步的应对之策,绝不能让李明仪的阴谋得逞,以免给景国带来灭顶之灾。 而李明仪负责的边境城防设计图尚处于绘制阶段,按照正常流程,待他完成初步设计并实地考察后,会将图纸呈交神工院,与院内顶尖的工匠、专家共同商讨修缮细节。但此时,他自请去抓捕慕容青弦,匆忙前往离岛,城防设计图的后续完善工作便被搁置一旁。 在景国,与燕国间谍相关的案件曾轰动一时,其中李明仪的小妾王氏误杀李景文此事更是谜影重重。上官颖从多方面入手,于是找到了刑部司郎赵正莲。他目光诚挚地望着赵正尹,言辞恳切地说道:“赵大人,如今我大景已被那李明仪这厮搅得混乱不堪,他以一己之力妄图将我朝根基撼动。若您此时还隐瞒真相,我景国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回天乏术啊。” 赵正莲听后,面露犹豫之色,片刻后,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出苦衷:“上官大人,实不相瞒,数年前我在施大人的案件中遭遇变故,被人暗中拿捏住把柄,以此胁迫于我。王氏误杀燕国间谍李景文的案子,表面上看似证据确凿,一应俱全,判决也似无差池。可实际上,此案疑点重重,李景文之死背后仿佛隐藏着巨大阴谋,像是要借此阻碍某个关键人物现身,掩盖更深层次之人的罪行。我当时受太子与李明仪的胁迫,无奈之下只得匆匆结案,实非我愿啊。” 上官颖轻轻拍了拍赵正尹的肩膀,顺势劝道:“赵大人,如今您道出真相,便是拯救景国于危难的开端。您与我一同暗中调查李明一,找出他身为燕国奸细的铁证,同时对抗太子胡作非为。太子如此行径,长此以往,景国必亡。我们当齐心协力,先将陛下救出,再把太子的罪行公之于众,还景国一片清明。大人放心,我行事向来有勇有谋,不会莽撞行事,定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推进计划。”赵正莲思索片刻,微微点头,算是应允加入上官颖的阵营。 在这暗流涌动之际,礼部尚书王兰州同样心怀不满。他身为秋兰的姑父,亦是有勇有谋之人,虽表面对太子恭顺有加,毫无反抗之意,实则在暗中与各方有志之士悄然联络,已然集结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一心谋求扳倒太子之法。他们深知,唯有慕容青弦回京,借给慕容家族洗清冤屈之际,扳倒太子党,方可掌控局势,稳定朝纲。于是,他们在各地秘密奔走,一方面探寻慕容青弦的下落,另一方面积极为其回京创造有利条件,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一举扭转乾坤,拯救景国于水火之中。 第69章 误入土匪窝 秋兰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的双脚仿佛浸泡在了冰水中一般寒冷刺骨,于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不自觉地搓揉着脚丫子,试图让脚暖和一些,忽然一股突如其来的暖意瞬间包裹住了她的双足。 当秋兰从沉睡中悠悠转醒的时候,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她的神识被一层厚重的浓雾笼罩,她此刻已经无法清晰地思考和感知周围的一切。 秋兰游离的目光落在了床脚,只见李明仪将她的双脚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它们。在这意识错乱之间,秋兰将眼前的李明仪错认为慕容青弦,她扑向了李明仪,紧紧地抱住他,口中还喃喃地呼喊着:“青弦,你快跑啊,他要杀了你!娘亲和玉珠都已经死了,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啊!” 听到慕容青弦的名字,李明仪的心不禁往下一沉,任由她这样紧紧地抱着自己,同时轻声说:“叫我阿水吧,我的小名叫阿水。因为我五行缺水,所以父亲给我取了个小字叫做‘乐水’,希望我能拥有智慧,正所谓‘智者乐水’。” 秋兰此时神志不清,只是恍恍惚惚地应着:“好……阿水……”李明仪看着怀中如此脆弱无助的秋兰,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奈。他轻轻地抬起手,温柔地拍打着秋兰的后背,就像安抚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渐渐地,秋兰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终于在他怀里又沉沉地睡去。 她陷入癫狂,时而将他视作慕容青弦,含情脉脉地与之倾诉衷肠;时而又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他不过是个陌生路人;甚至有时还会错认他为自己的父亲,娇嗔地依偎在他怀中撒娇。 说实话,纵然李明仪拥有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但在这长达两个月的亡命奔逃之旅中,面对如此反复无常、行为怪异的秋兰,他有好几次濒临精神崩溃的边缘。 然而,又能如何呢?毕竟是他一手酿成了如今这般惨状。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实在狠不下心来抛弃她独自离去,更别提痛下杀手。倘若当初他选择独自一人逃亡,恐怕此时早已抵达燕国境内,可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与自责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带着秋兰艰难前行,期盼着能够早日寻得一处安身之所,让两人都得以喘息。 此前李明仪杀曾青灭口后,他携秋兰弃船奔逃,此过程长达二月。从海岸线入大山,秋兰累了便背,饿了就用芭蕉叶盛水摘果予她。有次秋兰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里嘟囔着:“青弦,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玉珠说会有漂亮衣服穿呢。”李明仪虽心急如焚,仍温柔地说:“他们很快就来,我们先去个安全地方。” 李明仪身份暴露遭景国全国通缉,是以他不敢走官道,为避官兵,只朝偏僻小村前行。一路在村民家借宿,走走停停。 这日,他们在一处密林中休憩,秋兰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大喊:“不要过来!”李明仪警觉,却未发现异常。正欲安抚秋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李明仪心中一紧,知道可能是景国追兵。他急忙拉着秋兰,往更茂密的树林深处跑去。可秋兰却挣扎着不肯走,嘴里念叨着:“青弦,我要等青弦。”李明仪心急如焚,强行背起秋兰继续奔逃。 马蹄声渐近,李明仪见前方有一条湍急的河流。他咬咬牙,准备涉水而过。此时,秋兰却在他背上剧烈挣扎,导致他险些摔倒在河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李明仪低声呵斥秋兰,秋兰却哭闹起来,声音在树林中回荡:“我不要走,青弦会找不到我的。”李明仪无奈,只能先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将秋兰藏在里面,他紧紧地捂住秋兰的嘴巴 ,秋兰不明所以妄图掰开他的手,李明仪此刻真心想给她跪下了,别闹了,我的姑奶奶。 他快速在山洞内观察,发现山洞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似乎通往深处。此时,秋兰哭闹不止,他心急如焚,他必须尽快让秋兰停止哭闹,以免被追兵察觉。他迅速抽出腰间的衣带,紧紧捆住秋兰不断挥舞的双手,又在秋兰身上翻找,终于找出她的帕子塞在了她的嘴里,接着他将她拖入山洞深处的隐蔽通道里。 通道内阴暗潮湿,他只能摸索着前行,秋兰的哭闹声虽被堵住但仍有呜呜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让他心急如焚。突然,通道出现一个岔口,李明仪仔细观察,发现左边通道口有微弱的气流流动且相对较为干燥,右边则显得更为潮湿沉闷,凭借着对自然环境的一些经验判断以及当下急于求生的本能,他选择了左边的通道。就在他们刚拐进去不久,就听到追兵冲进山洞的嘈杂声。李明仪加快脚步,终于看到通道尽头透出一丝光亮。 他冲出通道,发现已到了山的另一侧。但他知道追兵很快会发现他们的踪迹,于是他用树叶和藤蔓简单伪装了一下洞口,抱着秋兰朝着山下一条潺潺溪流奔去。他沿着溪流逆水而上,冰冷的溪水既能掩盖他们的气味,又能让他们的行踪变得模糊。 他们的头顶一只海东青盘旋呼啸。李明仪知道必须尽快逃出这片山林 ,官兵对他们的追踪还在继续。 跑着跑着,秋兰不肯再跑,示意李明仪解开绑着她的手和拿掉她嘴上塞着的帕子,李明仪认真地凝视着她:“你保证不闹,我就解开。”秋兰泪光闪烁,慌乱地点头 ,李明仪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 ,她乖巧地去牵李明仪的手。李明仪又拉着她跑,秋兰跟不上他的步伐,慌乱奔逃间,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朝着看似如茵绿草般的泥沼地猛冲去,李明仪眼疾手快,伸出右手,紧紧一拽,使出浑身力气,将秋兰从即将滑落的边缘处硬生生地拖拽了回来。 此时的李明仪心有余悸,然而,秋兰却完全不顾及这些,只是一味地冲着李明仪哭闹,嘴里不停地叫嚷:“哎呀!脏了啦,我要洗澡,我要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嘛!”一边说着,秋兰还一边胡乱蹬踏着自己的小脚,结果脚下带起的些许泥土纷纷扬扬地落入了那片泥沼之中。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平静无波的泥沼竟然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泥沼表面所覆盖着的那层薄薄的野草也随着这股波动轻轻摇晃起来。李明仪目睹此景,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惊,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块看似普通的土地竟是一处极度危险的沼泽地带。 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官兵们的喊杀之声正越来越近,“真是老天爷都要助我。”想到这里,李明仪抱起秋兰,快步跑到了泥沼的对面,他轻轻地俯下身去,温柔地亲吻着秋兰的额头,轻声哄道:“乖乖,不要闹哦,等一会儿我就给你换一身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新衣裳,再给你买一条最美丽的裙子,好不好呀?”秋兰在他怀里欢快拍手:“要的,要的,我还想要那种红色带花的珠……” 陆陆续续追赶上来的官兵们远远望见李明仪抱着秋兰正站在泥沼的对面,一个个都兴奋不已,满心欢喜地以为这下子总算是能将他擒获到手了,于是他们手持大刀气势汹汹地向着李明仪狂奔而来。可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他们刚刚踏上那片看似寻常的泥沼时,只听得“噗通”“噗通”几声闷响,一个接一个的官兵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深深的泥潭之中,越是挣扎反而下陷得越快陷入入泥沼之中。 李明仪冷冷看着他们,说:“你们慢慢玩,我先走。” 秋兰好奇地歪着头问:“他们干嘛?” “洗澡,你们女生不能看。” “哦!”说着秋兰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而后,他们继续奔逃,却发现前方被一条深谷截断了去路,谷中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李明仪略一思索,他迅速在周围收集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和藤条,秋兰也学着他,给他她收集的树枝,他用藤条将树枝紧紧捆绑在一起,制作了两个简易的人形。李明仪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其套在人形上。接着,他命令秋兰:“把衣服脱了!”秋兰双手紧紧护住胸前,怒气十足地瞪着他:“不脱衣服!”然而,李明仪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只见他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便将秋兰身上那件黄色春衫硬生生地剥了下来。此刻,秋兰单薄的短袄暴露无遗,她瞬间泪如泉涌,哭得撕心裂肺,同时还不顾一切地上前去抢被夺走的衣服。 李明仪伸出一只手,用力地将她狠狠地扒拉开来。失去支撑的秋兰一下子摔倒在地,她索性就地打起滚来,哭声凄厉。面对此情此景,李明仪痛苦地扶着额:“我造下的孽……好吧,我担。”长叹一口气后,他只好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儿,俯身弯腰将在地下胡乱翻滚哭闹不止的秋兰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李明仪一边轻轻拍打着秋兰的后背,一边指着那个早已被他穿戴整齐的木头人说道:“兰儿乖,你看看,它现在有漂亮的衣服穿啦,可是旁边这个木头娃娃却没有衣服呢,它会感到很冷的哦。所以呀,我把你的衣服先借给它好不好?等会儿我一定会给你买一件更漂亮的新衣裳,怎么样?”听到这番话,秋兰渐渐止住了哭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他把那两个“人”丢下了悬崖,远远看去,就像有人在谷底。接着,他拉着秋兰躲到一旁的巨石后面,模仿人声在谷边呼喊救命,声音在山谷中回荡。追兵赶到后,看到谷底的“人”和听到呼喊声,以为他们失足跌入谷中,正准备下去查看时。 李明仪朝她比着嘘的手势,趁机带着秋兰朝着另一个方向悄悄退去。 可没跑多远,秋兰看到路边有一片五颜六色的野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乱挥,把李明仪递过来的干粮打落在地:“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在这里等娘亲和玉珠,我要采花。”李明仪又急又无奈,试图劝说:“她们不会来这儿的,我们得赶紧走。”秋兰置若罔闻,她心安理得地坐在地上扯下一片片花瓣。李明仪快步上前想要将她拉起,然而,秋兰不仅不肯起身,反而对着李明仪又咬又抓,李明仪那原本白净的脸庞便多出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李明仪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高高扬起手掌,眼看就要重重地落在秋兰身上。秋兰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一头扎进他的怀中躲,他望着那颗瑟瑟发抖的小脑袋,缓缓地放下了高举着的手。秋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当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时,一眼便瞧见了自己的“杰作”。 她心疼得不得了,踮起脚尖,鼓起粉嫩的腮帮子,轻轻地朝着李明仪的脸颊吹去。一边吹,还一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面庞,关切地问:“疼吗?”李明仪微微摇头,轻声安慰:“一点儿也不疼,我皮厚,不过等会儿可得给你剪一下指甲,不然下次你又要抓。” 谁知话音刚落,秋兰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李明仪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焦急地说:“嘘——宝贝儿别哭,你这么大声会把追兵引来的!” 只见她抽抽搭搭地伸出手,示意李明仪现在就给自己剪指甲。 李明仪无奈地叹了口气,紧紧搂住秋兰,柔声说:“咱们先往前走,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再帮你剪好不好?到时候我还给你讲故事!”听到这话,秋兰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于是,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继续赶路。 可是很不幸的是李明仪带着中毒且精神失常的秋兰在山林里走的时候,途中与流民一道不幸被土匪劫持至山寨。 行走在他们身旁的那位大娘,突然间瞥见秋兰的面容,心中猛地一惊。她赶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翻找出一件厚实的衣裳,急匆匆地朝着他们递过去,并焦急地喊:“哎呀呀,这位小兄弟!快快快,赶紧把这件衣服给你家娘子披上遮一遮吧!这要是不小心被旁人留意到了,那可就要出大麻烦的!”李明仪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接过那件衣服,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他一边向大娘连连道谢,一边迅速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覆在在秋兰的头顶,待衣地盖好之后,李明仪仍然不放心,又凑近秋兰的耳畔,轻声细语但却无比郑重地叮嘱:“兰儿,千万记住千万别把这衣服拿下来,一定要好好遮挡住自己,知道吗?”说罢,还伸出手轻轻理了理秋兰头上的衣服,确保没有任何缝隙露出来,秋兰一个劲点头,这会儿她倒是挺老实的,李明仪怀疑有时候她是不是故意折腾他。 众人被蛮横粗暴地强行押至山寨大厅,匪首怒声咆哮:“搜身!”李明仪刚欲开口申辩,就被一穷凶极恶的土匪用力甩了几巴掌,那巴掌劲道刚猛至极,刹那间打得李明依的嘴角渗出血丝。李明仪用舌头抵了抵被打得火辣辣作痛的脸颊,不仅未生恼怒,反倒冷笑一声,眼神中骤然闪过一丝狠戾。那土匪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竟还妄图抬手再给他几巴掌,欲借此杀鸡儆猴。 秋兰猛地冲过来护住李明仪,大声呼喊:“不要再打了!”慌乱间,其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被土匪瞥见。 那个掌掴李明仪的土匪瞧见秋兰的美貌,当即粗暴地扯下她遮面的衣物:“哟,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兄弟们,咱们这一趟可真是收获满满,伙食好啊!哈哈哈哈” 李明仪指向二当家,强忍着满腔的怒火高声说道:“我乃医者,你若伤了她,我便不会救治你家二当家。你们二当家如今重病缠身,若再拖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匪首听闻,心中一惊,此人竟能一眼看出二当家的绝症,必然不容小觑。二当家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对着那个好色的小喽喽怒喝道:“滚,滚,滚,别捣乱!”说完又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对李明依说道:“先生当真能医好我的病?果真如此,在下愿与先生结为兄弟。” 匪首上下仔细打量着李明仪,问道:“你真能治?”李明仪微微颔首,“我有十足的把握,但需要些时日准备草药与施针。”匪首一番深思熟虑权衡之后,让人安排李明依与秋兰单独的住处。 在山寨的一处角落,几个被劫上山的村民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年轻的姑娘眼睛亮晶晶地说:“我听人家说啊,阿水哥的妻子是个疯子。”年轻的村民好奇地接话:“是吗?但是阿水哥的媳妇长得好漂亮,那个叫什么兰,对对对,好漂亮,而且我昨天啊,还看到阿水哥采了一大把那种红红的杜鹃花给秋兰。阿水哥抱着秋兰,秋兰抱着杜鹃花,他们两个简直是太配了,郎才女貌的。”旁边的年轻后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阿水哥不但宠爱他的妻子,而且他这里很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哎,要不是他,我们哪会在土匪窝里面过得这么好啊?”另一个村民叹气道:“就是就是,哎呀,好可惜啊,他媳妇是个傻子。”姑娘却反驳道:“傻子又怎么样啊?阿水哥对她那么好,你看,是不是?”然后那姑娘又带着憧憬说:“我也想找一个这样的夫君哎。”老奶奶听了,轻轻戳着她的脑袋:“别想了,还是想着我们平安下山吧。” 李明仪一边细心安抚受惊的秋兰,一边精心筹划。他以采药为由,让土匪带着他在山寨四处查看,暗暗记下山寨的布局与防守漏洞。同时,他让流民佯装帮忙,暗中传递信息,组织众人做好应对的准备。 李明仪为二当家施针用药,二当家的病情似乎有了些许好转。匪首对他的信任逐渐递增,也随之放松了警惕。李明依趁机提出改善山寨的居住条件,需要众人合力搬运材料,匪首点头应允。 待到大部分土匪外出搬运材料,李明依指挥流民在关键通道设置障碍,又用草药制成迷烟。待土匪归来,刚进入山寨便被迷烟笼罩,众人趁机一拥而上,成功将土匪擒获。 李明仪刚想扯着秋兰往山下跑,突然想起了之前轻薄秋兰的那个土匪。他把秋兰托付给一个健壮的小伙子,说:“你看好她!”然后转身折回。他扯过剑,对着昏迷中的那个土匪,一剑狠狠地刺穿了他的肚皮。随后,李明仪带着秋兰与流民继续踏上归燕的路程。 第70章 苍朔之殇 残阳似血,缓缓向西穹倾落,将片天际晕染成一片瑰丽的火海盛景。 一群飞鸟负着夕阳的光影匆忙掠过,仿若急于冲破浓重的夜色。 他们才从匪巢惊险脱身,与流民们仓促作别后,李明仪便带着秋兰踏上了归燕的迢迢征途。若无追兵,想必还需五日就能到达燕北苍朔城,当然这个城池还被景军控制。 李明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把秋兰抱在怀里,看着“夕阳无限好”的瑰丽景色。 秋兰环上李明仪的脖颈,螓首依偎在他的胸膛,微微仰起脸,轻声唤道:“青弦。”李明仪俯首,悄声纠正:“唤我阿水,喜欢你叫我的小名。” “阿水,我要死了。”李明仪身躯陡然一僵,惊惶地凝视着怀中的秋兰,秋兰嗫嚅着:“我流血了……”李明这才幡然醒悟,秋兰是月事来临,只是她现今心智迷乱,全然不觉。李明仪满心愧疚与自责,暗叹一声,果真自造孽,不可活,只有承受这所有的后果。 李明本无意携秋兰投宿旅店,此前与流民分别之际,流民感恩图报相赠:其中有厚实的披风、几件棉衣、若干干粮以及数双鞋子。李明因忌惮官府的缉拿追查,原谋划若需歇憩,夜晚便在野外生火,抱着她秋兰勉强度夜。然而秋兰突逢月事,于是冒险带秋兰下山寻觅整洁的客栈安歇。 待至客栈,李明仪寻得一位女店家,坦诚相告秋兰的情状。女店家宅心仁厚,见秋兰的模样便洞悉其特殊境遇,遂引领秋兰更换那被玷污的亵裤,并依循惯例悉心照料。 夜幕低垂,他先以掌心轻柔地覆于秋兰的小腹之上,继而,用自己的双脚摩挲秋兰的双足,一下又一下,待感知秋兰双足已温热,复又伸手探向她的小腹,确证暖意犹存之后,才将秋兰紧紧搂抱入怀。 这般抱着她安睡,他顿觉这一路的艰难险阻都值了,他又情不自禁的表白:“兰儿,我很爱你,你知道吗?”秋兰半梦半醒:“我也爱你,青弦。” “不对,叫我小名,阿水就是你的青弦,记住了吗?” 他执拗地翻过她的身体,硬是把她弄醒纠正:“叫阿水,阿水就是青弦,你怎么老是记不住?” “阿水。”秋兰又想闭眼睡。 他不让,“你如果再叫错一次,我就不要你了,听见没有?” “哦!”秋兰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水,阿水,阿水……我不会叫错了。”她紧张地抱着他,好像怕下一秒就会失去他一样。 他抚摸着她的背:“嗯,乖,这才乖。” 在寂静幽谧的山间,凛冽寒风呼啸,此为一年中最严寒的冬天,万物凋零,唯连绵青山中点缀着几抹温柔之色。 山间,几株桃花不合时宜却绚烂盛放,点点粉色错落于无边青色之中,仿若大地为寒冬准备的惊喜,仿佛轻声诉说即便身处严寒困境,希望与美好亦从未离去,慰藉着在寒冷中颤抖的灵魂。 翻过连绵的群山,于晨雾中,李明仪带着秋兰趁朦胧天色向城内潜行,此城乃景国负责燕北七镇的最高统帅辖地核心,由莫浅将军管辖。 几个士兵推着三辆推车缓缓走来,待雾气稍散,秋兰惊得瞪大双眼,车上竟有些赤身裸体的女子。她本能地想要跟去,李明仪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回,紧紧捂住她的嘴。李明仪的怀抱紧实有力,几近令秋兰生疼,他的眼眸已被怒火烧得猩红。那三辆车上,是被凌辱致死的百姓,有妇女、老人、小孩,还有壮年男子,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秋兰使劲扭动身子,试图回望,李明仪额头青筋暴跳,他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悲痛,将秋兰拽到一个隐蔽角落。秋兰满脸疑惑与不忍,问:“那些人怎么不穿衣服?我瞧见有个小女孩手上还绕着红线,我想去给她们盖些衣物。”李明仪只是低头不语,摇着头。 城内的情形比他所收到的情报更为恶劣。景国统帅莫浅在此地施行恐怖血腥的镇压与统治,因长期沉溺于刑害之事,精神已然错乱。他酗酒无度,每饮必醉,而后令士兵四处搜刮燕地女子,肆意糟蹋后,借着酒劲随意杀戮。昨夜,他听闻景国内乱,太子党与慕容青弦一派激战正酣,赵王又兵临边境,慕容青弦面临双线作战,前有太子党,后有赵国大军压境。他却欣喜若狂,扬言要在苍朔城自立为王,坐山观虎斗,不愿驰援任何一方。兴奋之余,他再次沉醉于酒乡,而后又开始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李明仪轻柔地将秋兰柔若无骨的小手拉过来,轻轻地放在臂弯之中,他们缓缓地行走着,穿过那条狭窄且略显阴暗的街道。 “不是这样啊……”回想起幼年时期,他曾跟随外祖父一同游历过这片土地。那个时候的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街道两旁繁花似锦,微风拂过时,花瓣如雪片般飘落。少女们的发丝上别着花朵,她们轻盈地走过街头巷尾,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中。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真挚而美好! 如今,他满目皆伤。 街道上,老人们瘦骨嶙峋,伸出干枯的手在乞讨,眼神里满是无助与绝望。小孩子们赤着脚丫,在冰冷的地面上慌乱奔跑,冻得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微弱的哭声。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身强体壮的男丁。 李明仪每迈出一步,都好似有千钧重,脚步落下,似能砸出悲痛来。他着实未曾料到,城内的惨状竟到了如此地步。 而秋兰,一路上不停地追问着,那稚嫩又善良的话语在这满是哀伤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揪心:“他们为什么不穿衣服呀?他们会不会冷啊?我好像看到有雪呢,这雪是从哪儿来的呀?”她就这般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着,满心都是疑惑与不忍。 李明仪停住脚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撕下自己衣袖上的一块布,布料撕裂时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也显得过分哀戚。 他轻柔地将这块布蒙在了秋兰的眼睛上,秋兰原本瞪大的双眼被布条遮住后,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但她却出奇地安静。 他面色凝重,双手紧紧地握住秋兰的手引领着她缓缓穿行在这条宛如经历了一场末日浩劫般的小巷之中。 此刻,他的心跳急速加快,掌心不由自主地渗出一层汗 ,他下意识间将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手指越攥越紧。 伴随着他们步步深入那狭窄阴暗的小巷,一幅又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开始逐一呈现在眼前:残垣断壁,破碎不堪的门窗;满杂乱无章的瓦砾与触目惊心的血迹,将原本就破败的地面染成一片猩红。 更让人令人揪心不已的是,在一名全身赤裸的女尸身侧,竟赫然静卧着一具已然逝去的小小婴孩尸体!一只不知从何方突然窜出的恶犬,正呲牙咧嘴、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这个不幸夭折的小生命。只见那恶犬目露凶光,涎水顺着其锋利獠牙不断滴落…… 他紧紧攥住秋兰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她娇嫩的肌肤里。秋兰一把扯下蒙住自己眼睛的布条,瞪大了眼睛:“好疼啊!你抓我这么用力干什么?”李明仪猛然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秋兰,吓得她顿时噤若寒蝉。 她乖乖地紧跟在李明仪身后,亦步亦趋地在这巷子里行进着。 就在他们缓缓前行的时候,突然间,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嗖”的一声击中了李明仪的衣衫。他瞬间变得警觉起来,迅速转过身去。只见在不远处的阴影处,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面罩中的人。那人对着李明仪轻轻挥了挥手。 李明仪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对方的意图。他牵着秋兰的手,快步朝着那个蒙面人所指示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 龙颜喜一见他们,面露惊喜之色:“大人,夫人,终于与你们汇合了!” 李明仪将秋兰轻轻揽入怀中,满脸沉痛:“未曾想这里的状况竟如此糟糕。” 龙颜喜紧咬嘴唇,愤恨道:“莫浅简直就是畜生,这般暴行,恐要将城中之人屠戮殆尽。还有那燕国七镇中的一些软骨头,有些世族大家,为求苟活,开始是送些家仆,后来连远亲都不放过,如今竟连亲生女儿都用来换命。”言罢,两人皆陷入沉默。 秋兰依旧懵懂天真,扯着李明仪的衣角问道:“他们为何不穿衣服?我看到有血滴下来,是不是受伤了?你快去给他们包扎呀。”李明仪捏住秋兰的小脸,凝视着她的眼睛:“兰儿想帮那些人吗?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吗?”秋兰天真的点头:“可以呀,我想去给他们盖衣服,包扎伤口。”说着,还用下巴指了指李明仪的包裹,“我拿那些衣服去给他们盖好不好?” 秋兰拿出包裹里的厚衣服,就要往外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回来在他身上摸索着,说:“哎呀,不行,我要一下那个止血药嘛,就是前几天我手破了,你给我撒在手上的那个药啊。” 龙颜喜看着这样的秋兰,脸上的神情瞬间转为悲戚与震惊,他嘴唇微颤,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明仪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淡地说:“她已经疯了。”说罢,李明仪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自己的腿,苦笑着喃喃道:“这个世道,疯了也是一种幸福。” 第71章 揪心决定 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是万物之灵,还是可悲的矛盾体?我们穷极一生,似乎都在与自身的本能苦苦鏖战。本能驱使我们追寻内心的渴望,可在这尘世中立足、成就一番事业,却要求我们仿若机器人般精准无误、不带情感,如同精密仪器,容不得丝毫差池。然而,上苍却又偏偏赋予我们喜怒哀乐,让情感在灵魂深处肆意流淌,于是,矛盾与挣扎便成了生命的常态。 正如莎士比亚所说:“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作品!理性是多么高贵,力量是多么无穷!仪表和举止是多么端正、多么出色!论行动,多么像天使!论了解,多么像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然而,这高贵的人类却也常陷入泥沼。 且看那李明仪,其家族三代皆效力于工部,自幼便沉浸在工程营造、器械制造等技艺之中,可谓是耳濡目染,深受熏陶。在这一专业领域里,他凭借着卓越的天赋和不懈的努力,迅速崭露头角,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出类拔萃之辈。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将他带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境地——作为战败国的人才追随柏瑞泽到了景国。尽管身处异国他乡,但李明仪充分发挥自己出类拔萃的专业能力,在这片新的土地上绽放出耀眼光芒。他所展现出来的才华与智慧,令周围之人无不折服,甚至达到了一种无人可以取代的高度。 作为间谍,为了完成使命,他不得不深藏功与名,默默隐忍。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始终坚守初心,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面对种种艰难险阻,他从未轻言放弃,而是凭借顽强的毅力和非凡的勇气一一克服。 李明仪影响太子一党,操控局势,逐步铲除以慕容家族为代表的优秀景国军事力量,如今景国内忧外患的局面全拜他所赐,以一己之力暗中撼动着景国的根基,这种翻云覆雨般的手段,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但他的可悲,亦如你我凡人,在于那无法抑制的情感。他对秋兰的爱,炽热且深沉,明知是禁忌之恋,却仍飞蛾扑火,越是压抑,情感的火焰越是熊熊燃烧。而如今,在国家大义与个人情感的天平上,他不得不将秋兰作为诱饵,内心的痛苦如刀绞般难耐。 亲眼看到自己的同胞被敌人虐杀,那一幕幕血腥而凄惨的场景深深刺痛着李明仪的心。那一刻,家国之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个人的情爱之苦淹没得无影无踪。 李明仪深知,在大义面前,儿女私情必须让步。尽管内心痛苦万分,但他还是选择了国家大义。其实并非没有其他方法可选,但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发现唯有“美人计”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在景国蛰伏的这十年间,李明仪历经风雨,他早已从成长为一名相对成熟的政治家,权衡利弊成为了他行事时考虑的首要因素。 对于秋兰,李明仪始终坚信自己可以割舍这份情感。可多年后的某一天,当他回首往事时,才猛然惊觉,原来秋兰就像一剂慢性毒药,日复一日地侵蚀着他的心灵。那份爱意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消逝,反而愈发浓烈深沉,刻骨铭心,难以根除。 最终,万劫不复! 李明仪望着龙颜喜,沉声道:“秋兰疯了。在这世道,疯了或许也是种幸福。”说罢,他一把拉回正在自己身上摸索止血药的秋兰,“不是这样帮的!”他咬着她的耳朵说。 龙颜喜心中满是痛苦,却因对主人的忠诚,只能将这份情愫深埋,默默捏紧拳头,不再言语。 三人在破屋中生火,李明仪毫不避讳地将秋兰抱在怀中。 在这人间地狱,去他妈的礼义廉耻! 秋兰欲扯下盖在她身上的厚衣服,李明仪斜瞟一眼,她便不敢再动,李明仪轻声道:“你若困了,便睡会儿。” 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龙颜喜的警觉,有人正爬上屋顶,急速靠近小屋,他忙向李明仪使眼色。李明仪抱紧熟睡的秋兰,躲至破佛龛之下。龙颜喜几脚踩灭火堆,片刻,屋内打斗声响起,秋兰被吵醒,李明仪在她耳边低语:“莫要出声,坏人来了。”秋兰紧紧捂住嘴唇。 对方人数众多且出招狠辣,龙颜喜虽武功高强,却也渐处下风。终于,一女子将刀架在龙颜喜脖上,她敏锐察觉屋内还有他人,喝道:“出来,不然杀了他!”李明仪无奈,牵着秋兰走了出来。 崔十三娘见到李明仪,不禁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然而,仅仅一瞬间过后,她便迅速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通缉画像。 她将手中的画像展开,目光紧紧地盯着上面所描绘的人物形象,然后又抬头仔细端详面前之人。经过一番认真比对后,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因为她已经可以百分之百地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墨渊——同时也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李明仪! 确认无误之后,崔十三娘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将画像重新收入怀中,并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她恭恭敬敬地朝着李明仪单膝跪了下去,低下头,语气诚恳而谦卑地道:“大人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在下暗影司崔十三娘。久闻大人之名,今日得见真容,实乃三生有幸。大人您潜伏于景国境内,为了复国大业默默地付出,此等壮举堪称国之英雄。想这些年来,大人独自一人深入险境,其中必定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但您始终坚守信念,毫不退缩。大人您辛苦了!” 随着崔十三娘的话音落下,她身后那一众部下也纷纷效仿她的举动,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齐声高呼道:“大人辛苦!”一时间,场面上气氛肃穆庄重。 此时的秋兰依旧紧紧地搂着李明仪的腰,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显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不停地眨着,一会儿看看地上跪着的众人,一会儿又仰头望向身旁的李明仪,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解释。 面对此情此景,李明仪赶忙伸出双手,做出虚扶的姿势,大声说道:“诸位快快请起吧!如今复国大业尚未完成,实在当不起如此大礼啊!” 此时,崔十三娘的目光落在了秋兰身上,不禁诧异道:“她怎么也在这里?”李明仪沉默不语,崔十三娘看着秋兰如今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往昔,她虽身为谍者 ,杀手,却因心软,给了她一条生路。如今再见,秋兰已神志不清,认不出自己,而自己当初扮作老人时妆容浓重,此刻也难怪秋兰毫无反应。李明仪心想,有崔十三娘在旁也好,能帮他照顾秋兰。 李明仪的真实身份一经曝光,暗影司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早早地就在苍朔城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工作。 龙颜喜在苍朔城中寻觅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小破屋,无疑是当下最为理想的临时安全据点。 确定好地点之后,龙颜喜并没有耽搁,立刻着手与暗影司取得联系。 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由于彼此从未谋面,加上局势紧张,双方都很防备,还没等说上两句话,便直接动起手来。 秋兰独自站在距离众人不远的一片空旷草地上,周围的夜色如水般静谧。她的身影被月光映照得格外清晰,只见她双摆弄着手中的小石子和树枝,口中还不时喃喃自语。龙颜喜则静静地守候在一旁,他右手高举着火把,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秋兰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火光跳跃间,秋兰那张洋溢着欢快笑容的脸庞也时明时暗。 秋兰忽然将一颗小石子用力向上高高抛起,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迅速坠落。当小石子重重砸向地面的时候,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紧接着又弹跳起几下才最终安静下来。 玩罢抛石子,秋兰又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根细长的树枝,开始在地面上认真描绘起来。她的动作娴熟,不多会儿功夫,一片片精致的枫叶便出现在了地上,随后,她又用树枝勾勒出几只蝴蝶。 过了一会儿,秋兰似乎感到有些困倦了,她揉了揉眼睛,然后摇摇晃晃地朝着李明仪走去,来到李明仪身前伸开双臂,示意他抱她。李明仪低头温柔地看了看秋兰,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兰儿乖,还要再等一下。”秋兰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迈着小步子跑回了角落。 只见她蹲在那里,好奇地盯着地上一只正在蹦跶的蛐蛐。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图去触碰那只蛐蛐,但每次快要碰到时,蛐蛐都会迅速跳开。于是,秋兰改变策略,她捡起一根稻草,轻轻地拨动着蛐蛐周围的泥土,想要把蛐蛐引到自己这边来。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只小小的蛐蛐仿佛拥有超凡的灵活性,无论秋兰如何精心布置“陷阱”,它总能像一道闪电般迅速躲开,让秋兰一次次扑空。而龙颜喜则十分体贴地跟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手中的光源稳稳地照亮着她的活动区域,确保她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狡猾的蛐蛐。他转过头来,朝着龙颜喜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望着这样的笑容,龙颜喜的心不禁一阵刺痛,她的心智恐只如同四五岁的孩童。 崔十三娘静静地听完李明仪讲述整个计划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之感。她目光悲悯地望着远处逗弄蛐蛐的秋兰,这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命运对她竟是如此残酷无情。 莫浅向来生性残暴,惨死在他手中的女子简直数不胜数。秋兰都已变得痴痴傻傻,李明仪怎还忍心让她去完成这个险之又险的任务? “大人,请恕我直言,您是否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这个决定?以秋兰目前的状况而言,实在是不太适合去执行此项任务啊。”崔十三娘眉头紧蹙,满脸忧虑地说道。 然而,李明仪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缓缓地开口解释道:“秋兰身为景国人,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莫浅对她身份的猜疑。再者说,正因她已然痴傻,莫浅必然会因此而放松警惕之心。综合种种因素来看,恐怕真的没有谁能比秋兰更为合适担当此重任了。” 听到这里,崔十三娘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开始在眼角打转。 看到崔十三娘如此伤心难过的模样,李明仪的脸色也显得愈发沉重起来。他沉默片刻之后,终于沉声说:“秋兰是我的妾室,正所谓嫁夫随主,既然她嫁给了我,那么从今往后便也是我们燕国人。倘若此番她能为了燕国的事业献身,也算是死得其所、名垂青史了。在此等关乎国家大义之事面前,个人情感暂且只能先搁置一旁。”崔十三娘心中虽仍有纠结,但也知晓事已至此,形势紧迫,只得默默点头,与众人一同开始详细谋划如何配合李明仪实施这一计划。 第72章 情念如丝 崔十三娘在城中四处寻找藏身之所,偶然间发现了这座有些破败的院落,当她敲门询问时,出来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仆,吴伯。 原来,这家主人在战初就带着家眷逃往了燕京,只留下这位吴伯照看院落。 吴伯心想,自己年纪大了,也无法长久守护这个院落,不如让崔十三娘等人住进来,也算是给这个地方带来一些生机。 而且,这崔十三娘一行人看上去可真不像是坏人呢。尤其是其中那位郎君,对待自己的娘子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呵护备至啊!再瞧瞧那小娘子的言行举止,似乎是脑子出了些状况。 唉,想想也是,如今正值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又知晓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她那模样,美得不像话!实在可怜呐!不过好在,即便身处这乱世之中,她还有这么一位深情的夫君陪伴左右,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啦。像现在这个年头,人人都可能变成凶残的野兽,但眼前见到这样心存良知之人,就连老仆也在心里头都不禁感叹:这样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说不定等他百年以后,他们还能够帮着照看一下这座院子,主家多年未曾来信,他们若住下好歹也不至于让其彻底荒废掉嘛。 是三进门的院落,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房的屋顶有些残破,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屋内的家具也显得破旧不堪,但还算整齐地摆放着。屋内尽是陈数物,皆朴拙无华,唯案上绫罗锦缎,在昏黄光晕下,流淌着不合时宜的奢华。 秋兰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她的视线全然被眼前精心裁制的华丽衣裳所吸引。此衣选用的是来自燕国顶级织坊的丝绸,其质地细腻,触手温凉柔软,紧密而规整的纹理,彰显着非凡的工艺与上乘的品质。 中衣呈绛紫色,衣料之上,以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花卉纹样,针法细腻,若隐若现间散发着低调的奢华。外袍则是素净的白色,面料挺括有型,袖口微微敞阔,随着动作轻轻摇曳,衣摆长及脚踝,行走间似有清风相伴。配着一条宽幅的锦带,带上以五彩丝线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带扣是精美的羊脂玉饰,温润中透着高贵。外层轻柔地罩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红色披风轻纱,那纱上用金箔丝线绣着祥瑞云纹,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熠熠金光。 秋兰将那薄纱抛向空中,薄纱悠悠然在空中舒展,而后又缓缓飘落。秋兰看着,脸上绽放出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她调皮地将纱盖在自己的头上,透过那朦胧的纱幕,双眸闪烁着俏皮的光亮,自顾自地傻笑。 此刻李明仪悄有些踌躇地走了进来 ,他看看眼前人,只见她的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红色轻纱,给她增添了一抹如梦似幻的色彩,她纤细的玉手轻轻地撑着那件轻薄如雾的纱衣,透过那若隐若现的薄纱,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容显得神秘动人。此刻的她就好似一个不小心坠入凡尘的精灵,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李明仪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涌动着无尽的爱意。无论她处于何种状态,他都无法抑制自己那如狂潮般汹涌澎湃的爱意。 当她还正常的时候,他爱她温柔外表下的倔强,坚韧和不屈;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莽撞撩拨着他;时而展现的活泼顽皮像可爱的小鸟撞击着他的心弦。 然而,最为让李明仪难以自持的,当属她陷入癫狂后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此时的她,已然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将眼前的他错认成了心心念念的慕容青弦。而正是这种错误的认知,使得她对他产生了一种毫无保留的依赖。 对于李明仪而言,这份依赖简直犹是上天的恩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他偷来的。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或许他永远也无法得到如此深沉且纯粹的依赖,她恨他!他怕极了她恨他时的眼神。而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她生命之中唯一的支柱和依靠,那种被需要的满足感让他深深地陶醉其中。 不仅如此,她与生俱来的古灵精怪气质在此刻更是展露无遗,无论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俏皮表情,还是随口说出的只言片语,无一不深深地触动着李明仪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缓缓蹲下身子,目光柔和且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她。接着,他动作轻柔,轻轻掀起盖在她身上那层如晚霞般艳丽的红色薄纱。他微微俯下头,凑近她的耳畔,极其温柔地说:“让我为你穿上吧。”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秋兰竟然趁着他不备,顽皮地用罩着自己的那袭纱衣,将毫无防备的他也一并揽入了这柔软的红纱之中。他始料未及,两人紧紧相拥着一同滚落在地,秋兰在他的颈窝里笑得花枝乱颤。 她是他灵魂深处的一抹春色,那些寂寥时光的终结。 …… 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室内弥漫着暧昧而紧张的气息。李明仪紧握着秋兰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引领着她的手指触碰到中衣领口的盘扣。秋兰眼中闪烁着懵懂与顽皮,嘴角上扬,发出清脆的笑声。李明仪的目光专注而炽热,声音低沉:“兰儿,先学着解开这扣子,莫要嬉笑,仔细学着。” 尽管盘扣的设计有些复杂,李明仪手把手教了两遍,她就学会了,紫色里衣松散开来,滑落至地,只余亵衣亵裤贴身,轻薄的布料难掩她玲珑的身段,美好曲线若隐若现。 为了向他炫耀她会解扣子,她调皮地用手指去点李明仪的胳肢窝,然后又咯咯地笑起来,李明仪的目光不自觉地在秋兰身上游走,喉结微微滚动,但他立刻咬了咬牙,压下这股冲动,眉头紧蹙,再次低喝:“莫要胡闹,认真些!” 见秋兰依旧嬉笑不止,他猛地咬上她肩头,齿尖陷入细腻的肌肤,留下浅浅的印记。秋兰吃痛,笑声戛然而止,抬眼望向铜镜中李明仪的双眸,那里面的寒意如霜雪骤降,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这才收敛起笑容,乖巧地继续学着。 一下午的时光在这反复的练习中缓缓流逝,秋兰身上的那几件衣物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她感觉她抬手解扣子的手都有些酸痛了 ,但他就是不满意她的表现。一会说她解扣子快了 ,一会又说她没有对他笑,表现得太心虚,一会又说她脱衣服的时候眼神没有与他交汇,秋兰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按他的指示去做。 后来秋兰的不耐烦也愈发明显,从最初的嬉笑到后来的嘟囔抱怨,再到猛地甩开李明仪的手,叫嚷着:“我不练了,我要出去玩蛐蛐!”说罢,不顾自己只身着薄如蝉翼的紫色中衣,抬腿便向门外跑去。冷风拂过,中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诱人的轮廓。 李明仪神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从身后将秋兰紧紧搂抱回房内。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如雷,在她耳畔低语:“兰儿,女子穿这么薄的衣服到外面是件非常失礼的一件事情。莫要任性,待我满意,便允你出去。”秋兰撇着嘴,皱着眉。李明仪将她转过来,目光触及她那愁苦的模样,心中一软,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兰儿,听话,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宠溺与无奈 ,秋兰却不干,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李明仪微微用力,将她禁锢在怀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若不听话,便没得饭吃。”秋兰为了吃饭,只得乖乖听话,她此刻已经很饿了。 每一次练习,秋兰毫无顾忌地脱衣之举,对李明仪而言都是一场艰难的考验。他极力压抑着体内翻涌的情潮,一遍又一遍地在理智与欲望的边缘苦苦挣扎。 直至最后一次,他失控地轻扯她的头发含着她的耳垂,声音沙哑而低沉:“演,演给我看,若想吃饭……” 秋兰强忍着泪水,开始缓缓地脱衣服,动作都带着几分机械与无奈。她依照李明仪的教导,几步走向他,轻轻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颈,用微弱的声音说:“将军辛苦了。”刹那间,在他脑海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扣住秋兰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搂住她的后背,俯身吻了下去。这个吻带着长久压抑后的释放,饱含着深情与眷恋,炽热而霸道。秋兰瞪大了双眼,先是惊愕,随后在这浓烈的情感冲击下,缓缓闭上双眼,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李明仪的衣襟。 正当某某某吃着某某的小樱桃正打算热火朝天的时候,小樱桃的主人突然不合时宜的喊出来一句好饿,瞬间浇灭了李明仪的冲动。他慌乱地为秋兰穿好衣服,看到她嘴角有一丝津液,迅速从袖间抽出一方手帕,轻轻为她擦拭干净,整理好她凌乱的发丝。 龙颜喜和崔十三娘已经早早地在餐桌旁等着。不一会儿,秋兰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了桌边,刚一坐下,龙颜喜就赶忙将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递到了秋兰面前,满脸笑意地说:“来,夫人,尝尝这只鸡腿,可香啦!” 秋兰也毫不客气,笑嘻嘻地接过鸡腿,左手紧紧握着鸡腿,大口咬下一块鲜嫩多汁的鸡肉,细细咀嚼着;与此同时,她的右手也没闲着,迅速抓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 而李明仪则静静地坐在秋兰身旁,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与疼惜。当他看到秋兰因为吃得太着急而有些狼吞虎咽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轻声细语地提醒道:“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秋兰用下巴朝着桌上的饺子点了点,李明仪心领神会,立刻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宜后,小心翼翼地送到秋兰嘴边,眼中满是温柔。 崔十三娘看着秋兰的模样,泪水夺眶而出,她实在不忍,起身离开。 秋兰见状,一脸疑惑地问:“她干嘛去啊?” 见李明仪不回答,她自作聪明地凑到他耳边:“我跟你说啊,她哭。”李明仪捏紧她的手,她又说:“你看我就不哭,本来你不让我吃饭的时候我就想哭了,我都不哭。” 龙颜喜大口喘了一口气,太揪心了。秋兰看着龙颜喜的表情,奇怪地问:“大家好像都不高兴?” 李明仪强装镇定,哄着秋兰:“大家没有不高兴,你吃你的。你高兴吗,秋兰?”秋兰咽下口中食物,笑着回答:“我高兴啊,我有新衣服穿,还有我要去表演了,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我高兴。”李明仪听着她的话,心中一阵剧痛。 第73章 偷兵符 夜,似一块密不透风的黑色绸缎,将整座将军邸捂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景军最高统帅莫浅在燕北苍朔城的府邸,府内雕梁画栋,朱红的廊柱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蟠龙,在黯淡月色下,那雕花投下的阴影诡异非常。 秋兰身着单薄衣衫,站在这陌生奢华至极的房间之中,眼神懵懂天真,全然不知危险将至,只是那心跳却急剧加速,本能地慌乱起来。李明仪的嘱托在她耳畔回响:“你把紫色中衣脱掉后,需争取主动权,上去搂住他,吻他的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才将红色的纱衣和白色的外袍褪去,莫浅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醉意与朦胧的温柔,随即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前些日子,莫浅在酩酊大醉后大开杀戒,酒醒后想到自己的行为心里略觉不适,所以这几日他相对平和了些。 见到秋兰,眼中更是难得地闪现出一丝柔情。此前,落霞镇的一个世家为求自保,送来了女人,还称她是来自景国兰水的“痴儿”。本来莫浅本不屑一顾,向他的部将抱怨:“这些无骨动物,为了活命什么都敢往我这送。”可又听闻她的美貌,不禁动了心思,想着玩腻了燕国女子,倒想尝尝家乡风情,便有了此刻屋内的情景。 秋兰被莫浅抱起,心中虽无复杂心思,却也因这陌生的举动感到不安,眼睛睁得大大的。李明仪说要亲莫浅,秋兰下意识地伸手扳着,娇嗔道:“我要亲。”那语气就像小孩子跟大人讨要糖果般天真无邪。莫浅纵横情场,见过各类女子,或如受惊的恐惧求饶,或似妩媚的狐狸般刻意勾引,秋兰这般纯真无邪的模样倒让他觉得新奇有趣,还真是个痴儿 ,不过他喜欢。 他嘴角上扬,笑道:“小娘子比我还心急,那咱们到床上亲。”秋兰却执拗地哭闹起来:“不要去那里,我要在这里。”她只是单纯地害怕那个黑乎乎的床边,只想快点结束这奇怪的状况,好回到阿水的身边。莫浅只当是小姑娘的娇蛮,宠溺地应道:“好好好,就依小娘子。”说罢,便缓缓贴近秋兰的唇。秋兰被莫浅亲了一下后,觉得不喜欢,就用力推开他,随着亲吻的深入,秋兰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与恐惧,眼角的余光瞥见莫浅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他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说话也渐渐含糊不清,好似舌根被什么缠绕。秋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他好像不太对劲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莫浅,直到他彻底趴在自己身上没了动静,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她身上推开。 李明仪在秋兰的口脂里混入了大剂量的迷药,他曾嘱咐秋兰不要用舌头舔自己的嘴唇。 在将军府后院,与后街巷仅隔一条街的地方,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上的人焦急地等待着,崔十三娘更是按捺不住,走到小巷口站着,眼神中满是担忧。 不一会儿,一个纤长的身影匆匆从小巷中跑出,崔十三娘眼睛一亮,赶忙迎上前去,轻声唤道:“秋兰,你回来了,太好了,没事吧?”秋兰脸色苍白,她慌张地点点头,两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车厢内,崔十三娘心疼地用手捋着秋兰湿漉漉的头发,又用厚实得披风将她紧紧裹住。李明仪见秋兰头发湿哒哒,脸颊泛红,想到之前交代她拿的兵符也没拿,心里不禁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秋兰平安归来的惊喜。 这两个时辰里,李明仪一直紧紧抓着膝盖,他平日端庄自持,这份紧张除了龙颜喜能察觉出一二,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但是今天在马车里,和他向来没有接触过的崔十三娘都看出了他的紧张,崔十三娘轻声安慰:“大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崔十三娘在心里嘀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得拿秋兰冒险,现在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必须在莫浅醒过来发现古怪之前做好万全应对之策,所以,现在他正在思索应对之策,秋兰嘴上的迷药最多只能让他昏睡三个时辰。 马车缓缓朝着院落驶去,秋兰在崔十三娘怀里趴了一会儿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叮叮当当响,兴奋地说:“你们看这是什么?”龙颜喜凑近一看,只见有燕国特产的狼牙,那是莫浅从一个拼死反抗、最终被斩首的燕国将军身上取下的;还有一个小铜铃,原属于一位宁死不受辱、他面前自尽的美丽燕地女;玉佩、腰牌,而其中赫然有兵符。 那兵符约掌心大小,呈古铜色,周身刻满了精致繁复的纹路。正面是一只麒麟浮雕,背面则刻着神秘的符文,这些符文似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李明仪之前曾仔细画过兵符让秋兰辨认,并嘱咐她一定要拿到。 秋兰离开房间时,因紧张差点忘了,折返回去后,咬着唇,努力回想李明仪的嘱托,却怎么也记不起。她看着莫浅腰间有那么多串东西,实在记不得李明仪说的是什么东西,她干脆一把扯下来全都带走。 接着,秋兰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她轻轻推开房门,探出头观察外面的情况。走廊上烛火摇曳,偶尔有守卫的身影闪过。秋兰凭借着之前李明仪告知的路线,猫着腰,沿着墙边快速前行 ,一路上,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但心中想着要回到阿水的身边的信念支撑着她,让她强忍着恐惧继续前进。 好不容易走到府邸的一处偏僻角落,眼看就要接近出口,突然,一只野猫从旁边的花丛中窜出,发出“喵”的一声尖叫。秋兰惊恐地捂住胸口,吓得大哭起来,但又赶紧捂住嘴巴,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眼睛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大花盆,就想躲到后面。可是,当她蹲在花盆后面时,又想起阿水还在等着她,心中渐渐镇定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继续朝着出口奔去。终于,她成功逃离了将军府。 暗影司为了这次行动,事先施展浑身解数,通过长时间的观察窥探,精准地掌握了巡逻卫队的交班时间规律。每晚戌时三刻,两队巡逻卫士必然会在府邸的西南角会合,进行短暂的交接仪式,而这期间大概有一盏茶的空当,巡逻力量会出现相对薄弱的状况,卫士们的注意力也会有所分散。 李明仪将这些关键信息事无巨细地告知秋兰,并且耐心地教她识别卫队交接时发出的特定信号——那远处传来的三声短哨声。 在送她出发之前,李明仪站在秋兰面前,深吸一口气,伸手指向自己,看着秋兰的眼睛,语气温柔且坚定地说:“秋兰,你一定要记住,你的阿水在这里等你。你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去做,那你很就能到我身边,好不好?” 秋兰眨着了眨眼睛,扎在他怀里:“我想你和我一起去。”这些日子里,阿水和她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她觉得他们做什么都应该一起。 “哪你不演了,你练了那么久?白练了?” “哦!”秋兰想想也是。 …… 燕国枢密使蔺无极面露焦色,脚下生风般一路疾行冲入大殿。他步履匆忙,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敬而又急切地叩头行礼。 礼毕后,蔺无极顾不得喘息片刻,满脸凝重之色,迫不及待地开口向端坐在龙椅之上的燕皇禀报:“陛下!墨渊真实身份已暴露。万幸的是,墨渊临危不乱,成功撤回我大燕境内。如今,他于苍朔城暂且休整,目前尚无性命之虞。这里还有他差人送来的密信,请陛下过目。”说罢,蔺无极双手呈上一封密封严实的信件。 燕皇兰侍御身材略显瘦削,周身散发出阴沉无比的气息,他那两道浓密的眉毛整齐而又秀气 。十年之前,这位燕皇还是一个阳光开朗、意气风发少年郎 ,因为那个错误的决定,他将自己的国家和臣民统统卷入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中。此时,他微微前倾着身子,墨渊的密信被小心翼翼地缓缓展开,字迹笔力刚劲,满溢着悲愤之情与急切之意:“陛下,臣椎心泣血!苍朔城如今已然沦为人间炼狱,城墙倾颓坍塌,大街小巷皆被夷为瓦砾废墟,无辜百姓惨遭屠戮,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哀嚎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昔日的繁荣昌盛之景已不复存在,唯余这满目凄凉疮痍,臣每念及此,悲痛之情便难以抑制,恨不得以己身换取全城之安宁祥和。现今幸得脱身归来,且景国内讧纷争四起,朝堂震荡不安,赵国乘虚而入,大军围城,他们已然自顾不暇。此诚乃上天赐予我大燕收复燕北七镇之绝佳契机,倘若能把握时机及时出兵,必能势如破竹、锐不可当,重归故土家园。陛下英明睿智、果敢决断,当断则断,臣恳请陛下即刻发兵救援,臣愿亲率敢死之士充作先锋,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不惧生死之危,唯愿能光复我燕北山河,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臣李明仪拜上,翘首以盼王师早日到来!” 燕皇的双手不受控制般紧紧捏住信的两角。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头,他的目光凝视着那些字迹,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感谢李明仪,因为他给了他一次修正错误的机会,上一次犯错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他将他的国家和臣民卷入惨绝人寰的战争中,他是罪人! 此时此刻,狭窄的马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李明仪挺直身躯,稳稳地端坐其中,他侧过身来,有条不紊地向身旁的崔十三娘下达指令:“待会儿回到别院后,你迅速去找些景军将士的衣服过来,多多益善。” 崔十三娘恭恭敬敬地点头应道:“是,大人!”她深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不敢有丝毫怠慢。 紧接着,李明仪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龙颜喜,继续嘱咐道:“等我们两人换上景军兵服之后,我要立刻前往军营调兵。随后,你与暗影司众人配合,火速赶往将军府,谎称将军府遭突袭,记住,要抓住时机,想尽一切办法将莫浅当场斩杀,绝对不能给他留下任何逃跑的可能。一旦失手,我们所有人都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我,将会带主力部队前去接应我军。此前,我已经与廉大人通过书信详细商讨权衡过,选定在丘家井设下埋伏,一举歼灭此次我带去的这支主力部队。” 龙颜喜神色严肃地回应:“属下明白,请大人放心!” “大人,且容属下冒昧一问,您此番安排,是否有些欠考虑?”崔十三娘微微皱眉,眼中满是疑惑与不甘,“刺杀莫浅这等事,在下身为专业杀手,自是当仁不让。可为何会委派龙大人去执行这一任务呢?” 李明仪认真地解释:“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崔十三娘柳眉轻挑,追问:“哦?不知是何任务,竟比刺杀莫浅还重要?” 李明仪低头看向她怀中沉睡的秋兰,目光中闪过一丝深意,缓声道:“此女于我燕国,有大用,你需全力保护好她!” 就在刚刚众人商议军机要事之时,崔十三娘在秋兰身旁点燃了安息香,让她暂时陷入昏睡之中,众人为即将到来的生死之战做最后的准备。 第74章 劫后余生 暖阳融融,细碎的光线透过枝叶的缝隙,宛如金纱般轻柔地铺洒在宁静的小院之中。李明仪缓缓推开院门,踏入屋内,一幅温馨的画面瞬间映入眼帘:秋兰静坐在小竹凳子上,乌发松挽,几缕青丝垂落在白皙的脖颈旁,粉色短襦衬得她愈发娇柔。她细长白嫩的手指握着画笔,正在一把撑开的绿色油纸伞上细细描绘,那是吴伯前些日子特意为她做的,趁今日天晴,秋兰在上面添彩、粘花。 吴伯满脸慈爱地笑着,从一旁拿起一朵精巧的小绢花,仔细地在花背面涂上米糊,递向秋兰,说:“诺,娘子。”秋兰接过,端详片刻后,轻轻将花粘在了伞上合适的位置。 秋兰听到李明仪进门的动静,只是微微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又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纸花。吴伯在一旁瞧着,不禁有些疑惑:“娘子呀,你平日里不是总盼着你的夫君阿水吗?如今他回来了,你怎么理都不理呢?” 崔十三娘端着一碗洗净的葡萄走出来,笑着打趣:“吴伯,您有所不知,她这是正在生气呢。”李明仪望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他刚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归来,眼前这平凡而又温暖的场景,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幸福紧紧包裹,心都要被这暖意融化。 他缓缓地走到她身旁,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子,从她手中拿过花,温柔地说:“让我来帮你粘。”说完,他将这朵花粘到雨伞的一角。 “不贴在这里!”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嗔怒,她伸手将刚刚被李明仪粘上的花朵扯了下来。 李明仪微微一怔,但很快他的嘴角便轻轻勾起了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弧度。他凝视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么凶?我还是赶紧走吧。”话音刚落,他便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然后转身朝着门口缓缓走去。 他故意放慢脚步,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留意着秋兰的反应,秋兰先是一愣,手中正摆弄着的花和笔瞬间散落在地。她的眼眸中满是慌乱,她提起裙摆,噔噔噔噔几步小跑至门边,就在李明仪即将跨过门槛之际,秋兰从后面伸出双臂,紧紧搂住李明仪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带着一丝嗔怒与委屈:“你还要去哪里?这些日子总是看不见你,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怎么又要走?这回我要和你一起走。” 李明仪感受到背后那柔软,心中一暖,脸上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意。他转过身,双手轻轻握住秋兰的肩膀,看着她那微微泛红的眼眶,柔声:“好,我不走,但是你都不搭理我,我好伤心啊!” 秋兰急忙说:“理的,理的,快来看我画的画。”说着就拉起李明仪的手,指给他看她画在伞上得金色枫叶,和紫色蝴蝶。 “你还记得那次在书肆你送我的金色枫叶吗?其实,我一直想以蝴蝶回赠,可是一直不好意思送出,因为走得太匆忙,你送的枫叶也没有来得及拿,现在好了 ,我把它们都画在伞,哪,伞送你。” 李明仪脸上的微笑僵硬了,她满心满眼都是慕容青弦。当时他们可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吴伯急忙说:“娘子,这伞可不兴送人的!”吴伯以为李明仪是因为秋兰是犯了“送丧”的忌讳才有些不快。 “为什么?”她真不懂。 崔十三娘急忙打圆场,“快,快,快,给夫君吃葡萄比较合适,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秋兰朝李明仪眨了眨眼,把一颗葡萄往他嘴里塞,他捉住她的手,轻咬她的指尖吃下了那葡萄,不管她把他当成谁,此刻,她在他身边是真实的。 一道身影从屋内缓缓移出。 只见那人全身缠满了绷带,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睛,活脱脱像个木乃伊。他双手紧紧握着拐杖,每挪动一步,都极为吃力,秋兰最先反应过来,她快步蹦跳到龙颜喜身边。她把手轻轻搭在龙颜喜的拐杖上,眼神中满是新奇,手指俏皮地在拐杖上滑动着,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碰碰那里,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一般。她歪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龙颜喜,嘴巴微微嘟起,很心疼眼前这个总是对她很好的人。 李明仪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龙颜喜狼狈又顽强的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与心疼,紧接着,这抹情绪被劫后余生的欣喜所取代,那欣喜逐渐在眼中蔓延开来,变得浓郁而热烈。而龙颜喜望向李明仪的眼神中,同样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有历经生死后的庆幸,也有对李明仪这位主上深深的忠诚与依赖,更多的是一种“我们终于挺过来了”的释然与欣慰。 在这无声的对视中,龙颜喜的思绪飘远。往昔的岁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是他赋予了他一身的本事,当时他只是向这个富家少爷要点吃的,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东西塞着塞着想起被活活打死的爹和被欺辱的娘,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今时今日,时光流转,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儿时,李明仪静静坐在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旁听他无声的哭诉。 秋兰依旧专注地摸着拐杖,嘴里还小声嘟囔着:“龙龙,你还疼不疼?” “龙龙?”听到这个称呼,李明仪笑出了声,龙颜喜也笑了,虽然他笑会扯着伤口,但是他此刻很想笑,也很想哭。 ****************************** 七日前的苍朔城,龙颜喜身着景军军服,他胯下的骏马四蹄刨地,焦躁地喷着粗气,随着龙颜喜猛地一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蹄下尘土飞扬而起,在黯淡的月光下肆意弥漫,他身后的暗影司众人,个个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肃杀之气,步伐整齐划一,沉稳有力,如一支训练有素、即将奔赴生死战场的正规军,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尚未靠近将军府大门,门口的守卫便如临大敌般警觉起来。他们身姿紧绷,手中的长枪紧握,目光警惕盯着龙颜喜等人,高声呵斥道:“来者何人?不得在此逗留!”龙颜喜却仿若未闻,神色从容淡定,他高声回应:“我等是莫将军麾下亲卫,正在附近巡逻,刚收到消息,有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刺客正朝着将军府方向而来,行踪诡秘,飘忽不定,看样子是蓄意针对将军而来,将军安危堪忧!我们特来加强守卫,保护将军安全!”龙应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眼神中透露出的焦急恰到好处,让人难以怀疑其话语的真实性。 守卫们听闻此言,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迟疑之色。其中一名看似领头的守卫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谨慎,他上前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龙颜喜,质疑道:“可有凭证?”龙应喜自信地说:“这是莫将军亲授的令牌,如假包换。事不宜迟,若我们在此耽搁,刺客趁虚而入,潜入府中,将军有个闪失,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守卫们凑近仔细端详令牌,确是莫将军的信物无误,又听闻刺客将至,犹豫片刻后,侧身让开了道路,眼神中仍带着一丝警惕,但也不敢再多加阻拦。 龙颜喜心中暗喜,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带着暗影司众人迅速进入将军府,暗影司众人对将军府的布局早已了然于胸。他的目光如炬,扫视一圈后,便毫不犹豫地朝着莫浅居所方向疾行而去。沿途偶尔有丫鬟和小厮路过,他们看到龙颜喜等人这般阵仗,皆面露惊恐之色,吓得花容失色,双腿发软。有的丫鬟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里面的茶具碎了一地,她们也顾不上收拾,匆匆忙忙地避让到一旁,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惊慌。 此时,在房间中的莫浅正缓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他努力地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眉头紧锁,他记得自己抱着那小娘子往床边走,那小娘子突然吻上他,可随着这个吻,自己却越来越晕,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直至失去意识。“哼,看来这女的大有问题!”莫浅心中暗忖,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等我逮住她,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方能解我心头之恨!还有那烟霞镇的世家,竟敢在背后算计我,简直是不知死活!我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一个不留!”莫浅的双手紧紧握拳。 龙颜喜等人已经来到了莫浅的房前。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开房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得大开,木屑纷飞。只见莫浅正坐在床边,神情还有些恍惚,莫浅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猛地抬头,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与警惕。他看到龙颜喜,手持利刃,那利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心中已然明了来者不善。 龙颜喜见莫浅已醒,咬牙切齿地说道:“莫浅,该偿命了!”说罢,他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朝着墨潜扑了过去,手中的利刃高高扬起,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声,直逼墨浅的要害。莫浅虽刚清醒,身体还有些虚弱,脚步也有些虚浮,但毕竟久经沙场,身经百战,战斗的本能让他迅速做出反应。他侧身一闪,动作敏捷而迅速,轻松躲过这凌厉一击。紧接着,他反手抽出腰间佩剑,那佩剑“唰”的一声出鞘,剑鸣之声响彻房间,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一场血腥杀戮。 听到房间内的打斗声,将军府的真正护卫冲了进来,暗影司众人纷纷上前,一时之间,整个将军府一片刀光剑影,喊杀声不断。 莫浅的剑术精湛,每一剑都舞得虎虎生风,剑招凌厉无比,犹如毒蛇吐信,招招致命。一时间,竟与龙颜喜斗得难解难分。龙颜喜心中每一招都倾注了全身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莫浅的要害攻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疯狂与执着,仿佛一个癫狂的疯子。然而,莫浅防守严密,他的剑如同坚不可摧的盾牌,数次巧妙地化解了龙应喜的致命攻击,并寻得龙颜喜的破绽,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瞬间涌出,顺着龙颜喜的手臂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龙颜喜却似浑然不觉疼痛,仿佛那受伤的手臂不是自己的一般。他的双目通红,布满血丝,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攻势愈发猛烈。但莫浅在一次又一次激烈的交锋中,他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击,将龙应喜手中的利刃击飞。那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在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龙颜喜此时已杀红了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李明仪的嘱托——务必要将莫浅斩杀于府内。他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的刀柄,毫不犹豫地迅速扯下自己的腰带,大吼一声,朝着莫浅扑了过去,眼神中透露出不顾一切的决绝。 莫浅见状,眼中露出一丝轻蔑,冷哼一声,挥剑欲挡。但龙颜喜已不顾一切,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侧身躲过莫浅的剑招,紧接着,他猛地用腰带缠住了莫浅的脖颈。莫浅拼命挣扎,双手紧紧地抓住腰带,试图将其扯开,手中的剑也胡乱挥舞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危险的弧线。但龙应喜死死地勒住腰带,双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汗水从他的额头滚滚而下,混合着他手臂上伤口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腰带越勒越紧,仿佛要将莫浅的生命从他的身体中硬生生地挤出去。 莫浅的挣扎逐渐变得无力,他的脸色由红转紫,双眼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绝望呻吟。龙应喜紧咬着牙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燃烧殆尽,化为灰烬。 此时,庭院中的战斗愈发激烈,喊杀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场死亡的交响曲。暗影司众人虽个个身手不凡,但将军府的护卫也拼死抵抗,双方陷入了胶着状态,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那扇紧闭许久的门,伴随着一阵沉闷而缓慢的吱呀声,渐渐地敞开,只见龙颜喜浑身浴血地站在了门口。 他身上的衣衫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斑驳的血迹在他身上交织成一幅恐怖的画面。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猩红。此刻的他,宛如一个杀红了眼的阿修罗,散发着戾气。 正在激烈打斗中的众人,在看到龙颜喜这副模样时,竟然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他们瞪大双眼,满脸惊恐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煞星,心中充满了畏惧和震撼。 他紧握着那条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腰带,高高举起,同时口中发出一声怒吼:“撤!” ****************************** 那日李明仪也换上了尺寸不合,上面有些血污的景军军服 ,向着军营的大门走去。此时,天色阴沉,乌云低低地压在营地上空。 门口的守卫士兵身姿挺拔,眼神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李明仪强装镇定,稳步上前,还未等他开口,守卫便厉声喝道:“来者何人?军营重地,不得擅闯!”李明仪微微拱手,沉声道:“在下是莫将军的亲卫,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将军,这是将军的兵符。”说着,他便将兵符递到守卫眼前。 守卫仔细端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他抬头打量着李明仪,问道:“我怎从未见过你?虽然这的确是将军的兵符。”李明仪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他说道:“军爷有所不知,我近日才被将军调到身边,一直在暗中执行特殊任务,故而您未曾见过。此次军情十万火急,关乎我军生死存亡,若因您的阻拦而贻误战机,这责任您可担待得起?”守卫听他言辞恳切,语气中又带着几分威严,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营内的一位偏将听到动静走了出来,问道:“何事在此喧哗?”守卫连忙将情况禀报。偏将审视着李明宇,说道:“你说有紧急军情,先说来听听。”李明宇向前一步,低声道:“将军,我们得到密报,敌军有一支精锐部队正暗中向我军后方迂回,意图截断我们的粮草补给线。莫将军本欲亲自前来,但无奈被敌军牵制,脱不开身,特命我持兵符前来调兵,前去拦截。这是将军的兵符。”说着,他将兵符递了过去。 偏将接过兵符,脸色一变,这兵符他曾见过,确是将军之物。但此事太过突然,他心中仍有疑虑。“为何将军会将如此重要的兵符交给你?”偏将问道。李明仪早有准备,回答道:“将军深知此次军情危急,而我曾多次深入敌后,熟悉那一带的地形和敌军的情况,能够随机应变,带领弟兄们成功拦截敌军。将军信任我,才委以如此重任,况且时间紧迫,不容有丝毫耽搁。若将军不信,可派人去主营询问,但倘若因此耽误了军情,将军怪罪下来,您又如何交代?”李明仪的眼神坚定而冷静,话语条理清晰,让人难以置疑。 偏将听他说得有理,又看了看兵符,咬咬牙道:“好,我暂且信你。但你若有任何不轨企图,军法处置!”李明仪连忙称是。 进入军营之后,李明仪紧跟在偏将身后,一路穿过营帐林立、军旗飘扬的营地,最终来到了宽阔宏大的校场之上。此时,只见士兵们身着厚重的盔甲,手持锋利的兵器,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操练。晚上都不懈怠,难怪莫浅的军队可以统治燕北长达十年,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令人不禁为之胆寒。 李明仪沿着台阶拾级而上,登上了点将台。他站定身形,目光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士兵,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宣布:“诸位将士们!如今,燕军已踏上征途,妄图重新夺回燕北!眼下局势万分危急,刻不容缓!莫将军有令,命我等立刻整军出发,火速赶往邱家井抵御来犯之敌,一举粉碎他们的阴谋!” 话音刚落,整个校场上瞬间响起一片激昂的回应之声,士兵们闻听军令,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他们动作迅速而有序,纷纷放下手中的训练器械,转身奔向自己的营帐去整理行装和武器装备。不一会儿功夫,原本喧闹嘈杂的校场又恢复了安静。 李明仪静静地骑坐在一匹高大威武的战马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他即将带领着台下这支英勇无畏的部队走上一条不归的死亡之路…… 第75章 来自吴伯的陈述 大家叫我吴伯吧,主家前往燕京避难,已然数载,我却执意守着这老宅。当年,我不愿离开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府邸,便请缨留下看守府。起初那两年,主家还时有书信传来,可近两年,却再无半点音信。 那本是平凡的一天,我在院里编背篓打发时光,忽然间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我满心疑惑地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娘子。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裳,却难掩其眉宇之间的英气。 这位娘子手中紧紧握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装着整整一百两纹银。她言辞恳切地对我说:“我们一家老小一路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才逃难至此。昔日家园早已被那些丧心病狂的贼寇洗劫一空,毁得面目全非,如今已是无家可归,实在走投无路了。听闻您宅心仁厚,恳请您大发慈悲,收留我们暂且有个容身之所吧。”说罢,她那双美丽而又充满期盼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我。 我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这位娘子,只见她面容和善可亲,眼神清澈如水,丝毫没有半点恶人的模样。再看看她手中那一包厚重的银钱,心中不禁一软,生出几分怜悯之情来。于是,略作思索之后,我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应允她的请求。 没过多久,那位娘子转身向后一招手,紧接着从她身后缓缓走进来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只见这公子生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之气,一看便是个饱读诗书、通情达理之人。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脸颊上竟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颗小小的黑痣,整个人看上去模样甚是周正。 然而,当我的目光移向公子身旁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原来,此刻被公子紧紧搂在怀中的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只可惜这小娘子美则美矣,但神情却是恍恍惚惚,仿佛心智有些混沌不清,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之意。 最后,跟随着他们一同进入庭院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后生。此人面容清瘦,双目犹如寒星般炯炯有神,散发出一种锐利而坚定的光芒。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显然是这一行人中的护卫。 我暗自思量,这些年我孤身一人,在这战乱纷争的岁月里,日子愈发艰难,心中的孤寂之感也与日俱增。罢了罢了,不管如何,有他们陪着,好歹能有些生气,便让他们住下了。这几人平日里大多闭门不出,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事情。身处这乱世之中,人心险恶,我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贸然过问。 话说月黑风高夜,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仿佛沉浸在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就在这样的时刻,他们几个人一同悄悄地离开了家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已至夜半时分。 最先归来的,竟是那位身着一袭黑色衣裳、气质冷艳的崔姓娘子。她步伐匆匆,神色凝重,她抱着那位脑子似乎有些不太清醒的小娘子秋兰。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原本一同出行的另外两名男子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没过多久,一阵嘈杂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只见远处有人正急匆匆地朝着这边赶来,进入屋内,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人背着一名年轻后生。待到走近时,我才惊恐地发现,这名后生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伤势极其严重,显然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我也不敢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毕竟,在这深夜里突然出现这般惨烈的场景,着实让人心中惶恐不安。 而那崔姓娘子在安顿好秋兰小娘子后出来见到此景,也是脸色大变,焦急万分。她们赶忙从怀中掏出一锭足足有五十两重的银子递给我,并恳请我帮她们寻找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来救治这位受伤的后生。 我与他们相处已有多日,彼此之间早已经结下了情谊。此时此刻,又怎能忍心收下这份银两呢?于是,我连连摆手拒绝,表示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她们,无需任何报酬。说罢,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出家门,四处寻觅起郎中的身影来。 城里的那些郎中们不是不幸身亡,就是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就在这关键时刻,谢天谢地!我突然想起自己那位以钓鱼为乐的老朋友——柳河。要知道,这位老爷子可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呐,他不仅有着多年行医的丰富经验,而且医术还相当精湛高明呢!只可惜啊,今儿个这老东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居然贪杯多灌下去好几两烈酒,整个人醉得不省人事。没办法,我只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接二连三地给他用热水洗脸,好不容易才勉强把这个醉醺醺的老家伙给拖回了家。 等我们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家中时,原本还迷迷糊糊的柳老头一瞧见那躺在病床上的后生竟然伤得如此严重,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只见他二话不说,立刻挽起袖子就开始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对后生的救治当中去。经过柳老头夜不懈努力与全力以赴的精心医治,那命悬一线的后生总算是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而在随后的一段日子里,为了能让后生尽快康复,我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心全意地照料着他。不管白天黑夜,我始终不辞劳苦地守在他身边,一会儿喂水喂药,一会儿帮他擦拭身子换药布,忙前忙后的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悉心治疗以及用心调理之后,后生身上的伤势终于开始慢慢地出现了好转的迹象。伤口渐渐愈合,大家伙一直高悬着的心这才算彻底落了地。 哦,对了!还有那个头脑不太清醒的小娘子,她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秋兰。她天真烂漫,常与我在树下逗弄猫儿、喂鱼儿,听我讲述往昔之事,我对她也越发疼爱,仿佛看到了主家小姐小时候的模样。 而受伤的后生一直在床榻上养伤,秋兰、崔娘子和我轮流照看着。 因着这些年轻人的到来,这原本清冷孤寂的宅子也有了些许烟火气,我这心里也畅快了许多。后来,我上街采买吃食时,听闻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说是莫贼被人刺杀,死在了府中。这贼首多年来在苍朔城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百姓们对他恨入骨髓,如今他死了,大家自是欢喜不已,但又不敢声张,只因害怕有奸细通风报信。想当年,胆大的将那贼首比作《西游记》里的妖魔狮子怪,把苍朔城喻为那妖魔横行的狮驼岭,写了告示张贴在军营以讽刺,结果引得他勃然大怒,将城里的读书人屠戮殆尽,所以这次大家任是如何欢喜也不敢太过声张。 不过这几日,我路过军营时,竟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没了往日的戒备森严。有几个年轻人好奇地趴在军营外张望,似乎里面真的无人值守了。 又过了几日,那位姓李、右脸颊有痣的年公子回来了,我们兴高采烈地包了饺子,以表庆贺。到了第八天,喜讯传来,燕国的军队已然进驻此地,那贼首莫浅的部队被人引至邱家井,全部被歼。刹那间,整个苍朔城都沸腾了,大街小巷皆是欢庆胜利的人群。众人都在传言,说是有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在背后精心谋划,扳倒了贼首。 我这把老骨头,从未想过还能亲眼见到苍朔城光复的这一日。我满心欢喜,想要写信告知燕京的主家,可提起笔来,却又不知从何写起。无奈之下,我找到姓李的后生,对他说道:“公子,咱们苍朔城如今已然光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想给主家送个信,让他们回来,可我这笨手笨脚的,实在不知如何下笔。”后生微笑着答应了,帮我写了书信。 哎……天下果真没有不散的宴席啊!时间匆匆而过,不过短短数日之后,他们几个人便开始忙碌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来。从他们口中得知,此次远行乃是前往燕京,寻找些失散已久的亲人。听闻这个消息后,我的内心瞬间被满满的不舍所填满。 就在他们即将启程离开的前夕,我拿出了精心准备许久、专门为秋兰小娘子制作的小竹凳和小竹箱。当秋兰看到礼物时,她那双美丽的眼眸顿时盈满了泪水,然后紧紧地攥住我的双手,用带着哭腔且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吴伯,求求您跟我们一起走吧!”看着眼前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如此悲伤难过,我的心也犹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忍,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并缓缓开口说道:“孩子呀,这么多年以来,无论生活有多么艰难困苦,风风雨雨,我都咬牙坚持挺过来啦。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好好守护着咱们主家的这座老宅子。落叶归根,以后他们想回来看看,我在这,总归是好的。”然而,她依旧执拗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哭声也是越来越大,好久没有听到女娃娃哭了,我这心里也受不了,又想到主家小姐离开时,也是这般舍不得,我啊,也老泪从横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秋兰的夫君——那位姓李公子终于走上前来。只见他俯下身去,在秋兰的耳畔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说来也怪,原本还哭闹不休的秋兰竟然渐渐止住了哭泣,虽然眼中仍闪烁着泪光,但却慢慢地松开了紧握着我的手。见此情景,我赶忙趁机将手中早已写好的信件递到这位后生面前,并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公子啊,如果你们此行真的有幸找到了我主家,请务必将这封信转交给他。记得告诉他,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家,希望他能早日归来。”后生一脸肃穆地接过信件,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完成我的嘱托。随后,他便转身带领着其他人一步三回头地逐渐走远了。 而我,则静静地站立在这座熟悉无比的宅门前,目光始终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任由思绪飘飞。 李明仪在秋兰的耳边说:“我们去帮他把他的家人找回来。” 第76章 单刀赴会 乌兰阔野,狂风怒号,黄沙漫天,珞红成身姿高挑,骑在一匹高大的矫健的枣红马上,一袭火红的衣裙在昏黄背景下格外夺目。 她面庞白皙如雪,透着一种清冷的质感,脸型略显修长,却更衬出其五官的精致与立体。双眸不大不小,眼眸黑亮而深邃,平静中暗藏锐利光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审视之色,仿佛能洞悉人心。浓密的眉毛平添几许英气。一袭火红的戎装紧紧裹身,勾勒出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及腰的长发高束成马尾,随着她马匹的走动利落摆动,全然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模样,那种骄傲自信的模样你根本想象不到她的国家此刻已经内忧外患,危机四伏。 马蹄声起,一名高大健硕的男子率领着一众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一袭黑色战甲,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只见他浓密的眉毛犹如墨染,斜飞入鬓,尤其醒目的是,他头上戴着一条镶着硕大蓝宝石的抹额,与蓝宝石遥相呼应的是他那双有着淡蓝色瞳孔的双眸,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肆意地披散在肩头,几分不羁与豪迈之气浑然天成,在离洛红尘几十丈的距离,他停下来了。 洛红成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洒脱笑意,率先开口:“少主,别来无恙啊!”声音清脆,在风沙中清晰可闻。 左青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回应:“不知洛姑娘邀我至此,所为何事?” 洛红尘直视着他的眼睛,直言:“少主,这场仗,不打了,如何?” 左青苍一怔,尚未作答,洛红尘又紧接道:“我嫁你,可好?” 左青苍瞬间瞪大双眼,把手扶在耳畔,在马上侧身,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珞红成把手凑到嘴边大声说:“我说,我嫁你,咱们不要打仗了。” 左青苍总算听到了,满脸皆是震惊之色,他棱角分明的面容竟浮现出一抹羞红。他呆愣地看着洛红尘,结结巴巴地说:“若能娶得姑娘,在下三生有幸,还望姑娘莫要像当年一样戏耍在下。” 洛红尘爽朗一笑:“自然不会,那以后大景和苍狼国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打自家人呢?你说是不是?”说罢,她伸出手。 左青苍缓辔而行下意识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眼神从最初的惊愕渐渐化作坚定与温柔:“一言为定,我即刻退兵。” ************************ 大景,如今深陷三线作战的泥沼。国内,太子谋逆篡位之心昭然若揭,朝堂上下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伺机而动,局势岌岌可危;与赵国的边境上,叶桑城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赵国虎视眈眈,陈兵边境,对景国领土觊觎已久;而此时,苍狼国少主左青苍亦亲率一众精锐骑兵,如滚滚黑云般直逼景国边境,已然兵临城下,距离景国国界已不到五百公里,其势汹汹,似要将景国彻底吞没。 景国,昔日的军事强国,十年前曾举办过一场多国军事交流会。彼时,洛红尘作为武将之女,身手不凡,在交流会上崭露头角。苍兰国少主左青苍对她一见钟情,那灵动的身姿、飒爽的英姿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然而,那时的洛红尘满心倾慕着李明仪,对左青苍的情愫浑然不觉,这段缘分也便无疾而终。 如今,国难当头,洛红尘挺身而出。她深知左青苍对自己的那份旧情,毅然决定单枪匹马前去与左青苍接洽,期望能以一己之力化解这场干戈,为景国寻得一线生机。于是,便有了开头的一幕…… ************************ 且说慕容青弦,如今我们的视角转回到景国。 那一日,慕容青弦在海上被莫云飞搭救。彼时,木林和荣齐四处搬救兵,莫云飞这位行踪神秘莫测的贵医在收到木林和荣齐的号召后,救他小舅舅肯定是责无旁贷。 来之前,他们做了周全的准备,拿出离岛海岸线的地图细细研究。他们推测李明一若要布防,可能会选择的地点,果不其然,他们发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海域,料定这会是李明仪布防的薄弱之处。于是,莫云飞便潜伏在此处,静候接应慕容青弦逃离。 此前,穆再聪在慕容青弦伤势稍好之际,为保他能平安离开海岛,带着他将海岛上的路线摸了个透。正因如此,慕容青弦才得以在逃至那隐蔽海岸线时,被莫云飞顺利带走,并将其伤势治好。 上官颖,苏瑾等人,一直在暗中调查李明义和太子的罪证,如今已掌握了九成证据,只等慕容青玄返回京城。为何要等他回来呢?只因需借此次慕容青弦又被诬陷的事 ,来揭露太子和李明仪的罪行,如此方能出师有名,与太子展开一场名正言顺的较量。 慕容青弦伤愈后,悄然回到圣京,暗中与众人取得联络,旋即便与太子一方展开了激烈的争斗。太子也是有备而来,以洛紫曦为首的将领们全力支持他,一时间,景国内战的烽火熊熊燃起。可就在这内患未平之时,赵国的军队却已兵临城下。慕容青弦与上官影、王兰州等人紧急部署战略。王兰州提议道:“依我之见,当下是否先与赵王谈判,让他暂且退兵?毕竟上一次慕容将军也曾成功喝退赵王的军队。”慕容青弦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我们如今必须与他们一战。唯有打赢这一仗,我们才有争取和平谈判的资本。若不战而退,赵国定会从心底蔑视我们,此次他们定不会轻易退兵,赵王摆明了是要趁我国内乱之机大肆进犯。” 众人一番分析后,意识到太子一方之所负隅顽抗、久攻不下,关键在于珞紫曦。洛紫曦乃洛红成的父亲,对太子忠心耿耿。要想扭转战局,必须拿下洛子息。关键时刻,慕容青弦挺身而出,决定亲自前往洛子曦的营帐与其谈判。 慕容青弦毅然决定亲自面见洛紫曦。洛子息见到他,怒喝:“你这乱臣贼子,莫要多言!我对太子忠心耿耿,岂会听你一派胡言!你孤身前来,不怕我将你拿下吗?”慕容青弦却诚恳说道:“洛将军,我深知您当年与我父亲虽有战略分歧,但都是为了大景的安稳,您一心想保留大景根基和军事力量,不愿贸然开疆拓土,这份初心从未改变。” 正说着,李明仪的罪行证据被一一摆出,慕容青弦痛心疾首:“这些年,李明仪将我朝搅得乌烟瘴气,如今更是让国家陷入内战的泥潭,百姓受苦,您看看这些证据,难道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洛紫曦听后,心中有所动摇。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苍狼国少主带大军竟也从西侧压境,景国顿时陷入绝境,犹如案板上的鱼肉,各方势力都想分一杯羹。此时,洛红成站出来说:“苍狼国少主曾与我有过交集,如今不如让我去和亲,或许能解燃眉之急。”慕容青弦坚决反对:“珞姑娘,此事万万不可,怎能让你牺牲自己来换取和平?”洛红尘却心意已决:“就当是我为曾经被李明仪蒙蔽所犯下的错赎罪吧。” 原来,在两国未交战时,苍狼国少主来访,与身为武将的洛红尘切磋后便对她倾心。洛红尘写信给苍狼少主约他在乌兰草原见面,提议和亲以止干戈,苍狼少主欣然应允。就这样,洛红尘远嫁苍狼,苍狼国退兵,慕容青弦等人得以暂时缓解外部压力,集中精力应对太子之乱和赵国的威胁,而景国的未来…… 第77章 正和之变 正和之变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史书,它可分为上册与下册。 上册所载是慕容青弦被疯狂撕咬、陷入绝境的惊险历程;下册则是讲慕容青弦如何从至暗时刻中崛起,绝地反击,扭转乾坤,成就一段英雄传奇。 正和四十年,大景朝堂之上阴云密布,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局势剑拔弩张。“正和之变”,在混沌的局势中一触即发。此变不仅成为大景国运的关键转折点,更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景,燕,赵三国的历史长河中激起汹涌波涛,引发了一系列深远的连锁反应,其影响之巨,超乎想象。 太子柏瑞泽,在燕国“夜者”李明仪的蓄意蛊惑与煽动下,失去了理智,悍然发动了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在死寂阴森的夜晚,太子率珞紫曦的亲信部队悄无声息地突袭宫廷。宫中禁军首领是珞紫曦的旧部 ,是以他们毫不费力,在睡梦中便被迅速制服景成帝,墨云公主、小皇孙等一众皇族成员,转瞬间便成为了太子的阶下囚,被幽禁于少阳宫中,生死未卜。 太子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露出真面目,以铁血手段对朝中异己展开了疯狂的清洗与迫害。 慕容青弦,这位曾经为大景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原本应当成为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和民族的英雄。他乃是慕容承泽的次子,年纪轻轻便已成为一名威震四方的少年将军。 此前,尽管慕容青弦成功地与赵王达成了一项至关重要的口头退兵协议,但这一壮举不仅没有让他获得应有的荣耀和奖赏,反而引来了太子的深深嫉恨。而那阴险狡诈的李明仪更是在一旁不断地煽风点火、疯狂撺掇,使得太子对慕容青弦起了必杀之心。 面对太子的步步紧逼和蓄意谋害,慕容青弦奋起反抗。最终,寡不敌众的慕容青弦不得不踏上逃亡之路,含恨远走离岛。 可是,太子并未善罢甘休,他派出众多爪牙继续追杀慕容青弦,李明仪死死咬住其不放,一路穷追不舍直至离岛。幸而老天开眼,就在慕容青弦命悬一线之际,鬼医莫云飞出手相助,助他成功逃脱了敌人的捕杀。 与此同时,李明仪不为人知的“夜者”身份也意外曝光,他竟然掳走了慕容青弦深爱的恋人秋兰,仓促逃回燕国。 时光匆匆,两月已逝,伤愈的慕容青弦率领其追随者悄然返回盛京,与朝中忠义之士——工部尚书王兰州、盛京都尉上官颖、天才捕快苏瑾等人汇合,为那些在太子暴政下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们带来了希望。 慕容青弦单独去见了太子强大的军事力量支持者珞紫曦,向其展示了太子和李明仪多年来所行龌龊之事的人证与物证,成功策反了珞紫曦。 此时的盛京,已然沦为一片人间炼狱,大街小巷处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刀光剑影闪烁交错,喊杀声震耳欲聋,令人胆战心惊。慕容青弦身披坚甲,手持利刃,冲锋在前,身先士卒。 在激烈残酷的战斗中,慕容青弦尽显其非凡的军事才能与过人的智慧谋略。他巧妙地运用各种战术,声东击西,虚实结合,令太子的军队防不胜防,阵脚大乱。 他太子的军队虽人数众多,但实则是一盘散沙,军心涣散,人心不齐,很多士兵只是迫于形势才无奈追随太子。 于是,他一方面派人暗中散播太子篡位的不义之举以及种种恶行,让太子的军队心生疑虑,军心浮动;另一方面,对那些摇摆不定的士兵采取招安政策,晓之以理,承诺只要他们弃暗投明,便既往不咎,给予他们重新做人、报效国家的机会。 在他的恩威并施之下,太子的军队逐渐瓦解,战斗力锐减,纷纷倒戈相向。 最终,慕容青弦斩杀太子于承极殿前,那日,慕容青弦傲然而立,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剑上的血迹尚未干涸,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太子的残党已被肃清,那些曾经追随太子为非作歹的势业,此刻皆噤若寒蝉,纷纷伏地求饶,不敢再有反抗,犹如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 慕容青弦的目光冷峻而锐利,缓缓扫视着众人,而后大声说道:“今日,我便要让天下人知晓,此贼的累累罪行!” “其一,我慕容家族在乌木堡之战中,全体将士浴血奋战,奋勇抗击外敌,为守护我大景江山不惜舍生忘死。那是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战斗,我慕容家的儿郎们,毫无惧色,以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然而,这贼子却心怀叵测,为一己私利诬陷忠良,颠倒黑白,致使我慕容家族蒙冤受屈,众多英烈含恨九泉!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这份冤屈今日必须昭雪!” “其二,他重用燕国奸细李明仪,李明仪潜伏在我朝,如同一颗毒瘤,肆意搅乱我朝局。他在我大景朝堂之上兴风作浪,挑拨离间,制造矛盾,使得我朝上下人心惶惶,政令不通,国家根基遭受重创!此等引狼入室之举,罪不可恕!” “其三,他妄图控制官员,把持朝政,以达到其独揽大权的野心。他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将那些正直敢言、一心为国的臣子打压排挤,安插自己的心腹爪牙,使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国家治理陷入混乱。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将我大景的江山社稷当作他个人的玩物,肆意践踏,毫无顾忌!” 慕容青弦的声音愈发激昂,人们对太子的罪行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也更加坚定了跟随慕容青弦拨乱反正的决心。 “其四,他竟敢发动政变,幽禁陛下、公主以及小皇孙,毫无人性地迫害那些有识之士,几乎让我大景分崩离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五,他在李明仪的蛊惑与怂恿之下,丧失道义,悍然抢劫赵国商队,无端挑起两国之间的纷争。此等鲁莽愚蠢之举,全然不顾国家的安危与百姓的死活,将大景置于险境。如今赵国大兵压境,我叶桑城首当其冲,即将遭受战火的洗礼,这一切皆是因这贼子的贪婪与短视所致!我们被迫卷入这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吗? 经慕容青弦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作证是李明仪在太子耳边不断吹嘘抢劫赵国商队既能获取大量财富,又能借此削弱赵国在大景的商业势力,从而巩固太子的地位。太子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又兼之对自身权力的盲目自信,便轻易地听从了这一谗言,决定动手抢劫。 行动当晚,太子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将领王猛,率领一支精锐但伪装成普通山贼的队伍,埋伏在赵国商队必经的峡谷。当毫无防备的赵国商队进入峡谷后,王猛等人迅速出击,将商队的货物洗劫一空,并残忍地杀害了部分抵抗的护卫,造成了一场血腥的惨案。 在抢劫行动之前,王猛曾秘密与李明仪的亲信龙颜喜在京郊的一处废弃庄子会面,慕容青弦的人暗中跟踪并记录下了这一画面。之后,又在王猛的住处搜出了他与龙颜喜往来的信件,这些信件中详细提及了抢劫计划以及李明仪承诺给予的好处,成为了至关重要的证据。 慕容清玄在承极殿前,将这些证据一一展示给众人:“诸位请看,这便是李明仪与太子勾结的铁证!!”众人看到这些确凿的证据,皆对太子和李明仪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怒,也更加坚定了跟随慕容清玄拨乱反正、抵御外敌的决心。 “其六,此贼心性残暴,竟滥杀无辜,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当年在麦邦村,他与那李明仪狼狈为奸,为满足一己私利,肆意敛财,竟丧心病狂地私造铁器,全然不顾国法森严与百姓安危。他们在水中下药,让村民有瘟疫的表象,然后以隔离为借口,掳掠五十名无辜村民为其做地下黑工,逼迫他们在暗无天日的工坊中劳作。当事情即将败露之时,他们为了掩盖罪行,毫不留情地将手无寸铁的村民残忍杀害,手段之狠毒,行径之恶劣,简直畜生不如!他们的双手沾满了百姓的鲜血,这等残害无辜百姓、违法乱纪的恶行,罪不容诛!天理难容!” “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慕容青弦怒吼道,随即举起手中长剑,猛地斩下了太子的首级,高高举起,让众人都能看清这罪人的下场。“今日,我慕容青弦便要拨乱反正,还我大景一个清明盛世!” 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臣子和士兵,此刻皆被慕容清玄的大义凛然所感染,被他的英勇无畏所折服,纷纷跪地高呼:“慕容将军英明!愿追随将军,保我大景!” 一时间,呼声震天,响彻云霄,慕容清玄的威望达到了顶点,成为了众人心中拯救大景的希望之光,是他们在这黑暗动荡的时期唯一的精神支柱与依靠。 而在宫殿的一角,一支小分队正悄悄地护送着景成帝和墨云公主离开。 景成帝面色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远处慕容青弦的身影。他心中清楚,如今的形势已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自己已无力回天。慕容青弦手握重兵,且在这场政变中赢得了民心,大势已去的他,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一点。 他的儿子竟然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简直是罪大恶极!然而,就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慕容青弦挺身而出,他的一系列举动虽然被外界解读为是为了争夺权力,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已经濒临崩溃的国家此时此刻确实急需一位能让人心之所向的精神领袖站出来力挽狂澜,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眼下,整个国家内忧外患,局势动荡不安,如果慕容青弦真有能力让所有人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致对外抵御外敌入侵,那么或许还能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度带来一线生机和希望。 景成帝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中饱含着无奈、悔恨与悲哀,在小分队的护送下,缓缓离去,消失在宫殿的阴影之中,只留下这充满着血腥与变革气息的承极殿,见证着大景历史的转折,也见证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政变虽已落下帷幕,但大景却并未迎来真的和平与安宁,局势依然动荡不安。景成帝在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后,身心遭受重创,心力交瘁,已然无力再掌控这复杂的朝局。在各方势力的权衡博弈与妥协退让下,景成帝无奈下诏,立丽妃即花丽娇双胞胎儿子之一的诺言为帝,泰和帝,国号庆熙。慕容青弦选为摄政王,暂代年幼的皇帝执掌朝政,稳定大局。 诏书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权谋算计与利益交换,是景成帝的无奈妥协之举,还是慕容青弦在背后精心谋划的权力布局,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然成为了一个难以解开的历史谜团,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饱经沧桑的国家。大景还未来得及从内乱的创伤中恢复元气,外部的危机便接踵而至,犹如雪上加霜。赵国迅速调兵遣将,发兵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大景杀来,如乌云压境般兵临叶桑城下。刹那间,大景国内人心惶惶,百姓们生活在恐惧与绝望之中,朝不保夕;朝堂之上更是一片混乱,求和与迁都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此时若选择求和或迁都,大景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祖宗基业将毁于一旦,百姓将遭受灭顶之灾。于是,慕容青弦力排众议,挺身而出,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振奋人心的演讲:“我们大景的先辈们从乐景山上追踪白虎下山,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打拼下这片江山,历经千辛万苦,方有今日之繁荣昌盛。如今,外敌入侵,我们怎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我们绝不能重蹈燕国的覆辙,成为他国的附庸与笑柄。唯有拼死一战,方能保卫我们的家园,守护我们的百姓,扞卫大景的尊严!” 众人纷纷响应,决心与慕容青弦并肩作战,共御外敌。 礼部尚书王兰州,秋兰的姑父,在这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充分发挥出了他卓越的政治才能与出色的组织协调能力。他当机立断,紧急行动起来,凭借着自己在朝中的威望与人脉,从战事缓和的兰水、梅州等地征调粮草。在他的高效组织与精心安排下,三十万石粮草如同救命稻草般,星夜兼程运往圣京,为这场生死之战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解决了军队的后顾之忧。 战争初期,形势对大景极为不利,由于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内乱,大景元气大伤,战力疲弱,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在赵国军队的猛烈攻击下,叶桑城失守,大景军队节节败退,防线不断被突破,赵国大军很快便直逼盛京城下,将盛京城围得水泄不通,盛京城危在旦夕。 慕容青弦与上官颖、苏景、王兰州等人临危受命,肩负起了保卫盛京、抵御外敌的重任。他们日夜坚守在城墙之上,巡查每一处防御工事,及时修补城墙的破损之处,加强城防设施。同时,他们以身作则,鼓舞士兵的士气,严格督战的同时,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同吃同住,共度难关。在他们的激励下,士兵们的斗志逐渐被点燃,纷纷表示愿与城池共存亡,誓死保卫盛京。 花丽娇,从未经历过战争残酷的新晋太后,被眼前的战争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她数次主张弃城而逃,认为这样或许可以保住自己和年幼皇帝的性命,避免遭受战争的荼毒。但慕容青弦深知弃城的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弃城,大景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百姓将遭受更大的灾难。因此,他严词拒绝了太后的提议,并耐心地向她解释坚守的重要性与必要性,安抚她的情绪,让她明白此刻唯有团结一心,共同抵抗外敌,才有一线生机。 在这场关乎大景生死存亡的战争中,慕容清玄充分展现出了他的大勇、大智慧与坚韧不拔的精神品质。他带领着大景的军民,在绝境中顽强抵抗,不屈不挠,与赵国军队展开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持久战。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国军队的补给线逐渐拉长,补给困难的问题日益凸显,加之慕容青弦巧妙地运用战术,不断地骚扰袭击赵国的补给部队,使得赵国军队的粮草供应逐渐短缺,士气也开始低落。而大景军队在慕容清玄的鼓舞下,众志成城,愈战愈勇,逐渐扭转了战争的局势。 终于,在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坚守后,赵国军队再也无法承受战争的压力,赵王无奈之下,只得下令退兵。这场关乎大景生死存亡的大战,最终以大景的坚守胜利而告终。慕容青弦也由此在大景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了这个饱经沧桑的国家的中流砥柱与英雄人物,他的名字将被大景的百姓永远铭记,传颂千古。 然而,在这胜利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牺牲与权谋,多少血与泪的交织,他的秋兰今又在何方? 第78章 离别苦 《无常经》云:“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 这已是慕容青弦本月第五次踏入白象寺。 此刻,天空中飘洒着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慕容青弦静静地伫立在寺前,他修长的身姿在凛冽寒风中一动不动,一袭狐狸毛领的黑色披风随风轻轻舞动。他的眉毛 ,睫毛,肩头都落了雪。 俊美的面容略显憔悴,眼神中透出疲惫,下巴上已长出青色的胡渣。 慕容青弦的身侧,容齐正怀抱着年仅一岁的慕容广元,小小的身躯被厚厚貂毛披风包裹着,小家伙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充满好奇地四处张望,打量着这白茫茫世界。 慕容青弦微微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木林身上。他眸色坚毅,对木林吩咐:“木林,去将我的弓与箭取来。” 木林听到主子的命令后,先是一愣,随即便面露难色。他知此时此地取出弓箭并非明智之举,但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于是,尽管心中有所顾虑,他也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然后恭敬地点头回应:“是,王爷。”说罢,便转过身去,脚步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木林便拿着弓和箭回来了。慕容青弦玄接过,大步走到空旷处,在这漫天飞雪中稳稳站定,搭箭拉弓,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噔噔噔”三声闷响,三支利箭直直地射在了白象寺的大门之上,箭尾的翎羽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白象寺那扇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在轻微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只见那位面容慈祥、体态端庄的尼姑,身披缁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门内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站在门前慕容青弦,缓声道:“阿弥陀佛,慕容施主,不知您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 慕容青弦见状,向前迈出一大步,径直走到住持面前:“我要见我的妻子墨云!还请大师行个方便!”然而,她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一声轻叹,用轻柔且略带惋惜的语气回应:“慕容施主,此处并无您口中所说的墨云,唯有墨莲师太在此修行。她早已下定决心与尘世断绝一切纠葛,亦然地遁入佛门,既然如此,施主您又何苦再来纠缠呢?” 听到这话,慕容青弦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今日我若是见不到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将这座寺院夷为平地!”面对慕容青弦如此强硬的态度,住持大师不禁面露难色,额头上也隐隐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无奈地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通往寺内的道路。 慕容青弦见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容齐以及怀中抱着的孩子一招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的脚步。紧接着,他便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急匆匆地朝着寺院内走去。 踏入寺门,只见墨云公主身着一袭素净的青色宽袍,款步步向他们走来,长发简单束起,未施粉黛的面容有一种洗净铅华后的宁静之美。往昔那华丽的宫廷装扮已不在,如今的她宛如一朵在尘世中历经风雨后,在这佛门净地独自凋零的青莲。 慕容青弦望着她的眼神有愧疚,有怜惜,亦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期待。他轻声开口:“墨云,还能回到从前吗?我知道这一路发生了太多事,我对你,或许没有爱情,但亲情,我发誓,一点都不会少。” 墨云公主缓缓摇头,目光越过慕容清玄,望向远方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天际,轻声说道:“这世间的纷纷扰扰,爱与恨,恩与怨,早已让我心力交瘁。我这一生,所爱之人皆离我而去,或是命运的捉弄。我的父亲,最疼爱我的父皇,已病逝,而亲眼看着我最爱的人手刃我最疼爱的弟弟……我虽知晓他罪有应得,可心中仍难免悲痛。我们两家的恩怨,又岂是轻易能化解的?我累了,真的累了。” 她的目光落在慕容广元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不舍,但瞬间又被坚定所取代:“这孩子,我无心再养了。我只想在这寺庙中,为我的父皇,为那些在这场争斗中无辜死去的百姓,为我的弟弟柏瑞泽,柏瑞琮,为我的母妃,日日夜夜祈福,愿他们的灵魂能得到安息。我已厌倦了宫里的生活,这里,才是我最后的归宿。” 慕容青弦抱过孩子,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痛苦,也尊重你的选择。只是这孩子,他不能没有母亲……” 墨云公主打断他的话:“青弦,我们这一生都要学会如何告别……” 说罢,她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寺庙深处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那缭绕的香烟之中,只留下慕容清玄独自站在原地,怀中抱着幼儿,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一时间,万籁俱寂,唯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慕容青弦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怀中抱着孩子,孩子的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小手不安地揪着父亲的衣襟,却浑然不知大人世界里的悲欢离合。 那逐渐模糊的青色身影,好似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他的灵魂深处狠狠地划下一道痕迹,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那一抹身影彻底消失在缭绕的烟雾中,说实话,他对这个女子或许从未有过纯粹的爱情,心中还曾有恨意。然而,如今当一切尘埃落定,他却不得不承认,墨云是一个极好的女人,她的善良、宽容,都让他内心深处受到了震撼。 深深吸了一口气,慕容青弦用额头抵住慕容广元,从此以后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小家伙还不谙世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忧郁的父亲,对于刚刚发生的离别全然不知。墨云公主选择出家,甚至对孩子都表现出一种淡漠,仿佛他们已成了陌生人。慕容清玄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他抱紧了孩子,转身踏入这茫茫的大雪中。 原以为有些人会相伴一生,一路同行,不离不弃。却未曾料到,不过是同乘一舟,共赏了一段沿途的风景,待船靠彼岸,终是各自散去,迎来这命中注定的告别。往昔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皆化作这漫天飞雪中的丝丝凉意,融入这岁月的长河之中。 第79章 潜龙在渊 燕国,燕京这一场朝会主要是燕国的庆功会,一,庆祝,燕国十年后统一;二,庆祝景国内忧外患,将当年他们受的苦通通受过一遍。散朝后,大臣甲扯着大臣乙的衣袖,嘴角带笑,眼中却满是钦佩之色:“你说这李明仪莫不是真有上天庇佑吧?逃个跑,顺便能把燕北七镇给收复了!这哪里是什么逃难啊,简直就是一路‘降福’嘛!”大臣乙听到这话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赶忙接口:“可不是嘛!啧啧啧,咱们这些人在朝堂之上辛辛苦苦忙碌半辈子还比不上人逃跑!” 这时,又有人压低声音插话:“而且啊,听说他这次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呢。人家对那个女子呀,可是宠得没边儿了!” 另一个大臣则咂巴着嘴调侃:“嘿嘿嘿,看来这当过夜者的人呐,时间一久连口味都变啦!”众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大家笑得正欢之时,其中一位大臣突然脸色一变,朝着其他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脖子处轻轻比划了一下。 御书房内,皇帝与李明仪相对而立。李明仪行三跪九叩之大礼,皇帝赶忙从龙椅上起身,疾步走到李明仪面前,双手扶起他,动容道:“明仪,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李明仪恭敬地回道:“陛下谬赞,臣不过是尽了分内之责。若不是陛下在后方全力支持、调度有方,调配各方资源相助,臣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暗中做成这些事。臣能有所作为,皆是仰仗陛下的英明领导和燕国臣民的齐心协力,臣不敢居功。” 年轻的皇帝拍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赏:“你我君臣不必如此见外,我大燕今日能扬眉吐气,爱卿首功。” 出了御书房,李明仪仰头望天,长舒一口气,十年如大梦一场。门口的小太监偷偷看了这个国家英雄一眼,眉眼雅致,真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李明仪出身于燕国的氏族大家,三代效力于工部,其父亲乃是燕廷堰务司正,主管着水利和土木工程等要务。他自小就展现出非凡的才华,智慧过人,在家族中熠熠生辉。十六岁时,他便高中,自此昂首阔步地踏入政坛。 可叹他生不逢时,未能赶上燕王朝最为昌盛的时期。彼时的燕国,堪称颓败,官员贪污腐败之风盛行,土地兼并的现象愈演愈烈,百姓们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生活苦不堪言。在军事方面,更是兵备废弛,将领们大多庸庸碌碌,毫无能为。 李明仪心怀壮志,胸中有远大的抱负,他渴望成为力挽狂澜、拯救这风雨飘摇国家的中流砥柱,他希望用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守护天下苍生,助力燕国走向昌盛。为此,提出了一系列关乎民生改善、兴修水利、整顿军纪以及改革税制的理想方案,满心期盼着能为国家带来繁荣富强,守护燕国的每一位臣民。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沉重至极的打击。那些以唐纪为首既得利益的权贵们,将他的改革提议视作洪水猛兽,不仅对其不屑一顾,不予采纳,更是联合起来,对他进行无情的排挤和打压。当时新继位的燕皇帝兰侍御稚嫩且缺乏主见,未能给予他足够的支持与保护,致使李明仪在朝堂之上孤立无援,举步维艰。 当燕国皇帝决定与他国联手攻打景国之时,李明仪瞬间察觉出其中潜藏的巨大危机。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朝堂之上,他目光坚定地直视皇帝:“陛下,此次与赵国联合攻打景国,实乃下下之策!如今国内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当务之急应是整顿内政、发展生产、强兵固防!贸然开战,只会让百姓深陷水火,动摇国家根基!” 唐纪当即面色不善地反驳,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黄口小儿,懂什么军国大事!与他国联盟共图大业,此乃天赐良机,怎能错过?” 李明仪怒目而视,高声回击:“唐大人,你只图眼前功利,不顾国家长远!且看赵国,他们与我们联合的决心并非坚定不移。一旦战场形势有变,赵国未必会全力相助。到时燕国独自面对景国,如何抵挡?” 另一个唐纪的走狗大臣王大人也跟着阴阳怪气地附和:“哼,你危言耸听!我燕国兵强马壮,何惧一战?” 李明仪毫不退缩,言辞犀利如刀:“王大人,兵强马壮?如今军备松弛,士兵久未操练,怎能作战?且景国也非等闲之辈,贸然出击,岂不是以卵击石?” 他转身面向皇帝,郑重地拱手道:“陛下,还请三思!陛下应该以国家安定、百姓福祉为重!” 可皇帝一意孤行,他初登大宝之,渴望时立下功劳,丝毫不听李明仪的苦苦劝阻。无奈之下,他只得私下联络朝中尚有良知的大臣,希望能够联合上书,让陛下改变主意。不幸的是,他的这番举动被奸人利用,被诬陷谋反,随后全家被扣,他自己也被打入死牢。 此时,燕国与赵国联军在战场遭遇景国军队的强力反扑。景国军队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不仅击退联军,还顺势侵占了燕国大片地区。燕国皇帝这才如梦初醒,懊悔不已,终于意识到李明仪的远见卓识和重要性。于是在阴暗潮湿的监牢中,燕皇与李明仪进行了一次意义非凡的会晤。 在国家生死存亡之时,李明仪在牢里向向燕皇帝提出了一个大胆而又冒险的建议:以身为饵,搅动棋局。 随后,其家族共计五十九人被无情地处斩于西市口,事实上李明仪与皇帝之间早达成秘密协议。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浑身脏污不堪,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坚定地向着他年轻的君上——燕王,深深叩首:“臣九死而无悔!” 燕王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眼眶渐渐泛红,他望着眼前这个忠臣义士,悔不当初。 叩谢皇恩后,他便立刻安排将老家的宗亲以及母亲刘氏从皇家猎场接回,皇帝特赐府邸一座,以显恩宠。 秋兰则被安置在远离府邸的一条小巷子里,紫藤苑,那里紫藤花开得正盛。 随后,李明跟随着母亲刘氏前往古寺。这座千年古刹寺庙位于城外的半山腰处的千佛寺,阵阵钟声和诵经声传来。 走进寺庙,只见殿内香烟袅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佛像慈悲地俯瞰着世间众生,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宁与慰藉。而在家中祠堂的牌位就暂时安放在这里的一间偏殿之中。 刘氏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丈夫的牌位前,她的目光凝视着那熟悉的名字,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牌位,仿佛能够感受到丈夫曾经的温度。 泪水顺着刘氏的脸颊滑落,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哽咽地说道:“汉文呐,咱们的儿子没有叛国啊!这十年来,他独自一人潜伏景国,默默地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折磨。这些年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好在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燕国终于得以重归完整。”说到此处,刘氏已是泣不成声。 李明仪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虔诚而又沉重地朝着父亲的牌位连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用尽全力,额头狠狠触地。 一旁的刘氏缓缓走上前来,她伸出颤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李明仪的头,刘氏轻声说道:“乐儿啊,你父亲一生光明磊落,至死都不相信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儿子是叛徒。如今真相大白,他在九泉之下也终于能够安息、瞑目了。” 李明仪缓缓抬起头来,眼眶早已泛红湿润。他的目光坚定无比,但其中却蕴含着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他紧咬嘴唇,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母亲,都是孩儿不孝!不仅没能陪伴在父亲身边尽孝送终,还让您这些日子以来遭受如此多的苦难……这一切都是孩儿的过错,孩儿真是罪该万死!”说着,他再次低下头颅,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80章 少爷与我 下弦月高悬,紫藤花仿若紫色的云霞,一簇挨着一簇,层层叠叠地肆意绽放,馥郁的花香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秋兰夫人静静地坐在凉亭亭子里,石桌上的茶盏早已没了热气,她双手托着腮,眼神中透着些许落寞,轻声呢喃:“好无聊啊!” 少爷刚刚回到燕国,朝堂之上诸多事务亟待他去处理,皇帝对他寄予厚望,朝中百废待兴,事事皆需他亲力亲为。而家族里历经此番波折,也是千头万绪,各种事务都等着他去主持、去安排。这几日,少爷忙得像个陀螺,连轴转个不停,自然无暇顾及这紫藤苑,已有两日未曾踏足此处。 我瞧着夫人那落寞的神情,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便在她身旁缓缓蹲下,轻声问道:“夫人,那我给您讲讲我和少爷之间的故事,可好?”夫人原本黯淡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兴味,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想听。” 于是,我便缓缓开口,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夫人,您知道吗?当年少爷入狱,阖家被囚,那日子真是暗无天日。我也被关在牢里,本以为这辈子算是走到尽头,没了活路。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牢里的守卫突然把我带到一处,我当时心里还直打鼓,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等见到少爷的那一刻,我又惊又喜。他带着我,小心翼翼地从牢里出来,一路奔逃,躲进了一个偏僻的山谷。说来也巧,那山谷里困着景国的一位王爷,就是成王柏瑞泽。那王爷在谷中和咱们燕国的将军交战,迷了路,正着急万分。少爷就带着我,牵了匹马,佯装成山谷里的山民,把那王爷带出了山谷。之后,少爷和成王在房里密谈了一整晚,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第二天,少爷就说要去景国,我虽满心疑惑,可我心里清楚,少爷定有他的打算,我啥也没问,便跟着去了。” 我微微顿了顿,抬眼望向那弯下弦月,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接着说道:“到了景国后,我帮少爷做了许多事。起初,外面都骂少爷卖主求荣,是燕国来要饭的下三滥,我听着那些话,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我又不能辩解。后来我才知晓,少爷是在暗中布局,他是那了不起的夜者。少爷本前些日子和我说可以举荐我做御林军统领,甚至将军,以少爷的能力和在皇帝面前的分量,这都不是难事。可我哪也不想去,我就想守着少爷和夫人。” 龙颜喜像小狗一样抬眼看秋兰,秋兰用扇子拍拍他的胳膊,虽然秋兰脑子坏了,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眼睛里有星星的男子对她充满了善意。 “夫人,你知道吗?我特别心疼你,也觉得特别对不起你,毕竟我们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放心这辈子要我把命赔给你都行。”说着龙颜喜大把大把抹着眼泪。 “不许哭,哭就打你。”秋兰举起团扇假装要打他。 “夫人,你不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这里好痛啊!” 秋兰又指着他:“还哭,不听话。”秋兰夫人现在说这话大概就是少爷平日和她说的。 “少爷也不给你治一治,他在牢里和一个死囚学到了精湛的医术,只要他想他可以医好你的。可是……他肯定是怕你清醒以后不要他了,他才不给你医。” “我不想吃药,我不医,你知不知道,药好苦啊!”秋兰夫人任性地说。 “继续讲你和少爷的故事啊!” “嗯,夫人,您别看少爷如今风光,他小时候就聪慧过人,心怀大志,只可惜生不逢时,在燕国受尽了委屈。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放弃过对燕国的忠诚,从未忘记过要拯救这天下苍生。” 秋兰夫人静静地听着,眼中泪光闪烁,嘴角微微上扬,对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夫人,这十年间,少爷吃了太多苦。如今好不容易燕国重归完整,我这条命是少爷救的,我就想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实现自己的抱负,看着燕国越来越好。我龙颜喜对少爷的钦佩,是刻在骨子里的,我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我一看夫人您这样,我就难受!” “我挺好的呀!你不要难受了。你看,阿水给我换的漂亮衣裙,可是他又躲哪里去了,他回来我们两个不理他!”其实夫人说的阿水是少爷的情敌,慕容青弦,夫人的心头好!夫人不知道怎么的脑子坏了,就把少爷当成慕容青弦,少爷这是在作茧自缚啊! 夫人哪天要是清醒了,少爷该当如何啊?如果不清醒,这个病只怕会越来越严重,想到他们两个的未来,我好揪心! 紫藤花随风轻摇,秋兰夫人轻轻摇着扇子,似是不经意地将扇子在我头上一点,眼中满是好奇:“那你和你们家少爷是怎么认识的?” 我微微仰头,陷入回忆,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夫人,那时少爷家在乡下有座宅子,他祖父母每年会去调养。我爹被人打死,我娘受辱后自杀,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肚子饿得不行。 那天在街上,我瞅见一个漂亮公子拿着不少吃食,就故意撞了上去,把他怀里的东西撞落一地,我抓起一个果子就往嘴里塞。他身边的仆人要打我,少爷却喝止了,还说让我吃。 我跟人家打听清楚他家在哪,爬墙去找他。当时他在看书,见我来了,问我是不是还没吃饱,又兜了一堆吃食给我。我边吃边哭,跟他讲了我家的事,我家是佃户,交不起粮租,他们就来打人,还侮辱母亲,母亲受不了侮辱就自杀了。我又哭着,塞着满嘴的东西跟他诉说。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后来那个知县就审了那家土豪,土豪被砍了头。然后少爷就跟我说,让我跟着他,说跟着他不会让我饿死,也不想让我受委屈,还说人不想受委屈,自己就得争气努力。再后来,他送我去学武功,还请名师教我识字写字,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直到去了景国。” 我顿了顿,目光中满是感恩与忠诚:“夫人,少爷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这条命早就许给少爷了,不管怎样,我都会守着他,看着他实现抱负。” 秋兰夫人眼中泪光闪烁,微微点头, “你家少爷是谁?” 我:“?!” 白抒了一晚上情,我也是醉了! 第81章 三小姐 燕国燕京,李府之外,有一女子携着小丫鬟静静伫立。日光倾洒,落于其面。那女子肤色略暗,眉似春山,天然细密,燕地女儿多喜粗眉,她却不爱妆饰,原生之眉反倒添了几分野性之韵。其目大小适中,睫毛细长而密,不似寻常上翘之态,恰似小山羊之睫,平顺延展,尽显温婉。鼻若琼玉,小巧翘挺,唇如樱桃,不点而朱。耳畔一对红玛瑙耳环,与周身素雅衣裳稍显违和。 旁侧小丫鬟轻声道:“小姐,咱还不进去?已站了好些时候了。”女子微微摇头。 恰在此时,李府之门开启,一采买的仆妇走了出来。她先是轻揉双眼,似不敢置信,继而圆睁双目,惊叫道:“三小姐!三小姐回来了!”言罢,便匆匆入内报喜。 母亲刘氏在堂屋闻得三小姐归府,赶忙疾步相迎。李明月入府,见着阔别十载的母亲,急忙趋步向前,轻唤:“母亲!”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刘氏亦觉仿若梦中,唯含泪凝视,一时无言,只拥着女儿往堂屋而去。 李府书房内,李明仪正与数位幕僚商讨景国之事。一幕僚进言:“国公爷,苍狼国少主退兵了。” 李明仪道:“昔日我曾修书与他,言及景国内乱将起,如此良机,他竟弃之不顾。” 若其兵至盛京,慕容青弦既要平定太子之乱,又要与赵国交战,必定首尾难顾,绝无胜机。 又一幕僚接话:“听闻似与洛紫曦之女珞红成有关,他似乎要娶她为妃。” 李明仪与洛红成曾一同为太子效力,她曾钟情于李明仪。李明仪心中暗思,此事甚为可笑,自己往昔未珍视之人,如今却成他人掌心明珠,竟因这情爱之力令苍兰国退兵。 遂开口:“如此,倒是洛红成起了作用。” 再有幕僚问:“现今慕容青弦已掌控局势,我等当如何应对?”李明仪沉思片刻,答道:“他如今定会先稳固朝局,暂时不会与我国兴兵。我等需强化边防,于燕北与景国交界之地增派重兵驻守,同时兴军工、铸新械,此事我会向陛下谏言。当下首要之事乃是与民休息,为百姓减赋轻税,先固根基,以静制动。” 正言语间,李明仪听到外面传来“三小姐”的呼喊声,不及与幕僚多言,猛地推开座椅,起身奔出。至堂屋,只见阔别十载的妹妹李明月正偎在母亲怀中哭泣。李明仪轻声唤道:“月儿。”李明月听到兄长声音,回首凝望,目中满是讶然,起身趋近,与兄长紧紧相拥:“兄长,我原以为此生难再相见,险些忘却兄长之貌。” 待众人情绪稍缓,归座之后,李明月说道:“兄长,我已与他和离。往昔家族遭逢变故,他未曾弃我,反而加以庇护,然我实难与他共处,这些年我屡次请求和离,起初他不答应,如今听闻兄长归返,或许有所忌惮,方才同意。我知此举不妥,我李家向来无离异之女,我乃始作俑者,恐使家族蒙羞。兄长、母亲,你们会怪罪于我吗?” 李明仪忙道:“怎会说此等话?此处是你的家,既无心再过,归返亦是常理,休要再提,往后安心住下便是。” 实则,当年李明月曾钟情于一走街串巷的货郎,那少年郎笑时牙齿洁白似贝,笑容中透着山野的清新之气。此事被家人知晓后,自是不许,为绝其念,家人匆匆将李明月嫁与青州刺史家的少爷。那少爷虽对李明月一片赤诚,然李明月心念货郎,终难与少爷琴瑟和谐,故而选择了离开。********************************* 紫藤花紫色的花瓣上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院子里静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身着一件紫色薄纱的外衫,内着白色交领丝绸中衫,下着同色月白色的纱裙,头发如瀑布般垂落,手中握着一把团扇。她起初将团扇掩于面上,继而缓缓移开,凝视着草地上爬着的一名女子。 此女子眉毛浓密乌黑,眼睫毛不似执扇女子那般翘起,而是平顺而温柔。 李明月翻墙而入,悄然落地后,却因为重心不稳,趴倒在地。 只见不远处的草地上,立着一位身形婀娜、高挑苗条的女子。那女子手中握着一把蓝紫色团扇,扇面上绘有金色的枫叶,女子先是以团扇半掩面庞,须臾,才徐徐移开,一双眼眸将李明月翻墙的举动尽纳眼底。继而,她轻轻放下团扇,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目光沉稳地望向李明月。 李明月原本以为家人皆亡,哥哥在景国做夜者生死未卜,然而燕北被哥哥统一,皇帝让其一家团聚,她也逐渐从阴霾中走出,决定向前走。 向前走的第一步就是去吃点思念的东西,比如云福酒楼的蛋黄酥,念这一口好几年了。 正当她大快朵颐的时候,周围几个人正在拉是非,李明月竖起耳朵听着,因为人家说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兄长。 甲神神秘秘地说:“你们听说了吗?国公爷养了一个疯女人!” 乙接话道:“哎呀,何止是听说啊,我还见过那个女人呢!那天她去福胜买果子,戴了个绿色帷帽,风一吹起,那绿纱吹起,哇,天仙一样的人啊,美的就不像人间的人!” 丙也说道:“是啊,咱们国公爷为燕国做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会和一个疯女人在一起呢?我还听说陛下有意把平阳公主嫁给他,他都给拒绝了!” 丁惊讶地说:“啥?他连陛下的旨意都敢抗?” 丙继续说:“怎么不敢?如今这燕国上下,谁能比国公爷位高权重啊?要不是他在暗中周旋,咱们还指不定被景国那帮贼人欺负成啥样呢!” 这时,碎嘴子的甲又兴致勃勃地说:“你们听说了没有,在泉涌那个地方啊,有一家人的泡李子特别出名啊,他们就拿来这个燕京卖呀,谁知道那个疯女子吃了以后特别喜欢,你们猜怎么着,国公爷把他们家一年的泡李子全给买了。我听那个送李子的人说,送到那个院子的时候,开了一间房间,专门放那个女子喜欢吃的泡李子、泡梨、泡葡萄啊,就装了一大间屋子啊,他们家啊,这回是破天的富贵啊,就因为这个女子喜欢啊,你看国公爷对她是宠到了这种地步哦。 还有,还有啊,听说她穿的那个衣服都是咱们国家最顶级的锦织坊织出来的,而且是,而且啊,是国公爷亲自给她挑的哟,他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鞋子,脚上穿的,都是国公爷亲自选出来的。我的天呐,这么宠啊,是没见过啊。”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惊叹和议论。 乙忧心忡忡地说:“哎,你们说,国公爷和这疯女人生的孩子,会不会也不正常啊?” 丙赶紧捂住乙的嘴说:“你可别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被国公爷知道了,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现在可不能这样议论国公爷,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李明月此前对这些传闻略有耳闻却未曾留意,如今听大家说得如此绘声绘色,心中不禁好奇万分,真心想看看哥哥的神秘疯女人。而后她费尽口舌地缠着一个从那边院里回来帮李明仪取物的家仆,方才知晓了确切的地址。 李明仪之前亲自挑选了五个个忠厚老实的家仆丫鬟,还携同乳娘吴妈前去侍奉那疯癫女子,李明月的好奇心被强烈激发,通过打探到的地址翻墙而入,这才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李明月心里暗自思忖,这应该就是哥哥带回来的嫂嫂了,毕竟是景国的女子,有着一种精雕细琢的美丽,和燕地女子的随性洒脱全然不同,一举一动间都透着精心修饰过的优雅韵味呢。 秋兰莲步轻移,朝着李明月缓缓走来,牵起她的手,轻声且神秘地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李明月便跟着她,二人走到墙角处,那里几株繁花错落遮掩,形成了一处隐蔽的小角落。只见一块布蒙在下边,几只小猫在里面慵懒地蜷缩着,一只狸花猫正细心地给小奶猫喂食呢。小猫们瞧见她们来了,只是喵喵叫了几声,并未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龙颜喜带着一群侍卫匆匆赶来,刚一见李明月,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收住脚步,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赶忙上前躬身行礼,怔了怔说道:“原来是三小姐啊,您怎么来了呀?”那语气里满是惊讶与疑惑,又带着些小心翼翼,毕竟李明月身为小姐,他不过是个侍卫,可不敢有丝毫僭越。 李明月微微抬了抬下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不过是进来看看嫂嫂而已,怎么,我来这儿还得先跟你报备不成?” 龙颜喜忙不迭地解释:“属下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人吩咐过,这是他的别院,是不能随便让人进来的啊。” 李明月嘟着嘴,不满道:“我是那随便的什么人吗?我可是他的亲妹妹呀。” 第82章 惊魂未定 李明仪在睡梦中恍惚觉得有人搂紧了他的腰,他迷迷糊糊地从混沌中醒来,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他稍稍动了动身子,带着几分困意和无奈轻声说道:“秋兰,你到床上去睡,这里太窄了。” 秋兰像个耍赖的孩子般带着些娇嗔回应:“不要。” 李明仪翻了个身,想抱她。没成想这窄榻实在太窄,这一翻竟把秋兰挤下了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秋兰的头重重砸在地上,只听得一声闷响 ,她顿时带着哭腔喊:“我头好痛啊!”李明仪瞬间清醒,赶忙起身查看,只见秋兰仰面躺在地上,泪眼汪汪,好不可怜。 李明仪满心自责与心疼,他赶紧下了床,将秋兰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面轻轻给她揉着头,一面略带嗔怪地安慰道:“我说让你不要来跟我挤,这榻本来就很窄。” 秋兰哭得更厉害了,抽噎着说:“可我就想挨着你,我都有几天没见你了,你数一下。” 李明仪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别哭了,来,我给你揉一揉,没事啊,这里骨头硬,应该不会有大碍。” “疼的!”秋兰瞪大眼睛看着他,李明仪摸了一下没,有摸到凸起。 “没事,就响了一点。”他继续安慰。 “要夫君抱你去床上,还是背?”他宠溺地问她。 “要背。”秋兰拿脸蹭着他的胸膛。 “哪你上来。”他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晕开。 秋兰爬到榻上 ,搂着李明仪的脖颈,脸贴着他的脸,嘿嘿笑出了声。 两人到床上,他温柔地抱她满怀,像哄孩子一般轻声说:“睡吧,乖。”他一边哄着秋兰,待秋兰呼吸均匀,沉沉睡去,他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他起身离开,回到那窄榻之上,望着床榻的方向,久久不能入眠。 于那晚在撤离离岛的舟上,他侵犯了她以后,不仅将她逼疯,亦给自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他,一个出身官宦世家,自幼饱读圣贤之书的人,自知当日的行为与禽兽无异。 尽管他能感受出秋兰对他的依赖和亲昵中潜藏着本能欲望,他也时刻警醒自己,拼命克制内心的冲动,坚决不让自己重蹈覆辙。 在日常的相处中,他们之间难免会有一些亲密的举动,秋兰将他当成了慕容青弦,那个让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所以她总是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对他的爱,依赖,毕竟此刻在她颠三倒四的世界里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那个想爱又不能爱,不敢爱的人是多么惬意的事。 她会主动索求拥抱与亲吻,而李明仪虽也会回应,但他始终坚守着最后的底线,将亲密行为严格限制在上半身,从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秋兰常常会在半夜摸索着去找他,李明仪起初还会将她送回床上,但久而久之,实在拗不过,便也只能偶尔与她同榻而眠。 不过,他总能在最紧急时刻停下来,比如,有一次 ,秋兰已经被剥得像一颗白色的荔枝,她蹭着他,哼哼唧唧,尽管他的眼眸中欲望滔天,他还是给她穿好里衣,抱着她躺下:“睡觉,听话。” 但是这种克制却因为一次意外而失守。 昏暗的房间里,吴妈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担忧,她的目光不时投向床上被绑着的秋兰夫人。 夫人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缎带紧紧勒着她纤细的手腕,那原本白皙的肌肤已被勒出一道道红印。她的头无力地低垂着,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面容,只有持续不断的抽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她的嗓子早已哭哑,发出的声音破碎而又沙哑。 吴妈看着夫人这般模样,嘴唇微微颤抖:“少爷,您给夫人松绑吧,她哭了一天,哭的嗓子都哑了。” 李明仪却霍然起身,眼中怒火更盛,狠狠地说道:“不行!不给她教训,她不长记性!你们不能心软,心软就会要了她的命!她差点从阁楼上跳下来,知道吗?”吴妈听到这话,心中一凛,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房间里只剩下夫人那断断续续、令人揪心的抽噎。 几天前,丫鬟为秋兰穿上粉嫩的春衫,精心梳妆打扮后,李明仪便携她前往燕京的一处名胜丽景阁。那楼阁高耸入云,凭栏而立,便可将燕京城的盛景尽收眼底。 未得见老友苏佑安多年,此刻两人正沉浸于畅快的交谈中。 秋兰手持绣着纷繁复杂紫藤花的团扇在旁一个人玩耍,此刻她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出于对李明仪的绝对信任以及敬重,苏佑安始终未曾过问秋兰的任何事。毕竟 ,整个燕京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 的确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但头脑却不甚清醒。 大庭广众之下,秋兰全然不顾忌苏佑安是否在场,“啊”的张开嘴,要李明仪喂她杏仁片。 需知,燕国向来民风淳朴且较为保守,特别是对于那些出身贵族阶层之人而言,更注重端庄守礼,恪守礼数。 即便是李明仪宠爱的小妾,按常理来说,在有旁人在场之时做出如此行径,也着实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之举了。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面对秋兰这般出格的举动,李明仪不仅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不悦之色,反而表现得习以为常、自然而然,仿佛这事情本就天经地义一般。 他先是温柔地将手中的桃仁片送入秋兰口中,紧接着又面带微笑地招手示意秋兰过来,并体贴入微地喂她喝一杯他刚刚吹凉的香茗,同时满怀歉意地对着一旁的苏佑安说道:“真是让苏兄见笑了啊!” 秋兰喝完又自顾自地在旁边玩她自己亲手绣的团扇。 那把绣着枫叶和紫色蝴蝶的团扇在李明仪的命令下被她扔了,并且李明仪马上向她言明,自己不喜欢枫叶和蝴蝶,让她保证不要再用有这两样图案的东西。 一阵爽朗的笑声突然传入了她的耳中。循声望去,原来是那两个男子正相谈甚欢,笑得前仰后合。尽管她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他们如此开怀,但那欢快的氛围却仿佛具有感染力一般,使得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她先是轻轻地将手中的扇子半遮于面容之上,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宛如害羞的花朵般娇俏可人。然而没过多久,她似乎觉得这样有些无趣,便又迅速地将扇子移开,毫无顾忌地展露出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后,或许是坐得久了有些倦意,她缓缓站起身来,开始在四周悠闲地溜达起来。她观察了一下脚下,只见一只小蚂蚁抬着从她脸上掉下的果子屑,于是她也挪着步子跟着蚂蚁走。 可是当李明仪不经意间回首一望,刹那间,惊见秋兰已然伫立在平台的尽头,再走一步她就会跌落,粉身碎骨。 呼吸凝滞于胸腔之中,他只能强抑着内心的惊惶,蹑手蹑脚地朝着秋兰缓缓靠近。 他轻声呼唤“秋兰”,秋兰仿若未闻。他只得提高音量,唤了一声“阿茶”,秋兰这才徐徐转过头来,李明仪勉强对她笑了笑:“你在做什么?” 秋兰双唇紧闭,片刻之后,痛苦地摇了摇头,又缓缓转了回去。他以最温柔的语调哄她:“你过来,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可秋兰纹丝未动。 龙颜喜反应迅捷,脚尖轻点地面,向着屋顶疾掠而去。他在屋顶的瓦片之上飞驰而过,瓦片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 他找准了绝佳位置,看准角度,而后猛地从屋顶飞身而下,迅速将秋向后扑倒。 “冒犯了,夫人。”他扶起秋兰。 李明仪急奔而来,将秋兰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以此来驱散失去她的恐惧。 许久许久,秋兰才缓缓回过神来,她刚才似乎看到一个男人温柔的呼唤着她,让她跟他走 ,她莫名心疼,遵循着他的指引,来到了平台的边缘。 苏佑安也赶到了近前,他大口喘着粗气。接着,他满含歉意地看向苏佑安:“对不起啊,佑安,今天我先带着她回去。”话语间,李明仪已弯腰拦腰抱起秋兰,她那如瀑的长发顺势垂落,随着李明的动作轻轻晃动。 苏佑安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仍有余悸,但也理解李明此刻的心情。他轻声回应:“好,你先照顾她,改日再聚。” 李明仪心有余悸地带着秋兰匆匆回到了紫藤院。 一进入内室,他就慌张地翻出缎带,秋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李明仪将她抱到床上,用缎带一圈圈地绕过她纤细的手腕。 秋兰试图挣扎,李明仪眸中闪过狠戾,吓得她不敢动,任由他将自己捆紧 ,在系扣的时候他反复检查,接着他又将秋兰的双腿也如法炮制绑起。 在这三日之中,李明仪须臾未离,饮食起居皆不假手于人。他为她奉食,抱她入厕,替她洁面,目光未曾移离,不放过任何她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 秋兰望着他,眼中依然充满困惑和恐惧,小声嘀咕:“青弦,为何如此?” 李明仪的心瞬间被刺痛:“你叫我什么?我说过什么?” 他捏着她的脸,“你为何接二连三的犯错?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 他咬着她半边脸:“叫我什么?” “阿水。”秋兰哭着说。 “我说过什么?”他咬牙切齿的问。 “你说……不要我了!”秋兰大声哭起来。 李明仪拂袖而去。 “阿水……” 他狠下心不理她。 秋兰哭着睡着了,当她悠悠转醒之时,看到李明仪一脸憔悴的坐在床沿凝视着她,“阿水!”秋兰惊喜地挪向他,试图往他怀里钻,李明仪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颤抖:“你可知你差点酿成大祸?若不是龙颜喜,你我此刻已阴阳两隔。” “你是故意吓我吗?”他抬起她的下巴质问。 “我没有,我没有吓你,我真的看到你在那边叫我,那是我看错了,好不好?我错了,阿水,不要绑我,你看,我这里都红了。”她举起手给他看。 李明仪厉声:“你需发誓,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我便将你囚禁于此,永生永世。” 秋兰忙不迭地点头,哭着保证:“我不敢了,阿水!” 当天晚上,李明仪就狠狠要了她,他要在她的身体和心上烙下属于他的独属印记。 吴妈轻轻地拉着秋兰来到弥漫着氤氲水汽的净房,在帮她沐浴净身时,却瞥见她身上隐隐约约的伤痕,几处淤青透着丝丝缕缕的紫意。 当吴妈擦拭到一些较为敏感的部位时,秋兰会下意识地微微颤抖,紧咬着牙关,似在竭力忍耐痛楚。吴妈见状,心疼地不住摇头。 第82章 翻墙头 李明月自从和秋兰相识以后就素爱踏入紫藤馥郁的僻院,寻秋兰玩耍,兄长李明仪也默许。 秋意渐浓,李明月与秋兰玩性大发,兴致勃勃地互示珍藏。 李明月擎着精巧铜勺,置于烛焰之上,小火慢煨糖块,糖块融为一汪金黄澄澈的糖稀,馥郁甜香四溢飘散。接着,二人将鲜果轻轻置入糖稀,缓缓搅匀,再置于煦暖日头下晾晒。未几,裹着糖霜的果干便成了。秋兰笑眼弯弯,心底满是欢喜,亦想把自己的珍爱之物与李明月分享。 她转身入屋,取出一本厚册。册中尽是她平日悉心收存的物件,枫叶如火,银杏如金,鸟羽轻柔,猫绒细软,片片根根皆藏着些微过往。其间还夹着她随心而绘的画作,笔触虽青涩,却满是灵秀之意。秋兰逐页翻给李明月看。 翻到那枫叶图时,李明月不禁赞出声来,画中枫叶鲜活欲燃,秋韵满纸。岂料,秋兰素手轻扬,竟将其徐徐撕下,李明月尚未回神,秋兰又翻至蓝紫蝶画页,同样扯撕掉。 李明月面露讶色,拉住秋兰问道:“嫂嫂,这般佳作,为何舍去?”秋兰紧攥那两张皱纸,目中隐有一抹怅惘,轻声道:“阿水不喜我绘此二者。”李明月心尖微震,暗思兄长喜好之异,却也未再究问,只微笑着转了话头:“嫂嫂,快来尝糖葫芦。” 秋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手中拿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身旁放着一小碟甜滋滋的糖浆。她先是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蘸了糖浆的葡萄,甜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可很快便将剩下的葡萄随意搁在碟子边,眼神又飘向了那碟糖浆。只见她迫不及待地将葡萄在糖浆里用力一蘸,饱满的葡萄裹上一层厚厚的糖浆,放入口中,满足地咀嚼起来,嘴角沾满了糖渍也毫不在意。 过了一会儿,秋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墙边。这墙高,墙边有一棵杏树,几枝杏花探出头来,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秋兰踮起脚尖,努力地朝墙外翻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她转过身,望向一旁的李明月,眼中满是好奇与惊讶,大声说道:“哇,你那天从这么高的墙上翻下来呀,哇,你好厉害啊!” 李明月不禁回想起高墙樱影下的“援手” 那天,李明月站在后巷中,仰头望着高墙内那枝伸出墙外、开得绚烂的樱花,眉头轻皱。前方宅邸戒备森严,而此处虽无人看守,可这墙却高得很,如何翻越过去成了难题。 正犯难之际,一个年轻男子迎面走来。此人脸庞清瘦,耳朵竖起,眼睛不大不小却透着股机灵劲儿,身材略瘦。他瞧了瞧李明月,笑嘻嘻地问道:“姑娘,钥匙忘带了呀?”李明月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连忙点头:“哦,对对对,我钥匙忘带了。” 那男子嘴角上扬,热情地说:“需要在下帮你一帮吗?”李明月有些犹豫:“怎么帮?”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背,说:“喏,你踩在我的背上翻进去呗。”李明月面露难色:“我这样做会不会……”男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姑娘不必犯难嘛,谁都有钥匙丢了的时候,是不是?来来来。”说着,便弯下了腰。 李明月望着男子弓起的背,心下暗自思量,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踩上去抓稳墙沿,便能翻入院内。男子见她还在犹豫,催促道:“别可是啦,回家要紧,谁都有忘钥匙的时候。” 李明月咬了咬牙,缓缓抬起脚,轻轻踩在了男子背上,双手攀住墙沿,借力向上一跃。就在她即将翻过墙去的瞬间,却瞥见男子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心中顿生疑虑。然而,此时已骑虎难下,她只能先翻过墙去…… 二人正吃得开怀,笑语在庭中回荡。此时,李明仪与龙颜喜罢朝而归,李明仪在见到这两个人以后,冷峻的神色稍缓。 秋兰遥见,用手绞了一下自己的裙,自那日丽景阁跳楼未遂后,李明仪于枕席间的暴虐,令她心伤难愈,至今犹有余怖。因而此刻,她心内惧意与眷恋交缠,矛盾僵立。 而李明月恰似灵雀,轻盈迎上。虽已嫁过人妇,犹存几分少女娇俏,款步至李明一近前,欠身万福,柔声道:“兄长。” 秋兰咬唇吸气,强捺慌乱,雀跃至李明仪跟前,拿着糖葡萄在李明仪眼前晃,比起他虐她身,她更怕他不理她 。 李明仪温柔地看着秋兰,抓着她的手,咬住了糖葡萄。 妹妹李明月害羞地捂住了眼睛。 *************************** 燕京郊外,流民聚集之地破败不堪,此处为舍礼坊。 一间小土屋内,昏黄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屋内两个男子。 清瘦些的男子耳朵尖尖竖起,恰似小兔子,狭长双眸滴溜溜转个不停,透着股精灵古怪劲儿。一旁的年轻男子则胖得黝黑,敦实模样活像只小熊。 “弄回来个疯女人,闹得人尽皆知,李明仪那奸猾东西,打的什么主意当谁看不出来?想逼咱们救将军的女友,再借机把咱们在燕京的人一网打尽,可慕容将军正和赵国打得不可开交,哪有精力管这边!”尖耳男子眉头紧锁,话语满是愤懑。 “你怎么知道掳回来的女子是慕容将军的女朋友?” “容齐给我写信说的,务必将这女子救回来,容齐还说他当时差点就把这女孩救回来了,但是这牲口拿她挡马,容齐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人带走。” 黑胖男气得猛拍桌子,震得烛火乱晃:“老子真想一刀宰了他!”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 “谁不想啊!他一个人把咱们大景弄成一团乱麻。”尖耳男子一翻身躺倒在床榻上,长叹了口气。 黑胖男子急得直挠头:“你之前不是帮他妹翻墙,跟她搭上伙了?” “李明仪太贼,稍有动作准被他盯上,得想个周全法子,把救人,宰他这两件事一并了结。” 烛火噼啪,映出两人满脸凝重。 且说这两人,其中一人耳朵生得极似兔子般机敏,此人名为罗正院。而另一人身形肥胖,恰似一只小黑熊的,唤作秦丹阳。此二人皆受慕容青弦之命,自遥远之地奔赴燕京而来。 初时,他们身负重任,乃是为了暗中探查李明仪的相关事宜。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任务完成之后,他们却并未离去,而是选择留在此地,继续从事着机密的情报收集工作。 罗正院曾在皇家狩猎场担任守卫一职。可自从李明仪归来之后,他心中暗自思忖,唯恐自己会因过往之事引起李明仪的警觉与追查,于地辞去这份差事,转而前往舍旅坊与秦丹阳会面。 至于那秦丹阳,则在繁华热闹的燕京城中,以打散工为生,平日里所做之事无非就是帮人搬搬家具、运送些货物等等。如此一来,不仅能够维持生计,更是极好地掩饰了其真实身份,不为人所察觉。 就在前些时日,一则关于李明仪带回一个疯癫女子返回燕京的消息如疾风骤雨一般传遍大街小巷,引得众人议论纷纷。而这罗正院与秦丹阳听闻此事后,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将这重要情报传递给远在盛京城的慕容青弦等一干人等。 不久之后,他们便收到了来自盛京的回信。信中明确交代了两项艰巨任务:其一,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将那位被带回的女子解救出来;其二,便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对李明仪实施刺杀行动。不过,鉴于李明仪现今已身居高位,权倾朝野,其身旁更是护卫如云,戒备森严。故而,若是刺杀行动着实难以施行,那么当务之急则是以营救那名女子为重。毕竟,此时此刻,慕容将军正在前线与赵国展开一场激烈鏖战,分身乏术,实在无暇顾及此处诸多事务。这封信是容齐代慕容青弦回的。 慕容青弦分身乏术,若不与赵国对抗、守城御敌,国家将危在旦夕,他实在没办法抽身去救秋兰,这便是他的无奈与苦衷。 第83章 逐渐扭曲的爱 晨光熹微,细碎光影洒落在李府的饭厅内。今日,李明仪难得休沐,与家族众人齐聚一堂。饭厅中摆开两桌,家人们按序围坐,兄弟姐妹,父亲的妾室与庶出子女也都在列,李明仪陪着母亲刘氏端坐主桌。 李明仪捕捉到母亲神色间的异样,静候母亲与他诉说,喝了口汤,刘氏搁下碗筷,微微侧身:“乐儿啊,你可晓得,何宝一家,今日竟回来了。”李明仪手中竹筷地一顿,眼中满闪过一丝惊愕,旋即放下碗筷,追问:“回来?这十年来,陛下禁令高悬,猎场出入管控森严,他们如何能随意进出?” 刘氏幽幽叹气,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复又压低声音:“这事儿说来话长,那何宝,早些年娶了咱们府里负责浆洗衣裳的小丫鬟陈仙,没多久便添了个孩子。约摸在你回京前半年,某夜,他们一家三口竟偷偷出逃。” 这时,刘氏面露难色:“乐儿啊,我就跟你商量一下,到底是留他们一家三口呢,还是不留啊?这留呢,他们当时又自个去逃跑,对吧?这不留呢,始终是家生子,都跟我们这么多年了,母亲真的是很难很难下判断,这个事情由你来做主好了。” 三家仆簌簌发抖,瘫跪在地。李明仪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寒声质问:“当日你一家人出逃,遇到何人?何事?如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 何宝吓得肝胆俱裂,涕泪横飞,哭求道:“二少爷饶命啊!是猎场的一个侍卫抓了我们,他好似早就知晓我们身份,还特意支开一人,引着去寻夫人住处,我们实在不敢不从啊!”李明仪心头一沉,此事果然透着古怪。 “那侍卫长什么样子?” “耳朵这样。”何宝竖起手比在耳边,“看起来很机灵。” 李明仪问完了想问的,马上命人将何宝拖下去打了 50 大板,打得几乎半死,扔到河边,任其自生自灭。 随后,看着瑟瑟发抖的陈仙母女,李明仪缓声:“你们到底是妇孺,我也不忍太过苛责,只是府里断不能再留。”随后命人将她们发卖。 处置完何宝一家,李明仪对刘氏说:“母亲,孩儿看他们一家三口着实可怜,毕竟在咱们家多年。但有了出逃这等异心,咱们府里实在不敢再用。孩儿私下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自行讨生活去,也算是全了多年主仆的情分,母亲以为如何?”刘氏微微叹气,轻声道:“乐儿考虑周全,就依你吧。” 随后,他当即吩咐龙颜喜下去严查,在自己回京这一关键节点,皇家猎场值守士兵有无异常辞职之人,不出半日,消息传回,果真有一人,名为罗正院。 御林军指挥使王可接到传唤,心中忐忑不已,知晓事关重大,一路整理衣冠,忐忐忑忑地走进了文华殿。只因今日,国公爷亲自召见,要问他事情,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脚步都有些虚浮,暗自揣测着国公爷此番召见究竟所为何事,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国公爷,”王可趋步上前,恭敬行礼,额间隐有细密汗珠,“这罗正院此前在御林军当职,脾气急躁莽撞,行事不知深浅,得罪了诸多同僚,实在难以继续留在御林军,下官这才将他调至猎场。” 言及此处,似是突然意识到言语不妥,又忙不迭补充,“国公爷明鉴,下官绝非有意排挤,实在是他那性子……”李明仪抬手,利落地打断他,“既如此,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王可面露难色,嗫嚅道:“下官听闻他已辞官,现下不知所踪,若国公爷有需要,下官定全力找寻。” 自己潜伏景国之时曾搅弄风云,又怎容他国奸细在燕国故技重施。此刻线索初现,他决意顺藤摸瓜,哪怕穷尽心力,也要将这潜伏暗处、危及燕国的间谍网络连根拔起。 ****************************** 入夜,秋兰眼皮沉重地睁不开眼。日间,李明仪回来过别院一次,见缝插针地和她亲密了一番,她现在还觉得浑身酸软。 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个觉,也等不得他回来了。谁知,半夜,那个人却悄无声息地欺身而上,温热且急促的气息肆意喷吐在她耳畔,想起白天他的疯狂,她在他身下左扭右扭就是不如他的愿。 他终于不耐烦,将她勾在他脖颈的手用双手拉了下来,按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秋兰不敢明着拒绝,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去。 他松开她的手,扯过一件单薄的白袍未及穿戴整齐,便决然地从床上起来,大步,迈向了外室,背影冷硬。 秋兰见他走,心瞬间被揪紧,匆匆追了出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与惶恐:“你要去哪里?”说着,从身后紧紧环抱着他,她眼中盛满泪水,虽然心底深处有一种对他索求无度的害怕,可这畏惧又被害怕他离去的惶恐所掩盖。 李明仪却仿若石雕,对她的询问充耳不闻,眼神冰冷。他垂眸瞥向那缠在腰间的手,无情地将其掰开,脚下步伐未停,大步向前走去。 她的泪,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再次拦在李明仪身前,带着哭腔:“你不准走!” 此时,李明仪终于顿住脚步,脸上神色阴霾密布:“你到底给还是不给?”秋兰自然知晓他话中的深意,她羞怯地低下头,双颊红得发烫,贝齿轻咬下唇,久久沉默不语。 李明仪见她这般模样,便知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旋即如一把将秋兰抱起,转身走回屋内。秋兰蜷缩在他怀中,揪着他的衣襟,却又无可奈何。 李明仪望着身下千娇百媚的秋兰,心中却似被无数细密的针深深刺入,痛意蔓延。 起初他妄图在她的身体和心上留下属于他自己的特别印记,他知道她害怕,她勉强,但是他还是逼着她就范,可是秋兰似乎永远只是把他当作慕容青弦,他也从从中窥伺到她为了不让慕容青弦离开可以委屈自己至此,即使害怕也要逼着自己去适应。 回忆起曾经在舟上,秋兰拼死反抗他的模样形成极为刺目的反差。 李明仪的行事风格仿若被撕裂成两半。于理智尚存,他给予秋兰的宠溺程度已然逾越了世间常理。 秋兰的生活全然被李明的宠溺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与李明仪共处时,她的双手似乎已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进餐时分,李明仪执意亲力亲为,绝不让秋兰有丝毫自行举箸的机会。精美的菜肴被李明用银制筷箸轻轻夹起,而后带着无尽的温柔与耐心,缓缓送至秋兰的樱唇之畔,眼神中满是专注深情。 只要他在别院中,就如影随形,片刻不离其左右。但闻秋兰朱唇轻启,道出“饮水”之求,李明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亲手捧来香茗茶盏,递至她的唇边。 若秋兰忽生赏梅弄月之雅兴,李明仪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娇柔的身躯轻轻揽入怀中,而后迈着轻柔的步伐,缓缓走向庭院中暗香浮动的梅树之下,或是精巧别致的小亭之中。他的目光始终如春日暖阳般温柔地缱绻在秋兰身上,他的嘴角亦始终噙着宠溺,与秋兰轻言细语。 就连自幼照料李明仪长大成人,如今又被委以重任专职照顾秋兰的奶娘吴妈,都不禁在心底暗自惊叹,少爷对秋兰的宠溺实在是超乎想象、近乎癫狂。 可谁又能料到,这般登峰造极的宠爱在床笫之间竟会全然扭曲变形。 李明仪虽仍保有高度的专业素养,于朝堂之上处理政务时依旧能展现出沉稳干练、决策精准的一面,可一旦回到与秋兰共处的空间,便仿若被心魔紧紧擒住,彻底陷入癫狂。政务之事一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奔向秋兰。除了必要的进食与短暂的休憩,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秋兰,而他对秋兰的纠缠,已逾越了所有的常理与人性底线,在男女之事上的狂热近乎变态。 这般鲜明至极的反差,恰似冰火两重天地狱天堂,将李明内心深处的矛盾挣扎与分裂毫无保留地展露。 他内心深处亦不乏清醒时分,能够真切地感知到这份痛苦犹如尖锐的荆棘,深深刺入他的灵魂深处,将他的生命搅扰得混乱不堪。 随着时光缓缓流逝,他对解脱束缚的渴望愈发浓烈炽热。他开始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苦苦摸索探寻,试图寻觅那一丝能够引领自己挣脱这情感泥沼的希望曙光。 然而,他却如一只不慎陷入蛛网的飞虫,越是奋力挣扎,越是被紧紧缠绕。 每一次试图逃离困境的努力,都好似在原地徒劳无功地打转,仅仅徒增更多的痛苦。 他知自己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他时刻监视着秋兰的一举一动,只要稍有机会,便贴靠过去。他的眼神中燃烧着炽热却又扭曲的欲望之火,不顾秋兰的惊恐,一次又一次疯狂地占有她。那些曾经动人的甜言蜜语如今从他口中说出,却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与占有欲。 曾几何时,秋兰宛如飞鸟,欲向着辽阔苍穹振翅高飞,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片湛蓝天空与无限可能。 彼时在离岛,秋兰身姿灵动,双眸闪烁着光芒,整个人蓬勃向上,那种灵动与活力,自由且欢畅。 然而,因李明仪那浓烈到近乎偏执的爱意与占有欲,还有疯狂的嫉妒,亲手斩断了她翅膀。 如今,他已将她驯化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甚至连小猫自卫的指甲都被他悄然剪掉。她不再是那个在离岛肆意张扬生命活力的秋兰,而是被束缚在自己身边,失去了往昔锋芒与自由的女子。 他已深陷其中,无力自拔,秋兰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副慢性毒药,明知毒性侵蚀,却甘之如饴,在甜蜜与痛苦的纠葛中越陷越深,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慢慢地,他凭借着一系列极端手段,一点点地改变着秋兰的反应。 每当他想,他就会流露出相应的暗示,秋兰便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人偶一般,立刻知晓他的心思。 只见秋兰会缓缓伸出手,略显机械却又熟练地去解李明的衣服,手指的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顺从,仿佛这已然成为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随后,她又会主动凑近李明仪,轻轻地送上自己的吻,那吻里虽少了几分正常爱恋该有的深情,却满是讨好与迎合的意味。她这般主动的举动,并非出于真心的爱意,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被李明那种近乎疯狂的掌控欲驯化出来的结果。秋兰就像是迷失在黑暗迷宫里的困兽,只能依照李明所期望的方式去行动,试图以此来避免失去慕容青弦的恐惧,或是换取片刻虚假的安宁,沦为为了满足李明仪变态情感需求的被动存在。 第84章 深夜喂水 时光最无情,人们或喜或悲,它都不会有丝毫眷顾 ,如同看不见的流水,悄然无声潺潺流淌而过。 秋兰已经在紫藤院生活了近两个月,李明仪白天很忙,晚上不论多晚都要来紫藤院与她缠绵。 真真是一个爱回家的男人! 静谧的夜晚,秋兰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口中不时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水……我要喝水……” 声音轻柔,若不仔细倾听,几乎难以察觉,但即便如此轻微,抱着她的的男人还是听到了。 只见李明仪轻轻地坐起身子,动作小心翼翼。然后,他缓缓地下了床,打开房门后,他对着外面正在值守的丫鬟轻声吩咐:“去拿一壶热水来。”说完,便又轻轻地合上了门,转身回到床边。 不多时,一壶热水便被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壶嘴处升腾起的缕缕热气。 李明仪拿起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被倒满水,随后,他坐在床沿,专注地开始反复将水在两个杯子间倒来倒去。 秋兰半坐起身,睡眼惺忪,那模样犹如初醒的海棠,娇憨而迷人,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拿水,李明仪啧了一声,轻轻用胳膊肘推开她伸过来的手,侧了侧身:“还烫,别动。”温柔的语调仿佛能将人瞬间融化。 秋兰轻轻地眨了眨大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之意:“哎呀,怎么感觉这么口渴呀?”她那轻柔的话语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声音之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消散的浓浓睡意,听起来软绵绵、娇柔柔的。 “哦,对啦!月月今天早上特意给我带来了肉夹饼呢,很好吃,我本来留给你一半的,但是吃着吃着就没有了。” 听到秋兰的话,李明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暖而又宠溺的微笑:“这也难怪,那个肉夹饼里夹的肉可是用正宗的腊肉,所以才会稍稍有些偏咸呢,但如果不使用腊肉的话,可就没有那么好吃了。”国公爷很耐心地向他的爱妾解释。 同时他动作优雅地伸出右手,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将水倒进另一个杯子里,然后再倒回来,如此反复操作了好一会儿。只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杯中的水,终于,他觉得差不多了,便轻轻地抿了一小口水,感受着水温是否合适。确认没问题之后,他才放心地将水杯递到秋兰的嘴边:“喝吧。” 秋兰如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顺从地张开嘴,就着李明仪的手,咕咚咕咚地喝起来,李明仪另外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背。 秋兰喝了好几口,但因为喝得有些急,她不禁微微喘息起来。 “还要吗?”他温柔似水。 “还要喝。” 于是,他再次拿起水杯,悠然地用刚才同样的方法开始为她晾凉剩下的水。 “阿水,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秋兰说着,双手如同柔软的藤蔓,轻轻从后面缠绕到他胸口。 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幽幽地说:“没有了爹爹,嬷嬷和玉珠也不见了,活着好难,有时候我不想受那么多的罪,想干脆死了算了,多简单,可是因为有你,你对我那样好,如果我放弃了,我怕你会难过,一想到你会难过我就不忍心有那样的念头,我们就这样一直好好下去,好吗?”她的泪水无声地落下,粘湿了他单薄的里衣。 李明仪整个人瞬间愣住,身体微微一僵。但手里倒水的动作只是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小下,便又不停歇地继续换水,然后喂秋兰喝。 然而此刻,李明仪的内心却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翻腾着无尽的苦涩。今日的她难得如此清明地和他说话,他心痛得无法自已,一直以来她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慕容青弦在爱着,自己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是这般痛楚,痛得仿佛要撕裂开来。 她活下去的动力不是一直都是慕容青弦!他强忍着内心那如刀割般的疼痛,温柔地照顾着秋兰,不让她察觉出自己内心的异样,那温柔的背后,是他无尽的落寞与隐忍。 他与她面对面躺下,他用手指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对,就是要这样想,如果你死了,我这里就会一直流血,流到干了为止。”他拉着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感受着那激烈的跳动,仿佛要让她听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她点头,然后紧紧抱住他,“不要痛,一点都不要。阿水你也要开心 ,我听话,我会好好活着,你也是啊!” 他流下了眼泪,他以为他的心是铜墙铁壁,他不会再难过,可是这个女人让他变回了血肉之躯,她让他疼,那么疼。 他是一个小偷 ,偷走了她与另外一个男人的相依为命,可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白拿的东西,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心疼着她的心疼,快乐着她的快乐。他不再是一个自由人,此生,注定被她捆绑。 这个时候,似乎只有这种剧烈的情事才能释放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他吻住她,激烈而凶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自己的世界里。 “嗯——”秋兰发出一声嘤咛,那声音瞬间点燃了他更加强烈的欲望。不久,如狂风骤雨般的掠夺席卷而来,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紊乱而炽热。 第85章 猫患 文华殿内,大臣们近些日子都察觉出国公爷李明仪有些异样。 众人正为制定与民休息的一系列政策商讨得热火朝天,从减轻赋税、鼓励农民种植何种作物,到约束地主不得欺压百姓,再到战后士兵的妥善安置、边防的未雨绸缪,乃至历法的修订,桩桩件件皆是国之要事。然而,有个人向李明仪汇报事务时,他听着听着就走神,冷不丁冒出一句:“文华殿进野猫了?” 燕皇兰侍御与他商讨边防要务时,情况亦是如此。他们谈及提高军人待遇、与苍狼国如何周旋、如何应对慕容青弦和赵王的争斗,正到关键处,李明仪却会突然停下,向皇上问:“陛下,您也养猫?” 皇上见状,心中也满是疑惑:“爱卿,养什么猫啊?”暗自思忖最近李明仪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给他放几天假啊? 这日下朝后,身为文华殿首阁李明仪刚迈出殿门,就见一位身着明黄色衣裳的女子袅袅婷婷地朝他走来。这女子身材娇小,唇红齿白、肤白细腻,眉毛浓密,脸嘟嘟的,是可爱的模样。 李明仪原本就心不在焉,待快要撞上时,才听到一声娇柔婉转的“国公爷”。他忙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平阳公主怀抱着一只蓝眼睛的波斯猫。 李明仪忙收住脚步,撩袍跪地,行大礼参拜:“微臣参见平阳公主殿下。”平阳公主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莲步轻移,将他去路拦住。 这本不合规矩,毕竟后宫女眷甚少涉足前殿,可平阳公主深受宠爱,自是不同常人。 “前些日子,我听闻陛下有意将我许配给大人,大人为何不愿呢?”平阳公主朱唇轻启,歪着头,她一头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摆动发出悉数声响,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李明仪却仿若未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波斯猫,它白毛如雪,蓝眼睛水汪汪的,时不时“喵喵”叫上两声。李明仪盯着猫,半天没说出话来,脑海中全是家中那群调皮小猫和秋兰忙碌的身影,只觉自己都快被猫给逼疯了。 平阳公主见他这般模样,以为他喜欢这猫,便笑着将猫递到他面前:“原来国公爷喜欢我的这只猫,那送给你。” 李明仪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连着往后退了两三步,慌忙摆手道:“多谢殿下,殿下心爱之物,我还是不要了。”他全然没有回答公主的问题,只是匆匆拱手说道:“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言罢,便绕过公主,大步流星地离去,脚步急切,只想快点回到府中,寻个清净,摆脱这无处不在的“猫扰”。 李明仪回到别院,他本以为那个雨夜收拾过秋兰以后,她会有所收敛,至少在他回的时候她会识相地把小猫藏起来。 谁知远远地就瞧见两大篮子小猫在庭院中。秋兰和李明月正将小猫一只只轻柔抱出,放在暖阳下。小猫们或慵懒趴着,或相互嬉戏打闹,喵喵声此起彼伏。 李明仪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只觉自己已然处在崩溃边缘。此时,秋兰眼尖地看到了他,面上瞬间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轻快唤:“阿水,你回来了,我今日晒猫呢。”说着还把一只胖胖的小狸花猫抱起朝他走来,那只小猫扭摆着它胖胖的小身躯,像小虫一样,在秋兰手中一扭一扭的。 李明仪深吸一口气,尽量忍耐,因为秋兰已经拿着小猫来贴他的脸了,他告诉自己,尽量忍耐。 他轻轻拿开秋兰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温柔:“你们看,这猫实在太多了,家里都快没地儿养了。若都留下,往后家里到处都是猫,我寻思得想法子处理掉些。”秋兰听出了他话里不容置疑的意思,嘴一嘟,满心不舍。 李明月也看出来兄长已经快被小猫搞得神经衰弱了,赶忙建议道:“我听闻安平坊那边孩子多,咱们把小猫送给他们。秋兰,你绣工精湛,绣些小玩具,有孩子来领猫就送,行不?”秋兰抬眼,对上李明仪坚定的目光,又想到前些日子因猫闹得紫藤苑鸡飞狗跳,众人都不得安宁,终是无奈地点点头。 夜里,李明仪破天荒没有缠着秋兰。 李明月留在紫藤苑,与秋兰一道坐在烛火旁。秋兰纤细的手指捏着绣花针,认真绣着荷包,烛光摇曳,映出她温婉的侧影。吴妈带着几个丫鬟围坐一旁,帮忙缝制小玩具,红色绸布在她们手中翻转,不多时,一个个鼓鼓囊囊、缀着小珠串的荷包与玩具便堆成小山。 李明仪躺在床上,听着外间的动静,满心盼着能快点把这些“小麻烦”解决,让生活回归正轨,他是真的要被猫折腾疯了。 前些日子,秋兰夸张到什么地步! 那天,雨丝纷纷扬扬,屋内烛火摇曳,昏黄光影映着床上隆起的被窝。李明仪雨夜归来,浑身疲惫,满心想着能快点躺到秋兰身侧,寻得几分慰藉。 他轻轻推开门,瞧见蒙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的秋兰朝他甜甜地笑,他心底暖极了。 他缓缓伸手掀开被子,刹那间,数只小猫“喵喵”叫着,秋兰的侧里全是毛茸茸的小毛球,她的胸口都爬着两只,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愣了一瞬后,怒火“噌”地一下蹿上脑门。“这是怎么回事!”他怒吼出声,声音在屋内回荡,震得烛火都晃了几晃。 秋兰也慌了神,刚要开口解释,李明仪已转身大步跨出门去,径直冲进雨幕。雨水迅速打湿他的衣衫,他仿若未觉,就那样抱着双臂,立在院子当中,背影写满愤怒与委屈。小丫鬟们匆忙赶来,拿着伞想去遮护,可又被他周身的气场吓得不敢靠近。 秋兰匆忙套上外衣,趿拉着鞋奔出去,手中高举雨伞,踮着脚尖努力想为李明一挡雨。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溅湿了她的裙摆。吴妈见状,赶忙也拿了伞赶来帮忙,几个丫鬟又围着吴妈,一行人在雨里慌乱成一团。秋兰双手举得酸痛,换了又换,嘴里不停念叨:“阿水,你别气了,是我不好。” 李明仪却仿若木雕,动也不动,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淌下,滴在衣领里。直至秋兰带着哭腔保证:“我错了,再也不敢把小猫带上床了。”他才缓缓侧头,瞥了秋兰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进屋。 一进屋,他就吩咐吴妈和丫鬟们赶紧把小猫抬出去,又盯着她们将房间清扫了一遍又一遍,看着凌乱的床铺,他满心无奈,甚至起了换床的念头,只觉这一夜的荒唐混乱,都因那些个小猫而起。 平日里,他与秋兰的相处也被小猫搅得乱了套。以往,只要李明一办完差事回府,踏入内院,秋兰瞧见了,二话不说就会跟他进房。可如今,秋兰常常守在紫藤苑逗弄小猫,哪怕李明仪出现,眼神也只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便又被小猫吸引过去。有时,正值白日,李明一忙完公务,心头涌起几分亲昵之意,看见秋兰在那边玩小猫,便径直走过去,欲拉她进房。秋兰却只顾着怀里的小猫,脚步踟蹰,李明仪无奈,只得好言哄劝半天,连拖带拽,费好大劲才能把她弄进屋里。 夜里,本是与秋兰独处的温馨时刻,可小猫们依旧不让人消停。两人相拥,刚有几分亲昵之意,窗外便传来此起彼伏的猫叫声。秋兰心不在焉,眼神总往窗外飘,李明仪无奈,将她的头轻轻扳回,温言软语:“专心些。”如此反复多次,李明仪心中烦闷愈盛,只盼着能寻个法子,让生活重回正轨,不再被这些小猫搅得不得安宁。 第86章 送猫 微光洒于紫藤院。秋兰早早起身,望那两窝小猫,目中怜意与不舍交杂。她缓抬素手,轻抚小猫毛茸茸之躯,小猫“喵喵”娇唤,亲昵蹭其掌心,仿若知晓别离将至。 一旁李明月亦未闲坐,手脚麻利,将昨夜备好之小玩具数目细细查验一番。 龙颜喜匆匆而至:“夫人、三小姐,速些启程,莫要迟了。”言罢,他边轻声言语,边小心翼翼将小猫置入大竹筐,动作轻柔非常,生怕惊扰这些小生灵。 三人快步至安平坊,于熙攘热闹之地停驻。秋兰头戴白色纱帽,李明月将竹筐妥当摆放,把小玩具逐一置于显眼之所。 “哇,快来看呀,有小猫,还有好玩的!”几个孩童仿若发现新奇天地,叫嚷着奔来,圆睁双目,好奇紧盯竹筐内小猫。小猫亦不惧生,“喵喵”叫着,有的还伸出小爪,轻轻抓挠筐沿,憨态尽显。孩童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着抱小猫,小手纷纷探向竹筐。 秋兰见孩童急切模样,方欲递出小猫,手至半途,却又猛地缩回。她心底实在难舍,眼瞅一小男孩即将抱小猫跑开,秋兰心下骤急,几步抢上前,一把夺回小猫,面上满是歉意,急声言道:“对不住,对不住,送你礼物,只是这猫……这猫尚不能送。”小男孩嘟嘴,一脸委屈,嘟囔:“为何又不送?”却仍被李明月递来的小玩具吸引,拿了玩具,悻悻离去。 如此折腾一上午,日头渐高,热气弥漫。李明月抬手轻拭额上汗珠,见小猫几无减少,不禁有些着慌,转头向秋兰轻声埋怨:“嫂子,这般可不成啊,小猫一直送不出去,兄长若知晓,定要动怒。我本想着将这两窝小猫安置妥帖,也好向兄长求情,让他莫再拘着嫂子,如今你又舍不得,叫我怎向兄长开口?”秋兰垂首,双手紧揪衣角,眼眶泛红,咬唇片刻,方微微点头,仿若下了极大决心,重又拿起一只小猫,递给一小女孩,强忍着心中酸涩,挤出一丝笑意。 好容易熬至中午,人群渐散。李明月正收拾有些凌乱的摊子,不经意抬眼,便瞧见那日帮她翻墙头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那男子生得极为精神,耳朵又圆又大,眼眸黑亮,透着机灵劲儿,此刻背着手,迈着悠闲步子,于小猫摊前缓缓踱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小猫,偶尔微微皱眉,似在思索什么,却不发一言。 良久,他方停步,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这小猫,是卖还是送呐?”李明月一听这声音,瞬间认出是他,心下“咯噔”一跳,忆起翻墙之事,不禁有些警惕,下意识退后一小步,语气淡淡:“是送。”男子亦不在意,嘴角微微上扬,就近寻了处地儿坐下,眼睛在秋兰、李明月和小猫之间来回打量,末了,笑着言道:“我也想要一只,虽说长大了,可小爷我也曾是小孩不是。”李明月心下犯嘀咕:“我们还犹豫给不给呢,他倒还考虑上了要不要。”男子仿若看穿她心思,不多留,站起身,背着手慢悠悠离去。 日头渐西,天边染得一片橙红。龙颜喜又准时现身,手脚利索地帮着把剩下小猫一只只放回竹筐,又把散落小玩具规整好,嘴里念叨:“今儿个如何?回吧,天不早了。”李明月望着竹筐里还剩下十几只的小猫,轻轻叹气,与秋兰一道,跟着龙颜喜回了家。 回到紫藤院,夜幕已然降临,繁星点点。秋兰和李明月不顾疲惫,点上烛火,又坐于昏黄灯光下忙碌起来。秋兰纤细手指捏着针线,一针一线缝着小鱼形状布偶,线于她手中穿梭,针脚细密均匀,每缝一针,脑海便浮现白日孩童渴望眼神。 李明月则在旁人帮忙整理布料,裁剪形状,时不时拿起一只缝好的小橘子摆弄一下,确保饱满可爱。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专注面容,直至深夜,才总算又赶制出一箩筐小礼物。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秋兰和李明月又如同昨日一般,带着小猫和新做的礼物来到安平坊。 刚把摊位支好,几个熟悉小身影就欢欢喜喜跑了过来,“姐姐,今天还有小猫送吗?”孩童们声音清脆响亮,透着满满期待。“有,有,都别急。”李明月笑着应道,和秋兰一道,开始招呼孩童们。 那个圆耳朵男子又仿若约好了似的现身。他大步走来,李明月见他,这次倒没那么拘谨,大大方方与他一道蹲下,笑着问:“你今儿个又来啦?” 男子瞅着李明月,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打趣道:“这戴纱帽的,可是你什么人哟,闷不闷呐?” 李明月白他一眼,佯怒道:“要你管!”男子哈哈一笑,连忙摆手:“我就随口一问,莫气莫气。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李明月下巴一扬,脆生生道:“叫我小月就行。”男子微微点头,又说:“好,那你们叫我小圆子,我这几日闲来无事,天天来看你们卖猫,我也琢磨着要不要收养一只。”李明月撇嘴,直言:“拜托,我等又不是急着脱手,不劳您费心。”李明月一开始还挺防备他的,这两天相处才发现他就是个无聊的人,也没有往别方面想。 男子也不气,手一伸,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来,糖纸在日光下闪着五彩的光:“尝尝这是景地特有的酥麻糖。” 李明月接过一颗,放入口中,轻轻咬了一口,本来以为是那种硬糖,谁知却是甜滋滋,软糯糯的,她眼睛一亮,点头赞:“嗯,味道倒不错。” 她转头看向秋兰,“嫂子,尝尝。”秋兰微笑着接过,放进嘴里,也跟着说好吃 男子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缓缓开口:“景国那边的,慕容青弦和赵国打仗,打得正凶。” ”慕容青弦!”他故意朝秋兰又大声叫了一下这个名字。 李明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一下子叫那么大声,这个人,又无聊,脑子约莫怕是有点问题。 “青弦就是阿水,阿水就是青弦!”秋兰喃喃自语道。 残阳如血,安平坊的喧嚣渐渐散去,连着三日的“送猫大业”总算到了尾声——小猫就只剩那只胖乎乎、圆滚滚的狸花猫了,它蜷缩在竹筐一角,小鼻子不时嗅一嗅,一双绿油油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四周,毛茸茸的小尾巴尖儿轻轻晃动。 这小奶猫才刚断奶不久,身形娇小玲珑,叫起来奶声奶气,萌态十足,让人看一眼就心软得不行。 小圆子身姿挺拔地立在一旁,这日期限内,他一直陪着秋兰和李明月,或帮着招呼孩子,或天南海北地闲聊。 眼见暮色愈发深沉,左等右等都不见龙颜喜的身影,小圆子潇洒地一摆手,朗声道:“罢了,罢了,我送你们回去吧。”说着,他利落地弯腰收拾起摊位,将大箩筐、小箩筐稳稳提起,小奶猫“喵”地叫了一声,娇弱地跳上装着杂物的筐沿,跟着众人一道启程。 行至紫藤苑,小圆子抬眸,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斜瞟向苑内各处,把路线、暗哨位置默默记好。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期待开口:“哎呀,我琢磨许久,这最后一只小猫,便送与我吧。” 秋兰眼眶泛红,抱紧小猫:“什么?这怎么能给你,这是我要留下的。” 小圆子:“你等本就是送猫,如今只剩这一只,我连着陪汝等聊了三天,不就为考虑收养一事,现下我想明白了,正合适归我。” 秋兰又急又气,跺着脚哭喊着来和他抢:“不行,我绝不答应!” 小圆子抱着小猫连连后退:“哎,哎,哎,你这不合适啊!” 恰在此时,李明仪和龙颜喜匆匆进院。李明仪刚踏入门槛,就瞧见秋兰与小圆子拉扯争抢,秋兰哭得梨花带雨,李明仪的心猛地一揪,目光全落在秋兰身上,疾步向前:“这是怎么回事?” 小圆子听到李明仪的声音,神色骤变当机立断把小猫夹在胳肢窝下面,侧身避开李明仪,嘟囔着出门:“说好了送,哪能反悔,可不能言而无信。” 李明仪此时注意力完全放在秋兰身上,快步上前揽住秋兰,柔声哄着:“别哭了,别哭了,小猫太闹腾。” 另一边,李明月这几日忙着帮衬卖猫,已有两三天未回。家中刘氏早生了满腹怨言,李明月只得在随着龙颜喜回朱雀大街的李府。 而李明仪和龙颜喜这几日实则忙得焦头烂额,全身心投入搜寻景国奸细一事。那些奸细极为狡猾,反侦察能力超乎想象,每次搜查人员还未赶到,他们便提前闻风而逃,情报收集、汇总分析,费了无数心力,却依旧难寻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良机。 但此刻,看着怀中哭泣渐止的秋兰,李明仪心中稍感宽慰,至少,猫都送走了,可以消停些了。 第87章 遇袭 御书房内,燕皇与国公爷李明仪正全神贯注地研讨边防要事。李明仪神色专注,详述应对策略,皇帝时而微微倾身、启唇相问,时而轻轻点头,以示认可。 此时,御书房外值守的小太监身旁,一位来自紫藤院的侍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直跺双脚。小太监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知晓御书房禁地,谁敢轻易擅闯惊扰圣驾? 恰逢御前伺候茶水的宫女袅袅婷婷、轻步而出,小太监仿若见着救星,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宫女的衣袖,凑在她耳边,急促又低声地诉说几句,旁边的侍卫也朝她双手抱拳,不住拱手哀求。宫女柳眉轻蹙,面露难色,犹豫再三,终是转身款步迈入御书房。 入得殿内,她先是仪态万方地朝着皇帝施了个万福礼,又侧身向李明仪行礼,动作优雅、恭敬有加,继而垂首敛目,轻声细语:“陛下,国公爷,门口有国公爷府上的侍卫候着,瞧模样似是极为紧急,却又不敢贸然进殿禀报,特求奴婢前来通传一声。”皇帝与李明仪闻言,对视一眼,当下便停下交谈。皇燕微微颔首,示意让侍卫进来。 侍卫浑身紧绷,脚步虚浮地迈入殿中,“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冲着皇帝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后,又赶忙向李明仪行礼,声音发颤,带着几分惊惶:“国公爷,出大乱子了!三小姐带着娘子跑出去了,现下寻不见丝毫踪迹,特遣小的前来报信。” 李明仪听闻,心中猛地一紧,眉头瞬间紧锁。他强自镇定,微微欠身,朝着皇帝恭敬说道:“陛下,臣恳请先行告退,去处理家中事务。”皇帝抬眸,目光如炬,扫过二人,心中已然洞悉事态紧急,便神色平静地轻轻摆了摆手,开口:“爱卿速去处理,莫要耽搁。” 李明仪心下感激,再次跪地谢恩:“谢陛下隆恩。”言罢,起身稳步走出御书房。 ** ** ** ** ** ** ** ** ** ** ** ** ** ** ** 送猫结束后的几天,李明月心里还惦记着前几日夜里嫂子秋兰哭得那般伤心,为被送走的小猫肝肠寸断的模样,很是心疼。 于是午膳过后,她特意带上些糖果、蜜饯,匆匆赶往紫藤苑,就盼着能哄哄嫂子,让她心情好些。 走着走着,竟又碰上了小圆子。这些日子打交道下来,两人也算熟络了些。李明月眼睛一亮,率先打招呼:“小圆子,怎么又碰到你啦?” 小圆子笑嘻嘻地应着:“哎呀,我这不是瞧着你嫂子可怜嘛,那晚上哭得那叫一个惨。我寻思着,让她去我那儿看看她的小猫,你知道不?我这段时间把那小猫训练得可厉害啦,就我手指这么一比划。”说着,他把手掌灵活地一翻,“小家伙立马就能翻身,我还给它取了个威风的名儿,叫小豹子。别看它长得胖嘟嘟,没别的小猫秀气,可聪明着呢,你嫂子挑猫的眼光真不错。” 李明月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动,想着那天嫂子悲痛欲绝的样子,当即决定:“好吧,我这就去找嫂嫂出来,一起去看看小豹子。”可转而又面露犹豫,“但我也不晓得兄长在不在。”小圆子好奇心起,顺口问道:“你兄长?你兄长究竟是何人啊?感觉你们都挺怕他,是不是?” 李明月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回:“不该问的别问,省得惹麻烦。” 小圆子也机灵,连忙抬手捂住嘴,笑着说:“行啦,行啦,我闭嘴。你快去把嫂子找来,我在这等你们,一块儿瞅瞅小豹子,也省得她成天抹眼泪,我这人心软,见不得这个。” 李明月不多耽搁,径直进了紫藤苑。巧的是,哥哥不在,估摸是在朝中忙碌公务,白日里除非休沐,很少会在这儿。她凑近秋兰,悄声说:“嫂嫂,咱们去看小豹子。”秋兰一脸茫然,问:“小豹子是?”李明月解释:“就是你那只小猫呀。” 秋兰眼睛亮了,忙不迭点头:“嗯,好。” 两人满心欢喜地走到门口,却被守门的侍卫拦下。 侍卫一脸严肃:“三小姐,国公爷有令,娘子不得踏出紫藤苑半步。” 李明月急了,上前央求:“拜托大哥,我都跟说过了,我是三小姐啊。” 侍卫不为所动,她又追问:“那三小姐是谁您知道不?” 侍卫闷声闷气地回答:“三小姐是国公爷的亲妹妹,小人职责在身,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差池,担不起这责任。您要是非得带娘子出去,须得进宫向国公爷报备,等他点头同意了,方可放行。” 李明月一听这话,又气又急:“说什么呢?这宫里离这儿老远了,一来一回,起码得一两个时辰,折腾完谁还有心思出门啊!” 正僵持不下,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响动,瞬间吸引了侍卫的注意力。李明月瞅准时机,拉着秋兰拔腿就往门外冲。说时迟那时快,一队侍卫听到动静,“噔噔噔噔”地追了出来。 李明月慌了神,边跑边喊:“怎么办,怎么办,要被抓回去了!”秋兰也急得直跺脚。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小圆子冲她们连连摆手示意。慌乱间,李明月瞧见旁边有个卖竹篮筐的小摊,小圆子大摇大摆地迎向追来的侍卫,佯装若无其事地挡住他们的视线,李明月和秋兰趁机躲进了竹篮筐里。 好不容易躲过侍卫,三人七拐八拐,来到了舍旅坊,走进一间破房子。小圆子一推门,屋里有个长得黑黑胖胖、眼角下垂的年轻男子,活像一只壮实的小熊。小圆子满脸得意,大拇指一戳那男子,介绍道:“这是我兄弟,你们叫他杨兄就行。” 接着转头对小杨说:“兄弟,这两位姑娘,特意来看看咱们的小豹子。”小杨咧嘴一笑,应了声“好嘞”,随即把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 刹那间,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 那小豹子显然还认得秋兰,亲昵地在她脚边蹭来蹭去,还翻着肚皮打滚,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圆子兴致颇高,一边说着“你们瞧好咯”,一边弯腰把小猫拖到身旁,开始展示起来。只见他手腕轻轻翻动,神奇的事儿发生了,那小猫机灵得很,顺着他手腕的动作,在地上不停翻滚,秋兰和李明月看得惊奇,直接蹲在地球,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小猫吸引之时,小圆子不动声色地朝小杨使了个眼色。 小圆子慢慢朝秋兰靠近,脸上依旧挂着笑,嘴里说着:“好玩吧。” 秋兰刚要点头,他却突然迅速地掏出一块白色绢布,猛地捂住秋兰的嘴。一边对小杨子喊:“兄弟,快动手!”秋兰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阵眩晕,身子软倒下去。 另一边,秦丹阳的行动稍慢半拍。李明月瞧见小圆子的举动,顿觉不妙,高声呼救:“你们干什么?救命啊!”秦丹阳见状,虽有些慌乱,但仗着身强力壮,从后面揽住李明月,着急地说:“你快一点,别让她跑了。” 罗正院在面用帕子继续捂住秋兰的嘴,一面慌乱地说:“你这个蠢货,你赶快把她按住啊,用那个帕子啊,塞住她嘴啊。” 秦丹阳一边奋力按住李明月,一边回应道:“她力气还挺大。” 李明月挣扎着:“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放开我!你们知道我兄长是谁吗?你们简直狗胆……” 罗丹阳好不容易用手蒙住李明月的嘴,一边用绢帕塞,一边说:“别乱动,再喊也没用。” 最终,李明月也逐渐昏迷,秦丹阳用绳子把李明月绑起来,他擦着头上的汗,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第88章 绑架 李明仪匆匆忙忙地赶回紫藤苑,刚踏入苑中,还未及喘口气,龙颜喜便神色焦急地紧跟其后,迅速递过一封信。 李明仪心头一紧,伸手接过信,展开一瞧,开篇几个大字就刺目得很——“狗贼李明仪”,后面的字写得歪七扭八却透着股狂妄劲儿:“你给老子竖起耳朵听好了!你那娇滴滴的妹妹如今在我掌心之中,想让她继续活蹦乱跳,就麻溜儿地准备 5000 两黄金,看清楚咯,是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子,白银在我这儿可不好使,别妄图拿那玩意儿糊弄我。你自己就是当官的,想必也清楚这里头的门道,要是敢偷偷报官,哼,三日之后,你就等着在你家门前给你妹收尸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官威厉害,还是我这‘江湖规矩’硬气。到时候,可别怨我心狠手辣!赶紧把金子备好,抬到城东那间破庙去,乖乖等我下一步指示,在这之前,你就消停消停,别干蠢事儿,要是不听话,有就你好受的!” 李明仪看完,脸色瞬间阴沉,双手握拳,信纸被攥得沙沙作响! “叫崔十三娘马上来见我。” ************************************ 罗正院脑筋一转,眼睛陡然瞪大:“不行不行,把那猫猫拿上!”语毕,他撒腿就往回跑,嘴里还不停嘟囔:“得用这猫稳住她,她脑子不清醒,要是闹起来,咱们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眨眼间,他已奔至角落,弯腰一把捞起那只胖嘟嘟的小狸花猫,小猫受惊,在他怀里“喵喵”直叫。罗正院顾不上安抚,抱紧猫转身就跑。 此时,秦丹阳正费力架着一个神志恍惚的女人,见他抱猫归来,二人也不多言,拔腿就往马车奔去。女人脚步虚浮,一路跌跌撞撞,二人连拖带拽,好不容易到了马车旁,将女人搡进车厢,罗正院跟着跃进,怀里仍死死抱着那只狸花猫。同伴迅速翻身上车,扬鞭一挥,马车疾驰而去,车轮滚滚,扬起一路尘土。 他们已经让人将李明月藏在湖边的一艘破船处。那艘破船隐匿在芦苇荡后,位置偏僻,少有人至。 接着,把绑票信送到李明仪手上,让他焦头烂额寻人。而趁李明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他们一行人,已经将秋兰带着跑了。 罗正院把秦丹阳的胸口拍得啪啪响,“懂吗,兄弟,这就叫谋略!” 他得意地看着昏睡中的秋兰,哎,青弦在前面为老百姓卖命,他得为他做些什么不? 其实他知道让救回秋兰的不是小弦子,而是容齐,容齐说小弦子爱着这个女人。 殊不知,这看似针对李明月的一场绑架闹剧,实则是罗正院精心策划的声东击西之计。 他们一伙人故意抛出这个幌子,引得李明仪把注意力都放在解救李明月上。而另一边,护送秋兰的队伍早已乔装改扮,备好快马轻车,在偏僻路口候着。 此刻,秋兰已被悄悄带出城,昏迷着躺在马车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他们的目标是把秋兰平安送回景国。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燕京留几个眼线,继续写信勒索李明仪,让他应接不暇,疲于奔命。如此一来,既能牵制住李明仪,又能为秋兰的护送争取更多时间,这计划看似天衣无缝! 护送秋兰的队伍早已乔装打扮,备好快马轻车在葛斗(燕国地名)三叉路口候着呢,玩脑子,李明仪,你以为就你会玩?待李明仪发现中计,秋兰早已远离燕国,踏上归乡之路,这场声东击西的计划就算大功告成。 罗正院深知李明仪狡猾奸诈,为了不被他轻易识破,想出一条妙计——男扮女装。他一番捣鼓,换上女装,还精心梳妆,转眼间成了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举手投足间竟也有了几分娇柔。 一旁的秦丹阳瞧着,忍不住“嘿嘿”直笑,打趣道:“哟,你扮成这小丫鬟,还挺水灵的。”罗正院得意地一仰头,抛去个眼神。 接着,他们把目光投向秋兰。秋兰已经醒过来,神志不清,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罗正院俯身上前,在秋兰脸上随意抹了几把灰,又把她的头发揉得乱蓬蓬。 秋兰撇嘴大哭:“阿水!” 罗正院急忙把那只胖嘟嘟、喵喵叫的小猫塞到秋兰怀里,神奇的是,秋兰一抱住猫,便安静下来,乖乖任由摆布。 罗正院又让秦丹阳把他衣服脱了。 “干嘛呢?” “给她套上。” “哦!” 他那衣服,又油,又脏,又破,秋兰哪里肯穿。 “是咯,是啰,嫌我衣服脏,我还不想给你穿呢。”说着,一把夺过小猫。 秋兰又撇嘴,又要哭了。 “哪穿?” 秋兰点头,可是她半天没有穿,却把手抬了起来。 秦丹阳疑惑地看着罗正院。 “傻子,她让你给她穿。” “她不会自己穿衣服?” 秋兰的确不会穿,当然如果有人教她,她是会会的。问题是她的衣服大多数是李明仪亲自置办,亲自给她穿的,如果他来不及给她穿,也是吴妈来帮她。久而久之,她就不会了。 秦丹阳只得给她套上,又把小猫放她手里。 罗正院冲秦丹阳使了个眼色,满脸得意:“看吧,还是我计划得周全!有这猫在,她一路上都不会闹腾。” 秦丹阳笑着竖起大拇指:“还是你厉害!院啊!” 第89章 抢人 紫藤院书房内,崔十三娘与李明俯身于一张陈旧却详尽的地图前,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二人凝重的面庞。 崔十三娘率先开口,目光笃定:“国公爷,属下带人沿着官道仔细查看,马车留下车辙印十分新鲜,辙印较浅,应是载人不多、行速较快,综合马蹄印数量、周边遗留物件等种种迹象判断,他们应已出城,人数大概在八到十人左右。 “城外的三岔路,主道向燕京,这边通往葛斗,是去景国的要道。” 崔十三娘两个手指指向另外一边:“这是木犀,穿过能到旧皇城,目前有一废弃小路,横向,可连接起木犀和葛斗,但草太深。” 她纤指接着在地图上移动,“若其携秋兰返景,依属下之见,咱们在葛斗安排五十人、二十名善射弩手设伏即可。他们人少,如果动静太大怕惊了蛇,不 易瓮中捉鳖。这葛斗地势开阔,两侧山峦起伏,便于隐蔽,弩手高处压制,让他们插翅难逃。” 李明仪微微点头,眉头依旧紧锁,右手成拳掩鼻,凝视地图片刻后沉声道:“此人奸猾,惯用声东击西。看似冲李明月,实则图秋兰。他们可能会兵分两路,一拨佯装奔葛斗,召引我们主力追击,实则潜藏木犀,待我们扑空,从你说的废弃小路绕至葛斗遁回景国。他们选此路线,一是利用木犀的隐蔽,二是算准我们可能重兵把守主干道,妄图出奇制胜。所以,葛斗、木犀皆不可大意。” 言至此,他眼神一凛,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当下知晓此计划者,仅限你我,为保万无一失,调兵时选绝对忠诚、口风严实的人带队,务必守口如瓶,对外只称重兵守葛斗。” 李明仪直起身,负手踱步,接着布置:“即刻传令,调遣的将士们需隐秘潜伏,切勿暴露。再挑一队三十人左右、熟悉山林的步卒,扮作猎户樵夫藏于木犀周边,紧盯小道。一旦发现敌踪,以鸣镝为号,各小队提前熟悉对应识别方式,两面夹击。倘若他们侥幸突破埋伏,在后方十里的清风镇,我已安排两百轻步兵随时待命支援,定不会让所他们得逞。” 李明仪顿了顿,又补充道:“为防他们临时改变路线或有第三 方势力介入,派出五队游动哨,向三岔路周边各方向延展五里范围侦查,一旦发现异常,立即飞鸽传书回报。” 龙颜喜匆忙入内,“三小姐找到了。” 李明仪转头吩咐崔十三娘:“你即刻行动,我们随后就到。” 崔十三娘:“是,属下遵命。” ************************************ 在那艘湖边的小破船里,李明月悠悠转醒,脑袋昏昏沉沉,待看清身处何地,顿时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大声呼叫起来。 恰逢搜寻的士兵循声赶来,李明月忙不迭地起身,慌乱地整理着衣衫。 士兵们护送她回到紫藤苑,一进屋内,李明月眼眶瞬间红了,“扑通”一声跪地,哭着喊:“兄长,对不起,是我把嫂子给弄丢了。”泪水汹涌而下,她哭得身子直颤抖。 李明仪本就心急如焚,又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不耐烦,刚要张嘴责骂,可念头一转,知道当下稳住情绪、问出关键信息才是要紧事,便强压怒火,尽量平和地说:“你先别哭,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把话说清楚,才能找回你嫂子,你光哭有什么用!” “就前些日子,我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可那墙有点高,我正发愁呢,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嘻嘻地跟我说:‘姑娘,丢钥匙了?’ 我犹豫了一下,他就手脚麻利地把我托了上去,还叮嘱我小心点儿。当时我就觉得他有点古怪。” 李明月抽抽噎噎继续说:“前几天咱们送猫,好多人围在那儿挑猫,他就在旁边转悠,嘴里嘟囔着自己也想要一只,眼睛却时不时往咱们这边瞟。那三天,他天天在我们眼前晃,一会儿凑过来看看猫,一会儿又跟旁人搭几句话,看着就像个无聊的闲人。我当时没多想,只当他是个普通路人,没防备。” 李明仪呷了一口茶,皱眉:“继续说,莫要有所隐瞒。” “前天,我见嫂子的小猫没了,她哭得伤心,我想安慰,又碰到那人,他说他大发善心,要带嫂子去看小猫,我们就跟着出去了。哪晓得,他们拿白绢子把我和嫂子都蒙晕了,我醒来就在破船上,嫂子却不见了。” “这个人,这个人,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他从头到尾就是在谋划着怎么把嫂子偷走,我真傻。” 说着,李明月又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李明听完,气得直翻白眼,心里直骂李明月愚蠢,暗自思忖:“这人够狡猾的,用这招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让人慢慢卸下心防,怪不得之前怎么抓也抓不到着真把最危险的地方当成最安全的地儿了。”可眼下人没找回,也只能强忍着怒火,仔细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还有,那天他帮我们收东西回来和嫂子抢小猫,兄长刚好回来。” 李明仪用手按住额头,当时他注意力全放在秋兰身上,又高兴猫被全送走,太大意了,他怎么会犯这种错? ******************************** 客栈内,血腥弥漫,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首,外面则是重兵层层把守。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破死寂,只见一只小猫跑了出来,脖子上的小铜铃叮叮作响。紧接着,有人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着追来,“噔噔噔”的声响格外刺耳,那人一路追到一双皂鞋旁才停下,小猫也在这双脚边乖巧地蹲着,喵呜叫着。 秋兰灰头土脸,脸上黑灰斑驳,头发凌乱地散着,她顺着小猫的方向抬头望去,瞬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眼前男子斯文雅致,右脸中间有颗显眼的痣,熟悉感扑面而来。 秋兰混沌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看着男子,脏脸上绽出一抹笑,下意识脱口而出:“阿水,你来接我啦!” ******************************** 客栈外,三岔路口的小丛林里,龙颜喜带着官兵将罗正院一众兄弟围追堵截于此。 此时的罗正院,又大又圆的耳朵仍然是他显着的特征,他身着的粉色的布裙短了些许,脚上蹬着的布鞋也满是泥泞。 一头黑发用一根木簪挽起,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颊两侧,却遮不住他那透着英气的眉眼。他双眸明亮而坚毅,此刻虽身负轻伤,眼神中却透着决绝,与这一身女装打扮颇有些格格不入。 秦丹阳本就身负轻伤,此刻,几个凶悍的官兵如饿狼扑食般朝他砍杀过来。他虽疲于招架,眼神却透着决绝。 眼看罗正院就要陷入绝境,秦丹阳猛地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一个官兵的腿,任由那冰冷的刀刃在自己背上疯狂砍剁。他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衣衫,疼得他五官扭曲,却仍从牙缝里挤出嘶吼:“阿院,快跑,别管我!” 罗正院双眼瞬间通红,悲愤交加,理智被这惨烈的一幕撕扯得粉碎。此刻,留,兄弟们只会死伤殆尽;走,又怎能抛下生死与共的兄弟?在兄弟们的拉扯下,他咬着牙,转身朝着丛林深处奔逃。 可没跑出多远,罗震岳只觉气血翻涌,心中的憋屈、不甘如汹涌的潮水,将他的怯懦彻底淹没。 “他娘的,老子不跑了,跑什么跑!”他骤然停下,猛地转过身,啐了一口,冲着身后还在丛林中的龙颜喜咆哮:“来,单挑,老子打架还没输过,还没怕过谁呢!”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鸟雀。 龙颜喜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轻笑,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身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冷冷开口:“一个也不要上来帮忙!”说罢,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刀,刀身出鞘的瞬间,寒光一闪,似一道冷冽的闪电划过林间。 罗正院毫不畏惧,手中长剑一抖,“嗡嗡”作响,恰似龙吟。他迎着龙颜喜冲了上去,一时间,剑影刀光在翠绿的丛林间交错闪烁,砍削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罗正院身形矫健,剑招凌厉;龙颜喜刀法精湛,刀刀狠辣,步步紧逼。可罗正院身形灵巧,左躲右闪,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一击,以巧妙的剑招回击。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脚下的土地被他们的脚步踏出一个个浅坑,周围的草木被劲气斩断,碎屑纷飞。 周围的人自动围成一个大圈,个个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斜,这场单挑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两人依旧不分高下,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顺着脸颊、手臂不断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溅起微小的泥花。 他们二人从树林打到客栈前的空地上。 客栈二楼的窗边,李明仪斜倚着栏杆,一只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这场激战。起初,他眼中还有几分兴致,可随着时间推移,那点好奇渐渐被慵懒取代。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把手伸过去。身旁的侍从训练有素,立刻递上弓箭。 李明仪懒洋洋地接过,搭箭、拉弓,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把玩一件玩具。他眯着眼,瞄准下方,随着“嗖”的一声轻响,羽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直直地朝着罗正院飞射而去。 罗正院激战正酣,察觉到危险时,箭已近在咫尺。他匆忙侧身躲避,可那箭还是擦过他的臂膀,带起一串血珠。紧接着,第二箭又呼啸而至,他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大腿,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胜负,在这一瞬间落下帷幕。 一片死寂,只有罗正院粗重的喘息声。龙颜喜收刀而立,略带惋惜地看着他。 而客栈上的李明仪,又朝着他的胸口射了一箭,随后将弓箭随手一扔,转身进屋,仿佛这场生死较量,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一场闹剧。 说起罗正院,当年在盛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刺头,特别爱与人打架。他与慕容青弦更是不打不相识,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十多场,竟不分胜负,打着打着,打出了过命的交情。 后来,受慕容青弦嘱托,罗正院来到燕国,干起了情报刺探的活儿,也是相当出色。 谁能想到,今日竟会折戟于异国他乡,这个重义气的男子,落下他生命的终章。 暮色笼罩,他闭上眼,朝着家乡的方向缓缓倒去。 小弦子,来生再见,你的女人还是你来带回家吧! 丹阳,各位今日同我死战的弟兄们一起走啊…… 第90章 有孕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男人在她沐浴过后就不曾离开过她。 他炙热得气息萦绕着她,他喘息地问着同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故意和他们跑的?”她潮红着脸一遍又一遍的解释,气若游丝地说:“不……是。” 他咬着她的脖子:“你记着这是你第二次从我身边逃走,事不过三!” 李明月是彻底禁止再来紫藤院了,她也真没有脸再来了,给兄长惹出那么大的祸,好在嫂子找回来了,哎,希望兄长不要太苛责她。 吴妈瞧着秋兰被找回来后不大对劲儿,月信未至,亵裤上却时不时有点点落红,还总嚷着肚子痛、腰酸,人整日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 李明仪刚下朝,朝服未脱,远远便望见吴妈一脸焦急候在门口。他身份特殊,昔日身为夜者,仇敌无数,出行向来侍从环绕。 见吴妈神色慌张,李明仪心头一紧,不禁担忧秋兰状况,忙俯身。吴妈迅速凑近,悄声:“少爷,快瞅瞅娘子,这两日不大对劲儿。”李明神色冷峻,匆匆应下,大步跨进屋内。 屋内,秋兰面色苍白卧于床榻,见李明进来,眼眸泛起微光:“阿水,你回来了。”他先俯下身将唇贴在她的额头,然后撩袍坐到床边,屏息把脉,而后面露惊喜。 吴妈瞧出端倪,笑盈盈上前:“少爷,可是喜脉?” 李明仪点头 ,吴妈笑逐颜开:“太好了,少爷要当爹了!告不告诉夫人?” 李明仪摇头:“等胎稳,暂不声张,夫人那边也瞒着。” 他满心懊悔,枕席之间,这几日他太过孟浪,差点害她滑胎 ,于是疾笔开方:“速按方子煎药,这几日让秋兰卧床,千万别乱动。” 秋兰在旁,满眼疑惑瞧着二人。李明仪轻轻抚着秋兰小腹,柔声道:“有宝宝了,往后做事轻点,记住没?” 秋兰垂首看向小腹,恍然有悟,轻声应和:“这里有宝宝……嗯,好。” 晚膳之时,李明仪夹起一只鸡腿,放入了秋兰的碗中。 然而,一股油腻味扑鼻而来,让她顿时感到一阵不适。那种感觉仿佛是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无法忍受。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恶心,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匆匆起身跑出门外。 李明仪追了出来,只见秋兰蹲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边干呕,一边喘着粗气。李明仪心疼地看着她,摩挲着她的背:“兰儿受苦了。” *************************** 那一刻的心疼是真的,此刻的愤怒也不假。 李明仪脸色阴沉,额上青筋暴起,突突狂跳。 他冲着吴妈吼:“吴妈,速去!再煎一碗药来,把这些李子统统给我倒掉!” 吴妈吓得面容失色,惶恐至极,颤抖着双手刚要伸向那盘李子,秋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李子,嘴里喃喃自语:“我不吃药,我要吃这个!”说话间,她又往嘴里塞大把腌李子,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囊囊,与此同时,她的眼睛还不时地偷瞄李明仪。 李明仪只觉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直窜脑门。 秋兰心智已失,在她混沌的意识里,除了自己的娘亲,旁人喂药一概不买账。 “你真要这么作吗,啊?我问你!”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他竟不知从何拿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狠狠朝着自己的身体刺去。 刹那间,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 “国公爷,万万不可啊!”她们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想要冲上前去阻拦这一疯狂的举动,他声嘶力竭地嘶吼:“滚!都给我滚!”丫鬟们吓得肝胆俱裂。 龙颜喜匆匆赶到,心头猛地一紧,赶忙伸手拉住吴妈,焦急地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吴妈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诉说着:“娘子新近有孕,孕吐甚是厉害。少爷看着心疼,开了一个方子,说此药既能起到安胎的作用,又可极大程度地缓解孕吐。 娘子怕苦,少爷只得耐下心来,百般劝慰、千般讨好。他轻声细语地哄着娘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娘子乖乖把这药喝下肚,立马就吃蜜饯。 可是少爷刚转身,药水竟然被娘子一股脑儿地全部呕吐了出来!少爷无奈之下让我再端来一碗,一勺一勺地喂到娘子嘴边,娘子泪眼汪汪,满脸委屈,但最终还是哭着将这一碗药给喝光了。 谁承想,这边厢少爷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娘子就抓起一大把腌李子往嘴里塞。 眼下这都已是第三碗药了,少爷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实在是气到了极点。” 他看到李明仪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双手紧握着刀一下又一下地、近乎失控地往自己身上扎,而秋兰蜷缩在角落里,吓得簌簌发抖,她的双手却依旧死死地抓着李子不放。 龙颜喜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悄无声息地缓缓退出了紫藤院,然后身形矫健地飞身上马,快马加鞭地朝着李府如飞驰而去。 ************************************ 刘氏进入屋内,只见李明仪一脸怒容,手中紧握着匕首,而秋兰则瑟缩在角落,满脸泪痕,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地上散落着一些李子的果核,秋兰的手中还紧紧攥着半个未吃完的李子。 “乐儿,你这是作甚?”李明仪听到母亲的声音,才逐渐从失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刘氏卸下他手中的刀,递给龙颜喜。 “快去请郎中。” 这是李明仪的母亲刘氏首次见到秋兰,只见那女子瑟缩在角落,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双眼满是惊恐与不安,哪里有半分众人传言中“疯女人”的模样,分明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可怜妇人。 刘氏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与怜惜,她太能体会这种感受了。想当年,李明仪佯装叛变,全家五十余口被扣押,面临秋后问斩的噩运。虽然后来被燕皇秘密转移至皇家别院的狩猎场,在那里度过了近十年如囚禁般的生活,但那段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依旧刻骨铭心。 她缓缓走向秋兰,眼神里满是慈爱与疼惜。靠近秋兰时,她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秋兰平齐,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孩子,起来吧,莫要害怕。” 她轻轻将秋兰揽入怀中,她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刘氏用手轻轻抚摸着秋兰的后背,然后带着秋兰走进暖阁。 李明仪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母亲刘氏仿若从天而降,直勾勾地盯着母亲温柔地搂着秋兰缓缓向房门外走去。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出声。手臂也无力地垂落下来,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惊讶与茫然。 那位对李明仪的“闹剧”早已司空见惯的郎中匆匆赶来。他在这府中进出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对李明仪的以往种种过激行为已然见怪不怪。几乎是本能地,他快步走到李明仪身边,伸出手稳稳地拉住李明仪,那动作熟练而自然,丝毫没有犹豫和僭越之感,径直将失魂落魄的李明仪拉到座椅旁,仿佛这只是日常惯例中的一个寻常环节。 郎中迅速打开药箱,各类包扎用品摆放整齐。他手法娴熟地先用干净纱布轻轻按压伤口止血,目光专注,神情镇定。 随后拿起镊子,仔细地剔除伤口周围的杂物。 紧接着,用蘸了药水的棉布清洗伤口,棉布所到之处,血污渐渐清除,伤口清晰呈现。 他挑出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上 最后,郎中用绷带仔细包扎伤口,一层一层缠绕,扎实又妥帖。包扎完毕,他收拾好药箱,才轻声说道:“国公爷,伤口已处理好,这几日务必小心,莫要沾水,莫要剧烈活动,静心安养才是。” 暖阁里 ,龙颜喜微微躬身:“老夫人,国公爷政务繁忙,情绪难免时有起伏,如今夫人又有了身孕。您看是否将夫人接回府上悉心照料更为妥当?” 刘氏温柔地抱着秋兰,转头看向龙颜喜,眼神里依然是无尽的温柔:“她叫什么?”龙颜喜忙恭敬地回答:“老夫人,她叫秋兰,也叫阿茶,国公爷平日里便是这般唤她。” 刘氏缓缓走进花厅,见李明仪双手紧握成拳,赶忙上前,用手轻轻握住他的拳头。她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与疼惜:“乐儿。” “她怀着身孕,正是需要悉心照料的时候,母亲身为过来人,有足够的经验能照顾好她。你如今公务繁忙,整日为国事操劳,若还要分心于她的安危,怕是会心力交瘁。倒不如让母亲将她接回府中,你也好全心全意处理政务,一切有母亲在,你大可放心。” 刘氏微微顿了顿,轻轻抚了抚李明的手背,继续说道:“你也回来,咱们一家人分离了整整十年啊。自你回来之后,仅仅是休沐时才陪着我们吃了几顿饭。 母亲和家人都十分想念你,盼着你能搬回府里住,咱们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她的语调轻柔缓慢,如潺潺溪流,一点点地滋润着李明那干涸且充满怒火的心。 李明仪听着母亲的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脸上的怒容也慢慢消散。他微微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心中的戾气在母亲的安抚下渐渐褪去,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就依母亲所言吧。” 随后,众人便开始着手收拾秋兰的物品,准备搬回李府宅院。龙颜喜小心翼翼地指挥着侍从,不时偷瞄一眼李明,见他神色缓和,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 假如李明仪未曾下令毒杀秋兰的父亲,秋兰会对他萌生爱意吗? 秋兰或许曾对李明仪有过欣赏之意,有过钦佩之感,然而,一旦触及男女爱恋范畴,无论处于何种假设情境之下,她确凿无疑不会钟情于李明仪。 当李明仪踏入秋兰的生活,与之朝夕相处之际,总会携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 哪怕李明仪全然出自一片真心,可他日常的言行举止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强势,让秋兰不自在。因而,秋兰对于李明仪,更多的是赞叹其出类拔萃的才学以及卓越非凡的个人能力,这份情愫仅仅停留在欣赏层面,与男女之间的情爱有着天壤之别。 不妨再大胆设想一番,即便秋兰先结识李明仪,最终的感情走向恐怕也不会有丝毫扭转。归根结底,二人的性格本就存在着根本性冲突,秋兰对压迫反感,本性向往自由随性。 那秋兰为何会对慕容青弦一往情深?若想探究其中缘由,就必须深挖两人性格最底层的根源所在。 先说慕容青弦,少年将军,骨子里却潜藏着孩子气。这种孩子气并非天真幼稚,而是一种纯真无邪和率性而为的天性流露。而这恰恰与秋兰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着的某种特质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或许是那份童颜未泯的童心,亦或是对于简单快乐的高度敏感。 再者,两人有着相似的遭遇。这种同病相怜使得他们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相依为命之感。 来自外界的压力激发了两人心中强烈的叛逆之心。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孩子气颇重之人,越是不被他人祝福和认可,便越发坚定地想要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于是乎,在种种因素的交织作用下,秋兰的心完全系在了慕容青弦身上,而慕容青弦也毫不犹豫地回应着她的爱。 再把目光投向李明仪,他自幼成长于匠人世家,其性格的塑成有着诸多繁杂渊源。 他的祖父与父亲效力于工部,毕生痴迷于手艺,对工艺的精研追求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完美之境,做事时极度专注投入。 在这种家庭氛围长期熏陶浸染下,李明仪顺理成章地承袭了父亲内敛沉稳的性情。年幼之时,当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肆意撒娇,咬着手指头懵懂天真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候,李明仪已然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他的父亲携他步入皇宫,面见上一代燕皇,在那庄重巍峨的殿堂之中,他竟没有丝毫的胆怯与失态,小小年纪便能端庄大方、有礼有节地与皇帝交谈,言语之间尽显世家子弟的高雅风范,令在场众人啧啧称奇。 家族对他寄予了厚望,这份期许,禁锢束缚着他。自那以后,他更是时刻警醒自身,每一言每一行都务必合乎家族颜面,容不得半点差池。 待他年满十二岁,本应是天真无邪、与小伙伴们尽情追逐嬉闹的烂漫年纪,他却肩负起主持家族祭祀仪式的重任。在那香烟缭绕、庄严肃穆的祭台前,他一刻不停地磕头行礼,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繁琐复杂的礼节流程,口中念念有词地吟诵经文,为求圆满完成仪式,他甚至能一整天粒米未进。 成年之后,他所从事的匠者工作,同样要求苛刻精准,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差错,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需反复斟酌权衡,长此以往,使得他整个人愈发压抑沉闷,身上原本该有的那股孩子气被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反观秋兰,她成长于兰水县首富之家,父亲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思想开明豁达,不受封建礼教中迂腐守旧婚姻观念的桎梏束缚。父亲的灵魂自由不羁,在感情之事上一贯随心随性,秋兰深受其熏陶感染。 日常行事处世,她虽在礼仪规范方面接受过些许教导,但每逢大事却从不含糊,只要是自己心仪向往之事,便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地去追求。就拿婚嫁一事来说,李景文一家初来乍到,身份不明不白,按照大家族一贯的规矩,断然算不上联姻的上佳人选,可秋兰只因钟情于一人,便顺遂她的心意。 正是这般差异,铸就了两人之间的情感羁绊。秋兰所拥有的自由灵魂与纯真孩子气,恰恰是李明仪在成长路途上不慎遗失的。 她身上的洒脱不羁、随性自然,都深深吸引着李明仪,让他不由自主地沉醉痴迷。 他钟情于秋兰,爱的正是自己缺失却又无比渴慕的那部分灵魂特质。所以说,秋兰不爱李明仪的理由,恰恰是李明仪深爱她的原因。 此外,李明仪为了国家大业,潜伏到景国充当夜者,在这种高强度的压力笼罩之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所做出的每一个行动,都可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故而,在这般长期的高强度、高压力工作环境的持续侵蚀下,他的心理难免会出现些许扭曲、压抑,甚至趋近于变态的倾向,这无疑又在他与秋兰之间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 第91章 摄政王 景国,盛京 天空,云朵若絮,一团团散落、飘浮。素白之间,大片红霞奔涌,如凤凰展翼,翎毛绚丽,自天际一端汹涌延展至另一端,将破晓时分的天空点染得瑰丽如画。 容齐与木林并肩缓行。踏入城郊墨芳斋,幽怨的古琴丝丝缕缕,颤颤悠悠。二人相视一眼,脚步不自觉加快。 “王爷主持朝政以来,每日起身甚早。”容齐低语,目光探寻着琴音源头。 木林颔首应和:“稍有闲暇,便会踏入墨方斋抚琴,看来他心里始终记挂着秋兰娘子。” 说话间,二人已趋近琴室,琴音愈发清晰,哀愁满溢,欲说还休。 墨方斋内,慕容青弦端坐抚琴。一袭月白长袍,墨发如瀑,肆意披散肩头后背,几缕碎发垂落脸颊。 许久之后,修长的手指才缓缓按住琴弦,琴音戛然而止,余韵却依旧在空气中震颤。 穆林和容齐候在外面已有多时,听到琴音停歇,二人整理了一下衣衫。 见二人进来,他眼眸轻抬,微微挑眉,示意他们说话。 穆林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王爷,我们又抓到了一个燕国的细作,这已然是本月抓到的第 五个人了。” 慕容青弦双手环胸:“两国如今邦交恶化,李明仪那老狐狸几乎把我们谍报组织连根拔起,为何此时燕国间谍频频现身?”他的小院子也折了,真是损失惨重! 数月前,慕容青弦取得了盛京保卫战的胜利。 李明仪也趁此机会,迅速出手,收归了燕北七镇。他手段狠辣,毫不留情,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势力在他的威逼利诱下,纷纷归附,一时间,燕国的版图得以扩张,实力大增。 战后,赵王退回赵国。他深知此时再战,无疑是自掘坟墓,于是主动与慕容清玄达成协议,双方罢兵休战,都想与民休息,让这饱经战火的大地喘口气。毕竟,这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已让三个国家在不同程度上遭受了重创,民生凋敝,经济崩溃,田野荒芜,处处皆是衰败之景。 如此,大陆渐渐形成了三国鼎立的初步局势,三方相互忌惮,互相制衡。 慕容青弦沉思片刻,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本王要亲自审问。” 慕容青弦 穆林和容齐一同步入诏狱,不一会儿,便押着一个身形瘦弱、面容憔悴的男子。那男子身着景国普通百姓的衣衫,却难掩眼中的一丝狡黠。 慕容青弦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声音冰冷:“你为潜入我盛京?如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那男子咬紧牙关,把头偏向一边,并不答话。慕容青弦冷哼一声,一挥手,旁边的侍卫会意,立刻上前,手中的刑具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先是夹棍,随着行刑人的用力,男子的双腿被紧紧夹住,他额头瞬间冷汗如雨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一声不吭。见此,慕容清玄眼神更冷,又命人拿来烙铁,通红的烙铁在火盆中烧得滋滋作响,行刑人将烙铁靠近男子的肌肤,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男子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但仍未吐露半个字。 这般酷刑持续了许久,男子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慕容清玄坐在一旁,耐心地看着,他知道,这些间谍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不轻易开口。直到那男子意识渐渐模糊,慕容青弦才缓缓开口:“你若再不说,本王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是所有人都是硬骨头,男子终于崩溃,他气息奄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招……我招……”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泪交织,模样可怖至极,“最近日国公爷府上走丢了一名怀着孕的侍妾……国公爷大发雷霆,派了无数人手寻找无果。我们受暗影司崔十三娘的嘱托,一定要在燕国境内,乃至来盛京找这名女子的下落……所以才……” 慕容青弦听到“怀孕”二字,心中猛地一颤,仿若有一根弦被悄然拨动。 自己心爱的女子如今已有孕在身,却在这乱世中不知所踪……容齐在一旁忍不住破口大骂:“李明仪这畜生!” 慕容青弦挥挥手,示意将那细作带下去。他坐回案前,手指揉着太阳穴。 *************************************** 海风呼啸,拍打着离岛的礁石,发出阵阵悲戚的呜咽,似在应和着岸边老妇人的哭声。老妇人头发花白凌乱,身形佝偻,她颤颤巍巍地向大海深处伸出手,浑浊的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横流,口中喃喃:“秋兰,我的可怜的秋兰,我的孩子,你在哪啊……” 一旁,身着素衣的玉珠眼眶通红,她轻轻扶住老妇人,带着哭腔劝道:“娘,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您每天都来,身子怎么受得了。”可老妇人仿若未闻,只是痴痴地望着海面。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个身着黑色束腰长袍的男子匆匆走来,衣袂随风鼓动。玉珠听到响动,忙转身,眼中瞬间燃起希望:“木林、荣齐,你们可算来了!你们找到秋兰了吗?嬷嬷都要急疯了。” 木林与荣齐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莫林上前一步,低声说道:“还没找到,但王爷在暗中调查,已有眉目。王爷特派我俩来接您和嬷嬷回盛京,一旦找到秋兰,也好团聚。” 玉珠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又看向老妇人,面露犹豫。这些日子,嬷嬷因寻不到秋兰,心力交瘁,一头乌发迅速变得雪白,人也憔悴得脱了形。 那日李明仪在离岛大肆杀戮,幸得秦正相救,她二人才得以保住性命。玉珠一直鼓励嬷嬷,说让她坚持,万一哪天小姐就回来呢。嬷嬷就是在这种可能之下才勉强活着,她的命呀! 荣齐见状,补充:“如今王爷已稳住盛京局势,赢得保卫战,燕国间谍一事也快水落石出,咱们回盛京,找秋兰也更方便。” 老妇人听闻,缓缓放下手,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转,终是微微点头。海风依旧呼啸,却似裹挟着一丝希望,众人搀扶着,缓缓向岛内走去。 第92章 兄长的秘密 数月之前,当刘氏将秋兰接入李府之后,李明仪与秋兰的关系逐渐得到了缓和。如今的李明仪不再像过去那般情绪失控、歇斯底里,他开始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态度对待身怀六甲的秋兰。 在李府,上上下下对秋兰都满怀善意。一来,秋兰痴傻,不知身为燕国最有权势的男人的女人意味着什么,与人相处时平和单纯,既不会给旁人施压,还常笑嘻嘻地与府里的晚辈一同玩耍,众人与她相处轻松自在;二来,李明仪身为燕国重臣,地位显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巴结还来不及。在这般友好的环境里,秋兰笑容渐多,李明仪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吓唬、控制她,秋兰的日子倒也过得安稳惬意。 每到阖家聚餐之时,饭厅里总是热闹非凡,李明仪的侄儿男女等小辈对秋兰格外亲昵,总争着抢着要坐在她身旁,连李明月都只有嫉妒干瞪眼的份。 李明仪亦不例外,每次用晚膳,他早早便派人去打听饭食准备情况,就为能提前占好位置。 待秋兰与一众小辈、女眷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时,李明仪一个劲儿地向秋兰使眼色。秋兰心领神会,刚一落座,李明仪便在桌下悄悄牵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就像初恋中的少年郎,满心欢喜又有些小心翼翼,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爱意,一顿饭下来,手就没松开过,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秋兰八月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 这天,秋兰从花园出来,准备回书房去拿绣图的花样给李明月看。 只见李明仪快步从她的对面走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同往前走着。 “你要去哪?” “拿绣图。”秋兰嘟着个嘴说。 “先随我来。”李明仪不由分说地牵着她,走进了卧室,随后关上了门。 李明仪坐在床沿,把秋兰拉了过来,目光中尽是汹涌澎湃的欲望。秋兰起初并未觉察。 她歪头,奇怪的问:“阿水干嘛呢?” 李明仪微笑摇头,开始解她的衣带:“我,想和你做点开心的事情。” 他知道可以与她行房了。 秋兰红着脸,往后退,“月月在等我。” 他一个用力抱她坐在腿上,深情款款地说:“我很想你,兰儿。”秋兰还在推他。 “龙颜喜在外面帮我们看着,嗯?听话。”他又开始诱哄。 他双手环过她的腰,把头靠在她隆起的肚子:“我的兰儿最听话,是不是?” 她愣住了,他很少用这种口气和她讲话,这倒让她有点心软了。 怀孕以前,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不让她好好睡觉,有时候中午回来小憩一小下他也要折腾。怀孕到现在已经隔了好几个月,他拼命忍,只是发狠地吻她,像是要把她吃了 。 趁她发呆,她迅速将她剥光,把她拖抱到床上。 “嗯…” 她情不自禁的哼出声来,这时门口传来李明月的声音,“嫂嫂,嫂嫂—”不是说好要一起绣荷包吗?怎么转眼人就不见了。 床上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秋兰更是想逃,李明仪赶忙把她搂了下来,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她不会进来的。”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试图安抚。 龙颜喜急忙挡住李明月:“三小姐找夫人呀?我看着她和国公爷出府了,怕是有什么急事,没来得及和您说。” “哦,那么急啊,真是的,也不说一下就走。” 李明月埋怨着走开了。 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大气,他这个妹妹和他抢什么女人嘛,自己一边玩不好吗,他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和她温存一下,她也要来打扰了。 晚膳时分,仆从布好菜出去,外面有人把门关好。他给她裹上宽大白色内袍将她抱了出来 “吃饭了。” “放我下来。” “不放。” “哪我要抓你脸,我不客气咯。”她手呈猫爪状,在他眼前晃了晃。 “意思是装李子那个房间的钥匙你是不要了。” 秋兰抬起的手放了下来,咽了一口水,惊喜地问:“你没有全部倒掉啊?” “你说呢?” “你没有,你没有。”秋兰高兴得像个小女孩,欢快地踢蹬着脚,李明仪差点抱不住她。 “小心,小心,别动了,小心宝宝。”李明仪停了一下,把脸贴在她的胸口,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他的小女人,怀着她的骨血,此刻,这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他居然欢喜得流出了眼泪。 “我喂你。” “嗯!” …… 李明仪吩咐丫鬟打热水进来 ,他先处理自己,然后开始给秋兰擦洗。 “大爷想洗澡。”李明仪抹额强镇定,这是什么话? 罗正院把她掳走那次,她回来以后就会时不时崩出几句“大爷”“小爷”或是“你大爷的。” 哎,算了,慢慢教! “头发不易干,容易着凉,明天中午洗,洗完你可以到太阳底下把头发晒干。” “还可以吃李子!”秋兰欢天喜地的说。 李明仪笑着回应:“对对对对!” ************************************ 微风轻拂,李明仪陪着母亲刘氏在府邸湖边悠然漫步,湖面波光闪烁,宁静祥和。 刘氏走着走着,脸上漾起一抹淡然笑意,转头望向儿子,轻声说:“乐儿啊,娘这辈子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什么出身什么门第,不过是些浮云,不值一提,只要我儿子喜欢就够了。 我看啊,你是非秋兰不可了,等秋兰把孩子生了,咱们把秋兰过继给六王爷,扶她做正室又如何?到时候大大方方将秋兰娶进门,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李明仪听闻,心头一暖,眼眶微润,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眼中满是对母亲的感恩,不住地点头,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母亲,实在是他此生至大的幸事。 *************************************** 微光洒在秋兰毫无血色的面庞上,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龙颜喜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忧虑,他时不时瞥一眼一旁的李明仪,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国公爷,夫人这模样,这嗜睡的毛病越来越严重,再不想办法,怕是要出大事啊!得给夫人吃点药,好歹缓解缓解这毒势。” 李明仪双手死死地攥着扶手,指节泛白。他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被深深的恐惧取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秋兰往昔清醒时看向他的冰冷眼神。 他咬着牙,声音低沉而颤抖:“不行,绝不能让她清醒,她要是醒了,记起那些事儿,定会恨我入骨,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一道身影正躲在屏风后,将一切听了去。 李明月这些日子因为秋兰一直昏睡,心中满是牵挂,好不容易寻得空当来看望,进入兄长的内室有些不妥,怕兄长不悦,听到脚步声后,她就悄悄躲在了屏风后。 “嫂子中毒,神志不清,哥哥竟然还不施救?”李明月瞪大了眼睛,满心狐疑与愤怒,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敬重的兄长,竟会对嫂子如此狠心。 晚些时候,李明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径直找到龙颜喜。 李明月几步上前,质问:“龙颜喜,我都听到了,你给我说实话,嫂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中毒?” 龙颜喜面露难色,长叹一声,抬头望着天空,缓缓说道:“夫人所中的是忧子花毒,此毒极为阴狠,会一点点侵蚀人的神智。如今看来,这毒是愈发猖獗,夫人的神魂已然混沌不堪。” 李明月一听,眼眶瞬间红了,怒目圆睁:“这般严重,哥哥为何袖手旁观?他到底在怕什么!龙颜喜,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怎能眼睁睁看着嫂子受苦?你瞧,她还怀着身孕呢,难道要让她就这么一直昏迷下去,当不了母亲?这也太残忍了!” 龙颜喜无奈地摇头,脸上尽是苦涩:“国公爷往昔在景国的时候,倒也有法子应对。夫人情绪稍有激动,或是毒发迹象初显,他便会喂夫人服下一种特制的药,服后夫人能暂时安定心神,不致癫狂。那药的所在我知晓,只是……我不想背叛国公爷。” 李明月心中一横,暗自咬牙:“你不敢,我敢!”他转身快步离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趁着李明仪外出处理公务,李明月偷偷潜入了李明的书房。书房内书卷气浓郁,可李明月此刻无心欣赏,他慌乱地翻找着,额头布满汗珠,心跳如雷。终于,在一个隐蔽的暗格后,他找到了那瓶救命之药。 李明月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瓶来到秋兰的榻前,秋兰安静地躺在床上,憔悴的面容让人揪心。李明月轻轻扶起秋兰,将药喂入她口中。 刹那间,秋兰的脑海仿若被一道强光击中,近几个月来零碎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奔腾:她看到了李明仪朝她扔过来血衣和剑,他残忍地对她说,他们都死了,你只有我了;她看到了自己在船上被他侵犯,她那么绝望和可怜;她看到李明仪背着她跑,看到了那些和所谓的“慕容青弦”实则是李明仪的恩爱日常,看到了李明仪那冷峻又霸道的面容……她缓缓睁开双眼,眼神迷茫而空洞:“我这是在哪儿?你……你又是谁?” 第93章 清醒 李明月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嫂子,我是月月,别怕,有我在呢。”可秋兰依旧眼神恍惚,仿若迷失在记忆的迷宫里,尚未完全清醒。 几日后,李明月望着秋兰虽然不那么嗜睡,但表情却越来越呆滞,李明月心中焦急万分。 仅靠那一次喂药怕远远不够,秋兰的毒还未彻底清除,神智也只是短暂恢复些许。 李明月来到刘氏房里,眼眶微红,忧心忡忡地开口:“母亲,您近些日子可瞧出嫂嫂的异样?我瞧她愈发呆滞,怕这样下去,腹中胎儿与她的身子都吃不消。”刘氏也正揪心,频频点头。 李明月见机接着说:“我们到千佛寺,听说逸尘大师法力高深,专为妇人安胎祈福。 若请大师念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定能护佑嫂嫂与胎儿周全。母亲,不妨劝劝兄长,带嫂嫂去住上三日。” 刘氏深以为然,赶忙唤来李明仪。 刘氏紧紧地拉住李明仪的手,目光满含忧虑与恳切,缓缓说道:“乐儿,你看秋兰如今这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担忧,为娘我整日心急如焚呐!那千佛寺可是咱们李家供奉牌位之所,你此番前去不妨也顺道再去祭拜一下列祖列宗。另外呢,让秋兰到寺里小住三日,请寺中的大师们为其诵经祈福,一来可以稳固胎儿,二来也有助于调养她的身子骨。你身为夫君,就辛苦陪伴她走这一趟吧。” 李明仪听着刘氏这番话语,看着母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和不忍之情。他深知为人父母对子女的那份牵挂与疼爱,于是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母亲放心,一切听母亲安排。” 李明月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却不禁犯起嘀咕。她心想,母亲这些日子虽对嫂嫂悉心照料,但想必心中也疑惑嫂嫂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是母亲向来慈爱,见哥哥对嫂嫂关怀备至,便也没有多问。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初见秋兰时,满心好奇,可看到哥哥紧张的神情,诸多问题也都咽了回去。 一行人到了千佛寺,李明仪陪秋兰住了一晚,悉心照料。次日,宫里突然来人,急召李明仪入宫议事。李明仪反复叮嘱李明月照顾好秋兰,这才匆匆离去。 待李明仪身影消失不见,李明月立刻打起精神,唤来亲信备好马车,悄声对秋兰说:“嫂嫂,我知晓有处地方能治好你的病,咱们这就动身。”说罢,扶着秋兰上车,快马加鞭直奔云雾山深处。 李明月早已安排妥当,苏鹤堂曾是闻名遐迩的神医,心怀大义,四处行医救人。十年前,权宦唐纪仗着自己身为朝中元老,独揽大权、为非作歹,朝堂上下敢怒不敢言。 现在的燕国枢密使蔺无极,出身军旅,为人正直,因而与唐纪成了死对头。唐纪视令无极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暗中设局,令无极身中剧毒,生命垂危。 恰逢苏鹤堂游历至皇都,听闻此事,出于医者仁心,倾尽所能为蔺无极解毒疗伤,令无极得以逃过一劫,对苏鹤堂感恩戴德。唐纪得知苏鹤堂救了令无极,勃然大怒,遂罗织罪名,诬陷苏鹤堂通敌叛国,将其打入死牢。 李明仪乃世家子弟,才学出众,他见唐纪贤祸国殃民,致使民不聊生,又蛊惑燕帝联合赵国攻打景国,知此役将让百姓生灵涂炭。李明仪暗中联合朝中正义之士,欲上书劝阻燕帝,却遭唐纪察觉。唐纪为绝后患,诬告李明仪谋反也一并打入大牢。 狱中,苏鹤堂见李明仪灰心丧气,心生怜悯:“我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只可惜这身医术没了传人。小老弟,我把医术传给你如何?” 李明仪苦笑:“我都要死的人了,学这医术有何用?” 苏鹤堂又说:“如今尚未行刑,说不定还有转机。你习得医术,日后出去一展宏图,救万民于水火,成就大业也多份助力,莫要过早绝望。”李明仪听后,心中燃起希望,在狱中随苏鹤堂潜心学医。 后来,李明仪逃往景国。 苏鹤堂临刑前两日,恰逢平阳公主身患怪病,宫中太医皆束手无策。皇帝听闻苏鹤堂医术高超,急命人带他医治。苏鹤堂妙手回春,公主转危为安。皇帝大悦,免去其死罪,苏鹤堂却看透官场黑暗,前往燕国的云雾山隐居。 返回燕京后,龙颜喜曾随李明仪拜会过苏鹤堂,感谢其授艺之恩。 龙颜喜想起苏鹤堂,遂对李明月道:“如今国公爷若不愿救夫人,唯有隐居云雾山深处的苏鹤堂或许能救。” 苏鹤堂目光炯炯有神,仿若能洞悉世间一切。 “这毒,你兄长也可解,为何来找老夫? “兄长忙于政务,分身乏术,故而让我带嫂嫂前来找神医。” “哎……明仪这孩子,一根筋,在感情上要吃苦头,你以为老朽什么也不知!” “罢了,罢了,年轻人的事,我不想多过问,这世间,情爱如毒啊,我这关门弟子能有几分胜算?!” 神医一番望闻问切,神色凝重:“这毒深入骨髓,需费些时日。”说罢,便取出一排银针,手法娴熟地在秋兰身上施针。 秋兰只觉周身微微刺痛,仿若有一股暖流缓缓游走,驱散着体内的阴霾。 良久,她缓缓睁开双眼,这次,眼中满是清明。 她环顾四周,忆起种种过往,恨意如熊熊烈火在眼底燃烧。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李明月面前,泪如雨下:“求你放了我,明月。我本不爱你哥,是他强占于我,毁了我一生。你知吗?他还下令杀了我爹,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若留下,保不准哪天会手刃他,再连累腹中孩儿,那可就罪孽深重了。夫人和你,你们一家人待我那样好,如果惨剧发生,你我如何自处?求你成全我,让我离开。” 秋兰满脸泪痕,越哭越凶:“月月,你懂吗?那种被强迫、被压迫得死死的,不能有一丝反抗的那种窒息感你懂吗?就好像被封进了一口密不透风的棺材,四周漆黑一片,无论你如何挣扎、捶打,都挣不脱、喊不应,只能任由那无尽的绝望将你吞噬!” 李明月眼中泪光闪烁,她怎会不懂?当初嫁给夫君,本非她所愿,却无力抗拒家族的安排。 心系一人,却被迫与他人行夫妻之事,女子的悲哀大抵如此。 新婚夜,她面对陌生又无感的丈夫,强挤出笑容,心却在滴血。 往后的日子,更是处处受限,一举一动皆被家规束缚,稍有差池,便是冷嘲热讽、严厉惩处接踵而至。 那笑起来一口白牙,带着山野之间清新气息的货郎成了暗夜中安慰她的虚幻。 可就是这些虚无支撑着她苦苦熬下去,直到兄长回归,她提出和离,那绝望的日子才有了希冀。 “秋兰,你先别说,”李明月嗓音颤抖,带着几分哽咽与哀求,“你让我想一下,你让我缓一下。”她脚步虚浮,像个失去方向的孤舟,一步步挪到椅子旁,缓缓坐下,整个人仿若被抽干了精气神。 她望着前方,往昔那些暗无天日、被禁锢压抑的痛苦记忆如汹涌潮水般袭来,看着秋兰,她仿若看到了曾经那个无助绝望、遍体鳞伤的自己,揪心的情绪如决堤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第94章 一路向北 李明仪双眼泛红,眼眶中血光隐隐闪烁,骇人至极。 即便他心中的怒火几近喷薄而出,他却仍在竭尽全力地压抑,可就是这种令人心惊的克制反而让李明月更加恐惧。 他的动作看似温柔,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将李明月的一丝乱发别到她的耳后,这姿态看似是在安慰,实则像是在进行一种无形的逼问,他声音低沉而压抑:“别闹了,快点告诉我,她在哪?” 李明月早已泣不成声,抽抽噎噎的,哽咽着:“兄长,你放她走吧,她太可怜了,她不想待在你身边,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他低声怒喝:“你懂什么?” 李明月以衣袖轻拭眼角泪痕,其神色凝重,缓声道:“我岂会不知?兄长可还记得那货郎?我对他那般钟情,却仍被你们硬生生拆散,迫于你们的压力,我唯有另嫁他人。可是我心里从未与他道别过 ,秋兰所向往的与我一般无二,皆是自由,我们都不喜受人压迫!” 李明仪抓住李明月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对她说:“她一个孕妇,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却要帮她了了自由的心愿,你不觉得过于太荒唐吗?月儿,不要闹了,告诉我她在哪?” 李明月咬着嘴唇,虽然她怕极了,但是她依然说:“我不会说的。我不能再看着她受苦,我不想她再重蹈我的覆辙。” 李明仪气得浑身发抖,抬起巴掌就要怒扇过去,可最终他还是缓缓放下了,喘了一口气,喃喃道:“呵,自己人!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最后他几乎哀求地说:“她怀着我的孩子,又能去往何处?她如何确保自身安全,莫非你欲置她与腹中胎儿于死地?明月,嗯,你当真要如此行事?” “无论有多难,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的意愿,哥哥怎么能横加干涉?”李明月倔强地说道。 “砰”李明仪一拳重重砸在地板上。 李明月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肆意地流淌在她那苍白的脸颊上。 她带着哭腔喊道:“兄长,你的手。”她伸出手想去查看他的。他却一把狠狠推开她,怒吼道:“滚!” **************************************** 黄昏来临,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甜香。 山野桃花树下,一位女子用衣服垫在石头上坐着的,脸上沾满了灰泥,发丝凌乱地散落,几缕贴在汗湿的脸颊,让人瞧不清她的容颜。 她手中紧握着一块大饼,正急切地撕扯下小块往嘴里塞,吃得匆忙,碎屑纷纷扬扬。一只手还不忘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她大口喘着粗气,身形略显臃肿。 忽然,她动作一滞,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神情,似痛还甜——肚子里的小生命轻轻蹬了蹬腿,像是在抗议这一路的奔波,又似迫不及待宣告自己的活力。 “还好,你还好好的。”她喃喃低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在满是泥污的脸上冲出几道浅痕。 片刻之后,她双手撑地,缓缓起身,身形虽笨拙,脚步却坚定,向着山下奔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之中,只留那棵樱花树在微风中静静摇曳…… 秋兰与李明月在云雾山依依惜别后,便怀揣着孤勇和掘强,李明仪要她听话,她偏不听!凭什么?!她看在他们一家人待她那样好的份上,没有亲手杀他。 她还是心太软! 秋兰沿着蜿蜒山径朝北行。起初,她在其间艰难穿梭了两日,靠着山间清泉解渴,寻觅野果充饥。 秋兰虽如今大腹便便,但她曾有过与李明仪从离岛海岸线一路穿越山林跑回燕国的经历。彼时的艰难跋涉,即便她曾痴傻,可如今记忆恢复,那些在山林间奔逃的画面、脚下的每一步触感都重回脑海,为孩子的信念支撑,使得她在山中艰难摸索两天后成功跑出。 李明月给她颇为丰厚的银子,本可解她途中不少燃眉之急,然而秋兰却不敢动用分毫。她知,一旦大量使用这些银子,极易引起李明仪的警觉。还有她的首饰也值不少钱饰,皆是李明仪亲手挑选,样式独特,他必然熟悉至极。倘若在某个当铺或是集市,有人拿着这些首饰换钱物,消息一旦传入李明仪耳中,他便能顺藤摸瓜,轻易将秋兰逮住。所以,纵有盘缠在身,秋兰也不敢投宿客栈,只能风餐露宿,一路小心翼翼、警觉万分地奔逃。 熬过两天,秋兰终于走出山林,继续一路向北。越往北,人烟愈发稀少,城镇越发偏僻萧条,往昔燕国都城的繁华热闹恍若隔世。 途中,她遇马车、牛车便招手拦停,见行人顺路便请求同行。旁人见她孤苦伶仃、身怀六甲,大多心生怜悯,愿意捎她一程。只是,每当被问起要去往何方,秋兰总是眼神迷茫,轻声回应:“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就这样一路漂泊,秋兰邂逅了一家三口。山间小道上,使他们正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虔诚至极。询问后得知,他们要前往雪族聚居的村落:芒东村,欲前往神庙为家人祈福,而此时的秋兰已不知不觉踏入洛青地界。 她跟着这家人一道前行,可路途遥远,未足月的身孕加上长久的奔波,秋兰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此时,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上是下山采买的寨子里的人。语言不通,秋兰只能焦急地比手画脚,好在那朝拜的家人用土语向他们求助,恳请他们拉孕妇一程。众人见状,忙将秋兰扶上牛车,一同向寨子赶去。 刚入寨子,秋兰便腹痛难忍,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几位身着鲜艳服饰、说着叽里咕噜雪族方言的妇女,七手八脚地将秋兰带到一户人家的偏屋。 屋内弥漫着干草的气味,她们在把软草席铺在地,让秋兰躺下。身旁,一位皱纹纵横、身着蓝色长袍的老妇任,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为新生命祈愿。 屋内烟雾弥漫。另有妇人,双手蘸着温热的酥油,在秋兰高高隆起的腹部缓缓摩挲,手法沉稳,口中低声念着晦涩的祈福之语。不远处,不时传来牛哞声,铃铛清脆的响动。 瑞安出生于清晨。 “是个男孩,胖嘟嘟的!”她们用的是土语交谈。 帮忙的妇女们欢呼雀跃,叽叽喳喳地交流着,手中动作麻利,用柔软的羊皮襁褓裹住婴儿。 秋兰拼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望向怀中那皱巴巴粉红色小脸。刹那间,嘴角上扬,绽放出一抹初为人母的欣喜笑意,可转瞬,泪水决堤般涌出。回首这一路,从燕京的车水马龙到洛的偏远荒芜,整整两个月的逃亡,担惊受怕、风餐露宿,各种艰辛如鲠在喉。 秋兰,一路历经波折,得到了这户善良人家的慷慨相助。 家中有老爷爷多吉,面庞犹如被岁月风沙。每日清晨,他手中捻动着那串发亮的念珠,吟诵经文。 睡在一旁房间的秋兰,在睡梦中便隐约听到那熟悉且令人安心的呢喃。她缓缓醒来,静静躺在床上,听着经文声,仿若尘世的喧嚣都被这声音隔绝在外。 待老爷爷多吉念诵完毕,秋兰轻轻起身,走到爷爷身旁,带着还未褪去的惺忪睡眼,微笑着轻拍瑞安。 二人相顾无言,然后他蹒跚着脚步走向牛粪堆,熟练地铲起燃料,为家中的火塘燃起暖融融的火焰。他坐在火塘边,往里头添着干牛粪,火星噼里啪啦地蹦着,轻轻地招呼秋兰过来烤火。 老奶奶卓玛,眼神慈爱而温和。她终日转动着手中的转经筒。 男主人贡布,身材高大魁,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每次出门放牧,他都会将长长的牧鞭潇洒地甩个响鞭,吆喝着牛羊走向的草场 女主人次仁,面容姣好,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家中还有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平措,身形矫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满是少年人的朝气。平日里,他总是抢着帮父母干活,或是担水劈柴,或是清扫羊圈,忙得不亦乐乎。 秋兰产后虚弱又无奶水,一家人贴心呵护,挤牦牛奶喂养婴儿。 老奶奶卓玛把小瑞安轻柔地抱在怀里,用小勺一点点喂着牦牛奶,眼神里满是宠溺。 次仁则在一边,细心地为秋兰熬煮着滋补的酥油茶,还不时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轻声安慰着。 秋兰感恩不已,拿出红宝石簪子赠予次仁,她推辞了几次才收,可即便没有这贵重礼物,这家人的善意也从未打折,靠着手势与真诚,温暖着秋兰。 出月子后,秋兰不愿闲坐,跟着平搓去收青稞。田野里,金黄的青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大伙正忙碌着,村里恶霸旺楚着几个跟班晃悠过来。旺楚满脸横肉,眼睛细小却透着狡黠与凶狠。 他一眼瞥见秋兰,那眼神瞬间变了,像恶狼盯上了猎物,嘴里叽里哇啦地冒出一堆土语,虽听不懂具体词句,但那语气中的轻薄之意尽显,平措被他的污言秽语气得满脸通红。 只见旺楚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想去摸秋兰的脸。秋兰惊恐地后退,平措见状,如被激怒的小豹子,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身体护住秋兰,怒目圆睁用土语大声斥责,旺楚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挥起拳头就朝嘉措平措砸去。平措灵活地一闪,抬腿踢向旺楚克的小腿。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田间尘土飞扬。可旺楚的跟班们一拥而上,嘉措平措渐渐不敌,脸上挂了彩。 一同劳作的村民见势不妙,不能硬拼,他转身朝着村里飞奔而去。不多时,村民带着村长洛桑赶来。村长身形高大,穿着传统藏袍,走起路来颇有威严。他的媳妇丹珠跟在后面,丹珠身形富态,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丘,脸上带着爽朗的笑,一开口,竟是流利的汉话:“咋回事啊!”原来,她与秋兰曾在景国狱中相识,是秋兰教她官话。 丹珠一眼认出秋兰,赶忙上前拉住她的 手,秋兰眼中含泪,刚要开口,旺楚克还想耍赖,丹珠转头瞪他一眼,大声呵斥:“你敢在这儿撒野,还不快滚!”旺楚见势,知道惹不起,带着跟班灰溜溜逃走。 第95章 边境冲突 景国局势初定,摄政王慕容青弦赢得“盛京保卫战”,赵国退兵,他又雷厉风行地肃清了国内太子的反动余孽,声望如日中天,虽未称帝,却已有王者之威,景国上下对其臣服。 同一时期,燕国在李明仪的带领下,势头亦不容小觑。他在逃亡途中,一举收复燕北七镇,完成燕国统一大业,周边小诸侯与军阀摄于其威名,在他的运作下,纷纷归顺,燕国实力悄然壮大。 如此,大陆之上形成了燕国、赵国、景国三足鼎立之势。 一年之后,燕国与景国局势剑拔弩张,边境冲突不断。 燕国趁着景国内乱方平,在两国边境的“鹰嘴岩”地区频频试探。此地势险峻,是战略要冲,燕国的小动作让景国守边将士愤怒不已,冲突一触即发,小规模战斗时有发生。 景国派出礼部尚书王兰州,燕国则枢密使蔺无极出马。谈判桌上,王兰州引经据典、言辞犀利,将燕国挑起事端的行径批驳得体无完肤,蔺无极虽极力辩驳,仍有些招架不住。 中场休息时,蔺无极擦着汗,一脸苦相凑到王兰州跟前,拱手道:“王兄,您这嘴皮子太厉害,我实在有些扛不住。不瞒您说,咱都各退一步吧,再这么闹下去,两边都得伤元气。实不相瞒,我国境内西北边的土司辖区近来不太平,燕国公都连夜从燕京赶赴洛青地区去平息争端了,您瞧,我们自家事儿都一团乱麻,实在无心跟贵国再这般纠缠,咱们各退 50 里,就此息事宁人,如何?”王兰州心中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敷衍几句后暗自思量:燕国主动透露这消息,怕是没那么简单,背后定藏着算计。 待谈判结束,王兰州快马加鞭赶回景国,向慕容清玄详述一切。慕容青弦负手踱步。 数月前,景国内部刚历动荡,摄政王慕容青弦忙于稳固朝局,却惊闻连接抓得燕国四五名细作。一番审问,有个软骨头招供,他们受暗影司指使潜入景国,不为刺探兵力、军事布防,竟是探寻国公爷府上一位临盆在即、怀有身孕的侍妾——秋兰的行踪。 一晃近一年过去,鹰嘴岩附近的边境冲突骤起。慕容青弦敏锐察觉,这分明是燕国对景国军事实力,以及再战决心的试探。谈判桌上,双方僵持不下,中场休息时,蔺无极有意无意透露出燕国公李明仪奔赴洛青地区处理土司纷争之事。 慕容青弦与心腹容齐、木林商议对策。容齐、木林皆言李明仪狡诈非常,故意放此消息定有诈。慕容青弦却陷入沉思,他深知土司间的纷争,以李明仪的身份,断没必要亲自前往,派手下去绰绰有余。 转念想到数月前细作的供词,又联系如今这莫名泄露的行程,心中已有推断:秋兰极有可能就在洛青地区,所以李明仪才这般急切亲赴,对外宣称处理土司之事,不过是幌子罢了。 木林仍忧心忡忡,劝道:“李明仪奸猾至极,此番作为背后定有所图谋,咱们务必小心。” 慕容青弦却苦笑,眼中满是坚定:“我又何尝不知这是陷阱,可秋兰的娘亲,因寻女无果,几近崩溃,我怎能忍心。再者,秋兰是因我才被掳,哪怕明知有险,这一趟洛青,我也非去不可,定要将她救回。”言罢,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唯余三人凝重的呼吸声。 第96章 土司多吉的发现 瑞安已满一岁。 李明仪为了寻找秋兰,在全国范围内张贴布告,称燕国公府的一位女眷神志不清走失。 燕国的洛青地区,施行着少数民族自治的管理模式,由三位土司共同管辖。 此前,这三位土司皆远赴燕京,拜见过李明仪。他们深知,虽洛青地区保有高度自治权,但背后最大的倚仗乃是朝廷。因而,他们已当面向李明仪表明决心,愿意依从朝廷的一切安排,行事皆以朝廷为准。 一位名叫多吉的土司,他所管辖之地有个芒东村。这蛮东村中有一座古庙,庙里诸多仪轨皆为世代传承之传统。 这位土司极为尊崇,每月都会携家眷前往古庙祈福。 多次前来,他留意到了一名抱着婴儿的女子。那女子无论是装扮还是神态,都与当地的少数民族妇女毫无二致。她身着当地的民族服饰,装扮质朴,与画像上衣着华丽、容貌娇艳的娇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这女子总是抱着一个婴儿独自绕着寺庙祈福,在这偏远的乡村,为新生孩祈福都有丈夫相陪。 可她几次出现,身边从来都没有丈夫相陪,偶尔是有一家三口陪她来过两三次。这般不同寻常,让土司渐渐升起了怀疑。 随着他来寺庙的次数增多,秋兰频繁出现,他越看越觉得此妇人与画像之人极为相似。 土司多吉发现了秋兰的异样以后让手下先去芒东村这个地方暗访。 秋兰此前曾将一枚红宝石簪子送给了仁次。雪族的人们都特别喜爱佩戴宝石类的饰物,仁次得了这精美的簪子,满心欢喜,便时常戴在头上。 随后,土司多吉的手下就来汇报,说有一家人,他们的确收留过一个孕妇,而且注意到那收留之人家里的女主人,头上簪的红宝石簪子,像是汉人常用之物。 土司多吉想办法把仁次叫到了他的土司府,然后不由分说地先把仁次头上那枚红宝石的金簪就扣下了,又接着威吓:“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啊,这干系重大,你的这个簪子,我们要扣下啊。要是你不合作的话,你们全家都会入狱啊。当然,你也绝对不能走漏风声我们今天审你的事情啊,要不然你们全家都得遭殃。” 仁次心里十分害怕,就依照这个土司多吉说的去行事了。多吉怎么会放弃讨好当朝高官李明仪的机会,于是,一封加急密信迅速传达到了李明仪的府中。信里写道: “敬呈国公爷尊前: 卑职多吉,忝为洛青西区掌管者,此前有幸赴燕京面谒国公爷,亲睹尊颜,深感荣幸,亦蒙国公爷恩泽,铭记于心。国公爷威名,如雷贯耳,我等治下百姓,皆赖国公爷庇佑,方能安居乐业。今贸然修书,实因身负要事,不敢有丝毫懈怠,望国公爷海涵。 日前,卑职辖下芒东村现一奇异之事。村民偶然收留一孕妇,孕妇感念村民一家助她平安产下一男婴 ,遂将一枚红宝石簪子送予女主家,此物制作精巧,显非凡品,依卑职愚见,似为汉人贵胄常佩之物。当下,卑职即刻警觉,多方查探,不敢轻忽。 幸经一番周折,终寻得些许关键之人,亦能获一二线索。细究之下,愈发觉得此孕妇与国公爷府上走失的夫人颇有几分相似。国公爷明察秋毫,卑职不敢妄断,特将这枚疑似关键信物的红宝石簪子随信奉上,恳请国公爷过目甄别。 卑职惶恐,言辞如有不当,万望国公爷恕罪。恭祝国公爷安康,顺遂。 多吉叩首” 此时的李明仪,因长久寻不到秋兰,几乎陷入绝望。向来沉稳的他,在这件事上变得暴躁、发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况让他备受折磨。 李明仪派出了众多手下,在大景国境内布下天罗地网,他满心以为秋兰定会想方设法逃回到慕容青玄的怀抱。那些暗卫和暗桩分散在景国的各个角落,密切留意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没有秋兰的半点消息。李明仪心急如焚,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从未想过秋兰竟没有选择回到大景国,而是躲在了燕国一个偏远的小山区。那是一个宗教氛围浓厚却相对落后的地方,与他设想的方向完全不同。 他那么爱她,她却能如此毫不留情,一次又一次从自己身边逃跑,全然不顾怀有身孕。 第97章 新天地 黄昏时分,暮霭沉沉,天空被染成了灰蓝色,大片的云朵层层叠叠,几缕淡淡的星光,从云隙间探出,大片的牲口如汹涌的潮水般,从山坡下奔腾呼啸而上,牛铃在暮色中响起。 秋兰站地在山顶,怀中紧紧抱着瑞安。她轻轻拉了拉用柔软羊毛织就的小披风,仔细地将瑞安裹得严严实实。 “丹珠,丹珠!”声音在山谷间盘旋。 殊不知,暗处,有一双眼睛悄然窥视…… 山脚下,丹珠赶着牛群、羊群,牲畜们回家。 丹珠的两个孩子,男孩阿布,女孩桌雅,两人在牛群羊群间嬉笑玩闹,你追我赶,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传来。 丹珠闻声抬头,瞧见山坡上的秋兰,嘴角上扬,朝山顶挥手:“秋兰,瑞安,我们回来了!” 两个孩子也听到呼喊,顿时眼睛放光,欢呼雀跃地朝着秋兰奔来,边跑边脆生生地喊:“秋兰阿姨!秋兰阿姨!瑞安宝宝!” 瑞安听到两个孩子的呼叫,胖嘟嘟的小手小脚扑腾个不停,活像只欢脱的小兔子,模样可爱至极。 她为何滞留于此,不再回归大景?一切皆因与忧子花毒素的抗衡。 每一日于她而言都是煎熬,可她从未放弃。为了活下去,为了怀里的瑞安,她拼尽全力。 她将自己彻底融入当地百姓的生活,收青稞时,捡牛粪,摘水果,洗衣服…… 寨子里的女人们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从不推脱。哪家若是有事,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修缮房屋,她总是背着小瑞安,匆匆赶去帮忙,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般拼命,背后是她难以言说的痛。她错把李明仪当作慕容青玄,稀里糊涂地有了夫妻之实,还孕育了瑞安。这一段过往,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间,每每想起,羞愧与痛苦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深知自己已无颜面对慕容青弦,此生便携瑞安于此偏远小寨,了此残生罢了。 然而,在她心底深处,嬷嬷、秋和玉珠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她怎能不牵挂她们? 莫云飞曾给她一瓶药,那药在颠沛流离中虽所剩无几,却被她视若珍宝。她精心制成小荷包,从与李明仪逃难至燕国,再到后来相处的日日夜夜,那小荷包从不离手。李明仪也曾留意到她总随身捏着个小布包,可只是单纯以为她缺乏安全感,未多想。 其实,这是莫云飞给她的抑制忧子毒素药丸。 来到芒东村后,药依旧是她对抗毒素的重要依靠,可单靠服药远远不够。于是,她用不停的劳作来麻痹自己,试图忘却心中的苦楚。劳作之余,她常去寺庙。听着僧人诵经祈福。 她虔诚地五体投地,行着大拜礼,将满心的祈愿诉诸神灵。在这一次次的服药、劳作、祈福过程中,她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神志不再混沌不清。 多少个日夜,她在寺庙中听着经声,望着洛青这方天地的壮美景色,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自然与信仰交织的怀抱里,她仿若寻得了一方净土,灵魂得到了救赎,好似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抚平内心的创伤,觅得继续前行的勇气,守着瑞安,静待岁月变迁。 ************************************ 这一天中午村里要举办隆重的“撒姆节”,庆祝丰收。 秋兰想在中午庆典来临之前,再来寺庙祈福一次,她已经习惯了。 她住在离丹珠家不的土屋里,洛桑在他们母子俩住进来以前好好修缮过。 秋兰早早起身。她轻手轻脚地生怕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小瑞安,而后开始仔细梳洗。 她对着那面破旧且有些斑驳的铜镜,神情专注,轻轻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只是简单的编成一个辫子。而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柔软的棉布,小心翼翼地将小瑞安包裹起来背在胸前,瑞安醒来也不闹,咿咿呀呀地和秋兰说话,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李明仪,尤其那双眼睛,但是他的眼睛尽是孩童得懵懂可爱,不像李明仪,眼里的寒意能把人冰住。 然后她沿着弥漫着晨露气息的小道前行。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已经来这里第三天了,始终可他不敢现身,怀着巨大的的好奇,他在暗中默默观察了她三天:那人看到她喝水时的样子,双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咕噜咕噜地喝,那喝水的样子豪爽而率真。喝完后,她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手,动作干脆利落。看着她一脚踩在青稞上,动作利落的栓起,然后朝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扔。 即便如此,她却依旧美丽动人,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别样魅力。 她会干那么多繁重的农活,背着胖嘟嘟的小瑞安一走就走那么多里路。 她宁愿在这种艰苦到近乎原始的环境里生活,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思及此,他觉得一种深深的悲哀在心底蔓延,那是一种爱而不得的悲哀。 一个声音在心底升起,不如,就此放手。让大海成为大海,让苍鹰成为苍鹰,让小溪只是小溪,让他的秋兰在这山野静静开放,散发幽香,让他与她从此陌路…… 可以吗? 可能吗? 她还是是那个陪在自己身边虚情假意的娇小姐吗? 可是不论是动辄就掉眼泪的娇滴滴的美人,还是眼前这个坚韧朴实的妇人,都是让他挪不开眼的的人啊! 前一天晚上,屋内烛火昏暗,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墙壁,影影绰绰。 他听到屋内有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秋兰哼着轻柔的歌谣,轻轻地拍打着幼儿。 他白天来过这个屋子,这屋子简陋都算不上,简直可以用破败来形容。 空气中有她淡淡桂花香气,还有孩子的奶香味。 那摇摇欲坠的床顶挂着一条有小铃铛的彩色小布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叮当声,这是这房间唯一的暖色。 她是准备带着孩子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下去吗? 然而,这破败的屋子因为有他们的存在,竟让他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妙的梦境之中。只要他愿意,他能马上带他们走,可是,他怕,怕她又要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他,所有的美好只是水中花,镜中月,虚幻而不可触摸。如今她神志清醒,断不会再把他当成慕容青弦,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那无法调和。 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寒冷而孤寂,仿佛能将一切吞噬;屋内,是温暖的天堂,充满了爱与安宁。 他感慨,他的一生,这样的温暖永远是可望不可及吗?他注定只能活在阴暗的世界吗?想到这里,他心里无比酸楚,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沉重得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压垮。 ************************************ 秋兰听到清脆的马蹄声,下意识地转身,便看到了平措那充满朝气的脸庞。平措热情地向她打招呼:“秋兰姐,要去寺里啦?”秋兰微笑着应道:“是啊。”平措接着说道:“我们也要去。”这一年,秋兰教会了平措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 这时,奶奶用他们当地的土话跟两人交流着,虽然秋兰听不懂,但从奶奶那和蔼的神情中能感受到亲切。 平措随即向秋兰解释说:“奶奶说让你把瑞安给她抱着。你看瑞安都这么大了,好像都要把你给压垮了。” 秋兰赶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习惯了。”然而平措很是坚持,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小小的瑞安身上。秋兰见状,只好解开捆着瑞安的活结,将瑞安交给了平措。平措又把瑞安递给了马背上的阿婆。 于是,秋兰、牵着马的平措、坐在马上的奶奶以及兴奋不已的小瑞安,四个人一同踏上了路途。小瑞安因为能骑马,高兴得手舞足蹈,奶奶则用手扶着他,生怕他有个闪失。 他们一行人徐徐来到了寺庙。秋兰从奶奶手中接过小瑞安,她抱着他,沿着寺庙那小径缓缓绕行,一圈又一圈,于心底默默祈福。 祈祷结束,平措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奶奶乐呵地递给瑞安一个大饼。瑞安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兴高采烈地接过大饼。哇,这大饼竟然比他那圆滚滚的小脸还大呢!他迫不及待地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嘴角沾上了饼渣,那小模样简直可爱极了。这一幕,让平措、奶奶还有秋兰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寺庙里回荡着,庙里的人们也纷纷向他们投来友好的目光。 他爽朗的说道:“秋兰姐,今天庆典后,我要带着奶奶下山,去与父母团聚了,那个建议不知道你考虑过没有?”平措说的建议就是希望秋兰和瑞安到山下和他们一起住,秋兰是在他们一家的帮助下,平安生下瑞安,他们早已经把彼此当成亲人。 但是秋兰不想下山,太冒险,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的眼神中透着真挚,秋兰微笑着回应:“谢谢你平措啊,我还是住在村子里吧。也好帮照看你家的老房子!”她的声音轻柔。 平措点点头:“好的,以后来寺庙祈福,咱们可以约着一同前来。” “行,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庆典仪式开始。” “嗯,我来抱瑞安。”说着平措就接过小宝宝,和秋兰坐在寺庙前的广场上。 ************************************ 中午时分,撒姆节的欢庆氛围如热烈的火焰,点燃了整个山谷。蓝天下,白云悠悠飘荡。寺庙外的广场上,各族村民身着鲜艳服饰,笑容灿烂,从十里八乡赶来,共庆这一年一度的丰收佳节。 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红丝绸裙的小女孩随着歌声欢快起舞,小辫随着她的跳跃摆动,灵动活泼。她从广场边缘轻盈地跳到中央,仿佛天生的舞者,与这广阔的天地浑然天成。 丹珠的阿妈在一旁开心地唱着歌,歌声轻快动听。她手捧着红色的花冠,边唱边跳,一步一步地走向看台。然后,她把花冠戴在了秋兰的头上。 小瑞安被眼前的热闹景象逗得兴奋不已,手脚并用,蹬个不停,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当丹珠将花环轻柔地戴在秋兰头上时,小瑞安更是激动得咿咿呀呀叫起来。 卓雅圆满完成表演,广场上瞬间爆发出响亮的口哨声与热烈欢呼声。秋兰带着笑意,将花冠戴在卓雅头上,卓雅伸手要抱小瑞安,秋兰温柔地将孩子放入她怀中。 可忽然,秋兰莫名打了个冷颤,明明阳光正暖。 仁次有些忧虑地来到秋兰的身边,突然,一道身影蛮横地挤了过来,正是那讨人厌的楚克。楚克用当地土话对着次仁“哒哒哒”说了几句,语气里满是颐指气使,秋兰虽听不懂,但也能猜出不是好话。只见次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乱地对秋兰说道:“秋兰,我……我去那边一下。”秋兰见状,眉头紧皱,满心反感。她心里清楚这楚克仗平日里就爱惹是生非,如今又来捣乱。 秋兰厌恶地瞥了楚克一眼,侧身想绕过去拉住次仁,可楚克故意一挡,咧着嘴嬉笑:“急啥嘛。”秋兰怒从心起,却又无奈,只能提高音量对着次仁的背影喊道:“仁次,待会去我家!”说罢,狠狠地瞪了楚克一眼走开。 丹珠笑着招呼大家:“走吧,咱们去做糌粑,跳舞去咯!”说着拉起秋兰就走。 高处看台上,一男子静静地坐着,他一袭黑色长袍,身姿挺拔,面容儒雅斯文,右脸颊正中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冷漠的双眸中有着别人难以察觉的痛楚。 多吉土司弓着腰,满脸谄媚地凑近李明仪,低声问:“国公爷,咱们今日要不要收网?这芒东村已被咱们围得水泄不通,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第98章 插翅难飞 在回去的途中,秋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走在她旁边的三三两两的人都缩到了后面去,只见龙颜喜似乎从天而降:“夫人。” 秋兰像见到鬼一样,猛地一僵。龙颜喜看着怀中的瑞安和颜悦色地说:“夫人,这是您的和国公爷的孩子吧,让我抱着。” 秋兰一听,下意识地抱紧孩子,转身欲跑。 龙颜喜有些遗憾地说:“夫人,您别再跑了,您是跑不掉的,我们已经把这里给围起来了。” 此时,秋兰眼眶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她满心皆是绝望与无助,只觉得天仿佛都塌了下来,怀中的小瑞安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咿咿呀呀地叫着,小手不停地挥动,像是在试图安慰母亲。 龙颜喜快步挡在了她前面,她一步一步后退,撞到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想都不用想,身后之人是谁。 他轻柔地解开秋兰拴着孩子的那块棉布,而后,从她几近僵硬的手中抱过了孩子。这一刻,秋兰整个人如坠冰窖,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明仪看着她这副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想弄出太大动静的话,就跟我走。莫要惊扰到寨子里的人,他们都有恩于你,你也不想给他们惹麻烦,是吧?”他总是知道怎么样有效威胁她的。 说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抱着孩子,自顾自从她面前走过。秋兰看到孩子被抱走,只好无奈地跟在他后面上了马车后。 李明仪抱着孩子,目光满是怜爱与欢喜,仔细地打量起来他的儿子,可真漂亮啊! 男婴懵懵懂懂的,挥舞着小手,抓向了李明仪的脸。李明仪不但不恼,反而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很少笑,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真好看。他不经意地问:“他叫瑞安是吗?”她一脸愁容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这么个偏远的地方他都可以找到,她真的无话可说啊! 秋兰手中拿着瑞安的大饼,小瑞安扭过身来看到了,那小脑袋转得飞快,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挣扎着就要到秋兰那边去,小小的身子不停地扭动着,嘴里还发出急切的“嗯嗯”声。李明仪无奈,只好将扭动着的小人儿放入她怀里。她伸出手去接,就在这一瞬间,他无意碰触到了她的手,仿佛有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她的手像触电般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缩回。 李明仪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踏上返程之路,众人也都不慌不忙、悠悠哉哉地缓缓往回行进着。 夜幕低垂,烛火摇曳,秋兰强撑着惺忪睡眼,朝瑞安伸出双臂,柔声道:“宝宝睡了呀,到娘这儿来。” 瑞安此时却精力充沛,小胖手在空中肆意挥舞,攀附上秋兰的脸庞,肉乎乎的小手着秋兰的脸,紧接着,一口啃在秋兰脸上,两颗刚冒尖的乳牙,带着几分蛮劲,疼得秋兰眉心微蹙。 秋兰轻拉瑞安的小手,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温言哄劝:“宝宝睡了啊,跟娘一块儿睡,乖乖的。”边说边有韵律地轻拍瑞安的后背。瑞安却不为所动,咧着小嘴,咯咯笑个不停,再次亲昵地蹭上去,秋兰脸上瞬时布满他的唾沫星子。 秋兰佯怒,捉着瑞安的小手轻轻拨开,重新将他稳稳搂入怀中:“乖乖,睡觉啦,娘给你唱歌啊……”瑞安哪懂娘亲的困意,以为是在逗乐,愈发兴奋,小手拽住秋兰的发丝,小腿欢快蹬踹,咿咿呀呀叫嚷不停,小脑袋还在秋兰怀里乱拱,把她本就松散的发丝蹭得更加凌乱,衣襟也被小手揪得皱巴巴的。 秋兰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近乎哀求:“天呐,你让娘睡一会好不好?乖,让娘睡一下,宝宝。”可瑞安沉浸在自己的欢乐天地,对娘亲的疲惫充耳不闻,兀自嬉闹着。 或许是由于更换了新的环境,瑞安一直显得躁动难安,秋兰干脆不理他,他自己在旁边玩,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两只小脚丫,使劲把脚丫子往嘴里塞,一会儿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大半夜,仍旧没有一丝睡意。 睡在隔壁的李明仪耳边不断传来瑞安的声音。于是,他轻轻起身,迈着轻缓的步伐来到秋兰的房间。 他一只脚小心翼翼地搭在床边,微微俯身越过秋兰,动作极其轻柔地将瑞安抱了出去。他抱着瑞安踱步走到屋外,抬起修长的手指向天空中那些璀璨明朗的星星,小瑞安两只小手抱在前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漫天的星河,李明仪就这般在外面慢慢地走来走去,无比耐心地哄着小瑞安。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小瑞安终于在他怀抱中甜甜地安静睡去。 一位侍从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从李明仪手中抱过孩子走到另外一个房间。 第二天,李明仪的脸上隐隐透着几个手掌印。他的脸上、脖子上是一道道深深的抓痕,他拧开一个小绿盒,自顾自地往脸上、脖子上还有手上的伤处涂抹,他的肩膀也在隐隐作痛,她咬得够深,李明仪却毫不在意,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 山谷那边不断有人抬着尸体出来,看来昨天晚上的,屋内,屋外的战斗都很激烈啊! 此时,贴身随侍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套衣服,那是用燕地最上乘的丝绸制成,面料柔软细腻,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李明仪接过衣服,推门走进房间。 只见秋兰躺在床上,像个被扯破的娃娃,神情木然,双眼空洞。 李明仪走到床边,拿起衣服,温柔地一件一件仔细为秋兰穿上,还在她耳边轻声低语:“这才是你该穿的衣服……”也不知秋兰究竟听清没有。 李明仪一面给她穿,一边阴阳怪气地感慨:“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说罢,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格外刺耳。 秋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我跟你说过什么?事不过三!大着肚子还到处跑,你找死啊!” 他一个用力,将秋兰推倒在床上:“好好想想怎么求我,让他们少受点罪!” 第99章 惩罚 山谷中的农家小院。 李明仪早上在秋兰耳边说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好好求求我,让他们少受些罪。” 那话如同一把钝刀,在秋兰心上慢慢磨着,偏又不明说何事,只把秋兰晾在那儿,急得她满心焦灼。 惶恐不安的秋兰,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搅得心慌意乱,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李明仪的声音,实在按捺不住满心的不安与疑惑,双手紧紧拽着龙颜喜的衣角:“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破碎。 龙颜喜看着秋兰眼眶泛红,面露不忍,缓缓将她的手扒开,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无力:“夫人,您别为难小的了。国公爷最是不喜夫人顶撞,您往后还是顺着国公爷一点吧!” 如今这局势,他们刚抓捕到慕容清玄和容齐,事事都得小心……他微微抬头,望向不远处那间关押着人的屋子,眼中满是忧虑。 李明仪对龙颜喜早有不满,秋兰初孕不愿吃药非要吃李子,李明仪情绪失控拿刀戳自己来吓唬秋兰,龙颜喜匆忙叫来李明仪的生母刘氏,才化解危机。 那时李明仪虽未责怪,却在心底记下了这笔账。 而后,龙颜喜见秋兰中毒受苦,心疼不已,偷偷告知李明月解药所在,助她偷药;还无意透露李明仪的师傅苏鹤堂能治秋兰的病。这一桩桩,一件件,彻底触怒了李明仪。 待到秋兰逃跑,更是火上浇油。李明仪四处找寻无果,龙颜喜看懂他的眼神,他在他的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或许是李明仪见他这般诚心悔过,他的怒火才稍稍平息,勉强原谅了他。 “是慕容青弦,对不对?他抓到了慕容青弦?”秋兰绝望嘶吼。 秋兰瘫跪在地,内心的悲戚如同汹涌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秋兰怀着他的孩子逃跑,让他怒不可遏,醋意与挫败感交织。在情感上,秋兰对慕容清玄的深情眷恋,让他颜面扫地、心生嫉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秋兰点颜色看看。 从政治大局考量,慕容青弦的身份今非昔比,身为景国摄政王,手握军政大权,是景国实际的掌舵人。若能活捉此人,无异于捏住了景国的命脉。与景国谈判时,便能狮子大开口,索要珍贵的土地、丰厚的岁贡,还能在边境布防、通商规则等诸多议题上占尽主动,极大提升应国的国力与威望。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杀慕容清玄,单是将其囚禁,也足以震慑景国朝堂,让其投鼠忌器。 他既要让秋兰为“忤逆”他付出代价,更要凭借此战,在政治博弈场上为燕国赢得关键筹码,实现情感与政治诉求的双重满足。 恰逢两军对垒、谈判退兵的微妙时机,李明精心谋划一石二鸟之计。他授意蔺无极在谈判桌上佯装无意地透露他在洛青地区的行踪,就想看看慕容青弦的反应。若慕容清玄不来,他就打算在秋兰面前戳穿这所谓的“爱情”,让她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早已将她弃如敝履,彻底摧毁秋兰的心理防线;若慕容清玄不顾危险前来营救,那正中李明下怀。 *********************************** 前一天的黄昏,洛青西部山谷地区,大雾弥漫。 山高林密间,龙颜喜、崔十三娘及一众手下在山林间穿梭。 “都给我扮像点,别露了马脚!”龙颜喜压低声音呵斥,手下们纷纷乔装成山民与猎户。 …… 在山下农庄的一间小屋里,烛火飘摇,李明仪紧攥着秋兰的手腕,目光狠辣,秋兰拼死反抗,又抓又咬:“放开我……”李明仪眼中满是愤怒,仿佛秋兰是负心之人。 与此同时,山上的洛青地区浓雾笼罩,山高林密。慕容青弦玄一袭黑色劲装,身姿矫健,率卫士穿梭其中。 崔十三娘易容成秋兰,喽啰佯装劫持,慕容青弦识破却佯装上钩。龙颜喜祭出“迷踪烟幕”,灰白烟雾翻涌,慕容青弦挥剑突围。“腐骨毒烟”又起,士兵呛咳,战斗力大减。崔十三娘高喊:“动手!”巨石滚落、洪流奔涌,退路截断,慕容青弦怒吼抵抗,却不幸被擒。 慕容青弦被困原因有三:其一,此地为深山老林,他地形不熟,行动多受限;其二,见“秋兰”被劫,他一时心急,战略失策;其三,李明仪与多吉土司勾结,对山林了如指掌,连哪里有颗小石子他们的人都知道,设伏精准,慕容青弦纵使英勇,也终难突围,陷入绝境。 ************************************ 国公爷府后院,两个小丫鬟趁着午后的闲暇,在角落悄声交谈。 “你知不知道,昨儿晚膳的时候,国公爷发了好大的火,那吼声,吓得我腿都软了。”年纪小点的丫鬟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是啊,娘子和小公子找回来,本是天大的喜事,咋还发这么大火呢?”另一个丫鬟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嗨,国公爷是在吼三小姐,埋怨她私自放走了夫人。” “哦,这事啊,我觉得三小姐确实做得不对,夫人脑子不清醒,又怀着孩子,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 “但是,我听人家说夫人根本就不爱国公爷。”小点的丫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什么?”同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 “对,这夫人在景国的时候有相好的,她不爱咱们国公爷,知道吧?咱国公爷要相貌有相貌,要地位有地位,多优秀啊,竟然有女人不爱他,我觉得这事儿可真神奇。”小点的丫鬟边说边摇头,似乎对自家国公爷满是惋惜。 “哎呀,咱们可别议论了,国公爷正在气头上,要是被他听到一星半点,咱们可就惨了,不被发卖也得被打死。”先前那丫鬟赶紧捂住嘴,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 两人对视一眼,赶忙埋头干活,再不敢言语,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偶尔的风声穿林。 ***************************************燕京,国公府的内室,刘氏眉头紧蹙,满脸的焦虑与无奈。龙颜喜弓着身子:“喜子,那边闹得厉害吗?”刘氏忍不住开口问。 龙颜喜赶紧上前一步,微微低头,轻声回道:“夫人,吵得特别厉害。国公爷和秋兰娘子这次像是较上了劲,互不相让,谁也劝不了。依小的看,秋兰娘子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怕是不愿意把小公子带回来这边了,您还是再等两天吧,等他们气消消。” 刘氏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在屋内踱步,眼中满是忧虑:“这可如何是好?李家的孩子总该认祖归宗的啊,总不能一直跟着他娘住在外面!” 龙颜喜叹息道:“夫人,国公爷对秋兰小娘子身怀六甲却出逃一事甚是恼怒!娘子如今虽不再似从前那般糊涂,却也是固执得很,他们二人皆不肯相让,着实棘手啊!” 刘氏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是难啊,秋兰在燕京无亲无故,亲近之人也就我的乐儿,如今他俩闹成这样……”话未说完,又是长叹一口气。 *************************************** 紫藤院里,秋兰捧着一杯热茶,朝着李明仪缓缓走去。然而,她心中早已充满了对李明仪无尽的愤恨与恐惧。这个可恶的人,长期以来不断地逼迫、欺凌她,让她忍无可忍。 当她走到李明仪面前,准备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他时,突然,她狠狠地将茶杯盖子砸向地面。只听“砰”的一声脆响,茶杯盖子瞬间碎裂成无数块锋利的瓷片。 秋兰伸手抓起其中一块最为尖锐的瓷片,眼中闪着决绝,不顾一切地朝着李明仪猛刺过去。这一刻,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后果,只想用这最后的一搏来摆脱李明仪的魔掌。 然而,李明仪岂非等闲之辈。 他早就察觉到了秋兰的异样,就在秋兰手持瓷片刺过来的一刹那,他敏捷地侧身一闪,轻松躲过。紧接着,他快速伸出右手,徒手抓住那块还沾着秋兰鲜血的瓷片。 刹那间,鲜血从秋兰和李明仪的手掌中汩汩流出,两人紧紧握着彼此手中的瓷片。 此时,李明仪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之色。他死死地盯着秋兰,嘴角微微上扬。 他拖住秋兰那纤细的手腕,脚步匆匆,将她粗暴地塞入马车,毫不犹豫地朝着诏狱的方向疾驰而去。 下了马车,秋兰被拖拽得踉踉跄跄,但却无力挣脱她的掌控,只能被动地跟着前行。 \"好啊,长本事了!\" 他拖拽着她走着。 容齐在狱中因不堪受辱,一句句“畜生”回荡在牢房。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口中不停地咒骂着李明仪:“李明仪,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只会使出那些阴险狡诈的招数来对付别人!”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牢房里回荡。 狱卒们频繁走进牢房,对他大声呵斥。但容齐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反而骂得愈发起劲起来。 没过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喧闹之声。其中夹杂着女子低低的啜泣声以及男子愤怒的怒喝声。片刻之后,只见李明仪满脸狰狞地拽着一个头发散乱不堪的女子走了进来。容齐仔细一看,那女子正是秋兰。 “来来来,好好看看你的同乡吧!”他对着容齐冷笑。容齐定睛望去,顿时睚眦欲裂,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涌上心头。 “李明仪,你这个龌龊肮脏的混蛋!有种你就冲着我来,不要折磨她!赶快放开她!”容齐怒吼道,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仿佛能喷出火来一般。 面对容齐的怒斥,李明仪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脸上露出了一抹笑。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一旁的狱卒们立刻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向容齐猛扑过去,他们硬生生地把他拖了出来。 此时此刻的容齐,哪里还有从前机灵活泼的模样?只见他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所浸染,那些斑驳的血渍与污渍相互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恐怖骇人。他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仿佛只是一些破布条随意挂在身上而已。 他的眼眶四周,更是布满了淤青和肿胀,高高鼓起的包块几乎要将他的眼睛完全遮盖住,让人根本无法辨认出这就是他。他的身体状况更是糟糕透顶,从头到脚竟然找不出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新伤旧痕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秋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突然响起:“容齐,容齐!”然而还没等秋兰喊完,一旁的李明仪便恶狠狠地伸手猛揪住秋兰的头发,用力一扯,直接将她拖拽到了容齐的面前。只听李明仪冷冷地说道:“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说罢,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着身后的狱卒们使了个眼色。 那群凶神恶煞的狱卒立刻会意,他们粗鲁地按住容齐的身体,强行掰开他紧紧握住的双手。容齐奋力挣扎,但奈何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暴露在李明仪的面前。 李明仪一只手死死摁住秋兰的脑袋,强迫她不得不直视眼前发生的一切。随后,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匕首,手起刀落之间,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容齐的小指瞬间就被齐齐斩断,猩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容齐凄厉惨叫 “兰儿,这样好玩吗?”李明仪双手捧着秋兰的脸温柔地问。 秋兰放声大哭。李明仪挥退手下,往容齐嘴里塞了破布,又扔回牢房。 容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扑到牢房门口,望着秋兰痛心疾首。 李明仪揪住秋兰如瀑布般垂落的秀发,将她的头用力往后拉扯。秋兰疼得眼泪汪汪,但却无法挣脱这只如同铁钳般有力的手。 他缓缓俯下身去,贴近秋兰的耳朵,轻声低语:“下回,我定会把他的舌头割下来送给你,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呢?” 秋兰听到这番话后,惊恐万分,脸色煞白,疯狂地摇着头,仿佛想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李明仪见状,温柔的神情被狠戾代替,继续逼问:“以后,你还敢不听我的话吗?嗯?”秋兰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李明仪又恶狠狠地说:“还敢再用碎瓷片扎我吗?啊!” “还敢跑吗??”他失控咆哮。 秋兰早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没有了丝毫反抗的力气,只能无力地爬在墙上,拼命地摇动着头。 在回去的路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李明静坐姿慵懒,他睨向对面的秋兰。只见她紧咬下唇,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纷滚落。 “过来。”李明仪突然开口,朝坐在他对面的秋兰说,秋兰磨蹭着挨到他身侧。李明仪眼角余光一扫,秋兰绝望地闭了闭眼,极不情愿地坐到他腿上,双手颤抖着环上了他的脖颈。 李明仪这才觉得一口气顺了 :“这才对,早这么乖,哪还用得着折腾。”说着,双臂收紧,脑袋埋进秋兰胸口,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她在芒东村努力蜕变,学会自立自强,本已重塑新生,恶魔归来,轻易就拿捏住她的七寸,他将她拽回黑暗,把她辛苦筑起的心理壁垒砸得粉碎,让她再次坠入绝望,过往一切努力都化为泡。 “今天晚上,带着瑞安回去见我母亲,你给我笑起来一点,别不识好歹。”秋兰瑟瑟发抖,点头应允。 *************************************** 夜幕降临,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满了佳肴。刘氏见到瑞安,喜笑颜开,把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地给孩子喂东西。 李明仪也陪着母亲说笑,试图营造出温馨和睦的氛围。可秋兰坐在一旁,眼神始终带着恐惧,偷偷看向李明仪时,那目光中的惊惶怎么也藏不住,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惊恐与不安。 坐在对面的李明月瞧着秋兰这副模样,心中像是被重锤猛击,刚将一口饭菜送入口中,喉咙就像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咽不下去。她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仅五岁的小侄儿李辰逸脆生生地冒出一句:“明月姑姑,你怎么啦?”似平静湖面投进的巨石,激起千层浪。李明仪手一抖,酒杯差点摔落。 李明仪“啪”地将酒杯重重摔在桌上,全然不顾母亲和众人惊愕的目光,冲着李明月吼:“李明月,你还好意思哭?当初你私自放走秋兰,如今弄成这般田地,你满意了?我好不容易才把秋兰找回来,你这次还想再帮她逃走,是不是?”吼声如雷,震得众人噤若寒蝉。 瑞安哪见过这般阵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脸憋得通红,泪水簌簌滚落。 秋兰见状,起身,走到刘氏跟前,轻轻但坚决地从老人怀里抱过瑞安。朝着刘氏福了福身,全程一言不发,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李明仪望着秋兰离去的背影,满心的怒火尚未平息,又添了几分怅惘与失落,饭厅内依旧死寂,只剩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众人低垂的头。 刘氏眼见饭厅内气氛降至冰点,手中的筷子悄然滑落,发出轻微的“嗒”声。她的目光快速掠过秋兰离去的背影、瑞安哭得通红的小脸,最终停留在李明仪满是怒火的脸上,不禁轻叹了口气。 她轻轻拍了拍李明仪的臂膀,语重心长地劝道:“母亲知道秋兰跑了这件事,让你心里头堵得慌,可你看看,就因为你这一发脾气,全家都乱成一锅粥了。秋兰刚回来,本就担惊受怕的,你这么一吼,孩子都被吓着了。月儿放走秋兰,确实做得欠妥,可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现在秋兰找回来了,我的乖孙儿也回家了,你就别老抓着这事儿不放了,和和气气的多好。” 李明仪听着母亲的话,脸上的怒容稍稍褪去了一些,他微微低下头,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看着母亲,低声说道:“母亲,是我太冲动了,在您面前失态,还让您跟着操心,我错了。”可当他的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李明月时,瞬间又变得冰冷狠厉:“以后要哭就滚出去哭,别在这儿给大伙儿添堵。”说完,他又立刻转过头,面向母亲,语气缓和了些:“母亲,那我先去看看秋兰和瑞安。” 刘氏看着儿子的举动,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无奈,而李明月则紧咬着下唇,眼中含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100章 心碎了无痕 时光仿佛回到最初他们相识的日子。 彼时,李明仪初任大景朝工部侍郎,秋兰被他从兰水带回,进入他的府邸,佯装成他的小妾住了下来。 她一心想要找到李景文,揭开父亲被害的真相,同时,还要逃避公主对她与慕容青弦之间关系的猜疑。 初入李府的日子,她不得不放下身段,刻意讨好李明仪。 夜晚,她着蓝色衣袍,提一盏宫灯,在风中等他回来,然而,李明仪每次回府,只会眼神犀利地看她一眼,就大步流星地迈向书房或者内室,将秋兰尴尬地晾在原地。 而如今,物是人非。 秋兰身着一袭绿色衣裙,站在紫藤苑门口,手拿一盏宫灯 ,宛如一幅绝美的仕女图,静静等候李明仪归来。 风,恰似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撩动着她的发丝。 此刻的秋兰,容颜依旧绝美。曾经,她的脸圆润饱满,稍微带着点婴儿肥。 但在芒东村与雪族百姓一同生活的那段艰苦岁月里,她跟着大家一起劳作,繁重的农活重塑了她。长时间的劳作让她的身形愈发秀美高挑,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也变得分明起来,透着一股坚韧,再也不见往昔的柔弱与娇气。 马车辘辘的声响由远及近。李明仪结束一日的忙碌,乘坐马车回到府邸。车帘刚一掀开,他的目光便牢牢地定在了秋兰身上。 此刻的他,对秋兰的迷恋早已深入骨髓。初见她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带着点莽撞劲儿,连关心都显得虚情假意、自以为是,可一旦被逼急了,反抗起来又倔得像头小牛,这些都意无意地勾引着他,撩拨着他。 如今她初为人母,身上多了了几分少妇独有的韵味。在芒东村的辛勤劳作下,她的身体愈发紧实,身姿婀娜,曲线迷人,脸部轮廓柔美中透着坚韧。他望着她,心中的迷恋如野草疯长,贪恋她的身体,更痴迷她整个人,沉沦其中,无可自拔。 他明知秋兰此番种种作为背后定有所图,可那又何妨?只要此刻她站在这儿,等候着自己,就足够了。他迈着大步走向秋兰,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伸出手臂,一把揽住秋兰纤细的腰肢,顺手接过秋兰手中的宫灯,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与她并肩步入屋内。 缠绵之际,秋兰泪光盈盈:“让我见他最后一面。”李明仪终究敌不过秋兰多日来的温柔攻势。 只要她稍微顺从,他内里那狂暴的野兽马上变成一只俯首帖耳的小狗,毫无原则,毫无底线!感情的世界里,他觉得他卑微到了尘埃。 秋兰又回到了这噩梦般的诏狱,双腿止不住地发颤。上一次,她心怀恨意,攥着碎瓷片,向李明仪刺去,试图终结这个给她无尽痛苦之人的性命,却不想反被制住。李明仪盛怒之下,将她带到了此地,就在这诏狱的某一处,当着她的面,生生剁下了容齐的小拇指。 而如今,她再度踏足,熟悉的腐朽绝望气扑面而来,令她几欲作呕。 只是这一回,李明仪带她前往的,是诏狱更靠后的一处隐蔽建筑。 秋兰进来,瞪大双眼,脸上血色尽失,望着那被铁链半吊着的血人,她踉跄着跑到慕容青弦跟前,伸出颤抖的双手捧起他的脸,“是青弦吗?”她擦拭开他脸上的血污,那是她思念的眉眼,是她思念的脸,是吻过她的唇……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 慕容青弦嘴唇干裂渗血,但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在说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 秋兰双手捧起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眼中满是心痛与不舍:“为什么要来?”她再次喃喃问道,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音。慕容青弦眼神明亮,尽管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我要带你回去,回到……该回的地方。” 秋兰听到这句话,身子猛地一颤,泪水流得更凶了:“青弦,你身上怎么那么冷?”她将慕容青弦抱得紧紧的,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而李明仪站在入口的台阶上,双眼死死地盯着地牢中那紧紧相拥的两人,他实在无法忍受这般郎情妾意,于是大步朝牢里走来,一把扯住秋兰的胳膊,阴森森地说:“时间到!” 秋兰不肯走,紧紧抱着慕容青弦。慕容青弦虽想骂人,可喉咙里只能挤出微弱的声音,他的双眼满是怒火地瞪着李明仪,拼尽全身力气想要保护自己的恋人,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秋兰被拉扯。 李明仪极其残忍地将秋兰从牢房拖到台阶上,秋兰的脚在地上拖拉着,衣服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秋兰的右手一直伸向慕容青弦的方向,挣扎不过,只能身子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慕容青弦。 天空阴霾,风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秋坐在地上不起来,龙颜喜上前蹲下身子,轻柔地握住秋兰的胳膊,想要将她扶起。秋兰地将龙颜喜的手拿开。 李明仪倏地抽出龙颜喜腰间的佩刀,龙颜喜吓得挡在两人之间,李明仪推开龙颜喜,用刀直直地指向地牢方向:“你若不上马车,我现在就进去把他给杀了!” 秋兰的哭声顿住,她挪到了李明仪的脚边,抱住他的腿:“你杀了我吧,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求你,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李明仪低头看着秋兰如此狼狈凄惨地抱着自己的腿苦苦哀求,将手中的佩刀狠狠朝着地面砸去,发出“哐当”声响。 龙颜喜无奈地转过身,有些事他真的很无力,他咬着下唇,深呼一口气。 李明仪手中听着秋兰绝望地喊着“不要这样折磨我”,李明仪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他心想,秋兰说自己折磨她,可她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呢?这份爱让他疼、让他愤怒、让他嫉妒,让他疯狂,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就好似有无数尖利手指的妖魔鬼怪在狠狠地撕扯着他的心,令他痛苦不堪。 他缓缓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片刻后,他弯下腰,凑近秋兰的耳边,轻声哄道:“乖,听话,我们上车,这么多人看着,你在这哭闹不合适。”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去掰秋兰紧紧环抱住他脚的双手,接着,李明仪双手从秋兰的腋下穿过,将她面对面地抱了起来,就像抱起一个受伤的孩子,秋兰此时已哭得精疲力竭,李明仪将她轻轻放进车厢,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然后将她环抱,一只手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哭了,听话。”他的眼神里透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怜惜。“ 那些士兵们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幕,心中暗自惊叹。 他们虽不敢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但眼神交汇间,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与疑惑。 他们从未想过,这位潜伏景国十年,为大燕的统一做出巨大贡献、令众人敬畏的国公爷,在感情面此的失态与脆弱。在他们眼中,此刻的李明仪不再仅仅是那个权势滔天的权贵,更像是一个被情所困的普通男人,而这一幕人间悲喜剧,也将成为他们日后在这阴森诏狱中难得的谈资,尽管他们不敢大声谈论,只能在心底默默回味。 ************************************ 紫藤院,烛火明灭不定,将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暧昧的光影之中。秋兰身着红色长袍,双眼红肿,泪水还挂在脸颊上。 李明仪静静地走进房间,轻轻坐在床边,抬手缓缓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轻声问:“就这么难过吗?”秋兰紧咬嘴唇,没有回答,泪水却夺眶而出。李明仪的眼中满是疼惜与无奈,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他倾身向前,吻住了秋兰的唇。这个吻起初带着一丝试探,而后愈发浓烈,充满了眷恋与渴望。秋兰身子一僵,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此刻她的内心似被千万根针扎着,但想到慕容青弦还在受罪,朝不保夕,她又强忍着心中的抗拒,双手无力地攀上李明仪的脖颈,被动地回应着。 这两年里,不管秋兰情不情愿,每一个夜晚的相伴,让她的身体对李明仪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反应。 屋内的梳妆台开始微微震颤起来,台上摆放的胭脂盒、首饰匣子也跟着轻轻晃动,相互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叮当当声,声音虽小却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床上的帷幔像是被一股无形的风吹拂着,轻轻飘动、纠缠,仿佛在挣扎着想要摆脱什么束缚,又像是在应和着某种激烈的节奏。 许久之后,秋兰在恍惚间,听到耳边李明仪沉重的呼吸声,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过了许久,秋兰终于鼓起勇气,在李明仪的耳边轻声问:“我这么听话,你会放了他吗?”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期待,打破了这暧昧而压抑的氛围。 李明仪摩挲着她的手腕,声音暗哑充斥着意犹未尽的情欲之色:“那要看你是听话一晚上,还是很多晚上,我还再要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孩,和你一样。” 话语刚落,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浓稠炽热。秋兰的胸脯微微起伏,急促的喘息声悄然逸出,而那张雕花床榻,隐隐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呀呀”声响。 秋兰早早起身,看着睡在摇篮里一岁零两个月的瑞安,眼中满是温柔。她轻轻抱起瑞安,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小家伙被弄醒,却不哭不闹,反而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笑起来。 秋兰抱着瑞安来到院子里,龙颜喜笑着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波浪鼓,逗弄着瑞安。“来,小瑞安,看看这是什么?”他轻轻地晃动着波浪鼓,发出清脆的声响,瑞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抓。秋兰笑着将瑞安放在草地上,让他和他一起玩。 看到李明仪回来,秋兰立刻起身迎上前去,脸上挂着温顺的笑容。她默默地接过李明仪递来的官帽,轻轻地放在桌上。 以前秋兰在李明仪面前从不会自称“妾身”,然而此刻,她轻声说:“妾身这就去准备晚膳。” 进餐时,她依旧像往常一样,细心地为李明仪布菜,只是话语比以往更少了些。 晚饭后,她又伺候李明仪沐浴,温热的水汽弥漫在四周。李明仪坐在浴桶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突然,李明仪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秋兰一个踉跄跌入浴桶,身上的衣物瞬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秋兰惊恐地瞪大双眼,却又不敢反抗,只能咬着嘴唇,任由李明仪在这暧昧的水汽中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她的内心满是屈辱与痛苦,但一想到慕容青弦,她只能强忍着泪水,默默承受这一切,用自己的身体讨好李明仪,只盼着他能念及自己的付出,兑现放了慕容青弦的承诺。 就这样,一个月的时光悠然过去,李明仪闲暇时亲自为秋兰把脉,手指搭在她的腕间,每次把脉后,她都会叮嘱秋兰多加调养,早日为他诞下一个女孩,而对于慕容青弦之事,却始终只字不提。 这日清晨,李明仪身姿笔挺地站在古镜前,他的身形虽瘦削却自带一种让人仰止的气场,秋兰在他身侧,战战兢兢,欲言又止。 铜镜中映出的他,英气逼人,双眸狭长而深邃,散发着冷冽的光芒,薄唇颜色略淡,此刻的他只要开口,便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荣辱,举手投足间皆散发着一种权贵气息。 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秋兰递过来的黑色的官帽,动作优雅而稳重,手指白皙,在微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官帽上的玉石在微光中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周围点缀着粒粒饱满的珍珠。 秋兰上前沿着紫色暗纹官袍的领口徐徐而下,轻轻为他压平袍上的褶皱。而他则整理着里面那件青色交领青衫,漫不经心地扯了扯。 待他差不多整理完,秋兰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身子微微颤抖,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说过,只要我听话,就会放了他。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你为何只字不提?” 李明仪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秋兰,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秋兰闻言,心中一紧,李明仪曾在床笫之间,紧紧地抱着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听话,听话……”那声音低沉而蛊惑,让她误以为听话便能换来慕容青弦的自由,虽然李明仪确实未曾明确承诺,但那暧昧的语气和情境,让秋兰深信不疑,以为这便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易。 秋兰的身体微微颤抖,她向前跨了一步,死死地盯着李明仪,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愤怒:“你虽未明言,可你当初的话,明明就是那个意思!你怎能如此戏弄于我?” 李明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的轻笑:“你以为你是谁?那是慕容青玄,是外邦祸心奸佞之主谋,岂是你跟我说三两句话就能够放的?简直荒谬!”说罢,他微微仰头,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秋兰一眼,目光中的厌烦毫不掩饰。 他用力地一甩衣袖,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迈出了几步,他却突然停住,折转身又缓缓走回到秋兰面前。 他看着泪眼朦胧的秋兰,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秋兰的脸颊,手指略带凉意,滑过她的肌肤,让秋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李明仪微微弯下腰,将嘴贴近秋兰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夫人,这一月来,你我夫妻间琴瑟和鸣之时光亦不算少,我于这情事上,也算尽心尽力,不曾有半分懈怠,为何至今尚无喜讯?我同你说过,我想要个如你一般可爱的女儿。况且,我已与母亲商议妥当,待你再度有孕,便先将你过继给六王爷,那可是皇上的亲叔叔,与我家向来交好。母亲也看出我对你的心意,已然允诺,只要我欢喜,你的出身皆不是问题。待你成为郡主,我便会选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地将你迎娶入门,扶为正室。你如今即将成为内宅主母,当明悉自己的职责所在,切不可辜负了我的这一片心意。往后可要更加精心调养身子,莫要再这般毫无建树。”说罢,他直起身子,再次深深地看了秋兰一眼,那眼神中已经没了温情,只有冷漠与审视,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下秋兰一人,孤独地站在原地,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第101章 如意算盘 赵王赵雍得知李明仪活捉了慕容青玄,内心忧喜交加。一方面,李明仪此举重创景国,为赵国逐鹿大陆铲除一大阻碍,开疆拓土、称雄称霸似已曙光初现,赵雍心底难免泛起波澜。 可转瞬他便冷静下来,诸多顾虑涌上心头。慕容青弦若倒下,燕、赵之间的势力天平将轰然崩塌,没了景国缓冲,燕国矛头必然转向赵国,赵国将直面威胁。况且他深知唇亡齿寒,景国衰败,周边小国必乱,赵国边境休想安宁。 再者,赵雍与慕容青弦有英雄相惜之意,若坐视其被擒杀,于情不义,于势不利,往后各国人才怎敢投身赵国,盟友又怎会轻信于他。 于是,赵雍决意阻止李明仪。此时,他帐下最重要的谋士莫云飞匆匆入帐。莫云飞身份隐秘,他游历于燕、景、赵三国之间,有“鬼医”之称,身怀绝技,常以医术救人、以智谋布局。他还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世,慕容青弦的母亲曾有一段婚姻,育有一女,此女嫁入赵国皇室,生下莫云飞,因而莫云飞得称慕容青弦一声“小舅舅”,虽身处赵国,心却偏向慕容清玄。 殿内,赵雍负手而立,面色凝重地凝视沙盘,紧锁眉头。他看向莫云飞,沉声道:“云飞,慕容青弦被李明仪困于燕国境内,此乃大祸。往昔咱们与燕国联手攻景,未竟全功,反让燕国吃亏,李明仪那厮阴毒,此仇他必然要报。如今慕容青弦更是中流砥柱。如今他若折戟,三足鼎立之势将不复存在,燕国没了制衡,下一个便轮到咱们赵国。” 莫云飞微微点头,接话道:“大王英明,当下之计,宜速派精锐暗探潜入燕国,摸清李明仪部署,待时机成熟,我定当拼死救出小舅舅。”赵雍颔首,眼中满是信任:“云飞,此事关乎赵国兴衰,你务必小心谨慎,万不可打草惊蛇。慕容青弦此人,留着对制衡各方大有裨益,绝不能让他轻易折于李明之手,坏了天下大局。” 言罢,赵雍挥手示意莫云飞退下,独自站在殿中。 *************************************** 李明仪身姿如松,气宇轩昂地步入燕皇的御书房中,他身着内交领青衫,外罩紫袍,紫袍乃燕国重臣身份象征,彰显着他如今文华殿首阁的地位。 他面庞清俊,雅致的眉眼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近日筹谋诸事即将得逞的快意,而右脸颊那颗黑痣,更为他添了几分独特韵味。 遥想往昔,他曾深陷困境,被人像狗一般扔入死牢,可即便身处绝境,冷峻面庞也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如今功成名就,屡立奇功,在燕国臣民心中宛如英雄般受尊崇,他却依旧初心不改,一心只为燕国谋取最大利益,从不参与朝堂倾轧、贪污腐败之事,凡事就事论事,冷漠疏离,也正因如此,各方势力虽忌惮,却也不至于过度反感,他自有一套明哲保身的法子,整个人瞧着斯文儒雅,只是岁月沉淀、权势加身,即便他行事低调,周身散发的威压却愈发浓烈。 燕皇兰侍御端坐于御书房的龙椅之上,身着红袍,袍边精心镶绣着金丝,贵气四溢。他眉如远黛,清秀非常,往昔燕北七镇未统一时,饱受战乱纷扰与外敌打压,眉眼间常覆阴霾,透着股被打击后的阴沉。 幸而李明仪等一众能臣齐心辅佐,燕北七镇顺利回归,国内日渐昌盛。在这顺遂国运的滋养下,他仿若重生,仿若从阴霾中走出的少年,浑身散发着开朗自信,再不见昔日晦暗,倒像个意气风发的阳光少年郎。 李明仪稳步上前,神色恭敬,从怀中缓缓抽出一幅地图,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呈至他案前,继而俯身将地图徐徐展开,轻声道:“陛下,请看。如今慕容青弦在手,正是与景国谈判的绝佳契机。咱们可以斟酌,用他换取景国哪座城池最为划算,亦或是在何处开辟贸易路线,收益最大。那景国礼部尚书王兰州不日将至,臣以为,有关交还慕容青弦之事,务必要从这谈判桌上,为我燕国争得最大利益。当然,若陛下念及当年景国霸占燕北七镇之仇,欲杀慕容青弦以扬我国威,在三国与各小诸侯国之间,也能立威。”李明仪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抹精明,“不过依臣之见,杀之可惜,留他做谈判筹码,后续能撬动的好处更多。” 燕皇手抚下巴,眼中饶有兴味,凝视李明仪片刻,忽地笑道:“起初你跟朕说此女有大用,朕还当你是喜欢人家,找个借口留下。没成想,慕容青弦竟真为她深入洛青,还被活捉,看来这‘情’字,关键时刻倒成了成事的助力。” 李明仪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笑:“陛下所言极是。情之一字,用得好了,确有奇效。” “只是朕瞧着,”兰侍御微微挑眉,“这女子似乎并不钟情于你。” 李明仪神色平静,拱手回道:“陛下,她钟情与否,臣从未放在心上。臣但问自己心意,只看能否为燕国谋利,是否甘愿行事。臣以为,凡事、凡人,唯有发挥最大价值,为燕国效力,才是关键。” 燕皇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爱卿深谋远虑,朕心甚慰。不过爱卿的婚事,朕很挂心,你可有打算?” 李明仪再次拱手,语气坚定:“多谢陛下关怀,臣的婚事,心中已有成算,陛下无需担忧。” 兰侍御见状,摆了摆手,笑:“既如此,朕便不多过问。”说罢,君臣二人又一同俯身看向地图,谋划起与景国的谈判细则,御书房内,只余低语声声,计策条条。 第102章 争执 龙颜喜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随着秋兰那轻盈的身姿款。只见她步履优雅,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丽气质。 一双美眸明亮如星,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倔强。 龙颜喜见此情景,心中不禁一震,看来国公爷和她又闹起来了!这几天紫藤院的下人们因为两个主子剑拔弩张的气氛,大气不敢出。 龙颜喜连忙恭敬说道:“夫人。”秋兰对于他的问候仅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随即便目不斜视地继续朝着屋内走去。 李明仪静静地独处于书房一隅,在他明确拒绝释放慕容青弦和容齐后秋兰和他打起了冷战,完全当他不存在。 李明仪内着白色交领丝绸中衣,质地细腻柔滑,其上隐约可见云纹,精巧而别致,外着一件玄色右衽长袍,袍袖宽大,随风微微飘动时更显飘逸洒脱。如此着装,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既儒雅非凡,又透露出一种庄重肃穆之感。 他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藏着深深的悲哀和落寞。 沉香珠子在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缓缓转动,他浓密的睫毛仿若黑色的羽扇,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眸,在看到秋兰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心痛。 秋兰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后,轻移莲步,在李明仪右侧下方的椅子旁落座。她抬起头,如水般清澈的眼眸迎上李明仪那深邃而复杂的目光:“还是将瑞安送回府去吧,让他跟随祖母生活更为妥当些。” 听到这话,李明仪原本正悠然转动着珠子的动作戛然而止,他那被压抑的怒气连带空气都似乎凝固。 他垂首,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秋兰才缓缓开口继续解释道:“我并非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中长大?所以,让他回到祖母身边快乐长大。” 他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略带嘲讽:“怎么,记挂着心上人,自己亲生的孩子也不想要了?” 秋兰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神色淡淡地回应:“我不想跟你吵,爱怎么想随你。”言罢,便欲起身离开。 李明仪见状,几个步跨到秋兰身前,伸手抓住秋兰的手腕,死死地盯着秋兰的眼睛,质问:“这几年的相处,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沉重。 秋兰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大声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想不想要?没错,我是个母亲,但我首先是我自己!我有过选择的权利吗?我只是想为自己、为我的孩子做一个决定,难道这也有错吗?” 李明仪闻言,上前伸出手,紧紧箍住秋兰的腰,另一只手用力捏住她的脸,迫使她面向自己,声音仿若从地狱深处传来:“那我现在问你,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从头到尾,你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跟慕容青弦双宿双飞吗?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秋兰那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变得通红,泪珠在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儿。 她并没有让泪水轻易落下,而是直直地凝视着李明仪的双眼,目光坚定而又执着。尽管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但其中依然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难道不可以吗?为什么我就不能爱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规定过我不可以去爱任何人啊,一开始我就不是你真正的妾室,当初你安的什么心思带我回府,你心知肚明,我又带着什么目的充当你的妾你比我还清楚啊,现在搞得像我多对不起你一样。何必自欺欺人!”秋兰大声地质问道,她的话语冲击着李明仪的耳膜和心脏。 听到这话,他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紧紧地捏住了秋兰那精致小巧的下巴,连连点头:“好个伶牙俐齿啊!!别和我扯这些陈年旧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只能是我的!” 秋兰毫不退缩,她抬起手,用食指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然后缓缓说:“可这里,没有你!” 李明仪的双眼瞬间被怒火充斥,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他伸出手,狠狠扯住秋兰的头发,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看到秋兰眼中的愤怒。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扭曲沙哑,他在秋兰的耳边恶狠狠地低吼:“你忘了吗?你夜夜在我身下承欢娇吟。如今,你竟有脸说你爱慕容青弦?你的身体早已被我烙下印记,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你和我有了孩子,这是你永远无法抹去的事实,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毫无牵挂地奔向他?你拿什么去爱?!”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喘气声,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剧烈地抖动,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嫉妒、怨恨与不甘,全都通过这一番尖刻残忍的话语如毒箭般射向秋兰,试图以最恶毒的方式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在痛苦与绝望中认清所谓“现实”。 秋兰双眼满是愤怒与屈辱,她声嘶力竭地朝着李明仪喊:“你无耻!” 李明仪冷哼一声:“对啊,我就是无耻,但是我说错了吗?你是我的,你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精心挑出来的?这几年我把你像金丝雀一样养着,好吃好喝,锦衣玉食的供着,你还不知足,大着肚子也要到处逃跑找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国公爷今天说话完全没有文官气质。 秋兰听了这话,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她挣脱他的束缚,她抬手便去解衣带,几下就将身上的外套袍脱下,狠狠砸向李明仪:“还给你,你以为我想要,我稀罕吗?”接着又迅速将头上的钗环首饰一一摘下,用力砸到李明仪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明仪有些震惊地看着她,红宝石的宝簪砸中了他的额头,殷红的血液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右眼,像他眼中流下的血泪,触目惊心! 随后,她又将手上的翡翠手镯拽下,狠狠往地上一摔,那手镯瞬间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飞溅,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叮铃当啷”声。 李明仪上前撕扯着秋兰薄薄的里衣:“这个也脱啊,这个也是我给你的!”秋兰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他的禁锢,然而她的反抗在李明仪的疯狂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他将秋兰狠狠按在那冰冷坚硬的书桌上,将她双手举过头顶,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的衣服,秋兰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的哭声绝望而凄惨,仿佛是受伤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突然,李明仪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望着秋兰那满是泪水、惊恐万分的面容,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忍,也有深深的无奈和自我厌恶。 他缓缓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衫,声音沙哑而低沉地说道:“滚出去,就现在!”那语气中带着一种疲惫与颓然。 龙颜喜在门外心急如焚,屋内激烈的争吵声和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每一声尖叫、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紧。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只能徒劳地听着屋内的混乱,内心充满了煎熬。 突然,门被地推开,秋兰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眼神空洞而木然,脚步踉跄地走了出来。 龙颜喜见状,毫迅速解下自己的外袍,疾步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将外袍披在秋兰的肩头,轻声说:“夫人,莫要着凉了。” 秋兰身子微微一颤,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感激与疲惫,轻声回应:“多谢。” 龙颜喜顿了顿,抿了抿嘴唇,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与挣扎,但还是接着开口:“您不要太责怪大人,他……他只是太喜欢你,才会如此冲动。”他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苦涩。 她轻声呢喃:“喜欢,喜欢是这样的吗?”那话语中满是悲凉与失望。 第103章 回娘家 燕京码头边上有一座不起眼的货仓内,昏黄的烛火在潮湿咸腥的空气中明明灭灭,光影在堆积如山的货物间诡谲晃动。 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静坐在角落的旧木箱上,他大眼睛如鹿般,肤色稍深,鼻梁挺直,嘴唇稍厚,然而此刻微微蹙起的眉头,尽显凝重之色。男子背着手,修长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击身旁的木箱,一下又一下。 “孙溪那边地道挖得怎么样了?”男子率先打破沉默,目光紧锁下属。 下属忙上前一步,躬着身,语气里透着一丝欣慰:“大人,进展很顺利。多亏燕国公向皇帝奏请修缮城门,如今城里到处都在动工,孙溪带着兄弟们混在其中,没引起什么怀疑,地道已掘进大半,照这势头,不日便能打通。” 男子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之光。旋即,他又恢复了严肃,沉声道:“不可掉以轻心,越是关键时候,越容易出岔子。” “是,大人。”下属应道。 男子顿了顿,接着问:“紫藤苑那边,可有新的发现?” 下属脸色一沉,嗓音急切又无奈:“大人,我们已经仔细探查过了。那紫藤苑的守卫,真可谓是铜墙铁壁。明面上,仅是正门与后门安排了侍卫站岗,看着寻常,可暗中,暗卫跟暗哨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啊!据属下分析,这网把紫藤苑方圆十里都牢牢罩住了,咱们想要从中救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男子沉思许久,缓缓抬头,凝视着那如豆般昏黄且即将熄灭的烛光,沉声道:“即便困难重重,也必须找出破绽。我受王兰州大人所托,还有他家二公子,跪地恳求我救出秋兰母子。此次营救小舅舅,他们二人也要一并救出。去,再探,此次定要留意换岗时辰、暗哨联络的信号,任何细微之处都不得遗漏,事无大小,皆要禀报于我。” “是!”下属领命,迅速没入黑暗,悄然退下。货仓里又恢复了寂静。 ****************************************** 暮色四合,沉甸甸地压向紫藤苑。园子里愈发萧条,晚风吹过,紫藤花架发出“沙沙”声。原来,紫藤院这么大,往昔人多,秋兰从来没有觉得此地这么宽敞。 李明仪与秋兰白日在书房激烈争吵以后,李明仪越想越气,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猛地站起身,大踏步朝内室走去。 内室里,秋兰正搂着睡得香甜的瑞安,小家伙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偶尔吧唧吧唧小嘴,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李明仪破门而入,秋兰惊愕地瞪大双眼,还来不及反应,李明仪已俯身,不由分说地将瑞安从她怀中抱了起来。瑞安被人扰了清梦,胖胖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开始哼唧起来。 此时,外面的丫鬟青竹、吴妈,一众仆从,早已按照吩咐,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行李,静候在一旁。李明仪抱着瑞安,大步迈向停在外面的马车,秋兰瞬间回过神来,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抓住李明仪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焦急:“这么晚了,你带他去哪?” 李明仪脚步一顿,侧过头,冷冷地瞥了秋兰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听你的安排,送他回去给他祖母。”说罢,他手臂猛地一甩,秋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李明仪抱紧瑞安,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随行的人马迅速跟上。马蹄声哒哒,车轮滚滚,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秋兰独自站在原地,发丝凌乱,眼中满是绝望与悲戚。 他倒好,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连夜抱着孩子收东西回娘家…… 紫藤院一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穿梭在花架之间,发出“沙沙”的悲鸣。 “吱呀”,不远处的枯枝被踩断,秋兰循声望去,一只小松鼠“丢丢丢丢”地跑了过来,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秋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久违的笑意,转身进屋。屋内昏暗静谧,她熟练地走向角落的柜子,翻找出花生、枣和桂圆干,又回到花下,将食物轻放在座椅旁。 不多时,小松鼠再次现身,先是谨慎地嗅了嗅,接着捧起花生大快朵颐,而后又跑去搬大枣,憨态可掬。秋兰不禁笑出声,笑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却又戛然而止,她目光渐冷。 李明仪气急败坏,涨红着脸,指挥着下人匆匆撤离,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赌气搬东西、抱孩子回娘家,走得干干净净,独留她守着这荒芜的园子。 “夫人,”身后传来厨娘的轻声呼唤,打破了秋兰的思绪,“天凉了,您进屋吧,莫要伤了身子。”秋兰微微摇头,苦笑:“无妨,我就想在这儿待会儿。这园子空了,可日子还得照过……”说罢,她又望向那只忙碌的小松鼠,眼中的复杂情绪被暮色一点点吞噬。 第104章 营救 深夜,诏狱的阴森,火把时明时灭,秋兰身着的李明仪官服,略显宽大。 莫云飞带着几个手下紧跟其后,他们脚步匆匆,向着关押慕容清玄与容齐的牢房奔去。 到了牢门前,守卫刚要阻拦,秋兰便抬高下巴,目光冷峻,高声道:“我等奉国公爷之命,前来提取犯人,皇上有旨,要亲自审问慕容清玄与容齐二人,速去通报!”言罢,她亮出伪造的公文与印信,那印信在微光下散发着冷硬的光泽,似在宣告命令不容违抗。守卫面露犹疑,赶忙入内通报当值官员。 不多时,一位身着官袍、眼神犀利精明的官员大步走来,他接过公文,手指缓缓摩挲纸面,逐字审视,又仔细比对印信,口中喃喃:“此事关乎重大,不可有失……”秋兰手心早已湿透,却强装镇定,微微仰头,眼神坚毅而不卑不亢。 这位官员恰是早朝时亲耳听闻李明仪向皇上禀报景国礼部尚书王兰州前来交涉释放慕容青弦之事的人,当时李明义提及王兰州已在来燕国途中,甚至点明了所到之地。 官员暗自思忖,皇上此刻突然提审,莫不是因景国使者将至,想让犯人体面些,莫落人口实?这般一想,心中疑虑渐消,便大手一挥:“放行!” 狱卒打开牢门,慕容青弦与容齐相互搀扶着,拖着虚弱的身躯蹒跚而出。慕容青弦虽面容憔悴,眼中却透着不屈之光,容齐则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秋兰眼眶泛红,忙示意莫云飞等人搀扶二人快走。 一行人赶到湖边,一艘隐匿在芦苇丛中的小船静静停靠在岸边,莫云飞焦急催促:“秋兰,快上船!”秋兰却坚定摇头,目光决绝:“不行,我得留下拖住李明义,瑞安还在他手上。”莫云飞心中知晓秋兰的担忧,他此次营救本就受王兰州所托,王兰州与秋兰二哥千叮万嘱要救她,自己又怎会轻易放弃。只是当下形势危急,让秋兰拖住李明义,众人逃生把握更大。虽忧心秋兰安危,却也只能点头,先行上船。 小船缓缓离岸,秋兰望着远去的船只,直至消失不见,才转身。刚一回身,便听见身后传来官兵急促的脚步声,领头的正是龙颜喜。转瞬之间,秋兰就被团团围住,龙颜喜无奈:“夫人,走吧!” 秋兰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对面书案后,李明仪阴森森地凝视着她。秋兰竟笑意盈盈,毫无惧色,眼神中透着几分狡黠与挑衅:“我敢说我是你最得意的学生,我这些本事,哪样不是你教的?要杀要剐,国公爷请随意。我学得还不错吧,你的字我也模仿得毫无差别,连我自己都觉得厉害,人家看到我写的文书,可是一点都不怀疑!你瞧,现在我模仿你的笔迹,大概已到了十成火候吧。还有啊,当年那些计谋不也是你教我的?你教我抹上口脂,换上漂亮的衣裙去勾引莫浅,好让你们顺利收回苍朔城,看我学得多好?你不应该好好夸奖我一番吗?”说着,她嘴角勾起,似在回味一场胜利。 “今日真是酣畅淋漓,痛快至极!” 李明仪冷哼一声,心中暗忖:当真棘手,却也……别样迷人。 而此时,墨云飞的船已在夜色掩护下驶出老远,他望着岸边方向,握紧双拳:“秋兰,你放心,我定不会弃你不顾。”原来,他早有后手,早在知晓秋兰可能被困时,便安排了人手在附近潜伏,只等时机成熟,再度折返营救秋兰母子。 在李明仪悠悠转醒,脑袋昏沉间,意识回笼,瞬间明白自己着了秋兰的道,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蹿起,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眼布满血丝,目眦欲裂,让人即刻派人四处搜寻秋兰的下落。 最终,在渡口,女扮男装的秋兰还是被抓了回来。此时,昏迷中的慕容青弦和容齐已被送上了船,船只乘风破浪,渐行渐远,即将驶入景国境内的良好流域,即便快马加鞭,也绝无可能追赶得上。 秋兰凑近李明仪,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你好像很生气啊!哈哈哈。但是我好开心啊,真是痛快!那些蠢货看到我写的文书,居然一点都不怀疑!还一副诚惶诚恐、怕怠慢我的样子,国公爷您可真是能只手遮天啊!” 李明仪额头青筋暴起,粗暴地将她推倒在书房的地上。秋兰看到他震怒的表情,心下先是有些害怕,但只是转瞬之间,她便强装镇定下来,抬头直视着她,眼中满是绝望与怨恨:“还是说你想再强暴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那些痛苦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回想起在船上的那次经历,他对她的侵犯,让她的精神近乎失常,甚至错把犯罪者当成了爱人。 “在船上那次,在洛青……你不顾我的意愿,一次又一次地欺辱我,强迫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去死啊?一个人怎么可以把另外一个人欺负成这样?”秋兰歇斯底里的朝他嘶吼。 李明仪听到她的这番话,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痛苦之色瞬间盈满眼底。那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让他追悔莫及的过错。倘若时光能够倒流,他绝对不会那样对待她。他的手悬在半空仿佛匆匆一生已经过完,他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愧疚:“对不起。” 秋兰满脸惊愕,原本以为会迎来粗暴的对待,却没想到是这个男人温暖而又颤抖的怀抱。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祈求她的原谅。“对不起,我愿意赎罪,为了瑞安,你能否原谅我?我们曾经也快乐过,不是吗?我定会善待你们母子,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你想瑞安吗?我带他来见你,好不好?我可以原谅你放走慕容青弦,我们扯平了,你原谅我,好吗?”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如此卑微地恳求过一个人。然而,当他望向她的双眸,从她的神色中,他明白,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第104章 有诈 约莫一月前。 李明仪因朝堂之事与家中琐事搅得心力交瘁,尤其是和秋兰之间的矛盾,让他疲惫不堪,他只觉心好累! 可即便如此,他对瑞安的疼爱丝毫不减,只要一有空,就会把儿子抱在怀里逗弄。小瑞安眉眼间与李明仪如出一辙,尤其是那挺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任谁见了,都知晓是他的亲骨肉。 瑞安每回被抱在爹爹怀中,总会睁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咿咿呀呀地指向门口,小胳膊挥舞着,示意要去找娘,李明仪见状,何止是你想你娘,你爹也是想得快疯了。 那日二人于书房中爆发激烈冲突后,李明仪便将大批人手从紫藤苑撤离,连瑞安也抱了出来,只留秋兰和一厨娘独自在苑中。 夜幕降临,处理完公务的李明仪终究按捺不住思念,叫人备好马车朝紫藤苑方向驶去。 他思量着已晾了秋兰五日,说不定她性子磨软了些。路上,他满心期待,又有些忐忑,不知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秋兰。 踏入内室,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李明仪一眼就瞧见秋兰身着一袭红色单薄里衣,背对他坐在铜镜前,身姿婀娜,如同一朵在暗夜中静静绽放的红莲。 李明仪不知她在铜镜前忙活什么,心下好奇,便起身朝她走去。 秋兰自然察觉到他的到来,转过头来,见秋兰乌黑的头发披在红色的长袍上,脸色瓷白,杏眼黑白分明,嘴上抹着鲜艳的口脂,在这昏黄摇曳的烛光下,美得仿若妖魅一般。她看到他却神色平静自然,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又悠然转过头。 李明仪走到她身后,只见她正对着铜镜涂抹口脂。 李明怡微微俯身,头抵着她的额:“都要睡觉了,还在抹?”秋兰转过身,仰头问:“是啊,好看吗?” 李明仪面上淡然应道:“好看。”实则内心早已心花怒放。近来他俩关系紧绷,李明仪靠恐吓要对容齐和慕容青弦不利,才换来秋兰的乖巧,可阔别五日后,她又如此平和,他想着这回她大概是怕再也见不到儿子。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揽住秋兰盈盈一握的纤腰,秋兰并未反抗,顺从地靠向他。李明仪见状,更是喜上眉梢。 秋兰又拿起一盒口脂,将原先的颜色轻轻抹去,换上新的色泽,再度问他:“这般呢?”李明义强抑着兴奋,故作平淡地应道:“好看。”说完,他拉过一个绣墩,坐在秋兰身后,搂紧她的腰身,亲吻她的颈窝,耳朵、脸颊,眷恋之意溢于言表。 此刻秋兰的柔顺并非源于惧怕,倒似往昔错把他当成慕容青玄时的信任依赖,他们仿若恩爱夫妻,毫无龃龉。 秋兰手中涂抹口脂的动作未曾停歇,任由他亲昵。李明仪蘸了些口脂自己大拇指上,又轻轻将秋兰搂入怀中,在她眉心点上一点红:“真美!” 秋兰笑着挣扎开,看向铜镜,嗔怪道:“你呀,该涂给瑞安,怎的涂给我了。”李明仪凝视着烛光下的秋兰,只见她艳红的双唇,眉心的红,美得惊心动魄,一时情动,将她抱至床边,轻轻放下,俯身便吻。 起初,秋兰并未抗拒,只是平静地承受着他的亲昵,既不热情回应,也不奋力推开。 李明仪沉醉其中,愈发忘我。可没过多久,他突然趴在秋兰身上不动了,秋兰眼中原本的平静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仿若这温情的片刻从未存在过,而窗外,夜色正浓…… 第105章 教我怎样爱 二十五日前燕国燕京的岩板渡口曾有一艘颇具规模的货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 这船有着上下两层,船身虽有些陈旧,但依旧坚固,能承载不少货物。 莫云飞等人通过重金收买,得以将其作为逃离的工具。此地水流的迅猛,正合他们的心意,一旦事起,便可借此迅速逃离,消失在茫茫水路之中,让追踪者望而却步。 此船正顺着下游的航道前行,水流湍急,一路沿着燕国苍兰江行驶,而当进入景国境内,这条江便被称作宫梅江。 宫梅江浩浩荡荡地流经景国,在其流域之下就是景国的梅州。此时,身在梅州的王兰州已接到信号,知晓慕容青弦和容齐已被成功救出,也就无需再前往燕国境内进行谈判。不过,他也得严守秘密,不能将此消息透露出去,只在原地等待接应众人。 船舱内,慕容青弦和容齐静静地躺在卧榻上,莫云飞眉头紧锁,专注地为他们处理伤口,一旁的王之玉满脸焦急地观望着,时不时踮起脚尖往舱外张望,似乎这样就能看到秋兰的身影。 王之玉跟着莫云飞来到燕京,起初莫云飞是极不情愿的,王之玉苦苦哀求,莫云飞无奈之下,只得向他提出严格的条件:“你要来也可以,但绝不能跟我上岸,不许给我添乱,只能在船上接应我们。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就吃喝拉撒都在船上,不能踏出船舱半步,更不能让你这张脸出现在燕京的大街上。你若现身,李明仪必定知晓,一旦他知晓了,秋兰便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我也不想多费唇舌跟你讲秋兰会遭遇怎样的后果,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王之玉听后,甚至激动到给莫云飞跪下,双手紧紧抱住莫云飞的大腿,言辞恳切地说:“我保证!”而事实上,王之玉也确实做到了言出必行。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他一直乖乖地待在船上,从未踏出船舱半步,尽管心中焦急万分。 王之玉忍不住开口问道:“莫云飞,秋兰呢?怎么没见着?”眼中满是担忧。 莫云飞手上动作未停,沉稳地说:“她得留下来拖住李明仪,好让我们的胜算大一点。”他手下的动作却轻柔无比,仔细地擦拭着慕容青弦伤口周围的血迹,生怕弄疼了他。 王之玉猛地一拍脑门,瞪大了眼睛:“莫云飞,你到底还会不会回去救秋兰?”他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莫云飞的胳膊。 莫云飞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坚定:“当然会。但你看看他们俩,伤成这样,如果不及时医治,以后拿不了剑。还好我们早一步把他们救出来,也多亏秋兰想出办法。”他边说边拿起一旁的草药,轻轻碾碎,敷在慕容清的伤口上,动作熟练。 王之玉眼中燃起希望:“你见到秋兰了?”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紧紧盯着莫云飞。 莫云飞微微点头:“见到了,我们一起把这两人救出来的。”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王之玉面露遗憾之色:“我之前听孙玉说李明仪防范甚严,附近暗哨和眼线多得很,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他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好奇。 莫云飞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我抓了只小松鼠,给它喂了特制的药。这小家伙贪吃,秋兰又常喂它,它就在我们之间来回跑,我在它脚上绑上信笺。”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娓娓道来。 “后来我们的暗哨得知李明仪回紫藤苑的消息,通知秋兰,她要我想办法给她无色无味的迷药。”他拿起剪刀,剪断绷带,打了个结,然后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膀。 王之玉惊讶地挑起眉毛:“秋兰这么厉害?”他停下踱步,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惊讶。 莫云飞面无表情,嘴角却微微上扬,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确实厉害,她不仅能模仿李明仪的字,还会制作假公文。”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王之玉啧啧称奇:“没想到表妹还有这一手。” 莫云飞继续说道:“我们就是通过这些手段,一点一点策划,才把慕容青弦和容齐救出来的。不过接下来救秋兰,还得从长计议,李明仪肯定会加强戒备,水路现在应该是被他封锁了,不会那么容易得手了。”他的眼神变忧虑,忙着给慕容青弦包扎的手也顿了一下。 王之玉握紧拳头:“不管怎样,一定要把秋兰救出来,不能让她再受李明仪的折磨。”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莫云飞包扎好伤口,长舒一口气:“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说罢,他了眼舱外漆黑的夜色。 “哎,容齐的小手指头都断了呀。”王之玉突然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看着容齐包着纱布的手,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和痛心。 “你只能给他做一个假手指头的了,你会做吗?”王之玉接着说道 “我琢磨着这事儿啊,就跟捏那小泥人儿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小子兜里银子多不多,嘿,要是多的话,就给他弄个金手指套上,那得多带劲啊!”莫云飞笑嘻嘻地说道。 此时容齐就哼”了一声,醒过来:“我听到了啊,金手指啊,可以考虑!”王之玉笑了笑,摇摇头。 “讲一讲小松鼠的事情!我可怜的小指头啊!李明仪我要砍你的头给我的小指头报仇。”说着容齐嚎啕大哭,可是他一哭伤口就扯着疼,所以他的表情就在嚎啕大哭与龇牙咧嘴之间定格了。 “快讲小松鼠,我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救命啊,我要痛死了!”容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吼。 “那个小松鼠呢,我给它吃了,吃了有点让它上瘾的一种药,你们知道吗?” 他一边整理慕容青弦的伤口,一边轻松地跟容齐和王之玉聊天。 “素丽果知道吧?”他掰开容齐的眼睛检查,眼神专注而认真。 王之玉说:“不知道。”他一面给莫云飞递草药,一面好奇地听着他讲述。 莫云飞继续说道:“它的花特别艳丽,特别好看!花瓣脱落后便会结果,以刀割之,便会渗出白色物质。将其晒干后,无论是人、鸟,还是小狗,食用皆会产生反应。我曾给一只狗喂食,那狗食用后若不能持续服用就生不如死,我花费了好大劲才让它戒了。此次前来,我带上了此物。 初至李明仪囚禁秋兰的紫藤院时,我深感棘手,其守卫极为森严。听闻秋兰曾逃往洛青地区,自那之后,李明仪便在方圆十里之内,布下重重防御,暗卫、眼线和暗哨全方位监管,稍有动静,便会被察觉。 我正苦思对策时,发现周围有许多小松鼠。我用速利果喂食其中一只,这小家伙竟熟门熟路地在药瘾发作时来找我。我便在松鼠腿上绑纸传信,秋兰可能喜欢喂它东西吃,我居然真的通过它和秋兰取得了联系 。 恰逢我们的人发现李明仪前往紫藤苑,我即刻通过松鼠将迷药传递给秋兰,秋兰成功将李明仪迷倒。” “我们寻来几套景国官员的服饰换上。孙玉着实厉害,短短二十日左右,便成功从城北掘通了一条直通紫藤苑——秋兰居所的地道。秋兰从此地道处紫藤苑与我们汇合,随后,我们堂而皇之地朝着燕国诏狱去提人。 怎奈秋兰的孩子在李明仪手中中,秋兰无法上船。” “什么?秋兰有孩子了!”两人齐声大叫。 王之玉听闻后不禁大骂:“李明仪这等衣冠禽兽,父亲还曾夸赞他是难得的人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想竟是这般伪善之人。” 容齐切齿:“他砍下我的小指,只为让秋兰听话,该死的东西啊!” 王之玉亦愤然:“我等真是有眼无珠,错看了这恶徒。” 容齐嚷着要回去找李明仪拼命,一瘸一拐地起身欲冲向床边。王只玉赶忙阻拦,劝道:“容齐,莫要冲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为转移容齐的怒火,王之玉问:“为何慕容青弦至今未醒?” 莫云飞整了整衣袖:“莫要玩笑,我给慕容青弦下了三倍剂量的麻药,还喂了迷药。若他此时醒来,定会不顾一切折返回去救秋兰,那我们这月余的筹划岂不付诸东流? 王之玉面露疑色:“我实在不解,赵王曾带兵围攻盛京,致两国交战死伤无数,如今却为何要救慕容青弦?” 莫云飞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三国鼎立之局已成,赵王亦不愿轻易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否则于大局不利。” ************************************ 薄暮时分,夕阳的余晖为远处的山峦披上了一层绚丽的霞光,秋兰静静地坐在紫藤花下,怀中抱着呼呼大睡的小瑞安,望向远方如绮的晚霞。 李明一袭青色长袍,以墨玉簪束发 ,俊雅斯文的脸上有着一抹惶恐之色。 他轻轻从秋兰手中将瑞安抱进屋内,把孩子放在床上后又在秋兰身旁坐下。秋兰刚欲起身,李明仪便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陪我坐会儿。” 秋兰转过头,李明仪抬手轻抚秋兰的脸颊,诚挚地说:“兰儿,对不起,我确实不懂如何爱人,可若是你愿意教我,我会努力去学。” 秋兰分明从他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真切的情感,此刻的李明仪,仿佛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猛虎,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在她面前。 他接着说:“我未曾料到会给你带来如此多的伤痛,可秋兰,我对你的爱,远超你的想象。如今慕容青弦已被你送走,我们一家三口能否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我发誓日后定会尊重你,再不会强迫于你,你可信我?”说罢,他将秋兰轻轻拥入怀中,手指温柔地穿过她的长发。秋兰未置一词,只是静静任他抱着,神色平静。 自那日后,他搬回紫藤院,有秋兰在的地方便是家,偶尔亦会于紫藤院处理重要政务。 这几日,瑞安满园爬,秋兰紧随其后,李明仪稍有闲暇便守护在他们母子身后。 他主动与秋兰分房而居,只为令其安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便日后不能碰她,如此守护她一生,他亦甘愿。 正如其师苏鹤堂所言,在感情上,他是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 傍晚,李明仪与燕皇商议慕容青弦被救走后的应对之策。李明仪思索片刻后说道:“陛下,我想给王兰州写一封信,阐明此事立场。慕容青弦擅自闯入我洛清地区,此地聚居着少数民族,他若在那里策反生事,定会使我国局势紧张。如今虽说他已被救回,但我们有必要向景国说明情况,表明我们的态度,望此事就此平息,莫要再生战乱。”燕皇点头称是:“那你即刻拟写,写完读与我听。” 一切忙完之后李明仪本欲如往常一般赶回紫藤苑与秋兰和孩子相聚,却见国公府的随从在宫门口候着。随从告知他,老家来了几位族老,已在府中等候了一日,想与他商议在燕京修建李家祠堂之事,且因清明将至,还提及希望李明仪回旧都老家祭扫祖坟,毕竟他如今也算是风光归京,若能回去上坟自是极好。李明仪的母亲刘氏也觉得此事不宜再拖,该早日定下来。李明仪思量再三,只得随着随从先回了国公府,与族老们商议这些事宜,待诸事商定,夜色已然深沉。 李明仪是多晚都要回家的男人。他回到紫藤苑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唯有几点星光闪烁着微弱的光。他抬眼望去,见秋兰房间的灯火已然熄灭,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失落,但想要见到妻儿的渴望却愈发强烈。他缓缓推开房门,脚步很轻。 进入房间,屋内一片漆黑,仅有几缕透过窗棂洒下的黯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物件的轮廓。他屏住呼吸,带着满心的温柔与爱意,轻轻地掀起帘帐。 然而,帘帐之后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原本应该躺着秋兰和瑞安的床铺竟是空无一人。刹那间,他的眼睛瞪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慌失措,随即,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身,冲着门外大声吼:“吴妈!” 不一会儿,吴妈和丫鬟青竹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两人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安。吴妈吓得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开口说道:“少爷,睡前夫人说您近日太过操劳,回来又晚,怕您身子吃不消,便让老奴去厨房熬些鸡汤,还特意叮嘱一定要熬得香浓些。老奴和青竹便一直在小厨房守着,一步都不敢离开,就怕把汤熬干了。”说着说着,吴妈已是老泪纵横,声音也哽咽起来。 青竹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连话都说不完整:“之前明明看到夫人抱着小公子进屋休息了。” 李明仪脸色阴沉的听着。 随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发疯似的冲向花园。 他想着是不是瑞安没有玩够,秋兰又抱着他来花园追小松鼠。 花园中一片静谧,只有微风拂过花草发出的沙沙声。他在花园中四处搜寻着,突然,在一处靠墙的空地上,他看到了一株以前从未留意过的鲜艳山茶花。李明仪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大声喝:“来人,把这山茶花给我挖开!” 龙颜喜虽不明所以,但也依言照做。随着泥土被逐渐翻开,一个惊人的发现呈现在他们眼前——地下竟暗藏着一条通道,而且看样子,这通道是新挖不久的。李明仪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赶快叫人来!” 这条通道狭窄逼仄,仅能容一人勉强爬行通过。李明仪推测,秋兰定是抱着小瑞安从这里逃走的,毕竟秋兰身形消瘦,瑞安又年幼小巧,恰好能通过这样的通道。他赶忙挑选了几名身形瘦小的侍卫,命他们顺着通道爬进去追赶。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在通道中前行,不多时,便发现通道的另一端通向城北。 李明仪强压心头怒火,神色冷峻地看向龙颜喜,沉声:“此地道既通城北,料想他们妄图由此遁逃。即刻传令,调羽林军精锐五百,分赴东西南三门,严密盘查过往行人,不可放过丝毫可疑之处。你率余下二百府兵随我前往城北。” 城北之旧安门修缮未毕,周遭街巷错综复杂,李明仪推断秋兰应该有一大波厉害的帮凶 ,他们或隐匿其间。 水路既已重兵把守,他们不敢再涉险走水路,陆路乃其唯一选择,或会遁入城北之灵山。此山虽险,却不乏隐匿之处,亦是其逃窜之径。所以李明仪心下已经决定将灵山作为搜寻的重点区域。 言罢,李明仪飞身上马,龙颜喜紧随其后,一众军士朝着城北疾驰而去。抵达城北后,李明仪勒马环顾四周,只见夜色深沉,街巷寂寥。他迅速指挥军士分散开来,展开地毯式搜寻:“尔等以小队为单位,逐户排查,遇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派往各门的军士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盘查。 灵山上,草木幽深,怪石嶙峋,李明仪和龙颜喜亲率一队人马沿着蜿蜒小道深入山林,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106章 重创 幽森山林间,火把的光芒明暗交错。赵国与景国组成的精锐小队蛰伏于此,他们皆为营救秋兰而来,隐匿在这山林暗处,与夜色融为一体。 瑞安偶然间抬眼,竟一眼看到了远处的爹爹。小家伙哪懂得此时的危险,只觉见到亲人便兴奋不已,顿时“啊啊”地叫起来,稚嫩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原本的宁静,也让秋兰的藏身之所暴露无遗。 李明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迅速取下背后的长弓,搭箭上弦,瞄准了秋兰的后背。就在他即将松开弓弦之际,龙颜喜猛地扑了过来,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箭,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国公爷,那可是秋兰夫人和小公子啊,您若此刻射出这一箭,日后定会追悔莫及!” 李明仪正要发作,却见莫云飞带着一队精锐从山林的另一侧现身。莫云飞身姿挺拔,眼中含笑看着李明仪,缓缓开口:“李兄,你师傅苏鹤堂与我师傅白令丞曾为同门师兄弟,如此你我亦是同门,今日之事不如就此了结,我带他们回大景,你回燕做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公爷,如何?” 李明仪冷哼一声:“她是我的妻子,儿子是我的血脉,我追回他们何错之有?倒是你,莫要多管闲事!” 莫云飞摇了摇头:“李兄,你所做之事,自己心中应是有数。何必如此执着,强扭的瓜不甜,退一步海阔天空,莫要一错再错。” “退?绝无可能!”李明仪怒吼,随即便指挥着手下冲向莫云飞等人。双方瞬间陷入了混战,刀光剑影在山林间闪烁交错。 莫云飞身形矫健,他虚晃一招,引着李明仪逐渐深入一片看似平常却暗藏机关的区域。李明仪一心只想抓住秋兰,未曾留意脚下,突然触发了一个隐蔽的陷阱。瞬间,数支尖木桩从地下弹出,李明仪躲避不及,被其中一支狠狠刺中腹部,顿时鲜血直流。他还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又被一张从树上落下的大网罩住,周围随即涌出一阵迷烟。 李明仪只觉头晕目眩,视线渐渐模糊,最终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龙颜喜见状,急忙带着人冲上前去,将李明仪救下。看着昏迷不醒的李明仪,龙颜喜心急如焚,赶忙带着他回府,并请来了苏鹤堂。苏鹤堂望着受伤严重的李明仪,面色凝重,摇头叹息道:“此番伤势过重,若无意外,怕是要昏睡两个月以上了。” 在这之后,国公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苏鹤堂,刘氏,李明月,等人日夜守在李明仪的床边,祈祷他能早日苏醒,龙颜喜一心挂念着主子安危 ,秋兰和瑞安他也无心再追…… 苏佑安得知李明仪重伤的消息后,心急如焚,一路脚步匆匆,神色间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交领长袍,衣料质地精良,触手生温,随着他的匆忙步伐轻轻摆动,袖口处绣着精致细腻的卷云纹,外罩一件淡蓝色的锦缎披风,蓝色锦缎松松地束起了一小部分头发,剩余的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 刚踏入李府内室,嘈杂慌乱的氛围便扑面而来。苏佑安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李明仪,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国公府上下乱作一团,奴仆们来回奔走,神色慌张,刘氏在床边焦急地踱步,眼中满是担忧与焦急,不时抬手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苏佑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在这慌乱的氛围中,却自带宁静气场。 他虽出身富家,却不沾染纨绔之气,在朝中只是在文馆当个闲适先生,对朝堂的争端毫无兴趣,沉醉于文墨书香之中。他和李明仪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 苏佑安顾不上其他,一进门便急切地开口问道:“伯母,明仪怎样?” 见刘氏摇头,眼中含泪,他赶忙上前两步,轻声安慰:“伯母,您莫要着急,苏先生医术高明,定能将明仪治好。”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床榻上的李明仪身上,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满是忧虑,满是对好友的心疼与关切。 接着,他走到坐在床前哭泣的李明月身边,缓缓坐下,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哎,真想不到,明仪之前在景国潜伏十载,那般艰难险阻都未曾有过大恙,如今却为了寻秋兰遭此大难。”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感慨。 “我竟不知兄长用情如此至深,早知如此,当初我便该多帮帮他,而非只顾及嫂嫂那边。” 李明月抽泣着问道:“兄长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苏佑安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李明月的肩膀,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温和地说:“放心吧,一定能醒过来的。方才苏先生也说了,虽需些时日,但总会好起来的。况且,明仪近来为你嫂嫂之事劳心费神,也该趁此机会好好休养一番。他这人啊,向来嘴硬,又骄傲得很,不愿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更不愿接受他人的帮助,只盼这次伤好之后,他能不要这么固执。” 苏鹤堂细交代人去抓药,并详细嘱咐了医治之法后又步入内室与众人交谈。 随神色凝重地长叹一声:“未曾料到,今日我这关门弟子,竟会被白令城的徒弟所伤。更想不到,我二人,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来一决高下。 那白令丞,打从早年起便心术不正。我苏鹤堂,决然不会使用他那些下三滥的招数。 他将莫云飞教成这般不择手段之人,无论是何种药物,还是何种方法,只要能解当下之急,便通通都用。而我教导弟子,向来遵循正派之道。这白令丞,实在是有辱师门。他把我这关门弟子伤得如此之重,着实可恶。”说罢,他又转而温和地安慰刘氏:“无妨,只需让他静养两个月,按时服药,期间切勿下床走动,也莫要让他情绪过于激动。待两个月后,只要他乖乖调养,我定会还你一个康健如初的徒儿。” 苏鹤堂一番言语后,苏佑安也不禁感慨:“苏先生这般说,伯母您也该放心些了。” 语毕,苏佑安轻轻扶住刘氏的手,见她面容憔悴,双眼红肿,满是心疼:“伯母,您去歇着吧。若明仪醒来,您还得撑着,如今您可是这家里的主心骨。您要是也累垮了,明仪怎能安心养病?” 李明月也起身附和:“娘,您去休息,哥哥这儿我守着。” 于是,在几个丫鬟仆妇的搀扶下,刘氏一面抹着泪,一面缓缓出了屋子。 苏佑安坐下,与苏鹤堂及李明月继续交谈,再次叹息:“按理说,明仪这般优秀出众,旁人都觉得他在感情上应是顺遂,毕竟哪个女子会不爱他呢?可眼见他与秋兰之事,我却颇多感触。感情这东西,似乎与一个人的能力、事业全然无关,倒像是独立存在的领域,谁爱谁、谁不爱谁,仿佛命中注定。” 苏鹤堂微微摇头,应和道:“我这徒弟就是太犟,老夫看呐,他吃了这些苦头也怕不会善罢甘休。” 李明月大惊:“确实如此。” 他哥只怕会越挫越勇!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秋兰,而且人家心心念念都是慕容青弦啊! 三人心可能都想到一块去了,只要李明仪不死,他是不会放手的,感情的事情,谁能左右呢?靠的是自己想通,像李明仪这么骄傲,这么倔强的人啊,会想通吗?要想通早想通了,不容乐观啊! 思及此,他们不再言语,而是静静地守在李明仪床边,屋内一片静谧,只有偶尔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和烛火的摇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