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温婉贤淑,冷戾军侯觊觎疯了》 第1章 妖颜祸水 凌家新丧,半夜里就挂起了白幡,门前围着不少人议论纷纷。 “那凌家大郎惨的嘞,年纪轻轻就死了。” “可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凌家老太怒火攻心晕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听说这丧事还是他们家那长媳给操办的。” 有人语气讽刺:“姜月瑶那个不安分的狐媚子东西?她害死了凌家大郎,竟还有脸露面!” “她还装模作样的在灵前抹眼泪的,一脸的狐媚子相,妖精作态,呸!她不是早攀上了高枝儿,害死了凌家大郎她正好能另嫁高门了。” “嫁高门?她做梦呢!人家也不过当她是个便宜的玩意儿,最多当个妾收用收用,等腻味了,转头给她卖到窑子里也不一定。” “那可大快人心了,也就是凌家大郎心善,又体弱多病的,被这妖精拿捏,要是凌家二郎在,那定是要她不得好死的!” 话音方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逼近。 村民们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玄衣劲装的男子策马疾驰而来,行至门前才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蹄高高的扬起又回落到地上。 马背上的男人死死盯着门头上的白幡,俊朗坚毅的脸一寸一寸的阴沉刺骨。 村民们早吓的四散开来,生怕被这高头大马撞上,等回过神来, 才有人惊奇的叫出声:“这是……凌二郎?” 凌骁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奔腾而去,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也立即策马跟上。 - 正堂内,一尊棺木摆在正中,室内挂满了白幡,冷冷清清的祭堂,只听到女子低低细细的抽噎声。 凌骁大马金刀的迈进堂屋里,看到那尊棺木,盯着灵牌上写着的“凌尘”二字,心脏都被攥住喘不上气来。 他离家十年,入军中出生入死,不单为了自己的抱负,也想挣得军功,为家人谋福,如今好容易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回来等着他的却是大哥的灵堂。 他捏着腰间佩剑的手青筋暴起,眼风一扫,看到棺木的右边跪着的一个穿着白衣孝服的纤瘦女子。 她此刻也怔忪的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蒲扇一般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施粉黛的一张脸分明苍白又清瘦,却也勾的人轻易挪不开眼。 当真如旁人所说,是天生的妖精。 “你就是姜月瑶?” 她被男人压迫性的杀伐之气逼的浑身发软,颤颤的点头:“你是……” 她已经哭了一天一夜,嗓子都有些哑了。 “铮”一声,凌骁猛然拔剑出鞘,剑尖直抵她的面门,挑起她的下巴,阴沉的眼盯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杀气骤现。 “妖颜祸水,当诛!” 姜月瑶吓的僵硬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冰冷的剑身贴着她的下巴,只稍稍挪一寸便能刺穿她的咽喉。 原本就苍白的脸褪尽了血色,悬在睫毛上的泪珠轻轻一颤,顺着清瘦的脸颊滚了下来。 唇瓣嗫喏着,微不可闻的声音却透着几分坚定:“我不是……” “二哥?!” 凌三郎刚从里屋出来,一看到凌骁就惊诧的瞪大了眼睛,等确认了才急匆匆的迎上来:“二哥!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凌骁只看他一眼,阴冷的眸子又再次盯上姜月瑶:“我大哥就是你害死的?” 姜月瑶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煞神一般凶狠的男人,便是夫君常常提起的二弟。 她强咽下喉头的酸涩,反驳:“不是我。” “你还敢狡辩!” 凌骁胸腔里翻涌起怒火,周身的气势迸射而出,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 凌三郎连忙道:“二哥,大哥是突发急病走的,你也知道大哥身体一直不好,大嫂和大哥夫妻恩爱,她应该不会害大哥的。” 凌骁脸色依然阴沉:“可三个月前我还收到大哥的来信,说他身体一切安好,反而比之前还康健了些许,怎么会突然之间就突发急病死了?这其中若是没有别的缘由,我是不信!” “可,可是……”凌三郎讪讪的,他也有些怕他。 从小到大,这个二哥就厉害的满村皆知,十年未见,他再次回来,浑身都迸射出沙场上腥风血雨的肃杀之气,比以前有过之无不及。 姜月瑶双眼通红,此时苍白的脸上却写满了执拗的倔强:“夫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若非是他救下我,我如今还不知沦落到什么境地,我便是害谁也不可能害他!” 凌骁看着她清凌凌的一双眼睛,好似坦坦荡荡,可他却反倒觉得格外的碍眼。 “可村里的人都说是你勾结外面的野男人,谋杀了我大哥,无风不起浪,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他捏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眼神阴鸷的渗人。 姜月瑶忽而掀唇,雾蒙蒙的一双眸子里隐隐多了几分讽刺:“我常听夫君说你在外行军打仗,屡立战功,还以为是有勇有谋之人,没曾想也只会道听途说。” 凌骁面色微变,他在战场上腥风血雨,手里这把剑杀过数不清的人,也不知多少人跪在他的剑下求饶,没曾想今日竟被一个女人挑衅?! “你说什么?!”他脸色更阴沉了。 姜月瑶跪直了身子,通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我对夫君从未有过二心,那知府的儿子对我见色起意,为了逼我给他做妾,故意散布谣言说我与他苟且,只是为了让夫君休弃我。” 她心里涌起恨意,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毁掉一个女人,如此轻而易举。 “外面那么多的风言风语,人人都信了那荣世昌的一面之词,可夫君从始至终都信任我,不畏强权,护我周全。” “夫君如今已经死了,我便是随他去也无妨,你若是心中不平,杀了我便是,但不可污我清白!” 她挺直了脊梁骨,毫不在意他的剑刃擦过她的脖颈。 那么纤细的颈子,他一只手都能捏碎,剑刃轻轻擦过,划出一条鲜红的血痕。 凌骁眸光微滞,盯着她颈子上的那一抹鲜红,第一次觉得血色刺目。 第2章 她不是省油的灯 凌三郎吓的脸都白了,急忙上前劝和:“二哥,你别冲动,我相信大嫂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而且大哥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让我们好生照顾大嫂。” 凌申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哆哆嗦嗦的递过去:“这,这是大哥留的遗言,留给你的。” 凌骁盯着那封信看了一眼,这才沉着脸收了剑,伸手接过了那封信,拆开细看。 “二郎,大哥等不到你回家了,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得偿所愿,立下赫赫战功,扬名立万,凌家,终究还是要托付在你的手里。 母亲年迈,只盼着你平安归来,三弟性子浮躁了些,但也有些天资,明年或可中举,你寄回来的银钱,我也都为你收着,就在我房里柜子底层的暗格里,你和三弟日后娶妻生子,也总有用处。 还有月瑶,我的夫人,她无依无靠,性子柔弱,总有歹人觊觎欺凌,我走后,望你能代我照顾好她。” “生老病死只是常事,我这一生虽短暂,却也足够满足,不必为我抱憾。” 信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却比以往更加虚浮,最后的几笔已经歪曲的不成样子,可见当时便已经气息奄奄。 凌骁脸色紧绷,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发白,许久难以平复。 凌申声音有些哽咽:“大哥就是想着你赶不回来,所以才特意给你留了信,他怕你自责。” 凌骁深吸一口气,将信收好,放进怀里。 “大哥向来仁善,被这女人蒙骗致死也未可知。” 若不亲自查个明白,他断不可能放过这个女人! 他走到棺木前,一掌就推开了棺材盖子,凌尘是昨天晚上去世的,现在尸身完好的躺在棺木里。 看到至亲的大哥沉睡的尸身,凌骁心脏绞痛,但他还是先粗略的检查了一下,探看是否有中毒的痕迹。 凌尘常年在病中,身形消瘦,面容更是格外的苍白。 若是中毒而死,尸身也会有所显现,他这些年在军中,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分辨这中毒之象,再简单不过。 但的确没有。 “大哥为何忽然离世?”凌骁声音冷冽的质问。 凌申艰难的开口:“大哥的旧疾是小时候便落下的病根,一直不好,给你去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但大夫早说过,大哥寿数本来也只有这一两年了。” “那也不应该猝然离世!”凌骁凌厉的眼风扫过姜月瑶,眼神阴沉至极。 “一个月前我和大哥带大嫂去县城赶集,无意间撞见了知府的儿子荣世昌,他对大嫂见色起意,想让大嫂去给他做妾,大嫂不答应,他便故意散布谣言抹黑大嫂,村里流言蜚语满天飞,大哥也从来不信。” 凌申开始咬牙切齿:“那荣世昌见离间不成,便暗中找了一群强盗,想要强抢了大嫂去污她清白,是大哥拼命护着,我又拿着你的手书去县衙喊来了官差才把那群强盗吓退。” 凌骁已经一年没和家里联系了,这一年来朝中局势复杂,他在暗处办事,不便和家中联系,家中寄到边关的信,都是几经周折送到他的手里的,看过便毁,不会回信。 家中只知,他在军中已经靠军功当上了八品参军,凌骁曾经给家里报过信,特意送了盖了印章的手书,以防家中有什么不测。 参军官职虽说不高,但威慑地方小官还是足够了。 而荣世昌也正是因为忌惮凌家有个做参军的儿子,所以才不敢明目张胆的强抢,只能暗地里使些手段。 凌申抹了把眼泪:“可是大哥当时被那群强盗给伤着了,彻底伤了元气,后来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都说回天乏术,最后熬了两日,在昨天夜里走了。” 姜月瑶垂下头,袖中的手掐着掌心,泪珠子断了线似的砸了下来。 若非是为了护着她,他也不会被那伙强盗所伤,也不会离世。 可即便如此,他临死之前,还在一遍遍的安抚她:“瑶儿,别哭,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早一日晚一日,都没什么所谓,我今生遇到你,已经足够圆满,往后你要好好活着,别做傻事,也别难过太久,瑶儿,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姜月瑶闭上眼,强忍着心中的绝望,肩膀都轻轻颤抖。 凌骁脸色阴沉,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小小知府的儿子,害死了他的亲大哥! 他定要他碎尸万段! 忽然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三郎。” 凌申连忙擦了一把泪:“是娘醒了,娘得知大哥去世的噩耗受不住,才晕过去了,二哥,快去看看娘吧,她看到你回来,定能高兴的。” 凌骁抿了抿唇,大步往外走去,可才路过了姜月瑶,却又顿住脚步。 他凌厉的眼神扫到姜月瑶的身上:“大哥的死我不会轻易放过,别让我查到你身上,否则,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旋身便进了东边的正房,先去看林氏。 凌骁一走,堂内压迫性的气势也随之消散,姜月瑶依然跪在灵前,好似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当她抬头,看到眼前那尊棺木,泪珠子又无法控制的滚了下来,双手掩面哭泣。 - 林氏刚刚清醒过来,恍惚间看到凌骁进来,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娘。”凌骁喊了一声,林氏这才辨认出来,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二郎!你终于回来了!” 二儿子离家十年,还是在那吃人的战场上,林氏也是日日夜夜担心,终于见他回来,激动的嚎啕大哭。 凌骁安抚了她好一会儿,林氏才终于勉强平复下来。 林氏擦了一把泪:“你若是早两日回来多好,还能见上你大哥最后一面。” 凌骁面色又沉了几分,细问:“外面这个女人什么来路?” “月娘?她是你大哥一年前才娶的媳妇。” 这些年,家中和凌骁也有过书信往来,只是因为军中战事频频,他又身负重任,数月能通一次书信便已经是难得了。 而这一年,他又拥护新帝清君侧,夺江山,更不方便和家中来信联系。 林氏叹了一声:“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年前宜州先是水患,又是瘟疫,她爹娘不幸染病死了,家中叔伯长辈便要将她卖到青楼换钱,她自己逃出来,一路逃到兴丰村,正好被大郎救下了,后来她家人带着官差找来,大郎为了了事,拿五十两银子买下她。” 凌骁眉头紧皱,印象里他大哥向来循规守矩,竟也能为了个女人做这样荒唐的事。 凌家原本只是寻常农户,父亲早逝,而大哥凌尘也是出生就带病,所以凌骁早早的就肩负起家中重担。 这些年凌骁在外面打仗,但凡立下战功,得了赏银都会往家里寄,这些年云云总总,寄了约莫三五百两银子。 大哥收了他的银子也从来不舍得花用,只说给他存起来等他回乡之后成家立业的时候用。 这样节俭的大哥,竟花五十两银子买一个女人?! “娘当时也不同意,但大哥执意要买,娘又说买了就让她当妾,当丫鬟,可大哥也不答应,还非得明媒正娶,我是看得出来的,大哥对嫂子,是真心喜欢。”凌申道。 凌骁冷笑:“大哥一片痴心,只怕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第3章 诈他 凌申小声道:“可嫂子对大哥也好,这一年来,嫂子悉心照料,大哥身体都康健了不少。” 凌骁一记冷眼扫过去,凌申讪讪地闭了嘴。 林氏叹了一声:“月娘的确很懂事,我年纪大了,这一年来,她又是照顾大郎,又是侍奉我,我都看在眼里,这次的事,怪不得她。” 林氏看着凌骁,语重心长:“你大哥临走之前再三叮嘱,让我们善待她,他就这么一个念想,你也莫要钻牛角尖,辜负了他。” 凌骁脸色发沉,紧抿着唇:“娘好生歇着吧,旁的事,我来处理。”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凌申也急忙跟上。 “二哥,你打算怎么处理啊?你不会是要和知府作对吧?知府毕竟是五品大官,咱们也惹不起,还是算了……” 凌骁才走到院中,外面守着的两个随从立即上前一步,抱拳道:“侯爷。” 凌申呆了一呆,脸都僵了:“啊?” 凌骁眼神阴鸷:“把荣世昌提来,我要亲自审。” 一个时辰后。 剑霜等人将一个捆成粽子的男人丢了进来。 “侯爷,人带来了。” 侍从在院中摆了一把太师椅,凌骁走出来,撩袍坐下,凉薄的一双眸子看着被扔在他跟前的男人。 “你就是荣世昌?” 灵堂正对着院子,姜月瑶跪在灵堂里,听到动静也转头看了出来,看到被扔进来的荣世昌时,面色微白。 剑霜上前两步,扯掉了堵住荣世昌嘴巴的布条。 荣世昌立马破口大骂:“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知府大人是我亲爹!你竟敢绑老子,老子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凌骁面色波澜不惊,指节不轻不重的敲着椅臂,淡声道:“太吵了。” 剑霜上前,抽出腰间的匕首,一脚踩住他的手腕,然后狠狠一刀扎进他的手背。 “啊!”荣世昌惨叫一声。 那匕首直接将他的手对穿,插进了泥地里。 月瑶瞳孔骤缩,被他这狠辣的手段震的心惊肉跳。 荣世昌还在惨叫着,剑霜冷声警告:“闭上你的嘴,否则就轮到你另一只手了。” 要不是侯爷还得审他,剑霜必定是先割掉他的舌头。 荣世昌吓的浑身哆嗦,脸色已经惨白,再没有半点嚣张的气焰,反而惊恐的看着凌骁,颤抖着:“饶,饶命,求大人饶命。” “昨夜我大哥亡故,说是因为被一群强盗所伤,那伙强盗,是你找来的?” 凌骁语气冷淡,但眸底杀气却已经隐隐涌动。 荣世昌猛一回头,这才发现那座灵堂,他被绑到凌家来了? 是凌家二郎回来了?! 荣世昌急忙辩解:“不,不是我,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骁扫一眼剑霜,剑霜再次抽出一把匕首,向他走近。 荣世昌惊恐的脸都白了,声嘶力竭的哭嚎着:“不是,真的不是我!” 他立即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指着姜月瑶:“是她!这个贱人勾引我!她说她受不了跟着凌尘那个等死的病秧子,她想要让他死了她好改嫁!她就是看上了我的权势富贵,攀附于我,我是被她狐媚!”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生路一般,咬死了姜月瑶:“就是她!这兴丰村里谁人不知,她故意勾引我?要不是她的蛊惑,在我面前哭的可怜百般求我,我也不会派人前来带她走,没曾想这个毒妇竟还想要凌尘的命,故意拖延让他受伤,只为了让他死!” 凌骁阴沉沉的眸子扫向姜月瑶。 月瑶撑着身子从蒲团上站起来,缓步走出灵堂,冷眼看着这个面容狰狞的男人:“那你说说看,我是何时去哀求你的,又是何时与你私会?近来半月夫君身体不好,我都在家中照顾他,寸步不出,凌家上下皆可作证!” 凌申愣了一下。 荣世昌立即骂道:“就是半个月前,你借口去镇上赶集,实则跑去找我私会!对我百般勾引!” 月瑶眼里多了几分讽刺:“你确定么?” “当然!就是你这个贱人勾引……” 凌申立即道:“你放屁!我大嫂自从一个月前在镇上采买被你盯上之后,她足足大半个月没敢出门一步!也就五日前为了给大哥买药,才又和我一起去了一趟镇上!” 这话一出,荣世昌脸都变了。 他死死瞪着姜月瑶,这个贱人,竟然故意诈他! “那,那就是我记错了,其实是五日前……”荣世昌慌忙改口。 姜月瑶冷声道:“倘若真的是五日前我见过你,方才我说我在凌家半个月寸步不出的时候,你就该揭穿我。” “你!” 凌申骂道:“你还想攀咬我大嫂,你这个登徒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凌骁看着姜月瑶,一双暗沉沉的漆眸深不见底。 月瑶清凌凌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毫无畏惧。 “侯爷。”剑霜请示。 凌骁声音冷冽:“割了他的舌头。” 荣世昌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你敢割我的舌头?我爹可是知府,他若是知道,定不会放过你……啊!” 他话还未说完,惨叫声已经响起,剑霜掐住他的下颌,一刀刺进去麻利的就割了他的舌头。 凌申吓的脸都白了,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月瑶死死盯着荣世昌,他害死了夫君,她必定要亲眼看到他的下场! 凌骁冷冷的发号施令:“别让他死的太痛快。” “是。” 侍从得令,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一鞭接着一鞭的抽在荣世昌的身上。 荣世昌已经被割了舌头,痛苦的挣扎也无法喊出声来,只能呜咽的闷哼,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却在此时,听到一声高呼:“知府大人到!” 正在挥鞭的青玉回头看一眼凌骁,见主子也没喊停,便继续挥舞手里的鞭子。 荣知府急匆匆的赶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已经被抽的血肉模糊。 “啊!”荣知府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凌骁:“你,你竟敢伤我儿子!” 剑霜拔剑出鞘,剑指荣知府,厉喝一声:“放肆!见到军侯还不跪下!” 荣知府脸色忽然就僵在了那里:“什,什么?” 剑霜亮出令牌,荣知府看着当即两眼一黑,那上面四个大字,震的他体无完肤。 ——一品军侯。 大周如今只有一位一品军侯,便是那位杀入京城皇宫割下谋逆的永王头颅,拥护新帝登基的功臣。 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将才,便是身处云州这种偏僻之地,他也略有耳闻。 可他独独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凌家二郎。 荣知府的脸色发白,一阵一阵的冒冷汗,哆嗦着道:“是下官管教无方,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乱惹事,竟冲撞了侯爷的亲哥哥。” 凌骁声音冷淡:“荣知府未免过谦了,你儿子能惹什么事?荣知府这些年贪腐了十万两雪花银贿赂谋逆的永王,荣知府犯的才是真正大逆不道的罪过。” 荣知府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不,下官只是一时糊涂!” 这两年夺嫡之争,永王风头最盛,荣知府当然要孝敬一二表示忠心。 可谁能想到,短短一年时间,朝局瞬息万变,这夺嫡之争,永王败了,逼宫谋逆不成反被驻守在外的景王入京抓获。 如今景王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但新帝仁慈,也为了稳住朝局,但凡没有直接参与谋逆的官员,大都抬抬手既往不咎了。 荣知府本来也以为安全了,可谁能想到,这凌家二郎竟是拥护新帝登基的头号功臣,现在已经被封为一品军侯。 而他的儿子,害死了凌侯的亲哥哥。 一想到这里,荣知府就吓得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 凌骁语气冷冽:“荣知府身为逆党余孽,你便是求本侯,本侯也无法徇私,来人,将荣知府拿下,提回京中受审。” 荣知府吓的脸色惨白,还想求饶:“侯爷!” 可侍卫却直接利落的冲上来,堵住他的嘴将他生生拖了出去。 荣世昌原本还指望自己的老爹给自己撑腰,一回头,发现老爹都被拖出去了,当即脸色惨白,可满嘴的血,叫也叫不出来,只能趴在地上继续受刑。 荣世昌渐渐没了生息,好像都快被抽成了一滩腐肉。 姜月瑶袖中的手轻颤着,这样血腥的场面让她不适,可她偏要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死! 凌申害怕的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凌骁抬眸,便看到姜月瑶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血肉模糊的荣世昌。 侍从剑霜停下了手里的鞭子,走上前来抱拳道:“侯爷,人已经死了。” 凌骁看一眼地上的那摊烂泥,冷声道:“清理干净。” “是。” 几个侍从立即快速的用裹尸布将那烂泥一样的尸身包起来,然后扛出去。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凌申不敢看这血腥的场面,躲回屋里去了。 凌骁起身,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姜月瑶立在原地,看到他压迫性的身影走近,心里一丝畏惧蔓延开来,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却又还是生生忍住。 他要杀她,她退不退后都得死。 她满脸湿漉漉的泪水,眼睛有些红肿,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警惕。 凌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冷冽:“我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放过你,否则你今日也该和荣世昌一样的下场。” 姜月瑶浑身发僵,紧抿着唇,没有言语。 她和他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指望他这种冷血可怕的人和夫君一样讲道理吗? 他见她没回话,猜她大概是吓着了,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什么可废话的。 他看着她低垂的发顶,目光被她脖颈上的那一道凝滞的血痕吸引,她没有包扎,伤口是自己愈合的。 那么纤细白皙的颈子,显得他留下的那一道鲜红的血痕格外触目惊心。 细皮嫩肉的,那么浅浅的一道口子都能这么显眼。 他冷冷的收回视线,大步离开。 他才回到正房,林氏便慌忙迎了上来:“二郎,外面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我方才听三郎说你当了大官,怎么突然……” 凌骁按住林氏的肩,让她坐下:“娘,我这次回来,便是要接你和三弟去京中,等办完了大哥的丧事,我安排两个下人在这守着宅子,我们去京城。” 林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二儿子离家这些年,当真是办了大事了。 凌申忽然又问:“那大嫂怎么办呢?” 凌骁声音冷淡:“让她也留在这守着。” 林氏却连连皱眉:“那怎么行?她一个妇道人家,之前就被那知府的儿子纠缠上,往后还不定被谁欺负,而且她那些叔伯亲戚也都不是善茬儿,万一知道她被夫家扔下,定要找她麻烦的。” “是啊,大哥临终前特意交代说要我们照顾好大嫂的。”凌申也道。 林氏擦了擦脸上的泪,叹了一声:“虽说当初大郎是买下的她,但也正经拜了堂进门的凌家媳妇,娶进了凌家的门,自然也不能丢下不管,否则岂不是我们凌家不厚道?再说月娘也懂事,我也着实喜欢,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她陪在我身边还能说说话。” 林氏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没有,也就是这个大儿媳进门之后才感受到女儿的好,男人到底比不得女人贴心。 凌骁无所谓的应下:“随您。” 第4章 安分守己的守寡 停灵七日,才正式下葬。 这几日凌骁也没闲着,收拾了荣知府,又端了那个强盗窝,杀了个干净。 凌家的祖坟就在村子背后的那座青岩山上,送葬的队伍绵延了二里地,浩浩荡荡,上了青岩山。 这几日凌骁已经命人重新修整了祖坟,只是时间紧凑,只能简单修缮一下,等给凌尘下了葬,入土为安,再好生修整。 “侯爷,时辰已到,可以下葬了。”剑霜走上前来低声道。 凌骁伸手摸了摸那厚重的棺木,抿着唇沉默了两息,才缓声道:“下葬。” “是。” 十来个人抬起棺木,缓缓放进已经挖好的土坑里,挥舞着铲子开始埋土。 看着一铲接一铲的土埋在棺木上,林氏又悲戚的哭了起来:“大郎,你要走好。” 凌申搀扶着林氏,也拿袖子擦了一把眼睛里的泪。 随着棺木被葬好,又立了墓碑,凌骁跪在墓前,给长兄烧纸。 火光映衬着他刀削般坚毅的脸,反添几分苍凉。 他这些年在外征战,刀山火海,不单为了自己的抱负,也为了挣得军功为家中谋福。 而他如今终于带着赫赫军功荣归故里,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最爱重的大哥已经亡故。 他在墓前消沉了许久,才终于起身。 林氏还在抹眼泪,他看向凌申:“去给大哥烧纸。” “是。”凌申松开了手,将林氏交到了姜月瑶的手里。 而林氏的身旁,还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比七日前更显单薄,好像风一吹都能倒,她容色苍白,眼睛红红的,没什么生气。 凌骁看她一眼,想起她这七日来日夜都守在灵堂里,寸步不离。 他冷冷的收回视线,焉知是不是做戏? “娘,外面风大,您先回吧。”凌骁道。 林氏拍了拍姜月瑶的手:“你也去给大郎烧点纸钱吧。” “嗯。”姜月瑶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哑,鼻音也重。 她偷偷看一眼凌骁,带着几分警惕和戒备,然后绕开他走到墓前去烧纸。 凌骁眉心微蹙,有些不满。 林氏看出凌骁的脸色不好,低声道:“你也别总对月娘有意见,她进咱家一年了,娘都看在眼里,是个好孩子,你不也审过荣世昌了?你大哥的死都是那荣世昌害的,不是她。” 凌骁眼神冷冽:“可大哥到底是因她而死。” “我有时候也这样想,可大郎也怕我们怪她,临走前再三叮嘱,让我们照顾好她,月娘进门后,你大哥也的确高兴了不少,我知道大郎迟早有这一天的,月娘能陪着大郎走完最后一程,我心底里也还是欣慰的。” 听着林氏的这番话,凌骁忽然想起大哥留给他的遗言。 “我这一生虽短暂,但也足够满足。” 凌骁冷冷的看着跪在墓前的那个穿着麻衣孝服的单薄女人。 大哥自娘胎里带着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因此留下诸多遗憾,可临走时,却说满足。 大哥的满足,只是因为她么? 等到天色黄昏的时候,凌家人才从青岩山上下来,回到家中。 下山的时候,凌骁安排了轿子将林氏送下山来,她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 姜月瑶守了这些天,今日又上山下山的折腾了一圈,体力早就不支了,下山的路上脚步都虚浮着。 但她依然强撑着也不敢喊累,走在前面的凌骁跟个煞神一样,她生怕走慢一点他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就要扫过来。 “大嫂,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慢点走吧。” 凌申十分体贴的问。 其实他自己也累了,实在是二哥步子迈的太大,他都有点跟不上了,但他也不敢说。 他还是挺害怕凌骁的。 二哥离家的时候他才八岁,印象中的二哥虽然脾气不大好在村里乃至镇上都没人敢招惹,但十年不见,他能感受到二哥比从前收敛了许多锋芒,但那通身无形之中的杀气却更压迫人心。 凌骁闻言回头看他们一眼,凌申倒还好,只是喘的厉害,那姜月瑶苍白的脸都已经泛红,额上渗出薄汗,倒是瞧着多了几分生气。 姜月瑶见凌骁的回头看他们,她脚下的步子猛的停住,抿唇:“我还好。” 凌骁冷眼扫过凌申:“这点路还能累成这样?” 凌申咽了咽口水,讪讪的道:“我,我也不累。” 凌骁没再废话,转身继续下山。 只是不知是不是姜月瑶的错觉,她觉得他的步子好像放慢了一点。 好容易下了山,回到家里,姜月瑶已经累极了,连伤心都有点没力气了,只想先躺在床上先休息一下。 可谁知,才一进门,却发现这小院里已经多了不少人,在进进出出的搬东西。 姜月瑶愣在了原地:“这,这是做什么?” 凌申道:“搬家,二哥说了,大哥下葬之后,咱们得搬去京城住了。” “什么?” 姜月瑶面色微白,多了几分仓惶,可细想,却也觉得不意外。 这几日她一直守在灵堂没有过问家中的事,但也看得到凌骁回家时的排场,还有他手下喊他侯爷。 他既然当了大官,当然也不可能留在兴丰村。 林氏从屋里走了出来:“月娘,过两日咱们一起去京城,你也收拾收拾行囊,前几日你守在灵堂里,我也没顾上和你说。” “可是夫君还在这,”姜月瑶立即摇头,“我不走,我就守在这。” “你孤身一人留在这,大郎怎么能放心?你娘家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林氏语气强硬:“你既然进了凌家的门,便是凌家的人,大郎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你也该让他安心才是。” “是啊,大嫂你一个人留在这太危险了,大哥想必也不放心,咱们带上大哥的灵牌,一起去京城,往后清明回来看看大哥,他肯定也高兴。”凌申道。 也不是凌申危言耸听,实在是姜月瑶生的貌美,如此年轻貌美的寡妇,孤身一人,不知会招来多少觊觎之心。 荣世昌虽死了,但这世上如荣世昌一般龌龊之人,却多了去了。 “可是夫君葬在这……”姜月瑶心里又涌起一股酸涩。 她爹娘死后,命运便如同浮萍一般,直到遇到凌尘,他救下她,娶她为妻,她才有了安身之所。 如今他走了,她又成了孤身一人。 “你忘了大哥临走前和你说的话吗?他也希望你过得好。” 凌尘临走前的那一夜,紧握着她的手,他那时已经气息奄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说话都艰难,可脸上却还带着笑,生怕她难过。 他说:“瑶儿,我走后,你要好好活着,不许做傻事,也不许为了我难过太久,我这病原本就活不了多久,我早有准备了。” “我这一生,也有诸多遗憾,我曾想着,若是我身体康健,我定也要考功名,像二弟一样出去闯荡,挣一番前程,可我一生都没走出兴丰村,唯一的幸事,是遇见你。” “你要替我好好活着,看一看这世界,瑶儿,你能欢喜,我便也欢喜了。” 她那时哭的泣不成声,做不了任何事,只能抓紧了他的手,生怕他松开。 可他到底还是咽了气,松了手。 林氏握紧了她的手:“月娘,跟着娘一起去,咱们带上大郎的灵牌,他在天有灵,看到咱们过的好,也高兴。” 姜月瑶从回忆里回神,泪眼朦胧的点了头。 她要让夫君安心,要侍奉好婆母,也要代夫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要好好的活下去! 林氏也累了,又叮嘱了几句,便去睡下了。 凌申回屋去收拾东西,姜月瑶也打算先回房给夫君收拾遗物。 可一道压迫性的身影却挡在了她的跟前。 姜月瑶本来是低垂着头走路,猛一抬头撞进他阴沉沉的眸子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红彤彤的一双眸子瞬间装满了戒备,和些许隐蔽的,她自以为被藏的很好的畏惧。 凌骁盯着她:“若非大哥留下的遗言,我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的。” 姜月瑶后背窜起一阵凉意,她梗着脖子,紧抿着唇:“你要如何?” 凌骁看出她的强撑镇定,冷冷的掀唇:“不管你是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你,但我只告诉你,我不是大哥,没那么好蒙骗,更没那么好说话。” 姜月瑶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凌家上下都和善的和你格格不入。 凌骁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满,眯了眯眼。 从第一眼见她,他就直觉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必定没有面上看着那么老实,偏娘还成日里夸她乖顺懂事,大哥也百般护着。 当真是被这狡诈多端的女人迷了心窍。 姜月瑶垂下眸子,掩住心神,到底还是不想多生事端。 凌骁冷冷的掀唇:“在我眼皮子底下都休想有什么歪心思,我虽说这次放过了你,但不代表以后都能放任你。” 他逼近她两步,森然的气势压迫而来:“倘若你不安分守己老实的给大哥守寡,我照样杀了你!” 第5章 她要离他远一点 姜月瑶心脏倏地被攥紧,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他比那炼狱里爬起来的修罗还要吓人。 她缩了缩脖子,又后退一步,强撑着镇定却无法掩饰微微发白的脸色。 可当她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却十分坚定:“我自然知道该如何。” 他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她还敢回嘴,胆子倒挺大,这就是大哥口中的柔弱无依?他娘口中的乖顺懂事? 他冷笑一声,迈开步子绕开她直接离开。 两日后,凌家收整好了所有的行李,装车离开。 村民们远远的看着,都小声的议论纷纷。 “这凌家二郎当真是出息啊,如今立下赫赫战功,封了一品军侯,我这辈子可是连知县老爷都没见过的。” “我看那姜氏才是真的好命,原本还嫁个病秧子只等着当寡妇,没曾想这摇身一变,还成了侯府长媳了?” “谁说不是呢?也就是凌家心善,竟还能容得下她。”有人嫉妒的都要冒酸水了。 “早知有今日,我还不如将我家那丫头嫁过去呢。” 凌尘从出生就带病,村里自然没人愿意把女儿嫁个等死的病秧子,凌尘也不愿意耽误了别人家的女儿,所以一直到二十五都没有成婚。 直到一年前遇上了逃亡的姜月瑶,为了让姜家人彻底断了念想,他才娶了她。 女子艰难,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唯有嫁给他,姜家才没有理由再肆意安排她的人生。 为此,村里人都明里暗里的嚼舌头,等着看笑话。 毕竟姜月瑶生了一张好容颜,可惜迟早要当寡妇。 可谁又能想得到,这凌家二郎能有这样的出息?能在侯府当寡妇,那可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气! 村里人也不敢大声说,凌家已经今非昔比,他们哪儿敢造次? 凌骁策马走在最前面,凌申不会骑马,所以坐了马车,跟在后面。 姜月瑶和林氏同坐一车,在前面,她抱着凌尘的牌位,伸出纤细的手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自己居住了一年的村落渐渐远去。 她有些茫然,不知前路如何。 骑马走在前面的凌骁忽然回头,冷冽的眼神扫过来,她立即撂下了帘子。 她屏住呼吸,心里七上八下,双手抱紧了怀里的牌位,可这块冷冰冰的木头好像也无法给她安全感。 突然感觉前路不但茫然,还很危险。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温柔和善的夫君,会有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弟弟。 她要离他远一点。 马车行至县城,又转水路,凌骁包下一条大船,让凌家一家老小坐船前往燕京。 月瑶第一次坐船,站在船头看到辽阔的江面,才第一次感觉到世界如此之大。 她忍不住伸手,微风从指尖划过,凉凉的,像是自由的气息。 她眼睛亮了几分,黯淡了多日的眸子终于有了几分光彩。 可转念间,她又想到,这样好的风光,若是夫君还活着,便也能和她一起看到了。 想到这里,方才眸光又黯然了下来,有些闷闷的立在船头,双手扶住栏杆,垂下了头。 二楼的窗户大开着,凌骁坐在房里处理加急送来的公文,一抬眼便看到了立在船头的女人。 她还穿着白色孝服,耳边的发髻还簪着一朵小白花,背影纤瘦单薄,好像风都能吹跑。 看到她幼稚的用手摸风,又看到她高兴的眼睛亮起来,转瞬间又黯然的垂下了头。 不论是战场还是朝堂,最忌讳喜怒形于色,她倒好,一张脸一天变八百个情绪。 “侯爷,京中飞鸽传书送来密信,让侯爷尽快回京,朝中局势不稳。” 剑霜匆匆进来汇报。 凌骁冷冷的收回视线:“你传信回去,我半个月内会回京。” 剑霜应道:“是。” 而此时,外面又传来说话声。 “大嫂,你怎么在外面站着?这风多大,回头吹的受凉了,染了风寒可不好。”凌申走过去问。 月瑶摇了摇头:“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船。” “我也没见过,这大船就是稳当,一点也不晃,娘也说能睡得踏实。” 月瑶有些闷闷的:“夫君也不曾见过。” 凌申安慰着:“大哥怎会不知道?咱们不是带着大哥的灵牌?他泉下有知,一定也很高兴。” “嗯。”月瑶轻轻弯唇,眼里又有了几分光彩。 凌骁眉心一蹙,语气冷肃的吩咐剑霜:“去把凌申叫上来。” “是。”剑霜有些摸不着头脑,侯爷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剑霜匆匆下楼,去甲板上将凌申请了上来。 “侯爷请三爷去二楼说话。” 凌申一听这话,便连忙点头,跟着剑霜上楼去。 月瑶疑惑的回头,便看到二楼窗户大开着,而那个煞神一样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窗边喝茶,他分明没有看她,可她还是觉得一瞬之间如芒在背。 她皱了皱眉,匆匆离开了船头,回了船舱内自己的房里。 凌骁瞥她一眼,眸底添了几分凉意。 很快,凌申便进来了,进门之前,他还紧张的做了一次深呼吸。 “二哥。”他讪笑着迈进来。 凌骁抬眸看他,语气冷肃:“我听说你明年准备考举人?” “啊,对,先生说,我明年可以下场试试,我也没什么把握。”凌申挠了挠头。 “既然要做的事,就该成竹在胸,畏畏缩缩什么?”他冷声斥道。 凌申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二哥说的是。” “既然要准备秋闱,这半月在船上也该继续温书,以后你每日辰时到我这来。” “啊?” 那岂不是要从早到晚在二哥的眼皮子底下?凌申脸都白了。 凌骁冷眼看他:“你不想学?” 凌申呼吸一滞,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想学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 “我这就去搬书!”凌申一个轱辘奔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 凌骁看着他冒失离开的样子,眉心微蹙,大哥怎么教养的,把他养成这副浮躁的性子。 凌父走的早,凌申才三岁的时候便已经去世了。 凌父从前也是个读书人,只是考了多年都只是个童生,倒是给凌尘凌骁开了蒙,也期望他们能完成他未能完成的状元梦。 凌尘其实有些天资,但可惜出生就带病,功名之路自然也是断了的,所以凌父更看重凌骁,因为凌骁聪明又敏捷,他认为假以时日,二儿子一定能成器。 但读书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凌父去世后,凌尘又病着,凌申又年幼,家里的担子落在凌骁的身上,那年他才九岁,已经过了童试,他直接扔了笔杆子不再读书,帮母亲撑起家业。 从此三教九流,他什么都混。 十四岁的时候朝廷征兵,一个男丁可以抵五年的赋税,家中拿不出税银,他毫不犹豫的就去了。 这一去就是十年,直至今日才回来。 这十年来如何刀尖舔血,腥风血雨,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他不在家,凌尘自然也得担起教养三弟的责任,看来还是大哥过于宽纵了。 不单宽纵凌申,也宽纵姜月瑶。 想到这里,他不满的皱眉。 月瑶住在一楼,和林氏就在隔壁,也方便照顾她。 到了近黄昏的时分,月瑶进厨房想做饭,却被厨娘给拦下了。 “大夫人使不得,这活儿让奴婢们做就好了。” 月瑶被人这么称呼很不习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怕娘吃的不合口味。” “那大夫人指点奴婢们做吧,奴婢会记着的。”厨娘讪笑着道。 “好……” 等到做好了饭菜,月瑶才去喊林氏起床,请她出来在饭厅用饭。 而小丫鬟则上了二楼,将凌骁和凌申也请了下来。 林氏睡了一觉气色好多了,月瑶给她夹了她爱吃的菜:“娘也别睡太久了,不然夜里睡不着了。” 一抬眼,就看到凌骁和凌申走过来,下人们福了福身,退到了一边。 凌骁走在前面,凌申跟在后面,他一进来,这屋子里的气氛都跟着紧绷了许多。 连林氏都不自觉的紧张了一点。 “娘身子好些了吗?”凌骁撩袍坐下。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你忙你的便是,我有月瑶陪着,不必担心。” 凌骁看一眼月瑶,月瑶低头夹菜。 林氏看向凌申,责备道:“你二哥够忙的了,你怎么还去打扰他?” 凌申满脸的丧气,强撑着笑:“二哥让我在他书房里温书,还能教我一些朝堂之事。” 林氏又欣慰的笑了:“那也好,你二哥打小就聪明,要不是你爹走的早,你二哥兴许早考上状元了!” 月瑶闻言忍不住偷偷看一眼凌骁,这么个杀气腾腾的人,竟也用功读过书? 简直无法想象。 她以为的书生都应该像夫君一样,温文尔雅,毕竟读书人最重礼法。 凌申讪笑:“是,我会用功的。” 凌骁点点头:“三弟还是很用功的。” 凌申咽了咽口水,强颜欢笑。 在二哥的眼皮子底下,他当然是不敢松懈一点。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半个月,他就生无可恋。 林氏长叹一声:“还好你回来了,不然你大哥走了,这家里还不知该怎样。” “娘放心,往后一切有我。”凌骁沉声道。 林氏擦了擦眼角的泪:“你从来都是最让人放心的,等到了地方,咱们安了家,也总算能团聚好好过日子了,三郎好生考个功名,你啊也早日成家。” 林氏说着,感觉日子好像又有了些盼头:“你这岁数也不小了,都二十四了,也该娶妻了,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早日开枝散叶,我也能抱上孙子。” 月瑶心道,谁家知冷知热的好姑娘嫁这么个大冰块子,真不敢想那姑娘以后日子该多难熬。 凌骁目光恰好扫过月瑶,看到她暗暗皱眉,眸底凉了几分。 第6章 长嫂如母 “娘放心。”他随意的道:“等到了京中安顿下来再说。” “好,好。”林氏脸上有了和缓的笑意。 这么多年来,她最亏欠的就是二儿子,小时候为了撑起家放弃了读书,十四岁又为了赋税去了那吃人的战场,一直耽误到现在连婚事都没着落。 如今只盼着他能弥补遗憾,早日娶妻生子。 对月瑶来说,船上的日子过的十分清闲,每日只要陪林氏说说话,再收拾整理一下夫君的遗物。 如今洗衣做饭都有下人做,她有些适应不来,没事便窝在自己房里,临夫君留给她的字帖。 她爹是账房先生,虽说家里清贫,但也让她耳濡目染认字读书,只是她的字写的很难看。 夫君的字写的极好,字如其人,温润如玉,这一年来,他教她读书写字,他还给她写了字帖,让她照着临摹。 她不爱写字,总想偷懒,可如今夫君走了,也只有这些旧物能留些念想,所以她全都带上了。 她也从来不上二楼,尽可能的避开凌骁,那个杀气腾腾的煞神。 而凌骁似乎也很忙,他并不怎么出书房,偶尔碰上她,也只冷冷的扫过她就走开,连话也不会和她说。 他似乎很讨厌她。 但月瑶却觉得这样也好,她也并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男主外女主内,到了京城,不必住在一条船上,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一晃眼半月时间过去,终于到了燕京城。 月瑶早早的收拾好了东西,搀着林氏走出船舱,便看到凌骁已经立在船头。 他一身窄袖玄衣暗纹长袍,银冠束发,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如同一座高山。 他听到她们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刀削般的面容锐气十足。 “娘。” 林氏也有些发怵,缓了一下才走上前去:“二郎,船快靠岸了?” “马上就靠岸了,靠岸之后,我让人先送你们回府,我得入宫一趟。” “你忙你的便是。” 他扫一眼跟在旁边搀扶着林氏的月瑶,却见她低垂着头,十分安分的跟在旁边,没有插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他眸底微沉,她倒是会装相。 他转头看向凌申:“照顾好娘。” 凌申眉飞色舞,脸上几乎藏不住的欢喜:“二哥放心!” 终于不用再和二哥朝夕相处了! 大船靠岸,码头上十分清静,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因为禁军早已经在此处设防。 “恭迎侯爷回京!”禁军一同抱拳行礼。 凌骁走在前面,大步上岸,而禁军统领立即跟上他的步子:“侯爷,陛下已经在宫中等候,还请即刻入宫。” “备马。” 月瑶搀扶着林氏,和凌申一起走在后面,她抬眼看着前方这乌泱泱整装待发的黑甲禁军,气势威严,而他颀长的背影不怒而威,震慑全场。 月瑶面色微微紧绷,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权势。 她一定不能得罪他。 禁军给他牵来了一匹黑色骏马,凌骁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随后张统领又迎上来,恭敬的道:“老夫人,这边请,在下已经备好了马车,护送老夫人回侯府。” 林氏连忙点头:“好。” 月瑶搀着她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徐徐驶向侯府。 他们的行李箱笼自然有下人帮忙装车,一同运送过去。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徐徐行驶着,月瑶挑开车窗帘子,看到外面喧闹的街市,茶社竹楼,咿咿呀呀的戏台子,还有叫卖的摊贩。 “原来这就是京城。”月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 林氏感慨道:“这不愧是京城啊,比咱们那镇上热闹不知多少倍呢!” “娘若是喜欢,改日我陪娘出来逛逛。” 林氏心情也舒缓了许多:“好。”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马车便停了下来。 外面人恭声道:“老夫人,到了。” 月瑶这才搀着林氏下马车。 才一下车,月瑶便被这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了,巍峨高耸的一座府邸,气势凌然,门头上高高悬挂着的金字匾额“一品军侯府”。 而府门外此时一大群奴仆候在门口,见他们下车,便一同行礼问安:“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林氏都呆了,她只听说她儿子当了大官了,但她也没想到这官大到这个地步啊。 月瑶小声道:“娘,您得让他们起身。” 林氏连忙回神:“都起来吧。” 下人们纷纷起身,笑盈盈的相迎:“请老夫人入府!” 月瑶这才搀着林氏走进去。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眼花缭乱,顺着九曲回廊一路绕行,才终于进了内院。 林氏腿都走累了。 凌申从头到尾都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拢:“这么大的宅子,这得住多少人啊。” 月瑶一路走着,一路四处打量着,心里想着,这么大的宅子,以后肯定碰不上面。 林氏不住的感慨:“二郎真是出息了啊,他爹和大郎泉下有知,也一定欣慰。” 月瑶眸光黯然了下来,若是夫君还能活着,她宁愿一辈子在兴丰村。 管事的先将林氏送到了最好的院子:“这园子冬暖夏凉,又僻静,老夫人瞧着如何?” 林氏现在根本没主意,随便怎么安排都行。 她也累着了,进了寝院便先去歇着,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多折腾。 月瑶安置好了林氏,便就近选了旁边的院子,方便照顾林氏。 凌申倒是很兴奋,他在府里四处转了一圈,选了个地势又高满是竹林的院子。 “这园子挺好的,侯爷的书房也在那旁边,三爷过去也方便。”管事的恭维着。 凌申大惊失色,立马换了个地方。 月瑶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便开始收整物件,她自己的东西没多少,主要都是夫君的遗物,笔墨纸砚,连书都有足足一箱。 “大夫人,奴婢来整理吧。”小丫鬟懂事的上前。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若是忙不过来便喊你们。” 丫鬟见大夫人如此好说话,也都兴高采烈的应下。 月瑶在房里忙碌了半日,才终于将所有的东西规整好。 夫君的牌位送到了祠堂,但夫君的遗物都在这里,屋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她也觉得充盈了起来,多了许多安全感。 收整好了东西,她才去福寿园,林氏的院子。 “娘,您醒了?” 月瑶见林氏已经起床,快走了两步迎上去。 “睡了一觉精神多了,二郎回来没有?” 一个婆子立马应道:“还没呢,老夫人不如先用晚膳?” “等他回来吧,他忙这一日,也不知吃没吃饭。”林氏有些忧心。 正说着,却见王管事匆匆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堆帖子:“老夫人,大夫人,这是近日各府送来的拜帖和礼单,侯爷没空管,小的拿来先给老夫人和少夫人过目。” 这种应酬往来,都是当家夫人管的。 林氏大字不识一个,看向月瑶,月瑶有些懵,她也没管过这种事啊。 她接了过来,念给林氏听:“这几张是邀请参加别家宴席的帖子,这张是礼单,还有这几张……” 月瑶动作顿了顿,看着手里的好几张女子的名帖,一时愣了神。 “这是什么?”林氏疑惑的凑上来,这上面还有女子的画像呢。 “这大概,是想要相看的人家送的姑娘的名帖?”月瑶猜测道。 管事的笑呵呵的道:“正是呢,侯爷少年英才,又还未成婚,京中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惦念着,侯爷离京的这一个月,府里收到的名帖都多了去了。” 林氏闻言倒是高兴,立马道:“这个好,这个好啊,宴席和礼单那些先别管,倒是这二郎媳妇的人选,可得认真挑一挑!” 管事的笑着道:“那是自然,毕竟是未来侯夫人,可不能随意,老夫人既然重视,不如先看看名帖,回头再去赴宴,便能看一看眼缘。” 正说着,便听到一声通传:“侯爷回来了。” 旋即一道伟岸的身影逆光而入,黄昏的余光给他渡了金边。 他大步迈进来,林氏便欢喜的喊他:“二郎,快来。” “娘可住的习惯?”凌骁走进来,便有丫鬟将凳子搬到了林氏的身边,凌骁撩袍坐下。 “这哪儿有什么不习惯的。”林氏高兴的拿着手里的这些名帖,“你看,这些姑娘的名帖都是送来给你相看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凌骁不耐烦看这些,只随口道:“娘看着选吧。” “这是给你选媳妇,又不是给我,怎么叫我看着选?”林氏瞪着他。 “我朝中事忙,不得空一一相看,娘若是觉得好的,应该就不会差。” 凌骁话一出口,突然又觉得不对,他看一眼此刻安静坐在林氏左边装哑巴的姜月瑶。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好像每次见他都是这副老实安静的样子。 分明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他双眸微眯,心里很不痛快。 他娘还就把这么个狡诈的女人当亲闺女一样护着,可见眼光也不怎么样。 林氏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那不如让月娘帮你挑。” 月瑶本来低着头装死,闻言惊的一抬头,正好撞进他深不见底的一双漆眸里,后背立即窜起一阵凉意。 “娘年纪大了,还大字不识一个的,这些名帖我都不认得,娘也怕挑不好,月娘读过书,眼光也好,定能给你挑个好媳妇!” 月瑶连忙推辞:“这怎么行?我哪儿能做这些。” 她哪儿敢做他的主啊! 林氏按住她的手,义正言辞:“这有什么不行的?长嫂如母,你来挑也是应该的。” 月瑶眉心狂跳,脸色僵硬的转头去看凌骁。 第7章 脾气还挺大 长嫂如母? 凌骁面无表情,但那双点漆的眸子里,隐隐可见讽刺。 他心里一定在冷笑,她想。 凌骁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的诡异,声音冷淡:“随您。” 月瑶瞳孔骤缩,他答应了? 林氏欢喜的拍了拍月瑶的手:“那你可得仔细些挑选,什么出身门第倒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得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这夫妻不像别的,毕竟是要过一辈子,外头怎么光鲜亮丽都是别人看,但日子是自己过的。” 当初大郎要娶月瑶的时候,林氏其实也并不很满意,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而且还是逃出来的,生的又这般貌美,林氏觉得她不像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人。 可自从月瑶进门后,凌家气氛都好多了,大郎不像从前那样消沉,也爱笑了,月娘又懂事,对她也照顾的很好,她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哪怕知道大郎就这么一两年的寿数了,这心里也熨帖了许多。 凌尘虽说不像二郎这般气势强大,反而性子和善,但实际上也疏离淡漠,她这个亲娘也难以亲近,月娘来之后,他才多了几分生气。 月娘进门后,至少让大郎圆满了。 所以林氏也盼着,二郎也能娶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得个圆满。 月瑶捏着那一叠的名帖,感觉好像拿到了个烫手山芋,丢都丢不出去。 她咽了咽口水,僵硬的应下:“是。” 林氏又看向凌骁:“这媳妇儿啊,最重要还得你喜欢,你也说说看,喜欢什么样的,月娘也好帮你挑。” 凌骁睨着她,语气讽刺:“只要安分守己,言行一致,不表里不一的,都行。” 月瑶对上他幽深的漆眸,脸也木了下来,他在讽刺她? 林氏全然没察觉到凌骁话中深意,还跟着点头:“这倒是,要单纯些的,能踏实过日子就行!” 月瑶干巴巴的应下:“我知道了。” 凌骁陪林氏用完饭,便离开了。 他如今朝中事忙,并没有什么空闲,这侯府是陛下赏的,里里外外他都没管过,现在林氏接过来了,这府里自然也交给林氏打理。 但林氏年纪大了,她又不识字,哪儿管得了这些,索性都交给月瑶了。 月瑶也没管过这么大的家业,好在她从前学过看账,又有王管事帮忙梳理,她忙了好几日好歹是把府里内宅之事给理顺了。 内宅管理之事她摸索着倒是也能学会,只是这人情往来,各家宴请,哪些礼能收,哪些礼不能留,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她不知道,林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只能去问凌骁。 可她一想到要和他打交道,又实在是有些难受,想了想,就去找了凌申,谁知凌申突然勤学上进起来,说要安心温书,让她自己看着办。 月瑶纠结了半日,到底还是壮着胆子去前院书房了。 这几日凌骁忙于朝政之事,他们连面都没碰上过,她只听说他很忙。 “大夫人,您怎么来了?”剑霜守在外面,见月瑶来便上前来拱手行礼。 月瑶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我有些事,想找侯爷。” “小的这就去通传。” 剑霜转身推门进去,凌骁在书案前翻看卷宗,近日新帝登基,朝中不少势力暗暗使劲儿,想要生事,他如今坐镇京城,压制各方势力,也很费功夫。 “侯爷,大夫人来了,说是有事要见您。”剑霜道。 凌骁按着卷宗手微微一顿,声音冷淡:“让她进来。” “是。” 月瑶站在门外等着,心里有些忐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会直接让她滚蛋。 这样也好,那这管家之事她正好丢出去,以后就清清静静的陪着娘,也没那么多事儿要忙。 剑霜走了出来,笑着道:“大夫人,里面请。” 月瑶怔忪一下,有些意外,她以为他至少也要刁难一下她。 月瑶没再多想,抬脚迈了进去。 “侯爷。” 凌骁靠回太师椅的椅背里,一手放在书案上,指节轻叩着桌面,那双点漆的眸子凉薄的看着她:“何事?” 月瑶将一份礼单放到他的书案上:“这是近日各家送来的礼单,侯爷看,是否都要留?” 凌骁看了一眼,随手拿笔圈了几个:“这几个留,其他都退回去。” 他抬眸看她:“这些都是前朝和永王沾边的旧臣,划清界限,但凡再送东西来,直接扔出去。” 月瑶谨慎的点头,心里记下。 “还有各家送来的宴请的帖子……” 凌骁看都懒得看:“这些你自己看着办,除了那些个和永王沾边等死的旧臣,其他你想去就去。” 如今他在朝中的地位,这些宴席去哪家都是给他们面子,并没有太多讲究。 她才懒得去。 月瑶又将一本册子送到他的书案上。 凌骁翻了一下,一叠女人的名帖被装订成册:“这什么?” “这是我整理的京中闺秀的送来的名帖,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筛了一遍了,剩下的我装订成册,方便你翻看挑选。” 凌骁抬眼睨着她:“老夫人既然看重你,让你挑,你给我看这些做什么?” 月瑶面色紧绷,那股子压迫的气势又扑面而来,她谨慎的道:“毕竟是你娶妻,总要挑你喜欢的。” 她挑出来的人,回头娶进门,他不喜欢,这锅岂不是还要落在她身上? 他唇角微勾,带着几分痞气:“长嫂挑的人,必定是出不了错的。” 月瑶脸皮突然发烫,他又讽刺她,他果然还在因为上次那句长嫂如母记仇! 他怎么这么小心眼? 这话又不是她说的! 月瑶已经受够了这压抑的气氛,木着脸应下:“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 然后伸手去拿那册子走人。 他却没有松手。 月瑶拽了一下没拽动,抬眸看他,清凌凌的一双眸子里,泄露出几分恼怒。 他眉梢微挑,她脾气还挺大? 他是没看出来她老实在哪儿。 月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侯爷还有事吗?” “过几日府中设宴,宴请京中名门,你安排一下,若是有不懂的,问王管事。” 月瑶愣了愣,宴请满燕京城的名门? 这么大的事就交给她了?! 凌骁松了手:“你还有事?” 这凌家上下的确也没有别的能拉出来管事的人,她不做难不成还指着老夫人去做吗? 只能盼着他赶紧娶妻,回头把这些事儿全丢出去。 “没有。”月瑶将册子拿回来,“那我先走了。” 凌骁以为她还要推脱几句,没想到答应的还挺爽快。 月瑶离开了书房,便去找王管事安排这府中宴席之事。 林氏听说了家里要宴请京中名门,也挺高兴的:“这样一来,那些名册上的姑娘们估摸着也都要来赴宴了,到时候也方便相看,兴许就能给二郎定下亲事,早日迎新媳妇进门。” 月瑶也跟着点头:“娘放心,这次宴席几乎满京城的名门都到了,定是能挑一个合心意的儿媳的。” 等新妇进门,那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现在这些管家应酬之事,也不必她来硬扛了。 想到这里,月瑶又有了干劲。 接下来这几日,月瑶都忙的脚不沾地,这么盛大的一场宴席,席面就有足足二十桌,而且京中规矩远不是兴丰村能比的,男女要分席而坐,还有戏台子吃食点心摆件请帖,一样都不能疏忽。 五日后,侯府这场宴席终于办成了。 一大早,侯府门口便已经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宾客拿着拜帖登门。 这次侯府宴席的名头是乔迁之喜,但也只是个名头,重点还是得给京中新贵和旧臣们一个机会来凌府拜访。 新帝登基,朝中局势不稳,朝臣们难免人心惶惶,能来凌府探一探风声,攀一攀关系,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宴席设在西苑,正是春日,春暖花开的时节,西苑湖水波光粼粼,湖边的花树也开的正好,微风习习,欢声笑语一片。 西苑水榭里,林氏坐在正上首的位置,月瑶陪在她身边,不少女眷已经到了,正在陪林氏说话,很是热闹。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凌侯如此骁勇,威风赫赫,举国皆知,平定内乱,扶持新帝登基,这可都是大功!”贵夫人们殷勤的恭维着。 林氏笑着点头:“他打小就聪明,最让人省心了。” “那还是老夫人教导有方。” “他主意大着呢。”林氏客气的应付着,心里却很是熨帖,她儿多厉害她能不知道? “这花糕可真好吃,入口甜而不腻的,我还头一次尝这样的味道呢,可是大夫人安排的?” 月瑶腼腆的笑笑:“是从云州带来的厨娘做的,和京中口味不一样,我拿出来给大家尝个新鲜。” “大夫人真是有心了!这花糕我喜欢的很。” 月瑶笑了笑,并不多话,但也不冷场。 难怪凌骁这么随便的将宴席交给她来安排,也不怕她搞砸。 原来只要地位够高,身边都是好人,今日这场宴席,她办成什么样子想必都会有人捧场的。 而湖的对岸,一行人也沿着栈道漫步走来。 “你今日这乔迁之宴当真是热闹啊,我听说今儿几乎满京城的名门闺秀都到了,如今都巴巴儿的盯着你这侯夫人之位呢,你小子,艳福不浅呐。” 说话的人一身墨绿色长袍,玉冠束发,可见尊贵。 “殿下难道是嫌东宫姬妾不够多?”凌骁淡声道。 太子脸色变了变,摇头:“哎你别提了,父皇一心要稳住朝局,尽往我宫里塞女人!太子妃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太子之前也就一妻一妾,日子还算和谐,现在宫里一下子被塞了五个女人,成天一堆事儿。 “你当然和本宫不一样,你这是娶妻,娶谁不是高高兴兴的?” 太子又把话题拉回来,冲着水榭方向扬了扬下巴:“今儿这些闺秀们可都到齐了,那钟尚书的独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是京城第一才女,赵将军的小女儿会刀舞,骑射不输男儿,还有那陈相家的,听闻貌比天仙呢,怎么样?可有看上的?” 凌骁转头看过去,水榭门窗大开着,里面欢声笑语的热闹一览无余。 一屋子的女人拥簇着老夫人说说笑笑,他视线扫过去,忽然落在了一个纤瘦的身影上。 她穿着玉色长裙,纤腰盈盈一束,薄施粉黛,安静的坐在旁边,唇角牵起浅浅的笑,分明还是素净的打扮,却好似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明艳。 第8章 心跳漏跳一拍 她还在给凌尘守孝,但因为要操办宴席,穿白衣素服也不合适,所以选了和白色相近的玉色。 其实关于凌家的孝期,皇帝已经下令夺情,守满一个月即可,现在新帝登基,朝局不稳,事多纷杂,皇帝也不可能让凌骁闲着。 只是她还默默的守着。 太子见他看的出神,啧啧笑着:“看来是真有了心仪的姑娘?” 凌骁猛一回神,迅速收回视线:“没有。” “没有你刚看那么久?咱俩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太子撞了撞他的胳膊。 太子是跟随景王驻守幽州的,三年前凌骁因为屡立奇功步步提拔,入了景王的眼,从此开始为景王办事,他和太子自然也熟识了,关系斐然。 而水榭内不知是谁发现了他们,闺秀们窃窃私语,三三两两的偷偷转头看。 月瑶见她们往外看,便也好奇的转头看出去,然后就看到凌骁立在栈桥的另一头,她正好撞进他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里。 她后背忽然发凉,立即将头转回来,唇角的笑意都消散了干净。 凌骁眸光凉了几分,心里莫名的不痛快。 “也没什么可看的。”他声音冷淡。 男宾在湖对岸的凌云阁办宴席,自然也不可能去水榭,只是路过一下,他也不耐烦应付那么大一堆女人,转身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迅速离开。 而此时水榭内,却躁动了起来,窃窃私语。 “方才那就是凌侯?竟这般年轻……” “那是自然,凌侯才二十四,百年难遇的少年将才,听说,他十七岁就拿下了先登的首功。” “这般厉害?我哥哥十七岁还成天斗鸡走狗。” “凌侯生的好生俊朗,但竟从未听人说起过。” “那数不清的军功都说不完,哪儿还想得起说那些……” 月瑶听着这些窃窃私语,不由得拧眉,凌骁长得好看吗? 她细细回想,他好像的确长得还不错,他眉眼与夫君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全然不同,夫君温润如玉,他杀气腾腾,两眼一扫过来就叫人胆颤,躲都来不及,谁还顾得上看他长得好不好看? 也只有夫君那样温柔的人,她才敢细细的看他含笑的眉眼。 “老夫人,凌侯二十有四了,也该娶妻了,陛下都常常问起呢。” 姑娘家脸皮薄,便有贵夫人主动开口问起。 这话一出,水榭内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等着老夫人的话。 这世家大族的姻亲,必定都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凌侯自己有心仪之人,可他偏也没有。 那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抢到这门婚事,说到底,还是得看老夫人的眼缘。 凌骁这么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将才,年纪轻轻便已经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满燕京城哪家的闺秀不想嫁?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手:“我这一把年纪了,哪里还操心的过来,二郎如今又忙,索性我把这事儿交给月娘了,让她帮忙挑一挑。” 众人眼睛微微一亮,看向月瑶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和善:“也是,老夫人也到了该安享晚年的时候了,这小辈的婚事,让长媳帮忙挑着也好。” 月瑶客气的笑笑:“我也只是帮忙参考参考,还是得侯爷做主的。” 但大家只当这是句客套话,满燕京谁人不知道,凌侯从来不近女色,根本没空看女人,最终要娶谁,必定还是家中安排。 很快宴席开始,贵夫人们拥簇着老夫人坐着,月瑶正要落座,身边却来了人。 “大夫人也是云州人?” 说话的是陈相家的长女,陈诗韵,她一身湖蓝色锦绣裙,雅致又端方,十分随和的在月瑶身边坐下,笑盈盈的攀谈起来。 月瑶摇摇头:“我生在宜州,后来嫁到凌家而已。” 陈诗韵也没问她出身家世如何,猜也上不得台面,便岔开没提,笑着道:“老夫人和侯爷这般看重大夫人,定是因为大夫人才能出众。” 月瑶干笑两声,实在受不起这样的夸赞。 说老夫人看重她便也罢了,那凌骁什么时候看重她了?他分明是懒得烦。 “那倒也不是,实在是这侯府内宅没有当家主母,才让我撑上的,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往后侯爷的新妇进门,这执掌中馈之事,必定还是得交出去才是。” 月瑶语气诚恳。 那一堆名帖里,就属这位陈姑娘的身份最为尊贵,是左相之女,而且知书识礼,生的也貌美,根本挑不出半点刺来。 凌骁虽说不管选妻之事,但必定也得给他挑最好的,否则以后他找茬说她徇私怎么办? 所以多半,就是这位陈姑娘了,既然如此,月瑶自然也愿意和她诚恳些说些体己话,日后她进了门,也好相处。 陈诗韵笑了起来,她倒是个识时务的。 陈诗韵拉着她的手,笑盈盈的道:“怎会呢?今日这宴席我瞧着办的就很好,大夫人莫要自谦了。” 月瑶知道她只是恭维,便也客气的笑笑:“多谢陈姑娘夸赞。” 正说着,忽然一个娇蛮的声音打断了她们:“这么热闹的宴席怎么也没人通知我呀!” 月瑶愣愣的看过去,便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大步走了进来,一张略圆的鹅蛋脸,明艳又娇蛮,穿着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毫不掩饰的尊荣。 陈诗韵面色微变,还是笑着起身行礼:“怀宁公主。” 月瑶也忙起身跟着行礼问安。 怀宁却按住了她,高兴的凑上来:“你是骁哥哥的大嫂对不对?” 月瑶呆呆的点头:“是……”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怀宁说着,顺势坐到了陈诗韵方才坐的凳子上。 陈诗韵本来只是客气的起身行个礼,就坐回去的,没想到一站起来就被挤到旁边去了。 她嘴角紧绷着,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坐到了旁边的一个凳子上。 月瑶好奇的问:“公主如何认出来的?” 怀宁笑眯眯的道:“我猜的。” 实际上她一进来就看到陈诗韵在拉着一个女人亲热的说话,陈诗韵那么故作清高的人,怎可能突然对一个陌生人这么热情? 除非是骁哥哥的亲眷! 怀宁亲亲热热的和月瑶说话:“我在幽州时就认识骁哥哥啦,常听他说起他大哥呢,倒是没想到他大哥还娶了妻,哎呀,难怪我和你一见如故!你是骁哥哥的嫂子,那也是我的嫂子!” “公主,慎言!”一旁的老嬷嬷低声提醒。 怀宁哼了一声,又笑嘻嘻的问月瑶:“那你多大?我今年十五。” “我十七了。” “那我就叫你姐姐啦!” “这不好吧……” 月瑶被她这么热情的自来熟给整的有些无措。 “没什么不好的,我和骁哥哥认识几年了,和旁人自是不同的!我皇兄都曾和他结拜兄弟呢!” 陈诗韵笑着道:“常听闻凌侯不近女色,公主与凌侯相识几年,凌侯想必也是把公主当亲妹妹一般。” 怀宁眼睛都瞪圆了:“又不是血亲哪儿来的亲妹妹?” 她旋即冷哼:“有的人甚至都没和骁哥哥说过话,听几句道听途说的传言,便自以为是女主人,多了解他了似的。” 陈诗韵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的难看。 月瑶忙打圆场:“公主来的晚,可逛过园子没有?” 这场合要是吵起来,搞砸了宴席,她怕凌骁今晚上就活剐了她。 怀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没呢!今日是骁哥哥乔迁之喜,我正想来转转的,走,你陪我去!” “好。”月瑶立马起身。 她可不敢再让怀宁公主继续待在这了。 月瑶有些抱歉的对陈诗韵笑笑:“陈姑娘先用膳吧,我去去便回。” 陈诗韵也恢复了理智,随和的笑着:“无妨的,大夫人先陪公主吧。” 怀宁直接拉着月瑶就奔出了水榭。 后面的宫人们跟着追都追不上。 “那边是不是骁哥哥的院子?”怀宁一路走一路兴奋的问。 月瑶指着一处高楼:“那处才是。” “也对,骁哥哥喜欢登高望远!”怀宁一说起凌骁就停不下来。 “骁哥哥是我见过最英勇善战的人,你知道吗?他曾经只带着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杀入敌军的军营里,烧了他们的后方粮仓!” “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做了先登,第一个登上了敌军的城楼,竖起军旗,他比谁都厉害!” “他还曾率领三千兵马,硬生生从敌军数万兵马的围困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怀宁如数家珍,两眼都冒星星。 月瑶忍不住笑:“所以公主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的?!”怀宁先是震惊,然后又难得娇羞的红了脸,“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月瑶抿唇笑:“我自然不会说的。” 这还用她说?不是满世界都看得出来的事? 但月瑶心里觉得奇怪,那么多姑娘的名帖里,并没有怀宁公主的。 怀宁又开心的笑了,一转头,湖岸边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花树下,他似乎在和人交代什么,神色凝重。 怀宁惊喜的喊着:“骁哥哥!” 凌骁闻言眉心微蹙,回头看过来,便看到月瑶站在栈桥上,玉色的裙摆被风吹的微微浮动,好像湖面的波光粼粼,她伸手将颊边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杏眸里还荡着未散的笑。 凌骁眸光微滞,心跳忽然漏跳一拍。 第9章 愈演愈烈 这种陌生的悸动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骁哥哥!”怀宁飞奔过去,挡在了他的眼前。 他敛眸,藏住眸底一丝仓惶,声音平静:“公主怎么来了?” “你乔迁之喜我怎么能不来?皇兄都来了竟也不告诉我!”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前来也是因为另有要事相商。”凌骁说着,不着痕迹看一眼跟在怀宁身后走来的姜月瑶。 月瑶见他看向她,以为他要找茬,连忙道:“公主来贺你乔迁之喜,所以我带公主逛一逛园子。” 凌骁冷冷的移开视线,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公主逛着,我还有事要忙。”凌骁声音冷淡。 怀宁有些不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宫来的……” 但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了回去,老实的点头:“那好吧。” 她知道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理由改变自己的安排。 凌骁点点头,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再看月瑶一眼。 月瑶愣了愣,她又惹到他了? 凌骁大步离开,脸色紧绷,那莫名的悸动让他烦躁。 怀宁巴巴的看着凌骁毫不留情的走远了,方才活力满满的一张脸此时也怏怏的了。 月瑶察觉到公主的情绪低落,便劝道:“侯爷近来的确很忙,早出晚归不说,便是回来也是在书房议事,想来是没什么空闲的。” 怀宁这才勉强好受点,瘪瘪嘴:“算了,我都习惯了。” 月瑶愣了一下,她习惯了?他这副臭脾气也是可以忍受习惯的吗? 那看来是她修炼不够。 怀宁突然好奇的问:“骁哥哥的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瑶眨了眨眼:“夫君他,是个温柔和善的人,他从来不会生气,也从来不会和人摆脸色,他总是很有耐心,对谁都温文有礼。” 怀宁有些诧异:“亲兄弟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月瑶想到凌骁那张时时刻刻渗人的臭脸,撇了撇嘴:“谁知道呢。” 怀宁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头,闷声道:“骁哥哥总是不爱理人。” “那公主为何要喜欢他?” “可骁哥哥很厉害!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他!” 月瑶歪头:“可是他厉害是他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便是再厉害,可对她不好,嫁给他又能开心吗?他的军功和荣耀,终究还是属于他自己,并不会分给她。 怀宁愣住了。 “可是喜欢一个人就只是因为他对你好吗?” 月瑶茫然的问:“对我不好为什么要喜欢?” 怀宁梗在了那里,突然答不上来。 怀宁拧着眉想了半天,才执拗的道:“反正我就是喜欢骁哥哥!” 怀宁坚定的看着她:“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月瑶被她唬的一愣,被她这么伟大的爱情观震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月瑶点点头:“公主说的有道理。” 怀宁这才开心了,扬了扬下巴:“总之呢,我这辈子,非骁哥哥不嫁!” 月瑶弯唇笑:“那公主一定能得偿所愿。” “那当然了!” 正说着,却见宫人提醒了一句:“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怀宁脸色一变,喊了一声:“糟糕!” 然后便看到太子远远的走了过来。 月瑶连忙行礼问安:“臣妇参见太子。” 太子笑着道:“是大夫人吧?不必多礼。” “多谢太子。” 太子看向怀宁,斥责:“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宫来的?成日胡闹。” “我哪有?骁哥哥乔迁宴我怎么能不来。”怀宁不高兴的嘟囔着。 “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宫。”有外人在,太子也不好教训她。 怀宁这才恋恋不舍的对月瑶道:“那我下次再来找你玩。” “那臣妇恭候公主。” 怀宁拧着眉:“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 月瑶眼睛诚恳:“当然没有。” 怀宁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忽然想起什么来:“下个月就是春猎!你也要来的对吧?!” “我……”月瑶有些犹豫。 她不大想去,天子狩猎,百官随行,必定会比今日更多事儿,她实在是觉得累得慌。 更何况,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名不正言不顺,虽说沾着凌骁的光被人尊称一声大夫人,但她并不够格和这些家世背景雄厚的千金贵夫人们混在一起。 她宁可自己安安静静的待着,也能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怀宁却不依不饶起来:“你一定要去的是不是?你要先答应我!” 怀宁难得碰上个聊得来的人,哪儿能放过她? 太子笑着道:“自然要去的,凌侯必定要去,适时,大夫人也一同前往,权当陪公主做个伴好了。” “嗯!对!”怀宁开心的眼睛都亮起来。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月瑶也不好不答应,只能笑笑:“是。” 怀宁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太子离开了。 等走得远了,太子才责备道:“你是越发的胡闹了,怎么还敢擅自出宫?当心让我告诉了父皇,看父皇怎么罚你。” 怀宁不满的噘着嘴:“那谁让你们瞒着我?” “这乔迁宴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你非得亲自跑一趟?” “你别糊弄我!你们分明还借着乔迁宴的幌子给骁哥哥相看亲事是不是?” “他相看亲事有你什么事儿?如今父皇登基,朝局不稳,新旧朝臣融合才是要紧事,凌侯如今炙手可热,娶旧臣之女才能安抚人心。” 怀宁一听这话都气坏了:“那你凭什么擅自摆布骁哥哥的婚事?” 太子都气笑了:“什么叫我摆布他的婚事?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对凌骁来说,娶谁都一样,他又没什么在乎的女人。 怀宁对凌骁的心思太子当然清楚,但这么多年了,凌骁从来只拿她当个小妹妹,根本也没上过心。 怀宁却生气的跺着脚走了:“反正你不向着我!” 太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跟上她的步子:“总之你以后不许再擅自出宫了,听到没有?” “哼!” 今日宴席散场,月瑶才终于忙完,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天都黑了。 事多繁杂也就算了,那些闺秀们知道是她负责挑选凌骁的妻子人选,个个儿围着她打探消息,她还都不敢得罪,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 她累的不行,回到寝院草草洗漱一番倒头就睡。 而主院的青山轩,却依然灯火通明。 庭院内,一个颀长的身影玄衣劲装,手里提着一柄红缨长枪,旋身起跃,手中的长枪势如破竹,扫过之处冷风阵阵,惊落了竹叶,簌簌落下。 凌骁心里很烦躁,这种烦躁似乎并不是从今日才有的,可是近日却愈演愈烈。 他并没有去在意这种躁郁源自什么,因为他从来也没这个闲工夫伤春悲秋。 直到今夜,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姜月瑶的脸,她站在栈桥上,笑盈盈的抬手勾发。 他惊的猛然睁眼,然后再没有了睡意。 剑霜和赤影守在旁边,神色肃然,但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以他们跟随侯爷多年的经验来看,侯爷今日心情不好,很不好。 一个时辰后,凌骁利落的收了长枪,剑霜连忙上前去接枪。 “侯爷可要召人议事?” 剑霜猜测,侯爷心情不好必定是和朝局有关,那自然得召人议事的。 凌骁将长枪扔给他,冷声道:“不必,都退下。” 剑霜愣了一下,到底也没敢多问:“是。” 凌骁大步走回寝屋,浮躁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大概是大哥刚离世,他有些放不下,心中挂念,所以才一时想到了姜月瑶。 - 次日清晨,月瑶便去福寿园给林氏问安。 “娘。”她走进去。 林氏见着她便连忙道:“月娘来了。” 月瑶在林氏的身边坐下,林氏便拉着她细问:“昨儿你瞧了一日,可有挑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没有?” 月瑶想了一下,点点头:“我觉得怀宁公主天真率性,陈相之女温婉端方,都是极好的人选。” 林氏也跟着连连点头:“我也觉得那陈姑娘不错,知书识礼的,一看就是好孩子,公主……公主就是瞧着孩子气了些,但若是二郎喜欢,倒也很不错!还是得问问二郎的意思才行。” 正说着,却听到一声通传:“侯爷来了。” 林氏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月瑶愣了一下,他怎么有空来问安?他前阵子忙的早出晚归的。 凌骁阔步进来:“娘。” 林氏笑着道:“二郎今日怎么有空来?朝中事不忙了?” “今日休沐。”他余光看一眼姜月瑶,她安静的垂着眸子坐在那里,一如从前。 林氏嗔怪:“你难得休息一日,好生歇着就是,何必来给我问安?当心累坏了身子,快坐。” 凌骁撩袍坐下。 林氏又兴冲冲的道:“说起来也有事要找你,昨儿府中办宴,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都来了,你不便露面,月娘可是忙了一日都帮你一一相看过了!” 凌骁看向姜月瑶,她暗暗抿了抿唇,好似又鼓起勇气似的,终于抬眼看他,看似温顺的眸子里,装满了戒备和谨慎。 她看他时总是这副样子。 月瑶谨慎的开口:“我觉得安宁公主和陈姑娘都是不错的人选,但具体选谁,还是得看侯爷的意思。” 月瑶被他审视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漆眸,好似能刺破人心,让她觉得自己被一览无余,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凌骁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昨夜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那点躁意,忽然死灰复燃,甚至愈演愈烈。 第10章 他是不是故意的 林氏笑着问:“二郎,你觉得呢?” 凌骁猛然回神,敛眸收回了视线,声音刻意的冷淡:“陛下打算让旧臣尚公主,以便新旧朝臣融合,公主的名帖都没送来自然是不作考虑。” 月娘愣了一下,连忙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见公主特意前来,我还以为……” 还以为他们有旧情。 林氏又道:“那陈姑娘呢?陈姑娘知书识礼,又是大家闺秀,月娘说了,那送来的一堆名帖里,也就她样样最好。” 凌骁心里忽然烦躁不已,不耐烦再说这些:“以后再说吧。” 林氏皱眉,看这意思,还是不大满意? 月瑶紧抿着唇,眸底隐隐有些忍耐不住的恼怒,再三问他喜欢哪个,他自己说随便,现在她费那么大功夫给他挑了他又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真这么多讲究他自己选不就完了? 他是不是故意整她? 早知道她就不该接这差事。 “那……”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先走了。” 林氏还想再问,但也知道他忙,也只好点头应下:“那你去吧。” 凌骁直接起身离去。 凌骁离去,林氏才道:“看这样子,二郎是对挑的人选不满意?” 月瑶木着脸:“大概我眼光不好,不合侯爷心意,还是让侯爷自己看着办吧。” 林氏皱了皱眉,到底也还是叹了一声:“罢了,那就先放一放,大概是二郎最近朝中事儿的确太忙了,实在没心思管这些,听说马上又是春猎,等过几日他闲下来再说。” 月瑶乖顺的点头:“是。” 她才懒得管。 月瑶将这事儿彻底丢开了手,再没过问过。 现在乔迁宴结束,府中暂时没了大事,她也安心整理夫君生前的书稿,还给林氏调制安神香。 她爹从前在香料铺子里做账房,她小时候也时常去铺子里玩,常常看制香的师傅做香料,耳濡目染倒是也学了一星半点。 后来到了凌家,林氏总是睡不好,可镇上铺子里卖的安神香又很贵,月瑶便尝试着自己做了一些,林氏用着也很喜欢。 夫君也曾夸她香料做的好,不如日后开个香料铺子。 她做什么夫君都说好。 不像凌骁,做什么都能挑刺! 月瑶冷哼一声,翻书页的声音都大了许多。 凌骁这几日又忙碌起来,一来是朝中麻烦事的确很多,二来,他一闲下来,那些莫名的躁动又会充斥他的脑子让他越发的烦躁。 他策马回府,翻身下马,守门的小厮忙上前来接过了他的马:“侯爷回来了。” 剑霜也跟着翻身下马,跟上他的步子。 这几日侯爷心情似乎不好,剑霜等人跟着伺候着也十分小心谨慎。 “春猎的名单和安排已经出来了,侯爷可要过目?”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狩猎,百官随行,自然是盛大无比。 “先放着。” 凌骁阔步走进去,神色冷淡。 “是。” 才走过一段回廊,到了转角处却脚步顿了一顿,他转头看一眼回廊的另一个方向,这条路是往内院去的。 他已经数日没有进内院了,他甚至没有去看望林氏了。 他下意识的避开有姜月瑶的地方。 “老夫人近来如何?”他突然问。 剑霜愣了愣:“老夫人身子康健,也没什么事。” 老夫人成日在内院养尊处优,现在闲的都想亲自种地了,侯爷还担心这个? 凌骁眼神扫过来,剑霜如寒芒在背,他觉得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太笼统了。 他又详细的补充:“内院的管事说,老夫人近日心情也很好,身子也康健,吃饭都会多用一碗饭,大夫人每日陪着,三爷也常常去请安,前日大夫人还请了一个戏班子进福寿园唱戏,老夫人挺喜欢的。” 凌骁问:“大夫人请的戏班子?” 剑霜心中疑惑,一个戏班子,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吗? 剑霜如实道:“是,大夫人这几日好像在整理旧物,还为老夫人制香,怕老夫人闷着所以才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戏,做个消遣,大夫人对老夫人向来尽心的。” 凌骁没有打断他的话,剑霜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这次春猎的名单,也特意提了大夫人,说是怀宁公主特意要求的。” 凌骁眸光微滞,冷声道:“她倒是半点不闲着。” 剑霜有些茫然,但还是谨慎的问:“侯爷要去看望老夫人吗?” 凌骁薄唇紧抿,沉默了半晌,迈开步子转了方向,直接往内院走去。 老夫人的福寿园和月瑶的院子明月轩是挨着的,所以要去老夫人的院子,必定是要路过明月轩的。 凌骁顺着回廊走进内院,绕出了庭院,便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明月轩。 安安静静的一座小院子,墙内的花树枝叶都搭在墙头,几只小雀在上面叽叽喳喳,却也半点不觉得吵闹。 他不由的放慢了步子,近日来压抑在心底里的烦躁也好似平复了许多。 剑霜都习惯了主子疾风一样的走路速度,险些没反应过来,急忙跟着放缓了步子。 差点走到侯爷前面去了。 剑霜暗暗擦了一把额上并没有的汗,心道这差事怎么越来越难干了。 忽然听到院内小丫鬟的问安声:“大夫人要出去吗?” “嗯,我去老夫人送安神香。”姜月瑶声音轻快,沁人心脾。 凌骁脚步顿了顿,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又慢了一些。 月瑶挎着小篮子,脚步轻快的从明月轩走出来,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正要路过的凌骁。 他一身藏蓝色长袍,银冠束发,凌冽的气势略微收敛了几分,反倒添了些矜贵,远远地立在那里,倒也人模人样的。 她暗暗皱眉,心里一瞬间天人交战,要不装没看到?反正他大概也不想和她说话。 可他好像看到她了,她直接无视他,他会不会觉得她挑衅他? 若是旁人应该不会计较,但他不一定,他比旁人心眼儿小。 月瑶咬了咬下唇的内壁,还是走上前去问候:“侯爷。” 凌骁闻言站定了脚步,冷淡的看她一眼:“做什么去?” 月瑶态度恭顺:“我正打算去看望三弟,他近日读书辛苦,我给他送些安神香,让他晚上睡得好些。” 凌骁心里冷笑,方才还说要去老夫人处,一出门就变成去凌申那了,是打量着他要去看望老夫人临时改了话锋? 她还真是张口就来,还装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你也知道他读书辛苦,没事就别去打扰。”凌骁冷冷的道。 月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又不是日日见他,何必计较呢? 月瑶忍气吞声:“我知道了,那我先回了。” 然后转身就要走。 凌骁却又开口了:“春猎的名单下来了,怀宁公主点名了让你去。” 月瑶眉心微蹙,公主还记着这事儿呢? 她以为过了这些天她都该忘了,毕竟公主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的。 凌骁突然提这事儿是为什么? 又要拿这事儿教训她不知天高地厚攀附公主? 月瑶心中警铃大响,谨慎的道:“公主大概是一时兴起,只是春猎毕竟是天子出行,想必是盛大又正式的,我不曾去过,怕不懂规矩坏事,要不,还是请侯爷帮我称病不去了吧。” 本来她也不想去。 凌骁声音冷冽:“公主既然点名让你去,你称病不去算什么事?” 月瑶:“……” 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找她茬! 月瑶唇角紧绷着,脸色已经有点要绷不住的难看,恭顺的声音都隐隐带着冷笑:“多谢侯爷提点。” 凌骁垂眸看她,见她方才还疏离的一双眸子此时染上了些怒气,生动了许多。 他心情莫名的好了些,抬了抬下巴:“三日后就是春猎,你做好准备,辰时启程。” 第11章 暗暗较劲 “知道了。”她几乎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 凌骁唇角微勾,这才迈开步子走了。 月瑶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愤然的转身回明月轩。 三日后,春猎。 月瑶起了个大早,让小丫鬟春儿帮她梳妆。 毕竟是随行天子狩猎,这样的场合她也不敢马虎对待,打扮不能招眼,当然也不能太敷衍。 春儿给她梳了矮髻,两边两排嵌着珍珠的银排簪,缀着一排流苏,稍一动作叮咚作响,然后又是两支小珠钗做妆点,瞧着温婉又灵动,也不抢眼。 衣裙便挑了一条月白色的长裙,春日的裙子大都轻盈,纤腰一束,走动间如云如雾。 “好了,大夫人。” 月瑶照镜子看了看,忍不住问:“会不会有点招摇了?” 她从未这样打扮过。 春儿倒是瞪大了眼睛:“这哪里招摇?大夫人这一身已经素净的不能再素净了。” 春儿如实道:“是大夫人生的太好看了。” 这么简单的妆点一番,便能美的出尘脱俗。 可惜了这么年轻就守了寡。 月瑶捏了捏她的脸:“就你嘴甜。” 春儿笑嘻嘻的道:“奴婢说的可是大实话。” “罢了,我们走吧。” 月瑶弯唇笑了笑,提裙迈过门槛,出了门。 她先去给老夫人辞行,老夫人又叮嘱她照顾好公主,她一一应下。 走出了侯府,便看到大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而马车的前面,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窄袖暗纹的玄衣,革带束腰,宽阔的肩背腰身却劲瘦,在人堆里鹤立鸡群,此时背对着她,正在和侍从吩咐着什么。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转头看过来,微微一滞,好似忽然被晃了眼。 “侯爷,是现在出发吗?”月瑶问。 他敛眸,移开视线,声音冷淡:“上车吧。” 月瑶已经习惯了他这个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点点头,转身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她也并不想和他热络。 凌骁回头看一眼,她已经弯腰进了马车。 他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先去宫门外和大队伍会合。 此番春猎十分盛大,延绵不绝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尽头,前面禁军开道,之后便是太监宫女等仪仗队伍,拥簇着天子车驾,随后便是太子车驾,还有随行的朝臣们车驾了。 凌骁才到,便引起不小的骚动。 “骁哥哥!”怀宁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了,远远地看到凌骁来了,立马兴奋的挥手。 凌骁微微点头:“公主,先回马车里吧,马上要启程了。” “咦,月瑶姐姐来了吗?” 月瑶从马车上弯腰下来:“公主。” 怀宁开心的拉着她就走:“走,咱们坐一辆车。” 月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走了。 凌骁看着月瑶被拽上公主的马车,眉心微蹙,但也没说什么,直接策马往前面天子车驾赶去,还有正事要办。 月瑶被怀宁拉上了她的马车。 才一上车,怀宁就立即压低了声音问:“骁哥哥的婚事人选可有定论了?” 月瑶默了默,她就知道,公主对她这么热情必定是因为要刺探凌骁的情况。 “暂时还没有。” “为什么呀?骁哥哥现在还不想成婚?” “那倒不是。” 他纯粹的只是不想顺她的意罢了。 “应该只是一时还没挑出人选来。” 怀宁冷哼一声:“那陈诗韵还成天端着架子,不知道的以为她已经被内定成军侯夫人呢,嗤!” 月瑶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可我听说,陛下对公主的婚事,好像另有安排?” “才不是!除了骁哥哥我是不会嫁任何人的!” 怀宁语气坚定:“为了骁哥哥,我会抗争到底!” 月瑶呆了一呆,可她瞧着凌骁好像没有要抗争的打算。 她咽了咽口水,到底也没敢说实话,而且这位小公主也并不像看不透的样子。 大概是真的太喜欢他了吧。 也不知道那么个烂脾气有什么可喜欢的。 “以后骁哥哥再有什么动静,你得第一时间跟我说!咱们这关系,你可不能对我藏着掖着。” 月瑶郑重的点头:“公主放心。” 怀宁放心下来,又兴奋的拉着她叽叽喳喳:“你打过猎吗?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围场猎兔子吧!” 月瑶摇摇头:“没有,我骑马都不会。” 怀宁立马骄傲的拍拍胸脯:“我教你!我以前在幽州还经常跟着皇兄去猎场玩呢。” 月瑶眼睛一亮:“嗯!” 浩浩荡荡的队伍启程,这一路上怀宁和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说打猎,说凌骁,时间也过的飞快,两个时辰的路程,竟也没觉得过了多久就到了。 这次围猎在龙鸣山,皇家猎场,一望无际的帐篷早已经扎好。 月瑶单独住一个帐篷,就安排在怀宁公主的帐篷旁边了。 怀宁吩咐了宫人收拾安置行囊,便立马拉着月瑶去骑马。 “明天就是围猎,你今日若是不学会骑马,明日可就只能在外面干看着呢,可没意思!” 月瑶本来也是没打算进猎场的,但她没骑过马,也没试过打猎,新鲜的东西,总是让她觉得跃跃欲试。 “多谢公主!” “走!咱们去马场!” 到了马场,宫人早在那候着了。 管事的太监恭敬的上前来行礼问安:“公主,凌大夫人。” 太监指着两匹小马道:“这两匹马最温顺,适合初学。” 这两匹马一匹棕色的一匹白色的,都是毛茸茸的十分可爱,眼神都透露着清澈。 月瑶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 怀宁却不高兴了,生气的道:“怎么给我这么小的马?我又不是第一次学!” 张公公讪笑着道:“公主上次骑马险些摔着,还是骑小马安全些。” 怀宁顿时觉得没面子,气的叉腰:“谁说的?我那次是失误!是那匹马不听话!” 张公公态度恭敬,但寸步不让:“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怀宁气的跺脚,月瑶连忙拉着:“公主骑小马正好教我,若是大马我看着也害怕。” 这话算是给怀宁挽尊了,怀宁轻哼一声,这才勉为其难的道:“那好吧,我就迁就你一次。” 月瑶松了一口气,还好公主是好哄的。 怀宁扬了扬下巴:“首先,咱们得上马,我给你示范一次,你看好了。” 月瑶认真的点头。 怀宁两手拉住马鞍,踩上脚蹬,一个起身便翻上了小棕马。 月瑶觉得自己也会了,学着怀宁的样子两手抓住小白马的马鞍,然后踩上脚蹬,一个用力。 小白马打了个喷嚏,吓的她没敢上。 怀宁教育道:“你不要害怕,它很乖的。” “哦……” 月瑶从没碰过马,突然这么一个活物到了自己跟前,还真有点发怵。 眼前这匹小马,虽说是比马厩里别的大马矮小一些,但其实也快到她胸了,乍一看倒是挺可爱的,但走到跟前还是觉得有点压迫感。 她咽了咽口水,做好准备,决定再试一次。 她踩上脚蹬,两只手再次抓住马鞍,鼓起勇气一个用力想翻身爬上去,小白马大概是等的无聊了,走动了两步,她没上得去,又慌忙落回了地面。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怀宁突然眼睛都亮了:“骁哥哥!” 月瑶回头看去,脸上的苍惶都还没平复,便看到凌骁站在不远处,唇角噙着笑。 他笑话她?! 月瑶脸皮发烫,暗暗咬牙,转过头去根本不想看他。 “骁哥哥怎么来了?”怀宁赶着小马走过去,兴奋的问。 “路过。”凌骁看一眼月瑶的背影,他看不到她的脸,但看到她死死抓着缰绳的手,也猜得到她现在什么表情。 她还知道丢脸呢? 这么小一匹马都爬不上去,他都能跨过去了。 “这马不吃人,你怕什么?” 凌骁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赤裸裸的嘲讽。 月瑶突然堵了一口气,一咬牙直接一个翻身就爬了上去。 怀宁惊诧道:“呀,你成功了!” 月瑶也没想到突然就翻上去了,愣了一下,眼睛也亮起来,然后看一眼凌骁,暗暗的较劲。 凌骁睨着她:“手拉着缰绳,别拉马鞍,看马,看我做什么?” 第12章 变故 谁看他了?! 月瑶心头一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她绷着脸攥紧了缰绳,立即回头,再不看他一眼! “缰绳才是控制马的,你往哪儿牵它往哪走,要它停就往后拉,任何时候不能丢了缰绳。” 月瑶没有回头,木着脸:“知道了。” “骁哥哥不如和我们一起骑马吧?”怀宁立马道。 月瑶眉心一跳,那她还不如回去睡觉! 更何况公主盼着和凌骁一起,她留在这属实碍眼了。 她正打算顺势请辞,凌骁却淡声道:“我还有事要忙,公主自己玩吧。” 怀宁瘪瘪嘴:“那好吧。” 凌骁看一眼月瑶,也没久留,吩咐了几个侍卫在这看着,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那咱们继续学骑马吧!”怀宁又恢复了斗志。 月瑶点点头:“好。” 怀宁给她示范了两次,又按着凌骁教的要领,月瑶渐渐的就能掌控小马了。 一开始还只能慢慢走着,后面就大着胆子跟着怀宁跑马,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大概是小马温顺,的确很乖。 练了半日,月瑶长进很大,已经能比较自如的控制小马了。 月瑶跟着怀宁绕着马场跑了一圈,怀宁都对她称赞:“你学的挺快的嘛!我当初学控马都学了好久呢。” 月瑶脸颊泛红,额上已经冒出细汗,眼睛却亮晶晶的:“多谢公主夸赞。” 两人翻身下马,怀宁便兴冲冲的和月瑶商量起明日猎兔子的事儿了。 正说着,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公主和凌大夫人在此处学骑马吗?” 怀宁忽然警惕的抬头看过去,是陈诗韵来了。 月瑶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轻轻点头:“公主教我骑马呢。” 陈诗韵笑道:“听闻公主擅骑射,夫人跟着公主学,想必是能学成的。” 怀宁冷哼:“那是当然,怎么?你也想学?” 陈诗韵看一眼她们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子,暗暗蹙眉,她当然不可能学。 大家闺秀当温婉贤淑,如何能如此不成体统? 更何况她日后是要当侯夫人的,不可能如她们这般不体面。 陈诗韵笑笑:“我怕是学不来,还是算了。” 怀宁皮笑肉不笑:“那正好,我也没空教。” 陈诗韵笑容微僵。 月瑶怕她们吵起来,忙岔开话题:“陈姑娘怎来马场这边了?” 陈诗韵这才笑着道:“我听说夫人在这,便想着要来看看,也打个招呼。” “陈姑娘有心了。” 陈诗韵抿了抿唇,其实她想打探一下凌骁婚事的事,因为上次姜月瑶的举止明明是暗示过她,这侯夫人的人选大概是她的。 可这么些天过去了,侯府那边反倒是一点动静没有了。 她难免有些心急。 “我这一身的汗,还得回去沐浴更衣呢,明日再说吧。” 怀宁根本不耐烦和陈诗韵虚与委蛇,直接拉着月瑶就走。 月瑶只好歉意的对陈诗韵道:“明日我再来找陈姑娘好了。” 月瑶看得出来陈诗韵关心的是什么,她当然也不能得罪她,总得和她交代清楚。 凌骁婚事的这桩烂摊子,终究还是得她来收场。 陈诗韵无所谓的笑笑:“那好。” 怀宁直接拽着月瑶走了。 陈诗韵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脸色也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 “怀宁公主这么缠着凌大夫人,莫不是这侯夫人之位……”她的大丫鬟莲心忍不住道。 陈诗韵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这侯夫人之位由她说了算?公主根本没可能,但凡陛下有心让凌侯娶公主,必定早下旨了,公主巴结着姜月瑶又有什么用?” “只是,这凌侯的婚事,怎么突然就没了音信,也不知是怎么了。”莲心狐疑道。 陈诗韵眯了眯眼:“难不成是姜月瑶为了讨好公主,从中作梗?” 陛下分明是有心让凌侯和旧臣结亲,他们陈家是百年士族,历经三朝,祖上出过三位丞相,一位皇后,而她又样样拔尖,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按理说该早早定下才是。 “她算什么东西?凌侯不过是看在亡兄的面子上勉强收留她罢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侯府长媳了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出身。”莲心语气鄙夷。 陈诗韵脸色难看了几分:“她当然阻不了我的路,若是她真的敢从中作梗,日后我进了门,也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她现在给姜月瑶几分薄面,也不过是看在凌侯的面子上,等日后她进了门,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那姜月瑶,还不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次日。 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狩猎正式开始。 猎场外已经乌泱泱的人,整装待发,黑甲禁军守在围场外,气氛肃穆。 皇帝骑着通身雪白的汗血宝马,在最前方的位置,太子和凌骁紧随其后。 皇帝今日兴致很高,红光满面,高声发号施令:“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围猎,若能拔得头筹者,朕,定重重有赏!” “谢陛下!”身后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将士们高呼一声,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好!”皇帝哈哈一笑,然后转身策马带头奔入猎场。 太子和凌骁策马跟上,随行的黑甲禁军也紧接着绝尘而去。 随后,便是一众参加围猎的将士和勋贵们策马奔入猎场里。 月瑶也跟着怀宁进猎场了。 说是进猎场,其实就是在外围玩,深山是不允许她们进的,怀宁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虽说平日里纵着她任性,但也知道她几斤几两,特意命人盯着公主,不许她胡来。 什么野熊野狼之类的大物,都在深山里,外围也就兔子和野山羊之类的。 月瑶今日穿着一身霜色的骑装,发髻尽数盘起来,没有用钗环,只用锦带束发,难得的干练。 “你不会打猎,你跟着我就好,我会猎兔子,等我猎到了兔子,咱们晚上烤兔肉吃!”怀宁兴奋的道。 月瑶咧嘴笑:“好。” 两人骑着自己的小马,慢慢悠悠的进了猎场,她们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虽说只是在猎场外围,但公主的安危当然还是马虎不得的。 才走了没多久,月瑶就看到树丛里藏着一只黑灰色的野兔子。 “公主。”她压低了声音,小声提醒。 怀宁当即一拉缰绳,然后屏住呼吸,搭弓瞄准。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出。 然后扎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月瑶呆呆的转头,看向怀宁,怀宁立即狡辩:“是这兔子太机灵了!等我再试一次!” 怀宁再次搭弓射箭,连续空了三箭。 月瑶算是明白为什么怀宁公主不被允许进深山了。 怀宁觉得没面子极了,气势汹汹:“我今天要是不猎到一只兔子,我绝对不出猎场!” 月瑶跟着点头:“公主大概太久没射箭了,所以手生,再适应适应应该就好了。” “对!没错!” 怀宁又挽回了面子,越发来劲了,带着月瑶继续去搜寻下一个目标。 终于又发现了一只野山羊,怀宁这次志在必得,搭弓,瞄准,屏住呼吸。 月瑶原本也紧张的盯着山羊,可忽然余光好像扫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她猛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草丛里,一个黑衣人,已经搭好弓箭,对准了怀宁公主。 “公主当心!” 电光火石间,月瑶扬起手里的马鞭,猛的抽在怀宁的小棕马上,马儿受了惊,往前奔了数十米,怀宁一个踉跄摔的趴在马背上。 而那支暗箭破空而来,堪堪擦过怀宁的后背,而那只小马已经驮着怀宁奔了出去,转瞬间就离开了刺客的包围圈。 紧跟着的侍卫们立即警觉,高呼一声:“保护公主!” 埋伏藏身在草丛里的刺客们冲了出来,和侍卫们立即缠斗在了一起。 月瑶急忙策马想要撤离。 而那被坏了事的刺客眼看着没能刺杀成公主,顿时对姜月瑶心生恨意,趁乱再次搭弓。 只听“嗖嗖嗖”的几声,冷箭破空而出。 “啊!”月瑶惨叫一声,痛的趴在了马背上。 因为刺客还在和侍卫们缠斗,这箭没有准头,但因为数箭齐发,所以还是有一箭刺中了月瑶的后肩。 小白马被流窜的冷箭所惊,当即嘶鸣一声,一向温顺的小马发了狂的狂奔起来。 第13章 别丢下我 月瑶忍痛紧紧抱着马的脖子,想要拉缰绳让它停下,可小马已经发了狂,根本不听驱使,只一味狂奔。 随着小马一路疾驰,直接从外围冲进了深山,月瑶肩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拉扯的更深,血色在肩头蔓延开来。 她脸色渐渐发白,视线也越发的模糊,攥紧了缰绳的手也开始变的无力。 小马又一个急转弯,她终于抱不住马身,直接从马背上甩了下来,顺着一个山坡滚了下去。 猎场里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 凌骁正拉弓对准了深山里对峙的一只野熊,眼神锐利,杀气骤现,羽箭破空而出,直接刺中黑熊的左眼。 黑熊嗷的惨叫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震响了整片山谷。 凌骁迅速的再次搭弓,三箭齐发,刺中暴怒着冲着他冲过来的黑熊,随后脚尖轻点,从马背上飞身而上,拔剑一剑干脆利落的刺进黑熊的面门。 黑熊嗷呜一声发出呜咽,然后无力的轰然倒地。 随行的剑霜忍不住道:“这黑熊杀的利落,侯爷箭术非凡!” 却在此时,忽然听到号角声,凌骁面色一变。 马蹄声响起,一个禁军策马奔来:“侯爷!不好了!猎场里有刺客埋伏!” 凌骁回头,厉声问道:“陛下呢?” “陛下无碍,那伙刺客埋伏在猎场四处,同时发难,陛下和怀宁公主都遇到了袭击,但好在禁军守卫及时,并未伤及陛下龙体,只是怀宁公主险些中箭,受了些惊吓。” 凌骁眸光微滞:“其他人可有受伤?” 禁军愣了愣,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刺客来袭,至关重要的当然是陛下的安危,其次便是怀宁公主,至于其他人,倒是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死伤是有一些的,都是和刺客缠斗的禁军,陛下身边的王公公也受了重伤,”这人顿了顿,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似乎还有个贵夫人受伤了,是跟在公主身边的。” 但具体是谁,他也不大清楚,一来场面混乱,二来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陛下和公主身上,少有人去关注在意。 凌骁脸色骤变:“你说是陪在公主身边的夫人?!她现在人呢?!” 那禁军吓的脸都白了,磕磕巴巴的道:“说,说是,失踪了。” 凌骁眼神阴沉至极,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子,杀气迸射而出:“你说什么?” “属下当时并未护在公主身边,所以也不清楚,只是被派来报信的时候听说,一位夫人为了保护公主,中了刺客的箭,然后马还发狂奔往深山奔走了,到现在也还没找到人……” “她在哪儿失踪的?!” “在,在猎场外围的南边……” “剑霜!”凌骁厉喝一声。 “属下在!” “立刻带人分头去找!” “是!” 话音方落,凌骁直接扔开了那报信的禁军,翻身上马。 公主身边只有姜月瑶一个女眷陪着,凌骁再清楚不过。 他策马疾驰而去。 被丢下的禁军还面色仓惶的没有回神,被摔在地上,惊魂未定。 他第一次见凌侯发这么大的脾气。 凌骁立即赶到怀宁公主她们之前出事的地方,看到那里已经没了人烟,只剩下打斗的痕迹还有一些尸身。 他眼神扫了一圈,又调转马头往深山的方向开始搜寻。 此处的草丛马蹄的痕迹很乱,不知多少匹马踩过了,完全没有方向,他只能挨个儿辨别,全部搜一遍。 他心里隐隐焦灼,他听说她中了箭,马还发狂,此时都说不准是不是还活着,或许性命垂危,每一刻钟都至关重要。 只是这猎场占了龙鸣山山腰的整个山林,要寻起来谈何容易? 过了两刻钟,剑霜突然来报:“侯爷!方才有人找到了那匹小白马,已经在地上口吐白沫,倒在内场山涧附近。” “立即搜查整个山涧附近!” “是。” 凌骁下了命令,也立即策马赶往那边。 他是顺着她遇袭的地方赶过去的,所以刻意的沿途都在扫视有没有她留下的蛛丝马迹。 才策马奔进一片密林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地上落了一条熟悉的锦带。 他立即一拉缰绳,翻身下马,捡起那锦带查看,是姜月瑶的发带。 她今日没有用珠钗,用的锦带束发,方便进猎场骑马。 他一抬眼,便看到地上落下的点点血迹,而这星星点点的血迹,则是顺着山坡往下。 这山坡十分陡峭,下去容易,上来就难了。 在跃下的一瞬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他为何非要救她? 他不该对她如此上心。 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早已经习以为常。 今日的刺客,只要陛下没事,那朝局就乱不了,大周也乱不乱,除此之外,死了谁都不那么重要。 更何况还是姜月瑶,这个处处都让他不喜的女人。 这些念头在凌骁脑子里闪现了一瞬,下一刻,他纵身跃下。 她毕竟是大哥留下遗言要好好照顾的女人,便是为了让大哥泉下安心,他也该保她性命。 是的,只是为了大哥的遗愿而已。 凌骁三两下跃下了山坡,顺着血迹一路搜寻,终于看到了倒在草丛里昏迷不醒的女人。 他疾步走过去,将她拉到怀里:“姜月瑶!”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左肩,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鲜血,他的手一僵,心脏猛的被攥紧。 他两指摸到她的脖颈,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指尖微不可察的轻颤。 她还活着。 他悬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他扯下自己衣袍,给她左肩的伤口简单的包扎止血。 她脸上已经惨白,没有半点血色,虚弱的靠在他的怀里。 她浑身软的好像没骨头。 他却有些贪恋这样的温度,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却也还是迟迟没有把她放下。 “侯爷!” 山坡上传来剑霜的声音。 他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好似一不留神泄露了心神。 分明此刻没有任何人看到。 他在山坡上留了记号,剑霜他们自然能寻到,这山坡陡峭,他自己上去倒是不难,可带着一个昏迷不醒还没骨头的姜月瑶,没那么容易。 所以得让人把他们拉上去。 可他此刻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早知道不留记号了。 这个念头猛一冒出来,让他自己都心惊。 他强自平静下来,压下脑子里冲动之下产生的乱七八糟的杂念,下定决心要将怀里的女人放下。 他不该如此。 可就在他松手的那一瞬,她的小手却攥紧了他的衣襟。 “别走。” 他浑身一僵,垂眸看她,她依然闭着眼,脸色苍白,昏迷不醒,可那纤细的五指却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喃喃呓语。 “别丢下我。” 第14章 她不是唤他 他刚要松开的手顿了一顿,脑子里克制的理智顷刻间坍塌。 他本能的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他低垂着眸子看着她,声音微哑:“我不走。” 她靠在他怀里,容色苍白的唇瓣都没有血色,依然喃喃的念着:“夫君,别丢下我。” 凌骁动作一滞,脸色都僵硬了几分。 她不是唤他。 方才被打碎的理智被迫回笼,如梦初醒。 她眉心紧蹙着,依然不安的呓语:“夫君,夫君。” 一声一声,好像在质问他的良心。 凌骁脸色紧绷着,抱着她的手都僵硬了许多。 他竟对姜月瑶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他如何对得起亡故的兄长? 山坡上剑霜等人还在喊着:“侯爷?寻到大夫人了吗?” 凌骁紧抿着唇,强自平复了心绪,冷声回应:“落根绳子下来。” “是。” 剑霜等人得到回应,忙不迭的将绳子落下。 凌骁单手拽住绳子,在手上挽了两圈,一手抱住姜月瑶,便踩着山坡借力让他们拉了上去。 “侯爷没事吧?”剑霜慌忙问。 “去找顶轿子来。” “是!” 轿子早已经安排好,因为早知道姜月瑶受了伤,必定是要用到的。 轿子被抬过来,凌骁将她放进轿子里。 他松开手,她却依然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他抬眸看她,她依然昏迷着,容色苍白,她把他当成了凌尘。 他胸腔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知是恼她,还是恼自己。 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沉溺于此,他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该为了这么个女人做出不仁不义之事。 更何况她还满脑子的凌尘。 他阴着脸掰开她的手,盯着她瓷白的脸看了两息,决绝的退出了轿子。 “将她送出去,找御医来诊治。” “是。”剑霜见主子脸色突然难看至极,不免心惊肉跳,立即应下。 轿子被抬走,迅速的将人送出了猎场。 赤影道:“侯爷,陛下方才急召,还请侯爷前往行宫议事。” 今日围猎发生这么大的刺杀事故,必定不可能轻易收场。 凌骁脸色阴沉:“我这就去。” 行宫。 “嘭”的一声,皇帝怒极,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怒斥一声:“好大的胆子!朕才登基,这帮人就敢如此作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殿内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太子急忙道:“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皇帝怒道:“可查出来是什么人所为?!” 几个朝臣面面相觑,不敢抬头说话:“还,还未能查出,那些刺客,都是死士,见刺杀不成,便吞药自尽,微臣……” “废物!”皇帝怒斥。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直到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通传:“陛下,凌侯到了。” 殿内众人都跟着悄悄松了一口气,默默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皇帝神色稍缓:“宣。” 小太监高呼一声:“宣凌侯觐见!” 凌骁大步走进来:“臣参见陛下。” 皇帝抬了抬手,让他免了。 “朕听闻你长嫂为了救公主出了事,现在可寻到人了?” “长嫂”二字听在凌骁的耳里,忽然感觉无比的刺耳。 好像讽刺。 凌骁垂眸敛神:“已经寻到了,只是受了伤,现在已经请御医诊治了。” 皇帝点点头:“那就好,你最爱重你兄长,总不能让他唯一的遗孀出事。” 凌骁唇角绷紧,眸色微沉:“谢陛下关心。” “那姜氏救了怀宁一命,朕也该好好赏赐她,此事交给内侍省去办。” 张公公立即躬身应下:“是。” 皇帝这才转回话题。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凌骁掩下心神,再抬眸时,已经平静:“臣三日之内,必定查出幕后指使之人。” 皇帝终于满意的点头,凌骁从来最让他省心。 那帮废物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没一个中用的。 “好,朕等你查出结果。” 皇帝又扫了一眼殿内的众人,摆摆手:“都退下吧。” “是。”一众朝臣们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战战兢兢的应下,然后退出去。 凌骁也准备离开,皇帝却点了点他:“你留下。” 凌骁留了下来,等朝臣们都走光了,皇帝才问他:“现在没有别人,你说,这幕后之人会是谁?” 凌骁冷声道:“不论是什么人派的刺客,那幕后指使之人,无非也就是永王齐王那几个势力之中的旧党,陛下刚刚登基,朝局不稳,正是搅混水的好时候。” 夺嫡之争残酷又惨烈,如今胜算虽说已经明了,但总有人输的不服气,还想要生事翻盘。 皇帝沉沉的吐出一口气:“你看得明白,朕这个皇位,如今惦念的人,可不少。” 凌骁拱手道:“刺杀之事交给臣来彻查,陛下无需担心,稳固朝局是迟早的事,那些人,跳不了多久。” “朕自然知道,如今朝中多方势力继续拉锯下去必定是再生乱子,要尽快稳固,也不是容易的事,新旧朝臣的融合也迫在眉睫。” 皇帝顿了顿,才道:“朕打算给怀宁赐婚穆国公府世子。” 凌骁拱手道:“穆国公府历经三朝,根基深厚,穆国公桃李满天下,在旧臣中也颇有分量,穆世子与公主必定相配。” 皇帝又问一句:“你当真这么觉得?” 怀宁喜欢凌骁的事,皇帝还是景王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他一开始也想着等怀宁及笄之后,就赐婚给凌骁的。 但如今朝局不稳,怀宁和凌骁的婚事都是稳固旧臣的利器,就他们两个成婚对稳定朝局没半点用处。 可若是凌骁和怀宁当真两情相悦,他也好歹考虑一下成全他们,大不了再给东宫多塞几个女人。 毕竟怀宁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而凌骁,则是他最器重的。 一年前他险些被永王派去的刺客暗杀,也是凌骁拼死相救,生生为他从刺客的围困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些年他看着凌骁成长起来,他视他为义子。 凌骁毫无留恋:“臣的确这样觉得。” 皇帝也没再多问,他是真的已经给过机会了。 “既如此,你这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别说你老大不小了,孤家寡人像什么样子,而且你不成婚,怀宁也不死心。” 凌骁声音冷冽:“陛下所言极是,臣的确该成婚了。” 皇帝愣了一下,他怎么突然这么爽快? 凌骁对成婚之事向来回避,他不想多出这许多的麻烦。 皇帝也并非第一次提了,他都是拖着。 难不成是有心上人了? 皇帝问道:“那你可有心仪的人选?” “家中已经在帮臣相看。” 皇帝皱了皱眉,这是没有? 那他怎么突然着急上了? 但此事刨根问底也没什么意思,他是一国之君,又不是后宅的嚼舌妇。 “罢了,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吧。”皇帝顿了顿,又还是补充了一句,“这娶妻也并非小事,你也得自己过过眼,总得是自己看的过眼的。” 若是旁人,皇帝当然是不会提这一句的,但凌骁毕竟不同,虽说指着他和旧臣联姻,但也不希望他娶个怨偶。 还是得两全其美最好。 所以他才不干涉他选妻之事,京中勋贵旧臣家的千金,随他喜欢的挑。 “是。” 凌骁敛眸。 看的过眼的? 他脑子里出现了姜月瑶的脸。 他眸底发沉,将她从脑子里强行驱除。 不该是她,不能是她。 他的确该成婚了,也断了那些荒唐的念想。 月瑶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凌尘,在她险些遇害的时候,如一年前一样,救了她。 她害怕他离开,死死抓住他,求他不要丢下她。 可他还是拉开了她的手。 “瑶儿,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 他还是如从前一样,温柔的看着她,可说出的话却如此狠心。 月瑶拼命摇头,他还是转身离开,她留不下,抓不住,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雾蒙蒙的密林里。 “夫君!” 她忽然惊醒,睁开了眼,额上都渗出了细汗。 “你醒了?” 第15章 比她想的有人情味 怀宁放大的脸紧张的凑上来,月瑶脸色苍白的平复了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 原来是梦。 怀宁双手握着她的手,眼睛都有些红了:“你为了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我都吓死了,还好你没事。” 如果不是月瑶帮她躲开那一箭,现在她怕是生死未卜。 月瑶扯了扯唇角,还有些虚弱:“公主没事就好。” 她转头看一眼自己的左肩,已经被包扎过了,殷红的血还是浸染了纱布,疼的动弹不得。 “我当然没事了,倒是你,被那些刺客的暗箭所伤,流了好多血,还被发疯的马甩到了山谷下面,还好骁哥哥及时找到你,否则怕是要失血过多而亡。” 怀宁说着,满眼的愧疚,若是月瑶当真以为救她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月瑶怔了怔:“是侯爷救我?” “对啊,骁哥哥得知你失踪了,调动人马几乎将整个猎场翻了个遍,这才在山谷下面及时找到你,御医都说了,若是再晚些时候,你怕是性命垂危了!” 月瑶有些愣愣的,凌骁竟会救她? 她还以为他巴不得她死了。 怀宁还在说个不停:“这些刺客胆大包天,竟敢在围猎的时候埋伏在林中,想要刺杀,骁哥哥一定会把他们查个清楚,然后千刀万剐!” 一旁的宫女,忍不住道:“公主,方才御医特意交代了,说凌大夫人得静养。” “啊,也是。” 怀宁反应过来,这才打住:“那你先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月瑶轻轻点头:“嗯。” 怀宁刚起身,又坐了回来,抓住她的手神色严肃:“你这次救了我一命,我欠你一个恩情,往后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 月瑶唇角牵出笑来:“多谢公主。”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可是讲义气的人!” 怀宁又叮嘱了一番月瑶好生休息,这才被宫人催促着走了。 帐篷里终于清静了下来,春儿端了汤药进来:“夫人,先喝药吧。” 春儿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软靠上。 春儿端起汤药,喂了她一勺,月瑶被苦的直皱眉,伸出右手接药碗:“我自己来吧。” 然后拿起药碗一口仰头灌下去。 春儿忙拿帕子给她擦唇角,又给她拍背:“夫人慢点喝。” 月瑶将药碗放下:“再慢点我都要苦死了。” 春儿忍不住笑:“夫人这个时候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好歹命大没死,也算是好事吧。” “那也幸亏侯爷找的及时,否则再晚个一时半刻的,只怕夫人当真要出事了。” 月瑶忍不住问:“真的是侯爷派人寻我?” 方才怀宁说的时候,她还以为她夸大其词。 毕竟怀宁对凌骁喜欢的很,出口就是夸他。 “那是自然,除了侯爷还有谁能轻易调动禁军?侯爷对大夫人是很看重的。”春儿一板一眼的道。 月瑶抿了抿唇:“哪里是看重我,只是看重夫君。” 可虽说如此,但凌骁还是比她想的有人情味一点。 “反正夫人没事就好!” 月瑶轻轻点头:“嗯。” - 凌骁从行宫出来,剑霜便跟了上来:“侯爷。” “她怎么样了?”他冷声问。 剑霜反应了一下,又立即道:“御医已经处理了伤口,不是伤在要害,所以要静养些日子就好。方才春儿派人传话说,大夫人已经醒了,公主一直守着,这会儿和大夫人说话呢。” 凌骁眉心微蹙,语气冷淡:“让人把公主请走。” 不然她怕是吵的都没法儿休息。 “是。” “旁人要见也都拦下,别去吵她。” “是。” 明日就启程返京了,在猎场难免有不少人要登门吵嚷,还是回府静养安宁些。 剑霜顿了顿,才问:“那侯爷要去看看吗?” 剑霜跟了侯爷这些年了,还真没见过侯爷这么关心人的,安排的如此周全。 他想着他大概是要亲自去看望一番才能放心的。 凌骁敛眸,神色冷淡:“不用了。” 然后抬脚离去。 剑霜愣了一下,都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便忙跟上了他的步子。 - 怀宁离开之后,再没人登门拜访了。 月瑶喝了药又勉强吃了点晚膳,便早早的睡下,春儿说,明日一早就能启程回京了。 次日清晨,随着一声号角声的响起,天子回朝。 “夫人,咱们要回京了,路上怕是舟车劳顿,公主便下令给夫人换了一辆大马车可以躺着,奴婢让人用担架把夫人抬出去吧。”春儿一边利落的收拾东西,一边道。 月瑶撑着身子直接下床:“哪儿那么金贵了,我只是肩膀伤了,腿还是好的,我自己上车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人。” “夫人!”春儿忙丢了东西过来扶着她。 月瑶走了两步:“你看,是不是没什么事?你们别小题大做。” 春儿笑着道:“是是是,夫人您说了算。” 春儿又忙拿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给月瑶披上,这才搀着她出去。 春儿扶着她走出去,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是一辆富丽堂皇的华盖马车,车身比寻常马车大了一倍,楠木雕花的车身,十分气派。 月瑶顿住了脚步,忍不住低声问:“这是不是太张扬了?” 春儿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夫人可是凌家的人,侯爷都没说什么呢。” 月瑶咬了咬唇,到底也没再说什么,由着春儿扶着上车。 才抬脚迈上一级梯子,月瑶忽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凌骁。 此时外面的场面十分喧闹,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马车都在候着等贵人上车,毕竟今日是所有人都要一起返京的。 来来往往穿梭的宫人们,还有贵人们三三两两的登车,所以人群熙攘。 只是凌骁实在显眼,高挑的身型走哪儿都能鹤立鸡群,无形之中的气势更是让人无法忽略。 她才一对上凌骁的眼睛,凌骁便收回了视线,转身要走。 “侯爷。”她喊了一声。 凌骁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 她立在原地,一身月白的披风,身若扶柳,半披着的发没有钗环,苍白的小脸上粉黛未施,一双眸子清凌凌的看着他。 他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神色冷淡的走过去:“何事?” 第16章 他突然不高兴了 月瑶诚恳的看着他:“多谢侯爷救了我。” 他第一次看到她眼睛里一览无余的澄澈,没有半点违心,像是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他薄唇紧抿,移开视线:“我只是想让大哥在九泉之下安心。” “我知道,但还是谢谢你。” 毕竟对凌骁来说,还有让大哥更安心的办法,就是把她一起送下去。 但他没有,还是选择救她,所以她应该和他说一句谢谢。 凌骁看着她诚恳的眼睛,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当初凌尘救下她之后,她也只是说了一句谢谢而已吗? 显然不是。 他眸光冷了下来:“我还有事。” 然后转身离开。 月瑶愣了一下,他怎么好像突然不高兴了? 但他好像也没什么高兴的时候。 这人真难相与。 “夫人,咱们上车吧?”春儿道。 “嗯。”月瑶也没再多想,由着春儿扶着她上了马车。 这马车宽敞的可以躺两个人了,摇摇晃晃的还十分催眠,月瑶在车上睡了一觉,等睡醒的时候就已经到家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歇着,林氏很快就赶来看望她。 “好端端的怎么会伤成这样?要不要紧?”林氏担忧不已。 月瑶靠在软枕上,握着林氏的手:“娘,御医都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休养些日子就好了,您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这是万幸没伤着要害,不然你出了事,可该怎么好?” 林氏说着,眼睛又红了:“大郎临走前再三叮嘱要照顾好你,你出了事,我都不知该如何跟大郎交代。” 说起凌尘,月瑶的眼睛也黯然了下来。 林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拍拍她的手:“是娘的不是,说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就好生养着,千万别亏了身子,旁的事也不必操心了。” “谢谢娘。”月瑶扬起笑来。 听这话,凌骁的婚事也不必她来管了。 正说着,又听到小丫鬟进来通传:“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林氏忙道:“让他来福寿园一趟,我还有话要问他。” “是。”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林氏当然也担心凌骁有没有受伤,她这个二儿子从小就主意大,有事也不会和家里说,报喜不报忧。 这次的刺杀听说闹的动静极大,险些让公主受害,月娘也伤成这样,她还是得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林氏又拉着月瑶叮嘱了一番:“那你好生歇着。” “嗯,娘您放心。” 林氏这才离开,回了福寿园。 凌骁让月瑶的马车直接回府,而他则是先伴驾回宫了一趟,才回来。 一回来听说林氏要见他,便直接往内院来了。 路过明月轩的时候,他脚步下意识的放慢了些,看着院内进进出出忙碌的丫鬟婆子们出神。 剑霜十分机灵的道:“少夫人回来之后就请了御医和女医在府中住下了,方才女医刚来给少夫人换药,说是伤口愈合的不错,最多一个月便能养好了。” 凌骁扫他一眼:“我问她了?” “啊?” 剑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属下失言。” 凌骁心里那股子烦躁更甚了几分,加快了步子,不想停留。 应该远离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是因为近日和她走的太近了。 原本也不该有什么交集。 凌骁眸光冷了几分,大步走进了福寿园。 剑霜跟在后面,又默默擦了把额上的细汗,侯爷现在这脾气,实在是有点变化无常了。 “娘,您找我?”凌骁大步走进来。 林氏忙道:“二郎来了,快坐,我听说围猎出了事儿,月娘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担心你也出了事。” 凌骁走到她跟前撩袍坐下:“我没什么事,娘放心。” 林氏皱眉:“我怎么放心?你成日里做这些危险的事,我原本以为你离了边关便没什么事故了,没曾想还是这样危险。” “新帝登基,朝局难免动荡,得要些时日平息稳定。” “那些事娘都不懂,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才好。” 林氏说着,又提起来:“你这婚事,还是得趁早办了。” 男人还是得成家,成了家才能有牵挂,也不会再将生死置之度外,让她挂心。 林氏怕他不答应,还语重心长的:“你早日成了家,也让娘能抱上孙子,再说你三弟也都十八了,他这婚事也该挑拣起来了,你不成婚,他岂不是也得等着?这么大的侯府,也该接个新妇,再生几个孩子,才热闹的起来!” 凌骁淡声道:“此事娘做主吧。” 林氏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好说话,忙问:“那,那你心仪哪家的姑娘?” 凌骁毫无所谓:“娘看着办吧。” 林氏便道:“依我看,那陈家姑娘就挺不错的,知书识礼,大家闺秀,月娘也说好。” 最后那句话,听在他耳里尤为刺耳。 凌骁唇角绷紧,眼神冷淡:“那就她。” 林氏眼睛都亮了:“好好好,那娘就让人去给陈家回信儿了!” 这些天陈家三天两头的派人来送礼,陈夫人也亲自来过,看望老夫人,也是对这婚事十分上心。 但林氏没得到凌骁的准话,她当然也不好应下,只能拖着。 这下终于是皆大欢喜! 凌骁从福寿园出来的时候,路过明月轩再没停顿一步。 一切都该走上正轨,他不允许偏离。 他不会再看她一眼。 - “侯爷选了陈姑娘?”月瑶惊诧不已。 他前阵子不还一副不满意的挑剔样子? 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大概是老夫人亲自说和了,侯爷孝顺,而且那陈姑娘本就知书识礼,家世又好,生的也美,侯爷选她也情理之中。” 春儿和清荷两人陪在床边说着。 月瑶木着脸,是了,老夫人说当然是能答应的,错在这个人选起初是她提的,所以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总之这婚事能定下来也好,我也省事了。” 月瑶成天周旋在那帮贵女中间,也着实辛苦,往后新妇进门,凌家有了正儿八经的当家主母,她也不必事事操心了。 “夫人成日里想着偷懒。”春儿笑着道。 清荷捏她的脸:“你好大的胆子,都敢编排夫人了。” 月瑶也忍不住笑。 倒也不完全是想偷懒,也是因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尴尬,并不配和那些贵妇人千金们交际往来,她们虽说面上和气,可她看得出她们眼底的轻蔑。 她不过是运气好,沾了凌骁的一点光。 与其强行融入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还不如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她也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凌骁又忙碌起来,听说在查此次刺杀的幕后凶手,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 三日后,陈老爷和陈夫人便亲自登门,由老夫人出面定下了婚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书定下,婚期定在了七月。 同日,凌骁告破了这桩案子,入宫面圣复命。 “臣查到了这帮刺客的窝点,抓到了一个藏匿在窝点里的嫌犯,进诏狱审了两日,什么都招了,原来都是莲花教的教徒,此番刺杀他们蓄谋已久,只等着在围猎时出手。” “好大的胆子!”皇帝怒的一拍桌子,“这种邪教竟也敢将手伸到燕京城来!这背后没人撑腰,朕是不信。” 凌骁拱手:“莲花教不足为惧,不过是乌合之众,眼下真正要查的还是朝中和莲花教勾结的人,臣会继续追查此案,但凡和莲花教有暗中勾结的人,必定都一一查出来。” 皇帝点头:“你办事,朕放心的过,此事交给你秘密去办,但凡有异,朕准你先斩后奏。” “是。” 凌骁忙碌起来,脑子里那些僭越的心思,也被刻意压制。 时日久了,自然就会消散了。 第17章 半点也不在意他 次日一早,月瑶还在用早膳呢,就见春儿匆匆进来:“夫人,公主来了。” “那快请……” 她话还未说完,怀宁便冲了进来。 “我不活了!” 怀宁哭丧着脸坐到床上,眼睛都哭肿了:“骁哥哥突然就定亲了,还选了陈诗韵!” 月瑶忙安抚着:“公主别伤心了,这件事决定的突然……” 怀宁抓住她的手:“当真是骁哥哥自己选的吗?是不是他被逼的?是我父皇逼他的,还是老夫人逼他的!” 她怎么也不愿相信,骁哥哥会喜欢陈诗韵那么个女人! 月瑶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是侯爷自己选的。” 怀宁僵在那里,好像天崩地裂。 心里最后的一丝希翼也被碎了个干净。 月瑶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公主,便是这男人再好,倘若他心里没有你,那也是不值得的,公主金枝玉叶,何必让自己受这样的委屈?” 月瑶是旁观者清,凌骁但凡对怀宁有半点心思,都不可能挑选成婚人选的时候完全不考虑她的。 可怀宁是当局者迷,她沉陷其中,宁可自欺欺人。 怀宁“哇”一声哭出来,扑进月瑶的怀里。 春儿忙要上前去拉着,月瑶却摇了摇头。 怀宁靠在她右边,倒是没牵扯到伤口,还是让她哭一会儿吧,也怪可怜的。 等哭完了,自然也就想通了。 可过了一刻钟,怀宁突然一个猛子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把月瑶都吓了一跳。 她眼睛通红着,满脸的泪有些狼狈,但眼睛却炯炯有神,气势轩昂。 月瑶小声问:“公主好些了?” “骁哥哥一定是被那个陈诗韵蒙蔽了双眼!”怀宁义愤填膺。 月瑶呆了一呆:“啊?” 怀宁抓住她的手,气愤的道:“陈诗韵那种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女人,骁哥哥怎会喜欢?他一定是被表象所蒙骗,但骁哥哥那般聪明的人,必定很快就会看出她的真面目!” “可他们都已经定亲了……” 怀宁满不在乎:“定了亲也是可以退的!还有三个月呢,骁哥哥若是看穿她的真面目,一定会退亲的!” 月瑶咽了咽口水,她想说凌骁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儿戏的人。 但怀宁现在亢奋异常,她也不好打击她,只能默默的闭了嘴。 怀宁立马又恢复了精气神,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在月瑶这赖了半日,这才回宫去。 当晚,凌骁依然没回府,直接住在了大理寺。 剑霜等他看完了卷宗,这才上前禀告:“侯爷,今日怀宁公主去了侯府,好像,是为了侯爷定亲之事。” 凌骁懒得理会,怀宁骄纵任性,不合心意就要闹一通。 “送回宫了?” “是,大夫人劝了半日,公主才好些,之后就让人送回宫去了。” 凌骁翻着卷宗的手顿了顿,眸光微滞。 那些被压制在心底多日的躁动,忽然又隐隐作祟。 他将看完的卷宗再次打开,随口问:“她如何了?” 剑霜反应了一会儿,才猜出来侯爷说的“她”是指的大夫人。 侯爷称呼大夫人总是用“她”,当真是对大夫人不喜么? 剑霜立即回答:“大夫人这几日卧床静养着,伤口恢复的还不错,今日公主来,也多亏了大夫人安抚,不然还不知要闹多久。” 剑霜也是见识过那位小公主的实力的,只怕是要闹的天翻地覆,不死不休。 凌骁听着这话却觉得心里不痛快,眸底发沉:“她安抚的?” “是啊,听下人说大夫人哄了公主半日,大夫人伤都没好,还哄着公主安安稳稳回宫了,的确也很尽心了。” 剑霜都忍不住帮姜月瑶说话,实在是姜月瑶做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凌骁眸光却更冷了几分,捏着卷宗的手指节隐隐发白。 她还有心思哄公主,她半点也不在意他。 他胸腔里的那股子躁意好似更盛了几分,几乎压制不住。 剑霜见侯爷脸色更难看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慌忙低下头:“属下只是随口一说。” 凌骁强自平复下来,神色平静的异常:“退下吧。” 剑霜后背冷汗都冒出来了,他跟了侯爷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他的脾性? 侯爷现在这么平静的样子,他都不敢想他现在到底多大火气。 “是,属下告退。”剑霜立即退下,一步都没敢停留。 凌骁再次翻开卷宗,可这些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烦躁的随手将卷宗扔到书案上,靠回了太师椅的椅背里。 分明事情一切如他所愿,没有半分偏离的走在正轨上,可他还是烦躁不已。 他没了办案的心思,直接提剑走了出去。 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才将那点烦躁清扫了个干净。 不过是个女人,何至于让他上心? - 月瑶在床上静养了半个月就躺不住了,开始下床走动,也去福寿园给老夫人问安。 “你这孩子,还伤着呢给我问什么安?你好生歇着才是!”林氏责备道。 “我在床上躺着也闷得慌,肩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也不影响走动,御医也说我走动走动对身子也有好处。”月瑶笑盈盈的道。 “那就好,虽说是好些了,但也不能大意,得彻底养好了身子才行,否则一不留神落了病根,往后可不好熬,你还年轻。” “知道了,娘。”月瑶笑着道。 她顿了顿,又开口:“我还有一事想求娘。” “什么事?你说便是。” 月瑶向来懂事,她极少开口提要求,林氏哪儿能不知道她? “我,我想开个香料铺子。” 这几日她病着,宫中却送来了不少赏赐。 这样重的赏赐,她知道八成是陛下看在凌骁的面子上给的。 那些名贵的物件都是御赐之物,只能摆着,但另送的一千两雪花银,却可以随便花用。 林氏连连点头:“这不错啊,你香料制的好,倒不如开个铺子试试,大郎在时也常说你制的香格外好些,早盼着你开个铺子呢。” “嗯!谢谢娘!” 月瑶得了林氏的允准,便开始准备铺子了,她现在不便出门,便让春儿出去帮忙挑选铺面,只要热闹些的地方就行,她倒是也没太多讲究。 过了三五日,春儿选好了铺面,月瑶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便亲自出门去看了一下。 “夫人当心些。”春儿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还有些担心。 “没事的,我都好的差不多了,早该出来透透气。” 月瑶有些兴奋,从马车上下来,先去铺子里逛了一圈,这铺子从前是茶舍,倒也还算雅致,铺面不大,但用来开一家小香料铺也足够了。 月瑶还是很满意的,连连点头:“这铺子不错,就这家了,陈设也还算雅致,不用大修,简单布置一下倒是也很不错。” “那奴婢明日就去找工匠来。” 月瑶拿出一份图纸:“到时候按这个图纸再调整一下铺面。” “是!”春儿将图纸收起来,“那咱们先回府吧?” 月瑶转身往外走:“我还有件事要做……” 话音方落,却看到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车窗帘子被挑开,一个端方的贵女坐在车内。 “凌大夫人?” 月瑶有些意外:“陈姑娘。” 陈诗韵笑看着她,眼里少了几分往日对她的殷勤拉拢,反而姿态摆高了许多。 “夫人怎会在此处?” 第18章 他有什么可问她的 陈诗韵并没有下车,安然坐在车内。 月瑶道:“我出来随便转转。” 开香料铺的事也不必对外提,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诗韵笑着道:“今日赵姑娘在家中设诗会,邀我赴宴,正好路过,没想到会看到夫人在此处,夫人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劳陈姑娘挂心了。”月瑶客气的道。 “应该的,往后都是一家人,也该互相照应。”陈诗韵微微抬了抬下巴。 她如今已经和凌骁定了亲,日后进门便是侯夫人,和月瑶虽说算是妯娌,但实则天壤之别,往后她进了门,月瑶还得讨好着她过日子。 月瑶笑了笑:“是啊,我最近养着病,都还没来得及恭喜陈姑娘。” 陈诗韵倒是满意姜月瑶的识趣,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夫人养好身子要紧,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姑娘慢走。”月瑶点点头。 陈诗韵放下了车窗帘子,华贵的马车缓缓驶离。 月瑶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眉心微蹙,看这样子,陈诗韵好像对她有点不满。 是因为她和怀宁公主走得近? 春儿有些不满:“这陈姑娘方才说话都没下车,如今对夫人态度如此倨傲。” “人家未来是侯夫人,自然得摆一摆架子。”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她担心陈诗韵误会她对她和凌骁的婚事从中作梗,往后进了门给她使绊子。 但想想陈诗韵好歹也是个讲究体面的名门千金,大概也不会做太不体面的事。 春儿小声嘟囔着:“奴婢瞧着这位陈姑娘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月瑶淡声道:“也还好吧,和侯爷比还是好相处多了。” 春儿:“……” 月瑶这几次和陈诗韵接触下来,大概也探到了她的底,只要捧一捧她,她自然也就会好说话一些。 但凌骁这个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完全让人探不到一点虚实,而且心眼儿还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他。 月瑶忍不住皱眉,还是得离他远一点。 月瑶没有直接打道回府,而是先去了燕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熙春楼。 “客官里面请!是楼上雅间落座吗?”店小二热络的迎出来。 他们这些日常迎来送往的,一双眼睛厉害的很,看一眼便知是不是贵客,这位夫人虽说打扮的素净,但那料子却是上好的织锦,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因此店小二十分热情。 月瑶点点头:“嗯,要雅间。” “好咧,您楼上请!” 一楼摆着戏台子,大堂里也满满当当的桌椅,不少人在下面喝茶看戏,当然二楼雅间也能看,反而还更私密些,一般达官显贵前来,都会直接选二楼和三楼的雅间。 小二引着月瑶上了二楼,又给她倒了茶,十分殷勤。 月瑶落了座,便看一眼春儿,春儿拿出一锭银子塞给小二:“这是赏你的。” 小二一看到这么大的银锭子,眼睛都亮了,连连作揖:“这,这,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月瑶笑了笑:“我有笔生意想和你们掌柜的谈,还麻烦你帮忙请一下掌柜的。” 小二愣了一下:“什么生意?” 春儿摆着架子,扬了扬下巴:“自然是大生意!我们夫人买你们十家酒楼都绰绰有余。” 月瑶眨了眨眼,这是不是吹的有点过了? 月瑶也挺直了腰板:“请你们能掌事的人来。” 小二看着这贵客的架势,也不敢马虎,怕误了大事,立马应下:“小的这就去请。” 春儿看着小二都出去了,才忍不住小声问:“夫人,一会儿管事的人来了咱们穿帮了怎么办呀?” 她家夫人手里那一千两银子,除去进货买香料和在寸土寸金的地段盘铺子的钱,可只剩下二三百两了,买这熙春楼的几个古董花瓶都不够。 “怕什么?” 最多被赶出去而已。 月瑶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雅间的门才再次被推开。 进来一个管事的,年纪大概四十多岁,进来就打量一眼月瑶,似乎在权衡她的身份。 那小二忙介绍:“这是我们林管事。” 林管事态度也还算客气:“这位夫人,是想和我们谈什么生意?” 月瑶起身:“我姓姜,家里开了香料铺子,今日特意来了铺子里的香料来,请林管事看看。” 林管事皱眉:“我们酒楼的香料已经够了,不必再买别家的。” “不用买,若是林管事觉得这香料不错,我们店铺可以一直无偿供应。”月瑶态度诚恳。 林管事愣了一下,旋即又笑着摇头:“姜夫人这是拿我们酒楼给自家店铺做宣传呢?我们熙春楼的名号你也是知道的,你这铺子想必是没什么名气,想要给熙春楼供香料,是不是想的太好了些?外头想和熙春楼合作的商家排着队呢。” “外面那些排队的,一来不能无偿供应,二来,不能单独供应,熙春楼身为燕京第一大酒楼,客人都是达官显贵,外面随处可见的香料,熙春楼也体现不出特别来。” 月瑶将香粉倒进香炉里,点燃了香,丝丝缕缕清甜的香味从香炉里蔓延开来。 那管事的嗅了嗅,眼里倒是多了几分新奇。 “这是梨香,用梨汁熏制而成,不同寻常的香料,更有几分清甜,又贵又雅,和熙春楼再适配不过,林管事您瞧着这香如何?” 这还是月瑶之前自己制出来的香,她爱吃梨,突发奇想用梨汁制香,没曾想十分好闻,夫君也夸她制的好,还说等明年定要给她开个香料铺子。 月瑶今日大着胆子进熙春楼,的确就是想要找个免费宣传的,燕京城的香料铺子数不胜数,她那小铺子刚开业一定没什么竞争力,若是能找个大船合作一下借力,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只是试试,若是不成,她也不损失什么。 林管事想了想,还是摇头:“这香倒是不错,只是到底没什么名声,我们熙春楼都是达官显贵,用的都是上等名贵的香料,哪里能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香。” “如今燕京城内酒楼林立,我打听过了,近两年几家酒楼后来居上,靠的就是各有特色,熙春楼名声虽大,但也只是因为年份久远,资历老,若是不提前做出改变,增加些自己的特色,一味的从众,只怕往后不一定能保得住今日地位。” 月瑶又上一剂猛药,若是不成,怕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 林管事闻言脸色先是变了一变,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丫头还真看出来熙春楼如今的困境,随后又是恼怒,觉得她未免狂妄了些。 “胡说八道!我们酒楼多年来在燕京城屹立不倒,谁人不知我们熙春楼是燕京第一酒楼!这位夫人倘若是来砸场子的,即刻出去!” 话音方落,却突然听到一个散漫的声音。 “等等。” 林管事一回头,看到门口立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态度恭敬了许多:“公子您来了?” 月瑶抬眸看去,一个面容清俊的贵公子,穿着一袭雪青色锦袍,锦带束发,脚步散漫又随意的走进来。 月瑶便猜出来,大概这位就是东家? “这香是你制的?”他问。 月瑶点头:“是我制的,这种香清甜,更讨姑娘家喜欢,我还制了其他的几种香,都是外面没有的。” 春儿立马将怀里的檀木匣子打开,放在了桌上打开,里面装着几个小盒子,都是分装的香粉。 他随手拿起一个打开嗅了嗅,唇角微扬:“这香确实制的不错,也新鲜。” “公子若是喜欢,我可以给熙春楼无偿供应。”月瑶诚恳的道。 “行。”他将小盒子放回匣子里,手指敲了敲那匣子,“但必须得单独供应,只给我们一家。” 月瑶眼睛一亮:“当然!” 林管事还欲言又止,他便直接道:“这些香先留下,我可以在熙春楼试几日,若是好,以后每隔七日你送一次香来。” “好!多谢公子!” 月瑶欢喜的应下,又顿了顿,才想起问一句:“请问公子名姓?” “莫子谦。” “多谢莫公子。” 月瑶再次道谢,这才带着春儿离开了熙春楼。 莫子谦目送着她们走出去,眸中多了几分打量。 “公子,这是不是应该先问问老爷……”林管事忍不住开口。 “怎么?你是觉得这点事我做不了主?” 莫子谦视线看过去,方才还散漫随意的眸子,此时隐隐添了几分锐利。 “小的不敢。”林管事讪笑着。 - 一骑快马从朱雀大街疾驰而过,凌骁策马回府。 近来为了查朝中和莲花教勾结的罪臣,他这一个月来都极少回府,也就是近几日查出了眉目了,已经派人暗中去抓,他才清闲了些。 但即便回府,他也不入内院,连林氏都没有去看望过。 他有意的避开姜月瑶。 “侯爷。” 他翻身下马,那守门的小厮立马上前来牵马。 他大步迈进去,才走了两步,却忽然又顿住,回头看那牵马的小厮:“今日怎么是你守门?” 那小厮受宠若惊,没想到侯爷还这么关注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奴才。 他忙道:“今儿大夫人出门,桩子他们两个给大夫人赶车去了。” 凌骁眸光微沉,她出门了? 她伤好了吗就出去乱晃? “去哪儿了?” 小厮咽了咽口水,突然感觉如芒在背:“小的也不清楚……” 主子的行踪,他们做奴才的哪儿敢问? 凌骁看向剑霜,剑霜愣了一下:“属下这几日在查逆党,不曾留意府中的事……” 侯爷也没吩咐要盯着大夫人。 再说大夫人有什么可盯着的?她又不可能是逆党。 剑霜讪讪的道:“那属下现在派人去请大夫人回来问话?” “不必了。”凌骁直接转身进去,再没多问一句,只是脸色依然难看。 他有什么可问她的?原本就不该有交集的人,她出门去哪儿和他有什么相干? 他脸色紧绷着,胸腔里的那一团火却好似更燥了。 - “夫人,没想到真能送出去,奴婢还担心被赶出去呢!”春儿后怕不已。 “无偿的香不要白不要,更何况还给他们试用时间,他们半点不亏的。 ” 春儿有些肉疼:“就是白送实在太亏了,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这些钱换一个宣传也值了,否则咱们自己开个小香铺什么时候能出头?咱们只给熙春楼供香,反过来,就是熙春楼用的香,只有咱们铺子才有,这生意自然也少不了。” 这本就是双赢的合作。 “夫人果然厉害!” 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口,春儿扶着月瑶下车。 “大夫人回来了。”守门的小厮忙迎接。 月瑶点点头,带着春儿直接走进去。 她打算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再回去准备一下铺子上的香料,五日后就打算开张了。 今日一切顺利,她心情也不错,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顺着抄手游廊穿过花园,直接往内院走去。 却不防在一个拐角处险些撞上了对面的来人,她反应过来生生止住步子,一抬眼,看到凌骁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她瞳孔骤缩,下意识的又后退了一步。 “侯爷。” 她心里暗叫倒霉,怎么就正好撞上他了? 他神色冷淡:“出去了?” 第19章 疏远 月瑶点点头:“我去外面转转。”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和娘说过了。”以防他找事。 凌骁看出她眼里的谨慎,敛眸,看一眼她左肩:“伤好了?” 月瑶愣一下,倒是没想到他还会关心人。 “已经好多了,御医送来的药膏药效十分好,连疤痕都淡的很快。”月瑶扬起笑来,“还得多谢侯爷请的御医。” 虽说凌骁这人脾气不怎么样,但他毕竟救她一命,而且还请了御医来为她诊治,月瑶也并非不知恩图报的人。 他看她忽然扬起的笑,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好似也有了盈盈光彩。 他袖中的手忽然握紧,冷着脸移开了视线,语气冷冽:“伤好了也别到处乱跑,回头又生是非。” 月瑶笑容微微一僵,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她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忍气吞声:“知道了。” 她就出了这么一次门,怎么就到处乱跑了? “侯爷现在是要出府吗?那我就不打扰侯爷了。” 这条路走出去,必定是要出府的。 这都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还赶着出府,想必是急事,她在提醒他,别耽误时间了。 她也不想应付他了。 他看出她眼里的敷衍,眸底又沉了几分,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凌骁没再看她一眼,抬脚就大步离开。 春儿见月瑶脸色不好看,小声劝道:“侯爷兴许是关心夫人。” “这话你自己信吗?” 她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难相处的人! 春儿:“……” 月瑶回头看一眼凌骁已经走远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算了。” 反正也不常见。 她忽然想起今日春光满面的陈诗韵,她知道凌骁这难伺候的烂脾气吗? 月瑶心里忽然舒坦了一点:“我看那位陈姑娘进府之后应该没什么闲工夫找我麻烦了。” 她怕是自顾不暇的。 就凌骁这么个喜怒无常的性子,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凌骁大步走出侯府,剑霜也跟了上来:“侯爷,现在去哪儿?” 凌骁脚步顿住,脸色紧绷着。 现在案子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并没有什么事了,确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可压抑在心底的那股子隐隐作祟的烦躁却始终无法平复。 早该忘掉的东西,却无形之中被牵引。 凌骁很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向来掌控一切,从未有过任何意外和偏离,岂能因为一个女人轻易被左右?! 他薄唇紧抿着,袖中的手握紧:“去诏狱。” “是。” - 接下来这几日,月瑶没再见过凌骁了,他好像又忙起来了。 月瑶也忙,香料铺子要开张了,店里的事让春儿和清荷去操持,但几样招牌香料,却是月瑶亲自制的。 五日后,凝香阁正式开业了。 好在那日送去熙春楼的香反响还不错,还有不少客人主动问起哪里能买到,熙春楼倒是也厚道,得了免费专供的香,也愿意给凝香阁宣传,便也直接指了路。 因此凝香阁才一开业,生意就十分兴隆。 “还好夫人提前找熙春楼宣传,奴婢之前还心疼给熙春楼白送那么多香料亏死了,但现在咱们铺子一开业,就这么热闹,别家店甚至都不知道咱们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客流!只能眼巴巴的干瞪眼。” 月瑶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熙春楼这么大的招牌在这,还用得着咱们宣传?” 不单不用宣传,而且还要加价卖。 毕竟熙春楼用的香,那必定不能亏了身价,反正来购香料的也都是富贵人家,不缺这一点,反而定价高了更有面子。 亏给熙春楼的钱,也轻轻松松便能赚回来。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全!” 月瑶弯了弯唇,吩咐道:“清荷,往后你做铺子上的掌柜,一应事宜我都交代过了,你且好生打理着这铺子,若是有什么事,及时来找我。” 清荷欢喜的应下:“是!多谢夫人!” 月瑶当然是不可能亲自来打理这铺子的,凌家现在产业众多,田地商铺,都得打理,现在凌家又还没有主母,全是月瑶在管。 也只有等陈诗韵进门了,她才能卸下这些担子。 月瑶走出铺子,便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一把折扇挑开帘子,颀长的身影弯腰走了出来。 “莫公子。”月瑶扬起笑来。 “夫人生意兴隆。”莫子谦下了车,笑着恭贺。 “还得多谢熙春楼帮忙宣传,否则今日开业也没有这样的热闹。” “夫人制的香确有奇妙之处,这几日酒楼的客人反响也不错,夫人这般经营,往后这凝香阁必定步步高走。” 他这话倒也不是恭维,而是实话,姜月瑶这番经营手段的确很聪明,事半功倍。 莫子谦也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人,他答应下这笔交易就是因为稳赚不赔,用她的香在酒楼试几日,倘若反响不好,即刻换掉,反响好,那便接着用。 “那就借莫公子吉言了。”月瑶笑盈盈的应下。 春儿匆匆上前来,在月瑶耳边低声道:“夫人,老夫人派人来说请夫人回去一趟。” 月瑶便看向莫子谦:“家中有事,我先回了,莫公子不如进店坐坐?我让人招待你。” “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不必麻烦,夫人有事就先去吧。”莫子谦也十分客气。 月瑶好久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人了,感觉如沐春风。 “好。” 月瑶提着裙子上了马车,离去。 莫子谦立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去,一双散漫的凤眼里多了几分探究,倒是个奇女子。 - 月瑶回到侯府,便直接去了福寿园。 “娘。”月瑶匆匆走进来。 林氏正靠在软榻上,见她进来,便笑着问:“今日凝香阁开业,生意可还好?” 月瑶笑着坐在她身边:“还挺好的,娘放心。” “那就好,不然你那点赏银也全砸里面了。” 那可是一千两啊。 “你说你也是,用府里的银子也不是不行,这家都交给你在管,陛下赏你的赏银留着自己做体积钱也好,二郎哪会计较这些?倒是你,分得清清楚。” 月瑶挽着她的胳膊:“这毕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回头让人觉得我公私不分,况且现在虽说是我管家,日后新妇进门,必定要交出去的。” 可她的铺子,却是她自己的。 况且,凌骁本就对她不喜,她怎么敢随便花他的钱? 如今给她管着家也无非是无人可用,她自然老老实实的暂管,他曾经警告她安分守己,她铭记于心,半刻也不敢忘。 “也是,这铺子你投了钱,那就是你自己的。” 月瑶向来懂事,不然林氏也不会这么喜欢这个儿媳。 “方才宫中送来了帖子,说是小皇孙生辰,太子要设宴,你看看。” 林氏将帖子递给月瑶。 月瑶看一眼帖子,有些诧异:“这帖子是给我的?” 一般这种送上门的帖子,都是请凌骁的,月瑶可去可不去,她也不想出风头,所以也不曾顶着凌骁的旗号出去招摇过。 “是啊,来送帖子的小太监说,太子也想答谢你救下公主,所以特意请你赴宴,太子和怀宁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样的宴席,自然也会请你了。” 月瑶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你头一次进宫,找个教引嬷嬷先学一学规矩,回头去了谨慎些,别坏了事,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问二郎便是。” 月瑶抿了抿唇,想起上次见他时,他爱搭不理的样子,她还敢去问他? 凌骁现在对她态度越来越冷淡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月瑶还是点头应下,让林氏放心。 这几日,教引嬷嬷便简单的教了月瑶一些宫中的规矩,必要的礼数学的差不多,也勉强能应付了。 她入宫的机会也并不会多。 三日后,月瑶一大清早起来,仔细梳妆打扮,毕竟是入宫,穿着也正式些,一身官缎素雪绢裙,发髻尽数盘起,露出纤细的后颈。 她还在给夫君守孝,身上也少用有颜色的钗环,所以她不用金钗,平日里用银簪,入宫要华贵些,所以改用珍珠钗,素净又不失典雅。 等到梳妆完毕,她出了门,侯府外马车已经备好。 王管事殷勤的上前来:“夫人。” 月瑶左右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凌骁的身影。 “侯爷事忙,还在大理寺,今日都不一定有空赴宴,所以大夫人今日先入宫赴宴。” 月瑶点点头,她也不计较他到底是真的没空,还是懒得带她。 她看出来凌骁近来对她的疏远,她也不会没趣的凑上去,只老实的离远点便是。 春儿扶着月瑶上了马车,马车徐徐启程,驶入宫中。 到了宫门口,月瑶下车,步行入东宫。 今日东宫十分热闹,宴席设在花园里,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花香扑鼻,里面欢声笑语。 宫人引着月瑶走进来,便径直走进湖边的四方亭。 太子妃带着小皇孙在此处,但凡赴宴的贵客都会先来此处拜见。 “娘娘,凌大夫人来了。”小太监走进来躬身通传。 太子妃笑起来:“快请进来。” “是。” “臣妇给太子妃请安。”月瑶缓步走进来,福了福身。 “免礼,坐吧。”太子妃笑着道,“之前听怀宁说起你,一直也没机会见,这次东宫设宴,本宫也是想见见你。” “多谢娘娘抬爱。” “你救了怀宁,本宫还不知该怎么谢你,”太子妃说着,又抬眼看了看外面,“凌侯没来吗?” 月瑶道:“侯爷好像还有些事忙,这几日都没回府,大概是要忙完事情就直接赶过来。” 太子妃眼里微微讶异,她才听太子说,凌侯前几日就已经把在朝中窝藏的勾结邪教的臣子给挖出来了,如今都已经送审了。 还能有什么忙的?竟连家也不回。 太子妃也没多问,只笑着道:“你来的早,一会儿怀宁要来了,她一直念着你呢。” 月瑶轻轻点头,又让春儿呈上贺礼:“今日小皇孙生辰,臣妇选了一对金锁做贺礼。” 又拿出一个香盒来:“还有这一盒梨香,是我自己做的。” 金锁撑台面,亲自做的梨香表心意。 那金银之物太子妃见多了,自然不会太在意,反倒是这香粉吸引了她的视线。 “你还会制香?”太子妃倒是有些稀奇,拿过香盒打开来看。 “臣妇自己学的一点小手艺,还请娘娘莫要嫌弃。”月瑶弯唇道。 “这香倒是好闻,清甜又不腻,本宫不喜香薰的味道,倒是觉得这香极好。” 太子妃喜欢的紧:“你有心了。” 月瑶心里雀跃起来:“娘娘喜欢便好。”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一声通传。 “凌侯到。” 月瑶闻言转头看过去,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长桥上,一道颀长的身影,玄色暗纹广袖的长袍,黑金的发冠束发,分明步伐随意,却无形之中不怒自威,气势凌厉。 而和他一同走进来的,还有陈诗韵,他的未婚妻。 陈诗韵一袭翡翠烟罗丝缎裙,身姿缭绕,立在他身边,姿容端方,只是偶尔抬眼看他时,脸颊微红,掩藏不住的少女心事。 两人立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 第20章 他从未见过的欢喜 周围也开始窃窃私语。 “凌侯和陈姑娘一起来的?也是,都已经定了亲了,一起来赴宴也没什么。” “我还以为凌侯气势冷冽,不近人情,往日里看也不敢多看一眼,没曾想,对未婚妻倒是照顾。” 几个贵女说着,满脸的惋惜,可惜这大好的婚事,到底还是落到了陈诗韵的头上。 “你来的倒是巧,孤正说起你呢。” 太子在宴席的正上首,正被人围着议事,瞧着凌骁和陈诗韵一起来,倒是有些稀奇。 “臣参见太子。”凌骁拱手行礼。 “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来,这是还特意去接了陈姑娘一同前来?”太子打趣道。 陈诗韵脸颊微红,有些羞怯的低下头:“只是在宫门口恰好遇上了凌侯,便一起进来罢了。” 其实她已经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了,她知道东宫设宴,凌骁一定会来的。 她们一个月前就已经定亲,可自定亲之后,她一面也没见过他,私心想要找机会和他说说话。 这话解释的也没什么可信度,哪有这么巧的事? 旁人倒是也不会多问,毕竟都已经定了亲了,是不是亲自去接来的也没什么重要的。 但陈诗韵今日站在凌骁身边,身份的确就不一样了。 宴席就要开始了,太子妃也牵着小皇孙从四方亭里走出来,月瑶也跟上来。 “本宫还说呢,怎么凌大夫人都来了,凌侯却还没来,原来是特意去接人去了。”太子妃笑着道。 凌骁没有看月瑶一眼,只淡声道:“这几日事忙,并未回府。” “还未贺凌侯定亲大喜,成婚之日,本宫定要亲自前去道贺。” 凌骁神色淡然:“多谢娘娘。” 太子笑着道:“开宴吧,今日只当是家宴,不必拘谨。” 众人这才开始落座。 男宾在一边,女眷坐一边。 宫人引着月瑶在左手边靠前的位置落了座,挨着太子妃。 她才落座,陈诗韵便在她旁边坐下了。 月瑶客气的打招呼:“陈姑娘。” 陈诗韵微微点头,牵了牵唇角,便再没回话。 方才她冷眼旁观,凌侯看也没看一眼姜月瑶,可见根本不重视这个所谓的长嫂,果真如她打探到的一般,只是因为长兄的遗言才勉强答应收容这个女人,其实对她十分厌恶。 当初在猎场救她性命,也只是不想让长兄泉下不安罢了,这么个女人,能让她坐在这都算高攀。 既如此,她当然也不必把姜月瑶放眼里了,她本来也瞧不上她。 宴席很快开始,大家对陈诗韵的态度也明显多了几分恭维,如今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旧臣都面临被清扫的命运,个个儿胆战心惊。 而凌骁是毫无疑问风头最盛的新贵,能和他结亲,意味着陈家至少还能保三代荣耀。 陈诗韵如今在凌骁跟前得脸,谁又不想着讨好? 反倒是姜月瑶这边清静多了,想来是今日大家都看出来谁才是能在凌骁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却在此时,听到一声通传:“怀宁公主到!” 怀宁提着裙子跑了进来。 太子妃轻斥:“怎么来的这么晚?这都快开宴了。” 怀宁立马拉着太子妃的胳膊撒娇:“我一时忘了时辰,嫂嫂别怪我了。” 太子妃笑了一声,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下不为例。” 怀宁又笑嘻嘻起来,转头看一眼月瑶坐的位置,便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 月瑶见她这么有活力的样子,便知道她多半是已经恢复了。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月瑶小声和她咬耳朵。 “我若是不来,岂不是显得我很在意?” 话虽如此说,怀宁看着被人环绕恭贺的陈诗韵的时候,眼里还是藏不住的失落。 “你是公主,有什么可怕的?若是不高兴不来便是了,何必为难自己?”月瑶也看出来,她放不下。 既如此,何必来亲眼目睹这样的场面。 “我才不会让人看笑话呢。” 当她不知道吗?那些人表面上恭维她,背地里必定在笑话她没能嫁给骁哥哥,尤其是那陈诗韵,必定是得意极了! 她向来是要强的,不能让人看轻了。 月瑶轻轻摇了摇头,但也还是没说什么。 这样为难自己的事,月瑶就不愿意做,若是她,她便不会来,可偏偏她不是公主,没有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权利。 等用完了膳,便可四处逛逛,东宫的花园也极大,正是春日景致也好,也不必像上午那样拘谨,可以随意些。 怀宁立马拉着月瑶去逛园子了。 “那边有个桃林,可漂亮了,咱们去那边逛逛!” 凌骁还被几个人围着说话,眼风扫过月瑶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她走的方向,又收回视线,继续交谈。 桃林的桃花开的正漂亮,她们走在林间的小道里,怀宁却始终心不在焉的。 “月瑶姐姐,你说骁哥哥真的喜欢陈姑娘吗?” 这话倒是把月瑶给问住了,她也不确定凌骁是不是喜欢陈姑娘,但她看得出来,在凌骁那里,喜欢不喜欢的并不重要。 他这种冷血的人能喜欢谁? “应该是喜欢的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定了亲,没必要再给公主留念想。 怀宁更难过了,气的把手里的桃枝掰成了两半:“骁哥哥眼光竟然如此差劲!” 月瑶跟着点头,难得直言不讳:“他脾气也不好。” 怀宁却立马反驳:“骁哥哥脾气才不坏!” 月瑶:“……” 这小公主到现在还帮他说话。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公主,皇后娘娘来了,召公主过去请安呢。” 怀宁不开心的应下,拉着月瑶道:“咱们一起去吧。” 月瑶摇摇头:“皇后娘娘只找公主,想必是有要紧事,公主还是自己过去吧,我在这等你。” 怀宁嘟囔着:“能有什么要紧事,肯定是又要教训我。” 怀宁喜欢凌骁的事没人不知道,皇后也担心她这个莽撞的女儿会不会惹出事来,这宴席皇后本不必特意来的,但还是不放心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 “公主,快请吧。”小太监道。 怀宁这才起身走了,还不忘回头对月瑶道:“那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嗯。”月瑶点点头。 怀宁走了,月瑶又随意逛了逛,只是也没什么兴致,今日这宫宴让她实在是有些心累。 索性找了个八角亭便坐下歇着了,宁可在这躲一躲清静。 春儿给她倒了清茶,在这亭中小坐倒是也还算惬意。 她正百无聊赖的喝着茶,一抬眼却看到对面长廊里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玉白色直缀,玉冠束发,一向散漫的人,难得有了几分严肃正经的样子。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搬着箱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运送。 “莫公子?” 他忽然回头,看到月瑶的一瞬,眼里也闪过一抹讶异,却又笑了起来:“姜夫人怎会在此处?” 月瑶从八角亭里走出来,看着他身边络绎不绝运送箱子的人,有些好奇的问:“这是……” “是一些瓷器,还有一些古籍,莫家本就是皇商,这些都是太子要的,莫家都有产业,所以交给莫家采买了,我今日进宫便是来送货的。” 月瑶愣了一下,又不觉得意外,熙春楼那么大的产业,背后必定得有一定的势力支撑的。 “我倒是没想到,莫家做的生意这么大,连瓷器和古籍都有涉猎。” 莫子谦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姜夫人能有如此身份,参加太子的宴席。” “我不过是沾光而已。”月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也有书铺吗?” “自然是有的,城南的那家广德书铺便是莫家的,怎么了?” 月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夫君生前留下一些书稿,我都整理了一下,想要出书立传,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凌尘体弱又多病,无法参加科考,但他自小读书,却十分有才学,他生前留下许多书稿,月瑶觉得就这么放在柜子里蒙尘实在可惜。 她想要让夫君留下些什么,至少要让世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博学多才却又英年早逝的才子。 莫子谦眸光微闪,她夫君亡故了? 按规矩,是不行的,书铺也是要盈利的,出书立传需要活字印刻,成本很大,若非名人古籍,很难卖出去,并不值当。 但他看着她隐隐希翼的眸子,话到嘴边,又还是改了口风:“兴许可以试试。” 她眼睛倏地亮了:“真的吗?!” 月华殿。 凌骁还在和太子议事,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公主这会儿闹脾气呢,殿下要不去劝劝?” 太子斥责:“成日里胡闹,这是什么场合她还闹脾气?” “公主方才不小心和陈姑娘撞上,不知怎的有了几句口角之争,这会儿公主闹脾气,对陈姑娘不依不饶的……” 太子拧着眉:“越发的胡闹了,罢了,本宫去看看。” 太子立即起身出去,今日这样的宴席,哪里能让怀宁胡闹? 凌骁也跟了出去,一眼看到在湖边亭里和陈诗韵闹脾气的怀宁。 他张望一眼,没看到姜月瑶的身影。 他随手抓了个小太监问:“方才和公主一起出去的凌大夫人呢?” “奴才没瞧见,公主方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放心,这宫中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她一个人落单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上次猎场的事就让他心有余悸。 他直接循着她们之前离去的方向找了过去。 而湖边亭里,怀宁指着陈诗韵的鼻子气急败坏:“你别以为你当了骁哥哥的未婚妻就不得了了!我明明都没碰到你,你装这副样子给谁看!” 陈诗韵有些狼狈的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楚楚可怜的垂泪。 人人都看到了,怀宁公主一怒之下将陈诗韵推的摔在了地上,她双手的手掌都擦红了,宫人正跪在地上为她上药。 陈诗韵稍稍抬眼,看到太子正急匆匆的赶来,也看到了太子身后的凌骁,越发可怜的低下头。 她便要让凌骁看看清楚这嚣张跋扈的公主是个什么嘴脸。 为了让凌骁心生怜惜,她哭的我见犹怜。 怀宁这么没脑子的女人,也配和她斗? “怎么回事?!”太子怒冲冲的赶到,斥责怀宁:“你越发的不像话了,今日什么场合,也能这样胡闹?!” 怀宁委屈的瞪大了眼睛:“皇兄你也不信我?!” 怀宁公主的骄纵任性是人尽皆知的,谁又会相信她无辜? 只会觉得她跋扈,见不得陈诗韵成为凌骁的未婚妻,对她心生嫉恨,故意羞辱。 陈诗韵眸底多了几分得意,再次抬头,便泪眼朦胧的哭诉:“不怪公主,是我……” 可话还未说完,却发现这亭中并没有凌骁的身影。 她浸满了泪珠的眸子慌忙寻了一圈,看到一个颀长的玄衣身影已经走远。 她精心安排的这么一场戏,他连看也没来看一眼。 凌骁顺着桃林一路寻过去,远远的看到了跟着姜月瑶的丫鬟春儿,守在八角亭里。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正要走上前去,却一抬眼,看到了亭子对面的长廊下,一对男女相对而立。 她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欢喜,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那个男人,闪烁着绚烂的光彩:“真的?” 第21章 我不欠你的 莫子谦笑了笑:“改日你将书稿拿到熙春楼来。” 月瑶连连点头:“太谢谢你了!” 她以为多半是不成的,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曾想他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我还有些事忙,先走了。”莫子谦道。 “好,莫公子慢走。” 月瑶开心的目送着莫子谦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八角亭里走。 谁知一回头,正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里。 一袭玄衣立在漫漫桃花之中,不见半点春日的明媚。 她脸上的笑微微一僵,忽然如芒在背。 她挪着步子走过来,谨慎的问:“侯爷怎会在此处?有什么事吗?” 他脸色很难看,她不知道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那人是谁?”他声音冷冽。 月瑶愣了一下,才道:“你是说莫公子?他是熙春楼的东家,我之前因为香料铺的事找他合作过,今日偶然撞见了。” “香料铺?” “我前几日开了一家香料铺,”月瑶又补充道,“我跟老夫人说过的。” 原来她这阵子忙这些。 “你知道这是何处?宫中四处都是眼睛,那个姓莫的你见过几次就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交集,也不想想是不是他有意接近,是上次猎场的教训还不够吗?!”他斥道。 月瑶揪着手指,紧抿着唇:“合作是我主动找他的,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见她还敢维护他,他胸腔里的那股火几乎压制不住:“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都能来东宫赴宴了,什么身份他能猜不出?” 他冷笑:“在我跟前一副老实警惕的样子,跟别人倒是好相处的很。” 月瑶面色一僵,他是怀疑她和莫子谦有染? 她眸中的隐忍渐渐龟裂,几乎忍无可忍:“我与莫公子不过见了两次,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今日在宫中撞上,我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并未谈及其他任何隐蔽之事,这里宫人来来往往,我没做亏心事也不怕旁人看见!” 他眸光微滞,她还敢和他发脾气?! “我知道你厌恶我,我做什么你都不高兴,所以我也不曾招惹你,你不必再三来警告我,我自会安守本分!” 月瑶咬着牙,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的确亏欠凌尘,可我不欠你的。” 她再没停留一步,旋身就走。 凌骁僵立在原地,愠怒的脸色霎时间千变万化。 跟在身后的剑霜小心翼翼的看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道,坏了,这辈子没见过有人敢和主子这么说话,他都不敢想是个什么后果。 凌骁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脸色阴沉至极,几乎咬着后槽牙:“她真是不得了了!” 月瑶已经没心情待下去了,回到月华殿想请辞。 才走到殿外,那宫人便如同见着救星一般:“凌夫人来了,奴才正要去找您呢。” “怎么了吗?” “哎哟,出事儿了,公主方才和陈姑娘闹脾气,被太子殿下斥责了一顿,这会儿又哭又闹的,谁也哄不好。” 月瑶愣了一下,难怪怀宁这么久还没回来。 “我去看看。” “夫人快请!” 小太监立马将她引到了偏殿,才一推开门,就听到怀宁生气的骂声:“都滚出去!我谁也不见!” “公主,是凌夫人来了。”小太监慌忙道。 怀宁本来趴在软榻上哭着,一听这话抬起头,满脸的泪,眼巴巴的看着月瑶,哭的更凶了。 月瑶慌忙走过去:“公主这是怎么了?” 怀宁一把抱住她的腰,“嗷呜”又一声哭出来:“他们都不信我,明明是陈诗韵挑衅我在先,我不过是气不过指着她骂了两句,她就自己摔在地上了,明明不是我推的,连皇兄都斥责我,说是我不分场合的胡闹!” 月瑶眉头紧蹙:“陈姑娘?” “就是她!”怀宁愤愤不平。 “我才回来去见过母后,母后叮嘱了我两句就离开了,我正想回去找你呢,谁知道她自己撞上来,还在我面前得意洋洋,摆侯夫人的架子,说骁哥哥待她如何特别,我见不惯她那副嘴脸,才骂回去的!她肯定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要陷害我,让骁哥哥讨厌我!” 月瑶心里一沉:“这陈姑娘竟有如此城府。” “你相信我?!”怀宁眼巴巴的看着她。 月瑶拿帕子给她擦泪:“我与公主相识不久,但也知道,公主虽说任性,却是赤诚之人,公主若要害她,不会否认。” 怀宁眼眶一热,哇一声又哭出来:“只有你相信我,他们都不信我,连皇兄也不信!” “太子殿下想必也是为了大局考虑,今日东宫宴席,这么多宾客,闹出事不管是谁的错,总是不好看的。”月瑶哄着。 “我不管!反正我再也不理皇兄了!” 月瑶忽然想起什么,问:“凌侯也不相信你吗?” 怀宁停顿了一下,茫然的抬起头看她:“我都没看到他。” 月华殿外。 湖边的四方亭里,太子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怀宁这性子实在是太任性!今日什么场合她也这般胡闹,也是往日太纵着她了,如今她都及笄了,还不像个样子!” 凌骁坐在石凳上,冷冽的眸子扫一眼月华殿的方向,捏着茶杯的手指节泛白:“的确不像样。” 太子摆摆手:“算了算了,好在陈姑娘也没什么事,只是一点擦伤,小姑娘家口角之争也不必太当回事。” 凌骁薄唇紧抿,眸底依然发沉,算了?那岂不是也太宽纵了她! 月华殿的殿门被打开,月瑶和怀宁公主走出来了。 怀宁眼睛还红肿着,但已经没哭了,月瑶换了一身衣裙,笑盈盈的和怀宁说话。 太子眉梢一挑:“你这长嫂倒是有点本事,还能哄得好怀宁。” 凌骁抬眸看去,看着那一抹倩影,冷冽的眸光微微一滞。 他忽然想起林氏的话。 “月娘很懂事的,也讨人喜欢。” 她最擅长逢迎,对谁都能投其所好,看似安分柔顺,实则一肚子的鬼心思,狡猾的很。 她会讨任何人喜欢,可为什么从来不来讨他的喜欢? 第22章 她骨头还挺硬 怀宁远远的看到太子,便生气的移开视线,嘴撅的老高。 “我先回宫了,改日再去找你玩。”怀宁对月瑶道。 月瑶点点头:“好。” 怀宁转身就走了,甚至没去给太子辞行。 太子倒是也见怪不怪了,只要她能不闹腾了就行。 宫人又来请太子去月华殿,太子便也起身离开了,今日宴席为重,别的都不重要。 凌骁没有和太子一起离开,还坐在四方亭里,她立在亭子外面,垂着眸子也没动作。 方才忍无可忍的和他发脾气,她现在有点后怕,因为她想起凌骁的手段来,第一次见他,他在凌尘的灵堂前,让人一鞭鞭的打死了荣世昌。 并且发落了荣知府,端了土匪窝。 这么一个狠辣之人,她得罪了他,他岂会放过她? 可若说得罪,她早就得罪了他了,便是她今日没有这番辩驳,他也一样的厌恶她。 如此想来,倒是又坦然了几分。 凌骁等了一会儿,见她也没有过来服软的意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骨头还挺硬。 僵持了片刻,他终于起身,大步向她走去。 月瑶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心跳忽然加速,好像面临死刑,她都不敢想他要怎么发落她。 凌骁终于走到她跟前,站定。 月瑶绞着手指,挣扎了一下,抬头看他,紧抿着唇,满眼的戒备和警惕,还有那么一丝泄露的畏惧。 凌骁心里冷笑,她还知道怕? 她犟的这样儿他还以为她真无所畏惧了呢。 他冷冷的开口:“还愣着做什么?回府了。” 月瑶怔忪一下,她甚至都怀疑过凌骁会不会当场掐死她,却没想过,他说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好像方才他们什么也没发生过。 难道,就这么过了? 凌骁冷着脸转身就走,月瑶还呆呆的立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凌骁都走出好几步了,月瑶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匆忙跟上了他的步子。 陈诗韵一直在等着凌骁,她今日安排的这一出戏他甚至都不在场,以至于到现在她连话都没能和他说上一句。 可若是当真一句话也不说,岂不是白费了她今日一番准备?至少也该让他知道她的宽容大度。 远远的看到凌骁从长桥上走过来,她便连忙要迎上去。 “侯爷……” 话还未出口,便忽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气势,凌骁脸色阴郁的大步走过,甚至没看到她。 陈诗韵生生止住步子,没敢再往前迈一步。 她一直知道他性子冷淡,也知道他的雷霆手段,但却是第一次见识他这般让人胆颤的气势。 她不敢上去触霉头。 月瑶落后了凌骁三步远,追上他的步子都费劲。 他腿长步子还迈的大,她除非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等走出东宫的时候,她已经落后他七八步了。 月瑶都想放弃了,反正也没必要非得一起回府,兴许他都不回府。 如此想着,月瑶也懒得跟了,索性放慢了步子。 凌骁微微侧头,察觉到身后的女人脚步越来越慢,抿了抿唇,也放慢了自己脚下的步子。 月瑶本来都摆烂了,还想着他一定走没影子了,谁知一抬头,见他们之间只相隔三步了。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那道玄色的背影,忽然有些茫然。 她有时候觉得凌骁脾气很差,总是处处和她作对,似乎很讨厌她。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他似乎没那么讨厌她。 冗长的宫道,十分静谧,只偶尔有宫人路过,也是安静的垂头立在一边,并不会出声打扰。 她轻松的就跟上他的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在这宫道上,两边朱红的高墙好似竖起了一道屏障,将他们与世界隔绝。 凌骁从未走过这么慢的路,却意外的没有不耐,他能听到她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又轻又缓,心底里压抑多日的烦躁也瞬间消散,第一次感觉到安宁。 他忽然心里冒出那么一个念头,若是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多好。 “恭送侯爷。” 禁军抱拳行礼。 他回神,看到巍峨的宫门,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凌家的马车还在宫外候着,赤影也牵了凌骁的马等着。 月瑶咬了咬下唇内壁,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那我先回府了。” 凌骁没说话,直接翻身上马,却也没有离开,而是等着月瑶上马车。 月瑶以为他要先走的,见他还在等着,便也匆忙上了车。 凌骁这才踢了踢马腹,回府。 到了府里,凌骁便径直回前院书房了,一句话也没说。 月瑶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今天这事儿,真的就这么翻篇了? 还是说,他憋着大招呢? 对她应该不至于吧,他收拾她不是易如反掌?怎么可能劳烦一品军侯纡尊降贵的对她忍气吞声? 可偏偏,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一连过了几日,凌骁甚至都没再露过面。 月瑶渐渐放下心来,看来他是真的没空和她计较了。 春儿笑嘻嘻的道:“奴婢就说夫人多心了,侯爷哪里能这么记仇的?再说,还有老夫人呢,老夫人疼夫人,定不会让夫人受委屈的。” 月瑶摇了摇头:“我不想让老夫人为难。” 林氏待她极好,她不想给她惹麻烦。 月瑶眼睛又坚定起来:“但我也不想忍气吞声,若是他真的容不下我,大不了我搬出去,反正我也有自己的铺子了。” 这侯府长媳,她也并不稀罕当。 春儿忙道:“夫人别这样说,这偌大的侯府怎么可能就容不下夫人了呢?夫人是明媒正娶进门的,谁也说不了什么,老夫人也不允许!” “我只是说万一,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月瑶笑着道。 “夫人说的是。” “我今日得出门一趟。”月瑶拉开抽屉,拿出一叠书稿,“还得去熙春楼见见莫公子,我要把夫君的书稿给他看看的。” “正好今日也是送香料的日子了,奴婢这就让人去备车。” “嗯。” 熙春楼。 马车在熙春楼的门口停下,月瑶弯腰从车上下来。 那小厮一眼认出她来,热络的迎上来:“姜夫人来了!” 这态度比上次好太多了,想来是她那香料的确不错,熙春楼生意也好了不少。 “我来送香料,还有事想和莫公子说。” “哎哟,这可不巧,今儿我们三公子不在,但我们大公子在。” 那小厮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有事,和大公子说更方便,大公子是能做主的。” 月瑶还是摇头:“我还是和三公子说吧,劳烦你帮忙问问他,就说书稿我带来了。” “那也行,那请夫人楼上稍坐一会儿,小的这就让人去请三公子。” 月瑶点点头:“有劳了。” 月瑶被小厮引上了二楼,才进雅间落座,门外一个穿着锦袍打扮贵气的男人就自顾自的走了进来。 这人身形偏胖,脸上堆着酒色财气的肉,虽说被金玉堆起着,却依然看出猥琐。 “这就是那位姜夫人?” 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黏腻的上下打量。 方才这小娘子一进门他就盯上了,他阅女无数,也难得见这样的绝色,分明一身素色,却也掩不住身姿的曼妙,那张脸却又纯的干净,看不出半点魅色,当真是天生的妖精。 问了小厮才知道,这女人竟就是那个给熙春楼送香料的。 他有了兴致,本来最不耐烦来这儿管事操心,没曾想今儿一不留神撞上个尤物。 月瑶眉心微蹙,已经有了不适。 小厮忙道:“这就是我们大公子。” 然后小厮又堆着笑讨好的对莫书杰道:“这位就是给咱们熙春楼送香的姜夫人。” 莫书杰意有所指:“难怪,夫人才一进门我就闻着香味儿。” 月瑶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大公子自重!” “哟,这夸夫人两句怎么还生气了?”莫书杰完全不以为意,调笑着,“你要谈生意找莫子谦有什么用?你来求我啊,这莫家可轮不上他做主。” 这京中的名门他清清楚楚,没有一个姓姜的,这女人靠着一点小本买卖还要亲自四处奔走,可见家底也一般。 既然如此,他又怎会把她的疾言厉色放在眼里? 她一定是他的囊中物。 莫书杰舔了舔嘴唇,笑着向月瑶靠近:“姜夫人别担心,我这人好说话的很,你只要软声求我两句,我什么都答应了你。” 月瑶感觉胃里都泛起了恶心,直接转身就走。 莫书杰见她不识趣,当即也变了脸色,立马要来伸手抓她。 却不防手腕忽然被人钳制住。 莫子谦扣住他的手,一向散漫和气的脸,此时难得的冷肃:“姜夫人也是熙春楼的客人,大哥这是要让熙春楼颜面扫地吗?” 莫书杰脸色变了变,怒了,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老子?!” 第23章 贪念肆意疯长 莫子谦冷声道:“上月大哥负责的那批定窑的瓷器被换成了寻常官瓷,中间差价五千两白银,此事若是让父亲知晓,大哥知道该如何交代吗?” 这话一出,莫书杰脸色当即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莫书杰咬牙切齿:“你还敢威胁我?!” 莫子谦扣着他的手,冷声道:“姜夫人是我的贵客,还请大哥放尊重些。” 莫书杰狠狠咬了咬牙,甩开他的手,拿手指了指他,面容狰狞:“你给我等着。” 然后怒气冲冲的离开。 雅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莫子谦有些歉意的看着姜月瑶:“让夫人受惊了,我代我大哥跟夫人道歉。” 月瑶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今日他会来。”莫子谦顿了顿,才道,“以后夫人若是再要找我,可以提前派人说一声,我也好提前等着。” “多谢莫公子。” 莫子谦看着她怀里的书稿,笑着道:“你把书稿带来了?” 月瑶犹豫着点了点头:“是带来了,只是我夫君生前体弱多病,不曾科考,也没有功名,出书立传,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看。” 原本月瑶也是想要试一试的,毕竟莫子谦都答应了。 但今日见那莫书杰如此嚣张狂妄,她大概也猜到了这莫家也并不太平,只怕莫子谦自己的处境也并没有那么好。 她也不想给他平添麻烦。 莫子谦却直接将她手里的书稿抽出来:“买书也是为了看,不是为了背作者的履历,古往今来,多少才子大家也是生前籍籍无名,亡故数年着作才得以面世,引起轩然大波,还是得看看这书稿到底如何。” 月瑶点点头:“那有劳莫公子了。” 莫子谦看着这书稿上略显秀气的字迹,眉梢微挑:“这是夫人的字?” 月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抄录的,我字写的不好,夫君的书稿拿出来我担心丢损,所以还是重新抄了一份。” 莫子谦牵唇:“夫人用心了。” 莫子谦先随意翻看了一篇文章,忍不住称赞:“这文章的确写的极好,字字入骨,一针见血,看来夫人所言不虚,的确是个有才学之人。” 月瑶弯唇,扬起笑来。 “那这书稿我先留着,过几日看完再和夫人议定出书立传之事。” “好!多谢莫公子!” 月瑶离开熙春楼,便径直回了侯府。 才一进门,王管事便迎了上来:“大夫人回来了。” “可是有事?” 王管事拿着一份帖子送上来:“这是陈姑娘派人送来的帖子。” 月瑶接过了那帖子,打开看了看。 陈诗韵要办品茶宴,京中闺秀办各种宴席小聚已经是惯例了,这些日子月瑶也收到了不少这样的帖子,但都推脱没去。 一来是不感兴趣,二来,也是不想打着凌骁的旗号出去招摇。 但陈诗韵送来的帖子,她却得掂量一二了。 毕竟过不了多久,陈诗韵就要嫁进来了,日后她们是妯娌,不可能不给面子的。 月瑶犹豫着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下来:“嗯,我知道了,你去给陈家回个信,说我一定去。” “哎,是!” 说话间的功夫,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月瑶回头看去,便看到了凌骁正好策马回府了。 他一拉缰绳,旋即飞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扔给小厮,大步走进来。 月瑶站在大门内,见他突然回来,也不好躲开,只能站在原地,有些僵硬又客气的打招呼:“侯爷回来了。” 自从上次在宫中吵架之后,他一直没和她说过话,他们甚至没见过面。 当然月瑶也不想见,她每次见他都没好事。 凌骁声音冷淡:“你在这看门?” 月瑶:“……”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月瑶强行咽下一口气:“我也刚好回府。” “去哪儿了?” 月瑶正想说去了熙春楼,但又想到他上次莫名其妙的找茬说她和莫子谦不对劲,话到嘴边还是转了话锋。 “去凝香阁看了看。” 凌骁才听说她开了个香料铺子,生意还不错。 月瑶紧抿着唇,心中暗暗警惕,不知道他会不会又不高兴了,找她的事。 凌骁沉默了两息,才淡声道:“嗯。” 月瑶怔怔的抬头,有些意外,他怎么突然好说话起来了? 但她当然也不会问,否则岂不是在骂他之前很不好说话? 月瑶咽了咽口水:“那我先回内院了。” “嗯。” 他现在这么和气,月瑶都怪不自在的,匆匆的转身往内院走了。 凌骁立在原地,看着她仓促远去的背影,克制的握紧了袖中的手。 心底里被压抑的那一团火,却已经烧的兵荒马乱。 他向来是成竹在胸,稳操胜算,掌控一切,可如今,却第一次感受到失控。 不该如此! 可凭什么不能? 这念头忽然冒出来,他呼吸一滞,贪念好似入了魔,一瞬之间肆意疯涨。 他猛的偏头,收回了视线,转身大步离去。 剑霜跟上了他的步子:“侯爷,这个月十七陈姑娘办品茶宴,邀请侯爷赴宴,这帖子已经送来了……” 凌骁脸色阴沉着,心里烦躁的要命:“没空。” “是。” 月瑶已经顺着回廊走到了花园,却莫名的感觉寒芒在背,她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却见府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只看到凌骁离去的背影。 “夫人,怎么了吗?”春儿问道。 月瑶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没什么。” 大概是她多心了。 “侯爷今日也没为难夫人不是?奴婢就说呢,侯爷日理万机,连自己的婚事都没空管,哪里会在这些小事上和夫人计较?”春儿笑嘻嘻的道。 “嗯。” 月瑶点点头,可心里却莫名的不安。 方才后背感受到的那刺骨的寒凉,好似被野兽盯上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她使劲摇了摇头,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今日也累了,回去先见过林氏,陪林氏用了晚膳,便回来早早的洗漱睡下了。 她困倦的厉害,闭上眼便沉沉入睡了。 忽然凌骁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掐住她的后颈,那双森然的眸子锁着她,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阿瑶,别想离开我。” 第24章 谁敢惹那阎罗王 月瑶猛的睁开眼,脸都吓白了,急促的喘息着,迟迟无法平复。 春儿听到动静撩开床帘走进来:“夫人怎么了?” 一看到月瑶苍白的脸色,额上都浸着细细密密的汗,春儿忙给她擦汗:“是不是梦魇了?” 月瑶神色僵硬,声音微哑:“是吧。” 可她为何会梦到凌骁? 她甚至不敢回想方才的梦境。 春儿给她轻抚着后背,安抚道:“夫人一定是因为白日里被那莫书杰骚扰,所以才做噩梦的,夫人别放在心上,那人是不知道夫人的身份,若是知道必定吓都吓死了,何需将他放眼里?” 月瑶紧抿着唇平复着,是了,一定是因为莫书杰。 否则她怎会平白无故做这样的梦?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平复下来,轻轻点头:“是我多心了。” 春儿笑着道:“那夫人快睡吧。” “嗯。” 春儿退了出去,月瑶怔怔的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片凉意。 三日后,雨茶宴。 宴席设在灵岩山下的一处别苑里,依山傍水,十分雅致。 马车徐徐的前行着,月瑶挑开车窗帘子,便看到沿途山清水秀,空气中都弥漫着山泉的清甜味道。 月瑶深吸一口气,驱散了这几日萦绕在心头的些许不安和焦躁。 “这灵岩山景致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这儿可是皇家庄园,寻常人不得入内。”春儿道。 月瑶咋舌:“陈姑娘竟能在皇家别苑办品茶宴?” “夫人您忘了,陈姑娘可是咱们侯爷的未婚妻,这皇家庄园旁人进不得,咱们侯府可是进得的。” 便是陈相,如今在朝中都难免战战兢兢,唯恐被新帝清算,也就结了凌家这门亲之后,才彻底安下心来,否则陈诗韵哪敢如此招摇。 月瑶听到“侯爷”二字,眉心微蹙,忍不住问了一句:“侯爷今日也来吗?” 春儿摇摇头:“好像是不来的,奴婢听王管事说,那帖子侯爷都没看。” 月瑶稍稍放下心来。 因为那个莫名的梦境,她现在一想到凌骁就隐隐不自在,分明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喊了一声:“大夫人,到了。” 春儿率先下车,给月瑶拉开车帘,扶着月瑶下车来。 这处已经停靠了不少华贵马车,想来今日陈诗韵邀请的人确实也不少。 “凌大夫人。”小丫鬟热络的迎上来,将月瑶请了进去。 月瑶走进别苑内,里面小桥流水,伴随着溪流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嬉闹说笑声。 池边的水阁内,陈诗韵被拥簇在正中间坐着,热闹的说话。 “今日咱们能来这皇家别苑品茶,还是托了诗韵的福呢。” “是啊,除了诗韵,谁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再过一个月,我们还得登门去贺你和凌侯新婚大喜呢。” 陈诗韵有些羞赧:“别打趣我了。” “怎么还害羞了?我们这可是说的实话。” 又有人忽然问起:“哎,凌侯今日会来吗?” 陈诗韵笑容微不可察的一滞,她特意给他送了帖子的,今日毕竟是她组的局,她当然希望他能来。 可侯府的管事却来回话说,他有事来不了。 她心里有那么一种感觉,凌骁似乎并不重视她。 的确,他们的婚事只是一场政治联姻,父亲也训诫她要安分守己,嫁进凌家安心做侯夫人,保陈家安稳,不要妄求太多。 如今她被人众星捧月,被京中闺秀艳羡,甚至能压怀宁公主一头,已经风光无二,的确该知足。 可人总是贪心的。 她也希望凌骁能爱重她,数月前在朱雀大街初见,他一袭玄衣策马归京,从她马车旁扬尘而过,惊鸿一瞥,便是惊才绝艳。 她扯出笑来:“侯爷如今朝中事忙,不得空闲来前来。” 众人立马捧场:“也是,听闻侯爷如今在查那猎场刺杀的大案,想必是忙着的,毕竟还得赶着办完了案子,准备下个月大婚!” 陈诗韵娇羞的低头笑。 正说着,小丫鬟进来通传:“姑娘,凌大夫人来了。” 陈诗韵笑着道:“请进来吧。” “是。” “凌侯心里还是有你的,虽说自己不能来,但也还是让凌家来个人给你撑场面。”一个贵夫人殷勤的道。 “夫人莫要打趣我了。”陈诗韵轻嗔道。 她特意备了两份帖子,一份给凌骁,一份给姜月瑶,她虽说看不上姜月瑶,但她好歹也是凌家的人。 如今还未成婚,她办宴席,凌家若是一个人也不来,岂不是让她没脸? 凌骁不来,也只有便宜了姜月瑶让她见见世面算了。 月瑶走进来,笑着道:“是我来晚了,陈姑娘恕罪。” “不晚,大家也才刚到,玉兰,给大夫人看座。”陈诗韵并未起身,安然坐在上首的位置,吩咐丫鬟给月瑶看座。 丫鬟引着月瑶在左边靠窗的圈椅里坐下,又给月瑶倒了一杯茶。 陈诗韵笑着问:“大夫人可能尝出来是什么茶?” 月瑶摇了摇头:“我不善茶道。” 陈诗韵眼里多了一抹得意,微微抬了抬下巴,彰显身份。 周围人看月瑶的眼神也或多或少的多了几分轻视,谁人不知道这位侯府长媳出身低微,纯粹是运气好,攀上了侯府的高枝儿。 陈诗韵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慢:“这是洞庭碧螺春,此茶清香袭人,口味凉甜,是宫中的贡品,大夫人没喝过吗?” 月瑶眸底渐渐凉了下来,她已经三番四次给陈诗韵做脸了,便是再清高的人也该知道有来有回。 但陈诗韵显然并没有这么觉得,她给她脸面,她反倒想踩在她脸上登天。 她原本是不想得罪人的,可对方蹬鼻子上脸,她也没这个义务惯着她。 月瑶笑盈盈的道:“不曾喝过,正是对茶不感兴趣,今日原本也不打算前来,但想到陈姑娘特意相邀,我也不好拂了姑娘的面子,便来坐坐。” 月瑶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从容随和,没有半点不懂茶道的羞赧,反而点明了一点:是你请我来的。 这话听在旁人耳里,大家眼神都闪烁一下。 “难道不是凌侯让夫人代替出席的吗?” 月瑶诧异的道:“陈姑娘还邀请侯爷了吗?我竟都没听侯爷提起过。” 她看向陈诗韵,眼里满是茫然。 做脸面这件事,是互相的,你若是不给我脸面,那也别指望我捧着你。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隐隐变化。 凌侯连提都没提过?那陈诗韵在招摇什么? 陈诗韵面色微变,生怕姜月瑶再说出些什么让她没了颜面,连忙讪笑着打断:“是了,大夫人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心里却恼怒,姜月瑶竟敢拆她的台?! 感觉到气氛尴尬,一个贵夫人也十分热络的打圆场:“这别苑风景秀丽,我们还没能好生逛逛呢。” 月瑶也懒得在这和陈诗韵打官腔了,随便转转了便找由头回去算了。 看这样子,想和陈诗韵维持体面的关系是难了。 陈诗韵扯出笑来,还是得摆出女主人的架子:“那大家随意逛逛吧,不必拘谨。”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开,月瑶自然也走了。 陈诗韵看着月瑶走远的身影,脸色不自觉的难看下来:“这姜月瑶胆子倒是大了。” 这么个卑贱的女人,合该好生巴结着她,还敢拆她的台? “我看你也别太小瞧了她,她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被凌家娶进门了的长媳。”赵雅林道。 “她算什么长媳?凌侯根本不把她放眼里,我又不是没打听过,这女人害死了凌侯的长兄,凌侯憎恶她。”陈诗韵语气不屑。 “可她不照样在侯府安然无恙?”赵雅林笑的隐隐奚落,“我可听说,这姜氏在老夫人跟前是极得脸的,凌侯重孝道,否则也不会纵容这女人这么快活的过日子,毕竟现在侯府的管家掌事权都放在她手里,往后你进门,谁压谁一头还说不准呢。” 这话听在陈诗韵的耳里,忽然警铃大响。 她怎么忽略了这个?难怪姜月瑶敢和她叫板。 倘若真进了门,反被这么个卑贱的女人压一头,她颜面何存? 更何况这姜月瑶巴结着怀宁公主,日后指不定要给她下什么绊子。 月瑶从水阁走出去,便沿着池边散步了。 她心里烦闷,不知是因为前几日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境,还是因为陈诗韵的再三挑衅。 春儿道:“看陈姑娘那样子,明里暗里的看不起咱们,往后进了府,还不知怎样呢,早知这样,夫人当初不该选她……” 月瑶摇了摇头:“侯爷也未必是因为我才选的她。” “那以后……”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个油腻的声音:“哟,这小娘子怎么也在这儿?!” 月瑶转头看去,眉心微蹙。 是莫书杰,他大腹便便的往这边走着,肥腻的脸上一双绿豆眼闪烁着精光,垂涎的哈喇子都快淌下来。 他当然也是来赴宴的,本来还百无聊赖,毕竟今日这宴席上的都是名门贵女和贵妇,他也惹不起,只能收敛着。 直到他看到姜月瑶,好像发现了宝贝。 “放肆!你怎敢对我们夫人不敬?!”春儿喝斥一声。 莫书杰脚步顿了顿,他身旁的宫人忙拦住他:“这位的凌大夫人,凌侯的长嫂。” 宫人特意咬重了“凌侯”二字,莫书杰刚刚还色眯眯的绿豆眼瞬间都变大了一倍。 要说这燕京城如今最贵重的权臣,必定是凌骁。 谁敢惹那阎罗王? 莫书杰吓的脸色煞白,再没敢看她一眼,忙不迭的低下头客客气气的拱手作揖:“原来是凌夫人,是在下眼拙!凌夫人恕罪!” 月瑶厌恶的懒得多看他一眼。 春儿骂道:“再敢对我们夫人无礼,定挖了你的眼珠子!” 上次在熙春楼被这畜生骚扰,春儿就憋着一口气,要不是夫人叮嘱过在外面尽可能不要用军侯府的名号,她早教训他了! “是是是!夫人莫要见怪!” 月瑶没再理会,带着春儿转身离开。 莫书杰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脸都吓白了。 这边的吵闹声大了些,陈诗韵在水阁都听到了,有些不耐烦的问:“又出什么事了?” 丫鬟玉兰匆匆跑进来禀告:“是那莫家大公子又犯浑了,竟敢招惹到凌大夫人那里,被凌夫人身边的丫鬟斥了一通,这会儿倒是老实了。” 陈诗韵也心生厌恶:“莫书杰那个酒囊饭袋,成日里尽会做些丢人现眼的事。” 若非陈家断尾求亏空太多,还指着莫家送钱,她是断不可能让莫书杰来赴宴的。 她看向窗外,莫书杰还在那里,分明都吓破了胆子,还忍不住偷偷看一眼姜月瑶的背影。 “也是,那姜氏生的一副狐媚皮囊,的确也有勾引男人的本事,让这莫书杰也念念不忘。”陈诗韵语气轻蔑。 她唇角勾起了诡异的笑:“既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第25章 凭什么他不能 莫书杰心里又惊又怕,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娘子,竟是凌侯的长嫂! 如今朝野上下,谁说起他的名字不胆战心惊? 莫书杰虽说好色,却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他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看姜月瑶走远的背影,可这女人当真是个尤物啊,那把纤腰细的,瘦而不柴,背影都能看出来身姿曼妙,简直不敢想脱了衣服在床上会是个什么样儿。 他吞了吞口水,她男人当真是个会享福的。 正出神的时候,听到两个小丫鬟在旁边树丛后面窃窃私语。 “那凌夫人好大的威风,一个村妇,还摆起架子来了。” “谁说不是呢?她还敢扯着凌侯的旗子耀武扬威,谁不知道凌侯厌恶极了她?若非老夫人被她蛊惑,压着这事儿,凌侯想必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呢?听说凌侯的长兄就是因她而死,她不安于室,勾引外面的野男人,气死了她男人。” “当真?!” “那还能有假?就是那云州荣知府的儿子,不然为什么荣知府全家被端了?这事儿可不是秘密,凌侯厌恶她,只是没机会发落她罢了,等着吧,以后有她好果子吃!” “凌侯毕竟孝顺,为了老夫人勉强咽下这口气,若是有人能帮忙收拾了这女人,凌侯兴许还感念不尽呢。” 莫书杰听着这话,一双绿豆眼又立马亮了起来。 他“呸”了一声:“跟我装的三贞九烈的,原来就是个狐媚的下贱坯子!” 连谋杀亲夫都做得出来,她还敢在他面前充凌家大夫人的款儿? 她算个什么东西! 原本被镇压的老老实实的贪念,瞬间冒了出来,这么个水性杨花的荡妇,别人都尝得,凭什么他不能? 反正她有前科,凌侯又厌恶她,到时候东窗事发,大不了便说是她勾引的! 如此想着,莫书杰脸上的笑更猥琐了。 月瑶已经待不下去了。 原本还想再待一会儿请辞比较体面,但看到莫书杰也在这之后,她是体面都懒得要了。 她直接去找陈诗韵请辞。 陈诗韵还在水阁里,见月瑶来请辞,也是意外:“大夫人不再多坐一会儿?还未用午膳呢。” 月瑶摇了摇头:“我身子不适,今日还是不久留了,也省得扰了大家的雅兴。” “大夫人这么早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招待不周。” 陈诗韵惋惜道:“但夫人身子不适,我也实在不好挽留,这样吧,我给夫人备一箱茶叶,作为礼物。” 她说着,对玉兰道:“你去给夫人拿。” 又转头对春儿道:“春儿一起去挑吧,你知道大夫人的口味,也能挑几样合心意的茶。” 月瑶倒是意外,陈诗韵突然体面起来了。 春儿看向月瑶,月瑶点点头,春儿这便跟着玉兰出去了。 丫鬟们出去,陈诗韵便主动拉住了月瑶的手:“今日是我的不是,一时口无遮拦,唐突了夫人,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月瑶眉梢微挑,没想到陈诗韵还会和她服软? 陈诗韵道:“毕竟再过一个月,我便要嫁进侯府了,适时夫人是长嫂,我也合该敬重,咱们迟早是一家人,我也不愿和你有什么龃龉。” 月瑶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也不重要,这份体面若是陈诗韵愿意维持,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姑娘说的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计较。” 陈诗韵这才笑了起来:“有夫人这话,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小丫鬟又端着茶进来奉茶,月瑶正想说不必了,谁知那小丫鬟忽然一不留神踩了裙子,惊呼一声,那茶盘直接砸了下来,将月瑶的裙子湿了个透。 “蠢东西!你怎么做事的?!”陈诗韵喝斥道。 那小丫鬟见犯了错,吓的脸色惨白,慌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奴婢有罪,奴婢该死!是奴婢一时不当心,求夫人恕罪!” “来人,将这丫鬟拖出去掌嘴!” 陈诗韵慌忙拿帕子给月瑶擦裙子:“你没事吧?” 月瑶眉心紧蹙,勉强道:“没事。” 还好茶水不烫,并没有伤着,只是那壶茶几乎都洒在了她的裙子上,留下了大片的茶渍污迹,那茶水湿透了裙子,黏腻在腿上,也并不舒服。 陈诗韵慌忙道:“夫人先去更衣吧,这裙子都脏了,换一身我的裙子,夫人与我身量差不多,应该是可以穿的。” 月瑶即便现在回去,也不可能穿这么一身裙子走出去,只能勉强应下。 “山茶,快带凌夫人去厢房更衣。” “是。”山茶匆匆走上前来,“夫人,这边请。” 月瑶跟上她的步子,心里更烦闷了,今日真是诸事不顺。 早知如此,她不该出门的。 一桩接一桩的事故让她烦闷的根本没空多想,只是一路上走着,怎么感觉越来越僻静了。 山茶领着她到了厢房处,便推开一间屋引着她进去。 月瑶才迈进那屋子里,就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 她自己制香,自然也熟悉各种香方和香料,这香分明清甜,但细嗅却似乎藏着一缕异味。 不像是寻常香料,反倒像是……催情香? 月瑶脑子瞬间清明,一时间立在了门口,后背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山茶已经走进去了,见她还没进来,便转身问:“夫人,进来更衣吧。” 她捏着门框的手心都瞬间渗出了冷汗,一瞬之间似乎明白了陈诗韵方才一反常态的求和讨好是为了什么。 她和她无冤无仇,她竟能如此歹毒?! “夫人?”山茶又喊她一声。 月瑶迅速平复下来,她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担心这暗处还藏着人,若是她此刻揭穿,会不会有人冲出来直接将她绑进去? 陈诗韵这般哄骗她心甘情愿的过来更衣,想必是更希望做实她与人偷情的铁证,可若是她识破了,此刻想走,这地方安静的诡异,难保暗处没有人盯着。 她不情愿,有的是人帮她情愿。 月瑶打量一眼这厢房,厢房并不大,只是一间房间而已,一眼望到底,除了山茶暂时没有别人。 她沉下心来,松开了扶着门框的手,迈了进去。 山茶便关上了房门,又拿出衣裙来:“夫人先更衣吧,奴婢去外面守着。” 月瑶点点头:“好。” 她指了指对面架子上的一块布巾:“你把那块布巾给拿来,我擦一下。” “是。” 山茶转身便去取布巾。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月瑶抄起手边的香炉狠狠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啊……” 山茶还未叫出声来,她便直接拿那裙子塞住了她的嘴。 山茶倒在地上,满脸的血,痛苦又惊惧的看着她。 月瑶则迅速的扒了她的衣裙,换到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穿戴整齐,月瑶平复一下呼吸,再次拉开了房门,低着头走了出去。 而此时,莫书杰已经带着人来了。 他正愁没机会找这小娘们儿下手呢,没想到方才又听小丫鬟说,这姜月瑶弄湿了衣裙,到这厢房来更衣了。 他一听这话就来劲了,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天助他也! 他立马急吼吼的赶了过来:“这小骚货更衣还来这么偏的地方,怕不是特意要找男人的!” “那公子今日岂不是更有福了?那女人死了相公也不安分,正好和公子一拍即合!”他的随从笑的谄媚。 莫书杰顿时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你们几个,给我把这儿看牢了,不许人进来,也不许人出去,别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是!小的明白!” 那几个随从立马守住了这边的路,这厢房偏僻的很,便是来赴宴的宾客歇息也不会来这里,此刻这边根本没人! 当是偷情的好地方。 姜月瑶正准备跑出去,却忽然听到莫书杰的声音,立即转了方向藏到转角处。 她胃里都翻起了恶心,倘若她今日没能察觉,她都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可此刻也并不安全,莫书杰已经往厢房里走去了,他很快就会察觉房里的人不是她,一定会立刻派人去找。 而此刻出去的路也被他的人守着,根本出不去。 姜月瑶后知后觉这地方偏僻异常,只怕是发生什么动静也无济于事。 她都浸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迅速的思索着对策,眼看着莫书杰已经急不可耐的往那间厢房冲进去了,她立即转身往这排厢房的深处走,兴许后面也会有路。 她走的远了一点便大着胆子跑起来,恨不能插翅飞出去。 却不防忽然被人攥住了胳膊,扯了回去。 第26章 他不是很厌恶她? 凌骁回府之后,路过马厩附近习惯性的看一眼。 他脚步微微一顿,姜月瑶的那辆车今日没在。 “大夫人出门了?”他问。 剑霜一脸疑惑,侯爷为什么总是关心大夫人在哪? “侯爷忘了,今日是陈姑娘的雨茶宴,大夫人一早就去赴宴了。” 凌骁眉心一蹙:“她自己去的?” 剑霜心道,她当然自己去的,你又不去。 剑霜点头:“大夫人自己去的,毕竟陈姑娘相邀,侯府一个人都不去也不好。” 凌骁心里莫名的不踏实,他如今在清算朝中勾结莲花教的朝臣,只怕暗地里恨他的人也不少,虽说抓的都差不多了,又难保有余孽没铲除干净,回头又对她下手。 虽说可能性也不大,但上次猎场刺杀之事后,他始终心有余悸。 “大夫人要去为何不说?!” 剑霜僵在了那里,他以为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属下知罪!” 凌骁心里烦躁无比,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过在意她。 可却生生走不动一步路了。 他沉着脸转身,大步往外走:“给我备马。” - “啊……” 月瑶险些惊呼出声,却又捂住了嘴巴。 “是我。” 她惊惧的抬眸,看到莫子谦的脸。 她的心落下来一半。 莫子谦松开了手,她立即问:“你怎么会在这?” 莫子谦看出了她眼里的戒备,温声解释道:“这处别苑是皇家庄园,内里的陈设摆件都是莫家负责供应的,我今日正好送来一批瓷器,在此处清点记录。” 莫子谦指了指她身后的这排厢房:“这地方偏僻,也清静,寻常来别苑赴宴的人也不会逛到这边来,我是听到动静才出来看看。” 月瑶看着他指的那间厢房内,摆着书案,堆满了账册,此时地上还有几个大箱子,里面摆满了瓷器。 她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莫子谦沉声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我被人算计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去?!”月瑶急忙问。 “不行,这后面就是一片野湖,水势复杂,便是会水也难以到达对岸。” “那莫书杰的那帮人你能不能使唤的动?!” 莫子谦沉默了片刻:“怕是不行。” 忽然,厢房的另一头传来莫书杰暴怒的声音:“那贱人跑了!” “她肯定没跑远,山茶那小蹄子说她才跑出去,只怕是根本没跑出这片地方,立刻给老子搜!一定要把她挖出来!” 人都已经架到这儿,怎么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更何况现在倘若放跑了她,那贱人出去指不定还得跟凌骁告一状,回头他岂不是死定了? 毕竟凌骁再厌恶那贱人,也不会允许旁人玷污凌家的门楣。 必须得把那贱人抓到,要么在床上收拾老实了,要么杀了干净!否则后患无穷! 莫书杰眼里露出狠色:“决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这儿!” “是!” 一群随从得了命令,立即散开去搜。 月瑶面色又白了几分,莫书杰若是不罢休,她今日怕不是真的要死在这儿? 莫子谦抓住她的手腕:“我知道一个地方隐蔽,先过去躲一躲。” 月瑶跟上莫子谦的步子。 莫书杰一间间屋子翻过去,很快就翻到了莫子谦的之前待的那间房。 “大公子,这好像是三公子的账册。” 莫书杰翻看一眼那账册,上面还有莫子谦的签字,他骂了一声:“他娘的莫子谦,竟敢截老子的胡!我说那小贱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三公子好大的胆子,几次三番和公子作对!” “等老子把他们翻出来,一个个儿收拾!继续搜!”莫书杰咬牙切齿。 别苑外。 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守在门口的奴才远远地瞧见凌骁,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直到凌骁一拉缰绳,翻身下马,他才立马迎上去:“侯爷来了!” “带路。” “是!” 那小厮忙不迭的给凌骁引路到了里面。 陈诗韵还在水阁里,低声问玉兰:“那边怎么样了?” “莫书杰已经过去了,想必这会儿两人正成好事儿呢,姑娘吩咐过让奴婢们不要插手,所以奴婢也不敢往那边凑,只是……” 玉兰拧着眉:“山茶怎么也还没回来。” 陈诗韵根本不在乎:“许是莫书杰也看上了她,两个一起收用了吧。” 对一个奴婢来说,能爬上贵人的床,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那边的事不要管了,一切与我无关,回头追问起来,那也是姜月瑶和莫书杰的偷情官司,和咱们可没关系。” 陈诗韵抬了抬下巴,眼里依然装满了清高。 忽然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姑娘,凌侯来了。” 陈诗韵惊喜的眼睛都亮了:“真的?!” 话音方落,凌骁便大步走了进来。 陈诗韵慌忙起身来迎:“侯爷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凌骁随口应着:“顺路过来看看。” 他左右张望一眼,似乎没看到姜月瑶的身影、 陈诗韵欢喜不已:“来人,快去备茶,要君山银针!” 她特意打探过的,他最爱喝君山银针。 凌骁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姜月瑶的影子,眉心隐隐不耐,直接问:“姜氏呢?” 陈诗韵脸上的笑微微一滞,他为什么要问姜月瑶? 那个女人也值得他特意问一句吗? 他不是很厌恶她? 陈诗韵扯出笑来:“她方才不小心让茶水弄湿了衣裙,这会儿去更衣了,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 话音方落,却忽然见春儿冲了进来:“陈姑娘,我家夫人怎么还没回来?快半个时辰了,奴婢有些担心……” 陈诗韵面色微僵,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么个贱婢。 方才支开她让她去拿茶叶,等她回来的时候姜月瑶已经被带走了。 她便让人把春儿带下去等着。 “方才茶水湿透了大夫人的衣裙,想来夫人还要沐浴更衣,所以一时半刻还没回。” 春儿立即摇头:“不会的,我家夫人沐浴很快的,她从来不会洗这么久。” 而且方才夫人被莫书杰恶心的够呛,她分明是急着想走的,又怎么可能留在这沐浴?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春儿忽然想起莫书杰,才惊觉她在这等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到这个人! 凌骁眸光一凛,厉声问:“她去哪儿更衣了?!” 第27章 离她远点 陈诗韵被这凌厉的气势震的浑身发僵,几乎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僵硬的道:“在,在西边的那排厢房,是,是山茶带她去的……” 凌骁立即大步冲了出去,直奔那边厢房。 当他赶到的那附近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里面的吵嚷声。 他脸色瞬间阴沉,立即大步进去,看到里面一群人正在四处搜找什么,一看到他仿佛看到了阎王一样,吓的脸都白了。 “侯,侯爷……” 凌骁一脚踹飞了来拦路的小喽喽,随手抓住一个小头目:“姜月瑶的人呢?!” “小的,小的不知道……” 凌骁掐着他脖子的手一用力,脖子“咔嚓”一声直接被捏断了。 他随手将人扔出去,那帮人吓的立马跪在地上求饶:“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都是奉命行事,是我们家大公子让小的在这儿找人。” “找谁?”凌骁眼神阴鸷。 “找,找凌大夫人……” 莫书杰气急败坏的从里面走出来:“你们这群懒货还敢在这儿偷懒?!老子不是说了翻不出来你们都别想……” 话还未说完,猛一对上凌骁那双阴鸷的眸子,吓的他浑身都开始哆嗦。 “侯,侯爷怎会在这?” 凌骁阴着脸走近:“你在这找姜月瑶?” 莫书杰吓的慌忙摇头:“不,不,不是的,我,我……” 凌骁拔剑出鞘,剑锋擦过刀鞘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莫书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他猛然想到什么,立即道:“我是来抓奸的,我知道我那三弟和一个妇人有私情,他们在这私会,我想着把他们找出来。” 他哆嗦着手指着后面的那些厢房:“这些我都找过了,还没找到人,他们肯定还藏在里面,不信,不信你去搜……啊!” 凌骁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接将他踹翻在地,然后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这些厢房大部分都被搜过了,凌骁大步走进去,踹开剩下的几间门,都空无一人。 他怀疑莫书杰骗了他,正要回去再找他算账,却在转身的一瞬忽然扫到角落堆着的一堆箱子。 地上有挪动的痕迹。 他双眸微眯:“搬开。” “是。” 剑霜等人立即上前,将这几个箱子利落的搬开。 果真,箱子搬开,便出现了一扇小门,只够一个人出入,十分隐蔽。 他走过去,一脚踹开。 藏在里面的月瑶吓的缩了缩脖子,莫子谦立即将她护在身后。 凌骁立在门口,看着藏在莫子谦身后的姜月瑶,脸色几乎阴沉至极。 莫子谦还以为是莫书杰找过来了,没曾想,门一开,竟然是凌侯! “侯爷……” 姜月瑶忽然听到这个称呼,仓惶的抬起头,正对上了凌骁那双阴鸷的漆眸里。 她忽然浑身一颤,畏惧在心头蔓延开来,比看到莫书杰的时候还要害怕数倍。 凌骁盯着还躲在莫子谦身后的姜月瑶,眸底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的翻涌:“还不过来!” 月瑶被震的吓一跳,脸都白了。 眼前这个如杀神一般的男人,她畏惧的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可他此刻盯着她,他在等她。 月瑶僵硬的挪着步子走过去,看着凌骁那通身阴冷的气势,她连她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她浑身僵硬,走的很慢,才走到一半他便已经失了耐心,上前一步迈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月瑶被拽的一个踉跄,险些摔着,扶住他的胳膊才堪堪站稳,之后又反应过来扶着的是他的胳膊,吓的又立即松开了手。 只是他依然攥着她的手腕, 没有允许她远离。 莫子谦怕他误会,解释道:“姜夫人方才被人算计,险些遭难,又被困在这,外面都是莫书杰的人在搜查她,若是被找到怕是活不了,所以我才帮她一把,带她躲在这里……” 凌骁看着他,深不见底的一双漆眸眸光凌冽:“既如此,今日要谢过你帮她。” 月瑶几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竟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他对她有这么多信任吗? 她还以为他会立刻把她绑去沉塘。 而莫子谦此时却看到凌骁眼里毫不掩饰的强势和占有欲,他面色发僵,一瞬之间明白了什么。 男人最了解男人,一个眼神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此刻这间狭窄的屋子里,气氛僵持。 凌骁攥紧了姜月瑶的手腕,盯着莫子谦,眼神警告:“往后离她远点。” 莫子谦脸色紧绷着,并没有应答。 凌骁却也并不在乎他的回答,这只是警告。 再有下一次,他饶不了他。 凌骁攥着姜月瑶转身出去,月瑶根本不敢反抗,她才一出来就看到外面几具尸体,还有趴在地上吐血不止的莫书杰。 她脸色发白,害怕下一个就是她。 “侯爷,这些人怎么处置?” “杀了。”他声音毫无起伏。 月瑶浑身一个哆嗦。 “那,那莫书杰呢?” 凌骁扫了一眼地上那个肥腻的人,眸底戾气翻涌:“带去诏狱,慢慢杀。” “是。” 他拽着姜月瑶走出去,陈诗韵便带着人也匆匆赶到了。 春儿哭着跑过来:“夫人!” 才跑到跟前又被凌骁通身迸射出来的杀气震的害怕的后退了两步,没敢再凑上来,只能两眼泪眼朦胧的看着姜月瑶。 “侯爷,这是怎么了?”陈诗韵慌忙问。 凌骁冷眼看着她:“到底怎么了,你不知道?” 陈诗韵被他阴冷的气势震的脸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咬死了不认。 “我怎会知道?半个时辰前丫鬟失手打翻了茶水,我这才让人将夫人带去更衣,我还说那丫鬟迟迟没回,大概是在伺候大夫人沐浴,我真没想到这莫书杰竟胆大包天至此,敢公然做这种事……” 她原本就没有派人参与,唯一一个山茶也是不知情的,她只是单纯的来引路而已。 她早就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要将所有的一切撇清。 剑霜提着被打的满头是血的山茶出来。 山茶吓的连连磕头:“我家姑娘派奴婢给凌夫人引路,奴婢没想到凌夫人忽然会打晕了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诗韵慌忙道:“一定是莫书杰安排的,今日才来的时候他就觊觎大夫人,我还让丫鬟斥责了他,本以为他知道了大夫人是凌侯的长嫂会识时务,没曾想他竟敢胆大包天!” 此刻姜月瑶衣衫完整,可见莫书杰没有成功,那必定不能再污蔑他们两个偷情,只能要死了是莫书杰的算计。 这场宴席毕竟是她安排的,四处都是她的人,自然也会帮忙指证。 月瑶脸色有些难看,好高明的手段,三两下将所有事情撇的一干二净,难怪她如此胆大包天在皇家别苑设计这样歹毒的局。 原来她早做好了准备要让莫书杰承担所有罪责。 陈诗韵红着眼睛看向月瑶:“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留个心眼儿,早知道莫书杰对你有觊觎之心,我就该防范着,方才你去更衣,我以为你真的只是沐浴才耽误那么长时间,也没放在心上。” “我想着这里毕竟是皇家别苑,谁敢在这里胡来?可今日毕竟是我筹备的宴席,原本该考虑周全,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 月瑶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陈诗韵安排的滴水不漏,没留下一点证据和她有关,她说了也只能是怀疑。 难不成凌骁放着自己的未婚妻不信,信她不成? 陈诗韵泪蒙蒙的看向凌骁,哭的我见犹怜:“侯爷……” 凌骁神色冷淡,终于开口:“你说的对。” 陈诗韵眸光一闪,泪蒙蒙的眼睛有了希翼的光芒、 他声音平静:“今日这场宴席是你安排的,出了这样的事,你难辞其咎。” 陈诗韵僵了一僵,泪珠子都悬在眼角,瞳孔骤缩。 凌骁看着她,眼神冰冷,毫无起伏:“我原以为陈家是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慧贤淑,没曾想无能至此。” “无能”二字猛的敲在她的耳朵里,让她如遭雷击。 “办这么一场宴席,出这么多的疏漏,弄出这么大的事故,如何当得起当家主母。” 陈诗韵唇瓣哆嗦着,泪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浑身僵硬。 凌骁毫无动容:“凌家容不下这般无用之辈,婚约就此作罢。” 第28章 他想见她 月瑶瞳孔骤缩,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骁,他竟然要退婚?! “侯爷……”陈诗韵慌忙摇头,“不是的,这只是一时疏忽……” 凌骁再没半点耐心耗在这里,直接攥着姜月瑶大步离去。 陈诗韵僵在原地,两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去。 玉兰急忙扶住她:“姑娘!” 陈诗韵面色惨白,已经满脸的泪,喉头像是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么一场事故,竟就这么毁了她的大好婚事。 就为了那个女人? 她怎么配! - 凌骁拽着姜月瑶走出别苑,外面凌家的马车早已经在等着了。 他拉着她上了马车。 这次,他没有骑马。 车内逼仄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相对而坐,凌骁通身的凌厉的气势没有收敛半分,他阴沉沉的盯着她。 月瑶被这压迫性的气势逼的快喘不上气。 她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强撑着解释:“我,我和莫子谦真的没有什么,我被人带到那厢房更衣,发现里面用的催情香,才意识到被人算计了,我打伤了丫鬟想跑出去,可莫书杰已经带着人围堵了这一片厢房,我出不去。” 她抬眸看他,却被他阴鸷的眸子灼的呼吸一滞,立即闪躲开。 “那么多人在搜查我,我怕被抓到,撞上了莫子谦,他恰好在那查账,他说那间小屋位置隐蔽,不容易被发现,所以他才带着我躲在那里。” 月瑶继续辩解着,可凌骁周身气势不减,她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凌骁袖中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胸腔里翻涌的那股躁郁的火,在看到她藏在莫子谦身后舍不得出来的时候,几乎压制不住。 没有什么? 既然没有什么,她为何这般信任依赖他? 可他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有些答案是问不出来的。 更何况,他为何要在意她?! 月瑶浑身发冷,寒毛战栗,被迫独自承受凌骁压迫性的气势,心里念着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她第一次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如此漫长,一时一刻都难熬至极。 凌骁始终没有说话,而月瑶只能在沉默里等待着死刑。 终于,马车停下,车夫喊了一声:“侯爷,到了。” 凌骁看她一眼,她低垂着头,两手绞着手指,几根纤细的手指都绞的通红。 他眉心微蹙,声音冷淡:“下车。” 月瑶默默的起身下车。 凌骁也紧跟了出来,他扫了一眼跟在外面的春儿:“带夫人回去。” 春儿肩膀哆嗦着,颤颤巍巍的应下:“是。” 月瑶怔怔的看他一眼,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想了一万种死法,可万万没想到,他竟就这样放过了她? 他信她? 可若是信她,为什么脸色还这么难看。 他冷冽的眸子扫过来,月瑶慌忙收回了视线,转身匆匆进府。 他总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没有一次猜对过他的心思。 他既然放过她,她见好就收就行了,又怎敢过问太多? 月瑶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先沐浴更衣,将身上那身丫鬟的衣裙换下来。 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裙,她才终于平复了许多。 “夫人,要不要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春儿问道。 月瑶紧抿着唇,考虑了很久,还是摇头:“我说也不大好。” 若只是莫书杰的事,她说也无妨。 可偏偏,还有凌骁要退婚的事。 看他今日这态度,不像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婚期都只剩下一个多月了,人人都对这婚事无比的满意,老夫人也一直等着他大喜之日。 可他说退婚就退婚。 “侯爷今日退婚,想必是为了给少夫人出气!”春儿愤愤不平。 “你未免把我想的太重要。” 凌骁为了给她出气才退婚?简直天方夜谭! 月瑶攥着象牙梳,咬了咬唇:“他或许是察觉到了陈诗韵的心机,也或许,是他本来也想退婚了。” 春儿瞪大眼睛:“侯爷怎么会想退婚?这陈姑娘不是他自己选的吗?” 月瑶摇了摇头,她也不明白。 她从来都看不明白凌骁。 她想的头疼,索性不想了,往床上一躺:“反正是他要退婚,自然是他自己和老夫人说。” 春儿轻叹一声,给月瑶盖上被子:“夫人别想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这几日本来就没睡好,今日又出这么多事故,想必累坏了。” 月瑶的确很累,可她却半点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凌骁那双阴鸷的眸子,瘆得她心慌。 - 天色渐暗,本就森严的诏狱,笼罩上了一层阴森的气氛。 地牢内不停的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个穿着红袍的官员匆匆走进去,又匆匆走出来,四处张望了一眼,才看到了对面屋顶上坐着的一个人影。 一身玄色的衣袍,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一条腿支起来,踩在屋脊上,手肘撑在膝上,手里拎着个酒壶,一双漆眸冷淡的看着下面的人来来去去。 那红袍官员找到他,忙不迭的找人去搬了梯子来,顺着梯子爬上来。 “我说你倒是悠闲,在这儿赏月呢?这外面都闹翻天了!你看到我进进出出找你你竟然也不喊我!” 凌骁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声音毫无波澜:“什么事?” 季淮竹坐下来喘了两口气,才道:“陈家,莫家,全都在找你!他们找不着你,全都来找我,我还敢拿你的主意不成?” “你是刑部侍郎,现在莫书杰被扔在诏狱里,莫家不求你求谁?” “求我?那我给放了?” 凌骁扫他一眼,季淮竹骂骂咧咧的道:“你看看你看看!说的好像我能做主似的!” 凌骁有些烦躁:“不用管他们。” 秋后的蚂蚱,总要跳一跳的。 季淮竹“啧”一声,稀奇的看着他:“你今儿怎么了?” 又是退婚,又是发落莫家,又还在这儿喝闷酒。 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他们也认识多年了,季淮竹是第二次见凌骁喝闷酒,第一次是因为他长兄去世了。 “不会是因为女人吧?”季淮竹突然道。 凌骁捏着酒壶的手一滞。 季淮竹兴奋的道:“我猜对了!” “滚。” “凌骁啊凌骁,你竟然也有为了个女人烦闷的时候!” 季淮竹摇了摇头,笑嘻嘻的道:“是不是后悔说退婚了?” 凌骁:“……” “嗨,多大点事儿,我懂,你就一时生气说了要退婚,这会儿又舍不得了对不对?” 凌骁面无表情的拿起酒壶喝了一口,根本不想和他废话。 季淮竹倒是兴奋起来了,喋喋不休:“你这性子不是我说你,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凌骁捏着酒壶的手一紧,指节泛白。 季淮竹见他没反驳,继续得寸进尺:“你说你这万年老铁树,难得开一次花,真是稀奇啊稀奇。” “我可跟你说,你若是不抓住了,一不留神人家姑娘跟别男人好了,你回头哭都来不及。” 别的男人? 凌骁想起她今日藏在莫子谦的身后,一脸畏惧的看着他的样子。 他脸色瞬间阴沉,眸底的戾气几乎压制不住。 季淮竹毫无察觉,还在念着:“这女人嘛,哄哄就好……” 忽然“嘭”的一声,季淮竹吓一跳,一转头看到凌骁已经捏碎了那酒壶。 他倒吸一口凉气,吓的立马闭嘴。 凌骁猛的站起身,一跃而下。 “你……”季淮竹反应过来的时候,凌骁已经落地,大步走出了诏狱的大门,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季淮竹愣了半晌,还真爱上啦? 凌骁策马从空落的街市疾驰而过,直奔侯府。 到了府门口,飞身下马,大步走进去,他周身森寒的气势让下人都不敢靠近一步。 他没有回前院书房,他走上那条通往内院的回廊,穿过花园,进入垂花门,走向明月轩。 他心里一个念头疯狂叫嚣着,他想见她。 才走出回廊,忽然脚步一顿,他眼风扫过不远处的湖边亭里,一个纤瘦的身影靠坐在亭子里,趴在栏杆上喂鱼。 她半披着发,发髻上没有钗环,披着一件霜色的披风,在月色的照耀下,好似散发着盈盈之光。 他想起那日在猎场,她受了伤,次日清晨也是这般打扮。 素净着一张小脸,清凌凌的立在那里,却莫名的诱人。 月瑶因为睡不着,所以才出来坐一会儿,今日太多的事故,不知道怎么收场,凌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放过她了,还是等着秋后再杀。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不睡了,出来吹吹风喂喂鱼。 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道炙热的视线,她怔怔的回头,瞳孔骤缩。 是凌骁。 这夜半三更的,他怎么会在这? 要找她算账了吗? 月瑶面色微变,站起身来,谨慎的问候:“侯爷。” 凌骁看到她眸中的警惕,她看他时总是这样,满是戒备,没有半点信任。 可她却能那么信任莫子谦。 分明他救过她两次,她半点分不清好坏。 凌尘也只救了她一次而已,就值得她那样心心念念。 凌骁漆黑的眸子锁着她,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压迫性的气势逼近,月瑶后背窜起了寒意,她咬了咬下唇的内壁:“侯爷怎么这个时候在这?是因为白日的事要问我?” 凌骁沉默一言不发,走到了她的跟前。 月瑶被他凌厉的气势逼的有些喘不上气,默默后退了一步,强撑着镇定道:“我今日真的是和莫子谦在那碰巧遇上的,要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我肯定不会跟着他躲,我也知道这样会坏了名声……” 她张口闭口就是莫子谦,尽会说些他不爱听的东西。 只是她唇瓣一张一合,又好似无形的诱惑。 她见他迟迟不说话,紧张的咬着下唇,贝齿咬住的唇肉微微泛白。 他眸色渐深,喉头滚了滚,克制多日的理智好似一瞬之间坍塌。 月瑶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心都要跳出来,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神,像极了那日在梦中他的样子,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月瑶脸色渐渐发白,声音越来越小:“那我,我先去睡了。” 然后转身就走。 她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可才走出去两步,却忽然一只炙热的手掌钳制住她的胳膊,将她攥了回去。 她一声惊呼还未来得及发出,他忽然倾身,一手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他的掌控之中,迫她抬头。 然后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第29章 一记耳光 凭什么他不能? 数月来一再的克制也无济于事,反而压抑在心底里的那股子躁动越烧越烈,他放不开手,也骗不了自己。 他凭什么放手? 命运让她出现在他眼前,那她就该是他的! “唔……” 月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脑子一瞬间“嗡”的一声炸开,挣扎着想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反而他越发发了狠的吻她。 她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刺痛袭来,凌骁睁开眼,看到她满是惊惧的一双眸子,些许理智回笼,钳制她的手微微一滞,卸了力道。 她猛的推开他,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可旋即,畏惧又爬上心头,她仓惶的后退两步,转身就逃命一样的逃回自己的寝院。 凌骁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跑远了,他转头看着她逃走的背影,抬手摸了摸方才被她咬破的下唇。 她的唇比他想的还要软。 月瑶逃回自己的寝屋,“嘭”一声关上房门,心都要跳出来,脑子里响起阵阵蜂鸣。 凌骁方才,竟然吻她?! 小丫鬟听到动静来敲门:“夫人,出什么事了吗?” 月瑶出去就没惊动下人。 月瑶靠着门,揪住自己的披风带子,脸还白着:“没什么,你们睡吧。” “那夫人早些歇着。” 月瑶靠着门站了一会儿,确认凌骁没有追上来,才勉强放了心。 只是依然惊魂未定,心跳都难以平复。 他怎么可能对她做这种事?他是喝多认错了人?还是莫名其妙发了疯? 且不说凌骁对她本来就厌恶,而且他对他大哥最是敬重,他甚至为了凌尘的遗言而留下她一条命,甚至将她一并带到京城。 他怎么可能…… 一定是认错了人!她闻到他嘴里有酒气,他一定是喝多了认错了人! 否则他为什么没追上来?她打了他一巴掌,他甚至也没还手,若按他的性子,他应该立刻将她丢进湖里。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月瑶心里反复的念着, 似乎拼命的说服自己。 可稍一闭眼,凌骁那双野兽一般让人毛骨悚然的眸子便出现在她眼前,牢牢的锁着她,叫她插翅难逃。 月瑶一整宿没睡。 次日清晨,春儿等着到了月瑶起床的时辰,便来敲门。 “夫人。” 月瑶坐在床上,声音发哑:“嗯。” 春儿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笑着道:“奴婢伺候夫人洗漱吧。” 她才一挑开帘子进来,便惊了一惊:“夫人这是怎么了?没睡好?” 月瑶脸色苍白,眼底发青,脸上藏不住的疲惫,显然是一宿没睡。 月瑶扯了扯唇角:“昨夜里做了噩梦。” 春儿布巾浸湿在面盆里,然后递给她:“夫人怎的又梦魇了?要不寻个大夫来看看吧,怎能一夜没睡呢?这身子怎么撑得住?” “没事。” 月瑶也没什么心思,有些怏怏的,草草洗漱一下,让春儿给她梳妆,因为昨夜没睡,气色也不好,让春儿给她多压了些粉,不然林氏看到怕是要问的。 等梳妆完毕,她还是照例去给林氏问安。 她从明月轩走出来,一抬眼看到她昨夜呆的小亭子,此刻天光大亮,那小亭子敞敞亮亮,并无任何不同寻常,也并不见凌骁的人影。 可她袖中的手还是紧了紧,心虚一般脚下的步子走的更快了。 到福寿园的时候,林氏正在用早膳。 “月娘来了,今儿蔡婆子做的这莲子羹好吃的很,你来尝尝。” 月瑶没有半点胃口,但也还是坐下陪林氏一起吃。 春儿给她添了一碗莲子羹,她拿勺子舀了一勺,喂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 林氏还笑看着她:“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月瑶扯出笑来:“嗯,好吃。” “你今儿怎么像是没精神?是没睡好?”林氏关切的问。 月瑶紧抿着唇:“昨夜做了一宿的梦,有些没精神。” “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成日里胡思乱想?回头找个大夫,给你开个安神药,可别把身子熬坏了。” “谢谢娘。” 忽然门外的小丫鬟进来通传:“老夫人,侯爷来了。” 月瑶捏着勺子的手倏地一紧,脸色都变了一变。 凌骁几乎从来不来给林氏问安的,他朝中事忙,早出晚归甚至数日不回府都是常事,哪有这闲工夫晨昏定省? 她本以为昨夜的事之后,他必定也心虚,会避嫌躲着她,等到时日长了,他们都该忘了这件事了。 可没曾想,他竟还一大早来给林氏请安? 他不知道她在这吗?! 林氏闻言倒是高兴,忙道:“快请进来。” 门帘被小丫鬟挑开,凌骁大步走进来,一身藏蓝色窄袖直缀的常服,银冠束发,腰间革带,神色从容:“娘。” 他视线扫过来,又看向月瑶,月瑶猛的低下头,捏紧了手里的勺子,恨不能埋进碗里,心虚都好似写在了脸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是她强吻了他。 林氏笑着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用了早饭没有?” “还没。” 林氏忙让丫鬟去再添一副碗筷来。 “今儿厨娘做的这莲子羹好吃的很,月娘也说好吃,正好你来,快尝尝。” “好。” 凌骁随意的在圆桌旁坐下,丫鬟们摆上了碗筷,又给他添了一碗莲子羹。 他看一眼月瑶面前的那碗一模一样的莲子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太甜腻了。 她爱吃这些?难怪那么甜。 他放下了勺子:“我今日来,是有事和娘说。” 月瑶心脏忽然被攥紧,捏着勺子的手都僵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氏问道:“什么事?” “我退婚了。” “什么?!”林氏惊的脸都变了,“这,这婚期都只剩下一个月了,好端端的你怎么要退婚?” “陈家家风不良,陈家女我看也并非良配,婚娶之事本是大事,还是该慎重些的好。” 凌骁声音平和,但语气却不容抗拒。 林氏气的够呛:“你也知道婚娶之事不是儿戏,怎么能说退就退?当初这人不也是问过你才定下的?现在退婚还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我已经让人去和陈家说了,退婚书让他们送,也算是给陈家留了颜面了。” “你!” 林氏瞪他一眼,却忽然发现他下唇破了:“你嘴唇怎么了?” 在旁边装死的月瑶闻言一个激灵,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猛一抬头,撞进凌骁那双深不见底的漆眸里。 第30章 哪个女人 凌骁语气随意:“不小心咬到了。” “谁咬的?” 月瑶呼吸一滞,僵在那里动都没敢动。 林氏忽然想到了什么:“是女人咬的?” 林氏又不是蠢的,凌骁那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嘴唇咬成那样?昨日退婚,今儿早上嘴唇就成这样了。 凌骁不置可否,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僵在那里的月瑶,她这会儿知道怕了?昨天咬他的时候没想后果? 林氏气的要命:“你是不是因为别的女人所以才要退婚?!” 凌骁淡声道:“退婚之事,我已经处置了,娘不必操心。” “你!” 林氏气的要命,她这二儿子自小就有主意,也是家中最能撑事儿的,可她没曾想,他竟能胡来到这个地步! “娘别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也知道会气着我?你告诉我,是哪个女人?”林氏质问道。 凌骁这亲事都已经定下了,那女人竟还能蛊惑着他退了亲,这种女人又能是个什么省油的灯?! 月瑶心惊肉跳,脸色都微微发白,几乎要喘不上气。 “娘想多了。”凌骁语气淡然。 “你!” “我朝中还有事要忙,不能久留了。” 凌骁说着,便起了身。 林氏气的根本不想理他。 月瑶依然一声不吭,低着头像个鹌鹑。 “那我先走了。”凌骁起身离开。 林氏瞪着他走远的背影,恼火的骂道:“这个混账!” 丫鬟连忙上前来给她拍背顺气:“老夫人消消气,这退婚之事兴许是因为陈家教女无方,奴婢听说昨日大夫人去赴陈姑娘的品茶宴,险些受那莫家大少爷的欺辱。” 林氏一听这话,脸色变了一变,看向月瑶:“还有这事儿?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月瑶慌忙回神:“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想让娘担心。” 昨日的事情,不单单有莫书杰想要欺辱她的事故,还有她和莫子谦躲在一间屋子里被凌骁抓了个现行的丑事,她哪敢提? “到底怎么回事!?” “我昨日不小心被茶水弄脏了衣裙,去厢房更衣,谁知那莫书杰尾随我而去,想要对我无礼,好在被丫鬟发现,叫嚷出来,侯爷又恰好赶到,就让人把他抓了。” 月瑶说的真真假假,给了一个最保守最合理的版本。 “竟还有这种猖狂之人!” 林氏皱着眉:“但这事儿和陈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她虽说办了这场宴席,但也只能说是一时疏忽大意,何至于要退亲?” 月瑶动了动嘴唇,不敢接话。 林氏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道:“定是外头不三不四的狐媚子勾着二郎犯浑!当我不知道,那伤显然就是女人咬的!” 月瑶坐直了身子,微微发僵:“也可能,只是误会……” “误会?娘这辈子也不是白活的,这点事看不出来?” 月瑶嗓子发干,抿了抿唇。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昨日发生那样的事,你提都不提一句,这样的委屈还要往自己肚里咽下去不成?” 月瑶扯了扯唇角:“我只是不想让娘担心。” “你不说我更担心,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二郎退婚这事儿你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月瑶咬着唇:“我也不知道侯爷是不是真的要退婚。” 林氏头疼的很,还是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你这脸色这么差,想必也是因为昨日受了惊吓才没睡好,这事也不能怪你。” 她拍拍月瑶的手:“好了,你也别在这儿陪我了,你看你这脸色白的,回去好生歇着吧,二郎的事,我回头再和他说。” 月瑶轻轻点头:“多谢娘。” 月瑶走出福寿园的那一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自己寝院走回去。 才走到院外,一抬眼,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 她浑身一个激灵,脑子都瞬间被刺激的清醒了。 他怎么还在这儿?他不是说朝中事忙要急着先走了? 难不成是专门在这等她的?他等她做什么? 方才落下来的一颗心又瞬间吊回了嗓子眼,月瑶走动的步子都僵硬了起来。 凌骁就站在那,等她自己慢慢挪过来。 他现在耐心出奇的好,他看着她一张小脸上变幻莫测的脸色,各种惊疑不定的情绪掩藏不住的闪现,还怪可爱的。 他站在她要回寝院的必经之路上,她想绕都绕不开。 更何况,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要面对的。 月瑶一咬牙,终于还是挪着步子走到了他的跟前,她站在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比往常的距离多了一倍。 “侯爷怎会在这?”她警惕的看着他,语气也十分疏离。 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悦。 但他也没动作,只看着她:“昨夜之事,是我冒犯了。” 她现在这副戒备的样子,他若是不退一步,她怕是要杯弓蛇影,往后对他越发疏离。 他今早上看到她脸上藏不住的疲色,她大概是一宿没睡,看来是吓着她了,他有点后悔。 可此刻看着她软软的唇瓣,微微有些红肿,他想起昨日的吻,又不那么后悔了。 月瑶语气生硬:“侯爷想必是昨夜喝多了酒,认错了人。” 凌骁愣了一下,她哪儿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借口? 月瑶强撑着镇定看着他:“昨日之事便当没发生过,还请侯爷往后不要再冲动行事。” 反正昨夜她也扇了他一巴掌,算起来也并不很亏。 月瑶已经壮着胆子放出了话,满心兵荒马乱的等着凌骁的回答,每一息都仿佛煎熬。 他看出她强行掩藏在眸底的慌张,和强撑的镇定,显然,她为他找的这些借口都是她希望发生的。 如果不是因为她想的这些原因,她只怕要吓得立刻仓皇而逃,从此提心吊胆的躲着他。 凌骁思量了片刻,双眸微眯,他的确不能冲动行事。 适时地退一两步,倒也没什么,左右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怎么退也远不到哪儿去。 终于,他平静的开口:“行。” 那把悬在她脖子上的大刀,终于平稳落地。 他果然是认错了人,是了,他怎么可能在清醒的情况下亲她?他明明那么讨厌她。 只是误会而已。 “你脸色不大好,昨夜没睡好?”他见她松懈下来,动作随意的往前走了一步。 第31章 还不过来? 那熟悉的气息忽然靠近,月瑶袖中的手都紧了紧。 心中惊觉,她什么时候对凌骁的气息这么熟悉了? “嗯。” 她偏开头,没有看他,语气也有些敷衍,显然并不想和他寒暄。 “我先回去歇着了。”她已经不耐烦再和他周旋,绕开他就走。 凌骁看出她眼里的不耐烦,眉心微蹙。 “侯爷。” 剑霜匆匆赶来。 他瞥他一眼:“何事?” “陈相和莫老爷来了,一直在等着,想求见侯爷。” 凌骁有些不耐,才想起昨日那堆烂摊子还没解决。 他回头看一眼月瑶的背影,她走的极快,一转眼都进了院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狗撵着。 他脸色难看几分,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内院,往前院花厅去。 花厅内,陈相在里面坐等着,莫老爷站着,都神色焦灼。 好容易听到一声通传:“侯爷来了。” 陈相都坐不住,慌忙起身,客气的堆起笑:“凌侯日理万机,老夫这厢叨扰了。” 凌骁大步走进来,神色冷淡:“陈相有事?” “我也才听闻昨日小女办宴席,出了事故,险些害惨了凌家大夫人,惹恼了凌侯,我今日前来,就是代小女前来告罪,她到底年轻,做事不周全……” 陈相话还未说完,凌骁直接打断他:“既然还年轻,便留在家中多教养几年,侯府主母出不得这样的纰漏。” 陈相脸僵了一僵,但依然不死心的道:“我定会对她严加管教,再不让她出这种疏漏,要不婚期延期一年,我……” 凌骁睨着他,眉眼锋利:“陈相以为这满燕京城的贵女就只剩你一家的了?” 还指着他等他们陈家教养女儿? 陈相梗在那里,顿时说不上话。 “昨日若非我及时赶到,我凌家必定颜面尽失,现在虽说没出事,那也不是你陈家的功劳。” 凌骁语气了凌厉,毫无转圜的余地:“退婚之事我意已决,我是给陈家颜面,才让陈家送退婚书来,三日之内倘若退婚书不送到,我也不必顾惜你陈家颜面了。” 陈相脸色灰败下来,豁出去一张老脸前来求一求,只为了保住这桩来之不易的婚约,没曾想,还是无济于事。 “剑霜,送客。” 剑霜走上前来,对陈相道:“陈相,请吧。” 陈相又看一眼凌骁的脸色,却见没有半点能商量的余地,便知道昨日之事是真的惹恼了凌骁了,也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陈相才走,莫老爷便急不可耐的凑上来,赔着笑:“凌侯,我那不孝子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实在是天理难容,我这老脸也没地儿放,侯爷这气也出了,人也救了,不如高抬贵手,留我儿一条性命吧。” 凌骁撩袍在太师椅里坐下,随意的拿起茶杯刮了刮茶沫子:“莫老爷有九个儿子,少一个应该也没太大差别才是。” 莫老爷急忙道:“那毕竟是我嫡长子,哎,是我太纵容他,让他酿成大错,求侯爷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条性命。” 莫老爷说着,直接跪在了地上。 凌骁面无表情的将茶杯放下:“莫老爷爱子心切,我自然也是体恤的。” 莫老爷殷切的看着他:“倘若凌侯能饶他一命,日后莫家为侯爷差遣,绝无怨言!” 凌骁双眸微眯,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思量。 他指节轻叩着桌面,莫老爷焦灼的等待着,却不敢催促一句。 良久,凌骁才开口:“既如此,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他一条命。” “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莫老爷连连道谢。 凌骁再未久留,起身就走。 当日,诏狱放了人,将莫书杰送回了莫家,的确是活人,但四肢全废,已经是废人了。 次日,陈家也老实的送来退婚书,婚约作废。 接连几日的闹剧终于揭过了。 但凌骁还是不大高兴,他已经三日没见到姜月瑶了。 她这几日足不出户,连给老夫人请安也没去,说是病了。 但他很清楚,她不是病了,她是故意躲着他。 他以为三日前说清楚了,她也该翻篇了,却忘了她警惕心极强,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草木皆兵。 这侯府还是太大了,她成心躲着他,他怕是连面都见不上了。 凌骁又开始烦躁了。 剑霜和赤影守在书房外面,神色谨慎,这几日侯爷脸色一天比一天的难看,也不知是怎么了。 明明事情都解决完了。 主子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他们唯有小心再小心。 只是现在有一桩事,却很是难办。 安乐宫的宫人方才来过了,送了一份帖子来,说是怀宁公主及笄礼,请侯爷前去。 但想也知道侯爷现在正心烦,怎么可能有这闲工夫去管那小祖宗? 可偏偏,这毕竟是宫中送来的帖子,怎么也得让侯爷过目才行。 剑霜拿着帖子深吸一口气,推门进来:“侯爷。” 凌骁坐在棋盘前,指尖拿着一枚黑玉棋子不轻不重的按在了棋盘上,头也没抬,周身气势微冷。 剑霜声音都小了许多:“怀宁公主及笄礼要到了,特命人送来帖子送侯爷入宫观礼。” 凌骁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 剑霜立即抢答:“属下这就去回绝了此事。” 凌骁却问:“送到大夫人处了吗?” 剑霜顿了顿,有些疑惑:“还没。” 那宫人的确交代,请侯爷和大夫人,当然还是得先问过侯爷才行,侯爷不去,大夫人必定得去的,不然岂不是不给面子? 但大夫人最近又病着…… 凌骁扔了手里的棋子:“把帖子送去明月轩。” 剑霜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侯爷总是和大夫人过不去。 “是。” 剑霜没敢多问,应下便转身要走。 凌骁却突然又叫住他:“等等。” “侯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凌骁看着他,一字一句:“大夫人问你,你就说,我没空去。” 剑霜呆了一呆:“是。” 剑霜便将帖子送到了明月轩,又交由春儿送到了月瑶的寝屋里。 月瑶这几日闷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制香,她特意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做香室,便是在院子里闷一年也不会无聊。 她已经想好了,等过几日她“病好了”,照旧给老夫人晨昏定省,但凌骁休沐时,就抱病在家,如此避开,以后很难碰上面。 那日的事情虽说只是误会,但到底还是不能当做没发生的,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夫人。” 春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宫中派人送来的帖子,怀宁公主及笄礼,请夫人去观礼呢。” 月瑶擦了擦手接过帖子细看。 “公主和夫人要好,必定盼着夫人去呢,夫人在家闷了几日,也该出去走走,不必害怕的,那莫书杰都已经成废人了,根本出不了门的。”春儿道。 月瑶捏着帖子有些犹豫,怀宁公主的及笄礼,这样重要的事,她若是不去,公主怕是不高兴的。 可是…… “那侯爷去吗?”她问。 春儿眨了眨眼:“侯爷不去,方才剑霜送来的,说侯爷事忙,没空去,所以才把帖子送到夫人这来了。” 月瑶猜他也不会去,入京以来,除了东宫那场宴席,他有事和太子商议,其余宴席他都没去过,他哪里耐烦? 得了准话,月瑶也稍稍放心了些:“嗯,那我适时去便是。” “好!” 两日后,月瑶起了个大早,让春儿给她梳妆准备,一袭玉色织锦对襟襦裙,既讲究又低调,云髻上一左一右两支玉兰碧花钗,薄施粉黛,妆容素净,却依然掩不住的殊色天成。 梳妆完毕,她终于走出了明月轩。 马车已经备好在侯府正门等着了,她迈出门槛,正准备直接上车,一抬眼,却看到一个玄衣身影立在马车旁。 月瑶步子倏地一僵。 他转头看过来,点漆的眸子看不出情绪:“还不过来?” 第32章 你叫我什么? 月瑶僵着身子挪过去,声音都十分不自然:“侯爷也去吗?” “今日正好得空。” 月瑶抿了抿唇,脸色紧绷着,现在说不去还来不来得及? “还愣着做什么?上车。”他语气命令。 月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对上他那双冷冽的眸子,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提起裙子,低头上了马车。 凌骁看着她弯腰上车,唇角弯起一丝弧度,阴郁多日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 他翻身上马,车夫也立即一扬马鞭,缓缓启程,驶入皇宫。 今日怀宁及笄礼,皇后特许她在凤凰台设宴。 毕竟是公主及笄礼,京中大半的名门望族,但凡受邀的,几乎全来了,宫门外便已经有络绎不绝的车马。 但看到军侯府的马车驶来,还是纷纷主动让了道。 守在宫门口迎接的小太监瞧见凌骁,麻利儿的迎上来,满脸的惊喜:“奴才给凌侯请安!” 显然是没料到凌骁当真能赏脸来的。 凌骁翻身下马,月瑶也从马车上下来。 “凌大夫人!”小太监殷勤的道:“公主特意命奴才在这儿等着,迎大夫人入宫呢。” 月瑶轻轻点头:“有劳公公了。” “哎哟,这是哪里话,这是奴才的荣幸,您这边儿请!” 小太监引着他们进去,凌骁走在前面,月瑶落后了一步,跟在后面,有些心绪不宁的。 她现在见到凌骁实在是尴尬。 但凌骁却好像没事人一样,那日事后的第二天就能从容自若的去给林氏请安,面对她也面不改色。 果然人和人的脸皮是不一样的。 月瑶心里嘀咕着,没留神凌骁忽然停下了,她直接额头直接撞到他身上了。 她吓一跳,慌忙退后几步。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立在那里等着她了。 月瑶有些窘迫:“我方才是不小心。” 他睨着她:“你再磨蹭等走到就明年了。” “哦……”她心虚的应下。 她方才的确刻意的走得慢了一点,她不想跟太近。 她又在想事情,一时没看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等她了。 可他分明都已经看到她心不在焉,却也不叫住她,就看着她出丑! 她心里有些恼,看似歉意的一双眸子里,隐隐藏着几分愤懑的不服气。 凌骁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成天八百种情绪变幻莫测的,倒是精力旺盛。 “那我们走吧。”月瑶再抬眼看他的时候,脸上已经老老实实, 仿佛没有半点怨言。 他睨她一眼,她不会在心里骂他吧? 终于到了凤凰台,怀宁一见着月瑶便兴奋的扑了上来:“月瑶你来啦!” 月瑶被她扑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才接住她,笑着道:“我出门有些迟了。” 凌骁眉心微蹙。 怀宁一抬眼,忽然看到凌骁,更惊喜了:“骁哥哥你也来啦?!” 她都没想到他会来。 凌骁拱手:“公主。” 怀宁开心的要跳起来:“骁哥哥你能来我真的太开心了!” 凌骁看一眼内殿男宾的席位:“我先去见过太子。” “嗯嗯!” 怀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凌骁离开,走远了才终于回头对月瑶兴奋的道:“你知道吗?骁哥哥退婚了!” 月瑶心口一跳,紧抿着唇:“嗯。” “你当然知道了,哎呀,我这什么脑袋!”怀宁拉着她坐下,小声的咬耳朵,“反正我跟你说,我早就想到了,骁哥哥一定不会看上陈诗韵那种女人的!” 月瑶看着怀宁公主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前阵子哭成泪人儿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她已经满血复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心里莫名的出现一丝愧疚感。 不对,凌骁那日本来就是认错了人,他根本不是要亲她的,明明是她吃了亏。 月瑶心里百味杂陈,一时间很不是滋味。 怀宁完全沉浸在喜悦里,并没有察觉她的神色变化,反而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今日陈诗韵甚至都没来,说是病了,哼,当我不知道,她怕丢人现眼呗!之前狂的跟什么似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那装起侯夫人的架子了!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我听说那日她办的品茶宴,你险些被莫书杰那个畜生骚扰,你没出事吧?” 月瑶这才回神,轻轻摇头:“没什么事。” 怀宁冷哼一声:“我看那陈诗韵心术不正,说不准这背后有她的手笔也不一定,骁哥哥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嘴脸才毫不留情的要退亲的!” 月瑶眼里多了些茫然,凌骁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决定退亲的呢? 怀宁又开心起来,和月瑶分享喜悦:“反正骁哥哥现在退了亲,看来是命中注定,幸好我没放弃!我一定要嫁给骁哥哥!” 月瑶看着怀宁澄澈的眼睛,袖中的手紧了紧。 公主待她如此赤诚,她也该投桃报李,不能让她寒心。 已经做错的事无法挽回,但往后,定不能一错再错。 她弯唇,点头:“嗯。” 很快又有别的贵女入宫贺喜,怀宁对月瑶道:“你先自己逛逛,一会儿宴席要开始了我再来找你!” “公主去忙吧,不必管我。” 怀宁像个花蝴蝶一样开心的走了。 月瑶在园中转了转,便就近找了个小亭子坐着喝茶了。 殿内,门窗大开着,凌骁一边和太子说着话,眼神却时刻留意着姜月瑶。 她上次又差点出事,他现在放心不下一点。 他看到她和公主说话时眼里的纯粹,看到她难得开心的笑,她不是不爱笑,她只是不爱在他面前笑。 她笑起来颊边一颗梨涡,比那日的莲子羹还要甜。 “你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魂不守舍的?”太子忽然问他。 凌骁回神:“没什么。” 太子语重心长:“不会是因为退亲之事?若是舍不得就别赌气。” 凌骁眉心微蹙:“殿下听谁说的?” “淮竹说的。” “……” 他就该先拔了他的舌头。 “殿下多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凌骁再一抬眼看过去,看到月瑶独自坐在殿外园中的小亭子里喂鱼。 她怎么这么爱喂鱼? 她对着鱼都比对着他笑的开心。 凌骁抿了抿唇,有些坐不住,不动声色的起身,走出了内殿,顺着一条石子小路,走进那小亭子里。 月瑶本来惬意的喂鱼呢,她喜欢看一群鱼围过来争食,有的还会跃出水面讨她开心。 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抬眼,看到了凌骁。 她眼里的笑消散了几分,他怎么又来了? “做什么呢?”凌骁问。 月瑶抿了抿唇,将手里的鱼食随手放在了一边,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抬眼看他:“在喂鱼,二弟有事吗?” 凌骁一向从容平静的脸色,猝不及防的凝滞了一瞬。 他向她走近,点漆的眸子渐渐森然:“你叫我什么?” 第33章 你胆子见长 月瑶袖中的手一紧,后背窜起一阵凉意,刚刚壮起来的胆子瞬间没了。 她小声的道:“侯爷。” 凌骁走到她的跟前,站定,如同一座大山压迫在她眼前。 他盯着她,一双漆眸神色莫辨:“姜月瑶,你胆子见长啊。” 他第一次叫她全名。 月瑶心惊肉跳,脸色都紧绷起来,咽了咽口水:“没。” 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笑着道:“侯爷,笄礼要开始了,要不入殿内观礼吧。” 月瑶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的站起来:“那我们快进去看看。” 她对上凌骁微凉的眸子:“晚了公主该不高兴了。” 说着便直接转身匆匆逃命一般进殿内了。 凌骁睨着她的背影,这会儿又知道怕了? 方才挑衅他的时候不还挺有胆色的? 总有人说姜月瑶老实,说她性子柔顺,可他却觉得她再狡猾不过,稍有空子便想着得寸进尺,若风向不对立马逃的比谁都快。 这会儿他凉飕飕的盯着她,她便眼巴巴的看着他,比谁都无辜。 分明知道她心里的那点算计,可看着她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又恼不起来,只憋闷的难受。 那小太监都感觉到这气氛的压抑,当即屏气不敢出声了,早知道他就不来通知了。 “哎我没来迟吧?及笄礼开始没有?”季淮竹急匆匆赶到。 凌骁目光还追着月瑶的背影,语气冷淡:“还没。” “那就好,这要是迟了,回头那公主不又有的念?” 他们都是在幽州就相识的,谁不知道怀宁公主那脾气。 凌骁看到月瑶已经进了内殿,这才收回了视线,随意的问:“你怎么才来?” “我今儿一早就打算进宫来了,但又听说有批字画到了,我想着给语君顺道捎来,她一直惦记着墨白的这幅画,我就多等了一会儿。” 季淮竹说着,又四处张望了一眼:“你看到语君没有?” 凌骁懒得管:“没有。” 季淮竹却突然眼睛一亮:“哎,她在那!” 然后兴冲冲的绕过花树走过去。 谁知才走到附近,便忽然听到花树后的人说话声。 “如今你这婚事也该定下了,你爹倒是不急着你嫁人,但好歹先定了亲,否则这燕京城的好男儿回头都被抢光了。” 说话的是秦夫人,身着华服却十分利落。 而立在她跟前的姑娘,一身湖蓝色刺绣妆花裙,容貌清丽,眉眼间更添几分英气,此时低垂着眉眼,始终没说话。 秦夫人语重心长:“我听说凌侯近来退了陈家的那门亲,我看咱家也未尝不可争取一下,娘也是看了一圈,这燕京城最称心的儿郎还得是凌侯。” 秦语君紧抿着唇:“凌侯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满燕京的名门贵女都盯着,他陈相之女都看不上,我又如何能入他的眼?” “那咱们家毕竟和凌侯是旧识,咱们在幽州时……” “娘,我和凌侯都没怎么说过话。”秦夫人皱了皱眉,又突然想起一个来:“那季家的那小子呢?季淮竹,他你总熟吧,从前我总觉得他没个正形的,现在在燕京城搜罗了一圈,发现一堆一堆的纨绔子弟,他好歹还能干点实事儿。” 秦夫人越说越兴奋:“而且他对你也不错,我们两家又相熟,季家家风正派,知根知底的,倒不如就此定下这婚事,岂不是更好?” 季淮竹闻言立即竖起了耳朵。 凌骁懒得听这墙角,转身就要走,却被季淮竹直接拽住。 秦夫人又问:“你觉得这婚事如何?” 秦语君陷入了沉默。 “你这丫头,问你话呢!” 秦语君终于抬头,眼神抗拒:“娘,我还不想嫁人。” “又没让你立刻嫁出去,只是定下亲事……” “我也不想嫁淮竹哥。” 季淮竹脸色倏地一僵,捏着画卷的手指节都发白了。 “你这孩子,淮竹哪里不好了?他和你自小就相识了,又知根知底的,虽说性子浮躁了些,但也确有些才学,可是季家最出众的儿郎了!” 秦语君低垂着头,说不出他一句不好来,却也始终没有点头。 季淮竹再待不下去,直接将画卷随手塞给凌骁,转身就走。 他走动的动静大,秦语君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面色微变。 秦夫人也很是尴尬,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听到的感觉,一脸讪笑着和凌骁打招呼:“凌侯。” - 及笄礼在内殿举行,加笄者是平昌王妃,父母双全儿女成群,夫妻和睦,是位极有福气的全福人。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怀宁公主完成了及笄礼。 怀宁开心的跑来给月瑶看她的新发簪:“好看吗好看吗?我母后提前三个月特意命人为我做的。” 一支极为精巧的金凤翎羽步摇,十分耀眼。 月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步摇:“真好看。” 怀宁立马道:“回头我让人再做一支一样的送你!” “这怎么能行。”月瑶忙道。 “有什么不行的?我告诉你,以后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怀宁义气的拍了拍胸脯。 月瑶忙要拒绝,怀宁却突然问道:“咦,骁哥哥呢?” 月瑶这才反应过来,凌骁怎么不见了? 他好像方才及笄礼开始的时候,都没有进殿内来。 怀宁立马拉着月瑶去寻人。 走出了大殿,顺着花园四处找了找,忽然看到远处一株花树后,一对男女站在树下说话。 月瑶急忙将怀宁拽了回来,捂住她的嘴巴,两人藏到了花丛后面,悄悄探头看那边的情景。 那立在花树下的男子,不是凌骁又是谁? 她们离得远,听不到他们说话,但却能看到凌骁递给那女子一样物件,包装精致,像是礼物。 月瑶瞪大了眼睛,凌骁竟然还会给姑娘送礼物?! 怀宁也瞪大了眼睛,她的及笄礼,骁哥哥竟然在给别的女人送礼物?! 可偏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月瑶却明显看得出来,凌骁对那个姑娘说话的态度,比对她时好多了。 其实也算不上好,只能说是正常,但正常对凌骁来说也已经是极难得的事,毕竟刻薄才是他的常态。 难道这就是凌骁退亲的原因? 第34章 他的私欲 “季淮竹给你的。”凌骁淡声道。 秦语君犹豫着要不要收。 凌骁已经没了耐心:“若是不想要你自己还他。” 秦语君忙接了过来:“麻烦侯爷了。” 凌骁没再说什么,他本来也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麻烦的很。 秦语君也没敢再叨扰,抱着画匆匆离开了。 等秦语君转身走了,凌骁才一记冷眼扫过来:“躲在那做什么?” 月瑶和怀宁一个激灵,从花丛后面走了出来。 怀宁缓过神来,又难过起来:“今日是我生辰,骁哥哥不给我送礼物,却给别人送。” 凌骁声音冷淡:“侯府的贺礼已经命人送来了,公主若要看,便请宫人去查礼单。” “那也不是你送的!那是月瑶姐姐准备的!” “有区别?” 怀宁当即红了眼睛,气的转身就跑了。 “公主……”月瑶忙要追上去。 却被凌骁一把攥了回来:“别太纵着她,往后越发胡闹。” “公主哪有胡闹?”月瑶恼怒的道,“分明是你不尊重人,连观礼都不去。” 他唇角微勾,带着些许讽刺。 “那你想怎么哄她?骗她说我心里有她,这次只是无心之失?” 月瑶僵了一僵,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只会让公主越陷越深。 倒不如让她死心的彻底。 “可公主很难过……” “难过怎么了?这世上谁不难过?还有比她更命好的人吗?”凌骁语气漠然。 “你还心疼她?”凌骁睨着她,“姜月瑶,你有空多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 他是在讽刺她命苦吗? 月瑶狠狠咬了咬后槽牙,这个人,真的是讨厌极了! 月瑶愤愤然的转身就走,凌骁唇角微扬,跟上了她的步子。 现在及笄礼已经结束,也该离宫了。 月瑶到底还是没去看望怀宁,或许凌骁说的对,有些现实和痛苦的确就该自己去面对,公主今日见到凌骁和心上人恩爱的画面,便是难过一场,也该彻底死心了。 但她却想不明白,既然凌骁有心上人,当初为何要答应定下陈家那门亲事? 难不成当时是吵架了? 可现在他又是退婚又是送礼物的,看来是和好了? 月瑶心里揣测着,觉得这个猜想八九不离十。 她好像是见过那位姑娘的,应该是秦将军家的女儿,但也只是宫宴上匆匆一面,不曾有过交集。 凌骁喜欢的姑娘,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凌骁跟在她的身边,落后了半步的距离,看她脸上变幻莫测的情绪,也不知是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她眼里神采奕奕的,分明方才还在跟他生气。 她总是很容易就不生气了,也不知是脾气好还是忘性大。 “姜月瑶。” 他忽然喊她。 月瑶脚步顿了顿,眉心微蹙,他怎么突然总叫她名字? 她回头:“怎么了?” 凌骁点漆的眸子看着她:“你办及笄礼了吗?” 月瑶怔忪一下,眸光黯然了几分,在她及笄礼之前,家乡忽然发了大水,爹娘都因瘟疫去世了,之后叔伯急着将她卖了换钱,她从他们手中逃出来。 一路颠沛流离,早忘了自己的及笄礼。 见她沉默,他心口好似被刺了一下。 凌骁抿了抿唇,看向别处,掩住眼里一丝不自然:“若是没办过,让娘给你补办一个也没什么。” 月瑶却又扬起笑来,摇了摇头:“不用,夫君之前已经给我补办过了。” 凌骁眸光微滞。 “夫君请了曹家嫂子做全福人,在家里摆了一桌宴席,给我办了及笄礼。” 她说起凌尘,眼睛都亮晶晶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凌骁袖中的手握紧,移开视线,语气都生硬了许多:“哦。” 月瑶还沉浸在回忆里,倒是没有察觉到凌骁情绪的变化。 他总是很容易生气,她大概是习惯了。 反正过一阵他自己也就好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忘性大。 大概是因为今日看到他和那位秦姑娘在一起,月瑶之前内心隐隐的不安也消除了大半,步子都轻松了许多。 凌骁跟在后面,脸色已经隐隐阴沉。 直到今日,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和凌尘的那一年,并非弹指挥间,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年。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酸涩异常,堵在胸腔里,躁郁的难受。 走出宫门,剑霜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侯爷。”剑霜迎了上来,一见凌骁的脸色,语气都谨慎起来,唯恐侯爷发难。 月瑶已经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凌骁阴着脸扫她一眼:“送她回府。” 剑霜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侯爷说的是大夫人。 “是。” 凌骁则直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剑霜则老实的留下,先护送大夫人回府。 月瑶掀开车窗帘子,看到凌骁策马疾驰而去的背影,倒是也没多想,他本来也少有空闲。 至于他忙什么,那当然也不是她该问的。 月瑶回府之后,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她决定出府一趟,去凝香阁看看。 因为府里的事,她已经好些天没去凝香阁了,虽说让清荷打理着,但也不能完全放心,毕竟也是她的心血。 她照例用了自己那辆低调的小马车,便出了府,去了凝香阁。 “夫人放心,近来铺子里一切都好,生意也不错,尤其是那款梨香,卖的最好了,还好夫人早做了准备,多备了许多货,不然怕是供不应求。” 月瑶翻了翻账本,眼里也荡起笑来:“辛苦你了,这铺子的事儿还有的操心。” “夫人折煞奴婢了,夫人能对奴婢委以重任,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 正说着,却见店门口停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车门被打开,莫子谦走了下来。 “莫公子?” 莫子谦走进来:“姜夫人。” “莫公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月瑶忙问。 莫子谦抿了抿唇:“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刚好路过,恰好看到夫人的马车在这,便想着来问候一声,夫人上次回府之后……可还好?” 莫子谦问的迟疑,眼里隐隐几分晦涩,不易察觉。 月瑶这两日过的舒心,早忘了前几日的糟心事,笑了笑:“还好。” 莫子谦见她神色没有异常,悬起来的心稍稍松懈了几分,笑着道:“那日凌侯脸色不大好,我还担心你。” 月瑶心道,他脸色什么时候好过? “对了,你之前给我的书稿我都看过了,的确很好,我特意拿去请教了白鹿书院的先生,也都说你夫君的文章精妙绝伦,浑成自然,的确值得出书立传。” 月瑶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我已经交给了书铺,让人刻印,再过些时日,便制成书册开始在书铺售卖。” 月瑶欢喜不已:“多谢你!” 莫子谦笑了笑:“这没什么。”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声,月瑶转头看去,便见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扬起前蹄,在店门口停下,而马背上一个颀长的玄色身影,此刻目光凌冽的看着她。 月瑶没想到凌骁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愣了半晌:“侯爷。” 他扫一眼莫子谦。 月瑶意识到什么,忙解释:“我来铺子上看看生意,恰好遇上了莫公子……” 莫子谦脸上的笑意消散了干净,走上前去,拱手行礼:“凌侯。” 凌骁没有下马,只冷眼睥睨着他:“我说没说过,离她远点。” 莫子谦抿了抿唇,迎上凌骁阴冷的视线:“我与姜夫人不过正常生意往来,清白自在人心,倒是侯爷……” 他压低了声音,向来温和的声音多了几分冷冽:“你对我这番警告,当真是为了长嫂的名声,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第35章 他突然很好说话 凌骁点漆的眸子看着他,声音平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 没有半点起伏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却无形之中,杀气迸射而出。 莫子谦面色一白,寒意从心头蔓延开来,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强撑着镇定,咬着牙:“侯爷权势滔天,我自是不敢管侯爷的事,可姜夫人……” 凌骁冷声打断:“她是凌家的人,更轮不上你插手。” 莫子谦僵在那里,话被堵在了喉头。 他当然知道她如今是凌家的人,可她不是凌骁的人! 然而凌骁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显然想将月瑶占为己有,如此不知廉耻,又如此强势! 凌骁淡漠的移开视线,看向姜月瑶:“等我来请你?” 月瑶从茫然中回神,对莫子谦道:“那我先回了。” 莫子谦扯了扯唇角,许多话堵到了嗓子眼,却终究还是无法开口。 “好。” 月瑶提着裙子上了马车,心里却有些疑惑,她不知道方才莫子谦和凌骁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关系会如此剑拔弩张? 凌骁看着月瑶上了马车,这才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走了,再没看莫子谦一眼。 莫子谦立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远离,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 马车在军侯府正门停下。 月瑶下车,便看到凌骁站在车外冷着脸等着了。 “我先回去了。”月瑶转身就要走。 凌骁却冷声道:“今日的事,你不打算给我个交代?” 月瑶脚步顿了顿,心里忽然有些压抑不住的恼怒,她回头,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交代的。” 凌骁眉心一跳,向她走近:“你说什么?” 月瑶站在原地,这次一步也没退:“我和莫公子从始至终清清白白,话都不曾多说几句,如你所见,我们只有生意往来,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月瑶握紧了袖中的手,咬着牙看着他:“若不是我,是别的女人和莫公子如此来往,你必定不会多问一句,是不是?” 凌骁眉心微蹙,别的女人关他屁事。 月瑶见他不答,便知道他默认了,心里越发的恼怒。 “你对我有偏见,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做什么你都觉得我不安分,你都认定了我是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可辩解的?侯爷觉得如何,便是如何吧。” 月瑶说罢,直接绕开他大步走进了府里,再没停留一步。 凌骁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就这么气冲冲的走了,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刚刚是在跟他发脾气? 她是不得了了! 剑霜和赤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侯爷总是对大夫人过分苛责,可莫名其妙的,大夫人胆子还越来越大了。 他们默默屏息凝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殃及池鱼。 凌骁脸色难看的要命,阴着脸大步往书房走去。 走到一半,又忽然想,他是不是太苛责她了? 所以她总对他没个好脸色,恨不能躲着他,连对那个莫子谦的态度都比他好得多。 凌骁脚步放缓。 剑霜和赤影忙停了下来。 凌骁冷眼扫向赤影:“你以后跟着她。” 赤影这次很快反应过来,侯爷所说的“她”,是大夫人。 侯爷竟然让他以后就跟着大夫人?! 大夫人有什么可跟的? “是!”赤影毫不犹豫的应下。 凌骁没再废话,转身大步走了。 剑霜和赤影对视一眼,混沌的脑子好似忽然之间茅塞顿开。 细细想来,侯爷对大夫人的每一次苛责,最后都是无疾而终,没有任何惩罚,也没有任何后果。 可他们跟了侯爷多年,心知肚明侯爷并非仁慈的人,更不是有耐心的人,若是旁人,只怕早死了八百次了。 真相浮现,他们都惊的心头一跳,没敢宣之于口,只默默的各司其职,克制着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强撑平静。 次日清晨,月瑶照例去给林氏请安。 前几日称病一直没去,昨儿才入宫给公主庆贺及笄礼,今日自然不能再不去了。 更何况她和凌骁都已经撕破了脸,她也破罐子破摔,不想再费无用的心思。 “大夫人来了,老夫人今儿起得晚,这会儿还在洗漱呢,大夫人且等一等吧。” 小丫鬟将月瑶请到前厅去坐等。 月瑶才一走进去,便看到凌骁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他一身雪青色锦袍便服,难得随意,掩盖了周身凌厉的气势,更显矜贵。 小丫鬟笑着道:“正好今儿侯爷也来了。” 月瑶脚步顿了顿,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神色冷淡的走了进去,在他斜对面的圈椅里坐下。 凌骁看她一眼,她当真是胆子肥了,见着他连招呼都不打? 月瑶只低头喝茶,她做什么他都要找事的,不想再费无用功。 僵持了半晌,凌骁终于还是开了口:“你那铺子是你亲自打理的?” 月瑶没有抬头:“往后我不去就是了。” 凌骁听着她这副语气就恼火的很,他让她不去了? 但又想着她昨日的话,她说他总是针对她。 凌骁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窜起来的火气,声音平和:“既然是你开的铺子,自然是能去的。” 月瑶愣了一下,有些诧异的抬眸。 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可旋即又警惕起来,他怎么可能好说话?必定是有后招的! 月瑶语气生硬:“我还是少出门的好,以免招惹了是非,坏了凌家名声。” 看似懂事的话,却明显带着几分赌气的讽刺。 凌骁淡声道:“以后让赤影跟着你,他以一当十都不在话下,有事让他收拾。” 月瑶怔忪一下,似乎有些始料未及。 她以为他一定会对她赶尽杀绝,教训她老实待在府里安分守寡,莫要给凌家丢脸。 “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直接起身走了。 月瑶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今日,是特意等在这和她说这些的? 第36章 看他脸色 她觉得凌骁傲慢又强势,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可从未想过,这么一个人,竟也学会了通情达理。 林氏从里间走出来,月瑶便迎上去搀扶:“娘。” “我好像听到二郎的声音了,他来了?” 小丫鬟道:“侯爷是来了,但好像忽然有急事,就先走了,说改日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林氏嗔怪:“这孩子,朝中事忙就忙他的就是了,还一大早跑来给我问什么安。” 月瑶咬了咬唇,也许是她想多了,他怎么可能特意来这儿等她?他显然是特意来给林氏请安,心情正好,看到她就顺带大发慈悲了。 也是,他昨日才在宫中和心上人见过面,瞧那样子大概是和好了,所以他心情好,对她也仁慈了许多。 如此想来,倒是说得通了。 月瑶心情雀跃了几分,不管什么缘由,总归她日子好过了,她也乐得自在。 给林氏请过安之后,月瑶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香室制香。 春儿几个小丫鬟帮着月瑶打下手,如今她们跟着学制香,也学了些皮毛,各有分工,能给月瑶省不少事儿。 “夫人,这香材快不够用了,沉香只剩下一小袋了,还有龙脑乳香那些香材都快见底了。”春儿道。 月瑶绕过去查看清点了一下:“那明日去城外的码头采买吧。” 如今香铺生意好,用料也多,城内的铺子不一定能有这么大的货量,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倒不如去城外专门货运的码头问问,兴许能寻到更好的货源。 “夫人要去吗?” 月瑶扬起笑来:“去。” 凌骁都许她随意出门了,她当然要亲自去。 凌骁踩着夜色回府,赤影便已经在候着了。 “侯爷。” 凌骁从他身边走过去,头也没回的问:“她今日出门了?” 赤影忽然后怕的心惊肉跳,他才想起来,侯爷似乎很少称呼大夫人,侯爷总是称呼“她”。 从前忽略的种种,如今才发现全是细节。 “大夫人今日没出门,就在院中制香,但好像明日要出门,春儿吩咐车夫备车来着。” “去哪儿?” “说是去城外码头上采买香材。” 凌骁轻哼一声:“一个小铺子,她倒是上心,当真是闲的慌。” 赤影默然。 凌骁睨他一眼:“明日什么时候?” “明早辰时出门。” - 次日清晨,月瑶早早的起床,简单梳妆了一下,一袭月白色细棉布长裙,发髻挽在后面,用浅蓝色发带束起来,系了个蝴蝶结,干净利落的打扮,连钗环都没用。 她脚步轻盈,发髻后面的发带随风飘起来,温婉又不失灵动。 走到府门口,马车已经备好,车夫早候着了,赤影也等在那里。 “大夫人。” 月瑶点点头,提着裙子便要上车。 却忽然听到小厮的问候声:“侯爷。” 她回头看去,是凌骁。 “侯爷也要出门?”她问道。 她现在对他态度客气多了,月瑶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凌骁对她客气了,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的。 凌骁淡声道:“嗯,去城外码头一趟。” 月瑶一愣:“侯爷也去码头?” “查货,你要去?” 月瑶想了想,还是点头:“我想去码头上采买香材。” 凌骁翻身上马,转头看她一眼:“还不走?” 月瑶呆了一呆,她和凌骁一起去? 但也只是顺路,况且城外码头鱼龙混杂的,有凌骁在倒是挺安全的,毕竟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危险。 月瑶便也只好上了车。 赤影和剑霜默默的骑马跟在后面,神色复杂。 现在已经快入夏了,车窗帘子都换成了轻薄的细纱,凌骁策马走在马车旁边,余光都能看到她在车内做什么。 她翻着一本小册子,拿着笔勾勾画画,算着要买什么香材,买多少,还记着城内铺子里卖的价格。 他听林氏说,她用了陛下给的所有赏银,投在了那香铺上,还很费了一番心思。 不过一间铺子,也值得她这样在意。 “侯爷。” 月瑶掀开了车窗帘子,探头出来。 凌骁神色冷淡的转头看她:“怎么?” “若是侯爷有急事,不如先走吧,我们马车走得慢。” “不急。” 凌骁语气散漫:“我直接去查容易打草惊蛇,倒不如跟着你这行家去码头借口采买香材,先探一探虚实。” “行家”二字,听的月瑶耳根发烫,这夸人的话从凌骁嘴里说出来,怎么总像是讽刺。 “哦。” 凌骁慢悠悠的骑着马,随口问:“怎么想开香铺的?” “我爹从前在香铺做账房,我自小就在香铺里打转,偷学了些手艺。”月瑶说起香铺,眼里多了些光彩,有些狡黠的得意。 凌骁看她一眼,压了压微扬的唇角:“你偷师倒还挺得意。” “这有什么,各凭本事。”月瑶轻哼一声。 况且她学的也就是最基本的制香法子,她如今铺子里的香料,可都是她自己研制出来的。 她眼里少见的锋芒,好似从前柔顺低垂的眉眼里藏匿的小兽,破壳而出。 他们难得有这样和谐的时候。 他看着她得意的小脸,唇角到底还是溢出些笑意来。 “口气是不小,本事却不知有没有。” 月瑶一本正经:“我若是没这个把握,自然是不会轻易投那么多钱开铺子的,我去年就开始自己制香了,夫君都夸我香制的好,比镇上寻常香铺里的香都好,还说过两年便给我开个香铺,定能赚大钱。” 凌骁眼里的笑消散了干净。 所以她才费那么大心思开这个香铺。 凌骁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胸腔里堵着躁郁,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月瑶想到凌尘,眸光也黯然了几分,如今她终于开起了梦寐以求的香铺,夫君却已经不在了。 方才还轻松的气氛,瞬间凝滞。 马车徐徐走出城门,守城的禁军一见凌骁带着,立即放行,抱拳行礼。 月瑶正要放下车窗帘子坐回车内,却忽然看到前面十里亭一辆马车停在附近,一个姑娘神色焦灼的站在亭子里眺望着。 有些眼熟。 月瑶又探头细看一眼,眸光一闪,是那日在宫中见过的秦姑娘。 月瑶脑子里瞬间千回百转,难道凌骁不是来办事,而是来私会的?! 可下一瞬,一骑快马从远处奔来,停在了十里亭外,一个年轻男子风尘仆仆的翻身下马。 然后那位秦姑娘扑进了他的怀里。 月瑶瞳孔骤缩,惊得脸色都变了一变,有些僵硬的转头去看凌骁的脸色。 第37章 他私会也不怕 凌骁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多了几分了然。 他察觉到月瑶的视线,转头看过去,月瑶都来不及闪躲,被逮个正着,眼里掩不住的慌张和尴尬。 “怎么了?” 月瑶犹豫了一下,才谨慎的问:“我们要不等等再走?” “为什么要等?” “他们,他们……” “与我何干。”凌骁语气冷淡。 又不是他私会,还怕让人看到不成? 他私会也不怕。 月瑶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还是闭了嘴。 他倒是装的挺淡定的,也是,他那么位高权重的人,怎么也是要面子的,岂能在她面前失态? 她还是不要惹他。 他们从十里亭走过,亭子里的那对相拥的男女听到动静慌忙松开手。 秦语君看到凌骁骑马而过,脸都白了几分。 女子私会毕竟是丑事,倘若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月瑶坐回了车内,心里也紧张了起来,凌骁的心上人竟然另有新欢? 这世上竟也有看不上凌骁的姑娘。 月瑶心里隐隐有些痛快,但又有些不安,凌骁阴晴不定的,他这会儿不高兴了不敢拿心上人撒气,反而又找她的事怎么办? 城外的路有些颠簸,微风拂过,吹起了车窗纱帘,露出她凝神纠结的一张小脸来。 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凌骁看着她鲜活的小脸,忽然想着,若是早一年遇到她就好了,若是当初救下她的人是他就好了,若是如此,她如今是不是也会满心满眼的他? 可偏偏没有如果。 那也无妨,她依然还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到了。” 月瑶思绪被打断,掀开车帘子探头看出来,已经到码头上了,岸边无数条大船,来来往往的船工搬运货物,还有一些外地的商人带着货物下船,便原地开始叫卖,熙熙攘攘,鱼龙混杂,却也热闹。 月瑶弯腰下了车,凌骁也翻身下马。 月瑶看一眼凌骁的脸色,见他神色从容,好似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纠结。 “侯爷也要去看看吗?”月瑶问。 “嗯。” 月瑶这才迈开了步子,熟门熟路的直奔那些外地商人的摆的小摊子上,这些货都是用麻袋装着摆在地上,临时走水路运来的。 这码头上鱼龙混杂,多的是三教九流之人,突然来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自然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她身后跟着的男人气势凌冽,一记冷眼扫过去,吓的人心惊胆战,纷纷避让,不敢招惹,看都不敢再看月瑶一眼。 连那些油滑的商贩,也不敢乱叫价,本本分分的做生意,月瑶最后用极便宜的价格进了一车的货,满载而归。 终于回到府里,月瑶便安排人卸货搬进去,忙的像个小雀。 “这一箱搬到明月轩的库房里,这一箱直接送到香室,这个……” 月瑶还一一清点着,确认货齐了,这才放心。 等到终于忙完,正要进府去,一转身,却看到凌骁还在那里。 她以为他早走了。 她愣了愣,走上前去:“侯爷不回府吗?” “我还有事。” 有事还不走? 她正想说那我先回去了,可又觉得好像不大好,毕竟今日能这么顺利,说起来也有凌骁的功劳。 “今日多谢侯爷了。” 凌骁睨着她:“你道谢就碰碰嘴皮子?” “……” 这点顺路的小事他还要她给他磕头谢恩不成? 他怎么好意思的? 月瑶深吸一口气:“那侯爷觉得我该如何?” 她倒是要看看他能提出什么不要脸的要求来。 凌骁语气冷淡:“先记着,以后再说。” 月瑶挤出笑来:“知道了。” “码头那地方鱼龙混杂,往后再要进货让小厮去,今日你也带着他们走了一遭,他们也摸清楚门路了,不必你亲自跑。”凌骁冷声道。 稀奇了,他还会关心人了。 凌骁最近和善的让她始料不及。 月瑶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府了。” 凌骁抬了抬下巴,月瑶便转身进府里了。 今日一切顺利,采买的香材质地上好不说,还价格实惠,又找到了靠谱的货源,一举数得,她当然高兴。 只是奇怪,凌骁今日心情似乎也还不错。 亲眼目睹自己心上人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竟也没有发脾气,反而云淡风轻,实在是奇怪。 难不成是不想在她面前落了面子所以强撑? 月瑶拧眉想了想,有些想不明白,也懒得多想了,凌骁的事与她何干?只要他不找她事就行了。 她脚步轻快,背影都透露着雀跃,发髻上的系着的浅蓝色飘带迎风而动,明艳的叫人移不开眼。 凌骁唇角微勾,她很容易开心。 他该对她好一点。 看着她明媚的背影,心里压抑着的那一丝对过去的介怀和不甘,忽然消散了干净。 过去再如何难以忘怀也迟早要忘记的,可他们却还有日久天长,她迟早还是会满心满眼的看向他。 他不介意多点耐心,等她慢慢看向他。 反正她也在他眼皮子底下。 “侯爷。”赤影上前一步,“那属下……” 凌骁淡声吩咐:“以后你跟着她,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赤影面色微僵,后背都窜起了冷汗。 侯爷毫不掩饰对大夫人的心思,显然势在必得。 如今大夫人看上去一无所知,气氛倒是难得的和谐,可倘若她知道了呢? 一次两次是巧合,多了迟早发现端倪。 赤影犹豫了一下,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属下担心大夫人察觉……” 凌骁扫他一眼:“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赤影急忙抱拳低下头:“是属下僭越了,侯爷恕罪。” “办好你的事。” “是。” 赤影立即应下,不敢再多嘴一句。 凌骁朝中还有事,今日本来就是推了事情来陪她走一趟的,现在自然也回不了府。 他正打算翻身上马,却忽然一眼扫到马车里落下的一块帕子。 湖色绸绣花卉纹的手帕,他常见她用。 她喜欢素色,连帕子上的绣样也只有小小一角。 他眸色渐深,走到车前,伸手捡起落在了车里的那块绣帕。 - 月瑶回到寝院里,便又忙活着将采买回来的香材清点分类,还得教春儿等小丫鬟们如何登记入册。 毕竟才刚开始,很多事她不亲自来也不放心。 如此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忙完了。 两个小丫鬟已经开始蒸炒香料,香室里有些闷热,忙了半天额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月瑶习惯性的拿帕子擦擦汗,却在袖中摸了个空。 她又找了找,没找到。 “夫人,找什么呢?”春儿问。 “我帕子好像丢了。” “是不是丢在马车里了?奴婢去找找。” 月瑶点点头:“我也忙忘了,你去看看。” 帕子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只是这帕子是她自己做的,而且用惯了,丢了也可惜,更重要的是,这种毕竟也算是贴身之物,若是丢在哪儿让人捡了拿出去乱说,怕名声不好。 春儿立马跑出去找了。 等了两刻钟的样子,春儿才回来。 月瑶已经回寝屋洗了一把脸,换了身干净的玉色春裙,坐在桌前翻看账册,逐一登记。 “夫人。” 春儿匆匆走进来。 月瑶抬头:“找到了?” 第38章 离他远一点 春儿皱着眉摇摇头:“没找到,奴婢先去马车上找过,没看到帕子落下,后来沿途回来也四处留意找了找,都没看到,许是被哪个贪小便宜的丫头偷偷捡了去。” “那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你既然去找过,别人也知道我帕子丢了,往后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春儿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今日一天都极顺利,这么一点小小的插曲,对月瑶来说倒是也无足轻重,并不放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月瑶便忙于制香,偶尔去一趟铺子上,每日还要陪林氏说说话吃个饭,过的忙碌又充实。 偶尔会碰上凌骁,要么是在给林氏请安的时候,要么是从香铺回府的路上,或是在茶楼里,他如今也不找她事儿了,变的格外的好说话起来。 月瑶现在遇到他也不觉得晦气了。 生活难得的安宁,月瑶很知足,这样有奔头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咱们香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尤其是夫人亲制的那款梨香,听闻如今在宫中都用,太子妃极喜欢,所以京中贵女如今人人都买。” 月瑶到了铺子里,先翻一下近几日的账册流水,抬头便扬起笑来:“不错,这个月铺子的盈利都翻了一倍了,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这个月月银,也一起翻倍。” 几个小丫鬟惊喜的都说不出话来,欢喜道:“多谢夫人!” “这铺子上的事还得你们多费心,我毕竟不能日日常来,这香铺赚了钱,咱们都有好处。” “奴婢一定尽心竭力!” 这下大家都更有干劲了。 月瑶在铺子上转了一圈,又吩咐交代了些事情,这才准备走了。 清荷却跟了上来:“夫人,莫公子前几日来过。” “怎么了吗?”月瑶停下步子。 “莫公子说夫人交代的那本书已经刻印出来,现在要在书铺里售卖了,请夫人得空去看看。” 月瑶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莫公子说不便去侯府请夫人,所以只能在这儿留了话。” “好,我这便去看看。” 月瑶带着春儿离开了铺子,便直奔莫家的书铺,那书铺离的也不远,隔了两条街,月瑶都没用马车,直接带着春儿走着就过去了。 春儿小声道:“侯爷之前一直误会夫人和莫公子有私,咱们现在去找莫公子若是让侯爷知道,会不会……” “他之前是对我不满,处处找我的事,如今他大概忙的顾不上管我了。” 凌骁现在对她态度好多了,什么事都不苛责,反而还挺随着她的。 如此看来,是以前的误会解开了,他对她没了那么多的敌意,那自然也不会挑她和莫子谦的刺。 他们本来也是清清白白的正常生意往来而已。 “哟,这位夫人是要来买书吗?” 月瑶一眼看到书架上一本崭新的书《东风赋》,她拿出那本书,轻抚着书皮。 那掌柜的忽然想到什么:“夫人是不是姓姜?” 月瑶欢喜的抬眸:“是,莫公子在吗?” “在的,在的,老夫这就去请!”掌柜的忙不迭的小跑着进去了。 月瑶等在外面,翻看着这本被她一字一句抄录过的书,眼睛都发热。 “姜夫人。”莫子谦匆匆走出来。 月瑶强咽下喉头的涩意,抬起头来,欢喜的道:“莫公子。” 莫子谦笑了笑:“我在这等了几日,还以为夫人不来了。” 月瑶歉意的道:“我这几日事忙,都没怎么顾得上来铺子里,今日去才知道你去过了。” “这书夫人觉得如何?” 月瑶连连点头:“自然是极好的,还得多谢莫公子。” “这几日书才摆上来,虽说作者默默无名,可但凡翻阅的人,都会停留许久,可见这书的确有精妙之处,好书不怕等,正如酒香不怕巷子深,夫人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商人而已。” “公子这般说,我也放心了。”月瑶将书抱进怀里,倘若夫君泉下有知,也一定高兴。 莫子谦笑了笑:“这本书就送给夫人了,往后这书但凡售出,我分夫人五成利,每月初一结算。” “嗯!” 银钱倒是小事,只是能完成夫君的遗愿,也叫他的书稿不至于落在角落蒙尘,月瑶便已经很高兴了。 月瑶又翻看书,满心欢喜的翻看。 莫子谦犹豫了一会,才欲言又止的问:“夫人这几日,可还好?” 月瑶抬头,笑着道:“自然都好的。” 她看到他眼里藏不住的担忧,才问:“公子为何这样问?” 莫子谦见她眼里的笑不像是作假,才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只是那日你被凌侯带回去,我担心你因我受责罚。” 月瑶笑着摇头:“公子多虑了,侯爷没有责罚我,我和公子本就清白,又有什么可惧的?侯爷也并非不讲理的人。” 莫子谦紧抿着唇,如此看来,凌骁并未对她如何。 可如今没有,往后呢? 月瑶看一眼外面天色,便道:“那我先回去了,若以后公子再有事,可以派人去凝香阁找清荷。” 莫子谦终于点头:“好。” “那我走了。” 月瑶转身便走出了书铺。 莫子谦却又叫住她:“等等。” “莫公子还有事吗?”月瑶回头。 莫子谦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夫人还是离凌侯远一点的好。” 月瑶愣了一下:“为何?” 莫子谦紧抿着唇:“凌侯权势滔天,杀伐决断,我想大概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只是为夫人担心罢了。” 月瑶心道,果然人人都知道他不好相处。 月瑶笑着点头:“我知道的,多谢公子提醒。” 月瑶走回凝香阁,便坐马车回府了。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月瑶坐在车内,忽然想起莫子谦最后那番突兀的叮嘱来,眉心微蹙,心中隐隐疑惑。 莫子谦虽说是商人,但身上却有书生意气,人品端方,并非像是会在背后说随意人坏话的人。 他今日突然提起凌骁,是为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喊了一声:“夫人,到了。” 月瑶弯腰从车内走出来,一抬眼,却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了府门口。 一身玄色暗纹窄袖直缀,银冠束发,眉眼冷清。 月瑶脚步顿了顿,忽然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她近来为什么这么容易遇到他? “去哪儿了?”他问。 “去香铺了。” 凌骁看着她怀里抱着的那本书,月瑶便也如实道:“还去了一趟莫家书铺。” 凌骁眸底凉了几分,袖中的手收紧,又克制的松开,这些天他们关系缓和了许多,他不想因为莫子谦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反而让她对他又疏远起来。 他沉默了两息,才平和的开口:“去书铺做什么?” 月瑶见他果然没生气,便也扬起笑来,将手里的书送到他眼前:“我整理了夫君的书稿,托莫公子帮我出书立传,原本我以为不成的,可莫公子说夫君的文章别有精妙之处,所以才接了这单生意,你看,这书已经开始在书铺售卖了!” 凌骁眸光微凝,接过书翻看一下,她前阵子总在自己院子里不出门,也不知在忙什么,原来是在整理大哥的这些书稿。 “书铺的掌柜说,虽说买书的人都不认识作者,但但凡翻阅的,都会驻足停留许久,假以时日,夫君这些文章定能扬名!也不至于落在箱笼里蒙尘。” 月瑶开心的说着,眼里流光溢彩。 凌骁看着她欢喜的眸子,捏着书页的手指节泛白,也只有在提到凌尘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开心。 她分明在他眼前,可她眼里从不曾有他。 “侯爷?”月瑶见凌骁迟迟没回应,才喊他。 凌骁移开视线,敛眸掩下眸底的阴郁:“先回府吧。” “那书……” 月瑶话还未说完,凌骁已经大步进府,没有停留一步。 月瑶只好算了,再让春儿去书铺买一本好了。 凌骁直接回了书房,剑霜明显察觉到主子脸色不好看,如今也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十分自觉的没有跟进去,就守在了外面,降低存在感。 凌骁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里,翻看着手里的书。 大哥的书稿他也是看过的,但大哥身子虚弱,精力有限,文章也只能零零散散的写,很多残稿,可她却将这些零散的书稿,整理成册,还特意为他编了书。 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 对凌尘,她很舍得花心思。 凌骁眸光渐渐阴郁,胸腔里的那股躁意暗暗翻涌,伸手拉开书案的抽屉,一方绣帕安静的躺在里面。 第39章 她的绣帕 缎锦的料子,十分细软,绣帕上清清淡淡的茉莉花般的幽香,和她身上一样。 指尖摩挲着那细软的绣帕,心中的躁郁却渐渐难以压制。 不够,还远远不够。 可凌尘毕竟才去世数月,她只是一时还没走出来,再过些时日,那些遗憾都已经圆满,回忆也渐渐淡忘,从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也唯有他而已。 他只要再多一些耐心,多一点就好。 凌骁五指收紧,将那绣帕攥进掌心,强行压制下心底里翻涌而起的躁郁。 - 月瑶也回了明月轩,她不知道凌骁怎么又不高兴了,分明他今日连她去莫家书铺都没有生气。 “夫人?” 春儿将一杯茶送到她眼前,喊了两声月瑶才回神。 月瑶接过了茶杯,春儿笑着道:“夫人怎么又发呆了?” “没什么。” 月瑶抿了一口茶,却莫名的心神不宁,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天分明过的很安宁,她却总觉得心里隐隐不踏实。 次日清晨,月瑶照例去给林氏请安,凌骁也毫不意外的在那里。 “侯爷。”月瑶有些谨慎的看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昨日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但她唯恐他又来找她麻烦。 凌骁却依然随和:“用过早膳了?” 月瑶愣了一下,他全然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好似昨日的不高兴只是她的错觉。 “还没。” “坐下用早膳。” 小丫鬟们将膳食送了进来。 林氏瞧着凌骁如今对月娘越来越和气,心里也高兴:“咱们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月瑶看一眼凌骁,凌骁亲自给林氏盛了一碗粥,又十分顺手的给她盛了一碗,放在了她面前。 月瑶愣在那,凌骁眉梢微挑:“莲子粥,你不是爱吃?” 月瑶慌忙拿起勺子:“多谢侯爷。” 林氏嗔怪道:“你这朝中事忙,如今还日日来请安,我早说了不必的,三郎如今读书备考,我都让他专心读书,不必顾着我。” 凌骁语气随意:“如今朝中不忙,我来陪娘用早膳也没什么抽不开空的,三弟秋闱在即,正是该勤勉用功的时候,自是不必来。” 林氏又道:“你既然朝中事情不忙了,那这婚事也该再上上心,即便陈家那门亲你不满意,再寻别的……” “过阵子吧。” 林氏皱眉,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的性子,从小就是有自己的主意的,根本不是个能听劝的,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可能一直念叨。 “反正你自己要上心,多大人了,寻常人家你这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凌骁淡声道:“娘放心。” 他抬眸,忽然对上了月瑶的眼睛,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月瑶忽然捏紧了勺子,心脏好似被攥紧。 剑霜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传召侯爷。” 凌骁放下了勺子,对林氏道:“我入宫一趟,娘慢用。” “你有事忙就快去吧。”林氏忙道。 凌骁又看一眼月瑶,这才起身走了。 林氏念着:“二郎这性子太冷淡了些,往后也不知寻个什么媳妇儿才好。” 月瑶扯了扯唇角:“娘别担心了,京中闺秀那么多,定能有让侯爷合心意的。” 她想起秦语君,那日在城外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凌骁似乎也没有半点反应。 她本以为凌骁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落了面子,可这都过了几日了,凌骁也不曾有过任何不高兴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茫然。 等用过了早膳,月瑶回到明月轩,继续忙自己的事。 现在她不单要管铺子上的事,还有府里的管家事宜。 等到黄昏时分,春儿拿了一份礼单送来。 “这是近日送来的礼单和帖子,夫人看看。” 月瑶打开看了看,她如今对京中名门也认识的差不多了,都不必王管事亲自介绍。 她自己先筛了一遍,该退的礼,还有该拒的宴席,差不多筛掉了大半。 “这几家的礼送回去,还有帖子,也先压下不管。” “是。”春儿接了过来。 月瑶又翻了翻,忽然看到了陈家和秦家送来的帖子,不由的拧了眉。 这两家她真拿不定主意,一个退过亲,一个和凌骁纠缠不清的。 还是得凌骁亲自拿主意。 她想了想,还是去前院书房一趟。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有疑惑,她也想看看清楚凌骁对陈家和秦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到了书房外,剑霜一见她便忙迎上来:“大夫人怎么来了?” “侯爷还没回来吗?” “马上就回来了,夫人找侯爷?” “我有点事要问他,那我改日再……” “那夫人进去稍坐吧,侯爷马上就回来了。”难得夫人来找侯爷,剑霜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月瑶想了想,也还是点了头,一般这个时候他都该回府了,应该也快到了,等不了多久。 剑霜将月瑶请了进来,让她稍坐:“我去给夫人倒茶。” “有劳了。” 剑霜退了出去,月瑶便在书房等着了。 她一抬眼,看到他书案上的那本《东风赋》,她拿起来看了看,书页都被翻动过,可见他已经看完了。 看完了也不知道还。 月瑶皱了皱眉,正打算将书放回去,却忽然看到书案下的一个抽屉没有关严,露出两指宽的缝隙。 而那缝隙的一角,她看到一抹熟悉的湖色。 她眸光微滞,忽然想起自己那方遗失多日的绣帕。 她鬼使神差的拉开了那抽屉,一方湖色绸绣花卉纹的手帕,安静的躺在里面。 第40章 躲着我? 她僵硬的伸手将那帕子拿出来细看,确认无误,就是她的帕子,这帕子上的花样还是她自己绣的。 凌骁为何要拿她的帕子? 一个念头猝不及防的冒出来,这些天越来越多的疑惑,越来越多的巧合,堆在心头,忽然之间都好似有了答案。 月瑶惊的脸都白了,僵在那里半晌都没回神。 “大夫人。” 剑霜的声音传来,月瑶慌忙将帕子拿出来收进自己的袖子里,关上了抽屉。 “怎么了吗?”月瑶强自镇定,实则已经心跳如雷。 “夫人请用茶,再稍等一会儿,侯爷很快就回了。”剑霜将茶端进来,放在了小桌上。 月瑶却已经待不下去了,她掩下眸底的仓惶:“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怕是不能等了。” “啊?” 她将那两张帖子递给了剑霜:“劳烦你将这两张帖子送给侯爷,让侯爷定夺便是。” “可是……” 月瑶没再停留,匆匆就走了。 剑霜挠了挠头,看着手里的那两张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月瑶离开后,剑霜便去府门口候着了。 一刻钟后,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玄色身影利落的翻身下马,大步走进来。 剑霜迎了上去:“侯爷,大夫人方才来过了。” 凌骁脚步顿了顿:“什么事?” 剑霜将两份帖子递给他:“大夫人说这两个帖子还得请侯爷亲自拿主意,本来大夫人是想等侯爷回来亲自说的,但突然有急事先回了。” 凌骁随意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大概明了了:“她现在在哪儿?” “回明月轩了。” 凌骁轻哼一声:“她成天倒是忙。” 这么一会儿都懒得等。 “让她亲自来找我说。” 剑霜愣了一下:“现在去请?” “不然呢?” 剑霜立即应下:“属下这就去请。” 凌骁也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就近在假山上的八角亭里坐下等她。 这假山上的八角亭登高望远,可以看到通往内院的那一条长长的回廊,剑霜疾步走在回廊里,直奔明月轩。 凌骁在石凳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一个雕花黄梨木的小盒子,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串手串。 是上好的血珀做的珠子,每一颗珠子都晶莹剔透,温润细致,藩国进贡来的,听说极难得,他一眼便看上了。 她那截皓腕凝白如雪,正适合这手串。 他看着这串血珀,唇角微勾,一向凌冽的眸子鲜少的泄露出几分温情来。 过了一刻钟,剑霜匆匆回来了。 凌骁关上了盒子,抬眼看过去,却只看到剑霜一人,眉心微蹙。 “侯爷,属下方才去了明月轩,春儿说大夫人这会儿正忙着,怕是没空来给侯爷亲自交代,还请侯爷自己定夺便是,这两家的宴席去或不去,都只需要做个决定,然后告知王管家便是了。” “她忙什么?” 剑霜支支吾吾:“我,我也不清楚,反正春儿说是忙着,大概是真的忙。” 凌骁眸子凉了几分,他当真是给她惯的厉害了,越发的骄纵! 她忙?难不成他就清闲? 竟连个面都不露,就派个丫鬟回个话就打发了他了。 他早知道的,这女人向来是会得寸进尺,给点阳光就能登天。 剑霜见他脸色不大好,便又讪讪的道:“那,那属下再去请?” 凌骁深吸一口气,还是生生平复了情绪,冷着脸道:“罢了。” 她多半又在鼓捣她那个宝贝铺子,他也懒得管她。 反正也没什么大事,这两个帖子去不去的都无所谓,他都懒得看。 至于这手串,明日送也是一样的。 且由着她这一次。 凌骁拿起了那盒子,起身走出八角亭。 剑霜忙拿起那被落下的两张帖子,追上去:“侯爷,那这两个帖子……” “你看着办。” 剑霜:“……” 这么随便的决定,有什么必要非得让大夫人亲自来听? 月瑶又是一夜未眠。 一闭眼就是凌骁那张让人胆颤的脸,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漆眸锁着她,和那双梦境中的眼睛完全重合,惊的她一身冷汗。 原来这些天的巧合并非偶然,原来一个月前的那个吻也并非误会。 当所有真相浮现水面,这些天堆积在心头的疑惑也全部解开。 月瑶猛的睁开眼,心都差点跳出来。 凌骁怎么可能,觊觎她?! 次日清晨。 凌骁照例去给林氏请安,可月瑶今日却没来。 “大夫人好像是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这会儿还没起,说是晚一点再来给老夫人请安。”丫鬟回禀道。 林氏担忧道:“定是因为铺子和管家之事太忙,她这些天忙这忙那的,偌大的侯府也没个人帮忙打理,月娘也辛苦的很。” 林氏当然是知道月瑶的,她从来不是偷懒的性子,晨昏定省没有迟过的,今日能睡过头肯定是事出有因。 凌骁眸底微沉,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陪着林氏草草用了早膳,便先出门了。 他今日不算忙,黄昏时分便回府了、 “她呢?” 侯爷问大夫人的行踪已经是习惯,剑霜也时刻留意着:“大夫人下午出门了,说是去香铺一趟,赤影跟着的,侯爷放心。” 凌骁脚步一顿,忽然问:“她什么时候去给老夫人请安的?” 剑霜愣了愣:“听赤影说,早上侯爷才走,大夫人便去了,不巧,恰好错过了。” 凌骁双眸微眯,心头有异,未免太巧了些。 “她回来告诉我。” “是。” 都这个时辰了,大概也该回了。 剑霜还是特意派人去香铺一趟,方便及时传话。 凌骁回到书房里,心里莫名的躁郁,忽然想到什么,拉开了那书案下的抽屉。 里面那块绣帕,已经不见了。 凌骁眸光微凝,瞬间便明白过来。 半个时辰后,剑霜匆匆前来通传:“侯爷,大夫人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估摸着一刻钟就到了。” 凌骁敛眸,将抽屉关上,随口问:“大夫人昨日来书房等我的?” “是,属下请大夫人在这坐等来着……”剑霜见凌骁通身气势隐隐不对,也紧张起来。 “属下想着夫人难得来,得好生招待着,所以便请进书房了,当时我去倒茶,回来的时候夫人就说有事先走了。” 若是旁人,剑霜当然不敢放进主子书房的,但那毕竟是大夫人,和旁人当然不同。 凌骁也没说什么,只抬脚走出了书房,往府门口走去。 一刻钟后,没有等到她的马车。 剑霜都有些心慌:“不应该啊,大夫人这会儿肯定该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凌骁神色冷淡:“若是有事,赤影自会放信号。” “那为什么……” 凌骁转身进了府门,大步往府内东边的角门走去。 她必定是回来了,没走正门,那便是走的后门。 东苑那边还没怎么住人,只让下人打理着,这侯府的确大,她若是从东苑角门回府走到她的院子,按她的步子,至少得走小半个时辰。 她倒是耐得起烦。 凌骁穿过园子,一刻钟后,走到了东苑,一抬眼便看到了正顺着回廊走来的姜月瑶。 他大步迎上去,她低垂着头,似乎心事重重,没有留意到他,直到穿过一个月亮门,一抬头,忽然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凌骁。 她瞳孔骤缩,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又强撑着镇定:“侯爷。” 他抬脚走近,一双漆眸看不出情绪,只锁着她,语气随和:“躲我?” 第41章 无耻 月瑶面色一僵,紧抿着唇:“侯爷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他声音平静。 月瑶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我难不成出门回府还得先给你请示一番吗?” 他眸中的平静开始龟裂,泛起了些许凉意。 无形中的气势压迫而来,月瑶浑身的寒毛都要炸起来了。 “我书房里的那块帕子你拿走了?”他问她。 月瑶脸色变了一变,万万没想到他竟还敢提,恼怒的瞪着他:“那是我的帕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情绪,眼神疏离:“前些天我的帕子丢了,没想到昨日会在侯爷的书房看到,侯爷既然捡到了,早该还我,我便只当是侯爷你亲自将帕子还给我了,想来侯爷也只是无心之失,我只当昨日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 “既然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那又为何躲着我?” 月瑶瞪大了眼睛。 他盯着她,漆黑的眸子好似深不见底的漩涡,泛着森然的寒芒:“既然要当没发生,那就该和从前一样,可你故意错开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回府绕远路也要走后门,姜月瑶,这就是你所说的,当做没发生?” 她想要后退,可脚后跟却已经抵住了墙根,退无可退,而眼前这个男人,没有半分要放过她的意思,依然向她逼近。 她浑身寒毛战栗,气急败坏的骂道:“凌骁!你站住!” 他眉梢微挑,脚步顿了顿。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警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是你长嫂!” 他垂眸看着她瓷白的脸,漆眸里染上贪念:“我知道。” 月瑶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脸都白了。 他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她避开他的视线,不想再和他纠缠,强撑着镇定:“我先回去了。” 他看出她强撑镇定的眸子里,掩藏不住的些许畏惧,胸腔里翻涌的躁郁忽然消散了几分,声音也和缓了几分。 “这边没什么人住,太偏僻了些,离你的院子也远,下次别往这边走。” 她都不抬眼看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沉默了两息,袖中的手克制的收紧,终于还是退后了一步。 月瑶终于喘顺了一口气,转身便匆匆离开,似乎生怕他反悔。 凌骁跟上她的步子,落后了半步的距离,跟在她的后面。 他不想逼的太紧,也不想看她杯弓蛇影。 大哥才走了不到半年,他该给她一些时间,他们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月瑶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心都快跳出来,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可偏她不论走的多快,他总是轻易的便跟上了,好似在他掌控之中,根本无法逃离。 眼看着已经到了明月轩外,月瑶都顾不得和他打招呼,直接便要进去。 身后低沉的声音却响起:“姜月瑶。” 她心脏倏地被攥紧,脚步顿住,有些警惕的回头看他。 相比她的紧绷,凌骁随意的多,他慢步走来:“过几日是端午,太子在行宫设宴,适时还有龙舟赛。” 他闲话家常的语气,好似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月瑶却浑身紧绷着,语气敷衍:“我知道了。” 她转身便要走,却忽然被攥住了胳膊又带了回来。 她瞳孔骤缩,脸色都变了变,他点漆的眸子好似漩涡,沉沉看着她。 “你昨夜没睡好?” 她昨夜一夜没睡,一闭眼就是他的脸,吓的她根本没敢合眼。 但他这个问题太僭越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眉梢微挑:“跟我没关系?” 月瑶梗了一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他明知故问! “回去早点歇息,别把身子累垮了。” 他看一眼她清瘦的身板儿,禁不住半点风吹草动。 他顺手将一个盒子送到她的手里:“捡到你帕子没还是我不对,这个就当赔罪礼。” 他也没再久留,转身便走。 月瑶愣了愣,垂眸看自己手里的这个精致的梨花木盒子,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红珠手串,质地温润,却又不像是珠子,虽然看不出是什么,但必定价值不菲。 他送她手串做赔罪礼? 月瑶僵在那里,忽然觉得这盒子都烫手无比。 月瑶又是一宿没睡。 她昨夜想了一宿,也决定将这件事冷处理,只远远的避开他,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凌骁显然不这么想,她想起她今日看到他眸中毫不掩饰的觊觎,便心惊肉跳。 次日,月瑶直接没起床。 “你去帮我给老夫人告假,说我病了。” 春儿应下,忙去了福寿园。 春儿去的时候,凌骁已经在陪林氏用早膳了。 春儿福了福身:“老夫人,侯爷,大夫人今日身子不适,实在不便来给老夫人请安了,所以让奴婢来告假。” 林氏皱着眉:“怎么身子不好了?昨儿她脸色就不大好,这孩子,是又生病了?” “许是这些天忙的累了些。”春儿道。 “罢了罢了,让她好生歇着,再找个大夫看看,的确就不该太操劳。” “多谢老夫人。”春儿得了话,这才福了福身,又退下了。 凌骁眉心微蹙,但也没说什么,只陪着林氏用完了早膳才离开。 从福寿园出来,路过明月轩,里面安安静静的。 “她怎么样了?” 剑霜低声道:“方才赤影说,夫人大概是昨儿没睡好,今儿才起不来。” 凌骁神色平静,以她的性子,便是没睡好,也不会耽误给林氏请安的,今日不来,无非是不想见他。 剑霜察觉到主子气势渐冷,也低下了头。 凌骁沉默了片刻,才沉沉吐出一口气:“罢了。” 且由着她吧。 逼的太紧,她成日里胆战心惊睡不着觉,回头真病了怎么办。 兵法有云,一味的强攻容易适得其反,适当的退让反倒更有奇效。 她总归是在这侯府里,他多点耐心也无妨,退让一步,也给她一点时间缓缓。 月瑶“病”了七日,足不出户,意外的是,凌骁也没再出现过。 难不成是忘了? 第42章 胆子肥了 月瑶养了这几日的病,提起来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夫人,老夫人来了。”春儿进来通传。 “快请进来。” 老夫人走了进来,月瑶忙起身:“娘。” 林氏将她按回床上:“你这身子不好,就别下床了。” 月瑶一时有些羞愧,她也没生病,前几日虽说睡不好,但这几日也好多了。 “我早说过你不该这么操劳,府中的事,还有那香铺的事,我听说你还给大郎的书稿编了书,你说你,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哪儿顾得上这么多?回头累病了得不偿失。” 林氏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 月瑶鼻子一酸,握住林氏的手:“娘,我都好了,是我犯懒,总想躺着。” 自从嫁到凌家之后,林氏把她当亲女儿一般,月瑶一想到自己瞒着她的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那就好,你这病好了,也不耽误端午宫宴了,也去热闹热闹。” 林氏笑着道:“昨日娘还梦到大郎了,许是知道你病了,他也不放心,他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月瑶指尖轻颤,心里发涩。 她身处险境之时,是夫君救了她,他烧了她的卖身契,娶她为妻,爱她敬她,婆母对她如亲女儿一般,三弟也尊她。 她只做了凌尘一年的妻子,凌家对她而言却有一辈子也无法偿还的恩情。 她怎能让夫君泉下不安,让婆母对她失望?让凌家蒙羞? 她心里忽然下定了决心,眸光也多了几分坚定,她双手握紧了林氏的手:“娘,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月瑶的病终于好了。 前院书房。 凌骁还在和僚属议事,追查朝中和莲花教勾结的逆党的案子,明面上已经结案了,抓了几个小鱼小虾,敷衍太平,但实际上,没捞到大鱼,他是不可能收手的。 “我近日查到一些线索,兴许,和陈家有些关联。”季淮竹突然道。 凌骁眸光一凛:“陈家?” “昨儿夜里刚刚审出来的一个死士,从嘴里漏出了陈相的名字,也不知真假,陈家世代纯臣,从来不涉党争,我倒是没想到,他曾经敢和永王勾结。” 季淮竹说着,看着凌骁啧啧道:“但我想着陈家到底特殊,这事儿,可大可小,要不要往下查,还得你自己看。” 凌骁语气冷淡:“查。” “你真舍得?这若是真查出陈家有什么,你那心上人怎么办?”季淮竹笑的戏谑。 凌骁冷眼看着他:“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正说着,剑霜敲门进来:“侯爷。” 凌骁看过去:“何事?” “大夫人今儿病好了。” 他眉梢微挑,神色舒缓了几分:“她人呢?” “这会儿在福寿园和老夫人说话呢。” 凌骁直接起身。 季淮竹忙道:“哎哎哎,咱们事儿还没议完呢。” “你看着办就行。” 凌骁懒得废话,直接大步走人。 季淮竹看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嫂子病好了关他什么事?” 福寿园。 林氏正和月瑶说话呢,却听一个小丫鬟进来通传:“侯爷来了。” 林氏笑着道:“快请进来。” “是。” 帘子被撩开,凌骁大步走了进来,他视线掠过姜月瑶,打量一眼,瞧着气色也不错,不像之前对他如惊弓之鸟一般,也没清瘦几分,大概是这几日养的还不错的。 月瑶则安静的坐在林氏的身边,垂着眸子也没抬头。 “二郎来了,快坐,我正说起快端午了,咱们家到时候也办个家宴。” 凌骁撩袍坐下,语气轻快:“好,宫宴是中午,晚上便在家中设家宴吧。” “是啊,月娘这病也好了,三郎近来读书也辛苦,也该松快松快,咱们一家人一起过个节。” “娘做主便是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氏也乏了,便让他们先走了。 月瑶走出福寿园,便看到凌骁已经等在了外面。 他慢步走过来,语气随和:“病好了?” 月瑶抬眸看他,语气疏离:“已经好多了,劳侯爷挂心了。” 他眉心微蹙,这话听着很不顺耳。 月瑶想到什么,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凌骁:“那我那帕子并不值钱,侯爷便是捡到不还也没什么,不值得这么贵重的赔罪礼。” 凌骁眸光凉了几分,七日不见,她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这手串养人,你三天两头的病,戴着就当辟邪了。” 月瑶清凌凌的眸子直视着他:“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一个孀居妇人,也该避嫌。” “侯爷便是不把我放眼里,难不成也不把凌家的脸面放眼里?倘若御史知晓,只怕也会参上侯爷一笔,如今侯爷身居高位,更该谨慎些才是。” 她字字句句,都是疏离和警告。 凌骁眼神冷了下来,他给她缓了七日,还担心她缓没缓过来,怕她还担惊受怕的伤了身子,没曾想,她倒是比他想的适应能力强得多。 这一缓,还真让她缓过来了。 月瑶见他迟迟没有接,便直接将盒子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然后绕开他走人。 凌骁眸底渐渐发沉,盯着那梨花木的小盒子,心中躁郁。 月瑶回到明月轩,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赤影。 赤影忽然被盯上,呼吸一滞。 她早该知道的,她总能偶遇凌骁,就是因为她的行踪他全都知晓。 月瑶冷声道:“以后你不必跟着我了。” “那怎么行,这是侯爷吩咐……” “那就去告诉侯爷,我不想让你跟着。”月瑶声音冷清,毫不留情。 赤影僵了一僵,到底也没敢再说,只能默默的退了出去。 回到前院,赤影便灰头土脸的去见了凌骁。 “大夫人说,让小的以后不必跟着了。”赤影声音发虚,“大概是大夫人知道小的通风报信……” 凌骁负手立在假山上的八角亭里,看着明月轩的方向,神色冷淡:“她让你回你就回了?” 赤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夫人毕竟也是主子,小的不敢不遵从,况且,况且……” 况且若真惹了那位夫人不高兴,回头侯爷不照样收拾他? 凌骁看一眼石桌上放着的那个小盒子,眸光幽深。 把他送的东西退回来,他的人赶出来,她想做什么?和他划清界限? 她是不得了了,休养了七日,胆子都养肥了一圈。 赤影等人察觉到侯爷气势渐渐森然,便知道侯爷是真的恼了,暗暗为大夫人捏了一把汗,这下只怕不好收场。 纷纷屏息凝神不敢再大声喘气,唯恐被殃及池鱼。 等了良久,凌骁却也迟迟没有发作,他平静的收回了视线:“好。” 赤影惊惧的抬头,莫名的毛骨悚然。 月瑶也并不是不胆颤的,但她下定了决心要和凌骁彻底划清界限,所以还是决绝的做完了这一切。 她等了半日,想过一万种下场,甚至想过凌骁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扔到湖里喂鱼,可半日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 他甚至也没来找她。 他似乎是接受了一切。 直到入夜,月瑶悬了一日的心,才终于落下。 也许他也觉得没趣,索性懒得管她了,他身边女人那么多,有什么必要非得盯着她? 第43章 以己度人 月瑶终于安心的沉沉睡去。 次日,是端午宫宴。 从半月前怀宁就和月瑶叮嘱过,端午宫宴一定要去,她们约好了一起看龙舟。 月瑶清晨便起来梳妆,简单打扮了一番便出了门。 “夫人快些,一会儿要晚了。” “马车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咱们直接去行宫便是。” 才走出明月轩,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 月瑶脚步僵在了原地。 他听到她脚步声转身看过来,语气随和:“准备好了?” 月瑶回头看春儿,春儿忙摇头。 但端午宫宴,凌骁参加也是情理之中,可不合情理的是,他在这等着她一起去。 月瑶紧抿着唇:“侯爷往后不必等我。” 他语气散漫:“你不是说要和从前一样?从前我没等你?” 月瑶被堵的没话说,绷着脸抬脚就走。 凌骁唇角微扬,跟上她的步子,如从前一般,落后半步的距离。 出了府,月瑶上了马车,前往玉带河。 行宫位于玉带河的上游,这条玉带河横穿了整个燕京城,今日端午,各家都准备了龙舟参赛,河岸边早已经围满了熙熙攘攘的人。 玉带河里,数十条龙舟已经在河面上一字排开,气势恢宏,河岸边鼓声如雷,气氛鼎沸。 春儿看着窗外,忍不住兴奋的道:“今日好热闹啊,咱们家是不是也有龙舟?” 月瑶探头看了看,点头:“好像有。” 她这些天病着,足不出户的,根本也没心思打探这些。 秋葵立即道:“有的,我听王管事说,咱们侯府的龙舟队是满燕京城最威武的!都是军中的精兵,还是侯爷亲自挑的呢。” “那这次龙舟赛咱们侯府肯定是第一了!”春儿道。 月瑶看一眼骑马走在前面的玄色身影,眉心微蹙。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 月瑶弯腰下车,如今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但河边凉风习习,倒是也凉爽,月瑶许久没出门了,清新的风扑面而来,感觉呼吸都轻快了许多。 凌骁翻身下马,便看到她深呼吸一口气,满足的弯唇。 她倒是容易高兴。 “月瑶!”怀宁公主飞扑过来,抱住了她,“我等你好久啦!” “公主怎么来这么早?”月瑶被她扑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 凌骁眉心微蹙。 “今日这么大的热闹,我怎么能晚来?我跟你说,一会儿龙舟赛要开始了,这龙舟赛可刺激了!我带你去看!” 月瑶开心的点头:“嗯!” 如今要入夏了,她衣裙也单薄了起来,一身月白的云锦裙,纤腰盈盈一束,夏天的裙子料子更轻薄,微风吹动如云如雾。 凌骁想起上次拥她入怀,她浑身软的好像没骨头,忽然喉头发涩,心中隐隐躁动。 月瑶忽然回头看过来:“我陪公主去看龙舟了。” 凌骁敛眸,移开视线,掩下眸底的晦暗,声音微哑:“嗯。” 月瑶眨了眨眼,他怎么突然好说话起来? 想来是因为在公主面前也觉得亏心吧,他竟也还知道心虚? 怀宁还在生上次的气,哼了一声气鼓鼓的拉着月瑶就走了。 听到她走远的脚步声,凌骁回头又看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克制的理智和耐心濒临坍塌。 想再吻她一次。 怀宁拉着月瑶走到了玉带河的河边,兴致却反而消退了不少。 月瑶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公主还在难过吗?” 上次怀宁及笄礼,亲眼目睹凌骁和秦家姑娘之后,便难过了好一阵。 而月瑶现在面对怀宁,也总是说不出来的亏心。 怀宁立即反驳:“我才不难过!” 月瑶怔怔的看着她,怀宁气焰又消了下来,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闷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骁哥哥不喜欢我。” 怀宁脸上鲜少的落寞:“我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可是我总不甘心,他虽说不喜欢我,却也不喜欢别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我?可是,骁哥哥他现在,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月瑶心里一涩:“公主……” 怀宁重重的哼了一声,又斗志昂扬起来:“本公主也不稀罕!” 月瑶呆了一呆。 怀宁咬牙切齿:“便是他以后来求我,我也,我也……” “不答应”三个字,到底还是没能昧着良心说出口。 忽然阵阵鼓声响起,龙舟赛正式开始了。 怀宁惊喜的道:“开始了开始了!快,咱们去那边看!” 怀宁拉着月瑶直接上了河岸左边的高台。 凌骁此刻在右边的高台上,凌骁已经落座,一眼看到姜月瑶被拉着顺着楼梯往上飞奔,裙摆在风中飘起,像只蝴蝶。 “你看什么呢?”季淮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转头问他:“你看公主做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听说陛下已经给公主物色了驸马人选,今儿就打算借着这龙舟赛的时候给公主相看呢。” 凌骁收回了视线,冷眼盯他一眼:“滚。” 季淮竹“啧”一声:“你这什么烂脾气,也得亏是我了,否则谁受得了你?” 凌骁眉心微蹙,想起将姜月瑶总是戒备的眼神来。 “哎,说正事儿,陈相那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好像知道咱们在查他了,那老狐狸精得很,没准儿要暗中施压。” 凌骁神色冷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你只管查,陈家那边,我来应付。” “好。” “咚咚咚”的鼓声如雷鸣般响起,鼓点越来越急促,一声锣响,数十艘龙舟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怀宁都激动坏了:“快看快看!那支蓝队的最快!” 月瑶也一瞬不眨的看着,又转头问春儿:“我们家是哪只?” “是黑色的!” 黑色的那支龙舟现在暂居第三,也没多快嘛。 这若是输了,凌骁还不得颜面扫地? 月瑶正想着,忽然怀宁尖叫一声:“啊!蓝队翻船了!” 原来是前面河面有个暗流,冲的太急就容易翻船,蓝队冲在最前面,反而成了后面的垫脚石。 连位居第二的黄队也受了影响慢了下来,反而第三的黑色龙舟游鱼一般轻易冲过,直接冲到了第一。 “赢了!赢了!”怀宁激动的站起来:“骁哥哥果然是最厉害的!” 月瑶呆呆的看着她,她方才不还在骂他来着? 这小公主情绪变化太快的她都跟不上。 这一轮龙舟赛结束,怀宁累出一身汗,比上场划船的还累。 她们从高台上下来,怀宁又兴奋的拉着月瑶要去划小船。 “公主,太子殿下请公主过去一趟。” “找我做什么?” 宫人支支吾吾的:“反正,反正是请公主去一趟,公主快走吧。” 怀宁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到底也还是应了。 “那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划船!”怀宁拉着月瑶道。 月瑶弯唇笑:“好。” 怀宁这才走了。 目送着怀宁离开,月瑶便顺着河岸随便走走,河岸边杨柳依依,凉风习习,的确舒服。 “姜夫人。” 月瑶诧异的回头,扬起笑来:“莫公子,你也在?” 莫子谦一身竹青色广袖长袍,玉冠束发,难得正式的打扮,笑着走上前来:“好巧。” 其实不巧,他早就知道她会来的,他看到她陪着公主,直到公主离开,他才过来和她说话。 “莫家也参加了龙舟赛?是哪条船?”月瑶好奇的问。 莫子谦笑着摇头:“是蓝色那条船,让夫人见笑了。” 月瑶笑着道:“怎会呢?今日是意外,若没有那个暗流,莫家的船一定能夺第一。” “可这世上,总有许多意外,是我准备不周了。” 莫子谦顿了顿,才道:“军侯府的船稳重的多,凌侯必定早有预料了。” 说起凌骁,月瑶眉心微蹙。 月瑶想起什么来:“差点忘了问,东凤赋现在怎么样?” 莫子谦笑着道:“还不错,这几日大概是渐渐传出了些名声,不少人特来阅览买书。” 月瑶眼睛都亮起来:“真的?那太好了!多谢你!” “凌大公子本就是有才学之人,是他的文章好,我不过一个商人,逐利罢了,夫人不必谢我。” 月瑶却摇头:“莫公子虽说是商人,却并非只是逐利之人,公子是有风骨的人。” 莫子谦怔忪一下,又有些自嘲的笑:“倒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夸我,夫人过誉了。” 他一个庶子,在莫家人微言轻,能走到今日,也免不了勾心斗角,兄弟厮杀。 他哪里还配得上风骨二字? “其实当初我拿着夫君的书稿,已经问过几家书铺了,旁人一听是籍籍无名的作者,甚至看也不愿意看一眼,公子是第一个看过书稿,还对他的文章肯定的人,当初皇家别苑我险些遇害,也是公子相救,公子虽是商人,却自有文人风骨。” 月瑶目光澄澈:“公子不该妄自菲薄,倘若公子科考入仕,也必定会另有一番光彩。” 莫子谦怔怔的看着她。 春儿匆匆走上前来,低声对月瑶道:“夫人,侯爷来了。” 月瑶回头,便看到凌骁立在不远处,脸色阴沉。 月瑶眉心一蹙。 莫子谦也回头看到了凌骁,拱手行礼:“侯爷。” 凌骁看也没看他一眼,冷眼盯着月瑶:“过来。” 月瑶攥紧了帕子,有些害怕被外人知晓什么,慌忙对莫子谦道:“那莫公子先自便吧,我,我还有事。” 莫子谦抿唇,到底也没有说破:“好。” 月瑶这才匆匆走向凌骁:“侯爷有事吗?” 凌骁冷眼扫过莫子谦,剑霜便了然的走过去将莫子谦给请走了。 他又低头看她,眸光泛着凉意:“难得出门一次,你见他倒是殷勤。” 月瑶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心中恼怒,脸色也难看了许多:“我与莫公子从始至终清清白白,分明是你一味的挑刺。” 她瞪着他:“大概是侯爷以己度人,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才妄加揣测旁人吧?” 第44章 对她生不了太久的气 凌骁脸色都变了一变。 她竟敢为了莫子谦呛他?! 他盯着她,语气警告:“姜月瑶。” 她却豁出去一般,无所畏惧的看着他:“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怕旁人盘查,可侯爷呢?” 她咬着牙:“即便你再看不上我,我也是凌尘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妻,是凌家上了族谱的长媳,侯爷既然敬重兄长,也理应当敬重我,不该纵容自己一己私欲,毁了自己的清誉,也寒了家人的心。” 她说罢,也没等他回话,决绝的转身就走。 他眸光一滞,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胆子当真是肥了,如今都敢拿凌家来教训他了! 剑霜战战兢兢的上前来,小声道:“侯爷,陈相想见您,说是,有事相商。” 凌骁目光阴沉的看一眼姜月瑶走远的背影,袖中的手已经握紧,克制的压制下情绪,阴着脸道:“让他来。” “是。”剑霜慌忙去请人。 过了一刻钟,陈相过来的时候,凌骁已经恢复了平静。 “凌侯。”陈相客气的拱手行礼。 “陈相有何事相商?”凌骁现在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耐心和他兜圈子。 陈相叹了一声:“虽说你我两家无缘,没能结亲,但凌侯少年将才,我也很是钦佩,实在也不想因为上次那桩婚约,反倒让两家生出嫌隙。”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凌骁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只神色冷淡:“陈相多虑了。” 陈相打量一眼凌骁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便试探着提道:“我听闻,凌侯如今还在查和莲花教勾结的案子?” “此案已经结了,陈相想问什么?”凌骁一点风声也不漏,反问他。 陈相十分油滑:“也没什么,只是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凌侯如今还在掘地三尺的细查和莲花教勾结的党羽,可是又查到了些眉目了?” 凌骁了然,陈相这老狐狸,怕是察觉了他们现在查到了他身上,现在来打探情况来了。 “陈相多心了。” “凌侯毕竟是朝中新贵,你我两家虽说无缘结亲,但老夫也钦佩凌侯,真心想要结交,倘若凌侯愿意卖老夫一个面子,往后,在朝中也能有个照应。” 陈相言辞隐晦,但显然也表明了来意。 他不希望凌骁继续查下去,更不希望凌骁查到陈家身上。 凌骁语气冷淡:“陈相也如此上心,我自然不会不给陈相面子,定会将此案彻查清楚,必定不会叫陈相失望。” 陈相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 月瑶堵着一口气走了老远,恰好撞上了气冲冲的怀宁。 “月瑶!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怀宁拉着月瑶便气急败坏的倒豆子:“皇兄竟然让我去和别人相看,什么郑世子王世子的,我才不要看!口口声声说疼我,却迫不及待的将我嫁出去!” 月瑶愣了愣:“给你相看?” “我说呢,咱们还神神秘秘的,非得让我去,我才不要!”怀宁气的跺脚。 月瑶想劝一劝,但话到嘴边,又还是说不出口,让怀宁接受凌骁有喜欢的人已经够难受的了,怎么还能劝她立刻接受另外一个男人? 月瑶回头看一眼:“他们没追上来吧?” “没有,我跑的可快了,今日这么大的宴席,皇兄也不想闹的难看。”怀宁笑嘻嘻的道。 月瑶忍不住问:“那个世子好看吗?” “长的嘛,倒是像个人样,但一看就是绣花枕头!比骁哥哥差远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问候:“参见公主。” 怀宁回头看去,恰好一行贵女顺着河岸赏景走过来,笑盈盈的给公主请安。 怀宁一眼看到为首的陈诗韵,眼里多了几分讽刺:“陈姑娘这是病好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呢。” 陈诗韵依然笑着,但显然有些勉强,她退亲之后,在贵女圈的地位都下降了不少,今日还要被怀宁公主讽刺,她如何不气? 她有些怨恨的看一眼姜月瑶,都是因为她! 陈诗韵强撑着体面,抬了抬下巴:“也没什么大病,只是休养几日便好了,劳公主挂心了。” 怀宁冷笑:“是么?我还怕你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呢。” 陈诗韵咬着后槽牙,脸色都有些绷不住的难看。 月瑶倒是没留意陈诗韵,她忽然和那位秦姑娘对上了视线,又迅速的错开。 两人都有些心虚。 怀宁顺着月瑶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秦语君,方才还傲慢的小脸瞬间黯然了许多,气冲冲的转头就走。 月瑶忙追上去,春儿却小跑着过来:“夫人,侯爷说要回府了。” “我晚一点再回。”月瑶很不耐烦,他怎么做什么都要喊她! 春儿压低了声音:“侯爷说夫人现在不走的话,他就亲自来请了。” 月瑶脸色变了变。 怀宁闷声道:“你先回吧,下次我再出宫找你玩。” 月瑶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该怎么和公主说。 “那我先走了。” 月瑶匆匆走出去的时候,便看到凌骁已经阴着脸等在外面了。 她一对上他阴沉的眸子,心里还是有些瘆得慌,方才在里面人多他怕是顾忌着不好下手,一会儿回家了他不会把她打一顿出气吧? 她突然有点后悔呛他了。 凌骁冷冷扫她一眼:“还杵着做什么?上车。” 他没提方才的事,她自然也不会问,脸色紧绷的上了马车。 凌骁扫一眼她上车的时候都紧张的攥紧了裙子,心里冷笑,这会儿还知道怕了? 他还以为她无法无天了呢。 等她上了车,凌骁才翻身上马,直接打道回府。 月瑶坐在车里,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的不踏实,也不知道凌骁是不是在记仇,他脸色那么难看,必定是还记着的。 那她跟着他回家岂不是找死? 凌骁策马走在前面,神色也多了几分凝重,陈相那个老狐狸,今日试探不成,说不准想要破釜沉舟,生出些事端来。 他倒是不怕,他担心姜月瑶又出事,否则今日也不会非得提着她一起走。 这段时间还是不许她出门了。 正想着,忽而耳风一动,他眸光一凛,直接拔剑横扫出去,旋即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被劈成了两半。 剑霜和赤影立即飞身而上,顺着羽箭射出的方向提剑杀了上去。 月瑶坐在车内,忽然听到刀剑声,马车也旋即被拉停,脸色一变。 车帘子猛的被拉开,她几乎下意识的拔出藏在车内的匕首直接刺了出去。 凌骁意想不到,偏头躲开,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月瑶吓的脸都白了,猛一抬眼,看到凌骁的脸, 瞳孔骤缩,脸更白了。 凌骁将她从车里拽出来:“这里危险,抱紧我。” 外面已经被一群刺客包围,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提着剑,从马车上飞身而下,直接杀了出去。 月瑶抱紧了他的腰身,生怕稍一松手他给她甩到刺客堆里去。 凌骁将月瑶护在怀里,旋身杀出一条口子,硬生生从这群刺客的包围圈里杀了出去,抱着她直奔附近的密林。 若没带上她,这帮人他一起收拾了也无妨,可她在这,他也不敢恋战,怕她出什么意外,毕竟刺客也不一定只有这一波,他不能拿她的命赌。 刺客还想追上去,剑霜和赤影等人立即杀了上去堵截。 凌骁带着她冲进了密林,藏身到一株粗壮的树后,他才低头问她:“没事吧?” 月瑶脸色有些白,摇摇头:“我没事,那些是什么人?” 凌骁转头看向密林外刀光剑影,眼神冰冷:“找死的人。” 真不愧是陈相,动作倒是利落,试探不成,立即就动了杀心。 “那赤影他们会不会扛不住?” 凌骁回头看她,却见她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紧张的盯着密林外的刀光剑影,她还没缓过神来,没意识到她还抱着他。 她的手软软的,攥着他腰间的革带,温热的身体柔软的贴着他。 他垂眸看着她瓷白的脸,软软的唇瓣,眸色晦暗了几分。 原本今日被她堵了一肚子的气,忽然消散了干净,他似乎总对她生不了太久的气。 他只想吻她。 月瑶见他没回话,才抬头看他,一眼撞进他那双被欲念侵蚀的漆眸里,她浑身一僵。 他低头,向她靠近。 第45章 别闹脾气 月瑶瞳孔骤缩,慌忙偏头躲开。 他唇瓣堪堪擦着她的脸颊扫过,眸光微敛,多了几分空落。 月瑶立即松开了手,狠狠推开他后退一步,恼怒的瞪着他:“凌骁!” 他抬眸看向她,眸中毫不掩饰的晦暗,声音微哑:“嗯?” 月瑶浑身发麻,还想后退,脚后跟却抵住了粗壮的树根,一个踉跄险些摔着,他伸手来扶她,她躲开他的手。 她咬着牙:“你不知廉耻!” 凌骁伸出去的手微微一滞,眸子深不见底,好似漩涡要将她吸入其中,微哑的声音没有起伏:“是又如何?” 月瑶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他竟还如此坦然的就认了。 他向她走近,语气随意:“我也没说过我有这东西。” 月瑶气急败坏的扬手就扇上去,却被他直接攥住了手腕,他一双漆眸锁着她,毫不掩饰的觊觎。 “我入军中十年,出生入死,对凌家我无愧于心,至于清誉这种虚名,我也不在乎。” 月瑶浑身的寒毛都瞬间炸起来:“你……” 他攥着她的腕子往前一带,迫她往前一步,逼近她,神色平静:“不必拿那些酸腐陈规压我,我也不曾放眼里。” 并非不曾放眼里,他疏离过,抵触过,然而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她在他视线里他便无法定心,她不在他视线里,他更难以忍受。 既如此,他为什么要克制自己?命运将她送到他眼前,那分明就是给他的。 月瑶脸都白了,他钳制着她腕子的五指收紧,让她没有半分退让的可能,只浑身发僵的站在那里,眼里溢出畏惧。 气氛僵持了两息,密林里脚步声传来。 凌骁回头冷眼扫过去,另一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侯爷。” 是剑霜。 凌骁收敛了杀气,冷声道:“处理干净了?” “是,只有一波刺客,没有后援,一共十二人,我本想抓活口,但都是死士,最后两个直接吞药自尽了,没拦得住。” 凌骁双眸微眯:“没有后援?” 陈相那老狐狸是怎么会觉得,这区区十二个刺客,就能杀了他? 还是说,另有后招? “是,的确没有,我和赤影已经在附近搜了一圈。” “把尸体都带回去,严查。” “是。” 剑霜稍一抬头,猛的看到主子攥着大夫人的手,吓的又急忙低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月瑶觉察到剑霜的视线,慌忙要挣开自己的手,凌骁却钳制着她的腕子,纹丝不动。 他拽着她直接往外走:“先回府。” 剑霜应下:“是。” 但却没有立即跟上,反而等他们走远了才挪动步子。 月瑶挣着自己的腕子:“你松手!” “别闹脾气,这里危险。” 他还没摸清楚陈相今日这番动作的动机是什么,万一还留有后手,他自然是不能掉以轻心,更不可能松开她。 “他们看到了!”月瑶气恼道。 “他们不敢说。” 月瑶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她和他有什么似的? 凌骁拉着月瑶走出密林,赤影已经在收拾残局。 “侯爷。”赤影抱拳道,“马现在没事,但马车坏了,怕是坐不了人。” 凌骁拉着月瑶便要上马,月瑶是死活都不答应了:“不行!” 她绝对不会和凌骁同骑一匹马的! “到城里就把你放下来,不让人看到。” “那也不行!”月瑶气急败坏。 方才他那副样子,她现在根本不敢靠近他一点。 场面僵持下来,赤影和剑霜都开始感觉冷汗涔涔,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凌骁看着月瑶瞪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避他如蛇蝎,脸色就越发的难看。 偏她半步不让,僵持了片刻,凌骁才沉声道:“去找辆马车来。” 剑霜有些惊诧的抬头,主子妥协了?! 凌骁一个冷眼扫过来,剑霜立即抱拳:“是!” 月瑶悬起来的心还没来得及落下,凌骁便突然单手抱住她的腰,直接给她放到了马背上。 “啊!”她惊呼一声,下一瞬已经马背上了。 凌骁的马极其高大,比她之前骑的小矮马高了一倍,她之前骑马被甩出去就有阴影了,现在坐在这么高的马背上,都不敢直起背来。 “你做什么?” 凌骁牵住缰绳往前走:“这儿不安全,我们先走,一会儿马车找来了再让你坐车。” 月瑶面色微僵,心里又爬起一丝心虚来:“这是不是不大好。” 她怎么敢让他帮忙牵马。 他睨她一眼:“我以为你挺好意思的。” 月瑶:“……” 月瑶默默的闭了嘴,小心翼翼的坐在马背上,两手紧紧抓着马鞍。 凌骁睨她一眼,见她浑身紧绷的坐在马背上,紧张的动都不敢动,跟他吆五喝六的,还以为她胆子多大,这会儿对一只马倒是知道怕了。 合着他还不如一匹马。 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剑霜赶着一辆马车来了,月瑶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的下了马,然后钻进马车里。 车帘将她和凌骁阻隔,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后背都已经浸出了一身的汗。 面对凌骁,比面对那群刺客还可怕。 她坐在车里,心跳还未能平复,想起凌骁眼里对她毫不掩饰的觊觎,势在必得的锐气,便不自觉的惶惶然,心惊肉跳。 她袖中的手猛的收紧,不行,她不能再和凌骁纠缠下去了! 走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 “夫人,到了。” 月瑶起身,下了车。 凌骁见她弯腰走出来,看到她脸色还苍白着,眉心微蹙,这么几个刺客,至于吓成这样? 月瑶一抬眼撞上他的视线,慌忙移开眼。 凌骁语气和缓了许多:“先回去歇着吧。” “嗯。”月瑶没看他,脚步匆匆的进了府。 凌骁看着她进了府,才转头问剑霜:“那些刺客尸身送到诏狱了?” “是,现在已经送过去了,请仵作在验尸。” 凌骁翻身上马:“再加派些人手,守好府里。” 他视线看向赤影:“你跟着她。”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暗中跟着。” 不然她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赤影抱拳:“是。” 凌骁双腿一夹马腹,直接奔了出去。 月瑶回到明月轩,先沐浴更衣,她虽说没受伤,但凌骁杀那些刺客的时候,还是有些血水溅在她裙子上,有些狼狈。 热水沐浴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她才稍稍平复了下来,也冷静了许多。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凌骁的态度让她寝食难安,她若是继续任由他肆意妄为,她都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夫人要不喝完安神茶睡一觉?”春儿见她脸色一直不好,便道。 月瑶却起身:“我去见老夫人。” “啊?” 月瑶直接走出去,进了福寿园。 林氏正在听曲儿,月瑶给她请了个戏班子,还有几个会唱曲儿的伶人,林氏喜欢的紧。 “大夫人来了。”小丫鬟撩开帘子进来通传。 林氏笑着道:“快请进来。” 月瑶走进来,福了福身:“娘。” 林氏拉着她坐下,笑着道:“你今儿看了龙舟了?好玩吗?” 月瑶扯了扯唇角:“还好。” “你这脸色怎么不大好?莫不是又病了?”林氏皱眉道。 月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娘,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什么事支支吾吾的?你只管说便是。” 月瑶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开口:“我,我想搬出侯府。” 第46章 你再说一遍 林氏愣了一下:“怎么好端端要搬出去?有人给你气受了?” 月瑶忙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香铺的生意如今越来越好了,清荷在那边也照料不过来,倒不如我亲自过去……” 她顿了顿,又咬着唇道:“而且我原本也担不起侯府长媳这么大的名头,总觉得名不副实。” 在侯府总归是不自在的,从前一点小不自忍忍也罢了,如今凌骁虎视眈眈着,她待在这简直寝食难安,根本无法应对。 “还说没人给你气受,你这不是受了委屈是什么?你是凌家正儿八经娶进门的媳妇,写了婚书,进了族谱的,谁能说你名不副实?”林氏语气责备。 月瑶低下头:“我只是担不起这么大的担子,而且,侯爷也不大喜欢我,我在侯府,身份也尴尬,我只能做凌尘的妻子,做不了侯府的长媳。” 林氏听着这话,皱着眉,也叹了一声:“说到底,还是二郎的不是,你也莫要怪他,他和大郎感情最好,离家十年刚回来,大郎却走了,他难免怨怪你。” 月瑶听到“二郎”二字,脸色都紧绷了些许,勉强应着:“我知道的。” “罢了,你若真的住不惯,搬到香铺上也无妨,总归离得也不远,兴许过阵子,二郎渐渐放下心结了,我再让你搬回来。” “多谢娘。” 林氏拍了拍她的手:“今日是端午,咱们晚上还有家宴,等吃完团圆饭了再说。” 月瑶一想到还要和凌骁一起吃饭,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还是点头应下:“知道了。” 左右就这一顿饭了,以后她出了侯府,绝不会再和他有半点交集! 林氏已经命人操持起来了,但直到黄昏时分,天色渐暗,凌骁也还没回来。 “娘,大嫂,是不是开宴了!”凌申兴冲冲的进来,“有我最爱的红枣粽子没有?” 林氏轻瞪他一眼:“你二哥还没回来呢,你等等。” 凌申拉了个凳子大喇喇的坐下,随手捡了个苹果啃了一口:“二哥怎么还没回?好端端的又忙起来了。” “你二哥朝中事忙,也辛苦,哪有你这样悠闲。”林氏道。 “我哪儿悠闲了?我每天读书也辛苦的,大嫂你说是不是?”凌申立马诉苦。 “嗯?” 月瑶回神,扯出笑来:“三弟现在读书用功,自然是辛苦的。” 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内心焦灼,心里隐隐盼着他今日忙昏了头不要回来才好。 她实在不想和他一起面对凌家人。 林氏笑着道:“再等一等,我之前和他说过的,今日家宴,他必定记得,不会迟的。” 话音方落,见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林氏扬起笑来:“我说什么来着?二郎定会赶回来的。” 凌申高兴的道:“太好了,咱们可以开饭了。” 月瑶扯了扯唇角,有些僵硬。 不多时,凌骁便踩着渐暗的天色大步走了进来:“娘。” 林氏高兴的笑着:“就等你了,快坐。” 凌骁走到林氏右手边的空位上坐下,抬眼看一眼坐在林氏左手边的月瑶,淡声道:“之前查的案子出了些变故,临时要处理一些事情,耽误了时辰。” “你朝中事忙,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也只等了一会儿,快传膳吧。”林氏笑着道。 话音方落,小丫鬟们便捧着食盒鱼贯而入,将各色佳肴一一呈到圆桌上。 “今日过节,咱家难得吃个团圆饭。”林氏很是感慨。 凌骁道:“新帝刚刚继位,朝中事多繁杂,等再过一阵我便闲下来了。” 月瑶暗暗皱眉,她是没看出来他忙在哪。 感觉无处不在。 凌骁忽然看她一眼,月瑶将头埋的更低了,像个鹌鹑。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凌申一边吃着粽子一边道:“回头二哥是闲下来了,大嫂怕是难得团聚了。” 凌骁眸光微凝:“什么意思?” 凌申道:“娘说大嫂香铺上事忙,打算搬到香铺上住,以后不住侯府了。” 凌骁唇角的笑意忽然消散了干净,微凉的视线扫到月瑶的身上:“是么?” 林氏道:“月娘香铺上如今生意好了,忙不过来,倒不如住过去,我说等她那香铺生意稳定下来了,也不必太操心了,就再搬回来。” 凌骁看着月瑶,声音平静:“你想搬出去?” 可气势无形之中已经压迫而来。 月瑶感觉头皮发麻,却还是强撑着迎上他的视线,紧抿着唇:“娘已经答应了。” 本来她的去留也不需要向他报备。 他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什么铺子不铺子的,无非都是借口,她不过是想躲着他。 他盯着她,眸底已然泛起了寒意。 月瑶捏着筷子的手掌心都冒汗,却还是坚决的毫不退缩。 他没有理由阻止她搬出去,她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和他划清界限! 气氛忽然僵持下来,凌申都感觉到一股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里的筷子都险些掉了。 片刻,凌骁收回了视线,声音平和:“吃饭吧。” 月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这一局,她终究还是赌赢了。 只要搬出侯府,她便离的远远的,再不会和他有半点瓜葛。 全家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气氛恢复了和乐融融,好似方才那个插曲根本不存在。 等吃完了饭,林氏也乏了,月瑶先送林氏回福寿园歇息,然后才回自己的院子。 她走出福寿园,径直回明月轩,才走到半道上,忽然看到一个颀长的影子暗沉沉的立在月色里。 她面色一变,步子生生定在了原地。 他缓步向她走来,昏暗的月色照在他脸上,看不太分明神色。 她警惕的看着他:“你有事吗?” 她现在胆子大的连称呼都没了。 他当真是对她太宽纵了些。 “想搬出去?”他暗沉沉的眸子锁着她。 月瑶梗着脖子看着他:“我去哪儿还不必和你报备。” 才半日不见,她现在态度生疏的如同面对陌生人。 他冷冷的掀唇:“你再说一遍?” 第47章 威胁 月瑶后背窜起一阵寒意,看着他逐渐森然的眼神,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 他看到她眼里的惧意,收敛了几分气势,语气也散漫了许多:“你要走也行,我的确也做不了你的主。” 月瑶愣了一下,没想到突然峰回路转,他变的这么好说话。 “不过,”他顿了顿,眼神意味不明,“你最好想清楚,你在这,是侯府的人,你离了侯府,那就是寻常人,如今新朝初立,看似太平,实则暗处动荡不平,不然你以为我这些天都在忙什么?今日才碰上的刺杀这么快就忘了?” 月瑶眸光微滞。 “如今这京中,每日都有失踪的,突然死于非命的,这些案子堆在京兆府,他们忙都忙不过来,你今日出门,难保明日就被拐了,关在了哪个暗不见天日的院子里。” 凌骁声音慢条斯理,像凌迟处死。 月瑶脸色渐渐发白,可旋即又反应过来:“你威胁我!” “我是提醒你。” 月瑶袖中的手攥紧,脸色都难看了许多。 不是威胁是什么?这京中如今盯着她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只怕第一个拐她的人就是他! 凌骁也不多说了,语气随意:“早些睡吧。” 然后转身离开。 月瑶狠狠咽下一口恶气,气的半宿没睡。 次日清晨,她照例去给林氏请安。 毫不意外的看到凌骁已经在那了,他目光随意的扫过她,端着茶杯喝茶,怡然自得。 月瑶脸色紧绷着,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到林氏跟前:“娘。” “月娘来了,快坐。” 林氏拉着她坐下:“你打算何时出府?我让三郎去送送你。” 凌骁慢条斯理的喝茶,头也没抬。 月瑶有些僵硬的开口:“我想了想,还是不搬了。” 林氏愣了一下:“怎么了?铺子上不忙了?” 月瑶扯了扯唇角:“我回头再让清荷多招两个帮工,铺子上大概也忙得过来了。” 有了昨日凌骁的那番威胁,她哪还敢搬出去? 他这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那……”林氏看一眼凌骁。 她当然知道,月娘想搬出去的真正原因还是凌骁,二郎从第一次见她就不满她,月娘是受不了委屈才想走的。 凌骁随手将茶杯放下,唇角轻勾:“原是从前有些误会,昨日我找她说清楚了,如今既然也没了嫌隙,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的好。” “一家人”三字,敲在月瑶的耳朵里,刺的她心惊肉跳。 林氏高兴的点头:“好好好,这才好啊!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那么多隔夜仇,二郎你能放下心结,解开嫌隙,娘也高兴,月娘性子柔顺,又胆子小,你也得多照顾她才是。” 凌骁看着月瑶,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娘放心。” 月瑶扯了扯唇角,有些僵硬。 凌骁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快去吧。”林氏笑着点头。 凌骁看一眼月瑶,才大步走了出去。 剑霜侯在外面,跟上了凌骁的步子。 “陈相那边查出眉目了吗?” 剑霜沉声道:“那几个死士的尸体都验过了,尸体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一枚令牌,形制并不特别,应该不是宫中之物,现在还在查是哪家的。” 凌骁双眸微眯:“立刻查清楚。” “是。” “再多派些人手暗中跟着大夫人。” 他担心陈相那边还藏着后手,他对她不敢轻率。 “是。” 剑霜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侯爷是担心大夫人搬出去危险,何不明说?” 正是因为陈相那边的动作,凌骁根本不可能放心让姜月瑶搬出侯府去住。 “我不是告诉她外面危险?” 剑霜默然,你那是告诉她外面有你危险。 凌骁冷哼一声:“她胆子肥了,还想往外跑,我不给她点教训她怕是不知天高地厚。” 剑霜讪讪的闭了嘴。 - 相府。 陈相在厅堂里来回踱步,神色焦灼的等待着。 直到一个小厮匆匆跑进来:“老爷,事儿成了!方才大理寺的内线传话出来,说已经查到那枚令牌身上去了,现在那边正在查令牌是谁家的。” 陈相松了一口气,笑着道:“好,好啊,这样查下去,也总算能和陈家彻底脱开干系了。” “老爷高明,用这么一场对凌侯的刺杀,引凌侯往莫家头上查,老爷这一招弃车保帅,实在是高招!” 陈相嗤笑:“本相在朝堂多年,岂能因为一桩小案子就受遭殃?永王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亏得本相当初暗中押宝他,如今他成了凌骁的刀下亡魂就罢了,还得害的陈家险些受牵连!” “怕就怕莫家回头反咬老爷一口……” “莫家算个什么东西?区区皇商,不过是本相养的一条狗,他们倒是想要反咬一口,也得知道本相和永王的关联才行。” 陈相毫不担心,莫家是帮陈家做事的,只能低着头办事,至于陈相什么动作,莫家一概不知,陈相也从来不留把柄。 这祸水东引,将莫家踢出去当替死鬼,他才好高枕无忧,彻底从永王那趟浑水里抽身而出。 话音方落,陈诗韵急匆匆走出来:“爹,你让人刺杀凌侯?!” 陈相皱眉:“你插什么嘴?回房去!” “那侯爷他……” 陈相斥责道:“你还有脸说?现在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用得着你在这儿担心他?” 陈相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好端端的婚约都丢了,要是当初这婚约能保住,我现在也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若是能和凌骁结亲,两家绑在了一起,凌骁又岂会对陈家的事不依不饶? “都是因为那个姜氏……”陈诗韵红着眼睛辩解。 陈相根本不耐烦听:“行了,说再多都是因为你没用,连个乡下妇人都斗不过,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然后拂袖而去。 陈诗韵僵立在原地,泪珠子砸下来,满脸的不甘心。 - 凌骁又一连三日没看到姜月瑶了。 她现在呆在她的院子里足不出户,便是去给林氏请安,也一定错开他去的时间。 有次他走的晚了一点,她才从明月轩出来,远远的一看到他便立即转头钻回了自己的院子里,避他如蛇蝎。 凌骁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差,一次又一次克制堆起来的耐心,也已经所剩无几。 连府中庶务,她都直接让王管事来跟他交代了。 剑霜拿着一本账册和礼单帖子送到了凌骁的书案上:“这是王管事方才送来的,说是上个月府中的开支用度以及往来礼单,还请侯爷过目。” 凌骁冷眼扫一眼桌上这一堆东西:“让她亲自来跟我说。” 剑霜很是为难:“夫人怕是不愿意来。” 上次闹的那样难看,她怎么可能来见他? 他靠回椅背里,声音平静:“我在这等她两刻钟,她不来,我就亲自去请她了。” 第48章 你找死吗 剑霜又走了一趟明月轩,亲自将原话带到。 一刻钟后,月瑶脸色难看的到了他的书房。 “侯爷有什么事要问?”她绷着脸,语气疏离。 他看她一眼,气色倒是也不差,只是脸色和三天前一样难看,她对他就没有过好脸。 凌骁随手点了点礼单:“这几份礼是怎么回事?” 月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这是送给怀宁公主的及笄礼,还有送到小皇孙生辰礼,齐老太妃的寿礼,我已经批注在上面了。” 她刻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 他怀疑她在骂他不长眼。 他语气散漫:“写的太繁复,我懒得看。” 月瑶:“……” 她就是因为不想和他废话所以才全写的明明白白,他说他懒得看?! 她抿了抿唇,生生吞下一口恶气。 凌骁看着她紧绷着的小脸,眼里隐隐压制不住的恼怒,心情愉悦了几分。 他又点了点账册:“这几笔支出怎么回事?” 月瑶眉头都拧起来了,语气已经不耐烦:“是采买花种和绣线的钱,拢共也就十两银子。” 侯府每月开销他心里没数吗?他竟然还跟她计较这些鸡零狗碎的银子! 他朝中没事儿忙了? 凌骁睨着她:“十两银子不是钱?今日少十两,明日少百两,这府中的事我若是不盯着些,过几日被人搬空了都不知道。” 月瑶木着脸:“那侯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将账册合上:“一个月对一次账太麻烦,以后每三日来跟我对一次,府中各项事宜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月瑶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侯爷若是不放心我管家,还是交给别人吧。” “凌家上下如今除了你还有谁能管?你不管指着老夫人管?” 月瑶梗了一梗。 凌骁指节轻叩着桌面:“老夫人一把年纪了,对你视如己出,你跟我口口声声的说规矩,结果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想守?” 月瑶盯着他:“侯爷今日所作所为,又当真将孝道二字放眼里了吗?”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叫她来图什么。 凌骁抬眸看着她,声音平和:“我放没放眼里你不知道?现在我还耐着性子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该知道我已经很放眼里了。” 凌骁也没想把她逼的太狠,他也不想看她成天杯弓蛇影,战战兢兢,他只要她每天安安稳稳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愿意给她时间慢慢培养一下感情。 他对她已经用了最大的耐心。 但她不能得寸进尺。 月瑶脸色微僵,袖中的手收紧。 哪怕他们谁也没提之前的事,可他们谁也没忘记,凌骁根本不可能放过她。 气氛僵持在那里,剑霜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侯爷,季侍郎来了。” 月瑶紧抿着唇:“我先走了。” 凌骁眉心微蹙,到底也还是没说什么。 月瑶转身出去,季淮竹正好要进门,和她擦肩而过,他愣了一下。 这不是凌骁那长嫂吗? “你看什么?”凌骁声音泛寒。 季淮竹忙收回视线,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好奇多看了两眼有些不得体了。 但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凌骁不高兴什么? 季淮竹顾不得多想,立即上前道:“那令牌查出眉目了,是莫家镖局的。” 凌骁眉梢微挑:“莫家?” “是,顺着那令牌也查出了那死士的身份,是莫家镖局的镖师,看来,这事儿和莫家脱不了干系!” 凌骁若有所思:“这水,一探倒是不浅。” “那从莫家下手?” 凌骁眸光一凛:“莫家镖局要查,陈家,也得查,莫家明着查,陈家暗中查。” 季淮竹愣了一下,又点头:“行,我明白了。” 季淮竹本该走了,又绕回来:“还有件事。” “什么事?” “你长嫂刚刚好像不高兴,是出什么事了?”季淮竹忍不住八卦。 凌骁阴着脸:“你找死吗?” “哎哎哎我先走了,当我没说!我这就让人去提人。”季淮竹转身就跑,一溜烟跑得飞快。 凌骁靠回椅背里,心里烦躁更甚。 接下来的日子,月瑶按着凌骁的规矩每三日去给他汇报一次,一次半个时辰,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和谐。 月瑶看得到出来,凌骁对她宽纵了许多,可她心里却一日比一日的焦灼。 好像脖子上明晃晃的悬着一把大刀,她心里清楚,那把刀随时会落下来,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躲开。 至于那把刀什么时候落下,她也无从知晓。 而这几日过去,莫家镖局也已经查了个清楚,罪证确凿! 凌骁直接命人去提审莫家家主莫世康。 诏狱。 “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动我,我定让你们好看!” 莫世康人还没到,破口大骂的声音已经传来。 凌骁坐在桌前,单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从容不迫的等着。 直到沉重的大门被打开,莫世康被推了进来,他猛一抬眼看到凌骁,脸色瞬间就变了。 “凌侯怎会在此?”他语气谄媚起来。 凌骁将茶杯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莫老爷不必害怕,不过是请你来问几句话。” 莫世康脸色僵硬的坐下,双手捧着那杯茶,却一口也不敢喝。 这刑部的案子哪里需要凌骁亲自来查? 能劳烦他亲自查的案子,他便是用脚都能猜得到是什么。 “前几日我抓了一伙刺客,与莲花教有关。”凌骁倒是也不绕弯子。 “那,那我可和那些逆党没一点关系!”莫世康急忙抢白。 凌骁淡声道:“我想也应该如此,可那刺客身上,我查出了一块令牌。” 凌骁随手放在他的眼前:“莫老爷眼熟不眼熟?这就是莫家镖局的令牌。” 莫世康脸色瞬间惨白,当即想到了什么。 “莫家一个皇商,掺和这些腌臜事有什么意义?若是莫老爷能给个交代,说说看这莫家的镖局到底暗中为谁在卖命,我便饶了你一命。” 凌骁声音随和,好似闲话家常,只是目光一扫,眉眼间锋芒毕露。 莫世康浑身都开始哆嗦,抖的跟个筛子一样,手里的那杯茶早撒了干净。 他怎么敢供出陈相来?莫家能走到今日,全靠陈相背后支撑,陈相手里捏着一万个他的把柄,足够他死一万次。 可眼下凌骁在刺客的身上搜到了莫家镖局的令牌,那也是必死的罪名! 前后都是死,莫世康怎敢轻举妄动? 他忽然起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急忙辩解:“此事我竟半点不知情!莫家怎么可能和逆党勾结?这,这定是旁人污蔑!” “凌侯有所不知,我年纪大了,如今家中产业都交给儿子们打理,那镖局之事,镖局之事,就是我那三儿子莫子谦打理的!对,一定是他,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个逆子!” 凌骁双眸微眯,眸底隐隐多了几分寒意。 老东西权衡利弊了一番,拿个没用的儿子来当替罪羊敷衍他? 莫世康涕泗横流,哭嚎着道:“侯爷,莫家万不敢参与任何谋逆之事,我一把年纪,好容易挣下这份家业,只想着早日回乡养老,又岂敢掺和这种事?侯爷明察!” 凌骁声音冷淡:“既如此,就先将莫子谦提来,明日一并审。” 莫家突然遭了难,京中一时间风声鹤唳。 莫家毕竟是京中最大的皇商,兴盛了几十年,谁曾想能和逆党牵连。 一夜之间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城。 “夫人,”春儿急匆匆的跑进来。 “怎么了?”月瑶有些怏怏的。 “莫家出事了,奴婢方才去铺子上听人说的,莫家的老爷和莫家三公子都被下了大狱,好像是和逆党有关!” 月瑶惊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什么?” 第49章 拿什么来求我 “莫子谦怎么会……” “莫公子身边的书琴求着想见夫人。” “让他进来。” 春儿立即将人带了进来,书琴一路奔走进来,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姜夫人救救我家少爷!” 月瑶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书琴哭着道:“我家少爷绝不可能参与什么逆党之事,少爷在家中人微言轻,根本没有什么实权,老爷也不过是看重我家少爷经商有道,所以才事事让他来管,但家中实权从来不在少爷手里,他一心只想安稳度日,不可能参与那种事!” 月瑶扶着他起来:“我也知道莫公子定不是那种人,但这案子还在查,兴许只是提去审问。” 书琴哭着摇头:“不是的,来提人的是禁军,不是官差衙役,而且人是直接提到诏狱去的,那地方鬼进去都得扒掉三层皮,原本只是请了老爷去问话,谁知今儿一早就让禁军直接来拿我家少爷了,莫家上下那么多人,独独拿我家少爷,明显是让少爷顶罪!” 月瑶并不清楚莫家内斗之事,但也大概猜得到,毕竟当初莫书杰对莫子谦的态度就十分明显,莫子谦在莫家并没有那么顺遂。 而且莫子谦才能出众,他有眼见又懂经营,他经营的产业都生意兴隆,还负责给宫中供货这样的重任,分明被委以重任,却没有太多实权。 她听说莫家九个儿子,想必莫老爷自然也不在意用一个儿子来帮自己顶罪。 月瑶拧着眉:“不管如何,总不可能不查证就直接顶罪,倒不如想想法子问问刑部有没有熟识的人,花些钱走走路子,疏通一下关系,再不济也能买些消息才好。” 书琴仰起头,满脸的泪:“小的腆着脸求到姜夫人跟前,便是想求夫人在军侯跟前说说情。” 月瑶愣了一下:“军侯?” 月瑶从来不过问凌骁朝政之事,她向来安分守己,尤其在凌骁跟前。 但也想起他偶尔说在忙的事,也的确和查逆党有关。 “这逆党案举足轻重,虽说交给刑部在查,但实则是凌侯主审,小的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求到姜夫人这里,还求姜夫人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救救我家公子的性命!” 书琴连连磕头,额头都砸出了血。 “春儿,把他扶起来。”月瑶忙道。 春儿连忙拦住他,搀扶他站起来。 月瑶看着书琴希翼的眼神,抿了抿唇:“你先别急,我想想法子。” “多谢姜夫人!” 月瑶让春儿去给书琴处理一下伤口,她则有些焦灼的在房里踱步。 她现在和凌骁的关系又尴尬又僵硬,若是真要去求他,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书琴都已经求到了她这里,她不能见死不救,莫子谦几次三番帮她,她在京中这半年来遇到最好的人就是他,如今他落难,她岂能坐视不管? 可凌骁本就怀疑她和莫子谦有染,对莫子谦心生嫌隙,万一她去求了他,他反倒更不放过莫子谦了怎么办? 况且,这毕竟是朝政之事,她插手凌骁怕是更不满了。 思来想去,她也是满心纠结。 又挣扎了许久,她还是起身,决定去找凌骁。 不管怎么说,先探探口风也好。 直到黄昏时分,凌骁才回府。 才一进门,赤影便迎了上来:“侯爷,大夫人在等着见您。” 凌骁眉梢一挑,她这些日子避他如蛇蝎,恨不能绕着他走,今日倒还主动送上门来找他了? 但他也猜得到为什么。 从他命人去提莫子谦进诏狱受审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月瑶在书房等他,凌骁的书房很大,外面一个小厅可议事,一个八面屏风阻隔在里面的便是他的书架和书案,再往里,有个里间,设有床榻让他偶尔小憩。 月瑶坐在外面的圈椅里,手边的茶都放凉了,她也没顾得上喝一口,有些不踏实。 “侯爷回来了。”小厮通传了一声。 随后凌骁便走了进来,他今日一身藏蓝色常服,银冠束发,神色从容,步伐也散漫随意。 “你怎么来了?” 他这话不像是问句,倒像是成竹在胸。 月瑶打量一眼他的脸色,似乎心情还不错? 但也难说,凌骁近日对她态度一直不错,有种诡异的温和。 月瑶斟酌着开口,先礼貌问候他一下:“我听说,侯爷近日忙于查案辛苦,娘也担心侯爷劳累,所以让我送参汤来补补身子。” 凌骁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还补身子?她嫌他晚上睡的不够燥的。 “你倒是有心了。” 这话隐隐带着几分讽刺。 但月瑶听惯了,只当做没听到,犹豫一下,才终于点了正事:“我听说莫家获罪,还被下了大狱。” 凌骁手里拿着茶杯轻刮着茶沫,没有打断她,似乎等待着后文。 他平静的让她更不踏实了,但话已经出口,不可能回头。 “这案子,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凌骁抬眸睨着她:“你为了莫子谦来的?” “他几次三番帮我,他如今落难,我自然不能冷眼旁观。”月瑶忙道。 “他小厮求到我跟前,说他被冤枉,我也知道他在莫家处境本就艰难,根本没什么实权,不可能参与谋逆这种大事里,我不是为他求情,我只希望侯爷能明察秋毫。” 凌骁隐隐冷笑:“我救你几次,也没见你对我投桃报李。” 月瑶梗了一梗,硬生生又扯回来:“侯爷英明神断,必定不会容忍旁人糊弄,这案子,必定还有蹊跷。” 凌骁随意的将茶杯放下,漆眸看着她,声音冷淡:“蹊跷的确是有蹊跷的,但这种大案向来牵涉甚广,莫子谦的确负责了莫家镖局的事务,不管知不知情,该判的罪都少不了。” “是他做的也罢,他爹做的也罢,亦或是幕后还有人,我只需一网打尽,一并杀了干净。至于其中细节,我没这个必要一一确认。” 凌骁神色漠然,他走到今日,靠的就是铁血手腕,多添一条人命算什么?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只要逆党能清干净,多填莫子谦一条命,也没什么大不了。 月瑶攥着帕子的手收紧,身子也紧绷了许多,她早听闻过凌骁的手段,今日却是第一次见识他杀伐决断的漠然,心里爬起一丝寒意。 的确,对凌骁来说,他根本不需要去辨别这些小事,他要的只是清除逆党,他大可一并杀光。 何需费神? 月瑶动了动嘴唇,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可查证,也不一定很费事,你能不能……” 凌骁直接问:“你想求我放过莫子谦?” 月瑶紧抿着唇:“是。” 凌骁看着她,漆眸深不见底:“那你拿什么来求我?” 第50章 嫌脏 月瑶脸色微变,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似早已经料到了她会来找他。 凌骁的确料到了,他只想看看,她能为了那个莫子谦做些什么。 她整日里口口声声说他们清清白白,他想亲眼看看,到底多清白。 “你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 月瑶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觊觎,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他要什么,她还能不清楚吗? 这些日子她处处躲避,他却步步紧逼,断她后路,逼她待在他身边。 她战战兢兢,寝食难安,他却是不慌不忙,悠然自得,看戏一般看着她无头苍蝇一般闪躲又撞壁,最后一次次的向他妥协。 她来的时候并非没想过这样的他会提什么要求,只是她还抱着最后一丝期许,也许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卑劣无耻,也许他还存有那么一丝的良知。 凌骁只慢条斯理的喝茶,等着她答话。 月瑶忽然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无非还是想要我?” 他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始料未及。 她第一次敢这么和他说话。 她站起身,眼神冰冷:“也是,侯爷高高在上,权势滔天,要什么没有?我一个内宅女子,能有什么值得侯爷惦记的?无非就是我这身子了。” 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猫捉老鼠的戏码,她只想好好的活着,她有什么错?! 错的是他,是他不知廉耻! 她早已经走投无路,被他逼到死路上,早晚要上他的床,她心里清清楚楚。 她整日惶惶不安的躲避着,他便兴致勃勃的看着,逗猫逗狗一样的玩弄着。 与其继续让他捉弄看戏,倒不如趁早了结。 她两手拨下了肩上的外衫:“难为侯爷看得上眼,我也不该不识抬举。” 如今已经入了夏,裙子本就单薄,褪去外面的一件外衫,内里绣着茉莉花霜色抹胸裙。 内衬是轻薄的纱衣,隐约可见她肩臂凝脂般细嫩白皙的肌肤。 没了宽大的外衫遮掩,曼妙的身姿撞进他的眼里。 凌骁捏着茶杯的手一晃,茶水洒了些许出来,溅在他的手背上。 可旋即,胸腔里升起的恼怒反倒压过了欲念:“你为了个莫子谦来这样求我?!” 这些日子她避他如蛇蝎,他稍站近一点她便吓的脸色发白,拼死也不愿意和他同骑一匹马。 他怎会不知她的抗拒? 他可以容忍她现在心里没有他,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她对别的男人动了心。 月瑶毫不在意,笑着道:“是,侯爷权倾朝野,要什么得不到?想来是我这阵子太不识抬举,让侯爷生气了,今日我侍奉了侯爷,还请侯爷按照承诺,放他一条生路,也让我在侯府日子好过些。” 他不会放过她的,悬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迟早要落下,倒不如爽快些。 她今日索性承认了自己的水性杨花,索性不知廉耻的主动爬床,叫他得偿所愿。 越得不到越是想要,真得到了又能有什么稀奇? 他如今权势滔天,要什么女人没有?能对一个水性杨花主动献身爬床的女人又能有多少兴致? 凌骁的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手里的茶杯忽然碎开,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那双往日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怒气暴涨,额上青筋都暴起来:“姜月瑶。” 她看着他,眼里已经毫无畏惧:“要在这里吗?” 她接着解自己的腰带,纤细的手指扯住腰间细细的束带,勾缠在手指上,轻轻一拉。 他猛的的站起身,直接攥住她的腕子,将她往跟前一扯,通身的气势阴鸷的几乎要杀人。 月瑶迎上他的眸子,无所谓的笑笑:“侯爷是喜欢自己亲自解?那依着侯爷的意思便是了,我都行。” 他胸腔里烧起来的怒火几乎要炸开,盯着她这张笑颜如花的脸,刺的他心脏都喘不过气。 不知是恼她这般自轻自贱,还是恼她为了个莫子谦自轻自贱! “侯爷?”她又唤一声。 他甩开她的手,恨的心口疼:“滚出去!” 月瑶看他一眼,眼里有几分诧异,又有几分了然。 他失望的这么快? 原来她不是他以为的三贞九烈的贞操烈女,原来她早已经和别的男人暗中生情,原来她还敢爬他的床。 他现在怕是觉得碰她都嫌脏。 她微微扯了扯唇角,带着几分讽刺,默默蹲下身捡起脱掉的外袍,穿戴整齐,然后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拉开,剑霜等人还守在外面,此刻个个儿死死低着头,脸色发白,额头上都滚着豆大的汗珠。 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第一次见侯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月瑶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的离去。 等到月瑶走远,书房内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凌骁手掌下按着的桌子直接四分五裂。 剑霜等人又是浑身一个哆嗦,将头埋的更低了。 月瑶回到明月轩,春儿战战兢兢的跟着她。 “夫人,是不是惹侯爷生气了?”春儿虽然没进书房伺候,但听到里面的争吵的动静,都已经心惊肉跳。 侯爷那般权势滔天的人,夫人怎敢和他吵架的? 月瑶神色冷淡:“他本就看不起我,我做什么他不生气?” 如今无非是让他更看不起了而已。 春儿忙道:“夫人莫要这样说,侯爷毕竟是侯府的主君,夫人得罪了侯爷,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 月瑶毫不在意:“再不好过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今日她不过是顺他心意而已,是他自己又不要了的。 他若要斥她不知廉耻,那也该先斥自己。 “奴婢只是担心夫人以后……” 月瑶语气冷淡:“以后,他大概不想再看我一眼。” 男人总是这样,自己如何不知廉耻的下作都不要紧,但女人这般,他便看不起了。 她今日脱了衣服站在他眼前他都让她滚,可见是真的失望了。 没了兴致的女人,他岂会再费心思? 从此冷着她再不给好脸也好,干脆将她赶出侯府也罢,她都无所谓。 总比现在的日子好过。 第51章 我答应了 凌骁一宿没睡。 练剑到半夜,胸腔里的怒气依然没消散一点,寅时便直接去了诏狱,连夜亲审。 他一身窄袖玄衣,大步迈进暗牢里,脚下是泥泞的血水,昏暗的牢房在深夜更添几分阴森,却不及他身上森然的气势。 剑霜离了他三步远的距离跟着,还感觉后背都发寒。 亲守的禁军和狱卒都不由的屏息凝神,不敢大声喘气。 “把莫世康提来。”他声音冰冷。 “是!” 凌骁直接大马金刀的在太师椅里坐下,等了片刻,莫世康便被提来了。 两个狱卒将他绑到了对面的十字架上。 莫世康一看这阵势,都吓傻了,忙不迭的喊着:“这,这是做什么?!侯爷,侯爷,我都招明白了呀,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我年纪大了,家中生意早交给儿子打理……” 他猛一对上凌骁阴鸷的眸子,吓的脸色瞬间惨白,堵在嗓子眼儿里求饶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凌骁手臂搭在椅臂上,指节不轻不重的敲着,语气漠然:“进了诏狱的人,没有吐不出来的真话。” 他抬眸看他,唇角勾起森然的笑:“只有想死却死不了的人。” 莫世康浑身冰冷,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僵硬的被狱卒绑在十字架上。 他哆嗦着:“我,我真的已经交代了,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莫子谦,你可以审他……” 凌骁听到“莫子谦”三字,脸色更阴沉了。 “诏狱人手充足,同时审一百个都不成问题。” 莫世康慌忙求饶:“凌侯,侯爷,侯爷我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愿意用黄金千两,万两!求侯爷……” 凌骁眼里已经有了不耐,扫一眼剑霜,剑霜直接上前,拿把刺刀直接扎进了莫世康的肩胛骨里。 “啊!” 莫世康惨叫一声,脸色凄厉。 殷红的血从肩头蔓延开来。 这一夜,诏狱灯火通明,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凡与逆党案有牵涉之人,无一幸免。 “侯爷,这是目前审出来的口供,按侯爷的吩咐,莫世康是重点审的,已经用了极刑,后来他改口说莫子谦并不知情,但凡有关陈家的事,都是他亲自办的,但也只是帮陈家运货跑腿,送了一些礼物,却没有和永王有关的事。” 剑霜拿着口供来给凌骁看。 “其他人呢?”凌骁眼神漠然。 “其余莫家的几个管事审过了,也吐出什么来,其中一个知情的刘管事也只说莫家和陈家交好,经常帮陈家采买,但也只是正常交际往来而已……” 剑霜顿了顿,又接着道:“莫子谦那边,什么也没问出来,他知道的事比刘管事还少,想来他在莫家接触不到核心利益。” 莫世康有九个儿子,自然不可能个个儿重视。 凌骁迈着步子往外走,路过一间牢房时,脚步顿了顿,莫子谦被扔在里面,靠墙坐着,低垂着头,发丝凌乱,浑身血污,往日里清贵的公子,此刻少见的狼狈。 凌骁阴冷的眸子盯着他,袖中的手收紧,就这么个没用的废物,竟也值得她这样上心么? 他算个什么东西。 莫子谦已经意识模糊,察觉到锐利的视线,才抬头看过来,惨白的脸色,唇角满是血污。 凌骁目光阴鸷的盯他一眼,抬脚走人。 莫子谦木然的坐在原地,眼里已经没了波澜起伏,禁军来提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在莫家用尽全力,汲汲营营,和那么多兄弟明争暗斗,最终却成为父亲的垫脚石。 他扯了扯唇角,口中又溢出鲜血来,他这一生,原本就不值得。 凌骁走出诏狱的大门,剑霜跟上他的步子,小心翼翼的问:“侯爷审了一宿没睡,要回府休息吗?” 凌骁脚步顿了顿,想起姜月瑶那张可恨的脸来,他审了一宿的案子,胸腔里积压的怒气却还是没有消散半点! 他阴着脸:“不必,去刑部。” 剑霜忍不住一个哆嗦:“是。” - 月瑶昨夜意外的睡的不错。 大概是这些日子提心吊胆久了,时时刻刻担心那把刀落下来,如今真和凌骁彻底撕破了脸,她反而放心多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照例梳洗完毕便去给林氏请安。 她今日没看到凌骁,也并不意外。 他现在大概不想看她一眼。 “听说二郎昨儿半夜就匆匆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朝中事忙也该照顾身子才是,唉。”林氏叹气。 月瑶没说什么,只陪着林氏用了早膳,又说了会话,才回自己的院子。 她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该如此,早该如此。 她没有管凌骁回不回来,依然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好像昨夜无事发生,在香室里忙了半日,等到天色擦黑,用了晚膳,早早的沐浴睡下了。 凌骁依然没回府,他直接住在了诏狱。 诏狱有个后厢房,这阵子他忙于查逆党案,有时候忙的回不去便直接在后厢房睡下了。 但现在这案子并不着急。 他已经忙了两日没合眼,而此刻躺在床上,却依然没有半分睡意,心底里压抑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想起她昨日为了莫子谦不惜献身爬床,他恨的胸腔都要炸了。 他迫使自己不再去想,可一闭眼,却忽然浮现出姜月瑶昨夜在他眼前脱掉的衣裙。 往日里看着那么纤瘦的身子,却如此美好,褪去了宽大的外衫,内里只一件单薄的抹胸长裙,在烛光的晕染下,勾勒出娇娆的身姿。 他猛的睁开眼,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底里压着的那团火忽然烧起来,不知是怒火,还是欲念。 他一整日没回府,只有林氏派人来问过,她却全无动静。 可昨夜她还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在他眼前宽衣解带。 他喉头干涩,喉头滚动着,脑子里挥散不去的她。 分明恼恨极了她,却又无法忍受没有她。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直接翻身下床。 “侯爷……”剑霜听到动静忙跟上来。 “不必跟着。”他声音阴冷。 剑霜一个激灵立马站定了步子,他也不想跟,实在有些吓人。 凌骁大步走出诏狱,翻身上马,策马回府。 到了侯府,守门的小厮都已经打算睡下了,听到马蹄声才着急忙慌的来开门:“侯爷回来了。” 凌骁随手扔了缰绳,迈开步子直接进了侯府,夜色已经深了,侯府也已经陷入了夜色的寂静之中,长廊上星星点点的灯笼还散发着微弱的光。 他步子迈的极快,走过之处,挂起来的灯笼微微晃动,烛火也跳跃起来。 穿过长长的回廊,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到了明月轩,他没有停顿一步,直接翻身飞身而入。 丫鬟们也大都睡下了,门口一个丫鬟守夜,已经开始打盹儿。 他沉重的脚步声走近,小丫鬟立马清醒过来,猛一睁眼看到他,吓的慌忙要起身行礼:“侯,侯爷……” 他直接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然后推门而入。 月瑶本来也睡下了,但她睡觉浅,忽然听到有人喊“侯爷”,她迷糊的醒来,下一刻,便听到房门被推开。 “春儿?”月瑶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话,只有沉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 这不是女人的脚步声。 月瑶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又唤了一声:“春儿。” 珠帘被撩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来,屋内只留着两盏烛灯,昏暗的烛光跳跃着,映照在他忽明忽暗的俊颜上。 月瑶瞳孔骤缩,呼吸都一滞。 她此刻已经就寝了,柔顺的发披散在肩头,还有一缕垂在胸前,穿着雪白的寝衣,刚刚起来动作有些大,衣襟被扯开了一些,露出凝脂般的肌肤,脖颈纤长,隐约可见肩上细细的浅蓝色肩带。 他漆眸盯着她,毫不掩饰眸中的晦暗,声音微哑:“你昨天提的条件,我答应了。” 第52章 怎么失眠了 月瑶僵在那里,脸上还惊魂未定。 这个人昨夜一脸憎恶的让她滚出去,然后消失了一天一夜,突然半夜闯进她的房里,说他答应了? 她强自镇定下来,僵硬的从床上下来:“那莫子谦呢?” 他垂眸看着她,烛光将她瓷白的脸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好似盈盈发光,此时此刻,连“莫子谦”三个字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涟漪。 “我会放过他。” “他现在在哪?” “诏狱。” “那你什么时候放了他?” “三日后。” 她动了动嘴唇,还想再问什么,却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 凌骁这人虽说傲慢又强势,但他向来言出必行,根本不屑于弄虚作假。 放过莫子谦对他来说,也只是抬一抬手的事。 屋内陷入了沉默。 凌骁缓步走上前来,压迫性的气势逼近,她下意识的想后退,抿了抿唇,又还是立在了原地。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早没了退路。 他抬手,粗粝的指腹抚上她的脸,一双漆眸里已经被欲念填满。 她垂在腿侧的指尖蜷起,并不适应他掌心过于炙热的温度,睫毛轻颤着垂下,掩住眼里的紧张。 他这次难得的温柔,并没有迫她抬头,只低头,探身下去,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她浑身发僵,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剑眉挺鼻,睫毛很长,他阖上了眼睛,遮住了那双眸子里冷冽的气势,少了许多压迫感。 “唔……” 他忽然不满足这样轻浅的吻,一手揽住她的后腰,将她按进他的怀里,抚着她脸颊的手插进她披散在肩头柔顺的发里,越发难以自控的想汲取更多,呼吸逐渐粗重。 她猝不及防被按进他怀里,两手无力的扯着他的衣袍,像是溺水的鱼,被他夺走全部呼吸,脸开始涨红。 偏他好似难得饱餐,并不肯轻易放过她,只发了狠的吻她,圈在她腰身上的手再次收紧,恨不能将她嵌入骨子里。 不知吻了多久,她被吻的浑身都开始发软,舌根也发麻,难以忍受的开始挣扎。 他没完了是不是! 她那点子力气对凌骁来说完全不值一提,他现在根本不舍得松开手,恨不能直接将她生吞了。 可他察觉到怀里的人软绵绵的挣扎,微微睁开眼,才看到她小脸已经涨的通红,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都染上了雾气,动作微微一滞,意犹未尽的稍稍松开她。 她终于得了些许自由,胸口起伏不定的喘息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粉黛未施的小脸上此刻晕染着红晕,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有些恼怒的瞪着他,美得惊心动魄。 他喉头滚了滚,有些发涩,眼里贪念更深了些,圈着她纤腰的手越发的炙热,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寝衣,贪婪的摩挲着。 想要更多。 她忽然头皮发麻,他此刻的眼神,和之前梦中的人一模一样,像只盯着猎物的野狼,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实在是可怕。 气氛僵持了两息,他忽然松开她圈住她后腰的左手。 她被攥紧的心脏终于透了一口气。 他眸光暗沉沉的盯着她:“以后管家事宜每日酉时去给我汇报。”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眼睛都瞪大了。 他克制心底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欲念,依然贪念的摩挲着她的脸,语气却带着警告:“每天都得去,否则我弄死莫子谦。” “……” 他深吸一口气:“你睡吧。” 然后转身就走。 他步子迈的很快,眨眼间便出了她的寝屋,他怕再慢一点,他就后悔了。 他知道她的不情愿,也知道她的羞愤。 凌尘去世才半年,若是真发生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却是陷她于不义。 可她那么可恶,这么快就移情,竟敢对莫子谦动了心,他满肚子的恼怒,他应该给她点教训!何需顾忌这些? 可一看到她雾蒙蒙的眸子,又还是狠不下心。 月瑶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凌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终于抽空了力气,跌坐回床上。 后面这半夜,月瑶没再睡着,辗转反侧,脑子里乱糟糟的茫然。 次日清晨,春儿端着水来给月瑶洗漱。 春儿看着她眼底的青色,欲言又止:“奴婢昨夜好像看到了侯爷,夫人……” 月瑶垂下眸子,紧抿着唇:“莫要声张。” 春儿脸都僵了,几乎不敢相信。 她捧着面盆僵硬的应下:“是。” 春儿帮她梳妆了一番,脸上多压了些粉,月瑶才照例去给林氏请安。 才进门,便听到林氏朗声笑着:“你这案子终于要办完了,也能闲下来,好生歇一歇。” “是该闲下来了。”他声音低沉,却透着愉悦。 月瑶脚步一滞,丫鬟已经通传:“大夫人来了。” 凌骁转头看过来,唇角的笑还未散,少见的如沐春风,和前两日阴沉沉的样子判若两人。 月瑶撞上他的视线,捏着帕子的手都紧了紧,立即移开,走了进去:“娘。” “月娘来了,快坐。” 月瑶在林氏身边坐下,林氏便笑着道:“二郎方才说起下个月给我做寿,我想着你上回给我请的那个戏班子唱的极好,回头寿宴上你再请来,也让府里一起热闹热闹。” 月瑶这才想起下个月是林氏的寿辰,她这阵子兵荒马乱的,竟险些忘了。 “好,回头把林家班请来,就在湖边水榭里搭个戏台子,若是宴请的宾客多,也坐的开。” 林氏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地方景致也好,虽说入了夏,但却难得凉快。” “嗯,今日冰块也要送来了,下午便给娘送来。” 月瑶对管家之事早已经熟练了,倒是安排的井井有条,林氏也十分满意。 她稍一抬头,撞上凌骁的视线,他安静听她说话,目光却落在她唇瓣上。 他昨日亲的太用力,都肿了,过了一夜也没消退,她一碰都还有点疼。 她耳根发烫,心虚的不敢看林氏的眼睛。 “你这气色怎么又这么不好?”林氏看到她脸色苍白,不由的担心道。 “还好,只是有些失眠。”月瑶咽了咽口水。 凌骁看着她,语气随意:“怎么失眠了?” 第53章 去去晦气 月瑶暗暗咬唇,看他的眼神都藏不住的恼色,他怎么能这么面不改色的问出这句话的? “梦魇了,近来总是梦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凌骁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她说谁不干净? 林氏倒是煞有其事:“那该去庙里拜一拜!驱驱邪!你也不早说,我说怎么看了这么久的大夫你还病歪歪,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邪祟在身上!” 月瑶看一眼凌骁略显阴沉的脸色,心情忽然舒畅了许多。 她乖顺的点头:“娘说的是,改日我定去庙里拜一拜。” “京中的灵隐寺听说很是灵验,心诚一点,多捐点香火钱,或是抄些佛经送去,定能有效用。” “嗯,我知道了。” “到时候让三郎陪着一起去,正好让他也去庙里拜一拜,盼着这次秋闱能中举。” 月瑶正要应下说“好”,凌骁便忽然凉声开口:“三弟现在专心读书才是要紧,还是我去一趟吧。” 月瑶猛的转头看他,他幽幽看着她,唇角意味不明的笑:“反正我这过两日也闲下来了,也正想去庙里去去晦气。” 还有谁比你更晦气?月瑶忍不住腹诽。 林氏倒是看着凌骁难得有空,也高兴:“那也好,你啊,该去庙里求个姻缘才是。” 月瑶抿唇,眼里多了几分紧张和不自然。 凌骁看一眼她紧绷的脸色,端起茶杯喝茶:“娘说的是。” 陪着林氏用过了早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凌骁都没走人。 最后月瑶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告辞,她毕竟比不得他那副脸皮的。 林氏也心疼她气色不好,让她早点回去歇着。 月瑶走出福寿园,才终于透了一口气,掌心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迈着步子有些疲软的回自己寝院。 身后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姜月瑶。” 她眉心蹙了蹙,转头看他,语气更显疏离:“侯爷有事吗?” 他眉梢微挑,她变脸倒是快得很,翻脸就不认人。 他淡声道:“酉时去前院书房。” 他还真记下了? 她拧着眉:“近来府中无事,实在没什么可汇报的。” 她前日才给他汇报过,之前三日一次就已经很频繁了,现在变成每日一次,她成天什么也不干就围着他转吗? 他走近了两步,垂眸睨着她,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弄死莫子谦也来得及。” “……”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看着她为了莫子谦忍让,心里很不痛快,但目光移到她微微红肿的唇瓣上,又想起昨夜那个吻,寒凉的眸子不知觉间泛起了涟漪,眸色暗了几分。 她察觉到他游移的视线,瞪了他一眼。 “我没睡好先回去歇着了。”她转身就走。 她走的飞快,好像突然之间有了精神似的,裙摆都快飞起来。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唇角微扬,心情莫名的愉悦了许多。 “侯爷,可要备马?” 凌骁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备马,去诏狱。” “是。”剑霜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月瑶回到寝屋,直接倒在了床上,累的提不起劲,脑子里也乱糟糟的一片茫然。 她好像从来都看不透凌骁。 她以为凌骁应该嫌恶了她再不会看她一眼,没曾想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她以为昨夜他必定要对她做些什么,可他亲完就走了,好像兴致也不大。 她以为他大概是没了兴致,可他今日又提醒她每天去汇报,看这样子,只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放过她的。 可拖的久了,实在危险。 她宁可他速战速决,腻烦了她然后和她拉开距离,然后他们这段过往便可以永远的埋藏在暗处,不为人知。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家了,她比任何人都珍惜现在的安宁日子,她不希望因为凌骁的私欲而毁掉她如今拥有的一切。 她有些烦躁的将脸埋进软枕里。 诏狱。 “把莫世康提来。”凌骁冷声吩咐。 “是。” 很快,血淋淋的莫世康就被拖了出来,直接扔在了地上,凌骁眼神漠然的看着此刻趴在他脚下的人。 “侯爷,陈相的事,我当真一无所知……”莫世康已经气息奄奄,却还在挣扎着求饶,伸手想去抓他的靴子。 凌骁直接移开了脚。 他冷声问:“你想活吗?” 莫世康艰难的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出精光,急切的道:“想,想!” “那帮刺客是出自莫家镖局,那这罪名可以定在莫家身上,也可以不定在莫家身上。” 莫世康哆嗦着道:“我的确让镖师为陈家办事,但那几个镖师早已经归陈相直接差遣,他们要刺杀侯爷,我真的不知情!” “这案子可大可小,就看莫老爷,如何选择。” 莫世康急切的道:“我什么都听侯爷的,只要侯爷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凌骁指节轻叩着椅臂:“从前你为陈相办事,如今我给你一条活路,以后,你为谁办事?” “听凭侯爷差遣!”莫世康直接跪在了地上。 凌骁目光毫无波澜:“不,你还得帮陈相办事。” 莫世康脸色一变,立即明白过来。 凌骁要拿的是陈家的把柄,可陈相老奸巨猾,根本没给莫世康透露半点,可凌骁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 他要莫世康表明继续追随陈相,暗中替他办事。 “是!”莫世康哪有不答应的,如今只要能活命,他做什么都行。 更何况,凌骁这个靠山,显然比陈相更牢靠。 莫世康还殷勤的道:“倘若侯爷就这么把我放出去,只怕陈相要心生怀疑,倒不如让我那儿子顶罪,这样我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脱身。” 凌骁看着莫世康眼里的贪婪,眸底多了几分嫌恶:“不必,莫子谦的命不值钱,你拿半幅家产来换。” 莫世康脸色一瞬的僵硬,心痛的要命,却还是片刻不敢犹豫,一口应下:“全听侯爷吩咐!” 凌骁直接起身走出去。 剑霜等在外面:“侯爷,莫家这边全都放了吗?” “拿几个管事的命当替死鬼。” “那莫公子……” 凌骁眸光冷冽,想起姜月瑶心心念念在意的那样子,恨不能直接将莫子谦扔到湖里喂鱼。 “放了。” 区区莫子谦,算个什么东西,留着这条命,他也不放在眼里。 - 凌骁在酉时之前,赶回了府里。 “夫人已经在书房等着了。”赤影道。 凌骁挑眉,她难得这么乖。 “嗯。”他语气冷淡的应下,脚下的步子却走的更快了些。 他迈进书房里,便看到她已经在里面坐等了,她拿着本书随意的翻看着,有些懒懒的,眉心微微蹙起,不大高兴的样子。 但嘴唇好像消肿了不少。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他敛眸,神色淡然的走进来:“怎么来这么早?” 第54章 还在怪我? 她语气恭顺:“侯爷吩咐的事,我哪儿敢怠慢。” 可他看出她眼里的讽刺。 她现在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他冷着脸走到书案后坐下,月瑶便将一本账册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这昨日府中的花销,厨房买菜用了三两银子,绣娘买线用了二钱银子,还有给三弟买纸花了四两银子,一共九两银子,还请侯爷亲自核对。” 这账册上记录的鸡零狗碎的银子,他根本不耐烦多看一眼。 “就这些?” 月瑶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有这些。” 就一天时间,他指望能有什么? 他看不出来自己到底多无理取闹吗? 他随手合上了账册,扔到了一边,语气从容:“什么时候去灵隐寺?” “老夫人的寿宴在即,我近来也不得空去。” 她才懒得和他去。 凌骁语气微凉:“你也知道老夫人寿辰在即?你如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也该去庙里拜一拜去去晦气,否则冲撞了老夫人怎么办?” “……” 月瑶咬着后槽牙,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什么东西不干净你心里没数吗?! 凌骁靠回椅背里:“就后日吧,正好我有空,陪你一起去。”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侯爷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 凌骁抬了抬下巴:“研墨。” 月瑶皱眉:“什么?” “还是你想做点别的也行。” 月瑶立即拿起了墨条,小脸崩的紧紧的,隐隐咬着后槽牙。 他看一眼她暗暗咬紧的腮帮子,唇角微不可察的轻勾,心情愉悦了许多。 次日,月瑶便收到消息,诏狱放了人。 “不单单莫公子被放了,连莫老爷也一并被放出来了,只有莫家的几个管事被发落了,秋后问斩,但莫家倒是没什么事。”春儿道。 月瑶眉心微蹙:“莫家没事?” 这么大的阵仗,她以为莫老爷必死无疑,莫家必定会倒。 “大概是审出来的确没什么罪名吧。” 月瑶冷笑,的确没什么罪名,他还拿莫子谦来要挟她? “夫人要不要去看望一番莫公子?” 月瑶摇了摇头:“算了,我这身份,和他接触多了平白招惹是非。” 如今的凌骁已经够麻烦了。 况且,她也怕莫子谦问她,是不是她帮忙在凌骁面前说情,所以凌骁才放过了莫家的。 她如今和凌骁走到今日,和莫子谦关系不大,她也不想让他背负莫须有的愧疚。 次日,月瑶起的早,先去给林氏问安,然后便出了门。 今日要和凌骁去灵隐寺。 凌骁已经在府门口等着了,他今日一身银白常服,鲜少的没有穿暗色的衣袍,通身的气势也柔和了许多,站在清晨的阳光下,恍惚间让人有几分阳春白雪的错觉。 月瑶立即回神,暗暗蹙了蹙眉。 “走了?” 月瑶点点头,上了马车,凌骁则翻身上马,很快,队伍徐徐启程,走的并不快,慢悠悠的晃着。 凌骁却没觉得不耐烦,反而难得的惬意。 到了灵隐寺外。 马车才停下,月瑶下了车,凌骁也翻身下马,然后走过眼前一段长长的台阶,进了寺门。 灵隐寺是百年古刹,听闻十分灵验,来烧香的香客也很多,进进出出的人流走过,他始终慢她半步,跟在她的身边。 顺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前,才终于走到了佛殿门外。 月瑶原本是不情愿来的,但从走进这寺庙开始,她的心就跟着静了下来,也想希望诚心拜一拜菩萨。 她提着裙子埋进佛殿里,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的跪拜三次。 又让春儿将一封银子添了香火钱。 春儿扶着她起身,小声问:“夫人求了什么?” 月瑶牵了牵唇角,笑容很淡:“也没什么,只是希望风调雨顺,日子安宁。” 也希望夫君泉下走好,莫要怪她。 “夫人只求了这个?”春儿嘟囔着,“咱们添了那么多香火钱呢。” “做人不能贪心,能安宁度日,已经很难了。” 月瑶往外走,才忽然发现,没有看到凌骁的身影。 她进寺庙之后一直没和他说话,但也知道他一直跟着她的,他的脚步声一直在她身后。 春儿也发现了凌骁不在,四处张望一眼:“咦,侯爷呢?” 月瑶一抬眼,忽然看到了站在了门外廊檐下的凌骁,他背对着大殿,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 她抬脚走出去,他听到她脚步声,才转头看过来:“拜完了?” 月瑶点点头:“侯爷不去吗?” 他神色淡漠:“不去了,我杀戮太重,进去怕菩萨牵连了你。” 月瑶怔忪一下。 他立在暗处的阴影里,好似与这寺庙格格不入,平添一丝落寞。 他抬脚走出去:“走了。” 月瑶抿了抿唇,还是跟上了他的步子。 “凌大夫人。” 身后有人喊她,月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过去。 是陈诗韵。 陈诗韵虽说是喊她,眼睛却落在凌骁的身上。 陈诗韵眼里溢出难得真切的欣喜,快步走过来:“夫人今日也来上香吗?” 月瑶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也识趣的递了话头:“是,老夫人让我来庙里上香,给凌家求个平安,恰好侯爷也有空,便也来了。” 陈诗韵看向凌骁,有些小心翼翼的欢喜:“侯爷也来上香吗?” 凌骁语气冷淡:“嗯。” 有些不耐烦的看向姜月瑶。 陈诗韵却拉住了月瑶的手,满脸的愧疚:“上次品茶宴出事,我至今还愧疚难安,夫人是不是还在怪我?” 月瑶扯出笑来:“我早忘了,陈姑娘多心了。” 上次的事,她们心知肚明,但体面还是得维持的,当然,她也知道,陈诗韵今日这番体面,只是做给凌骁看的。 陈诗韵又痴痴的看向凌骁,其实她是想问,凌骁是不是还在怪她? 月瑶识趣的道:“那我先去那边转转……” 说着转身就要走,凌骁冷声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去哪儿转?” 月瑶顿住了脚步,感受到他逐渐阴冷的气势,老实的和陈诗韵道:“老夫人还等着我回话,那我先走了。” 陈诗韵扯了扯唇角,也只有勉强应下:“那侯爷和大夫人慢走,改日,我定登门请罪。” 月瑶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凌骁跟上了她的步子,眼神森然的盯她一眼,月瑶如芒在背,步子都僵硬了许多。 陈诗韵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眉心渐渐蹙起。 “侯爷向来冷淡,想必也不是故意针对姑娘,等改日找机会好生请罪,侯爷必定能原谅姑娘的。”丫鬟劝慰道。 陈诗韵眉心却迟迟没有舒展开来,反而看着他们一起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那样冷淡的人,会特意陪着一个不相干的长嫂来上香吗? 第55章 无法无天 “你倒是客气,人家寒暄两句就巴巴儿的给人腾地儿了。” 凌骁冷飕飕的声音和身后传来,月瑶后背又僵了几分,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他冷笑:“成天跟我这不行那不要的,对着个不相干的外人倒是好说话的很。” 外人? 他果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当初他自己亲自挑的未婚妻,出双入对时人人都夸他们一对璧人,结果说退婚就退婚,过了才几个月,连正眼都不给了。 她爹自小就教育她男人靠不住,果真如此。 他如今对她倒是新鲜,但只怕也新鲜不了几日。 月瑶闷不吭声只顾着往前走。 凌骁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很不爽:“姜月瑶。” 月瑶顿住脚步,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他:“侯爷有事吗?” “你听没听我说话?” “听到了。”她点头,“我现在要跪下给你谢罪吗?” “……” 凌骁脸都僵了一瞬。 月瑶见他没反应,转身便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凌骁看着她转身就上了车,脸黑的彻底,她现在真是无法无天! 剑霜讪讪的开口:“侯爷,现在回府吗?” 他阴着脸翻身上马:“回府。” 接下来的日子,月瑶便忙于筹备老夫人的寿宴,侯府难得办宴席,上次还是半年前刚到京城的乔迁宴,这次老夫人寿辰,必定也是宾客满门的,她不敢怠慢。 但好在她掌家这半年,也长进了不少,安排起来也游刃有余。 只是每日还是得照常去给凌骁汇报,也是怪了,他对这些管家琐事明显是不耐烦的,却还坚持听下来了,这大半个月来,他们的关系似乎也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和谐之中。 月瑶也不知道,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很快到了七月初五,林氏的寿宴,京中大半的名门几乎都登门拜贺,军侯府难得的热闹。 宴席设在西苑,湖中水榭里戏台子早已经搭起来,一众女眷们拥簇着林氏寒暄看戏。 月瑶则在迎接来客,自从凌骁和陈诗韵的婚约告吹之后,讨好月瑶的人又多了起来。 谁又不想搏一搏这侯夫人之位呢? “侯爷的婚事,近来可有了人选?”有人已经忍不住和月瑶试探。 月瑶抿着唇,笑着摇头:“侯爷的事我哪能做得来主?” 她是绝对不会再揽这烂摊子的。 “大夫人莫要自谦了,听闻侯爷如今对大夫人看重的很,大夫人如今可是这侯府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倘若是夫人推荐的人选,侯爷定会考虑的。”赵夫人恭维着。 月瑶眉心一跳,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扯出笑来:“赵夫人抬举我了。” 赵夫人还要再说,却忽然听到一个雀跃的声音:“月瑶!” 月瑶回头,便看到怀宁一路小跑着奔来了。 她扬起笑来,立即抽身迎了出去:“公主。” 怀宁开心的扑到她怀里:“你想我没有?” 月瑶已经习惯性的接住她:“想呀。” “胡说!”怀宁松开她,凶巴巴的道,“我让你进宫去找我玩,你也不去!” 因为怀宁现在正在议亲,皇后如今管她也严,不许她随便出宫了。 月瑶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这阵子府中事情太多了,我忙不开。” 不单单是老夫人寿宴的事,还有凌骁。 想到这里,月瑶眉心微蹙。 “好吧好吧,我原谅你了。”怀宁轻哼一声,“还好今日老夫人做寿,我总算也能出宫来找你玩!” 月瑶开心的点头:“嗯!” 隔着一道栈桥,凌骁和太子站在对面的湖边水阁门外说话,凌骁目光移到了月瑶身上,难得见她这般鲜活的样子。 “你自从退婚之后,这婚事怎么也没再提了?”太子道。 凌骁淡声道:“逆党还未处理干净,婚事也不急。” “这婚事不急也不行,你这府中连个管事的主母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无妨。” 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了姜月瑶,便道:“你这长嫂倒还是个能办事儿的,本宫听说这半年来你府里的事都是她在打理,怀宁也很喜欢她。” 凌骁唇角微扬:“她向来贤淑。” 小丫鬟匆匆从栈桥走过去,到了水榭上:“大夫人,陈姑娘来了。” 怀宁哼了一声:“她怎么也来了?当真是没脸没皮的。” 月瑶低声道:“陈家和凌家虽说退了婚约,但两家关系还不错,老夫人寿宴,陈姑娘来拜寿也应该的。” 虽说月瑶也不知道凌骁怎么和陈家关系走的这么近了。 但其实按规矩,的确也该避嫌,即便两家现在没闹掰,但毕竟是退婚了,陈家来人陈诗韵也不该来,但她还是来了,显然,她还是有心重修旧好的。 陈诗韵笑着走来:“公主,大夫人。” 月瑶也客气的笑着:“陈姑娘来了,里面请。” 怀宁直接哼了一声别开头不说话。 “今日这寿宴好生热闹,林家班的戏我也爱看,是大夫人特意请的吗?”陈诗韵又热络了起来。 月瑶依然客气,却也疏离:“老夫人爱听,算不得我做主的。” 上次品茶宴上的事,她并没有忘记。 “陈姑娘既然喜欢,还是早点进去看戏吧。”月瑶显然不打算和她深交。 陈诗韵笑容微微僵了僵:“好。” 她转身走进去,她身边的丫鬟便忍不住愤愤不平的低声道:“那姜氏竟还摆起脸来了,眼看着姑娘被退了婚,也轮得上她猖狂起来了。” 陈诗韵脸色有些难看,回头又看一眼姜月瑶,是啊,她都敢驳她脸面了,的确猖狂了不少,真的只是因为她被退了婚吗? 月瑶正打算带着公主去转转,却不妨看到一个人影走上栈桥,向这边走来。 月瑶愣了一下:“莫公子?” 自从莫子谦被放出来之后,她都没再见他,时隔近一个月再见,他整个人清瘦了许多,脸色也带着几分病中的苍白,但眉眼里的笑却依然温和。 “姜夫人。” 月瑶匆匆走上前去。 怀宁站在了原地,古怪的歪了歪头,也没跟上去。 “莫公子怎么会来?” 第56章 有胆子叫出来 莫家会来她是知道的,半个月前拟定请柬的时候,凌骁给她的名单她看过,有莫家。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之前莫家和凌家并无往来,怎会突然添上了莫家。 但凌骁的事她从来不多问,也没管,她想着,即便是莫家来人,必定也是莫老爷前来,却没想到莫子谦也来了。 “你伤好些了吗?”月瑶见他脸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莫子谦扯了扯唇角:“好多了,姜夫人不必担心,这一个月一直卧床养病,我也想出来透透气,便跟着父亲一道来给老夫人拜寿。” 其实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她。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我听说,我入狱的时候,书琴来求你了。” 月瑶笑了笑:“书琴也是护主心切,你别怪他。” “你去求凌侯了?” 他并非蠢人,按理说,他此番必死无疑,父亲已经推他出去做顶罪的羔羊,他不可能活着走出诏狱的。 可他却一并被无罪释放了。 月瑶抿唇,掩住眸底一抹不自然:“只是和侯爷提了一句,说莫公子人品端方,必定不会做那谋逆之事,公子最后能被放出来,必定也是因为侯爷查明了真相。” 莫子谦袖中的手收紧,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凝重。 哪来的查明真相?莫家被放过,是因为他父亲送了凌侯足足二十万两白银。 而他,一个本应该被用作顶罪的人,也一并被放过,他猜也知道,必定是因为她。 可凌骁这般狠辣果决之人,怎么可能因为她一句求情就能格外开恩放过了他? 这其中,必定还有别的缘故。 而到底是什么缘故,这一个月来,纠结在他的心里,让他难以安眠。 偏他在家养病,她也不便见他,所以这些话闷在心里,他也无法问出口。 “凌侯他……” 话还未出口,却突然被冷声打断:“莫公子来了,不去给老夫人拜寿,站在门口做什么?” 月瑶抬眸,看到凌骁冷着脸走来。 他今日一袭藏蓝色广袖暗纹长袍,黑冠束发,无形之中气势凛然。 莫子谦面色微凝,却还是拱手行礼:“侯爷。” 月瑶忽然想到凌骁还以为她对莫子谦有私情,忙道:“也是,老夫人在里面看戏,莫公子快进去吧。” 凌骁看她一眼,眸光又凉了几分,她倒是挺会护着他的。 莫子谦看着月瑶恳切的眼神,到底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进了水榭:“那我去给老夫人拜寿。” 月瑶看着莫子谦进去了,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便也要进去,却被凌骁叫住:“去哪儿?” “去陪老夫人看戏。” 今日人多,她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以免被人看到,落人口实。 他听出她语气的敷衍,眸底发沉,盯着她的眼神都透着森寒。 月瑶后背一凉,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他了,他成天阴晴不定的比谁都难伺候! “侯爷还有事吩咐吗?”她耐着性子问。 他冷笑:“这么急着去陪莫子谦?” 月瑶脸色也冷了下来:“今日是老夫人寿宴,人多口杂,还请侯爷谨守分寸。” 若是叫有心人听到,传扬出去,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她不想再和他纠缠,转身便直接进了水榭内。 凌骁暗沉沉的盯着她毫无顾忌离去的背影,脸色又阴了几分。 月瑶进水榭内,莫子谦正在和老夫人拜寿。 怀宁便拉着她坐下:“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半天了。” 方才见莫子谦和月瑶说话,怀宁便回水榭坐等了,一边看戏一边吃果子。 月瑶压下心头的烦闷,扯出笑来:“一点事耽误了。” 莫子谦刚刚拜寿完又献了寿礼,是一座孔雀百鸟花卉纹座屏,绣工精巧,是上好的苏绣。 林氏很是喜欢,连连夸赞。 莫子谦献了寿礼,转身落座,目光扫过月瑶,见她已经入席,也稍稍放了心。 怀宁拉着月瑶小声道:“你和这个莫公子什么时候认得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只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罢了。” 怀宁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他对你……” 小丫鬟匆匆走过来,在月瑶耳边低声道:“夫人,糕点出了些问题,请夫人去耳房看看。” 月瑶眉心一蹙,忙起身:“怎么了?” 这宴席是她操持的,自然也是千头万绪,不能出丁点岔子。 “夫人先去看看吧。” 月瑶对怀宁道:“我去去就回。” 怀宁点点头,月瑶便匆匆走了出去。 这戏台子摆在水榭正厅,宾客也都在外面陪老夫人看戏,水榭两边有两个耳房,和正厅也就一门之隔,是下人准备茶点的地方。 月瑶匆匆推门走进来:“出什么事了?” 话音方落,看到凌骁立在里面。 她脸色一变:“你怎么在这?” 凌骁看着她,一双漆眸晦暗不明:“莫子谦一来,你倒是殷勤。” “我只是见他来觉得意外,问他伤养好了没有,寻常寒暄,侯爷又哪里看到我殷勤了?” 月瑶眼里也有了恼色,她若真的殷勤,就不可能莫子谦出狱之后都不去看望一眼了。 她已经有心避嫌,他还不依不饶。 她盯着他:“莫公子坦坦荡荡,倒是侯爷,疾言厉色的斥责旁人,自己却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凌骁眸子又凉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你说莫子谦坦荡?” 她当真以为他看不出莫子谦那点子心思吗?若不是为了她,何需拖着一副还没养好的身子病歪歪的赶来贺寿? “是,他端方守礼,从无半点逾矩,侯爷担心他,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月瑶转身便要拉开门走出去,手还没摸到门就突然被攥住胳膊拽了回去,她一抬头,撞进他阴沉至极的漆眸里,顿时头皮发麻。 她挣扎着掰他的手,瞪着他压低了声音:“你做什么?!” 今日老夫人寿宴,外面满京城的名门都到了,就一门之隔,此刻还能听到戏子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宾客热闹的说笑声。 他钳着她胳膊的手没有半分松懈,唇角勾起冷冽的笑:“是,我不端方守礼,比不得莫子谦有分寸。” 月瑶浑身的寒毛都战栗起来,想要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直接圈住了后腰,让她退不了一步。 他低头,晦暗的眸子看着她的唇俯身。 月瑶脸都白了,气急败坏的压低了声音:“凌骁!我叫人了!” 他含住了她的唇瓣,呢喃的声音透着蛊惑:“有胆子你叫出来。” 第57章 她的口脂 月瑶瞳孔骤张,这个疯子! 她不敢发出一点动静,难得的乖顺,他将她按进怀里,不禁吻的更深入了些,唇齿交缠,恨不能夺走她全部呼吸。 她有些忍无可忍的偏开头,无声的抗拒,他的唇便顺着她的唇角滑至耳垂,鼻尖萦绕着她脖颈处幽若的体香,浑身瞬间血液躁动起来,按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呼吸逐渐粗重。 她忽然感觉他浑身滚烫,掐住她腰身的大手掌心炙热,隔着衣裙都能灼热她的肌肤,疑惑的抬眸,却猛然撞进他被欲念填满的漆眸里。 像是深山里野狼,两眼都泛着幽幽的绿光,下一刻便要将她拆分入腹。 她浑身一个瑟缩,有些畏惧的看着他,声音都带着几分轻颤:“你,你怎么了?” 他眸光晦暗的盯着她,按在她腰间的手克制的紧握成拳,身体里叫嚣的欲望却越发汹涌,难以平息。 他忍不下去了。 “夫人,宴席要开始了,老夫人找您。”门外突然传来春儿的声音。 月瑶慌忙推他。 看着她眼里满是惊惶不安,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月瑶立即后退两步,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便匆忙拉开门出去,生怕晚一步他又变卦了。 凌骁站在原地,看着她“嘭”一声关上的门,喉头滚了滚,平复呼吸。 怀里的人突然抽离,他的身体好似也瞬间空落了。 他垂眸,看到自己指尖沾染的一点浅浅的口脂,方才吻她的时候拇指指腹擦过她的唇瓣,不小心留下的,此刻残留着些许余温。 他轻轻摩挲一下,有些贪念。 “夫人这是怎么了?”春儿见月瑶脸色不对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月瑶目光闪烁一下:“没什么,耳房太热了。” 春儿有些茫然,耳房是下人备茶点的地方,的确没放冰块,但这水榭向来凉爽,何至于热成这样? 月瑶怕旁人看出异常来,又出去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回到宴席上。 此刻宴席已经备好,林氏见她回来便嗔怪:“你跑哪儿去了?这宴席都开始了。” 月瑶扯了扯唇角:“方才小丫鬟手笨,弄毁了备好的茶点,我去安排了一下。” “这点小事也劳你亲自去做?快坐吧。” “嗯。” 月瑶才落座,凌骁便也走了进来,他神色从容自若,眉眼淡漠,和方才在耳房的男人判若两人。 男女分席而坐,凌骁先给老夫人问安,月瑶始终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余光扫过她,转身在另一桌落座。 宴席终于开始,觥筹交错,应酬往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而此刻最热闹的,自然还是太子和凌骁身边,络绎不绝前去敬酒的人。 莫世康找到空子,忙带着莫子谦去给凌骁敬酒。 “我莫家能洗清冤屈,还得多谢凌侯明察秋毫!今日趁着老夫人的寿宴,我定要亲自给凌侯敬一杯酒!”莫世康笑的殷勤。 凌骁神色淡然:“莫老爷客气了,我只是秉公执法,莫家无罪,自然不可冤屈了。” 莫世康又是千恩万谢:“那也是侯爷断案如神!我实在是钦佩至极啊!” 说着,莫世康便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凌骁没动。 莫世康却也不在意,反而还拉着莫子谦上前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侯爷敬酒!” 莫世康之前对这个三儿子是不怎么重视的,他有九个儿子,根本不缺。 而莫子谦生母不过是个歌姬,当初一时新鲜纳进府里,后来年老色衰,又毁了嗓子,莫世康便对她彻底厌弃,连带着这个儿子也不待见。 但莫子谦经商有道,有些本事,安排的生意交到他手里能谋利更多,莫老爷自然是物尽其用,但心底里并不重视。 直到这次,凌骁特意高抬贵手放过莫子谦,莫世康便琢磨出点不对劲来,想来是莫子谦运气好,得了凌侯的青睐! 所以莫世康今日才特意将莫子谦一并带来,在凌骁跟前露面。 凌骁扫了一眼莫子谦,眼神睥睨。 莫子谦双手端起酒杯:“多谢凌侯为莫家洗脱冤屈。” 举止恭敬,却不卑不亢。 凌骁唇角微勾:“举手之劳。” 莫子谦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凌骁也难得给了面子,拿起酒杯,沾了沾唇。 莫世康心中狂喜,凌侯果真看重莫子谦!他这儿子总算也是没白养! 而莫子谦却忽然看到他拿着酒杯的手指上一点浅浅的嫣红,瞳孔骤缩。 他猛一抬眼,看到凌骁目光凉薄的看着他,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莫子谦袖中的手攥紧,脸色都僵硬了许多。 他记性极好,这些年来家中的账目但凡经他的手从未出过差池,他记得,这是姜月瑶的口脂。 莫世康全然没察觉两人之间暗流涌动,还在千恩万谢:“能有侯爷为莫家洗清冤屈,是莫家的福气!往后侯爷有什么事,莫家必定万死不辞!” 凌骁看着莫子谦,带着几分警告:“只安守本分就好。” “那是那是!”莫世康连声应下,又是一番殷勤的问候。 凌骁已经没了耐心再应付他们,没再说话,莫世康则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拉着莫子谦撤下。 凌骁看一眼莫子谦踉跄的背影,眸光凌冽。 月瑶现在有些心神不宁的,旁人来敬酒说话她也勉强应付。 “你怎么了?从方才回来就一直闷闷的。”怀宁问她。 月瑶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大概是太累了。” “早说让你别什么事儿都包揽,迟早累坏了身子,这侯府就你一个人撑着,你不累谁累?骁哥哥娶妻之事竟也没提了。” 月瑶紧抿着唇,看着怀宁纯粹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倘若她知道了她和凌骁的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 “一会儿你先回去歇一歇吧,反正宴席之后也没什么事了。”怀宁关切道。 月瑶突然问:“公主,倘若,倘若我骗了你……” 怀宁眨巴着眼睛:“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是说如果。”月瑶有些心虚。 怀宁拧着眉:“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欺骗就是背叛!我绝对不会原谅!” 月瑶面色一僵。 怀宁却又挽住她的手,笑嘻嘻的道:“但若是你的话,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一次吧,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月瑶怔怔的看着她,忽然鼻子一酸。 宴席过半的时候,太子离开,等到结束,凌骁便也离席了。 他还有正事要办。 走出水榭,他便径直往书房走去,忽然察觉到身后跟了人,顿住脚步,目光凌厉的扫回去:“谁?” 第58章 没了耐心 陈诗韵本来还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上前去和他说话,忽然被他冷冽的眼神震的浑身发寒,僵在那里。 “侯,侯爷。” 凌骁眼神漠然:“陈姑娘有事?” 他通身气势凌厉,陈诗韵几乎的壮着胆子才走上前去,小声道:“我,我是想要给侯爷告罪。” 她抬眸,泪蒙蒙的眸子看着他:“上次品茶宴的事,我一直愧疚至今,是我失察才险些害的大夫人出事,好在大夫人宽厚,也原谅了我,但我还是……” 凌骁眼里已经有了不耐,打断她:“陈姑娘既然已经和她告罪,也无需来通知我。” 陈诗韵看到他冷漠的态度,心凉了大半,眼睛也红了一圈:“当初我一时疏忽,让侯爷失望,我也因此寝食难安,也盼着得到侯爷的宽宥。” 陈诗韵的确消瘦了一圈,今日穿着一袭浅绿色织锦流云裙,裙摆随风而动,更显清雅,往日端方自矜的脸上,此刻却红着一双泪蒙蒙的眼睛,泪珠悬而欲滴,我见犹怜。 凌骁看着她,忽然想起半年前初见姜月瑶,她也曾在他面前落泪。 为了凌尘。 她跪在他的眼前,挺直了脊梁骨,任由他的剑刃擦过她纤细的脖颈,那么纤瘦的身子,苍白的小脸满是泪水,可那双红彤彤的眸子里,却满是决绝,锋芒乍现。 凌骁回神,再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凄楚可怜的样子,眉心微蹙。 他最讨厌女人哭哭唧唧的。 他语气冷漠:“陈姑娘,你我婚约早已经解除,如今不过是陌生人,你心中的委屈,不必来同我说。” 说罢,他也没耐心再敷衍她,直接转身就走。 陈诗韵僵在原地,泪珠子顺着脸颊滚下来,脸色已经苍白。 她今日已经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来向他服软认错,他却连看也懒得多看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绝情? 凌骁到望山堂时,太子正在三楼坐着喝茶。 “本宫倒是没想到,凌侯这般绝情,那陈姑娘都哭成了泪人儿了,若是本宫,可不忍心就这么走了。”太子笑的戏谑。 这座楼可以登高望远,太子在这等他,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凌骁在太子对面坐下,淡声道:“殿下是有福之人,所以享的起那三宫六院。” 太子想起自己后院现在那一堆糟心事,眉头紧皱。 他反应过来,气笑了:“凌骁啊凌骁,你这是成心给我添堵?” “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太子倒是好奇了,“你说你当初和陈家定亲的时候,谁不夸一句佳偶天成?现在你退了亲,也没再定别的人,我还以为你还等着陈姑娘,现在看来,又不像。” 倘若是在等陈诗韵,今日陈诗韵都这么来求他了,怎么也该给个台阶了。 凌骁拿起茶杯喝茶:“如今朝中逆党之事还未平息,我也无心婚娶之事,明年再说吧。” 太子摇了摇头,也懒得管了,他自己后院那一堆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 “莫家那边什么动静?” 凌骁放下茶杯,眉眼也添了几分锋芒:“莫世康给我送了二十万两白银才放出来,消息虽说藏的严,但也透出去了,陈相那边必然也知道了,莫家虽说送了一半的家产,但也还是有底钱的,陈相必定舍不得扔掉莫家这么一个工具。” 太子神色凝重:“所以,陈相必定还会让莫家代劳做事。” “陈相狡猾,之前让莫家做的事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如今莫世康生死都捏在我手里,自然也会为我搜罗陈家的罪证。” 太子点点头:“如此甚好,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陈相不是省油的灯,未必那么容易轻信,还得再等些时日。” “好!” 黄昏时分,宴席才终于散了。 月瑶将怀宁送到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怀宁还探头出来冲着她挥手:“再过些日子,我再来找你玩!” “嗯。”月瑶弯唇笑,冲着她挥手。 马车徐徐启程,直到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月瑶才终于收回了视线。 “姜夫人。” 月瑶回头,看到了莫子谦,又扬起笑来:“莫公子。” 莫家的马车也已经赶到府门口了,莫子谦站在车前,却没有上车,看着月瑶,眼里藏着挣扎。 “公子回去也要好生养伤才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不休养好,就怕往后身子落了旧疾。”月瑶诚恳道, 莫子谦眸光微颤,袖中的手收紧又松开,许多话堵在嗓子眼,无法说出。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也不是,于她而言,也只是外人罢了。 即便是说了,他又能帮她什么?且不说他一个外姓人,根本没资格插手凌家的家事,而凌骁权势滔天,他爹都得仰他鼻息讨个活路,他能做什么? 他攥紧了袖中的手,压抑着翻涌的情绪。 “好。”他艰难开口。 月瑶弯唇笑笑:“那公子慢走。” 莫子谦动了动步子,却又停下,抬眼看她:“夫人近来可好?” “嗯?” 月瑶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似乎从前也问过她这句话。 她掩下眸中的复杂,扬起笑来:“还好。”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没有错过她眸中的闪烁。 他心口刺痛,她怎可能过的好? 他紧抿着唇,忽然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欠你一条性命,若夫人有事相求,我必定帮你。” 月瑶怔了怔,心里划过一丝被看破的慌乱,却又强自镇定的笑着:“我能有什么事。” 莫子谦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拱手道:“我只是觉得姜夫人经商有道,制香又了得,本不该是束缚在内宅的女子,夫人不必固步自封,也不该困限于此。” 月瑶怔了怔,袖中的手忽然收紧。 莫子谦定定的看她一眼:“我先告辞了。” 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月瑶立在原地,半晌才回神。 莫子谦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不可能的,她没有露出破绽,他不该察觉的。 莫子谦的话敲在她耳朵里,她心里发涩。 “夫人不必固步自封,也不该困限于此。” 她何尝不知? 她一抬眼,看到凌骁站在游廊的尽头,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她心脏被攥紧,可她又如何走得出凌府? 第59章 他怎么知道她爱吃甜的 他立在原地等着,她挪着步子走过去。 他脸色很难看,大概是看到她和莫子谦说话了。 月瑶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他,便已经走到他跟前了,抿唇:“侯爷有事吗?” “方才说什么了?”他声音微凉。 “送客而已。” 他未免管得太多,她有些不耐烦了,回答也敷衍。 今日他突然在水榭耳房发神经,她也不是没脾气的。 凌骁眸光发沉的盯着她,看出她的敷衍,显然并不高兴。 月瑶抬眸看着他,一言不发。 气氛隐隐凝滞,陷入了僵持。 一旁等着的下人们默默的低下头,已经感觉到汗流浃背。 良久,凌骁才终于冷声开口:“你晚宴吃饭没有?” 月瑶愣了一下,他突然转的话锋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看向别处,抿着唇:“吃了点。” 他眸光又冷了几分,吃了一口枣糕也叫吃了点。 “你成天不吃不睡是要修仙吗?” “……” 他怎么什么都能挑刺?她吃多少关他什么事,他连这都要管?! 凌骁扫一眼剑霜,剑霜忙上前来,将一个食盒递给了春儿,春儿接了过来,又低着头站到后面。 月瑶愣了愣:“这什么?” 晚宴都已经结束半个时辰了。 凌骁冷眼看着她:“吃完,剩一口我亲自来喂你。” 月瑶脸色一变,眼睛都瞪大了些,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忙转头看左右,看到只有春儿和剑霜赤影守在附近,这才稍稍放了心。 而凌骁睨一眼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便直接抬脚走人了。 月瑶怔怔的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所以他等在这,就是给她送饭的? 月瑶回到明月轩的时候,已经累极了。 今日忙了这一整天,她不单要操持宴席,还得提心吊胆的防着凌骁,实在是身心俱疲。 还好侯府并不经常设宴,不然她一定能折寿。 春儿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夫人还是吃一些吧,晚宴上都没吃什么东西,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春儿说着,便打开了食盒:“呀,是莲子羹。” 春儿笑盈盈的道:“夫人爱吃莲子羹,如今盛夏,吃这个正好。” 今日宴席上的菜品,并没有莲子羹,这样的宴席,这种清粥小菜摆上去未免怠慢了客人。 月瑶看着这莲子羹,便想到凌骁那张阴沉沉的脸,顿时没有一点胃口。 “不想吃。” 春儿为难的道:“夫人还是用一点吧,毕竟是侯爷特意送的,又不吃也不好。” 月瑶想起凌骁方才的警告,剩一口我亲自来喂你。 她忽然想起之前他半夜闯进她的寝屋,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给我吧。” 春儿忙递了过去,月瑶拧着眉,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好甜,她最爱吃甜的,尤其莲子羹,定要加许多糖才好。 他怎么知道她爱吃甜的? 月瑶一勺一勺的吃着,眼里多了几分茫然,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两日凌骁好像又忙碌起来,依然是早早的出门,但必定会在酉时之前回来,然后在书房等着月瑶来给他汇报府中那些鸡零狗碎的琐事。 那日寿宴上的事他们都没再提,她没再恼恨他不分场合的吻她,他也没再追问莫子谦那日和她说了什么,好像就此彻底翻篇了。 两日后,快到酉时的时候,剑霜赶了回来。 “夫人,今日侯爷赶不回来了,请夫人明日再去汇报管家之事。” 月瑶乐得清闲:“知道了。” 都懒得多问。 剑霜退下,月瑶便索性将账本放回去,和来对账的管事婆子道:“那明日再说吧,今日也不急了。” 管事婆子笑呵呵的应下:“是,今儿是七夕,也难怪侯爷今日不回府。” 月瑶捏着账本的手顿了顿:“七夕?” 第60章 你在跟我闹脾气? 她都险些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 “是啊,这样的日子,满京城的少男少女哪个在家待着的?”婆子笑呵呵的,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凌骁也会过这种节日? 忽然春儿来通传:“公主来了。” 月瑶愣了一下,怀宁便兴奋的跑了进来:“月瑶!月瑶!” “公主怎么来了?”月瑶诧异的问。 怀宁拉着她就往外走:“今日七夕你怎么还在家?外面灯会可热闹了,我特意溜出宫来找你玩!” “啊?” 月瑶慌忙拉住她的手:“我出门不大方便吧。” 她是个在守节的寡妇,怎么能凑这个热闹? 怀宁拽着她往外走:“怕什么?咱们就逛逛!大不了戴着面纱,谁能认得你?” 这么大的热闹怀宁是一定要凑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从宫里溜出来了。 “可是……” “走吧走吧!” 怀宁直接拉着她跑了出去。 马车缓缓从侯府门口驶出,走出静谧的巷弄,很快便喧闹了起来,此刻天色都已经擦黑了,但街市上却比白日还要热闹,四处挂着各色彩灯,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上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怀宁兴奋的拉着月瑶四处乱窜:“那边那边,有投壶,我投壶可厉害了,给你赢一盏彩灯!” 月瑶被怀宁直接拉着挤进人群,很快就到了最前面。 月瑶戴着面纱,原本还有些忐忑,毕竟按规矩她不该出门的,但她第一次见识这么大的热闹,云州七夕也会有灯会,但远远不及燕京城热闹,不免也有了些好奇心,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来,你试试!”怀宁递给她几支羽箭。 月瑶试了一下,一个都没扔中,周围嘘声一片,月瑶脸皮发烫,讪讪的道:“我给你丢脸了。” “不怕!让我来!”怀宁气势汹汹,拿起一把羽箭,然后一个接一个的扔出去,十只羽箭中了八个。 周围的人连声鼓掌喝彩,月瑶也兴奋的连连鼓掌:“你太厉害了!” 怀宁得意极了,将老板送的彩灯递给月瑶:“呐,送你的。” 月瑶开心的捧着彩灯,看怀宁的眼睛都满是崇拜,怀宁十分受用,腰板儿挺的更直了。 “走,咱们找个地儿吃饭吧,我告诉你,我知道一家酒楼的烤兔子最好吃了!” 怀宁说着,便拉着她顺着街道往外走。 月瑶被她拉着逆着人流一路往前,终于走到一家酒楼的门口。 “我跟你说,这家的烤兔子是一绝,我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子,听说他们家的厨子是从宁州来的,那边的……” 怀宁脚下步子忽然顿住,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月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她,却看到怀宁震惊的盯着二楼的窗口。 月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二楼轩窗大开着,一对男女坐在里面。 是凌骁。 而他对面那个女子,生的美艳,一袭翡翠绿烟抹胸裙,轻纱曼拢,肩上蚕丝披帛,若隐若现,正抬手为他倒茶,左肩的披帛稍稍滑落,香肩半露,美的勾人心魄。 只是这副打扮,看上去不像是良家。 月瑶顿了顿,眸光微滞。 凌骁似乎察觉到她们的视线,转头看出来,看到姜月瑶的那一刻,眉心微蹙。 又抬眼往她后面扫了一眼,看到了藏身在人群里的赤影,还有乔装改扮的宫中禁卫,神色稍稍和缓了几分。 怀宁脸色一点点的难看下来,气急败坏的直接冲了进去。 “公主!”月瑶慌忙追上去,生怕出事。 怀宁冲进酒楼里,那小二殷勤的迎上来:“二位客官这是来用饭的吗?可不巧我们二楼雅间已经订满了,只有一楼大堂还有位置……” 怀宁气冲冲的推开他就往楼上冲,小二忙拦着:“姑娘,这楼上已经满了,而且都是贵客,不能随便进!” 怀宁可不管这些,直接躲开他就跑上楼了。 小二还要赶上来拦着,后面的几个乔装改扮的禁卫立马冲出来将小儿给按住了,小二吓的要命,哆嗦着不敢说话。 月瑶也忙追上了怀宁的步子上楼。 “公主。”剑霜守在雅间门口,见怀宁上来,便拱手问安,同时也拦住了路。 “骁哥哥是不是在里面?” “侯爷正在忙,无暇见公主,还请公主见谅。”剑霜语气恭敬,但态度却也强硬。 怀宁生气的道:“忙什么?忙着和女人私会吗?” 剑霜摇头:“属下不知。” 怀宁想要硬闯,剑霜却寸步不让,连同她身后跟上来的那些禁卫,也不敢闯。 场面僵持在这里。 月瑶正要去哄她算了,却忽然听到雅间内凌骁淡声道:“让她们进来。” 剑霜闻言这才亲自打开了门,让了路,拱手道:“公主,夫人请。” 怀宁气冲冲走进去,凌骁和那女人依然坐在窗前喝茶,他神色冷淡:“公主有事?” 怀宁盯着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美艳女人:“她是谁?” 那女人有些诧异,捏着帕子轻遮唇瓣,盈盈一笑,便是媚眼如丝:“奴家姓柳,闺名如梦。” 柳如梦? 好耳熟的名字,月瑶细想一番,才想起来,这柳如梦便是燕京城十分有名气的花魁娘子,听闻美的倾国倾城,不知多少男人为了见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 怀宁死死瞪着凌骁,眼睛已经发红,声音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哽咽:“你竟然和一个青楼女子私会?” 她知道别的男人大都眠花宿柳,便是名门子弟,也会暗中出入烟花之地,沾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凌骁不同,在她的心里,凌骁从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从十七岁首立军功,入敌营,杀逆党,清君侧。 他坦坦荡荡,少年意气,他不近女色,雷霆手段,他该站在高山之巅,睥睨一众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 可他怎么能,沉溺于这种风尘女子? 柳如梦眼波流转,看向凌骁,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便娇媚的笑着:“这七夕之夜,本就是才子佳人相会之日,奴家倾慕侯爷,今日能得侯爷赏脸赴宴相见,奴家自是喜不自胜。” 怀宁气的要命,眼睛都通红,还看着凌骁,只盼着他能否认一句,哪怕他说一句不是,她也信他绝不会这种人! 可凌骁没有反驳一句。 他眸光冷淡,语气隐隐斥责:“公主今日是私自出宫,便早些回宫。” 怀宁气的跺脚:“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然后转身就用手背捂着脸奔了出去。 “公主!”月瑶忙追上去。 凌骁看着月瑶跟着跑远的身影,眉心微蹙,扫一眼剑霜:“去跟上。” 这七夕灯会熙熙攘攘的人,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就赤影一个跟着他都不放心。 “是。”剑霜忙追了上去。 “公主!”月瑶跑出了酒楼,才终于拉住了怀宁。 怀宁气哭了:“骁哥哥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月瑶抿着唇,一时无言,他做的丑事多了去了。 “哪怕知道他喜欢秦语君,我都没有这么难过,可他却和那些寻常庸俗男子一样,沉迷烟花柳巷的女人,他怎么,怎么是这种人!”怀宁哽咽着,满是失望。 月瑶默默拿帕子给她擦泪,他怎么不是?他比寻常庸俗男子更恶劣。 她不知该怎么劝慰她,沉默了许久,只能轻声道:“公主,别难过了。” 怀宁狠狠用手背擦了一把泪:“我才不难过,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月瑶愣了愣,有些始料未及。 一个乔装打扮的宫人走上前来,小声道:“公主,时候不早了,得回宫了。” 怀宁闷闷的,也没了继续玩的兴致,只能道:“那我回去了。” 月瑶轻轻点头:“公主快回吧。” “我先送你回……”怀宁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凌骁从酒楼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那个柳如梦。 她狠狠咬了咬牙:“那我先走了。” 然后转身就立即钻进了马车里,扔下车帘子,不愿意再看一眼。 禁卫立即赶着马车护送公主回宫。 月瑶回头,看到凌骁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看不清情绪。 但大概是要兴师问罪的,毕竟她是私自出府。 她抿着唇,挪着步子走过去,语气疏离:“侯爷。” 柳如梦娇声笑着:“侯爷,这位又是……” 凌骁一个冷眼扫过去,柳如梦脸色一变,立即恭敬起来,不敢再卖弄。 “奴先告退。”柳如梦胆颤的道。 凌骁没说话,她便识趣的匆匆走开。 街市上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孩童嬉戏声和小贩的叫卖声依然喧闹,他们立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却格外的沉默。 “你擅自就出府了?”凌骁声音微冷。 月瑶垂着眸子没看他:“下次不会了。” 凌骁眉心一跳,她现在气焰是越发的嚣张,说她什么都是一句敷衍的“下次不会了”,当真以为他没脾气的?! “我说没说过近来出门都得提前跟我说?”他语气冷肃了许多。 如今京中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暗暗僵持,她之前险些出事,他怎么可能放心她随便一个人出门? 月瑶抬眼看着他:“侯爷说的是,我今日的确不该擅自出门,一不小心还打扰了侯爷的雅兴。” 凌骁被她堵的一梗,她这副无所谓的嚣张态度激的他胸腔里那股火噌噌往上窜。 可旋即,又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什么,那双冷冽的眸子微微一滞,几分奇异的光彩闪烁一下。 他语气也变的意味不明:“姜月瑶,你现在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因为柳如梦?”他走近了两步,一双漆眸锁着她:“你在意她?” 月瑶袖中的手收紧,偏头看向别处:“我在意什么?侯爷这般位高权重,看上几个女人又算什么稀奇事?” 凌骁看出她脸色微微紧绷,心情又愉悦了几分,方才冒出来的那点火气早消散了干净,唇角荡起笑来,又压了下去。 他语气淡然:“是么?方才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我还以为你要翻天呢。” 月瑶看到他眼里云淡风轻的随意,心脏忽然被刺痛。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紧抿着唇:“我怎敢僭越?只是侯爷您身居高位,又权势滔天,女人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无非就是图个一时高兴,可我不同,我出身寒微,又是个寡妇,这世上能容我走的路本就寥寥无几,如今侯爷另觅新欢,也请早日放我一条活路。” 凌骁眼里的笑忽然消散了干净。 “你说什么。”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语气恭敬:“侯爷有了新欢,我应该恭喜侯爷,还请侯爷看在亡故的兄长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之前的事我只字不提,也定不会再扰了侯爷雅兴。” 月瑶转身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府。” 车夫讪讪的看着还站在路边的侯爷,顿时不知该不该动。 凌骁立在原地,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侯爷,那小的先,先回府了。”车夫战战兢兢的道。 凌骁盯着那马车看了半晌,阴着脸没应答。 剑霜悄悄冲着那车夫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走。 侯爷若是真的要留大夫人,她根本没可能上的了马车。 车夫得了准信儿,这才一扬马鞭,赶着马车回府。 月瑶坐在车里,脸色依然僵硬,直到马车徐徐启程,她靠到车壁上,浑身的力气好似终于被抽空。 他没有强留。 也是,他如今有了新欢,又何需执着于她? 已经一个月了,他也该腻了,那位柳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又娇又媚,一看便知极会讨男人欢心,如此佳人在侧,她又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这是她早已经料想到的结局。 马车终于停下,车夫恭敬的道:“夫人,到了。” 月瑶已经收敛好情绪,弯身下车,迈进了府里。 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可怨念的,能有现在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已经是万幸,凌骁当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穿过前庭,走进了长廊里,顺着九曲回廊直接往内院走,脚步匆匆,却又越发的坚定沉稳,脚步也越来越轻。 往日之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长廊的尽头便是一道垂花门,进了垂花门,便入了内院,她提起裙子迈进去,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攥住胳膊,又给生生拽了回去。 她惊呼一声,惊惶的抬头,撞进那双阴冷的漆眸里。 第61章 温柔的他 她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想后退,却发现自己被他按在墙上,后背早已经紧贴着墙面,而他钳制着她的胳膊,将他锁在他身前的这方寸之内,无处可逃。 “你做什么?”她慌忙转头看一眼四周,生怕被人看到。 好在现在已经快入夜了,白日里明媚敞亮的长廊此刻沉寂在夜色里,唯有长廊上挂着的两排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闪烁着微弱的光晕。 他阴沉沉的盯着她,像是炼狱里爬起来的恶鬼:“让我放你一条活路,然后你想往哪儿走?” 她顿时头皮发麻,畏惧从心里蔓延开来,语气都谨慎了许多:“我没想往哪走,我只是见侯爷有了新欢,怕扰了侯爷雅兴,自觉离远点而已。” 他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是么?我还以为你松了一口气,巴不得离我远点。” 她被他锁在怀里,动弹不得,而这里是外院,即便入了夜也难免有下人走动,她实在害怕被人看到,想推开他,却反被他压迫的更近了些。 “那看来是我今日做错了,我不该这么大方的退后,应该与那柳姑娘撕扯一番,最好闹的天下皆知你我的丑事,如此侯爷才能痛快是么?”她瞪着他,眼里已经藏不住的恼怒。 凌骁眸光微滞。 月瑶攥紧了掌心,强压下心头翻涌而起的屈辱:“侯爷现在不高兴什么呢?因为我没有像那位柳姑娘一样取悦你,没有卖弄风情,没有与她争夺你的宠爱?” 她狠狠咬了咬牙,唇角扬起讽刺的笑来:“可我实在愚钝,学不来这天生媚骨,侯爷实在嫌弃还是干脆换个更伶俐的,也省得整日对着我百般挑剔。” 他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下来,被她这般讽刺的话刺激的周身的气势都越发的森寒。 她却好似放弃了挣扎,坦然的看着他,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已经视死如归。 挣扎到今日,她已经实在无路可走,她也累了,让她如青楼女子一般对他献媚,还不如让她去死。 他却看到她眼尾一点泛红的水雾,心脏忽然被攥紧。 沉默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我不曾想让你做这些。” 她偏头不想看他,一言不发。 他沉声道:“柳如梦是万花楼的花魁,也是我暗中安插的钉子,暗中搜罗京中官员的信息和隐秘之事,近来我在查陈家,今日正好让她来回话。” 至于什么劳什子七夕,他也是看到满街的灯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日子。 怀宁公主面前他故意不解释,是因为他早已经不耐烦那小公主无理取闹的纠缠,倒不如让她误会到底,彻底放弃。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紧抿着唇依然不想看他一眼。 是与不是她都不想计较,是他一直不依不饶!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迫她回头看他,一向冷冽的眸子难得的温柔缱绻:“阿瑶,等明年开春,凌尘孝期满一年,我便娶你。” 月瑶浑身一僵,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能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大周最重礼法,兄终弟娶这种做法也只有北狄那种蛮夷之地才会有,亦或是偏远乡村里贫困的揭不开锅的,实在娶不起第二个媳妇,也不在意所谓礼法规矩了。 而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可能允许这种丑事发生,尤其他如今位居高位,是燕京城最显赫的权贵,做出这种荒唐行径,她都不敢想会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 他浑不在意一般,牵起她的手,将一枚玉珏放到她的掌心:“我听闻七夕风俗,要互送信物,你送什么给我?” 月瑶瞪大了眼睛,他态度转变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好像这一刻他们已经成了一对恩爱的有情人。 月瑶慌忙将玉珏塞回去:“我不要……” 他却直接包住她的掌心,迫她将那枚玉珏牢牢的攥在手里,唇角还荡着笑意,眼神却染上了凉意。 他握着她的手,低头去吻她的唇,语气隐隐警告:“阿瑶,你要乖一点,别总惹我生气。” “这里不行……唔……”她偏头要躲开,他却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然后如愿以偿的吻上她唇瓣。 一开始浅浅的品尝,到后面难以控制的越发深入,唇齿交缠,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她是他的。 过了许久,她都快喘不上气了,他才终于放过她,稍稍松开手,拉开一指的距离,她被吻的浑身发软,脸上已经通红,大口喘息着。 他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水润的唇瓣:“这就当你送我的信物了。” 他意犹未尽的又亲了亲她微微发肿的唇瓣,声音微哑:“回去睡吧。” 她呼吸还未平复过来,便急忙要说话:“我不想……” “不想回?那也行。”他晦暗的眸子看着她,眼里隐隐泛着森然的幽幽绿光,像是一只饿了一年的野狼。 月瑶浑身寒毛都站起来了,吓得立马推开他就跑进了垂花门。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身影,唇角笑意深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迈开步子转身往外院走。 走出回廊,剑霜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侯爷。” 他刚一上前,没有想象之中森然的气势,反而好似在主子脸上看到一丝愉悦的笑意。 他立马低下头,他是眼花了吧? 方才侯爷气势阴沉的回来,他心知肚明是要找大夫人算账了,他都不敢想侯爷这么大火气,大夫人得有个多惨的下场。 他十分有眼力见的站的远远的,生怕殃及池鱼,没曾想,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侯爷心情大好。 他面上平静,心里却骇然,大夫人当真是厉害的,以后必定得对大夫人更恭敬些,万不能得罪了她, “以后柳如梦那边再有什么消息直接递给你。”凌骁吩咐道。 “啊?”剑霜愣了一下。 凌骁步伐轻快,语气随意:“不然她又要闹脾气。” 剑霜呆呆的看着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讪笑着道:“夫人不高兴了么。” 凌骁唇角微扬,轻哼一声:“女人就是麻烦。” “……” 原本他还想着今日既然是七夕,早点忙完了回来陪她,没曾想闹出这么一场事故来。 可说到底,她还是因为柳如梦不高兴,她心里不踏实才和他闹脾气。 如此想着,他也没那么生气了。 她没有安全感,他便给她承诺,让她定心。 她放下心来,从此乖乖的守在他身边,等凌尘丧期满一年,他便娶她。 剑霜僵硬的梗了半晌,才终于回神,挤出笑来:“夫人还是在意侯爷的。” 凌骁扬眉,并未答话,但神色明显更愉悦了。 剑霜第一次在自家主子脸上看到“明媚”二字,他大概是中邪了,他都想抽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 明月轩。 月瑶匆匆跑回自己的寝屋里,呼吸还没平复下来。 她摊开手,看到攥在自己手心的那枚玉珏,触手温润,质地清透,在烛光下泛着盈盈之光,上面刻着一个“骁”字。 她感觉这玉佩好似一个烫手的山芋,灼的她掌心肌肤都刺痛。 原以为可以尽早结束的关系突然变的越发棘手,她甚至都不敢想凌骁倘若发疯将这件事捅出去,会是个什么场面。 她面色微微发白,那将会是她无法承担的后果。 次日。 月瑶照例去给林氏请安,才走到门口便听到林氏和人说笑声。 “大夫人来了。”小丫鬟通传一声。 林氏高兴的道:“月娘来了,快来见过张夫人。” 月娘快步走进来,福了福身:“娘,张夫人。” 林氏高兴的拉着她坐下:“这是忠勤伯夫人,你之前见过的。” 月娘点点头:“我记得的,前几日老夫人寿宴,张夫人特来祝寿,还送了一尊白玉观音像。” 张夫人笑着道:“哎哟,大夫人这都记得,当真的折煞了我了。” “夫人客气了。” 林氏笑着道:“张夫人今日来,便是想要为二郎说媒的,二郎这婚事如今也没下文了,他朝中事忙,总要让我们帮忙操心。” 月瑶脸色微不可察的紧绷了几分,轻轻点头:“娘说的是。” 林氏又递给月瑶几张名帖:“你也帮忙挑一挑。” 月瑶可不敢再接这差事,忙道:“还是娘挑个合适的吧,我眼光不好,侯爷大概又不满意。” “哎,我看着啊,个个儿都好,都是名门千金,又通诗书又知书达理,都是好姑娘。”林氏笑的合不拢嘴,显然都很满意。 张夫人也高兴:“那不如老夫人挑个合眼缘的便是,侯爷如今事忙,婚娶大事老夫人总得帮忙看着点头!” 林氏还是道:“那还是再等我问问他,让他再选一个。” “那也好!老夫人您说了算。” 送走了张夫人,林氏便吩咐丫鬟:“等侯爷回来,让侯爷来我这用膳。” “是。” 凌骁这些天回府时间都比较固定,几乎都是酉时之前回,所以小厮在门口候着,见他回来,便立马上去传话:“老夫人说,今儿侯爷回来了就去福寿园用晚膳。” 凌骁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去:“大夫人呢?” 小厮愣了一下,又忙道:“大夫人也在呢,三爷也在。” 凌骁唇角微扬,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福寿园。 “侯爷来了。”小丫鬟通传声还未落下,凌骁便已经自己撩开帘子大步走进来了。 林氏笑着道:“正说你呢,你就回了,快来。” 凌骁视线从坐在一旁的姜月瑶身上划过,从容的在林氏身边坐下:“娘有事找我?” 凌申笑嘻嘻的拿着几个名帖:“自然是为了二哥的婚事,今儿忠勤伯府的张夫人来了,想给二哥你说亲,我帮你看过了,这几个姑娘样样都好!” 凌骁眸光冷淡了几分,声音微凉:“你秋闱在即,还有心思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凌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慌忙坐正了身子:“我,我没有……” “读书不用心,看这些倒是勤快,怎么?你也想成婚了?”凌骁语气冷肃。 凌申说话都磕巴了:“不,不是,这都是娘和大嫂帮忙挑的,我就是顺带看看!” 凌骁冷眼扫过月瑶,月瑶眼神闪躲的看向别处。 屋内的气氛僵持下来,林氏率先打破僵局:“你怪三郎做什么?是我要帮你相看,你成日里忙于朝中之事,婚事迟迟没有着落,我这个当娘的能不急?” 凌骁收回了视线,语气平静:“如今朝中事忙,的确无暇婚娶之事,还是得明年再说,娘无需心急,眼下还是以三弟科考为重。” 林氏皱了皱眉,又被堵得没话说,只能摆手:“罢了罢了,那就明年再看。” 这一顿饭吃的气氛僵硬,凌申几乎是坐立难安,火急火燎的吃完就立马奔回去温书了。 林氏心里有气,也不想看凌骁,索性早早的让散了。 月瑶扶着林氏回寝屋就寝之后,走出福寿园,回到明月轩,推开门,看到凌骁已经在里面坐等了。 房内烛灯跳跃,映照在他脸上,勾勒着他锐利的眉眼。 春儿吓一跳,险些喊出来,反应过来又后怕的看一眼月瑶,然后战战兢兢的退出去守着。 月瑶却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她见识过他的本事了,别说这侯府,只怕深宫他也照样随意进出。 前些日子她为了躲他藏在明月轩寸步不出,简直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侯爷怎么来了?”她问。 凌骁指节轻叩着桌面,冷冽的一双眸子看着她:“你帮忙挑的?” 月瑶抿唇:“是。” 凌骁眸中寒意更甚,她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他起身,抬脚向她走去。 月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知道她的躲避也是白费力气。 可他却看到她眼里掩藏不住的警惕,她总是用这副眼神看他,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他走到她跟前,压迫性的气势逼近,月瑶紧抿着唇,等待着他的怒气。 可他沉默了片刻,才缓声开口:“是老夫人让你选的是不是?” 她抬眸看他,眼里有那么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突然通情达理的不像他了。 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大手轻抚着她的发,语气温柔:“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吩咐下去,再不许旁人找老夫人说媒,也不叫你为难。” 他想,他应该对她好一点。 月瑶浑身僵硬的被他抱在怀里,几乎不敢相信,凌骁如今这样好说话。 “往后再有什么事,你觉得为难,便来同我说,我来解决,别自己硬抗。”他温声道。 月瑶喉头梗了梗,心里忽然升起莫大的勇气。 “侯爷。” “嗯?” 第62章 让她自己选 他松开她,眉眼温柔的看着她,那么冷冽的一双眸子,此刻如同春暖花开。 月瑶将那玉佩放回他的掌心,目光难得的澄澈:“侯爷的心意我很感动,可我不想一错再错。” 凌骁眸光凉了下来,温柔的眉眼渐渐森然。 月瑶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语气越发的小心翼翼:“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心想为你选一门好亲事,我们这般欺瞒老夫人,到底让老夫人寒心。” 凌骁冷冷的掀唇,她倒是善解人意,怕老夫人寒心,她怎么从来没怕他寒心? 凌骁迟迟没回话,但目光却越发阴冷,方才温柔的眉眼好似她的幻觉,一晃神的功夫,他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样子。 月瑶浑身都紧绷起来,眼神闪烁着看向别处:“要,要不你先回……” “让我走?” 月瑶被他气势瘆到了,紧抿着唇看着他。 “行。” 凌骁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便要拉开门出去。 月瑶急忙拉住他:“你怎么能从这走!” 现在又没入夜,外面不止春儿,还有其他的丫鬟婆子们洒扫忙活,他从她房里堂而皇之的走出去,她岂不是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凌骁声音冷淡:“你不是怕老夫人寒心?那我去跟老夫人言明,也省得她老人家被蒙在鼓里欺瞒。” 月瑶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行!” 若是此时让老夫人知晓此事,她都不敢想会是什么下场! 凌尘才去世半年,老夫人知晓她与凌骁的事,怕是再如何心善也不可能接受的。 凌骁看着她,语气平静:“是现在去和老夫人言明此事,还是等明年开春再提?” 月瑶:“明年。” 凌骁冷笑一声,她这会儿倒是知好歹了。 月瑶现在胆战心惊的,根本不敢让他多待,小声道:“那我先睡了。” 凌骁没动,依然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将放在他掌心的那块玉佩拿回来,才要收回手,却被他忽然攥住,带进了他的怀里。 她咬住唇,让自己没喊出声来,撞到他的胸前,有些仓惶的抬眸看他。 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平静的声音泛着丝丝缕缕的寒意:“阿瑶,你要乖一点。” 这是他第二次和她说这句话了,但这次,显然更多警告。 月瑶面色紧绷着,喉头都堵的难受,他看出她眼里的一丝惧意,到底还是收敛了气势,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也不愿她成日里胆战心惊,杯弓蛇影,他也想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明日还是酉时去书房等我,嗯?”他声音又温柔了许多。 月瑶感觉眼前的男人十分割裂,情绪变化的她应接不暇。 “我知道了。”她嗓子发干。 他满意的弯唇,这才松开她,从窗口一跃而出,眨眼间身影便消失在夜色里,院中还有守着的丫鬟婆子们,还在毫无察觉的忙碌自己的差事。 月瑶怔怔的看着外面已经漆黑的夜色,垂眸看到掌心安静的躺着这块玉佩,等明年,她又该怎么办呢? 第63章 他是狗吗 那日的事之后,侯府上下都恢复了诡异的宁静之中,老夫人显然是生气的,凌骁来问安她都不想见他,凌申又害怕殃及池鱼,在自己院子里勤奋读书,寸步不出。 只有月瑶避无可避,早上去给林氏问安,下午还得去见凌骁。 “二郎如今这性子是越发的古怪,我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林氏直叹气。 月瑶抿了抿唇,宽慰着:“侯爷朝中事忙,想来是一时忙不过来。” “我知道他忙,但这建功立业都是给外人看的,日子总得自己过,你也知道他如今这冷清的性子,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做事毫无顾忌,我不放心呐。” 林氏说着,好似想起什么来,拉着月瑶的手道:“如今他对你也不计前嫌,听闻每日还找你过问管家之事,你也多劝劝他。” 月瑶眼神闪烁一下,点头:“我知道的,娘。”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我这当娘的,哪有不操心的?当初为大郎操心,如今为了二郎操心。” 林氏摇头叹气,看着月瑶才欣慰几分:“还好你懂事。” 月瑶眸光微滞,抿着唇垂下了眸子。 酉时,月瑶去了前院书房。 “夫人来了,侯爷早回来了,正等着呢。”剑霜守在门外,见着月瑶便笑的殷勤。 月瑶被他这殷勤的态度给瘆到了,有些古怪的看他一眼。 剑霜更殷切了:“夫人快进去吧。” 月瑶点点头,抬脚迈了进去。 剑霜立马将门关上,感觉神清气爽。 日子也是好过起来了。 凌骁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早听到她脚步声,抬眸看她,神色愉悦。 她还是听话的。 月瑶走到书案前,将账册放上去:“这是昨日的开支。” 凌骁都懒得看了,他才不耐烦看这些鸡零狗碎的开支用度。 “过来。” 月瑶以为他又要使唤她给他添茶研墨的,暗暗撇撇嘴,还是走了过去。 她卷起衣袖,正要去拿墨条,他却直接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她失去了重心,一个踉跄摔下去,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仓惶的抬眼看他,他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手臂圈住她的纤腰,让她稳稳坐在他腿上动弹不得。 月瑶脸皮发烫,慌忙看一眼书房的房门,他现在越发的猖狂了! “没人敢看。”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鼻尖嗅嗅她发间的清香,她怎么这么香?又香又软的。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她有些不适的偏头,他是狗吗? 他倒是也没计较她的闪躲,反正人在他怀里。 “今日去给老夫人请安,她说什么没有?” 凌骁今日倒是有心去给林氏请安,但林氏直接没见他。 “没说什么。” “老夫人也就是一时生气,气不了多久,过几日就好了,你也无需费心。” 他语气散漫,目光却一直盯着她小小的耳垂,此刻已经泛红,她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她脸上一红,耳朵便更红,白嫩的耳垂泛着渐渐加深的粉红,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 月瑶紧抿着唇,他当然不怕,他是老夫人亲儿子,老夫人能气他几日呢? 她还想说什么,却感觉他温热的呼吸好像又靠近了她脖颈几分,像是嗅食猎物的野狼,让人不寒而栗。 她缩了缩脖子,忍无可忍的推他:“你能不能别这样。” 他忍无可忍的咬住她越发泛红的耳垂,微哑的声音呢喃细语:“我怎么了?” 第64章 她最讨厌狼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 她寻常在府中是不戴耳铛的,甚至钗环都用的少,很素净,她心里总念着给凌尘守孝。 软软的耳垂被他咬住,舔了舔,呼吸逐渐粗重,圈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想要的更多。 她使劲推他偏头闪躲,他的唇便顺着她的耳垂滑落,吻在她纤细的颈子上。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气急败坏的压低了声音喊:“凌骁!” 他动作微滞,抬眸看她,一双漆眸里已经填满了欲念,盯着她的眼睛都泛着幽幽绿光。 她僵了一僵,无端的畏惧,声音都干涩了许多:“你不查账了吗?” 他盯着她,脑子里早已经开始天人交战。 对她的贪念越发的膨胀,总也不满足,每晚闭上眼梦里全是她。 如今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他便是要了她又如何? 可她总是胆战心惊,没有安全感,他若强要她,她心里怕是将他推的更远。 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克制的紧握成拳,强压下翻涌而起的欲念。 他更贪心一点,除了身子,还想要更多。 她如今乖巧的守在他身边,他也该给她多一些时间慢慢接受他,他们还有余生几十年,又何必急于一时? 他微微放松了力道,克制的敛眸:“好。” 她得了空隙急忙推开他的手蹦起来,离他三步远。 她将账本直接放到他的眼前:“你自己看吧。” 然后转身就要走出去。 “等等。” 她脚步顿了顿,回头警惕的看着他,却是不愿意往回走一步,俨然是对他防备极了。 凌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才淡声道:“过几日会有藩国和外邦使臣团入京朝圣,宫中设宴宴请群臣,你一同我一起去。” “我知道了。” 月瑶都没听清他说什么,直接拉开门匆匆走了出去,像是被狼追着。 凌骁眸光沉沉的盯着她跑的飞快的背影,按在卷宗的手指节发白。 他一心顾着她的感受百般克制,她倒是头也不回的跑的飞快,避他如蛇蝎。 小没良心的。 突然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忍。 接下来几日月瑶刻意和凌骁保持距离,便是每日不得不来跟他汇报管家事宜也都隔着一张书案,绝对不会再靠近他,警惕的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凌骁本来还挺生气的,但看着她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每天老实的来书房见他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他便松了松手,让她远一点,反正也远不了几步,如今他也算摸清她的脾性了,她向来是不记仇的,过阵子就忘了。 如此还算和谐的过了几日,倒是也没什么事端。 这日清晨,月瑶起了个大早,春儿几个丫鬟们匆匆围着她梳妆打扮。 今日宫宴,自然怠慢不得,着装也得正式些,一袭玉色绣枝堆花福裙,发丝尽数盘起,以珍珠发钗妆点,尽可能的打扮的庄重又不抢风头。 等梳妆完毕,月瑶对镜看了看,没什么问题,这才起身出门。 照例先去给林氏请安,然后出了侯府。 凌骁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远远的见她走出来,视线便挪不开,她极少打扮,也只有这样正式的宴席才会稍做妆点。 分明已经尽可能的穿的庄重,却也掩藏不住的勾人。 月瑶冷淡的看他一眼,问候一声,便直接踩着梯子上弯腰上车。 繁复的宫裙有些笨重,可她纤腰盈盈一束,弯腰的时候,低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 凌骁眸光晦暗了几分,他还是有点后悔。 “侯爷,是现在出发吗?”剑霜问道。 凌骁收回视线,敛眸:“出发。” 新帝登基半年,自然也该接受各国使臣团的朝拜,近日各国的使臣团陆陆续续的到京中,燕京城上下都热闹了不少。 今日陛下在宫中设宴接见各国使臣,满京的名门自然也要赴宴,因此宫中十分热闹。 宴席设在含元殿,凌骁才一进去,便立马被一群人拥簇起来,十分殷勤的问候。 如今他在朝中举足轻重,谁又不想巴结? 凌骁不放心月瑶,正想回头交代她一句,却见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拉着怀宁走到别处去亲亲热热的说话了。 他眉心跳了跳,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烦躁,收回视线去应付围上来的这帮人的寒暄。 “我就知道你今日肯定要来!我早就等着了。”怀宁兴奋的道。 如今军侯府没有侯夫人,唯一一个能拿出来用的女眷就是月瑶,她自然是不得不来的。 “我告诉你,今日各国使臣团都要来,听说还要献宝!可有意思了,我找礼部打听过了,都是可稀罕的宝贝,今日咱们也能开开眼!”怀宁神秘兮兮的道。 月瑶见她心情很好,也似乎没有被上次的事情影响的样子,便也稍稍放了心,自然也没提。 “都有什么宝贝?”她好奇的问。 “都是镇国之宝,毕竟我父皇登基,他们都是周边小国前来拜见,有的还是藩国,自然得拿出最大的诚意了,别的我倒是不觉得稀奇,倒是有一件。” 怀宁笑嘻嘻的和她咬耳朵:“是一只银狼!” “狼?”月瑶皱了皱眉。 她脑子里莫名的浮现出凌骁的脸,她最讨厌狼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狼,听说那银狼十分高大!通身银白的毛,极其罕见,北狄抓它就用了三年,又用了三年时间驯服,是北狄王的坐骑,特来献上。” 月瑶兴致缺缺,勉强应下:“好吧。”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这才慌忙归位。 凌骁身边已经挤满了人,月瑶干脆就坐在了怀宁的身边。 众人起身行礼,皇帝兴致很高,大手一挥让大家免礼。 “今日各国使臣来朝,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朕设宴款待,与诸位同乐!” “多谢陛下!” 宴席正式开始,丝竹管乐声响起,小太监也拿起名单开始逐一传唱,请各国使臣团入献礼。 各国都是拿出自己的镇国之宝,尽最大的诚意献礼,皇帝兴致也高,连连封赏。 终于,小太监传唱:“请北狄使臣团进殿献礼!” 怀宁立马来劲了,兴奋的拉着月瑶的衣袖:“来了来了!” 北狄使臣团走了进来,同时还有一只巨大的铁笼,里面关着半人高的通身银白的狼。 满堂哗然,一时间议论纷纷:“这狼实在罕见,竟如此威风!” “是啊,听闻这狼是狼中之王,一口能生吞一只羚羊。” 北狄使臣团走上前来,拱手行礼:“为庆贺大周皇帝陛下继位,北狄特献上这匹银狼,愿陛下笑纳!” 皇帝也难得稀奇,连连抚掌大笑:“好,好,这狼可还有野性?” “早已经被驯服,如今这狼认主,必定愿意为陛下驱使。” 话音方落,那野狼却忽然狂啸一声,猛烈的撞击铁笼。 众人脸色一变,有些文臣都被吓到了,一屁股跌到地上。 北狄使臣连声安抚:“没事,没事。” 又派人去安抚。 可那银狼却突然发了狂一般,猛然撞向铁笼。 而那本该坚硬的无可撼动的玄铁制作而成的铁笼,竟被银狼撞击了三下就突然“咣当”一声撞开了。 登时场面大乱,小太监高呼:“护驾!护驾!” 禁军提着剑杀了进来,银狼狂啸一声,猛的扑向众人。 禁军为了护驾,都拿铁盾将皇帝围住,银狼扑袭不成,转头又扑向左侧。 “啊!” 怀宁眼看着银狼向着她扑来,吓的腿都软了,月瑶急忙拉着她往后躲,可下一瞬,却忽然感觉有人在她后背猛推一下。 月瑶一个踉跄,直接摔了出去,扑在了地上,银狼的眼前。 第65章 补偿 “嗷”一声,银狼亮出了獠牙,猛得扑向月瑶。 怀宁吓得尖叫:“月瑶!” 月瑶摔跪趴在地上,抬头就是银狼凶煞的獠牙,浑身血液凝滞,一时间浑身动弹不得。 下一瞬,一个身影飞身而来,直接一脚踹在银狼的脑袋上,生生将这匹狼给踹偏了方向,扑了个空。 月瑶原本以为自己要成为这恶狼口中亡魂,没曾想还能逃过一劫,她僵硬的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凌骁挡在她的前面。 那银狼突然被袭击反而兽性大起,毫不犹豫的甩头立刻又冲着凌骁飞扑上来,凌骁无法躲避,他一旦躲开这狼就得扑到月瑶的身上,只能抬起左臂做挡,厉喝一声:“拿剑来!” 他随身佩剑,但入宫都是卸剑的,方才情急之下冲上来救她都没顾上找一把兵器。 银狼毫不犹豫的撕咬住他的左手小臂,月瑶脸色骤变。 而此刻冲进来的禁军也立即将手里的剑扔了过来,凌骁脚尖轻点一个飞跃翻身而起,反手抄起长剑就刺进银狼的眼睛里。 “嗷!”银狼惨叫一声,松开了獠牙,凌骁抽出左臂,已然血肉模糊,他面不改色,眸中杀心骤起,再次一剑刺进银狼的头颅里。 血水喷溅而出,银狼轰然倒地。 其余禁军立即围了上来,将银狼团团围困住。 凌骁随手扔了剑,走到月瑶的跟前,右手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你没事吧?” 他衣袍上被溅上了银狼的血点子,但因为是玄衣,倒是不明显,只是靠近便有浓重的血腥味,通身肃杀之前还未收敛,但声音却十分平静。 “你的手……”月瑶看向他的左臂,神色慌忙。 凌骁左手往身后靠了靠,伤口狰狞了点,不想吓着她:“没事。” “月瑶!”怀宁带着哭腔跑过来:“你没事吧?我差点吓死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摔出去了。” 月瑶抿了抿唇,她不是摔出去的,而是被人推出去的。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兵荒马乱,宫人们四散而逃,千金贵夫人们也都躲在桌下瑟瑟发抖,是谁呢? 而此时,皇帝也终于缓过神来,雷霆大怒:“北狄好大的胆子!” 北狄使臣团早已经吓傻了,齐刷刷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陛下,北狄此番有备而来,妄图刺杀陛下,其心可诛!应当立即斩立决!”有朝臣站出来义正言辞。 太子也立即站出来:“父皇,此事应当先查明真相,毕竟是涉及两国邦交,不可轻率。” “皇兄这话倒像是包庇北狄,难不成和北狄串通一气?!陛下险些丧命于这银狼口中,如此凶险,皇兄还想拖延时间!”说话的是六皇子,铿锵有力。 “你!” 这番争执不下,皇帝脸色也有些阴沉,看向凌骁:“你觉得呢?” 凌骁拱手:“臣以为,此案的确疑点众多,还需彻查清楚,到底是北狄所为,还是有人蓄意从中使坏挑拨两国关系,不如先把人扣下,查证清楚再处置也不迟。” 毕竟使臣若是死了,不论什么原因,两国必定开战。 新帝刚刚登基,朝中还未彻底平稳,立刻与北狄开战并不是好时机,但倘若北狄当真嚣张至此,大周自然也不会放过。 皇帝渐渐从暴怒之中冷静下来,沉声道:“那就这么办,此事,交给太子来查。” 太子拱手:“儿臣遵命!” 皇帝还惊魂未定,皇后忙上前来搀扶:“陛下受了惊吓,还是先回宫歇着吧。” 皇帝又看一眼凌骁的血淋淋的手臂,眉头紧皱:“立刻传太医给骁儿治伤。” “是。” 高公公立即应下,亲自跑去请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今日多亏了凌侯豁出性命杀狼护驾,否则还不知是什么后果。” 皇帝看着凌骁的眼神多了几分狐疑,他今日可不是为了他豁出性命的。 皇帝又看一眼站在凌骁身边的那个女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凌骁的长嫂。 他知道凌骁对他长兄最是敬重,照顾长兄遗孀也是应该的,但有必要照顾到这个份儿上吗? “陛下,先回宫歇着吧。”皇后又劝了一句。 皇帝这才收回视线,由着皇后搀扶着离开。 “恭送陛下。” 皇帝离开,这大殿只剩下一片狼藉。 很快太医赶了来,给凌骁尽快处理伤口。 他小臂被那银狼生生撕咬出两道血淋淋的口子,此刻血肉和衣袍都沾黏在一起,太医小心翼翼的处理伤口,凌骁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月瑶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伤口,心脏都被攥的喘不上气来。 “还好没有伤到筋脉,但这伤口到底还是深了些,得好生休养才行。” 太医好容易为他剪掉了和血肉沾黏的衣袍,又清洗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又用纱布细细包扎起来。 凌骁抬眸看一眼月瑶发白的脸色,眉心微蹙:“吓着了?” 月瑶紧抿着唇:“没有。” “脸都吓白了,胆子小成这样?” 月瑶又看一眼他手臂上被血水浸润的纱布,心里很不是滋味,声音也小了许多:“我才没有。” 怀宁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说话,不知怎的,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气氛不寻常。 从前不曾在意,今日才发现,原来凌骁这样在意他的长嫂吗?宁可空手冲出来和那银狼以命相搏。 太医给凌骁包扎好了伤口,凌骁便收回了手,对月瑶抬了抬下巴:“走了,先回府。” 月瑶慌忙点头,然后转身对怀宁道:“那我先走了。” 怀宁张了张嘴,也还是点头:“那你先回吧。” 月瑶这才匆忙跟上了凌骁的步子。 出了宫,剑霜照例将马车赶过来,赤影则牵了凌骁的马来。 月瑶进了马车,才刚刚坐稳,紧接着车帘子被掀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弯腰进来。 月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进我的马车?” “我伤成这样你指着我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骑马?” 月瑶看着他小臂上的伤口,眸光微滞,黯然下来。 他是为了救她性命才伤成这样的,她又怎能心安? “对不起。” 若非因为她大意,他定不会受这样的伤,方才太医说,险些就伤到了筋脉,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倘若真的伤到筋脉,岂不是和废了没区别? 她总是拖累他。 他看到她眼里泄露的愧疚,扬眉:“你也知道对不起我?” 月瑶揪着手里的帕子,头又低了一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你怎么补偿我?” 月瑶满心愧疚的抬眸看着他。 他靠到车壁的软枕上,语气散漫:“过来。” 月瑶以为他伤口不适,忙靠近了一点。 他看着她的唇瓣:“吻我。” 第66章 好甜 月瑶脑子一嗡,脸色瞬间变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凌骁!” “嗯?”他语气温柔的好像她在和他说情话。 “你要不要脸!”她忍无可忍。 他冷眼睨着她:“我为了救你把命都豁出去了,你现在是和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吗?” 月瑶梗了一梗,僵在那里。 凌骁完好无损的右手在小桌上面轻叩两声,语气冷肃:“姜月瑶,我也没指着你知恩图报,但做人最起码不能狼心狗肺。” 他一字一句,冷酷的质问着她的良心。 月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羞愧的恨不能立刻跳车自尽。 “我没有……”她小声的反驳,但语气都满是心虚。 看着她这副受气包的样子,凌骁眉梢微挑,心情舒畅了不少。 总算也给她治服气了。 月瑶咬了咬唇,才抬眸定定的看着他,目光虔诚:“谢谢你。” 凌骁猝不及防撞进她澄澈的眸子里,怔忪了一下,心跳忽然漏跳一拍。 她这副软了吧唧的样子,可真好欺负。 想使劲儿欺负。 可忽然又想到,她怕不是在外面对别人也这副好欺负的样子? 凌骁眉心又一蹙,脸上又生出不满来。 月瑶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瞬间原谅她又一瞬间很生气的样子,他情绪起伏怎么这么大? “姜月瑶。”他冷声开口。 “怎么了?” 他盯着她:“在外面硬气点,你是军侯府的人。” 月瑶怔了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属于凌家,自从夫君离世后,她更没有归属感了,所以总是谨小慎微,尽可能周全。 她袖中的手收紧,紧抿着唇垂下眸子:“我知道。” “今日之事,我查个清楚,敢在背后作祟之人,我绝不会放过。”凌骁眼神狠厉。 月瑶犹豫着开口:“今日我突然摔出去,其实是有人在背后推我。” 凌骁脸色一变:“谁?” 月瑶摇头:“我不清楚,当时场面混乱,我本来是拉着公主后退的,突然被人推了一把就摔到前面了。” 凌骁眸光渐渐森然:“好大的胆子。” 要么原本就和幕后之人串通一气的,要么,就是想借刀杀人。 凌骁神色平静下来,声音冷冽:“此事交给我,我来查个清楚。” 月瑶看着他受伤的小臂,眉心微蹙:“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吧,御医都说你这伤得将养至少一个月才行,否则恢复不好怕是会落下旧疾。” 凌骁睨她一眼:“还算有点良心,还知道心疼人。” 月瑶:“……” 他不讽刺她是会死吗? 马车终于在侯府门口停下,凌骁和月瑶下了车,回府。 过了前庭,月瑶脚步顿了顿。 “那我先回……” 月瑶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凌骁已经冷飕飕的盯着她。 “合着方才我算是白夸了你,一点良心和愧疚嘴上说说就完了,我伤成这样你就让我自己回去?” 月瑶被堵的一梗,你又没伤着腿! 但话到嘴边,又还是生生咽回去:“那我送你先回。” 今日这一场事故之后,她似乎突然就低了他一头,总也直不起腰板来。 凌骁轻哼一声,抬脚就走。 月瑶跟在了他的身后,随他一起回了望山楼。 因为剑霜早已经快马加鞭先赶回来侯府了,这会儿凌骁回来不久,汤药便被送来。 “侯爷,先喝药吧。”剑霜将汤药送进来。 凌骁还在查看北狄这边使臣团的人员名单,还有北狄近来的动向,凝神看折子,头也没抬。 剑霜正想再开口提醒一句,顿了顿,又咽了回去,转头看向守在一边的月瑶。 “夫人。”他将汤药递了过去。 月瑶接了过来。 “还请夫人帮忙送药。” 剑霜立即退下。 月瑶看着凌骁还在专心看北狄的资料,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开口:“侯爷,先喝药吧。” 他终于抬头:“拿来。” 月瑶以为他不会理她呢,原本想着他不理,她就把药放下自己先退下了,也省得打扰他办正事儿,没想到他忽然抬头,她忙将药碗递了过去。 凌骁靠回太师椅的椅背里,睨着她:“你看我手能动吗?” “你右手不是好好的?”月瑶莫名其妙,他最近越来越无理取闹。 “你要我一口灌下去?你想烫死我?” “那你放桌上……” 她话还未说完,便看到凌骁的眼神渐渐森寒,她咽了咽口水。 凌骁冷笑:“我真是白救了你。” 月瑶磨了磨牙:“那你想怎样?” 他盯着她,并不说话。 月瑶被他盯的毛骨悚然,良心还被谴责,终于还是扛不住,主动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他的唇边。 他张嘴,咬住了勺子,她微微抬手,将汤药送进去。 他神色愉悦了几分。 月瑶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耐心给他一勺一勺的喂进去。 他便心安理得的坐在太师椅里,十分受用的享受她的伺候。 他还挑三拣四的:“烫了。” 狼咬住的时候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喝点汤药这会儿还娇气起来了。 月瑶给他吹吹凉,又送过去。 “有点凉。” “……” “凌骁!”她有些忍无可忍,他简直欺人太甚! “嗯?”他抬眸看她,冷酷的眸子里装着无声的质问。 月瑶险些咬碎了后槽牙,给他下一勺只稍微吹凉了一下,送过去,这次温度不冷不烫。 他终于满意了,由着她一勺一勺喂着喝完了药。 “就是有点苦。” 月瑶木着脸:“良药苦口。” “有糖吗?” “没有。”她已经不耐烦再和他废话了,随手将喂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药喝完了我先走……” 下一瞬他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腕,让她跌坐到他腿上。 “啊!” 她一声惊呼还未发出,就被他堵住了唇。 他咬住她的唇,舌尖探进去,品尝她口中的滋味。 月瑶脸瞬间涨红,苦涩的药味在她口中蔓延开来,更难以忍受的是他肆无忌惮的侵略。 “唔……” 在她快喘不上气的时候,他才终于松开了她,意犹未尽的又亲了亲她的唇瓣,声音微哑。 “好甜。” 第67章 你爱喝不喝 月瑶恼怒的瞪着他,这人怎么能没脸没皮到这个地步?! 凌骁心情愉悦,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今日之事别跟老夫人说,她知道了又要担心。” 月瑶木着脸:“知道了。” 然后起身就要走,却又被他手臂圈住腰身又按了回来。 “还有事吗?” 凌骁靠近她的耳朵:“明日早点来。”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让她一下子又想起上次他突然咬她耳朵的画面,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推开他手臂起身。 凌骁松了松手,她泥鳅一样就溜了。 他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唇上吃到的她的口脂,唇角微扬,好甜。 入夜。 “登徒子!混蛋!臭流氓!” 月瑶气的睡不着,狠狠踹被子。 房门突然被推动,她呼吸一滞,立马噤声。 “夫人,怎么了?”春儿推门进来问。 月瑶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闷声道:“没什么。” 春儿走到床边:“是不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又做噩梦了?” 月瑶皱了皱鼻子,那倒也不至于,银狼哪有凌骁吓人。 春儿见她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便安抚着:“今日幸好侯爷救下夫人,否则还不知怎样呢,有侯爷在,夫人不必担心。” 月瑶想起他左手臂被银狼咬的血肉模糊的样子,又沉默了下来。 她很清楚凌骁的本事,当时银狼再次扑上来的时候,以他的反应能力,完全可以躲开,可他为了护着她,生生站在那里任由银狼扑上来撕咬。 这个人,分明可恨极了,强势霸道,独断专行,蛮横无理,可这样一个人,竟豁出性命来救她。 月瑶眉心微蹙,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埋进被子里。 次日清早,月瑶照例去给林氏请安,但只字未提凌骁在宫中受伤的事,自从凌尘去世之后,林氏最担心凌骁的安危,唯恐他拿性命不当回事。 若是林氏知晓了,怕是又要担心坏了。 正好林氏还在生凌骁的气,根本也不想见他,倒是也能拖延一阵。 月瑶问过安之后,便回明月轩制香,她心绪不宁,只有制香的时候才能平静下来。 等到酉时,照例还是去了前院书房。 “夫人来了。”剑霜笑呵呵的迎接,声音还特意放大了一点。 月瑶脚步顿了顿,忽然发现剑霜总是称呼她“夫人”,很少称呼“大夫人”,他必定是知道什么。 原来只有她在掩耳盗铃。 她紧抿着唇,匆匆走进去。 推门进去,凌骁已经在等着了,脸色不善。 “我说没说让你今日早点来?” 月瑶皱眉,他怎么这么能挑刺? 她懒得和他吵,直接转移了话题:“侯爷今日没出门吗?” 凌骁盯着她:“你现在是在敷衍我吗?” “……” 月瑶咬了咬下唇的内壁,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这案子是太子亲审,我病休。” 难怪没事找事,真是闲的。 “那你喝药没有?”她再次转移话题。 凌骁眸光闪烁一下,她还知道关心他了? 他冷哼一声:“没喝。” “怎么还没喝药?” “忘了。” 月瑶眉心微蹙:“这下面的人怎么当差的?” 月瑶转身便去耳房,给他把药炖上。 凌骁看着她匆匆为他忙碌的背影,唇角荡出笑来。 耳房和书房正厅相通,从角落一扇小门进,原本是下人准备茶点的地方,如今设了药炉子,方便随时煎药送药。 月瑶进去,看到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皱了皱眉,凌骁成日里对她挑三拣四的,对下人倒是宽纵的很。 她拿起药盅,给他把药炖上。 剑霜推开了书房的门:“侯爷。” “什么事?”凌骁语气轻快。 剑霜看一眼耳房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莫家来人了,是莫三公子。” 凌骁翻着卷宗的手顿了顿,唇角的笑散了几分。 “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看望侯爷,给侯爷送礼。” 凌骁在宫中为了救驾受伤的事早已经传开了,今日他病休在家,从早就开始一堆人上门送补品问候,凌骁谁也没见。 他没这闲工夫。 莫家这般圆滑,又怎会放过这么一个表诚意的好机会?自然也会来。 但莫子谦来是什么意思? 月瑶拉开耳房的门,端着汤药走了出来,还好汤药是早已经炖好的,只是需要热一下,倒是也不怎么费事。 凌骁看着她慢慢走近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在外面等着。” 剑霜眉心一跳,头也没抬就应下:“是。” 月瑶端着汤药走近,剑霜便匆匆退下,拉开书房的门走出去,又关上。 月瑶有些疑惑的看一眼剑霜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凌骁:“怎么了吗?” 她觉得凌骁好像脸色不大好,难道是那案子出问题了? “没怎么。”他语气散漫,好似方才脸色不好只是她的错觉。 月瑶也没多问,将汤药放到他手边:“喝药了。” 凌骁坐着没动。 月瑶咬了咬牙,端起汤药,舀了一勺吹吹凉,然后亲自送到他的嘴边。 他依然没动。 月瑶拧着眉:“你喝不喝?” “太苦。” 月瑶顿了顿,想起昨日他拿她当糖吃的场景,脸皮开始发烫:“你又没喝怎么会苦?” “后遗症,闻着就苦。” “那我让人去拿蜜饯。” “那个太腻。” 他点漆的眸子看着她,意图十分明显。 月瑶忍无可忍的将药碗放到桌上:“你爱喝不喝。” 然后转身就走,凌骁伸手拉着她的手腕让她又跌坐回他的腿上,月瑶挣扎的推他,却不防一不小心按在了他受伤的小臂上。 他闷哼一声,脸色微白,小臂上缠着的纱布很快便泛起一片殷红。 月瑶浑身一僵,不敢再动,声音都小心翼翼了许多:“你没事吧?” 他睨她一眼:“你说呢?” 月瑶紧抿着唇,脑子里愧疚和恼怒天人交战,硬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他幽若的眸子锁着她,低头靠近:“阿瑶。” 微哑的声音念在她的耳畔,让她浑身发麻,月瑶瞪大了眼睛,他都这样了还想着这种事?! 她没敢再躲,他吻住她的唇,细细品尝。 月瑶不想和他纠缠太久,也害怕被人撞破,推了推他想结束。 “嘶”他眉心微蹙,表情痛苦。 月瑶以为又碰到他伤口了,立即不敢再动,推着他胸膛的手此刻也本本分分的揪着他的衣襟。 她第一次不抗拒他。 他唇角微扬,撬开她的牙关,吻的更深入了。 月瑶被吻的气息紊乱,舌根发麻,身子都软了,小脸通红,他才终于放过她。 她强撑着发软的腿,匆匆站起身来:“你自己喝药吧,我先走了。” 谁知道他喝完了药是不是又要喊苦再亲一遍。 凌骁难得的好说话,也没阻拦她:“嗯。” 月瑶立即拉开门走出去,一抬眼却撞见了早已经站在门外等着的莫子谦。 第68章 低头 月瑶脸色一白,步子生生钉在了原地。 莫子谦立在那里,神色早已经僵硬。 她神色掩藏不住的慌乱:“莫公子怎会在这?” 莫子谦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还有脸上不自然的红晕,袖中的手猛的收紧。 “替家父办点事。”他强自镇定,喉头发涩。 月瑶看出他眼里的了然,浑身发冷,脸色都僵了下来,低下头匆匆走过。 莫子谦站在原地,心脏被攥的透不过气来。 剑霜走上前来,对莫子谦道:“莫公子,侯爷忙完了,请进。” 莫子谦袖中的手已经攥紧,青筋暴起,两刻钟前他就来了,下人说侯爷正忙,让他等着,他站在外面等到现在,就等到姜月瑶走出来。 他便是再蠢,也看出来凌骁的用意。 莫子谦步子僵硬的走进去,凌骁斜倚在太师椅里,眼神冷淡:“莫公子何事前来?” 莫子谦咬着牙,可有些事,是丑事,无法宣之于口,一旦开口,反倒伤了她的尊严和脸面。 “家父命我前来给侯爷送补品。”莫子谦面无表情。 “代我谢过莫老爷。” 剑霜立即上前,接过了莫子谦的随从提着的礼品。 凌骁冷冷的扫他一眼,废话都懒得说:“送客。” 剑霜对着莫子谦道:“莫公子,请。” 莫子谦抬脚要走,可顿了顿,却又转身回来看着凌骁:“侯爷如今身居高位,应有尽有,可她却过得艰难,侯爷如此为难一个弱女子,不觉得羞愧吗?” 凌骁冷冷掀唇:“你该知道你这条命都是我高抬贵手才留下的,现在你也配教我做事?” 莫子谦脸色难看下来。 凌骁盯着他:“你也知道她不容易,便收收那些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到。” 莫子谦心脏一滞,脸色微变,好似心中隐秘之事被人戳破。 凌骁已经不耐烦,剑霜立即上前:“莫公子,请吧。” 莫子谦抬脚离去,神色仓惶。 莫子谦离开后,凌骁才问:“她呢?” “夫人已经回明月轩了,”剑霜顿了顿,语气小心翼翼,“小的瞧着夫人好像刚才脸色不大好。” 凌骁冷笑,被莫子谦撞破,她脸色自然不好。 剑霜忍不住道:“夫人怕是生气了。” 何必呢?刚好没两日,非得整这一出。 凌骁眸光暗沉,生气也罢,恼他也随意,总该断了她的念想。 次日酉时,月瑶没有来。 凌骁在书房阴着脸等了一刻钟,终于起身,径直前往明月轩。 月瑶正在盘账,房门被推开,她头也没抬:“春儿,凝香阁那边的月银你明日送过去……” 话还未说完,忽然察觉脚步声不对。 她抬头,看到凌骁已经走近。 她捏着笔杆子的手紧了紧,又低头继续看账。 凌骁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怎么不去书房?” “忘了。” 她语气冷淡,态度敷衍。 凌骁面色又沉了几分,冷笑:“因为莫子谦?” 她也牵唇,带着讽刺:“侯爷既然知道,又何需来明知故问?” 昨日的事,他们都一清二楚,莫子谦为何会站在门外等着,为何她离开他不提醒,只因为他故意为之。 凌骁被她这副猖狂的态度刺的眉心狂跳:“你倒是看得起他。” “所以你想让我怎样?你精心安排让人撞破你我的丑事,生怕我不够声名狼藉,然后我还该对你听之任之,顺从的当一个荡妇吗?” 凌骁眸光微滞。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是你太看不起我了。” 昨日撞见莫子谦的那一刻,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羞辱,他们之间不该为人知晓的丑事,被他毫无顾忌的捅出去。 他拿她当什么? 她拍开他的手,眼神冷漠:“我能力不足,管家之事无法承担,以后侯爷还是另找他人吧,旁的事,我也不想再管。” 凌骁脸色越发的阴沉,攥住她的腕子:“你就为了莫子谦?!” 他冷笑:“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我的事,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月瑶面色微白:“你说什么?” “他在你面前装傻充愣,眼睁睁的看着你投入我的怀里,你以为他多了不起,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 凌骁脸色阴鸷:“你为了这么个东西来跟我翻脸?” 月瑶浑身一僵,脸色已经煞白,回想之前种种,莫子谦几次欲言又止,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是啊,这样的丑事,如何瞒得住? 她小心翼翼的掩人耳目,原来早已经落入旁人眼里。 她心脏被攥的透不过气:“我还以为瞒得很好,原来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丑事。” 凌骁看到她发白的脸色,心口刺了一下,又生出不忍,拉着她牵进怀里,声音缓和了许多:“阿瑶,没人敢说。” 她扯了扯唇角,眼睛已经通红:“你是军侯,位极人臣,谁敢非议你?可我呢?你在乎过我吗?” 她通红的眼睛盯着他,眼里装着憎恨:“你逼我迫我,我已经百般忍让,你为什么非要断我后路?为什么非要陷我于这不义之地?” 凌骁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脏刺痛,通身戾气早已经消散了干净,眸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无措。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雾蒙蒙的一双眼睛里已经满是决绝:“你无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这种人就可以肆意摆弄,时至今日我已经受够了!你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凌骁眸光微滞,脸色变了一变。 气氛凝滞。 月瑶无所畏惧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判决。 僵持了片刻,他终于开口:“我不曾想要轻怠你。” 月瑶怔忪一下。 “只有莫子谦知道,没有别人。”他看着她,眉眼低垂。 她原以为今日撕破了脸,她说了那么多忤逆难听的话,他必定要气的直接掐碎她的脖子,或是将她扔出去沉湖。 却从未想到,他低了头。 月瑶心里涨满的憎恨和恼怒,忽然之间,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有些酸涩,并不好受。 他牵住她的手,晃了晃,语气生硬:“我还没喝药。” 第69章 没人敢伤害你 她本想甩开他的手,挣了一下没挣开,低头一看,发现他用左手牵着她,他牵的用力,伤口好似又有些裂开了,纱布上有血色晕染开来。 她依然气闷,动作却顿了顿。 他见她没再挣扎,牵着她的手才稍稍放松了力道,将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气氛陷入了沉默的僵持里。 她垂着眸子,看到他左手的纱布上的殷红依然在蔓延。 她闷声道:“你伤口扯开了。” 凌骁这才想起来他手臂上还有伤,低头看一眼,还真有点扯开了,这点小伤他往常都懒得管。 但此刻看到她眼里泄露的不忍,牵着她的手又晃了晃:“帮我换药。” 月瑶也不想管他,但那殷红的血色刺的她良心不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这没药。” 他压了压微扬的唇角:“来人。” 赤影立马推门进来:“侯爷。” “去取药来。” “是!”赤影一阵风一样的就走了。 月瑶拧着眉:“那你回去自己上药不就行了?” “我自己怎么上药?” “你让御医来给你上药。” “刘御医每天早上来给我换药,这会儿人都睡下了。” “那你让赤影……” “他粗手笨脚的,你不怕我手废掉?” 月瑶梗了一梗,瞪着他,他怎么这么矫情? 很快,赤影已经将纱布和金疮药送来了。 凌骁坐在凳子上,等着她给他换药,月瑶深吸一口气,还是走到他跟前,撩起他的衣袖。 他穿着宽袖的袍子,宽大的袖袍遮挡住了大半的伤口,现在一撩上去才发现小臂上的纱布已经被血色浸了一半。 她眉心一蹙,给他拆纱布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了许多。 他看着她微微皱起来的眉心,唇角微扬,她果然还是会心软的。 莫子谦不处置掉,他不放心,拖的越久变数越大,他不想给她留任何后路。 快刀斩乱麻,让莫子谦亲眼目睹,他死了心,月瑶也死了心,从此他也安心了。 这件事总要做的,如今她对他正是愧疚的时候,自然也是最好的时机,她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没法儿怨恨他的。 月瑶给他解开了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纱布还会沾黏上一些血肉。 她动作已经很轻了,但一不小心,还是扯动到了伤口。 她呼吸一滞,慌忙抬眸看他。 他立即回神,收敛了微扬的唇角,声音平静:“怎么了?” 月瑶愣了一下,她刚刚恍惚间,好像看到他笑了? 难不成是她看花眼了? 她问:“疼不疼?” 凌骁点头:“疼。” 月瑶动作又轻了一点,小心翼翼的给他重新上了金疮药,然后包扎。 她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眼前晃悠着,簪子上的珍珠流苏晃来晃去,时不时的扫过她软软的耳朵,看的他心痒痒的。 他低头,忍不住靠近。 月瑶原本在专心的给他包扎,突然感觉到熟悉的鼻息靠近她耳畔。 她猛一抬头,他唇瓣堪堪擦着她的脸颊扫过,眸光已经晦暗。 她脸色微僵,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能发情?! 他盯着她的唇瓣,还想靠近,却忽然对上她面无表情的一张小脸。 方才眼里泄露的些许不忍和愧疚已经荡然无存,反而冰冷的可怕。 他顿了顿。 她利落的给他将纱布打结,便站起身,冷声道:“包扎好了。” 他抬头看她:“还有点疼。” “疼就忍着。” “……” 早知道刚就忍忍了。 忽然房门被敲响,剑霜低声道:“侯爷。” “何事?” “东宫来人了,请侯爷入东宫议事。” 凌骁眸光微凝,看来是上次银狼的事查出些眉目了。 他这才起身,又去牵她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用左手牵的,她指尖动了动,还是没甩开,不知道的心疼自己刚刚费劲包扎好的作品,还是心疼他的伤。 他压了压微扬的唇角,低声道:“明日酉时来书房给我换药?” 她别开头:“不去。” “那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她瞪大了眼睛,这个男人的脸皮几乎日与俱增的在刷新她的下限。 “我走了。”他捏了捏她的手心,终于匆匆转身离去。 月瑶呆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骂道:“混蛋!” 次日清晨,月瑶照例去给林氏请安,才得知凌骁昨夜一夜未归。 她想起昨夜他匆匆入宫,连药也没喝,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走出福寿园,月瑶便对春儿道:“你去帮我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 “熙春楼。” 春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 马车备好,月瑶坐车出门,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最终停在了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熙春楼的门前。 “这位客官,您……”店小二热络的迎出来,话头突然顿了顿,惊喜的道:“姜夫人!” 月瑶点点头:“请问莫三公子在吗?” “在的在的!”小二连忙点头:“夫人里面请,小的这就去请!” “有劳了。”月瑶走了进去,被小二引到了二楼的雅间里。 她才坐下等了片刻,雅间的门便被推开,莫子谦来了。 经过昨日之事之后,他们之间多了些许尴尬的气氛,让他撞破了那样的丑事,月瑶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但她却也知道,有些事不得不面对,她不能逃避。 “莫公子。” 莫子谦气色不大好,扯了扯唇角:“姜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 月瑶抿了抿唇,半晌才开口:“昨日,莫公子去侯府是不是看到什么?” 莫子谦眸光微滞,陷入了沉默。 他无法违心的说没有,未免过于虚伪。 月瑶袖中的手揪紧了帕子:“昨日之事……” 她蹙着眉,有些难以启齿,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 她艰难的开口:“还望莫公子能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当做没看到,不要声张。” 莫子谦脸色灰白,紧抿着唇:“夫人放心,我不会说的。” 月瑶其实也知道,以莫子谦的人品,他多半是不会声张的,但这种事关乎她的清誉,她不敢轻怠,总要亲自来交代一番。 “况且,我下个月便要离开燕京了。” 月瑶愣了一下:“为何?” “林州那边的瓷器生意,我得亲自走一趟,这一去,大概一年半载才回来。” 莫子谦扯了扯唇角:“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月瑶稍稍松了一口气:“多谢你。” 她起身:“那我先走了,来日公子离京的时候,我定会亲自相送。” 莫子谦声音干涩:“好。” 月瑶正要出去,却忽然被他叫住:“夫人是心甘情愿的吗?” 她脚步顿了顿。 月瑶没有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强自镇定的看着他:“我的事,公子不必担心。” 莫子谦自觉失言,他管的太多了。 他袖中的手收紧:“夫人若是有难处,大可来寻我,我欠你一个恩情。” “多谢。” 月瑶匆匆拉开门离开。 莫子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灰白,他又什么资格问她?分明他自己也不是问心无愧。 月瑶回到侯府,守门的小厮迎上来:“大夫人回来了,侯爷说让夫人回府就去前院书房。” “怎么了?”现在还不是酉时,他又怎么了? “小的也不知道,大概是有要紧事,夫人快去吧。”小厮哪儿能知道为什么?侯爷也没说为什么。 但他瞧着侯爷脸色不大好看,大概是有要紧事的。 月瑶眉心微蹙,到底还是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门外,剑霜依然热情,月瑶拉开门进去,凌骁坐在书案后,脸色不善。 “去哪儿了?” 月瑶淡声道:“去见莫子谦了。” 凌骁脸色又阴了几分,她倒是还挺理直气壮! “你见他做什么?” “求他不要把昨天的丑事说出去。” 凌骁眸光微滞,又冷着脸道:“他没这个胆子。” 莫家全家的命都捏在他手里,莫子谦敢生事? 月瑶冷冷看着他:“侯爷自然是不怕的,便是真的张扬出去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难不成还能让你跟我一样沉塘不成?” 凌骁面色一变,沉声道:“我看谁敢。” 他看着她脸色不好看,便知道她还在生气,今日去找莫子谦为了这件事求他,那看来多少情分也得消耗干净了。 他也不想因为这种已经被踢出局的男人和她闹的不愉快。 他走上前来,抬手轻抚她的脸,迫她抬头看他:“阿瑶,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 第70章 生辰快乐 月瑶呼吸一滞,被他这双漆眸灼的心口一颤。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那么强势霸道,那么不讲道理,她讨厌极了他,可他偏又豁出命去救她,让她躲也躲不开,恨也恨不起来! 他牵住她的手,捏捏她软软的小手:“银狼的案子,查出些眉目了。” 月瑶回神,立即问:“什么缘故?” “不是北狄所为,是有人暗中做手脚,想要挑拨两国关系,最好挑起战乱,大周一旦乱起来,那些人便可浑水摸鱼,趁机生事。” 月瑶眉心微蹙,若真是这样,那那日推她的人,是不是也是知情的人呢? “幕后到底是谁,太子还在查,但有一件事,得立刻去办。” 月瑶问道:“什么事?” 凌骁眸中杀气骤现:“灭了莲花教。” 朝中内贼除之不尽,莲花教继续逍遥只会越演越烈,而朝局如今已经大概稳定,自然也可以抽出余力来将那些邪教一锅端了。 凌骁捏了捏她的手心:“我要去定州一趟,剿匪,过几日就要出门。” 月瑶愣了愣,这么突然? “可你的伤……” 凌骁扬眉:“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他简直莫名其妙! 他轻抚着她的脸:“我这一去,大概得三个月才能回,你安心在家等我,嗯?” 三个月,委实有点长了,他有些不舍。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把她带上的,但毕竟是剿匪,不是出去郊游,军中艰苦,他不想委屈了她。 再说,她在意名声,把她带在身边到底还是引人注目了一点,既然如此,还是等明年过了明路再说。 月瑶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可以过三个月的安宁日子了,这段时间,也正好能安静下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她偏开头:“我知道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突然道。 月瑶面色微变:“我不去。” 她不想和他在外面招摇过市。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走?”他语气随意,眼神警告。 月瑶狠狠咬牙,跟上了他的步子。 出了侯府,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停下。 此事天色都已经擦黑,月瑶戴上了帷帽,弯腰从马车出来,她有些看不清路,小心翼翼的去踩梯子,却不防被一只大手掐住腰身直接给抱了下来。 月瑶急忙推开他,凌骁却直接牵住她的手:“别怕,这里没外人。” 月瑶四处张望一下,才发现的确没外人,只有剑霜赤影守着。 而眼前,则是一座七层高的高楼,上面挂着金字匾额:“摘星楼。” 月瑶愣了一下,她知道这处地方,上次七夕灯会公主还和她说起过,说七夕的时候有情人都会来这里放灯,祈愿厮守终生。 她步子被定在原地,顿时不想走了,凌骁直接拽着她就踩上了层层楼梯。 “你来我来这做什么?!”月瑶挣扎着不想登楼。 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迈开步子,走的比方才还快了。 “凌骁!”月瑶头上的帷帽掉下来,砸在了楼梯上,慌忙四处再看一眼,的确没有旁人才放心。 很快,凌骁抱着她登上了楼顶,才将她放下。 上面放着一盏孔明灯。 “你到底要干什么?!”月瑶恼了。 凌骁毫不在意,一手攥着她的手腕,一手拿起笔,在孔明灯上写字。 “我听闻燕京有个旧俗,倘若有情人在这摘星楼一起放灯,便是许下誓约,厮守终身。” 月瑶挣了一下腕子,他左手又渗出了血色来,却眼皮子也没掀一下,半点没松动,反而攥的更紧了。 凌骁在灯上写上他们二人的名字,这才放下笔,回头看着她,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倘若有人背弃了誓约,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月瑶瞳孔骤缩:“你发什么疯?” 他一手拿着灯,一手拽着她,走到栏杆边,将灯放了出去。 他回头看她,点漆的眸子从未有过的明亮:“姜月瑶,誓约已成,我们谁也别想反悔。” 月瑶浑身一僵,她僵硬的转头去看那盏被放飞的灯,却发现忽然“嘭”的一声,烟花炸响,大片的烟花绽放,照亮了整片夜空。 她又生生呆在那里:“这是……” “下个月初九是你的生辰,我怕是赶不回来了,提前给你过生辰。” 她抬眸,撞进他被焰火映照的璀璨的一双漆眸里,他定定的看着她,扬唇:“阿瑶,生辰快乐。” “嘭”又一声烟花炸响,她睫毛轻颤,心口好似也跟着颤动一下。 第71章 凌尘的手札 “你怎么知道我生辰?” 他语气随意:“听娘说起过。” 但实则半年前他就已经让人将她查的明明白白,祖宗三代都清清楚楚,更何况生辰? 昨夜入东宫,太子和他商议剿匪事宜,决定两日后便立即带兵前往林州端了莲花教,他便忽然想起,下月初九是她生辰。 他这一去少说得三个月才能回,错过又有些可惜。 月瑶看向凌骁,他今日一身寻常的玄衣窄袖直缀,只是往日冷冽的脸,此刻在烟花的映照下,却似乎柔和了许多。 他这样浑身上下都冷的邦邦硬的人,竟也会做这种事? “怎么了?”他回头看她,眉眼温和。 她立即移开视线,看向前面的烟花:“没什么。” 他看出她眸光的闪烁,唇角轻勾,她果然还是喜欢的。 没想到,这套还真有用。 “回家吧。”他温声道。 月瑶点点头,他牵住她的手,拉着她一层一层的下楼。 她落后他一步,抬眼便看到他高大的身影,似乎将她笼罩,夜空里绚烂的烟花不停的闪烁,时不时的照亮他,忽明忽暗。 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 - 次日。 一大清早,剑霜便匆匆前来禀报:“侯爷,季大人来了。” “请进来。”凌骁还在查看地图,头也没抬。 话音方落,季淮竹就急匆匆的冲进来了。 “昨天那满城的烟花是不是你放的?!” “不是。” 季淮竹两手按在桌上,瞪着眼睛:“不是你还能是谁?!昨天早上你才问过给女人送什么礼物合适,我说带她去摘星楼放灯,再放一场烟花,晚上立马就满城的烟花,摘星楼还被围了不许进出,不是你是谁?!” 季淮竹啧啧摇头:“我当时还以为你随口一提,没想到……凌骁啊凌骁,你竟然还能为了女人做这种事!” 他激动的凑上来:“谁啊谁啊?到底是谁啊?!陈姑娘还是公主?” 凌骁终于抬眼看他,眼神冷冽:“关你屁事。” “哎你这人,怎么小气吧啦的?好歹我也帮你出了主意,你连是谁都不给透露?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凌骁淡声道:“明年再说吧,她脸皮薄。” 季淮竹激动的拍桌子:“我就说!我就知道!你果真是有了女人了!脸皮薄?那肯定不是公主,是陈姑娘对不对?!” “不是。” 季淮竹呆了一呆:“啊?” 他又激动的开始拍桌子:“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难怪你要退婚!我就知道!” 凌骁冷眼看着他:“你很吵。” 季淮竹完全收不住,贱兮兮的挑眉:“你这神神秘秘的,问你是谁怎么也不肯说,不会是人家不乐意,你自己单相思吧?” 凌骁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季淮竹的笑凝固在脸上。 凌骁想起昨夜她闪烁的眼睛,唇角微扬,语气也愉悦了许多:“我和她,已经在摘星楼许下誓约。” 他用了那么多的耐心和时间,只为了让她一点点的接受他,如今他们之间早已经不同以往。 - 福寿园。 月瑶照例给林氏请安。 “你昨晚上睡的早,是不是又病了?”林氏关切的问。 月瑶眸光微滞,垂眸掩下眸底的一丝慌乱:“也没有,只是恰好乏了。” 昨晚上她被凌骁带出去,春儿留在明月轩守着,老夫人派人送来了月瑶爱吃的点心,春儿便说她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又病了,”林氏笑着道,“不过说起来,自从你去庙里求过拜过之后,你倒是再没病过,看来之前当真是沾了邪祟,如今已经大好了。” “娘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可怜你没了爹娘,大郎又走的早,我自然拿你亲女儿一般疼。” 月瑶喉头发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林氏的话。 她对她这样好,可她却事事瞒着她…… 倘若她和凌骁的关系当真暴露,林氏又该如何看她呢? 从福寿园请安回来,月瑶便回了明月轩。 “夫人怎么了?突然心情不好。”春儿察觉到月瑶的低落,忍不住问。 月瑶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心里莫名的烦躁,总不安宁,索性去翻字帖来临。 凌尘曾教她,若是练字可以凝神,倘若内心焦灼情绪浮躁,便可练字静心。 他给她留了许多字帖,可她练了许久,字依然很难看。 那些字帖大半她都临过了,便又想去箱笼里翻一翻他的旧书,再找本新的字帖来。 这铁皮箱子还是从云州带来的,是凌尘从前专门用来装书的箱子,她舍不得丢下,一并带来了京中。 如今凌尘的书,大半已经被她整理出来摆在书架上,时常翻看,只有少数几本晦涩难懂的,依然被安然放在这个箱子里。 她打开箱子,蹲在地上一本本的翻找,箱子里书已经不多了,就寥寥几本,她随手就拿出来了,翻看一圈,又去拿下一本,一伸手,却忽然感觉不对劲。 她敲到了箱子底部,好似有些空。 她眉心微蹙,又重新敲一次,的确是空的。 她愣了一下,立即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在箱子底部摸索了一遍,忽然一不小心按到了边缘的一角,底下那块木板忽然被打开,里面还有一个隔层。 隔层里,放着一本陈旧的厚厚的手札。 封皮上没有任何的字迹,空落落的,她小心翼翼的翻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是凌尘的手札,里面零零散散记录着他的生活和心绪。 父亲离世,他再次高热发病,家中为他治病花光了积蓄,凌骁不再科考选择混迹市井赚钱养家,再后来凌骁从军,离家十年…… 云云总总,每个字都透露着灰暗。 月瑶往后翻,忽然顿了顿。 “天临二十一年,夏,八月十四,我遇到一个逃命的姑娘,她家中叔伯要将她卖进青楼,她自己逃了出来,浑身脏兮兮的,眼睛却那么亮,好像深山里的小鹿,警惕又凶狠的瞪着我,我知道她其实很害怕。” “八月十五,她家人寻了来,带着官差要抓她回家,她求救的看向我,似乎看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于心不忍。” “八月十六,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下她,娶她为妻,我实在想不到,我也会做这样荒唐的事。” “八月二十,我忽然翻看婚书,才发现她生辰是八月初九,已经过了十余日,她浑不在意,可我觉得,毕竟是十五及笄礼,不该轻率,我请曹家嫂子做全福人为她插髻,补了及笄礼。 她第一次开心的笑起来,晃着头上的簪子问我好不好看?我被她的笑晃了眼,说很好看。” “九月二十,她适应的很快,已经完全习惯了凌家的生活,看着那么柔弱的人,却那么坚韧,娘夸她乖顺懂事,三弟说她温柔贤淑,我却觉得,她像个小太阳,永远充满活力,怎么也不肯服输,我想,她比我坚韧。” “十二月,临近除夕,又将是新的一年,娘忽然说起,盼着我们来年生个孩子,她懵懵懂懂,只顾着点头,回房却问我,怎么才能生孩子? 我有些无奈,哄她多吃点饭养好身子就能会有了,她信了,郑重的点头。 我们从成婚就分床睡,怎么可能有孩子?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活不了多久了,我已经油尽灯枯,可她却还青春正茂,还有那么久远的未来,我知道,我终究无法陪她走到最后的。 我也曾起过私心,在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冲我笑的时候,在她一声声唤我夫君的时候,在她除夕守岁看着窗外的灯笼发呆,忽然红了眼睛,说想爹娘的时候。 我想与她做真夫妻,或许我们还能留下一个孩子,从此她守着我们的孩子,她的余生也都会是我。 可看到她懵懂的眼睛,我又深觉自己卑劣,她如今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未来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真夫妻意味着什么。 我就这样在她懵懂无知的年纪,葬送她的未来,让她以后只能守着一块木头牌子过完枯寂的一生,我于心不忍。 她是那么明艳的姑娘,她像个小太阳一样照耀了我灰暗的人生,我怎舍得呢?” “天临二十三年,春,二月初一,夜,我想我是撑不过去了,说来奇怪,这手札我已经一年没再翻开,原来幸福的时候,无暇记录。 我终究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她很难过,也很无措,我以为我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却有了牵挂,我放不下她。 给家人再三叮嘱,照顾好她,娘和三弟都答应下来,我本该放心,可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还是难安。 她好容易从爹娘的亡故走出来,渐渐适应了新的家,如今我却也要丢下她,我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可是瑶儿,岁月漫长,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也无非是能健康的活着,你还不到十七,正值青葱年华,还有无限未来。 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代我看一看兴丰村外面的世界,也走一走我未能走过的路,我想你一生都平安顺遂,没有病痛,也没有坎坷灾难。 我曾无数次怨恨上苍不公,为何对我如此刻薄,让我生来就带病,终生郁郁不得志,如今我却盼着,我代你受尽了这世间的苦楚,让你不必遭受半分委屈。 我与娘说过,待一年孝期满,便允准你改嫁良人,愿你遇上如我一般爱你珍重你的郎君,相知相爱,厮守终生,倘若不顺,凌家也永远是你的家。 来日你若是改嫁,清明时你记得告诉我他家世人品如何,不要与我讲你们夫妻如何恩爱,我也没有那么大度。” 后面的字迹,已经渐渐凌乱的不成样子,笔锋都越来越钝。 “瑶儿,你莫要自责,与你成婚的这一年多时光,已经是我最满足的日子,若重来一次,我依然义无反顾的选择救你。” “瑶儿吾妻,愿你一生明媚璀璨。” 再翻一页,已经是空白。 月瑶捏着书札的手指节泛白,睫毛颤动,泪珠子断了线一般的滚下来,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这本手札,安静的躺在箱笼里半年,她才终于找到它。 她从来不知,凌尘为她做了那么多,他临走之前,都还在为她铺路,生怕她受半分委屈。 他默默的守着她,护着她,救她于水火,又为她铺设未来的路,他病入膏肓,将死之际,还期盼着她未来的日子光明璀璨。 这样的恩情,她用尽一生都难以回报。 可她却和凌骁不清不楚,来日东窗事发,又该置凌尘于何地? 她不能,也不该如此。 春儿推门进来:“夫人,午膳已经……” 她忽然看到月瑶满脸的泪水,吓的连忙跑过来:“夫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月瑶将那本手札合上,紧紧抱在怀里,没有擦拭脸上的泪水,眼里还泪蒙蒙的一片,此刻却鲜少的冷静决绝。 “我要出门一趟,帮我备车。” 春儿有些发慌,但月瑶很少这样冷,所以也不敢耽误,连忙应下:“是。” 马车已经备好,她将手札小心翼翼的放回那个隔层里,擦了擦脸上的泪,戴上帷帽,径直出门。 马车从侯府驶出,车夫问:“大夫人,咱们去哪儿?” “熙春楼。” “是。”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喧闹的街市里,熙春楼的门口。 月瑶下车,大步走进去。 “帮我找你们三公子,就说姜夫人有事找他。” 小二立马应下:“夫人楼上雅间稍坐!” 月瑶在雅间坐下不久,莫子谦便匆匆赶来了,上次之后他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了,没曾想才隔了几日,她突然又来,他猜测必定是出了事。 “姜夫人怎么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莫子谦急忙问。 月瑶摘下了帷帽,雾蒙蒙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公子之前所说,欠我一个恩情,来日愿做任何事报答我。” “是。”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第72章 抱他 莫子谦忙问:“什么忙?” “你下个月要带商队前往林州做瓷器生意,我想坐你们的商船,中途在扬州下船。” 莫子谦惊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你要离开燕京?!你自己?” 月瑶神色决绝:“是。” “为什么……” 话才问出口,他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她要离开凌家,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凌骁。 “扬州富庶,若是我的香料铺子开到扬州,兴许另有一番光景,”她抿着唇,“我也想走出去看看。” “可你一个女子人生地不熟,不如随我去林州……” 月瑶摇头:“林州瓷器名盛天下,却不适合开香料铺子,反而扬州更合适。” 她也并不想和莫子谦牵扯太多,她只想利用莫子谦离开。 毕竟她也看得出来,莫子谦在莫家也并不容易,他和她这样一个私逃的寡妇牵扯太多,往后必定会给他添上许多麻烦。 不说别的,倘若凌骁要找她,必定第一个找莫子谦,凌骁一直以为她与莫子谦有私情。 她倘若用假身份坐他的商船随他一同离京,必定会免去大部分盘查和危险,这种商船都会满满一个商队,人数众多,中途下船少了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稀奇。 等凌骁再次回京,已经是三个月后,那时她早已经到了扬州,和莫子谦划清了界限,他便是查莫子谦也查不出什么来。 月瑶抬眼看着他:“我还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我知道京中有黑市可以买卖户籍,我一个内宅妇人不便去买,你经商多年必定门路比我广得多,劳烦你帮我。” 莫子谦脸色变幻莫测,僵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姜夫人的救命之恩,这点小事,并不算什么。” “便是出于朋友之义,我也会帮你,你不愿去定州,那去扬州也好,莫家在扬州也有些丝绸生意往来,之前我在扬州呆过一年,也认得几个旧友,适时我请旧友照拂你,再安排两个人跟着你,也能护你周全。” 月瑶扬起笑来:“多谢你。” 能得到些便利,她当然也不会拒绝,否则她只身一人前往扬州,只怕也要费很多心思才能安安稳稳的扎根。 莫子谦的人品她信得过,入京这半年来,连面对公主她都不得不隐瞒许多事,而莫子谦和她,两人都清清楚楚的目睹彼此的软肋和秘密,不管莫子谦如何想,她其实早把他当朋友。 “此事,还请公子为我保密。”月瑶又叮嘱一句。 莫子谦了然的点头:“你放心,我明白,下月初九商船离京,适时,我在码头等你。” 月瑶眸光闪烁一下,下月初九,是她十七岁生辰。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摘星楼的那场烟花,凌骁说,这是提前为她过生日。 她紧抿着唇,袖中的手收紧,心里已经有了抉择。 她想,她有了更想要的生辰礼物。 月瑶和莫子谦商定完毕,便离开了熙春楼,回侯府。 才一进门,便看到剑霜已经守在门口了,见着她的马车回来便忙迎了上来:“夫人。” 月瑶弯腰下车,毫不意外看到他:“有事吗?” 剑霜讪笑着:“侯爷在望山楼等夫人。” 此刻距离酉时还尚早,他忽然要见她,甚至让剑霜亲自在门口等着。 细细想来,似乎她每一次见过莫子谦之后,他总会出现,并且脸色不好。 从前是因为赤影跟着她做侍卫,随时可以汇报消息,可如今赤影分明早被她送回去了,她的行踪似乎还是被他掌控的清清楚楚。 “我知道了。”月瑶点点头。 她径直去了望山楼。 凌骁不在书房,在二楼的阁楼里,他坐在窗边的棋盘前,面前是一盘残棋,他捻着黑子若有所思,却迟迟没有落子。 熟悉的脚步声走近,他便随手扔了黑子,抬眸看她:“去哪儿了?” “熙春楼。” 他脸色不善,眸底阴郁之气更甚,正要质问,却忽然看到她眼睛微微泛红,眉心一蹙,起身走到她近前。 “眼睛怎么了?” “蒸香材的时候不小心被蒸汽熏到眼睛了,没什么事。” 他脸色微沉:“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伤着自己怎么办?” 月瑶咬了咬下唇内壁:“哦。” 他本来还一肚子火气,看着她眼睛红红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又气不起来。 他抬手,指腹轻抚她的眼睛:“疼不疼?还是请大夫来看看。” 月瑶皱眉:“哪有那么娇气了?只是熏了一下而已。” 他看她气色的确正常,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而又问回之前的话:“你去熙春楼做什么?” “送香料,顺便和莫公子交代些事情。”月瑶神色如常。 他脸色微变:“你成天有那么多事和他交代?” “莫公子马上要前往定州了,说是一年半载也回不来,适时香铺和熙春楼的合作只能交由别的掌柜来管,他自然得跟我交接清楚。” 凌骁眉梢微挑,是了,莫子谦马上就要离京了,从此滚的远远的,和月瑶再无瓜葛。 思及此处,今日她去见莫子谦,他倒是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捏住她的脸:“你对那铺子倒是上心的很。” 月瑶莫名其妙,她对铺子上心他也要管? 他怎么成天那么多要求? 她拍开他的手:“侯爷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这敷衍的态度让他眉头微蹙,眸光也凉了几分:“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他过两日就要出门了,他如今一心惦念着她,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她却处处敷衍他。 她对莫子谦倒是殷勤的很。 他脸色不大好看,周身的气势也冷了许多。 她紧抿着唇,僵持了片刻,她才上前一步,双手主动圈住他的腰。 凌骁怔忪一下,方才还阴着的眸子一闪而过的一抹惊诧,随后冰雪消融,周身气势全消,生生僵立在那里,心里已然兵荒马乱。 她轻轻靠到他怀里,纤细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袍,环住他的腰。 她抬头,一双微红的眸子看着他,声音很轻:“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73章 失控 她第一次主动亲近她。 他心跳忽然加速,喉头滚了滚,垂眸,撞进她清凌凌的一双眸子里,她此刻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后日你就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他眸光凝滞了两息,才终于缓过神来,抬手抱住她,动作都有些僵硬,他眷恋的低头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微哑:“好。” 还有两日就要离别,他不该和她生气的,还是因为莫子谦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他收紧了双臂,将她牢牢地拥入怀里,心跳“咚咚”的作响,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她在意他,她舍不得他。 她心里有他。 他弯腰埋在她的颈窝,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阿瑶。” 她靠在他的怀里,指尖轻颤,垂下眸子:“嗯。” 今日和莫子谦见面,她知道逃不出他的眼睛,他若是细究,她不一定能瞒得过,今日主动对他迈一步也是赌一次,没曾想,她赌对了。 他没再追问她和莫子谦到底交代了什么事,也没有再恼怒她私自去见莫子谦的事,他原来,这样好说话。 只是他力道越来越大,恨不能将她嵌入骨子里,她渐渐都有些喘不上气了,推了推他。 他松开手,垂眸看着她,她一抬眼,撞进他已经晦暗的漆眸里。 月瑶浑身轻颤,这样的眼神,她已经再熟悉不过,却依然胆颤。 他低头,靠近她,她浑身发僵,后背都窜起了凉意,像是野兽靠近,轻嗅它的猎物。 她下意识想要闪躲,可想了想,又壮着胆子没躲开,只是多亲一次而已,如果能稳住凌骁,也没什么不划算的。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有些生涩的吻上他的唇。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电闪雷鸣,下一瞬便将她按进怀里,发了狠的吻她的唇,恨不能将她拆分入腹。 “唔……” 他这次吻的格外用力,她嘴唇都有些疼,伸手想要抵触,却已经晚了,他像一只发疯的野狼。 “疼。”她吃痛的轻呼一声。 他的吻便顺着唇角滑落,流连过她的脸颊,又滑到她的颈子,掐着她腰身的手越发用力,掌心渐渐滚烫。 她瞳孔骤缩,对这样陌生的亲密接触有些手足无措的仓惶,她抬手推他,他却纹丝不动,他像是要咬断她的脖子。 那么纤细的颈子,他第一次品尝她的滋味,一发不可收拾,心中欲念膨胀,依然无法满足。 他顺着颈子往下,还想要更多。 大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腰带,那么细细的一根带子,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扯开。 他揪住了那根衣带子,指节发白。 “凌骁。” 她忽然唤他,声音不自觉的带着轻颤,有些畏惧和仓惶。 他瞬间回神,理智渐渐回笼。 他抬起头,看到她眸中已经掩藏不住的惊惶。 他一双被欲念填满的眸子看着她,满是贪念。 可倘若就这样要了她,未免有些委屈了她,他已经答应了娶她,如今她心里有他,他更该再顺她心意一点,等到明年,明媒正娶。 她那么在意这些礼数,他也不舍得唐突她。 这么久都已经等了,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他想给她一个圆满。 他给她拢好了衣襟,深吸一口气,松开她。 月瑶慌忙后退两步,离他远一点。 他眸子依然晦暗,填满了未散的欲念。 “我,我先走了。” 月瑶吓得转身就跑,生怕再慢一点,就被他抓回去咬断了脖子。 凌骁克制的收紧了双拳,总算是克制住了去将她逮回来的冲动。 “来人。”他声音阴沉。 剑霜慌忙推门进来:“侯爷。” “备水。” “啊?” 月瑶匆匆回到明月轩,直到坐在了寝屋里,心跳还未平复,几乎都要跳出来。 春儿进来送茶,忽然惊道:“夫人,你的脖子怎么了?” 月瑶看镜子,才发现颈子上星星点点的吻痕,她脸皮瞬间烧起来,慌忙拿手掩住脖颈,强自镇定:“没什么,方才不小心被蚊虫咬了。” 春儿也并不晓事,忙去给她找药膏:“夫人不是带了驱蚊虫的香囊?怎还会被蚊虫药?这蚊虫太毒了些,夫人快些用药吧。” 春儿将药膏拿来,月瑶随手接过来:“我自己来吧,你先下去吧。” “是。” 春儿退了出去,月瑶将这药膏放在桌上,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如今她和凌骁之间做的事,她甚至连春儿都说不出口。 夫君孝期未过,她却与凌骁这般行径,他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会寒了心。 继续留在凌家,来日东窗事发,她不知该怎么待她如亲女儿一般的婆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外面流言蜚语,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亡故的夫君。 她打开箱子,将那本手札拿出来,轻轻抚摸着,喉头发涩,夫君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本就亏欠他,此生也难以偿还,她不该让凌家蒙羞,让他蒙羞。 次日,凌府家宴,也是给凌骁准备的送行宴。 月瑶来的迟了些,匆匆进来时,林氏正在语重心长的叮嘱凌骁。 “莫要强出头,你的安危最重要,娘不求你建功立业,也盼着你平安归来。” 凌骁眼神扫过匆匆走进来的月瑶,神色从容的点头:“娘放心。” “你总说我放心我放心,可娘怎么放心的下?你如今又没成婚,连个孩子也没有,若是跟你大哥一样……娘真的活不下去了。” 林氏沉声道:“这次回来,务必要将婚事给相看起来,这男人还是得娶妻生子,往后你也有了牵挂。” 凌骁抬眸,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月瑶,唇角微扬:“娘说的是。” 林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看到月瑶,便笑着道:“月娘来了,快坐吧,就等你了。” “是。”月瑶慌忙避开凌骁的视线,在圆桌边坐下。 林氏得了凌骁的准话,这会儿心情也好多了:“明日让三郎去城外给你送行,你可得早日回来。” “好。” 凌骁看向月瑶:“三弟性子浮躁,我怕他一个人去办不成事,不如你也去?” 月瑶眉心一跳,她怎么能去送他?未免太明目张胆。 “我还得侍奉娘,就不去了,三弟如今稳重不少,侯爷放心。”月瑶慌忙搪塞过去。 林氏倒是没听出这话中的机锋来,点点头:“三郎如今的确稳重多了,长大了。” 凌骁看着月瑶,眸光微凉,月瑶低头吃饭,并不抬头看他。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只是月瑶格外的沉默,她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等用完饭,月瑶侍奉林氏歇着,这才回到明月轩。 才一推开寝屋,就突然被人扣住了手腕,直接拽了进去,然后房门被关上,她被按在了门板上。 “唔……” 月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到黑暗中凌骁那张熟悉的脸。 他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在门上发了狠的亲她。 他咬了一口她的唇瓣,睁开眼看她,眼神凶狠:“不理我?” 第74章 她怎么这么乖? 她吃痛的偏开头:“我怕被老夫人察觉。” 他却掐住她的下巴让她转头回来,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我看你闪闪躲躲,像是要与我划清界限。” 她如芒在背,感觉这双眼睛似乎能将她一眼看穿。 她双手圈住他的腰身,主动抱住他:“我只是心虚。” 她软软的小手抱住他,温热的身体贴过来,他喉头滚了滚,眸中的寒芒收敛了许多:“心虚什么?” 她垂下眸子,似乎有些害羞,声音也很小:“我如今心有所属,在老夫人和三弟的面前,自然心虚。” 凌骁眸光闪烁一下,方才还冷冽的一双寒眸瞬间消融,他压了压微扬的唇角,靠近她:“对谁心有所属?” 她偏开头,推他:“我困了,你快回吧。” 他却不依不饶,一双漆眸盯着她:“谁?” 她脸皮发烫,僵持了许久才终于开口:“你。” 他唇角微扬,眼里荡出笑来,亲她的脸颊,声音呢喃:“阿瑶。” 这些日子终究是没有白费功夫,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世俗的流言蜚语又算什么?这世道从来都是上位者才有定规矩的话语权,连皇位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拼杀博弈,最后站上来的赢家才有书写历史的权利。 她如今爱他依赖他,他自然也不能辜负她一片真心。 “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回来。”他看着她,眸光温柔,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敛眸移开视线:“嗯。” 他将她抱在怀里:“你在家安心等我,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过年。”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新年,他错过了她的生辰,必定不能再错过除夕,他必定要赶回来的。 “嗯。”她靠在他怀里,应着。 “等过完年,明年开春,我便向娘说明要求娶你的事。” 她紧抿着唇,声音有些紧绷:“嗯。” 他听出了她的紧张,但他知道她害怕,倒也并未多想,只安抚着:“别怕,一切有我。” “好。” “明天你真不去送我?” 月瑶皱眉:“太招眼了。” “那今晚提前补上。” “怎么补?”她莫名其妙,送行还能提前送的吗? 他定定的看着她,眸中晦暗渐深,并不说话。 他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怎会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今日若是不让他满意,他怕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咬了咬下唇内壁,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扬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看着她靠近的脸,软软的唇贴上来的那一刻,他眸中溢出满足,她亲了一下便要撤退,却被他圈住后腰,然后又低头狠狠压了上来。 许久,他才终于松开她,看着她红红的小脸,声音微哑:“等我回来。” 她呼吸不顺,耳朵都涨的通红,声音轻喘:“知道了。” 她怎么这么乖? 乖的他忍不住想狠狠欺负她。 他又意犹未尽的吻了吻她的唇角,浑身已经燥热难耐,深吸一口气,终于克制的松开她:“我走了。” 然后拉开门便大步离开,两息的之间身影便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月瑶还靠着门,浑身都已经发软。 凌骁离开了明月轩,赤影守在明月轩的外面,凌骁才一出来他便跟了上去。 “侯爷。” “我离京之后,你还是跟在她身边,若有什么事,及时飞鸽来信告知我。” “小的明白。” 凌骁又想到什么,脚步又顿了顿:“没什么事也要隔半月来一次信。” 赤影呆了一呆,没什么事还送信做什么? 但旋即又反应过来:“是!若是无事发生,小的便半月一次给定州送信,告知侯爷夫人近来忙什么。” 凌骁睨他一眼,还算满意:“最重要的还是护她周全,务必万无一失。” “是!” 凌骁脚步轻快了许多,她太过谨慎,又总是担惊受怕的,让她给他写信必定又是推三阻四,他也不想为难她。 如今他们已经互通心意,有些事他不愿太计较。 她不愿写信,便让赤影送信,便是知道她往日里做些什么,他也安心些。 凌骁唇角轻勾,顺着长长的回廊漫步,心中难得的安定,终究还是在离家之前确定了她的心意。 她现在那么乖,只等他回来,他们便又有了新的开始。 -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凌骁便带兵出发离京了,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朱雀大街走过,不少百姓为了一睹这位少年军侯的威容而涌出来相送。 凌骁骑着高大的黑色骏马,身穿银甲,神色冷肃,红色披风落在身后,策马走过,微风浮动,吹起披风飞扬。 到了城门外,队伍才终于停下,不少官员也前来送行。 凌骁随意应付了一遍。 眼风忽然扫到了站在角落的莫世康,顿了顿。 莫世康注意到凌骁的视线,急忙殷勤的走上前来:“侯爷此番北下剿匪,必定能大获全胜,早日凯旋归来!” 凌骁没心情听他拍马屁,只冷声吩咐:“陈家那边,你继续接触着,倘若有什么消息,及时飞鸽传书。” 莫世康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放心,此事我必定会办妥!” 凌骁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莫世康的把柄都捏在他手里,是死是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他还怕他不听话?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我听说莫子谦下个月就要去定州?” “正是!侯爷吩咐的事,我岂敢不从?侯爷那日早上派人来吩咐了一声,让把他打发离京,我立马就照办了!他这个没眼力见的得罪了侯爷,林州山高路远,从此他去了那里,别想再回来!” 莫世康原本还以为莫子谦得了凌骁的青眼,哞足了劲儿的把他往凌骁眼前送,让他露脸,没曾想,他竟得罪了凌骁! 莫世康也不知缘由,但凌骁发话,他没有不从的,转身就发落了莫子谦,唯恐受牵连。 凌骁睨他一眼:“莫老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山高路远,也不代表就此放纵,毕竟是亲儿子,莫老爷还是得多加管教才是。” 如今他和阿瑶感情甚笃,他不想让莫子谦这么个外人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莫世康愣了愣,连忙拱手:“是!” 凌骁没再废话,直接翻身上马,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 莫世康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脑子里却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想着凌骁最后那句话的用意。 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神,敏锐的捕捉到什么,回头对侍从吩咐:“去,把跟在三少爷身边的墨池给我叫来,我有事交代他。” 第75章 暗中盯着 “是。” 莫世康行商一辈子,最是油滑,能走到今日也不单单只是靠着左右逢迎,他也十分谨慎。 不单防着外人,也防着自己的儿子。 莫子谦他并不看重,毕竟生母卑贱,有损他颜面,而且又早就失宠了,对这个儿子,他当然不放在眼里,他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可莫子谦有些本事才能,许多生意交到他手里,总能获得更好的收益,莫老爷这才慢慢开始器重他,给他一些产业去打理。 但尽管如此,莫家核心利益从来不让他沾半点,甚至他还在他身边早早的就安插了自己的人,方便管控。 莫世康回到莫家前厅的时候,墨池便已经恭敬的在候着了。 “老爷。” 莫世康抬手点了点他:“你跟在三少爷身边也多年了,他近来可有什么异常?” 墨池愣了一下:“小的瞧着倒是没什么异常,三少爷向来本分,老爷的命令没有敢不从的。” “他私下里没做什么小动作?” 墨池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三少爷从不像其他少爷们一样接着接管产业从中贪银子,也不会推卸责任,他打理的任何产业,下面的人都很服气,而且生意也蒸蒸日上。 唯一近来稍有不同的,大概就是和那位没了丈夫的姜夫人走的近了点,但那也只是因为生意往来,他们也没有什么逾矩之事,倒是也算不得什么小动作。 这样捕风捉影的事说出来,回头查明了他怕是还得受老爷责罚。 “小的的确没发现什么。” 莫世康眯了眯眼,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明:“你好生跟着三少爷,盯紧点,便是去了定州,他有什么小动作,也务必得立刻告知我。” 墨池立即应下:“是!” 月瑶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春儿进来伺候她洗漱:“侯爷一早已经离京了,三爷送侯爷出城,听说太子也亲自相送了。” 月瑶擦了把脸,还好她没去,太子都去了,那想必送行的队伍都浩浩荡荡,她若去了,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眼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春儿看着月瑶沉默的样子,有些心疼:“侯爷现在离京,夫人也能过一阵安宁日子了。” 月瑶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我想要的,不止一阵安宁日子。” “什么?”春儿愣了一下。 月瑶看着她:“春儿,你想跟着我,还是留在凌家?” 春儿慌忙道:“夫人这是想要……” 月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一眼门外,又看向她:“我进府之后就跟着我,我拿你当妹妹一般,有些事也不愿瞒着你,我知道你不会背弃我,所以我告诉你,你想如何,你自己选。” 春儿慌乱不已,又急忙抓住月瑶的手:“夫人去哪儿我去哪儿!奴婢一定要跟着夫人!” 在遇到月瑶之前,她都被转卖过三次了,什么刻薄的主子没遇上过?也只有月瑶待她这样好,从不打骂责罚,还教她认字算账制香,满天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好的主子。 月瑶握住她的手:“你若是跟着我,我便带你一起走,但在这之前,你得帮我办点事。” “夫人只管交代!” “凝香阁得暗中处理掉,我需要现银,这几日我派遣你到铺子上去忙,你不要声张,就在铺子上干活儿,再悄悄的找人接手铺子,如今铺子生意兴旺,想买的人必定不少,价格合适即刻,得尽快脱手,并且还得让对方也不许声张。” 春儿紧张的道:“为何要悄悄的?侯爷不是已经离京……” 月瑶眸光微凝:“他离京了,不见得我身边没人盯着。” 她一举一动他全都了如指掌,必定是有人暗中盯着。 但她之前也试探过,那盯着人只盯她,对春儿这些丫鬟们却不怎么设防。 “奴婢明白!” “也不必太着急,现下还有将近一个月,可以慢慢来。” “是!” 吩咐了春儿去铺子上,月瑶便照例去福寿园给老夫人问安了。 明月轩外的一株茂密的桂花树上,赤影半靠在上面叼着片树叶子闭着眼小憩,听到大夫人的脚步声走出来,立马睁开了眼。 然后看到她进了福寿园,又安心的闭上了眼。 心里却又有些犯难,大夫人每日行程就是早上问安,然后下午制香,晚上睡觉的,那半个月一次的信他写什么呢? 接下来半个月,月瑶都安心待在府里,几乎寸步不出,只派春儿时不时地去忙铺子上的事,反而她自己的行踪单调的乏味,不是看望老夫人就是在制香室里。 而她往常也是常常派春儿去铺子上忙活,所以也并不稀奇。 日子过得平平无奇。 莫府。 “哎,你小子最近忙什么呢?总见不到你人,喊你喝酒你也不去。”墨池勾住书琴的脖子,笑嘻嘻的道。 “去去去,我忙正事儿呢,喝什么酒?”书琴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 “还能有什么正事儿?公子都要离京了,摆明了要发配咱们,府中的事也没什么可忙的,公子都闲下来了,你倒是忙起来了,说,是不是偷偷背着我找小丫鬟了?” 书琴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帮公子办事!” 墨池愣了一下:“帮公子办什么事?” “你别管!” 书琴转身要走,墨池拉了他一下:“哎,你跟我说说怎么了?咱们多少年兄弟。” 两人一拉扯,书琴怀里的小包袱掉了出来,里面东西也撒了出来。 书琴急忙将小包袱卷起来抱在怀里:“关你什么事!” 然后抱着包袱就跑了。 墨池愣在那里,他刚刚,好像看到了一本户籍文书? 而且那册子散开,他看到什么名字,林芸,并非三少爷的户籍文书,这名字倒像是个女子的。 三少爷身边的丫鬟也没有叫林芸的,而且书琴未免太紧张了些,着实古怪。 墨池想起半月前老爷对他的叮嘱,也不敢懈怠,想了想,立即去了一趟主院。 春儿从铺子上回来,悄悄塞给月瑶一个小包袱。 “这是书琴给的,奴婢今日随着清荷一起去熙春楼送香料,书琴就偷偷塞了我这个,说是夫人要的东西。” 月瑶打开包袱,眼睛亮了亮。 是新的户籍文书,完全新的身份,官服的官印也都齐全。 莫子谦办事果真牢靠。 “铺子也快转手了,现在有了个买家有意向,还是外乡来的商人,说是愿意花三千两的价格买下。” 当初这个铺子,月瑶投了将近一千两,现在生意兴旺,转手卖三千两并不算贵,但她急着出手,倒是也能接受。 “行,这事儿你去办,别声张。” “是。” 月瑶握紧了那新的户籍文书,心脏也开始咚咚跳,马上商队就要离京了,一旦用这个假身份离开京城,从此山高路远,他们再不相干。 第76章 莫子谦的女人 月瑶将户籍文书收好,起身,前往福寿园。 “大夫人来了。” 小丫鬟通传一声,给月瑶引路。 林氏正在园子里听曲儿,月瑶走到林氏身边坐下:“娘。” “怎么这个时候有空来?我听说这几日你那香铺里生意挺忙的。” 月瑶犹豫一下,才道:“娘,我有件事想与您说。” “什么事儿啊?”林氏难得瞧着她这么郑重的样子,知道必定是要紧事,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我想回宜州。” 林氏瞪大了眼睛:“好端端的怎要回宜州?” 宜州是月瑶的娘家,两年前,她千难万险才从那逃出来。 月瑶紧抿着唇:“那毕竟是我故乡,我爹娘也葬在宜州,我总想着回去看看,如今我也会做香铺生意,也可以自力更生。” 林氏叹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不愿留在侯府。” 月瑶垂下眸子,声音发涩:“我也想侍奉在娘的身边,为夫君守孝,如今本不该离开吧,可是……” 林氏拍拍她的手:“我明白,你进凌家两年了,你这孩子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你最孝顺懂事了。” 月瑶眼睛泛红:“娘。” 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嫁到凌家,夫君爱重她,婆母也拿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家,她又怎舍得轻易离开? 可她明白,倘若不离开,往后东窗事发,她和凌家的这点情分也要消磨干净了。 这对她来说,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你想去便去吧,大郎临走前,其实嘱咐过我,说你若是想离开,也莫要阻拦,娘虽说不舍,却也记得大郎的遗言。”林氏语重心长。 “多谢娘。” 林氏将她抱在怀里:“不然我让三郎陪你回去一趟,好歹给你撑腰,免得你受委屈。” 月瑶忙摇头:“这倒不必,三弟秋闱在即,如今一心科考怎能因我懈怠?娘,这件事我不想惊动大家,如今三弟科考,侯爷也在外面剿匪,我想离开的事,也只和娘说,娘就别声张了。” 林氏皱着眉:“那你自己一个人去宜州?” “自然不是,我如今有熟识的商队正好也是去宜州行商,可带我一同去,便是我之前与娘说起过的吴大娘子。”月瑶说的半真半假。 林氏从来是不管事的,听着这安排倒是也没觉得不妥,便点了头:“那便好。” - 莫府。 “老爷。”墨池躬着腰走进来。 “何事?”莫世康躺在摇椅里,两个美婢正在侍奉他,一个给他按摩太阳穴,一个在旁边打着扇子,十分惬意。 墨池如实道:“小的今儿发现一件怪事,三少爷身边的书琴最近忙里忙外的不知道忙什么,小的今儿便故意去跟他套话,谁知他闪闪躲躲的,什么也不透露,抱着个包袱,不小心落在地上,小的看到里面有个户籍文书,叫林芸,像是个女人的。” 莫世康狐疑的睁开眼:“女人?” 关于他这个三儿子的品性,他倒是了解的,房里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从来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女人。 墨池谨慎的道:“小的瞧着,三少爷像是要带着这个女人去定州。” 莫世康咂摸着:“一个女人,至于这么遮遮掩掩?” 他又想起半月前,凌骁临走前和他叮嘱的话,让他盯着莫子谦。 当初分明是凌骁自己亲口发话救莫子谦出诏狱的,现在却又百般提防,实在古怪。 但莫世康最擅长逢迎,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如今旁人不知,可他却清楚,莫家的生死全在凌骁一念之间,他不得不抱紧这条大腿。 丁点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莫世康想了想,便起身,走到书案前,将已经写好了一封书信拆开,又在末尾再添了一句话。 随后将信封好,然后递给墨池:“这信立刻送到定州。” 墨池忙接过来:“是。” “走官驿,打点一些银钱,提醒他们是给凌侯的密信。” 官驿自然是比寻常信使快上至少一倍的,因为隔一个驿站就会换人换马昼夜不息的传信,而送给凌侯的信,他们自然会更重视些。 七日后,定州。 军队已经安营扎寨,一片白茫茫的大帐,巡逻的士兵不时的穿梭其中,气氛剑拔弩张。 最当中的主帐内,一块沙盘摆在正中,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一身黑甲,马尾高束,冷肃的盯着眼前的沙盘。 帐篷帘子被掀开,一道阳光洒进来,正好勾勒着他半边冷峻的容颜。 “末将参见侯爷。”罗将军等五个军队首领进来,抱拳跪地行礼。 凌骁没有抬眼:“免礼。” “多谢侯爷。” “莲花教那边占据了灵山,你们久攻不下,是何缘由?” 凌骁前几日刚到定州,定州的地方官员早就开始剿匪,却一直未能攻下。 “回禀侯爷,这灵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这莲花教又擅伪装,在山中设置许多机关,利用无辜百姓做盾牌,阴招尽使,即便是强攻也难以攻破,所以才迟迟没有进展。” 凌骁声音冷淡:“灵山险峻,他们占山为王,又熟悉地形,强攻并不占优势。” “那依侯爷所见……” 凌骁弯腰,双手撑在沙盘边,眼神看着灵山的某一个地点,眼神多了几分玩味:“不急,先耗着,如今他们也早知道朝廷派兵前来围剿,必定比我们急。” 先耗一耗心神,再一击即中! “侯爷英明!” 随后又商议了半个时辰,这些首领给凌骁详细介绍了灵山的情况,还有莲花教如今的重要成员。 半个时辰后,商议结束,天色也擦黑了,罗将军等人退下。 剑霜这才掀开帘子走进来:“侯爷。” 凌骁还在翻看军文,头也没抬:“何事?” “京中来信了。” “拿来。” 剑霜将信送上,凌骁接过了信,靠回椅背里,随意的看了看。 三封信,一封是赤影送来的,一封是莫世康写的,还有一封是季淮竹的。 他将另外两封放一边,拆赤影的。 信倒是挺厚实,足足两页纸,全是流水账。 七月十二,辰时,夫人前往福寿园给老夫人请安,陪老夫人用早膳,然后回香室制香,午时用午膳,之后午睡半个时辰,又回香室制香,酉时听管家汇报事宜,之后用晚膳,然后就寝。 七月十三,辰时一刻,给老夫人请安,用早膳,制香,午睡,制香,晚膳,睡觉。 七月十四…… 凌骁眉头微蹙,她怎么成天都是这些事? 足足半个月的行程,除了制香就是在家睡觉,寸步不出还真能在家呆得住。 之前他在家的时候她恨不能一天出八次门。 凌骁三两下看完了,有些不满的将信丢回桌上:“写了足足两页的废话。” 剑霜讪笑:“赤影说,夫人的确不出门,每天行踪单调,没什么新鲜的。” 他又连忙补充道:“之前侯爷不是叮嘱夫人让夫人在家安心等您回去?夫人想必是记在心里了,所以才不愿出门,安分守己的在家待着。” 凌骁冷哼:“她能有这么听话?” “夫人心里有侯爷,自然是把侯爷的话奉为圣旨的。” 凌骁压了压微扬的唇角,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另外一封信,是莫世康送来的。 莫家不值一提,但莫世康如今帮陈家做事,他还指着钓陈相这条大鱼。 而且,莫子谦也不能不防。 凌骁随意的拆开信,一目十行的扫过去,他如今离京了,陈家倒是小动作频频,但也没什么大事。 而当他视线扫到最后一行字。 ——“莫子谦近日帮一个叫‘林芸’的女人办了户籍文书,似乎打算带她同去林州。” 他眸中散漫的笑意消散了几分。 第77章 最好是巧合 和莫子谦有牵扯的女人? 他很难不往姜月瑶身上想。 莫子谦对姜月瑶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林芸,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 可太过陌生了,反倒让人起疑。 剑霜察觉到凌骁脸色渐渐发沉,顿时也紧张起来:“可是莫家有什么不妥?” 凌骁抬眸看他:“这信什么时候送出来的?” “七日前,走的官驿,一路轮番换人换马送到。” 凌骁眸光微凉,七日前,赤影的信也是七日前送出来的,这半月来,她在府中安分守己,寸步不出,而莫子谦身边却多了一个叫林芸的女人? 是莫子谦已经移情,不再自寻死路,还是另有原因? “莫子谦的商队何时离京?” “八月初九。” 今日已经是八月初一。 凌骁沉思片刻,吩咐道:“立刻再送一封信,加急送到莫家。” 剑霜眉心一跳,隐约感觉风雨欲来,立即抱拳应下:“是。” 剑霜拿着信急匆匆退出去。 凌骁坐在书案后,平静的脸色被跳跃的烛光映衬的渐渐森然。 姜月瑶,这最好只是巧合。 - 眨眼间,到了八月初九,商队离京的日子。 月瑶难得出门了,带着春儿去香铺看账。 她手里只提了个小竹篮,并没有拿任何行李,照旧坐侯府的马车出门。 “夫人,上车吧。”赶车的小厮恭敬的道。 月瑶点点头,踩着梯子弯腰上车。 车夫一抽马鞭,马车缓缓启程。 月瑶掀开车窗帘子,再看一眼这座巍峨的侯府,紧抿着唇,或许她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这半年时光,对她而言好像就是一场梦,一场遥不可及又胆战心惊的梦。 她早该离开了。 她打开竹篮,里面放着一本手札,还有一叠银票,对她而言,也唯有这两样东西是必须带走的,只有它们是属于她的。 马车行至香铺,车夫喊了一声:“大夫人,到了。” 月瑶弯身下车,对车夫道:“我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再回去,你先去附近吃口茶吧。” 她看一眼春儿,春儿拿出一个碎银子来,递给了他。 那车夫欢喜的千恩万谢:“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 月瑶对府里下人向来和气,从来不刁难人,而且很体谅他们的难处,下人自然也都喜欢她。 月瑶走进香铺里,春儿忍不住小声道:“夫人打发走了那车夫,咱们是不是就可以趁机溜了?” 月瑶摇了摇头:“还不行。” 盯着她的人必定不止是车夫,还另有旁人,方才她那番话,不单是说给车夫听,也是给暗处的人听的,方便放松警惕。 她已经安分守己了大半个月了,自然也容易让人相信。 赤影的确听到了,他守在香铺的房顶上,看着香铺的门口,等着夫人出门再跟着她一起回府。 要在铺子上待上一个时辰,那还早呢,他百无聊赖的坐在上面等着。 月瑶进了香铺,在里面忙碌了半个时辰,看账,清点香料,又问清荷等人最近铺子上情况如何。 等半个时辰后,她进了楼上休息的雅间,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裙,然后带着春儿,从香铺的后门悄悄推门而出。 香铺有个后门,是她自己开的,寻常都不会走动,自然也不引人注目。 一辆不起眼的青灰色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她和春儿匆匆上了马车,随后马车立即钻进后面的暗巷里,扬尘而去。 马车驶出暗巷,径直前往京郊的码头。 一路快马加鞭,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月瑶从马车上下来,还戴着帷帽,才一下车,来来往往的商人和搬运工人,熙熙攘攘。 她四处张望一眼,便看到书琴已经在等着了。 “林姑娘。”书琴小跑着上前来,“姑娘总算来了,商船已经准备出发了,我们公子正在等您。” 月瑶点点头,跟上了书琴的步子。 书琴引着她走到码头边最大的一艘商船前,莫子谦立在船头。 “林姑娘。”莫子谦看着她,眼神欣喜。 月瑶提着裙子,走上了商船,也扬起笑来:“公子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不来了。” 莫子谦神色忧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他总担心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故。 可还好,一切顺利,商队终于要如期离京,她也如约而至。 看来只是他想多了。 “开船咯!”船夫吆喝一声,解开了甲板上的绳索。 月瑶站在甲板上,回头看着熙熙攘攘的码头,忽然想起半年前,她也是在这里来到燕京。 当时码头被禁军围了,没有今日这番喧闹。 她闯进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大船缓缓离岸,码头上的景象也渐渐拉远,变得模糊,河风吹拂着,微凉,是自由的味道。 她心跳逐渐加快,她终于,还是离开了。 第78章 他输不起 只是如今走的匆忙,许多事都没能交代,她欺骗了林氏,也没能和公主告别,凌申也毫不知情。 她垂下眸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如今这个情况,的确也容不得她出一点岔子,她不敢,一丝一毫的纰漏,恐怕都会走不成,而那样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林娘子。” 月瑶回头看他,他笑着道:“此去扬州走水路,大概得至少十来日才能到,期间隔三五日才会停船靠岸一两个时辰采买物品,几乎都得在船上过,也不知你能不能习惯。” 月瑶点点头:“能的,我来燕京时,便是坐的船。” 一晃半年,她都没察觉,时间过得这样快。 “那就好,这商船上货物多,工人也多,人多混杂,若是谁冲撞了你,便同我说,或是交代书琴,让他来办。” “嗯,好。” “房间我已经让书琴给你安排好了,是二楼朝阳的房间,也不知陈设你喜不喜欢,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便吩咐书琴一声,再给你换。” 月瑶点点头:“多谢公子。” “船上只有京中的厨子,但有个厨娘会做宜州菜,也不知正不正宗,你吃着若是觉得不好,我再另找个。” 月瑶忍不住道:“公子不必多管我,忙自己的事便是,我自己照顾的好自己的。” 这是莫家的商船,莫子谦是这船上唯一的莫家主子,满船的人都听他的,谁又敢轻怠了她? 而吃住这些,她从来不讲究的,毕竟她又不是真的侯门贵妇,从前在兴丰村茅草屋都是住过的。 莫子谦眸光闪烁一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关心太过,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那就好。” 恰好又有个管事来找莫子谦商量事情,月瑶便也没再打扰,先带着春儿上二楼回房。 这艘商船很大,一层是货仓,堆了各种货物,莫子谦此番虽说是去林州做瓷器生意的,但前往林州自然也会拉一些京中时新的货物去林州附近售卖。 京中时新的锦绣绸缎,玉器古玩,甚至还有名家字画书籍,转到林州都能卖上高价,毕竟燕京和林州相距千里,京中时新的物件儿,林州少见,林州的名门望族也都喜欢追逐京中时新的物件儿。 但二层,就是设的寝房,为了方便月瑶,莫子谦让人将那一排西厢房都拨给了她住,以免被吵嚷。 月瑶推开西厢正中的一间房,里面陈设雅致,比之侯府的明月轩也并不差半点,物件齐全。 左手的窗边设床榻,紧挨着梳妆台,坐在床上都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致,右手边又设书案和书架,中间则是一张美人榻,房内正中放着冰鉴,里面堆满了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书架上摆满了书,游记和地理志居多,是她爱看的,衣柜里也挂满了衣裙,大概是他猜到了她不方便带行囊出来,所以提前准备了。 “哇。”春儿忍不住赞叹:“莫公子可真是细心,这房间布置的这样好。” 月瑶愣了一下,忽然后知后觉一丝不对劲来。 “莫公子当真是大善人,而且知恩图报,又端方守礼,对娘子真好。”春儿道。 月瑶又摇了摇头:“他的确是心善之人。” 怎么可能呢?又不是谁都跟凌骁一样没有廉耻,莫子谦对她从来都是端方守礼的。 忽然又想到凌骁,月瑶眉心又紧蹙起来,无端的烦躁。 他如今远在定州,她去往扬州,相距千里,况且等他回京知道她离开的时候,至少也得是三个月后了,从此他们互不相干,何需忧虑? 从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的。 她深吸一口气,又有了活力,扬起笑明媚的笑来:“我们先收拾一下,再提前规划一下到了扬州怎么安排。” 春儿见夫人难得的活力满满,也跟着开心起来:“是!” 船上的日子倒是也自在,月瑶并不晕船,也或许是她两次都是坐的大船,大船更稳,她白日里大部分时光都窝在房里规划去扬州开铺子的事,偶尔出去外面透透气散散步。 如此平稳行进了七日,商船早已经远离了燕京城,这几日的时光,她心中隐隐的躁郁都消散了大半,心情也越发的开阔,站在船板上吹风,呼吸都是自由的味道。 “现在已经到了晋城,再过几日,就能到扬州了。”春儿开心的道。 月瑶看着远处的方向,眼睛也亮起来:“之前夫君给我看地理志,说扬州富甲天下,是大周最富庶之地,各地的商人贸易往来,我那时便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在扬州开我的香铺。” 那时,夫君也不曾说她异想天开,他温柔的笑看着她,说瑶儿想做的,定能做到。 “娘子这几日可还适应?” 莫子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月瑶回头看去,笑着道:“很适应,公子费心了。” “若是顺利,再过几日就该到扬州了。”莫子谦顿了顿,眼里隐隐不舍,“娘子当真决定了去扬州?” 月瑶点头:“是。” 莫子谦无奈的轻笑:“也罢,是你要做的事,我也不好干涉。” “公子担心我一个女子孤身前往扬州太冒险,我明白,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往后的路,我总要自己走的。”月瑶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 他扯了扯唇角,他也并不只是担心而已,他还私心想着,她若是前往林州,他便能更多机会照顾她了。 他又笑着道:“好,若有来日,我便去扬州行商,也请娘子招待。” 月瑶扬起笑来:“当然。” 正说着,刘管事匆匆赶来,对莫子谦躬身道:“公子。” “怎么了?” “出了点麻烦。”刘管事低声道。 莫子谦愣了一下,随后看向月瑶:“我先处理点事。” “好,你去忙吧。”月瑶点点头。 莫子谦跟着刘管事走回船内。 “到底怎么了?”莫子谦问。 刘管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晋城关口不放行。” “为什么不放行?我们有朝廷发的通关文书,一路畅通无阻,怎的晋城还特殊了?”莫子谦沉声道。 “听说晋城近来闹匪患,很是猖獗,现在晋城的关口全都关闭了,不允许任何船只出入,正在捉匪。” 莫子谦眉头紧锁:“那要等多久?” “听说至少得等十来日。” “那怎么行?我便是等得,船上的货也等不得。” 这些货物都是签订了合约的,定好了时间必须得到,不能迟,有些货还是时新瓜果鱼鲜之类的,更是耽误不得。 刘管事也跟着叹气,忽然又想到什么:“倒是还有个法子,可以绕道祁州,不入晋城,虽说会迟上一两日,但也比在晋城干耗着强啊!” “祁州?” 莫子谦眸光微闪,忽然有些犹豫。 祁州和定州相邻,若是绕道祁州,会不会…… “公子,这其他的商船都直接选了绕道走了,咱们若是干等着,十来日过去不一定能过,回头耽误了时辰,毁了货,损失上万两银子,老爷知道了,定是不会饶了咱们的!”刘管事劝着。 莫子谦紧抿着唇,此番若是大哥他们损失银子,父亲不一定如何严惩,可若是他出了这样的损失,必定从此再无可能接触莫家半点权利。 他输不起。 定州和祁州只是相邻而已,路过一下祁州,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的,是他想太多了。 他沉默片刻,终于决定:“那就绕道祁州。” 第79章 他来了 “绕道?”月瑶也有些疑惑。 莫子谦很抱歉的解释道:“晋城近来闹匪患,那帮匪徒都是水贼,极擅长劫持商船,一旦商船便烧杀抢掠,晋城知府如今为了治理匪患,所以封了关口,咱们从晋城过,其实也不大安全。” “你不必担心,绕道祁州,只会迟一日到扬州而已,最多七日后,必定会将你送到扬州的。” 月瑶点点头:“无妨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莫子谦笑了笑:“你且安心,船上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只管跟我说。” “嗯。” 月瑶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绕道祁州,她这几日天天都在看地理志,自然知道祁州和定州相邻,如今凌骁在定州,她靠近定州,便会觉得不踏实。 但匪患这种突发事件本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所有商船都绕路,又不是单单他们一条船。 “娘子,怎么了?”春儿跟着月瑶回房,便见她脸色忽然有些不好。 月瑶回到房里,眉心还蹙着,摇摇头:“没什么。” 应该是她想多了,只是意外而已。 凌骁如今忙着灭邪教,连她走了没都不知道,便是暗中盯着她的人给他送信,那也得等十来天才能将信送到他手上。 如今才过了短短七日,他怎么可能知道? 如此想着,月瑶也稍稍安下心来,大概是她自己偷偷逃跑,草木皆兵,也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兴许他这次平叛回来,对她也歇了心思,听闻她走了也都懒得理会了。 月瑶深吸一口气,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次日清晨,月瑶起床之后,便去了船板上,昨日商船就已经上路了,绕道祁州,此刻已经快到祁州地界里了。 祁州多山,顺着江面看出去,延绵不绝,她看着那乌压压渐渐逼近的山脉,无端的让人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林娘子。”莫子谦走上前来,看她脸色不大好,眉心微蹙,“昨夜没睡好?” 月瑶扯出笑来:“昨夜和春儿说话说的晚了。” 莫子谦安抚的笑笑:“中午便进祁州关口了,我们也不在祁州逗留,晚上最迟酉时便可出关。” 一旦出关祁州,便和定州背道而驰。 月瑶轻轻点头:“嗯,那就好。” 他们心里都有同一个隐隐的忧虑,但他们谁也没提。 但莫子谦的话到底还是给她安心不少,他们不会在祁州逗留,入关就出关,不到半日就会离开。 又怎么可能碰上远在定州的凌骁? 因为晋城封了关口,大批的商船都排队等着入关,莫家的船排在后面,慢慢等着审查,挪动的也慢。 莫子谦站在船头,亲自盯着各项流程。 一个时辰后,终于到了莫家商船入关的时间,商船驶入关口,靠岸,官差上船来审查通关文书。 莫子谦将通关文书送上,态度客气:“各位官爷,这是文书,船上运输了一些货物,很多时新的瓜果,等着交货,还请诸位官爷能给个方便,快点放行。” 说着,书琴便又拿出三张折好的银票,悄悄送到这几个官差的手里。 官差却立即扫开,斥道:“别整这些没用的,如今匪患严重,谁知道你们这些商船有没有夹带私货?知府大人下令,每艘船都得挨个儿严查!” 莫子谦眉心微蹙,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这匪患当真严重到这个地步? “好,那劳烦诸位了。”莫子谦也没有纠缠,命人将他们带去货舱里检查。 几个官差走进去,检查了足足两刻钟。 再次出来,便喝道:“这船上那两箱子书籍是什么书?莲花教现在教徒印了许多邪书,四处传播,知府大人有命,但凡书籍,一律严查!来人,将这几箱子书搬下去,挨个儿严查!” 莫子谦忙道:“那只是寻常的名家着作和古籍,并非邪教的书……” “是不是查了才知道!来人,搬下去!你们船直接前面靠岸,在查清楚前,不许挪动!” 莫子谦脸色紧绷,隐隐有些恼怒,但又还有一丝愈演愈烈的不安。 这种无理取闹的官员官差他也见多了,打过交道,目的无非就是图财,给些好处便是了,可他们又不要钱,却还态度强硬的无事生非,是为了什么呢? 莫子谦脸色微变,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是当家人?一并下船,张大人亲自盘查!” “可船上还有女眷,我……” 话还未说完,几个官差便冲了上来,直接将莫子谦一左一右给架着下船。 那小头领冷笑:“放心,盘查清楚,若是无事,自然放了你,若是有事,可有你好受的,带走!” 一群官差直接抓着莫子谦和两个管事的下了船,这商船孤零零停靠在岸边,等待着审查的结果。 月瑶还在二楼的房里,房门紧闭,这一路走来,但凡出入关口,她都是待在房里寸步不出的,她虽说有了新户籍,但到底还是谨慎些,以免官差盘查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今日入祁州的关口,她也一样在房里等着,此刻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今日入关时间未免拖的太久了些。 以往都是两刻钟之内就会直接放行,毕竟莫家是皇商,各地的官差都会给些面子的。 而此时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船还没开动。 月瑶不免有些焦灼,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纠结着要不要出去找人问问。 忽然门外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她捏着帕子的手倏地一紧,这脚步声,她有点熟悉。 那脚步声慢慢走近,一步两步三步…… 她心脏也好似跟着一点点的攥紧,僵着身子站起来,脸色一点点的发白。 那人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对她的凌迟处死。 而她被困在这房里,无处可逃。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按在了房门上,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颀长的身影迈进来,他一袭玄衣风尘仆仆,神色平静,只看着她的那一双漆眸,隐隐翻涌着森然的寒芒。 “阿瑶,你想去哪儿?” 第80章 我不像凌尘吗? 月瑶僵立在那里,脸色已经发白:“你,你怎么会在这?” 凌骁缓步走近,周身凌冽的气势压迫而来,漆眸锁着她:“你应该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 她心脏被攥的几乎透不过气,那压迫性的气势逼的她后退两步,后腰却撞到了桌沿上,生生止住了步子,眼里已经满是惊惧。 从她离开燕京的那一日起,她就没想过要与他再见,她考虑过去扬州如何安身立命,考虑过两年悄悄回一趟云州,给夫君上坟。 在从燕京到这里的这一路,她做了无数的计划和安排,唯独没有打算过若是再遇到他,该如何应对。 她唇瓣动了动:“娘允准我回宜州探亲,给我爹娘上坟。” “回宜州该往北,莫家这艘商船一路往南。” 她袖中的手掐紧:“你怎么会知道……” 旋即,忽然想到什么,终于反应过来,惊惧的瞪大了眼睛:“是你安排的!” 晋城闹水匪而封锁关口,不允许出入,本该一路向南的商船不得不绕道祁州,入关迟迟没能通过,莫子谦不见踪影,凌骁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这所有的一切,没有一件事是巧合! 他走近一步,她已经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承受他逼近的凌冽气势,浑身僵硬的紧绷。 他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触及她的脸颊,她顿时毛骨悚然,寒毛都战栗起来,呼吸凝滞。 他微微低头,平静的声音已然压制不住的森然:“我给你那么多信任,那么多耐心纵着你,我让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我还在安排我们的未来,可我前脚离京,你后脚就跟着莫子谦跑了。” 月瑶身体已经冰凉,被他阴鸷的气势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偏头想要躲开他蛇信子一样的手,他却猛的掐住她的下巴,迫她回头看他。 “我对你不好吗?” 月瑶吃痛的皱眉,终于决绝的看着他:“你安排未来?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要!” 他勾唇,眸光却越发阴鸷:“你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嗯?莫子谦?” “不是……” 她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倾身,伸出长臂,直接推开了她身后的窗户。 窗户大开,凉丝丝的河风吹进来,灌入新鲜的空气,可她依然窒息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河岸码头上,莫子谦被两个官差架着拖上岸,转身便看到一个穿着锦衣华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莫子谦脸色一僵,眸光惊惧:“父亲?” 莫世康扬手就是一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一巴掌下去,他唇角都破了血。 “混账,给我跪下!” 莫子谦神色仓惶,踉跄着身子跪下。 莫世康再次扬手一耳光扇下去:“我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是不得了了,凌侯的女人你也敢抢,你也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莫子谦脸色惊变,终于明白过来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原来是幕后之人早有安排。 莫世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莫家若是毁在你的手里,我定要你跟罗氏死无葬身之地!” 罗氏是莫子谦的亲娘,曾经名满京城的歌姬红拂,莫世康花重金为她赎身,接进莫府,极尽宠爱。 如今,她在莫家是透明人一样的存在,莫世康甚至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 莫子谦低下头,袖中的手收紧,已经暴起青筋。 莫世康咒骂声越发刺耳:“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坯子,这些年我抬举了你,你是真以为自己能耐了,敢拐带凌侯的女人,今日我便绑了你去给凌侯谢罪,你最好祈求凌侯能宽宥莫家,否则我必定将你扔河里喂鱼!” 莫子谦瞳孔骤缩,凌骁也在这里? 那他现在…… 莫子谦猛一回头,看向船上二楼月瑶房间的窗户,却在他回头的那一瞬,窗户已经落下,窗户磕在窗棂上抖动两下,挡住了房内所有的画面。 他脸色瞬间惨白,浑身都好似被抽空了力气。 房内,窗户在月瑶的眼前被关上。 凌骁掐着她的下巴回头,垂眸看着她,语气讽刺:“一个连自己老子都摆不平的废物,也亏得你稀罕成这样。” 他漠然的眸底,隐隐压抑着喧嚣不止的嫉妒。 月瑶浑身发僵,眼睛都已经泛红,终于忍无可忍的拍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憎恨的瞪着他:“你卑鄙无耻!” 凌骁阴着脸向她逼近:“我卑鄙?阿瑶,我倘若真的卑鄙,就不会让你安然无恙的走到今日,不会顾惜你的感受,一次又一次的克制自己,更不会妄想我们的未来。” 他勾唇,眸光隐隐癫狂:“我信你,纵着你,给我们的未来做最好的安排,你在做什么?嗯?临走前还答应等我回来,你说你心里有我,然后你就毫不犹豫的扔下我。” 到头来才发现,全是谎言!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拽回他的怀里,阴鸷的眸子盯着她,像嗜血的野兽:“你敢骗我。” 月瑶浑身一抖,惧意在心头蔓延开来,却依然决绝的咬着牙:“那我跟你说实话,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和你暗中苟且,也不愿意和你有任何未来,我只想离你远远的!是你非要逼我!” 他脸色一僵,几乎要炸出来的怒火,此刻尽数堵在胸腔里,像是要窒息。 他阴着脸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月瑶面色发白,看着他越发阴鸷的眸子,嗓子都像是被掐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被这压抑的气氛逼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推开他想要躲开,却被他一把攥回来,直接按在了身后的榻上。 “啊!”她忽然落空,跌进锦被里,想要爬起来,他却已经倾身覆上来,将她重新按了回去。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使劲推他:“凌骁!你放开我!” 他一只大手便扣住她两只腕子,按在头顶,吻住她的唇,右手毫不犹豫的撕开她的裙子。 “你卑鄙无耻,你这个混账!你敢!”她拼命挣扎着。 他大手掐住她的腰间凝脂般的肌肤,将她按回去,双目已然猩红:“是,我卑鄙无耻,莫子谦就清高?你以为他巴巴儿的帮你是为什么?你以为他对你没有私心?” 她气急败坏的骂道:“莫子谦再如何也不像你一般不知廉耻!他是真君子,和夫君一样,端方守礼,从不逼迫我!” 他忽然扯出笑来,隐隐癫狂:“他像凌尘?” 她呼吸一滞,喉头都被堵住,他仿佛下一瞬就要咬断她的脖子,她害怕的偏开头。 他猛的掐住她的后颈,迫她抬头看他,猩红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句:“我不像凌尘吗?” 第81章 舍不下 她浑身发僵,身体隐隐颤抖,呼吸都凝滞。 她被迫抬眸,看着他这张和凌尘三分相像的脸,却截然不同的气势,让人胆颤。 他吻上她的纤细的脖颈,声音呢喃:“阿瑶,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像他。”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世上没人比他更像凌尘。 他张开嘴,忽然咬在她的颈子上。 她瞳孔骤缩,吃痛的叫了一声,畏惧已经压垮了她的志气,她哭着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吻上她的脸颊,尝到她脸颊上滚落的泪水,微咸,他睁开眼,看到她泪眼朦胧的眸子,心口刺痛。 他大手轻抚上她的脸,温柔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温度:“阿瑶,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也多希望今日这艘船上,这个叫林芸的女人,并不是你,我也多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你还在燕京,还在侯府,乖乖等我回家。” 他眸光骤然阴冷,像是充斥着无尽的怒气,抚着她脸颊的手滑落至她的脖颈,那么纤细的颈子,他一只手就能掐住。 “可你竟敢骗我。”他恨的咬牙切齿,“你宁可跟着莫子谦逃亡到那偏远之地,也不愿留在燕京等我。” 他胸腔里翻涌着的,不知是怒气还是妒忌,已然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他将最好的一切给她,他为了她克制隐忍,为了她百般周全,为了她做好一切安排,可她不屑一顾,反而利用他的真心欺骗他! 他恨不能立刻收紧五指,让她知道背叛他的代价! 可指腹触及她温热的肌肤的那一瞬,指尖轻颤,不论如何也无法用力。 他杀不了她的。 当初第一次见她都无法狠下的心肠,如今又怎可能舍得下? 丢不开,舍不下,抛不开,他拿她无可奈何。 他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颈子,终究还是松开了她,她胸腔里终于吐出一口气,好似死里逃生。 可下一瞬,他的大手撕碎了她的裙子,膝盖抵开她的腿。 她惊惧瞪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却如同螳臂当车,被他轻易的压制,炙热的大掌游走在她身体上,她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 “凌骁!你住手!”她羞愤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一双漆眸如同深渊,填满了欲念和渴望,他低头,咬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轻声低语:“你既然说我卑鄙无耻,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卑鄙无耻。” 她浑身一颤,想要躲开却无从闪躲。 他掐住她的纤腰,五指陷入她腰间。 “啊!” 她惨叫一声,身体好似撕裂一般,眼泪瞬间滚出来。 他吻上她眼角的泪,微哑的声音如魔咒一般:“阿瑶,你是我的。” 剑霜等人原本守在房外,听到里面动静,又默默的撤远了一点。 月瑶一开始的咒骂,到后来的求饶,再渐渐声音越来越弱。 直到一个时辰后,忽然船舱内传来凌骁厉喝声:“来人!” 剑霜一个激灵,急忙小跑着回到房外,应声:“侯爷。” “找大夫来!” “啊?是!” 剑霜立即冲了出去,寻大夫。 好在商船上本来就带着大夫,所以倒是也方便,一刻钟的时间,便将那大夫带来了。 “侯爷,大夫来了。” 剑霜谨慎的敲门。 “进来!” 剑霜可不敢进,看一眼大夫:“你进去吧。” 大夫战战兢兢的推开门,房内一阵旖旎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上凌乱不堪的衣裙碎片,满屋子狼藉。 不用猜都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凌骁站在床边,只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袍,眼神冰冷。 大夫猛一撞上他的视线,吓的又立马低下头,身子都佝偻了许多,恨不能将眼珠子挖了:“侯爷。” “给她看看,她突然晕过去了。” 凌骁已经放下了床幔,里面露出一截纤细的腕子,上面被掐的一圈青紫的痕迹。 大夫眉心一跳,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放在那腕子上,号脉。 “她怎么样了?”凌骁眉头紧蹙,一向冷冽的眸子少见的多了几分焦灼。 大夫已经满头大汗,拿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思忖了片刻,才犹豫着开口:“这位,额,姑娘,身子有些弱,脉象虚浮,大概是初次同房,不,不大好太过粗暴……” 凌骁眸光一滞:“什么?” “初次同房”二字在他脑子里炸响,让他半晌没缓过神来。 大夫讪讪的道:“我瞧着她还有些发热,大概是身子实在受不住,我给开一贴退热的药,再开几贴滋补的药,让她再好生养一养,但近期,最好还是不要同房。” 大夫说着,又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瓷瓶来:“还有这个膏药,用,用来外敷……” 凌骁迟迟没有开口,大夫声音也越来越小,心惊胆战的站在那里,额上止不住的冒汗,擦汗都不敢了。 凌骁僵了许久,才终于回神,声音僵硬:“好。” 大夫如蒙大赦,忙道:“那我先去煎药。” 然后转身就急忙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凌骁挑开床幔,一团凌乱的床榻上,浑身赤裸的女子裹着锦被躺在里面,三千青丝凌乱的散在软枕上,她闭着眼睛,脸上还残余着不正常的红晕,蒲扇一般的睫毛低垂,藏住了所有情绪。 方才做到一半,她忽然晕过去了,吓的他方寸大乱,都顾不上还未发泄干净的欲望急忙叫了大夫。 那双雾蒙蒙的眸子,此刻紧闭着,藏住了欢爱之时显露的媚,也藏住了她看他时的憎恨,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锦被里,难得的乖巧,却也没有生气。 他动作僵硬的掀开锦被,她身上不着寸缕,凝白的肌肤早已经遍布暧昧的痕迹,他喉头滚了滚,晦暗的眸子下移,忽然看到她身下的锦被上,落下的几点褐红的血迹。 方才他被恼怒和欲念冲昏了头脑,发了狠的要她,全然没注意到她是第一次。 他盯着那几点刺目的落红,脑子里“铮”的响起一阵蜂鸣声。 凌尘和她成婚一年多,竟不曾同房? 第82章 喂药 他僵立在那里,纷杂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震惊,欢喜,懊悔,一时间难以分辨。 方才做到一半未能填满的空虚,此刻又瞬间充盈起来。 他轻抚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来人,备水。” 他吩咐一句,很快,两个小丫鬟便提着水桶将浴房的浴桶给灌满了热水。 他把她用锦被裹好,从床上抱起来,抱到了浴房里。 两个小丫鬟还在等着:“侯爷,奴婢来伺候林姑娘沐浴吧。” 他低头看一眼她沉睡的小脸,眉心微蹙,私心也不愿意她这副样子被人看到,女人也不行。 “你们退下。” 两个小丫鬟愣了一下,也没敢忤逆,忙转身退下。 凌骁扔掉了裹着她的锦被,将她放进浴桶里清洗。 他拿布巾浸了水在她身上擦洗,他没伺候过人,动作有些笨拙,先给她擦洗颈子,动作稍微重一点,便红了一片,他顿了顿,忙放轻了力道。 擦洗了肩颈,他又继续往下,指腹触及一片柔软,他动作一僵,喉头又干涩了几分,身上那股子燥火好似忽然就死灰复燃。 想再来一次。 他捏着布巾的手猛地收紧,呼吸渐渐急促。 可一抬眸,看到她此时昏迷着的小脸,方才不正常的红晕已经消散了大半,此刻更显苍白。 他紧抿着唇,克制的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 他动作极快的给她草草擦洗了一遍,就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拿干净的布巾擦擦干净,又穿上了中衣,放回已经被丫鬟收拾干净的床上。 动作慢一息他都怕自己后悔。 房门被敲响。 “侯爷,药煎好了。”小丫鬟道。 “送进来。” 小丫鬟将托盘端进来,凌骁直接伸手拿了药碗,也没有让她伺候的意思,小丫鬟识趣的退下。 凌骁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吹吹凉,送到她唇边,给她喂进去。 一勺汤药漏了大半,顺着唇角淌下来。 他眉头一皱,拿帕子给她把唇角的汤药擦干净,又喂了一勺进去,又是大半都漏出来了。 他没了耐心,直接拿药碗喝了一口,掐着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给她把药送进去。 这次一滴没漏。 他有些眷恋的亲了亲她的唇瓣,她怎么那么甜? 那么苦涩的汤药都盖不住她的甜。 房门再次被敲响。 “侯爷。”剑霜声音谨慎。 凌骁眉心微蹙,将她放下,落下了床幔,起身去开门。 “何事?” 剑霜低垂着眸子,躬身道:“莫老爷还在等着见侯爷。” 凌骁正不耐烦:“让他等着。” “罗将军派人来传信说,灵山上的那伙人现在蠢蠢欲动,像是有些坐不住了,请侯爷尽快回定州军营坐镇。” 凌骁眸光一凛,直接下令:“立刻回城。” 如今定州正和那伙邪教的叛党僵持着,情势紧张,他并不空闲,但他不亲自来逮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是。” 剑霜顿了顿,又忍不住多嘴问一句:“那,那夫人怎么办?” 凌骁声音冷冽,没有起伏:“带去定州。” 剑霜脸色惊变,那这要用什么身份带去定州? 凌骁冷眼扫过来,剑霜忙低下头:“是。” “你让人收拾一下她的行囊,我们即刻启程。” “是。” 凌骁也没功夫在这浪费时间了,拿自己的披风将月瑶裹好,兜帽都给她戴上,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尖尖的下巴,然后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出去。 走出商船,上了码头岸边,黑甲卫分列两队守在岸上,见凌骁前来,齐刷刷低下头抱拳行礼。 祁州知府张大人也已经在等候多时了,见着凌骁下船,便忙迎上来,拱手作揖:“下官参见凌侯!” “今日,有劳张大人了。”凌骁淡声道。 “不妨事不妨事,侯爷如今奉圣上之命剿灭邪教逆党,下官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该。” 莫世康还焦灼的站在一边,冲着凌骁讪笑着:“我那不孝子我已经教训过了,侯爷若是觉得不解气,我便将他交给侯爷,听凭侯爷处置。” 凌骁语气冷淡:“不必了,莫家的家事,原本也无需我一个外人插手。” 莫世康忙道:“那我们莫家的这商船……” “既然没搜出什么,放行。” 莫世康欢喜的连连点头:“多谢侯爷!” 凌骁抬眸,扫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莫子谦,神色漠然的移开视线,抱着月瑶大步离开。 莫子谦立在原地,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浮现。 马车已经备好,凌骁抱着月瑶上车,吩咐了一声,马车便徐徐启程。 车内铺设了雪白的羊毛毯,他将她放在软榻上,她便安静的睡着了,那汤药里本来就有安神药,喝了更容易入睡。 大夫说她身子弱,又消耗太大,好好睡一觉会好很多,这一碗汤药下去,她估摸着明早上才能醒。 马车在官道上一路疾驰,直奔定州军营。 终于在天色擦黑的时候,到达了军营。 守卫的将士一见是凌侯的马车,直接移开了路障放行,马车行至主帐外,凌骁才抱着月瑶下车,将她放到了自己的寝帐里。 “侯爷,罗将军已经在议事的营帐里等着了。”剑霜在外面通报。 凌骁将月瑶安置好,快步走出来:“你在这看着。” “是。” 他一转头,看到右手边一个战战兢兢的丫鬟,浑身抖的跟筛子似的。 他冷眼扫过去,她察觉到侯爷的视线,抖的更厉害了。 “好生伺候你主子。”他声音冷冽。 春儿一个哆嗦,头如捣蒜:“是,是!” 凌骁没再久留,直接大步离开。 到了议事的营帐,掀开帘子进去,罗将军等一众将领们都已经在候着了。 “参见侯爷!” “诸位久等了。”凌骁拉开椅子坐下,“灵山那边什么动静?” “灵山今日突然小规模的挑衅,像是坐不住似的,当时末将带兵本打算追上去灭一灭他们气焰,想起侯爷叮嘱莫要轻举妄动,便还是没有按兵不动,等侯爷回来再定夺。”罗将军道。 凌骁眼神微凉:“他们的确是坐不住了,但挑衅说不准是诱敌深入,他们能坚守灵山那么久,必定不会那么轻易就军心涣散,躁动乱来。” “那我们该当如何?” 凌骁勾唇,眸光锐利:“再等,越是这种时候,便是看谁先沉不住气,倘若他们挑衅,便趁机射杀小头领,但不追敌,且耗着。” 如此耗下去,灵山内部都得先起内讧。 “末将遵命!”众人抱拳应下。 “还有事没有?”凌骁指节轻叩桌面,隐隐有些没耐心了。 “没了。” “那就散了,明日再议。”凌骁起身离开。 撂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听说没有?侯爷今日带了个女人回军营。”赵副将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罗忠瞪大了眼睛:“当真?!生的美不美?!” 林超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侯爷的女人轮得上你来多嘴,也不怕你眼珠子被扣下来。” 罗忠不满的道:“我什么时候敢惦记侯爷的女人了?我这不是稀奇?侯爷竟然还养女人。” 众人神色也都变幻纷呈,他们之中许多都是在军中跟随过凌骁多年的老人,今日这场面,的确稀奇。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凌骁径直回了寝帐,大夫说她一日喝三次药,中午喂了一次,晚上因为一直在赶路还没来得及喝。 她身边那个笨手笨脚的丫鬟也不见得会伺候人,只怕喂不进去一口药,他放心不下。 寝帐外。 “侯爷。”剑霜和春儿行礼。 凌骁问:“药熬好了没?” “已经熬好了,但夫……林姑娘好像还没醒,想着等姑娘醒了再送进去。” 凌骁眉心微蹙:“把药拿来。” 春儿忙不迭去不远处的火堆架子上,将药盅端下来,倒了一碗汤药,送过来。 凌骁接过了这碗汤药,撩开寝帐的帘子,径直走了进去。 此刻已经入夜,寝帐内左右两边的两座灯架上跳跃着十来支烛火,将这寝帐勉强照亮,只是有些昏暗。 他坐在床榻边,抬手抚上她的脸。 他们也有一个月未见了,他其实很想她。 她缩在他的床榻上,昏黄的烛光勾勒着她瓷白的小脸,他忽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 他俯身,想吻她,慢慢靠近,却在距离她两指的位置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已经不见半点迷离的媚,只剩下憎恨。 他微微一顿,语气平和:“你醒了?” 她狠狠拍开他的手,茫然的张望一眼陌生的环境,又警惕的瞪着他:“这是哪儿?” 他看一眼方才被她拍开的手,在半空悬了片刻,又动作随意的收回来:“定州军营。” 她瞳孔骤缩,强撑着浑身的酸疼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她情绪激动之下声音大了一点,原本就沙哑的嗓子刺痛一下,她又咳嗽了两声。 他眉心微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她唇边。 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他的手,将那杯茶水直接砸在了地上。 他眸光凉了几分。 他随手拿了个帕子,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一点茶水,点漆的眸子凉薄的看着她:“你不来这儿还想去哪儿?如今你和老夫人都告了别,离开了凌家,总不好再回去。” 她死死瞪着他:“我便是无处可去,也不要留在这!” 他置若罔闻,语气冷淡:“我原本把你留在燕京,就是顾忌你身子弱,怕经不住军营生活艰苦,况且你身份也不适合跟着我来,如今你既然都能不远万里的自己跑这么远,看来也不惧这点艰苦,是我把你想的娇气了。” 他勾唇,隐隐带着几分冷笑:“况且你现在又改名换姓,特意换了身份,留在军营倒是也方便,林芸?这名字不错。” “以后你就留在这,跟在我身边。” 她瞪圆了眼睛僵在那里,忽然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疯魔的让她陌生。 她浑身发寒,依然强撑着死死咬着牙:“我不要!” 他没再和她纠缠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转头看向桌上的那碗汤药:“喝药了。” 她翻身就要下床,却被他一手就钳制住按了回来。 她气急败坏的挣扎:“凌骁你这个混账!你大逆不道,你卑鄙无耻!你放开我!” 他将她两只腕子反扣到背后,单手握住,往怀里一笼,她便被迫靠进他怀里。 他拿起药碗,喝了一口,然后低头就堵住了她的唇。 她瞳孔骤缩,一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被他忽然封住嘴巴,她呜呜咽咽的还想挣扎,他却将嘴里的汤药尽数渡进她的嘴里。 “唔……” 唇舌交缠,他强势的闯入,攻池掠地,让她毫无反抗的空间,只能被动的承受那些苦涩的汤药,还有他霸道的吻。 汤药已经尽数渡进她的嘴里,他却还不满足,不肯放过她,纠缠着吻她。 她像罂粟一样,让他上瘾,怎么也不够,还想要更多。 她挣扎之际不小心被呛到,咳嗽两声,他才终于停下动作,拉开了一指的距离,蹙着眉给她拍背。 “呛到了?” 她推开他,气的浑身发抖。 “药还没喝完。”他冷声提醒。 方才他只喂了半碗。 她猛的抬头,警惕的瞪着他。 “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他给她选择,将药碗送到她眼前。 她这次没敢再摔碗,咬了咬唇,终于还是接过了这碗药,双手捧着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将空碗接过来,抬眼便对上她满是警惕又憎恨的眸子。 他手指微顿,心口好似被刺了一下。 此刻的境况,他早有预想,过了今日,她必定不会轻易原谅他,可即便早有预料,真的面对,依然无法轻松。 他缓声开口:“今日是我不好。” 冲动之下,没顾惜她身子,他该温柔些的。 白日里那些让人羞耻的画面充斥进她的脑子里,她捂住耳朵躺回床上,翻身背对着他,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 他看着她抗拒又单薄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先睡吧。” 她纹丝不动,没有声音。 他没再说话,只安静的守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药效又起作用了,她终于还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又沉沉的睡过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稍稍安了心,给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出来。 走出帐篷,剑霜忽然道:“侯爷,这是在莫家商船上收拾的林姑娘的东西。” 凌骁低头一看,一个小包袱,拆开,一叠银票,还有一本手札。 他双眸微眯,这字迹很眼熟。 他随手翻看了一页,动作微顿,这是凌尘的手札。 第83章 嫉妒 他回到自己议事的营帐里,坐在书案后翻开了那本陈旧的手札。 这本手札,从父亲离世开始,凌家失去顶梁柱,凌尘再次发病,掏空了所有积蓄,凌骁因此放弃读书,撑起家门。 “若死的是我就好了,二弟也不必因此放弃读书,他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是我亏欠了他。” 凌骁眸光微滞,放在书案上的手指微蜷,薄唇紧抿。 一页页翻过去,一字一句都透着灰暗的败落,暮气沉沉。 直到两年的一个夏日,姜月瑶嫁进了凌家。 “我给她做了一支木簪,请曹家嫂子做全福人,为她补了及笄礼,她便开心起来,晃着脑袋上的簪子问我好不好看?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晃了神,说好看,她笑的眉眼弯弯。她似乎很容易开心起来。” “她想爹娘了,过年也怏怏的,今早上村里来了货郎,一堆孩子围着他买糖吃,货郎问到家里来,她闷声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不爱吃糖。 我还是买了一盒梨膏糖,她吃了糖,眼睛亮起来,说这梨膏糖好甜,我尝了一块,有点腻。原来她爱吃甜的。” “今日她跟着娘去镇上赶集,顺便卖掉她自己尝试做的安神香,回来她便骄傲的告诉我,香铺店的老板夸她香料做的好,以后她做的香料,他店里全收,她开心的像个小雀。” …… 零零散散的记录,只言片语,都满是宠溺和欢喜。 凌骁一页页的翻着,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 这些一字一句的文字,都是他们真真切切的过往,她曾那样依赖信任凌尘,他们好像真夫妻一般恩爱。 而他翻开这本手札,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似个局外人。 “娘说盼着我们早日生个孩子,她一脸懵懂的应下,回房却问我,怎样才能有孩子?我们从成婚就分床睡,怎可能有孩子?” “我私心想要与她做真夫妻,我知道我爱她,可我也知道,我寿数只这么两年了,我不愿让她守着一个孩子和一块木头牌子过完枯寂的一生,我于心不忍。” 凌骁眸光微凝,所以他们才不曾圆房。 不知怎的,白日里发现她是第一次的欢喜的心,此刻反而平添了几分躁郁。 并非她不愿,只是凌尘太清醒,太在意她。 那她呢? 凌骁翻开最后一页。 “瑶儿吾妻,愿你一生,明媚璀璨。” “吾妻”二字扎进他眼里,刺的他心口疼。 他直接合上了手札,心里翻涌着躁郁难安的情绪,堵在胸腔里,憋闷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回到了寝帐里。 她已经睡熟了,帐中的烛火被灭了一半,此刻帐内更显昏暗。 她小小的身子缩在被子里,似乎很没有安全感,瓷白的小脸半边埋在软枕里,发丝柔软的贴着她的脸颊。 他在床边坐下,抬手,给她把颊边的发勾到耳后,她蒲扇一般的睫毛垂下,难得的乖巧。 他垂眸看着她,眸光晦暗。 那她呢? 她把凌尘当成救命的稻草,她依赖他信任他,她视他为夫君,她怎会不愿? 她甚至逃走都只带走了银票和这本手札,他送她的东西,她一样没带走,她甚至,没有在凌家给他留下一封信。 她走的这么决绝,恨不能即刻和他划清界限。 她骂他卑鄙无耻,说凌尘是真君子,她喜欢凌尘,甚至喜欢和凌尘相似的莫子谦。 他眉心突突的跳,脸色都渐渐阴郁,心中那团气堵的更糟心了。 而他甚至无法反驳,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凌尘,他的兄长,他知道,这世上没人比他更良善。 胸腔里翻涌的那股子无端的躁郁,他隐隐明白了是什么,是嫉妒。 天色渐亮,帐外传来了号角声。 她似乎被惊醒,睫毛轻颤一下,像个受惊的兔子。 他安抚的摸摸她的发,她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眸子里,满是他。 他忽然之间又好似释怀了,凌尘再如何好,对她而言也已经过去了,她的现在和未来,都只会是他。 就像此时此刻,她的眼里,也只能看到他。 她和凌尘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没有礼成,那便不算真夫妻。 而他们还有那么久远的未来,还有余生几十载,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她就是他的。 胸腔里堵塞了一夜的那口躁郁的气,终于消散了干净。 金色的日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将帐子照亮,他唇角微扬,眼里多了几分明朗的温和:“醒了?” 月瑶先是有些茫然的睁开眼,入目就是他的脸,眉头皱起来,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凌骁:“……”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若是醒了,我让春儿进来伺候你洗漱?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煮碗莲子羹?” “我不吃。”她语气冷淡。 他眉心微蹙:“阿瑶,别闹脾气。” 她狠狠咬着下唇,脸色难看至极,他做了那样不知廉耻的事,竟还有脸说她闹脾气? “昨日是我不好,可你若老实在京中待着,我也不至于拿你怎样,你该知道我之前对你有多克制。”他语气微沉。 她冷笑:“那我多谢你。” 他又生生憋了一口气,脸色又阴沉几分,又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和她谈:“如今事已至此,你难不成就打算和我这么耗着?阿瑶,我们好好谈谈。” 她陷入了沉默。 他见她略有松动,便继续温声道:“便是我错了,我补偿你,你想要什么,也该告诉我。” 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重新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平静的看着他:“我要离开这。” 他眸光微滞:“去哪?” “你说的对,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跟你耗着的,之前的事我不想再计较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想离你远点。”她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坚决。 他眸底泛起丝丝寒意,隐隐戾气翻涌。 她毫无畏惧,时至今日,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便是豁出去这条命,她也要离开他! 他恨她欺骗她,她又何尝不恨他对她步步紧逼,恨他强取豪夺! 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僵持了片刻,他忽然收敛了眸中的戾气,眸光又温和起来:“好。” 她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他突然这么好说话。 她有些警惕的看着他:“真的?” 第84章 沉溺美色 他语气随意:“你在这陪我两个月,等我忙完了定州的事,返程回京,我便放你离开。” “我现在就要走!” “你现在走得动?” “我……”她梗了一下,脑子里被迫想起昨日他对她做的坏来,一张瓷白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却无法反驳。 这个混蛋,昨天那样欺负她,像疯了一样,她百般求饶他都不肯放过,都已经过了一夜了,她此刻醒来浑身还是要散架一样酸痛,两腿都软的没力气下床。 一想到这些,她又恨的咬牙。 他语气安抚:“大夫也说了,你现在得静养,而且你知道定州多乱吗?莲花教一众逆党早就在定州扎根,四处作乱,地方官兵都镇压不住,气焰嚣张,否则也不至于让我亲自带兵前来平叛,你从这走出去,只怕晚上就被人掳走了。” 她瞪着他:“是谁把我掳到这里来的?!” 叛党在北边作乱,而按原计划,她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 凌骁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现在莫家商船已经从祁州南下离开了,莫子谦也被莫世康直接带回了京城,你便是想要继续南下,又能信任谁?你想离开,也该考虑周全。” 她面色微变,眼里多了一抹茫然。 他抬眸看她,点漆的眸子像是无底的深渊:“这里不是京城,你又改名换姓,没人认得你,你留在我身边,最多两个月,我会把这群叛党一锅端了,适时自然也该回京复命,你也大可离开,我绝不拦你。” “我如何信你?”她盯着他。 他声音冷淡:“你如今已经和老夫人请辞离开凌家,我带你回去算什么?” 她愣了一下。 在老夫人看来,她已经回宜州娘家了,和凌骁怎么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不该有任何牵扯。 若是凌骁带她回京,未免太招眼,老夫人是年纪大了,又不是瞎的。 “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如今也没这个必要给自己招惹那么多麻烦,”他冷眼睨着她,“你以为我缺女人了?非得求娶一个跟着别的男人私奔过的女人?” 月瑶脸色紧绷,的确,凌骁如今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只怕他还巴不得她自己滚得远远的,以免缠上他要名分,徒增麻烦。 他冷哼:“我现在好心留下你,都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否则你出去乱跑,若遭了难,我怕大哥泉下难安。” 她暗暗咬着后槽牙,他怎么有脸说这话? 她绷着脸考虑,他倒是也不急,耐心等着。 过了半晌,她终于开口:“我有个条件。” 他眉梢微挑,她还提上条件了?她现在有什么筹码跟他提条件? 罢了。 “说。” 她定定的看着他:“你不许再逼我。” “逼你什么?” “逼,逼我做昨天的……事。”她难以启齿。 “行。”他没犹豫。 她愣了一下,他今日突然好说话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昨日还杀气腾腾像是吃人的野兽,才过了一夜,突然变的好心又和气。 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有事没有?” 她嘴唇嗫喏一下,又偏开头看向别处,不想再和他说话。 他唇角微扬,起身:“那我让人进来侍奉你洗漱,你乖乖吃饭,喝药,我军中事忙,没空陪你。” 谁要他陪? 月瑶依然不理他。 他倒是也没强求,她现在能乖乖待在这就够了,时日还长,他也不急。 凌骁走出了帐篷,看向剑霜:“你以后跟着她,有事直接来报我。” 剑霜忙抱拳:“是。” 凌骁大步离去。 剑霜守在外面,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春儿忙端着热水进去,侍奉月瑶洗漱:“娘子,先洗个脸吧。” 她战战兢兢的,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昨日侯爷自从上船,她就被扣下了,那一个时辰,船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心知肚明,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也害怕自己提一句,让夫人难堪。 月瑶接过布巾,怔怔的出神,忽然想起什么:“我东西落在莫家商船上了。” 春儿忙道:“已经收好了,侯爷带走娘子之前就吩咐剑霜,要把娘子的行囊都收拾好一并带走。” “东西呢?” 春儿咽了咽口水:“好像,在侯爷那。” 校场。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乌压压的黑甲卫已经开始集合操练,罗将军亲自指挥,锣鼓喧天,气势恢弘。 凌骁每日都会亲自盯他们操练,从来不迟到,今日却是头一次,迟了一刻钟。 罗将军见他来,忙迎上来:“侯爷。” 凌骁看一眼下面操练的军队,还算满意:“昨夜灵山有动静没有?” “没有,果真如侯爷所料,他们虚张声势,故意设计诱敌深入,还好咱们没上钩。” “再盯紧点,他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后面必定动作频繁。” “是!” 罗将军忽然话锋一转,一双憨厚的眼睛闪烁其词:“侯爷每日天不亮就会到校场,十年如一日,今儿怎么起得晚了?” 凌骁冷眼扫过去:“关你屁事。” 罗将军看他脸色没有太多不悦,反而壮起胆子多问一句:“听闻侯爷金屋藏娇,得了个美人?” 凌骁还没发话,他又立马撇清关系:“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军中都在传!我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污了侯爷清名!” 要说凌骁的名声,在军中自然是响当当的,赫赫军功都被说烂了,满军上下谁人不知,这位军侯从来不近女色,身边清静的连个丫鬟都没有,反倒是剑霜那几个毛小子跟着伺候。 因此甚至有传闻,凌侯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而这次,他猝不及防带回来一个女人,军中尚没有人看清那女人是谁,一夜之间便已经传的神乎其神。 “传什么了?” “都在传说,侯爷如今沉溺美色。”罗将军又立马抢白,“当然我知道这必定都是误会!一派胡言!” 罗将军小心翼翼的等着他回答,其他的几个首领站在一边不敢搭话,但耳朵都竖起来了。 凌骁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张扬:“没误会。” 罗将军呆了一呆,其他站的近一点的将帅们齐刷刷的抬头瞪着眼睛看过来。 “啊?” 第85章 他舍不得她死 他又眸光一凛,冷声道:“谁敢在背后乱嚼她舌根,我拔了他的舌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忙低头抱拳:“是。” 心里暗暗警惕,这姑娘虽说来路不明,但怕是不同寻常,可不敢得罪。 操练结束,已经快中午了。 凌骁从校场走出来,罗忠跟在他身后:“侯爷,定州知府郑大人来了,想求见侯爷,汇报莲花教近几年的情况,要不我让人设午宴,反正现在也该用午饭了。” 凌骁一抬眼,看到剑霜在校场门外等着。 他眉心一蹙:“你怎么来了?” 剑霜抱拳道:“侯爷,林娘子让小的前来请侯爷,说侯爷若是得空,麻烦回去一趟。” 凌骁眸光微闪:“什么事?” 剑霜愣了一下:“小的也不知,大概,是想和侯爷一起用午饭?” 春儿跟他说,夫人要见侯爷,他立马就奔来了,生怕晚一点让侯爷错过了,哪儿还顾得上细问为什么? 现在这个情况,夫人能主动见侯爷,已经是天大的喜事,还管什么事儿? 凌骁声音冷淡:“我军中事忙有这闲工夫?” 剑霜呆了一呆,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又慌忙道:“那小的这就回去……” “罢了,”他冷哼一声。 凌骁看向罗忠等人:“让郑知府未时再来找我议事。” 罗忠等人也呆了一呆,侯爷话锋转的太快,他们反应不及,愣了半晌忙应下:“是!” 凌骁抬脚便径直回寝帐了。 留下罗忠等人目瞪口呆。 “侯爷去陪那位林娘子用午饭了?”罗忠几乎不可置信。 “废话!人都特意派人来请了,你陪她吃难不成陪你吃?”赵将军骂道。 “可侯爷从来把军机要事看的最重要,他竟能撂下正事儿去陪那位小娘子吃饭?这得是个什么仙女儿?” 赵将军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你少琢磨吧,侯爷的女人你也敢议论,真不怕拔了你的舌头?” “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好奇么……”罗忠也胆怂了,说话都心虚。 谁不好奇? “你也不看看,今儿那位林娘子来请侯爷,侯爷虽说不耐烦但也还是去了,可见那林娘子分量不轻,都吩咐下去,都皮紧实点儿,回头谁不小心冲撞了这林娘子,死到临头可别怪我没提醒。” 罗忠一个激灵,立马抱拳:“是!” - 凌骁撩开帐篷帘子走进来,温声问:“好些了没有?” 月瑶靠坐在床榻上,但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半披着发没有戴什么钗环,素净的一张小脸粉黛未施,略显苍白。 她抬眸看过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像是夏日里的一口井水,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而他看着她这双清润的眸子,却又想起昨日在船上,她在他身下,这双清凌凌的眸子,眼尾溢出妖冶的嫣红,雾蒙蒙的看着他,像是勾魂夺魄的妖精。 他喉头滚了滚,眸色深了几分。 “我的行囊都被你收起来了?”她问。 他眸光微滞,方才晦暗的眸子瞬间凉了许多。 “怎么了?” “还给我。” 他眸底发沉,难怪突然找他呢?合着是为了这事儿。 “我不是让剑霜给你重新置办了衣裙首饰?”他语气随意。 “我要我自己的!”她定定的看着他,寸步不让。 他想起那手札里字字句句记录着她和凌尘的恩爱时光,胸腔里堵了一口气,很不想顺她的意。 “不知道扔哪儿了。” 她脸色骤变,直接下床站起来:“你说什么?!” 凌骁语气随意:“先吃饭。” 她脸色一点点的难看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就往外走。 凌骁攥住她的胳膊给她拽回来:“去哪儿?” “去哪儿都不想留在这。”她狠狠瞪着他。 他眉心一蹙:“你身子没养好乱跑什么?不都说好了过两个月放你走?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跑出去送死呢?”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就是去死,也不留在这。” 他脸色阴沉,攥着她的腕子五指收紧,语气警告:“姜月瑶。” 合着早上耐着性子和她说那么多都是白费口舌!一言不合就要跑出去送死,难不成还想威胁他?! 她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全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他隐隐压制不住胸腔里窜起来的怒意,不知是恼怒她过于在意那本手札,还是恼怒她威胁他。 “来人!” 春儿急匆匆进来:“侯爷。” “伺候夫人用膳喝药。” 他盯着月瑶,“阿瑶,别胡闹,好好养好身子。” 她面无表情,他也见不得她这副憎恨的样子,恼火的直接转身就走。 剑霜还守在外面,见凌骁兴高采烈的进去,脸色阴沉的出来,便暗叫不好,低下头降低存在感。 凌骁走到他跟前,脚步顿了顿,冷声道:“给我盯紧她,不许她出这帐子一步!” 剑霜后背窜起一丝凉意,这军营重地,还能跑了不成?何须防的这么紧? 但他也不敢多说,立即抱拳:“是!” 凌骁大步离去,春儿将送来的饭菜摆上圆桌,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子,先吃饭吧。” 月瑶坐在床上,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她早该知道的,凌骁早上的话分明就是哄骗她,他根本不怕她走,因为她不可能走得出去。 指甲掐进肉里,刺痛袭来,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她分明活着,却还不如死了。 凌骁从寝帐大步走出去,才走过粮草库,正在清点粮草的罗忠一眼看到,忙迎上去:“侯爷!” 他笑呵呵的问候:“侯爷不是回去陪林娘子用饭?怎的来这儿了?” 凌骁阴沉沉的眼神扫过来,他笑容僵在了脸上。 凌骁深吸一口气,语气冷冽:“京中有密信送来,正事要紧。” 罗忠忙道:“原来如此,侯爷再忙也该顾惜身子啊。” 凌骁没耐心再和他废话,阴着脸大步离去。 罗忠挠了挠头,看着他走远了才忍不住嘀咕:“今日军营有京中的信使前来吗?” 他怎么不知道? 凌骁径直回了自己书房营帐,书案上还摆着那本手札,刺目无比。 一本手札,也值得她和他闹翻脸,拿性命儿戏威胁他! 他这辈子最恨被人威胁! 他阴着脸将手札放进抽屉里。 未时,郑知府求见,军中又事多繁杂,他忙了半日,直到天色擦黑才终于忙完。 大概是忙了半日,一肚子的气现在也消了大半了。 他踩着夜色回到寝帐里,剑霜和春儿还在外面守着。 “侯爷。” “她睡了?”他问。 春儿支支吾吾:“大概是睡了。” “什么是大概?”他冷声斥道。 春儿忙道:“没,没睡。” 她害怕犹豫一下,才终于开口:“娘子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药也没喝。” 凌骁脸色一变,掀开帘子大步走进去。 她小小的身子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闭着眼睛。 他听得出她的呼吸声,她没睡着。 他走到床边,颀长的影子将她笼罩,暗沉沉的一片。 “为什么不吃饭?” 她闭着眼睛,没有睁眼。 他弯腰,捏着她的下巴,强压着怒气克制的开口:“我们是不是说好了?你养好身子,两个月后我放你离开?你还想不想走了?” 她终于被迫睁开眼看着他,一片寒凉。 “你会放我走吗?” 他眸光闪烁一下:“我何时骗过你?” 她冷笑:“是么?那守在外面的人是什么?” 她的帐篷被人把守着,进出不得,她甚至连她自己的行囊都要不回来! “这军中重地,况且你身子没养好出去做什么?嫌闷?过两日你身子养好些,我陪你出去。”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心里还是软了一下,温声道:“不吃饭喝药怎么养好身子?阿瑶,别闹脾气。” 她拍开他的手,恹恹的将半边脸埋进软枕里,垂下眸子,忽然厌烦至极。 “阿瑶?先吃饭好不好?”他温声哄着。 她面无表情的蜷在床上:“不吃。” 他克制的脸色隐隐龟裂,眼神也阴了几分:“是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她看着他,眼神冰冷:“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眸光微滞,周身戾气暴涨,几乎咬着牙:“你以为我不敢吗?!” “那你杀了我。”她从床上坐起来,眼里已经无所畏惧。 他面色一僵,袖中的手倏地收紧。 她双目已经渐渐通红,满眼的憎恨:“你断了我所有退路,如今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个玩物,随意揉搓,肆意掠夺!这样的日子,我宁可去死!” 他脸色越发的阴郁,厉喝一声:“来人,送药来!” 春儿哆哆嗦嗦的端着药进来。 他拿过药碗,便要故技重施,谁知她从枕下拿出一把剪子,对准了自己的颈子。 他脸色骤变,动作僵了一僵。 那锋利的剪子刺进纤细的颈子里,渗出了一丝刺目的红。 他脸色已经阴沉至极,几乎的咬着牙:“姜月瑶!” 她清凌凌的眸子盯着他,毫无波澜,捏着剪子的手再次要往里刺。 那尖锐的剪子像是刺进了他的心脏里,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强掩下眸中的慌乱,强自镇定:“阿瑶,你把剪子放下,我现在不让你走真的为你好,定州外面兵荒马乱,你走不出去的,我答应你,两个月后一定让你离开。” 她依然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剑霜!” “是!”剑霜在外面应话。 “去我书房营帐里,把书桌左手边第一个抽屉的那本手札拿来。” “是。”剑霜匆匆去拿。 他看着月瑶,强压着火气:“把剪子放下。” 月瑶这才稍稍放下剪子。 他一个劈手将剪子夺过来,气的周身戾气暴涨。 她坦然迎上他阴鸷的眸子,脖颈处那一丝红,刺的他心脏生疼。 “拿金疮药来!”他怒道。 春儿又哆哆嗦嗦的拿了金疮药进来。 他接过金疮药,才伸手靠近她,她又往后躲了躲,警惕的看着他。 他手指微僵,脸色越发的阴沉。 剑霜匆匆进来:“侯爷,手札拿来了。” 他阴着脸:“拿给她!” 剑霜忙低着头捧着手札上前,送到月瑶的面前。 月瑶双手接过来,仔细翻了翻,确认没什么损坏,这才放心的把手札抱在怀里。 凌骁气的肺都要炸了,她闹这么大一通,就为了这么本手札! “还不过来!” 她抱着手札,看着眼前满是戾气的男人,不敢靠近。 他走上前去,单腿跪在床上,阴着脸弯腰给她颈子上药。 好在伤口不大,只是一点皮外伤,用了金疮药很快便止血,只是那么纤细的颈子,落下这刺目的伤痕。 他阴鸷的气息靠近,她缩着脖子想躲,又被他一把攥住胳膊拽回去。 她僵在那里,感受到他阴森森的眼神盯着她的颈子,像是盯着猎物的野狼,一不留神就会一口咬上来,她抱紧了怀里的手札,好似抓住唯一的浮木,求得些许安全感。 可紧接着,他却将金疮药撒在她颈子上。 金疮药忽然撒到伤口上,些许刺痛,她轻“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他动作顿了顿,又放轻了几分。 她微微一怔,转头看过去,他脸色依然阴沉,低垂着眉眼,动作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 他忽然抬眸,阴冷的眸子对上她,她呼吸一滞,心脏都被攥紧。 他阴着脸上好了药,起身大步离开。 帐篷内压抑的气氛终于缓和,她被攥紧的心脏也稍稍放松下来,呆坐在床上,仿佛劫后余生,却又有些不可置信的茫然。 他这是,放过她了?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这本手札,轻抚着封皮,想要触及上面一点余温。 凌尘说要她好好活下去,而她今日若非被逼急了,也不会想要自裁。 可谁知,凌骁猝不及防的就退让了一步,不单郑重允诺她两个月后放她离开,还把凌尘的手札也一并还了回来。 他那么强势霸道的人,竟也会妥协? 她怔怔的看着手里的这本手札,心里忽然升起几分莫名的底气。 或许,他舍不得她死。 她眸光微闪,好似又寻到了生路。 第86章 小哑巴 次日清晨。 休养了两日了,月瑶感觉自己身子也好多了,在帐篷里待的闷得慌,便出去走走。 她戴上了面纱,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走出了这座帐篷。 “林娘子。”剑霜见她出来,忙抱拳行礼。 “我想出去走走。” 剑霜犹豫一下,昨晚上侯爷气头上说不允许她出门,但毕竟又是气话,更何况侯爷最后也妥协了那么多,好容易停战了,万一他又拦着,夫人又不高兴了怎么办? 剑霜脑子里电光火石的思索了一番,立即让开了路:“是。” 月瑶走了出来,抬眼望出去,便看到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帐篷,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蔓延开来。 剑霜道:“林娘子若是想转转,不如往这边,那附近有山涧,景色也不错。” 那山涧还靠近操练场,侯爷一出来就看到了。 月瑶点点头:“好。” 她的确是有些闷了,剑霜走在前面给她引路,她便带着春儿往山涧去了。 军营里出现女人是极罕见的事,巡逻的将士乍一看到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可一抬头看到剑霜警告的眼神,吓得又立马低下头装作看不到。 能让剑霜亲自跟着伺候的女人,还能是谁的女人?用脚都踩得到,不要命了还敢多看一眼? 他们很快走出了营地,到了山涧附近的小溪旁,现在已经是九月,反倒比八月末还热一点,山涧附近的溪流却凉丝丝的,比闷在帐篷里用冰鉴还凉爽。 春儿兴奋的道:“娘子这里好凉快!” 月瑶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浑身都凉丝丝的,闷了许久的心绪也似乎豁然开朗,舒服多了。 “那边还有枣树呢,这山里野生的枣子一定好吃!”春儿道。 月瑶眨眨眼:“去看看。” 凌骁从操练场走出来,便忽然听到这边山涧处隐隐有动静,军中纪律严明,是不允许将士随意到山涧附近贪婪耍滑的,尤其是现在还是晨练时间。 他转头扫过去,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站在枣树下,拿着根长棍子,敲打着树枝。 她扬着头,纤细的颈子高傲的像一只白天鹅,昨夜的伤口已经结痂,小小的印子有些刺目,可她却毫不在意一般,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树上的枣子。 两棍子下去,好几个枣子被打了下来,春儿兴奋的蹲地上满地捡:“这枣子可真大,好多呀!” 她也蹲下来捡了一颗,拿帕子擦擦干净,喂进嘴里咬了一口,笑的眉眼弯弯:“好甜。” 春儿用手帕捧了一大捧的枣子送过来:“娘子喜欢吃,咱们多拿一些回去吃。” 她接过了那一捧枣子,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转头看过来,眼里的笑还未散,明珠一般璀璨生辉。 他胸腔里憋了一整夜的火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直到看到凌骁走近,她笑容淡了几分,又转过头去,走到溪边蹲下清洗枣子。 剑霜见凌骁来了,抱拳行礼:“侯爷。” 他怕凌骁责罚,忙低声解释:“林娘子说要出来转转,小的瞧着林娘子难得心情好,也不敢反驳,想着在这附近走一走也不碍事。” 凌骁淡淡应了一声:“嗯。” 昨夜说要把她关在帐篷里寸步不出也只是气话,军营里安全,她能下床了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也好些。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蹲在地上一颗颗的清洗枣子,眉心微蹙,冷眼扫一眼守在旁边的春儿,春儿吓的急忙把月瑶手里的枣子抢过去:“奴婢来吧!娘子身子还未大好,莫要操劳,先坐会儿。” 月瑶只好起身,一转头,看到凌骁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他打量一眼她气色,的确恢复了大半了,今日也没用脂粉,也不知是热的还是什么,白皙的脸颊还透着点点粉。 他眸底暗了几分,又敛眸掩下眸中的情绪,语气生硬:“大夫不是说了你近日不要碰凉的?” 她看他一眼,皱眉,又冷淡的应付:“嗯。” 他梗了一梗,忽然大堆教训的话堵在嗓子眼,也说不出来了。 “喝药没有?”他又问。 “喝了。” “怎么突然想出来转转了?” “闷。” 他眉心跳了跳,脸色已经有些绷不住的难看,他盯着她:“你敷衍我?” 她抬眸看他:“没有。” 但那无所畏惧的眼神分明在说,是又怎样? 他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墨,她当真是不得了了! 她不耐烦应付他了,绕开他就要走,他一把攥住她的胳膊给她拽回来:“姜月瑶!” “嘶”她皱眉。 他动作一滞,松了手。 她绕开他就走了。 凌骁:“……” 他僵立在原地,袖中的手都掐起来了,脸色已经阴沉至极,她真是不得了了! 剑霜忙上前来打圆场:“林娘子这几日病着,一直闷在帐篷里养伤,毕竟还未大好。” 凌骁又想到她前两日那苍白的脸色,还有要死不活的那副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今日虽说对他无视,但气色的确好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罢了。” 她受了伤,心里又不痛快,难免和他闹脾气,他便是让着她一次也无妨。 月瑶回到帐篷里,春儿便道:“娘子,咱们用午饭吧?” 月瑶点点头:“好。” 她把带回来的枣子放在一个小篮子里,春儿则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 帐篷帘子忽然被掀开,月瑶一抬眼,看到凌骁走进来了。 他随意的在圆桌旁坐下,语气随和:“吃饭呢?” 她愣了一下,才隔了一刻钟,他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她转过头,没理他。 他伸手拿了一颗枣子,吃了一口:“这枣子还不错。” 她回头瞪他一眼,谁给他吃了? 他冷笑:“拿你一个枣你就不高兴?小气成这样?” 她闷着声不说话。 他随手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她眼前。 她有些疑惑,打开这小盒子一看,里面装着一盒子的松子糖。 她愣在那里,怔怔的抬头看他。 他语气冷淡:“别人送的,我不爱吃甜的。” 他睨着她:“赔给你,小哑巴。” 第87章 以身挡剑 她呆了一呆,旋即耳根微红:“谁是哑巴了?!” “哦,你不是。” “……” 春儿提着食盒进来,一看到凌骁也在,先是吓一跳,随后了然的将菜都摆上来,然后默默的退下。 凌骁十分自来熟的留下吃饭了,月瑶当然也没资格赶他,时隔多日,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气氛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至少月瑶是觉得有些诡异的,但凌骁好似不觉得,他悠然自得的仿佛他们什么也没发生。 等用完饭,他又要去忙了。 “若是想出去转转就让剑霜跟着你,但最近别出军营,等过一阵我忙完,带你出去转转。” 他叮嘱了一番,便匆匆出去了。 月瑶也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忙,她倒是也不在意出去不出去的,反正只有两个月,等定州事情结束,她想去哪儿去不了? 她垂眸,看到手里的这盒松子糖,甜腻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里,她咽了咽口水,没忍住拿起一颗糖喂进嘴里。 好甜,她第一次吃这么甜的松子糖。 凌骁为什么突然送她糖? 难不成是看过凌尘的手札了了? 凌骁才回到议事的营帐,赵将军便亲自来见。 “侯爷,下头刚查出来军中出了一个细作,是莲花教的人,半年前定州地方上征兵他便入伍了,因为表现不错一直留着,昨儿夜里林副将查到他大半夜的溜到山涧后头去递信。” “什么信?” 赵将军哽了一下,面色犹豫:“他一个下属小将,倒是也不知道什么真情实报,也无非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凌骁抬眸看他:“拿来我看。” 赵将军只好将信送上,凌骁拆开看了一眼,眉梢微挑。 “凌侯近日得了个女人,很是宠爱,为此延误军机,按兵不动。” 赵将军已经冷汗涔涔,忙道:“这小将根本不懂侯爷的深思熟虑,完全是信口雌黄!侯爷莫要听信!” 凌骁勾唇,将这信扔回去:“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莲花教信不信。” 赵将军眸光一闪:“侯爷的意思是?” “那细作抓了没有?” “还没,等侯爷下令再处置。” “先让人盯着,别打草惊蛇,信哪儿来的放哪儿去。” 凌骁靠回太师椅椅背里,轻嗤:“继续耗着,莲花教如今各种试探,无非是心里没底,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撑几日。” “是!” 接下来的一个月,军中气氛一日比一日的紧张,凌骁也越来越忙,但他每天总会抽空来看她,或是陪她吃顿饭,或是陪她坐一会儿。 他没再逼迫她做任何事,她不愿意和他说话,他也不生气,脾气好了许多。 他们之间莫名的和谐起来,也不知什么缘由。 一日日平稳的生活,月瑶心中的警惕也渐渐放下,她想,也许凌骁真的没骗她。 这日,凌骁照常来看她。 月瑶坐在树下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一本书。 “看什么?” 他走到她跟前,她随手合上书:“闲书。” 他却一眼扫到,她在看扬州的舆图。 他眸光凉了几分,她问他:“有事吗?” 近来她对他的态度都是这般生硬,油盐不进,眼看着定州的事儿都快解决完了,她一心只盼着离开。 他敛眸,掩住眸中的凉意,语气随和:“你不是一直嫌闷得慌?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她皱眉:“还是算了,你不是说外面危险?而且你也忙,没必要管我。” 他撩袍在她身边坐下:“无妨,我都差不多忙完了,明日正好有空,本来也打算去定州城内了解一下民生民情,等下个月回京还得给圣上陈情。” 他看着她:“况且你长时间在军营里闷着也不好,外面的世界都生疏了,定州处于北方,风土人情也别具一格,你去转转也好。” 她凝神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点道理,行万里路,自然也该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还可以打探一下定州的香铺,兴许会有地方性的新鲜香料也不一定。 她眼睛微亮,点头:“好。” 他唇角微扬:“明日一早,我带你出去。” 次日清晨。 凌骁早早的就起了,先去操练场演兵,完事之后便回营地,去换一身常服,吩咐剑霜去备车。 “备车?侯爷要坐马车出去?”罗忠都愣了一下。 他们这帮大老粗,谁出门坐马车啊? 剑霜将马车拴好,又打理了一番:“今日林娘子也要一起出去。” “林娘子?!”罗忠瞪大了眼睛,“今儿侯爷出门不是引那莲花教故意来暗杀吗?这么要命的事儿,她也去?!” 剑霜忙着收拾马车,头也没抬:“侯爷在呢,怕什么。” 罗忠眉毛都拧成麻花了,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娘子在军中一个月,侯爷下令任何人不得冲撞她,非议两句都能被拔了舌头,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这突然之间,送命的活儿都带上她了。 难不成是腻味了? 果真是一如从前的冷血无情。 凌骁从营帐里走出来,罗忠忙堆起笑来:“侯爷。” 凌骁点点头,看向月瑶住的帐篷。 她住的其实就是凌骁的主帐,但她来了之后,凌骁就让她住了,凌骁睡书房帐篷了。 不多时,月瑶撩开帐篷走出来,她依然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戴着帷帽,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脸,但身若扶柳,纤腰盈盈一束,单单一个绰约的身影都足够说明,是个美人。 她一抬眼,便看到凌骁已经在马车旁站着等着她了。 凌骁今日一身藏蓝色窄袖暗纹长袍,银冠束发,难得闲散的打扮,不知是不是心情不错,他周身的气势也随和了许多,远远地乍一看,倒真有几分富贵闲散公子哥儿的样子。 一走近,那股无处可藏的气势扑面而来,方才只是错觉。 “林娘子,上车吧。”剑霜将脚凳已经摆好。 月瑶点点头,提着裙子弯腰上车。 剑霜又看向凌骁:“那小的给侯爷备马……” “不必。”凌骁直接一跃便跟着上了马车。 罗将军啧啧摇头。 剑霜已经见怪不怪,坐上马车,一扬马鞭,赶着马车走了出去。 月瑶见凌骁也上车了,皱眉:“你怎么也坐车?” “外面太晒了。” 他十分自然的坐在她对面,拿起茶壶慢条斯理的倒茶:“又没人认识,你怕什么?” 月瑶梗了一梗,现在还计较这些小节的确有些矫情了,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什么都做过了。 想起那日在船上的事,她心里又隐隐的愤懑,移开视线,不想再看他一眼。 车内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 马车驶出军营,往城内驶去,已经沿着山路走了半个时辰了。 月瑶不愿意说话,意外的是,凌骁也没没话找话,他沉默的喝着茶,凝神注意着车外的动静。 忽然,他倏地抬眸,伸手将月瑶直接拽到了他的怀里护好。 “你干什么……” 她话还未说完,几支羽箭刺破了马车的车壁,扎了进来。 月瑶看着这突然破空而来的几支冷箭,眼睛都瞪大了。 他拔剑而出,一剑横扫出去,抱着她一跃而起,马车已经四分五裂。 乌压压的叛党将这条路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一见着凌骁,当即毫不犹豫的冲上来。 凌骁一手护着月瑶,一手提着剑,将杀上来的叛党一剑封喉。 然后在剑霜的掩护下,顺势往山崖的崖壁靠近。 然而杀了一波还有一波,根本杀不完。 阵阵马蹄声响起,终于叛党大部队赶到了。 叛党头领曹源冷笑:“杀了凌侯,取他项上人头者,赏万金!” 月瑶脸都白了,抓紧了凌骁的衣襟,这四处涌来的叛党,少说也有上万人! 而他们只有三个人。 她今日怕不是要死在这儿?! 她仓惶的抬眸看凌骁,凌骁神色冷峻,不动如山,只圈在她腰身上的手收紧,低声道:“别怕。” 她揪紧了他的衣襟,像是抓住最后的一丝安全感。 忽然又一波叛军杀了上来,凌骁将月瑶护在身后靠着山壁,提着剑翻身一跃,一剑横扫出去,杀了冲上来的五个叛军。 “侯爷!”剑霜忽然喊了一声。 凌骁抬眼一看对面山崖上冒出来的影子,再次回头时,又一个叛军趁他不备已经杀到了他的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他按住了提剑的手,回身将月瑶抱在怀里。 一剑刺进了他的左后肩,月瑶靠在他的怀里看着那剑穿过他的肩胛骨,惊的脸色瞬间惨白。 “凌骁!” 第88章 阿瑶,别走 剑霜立即冲上来将那杀到眼前的叛军一剑封喉。 “侯爷,你没事吧?” 凌骁身形一晃,倒在月瑶的肩上,月瑶手足无措的抱住他:“你怎么样了?!凌骁!” 他抱住她,强撑着抬头:“别怕,我没事。” 就在此时,忽然山崖上方出现乌压压的军队,弓箭手就位,冲着山崖中间的叛军进行射杀!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方才还嚣张至极的叛军转瞬间就被措手不及的箭雨射的阵脚大乱,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月瑶他们“恰好”靠着山崖的崖壁,上方还有岩石遮挡,可以挡住箭雨。 叛军此刻回过神来了,首领曹源骂道:“立刻抓凌骁!” 眼下他们已经被埋伏包围,唯一能取胜的办法就是抓了凌骁挟持,否则都得死在这! 而就在此时,山崖下面一条隐蔽的小路里,突然冲出来一支精兵,罗忠亲自带兵杀了出来,将凌骁和月瑶团团护住。 罗忠一看到凌骁竟然还受了伤,吓的脸都白了,今日这番筹谋,分明已经安排的足够万无一失,怎还能让侯爷受伤,他只怕是死八次也不够谢罪的! “侯爷,从这条路撤离,末将善后!” 剑霜立即护着凌骁和月瑶从这条小路撤撤出山谷,叛军还要继续来追杀,罗忠杀红了眼带着兵冲了出去断后。 快步从小路撤出山谷,已经有备好的马匹,凌骁抱着月瑶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月瑶不知是被叛军吓到了还是被他身上的伤吓到了,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强劲又有力的心跳声,才感觉到安全感,下意识的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凌骁一手圈着她的腰身,一手拉着缰绳,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和依赖,圈住她腰身的手收紧了几分,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厮杀声,他却意外的感到安宁。 她难得这样依赖他。 一路奔回营地,林副将早已经在等着了,匆匆迎上来:“侯爷!你没事吧?” 凌骁抱着月瑶翻身下马,月瑶转身便急忙要查看他的伤势:“你伤怎么样了?” 林副将也发现了凌骁身上的伤,顿时吓的惊慌失措:“侯爷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凌骁左肩已经血淋淋的一片,十分渗人。 月瑶急忙要走:“我去找大夫!” 她还未迈开步子,却忽然感觉一个沉重的身体压在了她身上。 她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堪堪接住他,十分艰难的强撑。 “你怎么了?” 他没回话。 林副将吓傻了,忙伸手要帮忙接住,可拽不动。 他又急忙喊着:“我去找大夫!” 月瑶便搀扶着他回营帐里,他身子太沉了,把她压的举步维艰,但一想到他身上那血淋淋的伤口,还是顾不得太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搀着他进去,然后放到床上。 凌骁已经昏迷过去了,躺在床榻上,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左肩处已经被血殷红了大片,藏蓝色的衣袍倒是让血迹不那么明显,只是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还是渗人的很。 “凌骁?凌骁!” 月瑶守在床边,着急的唤他,见他没反应,害怕他死了,还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探他鼻息。 还活着。 她悬起的一颗心终于稍稍透出一口气,可看着他那被血水浸湿的左肩,还是害怕的放不下心来。 很快,军医急匆匆赶来了。 月瑶忙让开地方,让军医给他诊脉。 军医先是给他号脉,然后又剪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 月瑶就在一旁焦灼的等着:“大夫,他怎么样了?” 军医已经开始给他止血:“这伤口很深,伤的还是很重,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我立刻给他止血,应该问题不大。” 月瑶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军医又狐疑的皱眉。 月瑶一颗心又提起来,紧张的看着他。 军医略有疑惑:“为何会昏迷呢?” 分明连发热也没有。 他也是跟了侯爷多年的军医了,侯爷的身体他太了解了,这种伤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往年战况紧急的时候,受了伤简单包扎一下就立刻再上战场了。 这次,怎么还昏迷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侯爷故意昏迷,那一定是他才疏学浅,可能出了什么他没察觉到的纰漏。 月瑶紧张的看着他:“那是怎么回事?” 军医谨慎的道:“也可能是侯爷近来操劳太过,身子本就虚弱,此刻重伤身体受了刺激,一时承受不住,先观察一夜,若是不发热,明早再看看。” 月瑶连连点头:“好。” 军医说话间的功夫,已经利落的给他清理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又用纱布包扎好了。 凌骁染血的衣袍被剪开丢弃了,此刻只穿着一条裤子,露出精壮的上身。 “我先去给侯爷煎药。”军医起身。 剑霜立即道:“我陪您一起去。” 他看向月瑶:“劳烦林娘子照顾好侯爷了。” 月瑶还兵荒马乱着,点点头。 剑霜立即跟着军医退了出去,顺便还踹了一脚傻站在原地的林副将。 方才还热闹的营帐里,很快就只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凌骁还昏迷着,月瑶将布巾浸入热水盆里,拧的半干,小心翼翼的给他擦肩上残留的血迹。 看到他肩上的伤,想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剑穿过他的身体,她捏着帕子的手都紧了紧。 若不是为了护着她,他必定不会分心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人分明可恨极了,让她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可他却豁出性命救她,让她恨也不能恨的彻底。 她心脏被揪起来,酸涩的难受,垂着眸子默默为他擦拭肩上的残血。 温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他皮肤,带走猩红的血迹,她捏着帕子的手指时不时的触碰他的身体。 他闷哼一声。 她慌忙道:“你醒了?!” 他睁开眼,看着她,一双漆眸略显晦暗。 她在他身上作乱,他再不醒,下面该醒了。 “我去叫大夫来!”她慌忙起身要走。 却不防被他攥住了手腕,又给拽了回来。 他微哑的声音有些虚弱:“阿瑶,别走。” 第89章 越发放肆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昏迷很久,军医也很担心。”月瑶伸手探他额头,生怕他发热了。 大夫说了,伤口止住血了,就怕突发高热。 额头还是不烫的,她稍稍放了心。 他攥着她的手:“你伤着没有?” 她摇摇头:“没有。” 他一直挡在她身前,根本没有任何叛军能近她的身,怎可能受伤? 他扯了扯唇角:“那就好。” 她眸光一滞,抿着唇垂下眸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剑霜送了汤药来。 “林娘子,汤药好了。”剑霜才撩开帘子进来,见凌骁醒了,还有些意外,“侯爷醒了?” 月瑶忙道:“他刚醒,你快去请军医来看看。” “是!” 剑霜立即将药碗放下,请了军医来。 军医匆匆赶来,给凌骁再次号脉查看一下,一捏上脉,这脉象稳健,立刻下地都没问题。 侯爷怎么还躺着? 他正疑惑,却见剑霜正盯着他,语气略重:“侯爷伤重,还请军医仔细看看,莫要轻怠。” 军医呆了一呆,脑子里迅速转了三圈,谨慎的开口:“侯爷醒来是好事,但也尚不能确认就脱离了性命危险,毕竟现在也有再次发热的风险。” 月瑶刚放下的一颗心又紧张起来:“那得等多久才能彻底脱离危险?” 军医看一眼剑霜,又看一眼侯爷,摸着胡子沉思着道:“至少,也得过了今夜。” 军医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有些受不住这诡异的气氛,起身:“那我再去调整一下侯爷的药方。” 然后匆匆离开。 剑霜也跟着道:“那劳烦林娘子照顾了。” 月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凌骁是为了她才伤成这样的,她岂能丢下他不管? 军医和剑霜前后脚出去,最后还是月瑶一个人留在了帐篷里。 他还攥着她的手,她抿唇,轻轻挣了挣:“喝药了。” 他这才松开,她端起药碗来,他完全没有要抬手的打算。 她舀了一勺药,轻轻吹吹凉,送到他唇边。 他难得的乖巧,没有挑三拣四的嫌苦嫌烫的,一勺接着一勺的喝干净。 之前被狼咬伤一下手臂,他可是矫情了好些天的。 不知是不是他失血过多,脸色比之从前多了几分苍白,此刻虚弱的躺在床上,周身的气势温和了许多,反而叫人有些心疼。 她喂完了一碗药,便忍不住问:“苦不苦?” 她记得他是怕苦的,之前回回喝药都喊苦,她觉得他事儿多又矫情,可这次他一声不吭,她反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低低的应声:“嗯。” 她想了想,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八宝盒,里面装了各种糖果点心,她捻起一颗松子糖,送到他唇边:“吃糖就不苦了。” 她喝了药,一定要吃糖的。 他抬眸看她,见她目光澄澈的看着他,眼里鲜少的没有半分防备,反而带着几分赤诚的天真。 他微微张开嘴,她将糖送进他嘴里,她手指轻轻擦过他的下唇,软软的,一触即离。 她已经收回了手:“甜吗?” 他抿唇,品尝一下她手指残留的余温,眸光微暗:“甜。” 她心事重重的,没有留意他眼神的细微变化,将碗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今天谢谢你救我。” 他又握住她的手,那双漆眸好似深不见底的漩涡:“原本我就欠你的,这一剑,就当我还你了。” 他让她受了疼,他为她挡一剑,扯平了,以后她再不能怨恨他。 不破不立,总不能让她因为那件事一辈子恨他。 她手指收紧,这些天压抑在心底里的憎恨,忽然变的不那么坚定起来,她紧抿着唇,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像是不甘心,又像是于心不忍。 他看出她的纠结,他也不逼她,她向来是要面子的,她的纠结便足以说明动摇了。 答案不需要问出口,他看得清楚。 帐篷里陷入了沉默的寂静里,但今日的沉默,没有半分僵持,反而多了几分难得安宁的温馨。 月瑶坐在那里自己纠结了半天,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转头去看他,却见凌骁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她突然觉得气闷,怎么她在这纠结半天,合着他根本没当回事! 她又拧了一把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用手背探了探他额上的体温,没有发热。 她放下心来,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夜已经深了,她眼皮子也有些沉重的撑不住,撑了一会儿就趴在床边睡下了。 她细微又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凌骁睁开了眼,一双清明的眸子看着她安静熟睡的脸。 她一侧的脸颊枕在手臂上,脸颊上的肉都被挤的瘪下去一块,可她大概是累极了,还是睡的香甜。 他起身下床,将她抱到床榻上来,圈进自己的怀里。 他已经好久没好好抱过她了,自从一个月前在船上强要了她,她对他警惕的像个刺猬一样,怎么都捂不热。 他强撑着耐心放任她疏远他,成天的看她在他眼前晃,手指头都不敢碰一下。 可到了夜里却难熬的厉害,比从前没尝过她滋味的时候更难熬,那日船上的画面,他梦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也无数次后悔,当时没吃饱一点。 今日这场局,本就是为了故意引莲花教出灵山,进他们的包围圈方便围剿,他私心带上她一起,只想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没想到,倒是挺管用的。 她那么紧张他,看着他身上的伤脸都吓白了,难得乖巧的守在他身边。 早知道她吃这一套,他白耗这么久。 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喜欢,只要她愿意亲近他,就足够了。 他手臂收紧,将她抱在怀里,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嗅了嗅她身上熟悉的清香,满足的唇角微扬,还是那么香香软软的。 他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看一眼她没醒,又大着胆子亲亲她的脸颊,她还没醒,他去亲她的唇瓣。 软软的唇,好甜,他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撬开她的牙关,越发的放肆。 她嘤咛一声,皱了皱眉,他动作一滞,克制的松开她,屏住呼吸没再发出一点动静。 她不满的嘟囔一下,翻了个身,背朝着他了。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醒,他收紧了圈在她腰身上的手,让她整个人陷入他的怀里,身体终于有了充盈的满足感,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安稳入睡。 次日清晨。 阳光透过小窗洒进来,月瑶迷糊的醒来,动了动胳膊,发现动弹不得,整个人好像被困住。 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入目便是一个放大的俊颜,眉眼如画,鼻梁高挺,硬朗又不失精致,睫毛很长,不知是不是因为闭着眼藏住了那一双锋芒的眸子,此刻他显得格外温顺。 她懵懵的看三息,茫然的脑子才瞬间清醒过来,她怎么会在凌骁的怀里?! 她急忙挣扎推开他,却被他的铁臂牢牢固定在怀里。 “凌骁!”她气急败坏。 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声音微哑:“嗯?你醒了?” 第90章 二郎,喝药了 她瞪着他:“我怎么会在床上?!” 他刚睡醒,声音带着些许鼻音,眼睛也迷蒙着,比之往日的凌厉,今日反而慵懒的像个顺毛的大狗。 “我昨天抱你上来的。”他直言不讳,语气真诚。 月瑶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怎么有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谁让你……” 他终于彻底睁开眼,一双漆眸里写满了诚挚的无辜:“我看你在床上趴着睡着了,脸都压红了,担心睡着不舒服,夜里露气重,也怕你受凉。” 她被堵的一梗,本来在胸腔里升腾而起的怒火被他四两拨千斤搅和的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狠狠推开他的手:“那你还抱着我!” 他突然“嘶”一声,眉心紧蹙,面色也透着苍白。 她僵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按到他肩上的伤口,纱布早已经渗出了血色,刺目的艳红。 “你……” 他松开了她,虚弱的躺在床上。 她坐起身来,想翻身下床又被他肩上狰狞的伤口吓着了,有些手足无措:“你没事吧?” “没事。”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声音都透着虚弱:“我不是故意的要碰你的。” 她指尖轻颤一下,想要挣开,看到他肩上的伤,又僵在那里没动。 她有些气闷的移开视线:“我去找大夫来。” 他见她脸上已经没了恼怒之色,便知道她一定是消气了。 她果真是吃这一套的。 他松开了手,看到她翻身下床,匆匆的去给他找大夫,唇角满足的微扬。 月瑶撩开帐篷帘子走出去,剑霜已经在外面守着了:“林娘子。” 月瑶道:“麻烦将吴大夫请来给侯爷换药吧。” 剑霜面色犹豫:“军医现在怕是忙不过来,昨日和莲花教那场战役,也许多将士伤重,军医昨夜忙了一宿都没睡,到现在还在照看伤员。” “可是侯爷伤口好像裂开了。”月瑶这话说的有些心虚,是被她给按开的。 “军医过来可能还要等一阵。”剑霜为难的道。 月瑶紧抿着唇,只好点头:“好。” 月瑶转身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凌骁已经坐在床上等着了。 “军医呢?”他问。 月瑶咬了咬唇:“军医似乎还在忙。” 他蹙眉:“那怎么办?” “剑霜说现在昨日战役之后伤员有点多,军医忙不过来,得等等。” 他虚弱的抬手扶住左肩,面色苍白:“好。” 他此刻就穿着一身白色寝衣,肩上的位置已经被血迹晕染,触目惊心。 她看着他肩上殷红的一片,心里很是难安。 原本他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换药,但她方才推他的时候不小心把他伤口扯裂开了,这会儿血都浸透了里衣,若是再这么等着,还不知会不会出事。 她抿了抿唇,还是上前道:“那我帮你换吧。” 之前他被狼咬伤的时候,她也帮他换过药,一回生二回熟。 他眉梢微挑,敛眸:“嗯。” 她将纱布和金疮药拿过来,走到床边:“你先把衣服脱了。” 他看着她,缓缓解开寝衣的衣带子,脱下了染血的寝衣,露出精壮的胸膛。 她垂下眸子,刻意不去看,可他就在她眼前,她要给他拆纱布,自然也无法不看,他身上硬邦邦的,稍一动作,流畅的肌肉线条牵动。 她也不是没看过,之前在船上的那次,她该看的都看了,只是那时候他像个野兽一样吓人。 而此刻,他他此刻半披着发,收敛了周身的戾气,脸上又有些虚弱的苍白,反倒和这精壮的身板儿显得有些反差。 平心而论,凌骁当真生了一副好皮囊,既没有寻常武将的粗犷,也没有书生的文弱,更没有世家子弟的浮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一双眉眼生的极好,一双凤眼静静看着人的时候,叫人挪不开眼,只是平日里他眼里寒芒太甚,不敢叫人多看一眼。 而此刻收敛了寒芒,又受了重伤,虚弱的坐在她跟前,眉眼温和又无害的看着她,她无端的心绪不宁,将头埋的更低了一点,躲开他的视线。 她头更低了一点,也靠的更近了一点,他垂眸,看到她发丝擦过他的左胸,痒痒的,她离得近,他微微低头便能嗅到她发间的清香。 想拥她入怀。 他克制的双手收紧,紧握成拳。 她剪开了他缠在身上的纱布,纱布牵扯到些许血肉,扯的伤口都有些狰狞。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抬头看他,小声问:“疼么?” “嗯。”他眸光晦暗,声音微哑。 “那我轻一点。” 她动作更小心了一点,继续给他换药。 重新清理了伤口,又上了金疮药,再次包扎纱布,足足忙了两刻钟,才终于结束。 “好了。”她终于站直了身子。 那抹清香离他而去,他有些怅然若失。 “你先把衣服穿上。” 月瑶从柜子里给他拿了干净的寝衣来,递给他。 他右手接过来,想要穿上,左手稍稍动一下,便拧着眉倒吸一口凉气。 他又尝试着动了一下,伤口都渗出了血色。 月瑶实在看不下去,再次弯腰,亲自给他把衣服穿上。 他心满意足的由着她帮他穿好衣服,她低垂着头,认真的给他系寝衣的衣带。 她心疼他了,她心里有他。 “侯爷。” 剑霜撩开帐篷帘子进来,乍一看到这场面,吓的立马低头。 月瑶急忙给他系好衣带子,然后退到一边。 气氛有些尴尬,凌骁反倒怡然自得:“何事?” 剑霜看一眼凌骁身上那寝衣被系好的一个精致漂亮的蝴蝶结,嘴角都暗暗抽了抽。 从前身中三刀都继续上阵杀敌,所向披靡的侯爷,如今这点小伤,矫情到衣服都自己穿不好了。 但他当然不敢多事,立即抱拳道:“罗将军和赵将军来请示,说昨夜已经趁势攻上灵山,剿了莲花教的老巢,还活捉了曹源,此番莲花教已经被彻底清除,可以返京了。” 月瑶忽然抬头,眸光闪烁一下。 昨日那场战役本就是提前布局好的,让莲花教以为凌骁沉溺美色,一心享乐,莲花教的叛党想要拿了凌骁的人头振奋士气,扩大影响力。 所以莲花教才终于按捺不住倾巢而出,只想趁凌骁不备抓了凌骁,可没曾想凌骁早有安排,灵山险峻不好攻上去,将莲花教引出来,在山谷里设下埋伏,再一举歼灭,易如反掌。 既然叛党已经剿灭,自然也该回京复命了。 比他们约好的两月之期,还早了半月。 凌骁看一眼月瑶忽然闪烁的眸子,眸底微凉,语气冷淡:“扫尾之事交给赵将军,三日后返京。” 剑霜抱拳:“是。” 然后转身退下。 月瑶怔怔的看向凌骁:“你三日后就返京了吗?” 他抬手按着自己肩上的伤:“叛军已除,我自然得尽快返京复命,陛下对平叛之事也十分重视,我耽误不得。” “那你的伤……” 他扯了扯唇角,语气虚弱:“不碍事,大不了返程的时候慢一点,总死不了人。” 月瑶眼里还有些担忧,但也还是点点头:“那得安排个可靠的大夫随行才是,若是走水路更好,虽说慢一点,但船上也方便养伤。” 他虚弱的眸子渐渐凉了下来,她这番交代,显然是打算和他分道扬镳的意思。 他费那么大的劲特意挡了这一剑,这两日看着她为他忙前忙后,分明动摇了许多,还以为她也该犹豫一下是不是跟着他回京。 没曾想,她倒是半点没考虑。 他靠回枕靠上,语气随意:“那你呢?怎么打算?” 经过这近两个月的相处,月瑶现在对他防备也降低了许多,尤其他如今还为了她以身挡剑,她自然没了之前的警备。 她如实道:“我自然是要去扬州的。” 他眸底阴了几分:“你想好了?” “之前就想好了,如今定州已经平息了叛乱,想来南下也不会太危险。”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准备,早已经有了路子。 他抬眸看她,她清凌凌的眸子没有半分犹豫和动摇,理所当然。 是了,他早就承诺过她,定州事情结束,就放她离开,她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他点漆的眸子锁着她,她心里莫名的发毛,隐隐有些不安,下一瞬,他又收敛了气势,目光温和了起来:“也好。” 恍惚间她都差点以为,方才那一抹泛着寒意的眸光,是不是她的幻觉。 春儿掀开帐篷帘子,端着托盘进来:“娘子,汤药来了。” 月瑶接过了药碗,走到床边坐下。 “喝药了。”她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他张嘴,喝了一口,又状似无意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尽快走,不知怎的,她总没有什么安全感,分明凌骁现在一日比一日好说话。 但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又有些开不了这个口,咽了咽口水:“三日后吧,你要拔营回京,我启程往扬州去。” 她下意识的看一眼他的脸色,他神色平静无波,好似并不以为意。 “为什么想去扬州?”他问。 “扬州富甲天下,但凡经商之人都会去那里,我想开香铺,扬州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月瑶不假思索。 他微微掀唇:“是么。”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但他又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反而十分顺从的一口一口喝着她喂的药。 她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心里忽然有些打鼓,她怕凌骁会不会反悔。 终于喂完了最后一勺药。 他抬眸看她,她心提到了嗓子眼,眼里多了几分隐隐的警惕。 “很苦。”他说。 “啊?” 她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我给你拿糖。” 悬起的心稍稍落下,好像是她想多了。 凌骁早就承诺过的,叛军一旦被灭,就放她离开,他虽说强势又霸道,但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准确的说,他没有必要对她言而无信。 更何况,他自己也清楚,如今她已经和老夫人辞别,凌家她已经没有理由回去了,他又何至于把她带回去自找麻烦? 她去八宝盒里拿了一块梨膏糖,送到他唇边。 他垂眸看一眼这块梨膏糖,眸色微凉,偏开头:“我不爱吃。” 她眉头微蹙,都是糖,他怎么还挑三拣四的? 她又随手拿了一块蜜饯送过去。 他勉强张嘴咬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舌尖扫过她的指尖,湿润的触感让她指间轻颤,忙收回了手。 她有些慌张的抬眸看他,他却神色自若的将那颗蜜饯叼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吃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她手指收进掌心里,捏着帕子,擦了擦。 这一日,月瑶照例守在凌骁的帐篷里照顾他,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感,她照顾的十分用心,事事亲为,没有半点推诿。 凌骁身子虚弱,脾气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由着她照顾,也没有对她要去扬州的事有任何异议,也不曾故意刁难她。 他们之间气氛难得的和谐,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无法深究的微妙。 “侯爷,罗将军求见。”剑霜进来道。 就要班师回朝了,凌骁已经吩咐由赵将军来收尾,但许多事情还是得向凌骁汇报清楚,由他定夺。 “让他进来。” 月瑶则起身:“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她匆匆走出去,正好撞上了候在外面等着进来的赵将军等人,匆匆打了个照面,她福了福身,赵将军则拱手避开了视线。 虽说侯爷没提这个女人如何处置,但军中上下都看得出来侯爷对她的重视,往后是个什么境遇谁都说不准,他们哪儿敢怠慢? 月瑶一抬眼,却看到跟在赵将军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好像有些眼熟。 那人也低着头抱拳行礼,没有看她。 她脚步匆匆的离开。 赵将军立即带着人撩开帐篷帘子走了进去。 月瑶去了外面篝火堆处,春儿正守着药炉子,见月瑶来还有些诧异:“娘子怎么来了?” 月瑶走到她身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侯爷在议事,我随便出来转转。” 她看一眼药炉:“药煎好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还没到吃药的时辰,娘子不必急。” 军医吩咐过,一日三次汤药,凌骁现在只剩下晚上的汤药没有喝了,等他议完事,大概时辰刚刚好。 月瑶看着那药炉子,盯了许久。 “娘子,”春儿忍不住问:“奴婢听闻莲花教已经被剿灭了,咱们还去扬州吗?” 月瑶捏着帕子的手倏地收紧,眼神坚定:“自然要去的。” 她看一眼左右,四周没人注意,咬了咬唇,谨慎的靠近那个药炉,打开盖子,往里面迅速的撒了一包药。 “娘子……”春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月瑶紧绷着脸,再次坐了回来,对她轻轻摇头、 春儿脸色发白,没敢吭声。 一个时辰后,赵将军等人从凌骁的帐篷里退出来了。 月瑶则端着已经熬好的汤药,再次进了他的帐篷。 他正在床上看密函,神色冷肃,在抬眼看到她的一瞬,通过气势和缓了许多,眸光也添了几分温和:“去哪儿了?” 她端着药走进来:“给你煎药。” 他唇角微扬,看着她捧着药碗坐在床边,搅动着调羹给他把药吹凉,他心里觉得格外熨帖。 他喜欢她围着他转,他喜欢她目光所及,心中所想,都是他。 她将吹凉的药送到他的唇边,澄澈的眸子看着他:“侯爷,喝药了。” 他微微低头,张嘴喝下送到他唇边的一勺药。 他眸光微滞,再抬眸看她,她似乎有些紧张:“怎么了吗?” 他一双漆眸无波无澜,却像漩涡要将她吸附其中,声音平静:“有点苦。” 第91章 你会离开我吗? 月瑶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等喝完药再吃糖就不苦了。” 他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她忽然感觉头皮发麻,手脚都开始冰凉,隐隐有种被看穿无处遁形的危机感。 片刻,他开口:“好。” 她心脏终于透出一口气,掌心都多了几分黏腻,她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他唇边。 他张嘴喝了。 一碗汤药尽数喂下去,她又去八宝盒里拿糖,她挑选了一下,目光落在装松子糖的小格子里。 这是他送的糖。 她想了想,拿起一颗松子糖,喂到他的唇边。 他看了一眼,似乎很受用,张嘴咬住了松子糖,不知是不是故意,也咬住了她的手指。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忙收回了手。 那颗甜腻的松子糖在他舌尖化开,没有半点压制口腔里的苦涩,反而腻的他心中躁郁。 他看着她有些仓惶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眸底寒光乍现。 “怎么了?咬到你了?”他声音温和。 她捏了捏自己被咬到的食指:“嗯。” 咬的不深,并没有破皮,却落了个牙印,微微泛红。 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这个牙印,不知怎的,心里无端的烦躁不安,她使劲揉了揉手指,想要将这印子给按掉。 却发现这印子似乎轻易消不掉。 “疼吗?”他伸手,想碰她的手指。 她下意识的躲开了,他眸光微暗,她故作随意:“不疼。” 她看着他:“侯爷忙了一日了,早点歇着吧,你身子还未养好,不好操劳。” 他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语气淡然:“好。” 她给他拿了背后的靠枕,扶着他躺回床上。 他闭上了眼睛,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瑶。”他忽然开口。 “怎么了?” “你会离开我吗?”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她心脏忽然被攥紧。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谨慎的道:“侯爷现在伤重,我今夜也守在这里照顾。” 他终于没再说话,陷入了沉默里。 他现在闭着眼,她更难以分辨他的情绪了,这几日以来,她隐隐觉得他越来越不对劲,她心里也很不安。 可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心中那些纷杂的思绪,终于也烟消云散。 “侯爷?” “凌骁?” 她唤了两声,他没有回应,已经沉沉入睡。 她终于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掌心,已经渗出了细汗。 她在汤药里格外加了助眠的药,这还是前些天她总是心绪不宁睡不好,大夫给她开的药,她多留了个心眼儿,将那药偷偷藏了一部分。 今日给凌骁煎药,她将那药全都加到了他的汤药里。 她屏住呼吸,缓缓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 她抬眼,看到他熟睡的脸,虚弱又苍白。 她也不愿无端揣测他,他救过她几次,这次甚至为了她才受这样的重伤,她恨他,却也不得不承他的恩情。 从前他对她做的恶她已经不想计较了,他为她以身挡剑,他们算是两清了。 他也许诺了放她离开,他们之间从此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她本不该多此一举。 可这几日以来,她总觉得无端的不安,他分明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可气氛总是隐隐透着微妙的诡异,让她很不踏实。 为了周全起见,她在他汤药里下了药。 她再看一眼他熟睡的脸,终于决绝的转身离开。 此刻已经入夜了,剑霜都已经去歇着了,只两个小将在外面守着,见着她便恭敬的抱拳行礼。 月瑶去了春儿的帐篷里。 “娘子。”春儿早已经在等着了。 春儿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她:“娘子快换上。” 月瑶拆开那包袱,里面是一套男装,她换了衣袍,春儿也已经换好了,束好头发,又拿起自己的行囊,直接走出了帐篷,大步往军营外走。 “什么人?!”军营大门自然是有人守着的。 月瑶冷着脸亮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凌”字。 守门的将士立即抱拳。 “侯爷有令,让我出去办件事,给我备车!” 那两个小将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是去做什么?” “侯爷的事也轮得上跟你们报备?还不快点!耽误了正事你们担待的起吗?!”月瑶喝斥一声。 小将忙不迭的抱拳:“是!” 这可是侯爷的玉牌,非心腹绝不可能有,见玉牌如见本人,更何况只是要求备车出军营,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们哪儿敢不从。 忙备好了马车,然后又打开了军营的大门。 月瑶上了马车,亲自赶着马车,在夜色里绝尘而去。 直到马车已经疾驰离开军营,月瑶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稍稍落地。 “娘子,咱们现在去哪儿?”春儿紧张的问。 “先进城,在城内避一避风头,等大军离开了,咱们再启程。” “好!” 营帐内。 凌骁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漆眸已经寒凉刺骨。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边放着的一封信,拆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定州了,你以身挡剑救我性命,不论如何,我欠你一个恩情,但又无以为报,你说你杀戮太重不便入寺庙,日后我年年入庙,代你为菩萨上香,捐一份功德,保佑你平安。”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发白,脸色阴沉至极。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走一步,没能当面告别,请侯爷莫要怪罪,还请侯爷养好身体,爱惜性命,往后山高路远,且自珍重。” 他阴鸷的眸子的盯着上面恳切的文字,忽然冷笑一声。 这次还知道给他留信了。 她如此释然的给他留下这封告别信,没有恨,也没有挂念,比上次走的更坦然,更决绝。 好似他对她而言已然激不起丁点波澜。 她想和他一笔勾销,从此各安天命,她倒是大方,可他答应了吗? 她装着这一肚子的鬼心思,和他假意周旋,暗中给他汤药里下药,趁着夜里出逃,她倒是安排的周全! 他脸色越发的森然。 “侯爷。”剑霜匆匆赶到,脸色仓惶。 他阴着脸:“她现在到哪儿了?” 第92章 你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现在已经离开军营,往定州城内去了。” 他冷笑,他之前问她什么打算的时候,她说要立刻前往扬州,现在真走了却反倒留在了定州,以后去不去扬州,只怕还说不准。 说什么对他怀有感恩之情的屁话,转头就给他下药,十句话里九句是假的。 他坐在床边,两只胳膊撑在腿上,微微低垂着头,脸色阴郁。 帐内的气氛越发的压抑,剑霜咽了咽口水,讪讪的道:“那小的去请夫人回来?” 凌骁沉默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吩咐赵将军,莲花教残党势力交给他来清扫干净,再尽快押送叛军头领曹源入京复命。” “那侯爷……” 凌骁起身,大步走出帐篷。 “我即刻启程返京。” 剑霜愣了一下,又忙抱拳应下:“是。” 一辆马车在夜色里疾驰,最后停在了城外的一家驿站里,城门半夜不开,得等到第二天早上。 月瑶和春儿先在这驿站落脚。 月瑶换了男装,又在脸上抹了黑粉,并不张扬。 “二位客官,是住店吗?” “要一间房,安静些的。”月瑶扔给他一串铜钱。 小二忙不迭的接住:“好咧!客官楼上请!” 现在入夜,驿站也并不关门,因为开在城门外,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夜半进不了城的客人过度留宿的,因此大堂里也坐着几桌客人,喝着酒高谈阔论。 “定州那伙叛党总算给剿灭了,这下总算能安生过日子了。” “那可不?毕竟是凌侯亲自出马,哪儿有灭不了的贼寇?那伙人嚣张太甚,占山为王,还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了,到了百战百胜的凌侯跟前,提鞋都不配!” “才不到两月,就把这一伙贼寇剿了干净,真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少年将才,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军侯了!” “那当然!凌侯对付这帮小喽喽根本就没用多少力气,听说,他这回身边还带了个女人,宠的很。” “啧啧,听闻满京的闺秀他都看不上眼,至今没有定亲,还传言说他是不是不好女色,没曾想,来了咱定州,竟沦陷温柔乡,也不知是个什么女子,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月瑶上楼的脚步微微一顿,又匆匆上楼去。 小二给推开最里面的一间房:“二位客官,这房间如何?” 月瑶点点头:“不错,有劳了。” “那二位先歇着,有什么需要再叫小的。”小二殷勤的道。 “好。” 小二退出去,春儿立即关上了门,上了门栓。 “外面那些人都在议论侯爷。” “他走哪儿不被议论。”月瑶皱了皱眉,不想谈他,“先睡吧,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开了,咱们还得尽快入城。” “是。” 春儿利落的铺好了床铺,吹灭了蜡烛,然后便和月瑶一起合衣躺到了床上。 月瑶累了一日了,早已经困了,此刻躺在床上,脑子却反倒清醒了,盘算了起来。 凌骁被下了药,那药量,最早也得明天中午才能醒来,他原本也允诺了放她离开,她只是提前走了,她还给他留了信,他现在脾气好了许多,看到信多半也不生气她不告而别了。 也或许,他骗她,他没打算放她走,她告诉他要去扬州,他明天中午醒来,恼羞成怒追杀她,必定立刻往扬州赶。 她只要在定州城内隐姓埋名住下,再等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再离开,也不去扬州了,去余杭。 她攥紧了被子,悬起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下。 也许她想多了,多此一举,可她只想万无一失,如今莲花教已经被剿灭,他们也该分道扬镳了。 她闭上眼,稍稍放松下来的心神渐渐平复,脑子里忽然出现那日在山崖下的画面,他将她护在怀里,左肩被一剑刺穿,鲜血淋漓,他却还温声安抚她:“阿瑶,别怕。” 她喉头一涩,往被子里缩了缩。 困意来袭,思绪也渐渐模糊,眼皮子像是灌了铅一般,再也睁不开。 一个刀尖从房门的门缝里探出,稍稍往上一挑,门栓应声而落,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闪身而入,将门栓接在了手里,然后低垂着头立在门边。 颀长的身影逆着光走近微暗的房内,垂眸看着床上蜷在被子里的女人,她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总是这样睡的。 都已经如愿以偿的离开了他,也还是没有安全感吗? 他弯腰,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二守在外面,犹犹豫豫的想说什么,但一抬头,看到这人通身阴鸷的气势,又吓得欲言又止。 剑霜扔了个银锭子过去,冷声道:“不该问的别问。” 小二接住了银子,忙不迭的闭了嘴,低下头当做没看到。 凌骁抱着她不大下楼,走出了驿站,外面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店外。 他抱着她上车,车夫立即一扬马鞭,驱赶着马车绝尘而去。 剑霜则把春儿扛出来,放到了马背上,然后策马跟上了凌骁的马车。 凌骁抱着月瑶坐在车内,他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靠在他怀里,垂眸看着她安静沉睡的小脸,拿湿帕子一点一点的给她擦掉脸上的黑灰。 “你也知道外面危险,要扮男装,还要藏容貌,过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可你还要往外跑。” 他声音微凉,胸腔里怒气翻涌起来,给她擦脸的力气大了一点,瓷白的脸瞬间泛红,他动作顿了顿,又克制的放轻了力道。 “留在我身边有什么不好?在凌府有谁敢欺辱你?你偏要躲着我,就那样讨厌我?” 他眸光又添几分阴郁,捏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盯着她一张沉睡的小脸目光森然。 他阴着脸将那脏帕子扔回水盆里,水花飞溅。 她脸上已经被擦干净了,露出了瓷白的肌肤,因为刚刚用温水擦拭过,此刻仿佛散发着盈盈光泽。 他大手轻抚着她的脸,目光贪念,单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她的唇,喃喃道:“你能喜欢凌尘,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阿瑶,你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第93章 想欺负她 他吻的越来越深,恨不能夺走她全部呼吸,将她拆分入腹,她微微皱眉,有些抗拒这样强势的吻。 他并不容她抗拒,捧着她脸的手滑至她的后颈,迫她抬头迎合他。 “唔……” 她呜咽一声,他睁开眼,看到她依然闭着眼睛,他给她用了迷香,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但此刻她皱巴着小脸,小猫一样呜咽着。 他又忽然于心不忍,稍稍放轻了力道,渐渐温柔的吻她。 她终于没那么抗拒,乖巧的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亲,只是一张瓷白的小脸,此刻却渐渐泛红,像一只熟透的水蜜桃。 他意犹未尽的亲了亲她红透的脸颊,胸腔里积压的怒火,好似烟消云散,此刻将她抱在怀里,便已经十分的满足。 他收紧了圈住她腰身的手,鼻尖蹭了蹭她的额发:“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马车在夜色里一路疾驰,直到天色渐亮,终于到了码头。 平日里人来人往喧闹的码头,此刻一片肃静,黑甲卫分两列守在码头上,早已经清了场,岸边也只停靠着一艘大船。 马车停下,凌骁抱着月瑶下车,黑甲卫齐刷刷低头抱拳行礼:“参见侯爷!” 凌骁抱着她大步走过,径直上了船。 剑霜策马跟上来,翻身下马,顺便将马背上的春儿也一并捞下来,跟着上了船。 凌骁抱着月瑶上了二楼,两个小丫鬟早已经收拾好了房间,给推开了门。 凌骁将月瑶放在了床上,给她盖上被子,顺了顺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眸光掠过她微微红肿的唇瓣时,暗了暗。 指腹擦过她微肿的唇,喉头滚了滚,心里躁动难以平复。 两个月前,也是在船上,她在床榻上如同海浪一样起起伏伏,唇瓣也是这般,透着妖冶的红。 上次之后,已经两个月没碰她了。 不是不想,他忍的艰难。 比还没碰过的时候更难熬,毕竟如今梦中的感触都是真实的,她一举一动,她的声音气息,他都铭记于心。 比从前更想要,更想得到,这是他的贪念,疯狂叫嚣又无法停歇的贪念。 他轻抚着她脸颊的手微微下滑,摩挲着她纤细的颈子,这次她又私自想逃,他应该给她一点惩罚的。 可他也允诺了她放她离开,他的确也骗了她。 但她竟敢给他下药! 可她还给他留了信,信中说要一辈子为他向菩萨祈福护佑他平安,她虽说想走,却也想着一辈子挂念着他。 她连逃走都还记挂着他。 她怎么这么乖?乖的他都对她生不了气,也找不到理由欺负她。 他抚着她脖颈的手却继续下滑,眸中贪念更甚,乖的他更想欺负她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剑霜恭声道:“侯爷。” 他动作微滞,眉心蹙起,语气有些不耐:“什么事?” “京中来了密函,是东宫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昨夜就到了。” 他眉心跳了跳,深吸一口气,还是重新给她盖好被子,起身,然后拉开门脸色不善的走出去。 “照顾好她,若她醒了,及时来报我。”他冷声吩咐。 那两个小丫鬟忙应声:“是。” 他阴着脸大步离去,剑霜忙跟上他的步子。 “小的把春儿也带回来了,是不是让她来伺候夫人?” 凌骁眸光阴郁:“把那丫鬟放别处关着。” 三番两次的帮着她作乱,他怎可能容忍那丫鬟继续伺候她? 剑霜忙应:“是。” 凌骁径直前往书房,这艘大船除了一楼是大厅,二楼则是厢房,他早就想着回京的时候走水路,毕竟她身子弱,陆路少不得颠簸。 况且,回京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陪着她慢慢坐船回也别有一番意趣。 所以这艘船是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的。 二楼最东边便是辟出来的一间书房,凌骁进了书房,剑霜便立即将密函呈上。 凌骁拆开一目十行扫了一眼,自从他离京之后,京中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都知道,莲花教一旦被端,下一步就是动京中的那帮人了。 他们又岂能坐得住? 这些状况,凌骁早已经预料到了,倒是也并不意外。 他翻了一页,看到信的末尾,太子提了一句:你长嫂突然离京,你可知道缘由?怀宁很惦念她。“ 他面无表情的将信放回桌上。 “叫何继进来。” “是。” 快到中午的时候,月瑶醒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晃一晃的,像在海浪里,她皱了皱眉,头痛欲裂。 “夫人,你醒了?”小丫鬟殷勤的凑上来。 她迷蒙的睁开眼,入目便是一个天青色床幔,一个脸尖尖的小丫鬟凑上来,打扮得体。 她茫然的看一圈房内的陈设,雅致又精细,熟悉又陌生。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侯府。 侯府?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丫鬟:“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两个小丫鬟慌忙道:“夫人莫急,这是在回京的船上,是侯爷让我们来伺候的。” 她僵在那里,“回京”“侯爷”这几个字眼将她震的七零八碎。 她猛的起身下床,鞋都没穿就直接跑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外面一望无际的江流,还有远处延绵不绝的山脉,她死死抓着窗户,脸色一点点的发白。 那两个小丫鬟慌忙扑上来拦住她:“夫人,夫人当心啊!” 守在门外的人听到动静,也忙去跟凌骁禀告。 “春儿呢?”她使劲的推开她们。 那两个小丫鬟却茫然地摇头:“奴婢不知道春儿是谁,侯爷让奴婢们侍奉好夫人,夫人莫要生气了,当心身子……” 她气急败坏的捂住了耳朵:“我不是夫人!” “凌骁呢?!我要见凌骁!” 房门忽然被推开,颀长的身影迈了进来。 凌骁看到她光着脚站在地上,眉心一蹙,大步走到她跟前来:“怎么鞋也不穿?都入冬了,也不怕受寒。” 他目光凌厉的扫一眼那两个不中用的丫鬟,那两个丫鬟吓的忙低下头,战战兢兢的退下。 她死死瞪着他:“我怎么会在这?” 他神色淡然:“莲花教已经剿灭,自然是要回京的。” “我何时说过要回京?!你分明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你,等定州平定之后,便放你离开定州,现在我们不是在离开定州的路上吗?” 第94章 教训总要给的 她气的脸都涨红:“你骗我!” 他声音温和:“我没骗你,你喜欢扬州,等过两年朝局稳定下来,我陪你去扬州住一阵,现在京中有要紧事,我们得先回京。” “谁说要跟你回京了?!你自己回,我不回!你这个骗子,小人,你卑鄙无耻!”她气急败坏。 他眸光凉了几分:“你给我下药,就光明磊落?” 她脸色一僵。 他走上前来,伸手牵她的手:“我都没跟你计较,阿瑶,别闹脾气。” 她甩开他的手后退了好几步,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感觉浑身发寒:“你,你这个疯子!” 他一个闪身便到了她跟前,没给她继续后退的机会,攥住她的腕子往怀里一拽,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拍花子!你凭什么绑架我!” 他抱着她坐到床上,一手反扣着她的两只腕子在背后,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一手抓住她的一只赤裸的脚,冰凉的。 他眉心一蹙,拿被子给她把脚捂好。 他垂眸,对上她恼怒的眸子,沉声道:“你说我骗你,你就没骗我?你说三日后再走,说要直接去扬州,结果扭头就给我下药,往定州城内去,你想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面色一僵,所有的心思被他轻易戳穿,她一时梗在那里,僵了许久才瞪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你那点药还想药晕我?你当我这些年白混的?” 他喝第一口就察觉出汤药不对劲,便也猜出了她想做什么,但还是不死心,想亲眼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狠得下心要走。 所以他喝完了她喂的一碗汤药,然后在她转身去拿糖的时候,吃了解毒丸。 这种寻常的迷药,一颗解毒丸绰绰有余。 她见他昏迷,留下封信就跑了,他则吩咐人暗中跟着她,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打算,又骗他多少事。 她倒是安排的周全,一举一动都恨不能和他立刻划清界限,再没有半分瓜葛。 她脸色发白,她筹谋那么多,落在他眼里却如此不值一提,她还天真的以为能彻底离开,原来两次都是她白日做梦。 他见她脸色渐渐苍白,心中有了多了几分不忍,将她抱在怀里,放轻了声音:“阿瑶,你不想老夫人吗?不想怀宁?不想三弟?你离了凌家又能去哪儿呢?等回到京城,马上就快过年了,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孤身一人?” 她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想回去?” 他眸光凉了几分,语气也冷肃了许多,直接安排:“如今船已经启程,你且安心待着,我让人给你备了许多杂书,另外西厢还辟了一间制香室来,你看书也罢,制香也好,都随你,下月初,我们大概就到京城了。” 她见他又这副强势霸道的安排她的生活,气急败坏的挣扎:“我不要!我说了我不回京!我就是死,也不跟你回去!” 他看着她,一双漆眸已经冰冷:“行,回头我让人先把你那个丫鬟扔江里,我看她对你言听计从,几次三番帮着你乱来,想来也乐意下去陪你。” 她瞳孔骤缩,瞪圆了眼睛,恨的咬牙切齿:“你威胁我!” 他抬手给她把脸颊上的碎发勾到耳后,声音冷冽:“阿瑶,别胡闹,你知道我耐心不好,这次你私逃,我也没跟你计较,你乖乖在跟我回京,以后的事,我来安排。” 她气的浑身发抖:“你给我滚。” “方才不是你喊我来?现在我来了你又不高兴。” 她眼睛都气红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此刻红彤彤的,却依然倔强的瞪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将她放在床上:“那你再歇一会儿,有什么事再让人喊我。” 他也不想把她逼的太紧,反正她也跟着他回京了,在别的小事上他也愿意纵着她一点。 她咬着牙:“春儿呢?” “在船上。” “我要见她。” 他揉她的发:“那你就乖一点,等回京之后,我就考虑让她继续伺候你,船上有什么事,你使唤那两个丫鬟就行。” 他虽说对那个丫鬟恼怒,但又想到那丫鬟对她倒是忠心,的确算得上是可用之人,也还是没打算把她处置了。 京中不比定州军营单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她身边也需要可靠的心腹。 但教训总要给的。 她一个翻身埋进被子里,再不看他。 他也没恼,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离开。 拉开房门走出去,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守在外面:“侯爷。” “伺候好夫人。”他冷声吩咐。 “是。” 他这才大步离开。 随着太子的密函一同送来的,还是京中各处暗探查出来的消息和卷宗,莲花教已经灭了,回京也该收拾朝中那帮狡猾的老狐狸了,他事情也不少。 月瑶缩在被子里,又怄的蹬掉被子。 她难以忍受在房里待着,索性也翻身下床,拉开了房门。 “夫人要出去转转吗?”小丫鬟殷勤的问。 月瑶没说话,迈了出去,走到了一楼,出了船舱,到了船外的甲板上,入目便是一望无际的江面。 甲板上四处守着黑甲卫,难怪凌骁不限制她去哪儿,这船上她去哪儿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她怔怔看着船行进的方向,这艘船下月初便会到达京城,她如今被困在这船上,已经无路可逃。 她当真要随着凌骁一起回京吗? 可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回去?又该如何面对老夫人,面对所有人? 凌骁还在书房处理政务,听到甲板上有动静,转头顺着窗口看出去,一眼看到此刻站在船头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半披着的发被江风吹起,发丝飞扬,身上的粉白色兔毛斗篷也被吹的鼓囊囊的。 她看着远方,瓷白的脸被寒风吹的发红。 他不由的看的出了神,忽然觉得此刻的画面似曾相识。 他恍惚间想起年初他带家人赴京,从云州到京城,也是坐船,她站在船头,一双哭的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远方。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她牵引,手中的公文都看不进去,夜里做梦,忽然梦到她一双红红的眼睛,他猛然睁眼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便刻意的避开她,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到他,眉心一蹙,转身匆匆的回到船舱内。 和上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不会放过她了。 大船走的并不快,慢悠悠的回到京城,约莫走了半个月。 这半月来,月瑶几乎不怎么出门,她偶尔走出房间,剑霜和那两个丫鬟也随时跟着,寸步不离。 凌骁每日会来看她,和她说话她也不想理,他脾气倒像是好了许多,从不计较。 两人在一起,更多的是沉默,月瑶觉得难熬,凌骁却好似怡然自得,只要她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就行。 终于半个月后,大船靠岸京郊的码头,他们到燕京城了。 第95章 为她遮风挡雨 两个小丫鬟侍奉着月瑶梳妆完毕,打开房门,凌骁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穿着一件玉色云锦小袄,配着襦裙,还披着一件兔毛斗篷,梳了矮髻,依然是用银饰和珍珠钗做妆点。 分明还是一如往常素净又清雅的装扮,但因为入冬了,衣裙免不了有些毛茸茸的,反倒给她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气。 她抬眼看到他,便冷着脸移开了视线。 他看向她身后的丫鬟:“换个狐裘斗篷。”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燕京城正寒冷的时候,外面阴着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又阴又冷。 “是。”小丫鬟忙应一声,转身去衣柜里重新拿了一件白狐裘的斗篷出来。 凌骁上前一步,伸手去解她肩上的兔毛斗篷,她要躲开,却被他先一步抓住了胳膊拽回来。 “别闹脾气,外面冷。” 他扯开她的斗篷带子,解下来,又拿过丫鬟送来的狐裘斗篷,给她穿上。 他低垂着头,长指缠绕着两根锦带,在她脖颈处将斗篷带子细心的系好。 他离的太近,她一抬眼便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修长,她见过他这用这双手杀人,见过他提笔批复公文,也见过他下作的在她身上作恶多端。 而他此时熟练的缠绕着这两根柔软的锦带,眉眼认真的给她挽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什么工艺品。 “好了。” 他一抬头,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睛里,她眼睛闪烁一下,又有些气闷的移开视线。 这狐裘斗篷是用白狐皮做的,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此刻披在她身上,她好像融在雪里。 他给她带上兜帽,兜帽上也一圈白绒绒的毛,遮住了她半张脸,藏住了她那双疏离的眸子,只露出下半张脸,脸上长了点肉,少了一点清瘦,更多一点孩子气的可爱,一点樱唇不点而红,映衬着她瓷白的肌肤。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 然后在她伸手拍开他的手之前,又抽离。 “走了,下船。” 他反应比她快得多,她被占了便宜也说不了什么,只能自己气闷。 他走在前面,她在后面默默跟上他的步子。 走出船舱,一阵狂风吹过来,她缩了缩脖子,他往风口处挡了挡,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大山笼罩住她,低声问:“冷?” 她还生闷气,不想理他,但鼻头都被风吹的红彤彤的。 他撑开伞,又吩咐剑霜:“让人将马车赶到岸边来。” “是。”剑霜立即一个箭步冲出去。 凌骁撑着伞,遮在她头顶,带着她下船。 等他们从船上上岸,马车已经赶到了码头岸边的位置,车夫搬好了脚凳,凌骁伸手扶着她上车。 她怕被人看到,不愿意碰他的手,自己提着裙子弯腰上车,他知道她还在赌气,也没恼,只站在车旁等着她上车。 她弯腰进马车的那一瞬,余光却看到他右边被雨淋湿的肩臂。 她顿了顿,又低下头进了车内。 等她上了车,剑霜便道:“这雨来的突然,只备了一辆马车,侯爷也进车里吧。” 他们在定州都没讲究过什么。 此刻虽说在京城,但码头都被清场了,黑甲卫层层把守,这些都是凌骁的亲兵,也不必担心什么。 但她必定又要不高兴。 他随手收了伞:“不必了。” 青玉忙将一个斗笠送上来。 他将斗笠戴上,然后翻身上马,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个不停,落在身上,浸湿了衣袍。 车队徐徐启程。 月瑶推开车窗,看向车外,便看到凌骁骑着马走在前面,一身玄衣劲装,马尾高束,戴着斗笠,只能挡住雨水不落在脸上,身上连蓑衣也没穿,方才只湿了半边肩臂,此刻,通身的衣袍都被冰冷的雨水浸湿了。 她按着车窗的手指微微发白,紧抿着唇。 “夫人关上车窗吧,风吹进来冷,夫人不是最怕冷了?” 她低着头收回视线,小丫鬟给她送了个暖融融的汤婆子放在手里,又起身关上了车窗,阻绝了车外的寒气。 车内设暖炉,早就烘的暖融融的,还准备着姜茶,方才下船时受了那么片刻的寒气,早已经被烘的丁点不剩了。 两刻钟后,马车徐徐在军侯府门前停下。 侯府门前早已经有小厮等着了,见凌骁回来,欢喜的迎上来:“侯爷回来了!老夫人早等着了!” 凌骁翻身下马,那小厮递了伞过来:“这这下雨侯爷怎么不坐马车?” 凌骁没接,反正都淋湿了他也懒得用这些碍事的东西。 他看向马车,月瑶弯腰走出来,小丫鬟细心的给她撑着伞,没让她淋到一点雨。 那小厮见着月瑶先是愣一下,然后惊的眼睛都瞪出来:“大,大,大夫人?!” “大惊小怪什么?”他一记冷眼扫过去。 小厮忙不迭的低下头,等在门口候着的丫鬟奴才们也忙一起恭敬的行礼。 月瑶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巍峨的府邸,心里隐隐抗拒的挪不动步子。 “还不进去?”他点漆的眸子锁在她身上,平和的声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月瑶回神,紧抿着唇,抬脚跟上他的步子。 早已经有小丫鬟欢天喜地的进去通传:“侯爷回来了!” 老夫人早在前厅等着了,知道他今日要回,若不是因为外面天寒地冻,老夫人都恨不能亲自去码头接。 “快,快请进来!” 厚重的门帘子被撩开,颀长的身影大步进来,拱手:“娘,我回来了。” 林氏忙走上前来,仔仔细细的看他一眼,见他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气,高兴的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还怕你过年都回不来!” “再怎么也该在年前回来,过年总得一家团聚。”他语气随意。 “好好好……” 林氏正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一转头,忽然看到跟在凌骁身后进来的一个身影,登时愣了半晌,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凌申忽然瞪大了眼睛,率先叫出来:“大嫂?!你怎么,怎么会和二哥一起回来?!” 第96章 你对得起他吗? 早在八月的时候,月瑶就离京了,说是要回宜州娘家,连凌申都是秋闱结束了才得知此事,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毕竟是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亲人,凌申自然也舍不得月瑶突然离开。 林氏总算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月瑶:“月娘你怎么回来了?” 月瑶两手绞着手指,脸色紧绷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凌骁淡声道:“一个月前她坐的商船在祁州被水匪袭击,当时我恰巧在附近办事,把她从贼寇手里救下了,想着她只身一人出门在外不安全,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世道也并不太平,我便将她带回来了。” 他云淡风轻,半真半假的便将此事给揭过了。 凌申惊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太可怕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这样猖狂的匪徒!还敢劫船!简直丧尽天良!” 月瑶转头看一眼凌骁,扯了扯唇角:“是啊,我也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人。” 凌骁眸光凉了几分,扫一眼凌申,凌申忽然一个寒颤,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往门口看一眼,这门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也没漏风啊。 凌骁淡声道:“总而言之,也没出什么大事。” 林氏这才叹了一声,对月瑶道:“你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来封信?” 月瑶语气艰难:“只是突发意外,一路兵荒马乱的,我也没来得及……” 林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你回宜州娘家便也罢了,怎么还到处乱跑?你这孩子当真是不省心,还好二郎恰好救了你,否则真出了什么事,大郎泉下有知,也难安啊!” 月瑶垂下眸子,睫毛轻颤。 凌骁眉心微蹙,语气都凉了几分:“回来就好,先安置一下吧。” 林氏这才发现凌骁浑身都湿透了,忙道:“你怎么都湿透了?快快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可别受了凉!” 凌骁扫一眼月瑶,月瑶抿了抿唇,才开口:“那我也回去收拾一下。” “是了,你那明月轩我一直让人给你打理着,但被褥这些也都得换一换,再让丫鬟婆子们重新收整一番,你回去先歇着,晚上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谢谢娘。”她垂着眸子,有些不敢看林氏的眼睛。 月瑶转身走出去,凌骁才紧跟着出去。 丫鬟将厚重的门帘落下,林氏还怔怔的看着那门帘发呆。 “娘,二哥和大嫂都回来了,你不高兴吗?”凌申笑嘻嘻的问。 林氏却隐隐的觉得有些古怪。 月娘的商船在祁州遇袭,凌骁便恰好在祁州办事。 怎么就那么巧? 林氏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但愿是她想多了。 月瑶顺着回廊往内院走,才走到垂花门,便听到身后熟悉又低沉的声音:“阿瑶。” 她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侯爷有事吗?” 他向她走近,看到她眼里隐隐的疏离,眸底微沉。 “你且安心待着,万事有我。” 她偏开头,语气冷淡:“知道了。” 他脸色微变,却还是强压着火气:“不高兴了?” “没有。” 她不想和他在外面拉扯,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他却直接拽住她的腕子将她拉了回来,她气恼的要挣开他的手,他却阴着脸逼近她:“因为凌尘?” 她的情绪他感知的清清楚楚,从老夫人那句“大郎泉下难安”之后,她便对他疏离了许多。 她狠狠瞪着他:“你也知道他是你大哥吗?现在你这副行径,当真对得住他?” 他顿了顿,眸光微滞。 她挣开他的手要走,他反倒五指收紧,将她牢牢钳制在跟前,森然的眸子锁着她,毫无退让。 “大哥曾留下遗言,让我好生照顾你,我如今把你养的白白胖胖,我有什么对不住他?”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可置信他竟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 他拉着她的腕子往怀里一带,她被迫扑到他怀里,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外人从背后乍一看,压根看不到藏在他怀里的她。 他垂眸看她,平静的声音却压迫十足:“我对不对得住他是我的事,但是姜月瑶,你可曾想过,你对不对得住我?” 她挣扎着想挣脱他,气急:“你松开我!” 他纹丝不动,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我为你挡的剑,为你受的伤,难道还比不过凌尘对你的恩情吗?凌尘丁点好你都记得,我付出的不比凌尘少,你有放眼里吗?” 她面色一僵,指尖轻颤,掌心触及一片湿冷。 他衣袍还是湿的,方才被细雨淋透了,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更衣,周身都带着寒意。 他低头,锁着她的眸子,一双漆眸如同漩涡一般深不见底,隐隐咬着牙:“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她绷着脸僵在那里,一时无法应答。 僵持了片刻,他沉着脸松开了她的手:“回去吧。” 他一身的寒气,往日里行军打仗这点子风霜都习惯了,没什么妨碍,但她这身子娇娇弱弱的,回头一不留神又病了才麻烦。 她僵硬的转身,走进垂花门里,进了内院。 他站在原地,看到她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他转头吩咐剑霜:“照旧让赤影暗中盯着,有什么事及时和我说。” “是。” 他迈开步子往外走,又顿了顿,回头又盯着剑霜:“让青玉也一并跟着盯着,不许出半点岔子。” “是!” 他便回了寝院,直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然后再次策马离府,直奔皇宫。 他本该回京之后就立刻入宫复命,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府,怕她应付不来,所以才先送她回来,此刻把她安顿下来,他自然得立刻入宫面圣。 月瑶回到明月轩,小丫鬟忙围着她伺候:“夫人回来了,一路舟车劳顿必定累着了,先沐浴更衣吧,也去一去寒气。” 月瑶脚步顿了顿,她从下船到府里,哪里受了丁点寒气?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暖融融的。 要说唯一沾了的寒气的地方,她垂眸,看到自己微凉的掌心。 方才片刻触及到他胸口的衣袍,才后知后觉,这冬日的雨,这么刺骨寒凉。 第97章 我想你了 皇宫。 含元殿。 “凌侯到!”小太监扯着嗓子一声通传。‘ “宣。” 凌骁大步迈进来,一袭霁蓝广袖云纹长袍,银冠束发,气质矜贵,却也掩不住通身凌厉的肃杀之气。 “臣参见陛下。” “免礼!”皇帝心情极好,“你此番北下平叛又立下大功,捷报早传到京城,朕早就在等你回来!” 凌骁拱手:“臣幸不辱命,莲花教已经被剿灭,首领曹源不日便会被押送至京中受审,适时必定能将朝中细作一网打尽,肃清朝堂。” “好!”皇帝连连点头,“朕果然没看错人,你如今立下这等大功,朕该如何封赏你?” 凌骁抬头,沉声道:“臣确有一事求陛下。” “哦?你如今也有想要的了?朕从前问你想要什么,你总说别无所求,最后都得朕来为你安排,你倒是说说看,想要什么?朕无有不允的!” “陛下既然说无有不允,那臣想求一个恩典,明年开春,再向陛下讨要这个赏赐。” 皇帝疑惑道:“为何要等明年?” “求陛下允准。” 皇帝拿手指了指他:“你还跟朕卖起关子来了,也罢,你从未和朕提过要求,朕便答应你,朕倒是要看看,你想求个什么恩赏。” “谢陛下。” 凌骁在含元殿待了一个时辰,将定州平叛之事详细禀明,等到走出含元殿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 才一走出来,太子便立即追了上来,饶有兴致的问:“你打算跟陛下求什么恩赏?” 凌骁漫步下阶梯,唇角噙着轻松的笑:“到时候再说吧。” “哎有什么不能现在说的?就非得等到明年?” “明年更合时宜。” “为什么?”太子好奇的要命。 凌骁步伐散漫,虽说今年明年都是一样的大逆不道,但明年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出了孝期,陛下不至于太生气。 这一年都快等到头了,最后一个月,再等一等也无妨。 “三日后曹源就被押送到京城了,适时是殿下亲审吗?” “自然是本宫……” 太子顿了顿:“你别跟我转移话题!” “皇兄!” 太子转头看过去,见怀宁兴冲冲的跑过来:“骁哥哥,你回来了!” “公主。” 太子还想再问,怀宁便急不可耐的道:“你知道月瑶姐姐去哪儿了吗?她突然就离京了,说是回娘家,但她连个招呼都没跟我打……” 凌骁道:“她现在在侯府。” 怀宁惊的眼睛都亮起来,兴奋的道:“真的?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都不知道!” 凌骁懒得解释太多,只点点头:“才回。” “那我要去见她!” 怀宁立马要往外跑,却被太子拽回来:“天都快黑了,宫门也要落钥了,你去哪儿?要去明日再说。” “可是我……” 凌骁顺势道:“宫门要落钥了,我先出宫了,告辞。” 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怀宁生气的瘪嘴:“可是我好久没见月瑶了,我好多话想问她呢,皇兄你怎么这么讨厌!” 太子看着凌骁大步离去的背影,却有些出神,怎么凌骁回来,他长嫂也回来了? - 次日清晨,月瑶还未睡醒,便被一声通传声惊醒:“夫人,公主来了。” “嗯?”月瑶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怀宁便已经冲了进来:“月瑶!” 她撩开帐子扑了进来,抱住她:“你可算回来了!” 月瑶一下子清醒过来了,瞪大了眼睛:“公主?” 怀宁生气的道:“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月瑶从床上坐起来,拉着怀宁的手,也有些愧疚:“对不起,我当时走的匆忙……” “昨日骁哥哥进宫我才知道你回来了,你说你回娘家做什么?京城哪里不好?”怀宁拉着她着急的问。 “宜州娘家出了一点事,我当时着急回去,”这是月瑶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现在说出来,却依然觉得有些心虚。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我兴许还能帮上你!” 月瑶捏了捏她的手心:“下次,下次我一定跟你说。” 怀宁生气的道:“你就会哄我!你离京都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没拿我当朋友?!” “公主是我在京中最好的朋友,我怎会不拿公主当朋友?上次,上次真的是事出有因。”她连忙道。 “真的?”她狐疑道。 月瑶认真的点头:“真的。” “那我原谅你了。”怀宁又开心起来,笑嘻嘻的拉着她倒豆子:“你离京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发生好多天大的事!” “什么事?” 月瑶只知道凌申秋闱中了举,总算不辜负这些年埋头苦读,老夫人昨晚上高兴的拉着她说了一宿。 怀宁凑到月瑶跟前咬耳朵:“你知道吗?陈诗韵定亲了。” 月瑶愣了一下:“什么?” “不知怎么回事,六皇兄竟看上了她,也不知道六皇兄什么眼光,哼!” 六皇子?月瑶没什么印象,她只知道凌骁和太子走的很近。 “不过这下她必定是彻底死心了,再不会缠着骁哥哥了。” 月瑶忽然攥紧了锦被。 怀宁又立马跳跃到下一个话题:“不说她了,晦气!马上是除夕宫宴,这是父皇登基后的第一年,除夕宫宴必定热闹极了,听说还会有藩国进献来的异域美人献舞呢,你可一定来要,到时候咱们一起放烟花!” 月瑶抿了抿唇,扯出笑来:“好。” 怀宁又拉着她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事,都是这几个月来京中发生的,倒豆子一样倒不完。 怀宁在侯府待了整整一日,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反复叮嘱月瑶除夕宫宴一定得去。 送走了怀宁,月瑶用过晚膳,便早早的睡下了。 昨晚她就没怎么睡,实在是回到凌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又怀揣着秘密胆战心惊。 可当真回来之后,发现比她预想的要平静,娘没有责备她,公主也没有深究,甚至因为侯府比在定州时规矩多,她都见不到凌骁了。 不论在定州军营还是在回程的船上,她几乎和凌骁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没有约束,对她更是肆意妄为,每日应付他都够消耗她全部的精力,疲惫至极。 回到侯府,她意外的轻松多了。 困意来袭,她蜷进锦被里,沉沉入睡。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未停歇,此刻躺在温暖的床上也难得的觉得安逸,都让她忘却了许多悬而未决的烦恼。 她睡的比较沉,却意外的梦到了那只银狼,她摔在它的跟前,他冒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她,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她浑身一个哆嗦,忽然感觉浑身都泛寒,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锦被,又埋进去一点,那股寒意依然难以消退,反而叫人毛骨悚然。 那银狼发出一声嚎叫,露出尖牙咬向她的脖子,她吓的一个激灵直接清醒过来,然后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 她倒吸一口凉气,往后缩了缩脖子,猛的睁开眼,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他伸手过来,指腹轻轻擦过她额上的细汗:“梦魇了?” 她顿时头皮发麻,拍开他的手,恼怒的瞪着他:“你怎么在这?!” 他再次抚上她的脸,晦暗的眸子浮现出许多眷念,声音微哑:“我想你了。” 第98章 我们的第一年 这几个月在外面,他随时都能看到她,如今回了京城,反倒比之前多了许多拘束。 从昨日他从宫中回来,到今日甚至都没机会见她一面,他进内院到底不合适,躺在床上才忽然感觉他们俩的院子隔那么远。 可这些日子他都习惯了她时刻围在他身边,没想到回到凌家,反倒突然就拉开了距离,他并不适应这样的落差。 夜里辗转反侧也睡不着,便翻墙进了她的寝院,看到她睡得香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看到他眸中熟悉的晦暗,浑身的寒毛都站起来了:“凌骁!”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声音温柔:“嗯?” 此刻已经入夜了,她睡觉夜里总会留着两盏灯,屋内跳动着昏暗的暖光,将她瓷白的小脸勾勒出朦胧的光泽。 他眸色渐深,不由自主的俯身,想要靠近。 她偏头躲开。 他唇瓣擦过她的脸颊,视线落在她纤细的颈子上,她此刻偏着头,只穿着一件白色寝衣,半披着的发已经滑落至另一边的肩头,恰好露出那一截白皙的天鹅颈,诱惑他靠近。 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子上,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隔开距离,却无济于事。 他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的颈子上,张嘴,咬住。 她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瞬间僵在那里。 “你……” 他却将她抱到怀里,圈住她腰身的手臂收紧,声音已经嘶哑:“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浑身滚烫,掌心的温度像是要将她身上这件薄薄的寝衣灼穿,她又不是以前没经过事,哪里不知道他现在想做什么? 她怎么可能老实待着任由他放肆! 她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他掐住她的腰,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克制:“你再乱动我现在办了你。” 她吓得瞬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了。 他本来只是想她了,来看看她,也没想如何,上次强要了她,她恨了他两个月,后来要不是为她挡了一剑,只怕现在还恨他入骨。 这次带她回京她已经很不高兴了,若是再强求,她怕是真的鱼死网破的心都有了。 他如今也大概能拿捏住她的分寸了,守着她最后一分底线游走,便是往前逼近,也总不会把她逼的太狠。 总要留一点余地,让她恨他也无法恨得彻底。 他抱着她尽力的平复着,他感受到怀里的人越发僵硬的身子,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 “阿瑶,我没想逼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她咬着唇,却不想说出口。 唯恐说错了话,刺激到他,他又要和上次一样发疯折磨她。 他温声哄着:“明日我让春儿回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怔忪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发善心。 “真的?” 他松开她,看到她眼里闪烁一下,勾唇:“自然是真的。” 她抿了抿唇,又闷闷的移开视线,本来就是他强行把人从她身边绑走的,现在换回来倒要她感恩戴德了。 他随口问:“今日公主来找你了?” “嗯,”她应的敷衍。 “马上就是除夕了。” 她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好似停歇了,渐渐飘起了雪花。 她眸光有些黯然,从前的除夕,她都会和凌尘一起守岁的。 他似乎不满她的分神,抬手抚上她的脸,迫她回头看他,点漆的眸子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阿瑶,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除夕。” 也是我们的第一年。 她垂下眸子,心里忽然有些躁郁:“我困了。” 他眸光微滞,看着她怏怏的小脸,深吸一口气,还是松开了她:“那你睡吧。” 她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 他揉了揉她的发,等到她已经入睡,才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踩着夜色离开。 - 转眼已至除夕,皇帝在含元殿设除夕宫宴,百官赴宴。 宫门外络绎不绝的车马,往日里清冷的宫道上,此刻也难得热闹。 凌家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月瑶搀着林氏下了车。 凌申兴奋的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今天可真热闹啊!” 林氏今日穿着庄重,毕竟是命妇,又有一品诰命,自然不能随意,只是她年纪大了,穿戴太沉重,走动也不方便。 谁知小太监还特意抬着轿子出来:“陛下特意吩咐,说凌老夫人年纪大了,特赐轿辇代步。” 林氏受宠若惊的道:“多谢陛下!” “凌侯是平叛的大功臣,凌老夫人享用个轿子,也是应该的。”小太监殷勤道。 林氏看向凌骁,凌骁点点头:“娘坐轿吧。” 月瑶搀着她坐进了轿辇里,月瑶当然是不进的。 小太监们抬着轿子,率先走在了前面。 凌申兴奋的道:“陛下可真重视二哥,这么多人入宫,只有咱们家有轿子!二哥你当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初清君侧,如今平乱党,易如反掌!” 凌骁大步走着,神色冷淡,凌申性子浮躁,嘴巴也聒噪,只是今日毕竟是过年,他不好训斥他沉稳行事,只加快了步子。 凌申见凌骁不答话,便又凑到月瑶的身边,继续兴奋的道:“大嫂你听说没有,今日宫宴还有楼兰美人献舞,我早听过楼兰美人的名声,还未见过真的呢。” 月瑶笑了笑:“我也未见过,听闻异域美人都是蓝瞳,必定极美。” “那肯定和大嫂你不能比。” “凌申。”凌骁忽然冷声开口。 凌申浑身一个激灵,当即缩了缩脖子,紧张的抬头:“二哥。” 凌骁冷声斥道:“没规没矩,宫廷之内,非议什么?” 凌申吓的脸都变了,立马老实:“是。” 他冷眼扫向月瑶,月瑶面色一滞,下意识屏住呼吸。 第99章 无声的告白 “还不跟上。” 月瑶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子。 这一路彻底安静了,月瑶和凌申再没敢开口说话。 含元殿。 “凌侯到!” 小太监一声通传,响彻了整个大殿。 殿内人纷纷转头看过来,许多官员殷勤的上前来问候:“凌侯。” 如今凌骁平叛归京,再立大功,自然是炙手可热,谁又不想巴结? 凌骁很快被人簇拥着围住,月瑶则搀着林氏到右手边的席面里落座。 凌申正打算跟上月瑶的步子,凌骁回头扫他一眼,凌申僵了一僵,然后认命的跟上了凌骁的步子。 “月瑶!” 怀宁一看到月瑶来了,便兴奋的跑过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怀宁看到坐在旁边的老夫人,又冲着老夫人笑嘻嘻的问安:“老夫人好。” 林氏要起身行礼,怀宁忙将她按下了:“老夫人莫要折煞了我,我想带月瑶去外面转转。” “去吧去吧,今儿过年,难得入宫,好好陪公主。”林氏笑着点头,拍了拍月瑶的手。 “是。”月瑶点点头应下。 怀宁开心的拉着她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兴冲冲的回头和她说话:“我跟你说,今天宫中还布置了花灯,天黑就亮灯了,可漂亮了,我带你去看……哎哟!” 怀宁一不小心撞上了人,月瑶忙上前去:“公主没事吧?” 怀宁一手捂住脑袋,气恼的回头,便看到一个身着竹青色云锦广袖长袍的男人后退一步,拱手行礼:“臣不慎冲撞了公主,请公主见谅。” 怀宁愣了一下,又瞪圆了眼睛,话都没说直接拽着月瑶转身就走。 “公主……”月瑶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忙跟上她的步子。 怀宁气冲冲的走出好远了,才气冲冲的停下。 “公主怎么了?”月瑶问道。 她也看出了怀宁的情绪不对劲,只是撞一下而已,怀宁虽说有些小性子,但从不会这么计较的。 怀宁咬着牙:“太晦气了,我怎么撞上了郑霖臣了。” 月瑶反应了一会儿,才隐约想起来:“是郑世子?” 她之前把燕京城名门的人员都差不多摸清楚了,郑国公是三朝老臣了,而那位郑世子在京中也小有才名,她早有耳闻。 “他得罪你了?我听闻郑世子风评还挺好的。” 月瑶觉得不可思议,她之前在宫宴上也见过这位郑世子,为人沉稳,端方守礼,并不像是能惹到怀宁公主的嚣张纨绔。 怀宁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帮谁说话呢?!” 月瑶点点头:“道听途说也不可信,兴许是个伪君子。” 怀宁这才开心了,哼了一声:“父皇竟然想让我嫁给他!凭什么呀!” 月瑶愣了一下:“陛下定了人选吗?” 说来也是,公主刚及笄礼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挑选驸马了,现在眼看着都快过年,皇帝必定是想要将公主的婚事定下了。 “父皇定了也没用!反正我不答应!父皇一心只想着新旧朝臣融合,拿我当联姻工具,根本不在乎我!” 怀宁说着,气的红了眼睛:“父皇明明知道的,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月瑶看着她难过,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握紧了她的手:“公主……” 怀宁扑到她的怀里,瓮声瓮气的道:“月瑶,只有你对我好。” 月瑶僵在那里,到了嘴边安慰的话,忽然都说不出口了,显得虚伪。 她低头看着怀宁依赖的信任,心中纠结又愧疚,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公主,我有有件事想和你说。” 怀宁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她:“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凌大夫人回京了?” 怀宁猛的回头瞪过去。 便看到一行人迎面走了过来,而走在最前面的,不是陈诗韵又是谁? 陈诗韵对着怀宁福了福身:“臣女见过公主。” 再一抬头的时候,视线却依然落在月瑶的身上。 月瑶略一点头:“陈姑娘。” 陈诗韵笑着道:“夫人何时回京的?我竟都不知道。” “前几日才回来不久。” “我还以为凌大夫人离京之后就不再回来了,没曾想还会回来,听闻,还是和凌侯同日归京……” 怀宁瞪着眼睛道:“她什么时候回京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多管闲事!” 陈诗韵脸色微变,扯了扯唇角:“我不过是关心凌大夫人罢了,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怀宁横冲直撞惯了,根本不给她留面子。 “还未成婚呢就长舌妇一般,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六皇兄可是最讨厌女人聒噪的,陈姑娘还是收敛些,否则再退婚可就不好看了。” 陈诗韵脸色难看的要命,原本这婚事就不如她意,为了家族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怀宁公主分明是故意拿这事儿来刺激她! 她扯出笑来,隐隐讽刺:“公主整日惦记着我退婚,如今凌侯婚事未定,怎么?没向陛下求娶公主吗?” “你!”怀宁气急。 陈诗韵视线若有似无的看一眼月瑶:“如今凌侯的婚事,还是大夫人帮忙掌眼吗?” 当初姜月瑶仓促离京,她还以为她是在凌家犯了大错,被老夫人赶了,没曾想,才短短三个月,她便又回来了,还是和凌骁一起。 怀宁是个蠢的,看不出端倪,可她却觉得这其中未免巧合太过。 而她的直觉也隐隐告诉她,凌骁对姜月瑶,似乎有些过于照顾了。 这些照顾放在旁人身上或许只是寻常,毕竟是长兄遗孀,照顾也是应该的,可凌骁性子那么冷清决绝的一个人,对这么一个间接害死了兄长的陌生女人,不杀了她就不错了,又怎可能这般照顾? 这样的预感让她心里针扎一般的难受。 可到底也只是揣测,她死死的盯着姜月瑶,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月瑶心口一跳,隐隐听出她些许弦外之音,袖中的手倏地收紧。 她沉着脸道:“陈姑娘如今已经又定了婚约,也该知道避嫌,凌家的事,不劳你操心了。” 陈诗韵紧抿着唇,无法反驳,她如今已经定了亲,又有什么过问凌家的事? “今日除夕宫宴,难得的节庆,何必闹得不愉快?一会儿宴席要开始了。”一个贵女站出来打圆场。 僵持的气氛稍稍缓和。 怀宁冷哼一声,拽着月瑶转身就走。 陈诗韵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缓了半晌,才终于恢复了仪态,跟着几个贵女小姐妹一起往殿内走去。 怀宁拉着月瑶才走到大殿门外,却见凌骁早已经在那等着了。 “去哪儿了?”凌骁沉声问姜月瑶。 月瑶眉心微蹙,他怎么管那么宽? 她语气冷淡:“没去哪。” 怀宁立马道:“我们就在附近转了转,骁哥哥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月瑶姐姐的!” 凌骁看出月瑶的抗拒,沉着脸:“别乱跑。” 跟着她的赤影和青玉无法进宫,她身边除了怀宁这个不靠谱的,还有个蠢丫鬟,他怎么可能放心她乱跑? 他方才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她人了。 “知道了。”月瑶不想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敷衍的应了一声就拉着怀宁绕开他进去了。 凌骁脸色隐隐难看,她还敢敷衍他?! 她现在当真是越发的不得了!他当真是太惯着她了! 他回去定要收拾她! 他阴着脸转身回殿内。 却忽然听到有人喊他:“侯爷。” 他回头看过去,眸底已经隐隐的不耐:“何事?” 陈诗韵原本是壮着胆子上前来打招呼,没曾想他脸色会这么难看,猛的撞进他泛寒的漆眸里,心跳都停滞了下来。 “我,我……我听闻侯爷凯旋回京,还未恭贺侯爷,侯爷此番平叛立下如此大功,我早知道,你一定是可以的。”她咬着唇,语气艰涩,眼里却满是向往。 凌骁声音冷淡:“陈姑娘如今已经定亲,还是多关注六皇子吧。” 她急切的道:“那是家中的决定,其实我……” 凌骁不耐烦扯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谁定的亲关他屁事。 “等大婚之日我会让人送上贺礼。”他随口应付了一句,转身便走。 陈诗韵僵在原地,脸色渐渐发白。 他现在真的,半点也不在意她。 可当初那么多京中贵女,他为何独独选中她定下婚约呢? 分明从前,她差一点就成为他的妻子,是他亲自挑选的妻子,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之间忽然就变成了今日这般田地? 随着皇帝驾临,宫宴正式开始。 “今日除夕,虽说是宫宴,但也只当家宴!大可随意!”皇帝今日高兴,红光满面,自然也宽和。 “多谢陛下!” 群臣应下,很快,歌舞开始,蒙着面的舞姬们穿着轻薄的纱衣,踩着鼓点进了大殿,翩然起舞。 是楼兰美人,五官深邃,一双蓝瞳美艳无方,身姿妖娆。 月瑶看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第一次见这般大胆露骨的舞,实在新奇。 宫女鱼贯而入,端着托盘上酒菜。 一个宫女走到月瑶的桌前,放上了一个精致的酒壶,还给她倒了一杯:“这是西域葡萄酒,请夫人慢用。” 那酒杯里的酒水没有半点腥辣,反而还清甜清甜的,有种葡萄的甜腻。 月瑶喜甜,拿起酒杯忍不住尝了一口,这酒还怪甜的。 “骁儿。”皇帝看向凌骁。 凌骁拱手:“陛下。” 皇帝抬手按了按,让他坐下:“你在年前灭了莲花教,为朕除掉了心腹大患,朕登基一年,朝局已经渐渐稳定,你功不可没!”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皇帝哈哈大笑,拿起酒杯:“朕没看错人。” 凌骁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他放下酒杯,余光却看到月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舞姬跳舞,手里还捧着一杯葡萄酒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眉心微蹙,正想开口让她少喝点,她平日里不喝酒,根本没酒量可言。 可才要张口,却看到她瓷白的脸颊微微泛起薄薄的红晕,像只含苞待放的茉莉。 他眸色微暗,想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语气随意的问她:“好喝吗?” 她回头,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好喝。” 他唇角微勾,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她空掉的杯子倒满:“好喝就多喝点,今日是除夕,无需拘束。” 她有些意外他没有扫兴,难得开心的咧嘴笑:“嗯!” 她又捧着酒杯喝起来。 期间别的官员还会陆陆续续给凌骁敬酒,凌骁虽说忙着,却也还盯着她,不让她乱跑。 怀宁此时被太子妃拉着在相看婚事,凌骁倒是也不担心她来捣乱。 好在月瑶很乖,她喝多了酒就懵懵的,却也不乱动不乱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舞姬跳舞,好似没什么异常。 但凌骁却看得出来,她清凌凌的一双眼睛已经有些懵懵懂懂的涣散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太监喜气洋洋的走进来:“陛下,烟花已经备好,可是此刻燃放?” 皇帝笑着点头:“良辰已到,好!众爱卿不必拘谨,大可前往殿外观赏烟花,祈福我大周来年再创盛世!” “多谢陛下!” 殿内更热闹了,众人谢了恩,便三三两两的走了出去。 月瑶忽然开心的起身:“看烟花!”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一站起来晃悠一下。 “当心。”凌骁忙伸手去扶她。 她立即站稳了,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仪态端方。 凌骁:“……” 她十分规矩的走了出去,殿外传来“嘭”的一声。 烟花已经在夜空中炸响,绽放出绚烂的光彩。 含元殿外就是太液池,紧挨着御花园的园林,此刻众人都四散出来,三三两两的或站在池边,或是在湖心水榭里,纷纷仰着头惊叹的观赏烟花。 月瑶抬起头看着漫天的烟花,眼睛都亮起来,只顾着往前走,试图离烟花更近一点,瓷白的小脸在烟花的映照下,也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彩。 凌骁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落后了两步,点漆的眸子里只看得到她。 越走越安静,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假山附近。 一朵祥云一样的烟花在夜空炸响,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却忽然重心不稳,往前摔过去。 一只手臂勾住她的前腰,将她翻个身带进自己的怀里。 她第一次没有一脸惊惧的看着他,反而眨巴着懵懵的眼睛仔细打量他的脸。 他心跳忽然加快,她此刻的视线认真的勾勒着他的脸,满眼都是他,像是无声的告白。 她的确喝多了,瓷白的小脸此刻透着红晕,一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泛着些许妖娆的迷离。 上次见她的媚态,还是在莫家商船上,她陷在锦被里,分明哭的满脸的泪水,可那双眸子却勾魂夺魄,雾蒙蒙的一双眸子,眼尾晕出嫣红的媚。 就像此刻的她。 他眸色渐渐晦暗,声音微哑:“阿瑶。” “嗯?”她茫然的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他是谁。 他靠近她,强烈的压迫气息逼近,她下意识的想后退,才后退一步后背就靠在了假山石壁上。 他上前一步,单手捧着她的脸,不允许她闪躲,倾身低头,吻住她的唇。 而不远处的一株花树后,一双眼睛几乎不可置信的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滞。 第100章 再拿壶酒来 陈诗韵原本就对姜月瑶起了疑心,今日宫宴上,她便一直暗暗留意着她。 陛下恩准众人出来殿外园中随意游逛观赏烟花和花灯,众人都三三两两的各自散开,四处去游园观灯赏烟花了,她的视线越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睁睁看到姜月瑶和凌骁一前一后的走向这一片僻静之处。 她远远的跟上来,没曾想,却会看到这样一幕。 她袖中的手几乎都掐进掌心的肉里,脸色都僵白,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 难怪,难怪他当初为了那么一件小事就要退婚,为了姜月瑶不惜以身作挡,被银狼所伤,难怪他会和姜月瑶一同回京! 如此看来,姜月瑶怕是根本没有回宜州,这几个月都陪他呆在定州! 亏得她之前还对和贱人百般讨好,背地里竟勾引自己的小叔子,简直不知廉耻! 花树的枝叶颤动一下,凌骁忽然睁开眼,透过假山石壁的缝隙,看到花树后的身影。 “嗯……” 月瑶被吻的有些喘不上气,泄出一声轻轻的嘤咛。 他捧着她脸的手后移,滑至她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她红透的耳垂,冷眼一瞥那花树后的身影,垂下眸子继续发了狠的吻她。 不知过了多久,月瑶一张小脸都已经涨的通红,忍无可忍的推他。 他这才稍稍松开她,放她一点空间,她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胸口起伏不定的喘息着,那双原本就因为喝醉了朦胧的一双眸子,此刻更显迷离。 她眼里都有了雾气,像是被欺负了似的委屈:“我要回家。” 他看着她这副可怜样,眸色晦暗,更想欺负了。 他安抚的摸摸她的脸:“好,我们回家。” 他再次抬眸,便看到那花树后面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牵住她的手,拉着她穿梭在夜色里,漫天的烟花依然在炸响,层出不穷,绽放的烟花时不时的照亮他们的身影,在忽明忽暗的园林中,像是私奔的情人。 月瑶酒劲上来之后,脑子都是懵懵的,她抬眼看着此刻牵着她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看不清他是谁,却是她这暗夜里唯一指路的明灯。 走出这片园子,一个小太监守在外面。 “侯爷。”小太监殷勤的弓着腰。 他目光僵硬的从凌骁和姜月瑶牵着的手上扫过,然后迅速移开视线,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这宫中的人都是人精,什么腌臜事儿没见过? 在宫中想活命,最起码的准则就是当瞎子和哑巴。 “方才谁来过?”凌骁冷声问。 小太监立即道:“奴才在这守着,方才就瞧见陈相之女,陈姑娘匆匆走过这儿。” 陈诗韵? 凌骁双眸微眯,顿时有些厌烦,又是她。 凌骁冷眼扫他一眼:“管好你的嘴。” 小太监忙道:“奴才明白!奴才什么都没看到!” “夫人,夫人?” 春儿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匆匆找过来了。 “夫人你怎么在这?” 春儿猛一抬头,看到凌骁,吓的一个哆嗦,又一低头,看到他还公然牵着大夫人的手,顿时吓的脸色发白。 凌骁声音冷淡:“照顾好她,一会儿就离宫了。” 春儿忙不迭的应下:“是,是!” 凌骁这才松开了月瑶的手,春儿忙上前来扶住月瑶,搀着她去殿内先歇一会儿。 凌骁看到人走远了,便也走出了园子。 留下那看守的小太监在原地不停的擦额上的冷汗,天老爷,他这是又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往日里瞧着正派坦荡的军侯,竟和自己的长嫂私会?! 他脸都白了,他不会被灭口吧? 凌骁才走出这片林子,外面便热闹起来,还在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看烟花赏灯。 而凌骁一出现,旁人又立即殷勤的迎上来恭维。 陈相也不例外。 “凌侯此番大胜归来,灭了莲花教,明年必定再次高升了。”陈相笑着道。 凌骁语气淡然:“陈相如今也喜事临门,和六皇子结亲,看来是想另辟蹊径了?” 朝中人人皆知,凌骁是陛下打算留给太子的人,而凌骁和太子早几年就在幽州有过命的交情了,毫无疑问,是要支持太子的。 六皇子乃是刘贵妃所出,贵妃得宠,六皇子也颇受陛下看重,要说六皇子没有想争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陈相如今和六皇子结亲,显然,是打算和凌骁为敌了。 陈相笑哈哈的道:“这女大不中留,总要寻个好婚事,六皇子殿下贤德又端方,诚心求娶,韵儿也喜欢,老夫自然无有不应的。” 陈相没有正面回答,只打着哈哈用些虚话绕开了重点。 而跟在陈相身后的陈诗韵,听到这话,脸色似乎更难看了几分。 “不过那莲花教的首领都已经被抓回京了,不知,审的如何了?”陈相又突然打探。 凌骁便知道,陈相能来找他献殷勤,无非就是为了莲花教之事。 这老狐狸就这么担心那曹源吐出点什么? 凌骁语气敷衍:“过年暂时没审,再说太子亲审,我也不好干预。” 陈相暗暗咬牙,这凌骁当真是一如从前的难对付,四两拨千斤的敷衍他,一点有用的东西都不透露。 别说凌骁和太子的交情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就凌骁的手段,怎么可能因为过年就暂停审讯? 此刻曹源只怕在诏狱里都不知道受了几轮酷刑了! 但凌骁不吐重点,陈相也拿他没办法,到底有没有供出什么和他有关联的信息,陈相心急如焚,但凌骁就这么似是而非的吊着,他现在只能看凌骁的脸色行事。 陈相又挤出一个略有讨好的笑来:“那也是辛苦凌侯了,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凌侯看在曾经两家险些结亲的面子上,透露一二。” 凌骁冷眼扫过他身后站着的陈诗韵,语气冷淡:“那得看陈家的诚意了,若是自作聪明,作茧自缚,也休怪我没提醒。” 陈相听着有些糊里糊涂的茫然,陈诗韵脸色却发白,隐隐绷紧了脸。 他是在警告她。 陈相忙应下:“那是自然!” 凌骁没再废话,径直回了殿内。 此刻烟花也结束了,皇帝都已经提前离开,殿内有些空落,但气氛却比之前更随意了。 “二郎,月娘像是喝多了,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吧。”林氏道。 凌骁走到桌前,便看到月瑶乖乖的坐在那里,看似正常,但脸颊红彤彤的,眼神都不聚焦,听到林氏说回去,也跟着点头:“回家。” 他唇角忍不住轻勾:“好,回家。” 照例有小太监抬了软轿来,让林氏坐轿离宫,林氏想着月瑶喝多了,便也让她一同坐轿。 月瑶喝多了,有些不清醒,但她反倒十分守规矩,让走就走,让坐就坐,还十分守规矩,像是把温婉贤淑四个字刻进骨子里一般。 出了宫,外面剑霜早已经备好车马等着了。 “侯爷。”剑霜迎了上来。 车夫则立即搬下脚凳,然后小丫鬟搀扶着老夫人和月瑶上马车。 凌骁看一眼她摇摇晃晃上车的背影,眉心微蹙,等到她已经弯身进了车内,才收回视线。 “安排两个人盯着陈相府。” “是。” 凌骁再看一眼马车上晃动的车帘,这才翻身上马。 叛军头领曹源还在他手里,陈家对他也有所顾忌,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即便陈诗韵当真不知死活传扬出去,也并不算什么难事。 今夜之后,便是新年,这件事迟早要捅出来的,如今他捏着平叛的大功,已经向陛下求了恩赏,原本也是打算年后就求陛下赐婚。 早一日晚一日,没有太大区别。 无非背负一身骂名,受一顿斥责,天塌下来他顶着。 陛下重诺,最终还是会答应他赐婚之事,母亲心软,最终也还是会让步,流言蜚语更阻拦不了他娶她。 马车缓缓在侯府门口停下,丫鬟婆子们围上来,拥簇着老夫人下车,搀着林氏率先进府。 春儿几个小丫鬟则围着月瑶,紧随其后。 凌骁翻身下马,目光追随着月瑶的身影,渐行渐远,随后抬脚,进府,往内院走去。 明月轩。 月瑶被春儿几个小丫鬟搀回房内,春儿便忙吩咐:“快去煮醒酒汤来。” “是。” 小丫鬟匆匆去小厨房煮醒酒汤。 春儿则立即打了盆热水,来给月瑶擦脸,月瑶坐在软榻上,由着她擦脸,温热的布巾擦在脸颊上,带着些许水汽,蒸的她的脸越发的红彤彤的。 “夫人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夫人平日里又不爱喝酒,这葡萄酒喝多了也容易醉的。”春儿嘟囔着念叨着。 正说着,房门被推开。 春儿还未回头,便道:“醒酒汤煮来了?” 她有些诧异,然后一回头,看到房里立着的玄色身影,吓的“噌”一声站起来。 “侯爷。” 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径直走过来:“退下。” 春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凌厉的气势靠近,她吓的忙往外走:“是,奴婢告退。” 然后匆匆拉开房门走出去外面守着。 月瑶还乖乖的坐在软榻上,目光迷茫的看着他。 她难得这么乖。 他走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眸色晦暗,抬手抚上她的脸。 “阿瑶,今日是除夕,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守岁的?” 现在时候还早。 “守岁”二字钻进她耳朵里,她好似觉得有那么回事,点点头:“守岁。” 他唇角微扬,弯腰,靠近她,想吻她微肿的唇。 在宫中被打断的时候,他就想回家了,除夕守岁,还是他们单独在一起守最好。 可她在他靠近的一瞬,却忽然抗拒的偏开头。 他微微一滞,温声问:“怎么了?” 她茫然的眸子里似乎多了几分清醒的抗拒:“不要。” 他眉梢微挑,她酒好像醒了一点了。 也是,从含元殿出来一路回府,差不多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她丫鬟还在给她用温水擦脸,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酒劲儿想必是散了许多。 那他强撑着从宫中赶回府算什么? 今日是除夕,是他们的第一次除夕,他不想留下遗憾,也不想闹得不愉快。 他沉默了半晌,一双漆眸隐隐冒着幽幽的绿光,月瑶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里多了几分惧意。 “来人。”他忽然开口。 “是。”剑霜在门外应声。 “再拿壶葡萄酒来。” “啊?” 剑霜愣了一下,又忙应下:“是。” 一刻钟后,剑霜将葡萄酒端进来了,将银盘放在桌上,然后迅速退下。 他在她身边坐下,收敛了通身的气势,声音温和:“今日喝的葡萄酒好不好喝?” 他举止正常了,她戒备心也少了许多,点点头:“好喝。” “那就再喝一点好不好?” 她拧着眉想了想,似乎有些纠结。 凌骁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的葡萄酒,这杯子是金樽高足杯,比寻常酒杯大的多。 他把这杯酒送到她唇边:“这就比宫中的还甜,你尝尝?” 她眨了眨眼,听到“甜”便忍不住心动。 她双手接住酒杯,小口喝了一口,开心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好甜。 但他的眼神越来越幽若,像只随时要捕食猎物的野狼,让她后背发凉,她只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她觉得危险! “怎么不喝了?”他目光温柔。 她摇头:“不想喝。” 他看到她眸中还残存一丝清明的理智,循循善诱:“你不是很喜欢?” “我不……” 他没了耐心,直接拿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口喝尽,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唇。 “唔……” 他撬开她的牙关,将口中的酒水渡入她的嘴里。 她软绵绵的挣扎了一下,稍一张嘴便尽数吞下了那清甜的酒水。 好甜。 他意犹未尽的亲了亲她微肿的唇瓣,抬眸看她,她眼尾溢出一抹妖冶的嫣红,一双眸子已经雾蒙蒙的,再无丝毫理智可言。 她眼神怔忪的看着他的脸,抬手,纤细的指尖从他的眉心轻轻扫下来,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用目光勾勒他的眉眼。 他长得真好看。 第101章 新年到了 她细嫩的指腹从他眉心滑落,像是羽毛一般轻浅的撩拨,他心口一颤,浑身肌肉都紧绷。 一团火迅速的窜起来,蔓延开来,心跳加快,掌心的温度都炙热的吓人,想立刻占有她! 可他却攥紧了掌心,没有动作,克制的敛下眸底汹涌的欲念,声音微哑:“阿瑶?” 她落在他鼻尖的指尖又慢慢上移,蜻蜓点水的触感几乎让他浑身燥的要爆炸,她的食指指腹最终落在他的眉骨上,轻轻的滑过锐气的剑眉。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喃喃的道:“好漂亮的眼睛。” 他呼吸一滞,躁动的心脏忽然漏跳一拍。 她缓缓靠近,他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她扬起头,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眼睛上。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好似炸开了,浑身僵硬的呆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亲到了漂亮的眼睛,心满意足的弯唇,又撤开。 她忽然的远离,让他身体都好似空落了一瞬,他毫不犹豫的追上去,伸手扣住她的纤腰,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将她按在了软榻上。 “唔……” 她始料未及的被扑倒在软榻上,想要挣扎,他便已经倾身覆上来,将她牢牢的钳制住。 他克制着力道轻柔的吻着她,尽可能不让她太排斥,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更懂得如何取悦她了。 细碎的吻从她的唇角滑落,顺着脖颈延绵而下,炙热的大掌已经摸到了她腰间的束带,扯开。 衣裙散落,她被剥了出来,软绵绵的陷在软榻里。 他动作渐渐肆意,她似乎是被潜意识激起了一丝清醒,她挣扎起来:“不……” 第一次的经历太痛,太难堪!为此她做了好久的噩梦,即便神志不清,她的身体也抗拒。 他吻上她的唇,将她拒绝的话吞进去,呢喃着:“乖,这次一定不疼。” 他轻抚着她,动作无声的安抚。 她原本僵硬的身子在他的抚摸下,渐渐松懈,酒水迷蒙了她的意识,她认不清他是谁,也认不清自己是谁,只是睁开眼,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便多了几分安心。 他强忍着几乎要爆炸的身体,耐着性子的安抚她,月瑶呼吸越发的急促,感觉自己好似化成了一滩水,几乎要溺死在这榻上。 他再次吻上她的唇,膝盖低开她的腿,掐在她腰身上的五指陷入肉里,温柔的声音呢喃细语:“阿瑶,阿瑶。” 她浑身瞬间紧绷,一双眸子瞬间涌起了雾气,眼尾的嫣红渐深,咬紧的唇无法控制的溢出一声嘤咛。 忽然响起几声梆子声,紧接着传来远处的鞭炮声。 他咬住她的耳垂,低哑的声音呼吸粗重:“阿瑶,新年到了。” 我们的第一年,终于来了。 屋内烛光跳跃,映照着一室旖旎。 直到深夜,屋内的动静才渐渐停歇。 “来人,备水。” 守在外面的春儿忙应声:“是。” 然后热水送到浴房,又匆匆退出来,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屋内那一片狼藉。 房门再次被关上,床幔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月瑶陷在鹅黄的锦被里,蒲扇般的睫毛紧闭着,脸上还染着不正常的红晕,露在外面的肌肤布满了痕迹。 第102章 你说,我的眼睛很漂亮 凌骁眸色又暗了几分,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红红的脸颊。 她感受到他的靠近,浑身轻颤一下,翻身将自己卷进被子里,浑身软的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 他这次把她身子安抚的极好,所以她一开始还算配合,但时间长了她就不乐意了,可他憋了这几个月的火哪里轻易压的下去? 费那么大心思才尝了一口肉沫子他能放过她?所以还是给她按回来生生折腾到现在。 所以她现在一感受到他的靠近就条件反射的抗拒。 他又伸手上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我不碰你,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她依然睫毛轻颤一下,无力的陷在锦被里,终于没再动弹。 他唇角微勾,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下床。 屋内有地龙,而且还烧着暖炉,暖融融的,但她身子娇气,只怕受一点风就又病了。 他抱着她进了侧间的浴房,浴桶内已经装满了热水,他这才扔掉被子,将她从里面剥出来,放进浴桶里。 她软绵绵的靠着桶壁,睫毛低垂着,泛着红晕的小脸在袅绕的热气晕染下,更显红润,像只已经熟透的水蜜桃。 他拿着帕子给她擦洗,瓷白的肌肤上星星点点他留下的痕迹,暧昧又诱人。 他指腹触及她柔软的身体,眸色又暗了几分,喉头发涩。 手里的帕子不知觉的便落到了水里,那只渐渐炙热的大掌,开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 他低头,靠近她,觊觎的盯着她的唇瓣。 她好似察觉到什么,迷蒙着睁开眼,一双雾蒙蒙的眸子茫然的对上他炙热的视线,然后睫毛一颤,偏头便想躲开。 他吻上她红红的脸颊,呢喃着:“乖,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唔……” 他大手扣住她的后颈,让她无法闪躲,然后堵住了她的唇。 水花四溅,浴房里渐渐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落下一片狼藉。 次日。 天光大亮,日上枝头,眼看着已经快到午时了,房里还安静的没有一声传唤。 春儿不免有些着急,忍不住小声问:“是不是得喊夫人起床了?今日初一,还得拜年呢。” 拜年倒是小事,主要是这都快正午了,侯爷还不走!这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老夫人让人来问你就说夫人病了。” 剑霜摇了摇头,昨天房里动静直到天亮才消停,这会儿怎么可能起得来? 春儿心里着急,到底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干等着了。 房内,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平添了一丝温馨。 凌骁一手撑着头,看着安静又乖巧的靠在他怀里的月瑶,眼里难得的餍足。 床上的被褥都已经换过了,他还给她穿好了寝衣,大概是昨晚真的累着了,她现在睡的格外香甜。 她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已经消散,此刻小脸瓷白,半边脸颊压在软枕里,挤出一小块变形的软肉。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比初见她时胖了一点,去年这个时候,她身子单薄的像是风都能吹跑,下巴尖尖的,脸上没有一点肉。 现在她脸上多了点肉,瞧着更有朝气了,身子也没有那么单薄了,抱着软软的,比之前不知好多少。 还是他养得好。 他唇角微勾,低头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亲。 痒痒的触感似乎惊醒了她,她睫毛轻颤一下,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凌骁那张放大的脸。 他的脸和她不到一指的距离,他眼里带着满足,声音温柔的像是溺出水:“醒了?” 她迟钝的僵了一会儿,仿佛怀疑自己在做梦。 片刻,她终于回神,发现眼前这个是真人。 她瞳孔骤缩,脸色都惊变:“你,你怎么……” 终于意识回笼,宿醉后的头疼袭来,昨夜零碎的记忆紧跟着涌入她的脑子里。 昨夜,她和凌骁,睡了! 他没有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她脸色精彩纷呈的变幻,他给她一点缓冲和接受的时间。 只是看着她似乎头疼的皱眉,他伸手去揉她的太阳穴:“喝碗醒酒汤,头就不疼了。” 她拍开他的手,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散架一样酸疼的厉害,猛一起身又身子一软跌回他怀里。 她恼怒的再次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怎么会在这?!” 他起身,点漆的眸子难得的纯粹:“你忘了?” 他忽然这样目光澄澈,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怔忪。 “什,什么?” 她确实记不大清了,她从来不喝酒的,昨天不知怎么回事喝多了,现在脑子里记忆都零碎的很。 以至于凌骁这么淡然自若的反问她的时候,她竟也没有太多底气。 他看出她眸中的闪烁,猜便知道她定是喝断片了,毕竟她从前滴酒不沾,她喜甜,只顾着葡萄酒清甜美味,意识不到那酒量对她来说已经过多了。 他眼里又多了几分从容自若。 他起身,抬眸看着她:“你真不记得了?昨天你喝多了,主动吻我。” 月瑶脑子里“嗡”一声,仿佛炸开。 她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几乎毫不犹豫:“不可能!” 她反驳的很用力,很激动,显然,想要掩盖自己没有底气。 他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帮她回忆:“昨天宫宴上,你就喝多了酒,出宫回府之后,我担心你喝多了难受,特意给你送醒酒汤来。” 他抬眸看她,眼神幽若:“可没想到,你突然拉着我,不让我走。” “不可能……”她眼神崩溃,几乎不可置信。 “我知道你喝多了,只是想让你喝了醒酒汤就走,免得你宿醉难受,可你不肯喝醒酒汤,还趁我不注意,突然吻我。” “你胡说!”月瑶瞪圆了眼睛。 她怎么可能主动亲凌骁?! 她又不是疯了! 凌骁漆眸锁着她,幽声道:“你说,我眼睛很漂亮。” 她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好似被轰炸的体无完肤。 这句话在她耳边响起的一瞬,她恍惚间好似听到脑子里也拼凑出些许昨夜的记忆。 她看着他的眼睛,喃喃的道:“好漂亮的眼睛。” 凌骁目光幽若的看着她:“阿瑶,你忘了?” 她崩溃的僵在那里,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他看着她无法反驳的样子,唇角微勾。 她猛一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顿时恼恨至极:“那你为什么不走?!你还在我床上,你还对我……” “我自然是想走的,可你挽留我,还强吻我。”他点漆的眸子锁着她,不允许她躲避,“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这样勾我,我很难坐怀不乱。” 她脸色发僵。 “若是我真想对你做什么,之前在定州,在回京的船上,我早做了,除了第一次你欺瞒我逃跑,我恼怒至极才做了出格的事,之后再没碰过你,阿瑶,你应该知道,我不屑于强求。” 他看着她,目光坦率的仿佛一个正人君子。 她心知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所说的话的确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她在定州,在回京的船上,没有一天不是胆战心惊,害怕他对她再做些什么,可他都没有。 她原本撑的满肚子的怒火,此刻忽然无处发泄,只有那些碎片一般零散的,羞耻的不堪入目的画面,时不时的在她脑子里浮现,让她羞愤欲死! 他见她忽然偃旗息鼓,又十分贴心的温声移开话题:“嗓子疼不疼,喝口水。” 他起身,下床,拿起放在暖炉上煨着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送到她的跟前:“是花茶,甜的。” 她偏开头,脸上还紧绷着,看都不看他。 她现在憋闷的难受,恼恨自己,也恼恨他! 忽然门外传来孙嬷嬷的声音:“大夫人。” 月瑶眉心一跳,脸色都变了一变,忙道:“我,我刚醒。” 她声音还有些哑,语气慌乱。 “老夫人见大夫人今儿迟迟没去请安,担心大夫人是不是病了,让老奴来看看。” 月瑶眼神惊惧的看一眼还站在床边的凌骁,慌忙道:“是,是有些不舒服,我晚一点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夫人莫不是受了寒?今儿是初一,新年不好请大夫,让春儿给夫人煮碗姜汤喝,驱一驱寒气。” 孙嬷嬷听着她声音发哑,的确像是风寒之症。 “多谢嬷嬷了。” “那夫人还是早些起床,今儿是初一,府中也有宾客来拜年,侯爷今儿一早就不在府中了,怕是朝中又有事,府里总得有人操持……” 月瑶心惊肉跳,看着此刻还安然待在他房里的男人,心跳如雷。 “我,我知道了。” 孙嬷嬷这才离开。 孙嬷嬷一走,月瑶都顾不得酸疼的身子,强撑着从床上下来,下床的时候腿软了一下,一个踉跄,凌骁伸手扶住她:“若是累着就再睡一会儿,让人去给老夫人说一声便是了。” 她瞪他一眼,推开他的手:“你还不走?!” 他眉梢微挑,听她这话,好像也没有要怪罪的他的意思了? “那我先走了?”他弯唇,语气随意的好似情人告别。 她被他这轻松的语气憋闷的心里躁郁,狠狠别开头不想看他。 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忽然回来。 “你怎么还……” 他大手扣住她的后颈,迫她抬头,低头,和她距离不过一指,点漆的眸子锁着她:“阿瑶,新年快乐。” 她僵在那里,这句“新年快乐”似曾相识,让她脑子里忽然唤起一段碎片般的记忆。 他将她压在软榻上,索求着,随着梆子声敲响,他咬住她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阿瑶,新年快乐。” 她的新年,从他占有她的那一刻开始。 第103章 你和你大哥长得挺像 他松开她,转身离开,转眼间便已经消失在她的院落里。 她还呆立在原地,半晌没回神。 春儿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夫人,先洗漱吧。” 月瑶终于回神,目光闪烁一下,点点头。 春儿便端着水盆进来了,月瑶忽然想到什么,忙张望看一眼房内,却发现房里已经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凌乱,连被褥都是干净的。 春儿察觉到月瑶的视线,便老实的道:“夫人放心,都已经让人收拾过了。” 昨夜侯爷抱着夫人去浴房沐浴时,她们几个小丫鬟便进来将寝屋迅速的收拾了一遍,被褥通通换了新的,地上撕碎的衣物也都收走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月瑶耳根发烫,眼神闪躲:“谁来收拾的?” 春儿拧了一把帕子,送给她,小声道:“是奴婢还有夏雨海棠,夫人放心,都是夫人自己人,奴婢也特意叮嘱过的,她们不敢乱说。” 这几个都是明月轩的老人了,月瑶也最信任的。 她稍稍放了心,心跳却依然很快,心里悔恨万千昨晚不该贪杯,喝多了酒,犯下如此大错。 她紧抿着唇,对春儿低声道:“你今日寻个空子出府一趟,想法子去药铺买一贴避子汤回来。” 春儿点头:“是。” “你悄悄的,别让人发现。” “奴婢明白。” “夫人,先梳妆吧。” 月瑶神思慌乱的在梳妆镜前坐下,一抬眼,看到眼前的梳妆桌,呆滞一下,脑子里仿佛又有熟悉的记忆碎片,她被他放在这桌上,慌乱间手拂过桌面,摔了一地的狼藉。 而此时,这桌上的物件还有梳妆匣都整整齐齐摆放在原地,桌面上的也被擦拭的干净如新,一尘不染。 她慌忙垂下眸子,不想再看一眼。 春儿给她梳妆完毕,看到她镜中的脸色有些不好,又忍不住道:“夫人若是身子不适,要不还是不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吧?在房里再歇息一日,老夫人大概也不会怪罪的。” “要去的。”她摇了摇头。 然后强撑着酸软的身子起身,匆匆走出去。 春儿也不敢说什么,昨夜之事他们心知肚明,可到底不光彩,谁又敢提?只默默的跟在月瑶的身后。 而月瑶此刻不单单是想去给老夫人请安,以免老夫人疑心,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不想待在这间屋子里! 从前这间寝屋对她而言像是避风港一样的存在,而现在,里面处处都是凌骁的痕迹。 宿醉的头疼让她记不清昨夜的事,可似乎每处地方都有凌骁的影子,还有那些荒唐…… 她脚步匆匆的走出明月轩,去了福寿园。 才走到门口,便已经听到里面有人说笑声。 今日初一,凌骁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侯府自然也受重视,一大早前来拜年送年礼的人都络绎不绝。 月瑶半天没起床,反倒让老夫人亲自招待,她脸皮都臊得慌。 “大夫人来了。” 月瑶匆匆走进来:“娘,我来晚了。” 厅内已经坐满了人,都是特意来拜年的贵夫人和千金。 老夫人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笑着和她们寒暄拉家常。 月瑶才一进来,厅内的说笑声停了下来,坐在老夫人左手边一个穿着华贵的贵夫人笑着道:“等了半日,可把大夫人给等来了。” 贵夫人又笑着看向老夫人:“儿媳睡到日上三竿,老夫人都起了,还得等她半日才能见她,也就是老夫人您好性子,若是我家儿媳这般作态,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这话绵里藏针,显然是把月瑶架起来烤。 月瑶面色微变,抬眼看一眼那贵夫人,原来是陈夫人。 自从陈诗韵和凌骁的婚约作废之后,陈家便恨上了她,他们必定以为凌骁是受了她的挑唆才退婚的。 如今凌家势头正盛,陈家便是退了亲如今也得上赶着巴结,但不代表能待见她。 今日这么多人在这,她的确理亏,抿了抿唇,便想欠身告罪。 林氏听着却并不高兴,方才还挂起来的笑脸顿时一板:“月娘最乖顺了,日日晨昏定省从未迟过,今儿是生了病才来晚了,我这个做婆母的,总不能连儿媳生个病都容不下,岂不是刻薄?” 陈夫人脸上的笑微微一滞,倒是没想到这姜月瑶在老夫人跟前如此得脸,这种时候都护着。 陈夫人又扯出讨好的笑来:“原是病了,那的确情有可原。” 坐在陈夫人身边的陈诗韵脸色不大好,眼里泛着红血丝,眼底也发青,像是一宿没睡,此刻直直的盯着姜月瑶。 月瑶抬眸便对上陈诗韵的眼神,无端的感觉到一阵恶寒,眉心微蹙。 林氏担心道:“我听孙嬷嬷说你身子不好,好生歇着便是了,何必强撑着起来?” “我没什么事,只是一点小毛病。”月瑶讪讪的道。 林氏拉着她坐下:“还没事,你这嗓子都哑着。” 月瑶忽然心惊肉跳,脸色都僵了一瞬,林氏却对丫鬟道:“快去端杯清茶来。” “是。” 小丫鬟忙去给月瑶端了一杯热茶来,月瑶喝了一口,嗓子这才感觉稍稍好受些。 赵夫人忙出来打圆场:“满燕京谁不知凌大夫人贤良?去年这一年,侯府都是大夫人一人撑起来的,委实辛苦。” 林氏笑着点头:“是啊,月娘又能干又懂事,要是没有她,那些事我可忙不来,连二郎都对她赞赏有加。” 众人听着这话,眼睛都闪了闪,之前一直听闻凌侯对这位长嫂十分不满,否则陈夫人也不敢当众呛她,没曾想,如今凌侯已经对她改观了? 那可不敢得罪,又连声应和着夸赞月瑶,方才还隐隐僵持的气氛,转瞬便其乐融融。 “二郎今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门,到现在还没回,这孩子,一心扑在朝堂之事上,半点不为自己操心。”老夫人又不禁念叨起来。 月瑶捧着茶杯低头喝茶,忽然感觉如坐针毡。 赵夫人宽慰道:“侯爷毕竟是国之栋梁,想来是又有什么紧要之事,侯爷忙于朝政,那也是为百姓谋福,只是这婚事耽误不得。” 京中的贵女们如今眼巴巴的盯着这门亲事,今日前来拜年,打探消息自然也是必不可少。 老夫人叹息道:“我又怎会不知?二郎有主见,他不怎么听劝的,去年朝中事忙,他实在没什么空闲考虑这些事,但他倒是答应了我,今年必定成婚的,等过完年,我再帮他留意留意。” 这话一出,满堂的人眼睛都跟着一亮,连声应和。 “今年才一开年,便好几桩喜事,六皇子和陈姑娘下个月成婚,听闻陛下如今也给怀宁公主物色了驸马人选,已经准备定下了,再等凌侯定下婚事,今年这燕京城可真是热闹了!” “只是不知,会是哪家姑娘这般福气,能嫁凌侯。” 老夫人笑着摇头:“我只盼着他早些娶妻生子,也让我早日抱上孙子,这偌大的侯府,空落落的,还是多生几个孩子热闹热闹。” 小丫鬟匆匆进来:“老夫人,侯爷回府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这会儿正在前院待客,不便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等忙完再来。” 老夫人这才放心的笑着点头:“那就好,让人给他熬一碗参汤,他估计又是忙了半宿没合眼,一会儿忙完就早些歇着,不必来给我请安。” “是。”小丫鬟领了命,这才转身退下。 陈诗韵脸色微变,姜月瑶才出现,凌骁便回府了?怎会如此巧合? 旁人不知他们的奸情,自然不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去,可她昨晚在宫中亲眼目睹他们在暗处亲吻,又怎可能不怀疑? 她忽然看到姜月瑶颈子上一个浅浅的红印,显然是盖过粉的,但靠近耳垂的部位没能遮好,细看便能看出一点浅浅的痕迹。 陈诗韵想到什么,放在膝上的手攥紧,指甲都掐进了掌心的肉里,目光阴毒的看着安然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姜月瑶。 她毁了她的婚事,还勾引凌骁,暗中苟且,做出那么多下作事,如今竟也有脸端坐在这扮演贤良淑德的侯府长嫂! 月瑶抬眸,对上陈诗韵的视线,陈诗韵立即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只是脸色却更难看了。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老夫人又特意留了他们用午膳,毕竟是过年,宴席上和乐融融,气氛也十分融洽。 等到用完膳,宾客也都纷纷告辞,今日毕竟是来拜年,叨扰半日也不能再久了。 老夫人拉着月瑶道:“你回去歇着吧,你这气色也不好,初一也不好请大夫,好生歇着,一点小风寒养养兴许好了,别拖得严重了才麻烦。” “谢谢娘。” 月瑶也有些心神不宁的,点头应下,便起身走出了福寿园。 才一出去,却看到一个人影等在外面。 她眸光微凝,缓步走出去:“陈姑娘。” 陈诗韵微笑着:“方才宴席上都不便和大夫人打招呼,大夫人身子不适,看来还是操劳太过了。” 月瑶听着她这话隐隐觉得刺耳,陈诗韵对她的敌意她一直很清楚,她没想示好,也没想和她真闹出什么麻烦来。 “劳陈姑娘挂念了,只是一点风寒,歇息两日便好了。”月瑶语气冷淡,显然并没有和她寒暄的意思。 陈诗韵是聪明人,哪里听不出她的疏离?但却也没恼,只是笑的意味深长:“风寒而已,想来是不算什么,如今大夫人心中忧虑,应该是别的事吧?” 月瑶眉心一跳,看着她的眼神微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诗韵微微抬了抬下巴,有些高傲:“即便我和侯爷退了婚,如今也要嫁给六皇子,成为皇子妃,大夫人可知为什么吗?” 月瑶双眸微眯,隐隐已经察觉到她的莫须有的敌意。 陈诗韵往前一步,笑的讽刺:“因为人和人是不同的,高低贵贱就是写在命里的东西,我便是失去一个婚约,也能得到更好的,而有的人,便是抢走了别人的东西,也注定了是上不得台面的。” 月瑶抬眸看她,眼神漠然:“既然陈姑娘已经得到了更好的,如今又何必耿耿于怀?” 陈诗韵脸色一僵。 月瑶看着她眼里的傲慢,已经没耐心应付她了,绕开她便要走:“陈姑娘慢走,我就不送了。” 有些人不论怎样都会憎恶她的,她何须费神经营?她的时间也不是不值钱的。 现在浑身本来就酸疼的厉害,累的要命,哪有心情来应付她阴阳怪气。 陈诗韵僵立在原地,脸色一点点的难看下来。 皇子妃的身份的确更尊贵,但论实权,六皇子又怎配和凌骁相提并论? 而早在一年前,凌骁一骑快马回京,从朱雀大街疾驰而过时,她便对他一见钟情,当初和他定下婚约,她欢喜的一整宿没睡着觉,她分明那么幸运。 她从小到大就众星捧月,享受最优越的一切,她也如愿以偿的得到她最想要的婚约,可这一切,却被姜月瑶打破。 六皇子妃又如何?她根本无法释怀!又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陈诗韵袖中的手掐进肉里,死死瞪着姜月瑶离去的方向,她以为她靠一身狐媚本事勾引了凌侯,毁了她的婚事,她便可以高枕无忧吗? 做梦! 陈诗韵愤愤然转身,离开了侯府。 回府的马车上。 “这凌大夫人自己做了不知廉耻的事,竟还在姑娘面前耀武扬威,倒不如将她做的丑事捅出去,让她好看!”丫鬟碧荷咬着牙道。 陈诗韵冷笑:“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且不说此事暴露出去,凌骁必定不会放过陈家,兴许还会趁此机会让姜月瑶过了明路,从此得见天日。 那她便是得不偿失! 可姜月瑶暗害她至此,她岂能放过她? 陈诗韵狠狠咬着牙,眼神阴毒:“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 望山楼。 刚一批登门拜年的宾客被送走,凌骁难得悠然的坐在窗边喝茶。 小丫鬟进来躬身道:“侯爷,老夫人说,侯爷昨夜忙朝政之事忙了一宿,送走了宾客早些歇着便是,不必去给老夫人请安。” “大夫人呢?” “奴婢去的时候,大夫人已经在福寿园陪着老夫人待客了。” 凌骁眉心微蹙,她这时候还逞什么强? “退下吧。”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季淮竹愣了愣:“你昨夜忙什么朝政之事了还忙一宿?诏狱不都停审三日吗?” 莲花教的案子虽说等着审,但如今首领都被抓了,其实也没那么着急,所以太子都下令过年诏狱停审三日,初三再开始审。 凌骁神色悠然:“自然是要紧事。” 季淮竹忽然凑近了看,眯着眼睛:“你不对劲。” “怎么?”他拿起茶杯喝茶。 “你这春风满面的,打了胜仗都没见你这么高兴,”季淮竹盯着他,“你昨夜是不是去见女人了?” “关你屁事。”凌骁冷眼扫他一眼,但唇角却扬起一个弧度,脸上掩藏不住的春风得意。 “果然是这样!”季淮竹一拍桌子,“还是上次那个是不是?!我就说你最近心情好的不像话!” 他又忍不住啧啧摇头:“我是真好奇到底是谁啊?你捂这么严实,咱俩这关系你有必要这么防着我?”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凌骁散漫的靠回椅背里。 “哟,看你这样儿,人家答应了?” 之前还要死不活来着。 凌骁唇角微勾:“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你别是自作多情吧。” 凌骁冷飕飕的眼神扫过去:“你以为我是你?” 季淮竹笑容微滞。 凌骁将茶杯放下,随口道:“这次剿匪,何继也立了功,端莲花教老巢的时候,是他带的兵冲在最前面,端的很干净,为此还受了重伤,等这案子彻底结了,论功行赏,也该有他一份。” 他抬眼看他:“适时他多半要向秦家提亲了,你心里要有数。” 季淮竹眼里的笑消散了干净。 何继不过是秦家军里的一个小副将,这次平叛,秦家军也派了五千兵马支援,其中就有他,他急于争功,无非是想求娶秦语君。 秦语君的婚事也一直拖延着,京中世家子弟她都拒了,无非是想等何继。 季淮竹袖中的手收紧,眸底克制着一丝隐秘的戾气,又随意的笑了笑:“是么。” 凌骁也不多说,只提醒一句。 至于季淮竹怎么想,他也不在意。 季淮竹扯开话题:“过年我闲的快发霉了,找你借两本书看。” 他直接起身,去书架前翻找起来。 凌骁的藏书很杂,兵书史书,还有一些政论古籍,季淮竹闲暇时偶尔来都会借阅两本。 凌骁也没拦着,随他拿,悠然自若的品茶赏窗外的雪景。 “咦,这是什么?” 季淮竹忽然打开一个长盒,里面一幅画卷,一打开,是一幅人物画像,只像是一家五口。 画作并不精致,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甚至没有上色彩,但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很是逼真。 凌骁看到那画卷,薄唇轻抿:“是我兄长的画作。” 凌尘不单擅文章,还擅画,只是小时候家中条件并不好,没有办法给他买画笔,这幅画,还是因为凌骁要从军,凌尘便作了这么一幅画,是凌家全家人的画像,给他带上,做个念想。 这幅画他带在身边,已经十年了。 季淮竹诧异道:“你兄长这画作当真传神!我一眼便认出这是你!别说,你小时候比现在张扬多了。” 十四岁的少年,却有着刀锋一般的锐气,沙场上十年历练,反倒让他沉稳了许多,没了少年时张扬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肃杀。 季淮竹拿着那幅画坐下,又认真对着凌骁比对一下,又忍不住道:“不过你和你大哥长得挺像的。” 他眸光微滞,转头去看他。 季淮竹啧啧道:“尤其是眉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愧是亲兄弟。” 第104章 显得他未免太在意了 凌骁捏着茶杯的手忽然指节发白,唇角的笑意消散了大半:“你说哪里像?” “眉眼啊。”季淮竹都没抬头,还拿着那画像细看呢。 “乍一看觉得不像,气质南辕北辙的,你大哥有书生气,你眉眼更锐利,但看画像的话,撇开气质,但看长相,你们眉眼还挺像的。” 季淮竹全然没察觉到对面气势渐渐森然,还自顾自的欣赏着,啧啧摇头:“分明这么相似的眉眼,怎么能一个温润如玉,一个……” 他一抬眼,撞进凌骁阴鸷的眸子里,吓得拿着画卷的手都抖了一抖。 方才不还怡然自得?怎么突然就晴转雷阵雨了? 凌骁阴着脸:“我怎么?” 季淮竹嘴比脑子还快:“你杀伐决断,骁勇善战,无人能挡。” 凌骁气势依然森然,一双漆眸好似万年寒窑。 “那什么,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先走了。”季淮竹将画放到桌上,然后起身撒腿就跑。 凌骁阴着脸拿起那幅画,垂眸细看,这幅画上,他十四岁,凌尘十六,年岁相近,个头也一样高,站在一起,的确有几分相似。 他忽然想起娘从前常说的话:你和你大哥最相像了。 从前从未将这些话放心上,他对长相这种东西向来不甚在意,再说,他和凌尘是亲兄弟,相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此刻,盯着这画中相似的两双眉眼,他胸腔里却憋闷的几乎要爆炸。 季淮竹急吼吼跑下楼去,剑霜还在外面等着,瞧见季淮竹急匆匆的出来,还愣了一下:“季大人这么快就走了?” “不走留在这过年?” “啊?” 季淮竹抬脚就要急吼吼的离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退回来,压低了声音问:“你主子最近是不是,情绪有点不正常?” 剑霜默了默,你现在才看出来? “没有。” 季淮竹煞有其事:“我觉得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季大人想多了。” 季淮竹拧着眉,很是费解,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凌骁的声音:“来人。” “我先走了!”季淮竹转身就走。 剑霜看一眼他走的飞快的背影,然后默默地转身上楼。 “侯爷。” 凌骁脸色有些难看,指节在桌面上轻叩着,这是他克制烦躁的时候才会有的动作。 “她现在在哪?” “福寿园那边宾客已经散了,夫人也回明月轩就寝了,老夫人说夫人身子不适,今日让夫人好生歇着,夫人现在已经睡下了。” 凌骁阴着脸沉默两息,将画卷放回书架里,径直下楼,往明月轩去。 今日是新年,府中四处张灯结彩,通往内院的那条回廊都挂满了花灯,喜气洋洋。 凌骁顺着回廊大步走过,凌厉的气势扫过,路过的小丫鬟们纷纷低着头避让行礼,他脚步都没停一下,风一样的走过。 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走到明月轩外,脚尖轻点便轻车熟路的飞身而入。 他推开房门走进去,屋内熟悉的清香袭来,让他躁郁的心平复了许多。 房内很安静,隐约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指节分明的手挑开床幔,她缩在锦被里,鸦青色的睫毛垂下,瓷白的小脸睡的正香甜。 她昨夜累坏了,今日还能撑着陪老夫人待客已经难得,这会儿必定是要补觉的。 他看着她安静沉睡的小脸,原本胸腔里压制不住的恼怒,此刻又好似轻易的便压制了下来。 她睡着的时候最乖了,像个小兔子,柔软的让他生不起气来。 他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温热的体温给他真切的触感,她在他身边,她已经属于他。 从前的事早就过去了,他们才是彼此的未来。 他此刻特意找来这里,为了一幅画像而质问她?未免显得他太在意。 他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扫过她的眉眼,忽然想起昨夜,她醉的不省人事,雾蒙蒙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他眼睛好看,还主动吻他。 她当时看的到底是他,还是凌尘? 他指尖一顿,方才平复的脸色又阴鸷了下来。 已经控制不住想把她揪起来质问! 可才伸手,又僵在半空中,是谁有什么要紧的?凌尘都已经走了一年了,她的未来只有他,即便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他。 至少昨夜,真正占有她的人是他,也只有他。 万一问了,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又该如何? 如今她好容易对他亲近些,依赖些,他为了这点事和她闹僵,实在不划算。 他深吸一口气,又将堵到了嗓子眼的一口气生生咽下去。 他抬眼一扫,忽然发现这屋内的陈设有些眼熟。 她的寝屋他来过几次了,但几乎都是夜里来,他眼里只看得到她,根本没功夫看这屋里的陈设。 而此刻是正是白日,屋内光线充足,他环顾一圈,才后知后觉,这屋内的陈设,像极了凌尘从前的寝屋。 书架上的书籍,全是凌尘的书,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角落里那个铁皮箱子,甚至不少小物件,都是凌尘从前用的。 这间寝屋,四处都是凌尘的影子。 他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至极,手都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回头,目光森然的盯着那张还在安然沉睡的可恶的小脸,堵得他肺都要炸了。 月瑶原本睡的正香甜,昨夜被凌骁折腾了一宿,上午根本没睡多久就赶着起床去待客,好容易回来,她累的沾床就睡着了。 可睡着睡着,忽然感觉浑身发寒。 她裹了裹身上的被子,还是有些冷,如今正是冬日,外头还下着大雪,的确冷,但屋里有地龙,还烧着暖炉,应该不至于这么冷才是。 但那冷飕飕的风像是往她身上钻,冻得她一个哆嗦,清醒过来。 一睁眼,忽然对上一双阴冷又森然的眸子,像是万年寒窑。 她睫毛轻颤,一下子睁开眼,然后又有些恼怒的皱眉:“你怎么又来了?” 他点漆的眸子压制着汹涌的暗流,看着她的眸光泛着丝丝刺骨的森寒,语气却平静的诡异:“顺路来看看你,怎么醒了?” 她看着他一双几乎望不到底的漆眸,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隐隐警惕,害怕他又突然发疯,语气也谨慎了许多:“有点冷。” 他拉了拉她身上的锦被:“一会儿让下人再添点炭火。” 她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撑着身子坐起来:“你能不能不要随便进我的寝院?” 他眸底又添了几分凉意:“我不能来?” “让人看到怎么办?!”她也有些恼了。 他微微一怔,眸光忽然闪烁一下。 她不是因为凌尘才不喜欢他来这,她只是担心被人看到。 这话乍一听,倒像是她已经在心里默许了和他的私情。 方才还堵在胸腔里的那团怒火,忽然之间便消散了干净。 他唇角微扬,眼里荡出和暖的笑来,难得听话:“嗯,我以后不随便来。” 月瑶呆了一呆,他这猝不及防的情绪转变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竟然在凌骁的脸上,看到了乖巧? 她被脑子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一跳,再抬眼对上他温柔的眼眸,顿时浑身寒毛都战栗起来了。 她警惕的看着他:“我睡了。” “那你睡吧,我一会儿就走。”他温声道。 她直接翻了个身卷进被子里,再不看他一眼。 他便坐在床边,看着她身后柔软的发,也没生气,只动作轻柔的给她盖好被子。 他语气随意的开口:“宫中赐的年礼里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让人拿来给你用好不好?” 她闷在被子里,根本不想和他多说:“随你。” 他唇角荡出笑来,眸中的冰雪早已消融,此刻温润如春,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那我回头让剑霜送来。” 他也没再久留,起身,缓步离开,心情愉悦。 她没拒绝他送的笔墨砚台,也并没有不舍得代替凌尘的旧物,她心里有他。 他拉开门出去,春儿和剑霜还守在外面,忙行礼:“侯爷。” 他转头看向春儿:“屋里有些冷,再添些炭火。” 春儿忙应下:“是。” “她畏寒,伺候好夫人。” 春儿有些发愣,她当然知道夫人畏寒,这屋里不单有地龙,还放了两个暖炉,屋内暖和的如春日一般,哪里冷? 她也不敢反驳:“是。” 屋内,月瑶听到他走出房间,这才从被窝里冒出埋了一半的脑袋,翻了个身,转头看过去,房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拧着眉,有些莫名其妙。 他突然阴着脸来,又突然心情愉悦的离开,阴晴不定的,他情绪简直越来越变化无常! 到底谁在说他处变不惊稳重如山? 房门再次被推开,她立即翻了个身回去,重新埋进被子里。 却是春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给暖炉又添了几块红罗炭,又悄悄的退下。 屋内暖呼呼的热气烘起来,突然又热的她浑身发燥,一张瓷白的小脸此刻都被烘的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她实在撑不住困意,沉沉的闭上眼,然后一脚踢开了他刚刚盖好的被子。 这个新年过的难得安逸。 休整了一日,她精神就好了,年节里每日都有宾客登门,她便陪着老夫人待客,凌骁只在家歇了三日,便又忙碌起来,似乎是为了尽快审结莲花教的案子。 如此一来,她和他倒是也错开了,虽说每日清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还是会碰上,但他安分许多,也没有再随便进她的寝院,月瑶难得自在了几日。 等到年过完,二月月初,京中又有一桩大事。 六皇子献王大婚。 凌骁虽说是太子的人,但毕竟六皇子也是皇家子弟,六皇子大婚,太子作为兄长都得亲临,凌家自然也得去,面子功夫还是得做的。 这日清晨,月瑶早早起来,春儿照例给她梳妆。 “夫人,上次宫中赐的浮光锦已经做好了衣裙,昨儿才送来,夫人不如今日穿这件裙子?”春儿兴冲冲的道。 月瑶看一眼那衣裙,摇摇头,随手指了一条素色的裙子:“穿那条霜色的。” 春儿忍不住嘟囔着:“如今孝期已经满一年了,夫人也该出孝了,何必再整日穿这样素净的颜色?” 平白埋没了美貌。 “满一年”这个几个字眼敲在她脑子里,她眉心一跳,心里无端的烦闷。 春儿见月瑶脸色不大好看,便也不敢再抱怨,安静的给她梳妆,然后给她换上那身霜色的衣裙,又披上一件兔毛斗篷。 梳妆完毕,月瑶出了门,才走到府门口,便看到凌骁已经在等着了。 他今日一袭藏蓝色广袖锦袍,腰间革带束着劲腰,长身玉立,远远地一瞧,倒真是个斯文败类的贵公子。 他抬眼看到她,唇角牵起笑来,一向冰寒的眸子,此刻也温润如春。 “走了。” 月瑶移开视线,没再看他,径直踩着凳子上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她踩凳子声音格外重。 凌骁眉梢微挑,她脾气是越发大了。 “侯爷,是现在出发吗?”剑霜问。 他看一眼马车的车窗帘子,里面的人影已经坐好,这才翻身上马:“走吧。” 车队行至献王府。 此刻献王府已经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府外的车马络绎不绝,热闹十足。 凌家的马车一来,其他的车马立即主动让道,到了府门口,一个小太监殷勤的迎上来:“恭迎侯爷!王爷特意让奴才在这候着,迎侯爷。” 凌骁站着等了一会儿,见月瑶下了车,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 “侯爷里面请。” 王府内已经宾客满门,燕京城半数的名门都登门拜贺,一见凌骁进来,便纷纷围了上来。 凌骁回头看月瑶,许多贵夫人也已经拉着她说话,如今侯府唯有她一个女主人,自然也没人敢薄待了她。 “你可算来了。”季淮竹懒洋洋的走过来,顺着凌骁的视线看一眼姜月瑶,又拧着眉,“你说你还不娶妻,侯府连个主母都没有,成日里应酬往来还得带你长嫂。” 虽说合情合理,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凌骁唇角微扬,语气轻快:“快了。” “嗯?” 第105章 好事成双 献王亲自迎了出来:“凌侯来了,快里面请。” 凌骁拱手:“王爷。” 献王热络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凌侯客气了,听闻凌侯近来为了莲花教的案子忙的不可开交,还能抽空来观礼,当真是有心了。” “王爷客气了。” 一行人便进了正厅。 月瑶正打算进内院,女眷的宴席设在内院。 才一转身,却忽然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子谦一袭竹青色长袍,玉冠束发,一如从前的谦谦君子,只是那身宽大的衣袍似乎也遮掩不住他的清瘦,微风拂过,冷风灌进他空落落的衣袍里,分明今日阳光正好,落在他身上,却显出落寞。 月瑶眸光微滞,生生僵在那里,眼里划过一抹不自然。 自从数月前在祁州匆匆一别后,她再没见过他,回京之后,她也没出过门,凌骁帮她赎回了她的香铺,她也交给清荷打理着,没有去过铺面上。 其一是不想领凌骁的情,回京之后,没人怪罪她,凌骁还把她的铺子赎买回来,看似和从前一样,可她心里清楚,不一样了,她心中惶惶不安,不甘心受他摆布,又无能为力。 其二,她私心不想见到莫子谦。 那日在莫家商船上在祁州关口滞留了一个时辰,之后凌骁将她带去定州,莫家商船也驶离祁州。 看似平静无波,可她明白,他们都明白船上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莫子谦,和旁人还能强撑着掩饰太平,可莫子谦清清楚楚知道她做过什么。 可她也清楚,到底躲不过的,燕京城很大,可名门圈很小,迟早会撞见的。 僵持了片刻,莫子谦拱手:“凌大夫人。” “莫公子。”她扯了扯唇角。 他抬眼看她:“大夫人近日可好?” “还好。”她眼神闪烁一下,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又自嘲的扯了扯唇角,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可笑,她被凌骁掳走带去定州数月,如今又被带回京中,想必不知遭受多少羞辱,他怎好意思问出这样的话? 他艰难的开口:“当初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 这数月以来,他没有一日不是活在痛苦里,他恨自己懦弱,也恨自己愚蠢,更恨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被凌骁掳走,却救不了她。 她忙道:“公子已经帮我够多了,是我连累了你。” 她看到他脸上瘦了一圈,眉眼里还染上了几分憔悴,便知道他回到莫家必定日子也不好过。 凌骁能控制莫家商船,必然是已经和莫老爷通了气的,有莫老爷压着,莫子谦怎能好过? 她垂下眸子,语气却疏离:“到底是我牵累了你,可我如今自顾不暇,也不能帮你什么,公子还是离我远些,以免招惹祸患。” 莫子谦帮不了她,她也不愿意再牵连他,凌骁那个阴晴不定的脾气,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发疯。 “可你……”莫子谦张了张嘴。 “月瑶!”怀宁兴冲冲的跑进来,一眼看到月瑶。 月瑶匆匆和他告别:“那我先告辞。” 然后向着怀宁匆匆走去。 “我起晚了,险些没能赶上!”怀宁拉着月瑶便抱怨起来,“都怪桂嬷嬷,怎么都不喊我起床!还说什么喊了我不起,我分明没听到她喊我!” 怀宁好像每天都活力满满的,月瑶听着她叽叽喳喳的抱怨,心情也明朗了许多。 “今日是陈诗韵大婚,你这么上心?” 怀宁对陈诗韵可是恨的不行。 怀宁理直气壮:“那也是我六皇兄的大婚呢!我当然得来了!” 然后她又小声道:“再说了,我出宫玩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能出来就行,我管谁大婚呢。” 月瑶忍不住笑出声,捏她的脸:“我说呢。” “不过陈诗韵也真是命好,嫁不了骁哥哥,转头就嫁了我六皇兄,哼!真是阴魂不散!” 怀宁一想到莫名其妙和陈诗韵成了一家人,她就心烦! 月瑶抿了抿唇,在定州时,凌骁议事从不避着她,她大概也知道这京中的局势,如今陈相眼看着凌骁这条大腿抱不上了,转头就投奔了献王。 献王和太子看似兄友弟恭,实则已经暗流涌动,往后正式翻脸是迟早的事。 怀宁天真,从未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觉得太子是哥哥,献王也是哥哥,他们是一家人。 月瑶到底也没说什么,她懂得太多道理,所以活的那么累,所以她宁可怀宁天真一点,不要为了这些事烦恼,一辈子做个肆意妄为的小公主。 “月瑶,你怎么不说话呀!”怀宁不满的噘着嘴。 “嗯?”月瑶弯唇,“她兴许也心烦,怎么嫁了人还要天天看你脸色呢。” 怀宁立马又高兴起来:“她活该!” 反正陈诗韵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小丫鬟喜气洋洋的喊着:“新娘子到了!” 王府内再次热闹起来,吹吹打打的锣鼓声已经响起,在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里,陈诗韵从花轿里下轿,被喜娘迎进了王府。 而此时喜堂里,已经满满当当的宾客,献王站在厅堂里,等陈诗韵走进来,便牵过她手里的红绸,两人一起在喜堂里拜堂。 帝后亲临,也算是给了莫大的面子,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皇室第一场喜事,原本还以为应该给凌骁,或者怀宁办,没曾想,拖了一年,最后让六皇子抢了先。 随着新人被迎入喜房,皇帝也十分欣慰:“如今景儿都成了婚,朕最放不下的,还是怀宁的婚事。” 皇后笑着道:“陛下放心,怀宁的婚事臣妾也已经择好,就定郑世子了,还请陛下明日便下旨赐婚,喜事成双。” 皇帝哈哈大笑:“好好好,朕也觉得那郑世子人品才学都不错,配得上怀宁,就是不知道怀宁那孩子……” 皇后皱了皱眉,又安抚道:“陛下无须担心,怀宁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她的心思不能多管,等大了她自然会明白。” “那皇后看着办吧。”这婚事总归是不能再拖了。 陈诗韵被迎入喜房之后,献王已经出去待客。 “王妃,先喝口茶吧。”小丫鬟碧玉送了杯茶水到她唇边。 陈诗韵低头喝了一口,冷声问:“姜月瑶那贱人来了吗?” 碧玉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已经来了,奴婢瞧见她和怀宁公主在一起。” 陈诗韵冷笑:“是么,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也该好事成双才对。” 第106章 这种人能是正常人? “我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王妃放心,奴婢都安排好了,今日满城的名门都在,必定不会让姜月瑶安然无恙的走出献王府!” 陈诗韵抬了抬下巴,妆容精致的脸上多了几分阴毒。 - 园中搭了戏台子,怀宁最爱看戏了,拉着月瑶去听戏。 “这戏班子还是我推荐给六皇兄的,京中唱的最好的班子,果真请了他们来,下一出戏点个汉宫秋吧。” 怀宁翻着小册子,一遍念叨着。 “汉宫秋?这出戏寓意不大好吧?”月瑶拧着眉,和今日这大喜的日子格格不入。 怀宁狡猾的咧嘴笑:“我偏要给陈诗韵找点不痛快!” 怀宁立马拉住一个小太监:“下一出戏,唱这个!” 小太监一抬眼,看到小公主威胁的眼神,哪儿敢说不?讪讪的应下:“是。” 怀宁心满意足的靠回椅背里,捻了个葡萄喂进自己嘴里。 这怎么不算大仇得报呢? 可没一会儿,她又难过起来:“母后这次好像真的要给我定亲了。” 月瑶眸光微滞:“还是那位郑世子?” “就是他!我说了这个人不好,结果母后派人把他查了个底儿掉,发现这人竟然找不到一点毛病来!不赌不嫖不走鸡斗狗,他甚至连戏都不听!” 怀宁瞪着眼睛:“你说,这种人能是正常人吗?” 月瑶呆呆的道:“这不挺正常的人?” 怀宁恨得咬牙切齿:“反正母后没查出他半点毛病来,这回是怎么都不允许我随便推拒了,非得要把这婚事定下!” 月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公主并非是讨厌郑世子才抗拒这门婚事。 正犹豫着,忽然怀宁被一个抱着匣子的小太监吸引了视线。 “哎!你过来!” 那小太监低着头走进来:“公主。” “这是什么?”怀宁好奇的凑上去看那匣子。 那小太监忙护着匣子后退两步:“公主,这是陛下赏给王爷的新婚贺礼,东海夜明珠。” 怀宁惊奇的道:“这么大的夜明珠?” 她喜欢夜明珠,宫中收集了可多,一到夜里,她的寝殿里都能看星星。 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颗的,这匣子是镂空雕花的,从外面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一颗硕大又璀璨的夜明珠,成色极好。 “让我看看!” 小太监为难的道:“王爷让奴才收到东厢去,公主莫要为难奴才了……” “我就看看嘛,皇兄哪有这么小气,一颗夜明珠而已,我找他要他也会送我的。”怀宁很不服气。 只不过现在献王正大婚呢,他忙的脚不沾地,哪有空为了这点小事见怀宁? 小太监这才勉为其难的道:“这边人多嘈杂,实在不便开箱给公主看夜明珠,公主若是要看,不如随奴才去东厢?若是公主看了喜欢,明儿奴才再回禀了王爷,让王爷将东珠给公主送去。” 怀宁眼睛一亮:“好!” 怀宁拉着月瑶:“正好这夜明珠得暗处看才好看,日光下看反倒没什么特别的,这么大颗的夜明珠我都头一次见,一定漂亮极了!” 月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怀宁拉着走了。 所幸那东厢并不远,出了园子就到了。 小太监将夜明珠摆在了屋内,又关上门窗,打开盒子,硕大的夜明珠瞬间散发出盈盈光泽。 “好漂亮。”月瑶都不禁看直了眼睛,“像月亮。” 怀宁拍着胸脯道:“若是我能从皇兄那里讨来这颗珠子,我便送你!” “不用……” 话还未说完,忽然门被敲响。 “进来。”怀宁道。 一个小宫女匆匆进来,是怀宁的贴身公主采薇:“公主,皇后娘娘正寻公主呢,说是有要紧事交代。” 怀宁一听这话如临大敌:“母后找我做什么?” 必定是为了她的婚事。 “奴婢也不知,公主赶紧去吧。”采薇道。 怀宁只好闷声应下:“知道了。” 她转头对月瑶道:“你在这等等我,我还没看够呢,我马上就回来,这夜明珠好玩的很!” “可是……” 怀宁已经快速飞奔出去,只想赶紧敷衍两句交差回来。 那小太监便对月瑶道:“不如大夫人在此处歇息一会儿,这东厢本就是闲置的,今日是因为王爷大婚,库房都被礼品堆满了,陛下御赐的礼物不好和别的东西乱塞在一起,所以让奴才挪到这厢房里,以免在库房堆着被磕碰了,夫人在此处歇息一会,等公主回来再一起赏夜明珠也无妨。” 小太监说罢,便转身匆匆退下。 月瑶眉心微蹙,总觉得不大妥当,这毕竟是献王府,不是凌家,公主可以胡乱走动,她是不行的。 考虑了片刻,她还是绕开这夜明珠,往门口走去,拉门出去。 谁知才一拉这门,却忽然发现拉不动。 她再次拉门,依然纹丝不动。 “来人!”她拍了拍门,没人应答,反而还听到了门上门锁晃动的声音。 她脸色骤变立即转头去窗口的位置,推了推窗户,窗户纹丝不动! - 莫子谦并未进喜堂观礼,献王大婚,来的都是京中名流,他如今人微言轻,去不去根本没有影响。 他今日来参加这场大婚,其实也只是私心想要见她一面。 可真的见了她,却又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倒不如不见。 他浑浑噩噩的往府外走,周遭喜气洋洋的气氛好似和他格格不入,他不打算久留了。 却在走过一个转角,忽然听到隔着一面墙的另一边,有两个小丫鬟正悄声议论。 “凌大夫人已经被引过去了?” “当然了,主子交代的事,我能不上心?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外头园子里的厢房里,上次就被她逃过一劫,这回,必定让她好看!” 莫子谦脚步一顿,脸色骤变。 “她毁了主子的大好婚事,如今什么下场都是活该!上次没能让她被莫大少爷污了清白,这回,便让她伺候更下作的男人!” 莫子谦浑身瞬间泛起一阵恶寒,想起半年前,她在皇家别苑险些被送进莫书杰的房里,如今时隔半年,他们竟还想故技重施! 今日京中名门都在,倘若她在这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会毁了终身! 他都顾不得多想,急忙转了步子,往东厢奔去。 莫子谦前脚刚走,墙后面的两个小丫鬟便停下了说话声,看一眼他离去的方向,笑的阴损。 莫子谦急匆匆赶到东厢,却见这里空无一人,一扇门传来拍打声。 “来人!开门!” 是月瑶的声音。 他急忙冲上去,看到那扇门被挂了锁,但钥匙还插在上面,他拧了锁, 便推开门冲了进去:“月瑶你没事吧?!” 月瑶看到他的那一瞬脸色又是一变:“怎么会是你?” “有人要害你,我得知此事立刻赶来……” 话还未说完,忽然院中已经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显然是冲着这间房围过来的。 月瑶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关上了门。 莫子谦僵在那里:“这……” 月瑶咬着牙,脸色已经阴沉至极:“他们是故意引诱你来的。” 否则为何这门明明被锁了,莫子谦却能打开?莫子谦前脚刚来,后脚就来了一群人,显然,是要抓紧时间抓奸! 莫子谦脸色发白,眸中多了一抹仓皇:“那,那怎么办……” 倘若真的被人发现他们同处一室,三人成虎,她岂不是完了!? 月瑶急忙回头看一眼这房内的陈设,窗户都被钉死了,根本出不去,门外的人已经越来越近,此刻让他出去就相当于自投罗网! 她忽然看到一扇屏风,立即道:“你去后面!” “那你……” “快去!” 门外已经有人拍门。 莫子谦不敢再耽误,急忙躲到了屏风后面。 “凌大夫人,你在里面吗?奴才来送茶水。” 月瑶冷声道:“不用了,退下!” 外面小太监讪笑着:“方才王妃说,要看看陛下御赐的这颗夜明珠,奴才来拿夜明珠,还请凌夫人开门。” 月瑶袖中的手掐紧,脸色发僵。 果真是她! - 观礼结束,凌骁便和太子到外院池边亭议事,近来莲花教的案子交在太子手里亲审,但进展一直不好。 “若是不能从莲花教的嘴里挖出幕后之人的名字,本宫当真不甘心。” “如今挖不出来,可见背后还有利益牵扯,让曹源不敢吐出来。” 太子愤然道:“本宫便是扒了他的皮,也必定不会让他带着秘密去死!” 太子又摇头叹气:“近来真是诸事不顺,这莲花教的案子没进展也就算了,怀宁也不省心,好好的婚事闹着不答应,今儿母后找她问话,她又闹起来,把母后都气得不轻。” 凌骁忽然抬眼:“公主现在去见皇后了?” “是啊,方才小德子来跟我回的话,怀宁实在是不懂事,都十六了……” 凌骁眸光微凝,公主去找皇后了,那她现在去哪儿了? 他正打算让人去问问,却忽然见一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赶来:“太子殿下,侯爷。” “何事慌张?!”太子斥责道。 小宫女慌慌张张的看一眼凌骁,又畏惧的低下头:“奴婢,奴婢是特来传话的,说是凌大夫人好似和什么男人在东厢房暗中私会,此事毕竟牵涉侯府颜面,所以,所以……” “你说什么?!”凌骁猛一起身,声音凌厉。 第107章 都给我滚出去 “奴婢,奴婢也只是听说,并不清楚……” 太子都惊的脸色变了,这凌骁的长嫂他也见过数次了,瞧着温婉贤淑,怎么也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丑事的人! “带路!” 凌骁立即大步迈了出去,小宫女急忙一路跑着帮忙带路。 东厢。 此刻还僵持着。 那小太监带着一群下人在外面堵着,态度恭敬,但言辞却赤裸裸的威胁:“凌大夫人,这夜明珠是圣上御赐之物,轻怠不得,王妃特意命奴才前来取夜明珠,凌大夫人却迟迟不肯开门,难不成是想损坏御赐之物?” 月瑶袖中的手收紧,脸色阴沉,冷声道:“我方才不小心用茶水弄湿了衣裙,此刻不便见人,等我整理好衣裙,自会亲自带夜明珠送去给王妃。” 那小太监讪笑着:“凌夫人莫要为难奴才了,这夜明珠贵重,奴才是一点儿闪失都担待不起的,王妃此刻就要,奴才现在必须取走,奴才一个阉人,夫人衣裙湿了,还担心奴才看到不成?不然,奴才让宫女进来取夜明珠,正好给夫人送一套干净的衣裙。” “不必了,我自有安排,都给我退下!” “夫人百般推辞不敢开门,怕不是另有二心?这夜明珠实在贵重,奴才不敢轻率,夫人不开门,奴才也只能硬闯了,来人,立刻开门!” 月瑶面色微变,这奴才一口一个陛下御赐之物,话中说着夜明珠贵重,不敢轻率,实则不过是拿捏着这个借口强行闯进来! 她回头看一眼屏风的后面,那架绣屏并不大,刚好遮得住莫子谦的身影,但也并不隐蔽,有心人一搜就能找到。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是想以下犯上?!”月瑶厉声道。 小太监冷笑:“奴才只是担心御赐之物,若是进来看到夜明珠无事,自会向凌大夫人赔罪。” 说罢,那小太监便一脚狠狠踹在了房门上。 这门闩两脚就被踹断了,紧接着这小太监就带着三五个下人直接冲了进来。 一冲进来,却也不看夜明珠,反而立即四处张望,似乎想寻找什么人。 月瑶脸色越发难看,指着桌上的夜明珠:“立刻拿着滚出去!” 那小太监又不是真的来取夜明珠的,进了门哪儿能这么轻易的就走了? 他眼睛在屋里滴溜溜的张望了一圈,乍一看没看到男人的身影,还以为见了鬼了。 但又一细看,便发现了屋内的那架屏风。 小太监讪笑着赔罪:“原来夜明珠无碍,是奴才唐突了,奴才还得给夫人赔罪呢,不过奴才瞧着凌夫人这衣裙也没湿,怎么夫人还推三阻四的不让奴才进来,难不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做什么,轮得到你来多嘴?” 这小太监全然无惧:“夫人不做亏心事,何必如此害怕开门?莫不是这屋里藏了什么刺客?” 他忽然眼睛就盯上了那架绣屏:“奴才瞧着那绣屏后面似乎有人,今儿献王大婚,只怕有刺客混进来想要谋害陛下和王爷,奴才还是得谨慎些,搜查干净才行!若是最后没搜出什么来,奴才这条贱命任凭凌夫人处置!” 他说着,便冲着身后的两个老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婆子点点头,便向着那绣屏走去。 月瑶要去拦,却被那小太监给挡住了路,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凌大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奴才们只是奉命行事,凌夫人可别阻拦。” “你放肆!” 月瑶一把推开他,那小太监却抓住她的胳膊,反倒瞪一眼那两个婆子,两个婆子立即趁机绕开月瑶,冲着那绣屏飞扑过去。 小太监胆大包天的抓着月瑶:“若是搜不出什么刺客来,奴才自会以死谢罪……啊!” 正在放狠话的小太监忽然手腕被什么砸中,一阵刺痛袭来,直接松开了月瑶的手,紧接着玉佩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叮咚清脆。 月瑶愣了一下,回头看去,便见凌骁已经阴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闹什么?!”他厉喝一声。 他肃杀的气势逼近,别说那小太监,另外两个嚣张的婆子都吓的不敢再乱动。 那小太监急忙跪在地上,先告状:“侯爷,奴才只是奉命前来取陛下御赐的夜明珠,方才听人说,这东厢里潜入了一个男人,奴才担心是刺客,怕会威胁凌大夫人的安危,所以才想进来,谁知凌大夫人百般推脱不让奴才们进来,奴才实在担心才进来搜查!” 这小太监显然早有准备,一番说辞说又快又利索,脸上还堆起谄媚:“侯爷,奴才怀疑那男人就藏身在这屏风后面,侯爷若是不信,搜出来便知!” 凌骁扫一眼那架绣屏,便看出里面的确藏了人,而那眼熟的身影,他大概也猜到了是谁。 他目光阴鸷的盯住了姜月瑶,周身戾气翻涌而出,比炼狱里爬起来的恶鬼还要可怖。 月瑶呼吸一滞,面色发白,上次见他这副样子,还是在祁州,莫家商船上。 缠绕她数月的噩梦,此刻骤然再现,她浑身寒毛都战栗起来,几乎都不敢想他接下来搜出莫子谦之后,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没有……” 辩解的话堵在嗓子眼,似乎都显得十分虚假。 他原本就一直觉得她和莫子谦有染,如今她和莫子谦一同出现在这间厢房里,他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辩词? 那小太监忙趁热打铁:“侯爷,是与不是,只要搜了便知!奴才肯定,这屏风后面肯定……啊!” 小太监忽然惨叫一声,紧接着整个人飞出去,砸在了对面的墙上,又重重的摔下来,吐出一口鲜血。 原本喧闹的屋子,瞬间陷入死寂,那小太监满嘴的血,一张口就吐血,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满脸惊惧的看着他。 月瑶面色一僵,白着脸去看凌骁,凌骁脸色阴沉如旧:“都给我滚出去!” 那两个婆子吓的浑身哆嗦,腿肚子都发软,哆哆嗦嗦的往外跑。 房门“嘭”一声被关上,月瑶再次回头去看那倒在地上的小太监,此刻他已经睁着眼睛,脸色痛苦又狰狞,却已经没有动静,他死了。 月瑶一回头,对上凌骁阴鸷的漆眸,脸色又白了几分。 仿佛下一个该死的人,是她。 第108章 你不配!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的杯盖,飞出,杯盖砸在了旁边的屏风架上,屏风应声而倒。 显露出莫子谦的身影来。 凌骁的脸色瞬间阴沉至极,目光森然的看向姜月瑶,仿佛要见她万箭穿心。 莫子谦立即道:“不关她的事,是我听信谣言,擅自来找她的。” 他阴着脸向她逼近,她浑身的血液都冰冷,眼神慌乱:“我只是陪公主来这里看夜明珠,公主突然离开,让我在这等她,之后门被锁了,莫子谦就来了。” 他冷笑:“是么?” 月瑶心脏都被攥紧,僵着身子辩解:“莫子谦听说我被人所害,他也只是想救我,没曾想落入别人的陷阱。” 他阴鸷的眸子锁着她,克制着平静的声音,却透着难以压制的森然:“阿瑶,你觉得我还应该信你吗?” 她眸光一滞。 他一把攥住她的腕子,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迫她直视他阴鸷的眼睛:“我一而再的信你,你骗我一次又一次。” 当初信她对他真心,百般克制,一心只想给她最好的,为他们的未来筹谋安排,满心期许她在京城等他回家。 结果她扭头就跟着莫子谦跑了。 后来在定州,他为她挡剑,他看着她满眼的愧疚,以为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结果她晚上就亲手给他喂下了迷药的汤药。 每当他以为他们或许还有机会的时候,她定会给他狠狠插上一刀,让他痛不欲生! 月瑶被他攥的腕子生疼,好似骨头都要碎了,肃杀之气包裹着她,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掐碎她的脖子。 畏惧在心里蔓延开来,她浑身发僵,眼睛都无法控制的泛红:“我真没有……” 莫子谦急忙上前阻拦,语气愤然:“我说了和她无关,是我自己擅自来找她的,再说她是你长嫂,你怎能如此待她!” “长嫂”二字敲进他的耳朵里,凌骁胸腔里那股子怒火瞬间压制不住,右手钳制着月瑶的腕子往身边一拽,左手就是一掌推出去了,直接拍在了莫子谦的胸口。 莫子谦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背后撞上了柜子,才堪堪扶着柜子站稳,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来。 凌骁眸光依然阴鸷,声音都森寒刺骨:“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轮得上你来护着她?” 莫子谦捂着胸口,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都好似被鲜血堵住,根本说不出话来。 月瑶瞳孔骤缩,脸色一白,急忙要上前去搀扶他:“莫公子!” 可走了才一步,就被凌骁直接攥着腕子拽了回去。 “你倒是在意他。”他声音阴冷。 月瑶死死瞪着他,忍无可忍:“我再说一遍,我和莫子谦清清白白,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即便我真的有罪,也轮不上你来审判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若真觉得我和他有私情,你便将我交给老夫人,该是什么处置我都认了!” 他眸光越发森然:“我不配?” 月瑶咬着牙,浑身已经僵硬,却还是梗着脖子迎上他阴森的眸光:“对,你不配!” 月瑶挣了挣腕子,想甩开他的手,可他五指却像是铁钳一般,死死钳制着她的腕子,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她愤然的抬眼瞪着他,身体本能的畏惧让她眼睛无法控制的泛红,却依然梗着脖子毫无退缩之意。 她受够了! 便是鱼死网破,她也不想再应付他! 今日这场局,陈诗韵要的无非是让她坏了清誉,从此被侯府驱逐,被凌骁憎恶,甚至,被他所杀。 既如此,倒不如就此了断个干净! 他眸光微滞,看着她这副无所畏惧的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胸腔里的那股子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可目光触及她隐隐泛红的眸子,心脏又刺痛一下。 气氛瞬间僵持下来,这狭小的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他盯着她的眸子依然阴鸷,脸色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分明已经收敛了通身肃杀的压迫性气势,可不知怎的,月瑶反倒觉得他此刻的样子更加渗人,后背都窜起一股无端的寒意。 他攥着她的腕子转身就走。 她又使劲挣他的手,毫无作用,只能被迫被他拖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阴鸷的眸子扫回去,盯着莫子谦:“在这待着,半个时辰内不许出这道门一步,否则,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莫子谦还强撑着身子靠着柜子,嘴角挂着血,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只一双眼睛里,满是憎恨。 凌骁毫不在意,这世上恨他的人数不胜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都是些无能之辈,恨他又如何? 能奈他何? 凌骁直接拉开门,攥着月瑶大步走了出去。 剑霜在外面候着,抱拳道:“侯爷。” 他扫一眼外面几个丫鬟婆子,被堵了嘴,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声音冰冷:“杀干净。” 那几个丫鬟婆子登时双目圆瞪,脸色惨白,忙呜呜咽咽的哭泣着求饶。 剑霜应道:“是。” 凌骁眼神漠然的移开视线,攥着月瑶离开。 月瑶眼看着他都已经要走出这小院,又开始挣他的手:“你放开我!” 他纹丝不动,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快,她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偏他大手牢牢钳制着她的腕子,让她挣脱不得,只能跟着他走。 前面已经传来人来人往的说笑声,今日献王大婚,园中四处是宾客,他这般公然拖着她走,被人看到,她不用活了! 忽然旁边假山石壁里,传来说话声:“你听说没有?那凌家大夫人与人私通,好似被人发现了。” “当真?我瞧着她一副端方贤淑的样子,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千真万确!方才有奴才说,她和一个男人前后脚进厢房,奴才要进去取东西,她都不敢开门,她胆子倒是大,这可是献王府,竟也敢做这种事,这会儿已经传的人尽皆知,怕是陛下都知道了,凌家怕是颜面扫地。” “凌侯当真倒霉,摊上这么个不安分的长嫂,简直有辱门楣!” “只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月瑶听到这些议论声,脸色一僵,袖中的手猛的攥紧。 是了,为了稳妥起见,陈诗韵当然要提前将她和男人私通的消息散布出去,确保她的丑事根本压不住! 那些奴才虽说没能当众从她房里把莫子谦揪出来,但她不开门的举动,也大可宣扬做文章。 这污名,她担定了。 而凌骁好似充耳不闻,只攥着她大步走过假山群,往正殿走去。 月瑶猛然惊醒,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又拼命挣扎起来:“凌骁,你松手!” 第109章 荒唐 凌骁攥着她的手却纹丝不动,周身气势阴冷,脚步没有停顿一瞬。 清风殿是献王府正殿,今日献王大婚,帝后亲临,此刻便在殿内。 守在殿外的高公公远远地瞧见凌骁,便忙迎了上来:“侯爷,奴才正要去寻您,方才出了一桩事,都传到陛下的耳里了,说是……” 高公公话还未说完,一个猛子看到了被凌骁拽着跟在身后的姜月瑶,脸都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舌头突然打结。 尤其在看到他们紧紧攥着的手的时候,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就在方才,王府里流言四起,说凌大夫人和男人在东厢私会,被下面奴才撞个正着,这流言传到的飞快,不一会儿都有人到陛下跟前嚼舌根子了。 这种内宅腌臜事儿,陛下从来是不管的,但今日这事儿,牵涉到凌家,陛下却还是重视的,便特意让他找凌侯来,要亲自问话,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高公公也正准备去找他呢,没曾想,突然一走出来,撞上这么个画面,给他惊的五雷轰顶,外焦里嫩。 “劳公公通传一声,我要求见陛下。”凌骁声音冷冽。 一向八面玲珑最擅逢迎的高公公此刻磕磕巴巴的话都说不清楚:“啊?啊,是,侯爷直接进去吧,陛下本来就在等您……” 凌骁直接就拽着月瑶大步走了进去。 月瑶吓得脸都白了,却根本挣不脱他的手,只能被迫被他拽进去。 高公公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小声念了一句:“造孽啊。” 然后又急匆匆的跟了进去。 怀宁一看到月瑶,忙迎了上来:“月瑶你没事吧?我方才听人说你出事了,我正要去找你……” 话还未说完,视线突然落在了凌骁紧紧攥着月瑶的手上,登时愣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 月瑶慌得连忙要解释,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措辞,就被凌骁直接一把拽走,走进了殿内。 皇帝坐在正上首的位置,皇后和贵妃一左一右,献王和太子都到了。 “臣参见陛下。” 凌骁拱手行礼,月瑶也忙跟着福身行礼。 皇帝看到凌骁拽着他的长嫂走进来,一时还没回神,愣了一下,才道:“免礼。” 皇帝看一眼站在他左后方的姜月瑶,脸色隐隐惊疑不定,方才还听到有人嚼舌根说这个姜氏不安分,公然在王府和男人私会,他以为按着凌骁的性子,得知此事怕是要将这有辱门楣的姜氏杀之而后快。 可没曾想,凌骁竟还带着她来见他。 看来是谣言? 皇帝沉声道:“朕方才听闻一些谣言,正要让人去找你,你匆匆前来,也是为了此事?” “是。”凌骁应的坦荡。 “朕听闻你长嫂姜氏和男人公然在东厢私会,被奴才撞见了。” 皇帝顿了顿,看一眼凌骁眼里的坦然,再看一眼姜氏胆怯又温婉的样子,心想这事儿怎么都像是假的。 “朕想着,此事必定是谣传,你如实说来,到底怎么回事,朕自会替你做主。” 皇帝偏心凌骁,满朝皆知,只要凌骁说不是,皇帝当然要发落了那帮传谣言的狗奴才,给凌家正名。 凌骁拱手:“陛下曾允诺臣,作为嘉奖平叛的功劳,愿意答应臣一件事。” 皇帝双眼微眯,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骁撩袍跪下:“臣求陛下赐婚,臣要迎娶姜氏。” 这话一出,满殿瞬间鸦雀无声,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月瑶僵着身子站在凌骁的身后,听到他公然求婚的壮举,脑子里已经响起了尖锐的蜂鸣声,一团混沌。 皇帝沉默了半晌,才道:“哪个姜氏?” “姜月瑶。” 皇后和贵妃惊的脸色骤变,小心翼翼的看皇帝的脸色,献王和太子更是惊的眼珠子都瞪出来,像是要在凌骁身上盯出一个窟窿。 而怀宁听到这话,僵在原地,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 “混账!”皇帝一拍桌子,怒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月瑶吓得忙跟着跪在地上,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立刻遁地。 凌骁却腰背笔挺,分明是跪着,气势却没有半分弱势,抬眸迎上皇帝的视线,声音依然坦然:“今日之事,并非谣传,与姜氏在东厢私会的人是我,为保全名声,还请陛下赐婚。” 太子都惊呆了,传出他长嫂和男人私会的谣言的时候,他不是和自己在一起喝茶吗?怎么就成凌骁和姜氏私会了?! “你还知道名声?!”皇帝的险些冲下来打他:“你要求娶你长嫂?!你当我大周的礼法都被狗吃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凌骁不为所动:“臣知道。” “你知道个屁!” 皇帝不愿相信自己这般信任重视的凌骁能干出这种荒唐事,转头看向姜月瑶,迁怒:“是不是她……” 凌骁沉声道:“陛下息怒,此事是臣强求,姜氏是长兄遗孀,臣为了合规矩,特意等她孝期满一年才提求娶之事。” 皇帝都气笑了:“你还知道守规矩?你要守规矩你就不会做这种荒唐事!你干出这种事,一句求朕赐婚就能解决?你就不怕天下的唾沫星子淹死你,不怕御史台参死你!?” “姜氏是凌家的媳妇,她作为长兄的妻子,还是作为臣的妻子,都没有差别,兄长临终前都留下遗言,让她孝期满一年便可自行婚嫁,兄长若是得知她还做凌家的媳妇,在天有灵,必定也会欣慰,至于旁人的言辞,臣不在意。” “你!” 皇帝气的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想往他身上砸。 才要砸出去,又有些不忍心,恼火的将茶杯重重的放回桌上。 “你不在意朕在意!”皇帝骂道。 “朕让你娶妻,满京的贵女给你挑,你拖了一年,原来就因为这个?!你如今什么身份你知不知道?树大招风,朝中想你死的人数不胜数!你倘若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那帮人不抓着这机会把你往死里整?!” “朕是皇帝,朕便是想护你,你也不能自己作死!此事朕就当没听到,再不许提!” 姜月瑶低垂着头跪在地上,手脚已经冰冷,忙要应声。 凌骁却冷声打断:“上月陛下允诺臣平叛有功,愿意给臣一个恩赏,天子一诺,臣知道陛下必定不会出尔反尔,臣恳请陛下,赐婚臣与姜氏。” 第110章 别怕,有我在 皇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太子忙出来拦着:“父皇息怒,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不如容后再议?今日是六弟大婚之日,把这事闹大,也不合适。” 影响献王大婚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现在王府宾客众多,满京的名门都在,若是陛下训斥凌骁的事传扬出去,只怕真的会闹的沸沸扬扬。 太子说着,又冲着凌骁使眼色。 凌骁毫不退缩,依然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等着陛下兑现承诺。 天子一诺,分量是极重的,自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皇帝只后悔当初怎么就轻信了他,一高兴就给了他这个恩赏! 可现在皇帝不能说拒绝,却也绝对不想答应! 大周自称礼仪之邦,兄终弟及这种事,也都是北狄那些蛮夷才会做的事,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怎么能出现在堂堂一品军侯身上?! 可凌骁寸步不让,皇帝气的起身拂袖就走。 “陛下!”皇后和贵妃忙追上去。 献王还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昨儿陈相还在和他说凌骁最难对付,他原本也暗暗担心,没曾想,今儿他才大婚,凌骁突然哐哐就往自己身上插了两刀。 不会有诈吧? 献王又反应过来,忙起身追着皇帝出去。 “凌骁!你疯了?!”太子惊的脸都白了。 凌骁站起身来,看一眼姜月瑶还鹌鹑似的在地上跪着,直接抓住她的胳膊给她拎起来,然后回头看太子:“殿下还是帮我劝一下陛下吧,赐婚之事拖久了也不好。” 太子压低了声音磨着牙:“你还想着赐婚呢?!你看陛下都气成什么样了?你还不赶紧想法子去给陛下赔罪!” “陛下重诺,金口玉言说的承诺,自然会答应。”凌骁语气随意。 他追随陛下也有几年了,陛下的性子他也清楚,此事恼怒是正常的,可当初亲口说出的承诺,必定无法拒绝。 更何况,他追随陛下多年,从未提过任何要求,陛下也知道他,如今第一次求这样一个小小的恩赏,陛下最终不可能不答应。 “可这种事……”太子咬着牙。 “殿下放心,我有分寸。” “你……”你有个屁的分寸!你都敢张罗着娶长嫂了! 太子又想骂但又顾忌着是在献王府,隔墙有耳,到底还是咽了回去:“明日再跟你说!” 太子也匆匆离去,陛下此刻正恼怒着,若是献王趁此机会去父皇跟前进谗言,给凌骁说三道四,趁机削凌骁的权,那可麻烦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大殿里,转瞬间便陷入了寂静之中。 月瑶还白着脸僵立在原地,凌骁去拉她的腕子,才要碰到,却发现她右手的腕子被他拽出了一圈青紫的痕迹。 他眉心微蹙,她怎么这么容易受伤?跟个瓷娃娃似的,轻不得重不得的。 方才他只是拽的力气大了点,又落下印子了。 他又换了一只手,去拉她的左手腕子。 一抬眼,却看到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像是吓着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方才还堵了满肚子的火气,此刻也气不起来,声音放缓了几分:“别怕,有我在。” 她抗拒的躲开他的手,他却直接攥住她的腕子,没给她躲避的机会。 他于心不忍的前提是她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 “回家了。”他声音依然温和,但语气却不容抗拒。 他拉着她转身往殿外走,一抬眼,却看到这殿内还僵立着一个人。 怀宁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月瑶,眼睛都涨红了。 月瑶脸色又白了几分,心脏都瞬间被攥紧,声音虚弱的几乎微不可闻:“公主……” 怀宁眼睛里滚出泪来,然后转身就跑了。 月瑶浑身发僵,脸上半分血色都没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寻常的一天,忽然就天塌地陷。 凌骁却毫无所谓,继续拉着她往外走。 这件事迟早要捅出去的,如今提前一点也没什么所谓,御史台那帮老顽固的唾沫星子他都不在乎,更何况公主? 凌骁拉着月瑶走出献王府,剑霜已经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那帮人处理完了?”他冷声问。 “主子放心,都处理干净了,没留活口。”剑霜顿了顿,才接着道,“莫公子,现在已经回去了,小的叮嘱过他,他是聪明人,不敢多说。” 其实剑霜以为,按着主子的性子,应该把莫子谦一并解决掉。 毕竟主子从来只认为,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但主子却放过了莫子谦,留了他一条命。 剑霜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月瑶,大概猜到了为什么。 凌骁拉着月瑶上了马车:“回府。” “是。” 马车疾驰而去,很快回到府里。 月瑶一路上都白着脸一言不发,下了马车,凌骁依然攥着她的腕子,她挣了挣,还是没挣开。 他转头对剑霜吩咐:“今日之事任何人不许提起,尤其对老夫人。” “是,小的明白。” 他拉着月瑶径直进了内院。 他这次没有翻墙,也没有掩人耳目,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拉着她进了她的寝院。 月瑶还想挣扎,可一想到现在外面只怕早已经流言满天飞,老夫人早晚会知道的,又忽然没了挣扎的力气。 进了寝屋,他才稍稍松开她的手,垂眸看一眼她的腕子,他这次拽的她左手腕子,刻意控制了力道,所以这次只是有一圈浅浅的指印红痕,松开五指用掌心催动内里给她揉了揉,指印便消散了大半。 “这几日你先别出府,称病两日,老夫人那边我会让人暂且压着,还未尘埃落定之前,不会让她老人家知晓。” 他一如往常的语气随意的安排,好似寻常。 月瑶白着脸没说话,凌骁继续道:“外面的事也不必管,一切有我,陛下重诺,今日怒火攻心都没有拒绝赐婚之事,过两日我再去请旨,陛下会答应的,只要陛下赐婚,老夫人那边也好说。” 月瑶依然没说话,甚至都没抬眼看他。 他心里有些不满,拉着她的腕子往怀里一带,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声音微凉:“怎么不说话?” 第111章 他甘之如饴 “我说什么重要吗?” 她眼睛微微泛红,带着些许雾气,可望进眸底,却染着憎恨。 他眸光一点点的凉了下来:“你怨我?” “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让我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满京皆知你我的丑事,难不成我还应该感谢你?” 他紧抿着唇,拉着她腕子的手却下滑,握住她的手,语气安抚:“无非是些流言蜚语,宫里宫外的腌臜事不知多少,你以为谁家就干净了?” 况且在这燕京城,从来都是权势当道,他便是做了这样的事,又有谁敢真的非议到她跟前来? 不想活了? 她红着眼睛瞪着他:“你不在意,我在意,今日公主对我失望至极,明日老夫人得知此事,还不知要怎么看我,我成了罪人,可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你只想得到你想要的,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他脸色渐渐阴沉,看到她通红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委屈,心脏又刺痛一下。 他克制着怒气,缓声道:“倘若真心待你的人,必不会因为这么一桩事而误解你。” “再说你和莫子谦在东厢共处一室的事早已经传遍了献王府,便是我不提,你以为你今日能善了吗?” 月瑶咬着牙:“是,我今日遭人算计,注定了无法安然无恙的从献王府走出来,可我宁可今日和我传出丑闻的人是莫子谦!” 至少她不曾做过,她可以坦坦荡荡的说没有! 公主会一如从前的无条件相信她,老夫人也会心疼她。 即便她被逼无奈离开凌家,至少她对得起那些真正在意她的人。 却不像现在,成了背信弃义的罪人! 他眸光骤然阴鸷,声音森寒刺骨:“你再说一遍。” 月瑶豁出去一般迎上他森寒的眸子,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决绝:“我说,我宁可是莫……啊!” 他攥着她的腕子往怀里一带,她撞进他的怀里,抬头,他阴鸷的眸子已经锁着她,周身肃杀之气迸射而出。 他右手轻抚着她的脸,温热的掌心烫的吓人,触及她的肌肤,仿佛灼的刺痛,大手抚着她的脸,缓缓下滑,移至她纤细的颈子。 她浑身发僵,畏惧和憎恨在眼里纠缠,微白的脸色都紧绷着,屋内的气氛被拉紧,陷入了压抑的沉默里。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颈子上细嫩的肌肤,阴鸷的眸色渐深,声音却变得平静。 “你再提一句莫子谦,我就断他一条腿,莫家已经有了莫书杰这么个废人,也不会介意再多一个。” 她瞳孔骤缩,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松开了覆在她颈子上的手,动作随意的拉过她右手的腕子,同时拿出个小瓷罐来,指尖在里面挑了一点白色莹润的药膏,擦在了她纤细的腕子上。 他眉眼低垂着,周身戾气不减,一手握着她的腕子,一手动作轻柔的给她落着浅浅青紫的腕子擦药。 微凉的声音依然平静:“你在家好生歇着,旁的事一切有我,我让赤影留在这,你有事随时差遣,别擅自出门,等这两日我忙完了,再带你出去转转。” 他语气随意的好似方才他们什么争执也没有,闲话家常,分明房内气氛依然压抑。 她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好似也不在意了,她不说话也好,反正说了也不是他爱听的。 他给她上好了药,才将她卷起的袖口放下,盖住那纤细的腕子,原本握着腕子的手下滑,牵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让她靠进自己的怀里。 他倾身抱住她,大手轻抚着她后背柔软的发,温声道:“阿瑶,你要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她僵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浑身泛寒。 门外传来剑霜的声音:“侯爷,季大人来了。” 他这才松开她:“你先歇着吧,我还有些事忙。” 她偏开头,他摸了摸她的脸,然后转身大步走出去。 书房。 凌骁才一进去,季淮竹就冲了上来:“你是不是疯了?!” 凌骁眉心一蹙,伸手推开他:“吵什么?” “你知道你和你长嫂私会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燕京城吗?!你别告诉我你之前说你看上的女人就是你那个长嫂!” 凌骁在圈椅里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才掀开眼皮子看他一眼:“关你屁事。” 季淮竹见他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脸都白了。 “你是疯了!难怪,难怪你之前……” 季淮竹堵的胸口都疼,细细一回想,发现处处都是蛛丝马迹!凌骁对他长嫂,从来都关注的不同寻常! 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他和凌骁也相识数年了,凌骁就从来没干过这么荒唐的事! 凌骁被吵的有些烦了,本来心情就不好,语气也多了几分冷肃:“还有事吗?” “你知道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你的事,御史台的那帮老东西怕是这会儿笔杆子都要冒烟了,不出明早,不知多少本折子要参你!陈相和献王正愁抓不到你把柄,现在必定也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季淮竹都快急死了,凌骁神色依然淡然:“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凌骁喝了一口茶,又随手将茶杯放桌上,淡声道:“成婚。” “和谁成婚?”季淮竹发懵的问。 他凉凉的扫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看智障。 季淮竹发出尖锐爆鸣:“你疯了吗?你还想和她成婚?!你是生怕你被参的不够多是吧!?” 凌骁靠回圈椅的椅背里,眉头都没皱一下,微凉的眸子看着他:“你知道行军打仗最忌讳什么吗?” “什么?”季淮竹一头雾水,这扯哪儿去了?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既没办法放弃,也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他点漆的眸子锋芒尽显,“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可月瑶不明白,她总是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她甚至在定州决心逃走的那一刻,狠不下心来给他喂毒药。 因为只有他死了,她才能真的没有后顾之忧,才能逃到天涯海角。 她总想留一线余地,她狠不下心,可他从来不留余地,也从来都狠得下心,从半年前,他意识到他对她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放过她。 季淮竹眸光微滞,生生僵在那里,心里仿佛翻起惊涛骇浪。 - 次日清晨,凌骁进了宫。 含元殿外,高公公小心翼翼的道:“侯爷,陛下今日称病不朝,这会儿还没起呢,侯爷若是有什么事,改日再来吧。” 凌骁立在殿外,神色冷淡:“无妨,我在此处等候便是。” “这……” 高公公为难的张了张嘴,又到底还是没敢说什么,转身匆匆进了殿内。 皇帝此刻披着一件外袍,坐在罗汉床上翻矮几上的那一堆折子,脸色难看的很。 “陛下,凌侯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此刻在殿外等着。”高公公进来,恭敬的道。 “朕没空见他!”皇帝恼火的道。 皇帝点了点这桌子上的一大摞折子:“他还有脸进宫来见朕,这一堆折子,全是参他的!” 说着,便将手里的那本折子随手给扔到了地上。 高公公讪笑着道:“陛下息怒,侯爷必定也是知错了,进宫来告罪也未可知。” 皇帝冷笑:“朕还能不了解他那个性子?他若是真的要告罪,就该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待着,等风头过了当做无事发生,他这个节骨眼上进宫来,想做什么, 朕又不是蠢的!” 高公公讪笑:“陛下英明。” 皇帝瞪他一眼:“滚。” 高公公连声应下:“是。” 皇帝又将剩下的折子七七八八的翻完,都大同小异,无一例外全是参凌骁败坏纲常,应该予以惩治,以儆效尤。 有些个言辞格外激烈的,恨不能让凌骁削去爵位的,倒是让皇帝格外留了个心眼儿。 如今新朝初立不到一年,朝局也才刚刚稳固,凌骁显而易见是极其重要的定海神针,而这些叫嚣着削凌骁权的人,也不知是蠢,还是坏。 皇帝翻的恼火了,索性将折子一推,直接下了罗汉床,在殿内踱步,走到窗边,抬眼往外一看,凌骁还在外面站着。 此刻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皇帝冷哼一声,拂袖进了寝殿里。 高公公再次端着茶水进来,战战兢兢的道:“陛下,凌侯还在外面等着呢。” “他乐意等,就让他等着!” “是。” 凌骁在殿外站着,高公公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这位爷。 又过了半日,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 高公公这才再次进殿内,皇帝见他进来,便冷着脸问:“他还在外头?” 高公公忙道:“侯爷还在外头等着,陛下,这外头天寒地冻的,虽说进了二月,外头白雪消融正是寒冷的时候,我们这些奴才都是隔一个时辰轮流去耳房烤火取暖呢,侯爷这在外头冰天雪地里生生等着,都三个时辰了。” 皇帝眉头拧起来:“他竟如此执拗!” “唉哟,侯爷有错,陛下当面责罚便是,何必如此耗着?这若是冻出个好歹来,陛下也心疼不是?” “朕还心疼他?朕没罢他的权就不错了!”皇帝瞪着眼睛。 高公公讪笑着:“那是那是。” 但心里却明镜儿似的,陛下最重视凌侯,还在幽州时,凌侯便带领一千人马,生生杀进数万敌军的围困之中,将陛下救出,陛下对凌侯,视若亲子,便是罢谁的权也不会罢他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罢了,让他进来。” “是!” 高公公颠颠的跑出去,兴高采烈:“侯爷,陛下请侯爷进殿问话。” 凌骁眉梢微挑,抬脚大步走了进去。 他走进这温暖的殿内,周身的寒气却依然凛然,他步伐从容,走到殿内,跪地抱拳行礼:“臣参见陛下。” 皇帝冷眼看着他:“你何事求见朕?” 凌骁没有起身,沉声道:“臣恳请陛下赐婚。” 皇帝沉默了片刻,大概是早猜到他要说的话,此刻比之之前要平静了许多。 “如今你和那姜氏的事闹的满京皆知,如今朕案上的这一堆折子,全是参你的,倘若此事到此为止,你悄悄将姜氏送离京城,从此当做没发生过,朕也可以当做没看到这些折子,就此压下去,时日久了,大家自然也就忘了此事。” 皇帝看着他,眼神渐渐锐利:“可若是你娶了她,且不说她出身配不上你,单单和长嫂私通的丑事,便要钉在你身上一辈子,骁儿,你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 “臣明白。” “所以,你还打算求娶她?” 凌骁抬眸看他,语气平和:“臣要求娶她。” 皇帝怒极反笑:“那姜氏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执迷不悟!你该知道,朕今日愿意见你,便是因为拿你当义子,朕不愿你为了个女人,断送前程!” 凌骁神色从容:“陛下厚待于臣,臣自是知晓的,陛下所担心,所权衡之事,臣也早有考量,可臣此一生,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姜氏,陛下身为皇帝,都有私心和偏心,臣也只是俗人。” 皇帝眸光一滞。 “臣十四岁入伍,戎马半生,所求无非是为陛下,为江山,为家人,可后来遇到姜氏,臣才有了想为自己谋求的东西。” 他半生都在残酷的厮杀和阴谋诡计里浸润,早已经冷了心肺,就像一个冰冷的活死人,枯寂又漠然的冷眼旁观这人世间沉沉浮浮。 直到他遇到姜月瑶,她跪在他的眼前,挺直了脊梁骨,任由他的刀尖擦过她纤细的颈子,分明害怕的眸子里,却又写满了无所畏惧的决绝。 她总是鲜活的,明媚的,哪怕她望向他时憎恨的眸子,都好似闪烁着璀璨的光,诱他沉沦。 只要她待在他身边,只要她还能看向他,是恨是爱,是喜是怒,他都甘之如饴。 皇帝脸色渐渐凝重,沉声开口:“倘若朕赐婚于你,朝堂怕是不宁,御史台那帮人尤其不可能善罢甘休,毕竟这般有违伦常之事,与世不容!若要息事宁人,朕便只有惩治你,你可想好了?” 凌骁声音平静:“臣想好了。” 皇帝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脸上多了一抹暮气:“传朕旨意,凌侯罔顾人伦,与长嫂有私,责令罚奉一年,杖责一百!但念姜氏名声已毁,为保全凌家颜面,朕便将姜氏赐婚于你。” 他拱手,再次抬眸时,点漆的眸子里已经多了一抹肆意的锐气:“臣,谢陛下赐婚!” 第112章 怎么突然就受不住了? 皇帝重重的冷哼一声:“你自己下去领罚!” “谢陛下。”凌骁再次拱手,然后起身退出了大殿。 高公公又擦了擦额上刚冒出来的汗,忙跟上凌骁的步子退出去。 走出大殿,凌骁便回身,在殿外撩袍跪下,神色冷冽:“行刑吧。” 高公公吓得忙往旁边躲了躲,哆哆嗦嗦的道:“是,是!” 然后清了清嗓子:“行刑!” 两个小太监拿着棍子走上前来。 高公公盯着他们,语气略重的嘱咐:“陛下有旨,命凌侯受刑一百杖,以儆效尤,不可徇私。” 最后四个字,高公公咬的格外重,似乎意有所指。 那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忙道:“奴才明白!” 两个小太监拿着棍子走到凌骁的身边,一左一右站好,冲着凌骁弓着身子讪讪道:“侯爷,奴才得罪了。” 随后拿起棍子,两人轮番举着棍子,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挥舞在他的坚挺的后背上。 这能在宫中混的,个个儿都是人精,高公公方才那番话的叮嘱,显然陛下需要当众惩治凌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所以面子功夫不可少,必定得“重重处罚”。 但陛下哪儿能舍得让凌侯当真受这货真价实的一百杖?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所以这杖刑,只需要看起来重。 这两个小太监都是宫中用刑的老手了,如何轻如何重,都任由他们拿捏,这刑杖瞧着挥舞的厉害,实则落到身上的时候,他们便暗自卸掉了三分力道。 凌骁虽说跪在殿外,却跪的笔挺,那刑棍落在身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高公公在旁边看着心惊肉跳,数着次数,这一百杖怎么这么难熬?!这万一力道没控制好,真打出什么讲究来,陛下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高公公又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一百杖还不如他来受。 一棍又一棍落下,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杖刑终于结束。 高公公忙上前去搀扶:“侯爷,一百杖打完了。” 凌骁一手按在地上,撑着身子站起来,脚步略一踉跄,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脸色略白。 高公公搀扶着他:“奴才已经备了轿子,送侯爷出宫,让张院判一同随侯爷回府,为侯爷看伤。” 说着,便立马搀扶着凌骁上了软轿,然后张罗着:“快,送侯爷出宫回府!” 一同忙碌,终于结束了这场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酷刑。 高公公这才转身回到殿内,皇帝沉着脸坐在上首的龙椅里:“骁儿怎么样了?” 高公公压低了声音:“陛下放心,行刑的奴才知道分寸,都收着力道打的,但毕竟一百杖,伤筋动骨也得卧床歇息一两个月了。” 皇帝闻言稍稍放心了些,又冷哼一声:“他也该受些罪!做出这种事来,闹的满朝不宁!” 高公公讪笑着:“陛下说的是,凌侯向来沉稳,这回在这事儿上犯了糊涂,但还好处置得当,如今也算是给了个交代,能翻篇了,总不能陛下真依着那些人的意思,削凌侯的权吧。” 且不说如今凌骁坐镇京中犹如定海神针一般,一旦削权必定引起动乱。 而且高公公也明白,陛下看重凌侯,视若亲子,哪儿能真的让他因为这点事就被削权? 所以这么杖责一百,罚俸一年,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皇帝瞪他一眼:“你个老滑头。” 高公公呵呵笑着:“奴才不敢。” 侯府。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剑霜搀着凌骁下车。 守门的小厮一瞧见凌骁身负重伤回来,都吓傻了,府里上下一时间鸡飞狗跳。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明月轩。 “夫人,方才外头丫鬟来传,说侯爷从宫中回来了,身受重伤!”春儿忙道。 月瑶正在写字,闻言捏着笔杆子的手紧了紧:“怎么会受伤?” “好像是陛下责罚,受刑一百杖。” 月瑶瞳孔骤缩,脸色都变了一变:“一百杖?!” 那不得打死人吗? “夫人要不去看看?” 月瑶纠结一下,又还是丢下了笔匆匆起身。 凌骁回到寝院,张院判便给凌骁看伤,他脱去了上身的衣袍,趴在床上,露出精壮的后背,此刻后背上已经遍布斑驳的棍痕。 “侯爷这伤势还是很重,老夫上药怕是会牵扯到伤口,侯爷得忍着些。” “无妨。” 张院判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始给他上药。 凌骁抬眼看向剑霜,冷声吩咐:“你去一趟东宫,跟太子说明此事已经了结。” “是。” “上次献王府的事,你查出眉目了吗?” 剑霜看一眼凌骁后背狰狞的伤势,抿了抿唇:“小的从那婆子嘴里撬出个献王府李总管的名字,昨儿晚上绑了那李总管审了一遍,那李总管说,是献王妃交代的。” 凌骁眸光一凛,冰冷刺骨:“陈诗韵?” 也是,献王虽说忌惮他,但为难姜月瑶这么一个内宅妇人并没有什么必要,能差遣的了献王府的奴才,又对姜月瑶有敌意的,也只有陈诗韵了。 他还以为陈相那老狐狸教出来的女儿也该是识时务的,没曾想如此张狂,还敢动他的人。 凌骁眸光锐利,杀气骤现。 忽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问安声:“大夫人来了。” 剑霜忙让开了两步,生怕挡着大夫人的路。 门被推开,月瑶匆匆进来。 凌骁收敛了眸中锋芒,声音虚弱:“你怎么来了?” 月瑶猛一看到他后背上狰狞的伤痕,脸都白了:“你,你怎么样了?” “些许小伤,无妨。” 他眉心微皱,浑身的肌肉却忽然紧绷,脸色透着苍白的虚弱。 正在上药的张院判吓的动作都顿了一顿,上了这么久的药了,怎么突然就受不住了? “侯爷,没事吧?”张院判战战兢兢的问。 “无妨。” 凌骁看着月瑶,见她僵着身子挪到床边来,眸中掩不住的仓惶无措:“怎么,怎么会这样?” 陛下对凌骁这般宠信,他又向来运筹帷幄,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她以为,他一定早有办法从这场风波之中脱困。 可没曾想,今日他好端端的进宫,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牵住她的手,虚弱的眸子却闪烁着光芒,扯了扯唇角:“阿瑶,陛下给我们赐婚了。” 第113章 强求 月瑶面色一僵:“什么?” 他脸色苍白,额上还渗着细细密密的汗,许是因为受了伤,往日凌厉的眸子,此刻更多虚弱的温和,像只无害的幼狼。 “陛下赏罚分明,罚我一百杖以儆效尤,此事已了,陛下也愿意成全我们。” 月瑶僵在那里,心里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一如从前的强势专横,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坏的人,她分明恨他怕他,可此刻看着他伤重虚弱的样子,又很不是滋味。 他领了一百杖,才换来这一旨赐婚。 他那么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的人,偏又做这样的蠢事。 青玉进来通传:“侯爷,老夫人来了。” 凌骁受伤的事已经传的满府皆知,老夫人那边自然是瞒不住的。 月瑶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若是老夫人看到她在这里…… 凌骁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先从侧间走吧。” 月瑶匆匆起身,忙从侧间的小门躲了出去,才走出凌骁的寝院,慌乱的脚步顿了顿,乱糟糟的脑子忽然明晰了几分。 她习惯性的躲避,可事已至此,她和凌骁的事必定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张院判已经给凌骁上好了药,给他穿好了寝衣,白色单薄的寝衣遮盖住伤痕,他此刻除了脸色有些许不正常的苍白,倒是也看不大出什么严重的伤势了。 “娘,只是犯了些事,陛下责罚而已。” “到底什么事?!” 老夫人都急坏了,自从凌尘去世之后,她对凌骁的安危格外在意,生怕他出任何差池。 凌骁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抬眸平视着老夫人的焦急的眼睛,语气沉稳:“我想娶月瑶。” 老夫人僵了一僵,一时间感觉脑子里仿佛五雷轰顶。 她反应了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本焦急的眼睛,此刻多了恼怒:“你说什么混账话?!” 凌骁定定的道:“我已经向陛下求来了赐婚的圣旨,打算择期成婚。” 老夫人惊的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指着凌骁的手都在哆嗦:“你,你简直胡作非为!月娘是你大哥的妻子,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你把你大哥放眼里了吗?!” 凌骁语气从容:“大哥孝期已满一年,她也可以改嫁了,大哥给我留下遗书,特意嘱咐我要照顾好月瑶,她嫁我,我日后善待她,必定能照顾好她,大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老夫人气的险些抄起拐杖打上去:“你这个孽障!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丫鬟忙上前来搀扶着她:“老夫人息怒啊,当心身子。” 老夫人哪里能忍得住这脾气?指着凌骁问:“所以你们是早有私情……” 月娘从定州回京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到底手心手背都是她极信任的儿子儿媳,她也不愿多想。 可现在看着摆在眼前的事实,她才想起来,原来早有端倪! 凌骁语气随和:“也算不上私情,是我强求于她,月瑶性子柔顺,自然是拗不过我。”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么恬不知耻的话能从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嘴里说出来! “你!” 老夫人气的半死:“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娘别气坏了身子,如今陛下已经对我做了惩治,也赐了婚,此事已经了结,娘,左右都还是我们一家人过日子,娘何必介怀?” “混账!你这个混账!”老夫人气的狠狠的拿拐杖往地上砸了两下,实在不想再和他说话,怕他这张嘴里说出来的不要脸的话让她心梗。 直接转身气冲冲的离开。 老夫人气冲冲的走出望山楼,忽然就看到了站在外面院中花树下的月瑶。 她又狠狠拿拐杖砸一下地面,怒气冲冲的离开。 月瑶白着脸看着老夫人远去,僵立在原地。 看着老夫人离开,凌骁转头吩咐张院判:“劳张太医在府中住一日,也开一贴消火安神的药给我母亲。” 张院判已经冷汗涔涔,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战战兢兢的应下:“啊,是,是。” 张院判匆匆退出去,满脑子的荒唐,一不小心目睹这么一场大戏,他真是开了眼的。 这可得烂在肚子里,凌侯不会灭他口吧? “侯爷。”剑霜走进来,低声道:“老夫人回福寿园了。” “夫人呢?” “夫人,还在外面园子里。”剑霜顿了顿,“方才夫人没离开,老夫人出去的时候,还撞上她了。” 凌骁眉心微蹙,她没走?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头青玉通传:“夫人来了。” 凌骁抬眸扫他一眼:“你先退下。” “是。” 剑霜默默退下,月瑶再次走了进来。 他温声问:“怎么没走?” 月瑶紧抿着唇,脸色隐隐发白:“你告诉娘了?” “陛下都已经赐婚了,自然不该再瞒着她。”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语气安抚:“别担心,我来处置。” 月瑶脸色僵硬,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 他手被悬在半空,眸底添了几分凉意。 她眸底泛红:“你如何处置?你强求来一道圣旨,娘就能原谅我了吗?凌骁,当初我家破人亡,是凌家收留我,你从来不知道凌家对我的意义是什么!” 她甚至都不敢去见老夫人,老夫人把她当亲女儿一般疼爱,她害怕看到她失望甚至厌恶的眼神,她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娘。 而方才老夫人怒气冲冲的从凌骁的寝屋走出来,看到她的那一刻,眼里的恼怒刺的她根本抬不起头。 他再次牵住她的手:“娘生气也只是暂时的,娘知道你性子乖顺,也知道是我强求于你,等过两日她消气了,自会明白,阿瑶,凌家一直是你的家,以后你依然留在凌家,不会有任何变化。” 月瑶恼怒的甩开他的手。 他忽然身形一晃,虚弱的摔下去。 月瑶慌忙扶住他,他顺势靠在她身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毫不客气的压在她肩上。 “你没事吧?”她忙问。 他脸色苍白,眼里似乎压抑着痛苦,语气虚弱:“没事。” 第114章 她挂念我 月瑶被他压的有些受不住,搀着他躺回床上。 他顺势又牵住她的手,他气色很虚弱,但攥的却很用力。 “阿瑶。”他低哑的声音很轻,低低的念她的名字,往日里霸道又强势的不讲道理的人,此刻像是示弱的大狗。 月瑶还恼着,想甩开他的手,看着他这虚弱的脸色又没敢使劲儿挣。 正僵持着,忽然听到一个炸呼呼的声音:“二哥!” 随后房门“嘭”一声被撞开,凌申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我听说你在宫中受刑受了重伤,你……”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看到凌骁紧紧牵着大嫂的手…… 他脸色惊变,瞪大了眼睛,呆滞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月瑶吓的都顾不上凌骁的伤,立即挣开他的手。 凌骁手再次被甩开,虚弱的眸子隐隐寒光乍现,冷冷的扫向凌申。 一道寒芒扫过,凌申忽然一个哆嗦,如同冰天雪地被一桶冷水泼身,瞬间清醒过来。 “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那什么,我,我,我……”凌申舌头都打结,脑子被炮轰过一样已经一团乱麻。 “我先走了。”月瑶慌不择路的就走了。 月瑶一走,这屋里的气氛忽然压抑了起来。 凌申猛一对上凌骁的眸子,发现已经森寒刺骨。 他吓得的脸都白了,忙道:“那,那我也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想跑。 “站住。”凌骁语气凌厉。 凌申忙站住,转身讪讪的看着他,后背已经冷汗涔涔:“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敲门再进,我是太担心二哥你的伤势了才这样莽撞,我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能撞上这么惊悚恐怖的画面。 二哥和大嫂?!他活八辈子都不敢将这两人放在一个画面里,二哥分明那么讨厌大嫂,他竟会…… 凌申脑子里乱糟糟的,整个人慌的不成样子,而这屋内压迫性的气势裹挟着他,现在都快喘不上气了。 这屋里到底谁是病人? 就在凌申以为他哥怕是要杀他灭口的时候,凌骁终于冷声开口。 “如今我受了伤,府中许多事不便操办。” 凌申忙不迭的道:“是,是,二哥只管交代!我定会尽心。” “陛下已经赐婚我和月瑶,婚期我打算定在下个月月初,虽说时间仓促了些,但不可轻怠,你立刻去安排准备,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来问我。” 凌骁声音依然冷冽,但提及婚事,他眉眼里寒芒消散了许多。 陛下已经赐婚,当然得尽快完婚,否则夜长梦多。 但月瑶还没哄好,老夫人从来不操心府中事宜,如今他又重伤得养着,想来想去也只有凌申能办这事儿了。 凌申脑子又是一“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游,陛下怎么想的,这么荒谬的事还能赐婚? 凌骁没了耐心,语气冷冽:“听明白了吗?” 凌申立即回神:“明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 凌骁抬了抬下巴:“去吧。” “那我先走了。”凌申如释重负,转身就跑。 凌申前脚出去,剑霜后脚进来:“属下失职,方才一时没拦住三爷。” 凌骁倒是没在意,只冷声问:“我记得之前查到献王为了扩建府宅私占良田,逼死了一家农户?” 剑霜眸光一闪,立即抱拳:“是有此事,只是当时京兆府那边被打点过之后,就压下来了,这事儿都过了半年了。” 这种事但凡使使手段,打点些银子,总有法子压下来。 凌骁能知道此事,还是因为安插在京兆府的钉子透露的消息。 但此事可大可小,他和献王如今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自然也不会拿捏着这桩小事做文章,以免打草惊蛇。 可如今么…… 他眸光冰冷,陈诗韵敢惹到他头上,便该付出些代价。 “这桩案子压了半年,也该翻出来了。”凌骁冷声道。 剑霜立即抱拳:“是,属下这就去办!” 剑霜退下,喧闹了半日的寝屋,终于恢复了宁静。 凌骁拿起手边的一道明黄色的赐婚圣旨,打开再细看一眼,唇角微扬。 他们终于要成婚了。 献王府。 “你说什么?!陛下竟然还赐婚了?!”献王都震惊了。 凌骁和他长嫂的丑事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如此罔顾伦理纲常,献王趁机暗地里让下面的人上折子要求严惩凌骁。 可没曾想,这惩治结果还没看到,陛下还给赐婚了! “陛下也并非没有惩治,听说让凌侯罚俸一年,还杖刑一百,就在含元殿的殿前领的罚。” 献王气急:“这么大的事闹出来,就只是挨一顿打?!至于罚俸更是无稽之谈!那凌骁能缺这点钱了?父皇就是偏心!凌骁闹出这么大的丑事,把皇家的脸都丢尽了,父皇半点实权都舍不得削他的!领一顿板子罚一点银钱,就轻轻揭过了。” “王爷息怒,此事陛下都已经揭过了,王爷再提,怕是惹陛下不快。”小太监为难的道。 献王不服气的冷哼:“父皇对凌骁如此宽纵,比本王这个亲儿子还体面。” “那凌侯救过陛下的性命,陛下又赏识他,如今他又刚领了平叛的大功,陛下自然不好重罚,但怎可能越过王爷您呢?”小太监拍马屁。 “这凌骁若是不倒,有他拥护太子,本王哪有出头之日?”献王不免有些焦灼。 “太子有凌侯,但王爷有陈相,如今在朝中,必定能和太子分庭抗礼。” 忽然门口传来些许动静。 献王厉喝一声:“谁?” 陈诗韵神色慌忙的从门后走出来:“王爷,臣妾来给王爷送茶点。” 她这阵子一直心神不宁,她原本处心积虑,想设计姜月瑶和莫子谦私通被发现的丑闻,可没曾想,这丑闻是传出去了,却成了姜月瑶和凌骁!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却又恨得要命,唯恐此事闹开了,反倒给了姜月瑶过明路的机会。 今日特意想来打探一下消息,却听到陛下已经赐婚。 她顿时如同五雷轰顶,端着托盘的手险些掐断了指甲,她费尽心思做这么一番谋划,到头来竟给姜月瑶做了嫁衣! 献王看到是她,眉头微皱:“下次本王议事的时候,你莫要过来。” 陈诗韵脸色僵硬的扯了扯唇角:“是。” 献王看着她,又想到她是陈相之女,如今他得依仗陈相固权,所以也不好轻怠了她,便又放缓了语气。 “这茶点放下吧,本王一会儿就用。” “是。” 陈诗韵才将茶点放下,一个小宫女匆匆进来,福了福身:“王爷,吴侧妃忽然晕过去了,像是犯了旧疾,请王爷去看看。” “怎么好端端的就晕了?传太医没有?” “这两日吴侧妃食欲不振,总是怏怏的,许是忧思过度,所以身子受不住……” “你们怎么伺候的?罢了,本王也看看。” 吴侧妃正得宠,献王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匆匆离开了。 留下陈诗韵一人站在殿内,脸色难看的厉害。 “呸!”碧荷啐了一口,“今儿装晕,明儿发高热的,尽会使这些下作的狐媚招数。” “她无非的见王妃进府,怕失了宠爱,这才迫不及待的想争宠呢!王妃才进王府两日,她心也太大了些!” 陈诗韵斥道:“跟个妾室计较什么?” 碧荷忙低下头:“奴婢知罪。” 陈诗韵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也恨极了,献王府中已经有一个侧妃,两个侍妾,其中这吴侧妃生的妖媚,又最会邀宠,最得献王宠爱。 陈诗韵脸色越发难看,如今王府外姜月瑶风光,王府内吴侧妃风光,她哪哪儿都觉得如鲠在喉! 而她更心神难安的是,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导致姜月瑶的情郎换了人,她担心凌骁会不会查到她头上来…… - 月瑶寝食难安。 外人如何传言,她都能不放在心上,可唯独对老夫人,她无法放下。 她甚至不敢去见老夫人,因为事实就是如此,她能说什么? 春儿悄声进来,小声道:“老夫人已经睡下了,虽说生了好大的气,但好在张院判开了一贴降火安神的药,没让老夫人气出好歹来。” 月瑶稍稍放了心,垂下头:“嗯。” 她有些心浮气躁的埋头写字,凌尘曾说,若是心神不宁的时候,临字帖便可沉静下来。 可现在她反倒越写越躁。 而此时望山楼,也是灯火通明。 张院判刚给凌骁换了药,又嘱咐道:“侯爷这伤势还是不轻,外伤倒是其次,最怕的就是内里受不住,突然发热,但侯爷身子强健,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大碍,以防万一,还是得有个人守着,若有什么不好,也能及时发现。” 剑霜忙应下:“是,小的定会仔细的,有劳张太医了。” 张院判忙完了,这才收拾药箱,起身出去。 凌骁看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冷着脸问:“夫人呢?” 剑霜道:“夫人在明月轩。” 他脸色不善,他都重伤成这样了,她倒好,安安心心的在自己寝院待着没事干都不来看看他! “她睡了?” “方才赤影来回话说,还没睡,屋里都亮着灯呢。” 凌骁眸中的戾气消散了几分,还算她有点良心。 剑霜讪笑着道:“夫人定是挂心侯爷的伤势才睡不着的。” 凌骁压了压微扬的唇角,心情愉悦了许多。 “你派人去一趟明月轩。”他吩咐道。 剑霜愣了愣:“啊?” 他凉凉的看着他,剑霜立即了然:“属下这就去!” 明月轩。 “夫人,还是早些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想也不迟的。”春儿心疼的道。 月瑶坐在圈椅里,看着眼前的字帖发呆。 她定要去见老夫人的,不管怎么说,她得亲自去向老夫人请罪。 明日一早,她便去。 下定了决心,月瑶深吸一口气,终于放下了笔。 却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小丫鬟慌张的喊声:“夫人,夫人不好了!” 月瑶眉心微蹙:“怎么了?” 小丫鬟急匆匆的推开门跑进来:“侯爷突发高热,说是情况很不好!” 月瑶面色骤变:“怎么会这样?” 他白天还好好的。 “张院判说侯爷这伤势太重,外伤倒是其次,就怕内里受不住,若是突发高热,便是极危险的,恐有性命之忧。” 月瑶瞳孔一缩:“叫了张院判没有?” “张院判已经去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月瑶慌忙起身往外走。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月瑶便匆匆赶到了望山楼。 “夫人来了。”剑霜守在门外,一眼看到月瑶,眼睛都亮了亮。 “侯爷怎么样了?”月瑶慌忙问。 “夫人进去看看吧。” 月瑶忙推开门急匆匆进去。 便看到张院判正在给他看诊,凌骁趴在床上,精壮的后背赤裸着,斑驳的伤痕刺目无比。 他微微闭着眼睛,跳跃的烛光下,俊逸又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诡异的红晕。 “张院判,侯爷怎么样了?”月瑶着急的问。 张院判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磕磕巴巴的应声:“方才老夫给侯爷施针,这会儿已经勉强控制住了,这会儿让下人去熬一贴退热的药来,喝了再观察一宿。” 月瑶稍稍松了一口气:“有劳张院判了。” 张院判讪笑两声,隐隐有几分尴尬:“不碍事,不碍事的,只是,额,侯爷伤势太重,怕是伤及肺腑,这几日难免伤势突然恶化,所以,最好还是得有人守着。” 张院判说着,拿眼睛看姜月瑶:“夫人先照看一会儿,最好用湿帕子给侯爷擦身降温,老夫去看看退热的药熬好没有。” “要不让剑霜……” “那小子习武之人,粗手笨脚的,老夫不放心,今儿若非他照顾不周,侯爷也不会突发高热,这毕竟牵涉侯爷的性命安危,想必夫人也不敢大意吧?” 月瑶眸光微滞,终于点头:“张院判说的是。” 张院判麻利儿的收拾东西火速离开。 走出寝屋的那一刻,他才终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拿袖子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忍不住摇头:“造孽啊。” 月瑶看着张院判离开,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将面盆里的湿帕子拧的半干,然后走到床边坐下,给他脸上擦拭。 他依然闭着眼睛,像是昏睡一般,却声音低哑的喃喃呓语:“阿瑶。” 第115章 他心眼不是一般的小 月瑶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堵了满肚子的恼怒和烦闷,好似忽然没了宣泄的出口。 他在宫中受了一百杖,往日里那样不可一世的人,如今这么脆弱的躺在这,太医都说他恐有性命之忧。 为了她受这样的罪,真的值得吗? 月瑶垂下眸子,又默默的继续拿湿帕子给他擦脸。 他睫毛轻颤一下,睁开了眼。 月瑶忙道:“你醒了?” 他看到她,怔忪一下:“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有些低哑,月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送过来。 “你方才突然高热,张院判都吓坏了,说你伤势太重,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会有性命危险,剑霜派人来告诉我,我就赶来了。” 茶水送过去,他没接,月瑶想着他大概后背伤口牵扯着疼的动不了胳膊,便将茶杯送到他的唇边,喂他喝。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她为了方便他,握着茶杯的拇指靠近杯口,他下唇从她纤细的拇指擦过,温热的触感传来,月瑶手指一颤,忙往下收了收。 可抬眼看他,他气色依然虚弱,点漆的眸子看向她,没有丝毫情欲。 大概是不小心。 他又垂下眸子,声音都带着几分消沉:“让剑霜照顾我就行了,你不必来的,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不必勉强自己。” 月瑶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紧抿着唇将茶杯放回床边小桌上:“张院判说你突发高热就是因为没被照看好,你伤势太重,这几日还在危险期,剑霜没那么细心。” 凌骁唇角微不可察的轻扬,点漆的眸子看着她,带着关切:“那你岂不是太累了?” 月瑶古怪的看他一眼,这人怎么像是被夺舍了一样,忽然“体贴”的莫名其妙。 “不累。”她闷声道。 张院判都已经把话怼她脸上了,她还能推脱吗? 更何况,他挨这一百杖,也是因为她。 倘若他当真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才真的成了凌家罪无可恕的罪人。 剑霜端着汤药走进来,低声道:“夫人,汤药熬好了。” 月瑶接了过来,剑霜立即退下。 “这是退热的药,你先喝了再睡吧。” 月瑶喂药已经喂习惯了,舀了一勺吹吹凉,温度刚刚好,送到他唇边。 他这次大概是真的伤重了,半点没有从前的挑剔,她喂一口他喝一口,格外的乖巧。 月瑶忽然拧眉,这什么形容词? 喂完了药,月瑶又用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用手去探他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 她悬起来的一颗心稍稍落下。 此刻已经是深夜了,凌骁已经闭上了眼,似乎已经睡了,月瑶也撑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眼皮子沉沉的压下来,趴在床边就睡过去了。 凌骁睁开眼,看到她安静的趴在床边沉沉的睡着,却似乎并不踏实,眉心轻蹙着,像是藏着无数的心事。 他抬手,轻抚着她的眉心,为她将蹙起的眉心抚平,声音低哑:“就这样难过么?” 白天她恼怒的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睛说他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她已经失去了爹娘,早已经把凌家当成最后的避风港,如今却成了凌家的罪人。 “凌骁。” 她忽然轻声唤了一句。 他眉心一跳,悬在空中的手都僵了一僵,点漆的眸子绽放出光彩,她依然闭着眼睛,眉心已经被他轻轻抚平,此刻沉睡的小脸格外安宁。 她在唤他,她在梦里唤他。 他屏住呼吸,不敢打断她,只享受这寂静的夜色里,她轻声呢喃的呼唤。 “凌骁。” 他靠近她,似乎想给她安全感,放轻了声音:“我在。” 她隐隐咬着牙,嘟囔着:“王八蛋。” “……” 温暖的寝屋忽然钻进来一股凉风,将方才旖旎的气氛吹的烟消云散。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克制的将胸腔里窜起来的火气压下去,压到一半有些压不住,他捏住了她的脸,磨着牙:“小东西,还敢骂我?” 她皱了皱眉,像是要被惊醒。 他又阴着脸松开了手。 她转了个头,用后脑勺对着他,不满的嘟囔着:“讨厌死了。” “……” 他眉心突突的跳,他为了她操碎了心,忙前忙后又挨这一顿打,她做梦都顾着骂他就算了,竟然还嫌弃的扭开头? 对着他睡不着? 他伸手,单手扶着她的脸,将她脑袋给转回来了。 她终于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嗯?怎么了?” 她睡的正迷糊着,这会儿也半醒不醒的,一双杏眸带着雾气,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像个小兔子。 他心跳忽然漏跳一拍,眸光闪烁一下,方才满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已经消散了干净。 “怎么醒了?”他问。 她揉了揉眼睛:“我也不知道,方才梦到被人扭断了脖子。”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被谁?” “被……” 话要到嘴边的时候,月瑶好似清醒过来了,看着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虔诚:“被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 他唇角隐隐勾起一抹冷笑,穷凶极恶?她就这么看他的?! 但屋内烛火不明亮,光线昏暗,她看不大清他细微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依然温和:“是么。” “嗯。”月瑶点头。 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清醒的及时,没说出口,不然他怕是又要生气了,他这个人心眼不是一般的小。 但一抬眼撞进他冷飕飕的眸子里,顿时又一个激灵。 他是不是生气了?她又惹到他了? 他怎么那么容易生气? 第116章 人是我抓回来的 他声音都凉了许多:“到床上来睡,地上凉。” 月瑶一听到“床”心中瞬间警铃大响,小脸都紧绷起来:“不要!” 他眯了眯眼。 她立即道:“我在床边睡就好了。” 他看出她的抗拒,眸底又凉了几分,冷声道:“大冷天的在地上睡又染风寒怎么办?回头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 她绷着脸不肯,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他眸底渐渐阴冷,屋内的气氛渐渐紧绷。 她做梦都骂他,还说他穷凶极恶,防他跟防狼似的,合着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是半点不为所动! 他胸腔里好似被堵的透不过气来,脸色越发阴沉。 可忽然又想到,还有一个月就成婚了,他不能逼得太紧,回头逼急了她又动些歪心思,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当务之急,成婚才是最重要的,成了婚,别的事慢慢磨也无妨。 他该哄着她些。 脑子里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就过了一遍,转念之间,他便已经有了成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堵到了胸口的恼怒,唇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克制着温和:“那就去隔间睡,隔间也有床,别受凉了。” 他情绪转变的太突然,方才还阴冷的一双眼,此刻瞬间温柔下来,让月瑶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可不知怎的,这双温柔的眼睛,反倒让人毛骨悚然。 月瑶僵着一张小脸看着他,眼里几乎藏不住的警惕。 他继续温声道:“怎么还不去睡?都入夜了,别累坏了。” 月瑶后背窜起一阵凉意,感觉这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也顾不上管他到底怎么回事了,直接起身立马跑到隔间里了。 凌骁看着她跑的飞快的背影,眸子渐渐凉了下来,薄唇紧抿,还是收敛了气势。 还是得尽快成婚,最后关头,决不能出任何岔子。 月瑶回到隔间里,钻进被子里躺下,虽说和凌骁的床就隔了一扇门,但终于不用看到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她感觉舒服多了。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但他今天好奇怪,莫名的给她一种他现在脾气变好的错觉。 她眨了眨眼,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是错觉吗? 两人隔着一扇门,各怀心事,终于还是在寂静的夜色里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月瑶被阳光给晃了眼,迷蒙着醒来,一睁眼,发现已经日上梢头。 她忙翻身下床,从隔间匆匆出来,便看到张院判已经在给凌骁换药了。 “夫人醒了?”张院判语气恭敬。 月瑶顿时耳根发烫,她原本想着就眯一会儿,没想到一觉睡到快中午,凌骁都醒了她没醒。 张院判昨日还特意嘱咐她照看好凌骁,小心谨慎不要像剑霜一样粗心大意,没曾想她睡到大中午一点动静没注意。 月瑶眼睛闪烁着:“侯爷,没什么事吧?” 张院判笑着道:“没什么事,侯爷特意叮嘱不要吵醒了夫人,说夫人昨夜守夜辛苦了,多亏了夫人。” 月瑶愣了愣,转头看向床上的凌骁,他抬了抬眼皮子:“先洗漱,一会儿剑霜送膳食来。” 月瑶以为以他的性子,怎么也要借故讽刺她一番,说她照顾病人不尽心,没曾想,他略过不提,善解人意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月瑶古怪的看他一眼:“那既然张院判已经来了,那我先回明月轩了。” 这一屋子的人,个个儿都知道她和凌骁的关系,虽说都故作不知半句不提,但她没法当不知道,比她和凌骁单独待着还难受。 凌骁似乎想到什么,也没反对,声音也依然温和:“嗯,回去再歇一会,昨夜就没睡好。” 月瑶忍不住又看他一眼,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中邪了吗? “那我先走了。”她转身匆匆离去,没再久留。 张院判继续给凌骁换药,很快换好了药,剑霜也端着汤药进来了:“侯爷。” 凌骁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夫人回明月轩了?” “已经回了,这会儿春儿在侍奉夫人洗漱。” 凌骁随手将碗递给他:“去请老夫人来。” 剑霜愣了一下,老夫人? “这会儿,老夫人怕是还在气头上,不如再过一阵子……”剑霜语气委婉。 现在去请,没准老夫人见都不愿见他一面。 凌骁微凉的眸子扫过来:“去请。” 剑霜没敢再多说,立即应下:“是。” 然后匆匆退出去。 凌骁敛眸,想起昨夜她沉睡时都无法舒展的眉心,心里也隐隐躁郁。 有些事,还是得尽早解决。 他坐起身来,青玉忙上前来给他送上寝衣穿上。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老夫人来了。”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老夫人沉着一张脸进来,虽说脸色不好,但听说他伤势严重了,到底还是心急火燎的来了。 哪有当娘的舍得儿子的? “娘,您来了。”凌骁坐在软榻上,一手搭在软榻上的矮几上,勉强卸掉几分力道。 林氏瞪他一眼:“剑霜说你伤势严重了,我看你倒是恢复的挺好,诓我呢?” “我只是有事想和您说。” “我懒得听。” 凌骁声音平和,不急不缓:“我打算把婚期定在下月初七。” 林氏脸色越发的难看:“你!” “娘怨我,怪罪我,都无妨,这件事我的确做的不算光彩。” 凌骁顿了顿,再抬眼里,眸光却多了一分锐气:“但月瑶,我是一定要娶的。” 林氏恼火的道:“你主意大,我从来的管不了你的,既然这样,你还特意来跟我说什么?!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娘对我说这话,我知道是气话,可月瑶若是听到这样的话,定会当真的。” 林氏顿了顿。 “娘认识月瑶比我久,娘也知道她性子柔顺,做不出离经叛道的事来。” 林氏瞪着他:“我当然知道月瑶的性子,她再乖巧不过的人!当初她突然说要离京回娘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后来莫名其妙跟着你回来,你说什么她遇到了水匪,恰好被你所救……” 凌骁语气散漫:“是,人是我抓回来的。” 林氏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的鼻子气的直哆嗦:“你这个孽障!” “那你做这种事,想过你大哥吗?!” “大哥已经走了,”凌骁直视着林氏,“娘曾挂在嘴边说亏欠了我,想要补偿我却不知该如何补偿,如今我只要一个姜月瑶,娘就不能成全吗?” 林氏面色一僵,顿时心里也五味杂陈,她这三个儿子,她亏欠最多的便是凌骁。 为了赚钱给大郎治病,八岁就扛起家里的担子,放弃了继续读书科考,十四岁从军,好几年都生死未卜,直到三年后第一次传信回家,送回来一百两银子。 大郎这些年能在家安心养病,三郎能一直读书,凌家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凌骁。 她看到凌骁风光,又怎会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牺牲了多少,又做了多少危险的事? 她是亏欠他的,凌家也亏欠他。 “我没想过娘能立刻原谅我,但月瑶和我不一样,她没有退路,凌家就是她最后的退路,娘对她来说,也如同亲母,娘的恼怒,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娘便是恼我,也别迁怒了她。” 林氏骂道:“你这会儿倒是知道为她想了?你若是真的为她好,就早该离她远点!而不是让她因你而名节尽失!” 凌骁不置可否,语气随意:“我在边关十年,早已经冷了心肺,没有大哥那般出尘的慈悲,愿意将她拱手让人。” 他抬眼,一双冷清的漆眸里,透着偏执:“月瑶,我是绝不可能放手的。” 第83章 他放缓了声音:“还请娘能善待月瑶。” 林氏瞪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林氏才走出去,剑霜便匆匆进来:“侯爷,老夫人回内院了。” “嗯。” 凌骁动了动撑在矮几上的手臂,身体略有些僵硬,面色也已经透出些不自然的苍白。 剑霜忙上前去搀扶他:“侯爷才受了杖刑,后背都受不得力,怎能久坐?” 剑霜搀扶着他回床上,凌骁又吩咐:“让凌申来见我。” 这婚事操办已经交给了凌申,但毕竟时间紧张,而且也不能有半分敷衍,他自然得亲自盯着些。 “是。” - 明月轩。 月瑶才洗漱之后,春儿便让人传了午膳来,月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两口就让撤了。 “那夫人再睡一会儿吧。”春儿劝道,“昨夜守了大半夜就没睡好。” 本来刚醒还很困,毕竟昨夜没睡多久,可现在大概是清醒过来了,反倒半点困意也没了。 她心里悬着事情,始终放不下心来。 “老夫人现在午睡了吗?”她问。 春儿摇摇头:“老夫人说是去侯爷寝院了,侯爷如今重伤,老夫人想必也是放心不下的,还好夫人早一步回来了。” 否则在侯爷寝院碰上,万一老夫人迁怒怎么办? 春儿跟了月瑶一年了,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老夫人了,如今这样的处境,月瑶太难了。 正说着,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进来:“夫人,老夫人回福寿园了。” 月瑶眸光微闪,抿了抿唇,还是起身。 春儿忙拦住她:“夫人,还是等再过一阵吧,等老夫人再消消气……” 月瑶摇头:“我不想等了。” 她不想逃避。 自从爹娘和夫君过世之后,老夫人便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继续耗下去,也只会寒了老夫人的心。 月瑶按了按春儿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福寿园。 下人们一见月瑶来了,脸色都跟着惊变,又忙急匆匆的行礼:“夫人。” 月瑶道:“我想求见老夫人。” 孙嬷嬷讪讪的道:“那容老奴先去通传。” 从前月瑶进福寿园,从来不需要通传。 她垂下眸子,掩下眸中的黯然,扯了扯唇角:“有劳嬷嬷了。” 孙嬷嬷点了点,又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老夫人又被气的不轻,这会儿回来灌了一大碗凉茶,都没消火,正歇着呢。 孙嬷嬷轻声进来:“老夫人,大夫人来了,想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恼怒的道:“我没这空闲!一个两个都要气死我,嫌我命长是不是?” 孙嬷嬷忙点头:“是,老奴这就去回禀。” 孙嬷嬷说着,转身便要匆匆出去。 老夫人从窗口看出去,恰好看到正垂着头站在外面院中的月瑶。 忽然想到凌骁方才说的话。 “娘这话对我说,我知道是气话,可若是对月瑶说,她必定会当真的。” “月瑶没有退路,凌家就是她最后的退路,而在凌家,她最依赖信任的人也是您。” 老夫人刚狠下来的心肠,忽然又软了几分,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开口:“慢着。” 孙嬷嬷忙站住了脚步:“老夫人。” “让她进来。”老夫人冷着脸道。 “是!” 孙嬷嬷又匆匆出去,请月瑶。 “夫人,老夫人让夫人进去说话呢。”孙嬷嬷笑着道。 月瑶眸光微微闪烁一下,忙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迈进了屋内。 老夫人坐在正上首的罗汉床上,难得正襟危坐,脸色也并不好看。 月瑶缓步走进来,微微垂着头,两手紧紧攥着帕子,小声问安:“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怔了一下,月娘从嫁进凌家起,便喊她娘,这声娘喊了三年了,她听惯了,有时候都觉得她就是她亲生女儿。 今日突然尊称老夫人,她心里也顿时不是个滋味。 她沉着脸:“有什么事找我?” 月瑶跪在了地上,垂着眸子,始终没有抬头:“是我错了,让凌家蒙羞,让老夫人失望,也让夫君泉下难安,月瑶愿领受责罚。” 林氏面色微变,又沉声道:“如今这桩丑事闹的满京皆知,你来领责罚,什么责罚能担得起这样的过错?” 月瑶面色微白,垂着的头更低了些,无法辩驳:“老夫人任何责罚,月瑶都领受。” 她紧抿着唇,像是鼓起勇气,终于抬头,一双眼睛已经通红:“若没有凌家收容,月瑶早没了性命,如今能得凌家收容三年,蒙老夫人当女儿一般疼爱,得到夫君的爱护,已经是莫大的幸事,月瑶不是不知足的人。” 她声音微微颤抖,喉头已经有了涩意,但一双眸子里却写满了坚决:“月瑶这条命是凌家救的,如今老夫人若要我殉节,我也甘心。” 第117章 他又耍她 林氏猛的攥紧了椅臂,沉着脸斥道:“胡说什么!” 月瑶咬着唇,泪珠子已经顺着脸颊滚下来。 林氏瞪着她:“大郎临走前最放心不下你,再三叮嘱让我好生照顾你,定要护你平安,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有脸去见大郎?” 月瑶僵着身子没敢再开口。 林氏看着她这般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又怎会不知道月娘的性子?她是再乖顺不过的孩子,如今到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十成十定是二郎的错。 便是知道这些,她也无法不迁怒于她,可现在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请罪,又狠不下心来。 林氏沉声道:“责罚不责罚的,先等二郎身体养好了再说,如今圣上都赐了婚,难不成还抗旨不成?” 月瑶微微一怔,僵硬的小脸上淌满了泪水,似乎始料未及。 林氏冷哼一声,起身往内室走:“我也乏了,我这一把年纪,迟早被你们气死,你先回吧。” 孙嬷嬷忙扶着老夫人进去,月瑶还僵硬的跪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直到孙嬷嬷回头冲着月瑶使眼色,月瑶才后知后觉,仓惶的起身:“谢老夫人。” 月瑶从福寿园走出来,脸色苍白,还布满了泪水,她怔怔的走着,出神的连擦泪都忘了。 春儿一直焦灼的等在外面,瞧着她出来了,忙迎上来:“夫人!” “夫人你没事吧?”春儿见她满脸的泪,脸色还那么差,吓得心都跳出来了。 月瑶依然怔怔的走着,忽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站定了脚步,再一抬头时,空洞的一双眸子里,终于有了光彩。 “娘原谅我了。” “什么?” 月瑶拿手背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吸了吸鼻子,唇角扯出一抹笑来。 堵在胸口的那一团气,终于消散了大半。 春儿也反应过来了,高兴的险些跳起来,忙拉着月瑶:“夫人这下安心了?奴婢早说过,老夫人最疼爱夫人了,定会明白夫人的难处,不会怪夫人的。” 月瑶摇了摇头:“老夫人怪我是应该的,这样的丑事,谁又能接受?” 她都无法接受。 “那是老夫人仁慈,也挂念着夫人的好。”春儿笑嘻嘻的道。 月瑶吸了吸鼻子,眼里荡出笑来:“嗯。” - 望山楼。 “侯爷,夫人今日去福寿园了。”剑霜道。 凌骁眉梢微挑:“怎么样了?” 他倒是不意外她会去,他知道她心里放不下这件事。 “夫人出来的时候,虽说哭了一场,但瞧着气色好多了,看样子应该是不坏。” 凌骁唇角微扬:“嗯。” 他娘是最心软的人,凌尘的心善几乎都源于林氏,她不会苛责她的。 今日这一番事后,她这心里的心结,也算是能放下了。 “夫人呢?” “现在夫人已经回明月轩了。” “嗯,让她歇着吧。”昨儿累了大半宿,也该歇歇了,她这身子娇气的很,劳累不了一点。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她在床上娇气的喊不要的样子,眸色渐深。 是该给她好好养养身子,下个月才成婚,他又饿很久了…… “让张院判再开一贴滋补养身的药膳,送明月轩去。” 剑霜愣了一下,夫人也没生病啊。 但他从来不多嘴,只应下:“是。” 这日,月瑶在明月轩补觉,没来。 次日,她在院中盘账,因为府中这阵子闹得鸡飞狗跳,管家之事被撂下,积攒了许多事没能处理。 后日,香铺上的丫鬟来了,说是铺子上出了些事,得她拿主意。 第四日。 剑霜顶着森寒的低气压,小心翼翼的开口:“夫人前两日好像累着了,今日在明月轩补觉,这会儿还在午睡。” 凌骁阴着脸:“她又累着了?!” 剑霜讪笑着:“前两日的确事多,应该是累着了。” 凌骁脸色越发的阴沉,三日了,整整三日,她来看他一眼都没有! 好容易得了老夫人的原谅,她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都有心情忙这些府中的庶务和香铺上杂七杂八的事情了,他勉强就当她忙正事了。 今日好容易得了空闲,她还补上觉了! 这小没良心的! “去请夫人来。”凌骁冷着脸吩咐。 “可……”夫人不一定乐意来。 真想来早来了。 但这话剑霜可不敢说出口。 凌骁一记冷眼扫过去,剑霜咽了咽口水:“是。” 明月轩。 月瑶午睡了足足一个时辰,三日前终于落下了悬起来的心,前两日终于得空处理这些日子堆积的事务,忙的她熬到半夜才忙完。 今日终于空下来,她饱饱的睡了一觉,现在浑身难得的清爽。 这一年来,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夫人,剑霜来了。”春儿见月瑶午睡起来,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说着。 月瑶眉心微蹙:“他怎么来了?” “许是侯爷有什么吩咐。” 他又要吩咐什么? 月瑶穿戴整齐,才道:“请进来。” “是。” 月瑶走出内室,剑霜便匆匆走进来了,态度格外的恭敬:“夫人。” “怎么了吗?” “侯爷请夫人去望山楼。” 剑霜说着,又补充道:“侯爷伤重,今日伤势似乎又加重了些,夫人去看看吧。” 月瑶愣了下:“可三日前张院判就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如今只要静养即可。” 剑霜眉心狂跳,又忙道:“昨儿夜里侯爷不小心睡觉翻身撕裂了伤口,今日瞧着更严重了,小的也是拿不定主意,总不好拿这事儿去叨扰老夫人。” 若是老夫人知晓,还不知得多心急。 月瑶眸光微凝,起身:“我去看看。” “是。” 望山楼。 “夫人来了。” 随着一声通传,月瑶匆匆推门进来。 凌骁坐在床边,只穿着一件寝衣,肩上还披着一件青色外袍,尚还带着几分苍白的脸色,此刻阴沉沉的。 “你还知道来看我?”他语气不善。 月瑶走进来:“剑霜说你伤口裂开了,张院判来过没有?可给你看过伤了?” 凌骁凉飕飕的扫一眼剑霜,剑霜立马后退:“小的先告退了!” 他脸色阴沉,合着也只有用这种借口才能把她诓来,否则还请不动她了? 她看一眼他的后背,见他穿着衣袍,眉心又微蹙:“你怎么还穿着衣服?” 凌骁冷笑:“我脱了衣裳你想看什么?” 月瑶呆了一下,脸瞬间涨红,又羞又恼:“我,我什么时候要看你了?我是看你后背的伤……” 凌骁看着她一张小脸瞬间涨成了水蜜桃一样,眸色暗了暗,好想咬一口。 原本堵了满肚子的火气,好似突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欲念。 他眼神幽若了几分:“我也没说你要看别的,你急什么?” 月瑶耳根都红的要滴血,她脑子里突然闯进来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凌骁赤身在床榻上,每一处,她都被迫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分明就是暗示她还想看别的! “我,我什么时候急了?我本来就只是想看你伤怎么样了,你,你伤口裂开,穿着衣袍万一沾黏了怎么办……”月瑶气急败坏的辩解。 “我又没说什么,你解释那么多?” 他原本病弱的苍白削减了他身上凌厉的气势,眼尾微挑,一双凤眼眸色幽若。 月瑶面色一僵,忽然失去了所有辩解的力气。 此刻他穿着单薄的寝衣,衣带散散的系着,衣襟微微敞开,隐隐还能看到精壮的腰腹,还有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勾唇,微微倾身靠近她,像是蛊惑人心的妖孽:“阿瑶,你想到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想!” 可她一张脸已经红的熟透了一般,眼睛慌乱的甚至都闪烁着不敢看他。 他眉梢微挑,语气散漫:“哦。” 这话应得敷衍,分明没反驳,但显然是没信她的辩解。 月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瞪着他:“剑霜说你伤口撕裂了,比之前更严重了些,你怎么还能坐着?” “不然呢?让我脱光了躺床上等你来?” 月瑶几乎咬着后槽牙:“凌骁!” 他看着她眼里压不住的恼怒,前些天看着沉闷黯然的一张小脸,此刻多了许多光彩。 他状似无意的问:“你去见过老夫人了?” “关你什么事。”她还堵着一肚子的火气。 看到他现在都能这么轻松的坐起来了,分明伤势养的极好,显然,她被骗了! 一想到这,她更恼了。 “……” 他脸拉下来,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姜月瑶,你是不得了了?” 他这阴沉的脸让她呼吸一滞,她条件反射的害怕,但不知是因为他这阵子脾气好了许多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现在满肚子的火气,她突然壮起胆子迎上他森然的视线。 气氛僵持下来,直到房门被敲响。 “侯爷,该喝药了。”剑霜端着汤药进来。 凌骁冷着脸没接,剑霜看向月瑶,送到了她眼前,月瑶只好接了过来。 剑霜立即退下。 月瑶将药碗送到他的眼前:“喝药了。” 凌骁没接,脸色依然臭的很。 月瑶以为他手还使不上劲儿,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他唇边。 他抬眸,看到她清凌凌的一双眸子此刻看着他,好像满眼都是他。 真的满眼是他就不可能三日都想不起来看他一眼。 他敛眸,语气不善:“不想喝。” 月瑶眉心微蹙,他现在脾气越来越古怪,瞧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但也不是高兴。 “一会儿药凉了,拖下去你这伤得养到什么时候?”月瑶有些不耐烦猜他情绪了,实在累的很。 他眸光闪烁一下,冷哼:“我伤着你不是正好撒野?” “……” 她这就撒野了?那他做的那些恶迹斑斑的事算什么?造反吗? 月瑶顿时也有些气闷了,索性收回了手:“不喝算了。” “我说我不喝了?”他冷着脸道。 月瑶咬了咬牙,又将汤勺送回他的唇边。 “凉了。” 月瑶深吸一口气,想要忍气吞声的给他重新拿去热一下,但忍到一半又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没好气的道:“只有这个,你爱喝不喝!” 凌骁愣了一下,看着她眼睛瞪的圆圆的,彻底炸毛,好似下一刻就要真的撂挑子走人,再不理他。 他沉默了片刻,张开了嘴。 月瑶原本都已经做好了直接撂挑子走人的准备,没曾想他突然就张了嘴。 她怔忪一下,有些始料未及。 下意识将手里的汤勺送过去,又顿住,将那一勺已经凉掉的汤药放回碗里,重新舀了一勺热的,送到他的唇边。 他一口喝了,她又接着舀第二勺。 屋内陷入了沉默里,但气氛却全然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反而意外的和谐。 等到一碗汤药喝完,月瑶将碗放下:“那我先走了。” 才要转身,却被他拉住了手腕。 月瑶拧着眉看着此刻钳制着自己腕子的这只有力的手,他明明能动弹了怎么还让人喂药?! 他又耍她! 她恼怒的抬头,便对上他点漆的眸子里,此刻已经褪去了大半的寒芒,反倒添了几分别扭。 他面无表情:“陪陪我。”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语气生硬了许多:“我陪你什么?” “也没别人陪我。”他声音有些闷,因为坐在床上,只能抬头看她。 还怪可怜的。 月瑶又猛然清醒:“怎么没人陪你?外面守着那么多人!” 望山楼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现在日夜待命侍奉着,而她这两日重新管事,府上送来的拜帖都堆了不知多厚一沓了,全是想要探病的。 她特意问过剑霜,侯爷见不到,剑霜说,侯爷得静养,不见外客。 他垂下眸子:“他们又不是你。” 月瑶眸光微滞,心口好似酥了一下。 他见她立在原地没动,便知道她定是心软了,顺势拉着她的手往前,她挪着步子靠近他。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我要吃糖。” 她才想起来他方才喝了苦药,他矫情的很,喝了药就得吃糖。 她转身想去桌上的八宝盒里翻:“你房里放糖了吗?” 还未说完,他便忽然拽着她的手往下一拉。 她惊呼一声,被他拽的一个踉跄摔坐在他腿上,她吓的忙要起身,生怕给他压坏了。 他却捧着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舌尖探入,渴求的品尝她口中的滋味。 第118章 我们要成婚了 “唔……” 她瞪大了眼睛,他都这样了还不安分?! 她气恼的推他,他闷哼一声,好似牵扯到伤口一般,痛苦的皱眉。 她僵在他怀里,顿时不敢再动弹,他继续得寸进尺,缠着她更深入的吻她,恨不能将她吞进腹里。 不知过了多久,月瑶都几乎要喘不上气了,他才稍稍松开一指的距离,点漆的眸子看着她涨的通红的小脸,张着嘴喘着气,眸中欲念更深了些。 “阿瑶。”他声音低哑。 他勾唇,眸子里绽放出光彩:“我们要成婚了。” 月瑶忽然被他眸中的肆意的光彩晃了眼,她怔忪一下,又立即偏头看向别处。 “我已经定了婚期,下个月初七。” 从今往后,她便是他的妻,谁也不能非议半句! 月瑶看着他眸中势在必得的锐气,忽然又有些气闷,这个人,强势霸道的让人讨厌!只能由他抉择,只能由他掌控,不可一世的嚣张。 她很想讨厌他,想和他大吵一架撕破了脸然后鱼死网破,可他偏又总在最要紧的关头便破天荒的低了头,让了步。 让她狠不下心,也挣不开他的手。 不得不被他紧紧攥住,面对这场惊世骇俗的婚事。 他似乎看出她眼里的挣扎和茫然,抬手轻抚着她的脸,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白嫩的脸颊:“别怕,有我在,阿瑶,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 第85章 他再次靠近她,她偏开头躲开,他的唇擦着她的脸颊滑过,垂眸,视线落在了她纤细的颈子上。 此刻白嫩的颈子右侧,隐隐还可以看到一道极浅的淡粉色,只有凑的很近才能看到,是他第一次见她在她颈子上留下的剑痕。 她那时也没有用什么去疤痕的药膏,她大概自己都忘了。 可他没忘。 从第一次见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属于他了。 - 凌骁自从受刑之后,朝中非议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许多。 一来是因为这一百杖的刑罚的确不轻,也就得亏他是个武将,换个文官只怕不死也得残,而明眼人也都清楚,如今朝中凌骁是定海神针,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受些皮肉刑罚也就罢了,真的要给他削权,只怕这朝中也没别人能镇得住了。 二来么,却是因为另一件事突然压过了风头。 一个农妇告了御状,告献王为了扩建王府侵占良田,逼死了她相公。 这事儿一出,皇帝大怒。 皇帝将一本折子砸在了献王的脑袋上:“朕登基这一年来,费了多少心血稳固朝堂,夙兴夜寐,你倒好,朕还在焦灼,你倒是先迫不及待的享受起来了,扩建王府,还侵占百姓良田,逼死了良民,朕苦心经营,维系民心,却被你毁之殆尽!看来你比朕更适合当皇帝!” 献王被砸的额头都被磕破了皮,吓的忙跪在地上磕头:“父皇,儿臣知罪,儿臣也是无心之失……” “这件事压了半年多才呈到朕的面前来,你无心之失?朕看你懂的很!” 皇帝冷笑:“京兆府那帮东西本该是为民请命的,如今压着这桩案子不漏气,可见全是你的走狗了?来人!将京兆府尹直接下狱,京兆府上下全部移交大理寺彻查,但凡涉嫌勾结受贿的,通通处死。” 献王吓的脸都白了。 “至于你,”皇帝瞪着他,“滚回去闭门思过!骁骑营你也不必再管了,交给凌侯。” “父皇!”献王脸都垮了,骁骑营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父皇怎能说拿走就拿走?还交给凌骁?! 凌骁都做出那大逆不道之事了,父皇还偏心他! “滚!”皇帝厉喝一声。 献王到底没敢再多说,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皇帝脸色还阴沉着,高公公忙端了一杯茶上前:“陛下喝口茶消消气。” 皇帝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问:“凌骁这伤养的如何了?” “张院判昨儿才来报,说凌侯身强体健,这一百杖虽说打得重,但好歹没伤了内里,将养了这些天,已经渐渐好转了,应该是不耽误下个月大婚。” 皇帝看他一眼:“一百杖的伤好的这么快?我看你这老东西背地里做手脚了。” 高公公忙道:“奴才可不敢啊!” 高公公讪笑着:“这凌侯伤好的快,陛下不也高兴么?毕竟又把骁骑营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他,侯爷不尽快养好伤怎么成呢?” “这帮人,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皇帝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才问:“他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高公公笑呵呵的道:“下个月初七。” 皇帝愣了一下:“这么早?” “凌侯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皇帝冷笑:“朕看他是生怕这婚事有变,巴不得明天就成婚,当真是没出息,为了个女人迷了心窍。” 高公公讪笑着:“可见侯爷是重情重义之人。” 皇帝凉飕飕的看他一眼,高公公心虚的低下头。 殿外。 怀宁站在门外,看到献王灰头土脸的离开。 而殿内的说话声还在响起:“罢了,他这些破事朕也懒得管了,如今刑罚都受了,婚也赐了,他且消停着吧!” 怀宁扶着门的手一紧,发出了些许动静。 “什么人?”高公公立马喝斥一声,以为是外面守着的小太监不尽心。 怀宁便走了进去。 高公公立马变了脸色,笑着道:“公主怎么来了?” 自从凌骁和姜月瑶的事闹出来之后,怀宁已经闷在自己寝殿好几日没出门了。 皇帝知道她的心事,但也不想惯着她,索性由着她自己消化情绪。 “儿臣给父皇请安。”怀宁行礼。 皇帝冷声道:“你还知道来给朕请安?朕看你也是无法无天,朕宽纵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也不能再纵着你胡闹,你的婚事拖了一年了迟迟没定下,你母后为此都操心,今日你来请安正好,朕也打算拟旨,让你和郑世子的婚事定下。” 皇帝语气不容置疑,显然这次是并不会再让她拖延了。 而高公公则提了一口气,以为公主怕是要闹起来。 可没曾想,怀宁这次格外的平静,没有丝毫反抗,只垂着头:“儿臣遵旨。” 皇帝都愣了一下,似乎始料未及。 忽然之间,他怎么觉得这个娇纵任性的女儿长大了。 - 一个月的时间过的飞快,凌骁伤养得不错,渐渐好转,活动能力越来越强,对月瑶也越来越得寸进尺。 月瑶回回忍无可忍的要生气的时候,他又立即放软了态度,虚弱着一张脸说下次不这样了,闹得她一口气活生生又憋回去。 不知怎么回事,凌骁脸皮好似越来越厚了,她都有点拿他没办法。 如此闹腾着,转眼间,已经到了三月初七。 正是初春,草长莺飞的时节。 侯府挂满了红绸,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府门口已经被车马堵的水泄不通。 凌骁站在屋内,穿上一身正红喜袍,金冠束发,这是他第一次穿艳色的衣袍,对镜子看一眼,眉梢微挑,眼里张扬出一抹肆意来。 “侯爷,已经好了。”下人们侍奉他穿好的衣袍,退到了一边,没敢抬头看。 “迎亲吉时到了吗?”他问。 剑霜笑着道:“还没呢,再过两刻钟出门。” 凌骁点点头,抬脚迈出去,先去待客。 “侯爷,季大人来了。” 话音方落,季淮竹兴冲冲的声音便传来了:“侯爷大喜!” 然后才一走近,忽然又吓一跳:“嚯,你突然穿这一身还怪吓人的。” 凌骁脸色阴了几分,袖中的手收紧,又松开,大喜的日子,不能找不吉利。 “滚。” 季淮竹稀奇的很,啧啧道:“你这伤就好了?一百杖我想着怎么也得养个三五个月,你一个月竟就能行走自如了,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这费劲求来的婚事,就是爬也得爬起来。” 凌骁凉飕飕的扫他一眼,看到满府的红绸,唇角却微扬:“你又没成过婚,自然是不懂的。” 季淮竹笑容微僵。 眼看着府里的宾客越来越多,凌骁又问剑霜:“到吉时了吗?” 剑霜讪讪道:“侯爷,还早,还要等两刻钟。” 这才说了两句话,能过多久? 凌骁眉心微蹙:“她搬到别苑去也不知住不住的惯。” 月瑶要出嫁,自然不能从凌家出嫁,所以得搬到府外去,再亲迎回来。 剑霜默默道:“夫人昨晚才搬过去,就住一晚,应该无碍。” “赤影和青玉传消息来没有?” “没,侯爷放心,他们没传消息,可见夫人一切都好。” 凌骁心里却莫名的烦躁,总觉得这看似热闹的府里缺了什么,空落落的,很不踏实。 他直接迈开步子走出去,冷声道:“不等了,即刻出发。” 月瑶昨日才搬到这城西的一处别苑来,这也是凌骁的私产,但如今地契已经交给了月瑶。 她昨晚上才来,有点认床,而且成婚在即她心里也不踏实,辗转反侧了半宿才合眼,谁知睡了才一个时辰,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被丫鬟们叫起来了。 这会儿一屋子人围着她梳妆打扮,喜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还念着吉祥话。 “侯爷当真的心疼娘子,这别苑早一个月就让人收拾打整着了,咱们这些丫鬟婆子也都是早早的就置办好的,知道娘子喜欢海棠,这园子里一整片的海棠树呢,费了好大功夫才将这别苑布置的像样,只等着娘子住进来。” 月瑶困倦的坐在镜前,任由她们摆弄,眼皮子都撑不住,瓮声瓮气的回应:“嗯。” 就住了一个晚上的别苑,说的好像她享受到了似的。 本来按着规矩,她起码一个月前就该搬过来了,凌骁生生拖到最后一天晚上才放她出府,赤影和青玉守在外面寸步不离,她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月瑶有些烦躁的垂下眸子,感觉喘不过气。 春儿似乎看出了月瑶脸色不大好,小声安抚道:“夫人,等成了婚就好了,侯爷想必是因为这是圣上赐婚,格外重视。” 月瑶抿着唇,没答话,她身边跟着的人就没断过。 “娘子昨儿是不是没睡好?瞧着气色不大好,还好娘子年轻,又天生丽质,拿粉稍稍遮一遮倒也看不出来。”喜婆笑呵呵的说着,便已经给她盘好了发髻。 然后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金累丝凤冠来,给月瑶戴上。 凤冠用累丝,填丝,掐丝以及点翠等十几样工艺完成,费时半年,奢华又不失典雅,眼前垂下数金累丝流苏,期间用小东珠点缀,一张芙蓉面半遮半掩。 小丫鬟们随即搀扶着月瑶起身,给她穿上曳地描金正红嫁衣,整个屋子都好似随之明亮生辉。 “娘子好美。”春儿都忍不住发出喟叹。 这张脸她都看了一年了,还是常常被娘子惊艳。 “哎哟,娘子平日里打扮素净,倒是低调了,这艳色正适合娘子呢!”喜婆高兴的道。 过去这一年,月瑶都默默守着孝,衣裙不是霜色就是月色,从未穿过这样的艳色,此刻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都有些不认得了。 丫鬟婆子们正喜气洋洋的围着月瑶整理嫁衣和凤冠,外面却有个小丫鬟匆匆的跑进来,又被赤影拦下。 “是侯爷迎亲队伍来了?”赤影问。 小丫鬟摇头:“还没,是怀宁公主来了,说是想见娘子。” 赤影面色微变,沉声道:“你去回禀,就说娘子未出嫁前不见外客,请公主前往侯府参加婚宴。” 侯爷特意交代了,夫人搬来这别苑之后,任何人不许见。 “可是公主她……”小丫鬟面色为难,“公主说一定要见娘子。” “你便去回话,说是侯爷的意思。”赤影半点不为所动。 月瑶听到了些动静,从丫鬟婆子们的簇拥里回头:“谁来了?” 赤影忙上前拱手:“娘子无需担心,不是什么要紧事,安心待嫁便好。” 月瑶拧眉:“我问谁来了?” 赤影见月瑶像是生气了,也不大敢忤逆她:“是怀宁公主。” 月瑶怔忪一下:“公主?” 第119章 你又发什么疯 自从一个月前在献王府那桩事闹出来之后,她再没见过公主了。 “请进来。” 赤影有些为难:“公主向来骄纵,今日毕竟是大婚之日,侯爷特意叮嘱过不能有任何变故,娘子还是……” 月瑶脸色沉了下来:“你如果只听侯爷的话,以后不必跟着我了。” 他们时时刻刻把她一举一动汇报给凌骁她都忍了,如今连她见谁都要限制,这些人是送来伺候她的还是送来监视她的? 赤影忙道:“小的不敢。” 赤影当然也不敢得罪月瑶的,毕竟是侯夫人,哪里是他能造次的? “小的这就去请公主进来。”赤影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应下了。 他匆匆走出去,让丫鬟将公主请进来。 又对青玉压低了声音:“你回侯府一趟,跟侯爷回个话,就说公主来了。” 青玉点点头,立即要走,赤影又拽住他胳膊:“蠢货,你偷偷走!生怕夫人不知道咱们监视她?” 青玉咽了咽口水,又讪讪的看一眼屋内,等了一会儿,瞧见怀宁公主进来了。 院中人群熙攘起来,他这才趁乱溜了。 “公主到。”小丫鬟一声通传。 怀宁从门外迈了进来,她消瘦了不少,从前有一点肉肉的鹅蛋脸,现在脸颊上都没肉了,一袭水蓝色织锦裙也显得空落,从前脸上写满了骄纵肆意,如今却好似长大了,成熟了许多。 一个月未见,她变化这样大。 月瑶起身,抬眼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公主。” 月瑶已经梳妆完毕,凤冠霞帔,明艳动人,耀眼的好似天上的星星,怀宁怔怔的看了片刻,才扯出笑来:“你今天好漂亮。” 月瑶怔忪一下,忽然鼻子一酸。 这一个月来,她不是没想过该如何面对公主,她以为以公主的性子,一定会觉得自己遭到背叛,对她怒骂一顿,或是干脆再也不理她。 可她没想到,她还会来见她,在看到她穿着嫁衣的这一刻,没有生气的发脾气,反而说,她今天很漂亮。 月瑶紧抿着唇,僵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对不起。” 怀宁走到她跟前来:“我来找你你才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再也不见我了?” “我没有……” “这一个月你都没来见我,”怀宁吸了吸鼻子,“姜月瑶,我生了好大的气。” 月瑶眼睛红了:“我不敢去见你。” 怀宁闷声道:“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确怨你,我说过的,我最讨厌背叛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骗我?” 那日在献王府,她得知月瑶和凌骁私会的传闻时,她都不曾相信,她说月瑶不可能做这种事,她明明知道她喜欢凌骁,她怎么可能,和凌骁不清不楚? 可没想到,紧接着凌骁便在大殿上承认此事,又向父皇求旨赐婚。 那一刻,她如同五雷轰顶,比凌骁要娶别的女人更让她难受的是,这个女人是姜月瑶,是她最在意的朋友。 她小心翼翼的去牵她的手:“怀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怀宁抬眼看她,眼睛也泛红了:“我闷在宫里想了一个月,我总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是这种人?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是这种人。” 月瑶眼睛眨巴一下,泪珠子突然滚下来:“怀宁……” 她这一个月来,一直在想着要找什么样的机会,如何跟公主解释,如何跟公主道歉。 可没曾想,最后却是公主来找她,说她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告诉我,是不是凌骁强迫你?” 月瑶紧抿着唇,顿时说不出话来。 怀宁握紧了她的手:“前阵子,你总是郁郁寡欢,尤其回京之后,我总觉得你变了,我早该知道,你一定受了委屈。” 其实怀宁早就有疑心了,从月瑶一声不吭的离开燕京城开始,她们这么久的朋友,她怎可能离京都不跟她说一声? 原因只可能是她迫不得已,要立刻逃走。 而她后来跟着凌骁回京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她问她当初为何突然离京,她也眼神闪躲的扯开话题,从不回答。 如今真的想明白一切,才知道这些时日以来月瑶承受着什么。 怀宁又觉得自责,自己总说是她最好的朋友,却什么也没帮过她。 月瑶喉头发涩,泪珠子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公主。” 喜婆看着月瑶哭的厉害,忙道:“哎呀呀,这可不能哭,回头妆都花了,再过两刻钟就到迎亲的吉时了!” 怀宁瞪她一眼,那喜婆吓的讪讪的没敢再说话。 怀宁拉着月瑶走到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泪,眼神郑重:“若是你不愿成婚,我帮你逃走。” 月瑶瞪大了眼睛。 怀宁压低了声音:“我想法子引起骚乱,然后便能趁乱带你离开!” “那怎么行?这圣上赐婚,怎能逃婚?”月瑶慌忙道。 “反正是我做的,父皇再生气也怪罪不到我头上来,而且父皇已经给我定亲了,婚期都定了,父皇便是要罚我,也得顾着给郑国公府交代,不至于罚的太狠。” 怀宁握紧了她的手:“月瑶,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开心。” 月瑶僵在那里,脑子里出现凌骁那张阴鸷的脸来,浑身一个哆嗦。 - 凌骁才走出侯府府门,青玉便策马赶了来:“侯爷!” 凌骁面色微变:“怎么了?” 青玉忙道:“侯爷,公主去别苑了。” 凌骁眸光一凛,立即翻身上马:“出发。” 延绵了一整条街的迎亲队伍热热闹闹的出发了,凌骁骑坐在马背上,看似平静的脸色,眸底却隐隐发沉,捏着缰绳的手都指节发白。 心底里那一股莫名的不安愈演愈烈,他加快了速度,走了近路,没有按着原计划慢慢游街,心里焦灼让他难以踏实的慢慢游街过去。 他要立刻见到她! 一刻钟后,凌骁策马到了别苑门口。 守在门口的丫鬟婆子们都吓一跳,没想到侯爷到的这么早,忙上前来行礼问安:“侯爷。” 凌骁翻身下马,迈开了步子越过他们大步进去。 “侯爷,按规矩得……” “滚。” 喜婆等人吓得一个哆嗦忙后退好几步,没敢再吱声儿。 凌骁大步穿过庭院,径直进了正中的主屋。 大手推开房门迈进去,屋内挂满了红绸,贴着喜字,喜气洋洋。 凤冠霞帔的新娘子坐在床上,已经盖上了红盖头。 “侯爷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这不是还没到吉时?”丫鬟婆子们都吓一跳。 凌骁恍若未闻,盯着坐在床上的女人,大步走近。 然后大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侯爷,这不合规矩……”丫鬟婆子们惊的大呼小叫。 盖头下一张明艳的芙蓉面错愕的看着他。 他阴沉沉的眸子盯着她,被攥紧的心脏终于透出一口气,浑身都好似卸了力一般松懈下来。 月瑶被他阴鸷的眼睛盯的头皮发麻,脸色紧绷着:“你怎么了?” 他神色渐渐平缓下来,声音微凉:“公主来见你了?” 月瑶恼怒的转头看一眼守在旁边的赤影,赤影立即低下头装死。 月瑶冷着脸:“是。”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他看出她眼里的不耐烦,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 “公主特意在今日来见你,想必是说了什么极要紧的话。”他声音平静又凉薄。 这一个月来,月瑶在侯府,怀宁不来见她,偏要选今日,月瑶搬到别苑的时候来。 还能为了什么? 月瑶目光闪烁一下,又恼怒的偏开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却捏着她的下巴让她转头回来,他弯腰,森寒的眸子盯着她:“公主这么大费周章,想必是想助你逃走。” 月瑶呼吸一滞,他怎么知道? 他锁着她的眸子,克制着偏执:“你为何不走?” 因为知道走不掉?因为担心公主受牵连?还是因为……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后背发凉。 他忽然不想听她的回答了,大喜的日子,他不想听些晦气的东西。 他松开了钳制着她下巴的手,顺着她的脸颊轻抚上去,微凉的长指轻轻划过她的耳廓,隐隐咬着牙:“我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月瑶浑身寒毛战栗,忍无可忍的拍开他的手:“你又发什么疯?” 他收回了手,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吉时到了,该迎亲了。” 屋内紧绷着的气氛终于缓和,丫鬟婆子们也跟着透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张罗着给月瑶重新整理妆发,然后手忙脚乱的给她盖上红盖头。 然后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喜婆念着吉祥话,将月瑶送到凌骁的跟前。 凌骁看着她被盖上红盖头,被推着送到他的眼前,凤冠霞帔,从此往后,她是他的妻。 外面敲锣打鼓的鞭炮声终于响进他的耳朵里,今日是他们大婚之日。 他一颗心稳稳落下来,胸腔里的那团躁郁也消散了大半。 他伸手,修长的手掌心向上,声音温柔:“阿瑶。” 月瑶袖中的手收紧,站在原地迟迟没有伸手。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们都跟着屏气凝神,脸色都发僵,方才强行缓和下来的气氛,又瞬间绷紧。 凌骁眸底凉了几分,等了两息,便手掌下翻,直接攥住她垂在身侧的右手,拉着她出门。 他手掌很大,将她整个小手包在掌心,她挣了一下,他收的更紧了,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不给她丝毫反抗的机会。 喜婆僵着脸看着这情形,这才后知后觉的喊了出来:“新娘子出阁了!” 外头鞭炮声立即炸响,府外的迎亲队伍也换了更欢快的锣鼓声,人声鼎沸。 在众人拥簇下,凌骁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出别苑,牵着她行至花轿外,喜婆忙撩开帘子,凌骁将月瑶送进了花轿里。 “新娘子上轿咯!”喜婆高呼一声。 人群都跟着欢呼起来,剑霜则命人拿喜糖往外撒,大家忙着抢喜糖,场面一时热闹的不像样子。 月瑶坐在花轿里,外头喧闹的喜庆让她从方才的压迫的气氛里抽离出来,又有些恍惚。 凌骁翻身上马,唇角微扬:“回府。” “起轿!”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启程,相比起来时的匆忙,返程时要松弛的多,从城西走到城东,慢悠悠的沿途敲锣打鼓从朱雀大街游街,才回到侯府。 而侯府此刻门前也早就一堆人候着了,早有小厮在街市口等着,远远的看到迎亲队伍回来,便奔回去报信儿。 才一到侯府门口,花轿刚落地,府门口的鞭炮声再次炸响。 喜婆念着吉祥话,又请凌骁去接新娘。 “新娘子来咯!” 凌骁翻身下马,缓步走到花轿前,修长的手挑开花轿帘子,看到她端坐在里面,盖头遮着她的脸,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这次没耐心等她伸手,直接探身进来,大手握住她的右手,牵着她从花轿里走出来。 喜婆忙将红绸送到他们两人的手里:“快进府,拜天地咯!” 他牵住红绸,和她并肩走入侯府正门,周围围满了人,欢呼喝彩,还有下人在忙着给府门口围观的百姓撒喜糖,场面热闹的不像样。 他向来喜静,最受不得吵闹,今日这番喧闹,他却反倒心旷神怡,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走到人前,人尽皆知,她是他的妻。 他转头看向她,她穿着嫁衣,微微低垂着头,似乎在透过红盖头看脚下的路,周围人声鼎沸,可忽然间好似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 她没有离开,她还在他眼前,她坐上了他的花轿,随着他走进了喜堂,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 他唇角微扬,眼里荡出笑来。 喜堂里宾客早已经等候了,季淮竹乍一看到凌骁牵着新娘子走进来,往日里冷冽的一张脸上此刻带着如沐春风的笑。 他呆愣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拧眉:“我看凌骁真的越来越邪乎了。” 坐在旁边的太子第一次没反驳:“是有点。” 怪吓人的。 林氏坐在正上首的位置,看着他们走进来,神色有些复杂,但事已至此,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凌骁牵着月瑶走到正厅站定,喜婆便喊着:“拜天地咯!” 第120章 她竟然睡着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进洞房!”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凌骁牵着月瑶,进了喜房。 喜房就设在望山楼,凌骁的寝院,原本按规矩,得另外再安排一个院子布置成喜房,往后便是当家夫人的寝院。 寻常豪门勋贵门第,家主和当家夫人都是各自住一个院子的,偶尔同房才会留宿。 但凌骁觉得没必要,若是给她另辟一间院子,那和从前有什么区别?她又有地儿能躲着他了。 望山楼做喜房,所以里里外外又重新布置了一番,也是挂满了红绸张灯结彩的,往日里沉寂的书屋,此刻都明媚了许多。 凌骁牵着月瑶走进喜房,在铺满了大红床褥的拨步床上坐下,床上还铺满了花生桂圆红枣,寓意早生贵子。 喜婆笑呵呵的道:“侯爷,先出去待客吧,新娘子在喜房歇歇。” 凌骁捏了捏月瑶的手心,温声道:“我先出去了,一会儿让丫鬟送些吃食来,你早上就没吃,若是无聊,我再让人来陪你。” 月瑶想抽出手。 他没松开。 他靠近她,隔着红盖头,她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似乎更温和了几分:“我早一点回来,乖乖等我。” 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然后才松开。 他起身,走出去。 喜婆笑呵呵的道:“侯爷对夫人真好,还特意让人准备了膳食,按着规矩新娘子成婚当日都是不能进食的。” 月瑶抿了抿唇,没回话。 喜婆有些讪讪的:“那,那我先退下了,夫人先歇一会儿。” “有劳了。” 喜婆忙又福了福身,这才匆匆退下。 不一会儿,春儿便提着食盒进来:“夫人,先用膳吧,夫人早上就没吃。” 月瑶掀开盖头,春儿忙道:“这盖头是不是不能掀?怕是不合规矩……” 月瑶随手将盖头放到床上,揉着发酸的脖子,面无表情:“本来也没人守规矩。” 她算是看出来了,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守规矩,凌骁什么时候把规矩放眼里? 他把什么能放眼里? 他嚣张的都快上天了,她还怕掀个盖头? 月瑶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看一眼镜中自己头上那华贵的凤冠,像个沉重的枷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起身,走到圆桌边坐下,随手拿了一碗莲子羹。 春儿想起早上的闹剧来,也讪笑两声,又有些后怕的压低了声音:“还好夫人没有听公主的话离开,侯爷来的那么快,奴婢都怕……” 月瑶捏着汤勺,转着碗里的莲子羹,动作顿了顿。 公主来见她时,说要助她逃走。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她还是按住了公主的手,摇头拒绝。 春儿忽然忍不住小声问:“公主既然愿意帮忙,夫人为何不走呢?” 月瑶眸光微滞,捏着汤勺的手指节发白,垂下眸子,抿了抿唇:“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春儿也点点头:“那倒也是,夫人之前逃走,侯爷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得不偿失……” 春儿顿了顿,见月瑶脸色不好看,忙转了话题:“如今都成了婚,以后侯爷定会心疼夫人的。” 月瑶没回话,只垂着眸子喝了一口莲子羹。 外面宾客满堂,宴席已经开始。 今日凌骁大婚,几乎满燕京城的名门都登门拜贺,这京中个个儿是人精,最懂得看风向了。 这次凌骁娶长嫂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儿,但凡要脸面的人家都该避着些的,况且陛下还因此重重责罚了他。 但只是杖刑,没有削权,反倒是献王作死,皇帝还把骁骑营又交给凌侯了,权势更盛。 显然,陛下对凌侯,是明降暗升。 那脸面能大的过权势?凌侯大婚,谁敢不来? 一个个儿举着酒杯围着凌骁说着吉祥话敬酒,生怕慢了旁人一步。 凌骁今日大婚心情好,但凡来敬酒的,都会给个面子,大家自然也卯足了劲儿的趁机献殷勤了,毕竟凌侯也不是天天都这么好说话的。 “恭喜侯爷大婚,早生贵子!” “侯爷和侯夫人当真是佳偶天成!恭喜恭喜,定会百年好合!” 凌骁从前最烦这些溜须拍马的,如今听着竟也觉得还挺悦耳,心情愉悦的弯唇:“借诸位吉言了。” 大家看到凌骁竟然吃这一套,立马争相吹捧起来,好似没人记得他这桩婚事是强娶长嫂的丑事了。 正热闹的着,却见人群让开了一条路,献王拿着酒杯走了过来。 “本王还未恭贺凌侯大婚之喜。”献王笑着道。 凌骁眼里的笑意消散了几分,语气却还是随意:“多谢献王。” 周围人都纷纷噤了声,没敢再插话。 人尽皆知,上次那桩强占农田的事闹出来之后,献王被夺了权,还被陛下斥责待在府里思过,整整一个月没出门。 今儿却还特意来给凌侯捧场? 必定是另有缘由,大家识趣的散开,没再围在这里,以免听了什么自己不该听的话。 献王态度十分客气:“凌侯何必和本王如此生分?” “王爷若有事,不妨直说。” 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他可没耐心陪献王在这浪费唇舌绕弯子。 献王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停顿一下,才开口:“父皇因为上次的事一直怨怪本王,还请凌侯能帮本王在陛下跟前开解几句,本王必定重谢。” 凌骁眉梢微挑,献王竟这么快求到他跟前来了? 看来这一个月来,他当真是已经用尽全部手段,走投无路了。 凌骁淡声道:“王爷抬举我了,我如今自身难保,哪里有余力帮衬王爷?” 献王脸色隐隐难看,却还扯出笑来:“如今凌侯伤都好了,父皇也没再责备,怎会自身难保?” 同样是犯错,凌骁挨一顿不轻不重的板子就轻轻揭过了。 而他呢?父皇毫不留情就夺了他的权。 献王心里也并不甘心,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求到凌骁的跟前来,因为他真的别无他法了。 “本王对凌侯向来以礼相待,本王也不知凌侯为何对本王如此生疏?父皇重视你,本王又何尝不想和凌侯交好?” 献王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凌骁只当放屁。 但他却反问:“献王当真是想和我交好?” “那是自然!” 如今还远不到和凌骁撕破脸的时候,献王又不蠢,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得罪凌骁? 凌骁凉凉的看着献王:“是么?那我和我夫人在献王府被人设计,曝出丑事,献王是打量着我好说话,就这么算了?” 献王脸色骤变,立即否认:“这,这怎么会是算计?!此事本王并不知情!” 献王一直以为,是凌骁和他长嫂私会不慎被人发现的。 凌骁意味深长:“王爷不知?那看来王爷这王府已经换人当家了。” 献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真是他府上的人干的?!是哪个蠢货竟敢拿这种事算计凌骁?! “王爷。”陈诗韵缓步走上前来,虽说是唤的王爷,眼睛却落在凌骁的身上。 她远远地看到献王和凌骁说话,便跟了过来。 凌骁冷冽的眸子扫过陈诗韵,直接转身离开。 只是冷冷的一瞥,陈诗韵却如寒芒在背,脸色都白了。 献王还僵立在原地,听到陈诗韵的声音,转头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阴沉。 陈诗韵顿时浑身泛寒,心有余悸的问:“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回府!”献王咬着牙,狠狠瞪她一眼,才拂袖而去。 陈诗韵浑身发僵,她和献王才新婚一个月,虽说有吴侧妃那个狐媚子搅和,但也尚还算新婚燕尔,献王从不曾对她这般不客气。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僵硬的挪着步子跟上献王的脚步。 献王的离场并未引起什么注意,宴席一直热闹到夜幕降临,宾客散尽。 府里陷入了夜色的沉寂里,凌骁快步走在长廊里,脚步略显虚浮,两边挂满了贴着喜字的灯笼,微风拂过,灯笼也微微摇晃,他步子越来越快。 “侯爷。”守在门外的丫鬟们忙行礼问安。 凌骁在寝屋的门外站定,房内还跳跃着昏黄的烛光,映衬着贴在房门上的两个喜字,他今日多喝了一点酒,但此刻的神智却十分的清明。 “奴婢去通传……” “不必。” 凌骁径直推开这扇门,抬脚迈了进去。 屋内龙凤双烛跳跃着,房内萦绕着暖黄的光晕,他放缓了步子,挑开珠帘慢步走进去,心跳也跟着加速,掌心也浸出了细汗。 他杀入宫城,亲手割下永王的头颅的时候都不曾紧张过。 而此刻,他却紧张的步子都迈的更缓慢了。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成婚,他和她的大婚。 盼了一年,终于盼来的大婚。 他绕开一扇屏风,终于走到了里间,一抬眼,看到月瑶蜷在床上沉沉闭着眼,她掀了盖头,摘了凤冠,只穿着嫁衣,妆容明艳的一张小脸被烛光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晕,轻浅的呼吸均匀起伏着。 她睡着了。 凌骁脸都拉了下来,她竟然睡着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眸光沉沉的盯着她沉睡的脸,今日是他们大婚之日,礼还未全,她怎么睡得着的?! 她当真把这婚事放心上了吗?她把他放眼里了吗? 凌骁阴着脸,伸手去掐她的脸,想把她喊醒,起来走流程。 可才一碰到她的脸,她便嘟囔一声,脑袋往软枕里又埋了埋,像只困倦的小猫。 他忽然想起跟去别苑伺候的丫鬟婆子说,她昨夜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今日天蒙蒙亮就起来,累了一日。 他手指微微一滞,靠近的指尖放轻了动作,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她缩在床上,沉沉的睡着,蒲扇一般的睫毛低垂着,乖巧又柔顺,还怪招人心疼的。 她身上还穿着嫁衣,正红的嫁衣在烛光的照耀下,将她的脸颊都映衬的红红的,大红的喜被,床幔上还贴着喜字,桌案上跳跃着龙凤双烛。 等了这一年的时光,费了那么多的功夫,终于尘埃落定,从今往后,她是他的妻,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离不开他。 他唇角微扬,眼里又溢出几分和煦的光彩来,他想,他应该对她好一点。 房门再次被敲响,他低声道:“进。” 喜婆端着合卺酒进来,小心翼翼的道:“侯爷,该喝合卺酒了。” 他看一眼她熟睡的小脸,抬了抬下巴:“放着吧。” 她昨夜就没睡好,又累了一日,他也不舍得因为这点小事吵醒她了。 喜婆也不敢有异议,忙点头应下,将托盘放在桌上,又悄声退出去。 “打盆热水来。”凌骁吩咐一声。 春儿便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了盆架上,又有些担心的看一眼还在熟睡的月瑶,没敢说话,又低着头退下。 凌骁起身,将布巾浸入热水里,拧的半干,又回到床边坐下,在月瑶熟睡的脸颊上轻轻擦拭着。 她现在穿着这繁复的衣裙,脸上还带着妆,必定是睡不好的。 温热的布巾擦掉了厚厚的粉,显露出白嫩的脸颊来,被热毛巾烘的红红的,像颗红苹果,想咬一口。 他喉头滚了滚,眸色暗了几分。 她似乎困极了,被热毛巾擦的有些不耐烦,拿手拍了一下。 他收回了给她擦脸的手,温声哄着:“乖,擦完脸再睡。” 她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没再动弹,乖顺的由着他继续擦脸。 他轻轻擦拭着,唇角溢出笑来。 擦干净了脸,他将布巾随手放回面盆里,又给她解衣带。 她这身嫁衣十分繁复,一层又一层,好似剥粽子似的,终于把她堆叠的嫁衣里剥出来。 纤瘦的身子穿着白色里衣,柔软的不像话。 他眸色又晦暗了几分。 他拉过锦被,想给她盖上,忽然垂眸,却看到她翻了个身,动作间白色里衣稍稍被拉扯开,露出白皙的肌肤,还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红色细带。 他喉头忽然发涩,浑身好似瞬间被点燃,看着她的眼神都渐渐填满了欲念。 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按规矩也不该就这么过去。 他又饿了好久了。 还是明日再开始对她好一点,不差这一会儿。 第121章 唤我夫君 他倾身上前,吻上她红红的脸颊,细密的吻贪婪的蜿蜒而下,大手扯住她里衣腰间的那根细细的系带,轻轻一拉,解开,将她彻底剥了出来。 他呼吸渐渐急促,越发的不满足,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 月瑶忽然感觉胸口一疼,惊醒过来,一睁眼,便对上凌骁那双冒着绿光如同野狼一般的眼睛。 她吓的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清醒,然后发现自己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她脑子一嗡,脸颊瞬间涨红,不知是羞还是恼:“凌骁!” 他吻上她的唇角,声音温柔:“嗯?” 可那双野狼一般森然的眸子,却仿佛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下一瞬就要扑上来撕咬,将她吞进腹中。 她浑身寒毛都炸起来了,害怕的偏头躲开他:“我,我,我困了。” 他大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全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嗯,一会儿就睡。” “我不……唔……” 他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她害怕的浑身都在抖,当初在祁州商船上的第一次,像是噩梦一样。 上次除夕夜的时候,她喝多了意识不清,而这一次,她意识清醒,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幽若的眸子,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欲念,还有……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胆颤,耐着性子安抚她,比以前更多些耐心。 拨步床慢慢晃动起来。 月瑶感觉自己慢慢化成一滩水,脸颊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身体异样的感觉让她羞耻的想把脸埋进软枕里。 可他却不放过她,掐着她的后颈迫她睁眼看他。 他额上青筋浮现,却克制的声音沙哑,一双幽若的眸子锁着她,不许她闪躲:“阿瑶,我是谁?” “凌,凌骁。”她声音娇的好似腻出水来。 他吻上她的耳垂:“阿瑶,叫我夫君。” 她咬着下唇,喊不出来。 他忽然发了狠的磋磨她,再没克制分毫,恨不能将她生吞了。 一个时辰后,房内传来月瑶低低的抽泣声:“夫,夫君,夫君。” 他掐住她的纤腰,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阿瑶,现在晚了。” 春香帐暖,龙凤双烛燃了一整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终于放过她,抱着她去浴房重新洗了个澡,丫鬟们也将被褥都换了干净的。 他把她放进锦被里,又圈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她此刻已经沉沉睡去,褪去了余韵的小脸此刻略显苍白。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忽然又有些后悔,好像把她欺负的太狠了。 他视线锁着她安静的小脸,她睡着的时候好乖,安静的像个瓷娃娃,但比瓷娃娃软,还比瓷娃娃香。 他眸色暗了暗,回想起昨夜,心里的那一点后悔又被餍足替代。 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圈住她腰身的手臂再次收紧,满足的闭上眼入睡。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房门被轻轻敲响。 “侯爷,夫人。” 凌骁睡觉向来警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来,闻言睁开了眼,先看一眼自己怀里还睡的正沉的月瑶,轻轻松开她,披衣下床。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压低了声音:“何事?” 丫鬟声音则更小了:“到时辰了,该去给老夫人敬茶了。” 凌骁眉心微蹙,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 “夫人身子不适,今日不去……” 话音方落,月瑶发哑的细微声音传来:“我这就起。” 凌骁回头,便看到月瑶从被子里钻出来了,艰难的撑着胳膊起身。 他大步回去,皱着眉伸手去扶她:“怎么起了?” 她抬起发酸的手臂,好像用尽全力,然后拍开他的手,看都不看他。 凌骁:“……” 还是欺负狠了,果然生气了。 春儿见月瑶醒了,也忙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洗漱的面盆和布巾进来,伺候月瑶洗漱。 月瑶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过一遍似的,小脸发白,眼睛怏怏的,好像困倦的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春儿先给她漱口,然后又拿了热布巾给她擦脸,她站着往下看,正好看到月瑶纤细的颈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一路绵延向下,直到衣襟挡住的最深处。 春儿都不免心惊肉跳,这是要把人活吞了吧? 凌骁走到月瑶跟前来,放柔了声音:“今日不去也没事的,我去跟娘说,你再睡一会儿,昨夜就没睡好。” 月瑶终于掀开眼皮子,嘶哑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冷笑:“是我不想睡吗?” 昨夜她哭着求他的时候,他可没想着她会不会睡不好。 他恨不能把她弄死在床上。 凌骁摸了摸鼻子。 月瑶则起身下床,他伸手要去扶她,她直接扶住春儿的手。 走到梳妆桌前坐下,让春儿给她梳妆。 当然不可能不去的,今日是新妇敬茶第一天,她本来就已经够让娘失望了,如今只能更加谨守本分才行,哪有新妇第一天睡懒觉的? 凌骁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困倦的闭着眼睛,到底还是没忍心吵她。 心里那一丝后悔又涌出来,早知道还是该收敛些,看她这样子是生了大气,下一顿也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很快,春儿给月瑶梳妆完毕,发髻只是简单的挽起,簪着两支珠钗,身上一袭红裙,是新妇的装扮,又给月瑶脖颈处厚厚敷上一层粉,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总算显得端方得体起来。 “夫人,好了。” 月瑶睁开困倦的眼睛,按着梳妆桌站起身来,原本还有些撑不住,忽然一只大手扶住了她的纤腰,一只手掐住她的腰,便生生让她靠着他的怀里提起来了。 她抬眸,有些恼怒的对上他的眼睛,伸手就想推开他。 他搂着她没松手:“再磨蹭要到中午了,别胡闹,我们快去快回。” 她生生憋了一口恶气,谁胡闹了?! 但她现在连和他吵架的力气都没有,索性闭了嘴,由着他搂着她走出去。 凌骁一手搂着她的腰,给她借力,所以她走路轻松不少,但她才不领情! 到了福寿园,才到门口,月瑶推开凌骁的手,她走了这一会儿也稍微缓和了一点了,自己撑着走进去。 “娘。” 林氏早已经在等着了,见他们进来,还是沉着脸。 凌申站在一旁,忙问候:“大嫂。” 凌骁一个冷眼扫过来,凌申瞬间舌头打结一般,磕磕巴巴的绕回来:“二,二嫂。” 月瑶恍若未闻,小丫鬟端着茶送来,月瑶接过茶杯,跪在林氏跟前,给林氏奉茶:“娘。” 林氏见她跪下的时候腿都抖了一下,眉头拧起来,似乎猜到了什么,抬头瞪向凌骁。 凌骁倒像是没事人似的:“月瑶身子不适,还强撑着起来给娘奉茶,娘担待些,喝了她的茶,放她早些回去歇着。” 凌申诧异道:“二嫂怎么突然身子不适?” 林氏已经不想再和那个混账废话,又瞪一眼自己这个缺根筋的小儿子:“有你什么事儿!” 凌申闷闷的闭了嘴,怎么都凶他。 林氏接过了月瑶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又认命的深吸一口气,拿了个玉镯送给她:“往后你和二郎好生过日子吧。” 那个混账她是管不了了,就这样吧。 月瑶咬了咬下唇的唇壁,轻声应下:“是。” 林氏见她气色怏怏的,也不想为难,更不想看到那个混账儿子,便摆了摆手:“回去吧。” “谢谢娘。” 月瑶踉跄着起身,凌骁伸手扶住她,看着林氏:“那我们先回了。” 林氏冷哼一声。 凌骁扶着月瑶走了出去。 等走出了福寿园,见她走的越发磨蹭,也没了耐心,干脆把她一把打横抱抱起来。 月瑶吓一跳,立马锤他:“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让人看到……” 周围来来往往的下人乍一看到都吓得忙低下头。 “看到怎么了?我抱我自己夫人,早点回去你也早点睡,”凌骁语气淡然。 月瑶脸瞬间涨红,早上还虚弱的苍白的一张小脸,此刻又添了几分勾人的妩媚。 他按住她挣扎的手,压低了声音:“别闹,不然回去我们俩一起睡。” 月瑶脸一僵,恨的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却没敢再挣扎。 这个禽兽! 凌骁见她安分下来,还掩耳盗铃的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生怕被人看到脸,不禁弯唇,挡着脸别人就不知道她是谁了? 他把她抱回望山楼,放到床上,月瑶一个轱辘就钻进被子里,对他很是防备。 他睨她一眼,她都这样了他还能做什么不成?他又不是禽兽。 他揉了揉她的发:“我让丫鬟给你送碗血燕来,你先吃一点,不然饿着肚子睡不好。” 月瑶翻了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不理他。 他心情愉悦,倾身在她发顶吻了吻:“一会儿我再回来陪你。” 他病休还未结束,还要在家待三日,正好陪她。 月瑶没说话,他也不恼,昨夜吃饱了之后,他耐心直线上升,已经很难有什么事让他不高兴了。 他起身出去,吩咐春儿务必让她吃完饭再睡,这才走出去。 新妇进门,除了给长辈奉茶,还有一件要紧事。 入宗祠。 月瑶是入过凌家宗祠的,但那时不是为了他。 如今要做的,就是上族谱族谱。 他没和她说这件事,她昨夜受了累,能强撑着去给林氏敬茶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想她再受累忙这些琐事。 更重要的是,他私心不想让她进祠堂,凌尘的牌位摆在那里,她若进了祠堂,想的会是他,还是凌尘? 凌骁眸光微敛,掩下眸底一丝阴郁,抬脚,迈进了祠堂。 几位族老已经等在了里面,态度恭敬:“侯爷。” 凌家的族亲都在云州,凌骁一个月前就命人去把人请来京城,做见证,也方便给月瑶上族谱。 婚事虽说仓促,但该有的流程一样都不能少。 他要她名正言顺的做他的妻。 “老夫已经给侯夫人修好族谱了,还请侯爷过目。”族老眼神讪讪的,语气谨慎。 如今凌家一族都靠着凌骁鸡犬升天,便是知道这位祖宗做了离经叛道的事,谁敢教训他? 凌骁接过族谱看一眼。 族老讪笑着:“当初大郎在的时候,给他夫人上的族谱是‘姜氏’,这族谱不可修改,老夫为侯夫人上族谱,按着侯爷的意思直接落了全名。” 凌骁之妻:姜月瑶。 姜氏太多,厚厚的凌家族谱上都好几个,可姜月瑶,只有一个。 凌骁唇角微扬,看着这行字,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他将族谱交给族老,又亲自拿了三只香,点燃,走到蒲团上跪下。 点漆的眸子沉沉看着凌尘的牌位,声音低沉:“大哥放心,月瑶如今是我夫人,我会好好照顾她,让她平安喜乐。” 月瑶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都已经近黄昏了。 她蹬了一下被子,翻了个身。 “醒了?” 凌骁坐在窗边的书案后看卷宗,命人把屏风收起来了,一抬眼便能看到她。 她看到凌骁走过来,又翻身回去。 他走到床边坐下,揉揉她的发:“我让人传膳好不好?你睡一天没吃饭。” 也就早上喝了一碗燕窝粥,然后睡到现在才醒。 月瑶还生闷气,将半个脑袋埋进锦被里:“不要你管。” 凌骁眉心微蹙,她嗓子都还哑着。 他拿起放在床边热着的一碗蜂蜜水,送过来:“喝口水,不然嗓子疼。” “不喝。” 他耐心隐隐告罄,声音也凉了几分:“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月瑶倏地睁开眼,又咬着唇不想理他。 僵持了两息,他再次开口:“你不说话就是想让我喂了?” 话音刚落,她听到他将碗放桌上的声音,然后大手伸进了被窝里。 她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直挺挺的坐起来,气急败坏:“我自己喝!” 他冷哼一声,收回了伸进被子里的手,将床边矮几上放着的小碗拿起来,送到她唇边。 月瑶捧着碗就一口喝了干净,甜腻温热的蜂蜜水入喉,干哑的嗓子舒服多了。 她气闷的将碗放下,凌骁顺手给她接了过来,见她动作利索多了,像是恢复精力了。 他凉声问:“吃饭还是睡觉?” 第122章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月瑶看到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威胁,咬着后槽牙:“吃饭。” 他勾唇,吩咐一句:“来人,传膳。” 很快,丫鬟们将膳食送了进来,摆在了外间的圆桌上。 他把月瑶从被窝里捞出来,给她穿上鞋。 现在已经三月初,但寝屋里还放着两个暖炉,地龙也都热着,屋内暖烘烘的,凌骁是不用这些,他寒冬腊月都懒得用暖炉,但月瑶娇气的很,又怕冷又怕热的。 所以把望山楼当婚房布置的时候,暖炉便也一起添上了。 屋内暖融融的,就在屋里吃饭,也省得穿那些繁复的衣裙了。 他取了一件兔毛斗篷来,给她披在肩上,给她系带子的时候,垂眸看到她纤细的身子藏在略显空落的白色寝衣里,却隐隐可见寝衣下的起伏的曲线。 他攥着系带的手指微微一顿,眸色暗了几分,脑子里浮现出她寝衣下的光彩来。 月瑶本来没力气动弹,索性任由他摆弄,等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气氛渐渐不对劲。 一抬头,看到他一双漆眸已经晦暗。 他看哪儿呢?!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恼怒的瞪着他:“凌骁!” 她都这样了他还在想什么?! 他还是人吗? 凌骁回神,抬眸看她:“嗯?” 他看到她眼里的恼怒,心知她这是真生气了,也不大敢再过分,摸了摸鼻子:“吃饭了。” 春儿也喊了一声:“侯爷,夫人,用膳了。” 月瑶也没力气和他纠缠,推开他就走,到圆桌边坐下。 他跟在她后面,默默走到她旁边的圆凳上坐下。 春儿感觉到饭桌上气氛不对劲,默默的退下,不敢久留。 月瑶闷声吃饭,一言不发,凌骁看一眼她的脸色,缓声岔开话题:“过两日得入宫一趟,陛下赐婚,如今成了婚,按规矩也得入宫谢恩。” 月瑶声音冷淡:“知道了。” “听说怀玉山的桃林已经在开花了,过几日我带你去转转?” “不想去。” 他又给她夹了个肉圆子,点漆的眸子看着她,难得的安分:“多吃点肉,补身子。” 月瑶视而不见,将圆子拨到一边。 “……” 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眸底又沉了几分。 她抬眸看他,清凌凌的一双眸子毫无畏惧的看着他,只是一张小脸还略显苍白,怪招人心疼的。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她直接躲开,他便拉住了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我下次不这样了。” 她瞪着他:“不哪样?” 他细想一下她生气的原因,态度诚恳的看着她:“不做那么多次。” 她面色微僵,方才还苍白的一张小脸瞬间涨红,又气急的放下筷子:“凌骁!”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凌骁看着她一脸憋闷的样子,压了压微扬的唇角。 她一气急了就不知该怎么骂人了,回回都瞪着那双葡萄眼恼羞成怒的喊他的名字。 喊的他心都酥了。 她狠狠甩一下衣袖,将他手甩开,起身就要走,他站起身拦住她的路,拉住她的手:“外面冷。” 她就穿着单薄的寝衣,披了个兔毛斗篷,衣裙都没穿,现在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出去不冻坏了? 她挣了一下手,想甩开,这回却怎么也甩不开。 他双手牵着她,将她带进怀里:“那你说,你要怎样?我都听你的。” 昨日是他做的过分了点,但他也不想他们因为这点事又闹僵了。 他想,他大概是贪心的,没成婚的时候只想把她牢牢地绑在身边,如今她终于成了他的妻,他又不满足于仅仅只把她绑在身边。 月瑶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耐着性子温声哄着:“阿瑶,我们都成婚了,往后要过一辈子的,你今日不和我说话,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说话,不然日子怎么过?你想要什么,总得告诉我。” “我说了你会听吗?” “当然。” 月瑶抬眼盯着他:“那你以后不许逼我。” 他顿了一下,眉梢微挑:“好。” 她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能答应的这么爽快,顿时有些警惕:“任何事都不行。” 他弯唇,声音依然温和:“好。” 他突然这么好说话,月瑶都有些措手不及,憋闷了满肚子的火气,也一时间没了发泄的必要。 “把饭吃完再睡,嗯?” 他把她拉回去坐下,又给她重新夹了一个肉圆子。 月瑶戳着圆子喂进嘴里,小口的吃着,看一眼凌骁和煦愉悦的脸,心里那口气堵的好似更烦闷了! 等吃完饭,丫鬟们进来收拾碗筷。 “我还有些政务要去书房处理,你先歇着,不必等我。” 他如今虽说赋闲在家,但朝中事务一件也没少,如今还多了个骁骑营,他也没那么空闲。 月瑶拧着眉,谁要等他了? “知道了。”她应的敷衍。 他弯唇,揉了揉她的发,这才起身走了。 凌骁离开,又有几个管事婆子来问月瑶一些府中事宜,如今月瑶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母,这些事她是丢不开手了。 忙完了这些事,月瑶又沐浴一遍,身上那些痕迹消退了一些,只是身子还乏力的很,已经要入夜了,她天冷就嗜睡,沐浴完就又躺回床上了。 睁眼看着头顶这陌生的红帐,她才第一次有了真切的感觉,她和凌骁成婚了。 她眼里有些茫然,凌骁说他们成了婚,要过一辈子,可她无法想象,要怎样和他过一辈子。 思绪沉沉的充斥在她脑子里,想的头疼,又翻了个身,将半个脑袋逃避的埋进被子里。 凌骁踩着夜色回来的时候,房里已经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挑开帐子看一眼,她又缩在锦被里睡着了。 他眉心微蹙,怎么总闷被子里?真不怕把自己憋死。 他伸手要去给她整理被子,才要靠近,又察觉自己周身被夜里露水浸湿的寒气,收回了手。 先去浴房沐浴,换了轻便的寝衣,这才翻身上床,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圈到自己的怀里。 他刚洗完澡,已经将周身的寒气驱散,气血充足,所以周身都暖烘烘的。 月瑶怕冷,忽然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像一个大暖炉,她有些依恋的又往暖炉身上蹭了蹭。 他浑身一僵。 他有些僵硬的低头,看到方才自己钻进他怀里,枕在他肩窝处乖巧睡好的女人,心跳忽然砰砰加速。 她方才,是自己钻进来的? 她总是抗拒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他小心翼翼的收紧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垂眸看着她安静沉睡的小脸,心跳声在胸腔砰砰作响。 他低声喃喃念着:“阿瑶,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闭着眼沉沉睡着,没有反驳。 他弯唇,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难得充盈的满足。 次日清晨。 月瑶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间压低的说话声。 是剑霜的声音,像在汇报什么事。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想喝口水,伸手去床边的小几上捞,碰到了帐子上的铃铛。 铃铛响动一下,说话声停顿下来,颀长的身影绕过屏风走进来,看到她正在伸手捞床边小桌上煨着的一碗豆蔻水。 他两步迈到床边,伸手拿起了那碗豆蔻水,送到她唇边。 她抬眼看他一眼,一双黑瞳动了动,趴在床上双手捧着碗喝了一大口。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凌骁问。 月瑶莫名其妙:“不是你说要入宫?” 凌骁微微怔了一下。 她早起刚醒,鼻音也重,说话瓮声瓮气的,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软糯。 像在撒娇。 凌骁似乎很受用,眼里荡出笑来,接过了她喝完的小碗, 声音又温柔了几分:“也不必一大早去,若是还困,就再睡会儿。” 月瑶听到他忽然温柔的眉眼,莫名的毛骨悚然,警惕的看着他,他又怎么了? “嗯?”他见她迟迟不说话,揉了揉她的发。 “不困了。”月瑶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躲开他的手。 他也不恼,唇角微扬:“那我让人进来伺候你梳妆,我们用了早膳就进宫。” 月瑶古怪的看他一眼,自从昨晚开始他脾气就好的不像话,像是被夺舍了似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嗯。”她囫囵应了一声,算了,他向来阴晴不定的,她也懒得猜他的心思。 “来人。” 很快,丫鬟们端着面盆鱼贯而入,开始围着月瑶侍奉她洗漱梳妆。 凌骁立在一边看她坐在梳妆镜前梳妆,心情如阳春三月般明朗,果然还是该早早成婚,如今她越发依赖他了。 半个时辰后,月瑶梳妆完毕,换了一身水蓝如意裙,发髻挽起,露出纤细的颈子,白玉簪花妆点,左右两边分别一个珍珠排簪,垂下两排流苏,温婉又不失灵动。 从前她守孝,总穿素色,如今是新妇,总不能再穿的太素净,妆容也添了几分明艳,像是春日里绽放的海棠花。 凌骁看着镜中她那张明艳的芙蓉面,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夫人,好了。”春儿道。 月瑶起身,准备出门,才一转身就险些撞上一堵肉墙。 她踉跄一下,险些往后摔下去,却被一只手揽住了后腰,又带回了怀里,他扶住她的腰,却没有松开,反而低头靠近她。 “阿瑶,我们晚一点再入宫吧。” 春儿等丫鬟们默默的撤了出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月瑶怔怔的抬眸,撞进他一双晦暗的漆眸里,顿时头皮发麻。 按在她后腰处的手掌渐渐发烫,他探身下来,想去寻她的唇。 月瑶眸光呆滞一下,瞬间清醒过来,偏头躲开:“那怎么能晚?!” 他吻上她的耳垂,将那颗宝石耳铛咬进嘴里,声音微哑:“晚一点没事的。” “凌骁!” “嗯?”他声音呢喃,缠绵悱恻。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昨天说的话又是骗我的?” “哪句?” 他才问出口,一抬眼,看到她脸已经阴了下来。 他喉头滚了滚,晦暗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澈:“自然不是。” 她依然冷着脸看着他。 他内心天人交战的权衡了一下,最终让了一步,压下欲念,缓声道:“我们现在就去好不好?” 如今好容易缓和的关系,他不想又因为这点小事生生给闹僵。 不能逼的太紧,偶尔退一步,她才不至于对他信任全无。 他牵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我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你不想做的事,我自然不舍得逼你。” 月瑶看着他诚恳的样子,脸色和缓了几分,可他掌心烫的吓人,她怕他反悔,紧抿着唇不说话。 他压抑着眸底的晦暗,深吸一口气:“我洗个澡再去。” 他克制的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进了浴房,甚至没有停留一瞬。 他怕他反悔了。 他忽然抽离,房内压迫性的气氛消散了大半,月瑶好像吐出一口气。 两刻钟后,他重新从浴房走了出去,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这才走出寝屋。 月瑶站在外面等他。 他换了一身藏蓝色的宽袖长袍,靠近的一瞬,月瑶感觉一阵寒气袭来。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她被他掌心的冰冷刺的浑身一个激灵,想抽出来,却被他攥住,根本抽不出。 “你手怎么这么冰?” “洗了冷水澡自然是冰的。” 月瑶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冷水澡?” “不然怎么泻火?”他语气云淡风轻。 月瑶怔忪一下,这么冷的天,他洗冷水澡…… 她小声问:“那你冷不冷?” 他微微弯唇:“不冷。” 她紧抿着唇,怎么可能不冷?他浑身都寒的跟冰块一样,掌心也凉的吓人。 他大病初愈,身体都还没养好,却为了一句承诺,宁可大冷天的洗冷水澡,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到她眼里掩藏不住的些许愧疚,温声道:“阿瑶别担心,冷水澡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答应你的事,我自然要做到的。” 跟在后面的剑霜忍不住抬头看一眼自家主子,心道一个冷水澡当然不算什么,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不是一年四季都在湖里洗? 洗完内力一催就暖和了,侯爷如今竟还冷上了。 凌骁忽然一个眼风扫过来,带着几分冷冽,剑霜浑身一个哆嗦,立即将头埋下去,大气都不敢出。 第123章 柔弱如他 月瑶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再挣被他攥住的手,反而舒展开掌心,试图用温热的小手给他暖暖:“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他一个月前才受了刑,身子想必都还没养好。 他感受到她温热的小手主动牵住他的手,软软的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羽毛一样,撩的他心痒痒的。 比做了还值。 他一手握拳,轻咳两声:“没事……” 月瑶眉心微蹙,又顿住脚步,回头对春儿道:“你去一趟厨房,让厨娘快点熬一碗姜汤送来。” “是。”春儿忙不迭的提着裙子跑了。 他们已经走到侯府的门口了,马车也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先上车,等一会儿姜汤送来了喝碗姜汤驱寒再进宫,不然若是因此染了风寒可麻烦了。”月瑶道。 凌骁看到她眼里的关切,压了压微扬的唇角:“嗯。” 车内还放着暖炉,铺着羊毛毯,一上车暖烘烘的。 月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还冷不冷?” “冷。” 她又弯腰去看暖炉,见里面炭火烧的正红,才放心的抬头看他:“一会儿就不冷了,这暖炉可暖身了。” 她离暖炉凑的近了些,这热气蒸上来,把她瓷白的小脸都蒸的红红的,像个水蜜桃,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见她小兔子似的忙忙碌碌的围着他转,满眼都是他,唇角微不可察的压了压:“嗯。” 很快,春儿便提着食盒来了:“夫人,姜汤煮好了。” 剑霜接过食盒,将食盒送进去:“夫人,现在启程吗?” “出发吧。” “是。” 耽误太久也不好,马车徐徐出发,剑霜和青玉跟在马车旁边,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算了,主子开心就好。 月瑶将食盒接了进来,拿出放在里面的一碗姜汤,送到凌骁的眼前:“驱寒的。” 凌骁接过了碗,仰头一口喝了干净。 马车行至宫门口的时候,凌骁身上已经暖和了,这马车里蒸的他汗都要冒出来了。 “侯爷,夫人,到了。” 凌骁扶着月瑶下车,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忙不迭的迎上来:“奴才见过侯爷,见过侯夫人!还未贺侯爷新婚大喜!” 凌骁愉悦的勾唇:“公公客气了。” 刘公公受宠若惊的连声拍马屁:“侯爷这是哪儿的话?侯爷和侯夫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奴才们都是艳羡不已,衷心祝福啊!” 这朝中上下想跟凌侯说上一句话的人如过江之鲫,可凌侯向来疏离又冷肃,从来不近人情,今日难得能讨他高兴,刘公公那是不遗余力的吹捧。 难得凌侯吃这套。 “陛下得知侯爷今日要携侯夫人入宫谢恩,一早就等着呢!侯爷如今能成婚,陛下也高兴!” 行至含元殿。 随着一声通传声响起:“宣,凌侯觐见!” 凌骁牵着月瑶,缓步走了进去。 “臣参见陛下。” 月瑶落后了半步,跟着行礼。 皇帝坐在上首的龙椅里,冷哼一声:“免礼。” 凌骁起身,抬头,眼里张扬着肆意的光:“臣今日携夫人进宫,特向陛下谢恩,谢陛下赐婚。” 皇帝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为了个女人闹的满城风雨,如今成个婚比封侯还高兴。 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皇帝沉着脸:“如今成了家,也该将心思用在正事上,你若再敢犯事,可不会是一百杖朕就能饶的了你的!” “臣遵旨!” 皇帝又看一眼月瑶:“既然成了婚,也早日绵延子嗣,骁儿这老大不小了,太子和你同岁,如今膝下已经四个孩子,昨日东宫报喜,说是赵良娣又有了身孕,朕也等着你的喜讯。” 太子东宫近十个姬妾,孩子生的当然多,但凌骁房里就月瑶一个,这重担只有月瑶担着。 太子笑着道:“父皇之前一直盼着凌侯成婚,如今凌侯终于成了家,子嗣之事也是迟早的事,父皇何必着急?” 皇帝神色稍霁,如今这场面虽说难看,但好歹还是成婚了,总好过之前传言说喜欢男人。 那岂不是要绝了后? 如此想着,皇帝也稍微接受一点了。 献王也忙跟着献殷勤:“是啊,这婚事又是父皇亲自赐婚,凌侯这是沾了父皇的福气,必定是是顺遂。” 自从上次良民告御状的事之后,献王被削了权,备受冷落,今日得知凌侯要进宫谢恩,他也忙早早的来了。 父皇今日必定是高兴的,他也能跟着沾沾光。 皇帝看他一眼,神色也没有太难看:“你府中如今至今没有嫡子,子嗣毕竟是大事,名正言顺尤为要紧。” 献王之前府中只有姬妾,没娶正妃,吴侧妃和一个侍妾倒是分别诞下一子一女。 陈诗韵入府之后,却一直没有动静。 献王忙道:“父皇叮嘱,儿臣谨记在心!” 陈诗韵也跟着起身行礼,只是面色有些掩藏不住的苍白,看向献王时,眼里还有些胆颤的惧怕。 月瑶抬眼看过去,恰好看到陈诗韵左边脸颊下侧一块青紫。 陈诗韵注意到她的视线,慌忙拨弄头发挡住,再次抬眼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几乎掩藏不住的怨毒。 姜月瑶是个什么东西,从前给她提鞋都不配! 如今却如此风光招摇的当上了军侯夫人,还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献王忽然瞪她一眼,陈诗韵吓的下意识身子一抖,慌忙低下头。 这个蠢妇,给他捅这么大的篓子,他没打死她都看在陈相的面子上,今日也是为了求父皇开恩,否则他岂会带她出来? 殿内气氛隐隐暗流涌动,皇帝坐在上首却并不察觉,只随意的摆摆手:“罢了,朕乏了,都退下吧。” 皇帝起身,径直往内殿去。 “恭送陛下。” 皇帝离开,献王还强撑着笑跟太子和凌骁告辞,这才率先离开。 陈诗韵跟在献王的身后,路过凌骁的时候,脚步却顿了顿,壮着胆子抬眸看他一眼,眼里藏不住的凄楚。 凌骁正牵着月瑶的手,低垂着眸子看着她,唇角带着轻松的笑:“我早说了没什么事,陛下不会苛责的。” 陈诗韵眸光一滞,好似被这副温馨的画面刺痛,姜月瑶本该是阴沟里的老鼠,她一番谋划,白为她做了嫁衣,反倒将她送到人前来,享受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献王忽然瞪回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怒气:“磨蹭什么?还嫌本王不够丢人的?!” 陈诗韵只能慌忙垂下眸子,匆匆跟上献王的步子。 献王已经离开,太子才走过来,语气也随意了许多:“真不愧是你啊凌骁,你还敢进宫来谢恩,真不怕父皇再给你一顿板子。” 月瑶忙抽出了手,凌骁神色愉悦:“这本就是陛下赐婚,谢恩不是应该的?” 太子笑着摇头:“行,那看来是本宫自作多情,还怕你受罚,特意来帮你说话,我看你这气焰再挨一顿板子也不冤枉。” “多谢殿下了。” “本宫还有正事跟你说。” 正说着,太子妃走上前来,拉住月瑶的手:“外有园子里的花开的正好,你陪我去外面逛逛?” 月瑶看向凌骁,凌骁微微点头:“别走远了。” 太子妃轻笑:“凌侯这护的也太紧了些,你要不把她藏屋里别放出来了。” 月瑶被打趣的脸皮发烫,忙拉着太子妃走了:“娘娘别听他胡说。” 凌骁看着她们走出去,看一眼大概的位置,这才收回视线。 太子睨他一眼:“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至于么?” 凌骁语气随意:“她胆子小,又依赖我,我不护着她能怎么办?” 太子:??? 太子默了默:“那你还挺心善。” 凌骁勾唇,这才说起正事:“殿下有何事跟我说?” 太子也懒得和他掰扯那些,直接转了话题:“之前莲花教的案子已经审结,那头目曹源供出来的名单里从始至终没有陈相,看来这背后是还被陈相拿捏着什么把柄。” 凌骁眸光微凝,沉声道:“我查到这个曹源早年娶过一个老婆,但后来曹源在定州建莲花教之后,却并未将这女人带去定州,反而下落不知所踪,如今莲花教上下都被端的一个不剩,若说曹源还能有什么牵挂,兴许就是这遗落在外的妻儿。” 太子眸光一闪,一拍手:“定是如此!否则曹源命都要没了,凭什么还帮陈相卖命?可现在案子已经审结,曹源也该杀了,父皇一心要洗将曹源斩首示众,以震慑朝堂,若是曹源死了,那岂不是往后彻底没了陈相的把柄?” 凌骁沉思片刻,凝神道:“陛下对莲花教深恶痛绝,如今案子已经审结,该杀还是得杀,若是殿下拖延,难保不被献王参一笔,说殿下有意拖延,想要帮曹源脱罪,陛下未必不会疑心。” 太子拧着眉:“那岂不是要便宜了陈相?” 凌骁压低了声音:“如今刑部在殿下的手里,曹源是真杀还是假杀,自然也是殿下做主。” 太子眼睛一亮:“此话有理。”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陈相拿捏着曹源的那把柄挖出来,否则曹源不吐真话,陈相可就屹立不倒了。” 陈相如今和献王已经绑定,即便现在献王和陈诗韵有了嫌隙,但两家只要姻亲还在,就不可能断,不铲除陈相,往后必定会帮着献王夺太子之位,后患无穷。 太子沉声道:“曹源那边,本宫暗中命人以假乱真,先关押,至于他的亲眷……” “我已经派人在暗中查探了。” 太子这才放下心来:“好。” 太子妃和月瑶走在附近的花园,随意找了个八角亭坐下喝茶。 太子妃看着月瑶明艳的一张小脸,不禁感慨:“之前便觉得你穿素色太素净了些,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容色,女儿家还是该打扮漂亮点,正好的年岁,成日里穿那么素净,多可惜?” 月瑶抚了抚自己这绣着精美的海棠花样的水蓝色云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臣妇还不大适应。” 对寻常人家而言,容色出挑也不是什么好事,从前凌尘还在时,她便习惯性打扮素净了,后来凌尘去世,她守了一年孝,一整年几乎都是白色和霜色。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被这样打扮。 太子妃拍拍她的手:“你这样年轻,就该好生打扮,本宫那有一套红宝石头面,那颜色太艳,本宫年纪大了,是用不上了,给你正合适,明儿让人给你送去,就当本宫单独送你的新婚贺礼。” 凌骁大婚,太子和太子妃也是亲临军侯府了的,太子也送了贺礼,但那毕竟只能算场面上的贺礼。 月瑶忙道:“娘娘何出此言?娘娘是倾城之姿,容色哪里比臣妇逊色?” 太子妃如今也才二十四而已,未出阁时也是幽州声名在外的美人,如今已经生育了两子一女,却也并未损容色,依然美丽,只是多了些疲惫的倦色。 太子妃轻笑着摇头:“本宫什么样子,本宫心里有数。” 她抬手帮月瑶捋了捋颊边的碎发:“其实本宫很羡慕你,凌侯这么多年来,从未对一个女人这样上心过,你别看外人如何非议你,他们也羡慕你,日子是自己过的,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别管太多。” 月瑶眸光微颤:“娘娘身为太子妃,日后母仪天下,世人都羡慕娘娘。” 太子妃笑了笑,有些无趣:“本宫有什么可羡慕的,这东宫又不止本宫一个。” 月瑶默了默,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登基之后,为了融合新旧朝臣,给太子宫中塞了不少人,就连献王,不也娶了勋贵旧臣陈相之女陈诗韵? 她听怀宁说过,太子一开始不耐烦,后来那位赵良娣恩宠渐盛,如今也有了身孕,可太子依然最重视太子妃,一个月里,去太子妃那里依然是最多的。 月瑶抿了抿唇:“东宫之中,谁又能越的过娘娘?且不说娘娘是正妃,而太子对娘娘也向来最是爱重。” 第124章 她心里有他 太子妃看着花园里开的正艳的花朵,眼里多了一抹黯然:“本宫五岁时便和太子定了亲,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五岁嫁给他,如今一晃,成婚也快十年了。” 她扯了扯唇角,看向月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苦涩:“若我不爱他,我也觉得满足,月瑶,你不会明白的。” 月瑶面色微僵,将太子妃眼里的苦涩看进心里,心口好似也被拉扯一下。 成婚十年,相识二十年,对太子妃而言,是自小就喜欢的人,如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渐行渐远,却也无能为力。 太子妃拉住她的手,笑着扯开话题:“怎么说到本宫身上了?你才是新妇呢,这偌大的侯府就你一个,若是闲的无聊,常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嗯,多谢娘娘。” “怀宁也总念着你,她是孩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前阵子还生你的气,如今又开始念着你了,今儿是因为她被母后拘着学规矩,不然这会儿早来凑热闹了。” “学规矩?”月瑶愣了一下。 “是啊,怀宁的婚事也定下了,就在六月,母后说她如今还一身孩子气,得趁着还未出嫁先好生教教规矩,磨磨性子。” 月瑶笑了笑:“皇后娘娘哪里能舍得公主受罪?” 多半也就做做样子。 凌骁和太子议完事走出来,远远地看到她们在亭子里笑着说话。 太子看着太子妃脸上难得明朗的笑,才恍惚间想起,他好像很久没见她笑的开心了。 “太子妃和你夫人聊得来,往后让她常进宫来陪陪她吧,太子妃近来,情绪不大好。”太子道。 凌骁看他一眼,他自己都嫌时间不够,还让月瑶来陪太子妃? 凌骁没应下,随口扯开话题:“太子妃贤淑,能有什么情绪。” 太子顿了顿:“她的确好久没和我生气了。” 太子妃似乎注意到他们,抬眼看过来,然后拍拍月瑶的手,和月瑶一起起身,然后往这边走过来。 太子妃走在前面,温声笑着:“殿下,侯爷这是要离宫了吗?” 太子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吧。” 太子妃拍拍月瑶的手,笑着道:“改日有空,再到东宫陪本宫说说话。” 月瑶轻轻点头:“是。” 太子和太子妃这才一并离去。 连背影也如此登对的二人,如今却好似有了无形的隔阂,至亲至疏是夫妻,月瑶看着他们远去,想起太子妃苦涩的笑,心里也有不是滋味。 “看什么呢?”凌骁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转了方向,大步顺着宫道往外走。 “没什么。” 凌骁听出她语气里些许敷衍,眉心微蹙,眼里多了几分不满:“方才和太子妃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和生人都聊的这么高兴,和他成天横眉竖眼的。 “没说什么。” 他眉心跳了跳,忽然顿住了脚步,脸色略显阴沉:“姜月瑶。” 月瑶心里原本还在想着太子妃的话,根本没留意他,突然被他拽着又被迫停下,一抬眼,撞进他森然的眸子里。 她莫名其妙,顿时也来了脾气:“你又怎么了?” “你敷衍我?” “我和太子妃说什么就非得告诉你吗?!我也没问你和太子说什么!” 他怎么什么都要管?! 凌骁看着她愠怒的小脸,顿了顿。 耳边忽然响起太子那句话:“她已经许久没和我生气了。” 自从去年太子入东宫后,太子和太子妃就渐渐不和,感情早已经有了嫌隙,如今赵良娣有孕,太子妃必定是寒了心的。 寒了心自然懒得生气。 可月瑶总喜欢和他生气,她一生气便一双杏眸圆圆的瞪着他,小脸都绷紧,倔的让他头疼。 从前觉得头疼,如今却觉得她在他面前这样有生气,和感情消耗殆尽的太子太子妃全然不同。 她心里有他。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他唇角微扬,眼里也荡出笑来。 月瑶见他阴沉的脸忽然牵出笑来,一瞬间毛骨悚然,忍不住后退两步。 却被他攥住手又往他怀里带了带。 他捏了捏她的掌心,神色掩藏不住的愉悦,好似忘了方才那一茬儿一般,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我们回家吧。” “……” 月瑶再看一眼他的脸色,确认他好像不是在阴阳怪气,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又落下。 他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月瑶古怪的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凌骁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唇角压不住的笑。 才要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迎面走来的一个身影,凌骁眼里的笑又消散了大半。 来人一身竹青色长袍,锦带束发,身后还跟着一溜儿小太监抬着几口大箱子,行色匆匆的进来。 他乍一看到他们,脚步也是顿了顿,脸色隐隐的僵硬。 莫子谦奉命入宫来送一批瓷器,没想到会遇上凌骁和月瑶。 自从一个月前献王府事情之后,他再没见过她,前日凌侯大婚,满京皆知,他父亲还特意带着厚礼去恭贺观礼,他没有出门一步,他无颜见她。 是他的无能才害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莫子谦神色僵硬的拱手:“凌侯。” 凌骁淡淡的看着他,并未答话,只是眸底隐隐寒气涌动。 气氛在沉默中压抑了片刻,他才终于再次艰难开口:“侯夫人。” 凌骁冷哼一声。 月瑶见到他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客气的问候:“莫公子怎会进宫?” “帮忙送一批瓷器。”莫子谦扯了扯唇角,抬眸去看她,却有些晃了眼。 她不似往日那样打扮素净,反而明艳动人,耀目无比。 月瑶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许是莫子谦知道她太多秘密,她现在反而觉得有些想逃避。 莫子谦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凌骁便冷声打断:“还不走?” 月瑶看一眼凌骁脸色难看的很,也不想在外面闹的难看,便对莫子谦道:“那我们先走了。” 莫子谦自然没有阻拦的资格,只能拱手相送。 月瑶和凌骁离开,凌骁阴沉沉的扫一眼月瑶,看她脸色还算正常,堵在胸口的那团戾气消散了些许,但依然不痛快。 他知道莫子谦还在目送他们。 他忽然放慢了脚步,月瑶似乎察觉到他没跟上,又回头催促:“你不是要急着回府?” 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谁知他忽然身形一晃,她惊的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 凌骁靠着她,将一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放轻了声音:“有点晕。” 第94章 “怎么突然头晕了?是不是发烧了?” 月瑶想起之前太医说过凌骁受的那一百杖皮外伤倒不算什么,就怕内里受不住,便会出现高热的情况,他今日又受了寒。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好像也不烫。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没事,就是突然晕了一下。” 月瑶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又耍她。 凌骁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月瑶想起他早上大冷天的洗的冷水澡,眉头也微蹙。 “那还是赶紧回府吧,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凌骁声音略显虚弱:“嗯。” 他依然撑在她身上,月瑶被他压的都有点走不动路,可一看宫门就距离一二十来步了,便也没说什么,还是搀着他往外走。 凌骁靠在她身上,微微回头,点漆的眸子扫到僵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身影,眉梢微挑。 他收回视线,垂眸看月瑶紧绷的小脸,她被压的有点吃力,整个脸都在用劲儿,全然没有半点顾忌莫子谦可能会看到。 也是,她怎么可能看得上莫子谦? 他心情添了几分愉悦,给她卸了几分力道,让她轻松了点。 莫子谦还站在原地,脸色僵硬的看着他们依偎着离开。 他原以为月瑶定是被迫嫁给凌骁,他以为她应该厌恶他,憎恨他。 可没曾想,如今再见,她好像没有他想的过的那么不如意。 “公子。”小太监小声提醒一句。 莫子谦终于回神,脸色还没恢复,抬眼再看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已经没了人影,他们已经离宫了。 莫子谦垂下眸子,眼里添了一抹失落的黯然。 莫子谦生涩的开口:“走吧。” 然后转身,跟上了小太监的步子。 莫子谦只是来送货的,将这批货送到内侍省,又和总管太监对接了一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出了宫。 他步履有些虚浮,整个人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从侧门走出皇宫,却有一辆陌生的马车在等着他,车上跳下来一个小太监,笑眯眯的拱手:“莫三公子。” 莫子谦后知后觉的回神,顿住脚步:“你是……” 小太监笑着道:“咱家是献王府上的,听说莫家的瓷器极好,我们王爷也想定一批货,请莫三公子随咱家去一趟王府,王爷亲自问话。” 莫子谦脸色微变,这才看到车身上的“献”字,心中顿时警铃大响,他和献王从无交情,之前在献王府还险些害的月瑶出事,献王好端端的找他做什么? 但献王毕竟是王爷,也不是他能拒绝的了的人。 莫子谦沉默片刻,还是上了马车。 小太监跳上车,一扬马鞭,驱使着马车绝尘而去。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献王府门外。 小太监将莫子谦引进去,到了前厅,又跑进去通传:“王爷,莫三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献王语气还有些没消散干净的恼怒。 陈诗韵跪在地上,脸上还落着明显的指印,发髻都有些凌乱。 献王看她一眼,骂道:“还在这丢人现眼?还不滚进去!” 献王一想到就因为这个蠢妇,他丢了骁骑营,他就恨得要命,要不是看在陈相的面子上,他非得打死她不可! 陈诗韵从地上爬起来,撑着身子走到了隔间后面,狼狈的捂着脸。 陈诗韵前脚进去,莫子谦就被请了进来。 “王爷。”莫子谦拱手行礼。 献王看他一眼,眼神轻蔑,却又带着几分玩味:“早听说莫家三少爷好本事,莫家的诸多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很懂经营。” “王爷过奖了。”莫子谦也不想和献王虚与委蛇,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请问王爷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献王笑看着他:“本王就是想见识见识,毕竟莫三公子不单会做生意,听说,也很讨女人喜欢。” 莫子谦骤然抬头。 却见献王似笑非笑的语气暧昧:“那日在王府,和姜月瑶在东厢私会的男人,是你?” 莫子谦脸色一变,又立即垂下眸子拱手:“王爷多心了,此事与我无关。” 当日的真相,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月瑶已经成婚,倘若再传出什么和他有关的风言风语,岂不是害了她? 献王见他否认,反而嗤笑一声:“自己女人被这么生生抢了,还一声不吭,莫子谦,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莫子谦袖中的手倏地收紧,脸色都紧绷起来,却还是咬着牙:“王爷怕是误会了,我和姜夫人只是生意往来,没有任何逾越。” 献王哈哈大笑:“看把你吓的?本王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种?就这么护着她?生怕她名节受损不好过?啧,这么用心呵护的女人,必定是爱极了,就这么生生被凌骁横刀夺爱,这口气你也咽的下去。” 莫子谦僵在那里,喉头忽然堵的厉害。 献王站起身,优哉游哉的道:“当初这事儿在本王王府里发生的,到底什么情况,本王当然一清二楚,你无需掩耳盗铃。” 他把陈诗韵打了一顿,陈诗韵就什么都交代了,当初被关在东厢里的那一对男女,分明就是莫子谦和姜月瑶! 献王笑的讥讽:“本王还听说,如今你在莫家备受排挤,被你爹冷落,什么实权都没了,只能当个送货的,啧,看来你爹比你上道儿,为了讨好凌骁,自己的儿子都能放弃。” 莫子谦脸色越发的难看,袖中握紧的手青筋都暴起。 “可怜呐,如今你在莫家成了废人,心爱的女人也被抢走,一无所有。”献王啧啧摇头。 “王爷到底想说什么?!”莫子谦几乎忍无可忍,终于愤恨的抬眼看他。 第125章 柔弱的他 献王却也不恼,反而笑着道:“本王可以帮你,杀了凌骁,夺回莫家,还能夺回女人,你想要的,本王都成全你。” 莫子谦呼吸一滞,脸色发僵。 - 月瑶回到侯府,便让人请了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给凌骁诊脉。 凌骁在圆桌旁坐下,伸手递给大夫,大夫小心翼翼的按上他的手腕,被这强劲有力的脉息给震的指尖都颤了颤。 月瑶蹙着眉问:“大夫,他上个月才受了重伤,身子虚弱,今早上又用冷水沐浴,是不是染了风寒了?” 大夫眼神闪烁的看一眼凌骁的脸色,又摸了摸胡子,支支吾吾的道:“啊,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 大夫再确认一眼凌骁的脸色,笃定的点头:“是风寒了,我这就开两贴药,让人煎了给侯爷喝。” 月瑶点点头:“有劳大夫了。” “无妨,无妨的。” 大夫拿起纸笔,开始写药方,想了想,开了一贴降火的药。 “那老夫先去抓药。”大夫收拾一下东西,便起身离开。 “您慢走。”月瑶客气的将大夫给送出去。 剑霜也忙跟着退下。 月瑶回头,看到凌骁还在那坐着,便走过去搀他起来:“大夫说你这风寒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先睡会儿吧。” “那你呢?” “我还要看账。” 如今府中事情也多,凌申过几日就要参加春闱了,老夫人近日身子又不大好,大概是被凌骁气的,而侯府大婚之后,宾客送的礼到现在都还没空清点入库。 月瑶想想头都要大了,将他放到床上便撒了手:“你先睡会儿。” 凌骁却拉住她的腕子:“你走了我怎么办?” 月瑶拧着眉:“你自己睡觉不就好了?” “姜月瑶,你这是对待病人的态度吗?”凌骁脸都拉下来了。 月瑶愣了一下。 “大夫说没说让你好生照顾我?你把病人撂在这你也心安理得?你忘了我是因为谁才病成这样的?” 凌骁语气冷肃,点漆的眸子染着怨气。 知道的是他染了个风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瘫痪了。 月瑶眉心隐隐跳了跳,一天天的这么矫情也不知道怎么上战场打的仗! 她深吸一口气,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走到窗下的书案后坐下:“我在这看账。” 凌骁冷哼一声,勉强没说什么,躺回床上了。 春儿敲门进来,默默的将账本都送了进来。 月瑶翻开账本先查账。 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凌骁躺在床上,一抬眼便看到她坐在窗下,窗外的阳光逆着光洒在她瓷白的小脸上,勾勒出一圈金边,还有脸颊上的小绒毛,此刻垂着眸子,认真的看账。 她做什么都很认真。 唯独在床上不认真,总不尽心。 凌骁喉头滚了滚:“我渴了。” 月瑶头也没抬:“床头有水。” “我要热的。” “用吊炉煨着的。” 凌骁转头一看,还真有个吊炉。 因为月瑶冬日里常常半夜口渴,要喝热水,所以床边都摆着这么一个精巧的小炉,刚好可以放一只碗。 凌骁回头,看着她:“这个水不甜。” 月瑶终于抬头,拧着眉:“你怎么这么多事?” 凌骁冷眼盯着她:“我今早上为了你特意洗的冷水澡,现在病成这样……” 月瑶“噌”一声站起来。 凌骁梗了一梗,瞳孔都微不可察的轻颤。 她气冲冲的去架子上拿了一罐蜂蜜,走到床边,舀了一勺子蜂蜜放到了那小碗里,搅一搅化开,将碗送到他的眼前。 “现在可以喝了?” 凌骁接过了碗,尝了一口,甜腻的蜂蜜水在舌尖化开,腻的他牙都要掉了。 他在她恼怒的眼神里一口喝完,将碗递给她,语气淡淡的:“还行。” 月瑶将碗接过去,放回桌上,又回去看账。 这回大概是生气的,脸颊都有些鼓囊囊的。 他暂时没敢再招惹她。 月瑶安心看账,过了半个时辰,她终于理完了账册,才想起来凌骁好像已经安静了很久了。 大概是睡了? 她抬眼看过去,却见他依然睁着眼,头枕着一只手臂,点漆的眸子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猝不及防的撞进他温和又没有丝毫攻击性的漆眸里,捏着笔杆子的手忽然紧了紧。 第96章 “你怎么还没睡?”她问。 “睡不着。” 他昨夜睡了一整宿,现在精神的根本没一点困意,他寻常一天都只睡三个时辰的,若是她愿意配合,只睡两个时辰也可以。 但月瑶嗜睡,她一觉能睡四五个时辰,他醒了也没事做,舍不得丢下她,就陪着她继续睡。 成天这么个睡法,他还困个屁。 “那你就躺着?” “不然呢?你又不想听我说话。” 月瑶怔了怔,这话怎么听着还怪委屈的? 凌骁忽然想起什么,状似无意的问:“我今日瞧着莫子谦像是失魂落魄的。” 月瑶眉心微蹙,他怎么还关心起莫子谦了? 凌骁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她,语气散漫:“你觉得呢?” 方才躺在这半个时辰,他心里就挂念着这件事,莫子谦心里想什么他当然清楚,可他不清楚,姜月瑶有没有想什么。 “不知道,下次去看望他顺便问问。” 凌骁脸瞬间拉下来:“你还想去看他?!” 月瑶面无表情:“你这么关心他,我以为你希望我去看看。” 凌骁:“……” 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剑霜推门进来:“侯爷,药熬好了。” 剑霜将药碗送到床边,放在了小桌上,然后匆匆退下。 凌骁看向月瑶,月瑶直接将账本合上:“快把药喝了早点睡,睡一觉明天兴许就好了。” 为了防止他又要在这苦了烫了的矫情,月瑶直接抓了两颗松子糖顺手塞在他手里。 凌骁垂眸看着被她塞到掌心的两颗糖,冷哼一声,心情舒畅了几分,拿起那碗汤药便一口喝了。 月瑶径直去浴房了。 凌骁看着她的背影,将松子糖喂进嘴里,不够甜。 他耳力极好,隔着一扇门他都能听到她在里面的动静。 她抽掉了腰带,衣裙落地,赤着脚走在金砖上,迈进浴桶里,响起轻浅的水声。 “咯噔”一声,他咬碎了嘴里的松子糖,翻身下床。 他缓步走到浴房门口,伸手拉门。 没拉动。 他拧眉,她还锁门了?! 她防谁呢?! 他盯着这门盯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又克制的收回了手。 一刻钟后,月瑶从浴房出来,凌骁正坐在藤椅里看书,听到她出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拉着脸。 月瑶没留意他,直接钻床上去了,她就穿了一件寝衣,披了件外袍,看了半天的帐,已经头昏脑涨。 凌骁盯着书页又看了一会儿,紧接着就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 他坐起身来,回头看她,她果真已经窝在锦被里就睡着了?! 他扔了书走到床边,盯着她熟睡的小脸,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憋闷的难受。 他都还没睡,她一句话都没问,竟然就睡着了?! 两个婆子推门进来给浴房换水,小声问:“侯爷,现在要沐浴吗?” 他冷着脸撂下帐子:“备水。” 两个婆子立马又提了热水进来,然后退下。 凌骁草草洗了一下,披了件外袍就走出来了,再次掀开帐子,见她还是方才的姿势缩在被子里,睡的正香。 因为洗完澡不久,脸上还泛着些许被蒸出来的浅浅红晕,柔软的发铺在软枕上,乖的叫人心软。 他压下了想把她摇起来跟她算账的念头,掀开被子躺进去,大手一捞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埋在她颈间嗅了嗅,淡淡的清香,有点甜。 他抱的有点紧,月瑶不适的皱眉,半醒过来,挣了一下。 他没松手,只软声道:“我冷。” 她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也懒得跟他挣了,索性由着他抱着。 他见她没再动作,也放下心来,她抱在怀里的身体好软,想揉进骨子里,原本环绕在她腰间的手不安分的动作起来,从她的寝衣衣摆下面探了进去,粗粝的大掌在她软嫩的肌肤上游走,掌心渐渐滚烫。 月瑶被他掌心的温度灼的瞬间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撞进他晦暗的一双眼眸里,她眉心一跳。 “你又怎么了?” 他声音微哑:“我有点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他吻上她的唇:“哪儿都不舒服。” 月瑶浑身寒毛炸起来,偏头躲开,胳膊抵住他:“我不想!” 前日新婚夜被他折腾了一整夜,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乖,我就亲一下。”他捏住她的下巴,迫她转头回来,堵住她的唇。 “唔……” 月瑶被他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亲。 谁知他一亲就没完没了,她都要喘不上气了,忍无可忍的咬他下唇,他这才稍稍松开她,睁开眼,一双漆眸已经填满了欲念。 她顿时头皮发麻,恼怒的道:“你说过不逼我的!” 昨天才说的话,今天就跟放屁一样! 亏得她早上还因为他洗了个冷水澡愧疚了大半天! “我没想逼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指腹在她光洁的后脊上轻轻抚摸下来,月瑶忽然睫毛一颤,浑身都瘫软了一瞬,身体异样的感觉忽然窜出来,让她猝不及防的泄出一声嘤咛。 他抬眸看她,他拿捏不了她,还能拿捏不了她的身子? 从除夕夜那次开始,他尝试着取悦她,便发现她后背脊柱格外的敏感,指腹碰触滑过便能软了身子。 月瑶还没回过神来时,他便再次低头,吻上她的颈子,细碎的吻顺着脖颈绵延而下。 月瑶终于回过神来,忽然涨红了脸:“你,你不许再往下了……” 她腰身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两手抓住身下的被褥,脸上渐渐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忽然昏暗的床幔好似白光乍现,她浑身颤抖着瘫在床上,像一条溺水的鱼。 凌骁抬头,擦了擦唇角,再次倾身上来,咬住她的耳垂:“阿瑶,我逼你了吗?” “你,你不要脸……” 他猛的掐住她的纤腰:“你再说一遍?” “你,你不要……” 帐子晃动起来,原本应该骂出来的话语,也被淹没在唇齿相交的缠绵悱恻里。 一个时辰后。 他低哑的声音响起:“我逼你没有?” “没……” “我不要脸?” “不是……” “还去看莫子谦吗?” “不……” 他晦暗的眸子添了几分满足,吻上她熟透的脸颊:“阿瑶好乖。” 他这次收敛了些,只要了两次就放过她,细水长流,不然她下次怕是防他防的更厉害了。 次日清晨,月瑶撑着沉重的眼皮子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逆着光站在床边,整理腰间的革带。 他穿着一袭玄色窄袖直缀常服,这衣袍并不宽大,匀称的贴服他的身体,宽肩窄腰,身形颀长,腰间革带一束,劲腰如弯月刀。 她恍惚一下,大概是没睡醒,一时间没认出这人是谁,只是怔怔的看着这背影。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身看她,眉眼温柔:“醒了?” 她看到凌骁的脸,眸光微滞,这才回神。 是了,这房里除了他还能有谁?他们成婚三日了,她还没习惯这个事实。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面。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揉她的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 月瑶闷着不想理他。 “那你现在起,还是再睡一会儿?不然我让人先传早膳,你吃一点再睡。”凌骁声音温柔。 他但凡得了好处,没有不给好脸的。 月瑶依然不理他。 “生气了?” 他十分理智的和她讲道理:“阿瑶,我昨夜没逼你是不是?我可是先把你伺候舒服了的,明明当时你也想要……” 月瑶“噌”一声从被子里坐起来,两只手捂住他的嘴,脸都已经涨的通红:“凌骁!你闭嘴!” 她掌心覆在他唇瓣上,软软的。 他勾唇,难得乖顺的点头。 月瑶实在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这个男人几乎每天都在突破她的下限!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第126章 她甘心吗 但她也实在不想和他讨论昨夜她到底舒服没有这个话题,他不要脸不代表她也不要。 月瑶愤愤然的绕开他爬下床,下床的时候腿肚子软了一下,他眼疾手快的搂住她的腰。 “要不再睡会儿?”他语气诚恳。 “不要。”她气闷的推开他的手,“还要去给娘请安。” “那我陪你一起去。” 春儿等丫鬟们听到月瑶起床了,便都进来侍奉月瑶梳妆。 半个时辰后,月瑶便和凌骁一起前往福寿园。 “老夫人,侯爷和夫人来了。” 林氏正在用早膳,闻言点点头:“请进来。” “是。” 随后,脚步声响起,凌骁和月瑶一并走进来,凌骁一袭玄衣,月瑶一身藕荷色春裙,站在一起,倒是意外的登对。 林氏从前见这两人许多次了,但是从未将他们两个想到一处去。 凌申都看的有些呆了,从前觉得嫂子和大哥站在一起登对,如今发现和二哥也登对…… “娘。”月瑶福身行礼。 林氏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吃过早饭没有?” “还没。”凌骁拉着月瑶坐下。 丫鬟立马识趣的又立马添了两副碗筷。 凌骁十分随意的给月瑶夹了一个春卷到她面前的小碟里:“月瑶想着要尽早来给娘请安,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凌申看着这个熟练又诡异的画面,顿时呆在那里。 林氏看着他们两人当着她的面前亲近,更是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月瑶暗暗瞪一眼凌骁,他能不能别没事找事? 凌骁却毫不在意,又给她舀了一碗银耳羹。 她如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怕什么? 大家总要适应的,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林氏瞪一眼凌骁,气的又灌了一口浓茶。 “三弟今日怎么也在?”凌骁随意的开口,打破了僵局。 凌申忽然发现矛头指向自己:“啊?我,我听说娘身子不舒服,所以来给娘请安看看。” “春闱在即,你有几分把握?” 凌申顿时汗流浃背,他哪有什么把握?秋闱都是榜尾。 他紧张的磕磕巴巴:“不,不是很有把握,先生说让我先试试水。”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凌骁的眼神都小心翼翼,唯恐又挨责罚。 凌骁抬眸看他一眼,语气淡然:“那就大胆去试,这次不成便等下次,无需太大压力。” 凌申呆了一呆,完全没想到二哥竟然这么好脾气。 他有些激动的连连点头:“二哥放心,我一定尽力的!” 凌骁看向林氏,唇角微勾:“娘身子不适,也该出去散散心,不如改日我和月瑶陪您去灵隐寺上香?” 林氏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顺便还能给三郎祈福,希望他这次春闱也能高中。” 月瑶悄悄松了一口气,娘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 “娘放心,三郎勤奋好学,定能高中。”凌骁勾唇。 等到用完早膳,又有管事的来找月瑶,说是又有别家送拜帖来。 月瑶先去处理,凌骁便随着她一起走了。 目送着他们前后离开,凌申还呆呆的没回神。 “娘,二哥现在脾气好多了,他刚刚,刚刚还夸我……”凌申语气都难掩激动。 二哥最严厉,气势又凌厉,他十分敬畏他。 这是二哥第一次这样宽和的对他。 林氏深吸一口气,看一眼这个没眼色的小儿子,都懒得多说。 他那是夸他吗?凌骁都把春风得意四个字写脸上了,如今只怕凌申烧了宅子他都能夸他胆子大。 凌骁跟着月瑶的步子走出了福寿园,便拉住她的手。 “我今日开始得复朝了。” 月瑶眨了眨眼,他终于复朝了。 “如今朝中事忙,我怕是晚点才能回。”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我把赤影留给你,若是有什么事,你让他送信给我。” “嗯。”他早出晚归的,又不是离家三万里,能有什么事。 “之前张院判给你开的养身的药膳中午得吃,不养好身子又是三天两头的生病。” 她拧着眉,明明他比她矫情多了,但她懒得和他争。 “知道了。” “这两天天气好,中午可以出来晒晒太阳,但别穿单薄了,起风的时候还是冷,回头受凉了。”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他啰嗦了,挣了挣他的手:“你快去上朝吧。” 他却攥紧了她的手,又将她往怀里一带,她踉跄一下,撞到他硬朗的胸膛上 “还有。”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记得想我。” 跟在后面的剑霜春儿等人立即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月瑶僵了一下,旋即瓷白的脸忽然涨红,他却已经松了手,转身大步离去。 月瑶咬牙,这个臭流氓! 凌骁自从上个月受了杖刑之后,一直在家病休,成婚又休了三日,如今伤也好了,婚也成了,京中关于他大逆不道的风波都已经平息的差不多,自然也不能继续在家赋闲。 他去上朝,月瑶才觉得透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月来她几乎天天从早到晚和他待在一处,什么都得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都得围着他转。 “夫人昨夜没睡好,现在先回去歇息吧。”春儿道。 月瑶也实在犯困,昨夜就睡了两个时辰,今早上强撑着起来给林氏请安,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她先回去睡了一觉,等睡醒已经正午了,起来用过午膳,又回了一趟明月轩,收拾一下自己的物件。 她搬来望山楼搬的匆促,许多东西都来不及收整,直到今日才有时间来收拾。 分明她才搬出去三日,再回来这个院子,却恍如隔世一般。 屋内许多物件都是凌尘生前用的,书架上的书,笔架上的笔,还有他写的字帖,还有那本手札。 她指腹轻轻划过那本泛黄的手札,紧抿着唇,他说,若是她再成婚时,要告诉他。 可她至今也没有和他说,她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她也怕他不原谅他,怕他对她失望。 “夫人,这些旧物要不要收起来?”春儿问。 月瑶摇头:“放在这吧,往后每日让人来打理这院子。” “是。” 月瑶将手札小心翼翼的收进一个檀木匣子里,又拿了一把小锁给锁起来,放进抽屉里。 又将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下,搬到了望山楼。 月瑶正在望山楼收整着,一个小丫鬟便匆匆来通传:“夫人,怀宁公主来了。” 月瑶诧异道:“公主?快请……” 话还未落,怀宁便已经冲进来了:“你昨天进宫怎么不去找我呀!” 月瑶梗了梗,将手里的衣物放下:“昨日去的匆忙,我听太子妃说皇后娘娘正在教你规矩,我也不好去找你。” 怀宁气恼的道:“你要是去找我我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逃课了!” 月瑶:“……” “那你怎么出宫的?” “我逃课出来的。” “……” 怀宁拉着她胳膊晃了晃,开始不停的吐苦水:“你不知道我在宫里快憋死了,母后总拘着我,说我不像样子,还找了两个凶神恶煞的老婆子对我上纲上线,教我一堆规矩,成天体统来体统去的!” 月瑶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润润嗓子:“那你怎么逃课出宫的?” 怀宁捧着茶杯喝了一大口,才道:“我把那两个婆子捆起来打了一顿,然后扔到了内殿藏起来,就溜出宫来了。” “……” 月瑶咽了咽口水:“公主好手段。” 怀宁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那是当然!这点事儿算什么?” “公主难得出宫,我陪你出去转转?” “好啊!我正想说城南那家戏班子又出了新戏,一直也没机会去看!” 怀宁拉着月瑶就出门了。 上了马车,怀宁才小声问月瑶:“你婆母没为难你吧?” 月瑶轻轻摇头:“没,婆母仁善,她虽说生气,却也没有苛责我。” “那就好,方才我在侯府都不敢乱说话,害怕隔墙有耳,给你惹麻烦。” 月瑶愣了一下:“公主如今思虑这样周全了?” “不然呢?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懂,我清楚的很,嫁了人,便不能随心所欲,你又身在内宅,若是你婆母对你不满,有心磋磨,你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怀宁说着,想起凌骁强取豪夺的恶行,重重的冷哼一声。 “从前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喜欢这种人!” 月瑶:“……” 怀宁又黯然下来。 “母后如今总念着我不成体统,没规没矩,但我心里明白,她只是担心我嫁了人得罪婆家人,受欺负,即便我是公主,出嫁终归也是别人家的媳妇。” 月瑶握紧了她的手:“公主天潢贵胄,郑国公府怎敢欺负?皇后娘娘显然也只是做做样子教公主规矩,不然公主现在出宫,那禁军早该来抓了。” 怀宁瘪瘪嘴:“反正母后不疼我,非要给我定亲,急着把我嫁出去。” “公主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女儿,怎会不疼?我听说那郑世子是京中世家子弟里难得的才貌出众,燕京世家子弟虽多,但多是斗鸡走狗之辈,优秀的儿郎并不多。 皇后为公主定下这门亲事用了足足半年,前后只怕把那郑世子的祖宗十八代都查遍了,公主不也没挑出他什么毛病来?” 若是怀宁挑出毛病了,这婚事早黄了。 怀宁拧着眉:“那就是个无趣的老古板,我能挑出什么毛病来?少言寡语的,没劲的很!” 月瑶默了默,那凌骁之前也没见他多爱说话。 喜欢这种事,果真是做不得假的。 “若是公主实在不愿,再去求一求皇后娘娘?” 月瑶也不想看到怀宁不幸福,再优秀的男人,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怀宁是公主,公主凭什么不能随心所欲? 她也希望怀宁能一辈子随心所欲。 “我早求了,父皇母后不会答应的,如今朝局不稳,新旧联姻融合是最好的办法,皇兄都在联姻,我是公主,又怎能逃避责任?” 月瑶怔怔的看着她:“公主好像长大了。” 怀宁抬了抬下巴:“不就是成婚!太子哥哥也不爱那些女人,不也照样收了?太子哥哥可以,我也可以!大不了以后和离,我才不怕!” 月瑶忍不住笑:“公主说的对。” 马车停在了戏楼外,怀宁兴冲冲的拉着月瑶下车:“走!咱们去看戏!” 才一下车,却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姜夫人?” 月瑶回头,看到对面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莫公子?” 莫子谦看着月瑶:“夫人今日怎会出门?” “我听说这陈家班出了新戏,想来看看。” 莫子谦扯了扯唇角:“夫人难得有这样的兴致。” “月瑶你快点呀!”怀宁都快进戏楼了,又回头催促她一声。 “我这就来!” 月瑶应了一声,又回头看莫子谦:“那我先走了。” “好。” 月瑶转身要走,莫子谦却又忽然叫住她:“夫人如今,真的甘心吗?” 月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他:“人总要往前看的。” 莫子谦喉头一梗,忽然无法言说。 原来她已经往前看了。 所以她没有怨言,也没有不甘心,凌骁强求她,她便顺应了凌骁,当初不顾一切也想要逃开他的执念,如今,她早就放下。 放不下的,只有他而已。 月瑶没再久留,转身匆匆进了戏楼。 莫子谦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心脏刺痛,她为什么就甘心了? 凌骁那般强取豪夺,她怎能甘心就这么顺从他? 她甚至忘了憎恨凌骁。 莫子谦脸色渐渐僵硬,袖中的手也紧握成拳,良久,才转身上了马车,随后冷声吩咐小厮:“你夜里去一趟献王府,告诉献王,他的条件,我答应了。” 月瑶陪怀宁看完戏,黄昏时分,宫中的禁军来抓人了。 怀宁挥挥手冲着月瑶告别:“过几日是春猎,咱们再一起猎兔子!” “嗯。”月瑶笑着应下。 怀宁趴在车窗上,探头出来,又跟月瑶小声咬耳朵:“月瑶,你一定要幸福。” “嗯?” “凌骁虽然很可恶,可是他挨了一百杖求来的赐婚,他一定比我皇兄懂得珍惜,月瑶,事已至此,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第127章 要个孩子 怀宁定定的看着她,满眼的认真。 月瑶怔忪一下,又牵出笑来:“好。” 马车缓缓启动,怀宁又挥了挥手,被严厉的嬷嬷拉进车里。 月瑶一直目送着公主的马车离开,喉头发涩。 从前她总害怕怀宁不原谅她,害怕失去最好的朋友,如今怀宁却对她说,她一定要幸福。 她比她想的还要在意她。 公主待她这样好,可她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夫人,外面风大,咱们回府吧。” 月瑶咽下喉头的涩意,垂下眸子,轻轻点头:“嗯。” 月瑶正打算转身回府,却忽然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她抬头望过去,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人一袭玄衣,银冠束发,眉眼如刀。 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声,黑色骏马在她眼前停下,他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来。 她终于回神,怔怔的问:“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这才刚刚黄昏时分,他早上出门还说让她早点睡别等他。 “事情忙完就回来了。”凌骁语气淡然。 “哦。” 月瑶眼神扫一眼赤影,隐隐猜到了什么。 月瑶没再多问,转身回府。 凌骁看她一眼,跟上了她的步子。 两人一起回府,凌骁语气随意的问:“你出门了?” “公主出宫来了,我陪公主去转转。” “去哪儿了?” “戏楼。” “只看戏?” “不然还看什么?”她抬眼看他。 凌骁梗了一梗,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他若是此刻问出来,岂不是太明显了? 若是因为个区区莫子谦,她又要跟他翻脸,未免太不划算,毕竟才哄好没两日。 凌骁心里权衡着,原本阴沉的脸色,此刻反倒添了几分隐忍的憋屈。 “没什么。” 她眨了眨眼,难得见他如此憋闷的样子,原本堵在心头的一点不痛快,此刻也消散了大半。 他不提,她当然也不说。 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气氛隐隐凝滞,凌骁拉着脸,但月瑶已经习惯了。 回了望山楼,月瑶去里间更衣。 凌骁没进去,问赤影:“夫人今日见莫子谦说什么了?” 赤影低声道:“只说了两句话,小的怕夫人看到,没敢站近,当时夫人急着陪公主去戏楼看戏,也没空多说什么。” 凌骁眉梢微挑,神色和缓了几分,她把公主看的都比莫子谦重要,可见这莫子谦的确也不算什么。 凌骁随意的撩袍坐下,拿起杯茶喝:“献王和陈相那边近来有什么动静没有?” “献王近来安静的很,当真就在府里思过,陈相也低调了许多。” 凌骁眸光微凝:“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们能坐得住?丢了骁骑营不说,还失了圣心,现下半点动作没有,反而有鬼,盯紧点。” “小的明白。” 赤影顿了顿,又道:“曹源的家人那边,已经查到了些线索,小的按照侯爷的吩咐,从陈家的一些私产开始暗中排查,近日查到有几处私产格外隐蔽,显然有问题,曹家人若是藏身在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陈相派人严防死守,若要探查清楚,还要几日。” 月瑶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春裙,推门走出来,凌骁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随意:“一个月内查明。” “是。” 赤影悄声退下。 月瑶走到博物架前,去翻印章,东苑正在修缮,得采买一批太湖石,管事的方才来报,送了采买单子来,等着她盖章去账房支钱。 只是那印章她也不记得收哪儿了,之前在明月轩东西都是她自己归整的,这两天匆匆搬到望山楼来,东西都整理的仓促。 拉开一个抽屉没有,又打开一个檀木匣子也没有,月瑶眉心微蹙,又踮着脚去拿架子上面的匣子看看。 手刚刚摸到匣子,却不防身后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一双手臂搂住了她的纤腰,他埋头在她的颈窝,鼻尖蹭了蹭她的耳垂,声音呢喃:“阿瑶。” 月瑶吓一跳,缩了缩脖子挣了一下:“你又怎么了?” 方才还拉着一张脸好像她欠了他钱一样,她就换了一身衣服,才过了一刻钟不到,他忽然又没脸没皮的黏上来了。 他埋在她颈窝里嗅了嗅,像只大狗。 “我找东西呢,你别压着我。”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子上,痒痒的,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了突然又黏上来,但月瑶以以往的经验来看,如果现在不把他拉开,他又要发情了。 “嗯?找什么?”他终于抬头,歪在她肩上看她,目光温和。 月瑶咽了咽口水:“印章。” 凌骁站直了身子,抬手拿了她头顶上的那个匣子下来,打开,一枚印章放在里面。 月瑶将印章拿出来:“春儿怎么放这儿了,我找半天。” 她顺势推开他的手,走到书案后,在采买单子上落印。 凌骁看一眼博物架上的东西,添了不少,都是她的。 她把自己的东西从明月轩搬过来了,他唇角微扬,心情又添了几分愉悦。 “你去明月轩收整东西了?”他状似无意的问。 “嗯。”月瑶头也没抬,还在翻看采买单子。 凌骁又扫一眼博物架,一样凌尘的东西都没有。 “都收完了?” “还有一些留在明月轩了。” 凌骁眸色微暗:“是么。” 月瑶抬眼看他,见他脸色又不那么好看了,拧着眉:“侯府那么空我占个院子怎么了?” 她也懒得管他,将采买的单子都查看完毕落了印,喊春儿进来将单子送去给王管事。 春儿进来拿了东西,便匆匆退下。 月瑶起身也要出去,他却牵住她的腕子。 月瑶抬头看他,撞进他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里。 他声音微凉:“阿瑶,我们要个孩子吧。” “嗯?”她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拉着她的腕子轻轻一带,将她抱进怀里,他弯腰,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唇瓣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她的颈子:“侯府太空了,娘也说冷清,早念着想抱孙子,于情于理,也该尽早要个孩子。” 他忽然一口咬在她颈子上,月瑶浑身寒毛都炸起来,推他:“你又发什么疯?!” 他却没松手,反而抱着她的双臂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天都没黑!我现在不想!”月瑶挣扎着。 昨夜被他折腾的不轻,睡了一整个上午才刚刚缓过来,他竟说发情就发情! 之前好歹还知道隔几日呢! “你说过不逼我的!” 他吻着她的颈子,将她按在了书案上,顺着她纤细的颈子一路往上,滑过她的脸颊吻住她的唇:“阿瑶,传宗接代是宗妇的应尽的责任。” “唔……” 传个屁!他分明就是又要发情了! 他真要传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不成婚! 之前三番五次把林氏都差点气死,这会儿突然就孝顺起来了! 她偏开头躲开,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气急败坏:“你给我滚开!” 他大手扯开了她的束腰,掐住她的腰身,猛一用力。 她咬着唇都控制不住的泄出一声嘤咛:“你这个,骗子,王八蛋。” 他再次倾身,将她抱到怀里,亲吻她的脸颊,呼吸粗重:“阿瑶,这是责任。” 是该要个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 他们成了婚,可她和凌尘也成过婚,他们也曾三书六礼,也曾举案齐眉,单单只是想到这个画面,他就嫉妒的要发疯。 可他甚至连一句她在明月轩留了些什么物件都不敢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答案。 分明他们已经成了婚,可他总是不踏实,在她心里,他占几分份量? 他的确贪心了,从前总想着天长日久,他们慢慢来也无妨,左右她都已经成了他的妻,一生一世都只能待在他身边。 可如今,他耐不住了,也不想耗了。 有了孩子,她对他多一分牵挂,他们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大哥怎么能比? 房内的动静折腾到半夜才消停,月瑶已经累的眼皮子沉重的压下来,连动弹一下的力气也没了。 凌骁将她抱在怀里,大手轻抚着她光洁的后背,顺便把她腰下面的枕头给抽了出来,没急着抱她去沐浴,低头亲了亲她浸着细汗的额头。 “阿瑶。”他声音低哑。 她闭着眼睛,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不知是不是已经睡过去了。 “你爱我吗?” 他声音很轻,似乎想让她听到,又似乎不想让她听到。 如果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他宁可不听。 他眸光微凝,抱着她的手臂收紧,想把她嵌入骨血里。 过了一刻钟,他才抱着她下床,进了浴房清洗。 丫鬟们照例换了干净的床褥,等凌骁再抱着她出来,便安心睡下了。 次日清晨,月瑶还在睡着,凌骁已经起了。 他简单洗漱一下,换好了衣袍,拉开门走出去,吩咐剑霜:“你去一趟太医院,拿我的帖子,请李太医来。” 剑霜愣了一下,夫人又生病了? “是。”他也没敢多问,匆匆跑了。 半个时辰后,李太医匆匆赶到了。 凌骁坐在外间等他。 “侯爷,”李太医恭敬的拱手行礼。 军侯府的人派人来请他,把他受宠若惊到了,他实在没想到还能得到凌侯的青睐。 “侯爷,可是尊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好?” 李太医酝酿一下,说的十分委婉。 他是太医院有名的千金圣手,专治生育方面的毛病。 凌侯找到他,看来也是因为有这方面的烦忧? 李太医不由的偷偷看一眼凌骁的脸色,这气色,怎么瞧着也不像是体虚之人,难不成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弱症? 不应该吧,但也说不准。 毕竟他治这种病时日长了,什么世面都见过,一般能问到他这儿来的,基本上都不是女方的问题,只不过为了面子好看,他当然得问一句是不是尊夫人有问题。 凌骁抬眼看他,凌厉的眸子扫过来。 李太医吓的慌忙低下头。 “我和我夫人如今想要个孩子,李太医帮忙看看。” 李太医忙道:“那下官先帮侯夫人号脉?” 凌骁点头,领着他进了里屋,双层床幔落下,他坐在床边,从里面牵着一只手腕出来,伸出床幔。 纤细的腕子上,还有一圈指痕。 李太医呆了一呆:“侯夫人,身子不适?” “没,她还没睡醒。” 若是睡醒了,怕是要和他闹脾气不肯让太医帮忙看。 李太医面色微僵,隐约猜到了什么,打着哈哈弯下腰,又拿出一个帕子小心翼翼的搭在那纤细的腕子上,两指按上去,号脉。 这脉象…… 纵欲过度。 李太医松开了手,恭敬的后退两步,仔细的措词,才终于开口:“侯夫人身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虚,而且还有些寒症,若要受孕,还是得先调养一下身子。” 凌骁将她的手放回帐子里,才起身往外走,李太医忙跟上去。 到了外间,凌骁才道:“劳烦李太医帮忙开药了。” “应该的,应该的!” “你帮我也看看。” 凌骁伸手放在旁边的桌上。 李太医目瞪口呆:“啊?” 往常他出诊,碰上这种事,男人是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问题,不愿意让他看诊的。 这是第一次碰上这么主动的。 凌骁沉声道:“我和我夫人,迟迟未能有孕。” 他们虽说做的不频繁,但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太医强压下心里的惊悚,颤颤巍巍的给凌骁号脉:“那下官看看。” 李太医神色凝重的给凌骁号了脉,拧着眉沉思了片刻,才狐疑的道:“侯爷身子强健,没什么问题。” 这脉象,气血充足,精力旺盛,怎么可能迟迟没孩子? “许是之前……吃了药避孕?” 凌骁眸光微滞,想到了什么,又冷着脸避开话题:“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我夫人都没问题,如今只要给我夫人调养一下身子,就会有孩子?” “那是那是,侯爷和侯夫人是有福之人,必定能子孙满堂,侯夫人只是有些寒症,其实影响也并不大,妇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老夫开一贴药给侯夫人养养身子便是。” 凌骁神色舒缓了几分。 李太医想了想,又谨慎的道:“但是这子嗣之事,还是得靠机缘。” 大夫说话当然不能太满,否则往后有什么意外迟迟怀不上,凌侯还不得来找他麻烦? 凌骁神色从容:“有劳太医了。” 机缘这种东西,不难办,多做几次,再小的机缘也多了。 第128章 她绝对不会再理他 送走了太医,凌骁也要出门了。 “别吵夫人睡觉,等她睡醒了再进去。”凌骁冷声吩咐。 春儿等人忙应下:“是。” 凌骁离开,而月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她醒来的时候,嗓子哑的都说不出话,伸手去拉床幔,想捞床边的水喝。 才动作一下,床幔上的铃铛响了,早就守在门口等的心急如焚的春儿忙冲了进来:“夫人醒了?” “嗯。”月瑶声音哑着。 春儿忙将一杯茶送到她的唇边:“夫人喝口水。” 月瑶捧着茶杯将一杯茶喝了干净,这才感觉舒服点了,有些困倦的掀开眼皮子。 “侯爷已经出门了,早上走之前还特意吩咐奴婢,不许吵夫人睡觉,奴婢便一直在外面守着。” 春儿说着,看到月瑶脸色还不大好,声音也小了几分:“侯爷还是很心疼夫人的。” 月瑶面无表情,将茶杯递回去,根本不想说话。 春儿看一眼月瑶颈子上那些熟悉的痕迹,咽了咽口水,也不敢再说,默默的放下茶杯,又捧着面盆来伺候月瑶洗漱。 凌骁今日回来的很晚,昨日事情就没忙完赶回来,今日一堆烂摊子还等着他收拾,尤其是骁骑营那摊子事儿。 之前是献王在管,如今里头不少献王从前的心腹,拔钉子都不知要拔多久,难怪陛下要把骁骑营给他,给别人也镇不住。 “侯爷。”下人见他回来,行礼问安。 凌骁走到寝屋门口,看着屋内还跳跃着的烛火,脚步顿了顿,推开门走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走进里间,撩开床幔,她蜷在被子里闭着眼。 没睡着。 显然是不想理他。 凌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想去摸她脸,又想起自己刚从骁骑营策马回来,沾了一身寒气,又收回了手,没吵她,放下床幔,进了浴房。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缓缓睁开眼,确认一下他进浴房了,这才又翻身回来,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她绝对不会再理他了! 过了一刻钟,凌骁从浴房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头发半披在后背,整个人褪去了白日的锋芒,不知是不是被热水浸泡过的缘故,显得温和了许多。 他掀开被子进去,熟练的将她捞进怀里。 她没动静,也没睁眼。 他吻上她的耳朵:“阿瑶。” 她没理他。 然后他按在她腰间的手便探进了她的衣襟里。 月瑶瞬间睁开眼睛,一双杏眸几乎不可置信的瞪圆,浑身都僵了一僵,按住了他的手。 “你还是人吗?”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以为你睡了。” 他把手拿出来,把她往怀里抱了抱,好像方才什么也没做。 月瑶气的心梗,这个王八蛋!他就是故意逼她自己醒来! “今日我请了太医来,问太医为何我们迟迟没有孩子。” 他突然开口。 月瑶眸光微滞,目光闪烁的避开他的眼神:“太医怎么说?” 他看出她的闪躲,知道她心虚什么,却也不点破,只道:“太医说,我们没孩子是因为房事不够频繁。” 月瑶猛地一抬头,撞进他晦暗的眸子里,这还不频繁?!他要弄死她吗?! “但我想着你身子弱,若是每日都做,就怕你吃不消。”他语气体谅,“所以我们以后隔日做。” 月瑶恨得咬牙:“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话算什么?” 这个骗子,从头到尾都在骗她!亏得她还信了他的鬼话! “一码归一码,阿瑶,子嗣是正事,若不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逼你。”他语气坦然,好似真的问心无愧。 “你要生去找别人生!” 凌骁眸光忽然凉了下来,原本温和的眸子,转瞬间透着刺骨的寒凉。 月瑶忽然一个瑟缩,头皮发麻,心脏都好似被攥紧,压迫性的气势扑面而来,压的她透不过气来。 她意识到说错了话,忍不住想往后退,却被他紧紧的禁锢在怀里,根本动弹不得。 他冷声开口:“你若是不想隔日做,那就每日做。” 他说着,大手已经熟练的摸到了她的衣带上,轻轻一扯便能扯开。 月瑶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抓住他的衣襟:“不,不要。” 他现在这副样子比鬼还可怕,他可能真的会弄死她。 他看到她眼里的畏惧,方才冷硬下来的一颗心又软了几分,将她好好的抱在怀里,大手放回她的后腰处,轻轻抚着她的发。 “阿瑶,别跟我闹脾气,我们已经成婚了,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第101章 是谁不想好好过? 但他现在周身的气势都不对劲,话到嘴边她没敢顶嘴,否则受罪的还是她自己,只咬着唇不说话。 凌骁迟迟没有听到她说话,却也没有强求,只轻抚着她的后背:“睡吧。” 他们谈判结束,前两日才定下的约定顺势作废,新的约法三章奏效。 这次,凌骁比上次懂得遵守诺言,隔日做,风雨无阻。 说是隔日,但每次恨不能将她生吞了,做完她缓都得缓一日。 但有时候把她欺负的狠了,他也会收敛一点。 如此过了半月,凌申考完了春闱,即将就是天子出巡,春猎。 侯府的马车早已经等在门口,凌骁带着月瑶去给林氏请了安,便出门前往宫门外和大部队集合。 凌骁没骑马,陪着月瑶一起坐马车,马车缓缓启程,月瑶晃悠的有些困倦,眼皮子都沉重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确实也起不来,晚上还得伺候这个禽兽,早上若是不多睡会儿一整天都没精神。 她这阵子适应了晚起,突然要这么早起,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凌骁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说着:“我今日要伴驾,一会儿不能和你一起了,到时候让公主陪你。” “但公主任性你也别跟着胡闹,上次春猎就出了事,这次你不许进猎场,就在外面,那些贵夫人的应酬,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推掉也没事。” “若是有什么事,你让赤影来找我……”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顿了顿,垂眸去看她的小脸,她睡着了?! 他掐住她的小脸,捏了捏:“小没良心的。” 她嘤咛一声,有些不满的皱眉,他又松开手,揉了揉她被捏红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唇角微扬。 马车到了宫门口,方才停下。 凌骁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外面已经熙熙攘攘的车马,今日天子狩猎,百官随行,满京的权贵都在宫门口汇合,随天子前往燕回山。 他将月瑶放到软榻上睡好,这才轻声下了马车。 “侯爷。”赤影抱拳。 “你和青玉留在这跟着夫人,有什么事及时报我。” “是。” 剑霜则牵了马来,凌骁利落的翻身上马,剑霜紧跟着也上了自己的马,策马跟上了凌骁。 “今日骁骑营护驾随行,穆童那几个老东西有什么动静没有?”凌骁冷声问。 如今骁骑营是给他了,但骁骑营已经被献王掌管了一年,里面安插了不少他的人,现在这帮老东西跟他阳奉阴违,凌骁接手后手段狠辣的拔除了两个刺头杀鸡儆猴,却还留了两个老狐狸。 一来是为了彰显仁慈,恩威并施,更好掌控,二来么,他是给献王留了个口子,等着献王会不会利用剩下的两个内应生事。 剑霜低声道:“昨夜那个穆童悄悄去了献王府,看样子应该是蠢蠢欲动。” 凌骁眉梢微挑,天子狩猎,百官随行,骁骑营和禁军一同护驾随行,虽说严防死守,但相比宫城的森严,燕回山上生事的到底还是容易一点。 去年莲花教的教徒不就是借着春猎生事? 凌骁眸光微凝:“盯紧点。” “是。” 很快,皇帝车驾已经出宫,百官车马都跟着随行,浩浩荡荡绵延了好几条街都看不到尽头。 月瑶感觉到马车已经启程,晃晃悠悠的正适合睡觉了,她习惯性的蹭了蹭脑袋,似乎想找个更舒服的位置,伸手往前,却扑了空。 她睫毛轻颤一下,迷迷糊糊的醒来。 睁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鹅蛋脸。 怀宁凑到她的眼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你醒啦?” 月瑶倒吸一口凉气,吓一跳,往后挪了挪。 “公主什么时候来的?” 怀宁掰了一瓣橘子喂到她嘴边:“半个时辰前就来啦,看到你在睡觉就没吵你,你可算醒了,我快无聊死了。” 橘子肉怼到她的唇边,月瑶张嘴咬住,将橘子吃进去,这才撑着胳膊从软榻上坐起来。 怀宁又往自己嘴里喂了一块花糕:“大清早的你还犯困?月瑶,你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月瑶哽了一下,想解释什么,想起昨夜的荒唐,又觉得还不如不解释,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话,只含糊的道:“昨天没睡好。” 月瑶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凌骁已经不在车内了,她掀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马车早已经跟着大部队启程。 延绵不绝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前行着。 赤影策马跟在车旁:“夫人,侯爷已经去伴驾了,夫人若要找侯爷,小的帮夫人传话。” 谁要找他了? “不用。”月瑶放下了帘子。 “你们吵架了?”怀宁好奇的问。 月瑶掰了一块花糕,闷声道:“我哪儿敢跟他吵。” 他如今是越发的变本加厉,月瑶越躲他还越来劲,若是和他吵一架,最后还得被他顺理成章的带床上去,受罪的还是她! 怀宁点点头,还煞有介事的道:“那倒也是,我听说凌骁治军极严,但凡敢忤逆之人,不是杀就是剐,月瑶你要当心点。” “……” 月瑶不想再聊凌骁了,转了话题:“这次春猎还在燕回山,公主还打算去猎兔子吗?” 怀宁一听这话脸都拉下来了:“别提了,还猎兔子呢,父皇都说了,这次连猎场都不许我进,去年出了刺客的事之后,父皇原本都不答应带我来春猎的,我求了好久才勉强答应,但不许我进猎场,只能在外面。” 月瑶才想起来,早上她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好像听到凌骁在她耳边念,让她不要进猎场。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跟着公主进了猎场,虽说只是在外围猎兔子,却没曾想被早早埋伏的刺客盯上,险些送了命。 是凌骁救了她。 那时候,她还对他心存感激,以为他面冷心热,是个好人。 月瑶蹙了蹙眉,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转头看向公主:“既如此,不去也罢,公主安危要紧,我听说燕回山那片桃林现在桃花开的正好,咱们可以去桃林玩,还能摘桃花的花瓣做香料,酿桃花酒。” 怀宁原本耷拉下来的小脑袋立马又抬起来,眼睛都亮了:“好!” 两人立马凑一起讨论起桃花香和桃花酒的制作事宜,这一路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倒是也半点不难熬。 等到正午时分,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上了燕回山,在半山腰安营扎寨。 马车停下,怀宁和月瑶下了车。 “今日是休整,下午也没什么事,只有晚上在行宫有个晚宴,一会儿我换身衣裙再来找你,我们去桃林玩。”怀宁兴奋的道。 她已经许久没出宫了,难得出来玩,当然高兴。 月瑶也跟着点头:“我一会儿让春儿将午膳也带上,咱们去桃林找个亭子用膳。” “这主意好!” 两人讨论好了,打定了主意,赤影走上前来:“夫人,侯爷在营帐等您。” 怀宁这才道:“那你先去吧,我们一会儿见!” “好。” 怀宁兴冲冲的就跑了,她一心想着赶紧换身轻便的衣裙先去桃林转转,她去年在那还埋了一壶酒,不知道现在挖出来还能不能喝。 谁知一不留神,险些撞上了人。 她有些生气的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身形修长,一身月白长袍,袍角还绣着精致的云纹。 她脸色更难看了。 他后退一步,垂眸,拱手,端方守礼:“公主。” 怀宁生气的道:“你刚差点撞到我!” 第129章 哄她 “臣一时疏忽,公主恕罪。” 相比起怀宁的情绪愤然,他淡然许多,虽说是请罪,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怀宁原本还想跟他一较高下,没想到他请罪请的这么快,让她一肚子的火气忽然无处发泄,怪憋闷的。 他这般端方守礼的样子,倒是反衬的她无理取闹了。 怀宁重重冷哼一声,愤愤然转身就走。 才走出去几步,又觉得心里不平,转头又绕回来,气冲冲的走到他跟前站定:“你别以为父皇赐了婚,母后又拘着我学规矩,我便心满意足的嫁你。” 郑霖臣淡声道:“公主若是对婚事不满,该去同陛下说。” 怀宁被堵的一梗,却又抬起下巴,像是给自己壮胆:“我是懒得说!反正要嫁人,嫁谁不是嫁?父皇给你我赐婚,也无非是为了稳固朝局,我是公主,自然也肩负责任,无可厚非。” 郑霖臣抬眸看她,等着她的后文。 “但是,”她掐着腰,气焰终于上来,“往后便是成了婚,我们也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郑霖臣看着眼前这位如传闻一般刁蛮任性的小公主,眸色依然平静:“但凭公主安排。” 怀宁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口气分明发泄出来,却好似还堵在嗓子眼。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她无话可说,只能重重冷哼一声,愤然大步离开。 看着公主走远,郑霖臣身边的随从小厮才忍不住道:“怀宁公主当真是娇蛮任性,可国公爷偏偏让世子娶公主,府中又不是没有其他公子……” 郑霖臣扫他一眼,语气冷肃:“编排什么?” 小厮忙低下头:“小的多嘴了,小的只是为世子不平……” 郑霖臣抬眼看一眼公主愤然离去的方向,她已经走远了,淡淡的收回视线:“再让我听到你嚼舌头,自己下去领板子。” “是。” 郑霖臣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新帝登基,国公府虽说世代勋贵,终究还是要仰仗天子恩宠,天子赐婚公主,对郑家而言是莫大的荣幸。 而郑国公府虽说子嗣众多,但公主千金之躯,怎可能不嫁世子? 他八岁就被封世子,自小便知道自己肩负家族未来的重担,从未行差踏错,没有什么事担不起的。 月瑶回到营帐的时候,凌骁已经在里面坐等了。 “怎么现在才到?” 她马车在后面,但晚了他足足两刻钟。 “和公主说了一会儿话。” 春儿等人将行囊拿进来,月瑶便打开包袱翻找一下,想换身轻便的衣裙。 凌骁见她语气敷衍,原本就有些不好看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她翻出了一套衣裙,刚一起身,撞到了他的胸膛。 他顺势揽住她,放缓了声音:“还跟我生气呢?” 从早上开始她就不理他了。 她眉心微蹙:“我哪敢跟你生气。” “昨夜我不是故意的……”他把她圈在怀里。 昨夜一开始的确只打算做一次的,后来做完一次,看到她赤身裸体的缩在床上小脸潮红的喘气,一时没忍住。 “我下次不这样了。”他哄着。 月瑶不想理他,他说话跟放屁一样。 凌骁又接着道:“一会儿我让人传膳,你先用午膳,再歇息一下,我还有些事忙,估计要晚点再回来。” 本来就是不放心她特意回来看看,春猎事多纷杂,他没多少空闲。 “嗯。”她随口应着。 凌骁见她脸色没那么抵触,也稍稍放了心,看来她今天心情还不错。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我走了。” 然后松开她,转身离去。 月瑶气闷的看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抱着衣裙去换了一身衣服。 而此刻,献王也已经到了营帐里。 才一进来,便有人早等在里面,匆匆上前拱手行礼:“参见王爷。” 献王看他一眼,笑着道:“莫公子久等了。” 对能用得上的人,献王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和气。 “你可知道本王今日让你来,是为了什么?” 莫子谦抬眼,对上献王意味深长的眼睛,沉声道:“王爷是想对凌侯下手了?” “你觉得,今日算不算是个大好时机?” “天子出巡,禁军和骁骑营共同把守,如今禁军是汪统领掌管,而骁骑营则是凌侯掌控,若是出了什么事故,凌侯自然难辞其咎。” 献王笑了两声:“莫公子是聪明人,本王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但本王今日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凌侯难辞其咎。” 献王收了笑,眼神多了几分狠辣:“本王要他死。” 凌骁不死,太子的筹码太大,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 只有凌骁死了,对付太子,才是一劳永逸。 莫子谦眸光微滞,胸腔里好似也燃起了无尽的怨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王爷想如何?” 献王看着他,笑的阴损:“凌侯近来春风得意,新婚燕尔,他挨了一百杖才求来这门大逆不道的婚事,想来是对那姜月瑶上心的很。” 莫子谦猛一抬头,脸色微变。 献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道:“放心,本王对姜月瑶的命不感兴趣,一个女人而已,无非是拿来牵制凌骁的工具,本王要的,只有凌骁的命。” “抓了姜月瑶,本王不怕凌骁不来。” “听说你父亲也来了?本王也愿意给你机会,今日只要帮本王成事,你大可趁乱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献王语气诱惑。 莫子谦心跳开始加速,血脉砰张,压抑在心底里的那股子野心和不甘翻涌而上。 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他眸光一沉,下了决心,却又还是犹豫道:“姜夫人身边时刻跟着人,若是真要下手,只怕也不容易。” 凌骁阴险又谨慎,他早发现月瑶身边一直跟着人,几乎每次他出现,那后面跟着的侍卫都警惕的盯着他。 “无妨,姜月瑶只是诱饵,只要能引凌骁来,便足够了。”献王看向莫子谦,“本王知道,你和姜月瑶关系要好,她必定是信任你,若你出面,事情好办的多。” “听凭王爷吩咐。” 第130章 惊变 桃林。 这一整片的桃花都已经盛开,月瑶顺着羊肠小道进了桃林。 “夫人,这燕回山的桃林不愧是燕京一绝,这一望无际的桃花,山花烂漫,实在漂亮!”春儿都忍不住感慨。 月瑶伸手折了一枝桃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桃花的清香钻进鼻子里,她眼睛也亮了几分:“这初春的桃花开的正好,又新鲜又芬芳,咱们摘回去做香料,必定卖的好。” “那一会儿夫人和公主用完午膳便可采摘了。”春儿笑嘻嘻的道。 月瑶抬头,便看到怀宁已经在八角亭里冲着她挥手了。 月瑶扬起笑来,加快了步子走进亭子里。 “公主。” “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我都要饿死了。”怀宁嘟囔着。 月瑶在她身边坐下:“我瞧着这附近还有山涧,我们一会儿摘了桃花再去山涧里看看有没有鱼。” “好哇好哇!我正想吃鱼呢,咱们要是抓到鱼了,咱们晚上就烤鱼吃!”怀宁一听这些就来劲了。 月瑶拿起筷子,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晚上不是说有宫宴?” 怀宁脸又拉下来:“我才懒得去,反正也没好事。” 月瑶忍不住笑:“谁又惹你了?” 怀宁刚要喂到嘴边的一块八宝鸭都没送进去,又放回碗里,还重重的拍下筷子,愤愤然:“别提了,我今天晦气的很!我方才还撞上郑霖臣了。” 月瑶反应了一下:“郑世子?” “他走路不长眼险些撞到我!” 月瑶也放下筷子,神色凝重:“他故意的?” “那倒不是。”她当时自己也没看路。 “他没道歉?” “那怎么可能?!本公主能放过他?” 月瑶莫名其妙:“那你生气什么?” 怀宁梗了一梗,又生气的道:“反正我看着他就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月瑶又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肉圆子。 “他虽说跟我道歉了,态度也还算恭敬,但我总觉得他很不简单。” 怀宁突然凑近了她,脸色严肃:“我觉得这个人不是省油的灯。” 月瑶倒是不以为意:“郑世子早就入仕,在朝为官,没点城府也不可能。” 凌骁现在除非要和外男议事,其他时候都待在寝屋,书房成了摆设,一堆的卷宗和折子搬进来,将月瑶的小书架挤的满满当当。 那些朝中之事她不想看都能看的七七八八,总结下来就是,在朝为官的没有蠢人。 怀宁瞪着眼睛:“你帮谁说话呢!” 月瑶眨了眨眼:“我自然帮你,但也不能一点道理都不讲。” 再说了,这郑世子就算有些城府,但也谦逊守礼,的确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像凌骁,强势又霸道,心眼子多的数都数不完。 想到这里,月瑶将筷子重重的戳进肉圆子里。 “公主好雅兴,在桃林用午膳。” 怀宁和月瑶回头看过去,竟是陈诗韵来了。 怀宁眉头拧起来,今天真是晦气到家了。 而跟在陈诗韵身后的,还有一些贵夫人和贵女,燕回山的桃林是京城一绝,女眷跟来猎场,大都不会进围场,这桃林必定是都会来转转的。 这小小的八角亭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怀宁皮笑肉不笑:“献王妃也挺有雅兴的。” 到处找不痛快。 陈诗韵看一眼坐在怀宁身边的月瑶,脸上的笑添了几分生硬。 这村妇当真是飞上枝头了,如今从容自若,穿着显贵,乍一看,倒真成了出身名门的贵夫人。 她身为王妃都没她体面。 而她在献王府被献王肆意打骂发泄,也就出门强撑体面,早上对镜自照,眼角都添了几根憔悴的细纹,她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姜月瑶反倒气色红润,眼里坦然的无畏,足以见得凌骁多宠她。 袖中的手掐进掌心,她恨得心都在滴血。 短短一年时间,她们身份境遇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姜月瑶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她怎么甘心? “王妃。”月瑶起身,客气的问候。 陈诗韵眼神好似淬了毒,盯着她半晌,才终于扯出笑来:“还未恭贺侯夫人大婚之喜。” 旁人也都跟着恭贺月瑶。 陈诗韵抛了话头,但却没人敢顺着提姜月瑶二嫁之事。 又不是活腻了,非得上赶着得罪凌侯? 姜月瑶牵唇笑了笑:“多谢。” 大概是和凌骁在一起久了,她这脸皮也算是练出来了,她不是听不出她们的言不由心,但她并不想放眼里。 怀宁有些不耐烦应付陈诗韵,直接道:“本该请王妃一起用膳,但宫人只备了这几碟菜,亭子也坐不下,就不留王妃了。” 陈诗韵忽然笑了:“好,我就不久留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姜月瑶,然后转身离去。 转身的一瞬,眼神瞬间阴冷,她此刻风光又如何?过了今日,她便会成为一条落水狗,比她凄惨万倍的落水狗! 月瑶眉心微蹙,看着陈诗韵离去的背影,迟迟没回神。 “真晦气,我今天怎么尽碰上这些倒霉的东西。”怀宁抱怨道。 月瑶却没有回话,依然看着陈诗韵离去的方向。 “月瑶,你怎么了?”怀宁问。 月瑶双眸微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方才陈诗韵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好似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都怪那个陈诗韵,好端端的闹一通我午饭都吃不下了。”怀宁哼了一声。 月瑶也吃不下了,索性放下筷子:“那我们先回营地吧。” 她有点不踏实,这地方方才还觉得风景宜人,此刻却莫名的有种诡异的气氛。 也许是她想多了。 “啊?咱们不是还要摘桃花?”怀宁有些不舍得走。 “明日再来吧,我有些乏了。” 怀宁耷拉着脸:“好吧。” 月瑶牵着怀宁起身,从八角亭走出来。 才一出来,却忽然听到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是一阵一阵的惨叫声,还有,狼嚎声。 月瑶脸色骤变,抓着怀宁的手都猛的一紧。 紧接着,便有一群狼从丛林里飞扑出来。 第131章 凌侯死了? “啊!”怀宁尖叫一声,吓的拉着月瑶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这桃林又不在猎场里面,怎么可能有狼群?! 但已经容不得她们多想,那些狼群扑进来,桃林里其他的女眷都遭了殃,惨叫声不绝于耳。 赤影和青玉一个箭步上前,一剑斩杀了扑上来的狼:“夫人先走!这里危险!” 本该围在猎场深山里的野狼,突然被放到了外面的桃林,必定是人为。 紧接着便又有一群黑衣人杀了刚刚被狼群冲的混乱的禁军守卫,直接杀了进来。 月瑶立即拉着怀宁往桃林外跑。 怀宁都已经吓傻了,腿都是软的,就在刚刚,她亲眼看到一只狼咬断了一个贵夫人的腿,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此刻只能踉跄着被月瑶拉着往外跑,脑子都是昏的。 月瑶回头看一眼,赤影和青玉拦截住了扑上来的狼群和杀上来的刺客,所以她们身后已经没人追杀了。 得立刻逃出桃林! 忽然,却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怀宁忽然回了神,抓紧了月瑶的手:“月瑶,是不是救兵来了?!肯定是禁军和骁骑营的救兵来了。” 月瑶却拉着她往旁边草丛里蹲下藏起来,摇头:“不一定,先看看。” 怀宁老实的跟着她蹲好,身体都在发抖,只能紧紧抱住月瑶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马蹄声渐渐走近,一队骁骑营的人进入视线。 怀宁眼睛一亮,看向月瑶:“是骁骑营。” 月瑶却看到了为首的那个人。 “穆将军,刺客此刻已经在桃林大肆杀戮,还用了狼群!” “公主安危要紧!立刻搜寻保护公主和侯夫人!” “是!” 月瑶双眸微眯,穆将军? 她隐约记得她看过凌骁书案上的密函,是剑霜送来的,他的暗探特意查了穆童的所有信息。 她也听凌骁说起,让人盯紧穆童。 他不信任他。 这阵子凌骁一直在处理骁骑营的烂摊子,虽说回来的时候从不会和她提那些事,也不会将情绪挂脸上,但她还是看得到他刚回家的时候眸底的那一缕未消散干净的戾气。 显然骁骑营接手的并不顺利。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那些狼群和刺客来杀她们这些女眷有什么意义?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月瑶捂住了怀宁正想要喊人的嘴巴,摇了摇头。 怀宁有些茫然的看着月瑶,月瑶压低了声音:“我们自己出去。” 怀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里多了一抹错愕,却也没有挣扎。 过了一会儿,穆童带着骁骑营的人冲进了桃林深处。 月瑶紧接着抓着怀宁起身,继续往外跑。 终于要跑出桃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焦急的奔来:“姜夫人!” “莫子谦?你怎么在这?” “我听说桃林出事了,我方才看到你进去,不放心来看看。” “桃林出了刺客!” 话音方落,听到厮杀声好似又近了一些。 “我们快出去!”月瑶无暇再多说,立即拉着怀宁要往外继续逃。 莫子谦却拦住她们:“外面也不安全,刺客在桃林外面大肆厮杀。” “怎么可能?!”怀宁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可置信,“骁骑营和禁军一共一万兵马镇守,燕回山能让刺客大肆杀戮?!” 莫子谦沉默了两息,才道:“刺客是骁骑营的人。” 怀宁脸色瞬间僵了,猛的转头看向月瑶,后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那一队,不就是骁骑营的人? “外面更不安全,我知道那边山涧有个隐蔽藏身的地方,你们随我来。”莫子谦立即道。 怀宁看向月瑶,月瑶犹豫了一下,跟上了莫子谦的步子。 她和莫子谦相识一年,也曾患难与共,来京城之后,除了公主,莫子谦是她第二个朋友,她自然不会不信他。 若是桃林外面已经被刺客厮杀的局面混乱,她们若是贸然跑出去,只怕也是撞到刀口上,死路一条。 莫子谦走在前面,匆匆带路。 才走到靠近山涧的位置,月瑶好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忽然一块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瞳孔骤缩,挣扎一下。 看到莫子谦转身,回头看向她,往日里清润的眸子染着她从未见过的阴鸷:“月瑶,对不起。” 意识忽然模糊,惊疑不定的情绪还未蔓延开来,眼前便已经一片漆黑,没了意识。 怀宁也被捂住了口鼻迷晕,倒在了地上。 莫子谦接住了月瑶,把她缓缓放在草地上,看着她昏迷的脸,眼里压抑着痛苦的挣扎:“你不要恨我,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这都是他们逼我的。” 只要凌骁死了,献王得势,他便可以跟着鸡犬升天,从此莫家再无人敢踩在他的头上,而她失去了依仗,从此往后,他便是她的依仗。 他不介意她嫁过人,也不介意她放下他们的恨,顺从于凌骁,他愿意原谅从前的一切,和她重新开始。 这是他出头的机会,他不能放过,决不能。 - 天空炸响一个烟花,凌骁正在和僚属议事,忽然抬头看天,脸色骤变。 那是赤影的信号烟花,除非是出了大事,否则不会用。 “侯爷!”一骑快马奔来,一个小兵连滚带爬的跑来,“侯爷不好了!桃林出事了!” “桃林?!”凌骁猛的抓住他的衣领子,脸色瞬间阴沉。 她说起过,中午要陪公主去桃林用午膳,摘桃花。 “是,是……有狼群突然冲进桃林,然后又有几个刺客冲杀进来,穆将军已经带骁骑营去护驾……” 凌骁猛的甩开他的衣领子,将人直接扔到了地上,然后飞身上马,直接策马疾驰而去。 一路策马狂奔,他攥着缰绳的五指收紧,指节都发白,心脏几乎被攥的透不过气。 策马冲进桃林,惊落了簌簌桃花,好似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 桃林很静,几乎听不到声息,他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他也没停,继续策马飞奔进去。 “凌侯来了?可惜来迟了,这狼群都被驱逐,刺客也已经被围杀,这功劳,只能算在我的头上了。” 穆童骑着马笑呵呵的从林中走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乌压压的骁骑营黑甲卫。 五千黑甲卫,将这整片的桃林占据,原本清幽泛着春日的粉红的桃林,此刻压抑在黑压压的剑拔弩张气氛之下。 显然,这一场局,是冲着他来的,穆童早已经等候多时。 刺客袭击是假,想要设下陷阱,等凌骁来跳才是真。 凌骁阴着脸:“我夫人呢?” 穆童哈哈大笑:“我倒是没看出来,凌侯当真是痴情之人,到了这个关头,竟还惦记着女人。” “铮”的一声,凌骁拔剑出鞘,眼神阴鸷,周身的戾气迸射而出:“我说,我夫人呢?” 穆童被他通身的杀气震慑到,浑身一僵,又梗着脖子道:“你担心什么?你死了,自然有人照顾她。” 穆童已经厌恶透了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他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了,如今生生被个二十多的毛小子震慑压制,他早想杀了他! 凌骁眸光一凛,握着剑的手猛然收紧,杀气骤现。 “死到临头还敢跟老子硬气?我告诉你,今儿这桃林,就是你的墓地!” 凌骁忽然掀唇,眼里多了一抹挑衅的讽刺:“怎么?这骁骑营如今成了你穆童的人了?骁骑营何时换的主子,我怎不知?” 穆童当即哈哈大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陛下把骁骑营给了你,骁骑营就当真是你的了?当真是年轻啊,未免太天真了些!骁骑营在献王手里经营了一年多,哪儿轮得上你来发号施令!” 凌骁眼神渐渐平静,眸底却透着凉薄:“是么?穆副将好大的本事。” “那是!凌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抬举!敢和献王作对,也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穆童不再废话,直接发号施令:“来人!给我上!杀了他!” 话音方落,换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穆童张望一眼,又举起令牌恼怒的骂道:“听不懂吗?!给我杀了他!” 依然毫无动静。 穆童脸色渐渐难看,仓惶的回头看向凌骁。 却见凌骁缓声开口:“穆童勾结献王忤逆犯上,拿下。” 穆童身后的黑甲卫齐刷刷的冲上来,将穆童直接从马背上抓下来,按着跪在了地上。 “你,你们……”穆童吓的脸都白了,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凌骁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眼神凉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的命?” 真当他这阵子白忙的不成?陪着穆童这几个老狐狸做戏敷衍,一边暗中架空穆童,为的就是让献王自我膨胀,发了狂做出蠢事来。 方便他一举歼灭。 他唯独没料到的是,他们胆大包天,还敢把算盘打到月瑶的身上来。 “这,这怎么可能?献王有命……啊!”穆童惨叫一声,凌骁一剑扎进他的肩胛骨,缓缓搅动。 穆童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桃林。 “我再问一遍,我夫人呢?”他眼神平静,声音却刺骨寒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献王让我带兵前来桃林假意营救,实则埋伏在这等侯爷前来,我不知道侯夫人在哪……啊!” 穆童又是一声惨叫,凌骁直接拔剑,将他扔在了地上,眼里已压制不住的躁郁。 “侯爷!” 赤影急匆匆的赶来,脸色焦急,一来便跪地抱拳:“侯爷,侯夫人不见了,属下拦截狼群,掩护侯夫人逃出桃林,可后来驱逐了狼群之后,属下在桃林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夫人!” 凌骁脸色阴鸷至极,厉喝一声:“继续去找!加派人手,立刻给我找到人!” “是!” 赤影立即带着一队人马匆匆去找。 剑霜战战兢兢的上前:“侯爷,那献王那边……” 凌骁握着剑的手再次收紧,几乎要将剑柄捏碎,却还是强自平静下来,语气森寒:“扔一具死尸出去,迷惑献王,让他生事。” 献王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只要凌骁死了,他此刻定会仗着自己拿捏着骁骑营,顺势逼宫造反。 这帝位,他惦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只有献王造反,他才能顺势收拾了献王,将他挫骨扬灰! “是。” 凌骁深吸一口气,也几乎压制不住胸腔里翻涌而起的怒火:“再派一千兵马,立刻翻山!半个时辰内,给我把她找出来!” “是!” 凌骁双腿一夹马腹,直接策马奔去,周身阴鸷的戾气都几乎能杀人。 今日这一局本以为早已经计划周全,万无一失,没曾想却让月瑶出了事,他恨不能立刻将献王千刀万剐! 凌骁死了。 这个消息转瞬之间便传开,燕回山上瞬间陷入动乱之中。 “凌骁真的死了?!”献王眼里几乎掩藏不住的兴奋。 “尸体都被扔出来了,现下整个猎场都已经乱了套,陛下还在行宫,王爷又带了府兵,手里还捏着骁骑营,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 献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咬牙切齿:“来人!随本王杀入行宫,护驾!” “是!” 献王一动,燕回山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在动乱的兵马声中,达官显贵们都尖叫着四处逃窜,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月瑶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营帐里,一个陌生的营帐。 她头痛欲裂,撑着身子下床,掀开营帐的门帘,却见外面似乎兵荒马乱,人人四处逃窜。 “夫人,你醒了?”书琴守在外面,忙要拦住她,“夫人莫要去外面,外面危险。” “你滚开!”月瑶甩开他的手,眼里都满是警惕的戒备:“莫子谦呢?!” 她昏迷之前,眼睁睁看到莫子谦无动于衷的看着她被人迷晕。 是莫子谦对她下的黑手。 “我家公子此刻有要事要办,夫人先回营帐等着,外面现在乱的很,凌侯死了,献王造反,兵荒马乱的,夫人出去太危险了。” 月瑶忽然僵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那句短暂的“凌侯死了”在她耳边炸响,如同一道惊雷。 “你说什么?” “外面危险。” “你说谁死了?!” 第132章 他的尸身 “凌侯死了。” 月瑶僵在那里,脸色瞬间发白,脑子里响起阵阵尖锐的蜂鸣,手脚已经冰凉。 书琴还劝着:“公子让小的留在这照看夫人,就是担心夫人出什么意外,现在燕回山乱了,外面实在危险,夫人在这待着,不会有事……” 月瑶狠狠推开他,直接冲了出去。 - 燕回山大乱,四处骚动,来来往往逃窜的人,还有不知是哪方势力奔袭的兵马。 “快,快把东西装车,立刻下山!” 莫世康着急忙慌的甚至亲自动手搬东西。 此番天子出巡,莫家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皇商,自然也有资格随行,这本是莫大的荣幸,没曾想,这山上忽然会发生这样的骤变。 对莫家而言,到底谁是刺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凌骁死了。 莫家早就在暗中投靠了凌骁,凌骁一死,靠山就倒了,往后若是追究起来,莫家死路一条! 莫世康向来精明,岂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得知凌骁死讯的那一刻,就立刻准备先逃。 马车已经装好,莫世康急匆匆的就要上马车,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父亲这是要去哪儿?” 莫世康猛一回头,看到莫子谦不知何时来了。 他本来被吓一跳,看到是莫子谦才松了一口气,又骂道:“你跑哪儿去了?燕回山都乱套了你还在这瞎跑!” “父亲找过我了吗?”莫子谦忽然掀唇,往日里顺从的眼神,此刻多了几分讽刺。 可莫世康从来是不会看儿子的脸色的,他有九个儿子,儿子们个个儿都只会看他的脸色,讨他的欢心。 更何况莫子谦,是他最看不上的儿子。 他当然没找过他,得知凌骁的死讯之后,他现在一心逃命,还有空管他? 莫世康都懒得解释,直接喝斥道:“我先回府收整,你留下垫后,等刺客被斩杀殆尽,你再代表莫家给陛下请安。” 刺客到底是谁还不清楚,陛下能不能活着,也不一定。 即便动乱真的能被陛下平复压制,莫家已经失去了凌骁这个靠山,留下也是等着被陈相清算,等死。 而这一切,莫世康并没有必要告诉莫子谦,他甚至没有告诉过莫子谦,莫家如今背后真正的靠山是凌骁。 莫子谦沉默,眸光却渐渐寒凉。 莫世康突然察觉到这个向来听话的儿子有些不对劲,脸色微变,又沉着脸命令:“办好我交代的事,别又给我捅娄子!” 然后转身便要上马车。 莫子谦却忽然走上前:“父亲。” 莫世康回头,不耐烦的骂道:“你又怎么……” 话还未说完,忽然闷哼一声,脸色骤变,瞳孔都放大了,几乎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到那把捅进了自己心口的利刃。 他死死抓着莫子谦握着刀柄的手,想要让他松开,求生欲翻涌而上,他向来严厉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惊惧的挣扎。 “你,你竟敢……” 莫子谦却握住刀柄,再次狠狠刺进去,将他心脏彻底刺穿,眼神已经阴狠:“竟敢忤逆你是吗?可是父亲,我早想这么做了。” 莫世康惊恐的看着他,他下意识的想喝斥他,却发现心脏的刺痛已经让他没有力气,求生的欲望迫使他语气哀求:“谦儿。” 莫子谦冷笑:“父亲这是第一次这样唤我。” 而现在,他眼神阴冷的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此刻卑微的跪在他的面前,心中翻涌起一股快意。 莫子谦猛的抽出刀,莫世康一个踉跄跪摔在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脸色已经惨白,痛苦的趴在地上:“你,你这个逆子……” 莫子谦蹲下身来,一手抓着他的衣襟,扯出笑来,双眼却已经通红。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我还以为,我是你养的一条狗。” “你!”莫世康双眼瞪大了看着他,好似淬了毒。 莫子谦却冷笑:“你不曾把我放眼里,也不曾把我娘放眼里,她被毒哑了嗓子,我自小备受欺凌,你记得我是你儿子吗?” 莫子谦眼神越发怨恨:“可直到那时我都不曾怨恨你,我拼了命的想证明自己,我以为我能做出一番事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我以为你见识我的能力便会重视我,也会怜惜我娘。” “可终究还是我做梦,我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我无用,便是一条无用的狗,我有用,便是一条有用的狗,哪怕我会莫家鞍前马后,为你争得数倍的白银,你也宁可纵着废物一样的莫书杰,也不曾将我放眼里。” 莫世康浑身都在颤抖,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看着莫子谦的眼神都充满了畏惧。 莫子谦笑了:“如今我终于明白,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我早该杀了你,你才是我这一生悲惨的原因,父亲放心,你死了,莫家,我会好好接手的。” “混,混账……”莫世康怒火攻心,还想咒骂,却一口鲜血从嘴里翻涌出来,发不出声音。 莫子谦随手扔了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蠕动的男人,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看着他拼命挣扎,却渐渐没有力气,最后瞪大了眼睛,咽了气,死不瞑目。 而莫家的两个小厮看着这场景也吓傻了,想要上前又不敢,最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周围兵荒马乱,如同乱世,弑父是重罪,可乱世之中,没有礼义廉耻,只有成王败寇。 莫子谦死死的盯着莫世康的死状,良久,才终于转身离开,前往行宫。 献王已经带兵杀去行宫“护驾”,今日若是尘埃落定,他也终于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因为各方人马的骚动,燕回山一时间兵荒马乱,那些精致的营帐都东倒西歪,甚至被烧成一团。 尖叫着逃窜的人来来往往,如同乱世。 “凌侯死了,被刺客所杀,骁骑营叛变,献王带兵护驾,还不知什么情况,快跑!” 月瑶猛的拽住其中一个逃窜的小太监:“凌侯在哪?” “凌侯已经死了!” “他在哪儿?!”她此刻力气出奇的大,死死抓着这小太监的袖袍。 小太监急着逃跑:“我哪儿知道?我听说尸体在桃林……” 月瑶脸色发白:“桃林……” 他怎会去桃林呢? 她忽然之间想起她逃出桃林的时候,撞上的穆童带的那一队骁骑营的人马。 骁骑营叛变,他们在桃林杀了他! 小太监急匆匆的甩开她的手跑了。 月瑶逆着人流,仓惶的往桃林奔去,周围哭天抢地的惨叫声和奔命的呼啸声,她好似全都听不到,阵阵蜂鸣在耳边响起,脑子里好似一团混沌。 她跌跌撞撞的奔进桃林里,此时的桃林异常的安静,狼群的袭击,刺客的暗杀,还有骁骑营的阵阵铁蹄声,早已经消失。 只剩下被袭击之后簌簌落下的桃花,还有满地的或完整或不完整的尸体,满目森然。 第133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目光焦灼的四处张望着,竟都忘了害怕。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窄袖劲装,干净利落,她一个时辰前才见过他。 她心脏被攥紧,僵硬的挪着步子走过去,终于走近,看到他倒在血泊里,发丝凌乱,似乎中了毒,身上皮肤溃烂,满是血痕的脸上已经面目全非。 她跌跪在地上,几乎不敢相信,颤抖着手伸出去,却触碰到他腰间那枚令牌,是他随身佩戴的,正面一个凌字,锐气又锋芒。 她睫毛轻颤一下,泪珠子忽然断了线一般的砸落,猛地收回手,攥紧了自己的左胸口,心脏绞痛。 分明中午她还在跟他生气,他又哄她说什么下次不这样了,他还和她说明日进了围场,给她猎野山羊,给她炙羊肉吃。 可分开才不到一个时辰,他忽然就这样死了,还死的如此惨状。 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喉头都被堵住,干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泪珠子不受控制的滚下来,一滴一滴的砸在他的身上。 “凌骁。” “凌骁。” 她艰难的发出艰涩的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 可他无动于衷,早已经没了生息。 她心脏刺痛,忽然之间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该来桃林的,他定是为了救她才被人诱骗至此,被人毒杀。 她今天还在和他生气,连一个好脸色也没给他,中午他抱着她哄她,她甚至都没和他好好说句话,没有好好看他一眼。 可忽然之间,他死了,他的尸体如此惨烈的摆在她的眼前,一时之间,天塌地陷。 “凌骁……”她跪伏在地上,哭的浑身颤抖。 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一骑快马飞奔而来,惊落了簌簌桃花。 “阿瑶!” 月瑶浑身一僵,泪眼朦胧的抬眸,看向死去的凌骁,他没有说话。 她出现幻觉了。 “阿瑶!” 她猛的听到声音来自身后,忽然跪直了身子转身回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策马疾驰而来,越过簌簌桃花,眉眼锐气,气势凌然。 她已经被泪水浸湿的小脸僵了一僵,呆呆的看着眼前策马前来的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错觉。 黑色骏马奔至她跟前,忽然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扬起,生生止步。 他飞身而下,两步便迈到她的跟前,单膝跪地,将她抱进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阿瑶。” 月瑶僵硬了两息,直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才终于回神,猛地抬头看他,一双红彤彤浸满了泪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良久,死寂的杏眸渐渐有了生机:“你,你没死?” 凌骁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泪,心口都被揪了一下,双手捧着她的脸,指腹给她擦泪,声音都放轻了:“阿瑶,我没事。” 他命人满山搜查姜月瑶的踪影,终于在一刻钟前得到消息,有人在桃林看到了她。 他立即奔来,便看到她在这哭成了泪人。 他心疼的温声哄着:“没事的,我在这。”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泪珠子又一次滚下来,好似劫后余生,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埋在他的肩上哭的更厉害了。 她声音哽咽:“我,我,我还以为你死了。” 她两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都不敢松开,生怕一松手,发现眼前的他是她的幻觉,眨眼就没了。 凌骁抱着她,大手轻抚着她的纤薄的后背:“我早已经架空了穆童,骁骑营是我的人,没人反叛,这尸体不过是诱饵,骗献王借机生事,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你。” 他没想到献王竟敢冲着她下手,将她牵扯进来。 朝中这些尔虞我诈,他已经得心应手,向来游刃有余,运筹帷幄,这是他第一次失算。 他把她弄丢了,这一个时辰,他几乎要疯了。 此刻看到她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只是抱着她的手还隐隐颤抖。 他强自镇定的压下心头的慌乱,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念着:“阿瑶,别怕。” 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月瑶终于平复下来,吸了吸鼻子,在他肩头蹭了蹭脸上的泪,才稍稍推开他,眼睛还红红的,声音沙哑:“那献王现在杀去行宫了,你是不是也得赶过去?” 站在不远处心急如焚的剑霜终于可以匆匆上前:“侯爷,先去行宫吧,太子方才派人来催……” 献王假借救驾,实则想要弑君杀父,杀入行宫,太子带兵镇守,剿灭贼寇。 正是要紧关头,忽然凌骁得知月瑶在桃林,立马赶来了桃林。 太子都要急疯了。 凌骁拉着月瑶起身,又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我现在过去,我让剑霜送你营帐,等我忙完……” 月瑶有些不安的抓住他的手,睫毛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珠,嗓子都哑着:“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凌骁垂眸,看到她软软的手第一次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手指轻颤一下,抬眸,撞进她湿漉漉的眼睛里。 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眷念和不舍。 他眸光微滞,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他敛眸,掩住眸中的仓惶,偏头避开她的眼睛,看向别处:“嗯。” “你答应了?”月瑶眼睛亮起来,还蒙着雾气,比明珠还璀璨,“我肯定不给你添乱。” 他手僵在原地没动,感受着被她小手握紧的充盈,语气淡然:“就是一具假尸,至于大惊小怪哭成这样?” “我,我只是怕你死了。” 他盯着她,一双漆眸锁着她:“我死了又如何?你不是盼着我死?” 月瑶眸光一滞,喉头好似被堵住,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目光闪烁的避开他的视线,转身想走:“时间来不及了,去行宫吧……” 他却反扣住她的腕子,将她又拽了回来,她一个踉跄撞到他的胸前,一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漆眸里。 他语气状似随意:“姜月瑶,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134章 将她按进怀里 无数次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的话,今日忽然就有了勇气问出来。 也许是因为她哭红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她攥紧他的小手,他心里萌生出一种“也许她心里有他”的冲动,语气随意的问出了这句话。 然后看着她变幻的脸色,心跳如雷。 月瑶呆了一呆,雾蒙蒙的一双眸子忽然瞪大了,原本苍白的脸都瞬间涨红,眼里多了几分闪躲的慌乱:“你,你又在说什么……” 他却锁着她的眸子,步步紧逼:“不然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没有!”她有些气急败坏了,还泪蒙蒙的一双眼睛此刻凶狠的瞪着他,像个炸毛的兔子。 方才还因为他的“死”而痛哭流涕,后悔中午没给他好脸色,现在只后悔刚刚给他太好的脸色! 她险些忘了这个人厚颜无耻,给一点阳光机会灿烂,搭把梯子就能登天! 她一不留神就又被他拿捏! 他盯着她慌乱的眼睛,他看到她眼里的仓皇失措,还有恼羞成怒,却唯独没有否认喜欢他。 他眉眼渐渐舒缓,唇角微不可察的微扬,难得让了步:“行。” “什么?”她瞪着他。 “我应该当不知道。”他语气随意。 她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什么……” 他直接拉着她往回走:“时候不早了,先去行宫。” 月瑶一口气生生被他堵回去,气的肺都要炸了。 偏他还跟没事人似的,立马结束了话头,单手搂着她的腰,然后飞身上马,方才散漫的神色,此刻也冷肃下来,赶去行宫。 如此严阵以待,好似方才真就只是随口问问,反倒她当了真! 行宫。 此刻献王已经带着兵马杀到了行宫外,将行宫围的水泄不通。 太子守在宫门口,带领三千禁军横隔了献王想要进殿的路。 气氛剑拔弩张。 太子剑指献王,厉声道:“献王,你好大的胆子,带兵围了父皇的行宫,是想要谋逆吗?!” 献王却道:“皇兄何出此言?今日燕回山上出了来路不明的刺客,连凌侯都死于非命,如今燕回山大乱,我是为了护驾。” “你放肆!哪来的刺客?分明是你在背后兴风作浪!” “皇兄带着这三千兵马,难不成还想拦住我?”献王也懒得装了,索性撕破了脸,“皇兄此刻若是乖乖放行,让我进行宫抓刺客,回头回了京城,我也会给皇兄一个体面,保你不死。” 太子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你好大的口气!猖狂至极!” 献王眼神狠辣:“凌骁都死了,皇兄还如此不知好歹,当真以为这三千禁军拦得住我?既然皇兄不领情,那我也不必顾惜咱们多年兄弟情分了。” 就在此时,一个侍从匆匆跑过来,拱手对献王道:“王爷,骁骑营已经赶来了!” 献王哈哈大笑,他府兵不过一千人马,但骁骑营,却有足足七千! 凌骁又死了,太子并不擅长掌兵,哪有这个以少胜多的本事? 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厉喝一声:“来人!给我杀进去!一个活口都不留!” 他的府兵立即拥护:“是!” 就在此时,忽然又听到身后铁蹄阵阵。 献王并未当回事,甚至没有回头,想也知道必定是骁骑营赶来了,如今骁骑营是他的兵马,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忽然,听到小太监一声惊悚的喊声:“凌,凌侯!” 献王冷眼扫过去,斥责:“又在乱叫什么?!” 一个死透的人,晦气! 可随着马蹄声靠近,凌骁冷清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献王好大的威风,这是想要护驾,还是要造反呐?” 献王脸色一僵,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这一刻凝滞,猛一回头,看到凌骁骑着马慢悠悠的走上前来,脸瞬间就白了。 “你,你怎么会……” 莫子谦原本在附近的高台上隔岸观火,忽然看到凌骁带着乌压压的黑甲卫前来,僵在那里。 凌骁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一身玄衣气势凌厉,眉眼如刀,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圈着坐在他身前的女人。 是姜月瑶。 莫子谦脸色渐渐难看,袖中的手都掐进了肉里,胸腔里好容易平复下来的怒火,此刻喧嚣尘上。 他竟然还活着?! 他怎么能活着! 凌骁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忽然凌厉的眸光扫过来,莫子谦浑身一僵,顿时如芒在背。 分明他站在高处,可他依然被睥睨着,好像凌骁生来就该高高在上,就该不可一世,就该得到一切他想要的。 莫子谦浑身僵硬,后槽牙都死死咬着,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 为何就不能向着他一次,莫世康都死了,为何不能让他更圆满一点? 凌骁漠然的收回视线,似乎根本不把他放眼里。 他的确也不把莫子谦放眼里。 献王气急败坏的怒喝:“来人!杀了他!给本王杀了他!” 可话音一落,却无人敢动。 甚至献王的府兵,都畏畏缩缩的,互相看来看去,不敢妄动。 之前他们气势嚣张,是因为他们有必胜的把握,如今凌侯亲自带着骁骑营前来,献王的府兵气焰早已经消散了干净,眼里都写满了畏惧。 “混账!你们敢不听本王的话?!”献王发疯一般喝斥着。 而乌压压的黑甲卫依然拿他当空气。 凝滞的气氛让献王几乎崩溃,他再蠢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凌骁没死,骁骑营听从凌骁的命令,那么这从始至终,就是一场骗局! 他被耍了。 而此刻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 凌骁声音冷冽:“献王起兵造反,意图谋逆,来人,将他拿下!” “是!”黑甲卫发出震天响的一声声音,然后呼啸着从凌骁的身边奔过,杀了上去。 太子也厉喝一声,吩咐身前的禁军:“捉拿献王!” “是!” 厮杀声响起,行宫外僵局瞬间被打破,开始了血雨腥风的拼杀。 月瑶怔忪的看着眼前的惨状,忽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遮住了她半张脸,将她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 第135章 她黏人的很 “别怕,很快就好了。” 的确很快,一刻钟后,厮杀声结束,满地尸横遍野,献王被活捉,被刀架在脖子上,按在地上跪着。 凌骁带着月瑶翻身下马,拉着她越过地上横陈的尸体,走到大殿前。 献王声嘶力竭的怒骂:“凌骁!你这个卑鄙小人!本王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凌骁走到他的跟前,神色波澜不惊,眼里染着漠然:“这话我听多了,缠着我的恶鬼数之不尽,王爷以为,我怕多你一个?” 如献王一般,跪伏在他脚下,垂死挣扎还要唾骂的人,不知有多少。 献王算个什么东西。 献王脸色一白,被那凌厉的气势震慑的僵在那里。 殿门被拉开,皇帝坐在殿内龙椅上,满脸怒火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献王,只有失望。 禁军押着献王拖了进去。 太子也扔了手里的剑,转身跟了进去。 凌骁捏了捏月瑶的手心:“已经没事了,陛下要审献王,你随我一起进去,别怕” 皇帝此刻是要审献王的,必定得动肝火,天子一怒难免雷霆震慑,月瑶胆子小,他怕她吓着。 月瑶没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没人比凌骁更可怕,她现在连凌骁都看习惯了,已经很难有什么别的事让她感到畏惧了。 她抬脚跟上了他的步子,迈进了大殿。 “父皇!儿臣是一时糊涂!”献王败局已定,此刻才知道害怕,跪在殿内哭嚎着。 皇帝直接抄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你糊涂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你想弑父杀君,如此迫不及待的,就想要这皇位!” 献王被砸的头破血流,血水顺着脸颊淌出来,茶水泼在他身上,已经湿了衣袍,却顾不得狼狈,还拼命的摇头:“没有,我没有,父皇,求父皇饶了儿臣一次,给儿臣一次改过的机会……” “你闭嘴!”皇帝厉喝一声。 献王吓的一个哆嗦,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拖下去,回京之后,押入天牢!” 皇帝一声令下,献王死局已定。 献王脸色惨白:“父皇!” 禁军将献王直接拖了出去。 而陈诗韵脸色惨白,求救的看向陈相,陈相却跪在殿内,立即撇清关系:“陛下,献王行事,老臣一概不知!若是早知献王有谋逆之心,老臣定不会将女儿嫁他。” 这话却并没有什么可信度,皇帝又不是傻子。 皇帝冷笑:“你女儿是献王妃,献王什么动作,她能不清楚?” 陈诗韵慌忙跪在地上:“我,我不知……” 陈相立即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臣向来不结党营私,自然也不会知晓出嫁女的事。” 陈诗韵惊恐的看着陈相,脸上再没半点血色,她被陈家抛弃了。 皇后问:“陛下,这献王妃,该如何处置?” 皇帝冷声道:“献王府上下,所有人一并下狱!” 陈诗韵登时手脚冰冷,凄切的看向凌骁,好似看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凌骁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禁军冲进来,将陈诗韵一并拖出去。 陈相还想给自己辩解几句,皇帝已经没了耐心,直接挥挥手,疲惫的道:“都退下。” 陈相到底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皇帝不知道,但疑心必定是有的,两家联姻,献王造反,陈相能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好动他,否则寒了朝臣的心。 但即便不动他,暗中削权是少不了的。 此番事败,献王一党,没有赢家,陈相脸色灰败的退了出去。 皇帝交代太子来收拾猎场的烂摊子,便由皇后搀扶着回了寝殿,今日这一番事故,皇帝也心力交瘁。 太子和凌骁恭送皇帝离开,这才一起走出了行宫。 太子妃刚刚赶到殿外,见太子出来便福了福身:“殿下。” 太子单手扶了她一下:“你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有,营帐附近没什么惊扰,赵良娣也没有受到惊吓。” 太子微微一顿,他是想问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太子妃看到跟在后面走出来的月瑶,便又迈开步子,匆匆走到后面。 “本宫听说你走丢了,可还好?”太子妃拉住月瑶的手问。 月瑶点点头:“在桃林被狼群吓到,我找地方躲起来了,没什么事,让娘娘担心了。” 太子妃笑着道:“我哪有凌侯担心?他都快把山翻过来了。” 月瑶微微一怔,回头看一眼凌骁,凌骁已经和太子走出了一段距离,两人正在商议着事情。 他没跟她说这事。 “对了,怀宁呢?”太子妃突然问。 月瑶按住她的手:“娘娘放心,公主就在自己的营帐里。” 当时她在营帐醒来的时候,书琴守在外面,她问了公主的下落,公主也已经被送回她的营帐了,莫子谦没想害她们。 可莫子谦想要杀凌骁。 月瑶紧抿着唇,脸色紧绷着。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得知桃林进了狼群,又听说你们失踪,我都吓坏了,还好没出事。” “劳娘娘费心了。”月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太子回头看一眼跟在后面的月瑶,忍不住鄙夷的看一眼凌骁:“你怎么还把你夫人带来了?你至于么?” 从前也没见他这么黏女人,对谁都冷冷清清的,军中甚至有传言说他是不是喜欢男的。 如今成了婚跟换了芯子似的,把他那夫人看的比命都重要。 先是听说姜月瑶失踪,发了疯的让人翻山搜查,后来得知姜月瑶的下落,他本说让剑霜回去找一下确认就行了,凌骁非得亲自去,现在来面圣,他还把她随身带着。 难不成还能丢了? 凌骁却语气淡然:“她自己要跟来的,我有什么办法。” 太子愣了一下:“什么?” 凌骁眉梢微挑,语气散漫:“她怕我真死了,吓的魂不守舍,非得跟来。” 太子呆了一呆,有些没反应过来。 凌骁回头看一眼正在和太子妃说话的月瑶,唇角牵起轻浅的弧度,语气却淡然:“黏人的很,我也拿她没办法。” 太子:“……” 第136章 她怕我死了 已经走到了营帐附近,太子站定了步子:“你先回吧,本宫还得扫尾,此番围猎看来又是不成了,明日大概要启程返京。” “好。” 凌骁看向月瑶,月瑶注意到他的视线,这才和太子妃告别,然后匆匆快走两步,走到凌骁的身边。 “我们回去了。”凌骁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太子回头看太子妃,看到她正目送着他们走远。 太子忽然想起凌骁方才的话。 “她怕我死了,吓的魂不守舍,非得跟来。” 不知这话几分真假,但太子此刻看着太子妃,却忽然想着,她会害怕他死了吗? 太子妃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目光闪烁一下,没有问出口,只道:“方才吓到没有?” “没有,妾身相信殿下,”太子妃顿了顿,“殿下先回去看看赵良娣吧,她怀有身孕,大概是吓着了。” 太子眸光微滞,抿唇:“好。” 他抬脚迈开步子,太子妃跟上他的步子,却始终落后半步。 他是太子,按规矩,她的确该落后半步。 可他们五岁就相识,她从前会主动牵他的手,喊他世子哥哥。 - 凌骁牵着月瑶回到营帐,让春儿打了一盆热水来。 他拉着月瑶坐下,将布巾浸入面盆里,拧的半干,然后走到她跟前,拿柔软的布巾给她擦脸。 她方才哭的厉害,泪水糊了一脸,跪在那假尸面前哭的悲痛欲绝。 让他忽然想起一年前,他在兴丰村初见她的时候,她跪在凌尘的灵前,也是这般悲戚的哭泣。 不知不觉,他在心里她有了分量。 他压了压微扬的唇角,语气淡然:“你在桃林出什么事了?” 月瑶抿着唇:“我被人迷晕了,送回了营帐里。” “什么人?”他垂眸看她,眼神隐隐锐利。 月瑶沉默了片刻,才缓声开口:“莫子谦。” 凌骁捏着布巾的手顿了顿,隐隐青筋暴起:“也是,献王有什么能耐把你骗走?也只有莫子谦了。” 月瑶听得出来他阴阳怪气,紧抿着唇不说话。 剑霜正好在掀开帐篷帘子进来:“侯爷。” 他下意识的看一眼月瑶,有些讪讪的。 凌骁心情正阴郁,没有耐心,直接道:“说。” 剑霜只好如实禀告:“莫子谦已经抓来了。” 月瑶睫毛轻颤一下,猛的抬头看他。 他分明知道是莫子谦所为,甚至早已经派人去抓他了,他方才还问她做什么? 他在试探她。 方才若是她没答出莫子谦的名字,只怕现在他要收拾的,就不止莫子谦了, 凌骁全然不在意一般,捏着布巾给她脸上擦擦干净,才随手将布巾扔回面盆里。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歇着。” 月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对上凌骁阴冷的眼神,她又没有开口。 凌骁转身,大步走出去。 月瑶坐在圆凳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发僵。 莫子谦被扔在了凌骁议事的营帐里,他被反捆了手,跪在地上,等着凌骁来审。 帐篷帘子被掀开,凌骁大步走了进来。 莫子谦抬头看他,眼里已经满是坦然的无畏。 凌骁走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我以为你多大本事,原来也尽会些利用女人的手段。” 第137章 你会嫁给他吗 莫子谦咬着牙,抬头看着他:“这次我没能杀了你,是我无能,我认了,月瑶她……” 凌骁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直接踹翻在地上。 莫子谦再抬头时,便撞进一双冰冷刺骨的寒眸里。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我夫人的名字?” 莫子谦唇角溢出鲜血来,他挣扎着重新爬起来:“侯夫人并不知情。” 凌骁嗤笑:“你以为我需要你来给我解释这些?她知不知情我心里清楚,我和她之间,还轮不上你这个外人来多嘴多舌。” 莫子谦死死咬着牙,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凌骁袖中的手收紧,克制着心里的戾气,转身大步走出去。 剑霜忙跟上凌骁的步子:“侯爷,这莫子谦如何处置?” “将他押回京城,打入天牢,和献王一并受审。”凌骁冷声道。 剑霜顿了顿,莫子谦没什么实权,在献王谋逆案中估计分量不大,应该无足轻重,没有什么审问的价值。 他以为,侯爷会直接杀了他。 毕竟莫子谦今日拿侯夫人做诱饵,不就是为了诓骗侯爷去桃林,让穆童带兵围杀侯爷吗? 这种人,在侯爷的眼皮子底下,扒皮抽筋都是少的。 可没曾想,侯爷没直接杀了他。 凌骁大步走着,有些躁郁的捏紧了腰间的佩剑,眸底戾气翻涌。 他当然想杀了他,可死人的分量总比活人重。 干干净净的死了,还不如发烂发臭的活着。 总得让她看看清楚,自己曾经信任到甚至不惜和他作对的人,是个什么东西。 凌骁走到寝帐前,停顿了片刻,收敛了周身的戾气,再次掀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通身气势已经和缓了许多,只是一双漆眸依然泛着些许寒凉。 月瑶还在这等着他,见他回来,便抬眸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处置莫子谦?” “你希望我怎么处置?” 月瑶顿了顿,一时无言以对。 只是她和莫子谦相识一年多,也曾患难与共,他在莫家处境越发不好,被凌骁整治,也是因为受她牵连。 今日之事她的确失望,可他被逼到今日这个境地,她也难辞其咎。 凌骁没有等她回答,忽然问她:“今日若是我真的死了,你打算如何?” “什么?”她怔怔的抬眸。 全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莫子谦没想杀你,他一心只想杀了我,拥护献王,顺便跟着鸡犬升天。” 凌骁顿了顿,抬眸看她,淡然的眸子隐隐泛着寒芒:“若我死了,你便又可以改嫁了,莫子谦甚至杀了他父亲,往后莫家是他一言堂,他若想娶你,也无人能拦。” 这些安排,莫子谦即便不说,他也猜得到。 莫子谦做了美梦,想要一句得道升天,坐收渔翁之利,凌骁冷冷的掀唇,笑的讽刺。 月瑶瞳孔骤缩,几乎不可置信。 莫子谦,难不成想娶她?! 凌骁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的眼睛,一双漆眸深不见底:“阿瑶,若我今日真死了,你会嫁他吗?” 月瑶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嫁他?” 他听到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原本阴郁的心情忽然明朗了几分。 是了,莫子谦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放眼里?从始至终都是莫子谦自己一厢情愿。 她今日以为他死了,哭的那样可怜,他在她心里的分量,显然不是莫子谦能比的。 可忽然他又忽然想起,她曾经也为了凌尘的死而悲痛欲绝。 凌骁又阴了脸:“那若是过了一年,我丧期过了呢?你也不嫁?” “不嫁!” 他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凌骁眸光闪烁一下,眸底的阴郁瞬间消散了干净,反而多了几分不自然的生涩:“那你为什么嫁我?” 月瑶瞪着他:“我也没想嫁你。” “……” 方才在心头蔓延开来的一点旖旎,嘭一下消失干净。 凌骁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捏着她下巴的手都不自觉的收紧。 月瑶吃痛的“嘶”一声。 他回神,松开了手,看到她下颌处一点红印子,眸光微滞。 月瑶生气的拍开他的手。 “夫人。”春儿匆匆撩开帐篷帘子进来,“怀宁公主来了。” 月瑶忙起身出去。 才走出去,便看到怀宁已经跑过来:“月瑶你没事吧?!” 月瑶拉住她的手:“我没事,我正要去找你。” 怀宁眼睛都还红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要死在桃林了,结果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在我自己的营帐里了,又听说六皇兄造反被抓,六皇兄怎么能……” 月瑶抱住她:“没事了。” 怀宁埋在她怀里吸了吸鼻子:“还好你没事,我真的吓死了。” 凌骁看一眼月瑶还在耐着性子哄公主,眼里多了几分不耐,她倒是闲工夫多,也没见她愿意哄哄他。 月瑶哄了怀宁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平复了情绪。 身后的老嬷嬷还劝着:“公主,快回吧,太子派人来请公主回去。” 怀宁这才红着眼睛松开月瑶:“那我先走了。” “嗯。”月瑶轻轻点头。 怀宁跟着老嬷嬷离开,月瑶回到帐篷里,凌骁还坐在原处。 “多大点事你们在那说半天?” “公主性子单纯,在她眼里父兄都是家人,就连献王对她也向来疼爱,如今突然出现兄弟相残,献王还想弑君杀父,她自然害怕。” 凌骁睨她一眼:“你对她倒是有耐心。“ 月瑶拧着眉看他一眼,他怎么成天跟她没事找事? 凌骁见她没理他,心里堵的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公主不高兴她知道哄了,他不高兴她看不出来?! “夫人,现在用晚膳吗?”春儿进来问。 月瑶看一眼凌骁还阴沉的脸色,对春儿点点头:“传膳吧。” 她也开始收整东西,明早上就要拔营回城,这次献王造反的事发生,春猎自然无法进行下去了。 春儿应了一声,退下去。 春儿中午的时候还摘了一篮子桃花,月瑶在里面挑拣一下,想着明日带回去做香料。 却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一道阴影将她笼罩,她挑拣桃花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 原以为他又要来找茬,他却忽然伸手牵住她的手,弯腰抱住她。 明明刚刚还在生气。 “怎么了?”她有些生硬。 他抱住她,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像只大狗一样依赖,语气却依然冷硬:“没怎么。” 他何必想那么多没可能发生的事?这世上没有如果,莫子谦在他手里从始至终都不可能有胜算。 娶她的人是他,不论是原因,她此生都是他的妻子。 此刻她在他的眼前,他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和她生气,还不如多做两次。 春儿正好带着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进来:“夫人,晚膳……” 一抬头看到这画面,立即掉头退出去:“奴婢告退。” 然后几个小丫鬟匆匆退出去,将帐篷帘子给严严实实的关好。 月瑶挣了挣:“用晚膳了。” “一会儿再吃。”他吻上她的颈子,大手熟练的摸到了她的腰带。 月瑶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便气急败坏的按住他的手:“凌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 “我想什么了?”他咬住她的耳垂,大手卷进她的裙子里。 “你……王八蛋!” 帐篷里很快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月瑶趴在书案上,死死咬着唇生怕泄出半点声音。 他掐住她的腰,已经游刃有余:“不想嫁我?” “不……” 她咬住唇都无法自控的泻出一声嘤咛。 “想。” “心甘情愿?”他又问。 “是……” 他心满意足,将她翻过来,倾身吻住她的唇,将她羞愤的嘤咛声吞进腹中。 早该这样的问的,只有这种时候她才知道老老实实的哄他。 一个时辰后。 凌骁叫了水,给月瑶擦洗了身子,重新穿好衣裙,让人传膳。 此刻已经入了夜,春儿几个小丫鬟重新提着食盒进来,将菜摆上圆桌,然后低着头退出去,没敢乱看。 凌骁将月瑶抱在怀里,她浑身软的没力气,他也没给她穿鞋,直接抱到圆桌边。 “吃饭了。”他声音温和,眉眼温柔。 月瑶掀开眼皮子看他一眼,潮红的小脸面无表情。 她似乎也习惯了他变脸如翻书。 “怎么了?”他温声问,和下午那个阴郁的人好似不是一个人。 他夹了个肉圆子送到她嘴边:“不是早就饿了?先吃饭。” 她已经没力气和他闹了,张嘴,愤愤然一口咬住肉圆子。 他弯唇,笑容愉悦。 次日清晨,随着号角声的吹响,满朝都要班师回朝了。 返程凌骁陪月瑶一起坐马车了。 月瑶昨夜就没睡好,上了车就一直犯困,索性窝在凌骁的怀里睡过去了。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已经进城了。 “醒了?” “嗯。”月瑶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 他拉开她的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马上回府了,没睡够回家再睡。” “嗯。” “一会儿先送你回府,我还有事要办。” 她终于清醒过来,睁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什么事?” 第138章 是你先勾我的 “莲花教的案子。” 他揉了揉她的发:“我晚上会回来晚一点,你早点睡,嗯?” “知道了。” 很快,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凌骁牵着月瑶下车,看着她进了侯府。 剑霜则牵了马来:“侯爷。” 凌骁转身,接过了缰绳:“查到什么地方了?” “查到了,就在城郊的溪水村的一个庄子里,陈相现在因为献王的事焦头烂额,都顾不上那边了,曹源明面上又已经被斩立决,陈相放松了防备,这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查到曹源的一个妻女藏身之处。” 剑霜低声道:“这个曹源在灵山的时候,就五个夫人,生了近十个孩子,灵山被端的时候,那五个夫人都死了,那十个孩子,也只有两个五六岁的男童还活着,但曹源似乎也并不怎么当回事,我们审的时候,他都无所谓我们杀了他儿子,但这对妻女,他倒是在意的很。” 凌骁眸光凉薄:“他特意将这对妻女养在灵山以外,不就是怕莲花教出事她们受牵连?如此费尽心思,还因此被陈相拿捏住软肋,宁死也要保全她们,的确不一般。” 凌骁直接翻身上马:“走。” “是。” 献王虽说倒了,但陈相不死,凌骁也放不下心。 而曹源的那一对妻女,就会成为陈相的催命符。 凌骁策马奔去,剑霜立即跟上。 溪水村位于京郊,坐落于山脚下的一个乡村,位置也算是山明水秀。 快马加鞭半个时辰,终于赶到。 才一进村子,便觉察到些不对劲来,村口地上有明显的马蹄印,是新鲜的。 村子里都是村民,最多也就用牛车,马车都极少,好几匹马的马蹄印,有人比他们先到一步。 凌骁眸光一凛,一扬马鞭,立即顺着马蹄印奔去。 一路走到村子最东边,一个依山傍水的两进的小院,大门已经被打开,里面传来惨叫声。 “侯爷!”剑霜面色一变。 凌骁翻身下马,提着剑直接冲了进去,剑霜紧随其后。 一群黑衣人已经在小院里厮杀,一个丫鬟好容易逃出来,却被一个黑衣人抓住:“你主子藏哪儿了?!” “在,在东厢房,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黑衣人一刀刺穿了她的胸口,然后扔到了地上,转身就往东厢奔去。 一脚踹开门,在屋内翻找一下,忽然想到什么,打开了墙角的衣柜,看到躲在里面是满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姑娘。 “在这儿躲着呢?”黑衣人一把将她拽出来。 “啊!” “这模样还挺好看,老子先享受一番再送你上路。” 黑衣人说着,一把将她按到了床上,伸手就开始撕她的衣裙。 “你放开我!”女子绝望的尖叫着。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宅子?是陈相的别院!陈相让我和我娘住在这,你敢动我,你就是得罪了陈相!” 男人哈哈大笑:“陈相?那倒是巧了,就是陈相给的我们钱,让我们来洗杀人灭口!小娘们儿,你这是走了运了,碰上了我,你要是伺候好了我,我兴许网开一面,放你一条活路。” 女子脸色瞬间惨白,满脸的绝望。 忽然,压在她身上撕衣裙的男人狰狞的脸忽然僵硬,然后动作停滞。 一个刀口刺穿了他的心脏,鲜血浸染了整个胸口。 男人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凌骁利落的收了剑,扫一眼床上的女人,神色漠然:“盘问清楚。” “是。” 凌骁走出去,剑霜立即上前,床上的女人终于回神,看到又是一个男人,吓的忙扯着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裸露的肌肤。 剑霜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她:“姑娘莫怕,我对你没恶意,是来救你的,你是曹源的女儿?” 曹竹心抽噎着点头:“是。” “你娘呢?” “我娘……”曹竹心泣不成声,“我娘死了。” 凌骁提着染血的剑走到西厢,推开门,便看到一个打扮贵气的夫人已经倒在地上,睁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门口的位置,胸口被刺了三刀。 瞳孔都散了,也没有上前去探她鼻息的必要了。 凌骁转身走出去,剑霜也匆匆出来了,走到院中,看一眼这满地的尸体,才对凌骁道:“侯爷,小的盘问过了,那姑娘就是曹竹心,曹源的女儿,她娘吴氏在一炷香前,为了掩护她,已经被这些杀手杀了。” 凌骁眸光微凉:“陈相好利落的手段,这么快就安排人来杀人灭口了。” 也是,曹源死了,如今这母女两没了威胁,反倒容易成为把柄,更何况献王如今倒台,陈相处境本就不好,为了万无一失,当然得杀之而后快。 “这个曹姑娘,侯爷打算如何安排?” “先带去诏狱,见见曹源,吴氏虽说死了,他女儿不是还在?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凌骁眸光阴鸷。 东厢传来些许动静,门被推开,曹竹心裹着剑霜的披风哆哆嗦嗦的走出来,远远的站在房门口,怯怯的看着凌骁。 凌骁回头扫她一眼,语气凌厉:“若是曹源还敢不知好歹,就当着他的面,把他女儿一刀刀片了。” “是。” 凌骁转身大步走出去,剑霜则反身回去,客气的对曹竹心道:“曹姑娘,这里不安全了,我带你离开。” “去哪儿?”曹竹心警惕的看着他。 “去见你父亲。” 曹竹心僵了一僵:“他不是死了?” “你去了便知道了。”剑霜冲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来也无需和她解释太多。 曹竹心看向凌骁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还是迈开了步子。 侯府。 月瑶回府之后先去给林氏请了安,林氏得知燕回山上出事了,着急的很,知道他们没出事才算是放心下来。 “这京中竟也如此不太平,我这成日里为你们提心吊胆。”林氏叹了一声。 “娘放心,侯爷向来有成算,不会有事的。” 月瑶这话却只是宽慰,这次燕回山上突然生乱,她也险些以为凌骁真的死了。 林氏又叹了一声:“二郎我的劝不住了,如今你们既然已经成了婚,还是早些要个孩子的好。” 月瑶袖中的手紧了紧:“是。” “但这要孩子,也不能房事太过频繁,否则身子虚弱,也不容易有孕。”林氏想了想,又叮嘱一句。 月瑶脸皮忽然发烫:“我,我知道了。” 正说着话呢,却见小丫鬟通传:“三爷来了。” 林氏顺势打住了话头。 凌申笑嘻嘻的走进来:“娘,二嫂。” 凌申自从考完之后,整个人轻松不少,活泼了许多。 林氏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月瑶道:“说起来,三郎年纪也不小了,回头你帮他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定下亲事,明年他二十及冠,也早早成婚,别学他哥,一个二个老大不小了还在那孤家寡人。” 林氏成天住这偌大又冷清的侯府,是真的受够了。 “二哥说要先立业,如今我春闱都还不知道考没考上呢。”凌申道。 林氏虎着脸:“别的事你听你二哥的,这婚事必须听我的!明年就成婚!” 凌申讪讪的看向月瑶,月瑶点点头:“娘放心,我会帮三弟留意的。” “你们啊,一个二个让我不省心。” 林氏又抱怨了几句,月瑶陪着林氏用了晚膳,才回望山楼。 林氏担心的事她也懂,毕竟凌家三个儿子,如今还没个孙辈,林氏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今日燕回山的这番事故,林氏想必也吓到了。 她也有些心有余悸,凌骁说他早一步料到穆童想要掌控骁骑营,所以前阵子暗中架空了穆童,所以才能让献王的谋算落空。 可若是他没料到呢?他从来成竹在胸,运筹帷幄,可若是他没料到,昨日在桃林他被七千兵马围杀,必死无疑。 她想起在桃林里看到的那具尸体,心脏一紧。 回到望山楼,天色已经黑了,月瑶沐浴之后照常上了床,卷进被子里,可分明奔忙了一日,此刻是怎么也睡不着。 “夫人,怎么还没睡?”春儿推门进来问。 月瑶翻了个身,回头看向她:“侯爷还没回?” “还没,侯爷不是说让夫人早些歇息?应该晚一点才回,夫人先睡吧。” “嗯。” 春儿又吹灭了两盏烛灯,屋内只留了两盏烛灯,光线更昏暗了些,然后退下。 可月瑶却依然睡不着。 大概是昨日那具尸体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心里总有些不安。 凌骁踩着夜色回来,看到屋内已经只有昏暗的小烛灯,想着她大概睡下了,她总是格外犯困,动不动就睡了。 他推开门轻声进来,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均匀呼吸声。 他轻声走进去,撩开床幔,便看到月瑶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烁一下,又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瓮声瓮气的:“你回来了。” 他微微一怔,忽然心都化了。 他单膝跪地在床边蹲下,抬手揉她的发:“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太久了。” 他看到她眼睛不自然的闪烁,眉梢微挑:“是么?我看你往日半天睡半日,晚上还能早早犯困。” 他回来就问过赤影了,她白天回府后根本没睡觉。 月瑶拧着眉,他怎么总要跟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你管我睡没睡!” 她翻身要卷进被子里,却被他大手又捞回来,他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没睡?” 月瑶眸光一滞:“我……” 他点漆的眸子忽然染上了几分光彩,唇角微勾,笑的意味深长:“你是不是在等我?” “……” “没有”二字堵在了嗓子眼,忽然心虚到无法说出口。 她目光想闪躲,他偏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不许躲开,只能直视着他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是不是在等我?” 月瑶紧抿着唇,眼里闪烁着些许不自然:“嗯。” 他微微一滞,心跳忽然漏跳一拍。 她在等他? 她心里有他。 她第一次和他告白。 “我怕你出什么意外。”月瑶偏头,终于躲开他的视线,赌气道:“是娘担心你……唔……” 他倾身上前,堵住了她的唇。 月瑶被他压在床上亲的喘不上气了,几乎要陷进床榻里,实在争不过只能由着他亲。 他大手却游离到了她的腰间,又开始扯她的衣服! 月瑶忍无可忍的偏头,他正好想亲别的地方了,唇瓣顺从的滑落到她的颈子上。 “凌骁!你说好隔日做的!” 昨日才做过的! “嗯,就这一次。” “你又骗我!” 前日做过,昨日也做,今日又要做! 分明他自己定的规矩说隔日做,才过了不到半个月他又开始拿承诺当放屁! 她竟一次又一次信他的鬼话! 他扯开了她的寝衣,恨不能将她揉进骨子里,一双眸子泛着晦暗的光,声音低哑:“是谁先勾我的?” 月瑶瞪大了眼睛,她怎么勾他了?! 他的吻再次缠绵上来,咬住她的唇瓣,呢喃的温声哄着:“乖,我下次不这样了。” 她偏开头躲开:“你身上有味道!”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从诏狱回来,身上难免沾染着血腥气,她娇气的很,又格外爱干净,他往常回来都是先看她一眼,然后就去浴房沐浴了才上床的。 只是今日,难得他回来看到她还醒着。 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说,她在等他。 他哪儿受得住她这么撩拨? 月瑶见他动作顿住,顺势推开他,想要钻回被子里去。 可她才钻进去,下一瞬又被他捞出来,直接打横抱起来。 她吓一跳:“你干什么你!” “去沐浴。” “我洗过了!” “陪我再洗一遍。” “我不要!”月瑶怄死了,早知道等他能等出这么多事,她早睡了! 她就是担心他的安危才睡不着等到现在,等来等去他一句感谢没有,一见面又要折腾她! 他脚步顿了顿,一双漆眸平静又克制的看着她:“那就在床上做?” “……” “你给我滚开!” 他迈开步子,还是抱着她去浴房了,他身上沾染着那些晦气的脏东西,他也不想让她沾上。 还是洗干净再做。 第139章 男人没有好东西 次日清晨,凌骁便起了床,穿戴整齐,又撩开床幔看一眼还在熟睡的月瑶。 她缩在被子里,睡的正沉,鸦青的睫毛低垂,遮住了那双又娇又媚的眼睛,呼吸均匀。 他倾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她似乎被打扰到,皱眉,又把脸往软枕里埋了一点,他弯唇,又亲了亲她的耳朵。 然后才起身,给她盖好被子,落下床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剑霜早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见凌骁出来,便跟上他的步子。 “侯爷,诏狱来人说,曹源交代了。” 凌骁眉梢微挑:“那个曹竹心倒是还真有用。” “听说曹竹心的娘吴氏是曹源最喜欢的夫人,就是担心莲花教出事她受牵连,所以特意将她们母女藏在外面,后来莲花教被端,陈相收留了她们,也以此钳制曹源,让他不敢供出陈相,只为了保这母女的平安。” 剑霜顿了顿,又道:“但是陈相卸磨杀驴,眼看着曹源被处死,立马就派杀手去杀这母女,永绝后患,吴氏现在死了,曹源一心想为吴氏报仇,自然不会再帮陈相隐瞒任何事。” “但,曹源说要见侯爷,亲自和侯爷谈。” 凌骁出了侯府,直接翻身上马:“去诏狱。” 剑霜立即上马,策马跟上。 两刻钟后,两骑快马飞奔至诏狱门外。 “参见侯爷!”守门的禁军抱拳行礼,然后向两边躬身退让。 凌骁大步迈了进去,穿过前庭,直接下了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顺着台阶走下去,血腥味扑面而来,还不停的有各种惨叫声。 凌骁神色漠然,直接前往地牢最里面的那间牢房。 推开牢门,十字架上绑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 正是曹源。 “你想和我谈什么?” 这数月来,凌骁已经和他打过无数次照面,早已经没了寒暄的耐心。 曹源僵硬的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嗓子都是嘶哑的:“我可以告诉你,陈相和莲花教的牵扯,但我有条件。” 凌骁冷冷的掀唇:“你现在应该求我帮你整治陈相,曹源,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曹源梗了梗,又强撑着道:“我的条件不高,我只要你,保住我女儿的性命。” 的确不算高。 凌骁倒是意外他这个时候还想着他女儿的性命。 毕竟曹源的子女都死了五个了也没见他松嘴。 剑霜搬了太师椅进来,凌骁随意的撩袍坐下:“那就得看你能有多少用处了。” 曹源看一眼被安放在隔壁牢房里曹竹心,哭着喊:“爹。” 他浑浊的眼睛里多了滔天恨意和悲痛,回头看向凌骁,咬着牙:“陈相的罪证,我全都有。” 接下来数日,凌骁都忙碌起来,早出晚归的。 自从那夜被他按进浴房里折腾了大半宿之后,月瑶彻底从燕回山的惊吓阴影之中回神了,晚上天黑就睡觉,根本不等他。 凌骁也很自觉,披星戴月的回来也不吵她,自己洗干净就上床抱着她睡。 但睡到半夜月瑶忽然被惊醒,凌骁已经给她扒光了。 之前隔日做的约定已经被他单方面作废,现在他食髓知味,根本忍不了一点。 “月瑶,你怎么又怏怏的?没睡好?” 怀宁难得出宫来找月瑶玩,一大早就来了,月瑶还在睡,把她强行摇醒然后拉着她出门。 月瑶直到坐到马车上都还感觉天旋地转,头昏脑涨。 “嗯。”她捧着茶喝了一口,眼皮子都沉重的抬不起来。 这几日她天天半夜被凌骁折腾,都是睡到中午才能有精神,怀宁一大早来找她,她昨夜睡了也就不到两个时辰。 怀宁拧着眉:“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些,怎么成天睡不好?” 她抬了抬下巴:“你看我多精神!” 月瑶默默的闭了嘴。 “凌骁对你也太不上心了!他既然娶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给你照料身子?” 月瑶梗了梗,干巴巴的开口:“他最近忙。” “再忙也不明不管你啊!”怀宁义愤填膺,“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 “回头我给你送些补药来,保准你把身子养好!”怀宁信誓旦旦。 月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转移:“咱们要不要去月湖游船?今日太阳也好。” “好呀!” 怀宁推开车窗,开心的道:“我正想去呢,再过阵子,月湖的荷花也要开了,咱们还能去摘荷花!” 正说着,忽然看到什么,脸色骤变,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月瑶见怀宁忽然停了话头,以为她又突然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 怀宁猛的回头:“我刚好像看到凌骁了。” “嗯?” “进了那个院子。”怀宁指过去。 月瑶探头看过去,正好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口,一个弱柳扶风女子被丫鬟搀扶着,下了车,迈进那小院里。 第140章 你是不是吃醋了? 月瑶愣了一下,看到那辆马车的旁边还有一匹骏马,是凌骁的马。 怀宁立即回头问月瑶:“这女人你认识吗?” 月瑶摇摇头:“不认识。” 京中贵女她基本上都见过,这个姑娘的确眼生。 怀宁忽热警铃大响,一张脸都紧张起来,气势汹汹:“凌骁不会偷偷养外室呢吧!” “啊?” 怀宁抓住月瑶的手,认真道:“我早听说很多男人偷偷在外面养外室的,特意置办个小院子给女人,月瑶你可要当心一点!” 月瑶呆了一呆:“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刚亲眼看到他走进去了!这女人的丫鬟还拿着包袱呢,显然是要搬进来住的,你都说了他这阵子忙的早出晚归的,若是真忙朝中之事,怎会出现在这里?!” 怀宁越说越生气:“当初他强娶你,闹的你名声尽毁,现在才成婚多久,他竟就偷偷养起外室了!简直不是个东西!” 怀宁“噌”一声站起来,立马就要冲出去:“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月瑶吓的忙拉住她:“公主你冷静点!”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冷静?!”怀宁瞪着眼睛,“月瑶你别怕,有我呢!我给你撑腰!我帮你撕了这对狗男女!” “……” 月瑶拉着她坐下,忙道:“应该是误会,他大概真在忙正事。”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偏袒他?!我说你最近怎么气色总这么不好,他是不是早就冷落你了,你才睡不着觉的!” 月瑶梗了一梗。 怀宁恨铁不成钢:“月瑶,你糊涂啊!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真不是……” 月瑶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生生憋不出来。 她要怎么跟公主说,凌骁早出晚归,半夜回来还要把她往死里折腾? “公主,你别多想了,他从来不屑于藏藏掖掖的,若是真有别的女人,他不会偷偷摸摸把她放外面。” 就他那嚣张的不可一世的性子,怎么可能偷偷摸摸? 再说,凌家也并没有不许纳妾的规矩。 这话说的怀宁更担心了,握紧了月瑶的手:“那他万一日后想将这女人迎进侯府可怎么办?你日子岂不是难熬了?” 怀宁如今眼看着太子妃日渐消瘦,郁郁寡欢,就是因为眼睁睁看着曾经心爱的郎君渐渐对别的女人倾心。 “前几日我去东宫见皇嫂,看到赵良娣来给皇嫂请安,戴着一支红翡暖玉玉镯,说是皇兄赏的,可我知道这玉镯是一对,皇兄将一支给了皇嫂,一支给了赵良娣,别以为我蠢,赵良娣无非是想要借此机会耀武扬威,压皇嫂一头。” “如今赵良娣有了身孕,越发嚣张,总是暗戳戳的给皇嫂下马威。”怀宁愤愤然。 月瑶眸光微滞,想起太子妃曾经对她说的话。 ——“若我不爱他,我也觉得满足。” 月瑶紧抿着唇,轻声道:“太子妃不是因为镯子伤心,也不是因为赵良娣有孕,是知道太子对赵良娣动了心,才伤心。” 一个镯子算什么?便是戴一模一样的镯子,正妃和侧妃也是天壤之别,更何况太子妃早已经诞下两子一女,有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太子妃地位早已经稳固,赵良娣便是生下男胎,对太子妃也没多大威胁。 只是伤了心罢了。 怀宁握紧了她的手:“我皇嫂尚且有子嗣傍身,如今都得忍那些窝囊气,更何况是你!你们成婚才多久?孩子也没有,你身份本就尴尬,日后那女人进府,你日子才是真的难熬,月瑶,你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 月瑶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的,等我下次问清楚了再说吧。” 怀宁拍拍胸脯:“别怕,我跟你撑腰呢,大不了和离!我也不成婚了,让父皇把我送到庙里,咱俩一起当姑子去!” “……” “咱们还是去游湖吧。” - “侯爷,这处宅子临近诏狱,丫鬟奴才都是小的安排的人,会盯紧她,院子不大,但也还算雅致,也算是能让曹源放心吧。”剑霜压低了声音说着。 凌骁看了一圈:“诏狱那边你再去一趟,按着曹源的口供去查陈相暗地里的势力,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查,拔干净钉子之后,再把口供呈交大理寺。” “小的明白。” 陈相在朝中扎根多年,势力根深蒂固,若是不趁他不备提前连根拔起,往后难免还有翻身的机会。 只有提前铲除清楚他的根须,再一举歼灭,才能杀的干净。 在此之前,曹竹心和曹源,都不能露面。 但曹源要求让曹竹心离开诏狱,隐姓埋名安宁的生活,为了让他更配合,凌骁也答应了他这个条件。 左右也只是个女人,费不了多大事。 “侯爷。” 曹竹心走进来,有些怯怯的看着他,她有些怕他,第一次见他就看到他杀人不眨眼。 凌骁冷眼扫过去,曹竹心屏住呼吸,又强撑着胆子往前挪了挪:“我,我,多谢侯爷。” 那日她险些被人侮辱,是他救了她,而如今她无处可去,也是他收留了她。 凌骁眼神漠然:“你还是谢你爹吧。” 他都杀了曹源五个子女了,要不是曹源现在愿意配合了,曹竹心就是第六个。 曹竹心咬了咬唇:“可是侯爷……” 凌骁懒得再久留:“有什么要求找剑霜。” 然后抬脚就大步迈了出去。 他从她身边走过,一阵冷风扫过,曹竹心面色微白,捏着帕子的手攥紧。 有些害怕,却又有些眷念。 她回头,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曹姑娘。”剑霜喊了一声。 曹竹心这才回神,有些慌张的回头,心虚的眼睛闪躲,似乎怕泄露了心事。 “曹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剑霜客气的问。 “没……” “那我先走了。”剑霜便也要离开。 曹竹心咬着唇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住:“剑霜大哥。” 剑霜顿住脚步:“曹姑娘还有事?” 曹竹心犹豫着开口:“我以后,还能见侯爷吗?” 剑霜莫名其妙,但凡进过诏狱的人都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侯爷,多看一眼都想做噩梦。 曹竹心可是难得能从诏狱里完整走处理的人,现在有这好日子该想着离侯爷越远越好才是,竟还问起能不能见了? 脑子被打傻了吧。 剑霜心里腹诽一阵,却还是客气的道:“应该还会见的,这案子毕竟还没结呢。” 若是曹源所说有半句虚言,她随时能再被抓回去,适时自然会见。 曹竹心眸光闪烁一下,小心翼翼的点头:“多谢剑霜大哥。” 剑霜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 月瑶回府的时候,天色都擦黑了。 和怀宁游湖之后,她又想去明楼看戏,她们便去明楼用了晚膳才回来。 月瑶径直回了望山楼,才走到寝屋门外,便看到剑霜已经在外面守着了。 剑霜忙迎上来,殷勤的道:“夫人回来了。” 月瑶愣了一下:“侯爷回来了?” 剑霜是跟在凌骁身边的,向来如影随形。 “是,侯爷已经回来半个时辰了,正等着夫人呢。”剑霜把“等”字咬的很重。 月瑶莫名其妙,他不是回他自己家?回来半个时辰了,怎么就成等她半个时辰了? 月瑶推门进去,凌骁正在书案后看卷宗,听到她进来,抬眼看她,目光沉沉:“去哪儿了?” 她眉心微蹙,这人不知又不高兴了。 “你问赤影吧,他比我清楚。” 他成天派人盯着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行踪,多此一举问她做什么? “……” 凌骁眉心跳了跳,捏着卷宗的手忽然指节发白,她真是不得了了! 跟着一起回来的赤影,登时冷汗涔涔,在主子冷飕飕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立即低下头,忙不迭的退出去。 房门被关上,月瑶绕进里间去更衣。 前脚进去,凌骁后脚便进来了,沉着脸:“姜月瑶,你是不得了了?” 她抬眸,对上他森然的眸子,已经无所畏惧:“是。” “……” 他梗了一梗,脸都僵了一瞬。 她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这阴鸷的脾气,反正他也只会摆摆脸色。 “谁让你莫名其妙跟我摆脸色?” “我莫名其妙?!”凌骁脸都黑了,她竟然说他莫名其妙! “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才回来?” 月瑶皱眉,公主难得出宫,想多玩会儿,她们只是在明楼看戏而已。 “那你每天半夜回来我也没问你!” “我半夜回来是在忙正事。” “哦,给女人置办别院的正事?” 他原本阴沉的眸光微微一滞,随后闪烁一下,添了几分隐秘的光彩。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她盯着他,抬了抬下巴,似乎难得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想要在气势上占据上风。 凌骁周身阴郁的气势忽然消散了大半,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间变的幽若。 “我说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 月瑶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他睨着她,牵唇,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笃定:“姜月瑶,你是不是吃醋了?” 第141章 下次再和她算账 她呆了一呆,被他忽然转变的情绪震的没反应过来。 他轻哼:“我不过是为了办案安置了个嫌犯的女儿,你就跟我生这么大气,你可知道善妒是七出之罪?” “……” “我……”月瑶一口气生生堵在嗓子眼,憋的脸都红了,“我才没有!” “行,这事儿我也不跟你计较了。” 凌骁语气随意,掀开眼皮子睨着她:“也就是得亏是嫁了我,否则别人家可没这么好性子。” “……” 月瑶气急败坏:“我说了我没有!” 正好剑霜在门外问:“侯爷,青玉探查回来了,说是有事禀报。” 凌骁已经心满意足,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我还有点事要忙,一会儿回来。” 然后神色愉悦的转身离开。 月瑶胸腔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狠狠将拿在手里的衣裙揉烂。 凌骁在书房忙完回来,天都黑了,他推门进来,脚步却顿了顿,里面没有人的气息声。 他问丫鬟:“夫人呢?” 丫鬟低着头:“夫人去东侧间睡了。” “什么?” “夫人说,今日被侯爷责备过,所以要闭门思过,决定自省七日,彰显妇德。” “……” 什么玩意儿? 凌骁转身往东侧间大步走去,果然看到春儿守在外面。 他冷飕飕扫她一眼,春儿低着头站在外面装死。 他推了一下门,没推动。 门从里面锁了。 他眉心跳了跳,脸都黑了,她是不得了了! 春儿战战兢兢的道:“侯爷,夫人已经睡下了。” 凌骁看着屋内已经熄灭的烛火,隔着门也都听得到她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她还真睡得着! 他阴着脸停顿了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头翻涌而起的火气,压下了一脚踹进去的头,转身回主屋。 明天再跟她算账! 凌骁阴着脸回到主屋睡觉,下人们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今天总算是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夜色渐深,剑霜等人都回自己屋睡觉了,房外只留了两个守夜的婆子方便随时使唤。 但今夜侯爷和夫人分房睡,半夜不必备水了,她们自然也偷懒,坐在外面都打起了盹儿。 忽然,房门“唰”一下被拉开。 风声骤起,两个婆子吓一跳,一个激灵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侯爷那阴沉的脸色。 “侯,侯爷。”两婆子忙站起身来,战战兢兢的问安。 凌骁看也没看她们一眼,阴着脸大步往东侧间走去,身上穿着白色寝衣,披着一件墨色外袍,夜里风大,走过之处衣袍翻飞,杀气腾腾。 东侧间外守夜的丫鬟猛一看到凌骁来了,也都吓得瞌睡都醒了,慌忙问安:“侯爷……” 凌骁越过了她们,径直走到了一个小轩窗外,拿刀刺进缝隙里,轻轻一挑,里面的窗阀被挑开,他推开窗户,利落的翻身进去,还伸手接住了方才被挑飞的木阀,动作极轻,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丫鬟们都吓傻了,眼睁睁看到侯爷翻窗进去,堵到嗓子眼的话又生生咽回去,两两对视一眼,还是当做没看到吧…… 这侧间并不大,陈设也简单,床榻也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床,偶尔临时晌午小憩才会用。 凌骁挑开床幔,看到月瑶安静的缩在小榻上,睡的正沉。 他轻声上床,掀开被子进去,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 这小床往日是给单人临时午睡的,只有他们主屋的床一半大,她一个人睡着倒还好,他一上床,显得十分拥挤。 他将她圈在怀里,空落了半夜的身体和心瞬间充盈起来,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通身的戾气也消散了干净。 这小床拥挤的恰到好处。 辗转反侧了半夜都没睡着,此刻终于有了踏实的睡意,又亲亲她的额头,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月瑶今夜也难得睡了个好觉,难得半夜没人吵醒她,原本前半夜还觉得有点冷,后半夜又暖和起来,她睡的暖融融的。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还舒服的习惯性往他肩窝蹭了蹭。 蹭了两下,忽然感觉不对劲,她怎么好像在心里的凌骁的怀里? 她忽然睁开眼,对上了凌骁那张放大的俊颜。 他声音散漫:“这么早就醒了?” 月瑶愣了一下,又立即张望一下周围,确认自己的确是睡在东侧间的,这才推他:“你怎么进来的?!” “就这么进来的。” 凌骁声音懒洋洋的,又把她往怀里圈了圈:“床小,当心掉下去。” 这床的确够小的,凌骁占了大半,她要是不缩在他怀里,立刻能滚下去。 “你要不在这我肯定掉不下去!” 他看着她恼怒的一张小脸,内心却难得的宁静,原本昨晚想了半宿今早上她睡醒了要好生跟她算账,此刻把她抱在怀里,什么火气都没了,只有心满意足。 他抱着她,鼻尖在她发顶蹭了蹭,懒散的声音带着几分闷闷的低哑,像是撒娇的大狗:“别闹脾气了。” 月瑶浑身一僵,他是在跟她撒娇吗? 方才窜起来的火气,转瞬间被他猝不及防的服软给击散。 他原本以为她还要跟他呛,没曾想她忽然安静了,任由他抱在怀里,也没挣扎。 她怎么这么乖? 他忍不住低头亲她的脸,又把她往怀里收了收,香软的身子在他怀里抱了半宿,他半宿没敢动她,怕她跟他生气。 现在她显然消了气,他要是不做点什么,有点亏。 他吻着她的脸颊,呼吸渐渐粗重:“阿瑶。” 月瑶方才悸动一下的心脏转瞬间又恢复了清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再这样我今晚回明月轩睡了。” “……” 好容易才哄好,他还是不大敢惹她。 他克制的松开她,声音低哑:“我出门上朝了。” 然后利落的翻身下床,晚一刻他都怕自己控制不住。 月瑶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他磨了磨牙,这小东西真是无法无天! 下次他定要好好收拾她。 - 顺着曹源给的线索,凌骁已经将陈相的势力都摸了清楚,也暗中开始清扫他的势力。 短短数日,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陈相的势力清扫的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自然就是直接对陈相下通缉令了。 诏狱。 曹源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凌骁坐在书案后,看着书案上的这些证词,指节轻叩着桌面。 曹源颤颤巍巍的抬头:“有了这些证据,侯爷想要扳倒陈相,易如反掌,我还有一个要求。” 凌骁头也没抬:“说。” “我想见我女儿最后一面。” 凌骁翻了翻这些口供,和他查的都对得上,看在曹源还算老实的份儿上,他点了头:“去把曹竹心带来。” 剑霜应道:“是。” 两刻钟后,曹竹心被带到了诏狱里。 大门被拉开,剑霜做了个请的手势。 曹竹心忐忑的走进来,看到坐在书案后的男人,眸光微微一亮,眼里多了几分殷切:“侯爷。” “心儿!”曹源声音苍老。 曹竹心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曹源,慌忙扑过去:“爹!” 曹源抓住她的手:“我的女儿,是爹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娘,爹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成王败寇,爹认了,可你娘已经惨死,爹唯独放不下的,就是你。” 曹竹心哭着道:“爹。” “你听我说,爹的这些罪证,你拿着,亲自送到圣上面前,大义灭亲,如此一来,你就不再是贼寇的女儿,你就是有功之人,从此往后,余生都能过的安稳!” 曹竹心哭着摇头:“那爹呢?爹你怎么办?” “我是必死之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爹是必死无疑,可你得好好活着,你娘恨我一辈子,最后却也因我而死,我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 曹源老泪纵横,额头的血水顺着脸颊掺杂着泪淌下来。 “若不是我当年强抢她,她想必和那个男人安稳度日,也不必早亡,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若能重来,我宁可放手,不强求于她,也不至于她恨我一辈子。” 凌骁抬眸扫了一眼,隐隐多了几分不耐烦。 “爹,您别说了。”曹竹心哽咽着。 曹源握紧了她的手:“心儿,听爹的话,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命,余生才能有保障!你娘是被我所迫,她不情愿的,她恨我一辈子,你只要和陛下禀报,说你恨我,所以收罗了我的所有罪证,大义灭亲!你是受害的人,陛下定会把你当做功臣,往后才能安稳度日!” 曹源重重的按了按她的手:“记得爹的话。” 然后松开她的手,踉跄着站起身,看向凌骁:“我知道凌侯一诺千金,望凌侯能保我女儿性命,曹某,谢过。” 说罢,决绝的撞向门柱,只听“咚”的一声,头破血流,他僵着身子,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生息。 “爹!” 曹竹心哭喊一声,泣不成声。 凌骁看一眼剑霜,剑霜走上前去,探曹源的脉,确认他死了,才回头看凌骁。 今日本来就是来送曹源上路的,他自己死还是他帮他死,没差别。 至于这个曹竹心,一个软弱无用的女人,留着也没什么影响,曹源让曹竹心去皇帝跟前大义灭亲立下大功,也无非只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并不值得凌骁放眼里。 确认曹源已经死了,凌骁也懒得看这出父女情深的戏码,直接起身离开。 “侯爷,那曹源的那些罪证……” 大理寺卿低声来请示凌骁的意思。 凌骁淡声道:“让曹竹心送到御前去,正好不用我们亲自去捅出来。” “是。” “曹源的尸体早点处置了。” “下官明白。”大理寺卿又将参陈相的折子递给凌骁看,“明日曹姑娘若是去御前告状大义灭亲,之后这参奏陈相的折子也可以送上去了。” 凌骁翻看扫了一眼:“明日让张御史送这份折子,只他一人就够了。” 多了反倒让陛下疑心,是不是有人故意整陈相。 “侯爷放心。” 刘大人又汇报了一些关于陈相的罪证的细则。 过了一会儿,曹竹心满脸泪水从地牢里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外面廊檐下和官员交代事情的凌骁。 她挪着步子走过去,声音哽咽:“侯爷。” 凌骁回头看她,吩咐:“明日你跟着刘大人一起进宫面圣,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曹竹心眼里有些不安,眼泪朦胧的看向凌骁:“我爹娘都没了,我,我怕我做不好……” 刘大人笑着道:“曹姑娘不必担心,规矩流程,下官会教你。” 曹竹心也顾不得擦泪,依然看向凌骁,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剑霜匆匆走过来,对凌骁道:“侯爷,夫人去灵隐寺上香了。” 凌骁眉心微蹙:“她自己去的?” “陪老夫人一起,说是给三爷祈福,希望三爷这次春闱能考上。” 凌骁冷哼:“考都考完了烧香让判卷的老眼昏花给他金榜题名?” 剑霜讪笑两声。 “你回去传个信,说我今日会早点回去用晚膳。” 现在这案子也结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可忙的。 “是。” 曹竹心面色微白,听到“夫人”二字,有些黯然的垂下眸子,她早该想到的,他怎可能没娶妻。 凌骁回头吩咐一声刘大人:“收尾的事交给你了。” “是。”刘大人应下。 凌骁转身要走,曹竹心忽然壮着胆子叫住他:“侯爷。” 她方才哭的厉害,声音都哑着,带着哭腔,怯怯的看着他。 凌骁回头看她。 她小声道:“多谢侯爷。” 她的命运如浮萍一般,和娘从来都是任人宰割,如今她本以为自己会死无葬身之地,没曾想,他救了她,还给了保她性命,给她在圣上面前立功的机会。 凌骁冷冽的眸底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讽刺。 谢他? 她不会真以为她爹是自杀吧? 看来的确也没什么脑子,凌骁更放心了。 凌骁没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人。 曹竹心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好似被牵引,她从未见过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他还救她性命。 她爹死了,这世上,原本再没有能依靠之人,可他却出现在她世界里,好似命中注定。 第142章 说明做的不够多 灵隐寺。 月瑶陪着老夫人一起上香,月瑶跪在蒲团前,虔诚的跪拜,叩首三下,然后起身。 然后去搀扶老夫人。 “我还想求两支签,为了二郎和三郎。”老夫人如今能挂心的,也只有这两个儿子了。 月瑶点点头,帮老夫人拿来签筒。 老夫人再次在佛前跪下,摇了一支签,老夫人一看,眉心紧蹙,是下下签。 “我给三郎求的签,怎么这兆头这么不好?” 老夫人又将签筒递给月瑶:“二郎的这支签,还是你来帮他求。” “嗯。”月瑶接过签筒,再次跪下,摇了一支签出来。 拿起签文一看:中签。 老夫人眉头又拧起来,三郎不省心就算了,怎么二郎也越来越不靠谱? 月瑶扶着老夫人起身:“只是签文罢了,也未必就准,娘也别太放在心上,如今凌家好着呢。” 林氏叹了一声:“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得成天为儿子操心,没一个省心的。” 才一走出大殿,赤影便道:“夫人,方才侯爷派人来传话,说今晚回府用晚膳。” 林氏倒有些意外:“他这阵子不是忙的早出晚归的?怎么今儿能早归了?” 月瑶道:“应该是手上的这案子结了,侯爷如今又破获一桩大案,正得圣心,想必陛下又要重赏,这签文必定是不准的。” “那些虚名我也不在乎,我只盼着他平平安安,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林氏说着,还有些不放心:“今日求的这两签都不好,还是找主持和尚解签,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 月瑶知道林氏因为这两支签不踏实,便也点了头:“那便找慧空大师问问。” 因为林氏捐了丰厚的香火钱,而且还是军侯府的老太君,慧空大师自然也奉为坐上宾,将她请进禅房,亲自为她解签,参禅悟道。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月瑶才陪着林氏从灵隐寺走出来。 林氏一边走着,一边对月瑶道:“方才听着慧空大师的话,看来三郎这春闱怕是不大妙,二郎只怕也要生事端,三郎那春闱都已经考完了,我也想得开,若是真落了榜,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但二郎……” 林氏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月瑶的手:“你也劝着他点,可别让他生什么事端,我是管不住他的,他成天主意大的很,我的话他从来左耳进右耳出。” 月瑶心道,他也不见得能听她的。 他嚣张的不可一世,从来只有他拿捏别人的。 月瑶还是乖巧应下:“嗯。” 正说着,忽然听到丫鬟喊了一声:“侯爷。” 月瑶诧异的转头,看到寺庙门外,凌骁负手而立,站在凌家的马车前,身后不远处剑霜牵着马守在一边。 凌骁走上前来:“娘。” 林氏惊诧道:“你怎么来了?” “正好在这附近,忙完要回府,就来接娘一道回府了。”凌骁扫一眼月瑶,唇角微扬。 林氏冷嗤:“你最好是来接我的。” 月瑶:“……” 凌骁好似听不到,亲自扶着林氏上马车:“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吧。” 林氏也懒得和他计较,她现在看到他就心烦。 凌骁扶着林氏上了马车,又扶月瑶,大手握住她的手给她做支撑,在她上车要松手的那一刻,却又忽然攥住她的手。 月瑶刚要弯身进车厢,忽然被攥住,险些重心不稳摔下去,回头瞪他一眼。 他勾唇,指腹在她掌心轻轻勾了一下,她瞳孔骤缩,脸颊倏地红了。 她羞恼的又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 凌骁松开她,看着她进了车厢,这才心满意足的翻身上马,等了半个时辰压抑的不耐烦也消散了干净,心情愉悦。 他回府之后才知道她还没回家,便来灵隐寺亲自接她们,谁知还生生等了半个时辰,也不知一个破庙有什么可逛的,磨蹭这么久。 回到府里,因为凌骁难得回家,所以凌家也用了一顿团圆饭。 林氏原本在寺庙里求了下下签还有些闷得慌,一顿饭吃的圆满,看着两个儿子都在身边,儿媳也乖顺懂事,心里的结也放下了。 从前的事过了就过了,往后的日子,还多的是奔头。 用完晚膳,凌骁牵着月瑶走出福寿园,路上便问她:“去灵隐寺做什么耽误这么久?” “娘和我给你和三弟都求了签,不是上签,娘心里不踏实,就找了慧空大师解签。”月瑶道。 凌骁向来不信这些,他不信天不信命,只信他自己。 他语气散漫:“你给我求了什么签?” “中签。” “为什么是中签?”他语气似乎也有些不满,“姜月瑶,你是不是偷偷跟菩萨诅咒我了?” “……” 月瑶懒得理他:“慧空大师说你大概会有点坎坷,但不大,说你最后还是可以解决。” 凌骁难得认真的沉思了片刻:“这话倒是也有点道理。” 月瑶愣了愣,连忙问:“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成婚也快两个月了,到现在孩子还没动静。” 他若有所思:“慧空大师都说这个坎坷还得我自己来解决,这说明……” 月瑶好奇的问:“说明什么?” 他垂眸看她,点漆的眸子锁着她:“说明做的还不够多。” 月瑶:??? “凌骁!”月瑶咬牙切齿。 她说他向来不信这些,怎么突然对这签文如此感兴趣,这人怎么说什么都能绕到床上去?! “嗯?”他眉梢微挑,“我近来唯一的烦扰的确就是这件事,这说明菩萨都在点我呢。” 第143章 我又不像你不要脸皮 “你不要脸!” 凌骁拉着她的腕子一拽,直接将她拽进了房里,然后反身将她按在了门板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唔……” 月瑶还想骂他,被他堵住嘴连气都要喘不上了。 “我不……” “不想在这?”他睁开眼,晦暗的眸子旋涡一般深不见底,“那换个地方?我听说换地方就是换风水,兴许也有用。” 他早想换地方试试了。 他抱着她就要去拉门,月瑶吓的忙攥住他的衣襟,嫣红的眸子慌乱不已:“不,不要,就在这。” 她这副样子出门,还活不活了?! 他心口一跳,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 他难得好说话的停止了要出门的动作,吻上她动情的眼睛:“阿瑶,这可是你自己求我做的。” 屋内的烛火跳跃,暧昧的声息此起彼伏,又是一夜无眠,惊扰了春夜。 月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一睁眼,看到凌骁餍足一双眼,他勾唇:“醒了?” 她又闭上了眼。 他撩开帐子,拿了床边热着的蜂蜜水,一手搂着她坐起来,将蜂蜜水喂到她唇边:“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如今已经熟练了,她早起总要喝口水,尤其是昨夜她嗓子就有点哑了,所以他体贴的早早准备好了蜂蜜水。 月瑶喜甜,而且嗓子本来也不舒服,唇瓣尝到了那一点点甜腻的水珠,喉头滚了滚,原本想和他置气,但又很不争气的张嘴喝了下去。 “还要不要?”他见她一碗都喝了干净。 她摇摇头,终于睁开眼看他:“你怎么还在?” 这都中午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他早该出门上朝了。 他温声道:“我今日休沐,在家陪你。” 难怪昨夜发疯。 月瑶木着脸推开他,想要起床。 门外传来春儿的声音:“侯爷,夫人,刘太医来请脉了。” 自从凌骁请了刘太医帮忙给月瑶看诊过之后,刘太医便隔五日来一次,给月瑶请脉,一来是确认她是不是有孕,二来也是更方便为她调理身子。 这段时间以来,刘太医都是中午来,这个时候月瑶也都起床了,可今日…… 月瑶忙道:“请刘太医稍等。” “是,奴婢已经将刘太医请到前厅喝茶了。” 凌骁将月瑶拉回来:“你急什么?” “回头让人知道我睡到中午才起?”月瑶瞪他。 “刘太医不敢嚼舌根。” “我又不像你不要脸皮。” 凌骁凉飕飕的睨着她:“你再说一遍?” 月瑶忽然反骨上来了,壮着胆子迎上他的眼睛:“我说我……” 他冷飕飕的道:“你别以为昨夜做过了我现在就不舍得动你了,要不让刘太医再等一个时辰。” 月瑶喉头一梗,险些咬了舌头,嚣张起来的气焰瞬间灭了大半,憋屈的咽回去。 她小声道:“我说我想起床了。” 他看着她这副老实的样子,冷哼一声,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亲自熟练的帮她穿好衣裙。 随后,春儿几个丫鬟端着面盆进来,给月瑶洗漱。 凌骁也穿戴整齐,走到外间,剑霜便给凌骁汇报情况:“曹姑娘今早上进宫面圣,亲自向陛下呈上了曹源的种种罪证,其中牵扯到陈相的罪证也一并呈上去,陛下大怒,已经命人彻查,献王已经被幽禁,陈相朝中势力也被咱们提前拔除,陈相这回,必定是回天乏术了。” “不可掉以轻心,还是盯紧他。” “是。” 剑霜顿了顿,又提了一句:“陛下可怜曹姑娘,又为了嘉赏她大义灭亲,封了她做嘉敏县主,她说,想要答谢侯爷。” 凌骁神色漠然:“曹竹心的事不必管了,把陈相盯紧点,不能给他半点翻身的机会。” “是。” 凌骁回到里间,春儿已经给月瑶将发髻都盘好了,三千青丝盘起来,露出了纤长的颈子,上面暧昧的吻痕已经被粉遮住,细看却还能隐隐看到些许粉色。 他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截颈子眸色晦暗。 月瑶有些困倦的睁开眼,看着镜中的他:“出什么事了吗?” 她见他一直没说话,还以为遇到了棘手的事。 他走近了两步,亲自拿了一支珠钗为她簪上:“没什么事,莲花教的案子彻底结案了,陈相这下必死无疑,献王也再无翻身的可能性。”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月瑶却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心力。 “如今前朝势力清除的差不多了,陛下要宴请群臣庆贺,过两日随我一起进宫,嗯?” “嗯。” 月瑶终于梳妆完毕,刘太医也终于被请进来。 “让刘太医久等了,我今晨身子有些不适,多睡了一会儿。”月瑶语气歉意。 刘太医看一眼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喝茶的凌骁,打着哈哈应着:“无妨无妨,是下官今日来得早了。” “有劳刘太医了。”凌骁道。 “哪里话?下官能为夫人调养身子,是下官的荣幸。” 刘太医说着,便将帕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月瑶的手腕上,然后搭上两指为她号脉。 他沉默了两息。 凌骁见他神色不大好,放下了茶杯,眉心微蹙:“我夫人身子如何?” 刘太医犹豫了一下,又仔细措辞,终于讪讪的看着凌骁:“侯夫人身子,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体虚。” 凌骁拧着眉:“一个月前就说体虚,每日都喝补药调养着,怎么还虚?” 刘太医咽了咽口水,又轻咳两声:“那个,喝药调养是一回事,好生休养,也是至关重要的,要孩子,房事是得有,但也不可过于频繁,尤其是侯夫人本就体虚,还是得适当节制。” 月瑶呆了一呆,脸颊瞬间烧红。 凌骁摸了摸鼻子:“哦。” 刘太医不敢再久留,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就起身:“那,那我先走了!” 然后都不等丫鬟来送客,自己就立马走了。 月瑶恼怒的瞪着凌骁。 凌骁向来不可一世的眸子里,难得多了一抹心虚。 她冷笑:“你现在知道菩萨说你要遇到什么坎坷了吗?” 凌骁伸手去牵她的手,她甩开。 他却攥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怀里,垂眸看着她,放柔了声音:“昨夜是我不好,我下次不这样了。” 她前天跟他赌气,他昨夜好容易得了机会跟她算账,一时上头没顾太多。 她瞪着他:“没有下次,你以后不许碰我!” 他眸光微滞,难得说话没底气:“我以后克制一点。” 她抬起下巴,占据道德制高点:“你忘记你说的话了?凌家当务之急就是延绵后嗣,否则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娘,如今三弟没成婚,凌家唯有你娶了妻,子嗣的重担自然落在你我肩上。” 当初他就是这么在床上一边折腾她一边讲出的这番大道理,压的她毫无反击之力。 他弯腰抱住她,温声哄着:“子嗣什么的最讲究缘分,得顺其自然,急不来的,而且我也不着急。” 第144章 他的妻子 “……” 他又不着急了。 月瑶懒得理他,他垂眸,看一眼她的脸色,顺势转移了话题:“时候不早了,我让人传午膳了。” 凌骁难得悠闲的在家中休沐,京中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白莲教教主曹源的女儿拿着罪证到圣上面前告御状,大义灭亲,将白莲教根植在朝廷中的势力连根拔起,而呈上的名单里,为首的赫然是陈相的大名。 献王才被下狱,圣上原本就对陈相疑心,现在罪证确凿,天子震怒,即刻将陈相抄家下狱,交由三庭会审。 这一番动荡闹的朝野上下都一片哗然,暗地里揣测的人众多,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的知道一个共识。 此番事变之后,献王是彻底没有活路了。 而皇帝肃清了朝堂,登基一年有余,终于稳固了皇权,皇帝大喜,也为了安抚人心,特意设下宫宴,宴请群臣。 三日后,月瑶随着凌骁一同入宫。 宫门口便已经车水马龙,上次这么热闹还是除夕宫宴,凌骁牵着月瑶下车,小太监立马殷勤的迎上来,给他们引路。 月瑶进宫也数次了,路也认得的差不多了,更别提凌骁了。 她自然知道,这小太监并非是怕他们不认路,而是陛下的偏爱和重视。 其余同往的官员见到凌骁都自觉的让开路,对他也十分客气。 月瑶转头看他,他神色淡漠,大步迈着步子顺着宫道走着,气势浑然天成,好似天生的上位者。 她却忽然想起上次在灵隐寺为他求的签。 中签,似乎不大好。 可他如今权倾朝野,步步高升,无人能挡,还能有什么事不大好呢? 月瑶原本也并不大信这签文的,可昨日,春闱放榜,凌申榜上无名,落榜了。 林氏当时唉声叹气,说当时给三弟求到下签的时候就感觉不好了。 这灵隐寺是百年古刹,还真是灵验的很,月瑶不禁也想起自己为凌骁求的那支签文,也不知是何缘故。 凌骁忽然转头看她:“怎么了?” 月瑶一不留神对上他幽深的眸子,目光闪烁一下又转头回去收回视线:“没怎么。” 凌骁眉梢微挑:“偷看我?” “啊?” “想看就看,我又不是不给。”他牵着她的手指在她掌心轻勾,语气散漫,十分大方,“看哪儿都行。” “……” 月瑶反应过来,耳根发烫,磨着牙压低了声音:“凌骁!” “凌侯来了!” 殿内的人看到凌骁进来,纷纷迎了上来,拱手作揖寒暄:“听闻侯爷又破一桩大案,彻底清除了莲花教的势力,劳苦功高啊!” 凌骁心情不错,也难得和气的回应:“过奖了。” “侯爷新婚燕尔,还忙于朝政之事,可真是为国为民,侯夫人也是宽厚贤良。” 这回捎带着月瑶都一起恭维上了。 月瑶生生咽回去一口恶气,端起笑来:“侯爷自当以国事为重。” “侯夫人贤淑。” 月瑶客气的笑着,正想着顺势脱身,去寻怀宁。 却忽然见一个穿着粉色春裙的姑娘有些怯怯的走上前来:“侯爷。” 她目光又落到站在凌骁身边的月瑶脸上,停滞了一瞬。 之前听说他娶了妻,她便好奇他会娶什么样的女人,今日他们才进殿时她就看到了,果真是个美人。 他对妻子,似乎温和许多。 月瑶察觉到她是视线,也抬眸看过去,曹竹心便习惯性垂下眸子,她没了爹娘,如今即便被封了县主,也没有安全感。 月瑶微微一怔,认出来是那日在京中的小院里看到的那个女人。 怀宁还误以为她是凌骁养在外面的外室。 还好那日拦着没让怀宁真冲进去,不然现在闹的怕是场面尴尬到不能见人了。 月瑶又端起客气的笑:“嘉敏县主。” 曹竹心有些意外:“夫人认得我?” “我听侯爷说起过,嘉敏县主大义灭亲的壮举,如今满京皆知。”月瑶笑着道。 曹竹心怔怔的看向凌骁,他原来是记得她的。 她心里升起一丝窃喜,他并非恶人,只是面上冷,当初在溪水村,也是他从歹人手里救下她,她以为他从未将她放眼里,可他却还和别人说起她。 “怀宁公主到!” 小太监一声通传。 月瑶回头看去,正好怀宁兴冲冲的进来了,和月瑶对上了视线,便开心的挥手。 月瑶顺势松开了凌骁的手:“我去陪公主了。” 凌骁点点头:“别乱跑。” “知道了。” 月瑶从拥簇着凌骁的人群里走出来。 凌骁看着她身影走远,和公主凑到了一起,才收回了视线。 曹竹心又殷切的想再和他道谢,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凌骁视线便已经越过了她,往殿内走去。 她心里划过一抹失落,他身边簇拥的人太多,他看不到她。 月瑶走到了怀宁的身边。 怀宁拉住她的手,忽然警惕的问:“我刚刚好像看到那个女人了!凌骁养在外面的那个……” 月瑶忙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坐下,小声道:“不是外室,那时莲花教教主的一个私生女,前阵子他忙着审莲花教的案子,所以才安置了她一下,如今莲花教的案子已经彻底结案,陛下还封了她做嘉敏县主,可不能胡说。” 怀宁呆了一呆:“哦,她就是那个嘉敏县主,我说呢,凌骁怎么这么大胆子还敢把人带进宫来。” 怀宁又立马来了精神,小声和月瑶咬耳朵:“这个嘉敏县主,我听皇兄也说起过,她娘吴氏原本是良家妇女,被曹源看上强占,甚至害死了吴氏的夫君,所以吴氏恨他入骨,难怪生下的女儿也愿意大义灭亲。” 月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凌骁也没提过,一时震惊的呆在那里。 “皇兄说,父皇的意思是,如今朝堂安稳,也该彰显天子仁慈,吴氏本就是受害者,吴氏的女儿曹竹心自然也是,一个弱势女子愿意站出来大义灭亲,自然该立起来重重嘉奖,恩威并施。” 月瑶若有所思:“这样看来,往后这位嘉敏县主大概也能事事如意了。” 怀宁也难得多愁善感起来:“命运无常,有时候觉得好像跌入谷底,有时候又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月瑶弯唇笑:“那是自然,公主以为天塌地陷的事,往后也必定峰回路转。” 怀宁视线扫过对面正和人一丝不苟的寒暄的郑霖臣,眉头都拧起来,重重的哼一声,别开头。 曹竹心回到自己的座位落座,她虽说封了县主,但今日这宫宴,都是达官显贵,她位置也只能靠后。 她坐在靠近末席的位置,看着和公主一起坐在前面的女人。 几个贵女热络的和她打招呼:“嘉敏县主的壮举我们在闺阁之中都听闻了,实在佩服!” 如今莲花教的案子告破,曹竹心自然也正是出风头的时候,陛下摆明了要抬举她,京中的人谁又是蠢货?锦上添花的本事人人都有。 曹竹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凌侯宽厚,体恤我,愿意给我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否则,我也不过是一个贼寇之女。” 这话一出,几个贵女面色微变,又笑着道:“我们只听说凌侯向来铁血手腕,冷酷无情,倒是没想到他还能如此宽厚。” 这话透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深长。 曹竹心紧抿着唇,微微低下头,却没有辩解。 “侯爷虽说为人冷肃,但对女人似乎并不苛待,我见他对侯夫人也十分体贴。”曹竹心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其中一个圆脸的贵女闻言轻嗤一声:“她?一个勾引小叔子的女人,自然比咱们懂得如何拿捏男人。” 曹竹心脸色一僵:“什么?” 圆脸贵女有心和曹竹心交好,便压低了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呢吧?她是二嫁,原来是凌侯长兄的遗孀,后来勾引了侯爷,不小心闹出来,满京沸沸扬扬,侯爷才娶了她,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你就是来得晚了,没赶上这场热闹。” 曹竹心缓过神来,几乎不可置信的僵在那里。 他那般冷肃之人,竟也会做这种荒唐事?! 其他的几个贵女也讽刺起来:“一个村妇,如今却以二嫁之身成了一品军侯夫人,当真是荒唐。” “才成婚两个月而已,等着瞧,凌侯早晚有厌烦她的一日,看她得意多久。” 曹竹心掌心刺痛,看着坐在前面享受着旁人殷勤簇拥的姜月瑶,心脏好似越发的躁动。 上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为何偏偏她迟了这数月才与他相识。 他分明对她也是有怜惜的,他从歹人手中救下她,他为她安置宅院,送她入宫告御状,旁人都说他冷酷无情,可他待她是不同的。 若是早一点相识,或许如今…… 她再次掐了掐掌心,迟了又如何?是她的,终究还是她的,旁人抢不走。 小太监高喝一声:“皇上驾到!” 喧嚣的大殿停止了喧闹,纷纷起身,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皇帝大步走进来,今日兴致很高,朗声笑着:“免礼!” “谢陛下。” 皇帝在上首的龙椅上落座,众人也纷纷落座。 皇帝笑着道:“今日这宴席,是为了庆贺莲花教彻底根除,朝中的势力也都清除了干净,凌骁,你又给朕立下一件大功!” 凌骁起身,拱手:“是臣分内之责。” “大周有你,是百姓之福,你无需自谦,你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朕没看错人。” “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让他坐下。 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视线扫了一圈:“那个……” 高公公立马意识到皇帝忘记名字了,上前提醒:“嘉敏县主。” 曹竹心慌忙起身:“参见陛下。” 皇帝笑着道:“朕要重赏你,可怜你如今一个孤女,无父无母,若有什么为难,朕自会替你做主!” “多谢陛下。”曹竹心忙应下。 皇后笑着道:“这嘉敏县主听说也及笄了,若说有什么事,想必也只有婚嫁大事,不若陛下为她做主,挑一门上好的亲事?” 一个弱女子,最方便拉出来做上位者彰显仁慈的场面活儿。 毕竟女子占不了什么实权,及笄之年的女子,赐一门婚事,便已经是天恩。 皇帝连连点头:“此话有理,既然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朕便给你赐一门好婚事,只是这人选……” 曹竹心忽然心跳加速,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凌骁。 他没有看她,他神色散漫,有些百无聊赖,手里剥着松子,手边放着一个小碟,里面已经堆了一小堆松子肉了。 皇帝视线也在下面扫了一圈,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来,要说这朝中他真正看得上眼的,除了凌骁,也就那郑国公的长子。 一个混不吝管不住,一个要留给他的宝贝女儿。 皇后看出了皇帝的迟疑,体贴的接话:“嘉敏县主便是要婚配,也该好生挑拣一番,陛下不如先缓一缓,让臣妾帮忙选一选,最好也让嘉敏县主喜欢,两情相悦,促成一桩好姻缘。” 皇帝一拍桌子,直接定下:“交给皇后办!” 他本来也没功夫管。 “是。”皇后笑着应下。 宴席正式开始,因为是庆功宴,气氛也轻松,歌舞起,席间觥筹交错,皇帝也多喝了两杯,宴席过半,皇帝便走了,殿内自然更自在了。 凌骁前去和太子议事,凌骁一走,很快又有几个贵夫人簇拥上来,围着月瑶寒暄。 凌骁如今在朝中权倾朝野,无人敢惹,月瑶这里自然也一堆的人想着献殷勤。 不管她们心里怎么想,到了月瑶跟前,都无一例外的客客气气,笑容殷切。 月瑶也笑容客气的应付着。 正说着话,却听到一个娇怯的声音:“侯夫人。” 月瑶抬头看去,微微一怔:“嘉敏县主。” 她笑着道:“县主请坐。” 曹竹心走到月瑶身边坐下,这个位置,方才是凌骁的。 她看到那一碟子松子肉已经挪到了月瑶的面前,她紧抿着唇,袖中的手掐紧了几分。 她扯出笑来,对月瑶道:“侯夫人不必对我如此客气,我原本不过一个民女,险些还成了贼寇之女,能有今日获封县主的机会,还是多亏了侯爷照拂,我今日前来,便是想要亲自道谢。” 月瑶笑着道:“县主亲自举证,大义灭亲,如今县主得到的,都是县主应得的。” 曹竹心却摇头,有些黯然:“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命运还不是被别人摆布?若非侯爷怜惜我,我岂能有面圣的机会?” 月瑶笑容微微一滞,“怜惜”二字,听着好似有点刺耳。 第145章 试探 曹竹心有些怯怯的看着月瑶:“陛下仁慈,封我做县主,我心知这样的恩宠并非是因为我,我也害怕自己承担不起。” 月瑶掩下心里的那一抹异样,扯出笑来:“县主无需担心,陛下既然愿意封,那便说明县主值得,县主只需做好自己便是。” 曹竹心感激的看着月瑶:“多谢夫人,夫人宽厚仁慈,与旁人都不同,不愧是凌侯的夫人。” “县主过奖了。” 凌骁和太子商议完了陈相和献王那边处置的情况。 凌骁习惯性的回头看一眼月瑶,见她还在那和人说话,又收回视线。 太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和月瑶说话的曹竹心,忽然想到什么:“曹源是你亲自审的?” “嗯。”凌骁语气散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说起来,这曹源也算个男人,如今莲花教败落,他还豁出去一切给自己的女儿铺路。” 凌骁声音淡漠:“他前面五个子女都死了,也没见他松嘴。” “孩子和孩子总归也是不一样的。”太子深有同感。 前几日赵良娣产子,也生下了个小皇孙,东宫添丁是喜事,太子虽说也高兴,却也远不及自己和太子妃孩子出生时的兴奋。 尤其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激动的两宿没合眼。 而这次看到赵良娣生下的小皇孙,他却想到太子妃,想到他们拥有第一个孩子时,她含着泪握紧他的手,说他们有孩子了。 所以他对琮儿总是格外喜欢些。 “本宫听说那曹竹心的生母吴氏是曹源最喜欢的一个夫人,还是强抢来的良家妇女,曹源想必对她爱之深,才会因为她的死受这么大的刺激,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命也要保全她的女儿。” 太子语气略有些唏嘘:“曹源到死还想着为女儿铺路,吴氏到死都还恨着曹源,说来也真是一段孽缘,想来曹源临死之前,也后悔当初强抢吴氏,害她惨死不说,还恨他一辈子。” 凌骁面无表情,捏着酒杯的手却指节发白。 凌骁沉默两息,放下酒杯:“事情既然已经结束,那我也先走了。” 太子点点头:“过几日是怀宁大婚,记得带上你夫人一起去郑国公府,到时候咱们好生喝一杯。” 宫宴上总不好尽兴的。 “好。” 凌骁起身,敛眸,掩下眸底的一抹阴郁。 凌骁走到月瑶的身边。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月瑶点点头,站起身,对曹竹心道:“那我先走了。” 曹竹心慌忙跟着站起身来,凌骁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便牵着月瑶转身离开。 曹竹心张了张嘴,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怔怔的看着他们并肩离去,好似一对璧人。 在那个女人的面前,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失落席卷而来,她以为在他那里,她至少是有一点不一样的,是怕那个姜氏生气吗? 曹竹心僵硬的挪着步子往外走,却听到花园里隐隐传来有些熟悉的说话声。 “那个曹竹心真够蠢的,我随口捧她两句,她还信以为真,真拿自己当县主呢?” 曹竹心脸色变了变,是方才和她套近乎的几个贵女。 有人嗤笑:“什么县主?一个贼寇之女,陛下也无非是给她做个面子,回头找个人家嫁出去说起来好听罢了。” “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抬她两句她还傲起来了,开口闭口说什么凌侯照拂她,凌侯为了端莲花教费了整整一年,恨不能将莲花教屠个干干净净,还照拂她?” “没准儿人家心气儿高,还想着攀凌侯的高枝儿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曹竹心僵在原地,脸色越发的难看,前一刻还在和她和气说话的几个贵女,转头就背地里议论她是非,她还以为,她们是真心和她交好。 “嘉敏县主,您这是要离宫吗?” 一个小太监突然出声。 花园里的声音静了静,那几个贵女走出来,看到曹竹心,也完全不惧怕,反而嗤笑一声,趾高气昂的走了。 曹竹心还僵硬的站在原地,脸色苍白。 是了,她们怎么可能看得起她?她一个贼寇之女,靠着出卖父亲才得到县主之位,家中没有父兄撑腰,一个孤女,即便被封了县主也仅仅只是虚架子。 爹说她得了陛下的封赏便余生安稳,可她如今,只觉得惶惶不安。 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感的人,此刻却因为别的女人,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她并非贪心的人,从得知他已经成婚的那日开始,她不曾痴心妄想要嫁他。 她如今孤身一人,她只要他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在意,给她一个庇护之所就好。 - 凌骁牵着月瑶离宫,步子迈的也散漫。 他如今已经习惯去迎合她的步子,走的也很慢:“献王幽禁,陈相也已经被定罪,两个月后直接问斩,这些事儿总算结了,朝中暂时也没什么可忙的,下个月,我带你去扬州一趟。” 月瑶愣了一下:“去扬州?” 他语气淡淡的:“你不是想去?” 她之前牟足了了劲儿的想去扬州,他把她从定州掳回来,那时她恨透了他。 他看向前方的路,余光却瞥她一眼:“我正好去扬州办点事,反正也顺路。” 太子说吴氏恨了曹源一辈子,那她呢? 她是不是还在心里偷偷记恨他? 月瑶语气略显兴奋:“真的吗?那要去多久?我也可以一起?” 凌骁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光,悬起的心稍稍落下,他试探的提了一句扬州,她没记恨他。 也是,他怎么可能和曹源一样? 她会为了他吃醋,还会为了他的死悲痛欲绝,还会主动邀请他…… 他们的感情早已经不同以往,她心里有他。 他放下心来,语气淡然:“嗯,去一个月。” 月瑶开心起来,她一直想去扬州看看。 却又忽然想到什么,问:“莲花教的案子彻底结束了,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想要给嘉敏县主寻个亲事,彰显天子仁慈。” “嗯。”他也不感兴趣,应的随意。 月瑶眨了眨眼:“你觉得她寻个什么样的婚事好?” 第146章 心疼心疼我 “我怎么知道?”凌骁莫名其妙,他还有这闲心管这些破事儿? 月瑶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什么,却在对上他莫名其妙的眼神的时候。 他这副样子,显然是真的不在意的。 她若是继续再问,让他察觉到什么,他怕是又要抓着不放,得意至极,那张嘴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怄死人的话,让她白白怄气。 这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电光火石间,月瑶便生生咽回去后面的话头。 “哦。” 凌骁见她忽然又收了话头,双眸微眯,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走出宫门,剑霜已经赶着马车到了宫门口了。 凌骁扶着她上了马车,才问:“你突然问她做什么?” 月瑶从善如流:“方才嘉敏县主跟我说话,我瞧着她也可怜,如今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也不知这婚事要如何安排。” 凌骁睨她一眼:“她一个贼寇之女如今成了县主还有什么可怜?你倒是心善,成天可怜这个关心那个,怎么没见你操心操心我?” 月瑶被堵的梗了一梗,这人怎么说什么都得能扯到他身上? “我怎么不操心你了?” “我昨夜都没睡好,你装没看到?” 月瑶面色一僵,耳根隐隐泛红:“你,你睡不着我能怎么办?!” “你说呢?”他目光幽若。 自从刘太医上次提醒之后,她就不给他随便碰了,夜半三更把她抱在怀里能看不能吃,他怎么睡得着的? 月瑶眼神飘忽的左右张望一眼,才瞪着他压低了声音:“是你太过分了!太医都说你……” 他拉着她的手往前一带,让她靠近他,微微低头,在她耳边声音幽若:“那用别的也行,我也不挑。” 月瑶脸颊泛起薄红:“凌骁!你要不要脸?” “不是你说要心疼我?”他食指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勾了一下,像是羽毛撩拨,“你不觉得我也挺可怜的?” 他单手掐住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呢喃着:“就当做好事了。” “滚……唔……” - 半月后,京中又一桩大事发生。 怀宁公主出嫁,郑国公府大婚,公主出嫁,自然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 这日清早,月瑶便随着凌骁一起,前往郑国公府。 郑国公府门外也是车水马龙,宾客盈门,郑国公亲自前来迎客。 “凌侯大驾光临,里面请!”郑国公笑着将凌骁请进去。 “今日郑世子大喜,恭喜。”凌骁客气的道。 “是我儿高攀了公主,能娶到公主,是他的福气!现在他亲自去宫中迎亲了,还未回来,大概再半个时辰便能将公主迎回,适时我让他亲自来拜见侯爷。” 如今前朝势力都被清扫干净,陛下已经坐稳了皇位,再无动荡的可能性。 郑国公现在也是松了一口气,好歹算是把握住了迎娶公主的机会,怀宁公主深得陛下宠爱,郑家能尚公主,至少能保三代长安。 因此这桩婚事,郑家自然也是重视万分。 而凌骁如今手握实权,在朝中权倾朝野,可不是郑国公府能比的,自然也得谨慎对待。 凌骁和郑国公郑世子寒暄,国公夫人也迎了出来,将月瑶请进了内院。 “侯夫人今日来的这样早呢?” “今日毕竟是公主大婚,我不敢耽误,早点来,等公主被迎进府里,我也能陪公主说说话。”月瑶笑着道。 “侯夫人有心了,我早听说公主和侯夫人是感情深厚,往后咱们两家也能多走动走动。”郑夫人笑的和气。 月瑶轻轻点头。 两人一边说着话,郑夫人便将月瑶请进了内院的花园里。 许多女眷也早早的就到了。 她们才走到门口,却忽然听到尖锐的吵闹声。 “你怎么回事?!走路都走不稳?打翻了我的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郑夫人眉头都皱了皱。 月瑶疑惑的看进去,竟看到了曹竹心。 她此刻瑟缩着身子站在那里,局促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上沾染着大片的茶渍,一片狼藉。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只是想往那边走。”曹竹心僵硬的道。 “那这么说来,我应该跟你赔个不是?”那泼茶的贵女嚣张的冷笑。 郑夫人看着这场景,回头尴尬的对月瑶笑笑:“我也没想到走开一会儿就出这样的事,让你见笑了。” “这是……” “今日赵二姑娘和嘉敏县主穿了一样的春裙,赵姑娘不高兴,这会儿八成是故意找嘉敏县主的茬儿,赵二姑娘那性子,也是骄纵坏了,不把人放眼里。” 郑夫人说着,还低声提醒一句:“这赵二姑娘的长姐便是赵良娣,前不久刚刚还诞下了一个小皇孙。” 也正是因此,赵家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赵二姑娘自然也不会把一个没有背景门楣的空壳子县主放眼里。 就在几日前,皇后也为曹竹心赐了婚,赐了一个五品官员家的次子,这婚事对京中贵女来说,的确算不得好。 也难怪赵二姑娘敢如此嚣张。 郑夫人原本也不想插手管这些事,但无可奈何是在郑家的地盘上,还是匆匆走进去打圆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闹起来了?不过是一杯茶,我这府上还能少了茶水不成?” 赵二姑娘冷哼一声:“郑夫人帮我评评理,她自己冲上来撞翻我的茶水,现在还装出这副可怜样子来,让我道歉!” 曹竹心红着眼睛低垂着头:“是我不好,我也是不小心……” 郑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都是无心之失,哪有什么对错?好孩子,去换身衣裙吧,今日便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可好?” 赵二姑娘闹这一通,无非就是逼曹竹心去更衣,她哪里容的下曹竹心和她穿一样的衣裙? 更重要的是,这曹竹心虽说性子怯懦,但模样却生的漂亮,而赵家最美的脸给了赵家长女,也就是如今的赵良娣,反倒这赵二姑娘姿色平平,个子矮,长的还有点黑瘦,同样的衣裙,曹竹心穿上把赵二姑娘压的死死的。 赵二姑娘如何能高兴? 曹竹心心里委屈,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她有些狼狈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如今已经快入夏了,衣裙也大都穿的单薄,她这裙子带着纱的,一沾水都能看到里面若隐若现的肌肤。 赵二姑娘奚落的看着她,乐见其成。 谁让她晦气敢和她穿同样的裙子的?活该丢人现眼。 月瑶到底有些看不过去,拿过了春儿给她拿着的披风,给曹竹心披上。 第147章 放手一搏 曹竹心眼睛都红透了,诧异的看到月瑶给她披衣,瞳孔都颤动一下:“夫人……” 月瑶抿唇:“去厢房更衣兴许会路过前院,今日国公府宾客众多,披件披风以免尴尬。” 她这副样子若是被外男看到,怕是名声都毁了。 同为女子,月瑶也不想看到她这样受辱。 也就是月瑶怕冷又怕热,早起觉得有点冷,便还带了一件披风,到了国公府之后见了太阳才觉得热,才刚刚脱下了。 曹竹心感激的看着月瑶:“多谢夫人。” 丫鬟给曹竹心引路:“县主,这边请。” 曹竹心被丫鬟带了出去。 赵倩儿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姜月瑶和郑夫人都出面了,她也没敢再闹。 便是再嚣张跋扈,她也认得清情势,如今朝中谁敢惹凌侯?姜月瑶出身便是再不好,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便是她姐姐都不敢和她叫板。 园中终于又恢复了平静,郑夫人活跃了一下气氛,让大家三三两两的散了。 曹竹心披着披风,从园中走出去,低垂着头,还在不停的抹眼泪。 小丫鬟还在一旁安慰着:“县主何必和那赵姑娘一般见识?她无非是仗着她姐姐,姑娘大不了以后避着她就是了。” “我避着她,她未必就能放过我。”曹竹心攥着帕子,眼里有了恨。 她心里清楚,她们都看不起她,一开始还会掩饰一二,自从几日前,皇后给她选的婚事定下,一个五品官的次子,这之后,她们便更不把她放眼里了。 小丫鬟道:“但奴婢瞧着侯夫人还是好的,对县主也十分照顾,奴婢早听说侯夫人是好性子的,今日也多亏了侯夫人为县主解围。” 曹竹心垂着眸子,却没有开口。 眼里反而泛着冷意,她高高在上,不过是随手施舍一点东西,反倒全了她的名声。 在这京中,谁不是拜高踩低? 凭什么姜月瑶一个农妇出身的女人,如今却也能众星捧月被人尊重? 而她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却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 “哟,你这脸色怪难看的,怎么?不会还在心里记恨我呢吧?” 赵倩儿突然出现,曹竹心吓的脸色一白,忙后退两步。 “赵姑娘。” 赵倩儿嗤笑:“别以为郑夫人和侯夫人为你解围,我就放过你,我看在她们的面子上,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的把你这身衣裳扒了,再敢让我看到你穿着它出来招摇过市,我可叫你好看!” 曹竹心脸色发僵,袖中的手都掐进肉里。 一旁的丫鬟连忙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识趣的退让。 曹竹心若是和赵倩儿硬刚,最后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小厮的问候声:“凌侯……” 曹竹心呼吸一滞,脸色都变了一变,若今日有他护着,她怎可能受这样的侮辱? 她脸色紧绷着,脑子里电光火石间,便冒出来一个念头。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皇后已经给她赐婚,再无更改的可能性,除非…… 曹竹心忽然冷笑:“你这般介意我和你穿一样的衣裙,不就是因为嫉妒我生的好看?” 赵倩儿瞳孔骤缩,黑瘦的一张脸立即变的狰狞起来,尖叫着:“你说什么?!你这个贱人,我非得好好教训你!” 赵倩儿被踩到了痛点,发了疯一般的冲着曹竹心冲了过来。 曹竹心被她挠了一下,颈子上剧痛,落下三道指甲的痕迹,然后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直接摔进了身后的荷花池里。 “啊!” 小厮正领着凌骁路过这里,听到这边的吵闹声,他回头看了一眼。 便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噗通”一声落了水。 隔得较远看不清脸,但那人身上的那件湖蓝色织锦披风,却让他脸色一变。 今早上他亲自给月瑶穿的衣裙,最后系好的披风,他自然认得这是她的。 几个丫鬟站在岸边尖叫着,赵倩儿站在岸边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救她。 凌骁一把推开那碍事的小厮,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飞身跃进池塘里,将人给捞了出来。 “阿瑶!” 第148章 她没那么大度 凌骁将人捞上岸,才看清怀里的人的脸,面色一僵。 曹竹心呛了水,一张脸被冷水泡的煞白,虚弱的咳嗽着:“侯爷……” 凌骁立即松开手将她放地上,站起身阴着脸盯着她:“你披风哪儿来的?” 曹竹心看到他眼里的冰冷,浑身畏惧的瑟缩一下,心头一丝苦涩蔓延开来。 但事已至此,她都已经豁出去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即便真有回头路,她也不要。 她红着眼睛抬头,颤颤巍巍的开口:“是侯夫人,侯夫人送我的。” 凌骁脸色渐渐难看,凌厉的眸子扫过周围的人,下人们都吓的低下头不敢说话,赵倩儿原本狰狞扭曲的一张脸此刻也震惊的僵在原地。 今日国公府宾客众多,这地方又是人来人往的中心地段,看到的人不是少数几个,只怕压也压不下来。 可若是传扬出去…… “太子殿下到!” 随着小厮的一声通传,太子和太子妃也到了国公府。 太子才走进这庭院都愣在这了:“凌骁?这是出什么事了?” 凌骁敛眸,压下眸底隐隐翻涌的阴郁戾气:“没什么事。” 曹竹心还跌坐在地上,闻言忙拢好身上的披风,战战兢兢的跪好:“参见太子殿下,我,我方才不小心落水,是,是……” 后面的话,她到了嘴边,好似感受到阵阵杀气,吓的没敢再继续说。 可事实摆在眼前,说不说的,谁能猜不到? 在场的也只有凌骁和她浑身湿透了。 太子和太子妃脸色都惊变。 凌骁竟然跳下水救曹竹心?! 气氛僵持了半晌,太子才艰难的开口:“先去更衣吧。” 凌骁脸色隐隐阴郁,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 太子看一眼太子妃,太子妃便吩咐自己的宫女将曹竹心搀扶起来。 “先送县主去更衣吧,不然回头受了凉。” 这桩事可大可小,此刻不一定好解决,自然得先避重就轻。 曹竹心颤颤巍巍的应下:“多谢太子妃。” 今日毕竟人多眼杂,府上来往的宾客和下人不知多少,这件事很快便一阵风似的在国公府传开。 “你听说没有?那个曹竹心,竟暗中勾引了凌侯!” “怎么可能?!她也配?” “我亲眼看到的,她被赵倩儿欺负推下水,凌侯奋不顾身的亲自将她捞上来,凌侯可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而且这种事,名节都毁了,不是之前有私情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那莲花教的案子就是凌侯亲审的,这曹竹心是贼寇曹源的女儿,想必两人早有接触,难免暗生情愫……” “可凌侯已经娶妻,那曹竹心也刚刚被赐了婚,现在闹成这样,还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自己不要脸,现在自然是腆着脸进侯府做妾呗。” “毕竟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做妾?她怕是不甘心。” “难不成她还想做侯夫人?做梦呢!” 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月瑶正和郑夫人一起逛园子,忽然路过花圃的时候听到花树后的这番议论,脸色骤变。 郑夫人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么一场婚宴,竟然接二连三的出这么大的乱子! 她急忙去看月瑶的脸色,又立即出声喝斥那些人:“都胡言乱语什么?!” 花树后的几个贵女闻言吓一跳,慌忙走出来,看到月瑶也都心虚的低下头。 偏赵倩儿还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我可不是胡说,大庭广众的,不知多少人看到了,侯夫人有空跟我撒气,还不如先去管教管教曹竹心,那贱人野心可不小呢!” 月瑶脑子里发出一阵蜂鸣,那句“早有私情”刺的她脸色发白。 周围人或怜悯或奚落的眼神裹挟着她,人人都在看她的脸色。 当初他们成婚就闹的满京沸沸扬扬,月瑶最近也才堪堪从风尖浪口上下来,如今成婚还不到两个月,凌骁便又公然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甚至要纳妾。 这无疑的在打月瑶的脸。 月瑶袖中的手狠狠掐了掐,紧抿着唇,语气冷肃:“此事还未查明,赵姑娘慎言。” 赵倩儿被堵的一梗。 月瑶转身便要走,赵倩儿不甘心的冷笑:“我好心提醒你不当回事便罢了,反正也不是我夫君偷腥。” 月瑶脚步顿了顿,猛然回头,一向柔顺的眸子锋芒尽显。 赵倩儿脸色一变,顿时没敢再继续。 月瑶抬脚匆匆离去,才走出花园,太子妃便恰好赶来了。 “月瑶。”太子妃见月瑶脸色不好看,才犹豫着问:“你知道了?” 月瑶面色僵硬:“我……” 太子妃拉着她走进一间厢房里,关上了门才道:“我就知道这事儿压不住,特意来找你,你也别多心,应该是误会,凌骁大概是认错人了,我正好也在场,他当时脸色难看的很,曹竹心被救上来之后,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 月瑶愣了一下:“认错人?” 随后猛然想起,曹竹心被泼了茶水,湿透了衣裙,她为她披上了自己的披风。 月瑶脸色微白,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竟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太子妃沉声道:“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了,今日毕竟是公主出嫁,这府里人来人往,不是一个两个人看到了,根本压不住,现在凌侯下水救曹竹心的事已经传开,曹竹心这名节是毁了。” 月瑶僵了一僵,好似猜到了太子妃接下来要说什么。 “曹竹心现在毕竟是功臣,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什么缘故,她那婚事必定是不成了,此事传到陛下的耳里,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她名节毁在凌侯的手里,只怕不负责是不行的。” 月瑶眸光一滞,喉头好似被堵住。 忽然门外传来宫女的通传声:“娘娘,侯夫人,嘉敏县主求见。” 太子妃面色微变,看一眼月瑶,才深吸一口气:“请进来。” “是。” 曹竹心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裙,低垂着头走进来,福身行礼:“嘉敏见过太子妃,见过……” 她怯怯的看一眼月瑶,才小声开口:“见过侯夫人。” 太子妃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曹竹心忙道:“我特来谢恩,谢娘娘送我去更衣,免我陷入窘迫之境。” “一点小事,无需挂齿。” 太子妃依然看着她,等着她的后文。 在东宫这么久,和一堆的女人周旋,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些女人的心思,曹竹心此刻前来,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曹竹心咬了咬唇,才开口:“今日我和侯爷,惹出这样多的传闻,侯夫人若是不高兴,我向侯夫人赔罪。” 太子妃眯了眯眼,这曹竹心没有提一句“误会”,反而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凌侯当真有什么私情,这小姑娘看着单纯怯懦,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太子妃有些担忧的看向月瑶,若真让着女人进侯府,往后怕是不好对付。 月瑶也听出了曹竹心这话中略显刻意的诱导,若非太子妃提前和她说明今日之事是误会,此刻怕是也被她牵动情绪,误以为她和凌骁当真有什么。 月瑶脸色隐隐紧绷着,语气疏离:“县主没做错什么,不必跟我赔罪。” 曹竹心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红了眼睛:“大庭广众之下发生这样的事,我名声已毁,我知道夫人是善人,还请夫人能宽容大度,收容我。” 月瑶面色一变,后退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曹竹心淌下泪来:“如今我名声尽毁,除了凌侯,再无人愿意娶,我并非贪心之人,不求平妻之位,更不敢奢求侯夫人的身份,只希望侯府能收容我,哪怕是做妾。” 哪怕是做妾,只要能进侯府,能侍奉凌骁,她都心甘情愿。 月瑶僵在那里,曹竹心如此卑微的放低身段,无疑是将她架起来。 今日曹竹心名声毁在凌骁的手里,于情于理凌骁都得收了她。 她此刻被她这样架起来,又怎能拒绝? 可若要她答应…… 月瑶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想到要和她分享自己的丈夫,月瑶喉头发涩。 她好似也没有那么大度。 气氛正僵持着,曹竹心跪着上前,已经满脸的泪水,还要再求:“夫人……” 却忽然听到“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月瑶脸色僵硬的抬头,看到凌骁气势森然的站在门外。 第149章 月瑶不愿意 曹竹心吓的慌忙回头,撞上凌骁阴鸷的眸子,浑身一个胆颤,险些摔在地上:“侯,侯爷。” “你求她做什么?怎么不来求我?”凌骁声音凉薄。 曹竹心顿时如芒在背,畏惧在心头蔓延开来,手脚冰冷,战战兢兢的道:“我,我……侯夫人是当家主母,我合该,合该求得她的同意。” 但这话她自己说着都觉得心虚,她依赖凌骁,却也畏惧凌骁,今日的意外的确是她用了一点心机换来的。 如今她坏了名声,于情于理他也该收她进门,可她不敢找凌骁,她怕他看穿她的心思,也害怕他不答应。 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找到姜月瑶,她是当家主母,要恪守妇道,宽厚贤良,今日她放低身段来求,姜氏自然也不能拒绝,否则善妒的名声必定会传出去。 她只是想要一个十拿九稳的法子。 曹竹心哀切可怜的看着凌骁,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掉,满眼哀求。 凌骁神色漠然,这副可怜作态他早已经看麻木了。 “那你求错了人,她还做不得我的主。 曹竹心瞳孔轻颤一下,张了张嘴,气若游丝:“那,那求侯爷……” “我府里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收的。”凌骁声音冰冷。 曹竹心僵在那里,满是泪水的一张脸已经苍白,万万没想到凌骁会拒绝的如此干脆。 太子妃都惊呆了。 月瑶呆愣在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凌骁便直接拽住她的手,对太子妃道:“郑世子已经将公主迎回,我带她去观礼,先告辞。” 太子妃僵着脸点点头,凌骁直接拽着月瑶大步走了出去。 凌骁带着月瑶离开,方才还气氛压抑的厢房,瞬间显得空落了起来。 曹竹心还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来人,先扶县主起来。” 曹竹心还流着泪:“娘娘。” 太子妃扯了扯唇角:“你也别急,今日毕竟是公主大婚,总不好闹得太难看,此事,容后再议吧。” 现在凌骁这个态度,想议也议不了。 曹竹心只能神色惶惶的被宫女扶起来,满脸的无措。 凌骁拽着月瑶走出后园,才停下来,回头看她,脸色不大好看:“我听到有人落水,看到一截披风飘水面上,我以为是你。” 月瑶怔怔的看着他:“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拧眉。 “太子妃告诉我的。” 凌骁眸光舒缓了几分,原本心里还有几分没底气,此刻那点怕她误会的担心也消散了干净,抬了抬下巴:“太子妃要是不说你是不是就要误会我?” 月瑶摇头:“不会。” 凌骁面色微滞,点漆的眸子好似闪烁一下,又语气生硬的道:“是不会还是根本不在乎?” 月瑶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我在乎。” 凌骁忽然梗了一梗,一向冷肃的漆眸鲜少的闪过一抹慌乱,心跳瞬间漏跳一拍。 猝不及防的,她跟他告白了。 他始料未及,没有任何准备,只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侯夫人,可找着您呢,公主已经进喜房了,正找夫人呢。”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 月瑶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已经礼成了?!” “是啊,夫人怎么都没去观礼?” 月瑶慌忙道:“我,我这就去。” 她竟错过了观礼,怀宁还不知要跟她生多大的气。 她回头对凌骁道:“我先去找公主了。” 随后才匆匆跟着小宫女跑了。 凌骁站在原地,看着她越跑越远的身影,心跳声还在胸腔里震动,久久未能平复。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赶来:“侯爷,太子殿下让侯爷去一趟听水轩,有要紧事。” 凌骁回神,唇角微扬的弧度还未来得及压下去,眼里荡着阳春三月的暖阳。 小太监被瘆得脸色惊变,瞬间钉住了脚步,屏住呼吸。 “嗯。”凌骁语气随和。 小太监磕磕巴巴的讪笑着:“奴,奴才给侯爷引路。” 小太监引着凌骁径直去了外院听水轩,太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凌骁才一进去,太子便恼火的指着他:“你说你干的什么事儿?!莫名其妙跳水里去救曹竹心就算了,你竟然还不打算收她进侯府?!你是嫌御史台的那帮人又闲了,生怕他们没事儿干是吧?!” 凌骁神色随和,唇角还牵着未散尽的笑:“殿下不必担心,此事我自会解决。” 太子被他这副春光明媚的样子惊的脸色变了变。 他中邪了?! 太子又恼火的道:“你打算怎么解决?曹竹心可是因为你才名声尽毁!她落水,自有丫鬟婆子去救,你跳进去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还是在水里,那和肌肤之亲有什么区别?! 你救就救了,她这名声也没了,定的那门婚事必定也得黄,她名声毁在你的手里!现在闹成这样,明日就是满京皆知你们的事,你不打算负责?!” 凌骁神色冷淡了几分:“黄家未必介意,黄家原本就是个五品小官,黄忠的次子至今连个功名也没有,还在家中赋闲,既然在意她毁了名声,就再补偿黄忠次子一个闲职,黄家未必不肯。” “这也不仅仅是黄家愿不愿意的事儿!还得看曹竹心!毕竟真正要嫁人的是她,你可知道她怎么说?她说她被毁了名节,已经无颜再嫁到黄家,不愿让黄家蒙羞,若是你不肯收她,她便要自戕!” 凌骁眼神漠然:“真想自戕早自戕了,殿下该知道,我最厌恶被人威胁。” “她威胁不威胁的不要紧,重要的是父皇若是知晓此事,你可知道你……” “大不了再挨一百杖。” 太子瞪大了眼睛:“你挨打挨上瘾了吧!” “你说你到底犟什么?不过是个女人,你若真不喜欢,收了放在后院养着便是,再说这曹竹心也并不是有野心的人,她当妾都愿意,你只收了她这事儿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又非得闹的这样难看?” 凌骁看向太子,语气散漫:“月瑶不愿意,非跟我闹,我也拿她没办法。” 第150章 哄他 太子呆了一呆。 姜月瑶不愿意?她能不愿意什么?当初凌骁娶她就是强娶,她还有这闲心管凌骁收几个女人? 但一抬眼,看到凌骁眼里难得灿烂的光彩,还是生生将这疑问咽下去。 还是别没事找事了。 凌骁当初为了娶姜月瑶疯成什么样了,如今人都娶了,就这么过日子吧。 太子一甩袖子:“我是懒得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回头父皇那里,你也自己去请罪。” 喜房。 “公主,侯夫人来了。” 小宫女通传一声,月瑶便匆匆推门进来了:“对不起我方才有点事忙忘了,都没顾上观礼……” 怀宁直接掀了盖头来拽着她坐下:“我刚听说凌骁竟然跳水里去救那个什么曹竹心?!我早说觉得他们不对劲!你们才成婚不到两个月,他竟然还真敢……” 月瑶忙解释:“不是,当时曹竹心穿着我的披风落水,凌骁以为是我落水了。” 怀宁呆了一呆,僵持了半晌,才又跳起来:“那既然是误会那个曹竹心为什么还死皮赖脸的非得进侯府当妾?她简直居心叵测!她要是趁此机会真的进了侯府,往后你岂不是得怄死!” 月瑶忙拽着她坐下:“公主你冷静一点,凌骁还没答应呢。” 怀宁眨眨眼,终于一口气顺下来:“那他总算做了件人事。” “……” 怀宁随手捡起个苹果喂进嘴里啃了一口:“方才听说这些污糟事儿我都要气死了,还好没能得逞。” “公主别担心我了,今日毕竟是你大婚。”月瑶哄着。 怀宁又咬了一口苹果:“大婚怎么了?反正我也想开了,成婚也没什么不好的,往后住到宫外来,父皇母后的管束也少了,我还能随时出去玩,而且我和郑霖臣也说好了,以后我们各过各的,这么想想,日子也挺开心的。” 月瑶呆了一呆,没想到公主突然之间想的这么开,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她看着怀宁轻松惬意的小脸,也还是放下心来:“公主开心就好。” 她是公主,那就理所当然有这样任性的权利,就应该事事如意,天天开心。 怀宁拉着月瑶,眼神严肃:“现在你这事儿才是棘手的,曹竹心那事儿闹的挺大的,我看不像是能轻易善了的,你可警惕些,这种女人一旦进了府,往后后患无穷!” 她皇兄便是例子,当初父皇给他塞妾室,他也是不情愿的,但真收进东宫里,还是挡不住那千娇百媚的莺莺燕燕。 这才过了一年而已,赵良娣在东宫和太子妃已经可以分庭抗礼,可见盛宠。 月瑶眸光微凝:“我明白。” 她反握住怀宁的手:“公主如今成了婚,也该事事谨慎些,国公府管束比不得皇宫多,但人多事杂,未必简单。” 怀宁轻哼一声:“我才不怕,郑霖臣要纳妾纳妾,要养女人养女人,我也不在乎,但谁也别想踩我脸上,我可是公主!” 月瑶陪着怀宁说了一下午的话,等到用晚膳的时候,春儿前来请她,她才回到宴席上去。 外面宴席正热闹着。 郑国公引着郑霖臣亲自来给凌骁敬酒。 “今日侯爷特意前来,我敬侯爷一杯。”郑霖臣一身喜服,也穿的正气凛然。 凌骁拿起酒杯点点头,然后一饮而尽。 “郑世子今日大婚,我自然该来道贺。” 郑国公笑着道:“听闻公主和侯夫人感情很好,往后两家也常常走动才好。” 如今陛下稳坐帝位,凌骁炙手可热,国公府尚公主,一来向陛下表忠心,二来还能借此机会拉拢凌骁,自然是两全其美。 毕竟从前郑国公府和凌侯没有半点关联,如今好歹也是有了交集。 月瑶笑着道:“是应该的。” 席间和乐融融,没有人再提一句曹竹心落水之事,凌骁不提,当然没人敢问。 郑世子再次拱手:“那凌侯和侯夫人慢用,我先失陪一下,招待其他宾客。” 凌骁点点头:“郑世子自去忙吧。” 郑世子这才拿着酒杯转身离开,往下一桌去敬酒。 月瑶也打量着这郑霖臣,从前没留意,如今瞧着,倒是正气凛然,端方守礼,听闻这人才学也不错,才年过二十,今年春闱便高中探花。 如此人才,配公主的确也不算差。 只是不知这人品如何,怀宁性子单纯,行事也率真,公主身份尊贵,可若有人暗地里使软钉子,那也还是免不得吃亏的。 月瑶看着郑霖臣的背影,怔怔的想的出神。 耳边忽然听到冷飕飕的声音:“你看什么?” 月瑶愣愣的回神,转头对上凌骁森然的眸子:“我帮公主掌掌眼。” 凌骁掀唇:“那你看如何?” “看着还行,端方守礼,一表人才,瞧着脾气也不错,应该是个好性子的人,往后公主和他在一起,大概也不会受委屈。” 凌骁眸子却越发的泛寒,她这话什么意思?合着郑霖臣端方守礼,脾气好就是好的? 她心里果然还记挂着凌尘! “合着我就给你委屈受了?”他冷笑。 月瑶呆了一呆,看着他忽然变幻的脸色,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我又没说你。”她莫名其妙。 他怎么莫名其妙又生气了?他变脸比翻书还快。 “是么?”他阴阳怪气。 月瑶眉心跳了跳,看一眼周围喧闹的人群,到底还是按捺住和他翻脸的冲动。 毕竟是出门在外,还是不能和他闹的太难看。 她伸手,小手在桌下主动钻进他的掌心,牵住他的手。 他阴郁的脸色微变,点漆的眸子闪烁一下,回头看她。 她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透着几分懵懂的试探,纤细的手指却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 像是羽毛一般轻轻撩拨,勾的他浑身血脉沸腾。 他手指轻颤一下,原本阴郁的脸色都发僵,语气还强撑着生硬:“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在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