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仙山》 1:尸解转生,重头再来 (千言万语,皆在标题中) “仙者,一人在爬一座山。此山孤高傲世,想登上顶峰,就容不得半点懈怠,更不能心存恐惧。有鸟,你天资卓越,只可惜心境有缺,导致渡劫失败,功亏一篑,不得不尸解转生。” “或许,这正是你的红尘大劫。” “在此,为师赠你一言:回首一剑斩红尘,此去九天见青山……” “多谢师父!” 在身子化作光影之前,他蓦然回头,看到云端之上,一山巍峨而立。 虽然在山上修行多年,但此刻仰望,依然觉得这山,是那么的高…… …… 眼皮很重,仿佛有两块石头压着。 他几番努力,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一片晦暗之色。 周围很臭,一种屎尿血腥混杂而成的腐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此处,竟是牢房! 他忍着头疼,挣扎着坐起来,渐渐适应了,很快勾起诸多混乱错杂的记忆思绪,感到疑惑: 陈晋,一介书生,年方十九,尚未及冠。 其双亲皆失,家境贫寒,一味苦读诗书。 在今年二月开始参加童子试,并考过了县试、府试两关。 可惜最后一关院试未过,没有取录秀才,而只是个童生。 其并未气馁,继续攻读,准备来年再考。 为了生计,陈晋今天出门进城,拿着家传的一块砚台,想着去典当,换钱买米。 此物,已是他手上最后还值点钱的东西了,虽然十分不舍,无奈饿得慌,实在没办法。 不料在经过一条僻静的巷道时,脑后猛地挨了一记闷棍,倒地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已物是人非,并且身陷囹圄之中。 陈晋此人的出身经历平平无奇,没甚好说的。 让“他”奇怪的是:自己渡劫失败,尸解转生,怎会落在这个文弱书生的身上? 莫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样的情况,是夺舍呢?还是挨了闷棍后歪打正着,敲破了胎中之谜,使得宿慧觉醒,真灵出世?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楚。 然而那生死转换之事,乃无上玄秘,别说他自己,便是师父亲临,恐怕也难以解释得明白。 且说书生挨的这一记闷棍,对方明显为老手,极有水平,不会把人敲死,只敲成个浑浑噩噩的白痴儿,甚至从表面上都看不出外伤。 “他”的出现,才使得这副身躯重获生机。 只是当前的处境并不妙,弄不清楚怎么回事。 遇上劫道的了? 问题是那块砚台并非什么宝物,最多只能当个一贯钱罢了; 况且,抢劫就抢劫,为何会把人送进牢房里来了? 至于与人结怨,招惹报复,可能性也不大。 书生出身的陈氏,算是本地一个大族,人丁兴旺,人际关系较为复杂。 但其为人处事,向来低调,没多少存在感。一天到晚,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寒窗苦读,吵架都不会的,从未与人结过仇怨。 不管怎么看,都不该有族人要把他置于死地。 想不明白,于是暂时搁置起来。 想到己身的境况,他不禁暗叹口气:加上这一回,自己等于三世为人了。 大道未成,兜兜转转,再度重头来过。 也许,正像师父所说的:红尘大劫,终归要做上一场。 但这一场的开局,有点难。 书生的身子骨,虽然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真就是个文文弱弱的个头,稍重的东西,都搬抬不动。 可以说是基础全无,想要修炼的话,只能从零开始。 但没办法,都这个样子了,不可能再剥离出去,换人。 没得换了的。 不过这书生,寒窗苦读多年,定性耐心,倒是相当了得。 若是性子不定,心态不稳,就不会坚持那么多年。百般忍耐清贫生活,不受诱惑,一心只读圣贤书。 在心性方面,算是一个不错的优点。 嗯,可以的。 “新人”微微一笑,发挥出苦中作乐的乐观心态,以面对眼前的困难。 一直以来,他都在山上修行。 山中无甲子,岁月飞逝,不知人间寒暑,不见沧桑变化,而今正好用上这个身份,好好走上一遭。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陈晋”了。 继续梳理。 当下陷身困境,别无依靠,唯有自救。 若还是那个文弱书生,自然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然而他修道百年,是曾经一度接近山巅的修仙者,岂会自怨自艾,受制于人? 目前虽然受限于身体的问题,暂时不能动用法力神通,可神魂直接显化,记忆犹存,掌握着众多的秘传心法。只需抓紧时间,重新修炼,然后壮大己身,最终破开此地囚笼,重获自由,这不算什么难事。 他在山上,所学的乃是玄门正法,名为《黄庭本经》。 此经博大精深,玄奥无比,练成之后,可直达大道,渡劫飞升,成为真仙。 虽然因为心境有缺的问题,使得渡劫失败,不得已尸解转生,但他有信心,转世重修后,定能弥补缺陷,再上青云。 《黄庭本经》分为上中下三部: 下丹田养精阳; 中丹田洗精血; 上丹田炼精魂; 故又名《三精本经》。 当练成后,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成就超脱逍遥。 这方世界的修行体系,对应修炼法门,划分境界,依次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练神还虚、炼虚合道。 每一大境界又细分成“前中后”三期。 统称为“十二境界”。 经曰:天之大数,不过十二; 十二之数,代表“圆满”,类似说法有十二时辰,十二月度等,可不是随便定的。 对于《黄庭本经》,他早已烂熟于心,相关法门关窍,亦是了如指掌,可随时来练。 事不宜迟,立刻来查看这具身体的情况,居然又有意外之喜。 原来书生近二十年的光阴,一直不近女色,下丹田处的成色保持得相当纯粹。 有此基础,修炼起精阳来,便能事半功倍。 精阳乃先天之本,命门之火,人体动力活性之源泉,至关重要。 只要把它修炼好了,便能奠定脱胎换骨的根基。 如此看来,转生到这具身体上也不是那么的糟糕,只需耐心发掘,总能找到不少优点长处。 “不错!” 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由地笑了一声。 “嘿,你这家伙莫不是失心疯了?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突然间,有人声响起。 此间牢室里关押着的不只陈晋一人,还有第二个人。 2:冤枉狱,替死鬼 这间牢房,三面泥墙,无窗,只留一扇低仄的小门户,用上实木栏栅,锁着铁链子。 此际牢内依然晦暗一片,微弱的光线源自过道上挂着的油灯。当人在里面,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光景。 地面上铺垫着一层厚稻草,不知多久没有换过了的,上面沾染混杂着各种各样的腌臜事物,臭气熏天。 牢内有第二个人,陈晋并不感到意外,并早已发现了的,只是不予理会。 正常情况下,牢房都不会是单间,只关押两个人,已经算少的了。 能住上单间的犯人,基本都是不简单的。 他便问:“你说我死到临头,什么意思?” 那人半躺在另一个角落里,闷声闷气地道:“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里可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死牢。” “死牢?” 陈晋双眸一缩,颇感意外。 本以为,书生糊里糊涂地被人弄进来坐牢,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坐的还是死牢。 顾名思义,死牢里的犯人,可都是犯下死罪的。 但书生干过啥事? 其活了十九年,连鸡都不曾杀过一只。 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叹息一声:“看来又是一个糊涂鬼。” 听其声音,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只是书生日夜读书写字,眼睛不大好使了,加上光线不佳,所以看不清楚。 陈晋沉声道:“请老丈明示。” “呵,倒是个懂礼数的。老朽问你,你是哪里人氏,有甚出身?” “没有出身,只是个贫寒书生,未曾考取功名,家中双亲早已不在。” 那人一拍手:“果然如此。没有出身,无亲无故,最适合来坐这冤枉狱,当替死鬼。” “冤枉狱,替死鬼,这是什么说法?” “能有甚说法?不外乎是城中权贵高官的子弟犯下恶行,罪无可恕了。于是他们打通关系,在外面寻个没有跟脚的人,然后弄进死牢里,冒名顶替,最后砍了脑袋交差。” 听到这话,陈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就不知书生是适逢其会呢,还是早被人盯上了。 他想了想,又问:“这样的事,衙门里的主官知不知道?” 那人道:“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谁知道?反正只要年纪相仿,身形相似,披头散发,一脸血污的,验明正身也就那么瞧一眼便过去了,根本无人深究。” 陈晋“哦”了声,继续问:“这样的情况,一般会多久便把人提出去砍头了?” 那人耐心回答:“说不准。正常而言,大部分的死囚从定罪到问斩,需要经过流程,耗时数月之久。只是嘛,你这样的,他们要做得遮遮掩掩,就不管规矩了,随时都可能把你抓出去,咔嚓了事。” 闻言,陈晋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老丈,听你言语和善,不似恶人,难道你也是被人抓进来当替死鬼的?” “我可不是。” 那人长叹道:“老朽今年六十有三了,就是个写书的,什么书能卖,就写什么。这么多年来,给戏班写过话本、给名人写过传记、给茶楼写过志异故事,靠着一副笔墨养家糊口。不料飞来横祸,之前写好的一则故事,偏偏与宫中事撞上了。于是被人告发,说我包藏祸心,影射贵人,犯下大不敬之罪,所以就被抓进来,关进了死牢。” 说到这,他哽咽了:“但是,老朽冤枉啊。我连京城都未曾去过,不知那宫殿有多高,里头住着什么大人物,哪里能写得那些?” 陈晋默然。 世事荒唐,大概如是。 莫说这位老丈,便是书生自己的遭遇,不更是乱来的? 他就问:“你没喊冤?” “当然喊了,故而暂时收押进死牢里,等候最终判决发落。不过看来,想要逃过此劫,难了。” “那我能不能也喊冤?” 那人摇头:“你不是犯事进来的,跟谁喊冤?把守牢房的狱卒,牢头等,都是一伙的,你就算喊破喉咙都叫不来人。后生,老朽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能活一天是一天,听天由命。” 陈晋眉头一挑:“我的命由我自己,不由天。” 那人一声苦笑:“年轻人不信命,可又有什么用?老天爷是偏心的呀,最喜欢折腾苦命的人。呜呜呜!” 说到这里,悲从心来,低声哭泣起来。 陈晋便不再理会他,盘坐起来,即刻开始修行《黄庭本经》。 原先还觉得,书生遭人陷害坐牢,最起码,会在牢里待上一段时日。 只要有时间,有吃的,便能不断修炼,渐渐变强,最终破开囚笼,脱身自由。 没想到是给人当替死鬼。 这样的话,变数就大了,根本无法确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发难。把自己提出去,砍头示众。 可能是几天后,也可能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时间非常的紧,必须争分夺秒才行。 不同身体,相同的功法法门,凭着铭刻在骨子里的经验心得,依然能做到驾轻就熟。 一会之后,便入定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蓦然开眼,起身到角落处。 那里本摆放着一口马桶,可是早满得溢出来了,也无人收拾。 陈晋皱起眉头,关键时刻,无需讲究小节。便蹲在边上,脱开裤子,哗啦一响,将积压在腹中的诸多脏物给排泄出来,登时堆积如山。 这个过程,正是第一大境界“炼精化气”的必要步骤。 “精”者,食物也。 日常饮食,一日三餐,把东西吃进去,正常的人都会进行消化。 而比起常人,修士对于食物要讲究得多,进食后,消化吸收的程度更是十分厉害,甚至称得上“惊世骇俗。” 比如说有修士一顿能吃下一头牛,在凡俗看来,便是仙人级别的操作了。 但对于陈晋而言,小儿科而已。 将体内渣滓排除干净后,他现在就想吃一头牛,只无奈牢房内空空如也,连老鼠都找不到一只。 只得勒紧裤腰带,又走回这边坐好。 “你吃的什么东西,怎拉得这么臭?” 那老写书人捂住鼻子,有点嫌弃地道。 陈晋说了声“抱歉”,继续开练,他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些小节上。 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开门声,随后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大声喊:“周小果,周小果,该上路了!” 3:牢中悟剑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不是周小果,我是周阿炳。” 一人大声叫道。 “是不是周小果,你说了不算。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讨打!” “啪啪!” 两记耳光,抽得那周阿炳昏头转向,登时说不出话来。 “上锁,带走!” 紧接着是套上枷锁的声响。 陈晋来到牢门木栏栅处,尽力探头,想要看清楚外面的情况,但缝隙狭窄,根本看不到。 只见到过道上,灯火映照出两三道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扭曲着,恍若狰狞的鬼影。 就有人唱道:“冤有头,债有主;有冤你去黄泉诉,有仇你找事主报。不关咱家事,千万不要来找我……” 哐当哐当的,押着人出去了。 陈晋回来坐好。 老写书人道:“我以为你会喊冤。” 陈晋回答:“既然喊冤无用,何必浪费力气。” 老写书人“唉”了声:“你能想明白就好。” 陈晋默然不语。 话说刚才,他一度以为狱卒是要来提自己出去的。 那样的话,时间仓促,解决起事情来,会比较麻烦。 陈晋猜测,在这座死牢里头,坐冤枉狱,当替死鬼的,显然不止自己一个,而是有多个,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头。 这些人,就好像关在铁笼内的猪羊,哪一个被相中了,就抓那个出去宰杀。 刚才的周阿炳,与那周小果同姓,两者之间,说不定存在着某些关联,便于做手脚,从而更好地李代桃僵。 经过一番操作,真正的歹徒逍遥法外,依然在外面锦衣玉食,继续作恶;而含冤枉死者哭诉无门,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呵,这朗朗乾坤! 陈晋目光一闪,收束住杂念。不去想这些了,抓紧时间修炼,才是最重要的事。 接下来数天,皆无事端发生。 住在牢内,陈晋很快摸索到了一套规律,以此来分辨时间。 这个规律,便是饭点。 狱卒送饭,一天两顿。 午饭是一块干馒头,和一碗稀饭;晚饭则是大碗的糙米饭,居然还有青菜,以及两三块油腥。 这样的伙食,在这样的环境里头,显得十分难得和美味。 一个不知道,还以为是家里人送来的饭菜。 坐牢时,家人有钱打点的话,是可以送饭进来的。 可陈晋不但没钱,连亲近些的亲朋都少之又少。 况且,别人也不知道他挨了闷棍,来坐冤枉狱,当替死鬼了。 而老写书人的伙食明显差了一筹,每次都是一碗黏糊糊的吃食,黄的黑的都有。 闻起来,还带着一股馊味。 但他并不羡慕陈晋的饭菜,嘴里道:“你是被抓来当替死鬼的,人家怕你熬不住,死在里头,可就白费功夫了,这才让你吃好点。” 陈晋一笑置之,正合心意。 要是每顿都吃那毫无营养的“猪食”,那《黄庭本经》的功法法门,可就无“精”可炼了。 现在的伙食,自然远称不上“好”,但最起码,有那么一点油水可供修炼。 条件简陋,修行的速度快不了,几天功夫,这才堪堪练成第一境。 当然,这个“快慢”的参照因人而异,对于一些散修而言,陈晋的修行速度,堪称飞起。 身怀玄门正法《黄庭本经》,可不是摆设; 更何况,还有着这么多年的修炼经验心得在。 最重要的,自是保持完好的神魂。 如果这副身躯给点力,他立刻就可以破门而出,大杀四方。 有了修为后,底气信心直接上来了。 除了《黄庭本经》外,陈晋还抽空整理了一下毕生所学的道法神通,端是五花八门: 遁法、幻术、画符、炼器、制药…… 皆有涉猎。 不过这许多的道法,大都需要高深的法力支持,现在的他,暂时施展不出来。 只有一小部分低阶的法术,倒可以尝试一二。 但成功率不会太高。 为了不浪费好不容易才凝聚出来的一点点法力,还是算了。 要留在关键时刻用。 在夜深人静之际,陈晋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座仙山,想起师父。 “回首一剑斩红尘,此去九天见青山。” 这是师父的赠言。 “一剑”对“九天”,“红尘”对“青山”,对仗整齐。 从字面上读,挺好理解的,不过仔细想深一层,就能发现其中有矛盾之处。 九天,九天之上。 在仙道神话体系中,天有九重,最高的地方,便是神仙居所。 也就是“仙界”。 那么,师父的意思是说去仙界,就能看见“青山”了? 可自己明明渡劫失败,尸解转生了。 又或者,这句话另有所指,不是说给陈晋听的。 但没道理,既然为赠言,便是送给别人的话,岂会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不着边际的内容? 更不可能是特意为了对仗,才用此词。 师父何许人也? 乃是修为通天,言出法随的存在,一字一词,皆有用意。 对于这两句赠言,陈晋苦思不得。 一天,忽然听到老写书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计算日子,秋季快要完了,将要入冬。唉,等天气冷了的话,可怎么过?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陈晋脑海灵光乍现,顿时明白过来。 “九天”,不只代表“九天之上”,还可以用来计算民间历法时令,从冬至开始,每九天为“一九”,九九八十一天后,表示寒冬结束,春季来临,万物复苏,开始新生。 绝处逢生,破旧立新…… 这个,才是“此去九天见青山”的真意。 福至心灵。 下一刻,他灵台之上,蓦然出现了数式剑法。 剑光纵横,飘逸如仙。 这两句赠言,字里行间,竟蕴藏着一套剑诀。 原来师父赠的不是言,而是剑,当真是用心良苦。 这个发现,让陈晋大喜过望。 立刻沉下心来观摩,学习。 一学之下,发现这剑诀极为深奥,妙用无穷。又颇为体贴他目前的状态,仿佛量身定制的一般。 此剑重意不重力,重法不重招,融合了法剑和飞剑所长,化无形为有形,称得上独辟蹊径。 当下的陈晋,只能雾里看花,学得那么一点皮毛。即使如此,放到凡俗江湖上,也是顶尖的招数了。 该套剑诀,没有名字。 想了想,陈晋命名为《山上剑谱》。 之所以名为“谱”,是因为目前只是一知半解,得不断钻研、领悟,并一式式地谱写出来,直至完全掌握为止。 为了学剑,他寻了一根较为坚韧的稻杆,约摸一尺多长,以此为剑,对墙挥舞。 4:断头饭,今晚吃鸡 见陈晋手持稻杆,在那里对着墙乱刺乱舞。 老写书人暗暗摇头,以为这个年轻人被关在死牢内等死,人要憋疯了。 老写书人自己同样觉得备受煎熬,感觉快要疯掉。 牢室低仄,环境恶劣,又看不到一点希望。 这般滋味,绝不好受。 他必须要找陈晋多说说话,以减轻一点内心中的憋屈和绝望。 就算陈晋并没有在听。 老写书人也不管,张着嘴,说个不停。 他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不过屡考不中,连个童生都没得。为谋生计,不得不放弃经学,转向杂学,开始写起话本小说、志异怪闻之类。多是才子佳人,狐仙鬼怪的内容,颇受民众欢迎,也算有了个饭碗。 为了获得更多的新鲜素材,老写书人孤身一人,走南闯北,颇多见闻。 现在牢里,他口中所说的,便是这些亲身经历的事情,倒是绘声绘色。 他以为陈晋没有在听,其实不然。 陈晋一心二用,听得仔细。 前身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在社会阅历方面颇为欠缺;而他在山上修行,同样不知人间寒暑变化。 老写书人的所见所闻,正好填补了关于天文地理、风土人情等方面的空白。 至于其中,有无夸大其词,添油加醋的,陈晋自会甄别分辨。 毕竟除开这两世,他还有一世充满现代化的人情世故。 听得多了,陈晋渐渐发现此方天地似乎与想象中有所不同,不知是因为沧海桑田,变化巨大呢,还是别的缘故。 总而言之,这应该是三教九流混杂,妖魔鬼怪出没的一大世界。 老写书人的滔滔不绝,其实便是一种倾诉,其中他说到了那桩飞来横祸的故事。 故事内容并不复杂,也显得老套: 一个家有妻室的秀才,为了能够专心读书,备考乡试,于是选择离群索居,在山间结庐而居。 一天夜里,忽地来了个美人,自称是逃难过来的,寻秀才求救。 秀才看她可怜,便开门收留了她。 这一收留不打紧,孤男寡女,很快打得火热。 接下来,秀才书也不读,家也不回了,天天在草庐与美人颠倒衣裳。 这事引起他原配妻子的怀疑,请来个道士作法。 原来那美人是个身披画皮的山魈妖魅,被道士逼出原形,打杀了去。 可秀才已被采补得奄奄一息,动弹不得了。 就这么个故事。 不料被人告发,挑出了毛病。 皆因当今圣上,新宠了一名赵贵妃,被迷得神魂颠倒,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贵妃得宠后,其娘家一脉,自是鸡犬升天,不可一世。 告发的人为谋出身,拿着老写书人的故事去给赵家,说有影射贵妃为妖魅的嫌疑,此为大不敬。 于是老写书人就被抓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事,直到主审的官员说出此事,才知道有这么一位贵妃存在。 也该老写书人倒霉,在这段时间,朝野上下,确实有不少官员对赵贵妃颇有微词,私底下骂她狐媚圣上,败坏朝纲。 老写书人的这则故事,恰好撞到了枪口上。 “唉,如果老朽这回能逃出生天,我再也不写那些鬼怪人心的故事了,只写才子佳人,只谈风月……不对,风月也不好写,稍稍露骨,便有伤风化,同样入罪。” 老写书人懊恼地一拍手,脸色颓然:“那我不写,这总得了吧。呜呜,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次得罪了贵人,死定了的。” 陈晋扔掉手中稻杆。 这一根,已经断了。 为了练剑,他得经常更换。 稻杆与真正的剑相比,天差地远,很不趁手。只是条件限制,没得办法,将就来用,姑且练个剑意。 对于老写书人的遭遇,陈晋不知该怎么说好。 同情怜悯,皆是廉价之物,在这死牢中毫无价值可言。 待在牢内,老写书人只感到度日如年。 与之相比,陈晋的日子则过得很快,十分充实。 转眼间,十天过去了。 这一天,狱卒来送晚饭。 晚饭竟异常丰盛,大碗的白米饭,一碟炒青菜,一碟红烧豆腐,另外,还有一只硕大的油炸鸡腿,香气扑鼻。 老写书人端着自己那碗吃食,失声道:“吃鸡腿,断头饭,后生,轮到你了。” “是吗?” 陈晋把饭菜端到面前,拿起鸡腿递过去:“老丈,这些时日来,你没少指点于我。今晚,我请你吃鸡。” 老写书人急忙摇头:“这是你的断头饭,我不能吃,也不想吃。吃了,会没命的。” 陈晋就拿回来:“既然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把鸡腿放进嘴里,大口咬起来。 皮脆肉滑,味道竟相当不错。 也许,是太久没真正吃过好肉了。 今晚这一顿,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吃得最饱的一次,满嘴流油。 其实说“饱”也不尽然,只要运转功法,炼精化气,一会便消化掉了。 看着他浑然没事的样子,老写书人感到奇怪。转念一想,可能是陈晋想开了,破罐子破摔,早死早解脱。 这未必是坏事。 老写书人自己,有时候都会萌生出轻生的念头,想着一头撞在墙上,撞死了事。 只不过始终下不了决心,担心一下子撞不死的话,会更加痛苦。 况且最终的判决未下,其心中始终抱着一份侥幸和希望。 万一遇上位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发现了他的冤情呢? 那样的话,就能沉冤得雪,会被放出去了。 陈晋忽道:“老丈,有机会的话,你想不想跟我走?” 老写书人一怔,觉得这后生是不是死到临头,吓得失心疯了,说这般胡话。 便安慰道:“后生,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了。你无亲无故,有甚交代的话,可以跟老朽说说,或许会好受些。” 陈晋笑笑:“你是个好的,不该死在这里。我再说一次,愿意的话,你可以跟着我一起走。” “跟你走?” 老写书人眨了眨眼,想着跟你一起去死还差不多。 言尽至此,陈晋不再多说,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飞快地过去,约摸两个时辰后,哐当一响,死牢的大门被打开了。 有狱卒迈步进来,脚步声踏破了牢内的静寂,口中大喊:“陈桂阳,陈桂阳,该上路了。” 晦暗中,陈晋睁开了眼睛。 老写书人也被惊动了,抬头看来,发现对面那后生的一双眼神,竟分外明亮,灿若星辰。 5:手执利刃杀心起 “陈桂阳,陈桂阳,该上路了!” 脚步声不断靠近,正是朝着这边来的。 陈晋记住了“陈桂阳”这个名字,但记忆中并无关于对方的印象。 眼看陈晋就得被提出去砍头了,老写书人颇为不舍。他觉得这位后生挺好的,文质彬彬,颇有礼数,就是每次出恭,味道重了点。 这样的人,却要坐冤枉狱,当替死鬼。 老天爷没眼! 他叹口气,说道:“后生,咱们相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而今你就要被绑去法场了,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陈晋淡然道:“没甚,我感觉挺好的。” “挺好的?” 老写书人摸不着头脑,只当其人之将死,受到刺激,又开始胡言乱语。 “咣当”声响,两名狱卒手提灯笼来到,一人掏出钥匙开门,喝道:“陈桂阳,快出来。” 陈晋没有迟疑,迈步出去。 门户矮仄,需要弯下身子才行。 那狱卒举高灯笼,上下打量着,大感惊奇的样子:“你这厮呆在牢里,居然养得这么好,倒是怪哉!” 此际陈晋的外形不修边幅,披头散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都瞧不出五官样貌了。 身上衣服没有更换过,多处破烂,沾满泥垢。 这个样子,才适合当替死鬼。 但他的体形,明显的挺拔了起来,与别的囚犯那种骨瘦如柴、佝偻畏缩的观感,完全不一样。 陈晋咧嘴一笑:“承蒙狱卒大哥关照,每天送好吃的过来。” 两名狱卒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他们做这勾当,不是一回两回的了。每次做事,那些人要么呼天抢地喊冤枉,要么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变成一滩烂泥。 哪像现在,陈晋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砍头,而是以为会被释放了。 难不成,这是被闷棍敲傻了的? 那样最好,能省不少功夫。 一名狱卒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说!你把头低下来。” 拿出一副枷锁,便要套上去。 平时在牢里,像陈晋这种文弱书生是不用套上枷锁链拷的。 那等手段,主要用来对付重犯,而或会武功的恶汉贼寇之类。 “好说。” 陈晋口中说道,佯作低头,却是伸手,拔出了狱卒腰间的佩刀。 刀光一闪。 一颗大好人头当即滚落。 反手再一刀,锋利的刀尖刺入了另一名狱卒的心口要害。 其猝不及防,口中惨叫一声,随即倒下。 这两刀端是干脆利索。 再看刀刃,已然有些卷了。 这佩刀,质量不行。 陈晋一手提灯笼,一手持刀,朝着牢室里说:“老丈,我再问你一次,你走不走?” 被这番动静惊动,老写书人探头出来,见到两个倒在血泊中的狱卒,登时吓得傻了。 他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腿迈出一步。 只得一步,然后就停在门口上了。 内心在激烈地天人交战。 虽然不知道陈晋用的什么手段击杀了两名狱卒,但如斯行径,等于越狱造反。 那么,自己跟着他走,岂不就是同犯了? 从此以后,官府通缉,只得亡命天涯,再无立足之地。 与此同时,老写书人对陈晋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敢于手起刀落,斩杀两名狱卒的人,能是家境贫寒的文弱书生吗? 另外,整座死牢,可不止两名狱卒把守,到了外面,肯定会遭遇上别的牢头狱卒,甚至会引来守兵。 现在走出这个牢门不难,难的是真正走到监狱外面去。 想到这,老写书人长叹一声,又把脚缩了回去:“后生,老朽不能走,也不敢走。” 陈晋看他一眼,手提灯笼,持刀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很快消失在转角处,老写书人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悔意来。 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了,更不能追上去。 他慢慢地躲回牢室内,又感到好奇,于是走到陈晋所在的那堵泥墙下。 两人共处一室,多日以来,很有默契地各占一边,互不干涉。室内光线又差,不过来看,都难以看得清楚对方在做什么。 如今借着光线,老写书人看到这边的地面上掉落着不少事物。 竟是一只只蟑螂。 牢房环境肮脏,滋生出鼠蚁蚊虫等是很正常的事,不过鼠类狡猾,一般打不到它,若能抓到,倒不失为一种肉食。 相比之下,蟑螂数量会更多,并且好抓一点。 老写书人被关在死牢里,日子久了,有时候饿得实在遭不住,便会在稻草中翻寻,抓些蟑螂吃。 却也不能经常吃。 牢房内的蟑螂依然有很多,有时候睡觉都会爬到身上来。 但奇怪的是,自从陈晋被关押进来后,老写书人就感觉蟑螂变少了。 别的蚊虫之类,似乎也一下子消失不见。 当其时,他没有特别留意,现在见到这么多蟑螂死在地上,这才察觉出其中的蹊跷。 老写书人眨了眨眼睛,又有发现,便伸出手去摸那泥墙。 墙上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如同被雨点打出的痕迹。 这些痕迹并非老化形成,而是新坑。 这是…… 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陈晋手持稻杆,对着泥墙不断挥舞点刺的样子。 这后生,究竟是什么人? 老写书人内心震惊,又更加的后悔:或许,自己真应该跟着他离开的…… …… 却说陈晋持刀而行,看到这座死牢的设计布局颇具心思,一间间牢房错开分布,分叉开来。其中不少牢房,都是空的,并无犯人关押在里面。 也许是没有那么多重犯可抓;又或者刚好这一批都被拉出去砍头了。 难怪这几天来,牢内都颇为静寂。 陈晋不去管那些,只顾往外面走,穿过一扇打开的门户,很快来到一间外室中。 此处空间开阔,灯火明亮,当中摆开椅桌,满桌酒肉。一名肥头大耳的牢头正坐在上首,两名狱卒分左右作陪。 这桌酒肉菜肴刚刚上好,还没开始动筷呢。 “你?” 那牢头正好对着这边坐,最先发现陈晋走出来,不禁大吃一惊,失声道:“走犯了!” 回应他的,是一道匹练般的刀光。 6:放下屠刀吃酒肉 陈晋手中持刀,用的却是剑法。 新学的《山上剑谱》。 这三个负责把守牢房的人,不管是牢头,还是狱卒,身手本事都马虎得很,几无一招之敌,如杀鸡尔。 不一会功夫,三具尸体横陈,鲜血流淌在地面上。 陈晋看了一眼手中砍卷了的刀,随即扔掉,然后坐下,面对满桌酒肉,开始大快朵颐。 他首先用筷子夹起一块五花肉,足有巴掌宽细的,直接塞进嘴里,牙齿一咬,根本不用咀嚼,腮帮子稍稍蠕动,便吞咽了下去; 紧接着是一块厚实的鸡胸肉…… 陈晋筷子伸缩,有条不紊,一块块的吃,瞧着斯文,但动作频率极快。 他的嘴巴仿佛一口无底洞,不管怎么塞,都塞不满的。 不用半刻钟,足足六、七人份量的满桌酒肉全部一扫而空,只剩下几个空盘子,以及一堆骨头渣滓。 这一顿,才让陈晋略微有了一点饱腹感。 在这期间,并无其他狱卒守兵出现。 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选择在大半夜里送替死鬼上路,得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手支开,免得人多口杂。 哪里想到,这回惹了个杀神。 陈晋起身,捡拾起牢头的那把刀。入手稍有些分量,成色显然要好点。 继而搜身,得了两串钱,大概一百多文,聊胜于无。 迈步而行,又穿过一道门户,眼前豁然开朗,出到一个院落之中。 这里,应该便是监狱的前院。 此时月上中天,月光正好。 院中有一座庙堂。 狱神庙。 但凡牢狱之中,都会有这么一座小庙,供奉着一尊青面神像。当犯人进来时,而或判刑后出来,便在此祭拜一番,求个保佑。 此际在庙前,却摆开一副阵仗,布置成刑场的模样。 两个人在那儿,一个蹲着磨刀,一个站着。 站着的这位身材矮壮,打着赤膊,头束红巾,一副刽子手的装扮。他一脸不耐烦地嚷道:“今晚怎地这么慢?还不把人押出来。咱家想着快快斩完了事,好吃酒肉。” 磨刀的也埋怨道:“可不是?时辰都快要过了。误了时辰,到时狱神不收枉死鬼,可就麻烦。” 陈晋的脚步很轻,但手中的灯笼亮光很快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终于来了。” 刽子手随口怨道:“再不出来,咱家……咦,不对,你是谁?” 陈晋大步奔来,一刀斩在其颈脖上。 刽子手惨叫倒地,眼看不能活了。 那磨刀的吃惊跳起,见到这一幕,吓得面如土色,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好汉饶命,不关我事。” 陈晋持刀相指,问道:“陈桂阳是谁?” 那人目光闪烁,口中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只奉命来帮忙磨刀……啊!” 已然被一刀刺死。 陈晋懒得跟他啰嗦。 在坐冤枉狱,当替死鬼这件事上,上到牢头狱卒,下到这些负责砍头的,没一个清白的,都该死。 官府的常规布局,监狱一般会安排在衙门边上,两者挨着的,又相对独立。 这番动静,惊动了左右,有狗子狂吠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 看了看高约两丈的院墙,陈晋准备翻身出去,蓦然有所感,抬头看去,望着这座狱神庙。 此庙不大,小小一间,没有安放门板,门户洞开着,左右两边挂着楹联: 红雨无声暗惊春梦;青天有眼明鉴秋毫。 庙里点着灯火,可以看到居中摆放一方神案。 神案上贡品陈列,又供奉着一尊高约两尺余的青面神像。 一股恶意,犹如晦暗的烟气,正从神像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散发出来,要把陈晋笼罩住。 “青天有眼,明鉴秋毫?” 陈晋冷笑一声,忽而扬手。 嗖! 手中钢刀掷出,不偏不倚地钉中青面神像的眉心处。 “啊!” 似有痛苦而愤怒的嘶吼声传来。 如今陈晋之所以能具备超凡观感,乃是因为神魂驻身,保持完好的缘故。 上丹田炼精魂,修炼百年,早已凝聚出了法念。 法念不息,神魄不灭。 只是目前受限于体魄虚弱,个中威能发挥不出百分之一。 否则的话,刚才扔出的那一刀,只需贯注法念,便足以将对方斩死。 受到打击,那缕恶意立刻退走,逃离,朝着死牢那边的方向遁去,很快与成片的煞气混合,隐匿起来了。 陈晋眉头一皱。 这时外面人声嘈杂,大批人马被惊动了,蜂拥而至。 陈晋不再犹豫,一个助跑,双手攀在墙上,如猿猴般掠上墙头,再跳落下去,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 “嘭的!” 门户被撞开,大群差役破门而入。 领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捕头,国字脸,目光锐利。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了狱神庙前的情形,两个刽子手横尸当场,血流了一地。 这里当然不是刑场,等于私设。 关于监狱里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衙门那边的官吏捕头等,多少有所耳闻。 但体系不同,分工不同,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事情不闹大起来,就没人来管。 然而今晚,毫无疑问的是,事情闹大了。 前院死了两个刽子手,狱神像被一刀破面; 堂上死了牢头和两个狱卒; 里面的死牢过道上,又倒着两个狱卒…… 足足七人,加上一尊神像。 而且事件发生在公门之中。 这绝对是泼天的大案。 是有人越狱了吗? 可根据案卷记录,近期来,并未抓到什么要案重犯。至于普通的犯人,哪有这般本事,一路杀出来? 并且是一面倒的屠杀。 通过勘察案发现场可得知,对方甚至在堂上吃了一顿饱的。 这算什么? “手执利刃杀心起,放下屠刀吃酒肉。” 根水县县令宋文承举人出身,是个爱卖弄文骚的,有感而发,当场吟了这两句。 很快,夜间升堂,首先把老写书人提出来审问。 老写书人口中大呼冤枉,在公堂上,他却不敢说出“冤枉狱,替死鬼”的事。只说狱卒夜间来提陈晋出去,然后锁上了牢门,后面发生什么事,其被锁在牢室之中,毫不知情。 关于陈晋的身份姓名,亦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 审讯一通,还用上了刑,并没有问出什么。 种种迹象表明,老写书人与陈晋并非一伙的,否则的话,早跟着一起走掉了,何至于留下来等死? 于是又把他关了回去。 接着宋县令责问负责监狱的典史官贾恭,主要两件事: 第一件:陈晋是什么身份来历,犯了何事被收押进死牢?为何不见相关案卷; 第二件:两名刽子手在狱神庙前私设刑场,是何人指使? 贾恭振振有词,说自己并不知情,多半是被杀的牢头和狱卒勾结,作奸犯科。 宋县令本要深查,但很快师爷接到一张神秘纸条,呈送上来。 看过纸条后,宋文承叹息一声,就此作罢,只责令手下马捕头去破案,抓凶手,限期一个月。 然后退堂散去。 7:藏身 夜深人静,月光清冷,四下一片沉寂。 陈晋疾步而行,穿街过巷,最后很有目的性地找到一座地理位置偏僻的小宅子。 此处,正是老写书人被查封了的家。 说是查封,就是象征性地贴了个封条,里面被翻个底朝天,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全然搬走了,剩下一片狼藉。 陈晋不在乎那些,来这里,只是为了寻个合适的藏身之所。 这个时候,城门紧闭,又有兵丁把守,想要出城,并不容易,不如留在城中,过得一晚再说。 屋里黑灯瞎火,不过有月光从破漏的屋顶间照入,带来了些许亮光。 陈晋很快适应下来,打量四周环境。 此屋看着破旧,那是因为主人家被抓进去坐牢了的缘故,其实算是不错的了。 前面带着个小院子,还有一口水井。 根据老写书人的说法,他漂泊半生,浪迹天涯,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钱,省吃俭用,这才买得起这个屋子。本想着人老返乡,落叶归根,有机会的话,或许还能娶个寡妇什么的暖暖被窝,然后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不料飞来横祸,一切都成为泡影。 陈晋先去水井弄来水,开始洗漱身子,从头到脚,洗个干净。 至于身上衣物,全部脱下,在角落处挖个坑埋掉了。 老写书人屋里还放着些旧衣,正好换上,虽然不大合身,但凑合着能穿。 这般时候,没什么好讲究的。 处理完诸多琐事,整个人清爽起来,在屋中选个地方盘膝坐下。这里的头顶上方,瓦片破开,形成一个碗大的洞。 一注月光恰好穿入。 陈晋微微仰面,对着月光,开始吞吐起来…… …… 那马捕头单名“贲”,学得一手家传好刀法,在根水县声名赫赫,人称“神马快刀”。 今年年初,曾犯下大案,虐杀十数人的绿林大盗江上飞逃窜进根水县,就是被马贲一刀斩杀了的。 马贲不但刀法了得,同样擅于缉捕搜索,昨夜案发,第一时间,他就派出了两队精干得力的差役,分头在城中追捕。 只可惜,并没有发现凶手行踪。 各种迹象显示,该名凶手是个十分厉害的高手。 问题是,这般人物,怎会被关进死牢里头,差点给人当了替死鬼? 难道是遭到暗算,阴沟里翻船了? 在江湖上,这样的事倒不算新奇。 俗话说:高手再高,也怕菜刀。就算一些成名人物,当遇着阴招,比如石灰粉、蒙汗药、毒药暗箭那些,一个不防,便可能中招倒下。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最符合案情发展了。 那么,使阴招的人知不知道对方是个高手? 应该不知道吧,否则断然不会这么做,以至于埋下祸端。 当然,事实如何,得找到那个下手的人当面问过,才能清楚。 第二天天一亮,马贲立刻带着人直扑城北一座宅院,然而进去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些家伙,跑得真快呀。” 马捕头神色不大好看。 谁都知道监狱方面出了大问题,可此中水深得很,牵扯甚大,就连宋县令都没办法深查下去,只能派马贲来查办,缉捕凶手归案。 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什么跟脚来历也不清楚,能怎么查? 最后破不了案,抓不到凶手,吃挂落的,自是他马贲了。 …… “刘老三,你那天在巷子里拍倒的,究竟有没有拍错人?” 府邸中,监狱典史官贾恭脸色铁青地喝问道。 一个身形精瘦的汉子垂手站着,连忙回答:“怎么可能拍错?就是陈泽乡那个穷酸书生啊,看着弱不禁风,缩头缩脑的,一棒子就倒了。我见他体弱,生怕下手重了会打死,故而很小心,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贾恭疑问:“你确定?” 汉子刘老三叫起撞天屈:“大人,你交代的事,小的岂敢马虎胡来?我一直让人在陈泽乡盯着,一路跟着那穷酸书生出村子,进城门,等到巷子里才下的手。” 贾恭眉头紧锁:“这就奇了怪,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刘老三问:“大人,你这么急找我们来,可是出了甚事?” 贾恭长叹一声:“昨夜牢里出了大事,有人从死牢里一路杀出来,把顾老二、吴家兄弟等全部杀了。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正是那个穷酸书生。” “什么?” 刘老三听得双眼睁大,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贾恭板着脸:“事实摆在眼前,昨夜宋县令升堂,责问于我,我差点无法脱身,只得把所有的事都推到顾老二他们身上。” 刘老三依然一脸迷糊:“这,这事,莫不是搞错了?我亲自下的手,送进去的时候,顾老二也上手检查过的,确认无误,这才关进牢房里头养着。 贾恭摸了摸胡须:“你们办事,一向稳妥。况且又不是头一回,按理说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我这心里,也是疑惑得很。” 刘老三疑问:“会不会是有人前来劫狱,故弄玄虚?反正打死我都不相信,那穷酸书生有如斯本事,他连杀个鸡都不敢的。” 贾恭目光闪动:“此事的确疑点重重。宋县令那边,已经责令马贲来查办此案。” 听到“马贲”二字,刘老三顿时紧张地问:“这姓马的铁面无私,心狠手辣,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贾恭冷笑一声:“你怕什么?咱们经手的那些人事,牵扯着上面的大人物呢。宋县令查不了,也不敢查。而今顾老二他们死了,正好死无对证。” 刘老三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至于牵扯到什么大人物,他可不敢多问。 在整件事的环节里头,他和手下的几个兄弟只负责拍人,并把人送进监狱里,后面的事怎么操作,就不知道了。 像他们这种喽啰,知道得太多,容易死得快。 贾恭沉声道:“这件事已经办砸了,我还不知该如何交差。当下风声紧,你们不要留在城里。先出去躲躲,正好去陈泽乡盯着,看那个穷酸书生有没有回去。如果真看到了人,不要打草惊蛇,马上回来禀告。” “遵命!” 8:回家 “包子,刚出笼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冰糖葫芦,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 一阵阵的叫卖声传来; 街上人来人往,其中有小孩在追逐嬉戏,撒下欢乐的笑语。 陈晋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置身在热闹街头,感受迎面而来的生活气息了。 他无疑是幸运的。 想当年,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遇到了师父,误打误撞中通过考核,然后跟随师父登上仙山,闭山苦修,追求大道长生。 只可惜心境有缺,导致渡劫失败,不得已尸解转生,而今落在这个文弱书生的身上。 这个情况,始料不及,打乱了原先的计划。 最开始时,他的确感到疑惑,并且有些沮丧,但随着适应过来,便坦然接受了。 心境有缺,可并不知道缺了什么; 师父亦未指出。 一切,都得他自己去感受、去摸索、去寻找。 “回首一剑斩红尘。” 人要先回首,得真正地置身红尘当中,这才能斩出那一剑。 否则的话,光站在边上观望,不管观察得多么入微,始终都属于旁观者。 坐在街边的馄饨面摊上,在这刹那间,对于《山上剑谱》,陈晋又有了一分明悟。 “客官,你的馄饨面来了。” 摊子老板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面上肉片堆放,加料十足,很是壮观。 这都是陈晋加足钱,特地要求的。 他现在的身子骨,亟需补充营养。 在只能吃到普通饮食的情况之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多吃。 身怀《黄庭本经》,掌握玄门正法,消化吸收的效率非常高。 修行第一阶段的“炼精化气”,说白了,便是吃和拉,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去芜存菁,将其中精华转化为血气和精气。 能做到这一步,便表示开始修行了。 普通的人,吃喝拉撒皆为生理需要,即使消化功能好点,那也是人长得健壮些,与真正的修行不是一回事。 而吃喝得多,消耗就多,端是花钱如流水。 好在陈晋在斩杀牢头等人后,进行了搜身,获得一百多文钱。 没有钱,这面都吃不上。 总不能仗着本事手段,去偷抢劫掠吧,那样做的话,就是“缺德”了。 他又不是不择手段的魔修。 说到魔修,不由想起那尊供奉在狱神庙里的青面神像。 那就是鬼神了! 此方天地,妖邪出没,鬼神当道,乃修行大世。不少地方上有资质的人,都可能拥有修为。 不过这些人修行的法门,多为旁门左道,诸如养鬼、赶尸、豢灵、蛊咒等。 魔修,亦为其中之一。 法门不同,形式不同,内在修炼的体系划分却都是一样的,俱为十二境界。 江湖上的武者,他们也可归纳进来,对应前面两大阶段:炼精化气和炼气化神。 若能以武入道,便是化神成功。 这个,也算是一条修行之路。 陈晋尸解转生,从零开始,而今刚进入第一境。 优势在于法门纯正,基础夯实,能赢在起跑线上。 当然,他最大的依仗,乃是直接拥有着修炼百年的成品精魂。 《黄庭本经》的法门,下丹田养精阳、中丹田洗精血、上丹田炼精魂。 三者属于先后次序,从下至上,一步步来。 可陈晋现在的情况十分特殊,精魂完好无缺地直接入驻此身。 如此一来,自然好处多多。 然而也存在个别弊端。皆因身体强度跟不上,显得“头重脚轻”了。 精魂法念,等于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户,可以通过它,窥见鬼神本质,并进入到那个诡秘世界。 与此同时,那个世界的存在,同样能通过此门户来找到他。 甚至,杀死他。 任何的门户,都是相向交通的。 所以,陈晋不能掉以轻心,在日常时候,干脆让精魂隐匿起来,藏在泥丸宫中温养。 他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师父也是始料不及。 按照计划,陈晋本该是从婴儿开始,随着成长,再慢慢解开胎中之谜。 现在却是直接挨一闷棍,弄得有点迷糊,分不清是夺舍,还是真灵觉醒。 很可能,某个环节出了纰漏。 或许,这正是自己红尘大劫的一部分。 不经历波折苦难,怎称得上“劫”? 他的性子向来乐观积极,这么一想,心情便变得愉快起来。 愉快吃面,一扫而空。 味道真是不错。 把老板瞧得眼睛发直。 今儿一大早,他刚支棱起摊子呢,陈晋就来光顾了,瞧着面目陌生,不是熟客: 陈晋的面容五官,看上去颇为眉清目秀,可面色很差,苍白如纸,见不到血色,似乎很久没吃过饱饭的。 其身量高挑,看着显瘦,但体型挺拔,走路轻盈,自有一股昂扬的气势。 至于身上衣物,更是胡乱,完全不搭的样子,并不合身,大概是捡长辈的衣服来穿。 这样的年轻人,多半穷酸,囊中羞涩。然而来买面,口气甚大,加肉加蛋,没有半点犹豫。 老板担心他给不起钱,所以要先收钱。 这后生也不推诿,一把铜钱就掏了出来。 结合种种,老板总觉得对方身上透着怪异,可具体如何,又说不上来。 等见到陈晋狼吞虎咽地把一大碗馄饨面加肉加蛋吃完,更是感到咂舌不已: 没想到如此单薄的个子,胃口竟这般大,一个人吃两三人份的东西。 填饱了肚子,陈晋起身离开,准备返回陈泽乡。 书生的家就在那儿,心底之间,始终存在一份执念。 当来到城门处,立刻发现把守的兵丁变多了,并不时地对出入的行人进行搜查。 陈晋排队出城,当轮到他了,那兵卒只扫了一眼,见是个瘦弱后生,面有病态,孑然一身,没有行李等物。便一挥手,让他通过。 倒是顺利。 陈晋迈开大步而行。 时已秋末,将要入冬,风吹着,萧萧然带了凉意。 他就想到了老写书人所说的谚语: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转而反馈到蕴含着剑谱的那句赠言上:此去九天见青山。 只是放眼看去,秋意萧杀,远处山脉连绵起伏。 并非青山! 9:得来全不费工夫 (新书第一周,求八方支持!) 陈泽乡,依山傍水而建,诸多房屋在山麓间绵延开来,足有上千户人家,属于郊外一处较大的村庄了。 顾名思义,此乡乃陈氏聚居地,大部分都是陈姓,只有一小部分别的姓氏。 远看上去,大大小小的房屋,高低不齐,从形体上,便能分辨出贫富来。 其中东南方向的一处坡地旮旯之上,有一座矮仄的土胚小院子坐落在那儿,颇有些偏居一隅,格格不入的意思。 这里,便是陈晋的家。 家是双亲在的时候就建好了的,传到他手里后,这书生专注于寒窗苦读,而疏于打理,使得房子渐渐破败起来,屋顶多处破损,没有瓦片修补,只得铺些茅草上去遮掩。 这茅草,还是他伯父给帮忙弄好的。 在这些事情上,倒不能怪百无一用是书生,以其出身,想要出人头地,崛起于草根之中,唯一的出路,只能依靠读书,考取功名。 这般执念,从小便植根于心间,早已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沿着乡路走,两边多是阡陌田野,基本都收割完了的,显得一片荒芜。 又有农人在田里烧起了稻杆,火光猎猎,烟气蒸腾。 “咦,那不是陈书痴吗?” “是他,怎地穿得奇离古怪的?” “听说他进城后便失踪,不知去了哪儿,可把阿布给急坏了。” “可不是?有传言说陈书痴被人拍了花子,还有说他被妖邪吃了。好在,终于回来了。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一些农人看到陈晋,口中议论纷纷。 书生爱书如命,吃饭走路上茅坑,都是书不离手的,故而得了个“书痴”的名号。 至于“阿布”,正是他的伯父。 农人们眼中看到的“不一样”,却是陈晋走路的姿势。以前走路,总是缩头缩脑的,像一根蔫了吧唧的韭菜,而今头端正起来,腰杆子挺直,自有一股积极向上的精神劲头。 面对乡人们的议论,他一笑置之。 穿过田野,来到一脉溪流前。 这是条小河,丈余宽,水流潺潺,深不过膝。水面上横着一根独木桥,已然有好些年头了,变成了朽木。 陈晋踏桥而过,很快走上山坡,回到自家门前。 推开院子柴扉,走进去,见里面空荡荡的,显得颇为简陋。 里屋木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锁,没有钥匙。在挨了闷棍后,身上被搜了一遍,所剩无几的铜钱,以及那块砚台,包括钥匙等,都被搜走了。 不过打开这样老化得不成样子的铁锁,并非难事。 他伸手抓住,用力一扭,咔嚓一响,便扭断了。 推门进去,里头正是一副家徒四壁的光景。 两房一厅,地方狭窄。 陈晋先进房间,从陈旧的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换上。 穿着老写书人的衣物,总感觉不伦不类的。 他自己的衣服虽然也是旧的,多处补丁,但最起码,合身。 刚换好衣服,外面就传来急促的呼喊声:“阿晋,阿晋,是不是你回来了?” 正是伯父陈阿布的声音。 伯父家不在这边,而在村子里头。 当年分家,伯父为长子,得了老屋,陈晋父亲则分到外面,另起新家。 虽然分了家,但两兄弟的感情挺好的。而对于失去双亲的侄子,陈阿布也颇多照顾,吃的用的,皆会帮忙。否则的话,以书生四体不勤的状态,真捱不了那么多年。 陈晋走出来:“伯父,是我,我回来了。” 陈阿布年过四旬,常年劳作的缘故,皮肤黝黑,脸上皱纹横陈,颇具老相,他一把抓住陈晋的肩膀,激动地道:“你这孩子,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陈晋不愿他担心,便道:“我进城后,刚好遇到个同年旧友,受他邀请,去他家住了一阵。” 陈阿布“哦”了声,并不奇怪。自家侄子虽然没有考取秀才,但也是个童生,认识些朋友很正常。 只是打量下来,发现不对:“你的脸色,怎如此差?” 陈晋又道:“我们住在一起,时常秉烛夜谈,谈论文章,或许是熬夜熬多了。” 这一下,陈阿布再无疑问,叹口气:“你这孩子,为了读书,把身子都熬坏了,可如何是好?” 顿一顿,又问:“你吃了早饭没有?” “在城里吃过了。” “哦,那我回去,叫你大娘给你准备午饭。” 陈晋忙道:“伯父,不用了。” 他知道伯父家也不宽裕,日子同样过得紧巴巴的。 “要的要的。” 陈阿布口中说着,转身离开。其急着赶来,主要是确认侄子是不是回来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可聊。 伯父走后,陈晋开始在四周走动,观察,发现这地儿还挺宜居的,离群索居,清幽安静,正适合他的需求。就是这房子不行,都差不多住成危房了,要是刮一场大风,而或下起暴雨,多半顶不住。 房子需要修葺翻新。 问题是得有钱。 除了“住”的方面,“吃”也是个大问题。 炼精化气,如果无精可炼,便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但很快,陈晋抬头去看了看后面绵延起伏的群山,不禁笑道:“身在宝山而不自知,那好肉,不都在山上吗?” 于是在屋子里寻到一把砍柴刀,刀久不用,早已生锈,显得钝了。 他也不在乎,提刀便往后山走去。 …… “大哥,看到了,我看到了。” 在陈泽乡另一侧,是一处乡集,集上一间小酒馆处,那刘老二正坐在里头,喝着闷酒。 从贾典吏家里出来后,他马不停蹄,早早便带着手下两个兄弟出城,跑到陈泽乡上来。 生怕跑得慢了,会被马贲给查到,可就麻烦。 乡野上的条件,自是比城里差得远,就连酒水,都寡淡得很。 但没办法,这一阵子,必须出来避风头。 另外,还有个重要任务,便是让人盯着山坡那边,看陈晋有没有回来。 这一盯,没想到就有发现。 刘老二跳将起来:“你确定是他?” “千真万确,我盯着他穿过田野,一路进了那破屋的。” “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老二迈步便要出去,忽而想到,贾典吏有交代,说发现陈晋后,不可打草惊蛇,得先去禀告。 需知此事,是见不得光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便又坐了下来。 10: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神 “啪!啪!” 在山坳处,有一座野生山竹林子。 陈晋来到此地,看了看,随即选中一根有年份的老山竹,足有碗口粗细,当即举起砍柴刀,开始砍伐。 刀刃不好,虽然事先在石块上磨过,却也不够锋利。 废了些劲,这才把竹子给砍倒下来,接着着手修削,砍成数段,再取最好的一截进行加工。 从中破开,分成两瓣,继续削成片状。 他要打造竹剑。 既然学的《山上剑谱》,手中自然要有剑。目前难以获得真正的剑,那便就地取材。 一头削尖,一头削为把柄。 长约两尺半,三指宽。 一把竹剑,就此成型。 做多一把,属于备用。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剑在手,上山后既可以狩猎,同时也能练习剑法,一举两得。 做好后,抬头观望天色,拿起两把竹剑,连带其他剩余的竹子,一并抱回去用。 果不其然,刚回到小院门外,就见到伯父陈阿布手中端着个瓦罐,神色焦急地等在那了:“阿晋,你刚回到家,又去哪了?” 很快注意到陈晋手中抱着的大捆竹子,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上山砍竹子去了?” 陈晋点头:“嗯,弄些来用。” 陈阿布嘴里道:“你要竹子,告诉伯父一声,我帮你砍下来就好。你独自上山,多不安全,山上可是有不少蛇虫野兽。” 陈晋笑笑:“我快要及冠成年了,得自力更生,不能事事都依靠伯父的。” 陈阿布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诧。又上下打量陈晋一番,感觉侄子这趟出去,回来后变化甚大,居然能说出“自力更生”的话语来。 难道是终于开窍了? 其并不反对陈晋寒窗苦读,甚至大力支持,内心未尝不希望自家子侄中能出个读书种子,那就与有荣焉。 陈晋今年去考,虽然与秀才功名失之交臂,但连过两关,考得童生,便证明他是有读书天赋的。 乡上族学的老塾师陈明成都说了,只要陈晋继续温习功课,明年再考,有很大的机会取录生员。 有了功名,到时候即可进读县学,备考乡试。 要是能中举,更不得了,绝对的光宗耀祖,甚至可以族谱单开,让先人祖宗们配享祠堂香火。 陈晋能够专心苦读自然是好的,不过在衣食住行方面的表现就比较差了,那么大的人,衣服都洗不干净。 陈阿布不敢奢望侄子能文武双全,但最起码,应该要做到生活自理。 而今看到陈晋有所改变,他自是高兴,赶紧把瓦罐递过来:“阿晋,你大娘给你熬的鸡蛋粥,你趁热吃了。” 乡野人家,生活简朴,一整天下来,都难以吃上一顿干的。 有鸡蛋粥吃,已经颇为难得。 陈晋接过,打开罐子,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香气缭绕。他打造竹剑,也是饿了,当即稀里哗啦,吃个干净:“多谢伯父,多谢大娘了。” 见他吃得香,陈阿布憨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那我走了。” 他此来,就是专门来送粥的,先前瞧着陈晋脸色不好的样子,于是让婆娘把家里母鸡生的蛋打了两个,用来熬粥。 为此婆娘没少埋怨,说自家女儿都没得吃呢,全偏心到陈晋那边去了。 陈阿布两口子结婚多年,没有生到儿子,只得个女儿,今年刚十二岁。 不过埋怨归埋怨,婆娘还是认认真真地熬好了粥,全部倒进瓦罐里装好,然后让陈阿布送来。 到了山坡下面,陈阿布猛地想到件事:刚才见陈晋抱着大捆竹子回来,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了? 奇怪归奇怪,但人有力气,终究是好事,便没多想,下田忙活去了。 大伯走后,陈晋把诸多竹筒逐一破开,削成条片状。瞧着四下无人,当即手脚并用,敏捷地爬上屋顶,用竹片等物,将破损的地方补好。 此刻如果有旁人在场,看到这个文弱书痴竟爬上了屋顶忙活,定然要吃惊得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一番修葺,足足一个多时辰,弄得差不多了。 于是下来,小憩一阵,已到黄昏。 这时候,伯父生怕他没得晚饭吃,又把饭送了上来。干的,炒了豆子和冬瓜。 与此同时,还带来个消息:“我听村中的老猎户说,这一阵子,山上出现了一头老狼,大概是被赶出了狼群的,只得在附近山间游荡觅食。这狼,别看老了,可狡性得很。阿晋,你早点关门睡觉,得把门窗给关严实了。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出来。” 陈晋应了声“好”。 再三嘱咐后,陈阿布这才回去。 黄昏日落,映出半天红霞。 陈晋搬出张凳子,在院子中坐着,眺望西边如火烧的天际。 他在等待。 但直到暮色降临,都不见人来。 这个结果,倒有些出乎意料。 难道,要到入夜了,才好下手? 本想以身做饵,引蛇出洞,却不知是那蛇狡黠呢,还是别的原因,不见动静。 陈晋也就不管了。 在“冤枉狱,替死鬼”这桩事件上,他并不在乎幕后会牵涉到什么高官权贵。 无论官衔大小,这些人皆有取死之道。 当前首要,却是先解决吃食问题。 于是做了一番收拾,带上一柄竹剑,趁着暮色席卷,直往山间而去。 以前书生从未上过山,特别是夜里上山,是十分危险的事,即使那些老猎户,都慎之又慎。 陈晋步履轻盈,趁机在山间练起步法来,只觉得心情愉悦。 在途中,惊动了鸟兽之类,转眼跑掉,追之不及。 狩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对于现在的他。 夜色一点点的暗落下来,林间视野变得晦暗,更难寻获捕捉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庙堂,应该是山神庙。 当即走了过去,见到这座庙堂已经败落了的,通体斑驳,藤蔓缠绕,早失去了香火祭祀。 站在洞开的门口外面,陈晋彬彬有礼地问道:“有人吗?没有的话,那我进去了。” 迈步踏入,见里面地方不大,但明显有收拾的痕迹,以及烧过的火堆,应该是有猎户等人在此借宿,过夜。 陈晋环视一圈,随后目光落在那尊青面赤发的神像之上。 他可以肯定,在自己进来之前,这神像的眼睛是闭着的。 现在,却睁开来了。 11:移花接木,敕令封神 (关键星期二,求收藏追读!) 山里天黑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夜色便笼罩住了整片山脉;却又有月亮升起来,朝着大地洒下光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端是一幅在城里无法看得到的好景。 扫了一眼后,陈晋又走出去,在附近林子里寻来枯枝落叶之类,搬进庙堂里,然后掏出火石,打着了,生起一堆火。 火光猎猎,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借着火光,更能看清楚庙里的情景。 但见那尊青面赤发的神像,应该是用一截实木雕刻而成,雕工称不上精细,表面上的油漆色料多处剥落下来,显得斑驳老旧。 其半边身子残缺,一只手臂不知去向。 陈晋拿起一根烧着的枯枝,绕到后面去,见神像背部破裂开来,露出里面的装脏部分,黑的绿的,混杂在一起,已然不可辨认。 神像装脏,乃是不可或缺的程序,若没有这个部分,那便等于是一副空壳子,不可能产生神性灵光。 装脏内容各具特色,教派不同,需要的事物就不同,诸如法器、经卷、药材、宝诰、符咒、五色谷粮、绳线、铜镜、十二药精等。 当伐山破庙时,人们贪婪的目光往往会放在神像的装脏之中,并着手进行掠夺,进行变卖。 眼前这尊山神神像的装脏倒还算完整,并未遭受破坏,主要是因为里面的东西乃五色谷粮,以及铜钱之类,时间久了,已然锈坏掉了,并不算什么值钱的宝物。 陈晋又绕回来,盘坐在火堆边上,竹剑横膝。 外面有动静,林子里出现一双绿莹莹的眼睛。 那是一匹狼。 老狼。 陈晋先前去捡拾枝叶之际,便发现了它。 这匹被赶出族群的老狼颇为狡性,它远远地缀着陈晋,不敢轻易靠近。 陈晋开始闭目假寐。 时间在火光摇晃中慢慢流逝,那火,因为没有增添新柴的缘故,渐渐烧得小了。 庙外,老狼鬼鬼祟祟地靠近,却还不敢从正门冲进,而是绕着庙堂打转,看有没有别的门户,好从后面偷袭。 突然间,它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站定在那儿,不动了。 庙内,陈晋精神一阵恍惚,视野中突兀地出现一名金甲神人,其身形魁梧,脚踏云气,威风凛凛的样子,口中呼唤道:“书生,醒醒,快醒醒。” 陈晋看着祂,问:“你是谁?” “吾乃此山山神,见你夜宿神庙,乃是机缘,故而现身与你一见。” “哦,那我的机缘在哪?” 那金甲神人呵呵一笑:“吾观你形容落拓,心情郁结,定然过得不甚如意,才会流落至此。” 陈晋叹了口气:“的确如此,小生寒窗苦读多年,本觉得满腹诗书,定能金榜题名。故而今年信心满满地去赶考,不料只考过县试和府试,最后一关院试未过,只得铩羽而归。” 金甲神人微微颌首:“频居康了之中,则须发之条条可丑;一落孙山之外,则文章之处处皆疵。考不中的滋味,很难受吧?” 这话似乎说中了陈晋的心声,他脸色愁苦地道:“时也命也,如之奈何?难道我的文章,真写得不行吗?” “非也。” 金甲神人说道:“本神观你,腹有诗书气自华,故而这并非文章的缘故,而是另有原因。” “哦,请山神大人赐教。” “常言道:人情练达即文章。你的文章写得不差,差的乃人情世故。” 陈晋便问:“那该怎么办?” 金甲神人朗声道:“小事耳。人情世故,在于心窍脑筋。吾看你心窍堵塞,脑筋打结,只需将二者通一通,解一解,即可。” 陈晋又问:“心窍在腹,脑筋在头,怎么摆弄得好?” 金甲神人昂然道:“本尊有神刀在手,可剖腹换头,替你解忧。” “真的吗?” 陈晋面露惊喜,忙道:“请山神大人动刀。” 金甲神人笑道:“甚好,你且躺好,本神来也。” 手中提刀,大步而至,正待举刀砍来。 但下一刻,陈晋霍然起身,手持竹剑,一剑点去。 这竹剑削尖,看似锋锐,但毕竟只是竹木之类,材质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真正的剑。 这样的剑用来刺杀山鸡野兔等,倒是可以,对付大型野兽的话,定然吃亏。 可如今,陈晋仗剑,却是要来刺神。 剑尖一抖,气势突生,法念贯注其上,转瞬间便把那金甲神人给笼罩住了。 “啊!” 那神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脚下云气崩溃,身上金甲破碎,露出原形。 正是一尊身形矮小,面目斑驳的残缺形象。 它立刻跪拜在地:“小神有眼不识泰山,请真仙饶命。” 陈晋道:“事到如今,还敢称‘神’?” “不敢不敢。” 它磕头如捣蒜:“小的庙堂败落,香火凋零,早失去了神性灵光。不过我被困于此,但未曾伤害无辜。” 陈晋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我就不是无辜的了?” 它浑身颤抖:“都怪小的一时被猪油蒙住了心肝,竟做出蛊惑真仙的糊涂事来。” “呵呵,看来需要剖腹换头的,是你。” 说罢,陈晋踏前一步,剑尖一挑,把对方挑在剑上。身形一转,掠出庙外。 “嗷呜!” 那头老狼见势头不妙,便要逃走。 “定!” 陈晋猛地一声暴喝。 老狼口中“呜呜”作响,四肢竟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四股战战,难以动弹。 此为法念摄定之术,虽然不能与真正的定身术相提并论,但此时用来对付一头老掉牙的老狼,够用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陈晋赶上,一剑拍在狼头上: “敕!” 老狼双眼翻白,立刻倒在了地上。 做完这些,陈晋浑身大汗淋漓,喘起了粗气。 这副身躯,着实差劲,远跟不上神魂的发挥。 擦过一把汗,他返回庙里,给火堆增添上柴木,使得篝火重新旺盛起来。 开始闭目养神。 约摸一刻钟后,那匹老狼从外面跑了进来,来到跟前,四肢匍匐在地,对着陈晋磕首。 陈晋淡然道:“移花接木,敕令封神。我这样做,自有用你的地方,你且出去,在山间抓些山野野兔,给我送来。” “呜!” 老狼叫唤一声,得了命令,立刻跑出去了。 此时的它,一扫原先的老态,动作变得轻捷了许多。 12:摄山神,引蛇出洞 仙道手段,可起法坛,斋醮科仪、解厄禳灾; 也能授道箓,请神遣将,敕封鬼神。 陈晋所施展出来的法术,则要简化许多,直接一个“敕”字而已,便让“山神”附了老狼的身,形同夺舍。 名为“摄山神”。 此举需要消耗神识法念,但是值得的。有老狼跑腿,帮忙狩猎,可以节省许多功夫。 比如现在,他就可以空闲下来,来到庙堂之外,坐到一块青石上,对着天上明月,开始观想吞吐。 天下修行,两大根本法门,分别为“采服炼气”和“观想感应”。 因为教派传度的区别,修炼的路子五花八门,十分芜杂。 作为玄门正法,《黄庭本经》讲究“纯正严明”。 故曰:思无邪,可为阳神。 要做到这一步,则得摒弃一切的杂念妄想,并将念想炼化,提纯为神识法念,从而壮大己身。 这并不容易。 皆因人的思想意念,仿佛汪洋大海,无边无际。一旦有了新的经历际遇,便像是起了风,转瞬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发生无数不可测的变化。 比起释家的“心猿意马”,玄门的识海念潮不知要宏大且复杂多少倍了。 故而玄门中有“太上忘情”的正统传度,出发点在于斩断七情六欲,清心寡欲,以此来缩小识海念潮的范围,便于控制。 这番操作,与释教的剃度受戒,当出家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陈晋所学,又有不同。 当年上山学道,师父开宗明义第一句:“意识入海身为鱼,思潮出水龙唤雨。” 理解之后,类似于“天人合一,同气相求”的意蕴。 此与“以身作舟,渡过苦海”的观念是不同的。 谈不上谁胜谁劣,不外乎大道三千,各自争游。 话说回来,陈晋神魂强大,但身体强度匹配不上,弄得“头重脚轻”,若是放任神魂逸飞,很容易便会产生各种胡思妄想,甚至心魔。故而得约束起来,非不得已,不会滥用。 到了夜深人静时,观想月华,也是为了温养神魂。 如斯法门,和妖类吞吐日月精华,不是一回事。 说到妖类,老狼这时回来了,口中叼着一只锦毛山鸡。它看到坐在青石上打坐、老神在在的陈晋,眼眸流露出羡慕而敬畏的神色,不敢打扰,更不敢偷窥,轻轻放下猎物,转头又跑进了林子。 等陈晋运完功,起身来看,地上的猎物已经有了两只山鸡,加上一只肥硕的野兔子。 “做得不错。” 他开口赞了句。 老狼心花怒放,吐舌摆尾,看上去,不像是狼,更像是一头狗。 陈晋又道:“以后就按照这个份量,我傍晚进山,到庙里来取。” 老狼连连点头。 接下来,是宰杀野味的时间。 老狼捕猎的时候很有分寸,不敢大力撕咬,担心把猎物咬坏了,惹得陈晋不喜。 今晚之行,陈晋随身带着不少家当,准备充分。先用小锅取水,烧开了,再来祛除鸡毛等。 好一阵忙活,全部搞定,接下来进行翻炒烹饪。 锅不大,一次只能炖一只山鸡。 另外又架起火,把另一只鸡进行烧烤。 除了一点盐巴外,再没别的调料,讲究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 等到肉熟,立刻开吃,那种鲜美,刺激着味蕾,险些要把舌头吞了进去。 这是至今为止,陈晋吃得最为满足的一顿。 作为真正的捕猎者,老狼也被分到几块带肉骨头,啃得不亦乐乎。 解决了吃食问题,陈晋心满意足地收拾一番,准备下山回家,临走前对老狼道:“你在山上,得小心注意,不许乱跑,更不许伤人。” “呜呜。” 老狼赶紧点头,它可不敢违背陈晋的任何命令。 陈晋趁着月光下山,返回屋中,放好东西,再把剩下的那只大野兔挂起来。 好在将近入冬的天气,夜里气温寒凉,生肉能储放一定的时间,不怕变质。 接着小睡一觉,到了清晨,早早起身,提着野兔进村。 虽然时辰尚早,晨光熹微,但村里勤劳的农人们已然纷纷起床,早饭都不吃的,扛着农具,开始下田干活。 他们看到陈晋,大感惊奇,不禁议论纷纷。 有人忍不住发问:“陈书痴,你手里提着什么?” 陈晋回答:“一只野兔。” “这么大的兔子,哪来的?” “捡到的。” “啊,怎么捡的?” 陈晋笑道:“这兔子奔跑下山,结果一头撞在山坡的树桩上,撞晕了过去,恰好被我捡到了。” 那农人咕声吞口口水:“定是被狼给追逐惊吓到的,听说山上出现了一头老狼……陈书痴,你运气真好。” 一会之后,陈晋来到伯父陈阿布的家里。 陈阿布扛着一把锄头,正准备下田,看到陈晋,吃了一惊:“阿晋,这么早,你这是怎么啦?” 还以为出了甚事。 陈晋当即把“守株待兔”的段子又说了一遍。 陈阿布:“……” 自家这侄子,运气真不错。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山边,偶尔有野味自动送上门的情况,并不算稀奇。 大娘陈李氏来拿过兔子,沉甸甸的坠手,惊喜地问道:“阿晋,这兔子,是你亲自宰杀的?” 陈晋点点头:“不错。” 陈阿布两口子对视一眼,更感奇怪了。要知道以前,陈晋挂在嘴边的,是“君子远庖厨”,就是不做饭的意思。 没想到,今儿居然会动手来杀兔子,还弄得颇为干净利索。 陈晋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我都得学着来做了。当真正做了,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好,挺好的。” 陈阿布忙不迭地道。 这时其女儿陈敏闻声出来,因为营养不足的缘故,个子显得单薄,但五官清秀,她听说了野兔子的来历,眨了眨大眼睛:“这兔子怎地这么笨呢?” 陈李氏笑道:“它不笨的话,咱们就吃不上肉了……阿晋,这兔子你想怎么做?红烧,而或炖汤?” 陈晋道:“大娘,怎么做都行,随你。我先回去读书了。” “行,等中午做好了,让大伯给你送一罐去吃。” “嗯。” 陈晋告辞离开,走在路上,刚走出一段路子,蓦然有所觉。 身后,赫然出现了个“尾巴”。 终于按耐不住,这蛇要出洞了吗? 13:王法不下乡,剑锋自寻仇 刘老二心情焦躁,感到日子很不好过。 昨日发现陈晋回了陈泽乡,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派手下王四立刻赶回县城,去找贾典吏禀告。 不料贾典吏并不在家,其家里人说是被一辆马车接走了的,至于去了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一概不知。 等了半天,王四越发觉得不对劲,赶紧又跑回陈泽乡这边。 “老大,城里风声很紧,到处都有衙役搜查。你说,贾大人会不会被抓进去了?可不对,他上面不是有人吗?” 刘老二紧皱眉头:“我怕的是,此事捅了娄子,贾大人会被上面的人怪罪,从而……” 伸手在脖子上一抹。 王四一惊:“不会吧,上面的人可是贾大人的靠山。” “哼,有甚不会的。靠山发怒,随便扔一块石头下来,便足以把下面的人砸成肉酱。那些大人物,一旦翻脸,便毫无情面可讲,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刘老二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在道上厮混多年,心思玲珑,看得很通透。 王四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老二脸色变幻不定:“如果贾大人真得出了事,咱们定然没有好日子过。我想过了,再等多一天,看看情况,不对劲的话,立刻离开这里。” 这时负责去盯梢陈晋的另一个手下陈五跑了回来。 其姓“陈”,正是出身陈泽乡。是个不务正业,偷鸡摸狗的泼皮,后来在城里结识了刘老二,便成为对方手下。 这趟他们在陈泽乡,落脚的地方就是陈五的旧屋。 屋子坐落在乡上边缘地带,旧是旧了点,但适合做事。而且陈五爹娘早就被这么个无赖儿子给气死了的,没有人碍手碍脚。 出入之际,到乡集酒馆吃饭喝酒时,陈五声称刘老二和王四是自己朋友,乡上的人并不生疑: “老大,今儿一早,那穷酸居然提着个野兔子送去给他伯父陈阿布。” 刘老二疑问:“他哪来的兔子?” 陈五回答:“听说是兔子被狼追逐,一头撞到树桩上,恰好被那穷酸给捡到了。这狗屎运气。老大,要不中午咱们也上山转转,打个兔子来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刘老二心头的火气登时冒了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两名手下见状,不敢再吭声了。 刘老二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道:“不对劲,很不对劲……不行,这里待不下去了,赶紧收拾,走人。” 王四问:“回城吗?” “你这蠢货,现在回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老二骂道:“咱们的钱都带在身边,有钱哪里去不得?对,先去泗山县避一避。” “哦哦。” 两个手下反应过来,开始收拾。 东西不多,都是些细软物品,很快打成三个包裹,一人背一个,正准备出门。 忽地“咿呀”一响,木门被人推开,一人踏步,走了进来。 “谁呀!” 陈五抬头喝问,当看清来人,登时愣住了:“你,你……” 穿着一身灰旧长袍的陈晋就这么走了进来,并反手关上了门,他的另一只手里,正提着一柄竹剑。 屋内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脸色精彩至极。 刘老二赶紧朝陈五打个眼色。 陈五反应过来,踏步上前:“你不是陈书痴吗?来我这作甚?” 陈晋面色平静:“我有些事情,想找各位聊聊。” “我跟你又不熟,没甚好聊的,你给我出去。” 陈五直接上手推搡。 嗤! 一声轻响。 “呃呃。” 陈五满脸不可置信,来不及伸手捂住喉咙,人便倒了下去。 “什么?” 刘老二和王四大惊失色。 王四转身便要逃走,但哪里快得过陈晋? 竹剑起处,人身溅血,同样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见状,刘老二只感到手足冰凉,像是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色发白,动弹不得。 生怕一动,自己的喉咙上也会多出一个洞。 作为一个在城里道上捞偏门饭的人,他称得上“心狠手辣”,更练就一手敲闷棍的本事,一敲一个准。 可是现在,面对陈晋,刘老二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弱小无助,仿佛蝼蚁一般。 的确是蝼蚁。 陈晋进门,随手两下,陈五和王四就像地面上的两只蝼蚁,转瞬便被踩死了。 “我想,现在应该可以聊聊了。” 陈晋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手上的竹剑,剑尖还滴着血。 刘老二浑身颤抖,哭丧着问:“你,你要聊什么?” 陈晋目光漠然:“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刘老二忙道:“好,我说,我都说……” 作为贾典吏的下线,他们几个的任务便是根据上线提出的要求条件,然后四处物色合适的人选,从而下手。 这次陈晋之所以被选中,陈五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同乡同族,颇有了解,把陈晋的情况报上去,很快就得到了批准。 于是等书生进城,典当砚台之际,刘老二在暗巷下手,一棍子敲翻。 “事情就是这样,小的绝无半点隐瞒。” 陈晋问:“陈桂阳是谁?” “我不知道,真得不知道。” 他只负责拍人,拍到人后送过去,牢房方面如何处理,就不清楚了。 大概能猜到一些,但那是别人的事,不该管的,绝不能管。 陈晋便道:“那样的话,我只有去问贾典吏了?” 刘老二拼命点头:“是的,都是贾大……都是他指使我们做事的。不做的话,他就会杀掉我。” 陈晋微微颌首,又问:“我那块砚台呢?” “我,我卖掉了……呜呜呜!” 刘老二已经被吓哭了,急忙拿起包裹:“钱都在这里,全给你,我真不是故意……” 话没说完,人已倒下。 陈晋出剑,收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接着拿起三个包裹,分别打开,见里面都是细软钱财,粗略一算,起码过百两。 这钱,不就有了? 想了下,他把一小部分不便变现的细软拿起,洒落在地上,然后迈步离开。 到了中午,有乡人发现了陈五屋中的情况,吓得不轻,赶紧禀告给乡长知晓。 乡长陈建德立刻带人来。 勘察一番后,得出结论,应该是陈五三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自相残杀,导致全部死亡。 当然,也可能是被人寻仇,但管不了那么多。 死了人,自是大事。 不过在这朝代,王法不下乡,乡上可自行处理,不用去报官,免得节外生枝,招惹大麻烦。 况且,死的又是这些人憎狗厌的泼皮无赖。 跟村老们商量过后,乡长陈建德拍板,让大伙儿不要声张,找地方挖个大坑,悄悄把三具尸体埋掉完事。 14:不管了,谁都不见 晌午,陈阿布来给陈晋送饭。 对于那只野兔子,大娘陈李氏选择的是熬汤,说能滋阴补气,凉血解毒。 陈晋自无不可,接过来便大快朵颐。 陈阿布站在边上,口中道:“阿晋,我跟你说,今天村里出事了,大事。” 陈晋问:“出了甚事?” “乡西头的陈五,就是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他被杀了。另外还有两个,说是陈五从城里带来的朋友,也死了。三具尸体倒在屋里,吓人得很。” “伯父,你去看见的?” 陈阿布摇了摇头:“听人说的。” 陈晋“哦”了声:“那乡上有没有人说是怎么回事?” “乡长村老们说了,是陈五在县城结交了狐朋狗友,他们之间分赃不均,闹了内讧,自相残杀。” “这样吗?” 陈阿布鼓起眼睛:“我琢磨着不像,更像是陈五他们在城里做了坏事,闯下大祸,招惹仇家上门。” 陈晋问:“没人看到凶手?” 陈阿布道:“陈五的屋子在山边旮旯,本就少人出入,而且对方肯定是高手,神出鬼没的,以至于无人发现。” 陈晋笑笑:“伯父,你还知道高手呀。” 陈阿布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乡上的人聚在一起,间或闲聊,会说很多的话。” 作为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部分的人都很少出门,尤其是远门。 能进县城一趟,都足以吹嘘好久了。 不过乡上人口众多,形形色色,这么多年来,历经数代,却也出过些人物。 有读书人、有练武的、有乡绅地主之流、甚至还有神婆。 这些人的见识,自然不同常人。 当有人出去,回来时便带回了话题。 话题在村人之间流传,传着传着就变了样,各种夸大其词,添油加醋,至于事实本身,没人在意。 山乡野闻,就是追新猎奇,过个嘴瘾。 当下陈阿布便道:“依我看,这凶手如此厉害,杀人不眨眼,说不定还会潜伏在村里头。所以阿晋,你可得小心。要不,你先搬下去,回老屋里住几天,也好有个照应。出了这事,乡长他们很是紧张和担心,吩咐乡兵们多加巡逻。” 陈晋把瓦罐里的饭菜全部吃完,道:“伯父,你都说对方是寻仇的。冤有头,债有主,自不会滥杀无辜。”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不放心。” “呵呵,没事的,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且等下。” 陈晋返回屋里,拿出一个褡裢,递了过来。 陈阿布一怔:“这是什么?” “钱,两贯多钱。” “啊,你哪弄的?” 陈晋回答:“我上次不是拿砚台进城典当嘛……” 陈阿布急忙把褡裢推回来:“你这孩子,没钱了,为何不问伯父要?何必拿东西去典当,没了砚台,你往后还如何磨墨,写字?” 陈晋笑道:“伯父,你听我说完。” “你说。” “上次跟你说过的,我进县城后,刚好碰上个同年好友,就去他家住了一段时日。然后他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我,帮人抄书,作文,酬金不菲。这钱,都是我赚来的。” 闻言,陈阿布并不怀疑,他不懂得读书人的事,但知道那些事都是很文雅、很讲究、很费钱的。 别人不说,就说自家侄子,日子之所以过得如此清贫,皆因把家底都消耗在读书考试之上了。 好在多年的苦读并没白费,起码考了个童生。 这不,就能拓展人际关系,开始赚钱了。 他忙道:“既然是你赚的,就留在身上用,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陈晋说:“伯父,你就收下吧。这钱,就当我的伙食费,莫要嫌少了。” 听他这么一说,陈阿布不再推辞,收了褡裢:“那好,我把钱交给你大娘保管,以后每天给你做饭,买肉熬汤,吃好点,才有精神力气来读书。” 陈晋便道:“咱们一家人,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日常做饭炒菜,你们都是可以吃的,特别是小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知道了。” 陈阿布回了句,拿着褡裢和空瓦罐,笑眯眯地下去。 回到家里,把褡裢往婆娘手上一放,沉甸甸的坠手,差点把持不住。 陈李氏一摸,便摸出了铜钱的形状,惊喜地问:“当家的,你这钱哪来的?” 陈阿布把事情说了,昂然道:“你这婆娘,之前老是说我偏心,不疼爱小敏,只会去照顾阿晋。你却不懂,阿晋双亲早亡,我身为大伯,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他又是咱家的读书种子,只要出了头,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陈李氏打开褡裢,看着里面成串的铜钱,眉开眼笑:“我也就嘴里唠叨几句,何时阻挠过了?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阿晋是个好孩子,有孝心。” 说到这,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一口气:“当家的,只怨我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生个带把的。要不,我们再去求一求大仙,多花点钱也行。” 陈阿布一摆手:“莫要去,上次便不成,白白浪费那么多钱。算了,不说这事,你放好钱,我下田翻地。” …… 暮晚时分。 根水县。 一辆黑色马车驶来,停在贾恭家的门口。 “砰”的一响。 一人从车上滚落,摔个狗啃泥。 随后马车呼啸而去。 守门的仆人见状,赶紧下来观看,认出那人,大吃一惊:“老爷,老爷你怎么啦?” 鼻青脸肿,还被打折了一条腿的贾典吏低声骂道:“狗奴才,你嚷嚷什么?还不快把我扶进去?” 很快,贾典吏就被家仆抬进房中,又找来大夫看过,开了药。 他看着凄惨,实则是真惨,一身伤,还断了腿骨,不休养个三五个月,恐怕下不了地。 但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 想到自己这番遭遇,心有余悸:那些高门大户的手段,是真狠呀,翻脸如翻书,毫不留情面。 可没办法,谁叫这回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呢? 幸亏人家本事通天,才未酿成大错。 否则的话,贾典吏全家上下的性命都不够赔的。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贾恭仍想不明白。 他已经把陈晋的出身跟脚全部告诉了对方,至于对方要怎么做,轮不到他来操心的。 “罢了,小命要紧,咱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养伤。” 心里打定主意,就连打发去陈泽乡的刘老二等人,也不想去管了。 此时门子来报:“老爷,马捕头找你,见不见?” 贾典吏干脆利索地道:“不见。你去和他说我骑马摔断了腿,要闭门养伤,谁都不见!” 15:山间练剑,屋中读书 月色如水,山高林密。 陈晋在练剑。 他以树林为阵、以树木为敌、以岩石草丛为变化,进退转腾,出剑如风。 嗤嗤嗤! 竹剑的剑尖刺在不同的树干之上,点到即止,并未刺入。 《山上剑谱》重意不重力,重法不重招,风格特点极为飘逸,直如行云流水,恣意洒脱。 杀伤力却半点不差。 能封喉、破脸、伤神、断魂…… 这还是目前受限于身体条件的情况之下,等到精阳茁壮,精血沸腾,那剑法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今生活质量可以说是直线飙升,不但有肉吃,而且还是高品质的山珍野味。 炼精化气,对于“精”的品质自有讲究。 正所谓“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吃得饱,只算是基础要求,吃得精,吃得好,才是高阶追求。 不过炼精化气,属于持续发展的行为,不可能说一口便吃成了个胖子。 重头来过,重新修行,并非原原本本地走老路,而是应该趁机查缺补漏,修正学习。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悟到自己到底缺了什么。 在山间练剑,环境地形都极为合适,最大的意外因素,是有可能碰到上山狩猎的猎户。 故而老狼又兼职了哨兵,负责巡逻,一有发现,随时示警,好让陈晋避开对方。 陈晋的想法和做法很简单,便是不愿意受到外界过多的打扰而已。 杀了刘老二等人,本以为会引来幕后的大鱼,却不见动静。 对方不来,正合心意,可以专心修炼。等练得差不多了,再去找对方,也是好的。 一晃数天过去。 陈晋的身形体质有了明显变化,再不复之前那副面黄肌瘦的病态模样,双目清光湛然,有了神采。 精阳乃先天之本,对其淬炼提升,可全面改善人的精神面貌,诸如五官观感等。 若修炼大成,更能脱胎换骨,易筋洗髓。 对于侄子的变化,陈阿布看在眼里,倒没想太多,还以为是伙食变好了的缘故。 陈晋给的伙食费不少,几天后,又给了一次,显得颇为阔绰。 这可把陈阿布两口子都惊着了,没想到陈晋有这么多钱。 都是帮人抄书写文赚到的? 难怪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呢。 这赚钱的路子,实在太生猛。 自家侄子开始发迹有钱了,陈阿布当然是高兴的,家里也都沾了光,每天吃食,都能见着了油腥,美滋滋的。 …… “子曰: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天上午,陈晋正在屋里读书。 在白天之际,他时常攻读诗书,临帖练字。 不仅是因为书生留下的执念,更是在读书写字时,能感到一种难得的放松和平静。 书生对于读书考功名,渴望金榜题名的执念,端是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头。 对此,陈晋亦不反感,顺其自然。 读书以明志,可磨砺定性耐心,这也算是一种修行。 读完一页,迈步出来,见到陈阿布站在小院子里,双手垂着。 其已经来一会了,但听到屋里的读书声,便不来打扰。 “伯父,你找我?” 陈阿布脸上露出憨笑:“阿晋,我来告诉你,今天村里办席,晚上开席,你差不多时间了,便过来吧。” 陈晋问:“这是谁家办喜事?婚娶,而或新居入伙?” 陈阿布道:“是乡长家里,请了家神。所以要大办宴席,请全乡的人来吃席,那场面,啧啧!猪都杀了足足十头。” 语气之间,满是羡慕。 “请家神?” 陈晋疑问:“请的什么家神?” 陈阿布答道:“就是家神呀,把神灵请进家里,镇宅守门,招财进宝,可不得了。咱们这一片,十里八乡地,乡长家是唯一一个能请得起家神的。” 说到这,顿一顿,接着道:“据说乡长之所以下定决心请家神,与他儿子陈亮有关,你与陈亮,不是同学吗?前一阵子,他还来找过你,要与你一起去酬神还愿。但你不在,进城去了,一直没回来。” 听这一说,陈晋顿时勾起了相关的记忆。 的确有这么回事。 在年初之际,准备参加童子试之前,陈晋和陈亮两个,结伴去县城的文庙祭拜,祈求能一路过关,考取秀才功名。 此为“许愿”。 既有许愿,便要有“还愿”,在民间风俗中,愿不可轻许,也不能光许不还。 否则的话,会触怒神灵,那得到的就不是庇佑,而是报应了。 陈晋道:“我与陈亮,都只考的童生,没有考取秀才,按理不该那么早便去酬神还愿的。” 陈阿布道:“那就不清楚了,可能他是想着去庙里多拜拜吧。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总之是好事。” 陈晋:“……” 他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在神道范畴内,拜神是很有规矩讲究的事,而不是多拜,乱拜就好。 故曰:非其鬼神而祭之,祸也。 接着,又询问了些关于家神的事,了解过来。 在这朝代,神道昌盛,各种庙堂层出不穷,多如牛毛。 山有山神,水有河神,城隍土地,五花八门。 而对于个人而言,普通的人没有资格建立家庙。 《礼经》规定: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而庶人无庙。 平民百姓们只能在宗族中的祠堂祭祀自家的先人祖宗。 是谓“祖宗神”。 不过寻常人家的先人祖宗,大都没有好的出身跟脚,缺乏显赫的事迹经历,难以成神,神性灵光极为黯淡,无法显灵。 有鉴于此,一些家底殷实的人家,为了家居安全,又或者为了谋求更大的发展,故而纷纷请仙家做法,往家里供奉家神。 近年来,此风在民间颇为流行,尤其是富贵门第,基本家家户户都会请家神进门。 家神,已然成为衡量家世富贵的标准之一。 至于家神的品阶高低,功能类型,那范围就大了去,各取所需,不一而足。 有些高门大户,甚至会请多尊家神进门,甚为张扬。 对于这些情况,陈晋虽然是修行中人,但并没有多少了解。 皆因他跟师父上仙山,修的是仙道,而非神道。 16:祖宗神 仙道与神道比较,自有诸多区别,一个自我超脱,一个众生香火。 但在本质上,却都是追求超凡的力量。 四大阶段,十二境界,当站到巅峰之上,可长生久视,天地逍遥。 作为曾经接近于巅峰的人,陈晋感悟更深,深知那咫尺天涯的道理。 在这般时候,想得多了,很容易陷入妄想之中。 于是他返回屋子,继续读书: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黄昏,差不多可以去吃席了。 陈晋略作收拾,锁好门户,朝着乡上走去。 有了钱后,他让伯父请人,对房子做了一番全面的修葺,又换了门锁等。 都是琐碎的事情,不必赘言。 还没有进村,就听得一片嘈杂声响,但见里头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诚如陈阿布所说的,那场面。 支撑场面的,可都是钱。 在陈泽乡,乡长陈建德德高望重,家财颇丰,不折不扣的乡绅地主。 其有两儿一女,陈亮是最小的儿子,今年三十岁了。 如果说陈晋二十不到,考的童生,还算有潜力可挖;陈亮这个年纪才考了童生,即使不至于“老童生”,可也距离不远矣。 岁月蹉跎,眨眼便过去了的。 也许正因为如此,陈亮考取功名的心思越发急切,这才请了家神镇宅,以改善风水气运,好下次去考,一考而中。 从村口处进去,沿途所见,灯火明亮。 今晚的酒席,全部摆在祠堂外的场子上,以表示禀告给祖宗神知晓的意思。 在开席之前,自有各种祭祀敬拜的仪式流程,那都是陈建德家里去进行的,与旁人无关。 祠堂外的场子不小,可同时摆开二十多桌。 陈泽乡过千户人家,人口数以千计,但在今晚的场合,有资格上桌吃席的并不多。 首先妇孺就被排除开了,他们可以端着饭碗来吃杀猪饭,但不能上桌; 还有不少底层的农夫村民,同样上不了桌。 这在陈晋看来,不外乎乡野陋习。 但规矩如此,他又不是主人家,难以去改变什么。 进村后,直往祠堂那边走。 陈泽乡,顾名思义,大部分都是陈姓人家,抱团聚居,往上追溯几代,同出一脉,基本都是沾亲带故的人。 同宗同族,这才好建立祠堂。 未曾有听说同一祠堂,供奉不同姓氏的。 那样的话,祭祀的时候,都无法分辨得清楚了,香火乱窜,成何体统。 这一座祠堂占地面积倒不大,青砖黑瓦,门口左右,各种植一株槐树,树冠成荫,枝丫茂盛。上面挂着许多的红布宝牒之类,都是乡民们来祭拜时,在树下许愿,然后把红巾宝牒抛上来,挂在树枝上,随风飘荡。 酒席便在树下一带摆开,分成三排,椅桌排列整齐,做工的人来往忙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么大的场面,光靠陈建德家里的人,自然是忙不过来,故而会在乡上找人手帮忙。 陈阿布便是其中之一,负责各种跑腿杂活,去请人赴宴等。 所以他上午到山坡来叫陈晋。 自家侄子在受邀名单之上,陈阿布与有荣焉。 要知道在这般场合,有资格上桌的,在乡上,都算是有些脸面的了。 他还担心陈晋不会来呢,毕竟侄子以前的性子,向来不喜欢交际应酬的。 而今见到了人,放下心来,打量一眼,不禁低声说道:“阿晋,你来吃席,也不换套新衣服。” 陈晋笑道:“满座油水,还是旧衣服耐脏。” 陈阿布:“……” 也不好多说什么:“你先在边上等一等,很快开席,我去忙了。” 还没有开席,自然不好入席,众人都是在边上等着,交头接耳地聊天。 陈晋在乡上着实没什么人情交际,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犹如喽啰。 一清癯老者经过,对着他叫了声:“阿晋,你来了。” 这位正是族学的老师陈明成,年过花甲的老秀才,曾多次参加乡试,无奈时运不济,屡考不中。当到了年纪,终于心灰意冷,不再去考了,老老实实在乡上当个塾师。 陈晋尚未及冠,又无功名在身,故而只有名,还没有表字,认识的人,都是唤他“阿晋”。 他回个礼:“老师好。” 陈明成微微颔首:“你今年可惜了,最后院试没有考过,我看过你的文章,写得可以的,只稍稍欠缺一分火候,多写写,明年卷土重来,机会很大。” 又勉励了几句,这才离开。 陈晋目光一转,望向祠堂那边,只感受到一点稀薄的神性灵光笼罩在那儿。 这个情况,符合这座祠堂的精神面貌。 祖宗神,祖宗神,后面缀个“神”字,往往只是敬称而已,距离真正的神灵,差得远了。 普通的宗族旁支,缺乏底蕴,又无厉害的后起之秀崛起,所供奉的列祖列宗,就难以凝聚起足够的神性灵光。 日常时候,靠初一十五,而或过年过节的那点香火愿力,远远不够。 单凭这点香火积累,往往要百年光阴,才能形成那么一些神性灵光。 换句话说,陈泽乡的人们来祠堂这里祈福求愿,希望得到祖宗保佑,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几乎不会得到回应的。 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得持续地来进行拜祭,献上香火。 正是因为有一代接一代人的不断祭祀,日积月累,滴水成流,才能不忘了祖宗。 而祖宗们得到愿力加持后,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神”,从而把祖荫赐予给子孙后辈。 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 而若是遭遇战乱,而或宗族分裂,闹得分崩离析,那祠堂便会破败下来,列祖列宗皆烟消云散,甚至连姓名都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头。 当先人祖宗们未成神,难以显灵庇护,有家财的门户,便请家神镇宅。 好比现在的乡长陈建德。 不过请家神的事,有着诸多规矩,有利有弊,一个弄不好,就会落得一个“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下场。 陈晋是修仙道的,一向主张“靠人不如靠己”,故而对于这种行为,并不感冒。 此来,只为吃席。 忽然间,一点恶意产生,犹如一滴漆黑的墨水落入清泉,冲着他弥漫而来。 17:家神蟾蜍 恶意,就是对人不利的想法念头。无形有质,难以察觉。 但陈晋何许人也? 平时神魂藏在泥丸宫中温养,一旦受到外界刺激,便会惊动而起。 此为根本法门“观想感应”的特性所在。 他不动声色,佯作观望。 但对方十分警惕,恶意稍一释放,很快便又收敛起来,很好地掩饰住了。 能做到这般收放自如,就表示其并非普通人,而是修行中人。 陈泽乡上有修者吗? 陈晋不大清楚,只听说有个神婆,神神叨叨的,住的地方偏僻而阴森,少与人来往。 他不认为这么个神婆是真正的修者。 所以,现在对自己释放恶意的,是某个外来者? 今晚乡长家大摆宴席,不但请乡上的人,而且还请了不少外面的人。 据说把请柬送进了衙门里。 虽然请不动县尊宋大人,但对方应该会派个幕僚过来应酬,算是给个面子了。 毕竟,陈建德也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乡绅地主。 “阿晋,你来了!” 一道带着兴奋之意的声音响起,一人过来打招呼,正是陈亮。 其身形高瘦,留着三缕短须,眼神稍显呆滞,已然有斗鸡眼的趋势。 陈晋与他虽然为同学,但年龄相差十岁有余。 这种情况倒不奇怪,有些四五十岁的老童生,和十多岁的少年郎都算是同学呢。 “阿晋,你前一阵子去哪了?我找不到你,你伯父说你进城去了。” 陈亮问道。 陈晋回答:“是的,在朋友家里住了几天。” 陈亮一愣神:“你城里有朋友?是哪个?我认识的吗?” 连珠炮般发问,却是个性子活跃的家伙。 在他看来,陈晋能结识到住在县城里的人物,这本身就颇为新奇。 陈晋淡然道:“我新认识的。” 陈亮“哦”了声,又道:“下次有机会,你可得介绍我认识一下。” 陈晋:“……” 其实他与陈亮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往,以书生之前的性子,闷头闷脑的,跟谁都没有多少话说。 但陈亮是个热衷交际的,大概是觉得陈晋有考中功名的潜力,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我上次去找你,本是要与你一起进城,到文庙里酬神还愿的。” “不是应该考中生员后再去的吗?” “考到童生也可以的嘛,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不过酬神还愿,需要准备诸多事物,倒是麻烦的。等你考了秀才再去,未尝不可。” 陈晋不愿在这些无聊的事上浪费口舌,直接问:“你家里请了家神,是什么神?” 家神是一个很大的概念范畴,囊括不少内容,细分的话,有求财、添丁、镇宅、驱邪等等。 五花八门,什么样的有。 就类型功能性而言,与外面那些大庙正神差不多。 可不同的是,大庙正神乃是开放性的,谁都可以来拜,谁都可以来求。而家神,仅限于自家。 做个类比,外面的神灵等同于朝廷衙门,家神则是私家护院。 家里真出了甚事,指望衙门公差来救助帮忙,难;有护院守卫的话,则方便得多了。 当然,能请得动家神,并且供奉得起的,自非一般门户。 一般人家,平民百姓,只有干瞪眼的份。 陈亮脸上洋溢着笑容,压低声音:“别的人问,我一般不会告诉他们的。但阿晋你不同,我且与你说,我家请的,是一尊蟾神。” 陈晋一怔:“何为蟾神?蟾蜍?” 陈亮微微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吧,古人云:折桂蟾宫。蟾者,乃功名文运之神也。” 陈晋疑问:“功名文运之神,不是应该祭祀魁星君的吗?” 陈亮解释道:“执掌功名文运的神,又不止一个,多着呢。文昌帝君、文曲魁星、先贤圣人等,都是。但祂们乃三教大神,要正庙供奉,家里面,可供不起。” 陈晋点头道:“有道理。” 陈亮又道:“你我同族同乡,又是多年同窗,本该齐头并进,携手向前。只可惜,我这请的家神,无法让你来祭祀上香。” 陈晋笑道:“无妨,我不拜那神的。” 陈亮只当他是为了掩饰失落,故作洒脱,还想说什么。 一个下人跑来,口中叫道:“公子,公子,衙门的朱师爷,还有马捕头等人来到村口了。老爷让你赶快过去迎接。” “是吗?那可太好了。” 陈亮精神一振。 虽然没有请动县尊,但来了一位师爷,也是面子有光,得立刻去接待才行:“阿晋,你自便。” 转身快步离去。 陈晋不去理会那些,继续佯望,可惜四下人来人往,找不到那个人在哪里。 也许,藏了起来。 又等了一会,终于开席,开始上桌。 场面上的椅桌摆放,颇有规矩,不同的人,不同的座位,分尊卑次序,不是随便坐的。 因为有个童生身份,属于读书人,陈晋虽然坐不到上座,也被安排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同席的大都为读书人,言行举止,文绉绉的。相互之间,礼仪多得很,但说一大通,都是“之乎者也”。 陈晋懒得掺和进去,招呼一声:“各位,起筷,莫要等得菜凉了不好吃。” 这个季节,这个时辰,酒菜上桌后,的确很快就会变冷。 不得不说,今晚的酒肉饭菜,着实可以,足有八大样,鱼肉鸡鸭,样样齐全,分量很足。 这几天来,他在山间吃了不少山珍野味,不过做法单一,缺乏调料之类,而今来吃这些炒菜,顿觉别有一番风味。 其他几人还在那寒暄呢,眼瞅着桌上的好菜好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下去,一个个顿时心中大急,再顾不得客套了,赶紧拿起筷子,开吃。 开玩笑,他们基本上也都是没甚出身的穷酸,一年到头,未必能吃上两回肉的。今晚多好的机会,错过的话,不知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有机会吃席。 要是都被陈晋一人吃了,亏大发。 这一开吃,礼仪全乱,但见筷子纷飞,只往好肉处夹。 毕竟好肉所剩不多,慢一步,就抢不到了。 陈晋见状,暗自腹诽:何必呢?都叫开吃了,还在那“久仰久仰”、“多多指教”。来吃席,弄得像交友一般。 他已经嘴下留情了,否则的话,这些人别想吃上一块肉。 填饱了肚子,陈晋想着,去看一看陈亮家里请到的所谓“蟾神”,究竟为哪般模样。 18:我等你很久了 陈晋离席,闲庭信步地离开祠堂这边,渐渐把那些嘈杂的热闹抛之身后。 身后蓦然传来一阵追赶的脚步:“哥哥,哥哥,你等一下。” 声音清脆,正是堂妹陈敏。 她手里提着一盏自制铁皮火油灯,气喘吁吁地道:“外面天黑,路不好走,你一个人不安全,阿爹让我送一送你。” 陈晋哑然失笑:“你送我的话,再回来时,不也只得你一个人了?” “我不怕,别看我小,我可是走惯夜路的。” 陈敏大声说道,一张清秀的小脸,在灯火的映照下,分外坚毅。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乡野上,小孩不分男女,都不会有什么娇生惯养的娇弱气质。 陈敏六、七岁的时候,便时常跟着大人上山捡拾柴火,采集野果了。 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下河摸鱼,爬树掏鸟蛋,诸如此类的事没少干,性子虎,练得一副好胆子。 也许,陈阿布两口子,是自小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儿子来养的。 陈晋想了下,道:“这样吧,你把油灯给我,我有灯照路,就不怕了。” “不行。” 女孩却十分坚持:“我不送你回去,阿爹肯定会骂我的。” 陈晋呵呵一笑:“也罢,那走吧。” 当即改变主意。 要去看陈亮家的家神,大把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嗯,我走在前头,哥哥你跟着我。” 说着,陈敏手提灯火,走在了前面。 看着她稍显瘦弱的半大背影,身上衣衫也不合身的,显大,被风一吹,鼓荡起来。 莫名的,陈晋心坎深处感到了一阵温馨的触动。 深秋将尽,气温寒凉,田野里虫鸣啾啾。 其实在外面,因为有月光洒落的缘故,并没有那么黑。 一小一大,一前一后,或许没有话题可聊,并没有说什么话,默然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还是陈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小敏,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陈敏道:“像我这样的,能做什么?长大了,便找人家嫁了呗。” “就没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我连县城都没去过哩。娘说路远难走,城里的坏人又多,去了的话,会被拐走的。” 陈晋直接问:“你自己想不想去呢?” 陈敏迟疑了下,这才回答了个字:“想。” 陈晋便道:“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县城逛逛。” 女孩霍然站定,转过身来,一双眼眸亮晶晶的:“你说话算数不?” 陈晋微微一笑:“我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陈敏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太好了……哥哥,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你。” “问吧。”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变了个人,与以前很不相同了。” 陈晋问:“我以前不好吗?” 陈敏答道:“不是不好,而是你从未这样跟我说过话,更不会带我进城玩的。” “我那时候要专心读书考功名嘛。” “哥哥,我听说考得好了,以后要去京城考。京城有多远啊?” “挺远的……” 两人说着话,过了河,上了坡,来到那座小宅院外。 陈敏停住脚步,脆生生道:“哥哥,我看着你进屋,就回去了。” 陈晋便道:“你且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哦。” 陈敏大眼睛眨了眨,没有多问,跟着入屋。 陈晋拿出毛笔纸张,在桌子上铺开。 他手提毛笔,忽而将笔放进嘴里,用舌头来舔了舔。 旁边陈敏看得大感新奇,忍不住问道:“哥哥,你这是作甚?” 陈晋答道:“此为‘润笔’,用口水将笔头化开,更好写字。” 说着,提笔写字,在一张白纸上写成一个字: “正”! 字体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他没有醮新墨,直接用的是笔头残留的旧墨。虽然不多,但用唾液糅合后,写一个笔画不多的“正”字,还是足够的。 陈敏却不识字,又问:“哥哥,你写了什么字?” 陈晋吹一吹,把墨吹干了,然后开始折叠,叠成三角形,递过来:“这是一个‘正’字,我叠成个护身符,送给你,你不要弄丢了。” 陈敏“嗯”了声,接过,珍而重之地贴身放好:“多谢哥哥,那我回家了。” 陈晋送她到门口。 陈敏回头朝他摆一摆手:“哥哥,你快回屋里吧,关好门窗,阿爹说有狼会下山觅食。” “好。” 陈晋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目送那一人一灯离开,看不见了,这才斯条慢理地唤一声:“出来吧。” 老狼的身影出现,口中叼着一只肥硕的锦毛山鸡,讨好地放在陈晋的面前。 陈晋伸手拍了拍狼头:“今晚我不上山了,你老老实实待在庙里,莫要乱跑。” “呜呜。” 老狼点头应命,撒腿离开,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陈晋拿着锦毛山鸡,趁还有时间,于是架火烧水,把这鸡给宰杀干净了。 准备明早提去给伯父家吃。 不过借口不好找。 上一次是“守株待兔”,这一次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惊弓之鸡”吧…… 把山鸡挂好,做了一番洗漱,开始入定,进行日常功课。 近日来,吃得好了,修行颇为顺利。按照这般势头下去,很快能突破到炼精化气的中段,也就是第二境。 做完功课,夜渐深了,准备睡觉。 房屋简陋,被褥等也都旧了,缝缝补补的,盖在身上好一阵,才能捂住暖意来。 不过陈晋并没有更换的打算。 随着修行提升,只要突破到三境,对于气候寒暑,便具备了不俗的抵御能力。 不那么怕冷了。 他闭着眼睛,慢慢熟睡。 忽然间,似有寒风从门窗的缝隙里吹进来,房间内的温度急速下降。 “冷……” 陈晋仿佛在梦中发出呓语,牙齿交战,下意识地把被子卷起,直接裹成一团。 但转瞬间,身上的被子竟变得千斤重,一下子把他给压住,顿时呼吸急促,差点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开始拼命挣扎,然而根本无法摆脱。 呼的! 房门直接打开,一道黑影幽灵般飘了进来,径直来到床前,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 然而下一刻,那笑意立刻凝固在脸上。 只见陈晋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我等你很久了。” 19:我会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我等你很久了。” 陈晋若无其事地坐起,手持一柄竹剑。 面对上那双清光湛然的眼睛,来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的术法为何会失效,在这一刻,有一种掉入陷阱的上当感。 阴谋! 这里一定有阴谋…… 虽然心生退意,却不能就这么逃走,以免背对陈晋,空门大露。 那样的话,会死得更快。 于是张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陈晋徐徐起身:“这句话,该是我问你,你是谁?” 房间光线晦暗,但修行中人,视力非凡。 在这段时间的修炼过程中,炼精化气,凝聚精阳,大大改善了身体素质。 他尤其注重于提升五官观感,在精魂的加持之下,更能做到超距视野,视黑夜于无物。 说白了,当进入这般状态,视物观察,就不是单纯依靠肉眼的了。 此为“神识”。 不过神识需要消耗精魂法念,平常时候,自不会轻易动用。 在这一刻,陈晋看清了来者,见其面容瘦巴巴的,像个猴子。身披一袭宽大的黑袍,将瘦小的身躯裹着,远看上去,仿佛双脚不沾地,漂浮在空中,浑身散发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但这种装神弄鬼的小把戏,自骗不过陈晋的“眼睛”,他竹剑平举,指向对方:“你是谁?陈桂阳又是谁?” 听到“陈桂阳”三字,黑衣人双眸一缩。 本想着再悄悄地往后面退一步,然后趁机逃走,然而脑袋“嗡”的一下,眉心处竟生出一股针刺般的疼痛感来。 剑意! 他登时露出惊恐的神色:该死!这次贾典吏他们招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可没道理。 这般人物,怎么可能被个街头混混敲了闷棍? 况且,自己来陈泽乡也打听过了。这么多年来,对方就是个穷酸的书呆子,从未曾表现出什么异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完全想不明白。 被那股剑意笼罩住,黑衣人陷入一种巨大的畏惧当中,手脚发软,他拼命地抵御着,口中求饶:“前辈,误会,这是个误会。我被小人所欺骗,蛊惑,这才来此一探究竟。” 陈晋问:“你所说的‘小人’,是谁?” “县城监狱的贾恭,贾典吏。” “我知道他,那陈桂阳是谁?” 黑衣人冷汗直流:“他是我家公子,已经死了。” 陈晋眉头一皱:“死了?” “不错,皆因没有了替死鬼,导致计划失败。” 黑衣人解释道。 陈晋忽地笑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黑衣人一咬牙:“前辈,不管你信不信,这事都翻篇了,不是吗?我们之间的误会,纯是因为贾典吏做的手脚,他该死。如果你不再追究,我保证,回去之后,会用贾家满门性命,向前辈赔罪。” 陈晋眉头一挑:“我只诛首恶。” 黑衣人忙道:“不错,首恶正是那黑心的贾恭,正是他仗着职权便利,在监狱里一手遮天,胡作非为。” 陈晋悠然道:“我还听过一句话,叫做‘没有买卖,便没有伤害’。” 黑衣人苦着脸:“前辈,我说了,我家公子已死,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陈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话里的信息:“听你的意思,陈桂阳已经离开了根水县?” 黑衣人否认:“我没这么说过。” 陈晋踏前一步,竹剑一挺:“你带我去找他,可饶你一命。” “啊!” 黑衣人猛地大叫一声,用力咬破舌尖,刺痛之际,脑海恢复清明,转身飞窜而出,转瞬冲出了小院之外,朝着山上狂奔。 山高林密,那里的地形环境适合躲藏,逃命。 眼看就要逃到林子里,可以逃出生天了。 黑衣人心生喜悦,拼命催动气血,要更快一些。 嗤! 一声轻响,如同皮球被刺破。 他大腿中剑,身形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 陈晋现出身形,手持竹剑,神态漠然:“我先前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带我去,饶你不死。” 黑衣人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说了,你找不到他。” 陈晋冷然道:“那好,如果你死了,你家公子会不会再派人来呢?有时候钓鱼,也挺有乐趣的。” 黑衣人摇摇头:“不会的,不会再有人来了。我要是回不去,就证明此事不可为,他们只会走得更远。” 陈晋“哦”了声:“看来你家公子,倒是个聪明的。” 黑衣人挣扎着坐起,又跪拜在地:“前辈,是吾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能办到的,我们一定满足。” “我只要陈桂阳的人头。” “那不可能。” 陈晋看着他,慢慢道:“是吗?你可以转告你家公子,我一定会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黑衣人目光一闪,然后眼皮垂落:“你想故意放我走,然后跟踪我?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呃!” 却是喉咙已然中剑,鲜血箭一般射了出来。 陈晋收剑,面无表情:“你想太多。你不是说你家公子死了吗?既然死了的人,自然该到阴曹地府里去转告。” 黑衣人圆睁双眼,头一歪,就此气绝。 陈晋把沾血的剑尖在草丛处擦了擦,擦干净了。 选择让对方逃跑,到了外面再动手,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让对方的血迹弄脏了家里,懒得收拾。 接着开始搜身,并没有找到证明身份的事物。 这家伙果然是个行事小心谨慎的。 不得身份令牌,倒有些散碎铜钱,以及五张银票。 每张银票足额一百两,上面印着“通宝钱庄”的字样。 五百两银子,算是一笔很大的横财了。 “多来几个这样的送财童子,咱就可以财富自由了……” 陈晋微笑着说道。 这黑衣人懂得些左道术法,也会武功身法,放在江湖上,为“能人异士”之流。 其宁死也不出卖自家公子陈桂阳,足以表明他的身份不是常规的门客和供奉,而是忠心耿耿的属下,甚至可以称为“死士”了。 身边能养着这样的死士手下,那家世可想而知,绝对称得上高门名族。 根水县里,有这种级别的权贵门第吗? 20:挥鞭赶车来,仗剑入城去 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虽然凛冬将至,但这一段时日来,每天的天气都挺好的。 陈敏早早起来,拿来一块碎布,坐着,手持针线,开始缝制一口小布袋。 不用多久,缝好了,再拿出陈晋所送的护身符。 说是“护身符”,女孩心里有点怀疑。 她接触过从庙堂里求来的护身符,人家是用桔黄色的符纸叠成的,而且符纸上画着复杂玄奥的符文。 陈晋的这个呢? 只是用普通的白纸,而且上面只写一个简单的“正”字。 再说了,他又不是道士,怎会制作护身符? 话虽如此,陈敏却很喜欢此物。即使不识字,也觉得那个“正”字写得很好看,一笔一划,仿佛刻在薄薄的纸张上,勾勒之间,又像是小小的刀刃摆放组合在一起,十分精神。 戴着这个护身符,她昨夜睡得很踏实。 阿娘说,她昨晚竟没有说过梦话…… 为了防止护身符会被磨损,扯烂,所以陈敏缝制一个小布袋装好,再贴身佩戴。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是陈晋来了。 陈敏连忙跑出去,见这位堂哥手中提着一物,瞧着像是宰杀干净的鸡。 “大伯,大娘,我在林子那边弄了个陷阱,打着了一头山鸡。” “惊弓之鸡”的说法太牵强了,于是陈晋换了个说法。 陈阿布疑问:“你会做陷阱?” 陈晋笑道:“这没什么难的,不就是挖个深坑,上面架上薄竹片,再铺上草叶做伪装嘛。” 听他说得有模有样,陈阿布依然半信半疑。挖陷阱的确不是难事,可要捕猎到猎物,就是另一回事了。 像这般锦毛山鸡,擅于奔跑,又懂得藏匿,被逼得无奈时,甚至能够短距离飞行,就算经验老到的猎户,都难以捕杀得到。 偏偏这么巧,就掉进陈晋挖好的陷阱里了? 大娘陈李氏可没想那么多,眼睛只盯着肥硕的山鸡,笑眯眯道:“这么大的山鸡,正好剁块,然后熬一大锅汤,再放些菌子山药进去,味道可鲜美了。” 陈晋附和道:“我正是这个想法,那麻烦大娘你了。” “一家子的人,有什么麻烦的?” 陈李氏接过山鸡,下厨忙活了。 这段时日来,托陈晋的福,家里的伙食水平真是直线上升,能经常吃到干的,以及荤的了。 过日子的奔头,不就是为了一口好吃的? 陈阿布也不再纠结那些,也许是自家侄子运气好呢,上次的兔子,便是明证。 陈晋便道:“伯父,昨晚小敏送我回屋时,我跟她说过,要带她进城逛逛。” 闻言,站在边上的女孩顿时面露喜色,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进县城了。 “这个?” 陈阿布面露难色,不大放心。 陈晋又道:“我想过了,正好趁着这趟进城,屋里要买不少东西,米酱油盐,文房四宝等,都要买。便请伯父和大娘你们也一起跟着去,帮我打下手,帮忙拿东西。” 陈阿布忙道:“这个自没问题,可县城那么远,东西多的话,得找辆牛车才行。” 单纯进城闲逛,以其朴素的观念,等于吃饱了撑着,何况还没吃饱呢? 万万不能去的。 可要是去帮自家侄子的忙,那意义就不同了,必须要去,尽一份力。 陈晋笑道:“牛车太慢,我准备去陈亮家里借辆骡车。” “那敢情好。” 陈阿布很是高兴,就道:“阿晋,这样吧,我带上小敏跟你去就好了,你大娘不用跟着去。” 他是考虑到,多一口人,便多一份花销,而且打下手的事,根本不用那么多人。 陈晋道:“难得机会,大娘一起去才好,就这么说定了。” 此刻陈李氏正躲在外面偷听,听到这句,脸上笑容绽开,满心欢喜。 她活了三十多岁,也只在年轻当姑娘的时候去过一次根水县而已。 陈阿布又问:“那什么时候去?” “事不宜迟,今天就走。” “这么快?可你大娘还在外面做饭炖鸡呢。” 陈晋道:“如此正好,我先去借骡车,等会回来,大家吃饱了饭,这便出发。” “行,听你的。我跟你去借车,我来赶车。” 陈阿布不再有问题,不知不觉间,已唯陈晋马首是瞻,。 两人出门,沿着村路走,见有些屋檐而或树干上,还挂着来不及收拾的灯笼。 一会之后,来到乡长家那边。 正见到门外好些人在,还有马匹。 这副阵仗,把陈阿布吓一跳,下意识地躲在陈晋身后去了。 陈晋举目看去,心里已然猜测了个大概。应该是衙门的人昨晚赴宴,留宿乡长家里,今儿才启程回城。 但见人群之间,以一位身材矮胖的中年人为首,想必是那朱师爷了; 旁边那位身形昂藏,国字脸,三缕短须,相貌堂堂,穿着一身玄衣,腰间一柄乌梢吞金长刀,正是马捕头。 似有感应,马贲霍然抬头看来,正与陈晋对视。 陈晋毫无避讳,神态淡然,心里在想:这个武者气血不俗,很可能已踏入第四境,开始炼气化神了。 没想到一个县城里,还有着如此人物。 见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马贲只扫一眼,随即扭过头,口中与送出门的陈建德父子寒暄几句,随即牵着马,簇拥着朱师爷离开了。 众人散去。 陈亮看到了陈晋,迈步过来,问道:“阿晋,你找我?” 陈晋直接表明来意。 “小事耳。” 陈亮很大方地同意了,吩咐下去,让陈阿布去庭院那边拿车。 “呵呵,若非不逢时,我都想着与阿晋你一起进城逛逛。” 陈晋道:“下次有机会的……对了,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你。” “何事?” “你知不知道,在县城中,陈氏大族有哪家?” 陈亮一怔,想了想,回答:“据我所知,城里没甚陈氏大族呀,这方圆百里,就咱们陈泽乡了。阿晋,你为何有此一问?” 陈晋含糊道:“就是突然想到关于族谱的事,顺口问问……车好了,多谢你借车与我,我先告辞。” “好说,往后有空多来家里,我正好与你讨论些文章诗词。” “嗯。” 这是一辆两轮骡车,带有简易车厢,可以坐两三个人。车辕上,除了车夫,另外还有个位置坐人。 回去后,陈晋又回家里一趟,略作收拾,再拿上一根长约三尺余,宛若小儿手臂粗细的青绿竹杖,上宽下窄。 竹杖当剑轻胜马,十分趁手,还不会招惹注意。 再到伯父家里,四人坐在一起,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饭。 而后陈李氏带着女儿坐在车厢,陈晋则坐在车辕上。 陈阿布手持缰绳,赶动骡车,直往根水县城而去。 21:发达了 从陈泽乡去往根水县的路途不短,骡车又比不过马车,足足一个多时辰后,这才看到那高尖的城门楼。 重回县城,陈晋波澜不惊。 此来当然不仅是为了采购生活用品,文房四宝那些,还有别的事要做。 根据陈亮的说法,城里并没有别的陈氏大族,这就耐人寻味了。 陈晋相信陈亮没说谎,毕竟真存在这么一个高门大族的话,进城后随便一打听,便能知晓,瞒不了人的。 那么,这个陈桂阳究竟是谁家子弟? 从别处来,路过根水县所犯下的恶行? 而或,姓名存伪…… 那么,是时候去找贾典吏聊聊了。 作为监狱的头头,一桩桩冤枉狱,一个个替死鬼,大都是其经手的,定然知道不少内幕。 骡车很顺利就进了城,车厢内的陈敏忍不住探头出来,瞧着街道两边,什么都感到新鲜。 陈阿布负责赶车,目的性很强,要抓紧时间,把陈晋需要的东西全部买好,然后出城回村。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样事物,除了“柴”和“米”之外,其他的都要采购。 另外还要买些锅碗瓢盆之类。 虽然伯父时常送饭上来,但陈晋自个要开小灶的,日常用品,有备无患。 既然手头上有了钱,对于生活条件,便得讲究些,不必委屈自己。 用到现在,花的还是从刘老二等人身上缴获的钱,银票分文未动。 在这时代,银两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 接着去买文房四宝。 比起生活用品,笔墨之类的价格才是真得贵。 听到价格,陈阿布咂舌不已。 不都说“穷文富武”的吗? 这哪里穷了? 如果真穷的话,恐怕是以树枝为笔,以沙地为纸了吧。 只是陈晋到底哪来这么多钱? 想到这,陈阿布不禁露出狐疑之色,皆因自家侄子口袋里的钱,仿佛一直掏不完似的,着实古怪。 帮人抄写,真得那么赚? 难不成去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关键是像陈晋这般文弱的书生,能做出甚事来? 浑身上下,也就生得一副好皮囊。 再联想到其上次从城里回来时,一副面黄肌瘦被掏空的模样…… 陈阿布不由面露古怪之色,赶紧把陈晋拉到一边,低声问:“阿晋,你老实跟我说,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去卖身了?咱家虽然穷,却也是清白人家,不能做那等事。” 陈晋闻言,哑然失笑:“伯父,你说哪里去了?都说了,我结识了新朋友,有贵人赏识。” 陈阿布抓了抓头,松了口气:“那样就好。” 陈晋又去挑选了一具书笈。 此物等于便携式书箱,背在身上,打开支架,还能撑出一片篷布,能遮阳挡雨,挺好用的。 陈晋买它,装纳文房四宝,书籍之类,属于伪装,主要是当剑匣用。 “买好了吧,都装半车子了。” 陈阿布说道。 陈晋说:“不急,再去买些衣物。” 又来到一家规模颇大的布店。 瞧着各种款式的布匹,陈李氏母女眼睛顿时放光。 陈晋微笑道:“大娘,小敏,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布,随便挑选,我给钱。” 两人闻言大喜,但并没有动,而是齐刷刷地望向陈阿布。 不等大伯开口拒绝,陈晋又道:“大娘,你手巧,会裁剪衣服,快帮我挑些青色好布,回去后,帮我做两套袍子。” 听他这一说,陈阿布不好拒绝了,嘴里道:“婆娘,那你就挑吧,反正要过年了,闺女也得换个新衣。” 得了同意,陈李氏和陈敏欢天喜地,赶紧上手挑布。 两刻钟后,满载而归。 陈阿布想着,这下可以出城回家了吧,不料陈晋又带着他们找了家馆子,点了好几样菜肴,吃起了午饭。 对于自家侄子这种大手大脚的花钱行为,陈阿布虽然很不习惯,但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吃饱喝足,到了门外,被天上的阳光映照着,感到有点眩晕,充斥着一种浓浓的不真实感。 陈晋背上书笈,手持竹杖,说道:“伯父,你带着大娘和小敏出城回家吧。东西先放在你那边,卸了东西,把骡车还回去即可。” 陈阿布一愣神:“那你呢?” 陈晋笑道:“钱花完了,我得去赚钱……呵呵,其实是我与朋友约好,要来参加文会,就是谈诗论词,对对子那些。” 听到“文会”二字,陈阿布顿时肃然起敬了。虽然不懂,但感觉很高大上,出入的都是文人骚客,还有官老爷等。难道是侄子写了好诗,被贵人看上了? 这的确是好事,是很好的晋身之道。 当即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顺利的话,明天,最迟不用三天。” “哦,好,那我们先走了。” 在陈阿布朴素的观念中,身为泥腿子,没资格掺和到读书人的事里去,免得给陈晋丢人。 “哥哥,多谢你今天带我进城,我玩得很开心。” 陈敏高兴地道,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根陈晋刚才给她买的冰糖葫芦。 “开心就好,时候不早了,回吧。” “嗯。” 陈阿布不多说话,驱赶骡车,出城而去。 在路上,陈李氏探头到车辕这边,与丈夫说话:“当家的,你说阿晋是不是发了?今天进城,他起码花了十多贯钱,太吓人了。” 陈阿布道:“阿晋说,他得了贵人赏识,不差钱。” “哪个贵人?” “那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衙门里的人。” “他识得衙门当差的人?” “这有什么奇怪的,听说他考试的时候,县尊大老爷,便是主考官。” “我的天,那阿晋岂不是和县尊大老爷见过面,说过话的?” “那是当然……你看昨晚乡长家开席,能请到师爷等人来,多大的面子排场。以后阿晋要是考中秀才,甚至中举,就可以和县尊大老爷平起平坐了,那才威风。” 陈李氏听得睁大了眼睛,只感到迷迷糊糊的,无法理解。 难怪陈晋的表现不同以往,感觉像是换了个人,敢情是身份完全不同了。 赶车的陈阿布暗叹口气:如果自家生了儿子的话,一定也要让他去读书。 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啊。 …… 陈晋迈步而行,七拐八弯,最后又来到那座偏僻的小宅院外。 此处依然贴着封条,一片荒凉。 四下无人,陈晋越墙而入,在屋中找个干净的地方坐着,闭目养神。 时间很快过去,夜幕落下。 今夜却无月,显得乌黑,风声呜呜。 蓦然间,咿呀咿呀的开门声传来,有人进屋。 其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的,可不是那老写书人吗? 22:报仇雪恨,魂兮归来 (十二点后,新书冲榜第一周,跪求大伙儿的支持!) 披头散发的老写书人进来后,一双眸子眼勾勾地盯着陈晋看:“你是何人,竟擅闯民居?” 陈晋淡定地道:“老丈不识故人否?” “故人?” 老写书人感到很惊奇,绕着陈晋转一圈,一边打量,一边鼻子不断嗅闻,像一头狗。 然而哪里闻得出来? 陈晋一字字道:“冤枉狱,替死鬼。” “你?” 老写书人终于想了起来:“竟是你!” 陈晋点头:“正是我。老丈,别来无恙,你何故至此?” 老写书人在他对面坐下,叹息道:“那晚你叫我跟你走,我不敢走,事后想起,颇为懊悔。老朽活了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勤勤勉勉,最后却落得个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下场。回顾半生飘零,奔波忙碌,牛马而已……不,牛马都不如,而是任人宰杀分食的猪羊!” 说到后面,情绪激动起来,声色俱厉。 陈晋面色平静:“所以呢?” “我冤啊!” 老写书人霍然站起,几乎咆哮着喊道:“我更恨呀!恨这黑白颠倒的不公世道!恨那背信弃义的鬼蜮人心!” 陈晋问道:“你要报仇雪恨?” 吼出那几句后,老写书人仿佛耗尽了浑身的力气,颓然坐落,喃喃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陈晋看着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真得?” 老写书人猛地抬头起来,兴奋地道:“我相信你,相信你的本事,定能帮我报仇雪恨。” 说着,手脚伏地,毕恭毕敬地一拜。 陈晋坦然受之:“那人是谁?” 老写书人回答:“诬告老朽者,乃本地人士,名叫‘欧虎’,家住南巷。” 陈晋答应道:“好,你且稍等,我去取其人头来。” 身形一闪,掠出了屋子,越墙而出。 今晚月黑风高,正好办事。 当下的时辰,大概未到亥时,算早的了。 根水县城中,倒没有宵禁的规矩,在一些大街上,有灯火挑起,各式商贩形成夜市。谈不上多热闹,总有些生意可做。 路过时,陈晋看到有个小贩摊子上,摆卖着一副副鬼神面具,勾勒得色彩斑斓,颇为不错。 他便上去,买了一副黑白相间的。 顺便找老板问路。 书生以前虽然来过几回县城,但不少地方都未曾走过。 根水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识路的话,就浪费时间了。 …… 根水县,南巷,因坐北向南而得名。 论起地理位置,这一块区域其实属于县城的角落地带了,所住的门户甚杂,基本为平民人家。 不过今年来,却有一户人家迅速崛起了。 姓欧的。 户主欧虎念过几年私塾,识得些字,但并未去考科举功名。 在大乾朝,科举之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别看小小童生上不得台面,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然是一大台阶。 事实上,民间老百姓们,能识的字,能写成字,就挺难得。 欧虎是个眼高手低的,一心想出人头地,发家致富,做过很多事情。只要有利可图,都想着掺一手。 然而做得多,成的少,年过三十,依然一事无成。倒结识了一班狐朋狗友,一天到晚往茶楼酒馆里逛荡,混吃混喝混日子。 家里老婆苦口婆心地劝他收起性子,踏踏实实做个小买卖,老老实实过日子,却挨了一嘴巴子。 欧虎大声叱骂道:“老子七岁时曾算过命,那道长说我命格有一场大富贵,只需险中求。你这没见识的女人,碍手碍脚的,再敢啰嗦,我休了你。” 从此以后,妇人就不敢再吭声了。 也许是那道长算命算得准,又或者是走了狗屎运,欧虎竟真撞上了一桩富贵。 因缘际遇之下,他攀附结识了一个赵家的奴仆,两人臭味相投,厮混在一起。 这个赵家,正是当今最得宠的赵贵妃的娘家。 更是根水县最为炙手可热的的权贵门第了。 赵家凭女而贵,一跃而上,攀升的速度太快,堪称“一夜之间”,行事风格,充满了暴发户的味道。 欧虎为了在赵家中谋取一份晋身之道,可谓绞尽脑汁,某次在茶楼听人说书时,灵光一现,终于找到了个机会。 他当其时听到的,正是老写书人所写的那个“山魈狐媚害秀才”的故事。 赵家人为了立威,立刻告官,然后把老写书人抓了起来,以“中伤贵人,犯大不敬”之罪,打进死牢,听候问斩。 整件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 有此表现,欧虎果然得到了赵家人的赏识,有资格替对方跑腿办差了。 给权贵办差,无疑是美差。 短短几个月功夫,欧虎便捞了不少油水,在南巷一带摇身一变,从“阿虎”,变成了“虎爷”,端是作威作福,十分风光。 有了钱,他便把旧居拆掉,重新盖上一座新宅。 今天,正是新居入伙的乔迁喜日。 于是开席请客,大办特办。 身为东主,这一顿酒,欧虎从中午喝到了晚上,喝得满面发红,醉醺醺的模样。 着实有点遭不住了,便跟宾客们告一声罪,转到茅房去方便。 今夜月黑风高,不过茅房门外挑起一盏灯笼,照出一片光亮。 欧虎忍不住了,直接在茅房外就开始放水。 忽而一阵风吹来,他抬头看去,正见到一张狰狞的鬼脸,仿佛从阴曹地府钻出来的勾魂使者…… 半刻钟后,有人发现了欧虎的尸体,他倒在地上,项上人头不翼而飞,十分可怖。 尖叫声立刻传遍开来。 …… 偏僻的小宅院内,一片静寂乌黑。 陈晋去而复返,摘去了脸上面具,回到屋内,将那颗人头放在老写书人的面前。 “是他,正是这卑鄙小人!” 老写书人认出来了,激动不已。 当初在公堂之上,欧虎上堂诬陷攀咬,出言恶毒,历历在目。 一时间,忍不住老泪纵横,对着陈晋拜倒下去:“公子真乃侠义之士也。” 陈晋轻叹一声:“既然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还请老丈归去,勿作怪异吓生人。” 老写书人恭敬地道:“谨遵公子之意,老朽去也。” 双手捧着人头出门,到了门外,扑地而灭。 哪里有什么老写书人? 地上只遗下一套陈旧破烂的囚衣而已。 23:凶手和黑手 老写书人扑地而灭,只留下一套破旧的囚衣,宛若夏蝉遗蜕。 他满怀冤气,执念显化,纵然变鬼,却也不敢去找欧虎报仇。 鬼也怕恶人的。 更何况,县城中有城隍之类的正神镇守。 此中城隍,可不是话本故事上那种专门为民伸冤,惩恶扬善的神灵。 祂受朝廷敕封,立场态度当然得与朝廷法度保持一致。 官法如炉,民心似铁。 生人适用,死人亦然。 说白了,老写书人想要到阴曹地府伸冤,沉冤得雪的几率,和在衙门公堂上碰到个青天大老爷,是一样的。 也许有; 也许没有。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只能听天由命。 其不甘心,徘徊不去,回到花了毕生积蓄买下的,原本用来落叶归根的小宅院。 然后遇上了陈晋。 陈晋走过去,在院落里寻个地方,挖了个坑,把囚衣埋了进去,权当是衣冠冢。 至于那颗人头,直接遗弃在院子里,不予理会。 做完这些,再度离开,认准方向,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 县城,贾宅。 门户紧闭,檐下挂出两盏大灯笼,灯火明亮。 房间内同样点着灯,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 上次贾恭被神秘马车接走,挨了一顿鞭打,一条腿更是被打折了。 这一身伤,起码得静养数月,才能康复。 在这段时日里,下不了床,日常起居等,都得有人照料。 至于平日里最贪恋的女色,更是没法动弹,碰不得。 这个时辰,房中只得他一个,负责服侍的丫鬟下人则呆在外面耳房候命。 贾恭心情焦躁,睡不着,把枕头垫在背上,靠在那躺着。 狱中出了事故后,这几天他总感到心惊肉跳,很是不安。好几次,都被噩梦吓醒,吓出浑身冷汗。 为了能够心安定神,每晚睡觉时,房间的所有门窗都得紧闭上。 不仅如此,贾恭还把家神请进了房内。 恭恭敬敬地供奉在木桌的神龛里。 那是一尊高约尺余的泥塑神像,人身狗首,塑造得颇为传神。尤其那一双大眼睛,仿佛活着的,有着不同一般的神采。 为了请到这尊家神,贾恭花了很大的代价,但都是值得的。 犬类家神,擅于巡逻护院,能镇宅安家,而且十分忠心。 自从请了这家神,家里就一直安安定定的,不曾出过什么事端。 而今,有家神在房中坐镇,使得贾恭大感安心,噩梦都少做了。 只是今晚不知怎地,他感到闷热,看来是要下雨。 贾恭正想着,要不要叫丫鬟进来,把窗户开一开。 蓦然“格楞”一响,那扇面朝院子的木窗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人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当对上那副狰狞的鬼神面具,转瞬之间,贾恭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给狠狠地捏住了。 巨大的恐惧感如同潮水涌起,淹没了整副身心,就连求救声都无法喊出来。 那人进来,看了贾恭一眼后,随即目光落在神龛上,忽然开口道:“你要是敢出来,我就灭了你。” “咯咯咯!” 一阵古怪的声响发出,神龛内的神像竟在微微颤抖,如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下一刻,这尊活灵活现的人身狗首神像,那双大眼睛立刻紧紧地闭了起来。 “孺子可教也。” 陈晋很满意地赞了句。 见到这神异的一幕,贾恭同样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口腔内上下两排牙齿在不断磕碰,发出“咯咯”的异响。 陈晋搬来张椅子,放到窗前去,然后坐下来:“贾典吏,我想找你聊聊。我问,你答。” 贾恭颤抖着声音,忙不迭地道:“好,好……” …… 南巷。 马贲带着数名精干的差役手下很快赶到。 现场一片慌乱,惊叫声,哭喊声,依然不绝于耳。 又有仵作来检查,验明正身。 结果很快出来了。 死者确实是欧虎无疑,死因很简单:被人利刃斩首。 那应该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快刀。 马贲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双剑眉皱起来,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这一阵子,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死牢的凶杀大案,眼看都要过去半个月了,至今仍毫无头绪。 马贲倒不担心会遭受县尊大人的责罚,而是他认为,在自己的管辖之下,绝不允许让犯下如此大案的凶手逍遥法外。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中又出现了血案。 他认识死者欧虎,本是个泼皮闲汉,劣迹斑斑,犯下的事不少,但罪不至死。 而后来,欧虎攀上了赵家的关系,开始发迹了。 今晚正是欧虎乔迁之喜,请柬也送到了马贲手里。 但马捕头瞧不起这厮为人,所以没有来。 不过衙门有些差役是被请来喝酒了的,等于在凶案现场。 马贲对他们逐一询问,可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当其时,欧虎喝多了,要上茅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过去。 茅坑距离并不远,又是在欧家里头的,别人自然不会想那么多。 谁知道就出事了。 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过。 由此可知,那凶手下手极快,而且十分狠辣,得手后立刻远遁。 绝对是个高手! 县城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般厉害的人物? 任凭马贲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而且,对方为何会杀欧虎? 若是仇杀,以欧虎的身份,不大可能招惹到如斯人物; 赵家也有嫌疑,可赵家人想要弄死欧虎的话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突然间,马贲像想到了什么,赶紧问仵作:“关在死牢的那个老写书人是不是死了?” “回禀马捕头,那老头今天下午被发现死在了牢房中,也是我去验的尸,病死的。” “是了,原来如此。” 马贲脑海里迅速地把零碎的线索串联起来:死牢凶杀案、欧虎与老写书人之间的恩怨、消失不见的凶手…… 他立刻下令,派两名差役手下去老写书人那被封了的小宅院搜查,看一看。 至于马贲自己,则大喝一声:“跟我走。” 带着剩下的差役直奔贾典吏家。 原因很简单,那凶手要报仇雪恨的话,绝对不会放过执掌刑狱的贾典吏。 24:你已经干了 “我不知道陈桂阳是谁,更未曾见过真人,只知道他们是从州郡下来的,派人找到我,说要找个替死鬼。” 贾恭哭丧着脸说道。 陈晋疑问:“那他是在根水县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恶行,以至于要找人顶罪,砍头?” 贾恭忙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亦未听说过县城管辖下发生过什么恶性大案。”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来找替死鬼?” “我真不知道……其实我也感到纳闷,像这般真正的权贵人物,到了地方上,足以只手遮天。在他们眼中,人命与蝼蚁一般,随手踩死都没关系,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找替死鬼。” 陈晋目光闪动,又问:“你们接触的过程就这些?” 贾恭道:“千真万确,小的绝无半点隐瞒。很多事情,我明知事有蹊跷,却也不敢多问,否则的话,这次就不是断腿那么简单,而是断头了。找替死鬼的各项条件,都是他们提出来的;行刑前特意喊名字,也是事主的要求,大概的意思是可以瞒过阴曹地府的无常使者……我是不懂得这些的。” 陈晋冷笑一声:“你倒懂得撇关系。” 贾恭求饶道:“小的虽然为典吏,但这事情都是被那些高门大户所逼着干的。我不干的话,他们就会干掉我,另外换听话的人来。只要阁下饶我狗命,我立刻辞官,再不干那些缺德事了。” “你已经干了!” 陈晋抬手,手中竹杖瞬间穿透了贾恭的喉咙。然后拔出,在被子上擦干净血迹。 转过身来,一手抓起神龛中的神像,纵身跃出窗户,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他刚离开,马贲便带着一班差役赶到了贾宅大门外,开始大力拍门。 有门子开门,见到来势汹汹的众人,吃了一惊,喝道:“马捕头,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干甚?” 马贲问:“你家老爷呢?” 这门子迎南送北,也是个见过场面的,大声道:“老爷在房中休息,养伤。他一早就交代过,谁都不见。尔等速速退去,勿要自误。” 马贲目光一闪,下定决心,一把将他推开:“刚刚城中发生命案,事关你家老爷安危。无论如何,我现在都要见他。” 说罢,带人闯了进去。 门子大急,高声喊道:“马捕头,你擅闯官宅,乃是大罪,我家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嚷嚷起来。 很快,贾恭的妻妾等人都被惊动了,带着数名健仆出来。 不过闹到这一步,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只得进入房间去找贾恭。 “啊!” “不好了,老爷出事了!” 片刻间,惊恐的尖叫声顿时传遍开来。 马贲急忙冲进房间。 正见到贾恭死在了床上,头没掉,但喉咙处被刺穿了个洞。 马贲目光灼灼,很快得出了判断:凶手杀完人,刚走不久。 他冲到被打开的窗户处,口中喝道:“你们保护住现场!” 纵身跃出,持刀在手,抬头看了看四周,选定一个方位,急追而去。 约摸一刻钟后,一无所获的马贲回来了,脸色阴沉。 县城偌大,月黑风高,对方更是个高手…… 在诸般情况之下,想要追到人,无异大海捞针。 所以追出一段路没有发现后,他只得悻悻然折返回来。 重新勘察起凶案现场。 贾恭被刺死,整个过程干脆利索,连丝毫反抗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一来这位典吏本身就只是个会些粗浅功夫的普通人,而且多年以来,身子早被酒色掏空; 二来其带着一身伤,腿都断的,都难以下地,又怎么跟人搏斗? 至于他为何没有呼救,倒值得斟酌。 留在耳房负责守夜服侍的丫鬟下人,她说自己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可以肯定,老爷没有呼喊过,否则的话,自己一定能听到。 在房中搜寻一遍后,马贲的目光盯住了桌子上的那个神龛。 神龛是空的。 “我记得,你家里请有家神。” “有的有的,就供奉在神龛里,是一尊人身狗首的神像。可如今,祂不见了。” 马贲凑近来,仔细观察神龛的情况。 很快得出结论,依然是毫无反抗搏斗的迹象。 那神像就如同毫无灵性的泥塑木头,轻而易举地,就被人给拿走了。 这不合理。 太不合理了。 对于家神,马贲颇有了解,知道真正的家神,绝不会是摆设装饰品,而是具备神性灵光的存在。 虽然一般的家神,无法与大庙正神相提并论,但祂被请进来,受主人家的香火祭祀,便会发挥出应当的作用。 能镇宅、可辟邪、会示警、驱逐孤魂野鬼等。 换句话说,当那凶手潜入房间时,即使贾恭睡着了,有家神在,祂也会发现,从而护主。 贾恭家请的乃是犬类家神,该类家神也许比不过猛兽类,战力有所欠缺,但警觉性却十分之高。 然而这家神却一点动静都没发出,乖乖地就被人带走了。 简直像一头被驯服了的狗儿! 这表示什么? 掌握如斯厉害手段的高人,却专门来杀个贾典吏,着实叫人看不懂。 办差那么多年,马贲被人称为“铁手铺头”,此刻都有点迷糊了。 不但迷糊,更感头疼。 不管怎么说,贾恭都是个官。 典吏虽然不入流,没有品秩,可人事任命,是通过朝廷吏部签发的,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如今死了个官,那性质和死了牢头狱卒,泼皮闲汉又不同了。 此际,派去老写书人家里搜查的两名差役回来了,手中用布裹着一颗人头。 欧虎的人头。 把所有的案件线索串联起来,事情的轮廓开始浮出水面。 简单地说,就是以贾恭为首的监狱中人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这才导致一一被杀。 至于怎么招惹的、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其中老写书人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可随着知情者皆已命丧黄泉,就此断了头绪。 马贲决定带着案卷返回衙门,当面向县尊宋大人禀告: “大人,要不要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捕?” 宋文承沉思良久,叹息一声:“算了,此事就此作罢,免得闹得满城风雨。接下来,做好善后即可。” 闻言,马贲先是愕然,随即释然,双手抱拳:“遵命。” 25:收获满满,满载而归 (关键星期二,求收藏追读。) 斜风细雨,骡车狗子。 入冬了。 陈晋在城内吃过午饭,然后雇了一辆骡车返回陈泽乡。 昨晚连杀欧虎和贾恭,本以为会全城戒严,大肆搜捕。不过现在看来,衙门那位宋县尊是个明智的。 陈晋倒没觉得自满,对他而言,做这些事,不足道也。 事实上,除了那个会些旁门术法的黑衣人外,其余的人,皆为泛泛之辈,不入流。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敢于击杀公门中人,甚至杀官,简直惊世骇俗,大逆不道。 可在陈晋眼里,什么权贵官吏,与草民百姓无异,不分尊卑贵贱,也只得一条性命罢了。 不仁者,当诛之。 城内氛围宽松,陈晋可自由出入。 在回去之前,他又进行了一番大采购。 但手头没那么多现钱了,那五张银票面额太大,不好动用。于是做了一番伪装,把从刘老二他们身上获得的细软财物全部变卖典当掉。 这些东西颇为烫手,出手之际,可能招惹耳目注意。 陈晋当然不怕那些麻烦,但总不能来一个杀一个吧。 他又不是天生杀人狂。 而在典当之际,却有意外之喜,居然发现了书生的那块家传砚台。 大概就是刘老二卖到这里来的。 问过价钱,陈晋直接买了回来,算是完璧归赵,了却一桩心愿。 有了钱后,开始购物,差不多又装了半车子,真可谓“满载而归”。 车厢中除了各种东西之外,还有一条狗子。 这是一条无主的流浪狗,看上去颇为寒碜狼狈,身躯瘦弱,癞皮、秃尾、右边耳朵还有个豁口。 只是它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闪动流露出一种极富人性化的神采来。 从陈晋在街头上捡到它的那一刻开始,它就不再是流浪狗,而是成为了“神”。 对,就是贾恭家里的那尊犬类家神。 只不过如今形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载体从人身狗首的神像,变成了活生生的狗子。 如此神通本事,使得这家神心惊胆战,又心悦神服,立刻选择了臣服。 在它看来,陈晋直如一尊真仙。 跟着真仙混,鸡犬可升天,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莫大机缘。 美中不足的是,这流浪狗的形象太差,又脏又臭的,需要好好拾掇拾掇才行。 而且,真仙主人给起的名字也有点俗。 叫“旺财。” 一听便知是老演员了。 但转念一想,“财”字可通“才”,“旺财”也能理解为“旺才”,表示旺盛主人的才气,那立刻就变得文雅了。 于是它的心情变得高兴起来,摇头摆脑,尾巴晃动。 陈晋瞥一眼:“坐好了。” 旺财赶紧坐好,一动不敢动,生怕惹得主人不高兴,一把将自己扔掉。 对于这狗子,陈晋还是挺满意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动用手段,将它从神像上摄取出来。 至于那神像,失去了神性灵光,很快破碎掉,被埋进了土坑里,处理得干干净净。 “公子,陈泽乡到了。” 此时赶车的车夫禀告道。 陈晋探头出去,给对方指路,一直来到伯父陈阿布的家门口,然后停下。 由于下雨的缘故,陈阿布在家,看到陈晋回来了,很是高兴。 “阿晋,你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陈阿布有点晕了。 自家侄子这花钱的手脚着实太阔绰,连乡长陈建德这些乡绅地主都自愧不如。 这已经不是阔绰,而可以称为“败家”了。 在乡民朴素的观念里,有钱的话,根本不会买这买那,而是起房子和购买田地。 要不,娶老婆都行。 那才是立足之根本,可世代传承的实物。 吃喝拉撒那些,凑合着用就够了,无需那么讲究。 所以见到陈晋乱花钱,陈阿布着实心疼得不行。 陈晋呵呵一笑,手中提着一大捆纸包,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伯父,我在朋友那打听到了一个药方,名为‘回春汤’,听说药效挺不错的。故而给你抓了一个疗程的药,你煎熬来吃,看看如何。” 被这么一打岔,陈阿布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眨了眨眼睛:“回春汤?” 顾名思义,一听此名,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陈晋又道:“伯父,这药是真不错的。你每晚煎熬一包,煎成一碗水,饮用即可。具体效果的话,因人而异。但你坚持喝,七天之后,包你龙精虎猛。” 陈阿布听着有点不好意思了,老脸一红,忙问:“这药多少钱?我给你。” 不得不说,陈晋此举,正中其软肋,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晋笑道:“咱们一家人,无需客气。” 这时陈李氏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这嘀咕什么?” 陈阿布连忙拉着她进屋,嘀咕起来。 一会之后,两人出来,脸皮都有点红扑扑的。 这一幕,让陈敏感到好奇,但女孩的目光很快被那头狗子给吸引过去了:“哥哥,你怎么带个狗回来了?这狗,好丑啊。” 旺财:“……” 感觉受到了伤害,表示很委屈。 陈晋笑道:“这是条流浪狗,很可怜的,没东西吃,还被人打。我喂了点东西给它吃,它就跟着我回来了。别看它丑,可是性子乖巧,听话得很。” 陈敏又问:“有多听话?” 陈晋伸手一指,命令道:“旺财,你去给伯父和大娘磕一个。” 闻言,旺财顾不得委屈了,立刻跑到陈阿布与陈李氏两人面前,后肢屈着,一双前肢作手,以头磕地,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 嘴里还“汪汪”地叫唤,仿佛在说“伯父大娘,我给你们磕头了”。 见状,陈阿布两口子登时目瞪口呆。 乡野人家,养狗是很普遍的事,皆因狗子会看家护院。一些狗养得好,堪比半个劳动力的。 养得熟了,狗子自然听话。摇头摆尾,呼之即来。 然而像旺财这样给人磕头的,真是新鲜得很。 陈敏惊喜地叫道:“它还会做什么?” 陈晋答道:“只要它做得到的,基本都可以做。” “比如呢?” “嗯?旺财,你去水缸打一瓢水来给我洗手。” 一会之后,就见它用嘴巴咬着水瓢柄,把满满一瓢水叼到陈晋身前来。 陈阿布一家三口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想: 这狗子成精了…… 26:境界突破(求收藏追读) 旺财的本事手段,当然不止磕头端水这些。它好歹也是个家神,而且是化作妖怪形态的家神。 但表现过火的话,会吓着伯父一家,低调点好。 对于陈晋养一条聪明听话的狗子,陈阿布自然是高兴的,侄子孤身一人住在山坡上,不但孤寂,更不安全,而今有了旺财作伴,好多了。 当下开始帮忙搬东西,把昨天运回来,属于陈晋的,现在全部放到骡车上。 装好了,陈阿布跟车,一起送过去。 一阵忙活后,全部弄好。 “这个样子,才算个家嘛。不过看起来,还缺点什么?” “伯父,缺了什么?” 陈阿布看着他:“缺个女人。阿晋,你年纪不小了,是否该考虑娶亲了?” 陈晋忙道:“我说过了,功名未立,无以成亲。” 陈阿布拗不过他,也不再多说。 临走前,陈晋说晚饭不用送来了,他自己做着吃。 下雨天,天黑得快。 “汪汪汪!” 旺财猛地狂吠起来,打开门,很勇猛地窜出去,正与来到院子的老狼对峙。 陈晋走出去,一拍狗头:“旺财,自己人,别吠了。” 自己人? 旺财睁大了狗眼,忽地人立而起,两只爪子划来划去。 也不知是示好呢,还是示威。 下一刻,老狼同样人立而起,用一双后肢跑动,来到陈晋面前,讨好地放下叼在嘴里的一只锦毛山鸡。 旺财见状,顿时急了,它可没东西献给主人。 这还得了? 从此以后,岂不是给这头老狼专宠了? 当即跑了出去。 过了一阵,又飞快地跑回,把一只肥硕的山鼠放到陈晋面前,摇头摆尾,一脸献媚状。 陈晋:“……” 一脚踢开,骂道:“你这家伙,端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快叼走。” 旺财这才知道拍错了马屁,主人不喜欢吃这个,赶紧叼着山鼠跑开了。 陈晋不管这一狼一狗如何争宠,如何共事,自顾去宰杀山鸡,剁块,先下锅炒香。 炒好了,再放进瓦锅里炖汤。 与此同时,又加入数样药材,诸如党参枸杞之类,大都是补血旺气的。 而今各式调料齐备,可以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上等好鸡来。 架起小火,慢慢炖煮。 除了炖鸡,又用另一口锅来做饭。 然后他坐在屋中,开始读书。 虽然可以夜中视物,但灯还是点起来了,免得招人猜疑。 红泥火炉,雨夜畅读,颇有几分意境。 屋外,屋檐之下,一狼一狗并肩而坐,在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倾听着屋里传出来的琅琅读书声。 在两者看来,主人乃真仙级别的人物,从其口中读出的字句,文章,定然蕴含着深刻的道理。要是能领悟一二,都将受用无穷。 这个,亦是一大机缘。 它们不管是香火破败的山神,还是小家子气的家神,虽然名为“神”,但在神道体系中,不过是底层存在,不入流的。 尤其是山神,一点神灵,几乎要灰飞烟灭的了。 幸亏被陈晋摄敕进了老狼的身上,不但重焕生机,而且等于获得了活动的自由。 至于付出的代价,几乎忽略不计。 与其说是代价,倒不如说是一种奖掖了。 有资格替陈晋狩猎,求之不得。 而经过交流后,旺财得知老狼没有名字,没有被赐名,更是内心窃喜。 在主人的心目中,看来还是自己更重要些。 读完书后,陈晋闻到了浓郁的鸡汤味,可以开吃了。 走出屋外,看到檐下的狼和狗坐到一起,一团和气,宛若兄恭弟敬的模样,也不奇怪。 这两者,本就是同一属种。狗的来源,正是被驯化后的狼。 所以套用人的话说,“五百年前是一家”。 况且它们都是有灵智的,聪明得很,可不敢在陈晋眼皮底下争风吃醋,争斗不休。 陈晋拿出大碗,先满满装上一碗饭。 以其胃口,吃完所有,不在话下。 不过他不吃独食,又拿多两个碗,分别给旺财和老狼盛上饭,浇上肉和汤。 旺财连忙对着他磕头,口中“汪汪”地叫,表示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老狼一见,不甘示弱,赶紧也磕上了。 陈晋:“……” 也不管它们,就着大半锅好肉好汤吃起来。 一刻钟后,一扫而光,意犹未尽,觉得缺了份青菜,口感稍显油腻了。 要不要在院子里开垦一垄地,种上些瓜菜之类? 值得考虑。 吃完之后,陈晋对着狼狗道:“听好了,这碗,就是你们各自吃饭的家伙,可得拿好了,摔烂,而或不见了,后果自负。” “汪汪!” “嗷呜!” 一狼一狗纷纷点头,爪子把饭碗护得严严实实的。 本来老狼得返回山里去,但考虑到夜雨越下越大的缘故,陈晋同意让它留下来,正好与旺财挤一挤,对付一晚。 陈晋专门在檐下角落处,用竹片木板搭建了一座狗屋。 如果说狗屋是神龛的话,那么这一狼一狗,便等于两尊家神。 而且是不用给予任何香火祭祀的家神。 不但不用供奉,倒反天罡,它们还得给陈晋供奉,以讨其欢心。 处理完这些生活琐事,陈晋进屋回房间,关门,吹灭灯火,在床上盘膝打坐,做起日常修行功课。 现阶段,他的修炼内容较为简单,一个是修炼《黄庭本经》的下田丹功法,温养精阳; 另一个就是练《山上剑谱》。 关于剑诀,没甚好说的,剑招早已练熟,接下来,就是在实战中磨砺剑意。 这需要领悟。 至于《黄庭本经》的功法,更是驾轻就熟。 随着生活条件的跃升,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得到了大大的改善。 原本以他的吃法,一般人的话,很快就会长胖起来。 不过通过修行法门,炼精化气,吃进肚子的食物,迅速地化成了精阳养分。 故而从外形看来,陈晋依然是单薄文弱的身子;脸色的话,虽然不再是面黄肌瘦,可还是稍显苍白,缺乏血色。 对于这些外在的东西,陈晋并不在意,只抓紧时间来练功。 黑暗中,其身躯猛地一个颤抖,睁开双眼,目光灼灼。 就在刚才,水到渠成,他突破了。 第二境! 27:如愿以偿,还愿大仙 第二境。 也就是炼精化气中期。 突破之后,所带来的功效,在于吸收效率的大幅度提升。 不仅仅是更能吃了,而且对于食材品质的要求提高了一筹。 大道之途,四大阶段,十二境界。 此为修行划分。 但修行本体,是一个极大的概念范畴。 好比一座大不知几许的仙山,山的顶峰就在上面,而上山的路径却会有很多。 不同的人,选择登山的路子也会不同。 这就是修行法门的区别。 从第一阶段的“炼精化气”说起,三教正统,旁门左道,妖魔鬼怪,对此各有理解和解读、以及领悟,并争论不休,最终形成了“门户之见”,“正邪之争”。 有说那“精”,应该是体内的先天精气,炼化之,化为己用,便是“炼精化气”的过程; 又有说那“精”,应该是天地自然存在的精气,诸如日月精华、草木精粹等等; 而陈晋在山上所学的《黄庭本经》,则清晰地指出:精者,后天谷气也。 即为从各类食物中摄取的菁华营养,将之消化吸收,转化为“气”。 这里的“气”,本该为“炁”,通假用法而已。 还是那句话,大道三千,从不是唯一的标准限定。诸多流派的功法口诀,各有优劣,只要练到最后,终将殊途同归。 至于正道魔道,那都是后天人为制定的观念判定。 大道本无情,经过各种解读之后,这才衍生出各种意义来。 顺利晋升第二境,陈晋心态平静,无悲无喜。 听着屋外风雨飘零,一切皆自然。 …… 入冬了,随着下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陈阿布的内心却越发火热。 这段日子,他每天坚持煎服陈晋给予的回春汤,饮用三剂后,身体便产生了变化,果然开始变得有精神了。 虽然还不至于龙精虎猛,但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最起码,每天晚上搂着婆娘,干得成事了。 这样的变化,真是令人惊喜不已。 陈阿布两口子,看着老相,实际年龄并不老。陈阿布今年刚四十,陈李氏才三十出头而已。 只是常年劳作,风霜沧桑,这才显老,身子精力衰减得厉害。 一直以来,两口子都想再生个儿子,无奈力不从心。 求过神,拜过佛,跪过大仙,皆是无用。 他们已经认命了。 万万没想到上次陈晋从城里回来,带来了回春汤。 本着姑且一试的想法,陈阿布开始饮用,一吃之下,当晚便有了反应,蠢蠢欲动,端是喜出望外。 要不是陈晋叮嘱,一天只能服用一剂,陈阿布都想着,一天喝三顿了。 疗效显著,足以证明此药方的作用。 对于药方的来路,他从未怀疑过,毕竟是自家侄子从朋友那得到,而且是在县城大药房抓的药。 作为乡下人,对于城里的东西,本就天生带有滤镜,认为城里的东西,肯定比乡野的好。 这不,一吃就管用。 陈阿布怀着激动的心情来找陈晋,本想着要弄多点药,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支支吾吾的,憋得脸都红了。 陈晋微微一笑:“伯父,你吃那回春汤,可有药效?” “有,太有了。” 陈阿布连忙道:“我寻思着,此药好用,所以要请你再进城一趟,抓多几包回来。这是药钱。” 他也不知道该给多少,几乎把家里所有的现钱都装进褡裢里,要全部给陈晋带去。 陈晋没有接,伸手推了回去,解释道:“伯父,但凡药方,都是讲究疗程的,而不是说吃得越多越好。我上次给你的药,足够一个疗程,只要吃完,包你如愿以偿。而且是药三分毒,继续吃的话,过犹不及,反而不好。” 陈阿布一怔,抓了抓头:“这样的吗?” 陈晋笑道:“伯父,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阿布连忙摆手,憨笑道:“阿晋,你是读书人,读过很多书,懂得很多的道理,听你的,准没错。” 陈晋嘱咐道:“总之这段时间内,不管你,还是大娘,都要吃好点,首要把身子养好,不要怕花钱,那就行了。” “嗯嗯。” 陈阿布连声应道,笑眯眯地下去了。 光阴有脚,很快一个月过去。 这一天傍晚,陈李氏吃饭的时候,突然感到恶心欲吐,干呕不已。 见状,陈阿布先是担心,随即惊喜,知道自家婆娘这是怀上,开始害喜了。 两口子抱在一起,激动得流下眼泪来。 多年的心愿,多年的期盼,终于有了结果,能不开心吗? 边上陈敏同样很开心。 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有一个弟弟了。 至于家里多个弟弟后,会使得爹娘偏心,争宠抢家产,诸如此类的狗血戏码。 在这个家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恰恰相反,不管是陈阿布两口子,还是陈敏,三人的立场和愿望,皆为一致。 在乾朝,一个家庭没有男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不仅仅事关香火继承,更关乎整个家族的处境。 当陈敏长大后嫁人,家里没有男丁撑腰,她在婆家,就可能遭受不公欺负; 当陈阿布两口子年迈,女儿又嫁出去了,他们的日子同样很难熬,甚至会被乡人吃绝户…… 诸如种种,皆为血淋淋的现实。 因此,所谓的“重男轻女”观念,乃是时代产物,有着深刻的生存哲理。 多年来,陈阿布一家对陈晋的照顾,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基于家族前途上的寄托和依靠。 激动过后,陈阿布两口子当即开始准备香火和贡品,然后带上女儿陈敏,一家三口一起去祠堂祭拜祖宗神,要第一时间将此事禀告给先人祖宗们知道,并祈求能够获得祖荫。 毕竟现在只确定怀上了,但能否怀得稳当,是男是女,还是未知数。 这个时辰,祠堂里还有别人在烧香祭拜。 是个老态龙钟的婆子,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手中拄着一根竹杖。 陈神婆。 她不是一直呆在大仙庵的吗? 今天什么日子,居然跑到祠堂里来了? 撞上这个阴气森森的婆子,陈阿布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28:大仙托梦,鬼儿娶亲 在陈泽乡,位于乡北头的大仙庵,属于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 而住在庵里的陈神婆,也是一位特殊的人物。 其经历颇为丰富,生性泼辣,年轻的时候心气高,一心想要嫁到城里去。一次进县城时,在街上和个男人对上了眼,然后就跟着对方跑了。 这男人看似出手阔绰,披金戴银,真实的身份却是个刀尖舔血的马贼,干过不少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恶行。 后来遭受官兵围剿,男人死了,陈神婆逃了回来。 她回来的时候是大着肚子的,只是后面,肚子竟没了。 其家里人被她跟个马贼私奔的事气得不行,并不欢迎她回来。 然而陈神婆声称自己并没有跟马贼相好,而是到山上跟一位大仙学了神通本事,并被赐予了神性法力,可以请神驱邪,也能满足人心愿望。 如果有人胆敢对她不敬,便会遭受大仙报应。 于是开始筹建大仙庵。 刚开始之际,乡上的人都不相信,哪有人上山学艺,结果大着肚子回来的? 简直伤风败俗,连自己家人都无法接受。 但接下来,好几个对陈神婆出言不逊的人都遭受了意外,不是摔断了手,就是砸断了腿; 就连不接纳陈神婆回家的家人也莫名其妙地出了事,一病不起。 这一下,陈泽乡的人都大感震惊,再不敢对陈神婆说三道四了,生怕祸出口出,会遭受大仙的报应。 大仙庵就这样建立了起来。 这是一座矮仄的庙堂,前庙后堂。庙里供奉着一尊大仙神像,后堂则是神婆的住处。 那神像很小,被安放在一个神龛里头,又有红布盖着,外人很难看得清楚神像的面目。 事实上,自从大仙庵建立以来,几十年了,神婆对外的说法,都只是宣称“大仙”,而从没有说过供奉到底是哪位“大仙”。 这种烂大街的名号随处可见,就连那些走街串巷的算命佬,都敢自号“大仙”。 是以在陈泽乡,大仙庵的香火并没有那么好。 随着年头过去,庵里的大仙也没怎么显灵了,乡人们敬畏的心也就慢慢淡掉。 在年轻一辈看来,陈神婆就只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婆子,守着个庙堂过日子罢了。 倒不至于断了香火。 一些乡人遭遇事故,而或生了重病,没得办法时,就会来到庵里祈祷许愿,求一杯符水来喝。 看能否得到大仙垂怜,从而起死回生。 比如陈阿布两口子,为了求子,也曾到这里跪求过,只是不得灵验罢了。 好在吃了陈晋抓的药,这才枯木逢春。 看到陈阿布一家三口,个个面带喜色的模样,陈神婆问:“阿布,这么晚了,你们怎地来祠堂烧香?” 对此,陈阿布亦不隐瞒,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陈神婆咧嘴一笑:“那可是件喜事啊。” 莫名的,面对那张满是皱纹,没了牙齿的笑容,陈阿布觉得有些寒碜:“的确是喜事。” 陈神婆便提醒道:“阿布,你当初也曾到我这许过愿的,而今如愿以偿了,要记得来还愿。否则的话,大仙怪罪下来,降下报应,那就不好了。” 闻言,陈阿布心里颇感膈应。 以前他带着婆娘去大仙庵许愿,可没少花费,结果一两年过去了,毫无动静。 现在怀上了,与大仙庵,与陈神婆,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当着对方的面,陈阿布自不会那么说,嘴里应道:“今天太晚了,等下次,我买好东西,便去还愿。” “那就好,那就好。” 陈神婆目光忽而落在陈敏的身上:“这是你家丫头吧,几年不见,长得这么水灵了。” 被那双浑浊的目光瞅着,陈敏感到不大舒服,下意识地躲在母亲的身后去。 陈李氏忙道:“神婆莫怪,女孩子家,怕羞。” 陈神婆阴阴一笑:“不碍事,长大就好了,长大就可以嫁咯。嫁为人妇,不会再怕羞的。” 说完,挎起篮子,拄着竹杖,慢腾腾地离开了祠堂。 一边走,一边低声呢喃:“儿子,我也有儿子的……” 目送其背影,陈李氏忍不住低声道:“当家的,今天陈神婆怎地怪怪的?” 陈阿布嘴一撇:“像她这般的人,哪天不怪?就靠这赚钱呢。” 陈李氏又问:“那咱们要不要去大仙庵还愿?” 陈阿布沉吟道:“咱家的喜事,明显与其无关,无愿可还,且拖一拖。我明日去找阿晋商量下,他见多识广,能拿主意。” 陈李氏点头道:“好。” 陈敏忽地开口道:“刚才神婆看我的样子,不对,想要吃了我一样。爹,她所说的大仙报应,是什么样的?” 陈阿布想了下:“大概是托梦之类吧,吓唬小孩子的,你不用怕。” “我不怕,我快要当姐姐,不是小孩子的了。” 女孩壮着胆气,大声说道。 …… 却说陈神婆回到大仙庵,走进去。 时已暮晚,没有点灯,庵里有些晦暗,地方低仄,充斥着一股浓郁得呛人的香火味。 穿过前庙,进入后堂。 这里是她的住处。 一个孤寡老人的地方,自然缺乏拾掇,并不整洁,弥漫着一股酸臭而腐烂的异味。 她走进去,双眸流露出异样的光,嘴里喃喃道:“你们要生儿子了,好,很好……我也是有儿子的,好,很好……” 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那张老旧得斑驳的床边,俯下身子,从床底处捧出一件事物。 赫然是个骨灰坛子。 不大,浑体漆黑,坛口用块红布裹着。 红布很薄,仿佛透明的。 抱着骨灰坛子,陈神婆一脸的慈祥,伸出如老松树皮般的手,不断地在坛身抚摸着:“儿子,我的乖儿子,咱家要办喜事了。娘以前给你相中的丫头,她已经长大,你终于可以成亲了。” 嗡的! 裹着骨灰坛的那块红布蓦然鼓了起来,似乎有东西要冲出来。 陈神婆连忙安抚道:“我的好儿子,你不能着急。她人就在祠堂里,要等她回到家,睡着了,你才能去把她娶回来。知道了吗?” 这话起了效果,红布恢复平静。 陈神婆松口气,又走出去,把神龛前的一盏老灯给点着了,然后盘膝坐下,开始念诵作法。 29:护身符,斩鬼神 陈阿布一家三口在祠堂内烧完香后,一起回家,再把晚饭热一热,然后再吃。 婆娘怀了二胎,虽然目前还无法确定是男是女,但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想到这点,陈阿布心中就充满了喜悦的盼头。 他最想感谢的,自是陈晋。 自家侄子,自从上次回来,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说不上是哪般变化,只觉得在陈晋身上,似乎笼罩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 “阿晋,很快就可以出人头地,变成大人物了呐。” 陈阿布想道,感到高兴。 不过如此一来,他就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陈晋的了。 外面吹起了风,又飘起零星小雨。 很快,就到了歇息的时间。 陈阿布一家子,都习惯于早睡。不睡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点灯的话,白白浪费灯油,心疼。 以前,陈敏是跟着娘亲一个房间的,不过近期来,由于爹娘常常腻歪在一起,女孩就单独睡了。 今晚不知怎地,陈神婆那双浑浊的眼神,总在眼前浮现。 这使得陈敏内心忐忑不安,辗转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一片乌黑,犹如浓稠的墨汁,黑得化不开。 窗外风声呜呜作响,仿佛兽吼。 耳朵听着那怪异的风声,陈敏不禁心生恐惧,睁大了眼睛朝外看去。 她能感觉得到,在窗外,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窥视。 那会是什么? “咯咯咯!” 不知是被大风刮动呢,还是别的原因,窗棂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东西进来了…… 陈敏浑身汗毛都要竖立起来,就想起身,逃走。 可下一刻,一股刺骨的寒意突如其来,将她裹住。 这寒意是如此猛烈,一下子能把人给冻僵了,动弹不得。就算把被子裹得再紧,也难以抵御得住。 陈敏大骇,张大嘴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来。 她一双眼皮子不断打架,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关键之际,“唰”的一下。 似有一道光芒亮起。 这光芒看着不大,一点而已,然而极其明亮耀眼,让人一看之下,立刻会联想到剑尖的锋芒。 光芒一闪而过,斩中了隐藏在黑暗的东西。 在一刹那,陈敏似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哭嚎,随即消弭为无形。 女孩再也支持不住,倒头昏睡了过去。 …… 山坡上,风雨飘零间,有昏黄的灯火照出,给无边的雨夜带来一缕光明。 虽然看着微弱,却十分坚定,再大的风雨都无法将其吹灭。 因为这盏灯,这段时日来,乡上传出了不少关于陈晋的话题。 有说陈晋勤奋刻苦的,每天晚上读书,读得那么晚,都不肯去休息。明年再考的话,必能考中秀才; 有说这书生胆子太大,在夜里亮着灯,很可能会招来豺狼虎豹,而或山贼流寇之类。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还有说陈晋考了童生,因缘际遇之下,得到一位城中贵人的赏识,变得有钱了。皆因没钱的话,是万万不能这样消耗灯油的。 这个说法,倒是对的。 陈晋每晚点灯,灯盏里用的都不是动物油膏,而是芝麻油。 使用油膏的话,会产生浓厚的烟气,熏眼睛,照明效果也颇差。相比之下,芝麻油则好多了,可是价格,就得贵上许多。 话说回来,他用灯火,其实更多是一种形式主义。 在修行的范畴内,“形式”却是根本法门“观想感应”的主要表现应用,无处不在。 最典型的例子,不管释家还是道家,开坛作法,都会有一系列繁琐的斋醮科仪,事先要沐浴更衣,法坛上要布置好各种事物:信香、香炉、幢幡、甲马、章印,法剑…… 科仪,即为仪式,也就是形式的外在体现。 再比如那些官府衙门,不建造得高大威武,又如何能在印象观感上给予平民百姓以震慑,从而不由自主地产生出敬畏之心,然后臣服归顺? 从某种意义上讲,“形式”即“规矩”。 小则“规矩礼仪”,中则“国体制度”,大则“天地法则”,再到日起日落,四季轮转,生老病死,皆可归纳进“形式”的概念里头。 而今陈晋夜里点灯读书,即使眼睛并不需要,可形式上需要,久而久之,对于心境亦有一定的裨益补充。 再说了,有这一盏灯在,既可消除外人的猜疑,又能给某些夜间上山的猎户们一点光,何乐不为? 当然,若是修行大成者,证得道果,自能超脱天地,随心所欲,无需再讲究形式,可直指核心。 那就说得远了。 至少目前,陈晋还远没有修炼到那般地步。 屋内的灯火穿透出去,照在屋檐下的一狼一狗身上,分外和谐。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旺财和老狼可以说是打成一片了,居然成为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特别在狩猎之际,两个家伙联袂出马,一前一后,前追后堵,都懂得用战术了。 如此一来,捕猎的效率大幅度提高,能捕捉到的猎物品种也大大增加: 山鸡、野兔、狍子、鹿…… 连凶猛的山猪都抬回来一头,足足有三、四百斤重的。 对此,陈晋自是乐见其成。 突破到第二境后,炼精化气中期,对于饮食,有了更高一层的要求。不但要吃得多,更要吃得好,吃得精细,这才能维持得住修行的效率。 与此同时,旺财两个同样吃喝不少,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本是流浪癞皮狗,长得健硕起来,换了一身新的皮毛,不再那么“丑”了; 老狼亦然,明显的焕发了第二春,变得精神奕奕。 屋里陈晋放下手中书本,伸个懒腰,起身来到窗户,凝望着外面的情景。 夜色深沉,风雨如晦,最适合勾起人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情绪。 突然,他似有所觉,目光猛地变得锋锐起来。 在这瞬间,檐下的狼与狗感受到一抹凛冽的杀机,毫无抵抗之力,八股同时战栗,赶紧跪伏在地。 它们不知道,究竟是谁竟敢招惹主人,使得他如此生气。 就见陈晋开门出来,手持一柄油纸伞,直往陈泽乡而去。 30:弹指可灭,意外收获 风雨之中,偌大陈泽乡一片漆黑,几乎见不到灯火的亮光。 这个时辰,乡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乡北头,大仙庵。 神台之上,一灯如豆。 这灯火太小,在外面是看不到的。 陈神婆坐在灯下,佝偻着身子,低头下去,嘴里一直在念叨个不停。 念的不是经,而是某一种咒。 此门咒术,是她当年跟着马贼四处劫掠时收缴到的,并留在身上,暗暗来学。 没有师父指点,只学了个囫囵。 后来马贼被官兵剿杀,她则侥幸逃脱,逃回陈泽乡。并利用该术给人下咒,震慑人心,摇身一变,成为了神婆,并建立大仙庵。 所谓“大仙”,借名而已,神龛供奉的神像也不是真正的神像,只是一块形似的木头。 在神道体系里头,“造像”属于一项讲究技艺和传承的功夫,不是说随便个人,用工具雕刻出来就行的。从选料、到雕工、再到成像,工艺严谨。 否则的话,就无法造出真正的神像。 陈神婆并没有那般本事,她所学的咒术也残缺不全,主要的依靠,是养在骨灰坛的鬼儿。 那么多年来,其早把这鬼儿视为己出,百般爱护。 但在陈泽乡,因为祠堂供奉着祖宗神的缘故,对于鬼物是一大震慑。 故而平常时候,陈神婆的鬼儿都是养在骨灰坛中,不敢轻易放出来。 又因咒术残缺,缺乏系统的法门,养鬼难成,只一味地封在坛里,使得这鬼儿越发的暴戾和怨怒。 渐渐难以养得住了。 陈神婆就异想天开,想到个法子,要给鬼儿娶亲。 如此一来,可把它给安抚好了。 本来这种情况,最好是冥婚,可找不到合适的女鬼,于是把目光放在生人身上。 盯上陈敏,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而今晚与陈阿布一家子在祠堂偶遇,所听到的消息,顿时把神婆给刺激到了,决定今晚便让鬼儿下手。 风雨之夜,能遮掩阴森的鬼气,只要避过祠堂的范围,就不会被祖宗神发现。 至于陈阿布家里的情况,农夫之家,几无防御。 让鬼儿出去后,神婆便等在庵里。 她等了有一阵。 呼! 猛地一股阴风袭来,一下子把虚掩的木门给吹开了。 “我的乖儿子,你得手了吧。” 神婆满怀欢喜地站立起身。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颤抖着声音:“你受伤了?谁伤的你?” 呼呼! 那一团阴风仿佛一个受到委屈,大发脾气的顽童,在小小的庙堂里冲来冲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就连摆设做样子的神龛,都连带神像摔在了地上。 神婆不去管那些东西,心疼地安慰道:“我的好儿子,快告诉我,你是被谁打伤的,我去帮你杀了他,给你出气。” “就凭你?” 猛地有人冷声说道。 神婆吃一惊,转头看去。 但灯火早被扑灭,四下一片晦暗,只勉强能见到个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 “你,你是谁?” “你不是要找我出气吗?我现在来了。” 陈晋说着,收起油纸伞,迈步而入。 “鬼儿,杀了他!” 神婆不假思索,厉声喝道。 那头鬼儿在陈晋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有威胁的东西,反而嗅闻到一股十分纯粹的精阳气息。 此气对于鬼物而言,简直是无上的大补之物。 “嘶!” 它立刻变得无比亢奋,呼啸着直朝陈晋扑来,要将这一身血肉吃掉。 “对,做得对!” 神婆同样非常兴奋。 她不清楚来者何人,但整个陈泽乡,除了祠堂的祖宗神,还有乡长陈建德家里新请的家神,别的人事,没有什么可让鬼儿畏惧的。 鬼儿不知何故受了伤,却更激发了凶性。 “哼。” 陈晋轻哼一声,伸出手指,轻轻一弹。 啵的! 下一刻,阴风消散,鬼嚎平息。 庵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你到底是……” 神婆话没说完,仰天便倒,断了气息。 鬼修之道,人与鬼物交织在一起,仿若伴生,当鬼物灰飞烟灭,人同样会受到重创。 陈神婆的身子早已老朽,哪里还顶得住?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陈晋一进来,就发现对方的咒术和鬼儿只算是左道中的末流,不成气候。 弹指可灭。 他环视四周,正准备离开,忽地有所发现,便走过去,从地面上捡拾起那盏被吹翻在地的古拙旧灯。 伸手一弹。 铿的一响,颇为清脆悦耳。 倒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 陈晋微微一笑,打起雨伞,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 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 “哇”的,陈敏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大叫一声。 陈李氏听到女儿的尖叫,连忙走进房间:“小敏,你怎么啦?” “我,我……” 一时间,陈敏不知该怎么分说。 昨夜的遭遇,恍若一场噩梦,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难道,那就是陈神婆所说的“大仙托梦”,“怪罪报应”? 可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赶紧伸手在身上摸索,很快掏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只见裹在里面,本来折叠得十分精巧的三角纸符,如今竟烂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 陈敏大急,连忙翻开那些碎纸,原本写在上面的那个“正”字,笔墨如同浸泡过水,全部濡染开来,黑糊糊的,字迹笔画,再不可辨认。 “坏了,全坏了。” 女孩忍不住伤心地哭泣起来。 陈阿布也走了进来,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只得问:“小敏,你究竟怎么啦?” “我把哥哥给我的护身符弄坏了。” “护身符?” 瞧着那团烂纸,陈阿布感到纳闷。 这东西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护身符,连符纸都不是。 陈敏哭着道:“当初哥哥给我,告诉我要戴在身上,不要弄丢的。我怕弄皱了,特地缝个布袋来装着。” 陈阿布问:“那为何成了这个样子?” 陈敏回答:“就在昨夜,我睡不着,突然吹进来一股阴风,有可怕的东西闯了进来。紧接着,似乎出现了一点光芒,把那诡物给赶跑了。再后来,我就昏睡了过去。” 陈阿布听得一头雾水:“小敏,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的……是真的……” 陈敏急着分辩,但昨晚的事,着实诡异离奇,她很难说得清楚。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陈晋的叫声:“伯父,大娘,我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陈敏鞋子都不穿,立刻跑了出去。 31:正直聪明,定神驱邪 (发现又挂上新书总榜的尾巴了,多谢大伙儿的支持!) 面对陈晋,陈敏毫无保留地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陈晋眉头一挑:“哪有什么大仙托梦?根本就是诡物作祟。” 旁边陈阿布听着,吓了一跳:“阿晋,你是说陈神婆的大仙庵里供奉的是邪祟?” 陈晋答道:“差不多……像这般乡野庙堂,没有得到朝廷敕封的,基本可判定为淫祀野神,被衙门官差抓到的话,会被泼黑狗血,甚至流放问斩。” 他特意把朝廷衙门搬出来,权威性和说服力立刻叠满。 陈阿布抓抓头:“可这大仙庵在乡上都几十年了,一直无事。” 陈晋解释道:“有没有事,尚不清楚。衙门的人不来查封,主要是因为无人去告官,而且王法不下乡,使得诸多乱象横生。” 在乾朝,底层的老百姓莫说进衙门,就连进城,都属于奢望。 陈阿布还是一片迷糊,自家侄子的说法,简直颠覆了他几十年的认知。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陈阿布赶紧走出去,看看情况。 一会之后,他跑回来,口中嚷嚷道:“出事了,不得了,出了大事。” 陈李氏忙问怎么回事。 “今早有人看到大仙庵的门开着,进门后发现,陈神婆倒在了地上,已然气绝身亡。大家以为她是年老了,晚上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摔死了的。就有人在屋里找到一堆金银财宝,顿时哄抢了起来,闹得可大了。大伙们闻讯,都扛着锄头去开挖呢。” 说到这,陈阿布眼眸放光,显得颇为意动,也想跟着去看看,或许能分一杯羹。 陈晋瞥他一眼:“伯父,如果大仙庵供奉的是邪祟,那些金银财宝很可能沾染着邪性,一般的人,触碰了的话,会中邪生病的。” 听到这话,陈阿布打个冷战,忙道:“我不去凑这个热闹。” 陈李氏疑问:“陈神婆孤苦伶仃,一个人守着庵堂过活,哪来的金银财宝?” 陈阿布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她年轻的时候跟了马贼,定然是做过不少恶事。后来逃回村子,本来大着肚子的,可没过几天,那肚子无缘无故便不见了。当其时,大家以为是没保住胎儿,而今看来,多半是把劫掠得到的金银财宝藏在肚子里,好瞒过耳目。” 陈晋对这些陈年旧事没甚兴趣,问道:“没其他发现?” “有,还有。” 陈阿布忙道:“屋里头打碎了一口骨灰坛,跌出许多可怕的事物,像是人的骨头,吓人得很。” 陈晋微微颌首:“果然如此,应该是神婆在外面学到了某些左道邪法,所以在庵里祭拜邪祟诡物。” 得了确认,陈阿布两口子不禁心有余悸,他们以前可是去过大仙庵祈福求子的。 还有女儿陈敏昨夜的遭遇,并非噩梦,而是真实的祸事。 想到这,更感害怕和愧疚。 以他们的见识认知,怎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疏忽之下,几乎害了女儿。 陈敏拿出小布袋,亮出里面的碎纸,红着眼睛道:“哥哥,是你的护身符救了我。但它被弄坏了。” 陈晋微微一笑:“没事,我再写一道给你。” 女孩这才破涕为笑。 陈阿布忙问:“阿晋,你还会画符?” 陈晋沉吟道:“这其实不是你们所想的那种符咒,而是一个念头依附在字形笔墨间。” 陈阿布:“……” 陈晋又道:“圣贤曰:读书人的念头能做到正直聪明的话,可为神,便具备定神驱邪的作用。” 陈阿布:“……” 陈李氏:“……” 陈敏:“……” 陈晋这说的,是人话吗?怎么越听越糊涂,云山雾里,完全不能明白。 太玄乎了。 陈晋干咳一声:“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要记住,神不可乱拜,愿也不宜乱许,特别是那些来路不明的所谓神灵。否则的话,便可能招惹到祸害来。” 陈阿布“哦”了声,回过神来:“那到祠堂里烧香祭拜,有没有事?” “那没什么问题,祠堂的建立,是朝廷礼法恩准的。而且里面供奉的都是自家的先人祖宗们,祖宗神得到香火加持,便可具备神性灵光,从而赐予祖荫。” 有些话陈晋没有说透。 一方面祖宗成神是一个前提;另一方面,即使有祖荫,也不会轻易获得。 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在乡人生活中,都是需要信仰和寄托。 “伯父,大娘,我今天来,是送肉的。” 陈晋话题一转,举起手中的猎物:一只锦毛山鸡和一只肥硕野兔。 这一次,他并没有宰杀干净,而是带毛,可以看到山鸡和野兔的颈脖处被咬到了。 陈李氏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惊喜地问:“阿晋,你又打到了猎物?” 陈晋笑道:“不是我打到的,是旺财捕猎的,这狗子抓东西,很有一手。进山一趟,能咬到好几只。” 闻言,陈阿布两口子并不生疑。乡上的猎户,都会养着猎犬,但凡上山,便带着猎犬出门,训练有素,凶猛有力,能帮上大忙。 旺财虽然看着不像是猎犬,但极为聪明机灵,这一点,从上一次表演的磕头端水动作,便足见一斑。 这样的狗子会捕猎,理所当然。 陈晋道:“从此以后,咱家都不愁肉吃的了。” 听到“咱家”二字,陈李氏心花怒放,欢喜得不行。 虽然说靠山吃山,但能真正吃得上的,也就是乡里的那几家猎户,而或拥有大量田产的乡绅地主。 一般的乡民,只是上山捡拾柴火,采集些菌菇草药之类,运气好的话,可以掏掏鸟窝。能真正打到山珍野味的人,并不多。 所以想经常吃上肉,根本不可能。 现在好了,陈晋有旺财出马,坐在屋里等肉送上门就行。 太安逸了。 陈阿布忙道:“阿晋,有了肉,你留着自己吃就好。” “我哪能吃得那么多?况且大娘有喜了,正需要补身子。” “当家的,阿晋都这么说了,你快来帮我忙,把鸡和兔子杀好,留阿晋吃午饭。” “好好。” 陈阿布不再多说,笑眯眯地来忙活了。 心里想着,大概是祖宗保佑,显灵了。如此看来,相信不用多久,自家侄子,定能出人头地。 到了中午,乡上传来更多的关于大仙庵的消息,人们在后堂地里竟挖掘出数具孩童的尸骸,早不可辨认,十分惊骇。 有老一辈的老人想起多年以前,乡里一些小孩莫名失踪的事件,当其时本以为是溺水,而或被野兽叼走的,如今看来,竟都是被陈神婆所害。 这样的发现,顿时引得群情汹涌,愤怒不已。 为平民愤,乡长陈建德下令,一把火将大仙庵烧了个干净。 32:魁星文火灯 “哥哥,你先前所说的‘正直聪明可为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比起爹娘,陈敏的求知欲明显要高得多,趁着等午饭的空当,开口问起陈晋来。 陈晋答道:“正直者,说的是公正刚直,不做亏心的事;聪明的意思,更好理解,便是为人做事时,懂得讲究方法,懂得恰当处理,不拘泥不迂腐。当一个人能做到这一步,即可胆识过人,念头强大,一般的鬼神就无法加害于你。” 陈敏眨了眨眼睛:“我也很大胆的呀,敢于走夜路,敢于一个人上山砍柴,还敢打老鼠赶蛇虫。可昨夜发生的事,我就没办法来对付了。” 陈晋看着她:“你那时候定然心生恐惧,感到很害怕吧?” 女孩连忙点头:“是的,我看见黑暗中似乎藏着鬼怪,它从窗户进来,而我马上想逃,却又动不了,当时害怕极了。” 陈晋解释道:“正因为你害怕了,以至于泄了胆气。气一弱,对方就得寸进尺,然后把你压制住。” 陈敏苦着脸道:“可我从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事到临头,很难做到完全不怕的。” 陈晋微微颌首:“这就是问题所在,‘正直聪明’四字,说起来简单,但要真正做到,其实非常的难。好比有些人读过很多的书,懂得一套套的道理,然而当遭遇意外、当身陷险境、当遇到种种诱惑,这人的念头便会乱掉,从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陈敏听得一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的确如此,有一次我上山,本来是打算捡够一袋菌菇,便下山回家的,可路上看见个野兔子,立刻把袋子扔到路边,追逐野兔去了。结果白忙活一场,回来时,却发现菌菇被别人给拿走。气死我了。” 陈晋呵呵一笑:“丢西瓜,捡芝麻,很多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 陈敏又问:“什么是‘丢西瓜,捡芝麻’?” 陈晋就给她讲了那个故事。 陈敏听得津津有味,听完后叹道:“其实这只猴子也没错,谁不想要更好的呢?真得很难把持得住。” 陈晋默然,与女孩说这些东西,并非有心说教。 他本就是因为心境有缺,导致渡劫失败,不得不尸解转生。 这人呐,内心中的“痴心妄想”,就像阴沟里滋生的蚊虫一般,仿佛永远都无法灭杀干净。刚祛除一批,一旦遇着了时候,又“嗡嗡嗡”地飞出来了。 吃过午饭,陈晋离开伯父家,但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顺着村路,在乡上闲逛起来。 而今的他,在乡中引起了些话题。乡人们见到,纷纷打起招呼:“陈书痴,今日怎地空闲来村里逛了?” “陈书痴,你去哪儿?” “陈书痴,你要老婆不?” 都是些不咸不淡,没甚营养的话。 陈晋微笑以对,走自己的路。 在死牢中,听老写书人的说法,这方朝代,应该是神道昌盛、教派林立、旁门左道大行其道的世界。 乱得很。 这样看的话,陈泽乡只出了个养鬼的神婆,已经算好的了。 主要原因,可能与祠堂里的祖宗神有关。 虽然瞧着神性灵光颇为稀薄,但毕竟是有的。 而在神道体系里头,各路神灵,都有着很强烈的领域意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一旦发生矛盾,那就是抢夺香火的斗争。 这在陈泽乡,别的神教难以插足进来。皆因此地,聚居的大都是陈姓族人,宗族观念,天生排外。 乡长陈建德家请的家神蟾蜍属于特殊个例,与祖宗神并不冲突。 想到这,陈晋便找上门去,不料陈亮并不在家,昨天进城去了,至今未归。 陈亮不在,别的人又不熟,无话可聊,陈晋只好告辞,返回山坡去。 见到他回来,旺财立刻摇着尾巴上前迎接。 白天的时候,老狼不便抛头露面,正是狗子大献殷勤的好时机。 别看两个家伙合作狩猎,配合无间,但该争宠时,一点不含糊,都想着在陈晋面前表忠心。 陈晋进入屋里,坐下来,拿出一物,摆放在木桌上。 这是一盏灯。 正是昨夜在大仙庵里收缴的战利品,属于意外收获。 刚得手时,此灯颇为肮脏,不知多久没有擦拭打理过的,通体落了一层厚厚的烟灰污垢。 拿回来后,陈晋进行了一番细心的清理,终于使得它“露出原形”。 此灯为青铜古器,造型甚为古拙奇特,灯座是一头四肢趴伏在地上的鳌,灯身则是一尊青面赤发的恶鬼神像。 恶鬼神像一脚踩在鳌头上,另一只脚往后踢出,脚后跟处巧妙地铸成一个凹形灯盏。 可将灯油与灯芯安放于此,点燃起来,便是一盏灯了。 这是魁星踢斗灯。 古时的读书人,但凡有条件的,都会使用此类灯器,用来照明读书。 寓意为“文运高照,独占鳌头”。 那尊神像看似面相凶恶,但并非恶鬼,而是魁星君的形象。 传说中的文曲星,便隶属于魁星序列。 又有神话故事说魁星君下凡,化身为“馗”,擅于捉鬼驱恶。 故而夜间点起魁星文火灯,还有辟邪除灾的作用, 却不知陈神婆从哪里得到的这盏青铜古灯,但明显不识货,多半是瞧着神像凶恶,以为是某件鬼神器物,所以摆放在神台上,借此增添大仙庵阴森的氛围。 明显的明珠蒙尘了。 该盏古灯,单纯从灯器造型上倒没什么,与别的同类型灯大同小异。 关键在于铸造此灯的材质,以及蕴含其中的那股文韵,十分难得。 可以肯定,它以前定然是被某个文学大家使用过。 在鳌身上,原本铭刻着一首五绝小诗,但岁月沧桑,磨损得厉害,诸多字迹难以分辨了,只依稀认出“万家灯火”四字。 对于古灯的故事来历,陈晋并不在乎,他在意的是灯本身的功效作用。 并准备对之进行一番洗练、锻制、催发,最终练成一件真正的法器,能修身、养性、安神、清心…… 别小看这些功用,有了此灯加持,陈晋隐藏在灵台的神魂便如鱼得水。 而一些道法神通,也能重见天日,派上用场了。 33:发生了什么事? 神魂的重要性和作用性毋庸置疑。 陈晋之所以能写字成符,意念为剑,主要归功于拥有一副强大的神魂; 面对鬼神之流,降维打击,弹指间,灰飞烟灭,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也正因为神魂过于强大,目前的身体强度难以匹配得上,故而每次施展,都得小心翼翼。 否则的话,有走火入魔之虞。 他一直想着要解决这个问题。 而今得到了这盏魁星文火灯,将之炼制成法器宝灯后,可以提供得力的帮助。 不过法器炼制,亦非易事,需要收集不少材料才行。 陈晋目光一闪,又拿出文房四宝,提起毛笔,在空白纸张上勾画起来。 …… 时光荏苒,随着年关将近,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寒冷,冬雨连绵,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 看这样子,要下雪。 在这段时日里,陈晋过得十分充实:日常功课、炼精化气、读书写字、修炼剑法…… 特别是对于《山上剑谱》。 该门剑诀博大精深,乃师父所赠,蕴含着莫大玄妙。 陈晋视之为毕生研学的攻伐神通。 “此去九天见青山”。 时下,正是数九寒天。 在隆冬间的山中练剑,踩烂泥落叶、遇寒流冰泉、见青石生草…… 枯萎衰败,新生向荣,在新旧交替的过程中,形成了一副矛盾又和谐的场景。 观想之,可得感应,而生明悟。 …… 这日早上,天气难得的放晴了。 陈晋背上书笈,来到伯父陈阿布家里。 “阿晋,你来了。” 陈阿布满脸笑容地迎他入门。 但见小院里,已经摆开两张木桌,合拼在一起,合成一张长桌。 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卷红纸。 陈晋此来,是要给伯父写对联的。 眼看就要过年。 在乾朝,春节乃首要大节,十分隆重,有着诸多民俗活动内容:扫尘、守岁、贴春联、换桃符、祭拜灶君等。 由于自家侄子是读书人,陈阿布家里的对联等,基本都是让陈晋来写的。 今年也不例外。 其实以往过年时,书生还会兼顾帮其他的乡人写对联,并收取一定的酬劳。 等于是一门营生,能帮补家用。 别小看这门营生,一副对子除去笔墨成本,也能赚个十文八文钱,写得多了,收入可观。 这对于那时候的书生,算是一笔难得的额外收入。 当然,乡上不止他一个读书人,还有别个,比如老塾师陈明成、陈亮等人。 所以年间,找书生写对联的,也就十来户这样子,算是老客户了。 今时不同往日,对于那点钱,陈晋早不在乎。 陈阿布也知道自家侄子如今手头阔绰了,不必再靠给人写对联赚钱,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阿晋,你今年还帮人写对子吗?” 陈晋回答:“写啊,只要他们来找我。” 陈阿布摸了摸下巴:“肯定有人找的,左邻右舍,其实一早就找到我了,托我问问你的口风。” 说这话时,脸上神情,与有荣焉。 这就是自家血亲里出了人物后,所能带来的影响力,与人情面子。 陈晋呵呵一笑:“帮大家写对联,写福字,是好事。既能赚点钱,又能练字,何乐不为?” “但今年的话,人可能比较多。” “人多好呀,无妨。” 陈晋毫不在乎地说道。 得了准信,陈阿布喜滋滋道:“那好,我一会去叫他们来。” 因为今天陈晋来写对子,家里早就炖好了一大锅的鸡粥,加入了不少药材和菌菇一起炖,香喷喷的。 陈敏机灵地给陈晋打来一大碗。 至于大娘陈李氏,此时已经显怀,肚子渐渐地大了起来。 不过乡野农妇,没那么娇气,依然做着不少家务,甚至轻便的农活。 其实这样也好,多运动运动,到时候好生些。 要知道在这样的朝代里,孕妇一旦难产,那真是要命的事。 吃过早饭,稍作休息,陈晋撸起袖子,准备开写。 陈敏赶紧跑来:“哥哥,我帮你磨墨。” 对于磨墨,她并不陌生,以前帮忙干过。 “好。” 陈晋笑着答应了。 等墨磨好,当即提笔,饱醮浓墨,开写起来。 写的是对联,自然不好笔走龙蛇,而是写的正楷,讲究一个笔画分明,字体精神。 这是给伯父家里写的,写得分外用心: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很俗套的一个对子,胜在寓意好,大吉大利。 一个家庭的对子,当然不止一副,而是要写多种。 院门、正门、厨房门等。 另外还有过门笺等,用红纸写上“添丁发财”、“出入平安”、“六畜兴旺”,诸如此类。 这一番写下来,就是厚厚一叠了。 家境不好的人家,自然不会写那么多,但陈晋在这,肯定得帮伯父家里给写全了。 “好字!写得真好!” 陈阿布并不识字,可看着陈晋写出来的字,就感到精神和高兴,嘴里赞不绝口。 陈晋每写好一张,其在旁边便小心翼翼地接过,用嘴细心地把墨给吹干了,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叠好。 这些事物,都是提前写好,等到除夕那天,再拿出来张贴。 小半个时辰后,全部写完了。 陈晋稍作休整,对陈阿布道:“伯父,时辰尚早,你去问问,看谁家要写对子的,一并叫来这里。” 陈阿布“哦”了声:“好,我马上去叫。” 让婆娘陈李氏把自家的对联放回房中收好,他则屁颠屁颠地出门去喊人了。 陈晋坐在那儿,笑着问陈敏:“小敏,你手累了吧?” 陈敏揉着手腕,苦着脸道:“哥哥,我没想到磨墨比砍柴还累。你这次,写得也太多了吧。” 陈李氏插嘴道:“瞧你这丫头说的。而今晋哥儿的字可不得了,新年当头,写多点好,能保家宅平安呢。” 陈晋道:“倒没那么夸张,主要是讨个吉利……小敏,等会人来,还得继续写。” 陈敏立刻道:“没事,我坚持得住。哥哥,你放心好了,你写多少字,我就能磨多少墨。” 正说着,忽然听到人声鼎沸,朝着这边涌来,带头的,正是满脸红光的陈阿布。 陈敏抬头一看:“……” 陈晋:“……” 这人,未免太多了吧? 难道全乡的人都跑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 34:仙门道长,桃木灵符 给乡邻们写对子,能赚钱、能练笔、能得人情,还能磨砺意念,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事。 所以陈晋说“何乐不为”。 但没想到,伯父说的“人有点多”,竟是这么多。 瞧着人群熙攘,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大叠的红纸,这要写完的话,不得好几天才行? 自己的行情,为何这么好了? 便说去年,找上门来,请书生写对子的,不过十二户人家而已。 他干咳一声,叫过陈阿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问之下,知晓了原因,正是给陈敏所写的那张“护身符”所引起的热潮。 陈神婆的“意外”暴毙,使得大仙庵隐藏的罪恶被发现,陈泽乡上下群情汹涌,一片声讨怒骂,纷纷说自己被骗了。 其中陈阿布也开骂了,并说到女儿陈敏,差点被所谓的“大仙托梦”所害,幸好有护身符庇佑,这才逃过一劫。 别人听得稀奇,忙问是哪家的护身符。 陈阿布很骄傲地说是陈晋画的。 闻言,众人大都不信,不少人当场反驳,嗤之以鼻。 身为一介书生,陈晋读书写字可以,但画护身符,岂不是胡说八道? 然而陈阿布振振有词,把陈晋说的“聪明正直者可为神”那一套理论搬了出来。 其虽然不识字,可记性挺好,记住了陈晋说过的话。 这些理论内容玄之又玄,却有板有眼,众人听得云山雾里,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 又有人去问老塾师陈明成,看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 陈明成考虑了会,回答道“圣贤书上,的确有类似的言辞说法。” 在陈泽乡中,老塾师教书育人多年,自有一番威望。他的话,等于是给陈晋背书了。 这一下,乡人们都开始半信半疑起来。 日常时候,乡野村夫们最喜欢谈论的,便是这类带着神秘色彩的故事段子。 当下一传十,十传百,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关于陈晋所写的字能镇宅驱邪的说法,就成为热门话题。 倒不是说大家都信了,而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态度,反正过年都得写对联写福字的,找陈晋写,不管怎么看,都不会亏。 于是哗啦啦的,跟风也好,凑热闹也罢,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这样的阵仗,连陈阿布都始料不及。 不过人越多,越表示自家侄子受欢迎,有面子,与有荣焉,心中更萌生出要趁此机会,帮陈晋扬名养望的念头来。 要知道对于读书人而言,名声是很重要的东西。 陈晋:“……” 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置可否,正寻思着该如何分批来写这么多的对子。 就听得有人喊道:“云山观的道长驾临乡上了,大家快去呀。慢的话,就抢不到灵符了。” 随着这一声喊,哗啦啦的,人群散开,又如潮水般退去。 本来拥挤得不行的院落,很快就变得门可罗雀。 陈敏见状,不禁面露喜色,拍手笑道:“好了,哥哥不用写那么多字,我也不用磨那么多的墨了。” 但不管人多人少,陈晋始终心态淡然,当即开始给剩下的人写对子。 到了中午,邻居陈二叔脸色兴奋地跑过来,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块事物,一进门便喊道:“抢到了,我抢到了灵符。阿布,你怎不去?这可是宝贝。” 陈阿布看了一眼陈晋,嘴里答道:“我正忙着呢,懒得去凑那热闹。况且,家里已经有阿晋的对联和福字了,不需要再挂上灵符。” 陈二叔炫耀地举着灵符:“春联福字和灵符又不一样。” 这时,陈晋已经帮人写完了对子,等着吃午饭。抬头看去,认了出来,原来是一块桃符,不由眉头一皱:“这就是灵符?” 陈二叔得意地道:“是呀,这可是出自云山观的灵符,经过道长开光,挂在门口处,能保一年的家宅平安,十分灵验。我跑得快,这才拿到的。” “可否给我看看?” “行。” 陈二叔略一犹豫,递了过来。 陈晋拿着又看了看,只见桃符正面上勾画出寥寥几笔,线条随意,粗糙得很。 至于桃符材质,也不过是块普通的桃木而已。 砍下一棵桃树,用那树干木料,就能做出上百块的那种。 道长开光过的? 半点神性灵光都欠奉,就一块木头,用来当摆设都嫌丑。 当即眉头一皱,问道:“这桃符是道长送你的?” “送?” 陈二叔嚷道:“怎么可能?整整五百文一块呢,去年是四百,今年涨价了,据说明年还要涨。即使如此,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陈晋眉头挑起,转头去问陈阿布:“伯父,道长经常来乡上卖东西吗?这个事情,我怎没印象?” 陈阿布解释道:“几百文钱的东西,以前咱们哪里买得起?而道长下乡的时候,你都不在。就算在,你那时候张口闭口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会凑这个热闹。” 陈晋顿时恍然。 以前的书生,的确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物颇为抗拒,除了到祠堂祭祀祖宗神外,别的活动,很少参与,一心只读圣贤书。 参加童子试前的许愿,也是到文庙,而不是别的庙堂。 陈阿布又介绍道:“这云山观,乃是方圆百里的仙门大观,建在云山之上,里面的道长个个法力非凡,厉害得很。能降妖除魔,能飞天遁地。” 陈晋:“……伯父,你都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对了,乡长家的家神,便是花了大价钱,请云山观的道长敕封的。那天晚上开席,道长也被请来了,不知你见到没。” “没见到,我吃饱就回家去了,还是小敏送的我。” 陈阿布咂咂嘴唇:“那倒可惜了。” “没甚可惜的。” 陈晋拿起那块桃符:“一块当柴烧的朽木而已,有甚用处?” 陈阿布为之愕然。 买家陈二叔更不服气,便要驳斥。 就听到外面响起一把冷峻的声音:“朽木而已?好个狂妄书生,竟敢大放厥词,诋毁吾家仙门。” 随着声音,数人鱼贯而入。 领首一个,身材不高,头戴月牙冠,身穿一袭八卦道袍,手执拂尘,一副得道高人的装扮。 只是面目发福,一脸油腻,明显是平时酒肉吃得太多,又不善于炼精化气的缘故。 见到他们进来,陈阿布面色大变:阿晋说错话,得罪了仙门道长,这下可如何是好? 35:你这家神,不对 “先前本道听到有乡人说,有个书生能写字成符,能镇宅驱邪,是以特地来一瞧究竟。便是你吧?” 满脸油光的道人盯着陈晋看,上下打量一眼,冷笑一声:“一介文弱书生,你何德何能,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妖言惑众?” 陈阿布虽然心中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站到陈晋面前,出声道:“拜见仙长,不关我侄子的事。是小人在外面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他心里颇为懊悔,要不是一时多嘴,就不会给陈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其本意,是想替陈晋在乡上扬名。 皆因对于读书人而言,养望扬名,属于一种晋身之道。只要打响了名气,便可得到荐举,并在考试中获得不小的帮助。 可哪里想得到,陈晋会说出“桃符为朽木”这般话来? 更要命的是恰恰被云山观的道长听到了。 陈阿布忧心忡忡,根本没意识到陈晋说这话,乃是有意为之。 对于道人一行的前来,陈晋早已察觉,并不在乎。 区区一个靠卖假桃符来搜刮民财的货色,也敢称为“仙门仙长”,简直贻笑大方。 既然碰上了,便顺手做过一场。 见到陈阿布敢挺身而出来维护陈晋,帮其说话,道人脸色一沉,直接训斥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陈阿布一张老脸憋得涨红,但始终没有让开。 身为底层的乡民农人,没少遭受屈辱和打骂,早已习惯。 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对方伤害到陈晋。 忽而一只手从后面伸来,轻轻把他给拉到一边,陈晋举步上前,嘴里说了句:“伯父,请让让,人家找的是我。” 陈阿布心头一跳:阿晋的手好生有力…… 陈晋直面道人,手中举起那块桃符,淡然道:“我说这是一块无用的朽木,难道说得不对?” 被那双清光湛然的眼眸对上,道人有一种似被看透了的感觉,心里莫名发虚,当即大声道:“此为请仙家开过光的灵符,你不识货,休得在此造谣中伤。再乱说的话,本道便请仙家降临,治你的罪。” 陈晋呵呵一笑:“那就请吧。我正想看看仙家,是个什么模样。” “你!” 道人为之气结,本以为自己带人过来,兴师问罪,会一下子将对方给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万万没想到,竟碰到个愣的,竟毫无畏惧。 见到这一幕,后面的小女孩陈敏两眼放光,一下子明白了陈晋所说的那句话:正直聪明者,念头刚阳,不怕鬼神加害于身。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两位,两位莫要冲动。” 这时候,陈亮跑了过来:“褚道长,我这位同窗好友,是个端正的读书人,性子耿直,口不择言。如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请原谅则个。” 又来到陈晋身边,低声道:“阿晋,你不要再顶撞道长了。虽然你总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个事情,乃是过年讨个吉利,买个祥瑞,求个平安,何必那么认真呢?” 陈晋似笑非笑:“你是知道我的,做事一向认真。” 陈亮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抚。又转头对那褚道长道:“褚道长,今日的事,乃无心之失,都是误会,不如给我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如何?正是午膳时辰,我家里已经备好酒菜,请道长赏脸,去喝一杯水酒。” 褚道长一甩拂尘,冷着脸道:“也罢,既然陈公子给你说情,本道也就懒得与你这穷酸计较。但你得记住,祸出口出,以后莫要乱嚼口舌。否则的话,惹得仙家怪罪,勿谓言之不预也。” 转身带着两名童子,扬长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陈亮伸手擦了把汗,嘴里不禁埋怨道:“阿晋,你也真是的,把灵符说成朽木当柴烧,这种大不敬的话怎能随便说出来的?还让道长听到了,真惹得仙家责罚下来,可不得了。” 说到这,顿一顿,继续劝道:“这样吧,你也一块来我家里吃饭,找个机会,向道长赔个礼,说个好话,就过去了。” 陈晋目光一闪:“好。我也早想去你家看看了。” 看他听劝,陈亮喜出望外:“走,现在就走,莫要让道长等。” 他们离开后,围在院外看热闹的一众乡民纷纷走进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阿布,你家侄子今天可差点闯了大祸。” “可不是,幸好有陈亮出面说情。” “但话说回来,我还挺佩服陈书痴的,面对仙门道长,面不改色,竟一点不害怕。” “他不胆大,敢一个人住在山坡那边?依我看,读书读傻了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陈阿布听得心头烦躁:“好了,都散了。” 将众人赶走,关上院门。 陈李氏担心地道:“当家的,你说阿晋会不会有事?” 陈阿布长叹一声:“这事都怨我……总而言之,以后在外面,咱们不要再给阿晋招惹麻烦了。” 陈敏忽道:“哥哥就是那聪明正直的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阿布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默然不语。 …… 乡长陈建德的家宅颇大,院落重重。 午宴就设在正厅之上,褚道长坐上座,陈建德正带着大儿子陈光作陪,见到陈亮带着陈晋过来,脸色微变,赶紧走上去,把小儿子拉到一边:“你带他来做甚?” 陈亮苦笑道:“阿晋得罪了道长,我不能置之不理。想找个机会,让阿晋向道长赔礼道歉。” 陈建德哼一声:“就你喜欢多管闲事,咱家近来遇到的事已经够烦的了。万一再惹得道长不快,可就大祸临头。” 陈亮忙道:“不会的,我已经跟阿晋说好了的。” “最好如此……那就开席吧,道长已经等得不耐烦。” 说着,便开始吩咐小厮,让厨房那边开始上菜。 陈晋来到厅上,抬头一看,见正墙处摆放一方高大的神台,台上有一具造工大方的红色神龛,龛内供奉一尊神像,造型怪异,胖乎乎的身子趴伏在那里,抬起的脑袋,却是人首,有面目五官,但无头发,顶着满头疙瘩,显得颇为丑陋且有几分凶恶。 只瞧了一眼,陈晋便道:“这尊蟾蜍家神,不对。”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变了脸色。 36:仙家降罪,大祸临头 “这尊蟾蜍家神,不对。”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晋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仿佛在陈述着一件毋庸置疑的的事情。 坐在上首的褚道人面色铁青:三番两次被一介文弱书生打脸,他已然出离愤怒。 陈建德和大儿子陈光脸色大变,齐刷刷地看向陈亮。 陈亮一手抓住陈晋,大力地要拉着他往外走,去到外面再说。 不料一拉之下,竟拉不动。 陈晋站在那儿,双足犹如生了钉子,稳如磐石。他慢慢道:“陈亮,你本心不差,曾帮过我。所以今日,我也帮你一回。” 陈亮睁大了眼睛,觉得陈晋肯定是失心疯了,这才胡言乱语。 此际心里,懊悔不已:自己不该把他带来吃饭的,本想着向褚道长赔礼道歉,没想到越闹越不像话,已不可收拾。 褚道长拍案而起,喝道:“你这书生,莫非真以为本道不敢治你的罪?” 陈晋淡然道:“你是道人,我为读书人。就算云山观是朝廷批准敕封的道观,却也没有执法审讯的权责。你何德何能,治我的罪?” 褚道人被反驳得失去了道理,连声道:“好!好!好一个逞口舌之利的读书人!” 陈亮忙道:“阿晋,你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当下的场合,又不是儒生辩经,更非道释论禅,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再好,又有甚用? 惹恼了褚道长,仙家降罪,真会出事的。 陈晋不为所动,直接问道:“陈亮,在这一段时间,你家里是不是怪事频发,各种意外事故?” 陈亮一愣神,下意识地答道:“是的。” 自从入冬,他家里就没安生过,各种不顺。 便说上次,陈亮进城办事,身上本来带着数贯铜钱。可当到了地方上,要用钱之际,这才发现钱已不见。不知是掉了,还是被人偷了去; 除了这次,家里面的钱还常常不翼而飞,引得父亲大哥怀疑出了家贼,甚至相互之间起了芥蒂; 紧接着,身子骨一向硬朗的奶奶病倒了,病得很重;没过几天,大哥陈光的儿子爬树又摔断了腿; 这还不算,棚户中养着的家禽家畜等,竟发了瘟病,死得所剩无几。 只有上次借给陈晋的那辆骡车,用来拉车的骡子还十分硬朗,安然无事。 诸多事端,如果只得一件两件,还可以说是偶然。 然而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任谁都明白:这是闹了邪祸,问题大了。 再联想到近期乡上祸事不断,先是陈五三个横死在屋里,然后是大仙庵事发…… 乡长陈建德感觉很不对劲。 在他看来,要么是招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么是祖宗风水出了大问题。 寻思之下,只能向云山观求助。 褚道人带着道童来陈泽乡售卖桃符,是每年都会有的活动,只是今年稍早了些。 个中原因,便是要来帮陈建德堪舆风水,并作法驱邪。 却没想到,半路子跳出个陈晋来,使得道人面目无光,很是恼火。 听完陈亮的讲述,陈晋语气笃定地道:“你家里祸事连连,根源便在于这家神之上。” 闻言,陈建德和陈光对视一眼,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们皆非蠢笨的人,虽然这话由陈晋口中说出,显得不伦不类,颇不可信。 然而结合各种祸事的来龙去脉,以及时间,却都能与自家请家神这件事对应得上。 很难不让人猜疑。 褚道人嘴里“啧啧”作响:“果然是巧舌如簧,颠倒是非。依本道看来,不过是一派胡言。要知道任何的家神,都可以用来镇宅安居,驱邪定神,怎可能与祸事有关系?” 陈晋朗声道:“说得好。那你且说说,如果真是如此,有家神坐镇,岂会一下子出那么多的祸事?这不自相矛盾,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这?” 褚道人顿时被诘问住了,额头隐隐冒汗,想了一阵,忽地一拍手:“本道明白了,皆因陈乡长家里请的蟾蜍家神,乃是文运之神,旺的乃是陈公子的文章才气,至于镇宅驱邪方面,则力有不逮,管不了。” 陈晋继续发问:“如你所说,请的文运家神,那陈亮你可觉得自己的才学文气,是否有了增长?” 陈亮叹道:“这段时日,家事纷扰不断,弄得焦头烂额,我书都看不进去了。” 褚道人分辩道:“陈公子受外事干扰,读不进书,与家神无关。” 陈晋嗤笑道:“这也无关,那也无关,要这家神何干?” 褚道人不正面回答:“总而言之,这样的情况之下,要消灾除害,陈乡长应该再请一尊家神才行。” 陈晋哼一声:“再请多一尊家神,看来你是嫌乡长一家子死得不够快。” 褚道人冷笑:“你一介读书人,可能连家神是甚都不懂,偏偏在此信口雌黄,危言耸听。若误了法事,出了人命,你担当得起吗?” 陈晋看着他:“你身为道人,若懂得家神科仪,就不会胡乱弄个蟾蜍神像,以此来冒充所谓的‘文运家神’了。蟾宫折桂,牵强附会,结果闹得家无宁日。” 此话似乎戳中了褚道人的痛处,厉声道:“蟾宫折桂,有甚不对?” “话理是话理,做法是做法。蟾蜍为神,多用于镇宅聚财。你偏偏乱来,将其粉饰为文运家神,弄得神不神,鬼不鬼的,张冠李戴,最终导致闹了祸害。如此作为,与庸医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陈晋慷慨陈词,踏前一步:“我很怀疑,你在云山观中,只是个杂牌道人,根本不懂得请家神,只是为了骗取民财,这才来乡上招摇撞骗,甚至卖上了毫无作用的桃符。” “你,你!” 褚道人手指陈晋,一张胖脸憋得通红:“你竟敢诋毁仙门道长,定有大祸临头。” 说着,一甩衣袖,带着两个道童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这一番场面变化,使得陈建德三父子目瞪口呆,连“道长请留步”都忘记叫唤一声。 在他们心目中,本来都偏向褚道人这边的,可眼下见到一贯有高人风范的褚道人竟被怼得气急败坏,无言以对。 如此表现,很难不让人心中生疑: 难道,真是请错了家神? 不过惊愕过后,陈建德瞧了陈晋一眼,还是带着大儿子陈光追了出去,口中大叫道:“道长,道长请息怒……” 厅上,陈亮没有动,眼勾勾地盯着陈晋看,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语气复杂地道:“阿晋,你不畏仙家道法,有着不同一般的勇气。但褚道长不是好相与之辈,你得罪了他,可得小心了。” 其实他心里也对褚道人产生了怀疑,但没办法,他既不敢,也不会像陈晋这样当面来质问道人。 那样做的话,就太较真,较真得双方都无台阶可下了。 这做人呐,最怕的便是较真…… 37:邦!一拳 “你应该去过云山观吧,那是一间什么样的道观?” 这时候,陈晋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一副准备开席的模样。 陈亮回答:“去过两回。道观建立在云山之上,云雾缥缈间,颇有出尘之意。观主道号,便是‘云山道人’,不过他常年闭关,在静室里修仙,外面的人,很难见得上。” 陈晋又问:“像褚道人这样的,在云山观中属于什么职位?” 陈亮想了下:“大概是道观执事,负责外务买卖之类。” “那整个道观,大约有多少人?” “包括道童的话,可能有二十余人。” 陈亮老实回答。 接下来,陈晋又询问了好几个问题。 陈亮一一答完,眉头皱起:“阿晋,你问这些作甚?” 陈晋道:“我想认识这家道观。” 顿一顿,接着又道:“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陈亮:“……” 怎地又扯上兵书了? 还说得有板有眼,煞有介事的模样,可你只是个文弱书生呀。 当下忍不住道:“阿晋,看来你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就算你认识了云山观的情况,但有什么用呢?云山观的仙长们,又不认识你。” 陈晋淡然道:“他们很快就会认识我的……不说了,起筷,酒菜都要凉了。” 陈亮一脸纳闷,不知该说什么好。 吃过了饭,陈晋先去伯父家,表示自己安然无事,然后返回山坡的家里。 目送他离开,陈阿布两口子忧心忡忡,在他们的见闻认知里,所听到的乡野怪闻中,大部分的规律都是说“仙家降罪,多半会是在深夜里出现的”。 倒是陈敏对陈晋很有信心,认为哥哥“聪明正直”,鬼神无法加害。 却说陈亮在厅上,对着满桌子的残羹冷饭发呆。他活了三十岁,略有出身,擅于交际,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可想破脑袋,愣是不知陈晋这是怎么啦。 说陈晋是个读傻了书,读愣了的,可言行举止,有条不紊,极为冷静淡定; 可要是说他是个懂得道理进退的,又如此莽撞地与褚道人对着干。 令人非常不解。 一会之后,陈建德和陈光回来了,脸色俱是闷闷的样子。 大哥陈光嘴里立刻埋怨道:“老二,瞧你干的好事。全乡上下,谁不知道陈书痴的性子,就是个愣头青,说话毫无分寸的。你倒好,多管闲事,偏偏把他带回家来。这下好了,把褚道人得罪死了,咱家也得受牵连。” 陈亮道:“我哪知道他会这样……不过话说回来,阿晋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说不定,正是这家神的缘故。” 说着,走过来,打量着神龛里的那尊蟾蜍家神。 当与那双鼓鼓的木雕大眼对上,心里莫名地感到发寒。 也不知怎地,如今来看这家神,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对的样子。 特别是那满头疙瘩,瞧着像是一颗颗脓包,令人心理不适。 陈光不满地道:“就算是家神出了问题,到头来,不还得请褚道长来解决?难道能指望得上陈晋那小子?” 陈亮分辩道:“最起码,阿晋洞察分明,指出了症结所在,这对于咱家,便是一大恩义。他的做法,没有错。” “莫争了。” 陈建德一拍桌子:“家里已经够乱了,你们兄弟还吵来吵去,像什么话?” 其素有威严,两个儿子当即不敢再争。 陈建德目光闪动:“以前我看陈晋,认为其就是个爱读书的死脑筋,就算考了功名,那般性情,在仕途上也是被人挤兑得死死的。可今日看来,此子说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面对仙门道长,竟毫无惧色,倒是小瞧了他。” 陈光不服地道:“依我看,他就是无知者无畏,一介狂生。” “你懂什么?” 陈建德呵斥道:“你以为狂生是那么好当的?今晚是个关键的时间点,只要他平安地度过今晚,那就表示,他是有真本事的。呵呵,聪明正直者,可为神。这般说法,新鲜得很。阿亮,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只学得一点小聪明。” “惭愧。” 面对父亲的批评,陈亮并无异议。 陈建德语气却又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其实像咱们这样的人,有小聪明就足够了。太聪明的话,容易死得早。” “谨记父亲教诲。” 陈亮态度肃然,只是心里,暗暗为陈晋捏了一把汗。 很多的事情,很多的道理,说是一回事,能否真正做到,又是一回事。 …… 冬夜,北风呼呼,彤云密布,欲雪。 今晚有事,旺财和老狼都被派去山间活动了。 小厅上,红泥小火炉,正在熬粥。 野山鸡粥。 在这般夜景中,本来该是煮酒的,才更适合氛围。 不过买不到好酒,市面上的都是浑酒,杂质颇多。饮之,不但没多少补益,还会伤身。 陈晋就懒得去弄。 自从踏入第二境后,对于日常饮食的品质要求有所提高、 吃得好了,修行的效率才会高。 下一个境界,是第三境。 十二境中,每逢“三”,都会是关键的节点,只要过了“三”,便将晋升一个大阶段,使得修为跃升。 对此,陈晋倒没有太迫切的升级感,而更愿意稳扎稳打,尽量把基础打夯实了。 毕竟这个身躯,基础性太差。 正好在修炼的过程中,全面性地进行查缺补漏,稳步前进。 与此同时,还能用书生的身份,好好认识这个宛若全新的世界。 并让世界,也认识到他! 笃笃笃! 蓦然间,传来一阵敲门声,在这静夜中十分刺耳。 陈晋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一阵夜风吹卷而来,卷起了站在门外的那个年轻女子的长发,以及宽松的裙袍。 有春光乍泄,山峦隐约。 在这一瞬间,便能激发出人探幽寻秘的好奇心。 女子气喘吁吁,似乎被什么所追赶,脸色惊惶,眼眸有泪光闪现,更增添几分楚楚可怜的气质: “公子,有恶狼想要吃我,求你收留奴家……” 檀口张合之间,有迷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最能蛊惑人心。 但下一刻,“邦”的一响。 一拳轰出,不偏不倚地砸在那张娇媚的脸蛋上。 瞬时间,琼鼻与琼雪齐飞,樱桃与桃花一色…… 38:观主救我(求收藏追读) (关键一周,读者书友救我……) 有雪花落了下来,簌簌有声。 林子间,一块青石之上,坐着一人。 其全身披挂着厚实的黑色蓑衣,头戴宽大的黑色斗笠,遮掩得严严实实。既是为了御寒,也是为了隐藏身份。 云山观毕竟是朝廷官府登记在册的正门道观,做起事来,不能太过于肆无忌惮,免得败坏了名声。 况且,对方还是个考取了童生的读书人。 不过陈晋出言无状,诋毁仙门道长,必须要给予惩罚。 倒不必取其性命,只要使得他身败名裂即可。 对于读书人而言,没了名节,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而名节之事,最逃不过一个字: 色! 多少英雄豪杰、多少官宦名流、多少正人君子,事到临头,却都是坏在这个字的上面。 “色”字头上一把刀,可杀人于无形之中。 黑衣人对于今晚自己的出手,信心十足: 折纸成人,念头驾驭,称得上是一门不俗的术法。 本来以他的本事,却是做不到的。 那纸人,乃是观主见他办事得力,勤勤勉勉,给道观赚取了不少银子,于是论功行赏,赏赐给他的。 他获得后,如获至宝,并爱惜地命名为“娃娘”。 有时候晚上睡觉,都忍不住显化出来,以此渡过那孤枕难眠的长夜。 个中滋味,比去青花楼找阿香姑娘还要快活几分。 端是令人食髓知味。 面对这样娇滴滴的娃娘,黑衣人不信陈晋能把持得住。 即使真是个书呆子,能做到坐怀不乱,术法中还有更厉害的后招。 正是娃娘檀口说话间喷薄而出的那一道气息。 有个名堂,唤作“仙人舔”。 意思就是说中了这招,就连仙人都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跪舔不已。 施展这般招数来对付一个文弱书生,简直十拿九稳,绝不会有问题。 黑衣人神态悠然,已经做好看笑话的准备。 猛地之间,他心头一震,霍然站起,失声叫道:“什么?” 叫声太大,在林间回荡。 “这,这怎么可能?” “不,我的娃娘啊!” 在一瞬间,黑衣人仿佛失去了心爱的女子,又是惊惶,又是愤怒,其中还夹杂着巨大的疑惑。 “嗷呜!” 一声低吼,一头老狼猛地从树后扑出,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他的左边大腿上。 黑衣人吃痛,又惊又怒,正待举手来打。 又是一道黑影凌空扑来,锋利的牙齿咬中了他的手。 这一下咬得真重,几乎要把他的手给咬断了去。 “不好,遭遇到狼群袭击了……” 第一时间,黑衣人就生出这样的猜想:“只是这狼,怎地如此凶猛?” 他还待挣扎,反抗,咬住他手的那头狗子忽地后肢绷紧,狠狠地一脚蹬来,结结实实地蹬在他的脸上。 随即“滋滋滋”作响,一道满含骚味的不明液体兜头兜面地喷了过来。 “黄狗射尿?” 在晕厥过去的刹那,黑衣人的脑海里十分荒谬地闪过此词。 …… 他幽幽醒转,只感到遍体生寒,如同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不是“如同”,而是真的。 躺着的地方,就是林间的雪地上。 他的斗笠已经不见了,厚实的蓑衣也已被除去,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肥硕的肚腩露了出来,冷得直哆嗦。 除了冷,便是痛。 钻心的痛。 手腕、大腿、还有脸面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做不到,眼角的余光瞥去,见到不远处的地方,娃娘失去了神采,横陈在那儿。 其身上,一头秃尾狗子正在啃来啃去,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见状,他心疼得无法呼吸。 自己与娃娘在一起的时候,每一次都小心呵护,担心会弄坏了它娇嫩的皮。 可如今,娃娘竟被一头丑陋的狗子站起来蹬…… “褚道长,这就是你所说的仙家降罪?” 一把清冷的声音传来。 褚道人不禁打个冷颤,奋力抬头看去,终于看到了陈晋。 陈晋手持油纸伞,站在青石上,四周不断地有雪花飘落。看上去,颇有几分出尘的洒脱之意。 这时候,褚道人再顾不上娃娘了,自己的处境,可比娃娘还要可怜得多,颤抖着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介读书人罢了。” “不,你不是。” 褚道人惊恐地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的话,观主不会放过你的。”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跑来陈泽乡卖个桃符,竟会招惹到一个如此可怕的狠人。 完全的不讲逻辑,不合道理。 陈晋笑了笑:“看来你对你家观主很有信心。” “当然,观主他老人家可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如此说来,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咯。” 褚道人忙道:“不,我是真道士,持有度牒,登记在册的,只是还没有正式授箓。” “没有授箓学艺,你就敢帮人请家神了?” “是陈建德和他的儿子主动找的我,苦苦请求,给的也多,我不好拒绝。哪知出了纰漏。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就算去哀求观主出手,都一定会把此事搞定。” 陈晋冷笑一声:“那卖假桃符呢?也是因为能赚得多?你真是什么钱都敢赚。” 褚道人辩解道:“乡人们过年过节,总得讨个吉利。” 陈晋哂笑一声:“这话不假,但讨吉利,为的是保平安。你坐地起价,年年涨价,甚至弄虚作假,那乡人们不但得不到平安,还被压榨搜刮得干干净净。这事,能说得过去?” 褚道人哭丧着脸:“每年来,经观主开光加持的桃符,就那么几块,一早便被城里的权贵人家高价买走了。我到乡野行走,根本无符可售,只能自己砍伐桃木,制造一批,好满足乡人们的需求。” 陈晋听得笑了:“依你所言,那都是别人的错了?” 褚道人眼珠子一转:“我自然有错,但错不至死。阁下是个读书人,定然是讲道理的。否则的话,不会和我讲那么多话。” 陈晋淡然道:“你误会了。我多说话,不是要与你们讲道理,而是我在和自己讲道理。” “和自己讲道理?” 褚道人为之愕然。 一个人做事情,需要和自己讲道理的吗? 但陈晋没有再说,撑着伞,飘然离去。 身后顿时传来褚道人的嚎叫声:“观主救我,观主……” 很快就断了声息。 39:观主亲临(求收藏追读) 下了一夜的雪,虽然不大,但时间久了,使得青山白头,泥路裹妆。 昨晚,乡长家又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赫然是陈建德本人,他的背上,突然长出一口毒疮。看上去,竟如同鸡蛋般大小,又红又肿。 稍一触碰,便疼痛得不行。 请乡上大夫来看,说是因为心火过盛,火毒攻心引起的。 但陈建德父子三人心里都明白不会那么简单。 故而一早,陈光便去找褚道长。 昨晚褚道长带着两名道童留宿陈泽乡,住在陈建德安排好的一处宅子里。 然而陈光去问时,道童却回答说道长不见了。 陈光感到郁闷,这么一大活人,不见了是怎么个意思? 只得跑回来禀告给父亲知晓。 陈建德忍住疼痛,陷入沉思。 陈亮疑问:“褚道长会不会跑了?” 陈光没好气地道:“他堂堂仙门道长,跑啥?” 陈建德目光一闪:“阿亮,你去山坡那边,看看陈晋如何了。” “好。” 陈亮赶紧出门而去,在村口处与陈阿布碰到了一起。 一问之下,目的一致,都是去看陈晋的。 于是结伴而行。 因为走得急,路上积雪打滑,陈亮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旁边陈阿布眼疾手快,帮扶了一把。 一会之后,来到小宅院处,正见到陈晋手执一把竹叶扫把,在清除院子里的落雪。 狗子旺财也在帮忙,用一双爪子刨雪,再用嘴巴拱到边上去,显得十分能干。 见到这一幕,陈阿布松了口气,脸上堆上笑容,转头便走。 他此来,只是为了确认自家侄子有没有出事,看上一眼便够了,识趣地让陈亮与陈晋说话。 陈亮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眼,问:“阿晋,你昨夜过得可好?” 陈晋道:“挺好的,一觉到天亮,不知多舒服。” 陈亮又问:“就没遇到什么怪事?” 陈晋似笑非笑:“怎地?你希望我遇上怪事?” 陈亮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里,却又出事了。” 当即把父亲背部长出毒疮的事道出,长叹口气:“如今褚道长又不见影踪,不知去了哪儿,真是急死人了。” 陈晋道:“你就算找到褚道人也无用,我说过了,你家里诡事频发,根源在于家神请得不对,以至于埋下了祸根。事到如今,你还不信?” “信!” 陈亮脱口而出。 闹成这个样子,不信也得信了。 当即苦笑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蟾蜍家神是褚道长请来的,请得不好,也得让他来动手,再把家神请走。” 陈晋淡然道:“还有句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那蟾蜍恐怕就认准你家了,好吃好住的,更有香火供奉,岂会那么容易离开的?” 陈亮顿时急了:“那该如何是好?请阿晋教我。” 陈晋说:“家里恶客赖着不走,主人家或许可以用上些强硬的手段。” “什么手段?” “用刀砍,而或用火烧。” 陈亮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摆手:“冒犯神灵,我可不敢……” 陈晋嗤笑一声:“作祟为祸,搞事添乱,还算哪门子的神?反正办法告诉你了,做不做,随你。” 陈亮犹豫不决:“我先回去与家父家兄商量下。” 转身便跑了。 陈晋双眼一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继续扫雪。 却说陈亮回到家里,与父亲和大哥商议。 “用刀砍,用火烧?亏他想得出来,说得出口。” 大哥陈光顿时叫嚷起来:“这可是伐山破庙,不死不休的做法。他就动动两片嘴皮子,轻轻松松。可万一事情闹大,那就不是生病那么简单的了,而很可能会导致灭门。” 说到这,不寒而栗。 陈建德也是摇头:“不行,此法太过于偏激,不通。” 只得继续去找褚道长,几乎发散了所有的人手,可哪里找得着? 那么,道长去哪儿了? 就连那两个道童,都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陈泽乡。 他们说,褚道长可能出了事,要尽快返回云山观,禀告给观主知道,让观主定夺。 听到这话,陈亮心中萌生出一份希望。 如果观主亲临,驾临陈泽乡,那事情就会有转机。 虽然不曾见过对方,但云山道人的名号声名赫赫,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如果能请得其出手,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不过也存在不小的变数。 首先,云山观主会不会来,属于未知之数; 其次,就算来,也可能会在两三天后。毕竟从云山观到陈泽乡,路途不短。 如此一来,奶奶父亲他们,能否挨得过那么久? 陈亮忧心忡忡,忽地想到个办法,赶紧去和父亲说:“爹,要不咱们先把家神的神像搬出去?另找个地方安置,看能否有所改善?” 陈建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姑且一试。” 陈亮先在神龛前上香跪拜,口中念念有词,都是哀求之意。做完一通,这才敢来搬弄。 不料一搬之下,竟十分沉重,一个人根本搬不动。 于是叫大哥帮忙。 大哥陈光猛摇脑袋:“得罪神灵的事,我不干,我去找道长。” 一溜烟跑掉。 没办法,陈亮只得叫来个下人帮手。 两人合力来抬,的确能抬动了,可刚迈出一步,陈建德便大叫一声,痛得眼泪鼻涕齐流,他口中大叫:“快停手,不能抬走,家神发怒了。” 这一下,彻底没了办法。 时间煎熬,到了暮晚时分,天色开始晦暗。 陈亮在家里愁眉不展,坐立不安。 忽地一名小厮飞快地跑进来:“二公子,云山观的观主大人,来了。” “来了?” 陈亮又惊又喜,立刻出门来看。 率先来到的,正是之前跟随在褚道长左右的一个道童,他开口说道:“陈二公子,我家观主知悉了所有的事,特地过来解决的。你速速把所有的门户打开,恭迎观主驾临。另外,厅上不准有闲杂人等停留。” “好,好。” 陈亮连声说道,命令仆人去大开门户,他则垂手肃立,站在大门口处等候。 等了一会儿,但见暮色之中,乡路之上,一顶黑色的轿子如同一艘小船般出现,飘然而来。 轿子前头,挑起一盏白皮灯笼,上书“云山观”三个红字。 而抬着轿子的,一前一后,是两名赤膊壮汉,那么冷的天,他们毫无寒意。 陈亮睁大了眼睛,看仔细些,发现这两名轿夫面目如画,带着僵硬的笑容,两足如飞,竟不沾地。 这不是真人,而是纸人! 当真是神仙手段。 纸人抬着黑色轿子,毫不停留地直接进门,入屋。 陈亮连欢迎的客套话都来不及说。 片刻之间,忽然听到屋里传出一声蛙鸣,甚为聒噪,听得刺耳。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轿子就又出来了,由两个纸人轿夫抬着,飘然而去。 这就完了? 陈亮满腹疑惑,忍不住去问那个没有跟着离开的道童:“观主大人,去哪?” 道童瞥他一眼:“去山坡那边,找个人。” “陈晋?” 陈亮脱口而出。 40:道理只在剑锋之上 (如今的网文,道理都在追读之上!) 暮色已晚,两个看着高大健壮的纸人抬着一顶黑色的小轿子,飘忽地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或许是天色晚了,挂在轿子前的那盏白皮灯笼亮了起来。 里面的火光荧荧一团,浑然不同正常的灯笼,瞧上去,竟仿佛是一只眼睛,正灼灼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路旁有着不少人家,他们看到这一幕,纷纷躲回屋内,小心翼翼地关门闭户,然后屏息静气,不敢出声,更不敢探头探脑来窥视。 生怕看多一眼,会冒犯到仙家,从而招惹出祸端来。 惹不起就躲,正是平民百姓们心目中最为朴素的生存观念。 如果躲不过,就只能认命。 好在这轿子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径直出了村子,然后一个拐弯,穿过收割完的田野,再越过溪流,直往山坡而去。 山坡之上,只有一户人家。 陈书痴的家。 这个时候,陈晋已经吃过了晚饭,一如往常般在屋里铺开文房四宝,开始读书写字。 就像以前书生那样。 “汪汪汪!” 猛地间,屋檐下的旺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骨碌爬起身,冲着门外狂吠起来。 院门无声而开,黑色的小轿子被抬了进来,停在院中。 白皮灯笼里的火光凝聚,化作一只怪异的眼睛,视线落在旺财身上。 旺财浑身皮毛竖起,虽然感到了危险,但依然呲牙咧嘴,凶恶以对。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屋内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木门打开,陈晋走了出来。 如眼睛的灯火立刻转去,盯着他看,然后传出一把显得苍老的声音:“是你,杀了褚弘?” 这人声不是从轿子内出来的,而就是源自灯笼的火光里头。 “是。” 陈晋坦然回答。 对他而言,做过的事情,本就无需刻意隐瞒。只是有时候为了图个清静,才选用了更为合适的处理方式。 “你不该杀他。” 苍老的声音语气变得冷峻起来,接着道:“我问过道童了,知道褚弘打着道观的旗号,招摇撞骗,大肆敛财,的确干过不少违反法纪的事。但是,你不该杀他的。” 陈晋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说他罪不至死?” “不。我的意思是说,无论褚弘干过什么坏事,犯了什么大罪,都应该交由云山观来审讯,然后进行处罚。” “呵呵,如果不是我的话,贵道观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现褚道人的罪行呢?一年?三年?而或十年,甚至永远不会发现?” 白皮灯笼内的灯火似乎眨动了下,才道:“很简单,什么时候发现,就什么时候处理。” “哈哈哈!” 陈晋忽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云山道人似乎发怒了。 陈晋笑道:“观主你一心修道,高高在上,自然不会在乎那些被骗被坑的乡民,他们就算被弄得倾家荡产,被坑死,也不过是些如路边野草的性命罢了。死了一茬,自然又会冒出一茬来。” “据我所知,褚弘只是借机敛财,并没有真正害死过人。陈建德家里请错的家神,也已被本观主给收了。” “但是,他来害我了!” 陈晋踏前一步,目光如剑。 云山道人沉默了下:“不过阁下,如今不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陈晋晒笑一声:“那是因为我还会点本事,如果不会呢?那死的就不是褚道人,而是我自己了。” “我绝不相信褚弘会贸然杀人。” “那观主你可明白,很多时候的杀人,并不一定是要亲手杀死才算。” 云山道人冷哼一声:“你休得胡搅蛮缠。本观主此来,是要向你申明云山观的立场道理。还是那一句话,即使褚弘杀人放火,罪无可恕了,也轮不到外面的人来治他的罪。你杀了他,你就是错了。不过事出有因,我不会杀你,只会把你关进云山观的牢里三年,以示惩戒。” 陈晋朗声道:“也罢。既然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那就做过一场,看谁的道理大了。” “狂妄!” 云山道人一声怒喝。 随着喝声,一股雾气从轿子内席卷而出,迅速地与无边的暮色融合到了一起,随即掩盖上来。 盖住了院落、盖住了房屋、盖住了陈晋。 以及屋檐下的狗子旺财……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的话,他们便会发现,山坡上的一切都被一大团黑雾给笼罩住了,什么都看不清,就连想走进来,都难以办到。 此地,赫然被隔绝开来,成为了一方诡地。 迷雾当中,一盏白皮灯笼徐徐升起。 随后火光大作,光线却并不逸散,而是全部映照倾泻到陈晋的身上。 在一刹那间,似乎把陈晋给定住了。 火光之中,出现一道人影,白发如霜。 其忽地伸手一指,直点向陈晋的眉间。 间不容发之际,看似被定住了的陈晋往后退了一小步,恰好躲开这一指。 “咦?” 灯笼内传出惊讶的叫唤声。 与此同时,火光燃烧得更为旺盛与炽热,如同一个大大的火球。一道道的光芒迸射而下,仿佛火雨落地。 陈晋手中多了一柄竹剑。 这竹剑,早非最初削成的两把之一。在此期间,已经换了好几把的了。 山间练剑,竹剑材质不耐,容易损坏。 这也是他练剑未成的缘故,否则的话,根本不必在意手中武器的形式如何。 当剑道大成,一枝一叶一滴水,皆可入剑。 陈晋持竹剑,剑尖划动,在虚空中画成一个脸盘大小的圆圈,却恰好把对方的灯笼火光给画进去了。 “禁!” 他口中轻念一声。 下一刻,云山观主的灯笼便仿佛被禁锢在半空上,任凭那火光左冲右突,始终无法冲破。 “破!” 陈晋又是一声轻念,挺剑一刺。 “噼”的响声,水瓶迸裂,火光崩散,笼罩在山坡上的雾气立刻消弭,恢复了正常的夜色; “啪!” 这声响却是那顶黑色的轿子坠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两名抬轿的纸人扑地而灭,变成两堆破烂玩意。 半空中,只余下那盏白皮灯笼。 然而灯罩上遍布蜘蛛网般的裂痕,灯火更不复之前的煊赫明亮,只剩下一灯如豆,摇曳不定,似乎一阵风便可把它吹灭: “你,你是什么人?” 41: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你,你是什么人?” 云山观主的声音失去了先前的冷峻和漠然,颤抖起来:“你刚才所用的,可是仙家正法?” “不对,仙法早已绝迹于世,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山之上……” “你,到底是谁?” 陈晋并未打断对方的呢喃,正好趁机获得一波信息。 在这神道昌盛的朝代里,仙道稀罕,这是他在死牢里便有所推测和判断的了。 云山观主的话,等于是一种佐证。 倒不是说神道与仙道之间的比较,孰优孰劣,而是各自发展的路线不同。 这个不同,可以对应到修行法门之上。 当下淡然道:“不管是神术,还是仙法,不都是法术?观主,看来是你的道理输了。” 云山观主幽幽一叹,无言以对。 他看不透陈晋的底细,刚才更被对方的剑法所击败。 当然,此来只是一具法念显化,并非真身亲自。 然而面对高深莫测的陈晋,观主没有任何争斗的把握,即使真身来,恐怕也难逃一败,甚至会身死道陨。 其修行多年,求的是一个超脱,绝不愿意不明不白地死掉。 他之前对陈晋所说的“道理”,其实并非护短,亦非为了维护褚道人。 身为观主,其要维护的,乃是云山观的法度和威严。 但当有外来者,拥有绝对的凌驾其上的实力,那么道观的法度和威严便失去了意义。 皆因此时,规矩道理便都是由别人说了算。 “我输了,你要如何?” “我想请观主帮我找些东西来。” 云山道人便问:“什么东西?” 陈晋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轻轻一吹,纸张便飘飞了过去,最后摆在白皮灯笼面前。 云山观主一看,轻念出来:“精火砂、赤丹铜、水炼石……阁下要炼器?” “我只问一句,你能不能送来?” “能,但需要半年的时间。” “半个月。” “好。” 观主知道自己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答应下来。 一字之后,砰的脆响,灯笼破败,灯火熄灭,掉落下来。 他的这道法念,被刺灭了。 陈晋张口吐出一道浊气,身形有些踉跄。 “汪!” 旺财见状,立刻跑来,把自己的身子垫到陈晋的屁股之下,化身为椅子,好让主人坐得舒服些。 果然是个机灵懂事的…… 与云山观主的斗法,陈晋看似轻描淡写,十分从容,可实际上,他不得不动用了温养在泥丸宫里的精魂法念,这才能竹剑破敌。 如此做法的后果,便是全身酸痛,脑袋更痛,有一种膨胀起来,要炸开的感觉。 不过是值得的。 一方面击退了强敌;另一方面,也能收获到用来炼制魁星文火灯的各种材料。 云山观主的修为,应该是第五境左右,颇为接近第六境,属于炼气化神的中期修者,算是不错的了。 至于那些炼器材料,价值如何不用多说。 最重要的是,靠着陈晋自己去寻找和收购,实在太耗时间,不知要多久才能收集得整齐。 如今有了云山观主的“帮忙”,半个月即可。 事实上,之前陈晋从伯父,从陈亮口中打探关于云山观的情报信息,便开始打了这个主意。 他原本还担心云山观主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不懂得炼器材料,而今看来,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可堪驱用,省却诸多工夫。 云山观主之所以不敢讨价还价,却是怕陈晋仗剑上门,那就是伐山破庙的下场了。 “嗷呜!” 老狼来得也快,一心护主。 陈晋便让一狼一狗负责清理现场,他则返回屋中,开始憩息养神起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亮,陈晋起来,脑袋还显得沉重,像是感冒的样子。 但并非生病,而是精魂法念消耗过度的缘故。 打开门,见伯父陈阿布等在门外不知多久了。 “伯父,你来了为何不叫一声?” “阿晋,你没事吧?” 陈晋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你进来坐,外面多冷。” “不,不了。” 陈阿布连忙摆手:“你没事就好,我回去了。” 说着,一脸轻松地跑掉。 目送他背影,陈晋默然不语,正待回屋,视线中却又出现了一道身形,是陈亮。 他也赶来了。 陈晋请他进屋坐下,开始烧水沏茶。 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井井有条,整洁有致,陈亮有一种恍然之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昨晚云山观主亲临,奔赴山坡而来,这件事在乡上都传遍了。 众人都认为,这回陈晋祸出口出,得罪了云山观,定然会遭到仙家降罪。 或许罪不至死,但一番惩罚在所难免。 仙家手段,向来鬼神莫测,谁知道会怎么来责罚陈晋的? 对此,有人看热闹、有人同情、有人害怕…… 不管怎么样的,他们都不敢,也没有介入的能力和办法。 陈晋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陈亮跑来一看,一切安然无碍,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也不对,应该是发生了某些事。 毕竟陈晋看起来,显得颇为憔悴的样子,定然是没睡好的缘故。 于是开口道:“阿晋,昨晚云山观主来了,去了我家,把蟾神给收了去。观主真乃得道之人,他收了蟾神后,我父亲的毒疮就不那么疼了,还有我奶奶,不药而愈,都能下床走路了。” 陈晋听着,微微颌首:“收了就行。” 陈亮苦笑道:“经过此事,我心里真是怕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后再不敢胡乱去请家神。” 陈晋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陈亮看着他,忍不住问:“阿晋,昨晚观主,好像跑来找你了?” 陈晋点头:“不错,他是来过。” “他没找你麻烦?” “没有啊,观主来此,只是找我讲道理而已。” 闻言,陈亮睁大了眼睛:“观主和你讲道理?” 陈晋回答:“是的。而且你知道,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我与观主讲完道理,他就坐着轿子回去云山观了。” “这,你们这个……” 陈亮心头涌起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有这么多道理可讲了? 42:女冠赔礼,法器宝灯 对于观主会和陈晋讲道理的说法,陈亮感到不可思议。 其并非毫无见识的乡野村夫,而是擅于交际的读书人,接待过褚道人,去过云山观,从未听说过仙家与凡俗百姓讲道理的。 就算那些道童,在为人接物方面,或许表现得彬彬有礼,可骨子里,依然会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疏离感。 思来想去,只得一个可能,就是观主乃真正的得道真修,他昨夜来找陈晋问话,问不到什么,也不与陈晋计较,飘然离去…… 应该如此。 感觉自己猜出了真相,陈亮就不再多想,回家忙活自家的事。 虽然作祟的蟾神被收走了,可之前弄出来的一地鸡毛,依然有待收拾,还得忙活许久,才能恢复如初。 也就是他家底殷实,才能撑得住,换了一般人家,可能早被祸害得家破人亡了。 不过陈晋安然无恙,并与云山观主讲过道理的消息很快在乡上传遍开来,引起轰动。 哗啦啦的,一大群人又涌到陈阿布家,眼巴巴等着陈晋过来写对联,写福字。 然而等了半天,陈阿布当众宣布:“阿晋说了,他的规矩,只定在前日那一天帮人写字,过时不候。其余时间,要闭门苦读诗书,备考来年的院试。所以,大家请回吧。” 众人哗然,或起哄、或喧闹、或央求…… 还有不少人私底下去找陈阿布,托人情。 但陈阿布态度坚决,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于是又有人成群结队,直接去山坡找陈晋,不料吃了闭门羹,更有恶狗当道,龇牙咧嘴,凶猛赶客。 乡人们没法,只得赶紧逃下来,气得口中大骂,骂陈晋不通人情装清高,莫不是想坐地起价,吊高了卖; 并说以后再也不会来请他写字了。 对于这些人心翻覆,陈晋只当秋风过耳,不加于身。 时间过得很快,年到了,自有一番热闹不提。 除夕之夜,在伯父家吃过年夜饭,陈晋又回到自己的小宅院里,左牵狗,右带狼,一剑舞起少年狂! 转眼到了大年初二,暮晚时分,就有村民看到,外面的乡路上出现一顶蓝色的轿子,似曾相识。 再仔细看抬轿的两名面无表情的壮汉,以及轿子前头挑起的白皮灯笼,还有灯笼上写的字。 一下子认出来了,正是云山观的轿子。 难道,观主又来了? 可不对,上次观主乘坐的轿子是黑色的,而现在这轿子,是蓝色的。 两个纸人轿夫抬着轿子,并没有进村,而是直接往山坡上去了。 看样子,又是去找陈晋的。 该消息迅速在村里传开,引得众人热议: “看来陈书痴是真得到了云山观主的青睐。” “这下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是啊,要发达了。阿布家也得沾光,说不定,很快都可以搬进城里去住了……” 乡长宅子里,陈建德把陈亮叫过来说话:“幺儿,你与陈晋同乡同窗,还是同年考上的童生,平日相处得好,往后要更多来往才是。” 陈亮忙道:“爹,我知道了。” 大哥陈光也变了态度:“老二,今时不同往日,陈晋多半是攀上了高枝。不管今晚来的是谁,可都是仙门道长,居然主动来拜访他,啧啧,端是稀奇。早知如此,年前该去请他写几副春联和福字的。” …… 蓝色的轿子出现在小宅院里,引得旺财虎视眈眈; 外边,则是老狼潜伏,随时扑出来袭击。 经典的前后包抄战术,用在山间狩猎,无往不利,一扑一个准。 很快,有人从轿子里下来了。 身形高挑,穿着一袭青色道袍,长发束起,梳成一个道髻,横插一根碧玉簪子。 道髻之下,露出天鹅般修长的颈脖,肌肤如玉。 旺财蹲在前面,一下子看到了这人的面容,顿时狗眼圆睁,嘴巴张开,舌头伸出。 一副见猎心喜的模样。 它不由想到那一天晚上,那个美艳动人的纸人。 不过现在从轿子里走出的并非纸人,而是活生生的真人。 一位面容俊美的年轻女冠。 木门打开,陈晋的声音传出:“进来。” 那女冠微一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木门又关上了。 旺财赶紧趴到角落处,竖起耳朵来听墙角。 屋内点起了灯。 灯下观美人,更显绝色。 只是陈晋坐在那儿,似乎视若无睹,直接道:“十五天期限已到,我本以为观主忘了,需要我去云山提醒一下。” 女冠双手捧着一口木箱,轻轻放在桌子上,她的声音带着一抹清冷之意:“公子,师父派我把东西送来,都在箱子里了。” 唤作“公子”,显然是事先经过了一番斟酌,认为这个称呼最为合适,同时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公子,需不需要我打开来?” “可。” 女冠十指葱葱,把箱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呈现给陈晋看。 但见一片光彩散发而出,混杂在一起,表示那数样材质,皆为上品。 云山观主答应给陈晋这些价值不菲的炼器材料,实则等于是输了道理后的赔礼。 既然是赔礼,就赔得干脆爽快些,免生枝节。 另外,未尝没有借机结好的意思。 陈晋不在意那些,他只要材料齐全,份量足够。 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念一声:“善。” 女冠垂手站立在一边:“师父还说了,但凡公子有所差遣,可让我来做。” 说这话时,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双腿合拢在一起,分外绷紧。 陈晋笑了笑:“那倒不用了。你回去吧,告诉你师父,我与他之间的道理已然讲清楚了,一笔勾销。” “好的。” 女冠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识趣地告辞,开门出去,登上轿子。 当帘子放下,女冠又叹了口气。 由始至终,陈晋只看了她一眼,可那眼神漠然,没有任何的波动。 况且,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曾问过一声。 两名纸人脚夫很快抬起轿子,灯笼亮起,转眼没入苍茫的夜色之中。 屋内,陈晋从箱子里拿出诸般材料,再拿过魁星文火灯,事不宜迟,立刻开始进行炼制起来。 43:心动 却说蓝色小轿子穿行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仿若一艘孤舟在海上航行。 这个时辰,不管是野外还是官道,皆是人迹稀罕。 即使有人路过,当看见纸人轿夫足不沾地的诡异情景,也会赶紧躲开来。 有夜雾弥漫,轿子停住了,女冠下轿,垂手肃立。 挂在轿子前头的那盏白皮灯笼,里面的灯火蓦然一转,形成一颗眼睛状,光亮赫赫。 女冠对着灯火施礼:“阿宁拜见师父。” 云山观主念头显化出来,苍老的声音问道:“阿宁,你见过他了,作如何观想?” 女冠阿宁想了会,这才回答道:“初见其人,以为是一介书生,气血并不雄厚,身上亦无法光;但仔细察看之下,别有气质,淡定从容,极为自信。尤其腹中蕴藏精阳,纯粹而明。弟子见着,怦然心动。” 她娓娓道来,脸色没有丝毫忸怩之意,比起所谓的“江湖男女,不拘小节”,却多了几分落落大方。 皆因道法修行,其中有阴阳交汇之术,对于男女之事,别有见解,已然跳出世俗礼法之外。 云山观主叹息一声:“看来,为师不该让你去的,此番心动,不知祸福。” 阿宁双目一垂:“顺其自然即可。” “嗯,你有此心态,倒是好事。” “师父,你说他是个世外高人,剑法无敌。可我瞧着,并没有瞧出来。” 观主叹道:“我第一次见他,也被外表所惑,以至于跌一大跟头。” 阿宁疑问:“可没道理的,气血法光,显露于外,以师父道行,如何察觉不到?” 观主解释道:“气血法光,不过是流于表面,可那精魂神念,藏于泥丸宫内,高深莫测,才是根本。” 阿宁吃一惊:“但气血不厚,法光不亮,又如何得精魂神念?” 观主沉吟道:“这个,正是为师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况且对于此子的出身跟脚,道童也打听得清清楚楚,并无疑问。” 说到这,顿一顿,接着慢慢说出来:“我思来想去,得出结论,他这个样子,要么是被夺舍了;要么是仙人转世。尤其后者,可能性最大。” 阿宁明眸闪动:“这个世上,还有真正的仙人吗?” 灯笼内的灯火摇曳起来,仿佛心向往之:“此方天地,宽阔浩瀚,远超想象。天上有仙山,海外有仙岛,自然也会有仙人存在。只是那仙山不知有多高,仙岛不知有多远,你我才无从接触得到,只以为是神话传说罢了。” 听着师父的描述,阿宁也不禁露出了憧憬之色。 但很快,她心中一凛,发现自己动了妄念,赶紧收束住念头,双眸顿时恢复清明。 云山观主接着道:“以前,为师也以为仙人皆为传说;长生,不过虚幻泡影。可上一次,我与他斗法,其施展出的剑术,与传说中的仙法一般无二。我便明白过来,往昔的想法,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井底之蛙罢了。” 阿宁打趣道:“比起阿宁,原来师父更动心了。” 观主呵呵一笑:“仙道超脱,长生久视,谁人见着,能不动心?便是那皇帝老儿,都愿意把江山拱手相换。” 阿宁便问:“那以后,咱们该怎么做?” 观主沉吟片刻:“为师刚才问的是你对他的观感,那他对你的观感,又如何?” 阿宁自嘲道:“他只看了我一眼,视如敝屐耳。哦,不对,可能连那都算不上,完全的漠然无视。” “果不其然。当精魂神念极其强大,便能做到红粉骷髅;又或者用读书人那一套的说辞‘正直聪明,意志坚定者,可为神’。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这个,正是他写字成符的根源所在。” 说着,观主不胜唏嘘地道:“与这般人物打交道,什么心机想法,都是多余的无用功,徒增笑耳。唉,为师特意让你送东西上去,倒落了下乘。” 阿宁忽而嫣然一笑,犹如春来花开:“师父,下次有事,你还得让我来。” “只要你愿意……而今为师心急而来,却更显下乘了。‘顺其自然’,说着容易,做到太难。罢了,回去吧。” 灯火一转,恢复正常。 阿宁坐回轿子,由纸人轿夫抬着,飘然而去。 …… “呼,终于差不多了。” 屋里,陈晋一脸憔悴状,像是熬了好久的通宵。 为了炼制魁星文火灯,他的确煞费心神,足足做了十天光阴。 在这段时日里,对外宣称要闭门苦读,不见外客。 期间伯父陈阿布都没有来打扰过,在其心目中,自家侄子备考院试,乃是一等一的大事,绝对不能去影响到他。 当然,也是因为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陈晋早有了独立的能力,能自食其力,不用别人来操心了。 如此一来,作为亲人,也就放心。 这番炼器,说是“炼”,其实用“修补”来形容,更为贴切。 皆因真正的炼器,是用材料来进行铸造;可当下灯器,已然成型了的,拥有着很好的底子。 陈晋要做的,是对之进行小修小补,稍作改造,从而开发出蕴藏其中的文韵气息。 这也是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果全方位的炼器,就算有法门有技艺有材料,可欠缺炼造的地风水火等因素支持,也无法开炉。 陈晋又不是大罗金仙,自然做不到手搓法器法宝。 那太夸张了。 经过修补改造,如今的魁星文火灯焕然一新,摆放在桌子上。 但见造型古拙,线条流畅,通体包浆,隐隐流露出一股法韵来。 观其器型,心神沉浸进去,便能感觉得到,那魁星所踢的,不是“斗”,而是心中的杂念妄想。 踢掉之后,自然能做到定性静心,神清气爽,无论读书,还是写字,皆可事半功倍。 比起陈亮家里请的所谓“蟾神”,这一盏灯,才算是真正的“文运家神”。 然而一般人去求神拜佛,大都是想天降功名,横财就手,总之能不劳而获就最好。 这般念头,不能说不对,只是想得多了,容易陷入空想和妄想,最终一事无成,甚至误入歧路。 话说回来,陈晋大费周章地来炼制此灯,主要的目的是用来温养精魂神念,读书写字,倒是其次了。 44:游学 冬去春来,草植发芽,动物发性,又到了蠢蠢欲动的季节。 山坡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小宅院里,同样发生了诸多变化。 陈晋竟真得手持锄头,把地方开垦出来,播下种子,种上菜蔬瓜果之类。 他的这个做法,让陈阿布两口子都有点惊呆了。 虽然早已接受自家侄子能下庖厨,会做饭吃,可突然又来开地种菜,倒是新鲜得很。 “阿晋,你要吃菜蔬的话,我都是可以给你送来的,何必自己去掘土、施肥、各般忙活辛苦?” 陈阿布忍不住劝道。 陈晋回答:“无妨。我读完书后,在院子里拾掇拾掇,也算是一种锻炼,活络根骨,感觉挺好的。” 他喜欢吃青菜。 一直以来,一天数顿,顿顿好肉。即使换着花样来做,吃得多了,难免生腻。 陈晋吃肉,主要是为了修行,为了炼精化气。但如果有条件的话,丰富一下食谱,亦是理所当然的事。 况且绿植菜蔬,同样蕴含着“精华部分”,属于肉类之外的有益补充。 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想吃上新鲜菜蔬并不容易,主要是吃些菌菇、野菜之类。 考虑过后,陈晋干脆自家种上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并没有任何搬去城里住的打算和想法,完全没必要。 在此地居住,既能清静,又有满山的山珍野味可供猎食,十分便利。 比起城里,不知胜过多少。 反正在“炼精化气”的阶段上,陈晋不做他想。 另外,他选择参与到各种不同的事务中来,也是为了体验一把。 心境有缺。 可能缺的是一份人间烟火气; 也可能缺的是一份江湖任侠气; 还可能缺的是指点江山的书生意气…… 总而言之,尸解转生过来,活得恣意痛快,便不会错的。 播种种菜,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旺财帮忙心切,每天跑到菜地上撒几泡,保持肥料充足。 当一场春雨过后,地里的菜芽儿便成片地冒了出来,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早上起来,见到这一幕,陈晋忽有感触,脑海想起了师父那句“此去九天见青山”。 菜地,未尝不可以理解为“青山”。 于是舞起了竹剑。 每逢主人练剑,旺财便会守在门外,不许外人前来打扰。 陈晋离群索居,又有恶狗当道,前来找他的人少之又少。除开伯父陈阿布一家子,别的人,也就陈亮了。 今天,陈亮又跑了过来:“阿晋,我与人约好,准备到了十五,便出去踏青。所以想来叫你,咱们一起去,有个伴儿。” 陈晋道:“乡上村野,近山傍水,处处皆青,何须去别处?” 陈亮:“……” 其实他挺不愿意和陈晋谈话说事的,皆因陈晋有时候说的话,着实太直,太认真,仿佛只认死理,不通人情世故。 难不成,就是这样的脾气,才能和云山观主讲上道理? 当即干咳一声:“阿晋,结伴踏青,重点不在于‘青’,而在于‘伴’。那城郊胜地,人气旺盛,听说不少大家闺秀等,都会过来呢。到了今年,你快要及冠,也是时候谈婚论嫁了。不如出去走动走动,或许能偶遇佳人,成就一段佳话。” 在乾朝,男女之事,主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晋双亲早逝,按理说,他的终身大事将由伯父来操持。 不过由于陈晋表现出来的强势和主见,陈阿布最多就是念叨一下,可不敢来作主张。 也做不了。 而今在乡上,陈晋属于香饽饽了,媒婆没少跑动,但都被一句“学业未成,无以成家”挡了出去。 对于这样的话,乡人们并不相信,而以为陈晋眼界高了,要找城里的大家闺秀。 所以陈亮来邀请他去踏青,便用上了这个钩子。 倒不算是什么钩子诱饵,而是确有此事。 到了季节,郎君有情,少女怀春,谁都想着找个如意伴侣。正好趁着踏青、文会,诸如此类的活动,难得地出来转一圈,说不定就能碰对眼了,然后上演一出“抛手帕”,而或“掉钗子”等戏码。 接下来,若是门当户对的,便可以请媒人登门说亲,开始走流程了。 作为善于交际的读书人,陈亮对此门清。 不过他对于陈晋能否娶上个大家闺秀,抱着悲观的态度。 原因很简单,门不当,户不对。 陈晋的模样倒是没问题的,清清秀秀,斯斯文文,正是那些闺秀小姐喜欢的类型。 无奈没甚出身,家里只得一间小宅院,别无产业,清贫得很。 这样的情况,就算闺秀小姐愿意嫁过来,其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定然要棒打鸳鸯。遇到些狠心的父母,即使与小姐暗通款曲,生米煮成熟饭了都不行,最后只能落得一个悲剧下场。 除非今年陈晋能考过院试,取录生员功名,那就有所不同了。 至于陈晋与云山观主之间的关系,云山雾里的,外人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并且自从上次蓝轿子来过一次后,后面再无来往。 所以这个关系,当不得准。 陈晋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同窗一下子替自己考虑了那么多路数? 直接拒绝道:“抱歉,我已然准备近日外出一趟,前去游学。” “游学?” 陈亮吃一惊:“去哪里游学?” 作为读书人,游学并不新鲜,主要有两大方向,一个是借机访友,另一个是寻名师求学。 根据对陈晋的认识和了解,陈亮不认为他在外地会有什么朋友,那么只剩下拜师求学这个可能性了。 然而去外地拜师,尤其是拜名师,哪会是容易的事? 陈晋含糊回答:“就是趁着这一阵子空闲,四处走走,见识见识。” 陈亮劝道:“阿晋,你可得三思而后行。这世道,风霜似刀,人心险恶,你孤身一人到了外面,一旦遇着了事,可就麻烦了,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多谢提醒,不过我心意已决。” “唉,那你路上可得小心些。更要记得时日,莫要错过了院试的考期。” 陈亮叮嘱几句,摇摇头,回家去了。 很快,陈阿布也知道了陈晋要外出游学的消息,更是担忧不已,但他无法改变自家侄子的决定,只得帮忙买了一匹驴子充当代步脚力,又让婆娘开始准备干粮肉脯等。 到了这一日,风和日丽。 陈晋觉得应该要动身了,于是把菜地上那些长有一指多高的青菜全部摘下,清洗干净,炒了一大盘。 吃完之后,把书笈,以及竹剑等物安置在驴子上,牵上就走。 身后,旺财一路相送,狗眼泪汪汪。 它不能跟去,留下来看家。 “嗷呜!” 山间有狼嚎叫,惊得附近乡人纷纷抬头张望…… 45:陈桂阳去哪儿了? 阳春三月,斜风细雨,春寒料峭。 少年春衫薄,头戴一顶宽沿斗笠,骑在那匹皮毛黑亮的毛驴背上,悠然而行。 此驴跟着陈晋,虽然路途跋涉,但吃喝待遇着实不差,因此养得一身膘出来,越发健壮了。 这儿属于泗山县的郊外之地,四下少见人家,路途荒芜。 从地理位置上看,泗山县与根水县算是挨着的,同隶属于云稜府的管辖之下。 云稜府之上,则为高州郡。 陈晋这番对伯父和陈亮他们说要外出游学,当然不是真得游学,而是一个幌子。 一个能容纳诸多解释理由的幌子。 他离开陈泽乡,外出的主要目的是要寻找一个人。 陈桂阳! 正如那天晚上,陈晋对那个会旁门术法的黑衣人所说的: “我会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所以,过完年后,陈晋觉得,是时候出来实践自己的话了。 否则的话,这个念头会一直盘旋在脑海里,仿佛混杂在流水里的一颗砂石,时不时感到膈应,并不舒服。 关于此事,陈阿布等人自不知晓,所以他们觉得陈晋贸然外出游学,太突兀了,像是想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 很不理智。 要知道在这样的朝代里,只要出了县城,都算是出远门了。 出远门是很危险的事情。 寒暑病患,贼寇歹徒,野兽蛇虫…… 各种意外,各种事端,随便招惹一样,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所以对于一般的人,他们最远去过的地方,就是县城。 再远的地方就不敢去了。 也没有任何去的理由。 陈晋没有对伯父解释,没有必要,也解释不清,故而“游学”是个最好的借口名目。 在院试开始之前,去找个好老师求学,这就比较合理了。 如果换了以前,陈阿布是万万不会让自家侄子出远门冒险的。就算抱住陈晋的腿,打死也不松手。 可随着陈晋一系列强势的表现,让陈阿布认识到,自家侄子已然长大成人,不但懂事,而且能自立了。 所以他无法说什么。 要是阻碍陈晋去游学,导致考不过院试,那更后悔莫及。 陈晋这趟出行,并非真得说走就走的,他得先去根水县衙门办理路引文书等。 办理这些,是为了程序上的合乎法理,可以免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顺便,看能否打探到关于“陈桂阳”的讯息。 毕竟书生就是被关进的根水县死牢。 根水县城,理论上属于第一现场。 所以当初陈晋从死牢里杀出来,从狱卒牢头、到陈五刘老二、到神秘黑衣人、再到贾典吏…… 这算是一根线。 线的尽头拴着的,便是那个“陈桂阳”。 只可惜这根线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形成明确的线索。 负责敲闷棍的刘老二他们不用说,便是在牢狱为首的贾典吏,也所知不详,只知道对方是从州郡下来的人。 然而州郡何其大也,并且很远。 以陈晋目前的状况,他要去高州郡的话,光路上,可能就得走上一两个月。 倒是可以借助法术来赶路,只是那样,对于精魂神念的消耗会非常严重,身体难以负荷得起。 真那样做的话,就不明智了。 况且,就算去到了州郡里头,人海茫茫,毫无头绪,也是两眼一睁黑。 本来那个黑衣人是陈桂阳身边的人,定然知道很多东西。 无奈,那是一个死士。 死士的意思,就是你不杀他,他也会自杀。 陈晋在山上修行,所学不少,却也没学过搜魂之类的术法。 至于故意放对方回去,然后跟踪,顺藤摸瓜的策略,想着可行,但那黑衣人也不是傻子。 故而考虑过后,还是杀了了事。 也许还能钓到下一条鱼呢。 不过如今看来,对方的确是聪明的,知道事不可为,立刻跑掉。 陈晋本想着,如果这些人在一个地方活动,做了什么事,肯定会留下痕迹。 只要有痕迹,即可找到对方。 但一番走街串巷的勘察过后,竟毫无发现。 不知是对方做得太干净呢,还是陈晋孤身一人,耳目有限,故而查不到蛛丝马迹。 又或者,此事另有蹊跷隐情。 总而言之,那个名叫“陈桂阳”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由此延伸出来的可能性着实太多。 可想得太多的话,反而成为一团乱麻,变成胡思乱想了。 有碍修行。 陈晋是个修行者,不是干刑侦的衙门捕头。 所以他就不想了,干脆拿着路引文书离开根水县,骑着毛驴跑到泗山县去。 或许,这是另一个思路,能有所收获。 陈晋在山上养成的性子,颇为随性,不愿受束。 对他而言,多走路,多见不同的青山,都是修行的一部分。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即为“游学”。 …… 风雨渐渐大了起来,再赶路的话,恐怕会打湿衣衫。 陈晋修为第二境,腹中精阳蕴养得纯粹而明,但毕竟境界尚低,远未到寒暑不侵的地步,也会怕冷,以及生病的。 之所以穿着单薄,其实是为了借助自然寒气来激发精阳运转,反馈己身,兼且磨砺意志。 等于时时刻刻在修行。 但硬是来淋寒雨,便过犹不及了。 说白了,若是没有精魂神念的坐镇加持,若是没有掌握《黄庭本经》、《山上剑谱》等,以他的身子现状,就是个刚开始修行的状态。 否则的话,云山观主也不会说他“狂妄”了。 正是被外表所欺骗。 但要说“扮猪吃老虎”那些,陈晋从没有刻意去做,他连去参加踏青文会都不感兴趣的。 抬头张望间,见到泥路前头似有一座草顶亭子。 在乾朝,只要是官道地方,便有五里短亭,十里长亭的说法。就是每隔一段距离,在路边建造个亭子,提供给行人休憩、躲避风雨、以及送行话别等。 一些行商错过宿头的话,往往也会选择在亭驿里过夜。 当今朝政,虽然还算稳定,但显然露出了颓势。尤其下面的小地方,各种蔽败混杂的乱象愈演愈烈,已然粉饰不住了。 远的不说,便说这些亭驿,由于缺乏修护,风吹雨打之下,显得颇为破旧,开始漏风漏雨。 但有个顶盖遮头,总比没有的好。 陈晋催动驴子,赶快过去,刚到亭子边上,忽见有刀光一闪,一人厉声喝道:“你这书生,啰里啰嗦,莫非真不怕死吗?” 46:评理 来到亭驿前,陈晋下了驴子,抬头看去,见里头有两个人在对峙。 左边这个,二十出头,身材不高,穿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棉袍,面有菜色,文文弱弱的样子; 右边这位汉子,则身形矮壮,不修边幅,面目凶狠,手中更把持着一柄铁刀。 刚才就是他挥出了一刀,恫吓对方。 不过看得出来,那书生是个性子犟直的,并未被吓得退缩。 于是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陈晋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局面。 不管是书生,还是壮汉,都扭头看来,眼神中俱是带着审视的意味。 出门在外,当遇着陌生人,心里自然都会警惕对待。 皆因陌生人往往代表着未知和潜在的危险。 看过陈晋之后,书生露出一丝喜色。大概认为陈晋和自己一样,都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属于同一类人,立场道理相近; 而壮汉明显对那头皮毛光亮的驴子更感兴趣些,眼光溜溜转。 陈晋走进来,扫了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中间的一具事物上。 这是一尊木雕的神像。 神像颇为破旧,高约五尺,外表斑驳不堪,就连面目都被磨损得模糊不清了。 它的右边手臂被砍了下来。 新砍的,就掉落在地上。 看样子,正是壮汉动的手。 所以,书生和壮汉之间的争执,就是因为这尊神像? 书生迈步过来,对着陈晋作揖做礼:“这位兄台,请了。在下张桐,乃泗山县县学增生,未请教?” 原来是个秀才,还是名“县学增生”,难怪有些底气。 在乾朝,读书人在私塾族学开蒙后,便会参加童子试,过得前面两关是“童生”,考过三关,才是“秀才”,从而获得最低一级的科举功名。 成为秀才后,就可以正式进学了。到官府学院读书,以准备参加乡试,即为“举子试”。 进学有讲究,得参加岁考,成绩好名次高的,列为“廪生”,不但不用交学费,每月还有廪米补贴;比廪生差的,便是“增广生员”,简称“增生”;后面还有个“附学生员”。 “陈晋,从根水县游学至此。” 陈晋回个礼,答得简练。 张桐也不在意,朗声道:“原来是陈兄,既然陈兄到此,正好来评个理。” “什么理?” “事情是这样的,先前这位好汉说天气寒冷,想要生火取暖,这没什么。不料他竟然到附近的山神庙里,搬来这尊神像,然后要砍碎开来,当做柴烧。如斯行径,岂不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会遭受神明怪罪,报应下来的。所以我进行劝阻,不让他动手。” 汉子冷笑一声:“那座山神庙早崩塌大半了的,想去躲雨都不行,只剩下这么一尊破烂神像,算什么神明?况且外面正下着雨,根本找不到干燥的树枝柴火。难不成有火不能生,站在这里吹风受冻?” 说着,一抖手中铁刀,恶狠狠地盯着陈晋看:“阁下可要看清楚了,我与那劳什子秀才,到底谁更有理?” 陈晋道:“你手中有刀,自然是有理的。” 汉子闻言,大笑道:“说得好。秀才,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张桐对着陈晋怒目而视:“本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却畏于恶人手段,胆小怕事,当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陈晋淡然道:“对于此事,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此神有灵,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吾等行人挨寒受冻,想必也会自愿献身,化作柴火,以供大家取暖。” 汉子听着,拍手赞道:“你这读书人所言在理,正是这个理。” 张桐脸色涨红:“一派胡言,邪说歪理。” 陈晋看着他:“哪里歪了?吾等供奉神灵,香火祭祀不断,不就是为了想要从神灵那里寻求庇佑和得到好处吗?当下气候,风雨飘零,天寒地冻,我身上衣衫又单薄,正需要烧火取暖。我想,若是此神有仁慈之心,应该不会介意的。” 张桐大声道:“俗话有云: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可你们不但不拜,反而要把神像砍碎,这样做的话,又怎么可能得到神灵的保佑?” 陈晋微微颔首:“你这话,也有些道理。但如果一尊神,若是自身难保,又怎么还能保住别人?如这位好汉所说,那神庙崩塌,早没了香火,说不定这是一尊得不到民心的神灵;更进一步说,这也可能是邪神,犯下某些天怒人怨的恶行,于是被人唾弃。若真是如此,那砍伐其神像,反而是为民除害了。” 汉子:“……” 他行走江湖,向来胆大。以神像为柴火,就是贪个方便,哪能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道理可讲? 张桐更是被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分辩才行。 毕竟,陈晋说的情况合乎情理,有理有据。 但这秀才是位认死理的,当即大声道:“你说的话,也不过是单方面的揣测,当不得准。总之不管如何,有我在此,就不许尔等胡来。” 闻言,汉子恨得牙痒痒的。张桐护着神像的话,他还真不敢下刀,生怕误伤。 只得恶狠狠地道:“你那么信奉它,就把神像背回去,不要放在这里碍眼。” “背就背。” 张桐说着,将那神像放在背部,背上就走。 神像为木雕,饱经沧桑,里面的装脏都中空了,故而不是那么沉重,可以背得动。 见状,汉子忍不住骂道:“真是一酸儒。” 眼光一转,打量了陈晋一眼,随即又瞟上驴子:“阁下这驴子,养得真肥。” 陈晋笑道:“不但肥,而且脾气不好,会踢人。” “是吗?我倒不信。” 汉子伸手要来抓驴子。 啪的! 冷不丁驴子撅起蹄子,一脚飞踢过来。 汉子惊险地躲过,冷汗都吓出来了:“好家伙,果然会踢人。” 见讨不到好,外面的风雨又小了下来,他嘴里嘟囔一句,还刀入鞘,戴上斗笠,大踏步离开,赶路去了。 陈晋不理他,坐到摆放在亭子里的一块石墩上。 过了一阵,传来脚步声,正是张桐送完神像后,又返回来了。 这一段路,让他淋了风雨,冷得直哆嗦,刚进入亭驿,嘴里便开始咳嗽起来。 一下子咳得急了,腰都弯了下去。 陈晋抬眼一瞥,就见到一尊事物跨坐在张桐的颈脖之上,青脸有角,面目狰狞。 47:小人如鬼,鬼似小人 那狰狞诡物压着张桐的脑袋,不住地张口吮吸,一双漠然的眼眸,却盯向另一侧的陈晋,流露出贪婪的意味。 陈晋视若不见,心中想到先前汉子持刀劈砍神像,此诡却无法进行反抗,也不敢施以报应; 换到秀才这边,其拼命维护神像,甚至冒着风雨,将神像背回庙堂里,却反遭附身,身上的阳气养分被鲸吞蚕食。 这般下去,即使不死,也会大病一场。 当真是世事荒唐,道理颠倒。 又应了那句老话:小人如鬼,鬼似小人。 陈晋联想到陈泽乡后山处那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以及已被“摄山神”,成为老狼的那个“金甲神人”。 再结合这趟外出“游学”,沿途所见所闻的,可以发现一个现象:那就是已经破落,而或正在蔽败的庙堂数量,越来越多。 这些庙堂,诸如山神、河神、土地等,前身基本都是隶属于礼法正庙,如今竟纷纷得不到香火祭祀,以至于衰败下来。 轻则门庭冷落,重则庙宇崩塌,还有一种更为诡异的情况,便是发生变异,从“神”沦为“诡”了。 俨然是一种“腐化”现象。 比如当前附身在张秀才身上的这一尊。 它早失去了神性灵光,浑身生出异样的意味:凶狠且狡诈,贪婪却又胆小得很。 刚进入亭驿时,陈晋只看一眼,便看了出来,故而评理之际,给予提醒。 然而张秀才懵然不知,只认自己的那一套观念,墨守成规。 而今这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颈脖之上竟跨坐着一尊诡物,以为是被淋了风雨,导致寒气入体,感染了风寒。 他连忙把棉袍裹得更紧些,文弱的身子缩成一团。 但没什么用,依然冷得直哆嗦,头昏脑涨的。 这个时候,他忽然极为渴望能烤一烤火,再喝上一碗热水。 可亭驿里空空如也,四面透风,冷飕飕的。 张桐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仿若两座山似的压下来,快要睁不开眼了。 到这地步,他不禁心生懊悔,不该逞强,背着神像放回崩破的庙里的。 以自己的身子骨,淋了风雨,简直便是找病。 别小看风寒,尤其在野外时,一旦感染,又无人帮忙救治的话,很可能一病不起,死于非命。 对,亭驿里还有别人。 想到这,张秀才勉强打醒精神来,求救般望向陈晋。 不料这个时候,陈晋竟背对着他,似乎在观望着外面的风雨情况。 没办法,张桐只能张开嘴巴,吃力地求助:“陈,陈兄……” 当声音出来时,细弱如蚊蝇,立刻被吹来的风声给吹散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更要命的是,看到外面风雨变小,陈晋站了起来,从书笈中取出一件短蓑衣,披上,再戴上斗笠。 看这样子,他是要走。 张桐大急。 这个时候,要是陈晋走了,把他留在亭驿里,唯有等死而已。 他奋力挣扎着,想要呼喊…… 与此同时,在肉眼不可见的视野里,那个趴伏在张桐身上的诡物目露凶光。 比起张桐,它像是更不愿意让陈晋走出这座亭驿,于是纵身一跃,如同一头猎食的秃鹫,扑向陈晋。 这一扑,十分凶猛,亭子内刮起一股阴风。 下一刻,诡物很顺利地落在陈晋的双肩之上,它不由露出得逞的狞笑。 与秀才比起来,此子体内的精阳要纯明得多,更为适合当宿主,只要将那些精阳吸取干净,它便能迅速成长起来…… 滋! 诡物正感到欣喜,猛地有一股炙热的气息席卷而至,仿佛从陈晋身上喷出来一团烈火。 它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那火给烧得灰飞烟灭了。 陈晋回过头,望着在地上挣扎的张桐:“张秀才,你叫我?” 说也奇怪,在这刹那间,张桐脑袋一个恍然,醒过神来,整个身子似乎卸下了一副重重的担子,变得轻松。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身上寒意却不减,刺激着他打起喷嚏,鼻涕都溜了出来,状甚狼狈。 不过经历了刚才的那种虚弱濒死感,他此刻也顾不上脸面了,忙道:“陈兄,我衣服淋湿了,冷得紧要,可否借件衣物来穿?” 陈晋淡然道:“不巧,我衣物也单薄得很,都穿在身上了。” 确实,单论衣衫的话,他穿得要比张桐单薄得多。 闻言,张桐跺了跺脚,想借此驱赶一下寒意,又恳求道:“那你可否帮忙生一堆火?” 陈晋哂笑道:“先前那汉子要生火,你偏不让,而今人走了,柴火也没得了,你让我去哪儿生火?” 听到这话,张桐心头很不是滋味,不知该如何分说。 陈晋懒得理他。 其实刚才,陈晋一直在暗中观察诡物的动静。 此诡实力不足一提,可作为一种现象,却可成为被观察的样本。 目前看来,这诡物和那些山精鬼魅差不多,还很难侵入到人群聚居的城镇之中,只在山野间潜伏、活动、择人而噬。 不过按照这般势头发展下去,以后可不好说了。 这个时候,外面车轮辚辚,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停在亭驿边上。 车夫年约四旬,是个精明能干的汉子,他探头出来,瞅见张桐,连忙喊道:“张秀才,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张桐也认出了他,喜出望外:“胡三哥,你怎地来了?” 车夫胡三哥回答:“我家老爷在庄上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担心会出什么事,就派我来接你。” 张桐道:“惭愧。我早上出门,风和日丽,不想到了这里,便下起了雨。我没带雨具,只得在此躲避,导致耽误了时辰。” 胡三哥“哦”了声:“那你快上车吧,瞧你衣衫都淋湿了,可不要得了风寒。” “好好。” 张桐就等这一句话,连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刚一迈步,忽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要摔倒在地。 “你怎啦?” 胡三哥连忙跳下车,一把将他搀扶住。 张桐定一定神:“没事,可能是坐得久了。” 胡三哥送他上车后,转身打量陈晋一眼,做个礼,开口问道:“请问阁下,你也是读书人吗?” 陈晋答道:“算是吧。” 胡三哥满脸堆笑:“如不嫌弃,我想请你到庄上赴宴。” 48:选婿(求收藏追读) 风雨如晦,渐渐的竟又下大了起来。 都说“春雨贵如油”,可对于赶路的人来说,却有着几分“凄风苦雨”的意味。 陈晋答应了去赴宴,但并没有上车,而是骑着驴子随行。 他的这个决定,使得胡三哥颇为纳闷,坐在车厢内的张桐更是不解。 这虽然是一架普通的马车,但车厢内设施齐备,还摆上一口火盆,炭火吹着了,热气蒸腾。 张桐终于实现了烤火的心愿,身上暖烘烘的,终于活了过来,也不再打喷嚏了。 可惜没得水喝。 不过此去那胡家庄也不甚远,不用多久便可去到。 到了庄上,莫说热水,便是大鱼大肉,都有得吃的。 想到那些,张秀才顿感饥肠辘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发白的嘴唇。 为了这一顿,他昨天就没吃晚饭,今早同样没吃过一粒米。 话说回来,倒也不全是贪庄上那顿丰盛吃食,而是家境贫寒,米缸已然见底了。 考得秀才,进了县学,可没有当上廪生,花销比以前更大。 家里没得产业营生支持的话,着实难顶。 但没办法,难顶也得顶,只要中举,所有的艰辛苦难,都将烟消云散,苦尽甘来。 乡试每三年一届,今年刚好轮到了,考期就在八月。 苦读多年,成败在此一举。 想到这,他脸色变得坚毅起来。 然而很快,身体上传来的疲倦乏力感,让其变得有气无力。 不只是因为饿,更是因为先前受凉,仿佛浑身精气都被抽空了。加上炭火的烟气散发出来,使得车厢内颇为憋闷。 张桐于是伸手掀开车帘子,放些冷气进来。 他就看到了后面骑驴而行的陈晋。 雨气空濛,那少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样子,竟有几分闯荡江湖的洒脱与孤傲。 这真得是个出来游学的学子吗? 张秀才感到了怀疑。 不得不怀疑,皆因陈晋的言行举止,与其所认识的所有读书人,俱是不同的。 从年纪上看,陈晋没有蓄须,应该还是个少年; 从身形外貌上看,瞧着也是清清秀秀,斯斯文文; 加上带着书笈,谈吐井井有条…… 那种淡定从容的气度,张桐原本猜测,陈晋该是出身大族的子弟,可衣着打扮,又是那么的单薄寒酸。 在其书笈里头,似乎还藏着一柄剑。 但不是真剑,而是用竹片削成的。 从门在外,带着武器防身是很正常的事。 一般都是短刃,便于藏匿和使用。 乾朝规定,拥有秀才功名以上者,可佩剑。 所以张桐是能够带剑的,只是犯不着。 一来他不是文武双全的人,不会用剑;二来一柄剑器,售价不菲,买不起。 况且剑器的重量在那里,带在身上沉甸甸的,徒增负累。 那么陈晋弄把竹剑,是甚意思? 用来装模作样的? 着实叫人琢磨不透。 张桐又看了看,随即放下帘子,暗暗叹息一声。 莫名地,他感到了羡慕。 羡慕陈晋能一人一驴,远行游学;更羡慕其春衫单薄,却能无惧漫天风雨…… 像陈晋这样的人,他的人生肯定会过得十分精彩而恣意。 …… 约摸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座庄园前停住。 这座庄园规模不小,建立在山麓之下,四周柳树成荫,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意韵。 胡三哥下车来,手中举着一柄油纸伞,替张桐挡雨:“张秀才,你脸色怎如此差?莫非受凉,病了?” 张桐打起精神:“可能在路上耽搁得久了,有些饿。” 胡三哥笑道:“那无妨,我现在便带你们进庄。虽然晚膳尚未开始,但备有点心热粥等,可先垫一垫肚子。” 听到“点心热粥”四字,张桐眼神放光:“好的,劳烦三哥了。” 当下不再多说,开始进庄。 陈晋的驴子自有仆从帮忙照料,牵到马棚那边喂草料去了。 他跟在后面,观察起庄里的情景。 在过来之前,对于这场“三月春花宴”,本有些不好的猜测,可如今看来,一切正常。而负责接送宾客的胡三哥,表现得十分礼貌周到。 庄上人来人往,邀请的客人不在少数,基本都是身穿长袍,头戴儒巾的学子生员。 一个个青春年少,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不用多久,胡三哥把张桐和陈晋带进一个偏厅里落座,说一声“两位自便”,就匆匆离开。 张桐坐下后,立刻伸手拿起摆放在小桌上的一块点心,便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 他实在饿得不行。 小厅的椅桌分两排列开,两位一桌,每张木桌上都摆放着茶水杯盏,以及装满了各式点心、肉脯、瓜子的碟子。 如斯排场,让陈晋瞧着,也颇感意外。 众所周知,排场都是靠钱来堆出来的。 至今为止,他所经历过的排场,也就是陈亮家里举办的家神吃席。 与现在相比,顿时被比了下去。 排场如何,陈晋其实并不在乎,他在意的是,这胡家庄请那么多人来赴宴的目的,究竟有何用意? 接连吞下三块点心,加上一把肉脯,再往嘴里灌进一杯热茶,张桐长长松了口气,终于感觉身子恢复了些力气。 他大概觉得自己的吃相不雅,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陈兄,你怎不吃?这糕饼挺好吃的。” 陈晋问:“你经常到这赴宴?” “哪能呢?一年两回,三月是春花宴,八月是秋华宴。不过今年八月,我要去考乡试,恐怕吃不上那一顿了。” 张桐说着,语气带着遗憾。 “年年如此?” “去年才开始的,到了今年,刚刚两年。” 陈晋若有所思:“那也很厉害了,如此铺张排场,花钱如流水。” 张桐叹道:“可不是?不说晚膳正宴,便是这一桌茶水点心的花费,便差不多够我日常吃喝一个月了。” 陈晋接着问:“如此说来,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受邀来吃?” 张桐回答:“据我所知,请的基本都是年轻学子,并且长得不丑的。至于家境出身,有无功名,倒无所谓。” “这是何故?” “我有所耳闻,说胡家每年设下两场宴席,其实是为了选婿。” 陈晋:“……” 张桐砸砸嘴唇,感叹道:“听说那胡家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极为出色。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胡员外只得一女,视作掌上明珠,所以选中的男方,得入赘才行。” 说到这,张桐正色凛然:“如果选中了我,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男人大丈夫,岂能入赘为婿?” 说到这,目光瞄过来:“陈兄,你品相不俗,如果有意,或许能够雀屏中选。胡三哥看到你时,便热情相邀,定然是有原因的。” 陈晋淡然道:“我对入赘也没兴趣,还是吃东西吧。” 伸手抓起点心肉脯,开始大快朵颐。 49:君子欺之以方 陈晋开吃,风卷残云。 瞧得张秀才目瞪口呆,他之前吃得急,吃相颇为不雅,可现在与陈晋相比…… 还是不雅。 皆因陈晋的吃法,虽然甚快,但动作举止不慌不乱,吃起来干干净净的,连些食物渣子都不会掉落出来。 张桐大感惊诧:这般吃法,竟不会噎着、呛着?自己要是能这么吃,那就好了。吃一顿,顶三天。 眼见桌子上的点心肉脯减少,他不再多想,也赶紧拿些来吃。 此际偏厅上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别的人。 那些人是认识张桐的,盯着这边看,有人嗤笑道:“看,我早说了吧。瞧他这副模样,定然是好几顿没吃,专门留着肚子来吃这一顿。” “可不是?饿死鬼投胎,没吃过一样。” “呵呵,像这般精美点心,有些人还真没机会吃上。” 风言风语,不绝于耳。 张桐听见,脸皮不禁涨红。 那几个人,是县学中的同窗。 说是同窗,但彼此间的关系并不好。 一是张桐家境寒碜,做不了东,请不上客,攒不来人情世故;二是他的性子固执而拘泥,一板一眼的,不懂得圆滑变通。 这样的人,不管在那儿,都难以讨得别人喜欢。 听到同窗非议,张秀才默默地把手中的一块糕点放了下来,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在人前出丑。 陈晋眼光一瞥,悠然道:“就为了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话,而让自己饿着肚子,真是愚蠢。” “我……” 张桐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对于陈晋的话,他其实是认可的,觉得有道理。 然而道理是道理,面对冷嘲热讽,又有几人能做得到秋风过耳,心定神闲? 真得很难。 “说得好!” 忽地一声赞道,从外面踏进个年过花甲的老者,身形富态,笑容可掬。 诸人见到他,纷纷起身施礼,唤一声“胡员外”。 原来他正是此地庄主。 胡员外的目光落在坐着不动的陈晋身上,打量一番,笑道:“老夫听下人说在路上接到位贵客,想必是阁下了。果然仪表不俗,形容韶秀。” 陈晋这才做个礼:“陈晋,从根水县游学至此。适逢其会,正好肚子饿了,于是前来赴宴。” 胡员外拍手道:“听到了没?贵客肚子饿了,光吃些点心茶水,如何能够?此非待客之道也。来人,速速把一席酒宴端进来。” 说着,转头去对其他桌子的学子道:“刚才听各位所言,应该是不饿的,不如出去,在庄上游玩一二再说?” 此话虽然说着婉转,但等于是逐客令了。 那几个学子面皮燥热,告一声罪,面色讪讪地离开。 不用多久,偏厅被收拾开来,居中摆上一面大桌,然后一道道菜肴,鸡鸭鱼肉等,走马灯笼地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上好酒菜,胡员外客气地道:“二位,请。” 到了此刻,张秀才的脑子还有些懵的,没有反应过来。 其实以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考取秀才,即使没有考到廪生,那也称得上“年少有为”,有着一番前景行情。 否则的话,胡员外就不会专门派马车过来接待他了。 他不是第一次与胡员外接触,从去年开始,至今为止,有好几次的了。 每一次,胡员外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但客气与热情,却是不同。 而今,张桐就感受到了对方的热情。 只不过这份热情明显是冲着陈晋来的。 陈晋不是泗山县本地人,其自我介绍,也未曾提及功名,看样子,最多就是个童生……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胡员外相中了陈晋,要让他当女婿。 不过刚才陈晋明确说过,他不会入赘。 要是双方谈不拢,最后会不会闹将起来? 应该不会吧,毕竟婚姻大事,总得讲一个你情我愿,哪能逼人当上门女婿的…… 张秀才胡思乱想,忽地站起,对着胡员外作揖:“员外,在入席之前,小生有件事情,要请你评个理。” “哦,何事?” “此事发生不久,乃是在我来的时候,半路上遭遇到的……” 张桐对“神像当柴火”那事还没有放下来,憋在心头上,而今面对胡员外,于是趁机道出,要请对方来评理。 他的陈述,前前后后,包括了与持刀汉子之间的分歧对峙,以及陈晋出现后的情况。一言一语,皆无隐瞒,更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胡员外听完,沉吟片刻:“张秀才,老夫不是读书人,却也听过一句话,叫做‘君子欺之以方’。你这个样子,莫说会被同窗欺凌,更会被鬼神所欺压。” 张桐听了,神情呆滞,喃喃道:“难道我真做错了?” 胡员外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晋:“陈公子,你面对神像,能够清醒认识,那道理说得太好了。” 陈晋笑了笑:“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才是最大的道理。” “是极!请入席,来,老夫敬你一杯!” …… 根水县,陈泽乡。 乡上也在下雨。 天空乌云密布,翻滚成团,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轰隆一响,正是春雷作响。 从那山坡上,一个身穿蓝色道袍、手持油纸伞、背负长剑的女冠走了下来。 虽然乡路泥泞,但她迈步而行,鞋上竟不沾泥水,显得飘然出尘。 算上这一次,这是她第三次过来找陈晋了。 但陈晋依然不在。 听乡民说,过了年后,陈晋便外出游学去了,可能要到入夏,院试开始之前,才会回来。 对于“游学”的说法,女冠是不信的:他又不是真的书生…… 要么是有事要办;要么便是故意避开,免受外人打扰。 女冠本心,本来秉持“顺其自然”四字,只是近来有事发生,师父也无从解决,她只能来求陈晋。 无奈吃了闭门羹。 所以说,像他这般高人,是早有预料,故而提前走开了? 精魂神念,当修行得强大,能未卜先知,可消灾避祸,真正的仙人神通。 找不到人,女冠只得叹息一声,来到村口处。 一匹白马正等在那儿。 因为下雨,会打雷,诸多术法皆受影响,因此她是骑着马来的。 得得得! 一人一骑,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风雨里。 50:无功不受禄(求收藏追读) 胡员外敬完酒后,便起身离开了。 庄上设宴,宾客云来,不可能就在这里陪着陈晋两人。 短短一阵子功夫,其作为一庄之主,已然尽显地主之谊,让人如沐春风。 当然,被赶出偏厅的那几名学子的感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由此可知,胡员外对陈晋的看重,绝非寻常。 越看越像是招婿的架势。 酒足饭饱。 自有仆从进来收拾,又奉上茶水等。 张桐一手捂嘴,一手拿根竹签剔牙,一脸的满足。 两个人,一大桌子菜,前所未有的丰富,吃得极为惬意。 陈晋忽道:“我观胡员外,并不像个员外。” 张桐一愣神,很快反应过来:“确实不大像,其实这庄子,也是三年前才建立起来的。胡员外一家侨居至此,来历颇有些神秘。” 陈晋微微颔首:“难怪。” 此时有个婢女进来招呼:“陈公子,请随奴婢来,我家老爷有请。” 她只请陈晋。 张秀才则留在偏厅里,怅然若失,心头涌起一股倦意,靠着椅子,打起瞌睡来。 陈晋跟着婢女走,穿廊过院,拐弯抹角,最后来到一座正厅上。 这里布置典雅,古色生香,墙壁上挂着好几幅山水字画,状甚不俗。 陈晋扫一眼,便察觉到字画之上,暗暗蕴含着些文韵。只是不多,稀薄寡淡的样子。 能具备文韵的,多半是出自名家之手。 所谓“文韵”,套用修行的概念来说,实则属于“观想感应”的法门。 主要是因为作者功底深厚,全神贯注,笔下自然寄托着意念,融合在笔墨里头,被人观想之下,便能显化出来。 不同的文韵,效果不同。 正常而言,都是用来陶冶情操,放松身心的。 但若是某些内容怪异,甚至丑恶的作品,其中文韵导向则会是另外的样子。 让人看见,心生惊怖,而或萌生恶意。 “陈公子,你请坐,稍候,我家老爷一会便到。” 婢女说道,很快奉上香茗,以及点心之类,随即走开。 陈晋神态轻松,墙壁上的字画文韵,对于常人是难得的东西,可对他而言,没甚意义。 只要他想,随便写一个字,足以胜之。 目光一瞥,落在那座屏风之上。 屏风十分精致华美,上面雕刻着一幅图: 山林郁葱,草花盛放,一头青狐如人般坐在一块青石上,仿佛在入定,显得颇为传神…… 此刻有人正躲在屏风后面窥视。 陈晋抬眼看去,似乎能看穿过去,见到那人的样子。 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转身离开了。 “陈公子,招呼不周,让你久等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胡员外大步走了进来。 陈晋道:“无妨。不知员外叫我来此,有什么事?” 他说话不喜欢那么多的寒暄客套,没意思,直接开门见山。 胡员外问道:“敢问陈公子此番外出游学,是要去往何处的?” “就是出来走走,长长见识。来到这儿,我已然准备返程,回根水县的了。” “这么快?” 陈晋说:“不快了。他乡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听到这一句,胡员外目光闪动,片刻才道:“老夫本还想请你留下来,好好款待一番。” 陈晋眉头一挑:“我只是一过客,不敢叨扰。” 胡员外干咳一声:“实不相瞒,老夫有一女,自幼缺乏管教,导致生性顽劣。一直以来,我都想替她寻觅一位良师进行教诲。今日见到陈公子你,甚觉合适。” “既然要找良师,不该是请那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吗?” “老夫子不行,虽然老成持重,但多是老气横秋之辈,暮气沉沉。吾女不喜那种一本正经的说教。” 陈晋又问:“那今日云集在庄上的一众年轻学子呢?” 胡员外叹口气:“遍观众子,或夸夸其谈,或轻浮孟浪、或拘泥守旧,并无合意之人。” 陈晋笑了笑:“看来员外的要求挺高,难怪要大办宴席,广请士子来,以供挑选。” 胡员外解释道:“老夫一年两季,举办这春花秋华宴,倒也并非全是为了替小女寻觅良师,另有附庸风雅的缘故。为此甚至招惹到外界非议,说我此举,有招揽人心,笼络文人士子之嫌。呵呵,老夫不过一介富家翁,哪会想到那些?岂不是凭空污人清白吗?但人言可畏,有见及此,今天的宴席,将是最后一次了。” 陈晋道:“是吗?那可惜了,刚才我吃到一道清蒸鲈鱼,十分美味,那以后恐怕吃不着了。” 胡员外看着他:“此事易耳。只要你留下来,老夫天天吩咐厨子做给你吃。” “无功不受禄。” “你做了小女的西席先生,不就是功了?” 陈晋拒绝道:“我也不过是个童生学子,哪能为人师?” 胡员外忽而一拍手。 两名健仆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摆放在陈晋面前,然后打开,登时金光璀璨,映射人眼。 赫然是满满一箱子的金元宝,叠放得整整齐齐,结结实实。 胡员外朗声道:“此为请先生的束脩。” 陈晋看了一眼,依然拒绝道:“今年院试将近,我得回去备考了。” 胡员外笑道:“那有何难?只要你答应留下,老夫可以找人联名,直接举荐你为秀才。” 在乾朝的科举体系里,除了正常的考试之外,还有诸多名目,比如“恩科”、“举孝廉”、“举秀才”等。 后者不用参加考试,即可获得功名。 当然,这样的名额稀少而珍贵,基本不会落在普通人家的头上,早早便被上面的人内定,瓜分完毕。 而今胡员外口气甚大,直接许给陈晋一个。 那笑容可掬之下,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分霸气来。 陈晋问:“员外,你刚才说你只是个富家翁。” 胡员外眨了眨眼睛:“正因为是富家翁,故而交际广阔。你莫非不信?” 陈晋说:“我是信的,却不能答应。” 胡员外一怔,然后拍手赞道:“黄金不能动其心,功名不能动其志。啧啧,老夫越发觉得,你最为适合当小女的老师了。这样吧,陈公子,你今晚不妨留下,见过小女后,再作决定?可否?” 他拱手做礼,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陈晋沉吟片刻:“好。” 51:见狐 (新的一周,求各种支持!) 时辰尚早,陈晋被安排在一座小别院里憩息。 宅院虽小,但格局有致,布置典雅,还带着一个小花园。 春天来了,花园内有些品种的花在风雨中赫然绽放,黄的红的紫的,隐隐有幽香散发。 陈晋不是在意形式的人,但无可否认,一些美好的形式总能让人心旷神怡,以及愉悦舒服。 这正契合了“观想感应”的修行法门。 他不由想到自己的小宅院,想到了种下的菜蔬…… 旺财与老狼是不用担心的,两者灵性过人,怎么都饿不着。 而有它们守家,等于摆上两尊家神,也不怕被人偷家。 其实屋里头也没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东西,稍值点钱的,就是些书籍和笔墨纸张之类。 坐在窗前,望着不断飘落的雨水,陈晋很清楚地意识到,脑海的思绪,其实便是滋生出来的杂念。 杂念像是阴沟里的蚊虫,又如同山野间的野草,似乎永远都无法割除干净。 为了炼化诸多杂念,各门各派,都有着相对应的修行法门,或镇压、或疏导、或斩断…… 从某种程度上讲,人的修行,便是一个与杂念妄想斗争的过程。 陈晋所学的法门,宗旨为两句: “意识入海身为鱼,思潮出水龙唤雨。” 有着“天人合一,同气相求”的意韵。 简单地说,就是并不会将杂念视作洪水猛兽,而是视为人身意识的一部分。 杂念,可以成为精魂神念的有益补充。 只要分辨清楚,控制得好,即可。 轰隆一响,是春雷。 此雷响得恰当好处,能震慑鬼蜮、能勘破虚妄、能助人清醒。 于是陈晋躺上床去,闭目养神,脑海里的思绪杂念,片刻间无影无踪。 窗外,有人影出现,躲在暗处窥视。 但陈晋似已熟睡,毫无察觉。 …… 张桐在偏厅内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已是下午。 好在厅里头摆有一盆炭火,颇为温暖,不知不觉睡着也不会被冷到。 已然到了晚饭宴席的时间。 张桐走出去,探头探脑,见着不少县学同窗,以及别的相识的学子。 但没见着陈晋。 他是走了,离开了胡家庄? 而或被胡员外看重,成为了真正的贵宾? 张桐不知道,也不好找人询问。 晚宴依然丰盛,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这一次,不再是两个人一桌,而是八人。 坐在座位上,张秀才莫名落寞,兴致不高,吃的也不多。 期间,胡员外出现了,向众人敬酒,并道出一个令人惋惜的消息。 他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从此以后,胡家庄将不再举办春花秋华宴了。 众皆叹息。 张桐更感郁闷。 对他而言,能够前来赴宴,不止好吃好喝那么简单,更是难得的出来交际的机会。 虽然,其并不擅于此道。 可场面是提供出来的了。 张桐猛地想到,胡员外停止办宴,虽然没有道出原因,却不难猜测,定是招婿成功了。 陈晋,一定是他!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会入赘的吗? 说一套,做一套? 又或者,胡员外给出的条件实在太好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胡员外绝非寻常的富家翁,不但富,而且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 外界便有流言传出,说胡氏一家,来自京城,跟脚大得很。 这样的话,能当上胡氏女婿,哪怕是入赘,也未尝不可接受。 更何况,听说胡小姐长得国色天香,又知书识礼,是一等一的良配佳人…… 张秀才的心乱了。 情绪纷乱,借酒消愁,平生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最后被胡三哥搬上马车,送了回家,依然未醒。 …… 入夜,宴终人散。 白日里热闹嘈杂的胡家庄变得冷清下来,有一种孤寂幽静之意。 风雨犹未停。 像这般春雨,一旦下起来,便会没完没了的。 时辰已不早,到了亥时。 就见胡三哥一手撑伞,一手提一盏灯笼,走了过来。 来到门外,站定,举手敲了敲门:“陈公子,陈公子,你睡醒了没?” 陈晋起床,过来开门:“刚睡醒。” 胡三哥一脸歉意地道:“陈公子,都是小的错,把你忘在了这里,竟没有来叫你去赴宴,小的该死。” 陈晋笑了笑:“一顿饭而已,何必要生要死?” 胡三哥赔着笑:“陈公子果然是大人有大量,我家老爷有请。” 把伞举起,免得让陈晋淋着了。 一会之后,再度来到那个正厅上。 这里灯火通明,胡员外坐在上首处,目光灼灼,仿若换了个人。不再是笑容可掬的富家翁,而是手握权柄的上位者,自有一股威仪在。 他走下来,口中赞道:“陈公子不骄不躁,不惊不惧,这份养气功夫,着实了得。” 陈晋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太困,一觉睡过了头。” 胡员外:“……” 不知怎地,面对眼前这位少年郎,他竟有几分琢磨不透的感觉,拿捏不住。 好生没道理。 他这一生,阅人多矣,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斯情况。 当即问:“陈公子,你饿了吗?” 陈晋笑答:“中午吃得多,不饿。还是先去见过令爱再说吧,没见到人,不好吃饭。” 胡员外拍手道:“爽快,请陈公子跟我来,去后宅。” 陈晋便跟上去,胡三哥没有动,留在外面。 家居后宅,有女眷在,一般的人,不得邀请,是不准进入的。 从正厅去后宅,有一段廊道,道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挂有灯火,很是明亮。 胡员外一边走,一边说道:“陈公子,老夫有些话要说在前头,希望你莫要见怪。” “但说无妨。” “也许你听别人说过,说胡氏千金长得花容月貌,实则不然。小女的样子,唉,一言难尽,甚至可能会把你惊吓到。所以陈公子,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陈晋点头道:“我既然敢于孤身一人,外出游学,别的不说,胆子倒有几分。” “甚好。老夫果然没看错人。” 胡员外喜道。 很快,两人来到一间闺房前。 胡员外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口中叫道:“喜儿,我把老师请来了,你快过来拜见。” 床上躺着一人,盖着被子,其听到声音,一骨碌起身,穿着一身宽大的绣花长裙,走到陈晋面前,有模有样地道个万福:“喜儿见过老师。” 陈晋抬眼看她,毛茸茸的,立耳尖嘴,一双狭长的竖瞳。 它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一只狐。 52:一见狐女误终身 此狐人立而行,身穿花裙,狭长的脸颊之上,还扑了两团胭脂,显得颇为怪异。 从其下床、走过来、向陈晋问好…… 这整个过程,胡员外的目光都放在陈晋的身上。 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然而出乎意料,那少年郎的神态非常沉静,似乎早猜到了这个结果。 胡员外赞道:“陈公子,你果然胆识过人。换做别的人,不管是夫子还是学子,恐怕早吓得落荒而逃。实在太好,有你当小女老师,老夫便能放心了。” 陈晋淡然道:“员外,首先,我还没有答应;其次,你既然要给令爱找老师,可令爱却不现身出来,而是用只狐狸来吓人。这般做法,未免缺乏诚意。” 闻言,胡员外双眸一缩,笑脸消失不见,眼勾勾盯着陈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陈晋笑了笑:“我是个读书人,自有识人之明。” “你不是个读书人!” 胡员外大声说道:“最起码,不是个普通的读书人。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晋与之对视:“员外,我也未曾问过你是什么人。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这就告辞。” 说着,举步便走。 胡员外目光闪动,忽地叫一声:“慢着。” 陈晋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面对他,胡员外长叹一声:“陈公子,老夫并非有心隐瞒,更谈不上戏耍。只是小女的情况颇为特殊,在真正带你进去之前,必须考验一二。否则的话,老夫担心会害了你。” “害我?此话何解?” “以前老夫也曾找过些见识渊博之士,可当他们真正见过小女后……” 说到这,胡员外卡顿了下,仿佛不知该如何形容,想了会才接着道:“总而言之,他们就会被迷得失魂落魄,从而做出某些疯狂的行为。” 陈晋目光一闪:“听你的描述,不就是魅惑之术吗?令爱擅于此道?” 胡员外摇摇头,苦笑道:“如果只是魅惑幻术之类,那倒简单了。小女并未学过那些,而是天赋所然。她也未曾主动地去迷惑别人,可别人一旦看到她,就会变得神魂颠倒。为此,闹了好些事端出来。老夫没办法,只得把她关了起来,不敢再放她出去。” 说到这,神色萧索:“但这样做的话,与囚禁何异?小女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欢乐,更会失去活着的意义。身为父亲,我感同身受,故而一直在寻找解决之道。然而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并无作用。” 陈晋眉头一皱:“依你所言,你其实并不是要给令爱找老师,而是想找个玩伴之类的?” 胡员外忙道:“陈公子言重了。多年以来,小女一直被困在斗室之中,平日里只与此狐为伴。但她是人,每每孤寂之际,心底自然渴望与人交谈,交流。老夫便想着,如果能找到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人,能和她相处得来的,再教导小女礼法道理,那就好了。” 陈晋问:“像令爱这般女子,天赋异禀,那想必也是极为聪明的。即使不用人教,也可以通过书本来读书识字,而或隔墙讲授等方式来教化她。” 胡员外苦着脸道:“这些法子,老夫都试过了,无用。我先前便与你说过的,小女顽劣,她有自己的喜恶判断,对于不喜欢的人事,极为抗拒。所以,书也不爱看的。” 听完对方的讲述,陈晋心里有了个大概,直接道:“员外之意,是要请这么个人。前提在于是令爱不反感的人,然后与令爱相处、交流、并进行教化引导。好让她学会自我控制,变成正常人的样子?” 胡员外击掌叫道:“正是如此!陈公子洞察秋毫,说得分毫不差。” 陈晋又问:“那你和你夫人,不就可以进行教导吗?” 胡员外神态黯然:“我夫人难产早逝,已然身故;至于老夫,因为某些原因,也不讨小女喜欢。” 陈晋眨了眨眼:“那有没试过找些女博士?” “找过的,结果一样,男女通杀。” “这样呀,那真是棘手。” 陈晋陷入了沉思。 胡员外等了一阵,才道:“陈公子,其实你不必为难。老夫请你来,本是想让你教化此狐,然后再通过此狐与小女接触,看能否潜移默化,有所改变。不料你一下子识破了,但这个方案,依然可行。” 陈晋眉头一挑:“不必。听你所言,我反而有了兴趣,想去见一见令爱。” 胡员外看着他:“陈公子你正青春年少,有着大好前程,何必冒险?如果真出了差池,老夫也于心难安。” 陈晋笑了笑:“一见狐女误终身?我倒不信了。员外,请带路。” 事到临头,胡员外反而踌躇起来。 陈晋便道:“员外,你非寻常富家翁。我之安危,想必不在你的考虑之中,到了此刻,何必犹豫作态?” 听到这话,胡员外正色道:“陈公子,老夫初见你时,只当是个俊俏书生,正是小女喜爱的类型,这才起了心思。但后来从张秀才之口,获悉你的言行,是个懂得道理,却又不会被道理所限制的人,便多了两分看重;再到后来,我以黄金与功名等相试,可以确定,公子非俗人也。老夫阅人无数,自问颇有些识人之明,想法亦大有改变,并不愿你出事。” 陈晋打趣道:“我不出事,那令爱就得出事了。” 胡员外干咳一声:“陈公子说笑了。” 陈晋哈哈一笑:“那便走吧。可能令爱并不喜欢我;又或者,我见过令爱后也大失所望,然后连夜离开此地。” 见他说得淡定从容,胡员外大感惊奇:不知是其年少无畏呢,还是胸有成竹,所以才表现得这么自信。 “好,喜儿带路。” 那头狐狸的名字也是叫“喜儿”,已然开了灵智,俨然为妖。 它以后肢为脚,迈步过去,推开藏在墙角的一道暗门,走了进去。 紧接着胡员外,为表示无诈,走在前头。 最后为陈晋。 53:非礼勿视 进入门户,前面豁然开朗,并非暗室之类的地方,而是一座小别院。 绿草茵茵,其中一条碎石小径蜿蜒通向一座古色生香的宅子。 宅子门外挂两盏大红灯笼,屋里头同样点着灯火。 在灯火的映照之下,纸窗上映照出一道身影,她蹲在那儿,一手托腮,状甚妖娆。 当见到这一幅剪影,陈晋隐藏在泥丸宫内的精魂神念蓦然一动,如同按耐不住的泉水,便要喷薄而出。 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 一直以来,碍于身体状况的限制,而他的精魂神念又太过于强大,故而施展之际,小心翼翼,几乎等于自我封印。 上一次击败云山观主,也只是将一缕神念显化在竹剑剑尖之上而已。 一缕足矣。 可现在,只看了那道身影一眼,陈晋的精魂神念便生出极大的反应,宛若要脱缰的马儿,便想扑进屋里去。 观想感应。 “观想”的范畴囊括天地,万物无不可观。 但也正因为概念太大,必须通过不同的法门来进行甄别、筛选。否则的话,根本看不过来,而且看得太多,太杂,等于看了个寂寞,全是无用功; 而不管看到了什么,心中基本都会产生一定的印象。 这就是“感应”了。 有些印象很淡,很模糊,会很快被遗忘;有些印象则较为深刻,并能影响到一个人的意念想法。 既然造成影响,自然会分出好坏来。 从个人的立场上看,当然是希望能获得好的影响,而摒弃坏的。 如今的状况,就是陈晋的精魂神念本能地认定所看到的景象会对自己造成巨大的冲击,故而要激发出来,对之进行镇压,以免滋生出各种胡思乱想。 不过在听了胡员外的提醒后,陈晋心里也早有准备,当即双目一垂,转过头来,正见到胡员外正一脸惊诧地瞧过来。 而狐狸“喜儿”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溜烟跑进了屋里。 胡员外关心询问:“陈公子,你,你没什么事吧?” 陈晋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尚可。” 胡员外感叹道:“你能保持心智清明,已经极为厉害了。去年之际,老夫曾请来白龙寺的高僧,让他给小女说禅,但没说到半刻钟,便口吐鲜血,跌落台下。要不,你就留在外面,尝试着和小女说说话。并且最好,用布把眼睛给蒙上,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说着,拿出一根红色的布条。 皆因其女最喜欢的,便是红色。 陈晋没有接:“不用。我再来看看。” 吐一口气,继续抬头看去。 他现在真是被激起了浓浓的兴趣,欲要一探究竟。 况且,正好能借机磨砺一下己身的精魂神念。说不定是个“自省”的契机,能摸索到心境缺乏的那一部分。 此时,纸窗上映照出来的身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右边这个,人立而站,竖耳尖嘴; 左边这个,换了个姿势,从蹲着,改为趴着,四肢伏地,身形曲线起伏,勾勒出一种极致的线条美感;那极长的头发披散开来,甚至铺到了地面之上,仿佛一片云。 两者一起,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个是狐狸学人,另一个却是人学狐狸。 也不对,后者的情况,根本不是学,而是从骨子里,她就是狐狸了。 半妖? 或者是某些古老的传承世家…… 看胡员外的样子,后者的可能性要高一些。 在乾朝,王权之下,有着千年世家、有着各种门阀大族、以及乡绅土豪等。 至于宗门仙家那些,更是为数不少。 比如说云山观,实则便属于一个宗门了。 从概率上看,陈晋目前只在县城间行走、活动,本觉得一个云山观主,已然是当地顶尖的人物。 没想到,游学到根山县来,能遇到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狐女。 想了下,他开始迈步,踏上碎石小径,朝着屋子那边走去。 胡员外张口,想要发声阻止,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 事情发展到现在,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他本来的确有点担心陈晋会被魅惑,会在庄上出事,可如今一看,陈晋依然淡定从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 于是,胡员外不禁心生疑虑,主要是对陈晋的身份来历产生了怀疑。 其当然不是寻常富家翁,而有着神秘的跟脚出身。与此同时,也有着强大危险的敌对势力。 那么,陈晋会不会是伪装得很好,实则包藏祸心的敌方? 这世上术法万千,奇珍异宝无数,其中有不少事物,皆可用来掩盖住身上的气血法光,从而扮猪吃老虎。 那样的情况下,只有精通道法的高人,才能勘破虚妄。 至于外表样貌,同样真真假假。有乔装、易容、画皮等手段来改头换面。 胡员外阅人多矣,他原本认定,在陈晋身上,并没有改装过的迹象。 然而当见到陈晋的非凡表现后,震惊之余,同样会打破原本的认知和信心。 信心一旦被动摇,所带来的影响是一连串的。 在诸多负面情绪念头中,自我怀疑最是容易坏事。 好在很快,胡员外又重拾了信心。 这份信心不是源于己身,而是来自女儿身上。 他认为,即使陈晋有非分之想,女儿也足以应付得来。 从小径去往屋子的距离并不算长,但陈晋走得不快,慢吞吞的样子。 无形之中,似乎有巨大的阻力在拦挡着他。 他毕竟走到了,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纸窗外面,与里面的身影相隔咫尺。 见状,在后面紧张关注的胡员外松了口气。 陈晋的止步,可能是畏惧于直接面对,也可能是遵守礼法,毕竟男女有别。 但见陈晋站在那儿,站定了,闭上双眼,口中轻叱一声:“见!” 一缕神念冲出泥丸宫,穿窗而入,将里面的情景尽收眼底。 “唧唧!” 那头狐狸“喜儿”察觉到了气机,张牙舞爪,想要驱赶。但转瞬被一个念头给压住,再无法直立,毛耸耸的身躯匍匐在地,缩成一团,呜然做声。 见到这一幕,长发如瀑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愕然且恼怒的神色。 她身上一袭宽松的红衣裳,手脚踝处,竟都戴着细长而精巧的锁链,宛如囚犯。 不过这些锁链长度足够让她在屋子内自由活动,只是无法出到外面而已。 她没有穿鞋,赤足,浑身上下,更没有任何的饰物。一张脸蛋纯美无垢,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狐眼儿,明亮而媚; 身上红袍慵懒而开,仿佛是多余之物,无限春光,若隐如现。 念头一见之下,陈晋便想到了一个词:非礼勿视。 与此同时,变化突生…… 54:一法镇之 非礼勿视。 此为儒家说法,却契合观想感应法门的道理。 说白了,便是不符合礼法制度的事物尽量不要去看,不要去接触。 这个“礼法制度”,等于一个框框,各家各派的理念,都可以装进去。 陈晋多年修行,在心中同样形成了一套“礼法制度”,是他为人做事的信念和准则所在。 而今一瞥之下,“非礼勿视”,竟对他一贯秉持的信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与此同时,精魂神念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呼啸而出,要将外界带来的所有杂念妄想给予镇压,扼杀。 那些疯狂滋生的杂念妄想,一旦占据了主动,陈晋便会性情大变,他会直接冲进屋子里,将那娇媚的少女完全占有…… 而不管是谁,胆敢阻拦的话,都会被他击杀、撕碎。 真得这么做的话,就是入了魔。 那么他整个人,便彻底否定了自己,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陈晋在山上苦修,可谓经历过诸多考验,这才能凝聚精魂,修炼大成。 那些考验关卡,分别有白骨观、玉女观、修罗观、升仙观等。 艰险重重。 其中“玉女观”,正是涉及女色的。 他能过得此关,便能做到“红粉骷髅”。 好比云山观的那个女冠,纵然绝色,也是视若无睹。 但没料到,眼前这个狐女竟如此撩人。那种内媚,从里到外,无处不在,蕴含在每一寸肌肤里头…… 早超越了女色的皮相引诱。 竟逼得陈晋的精魂神念脱壳显化,在虚空中凝聚,凝成一个青色的大字: “法”! 他双手捏成一个法诀,然后扬手拍下,要将此字打入狐女的眉心处。 “呀!” 狐女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和冒犯,猛地一声尖叫,长发无风飞扬,一根根由黑转白,犹如染上银霜。 在她身后,赫然有尾巴生成,一根、两根…… “敕!” 陈晋不敢拖延,又是一声轻叱,举手一按。 那粒青色“法”字一下子没入狐女的眉心。 她“嘤咛”一声,噗然倒地,似乎昏迷了过去。 旁边的狐狸喜儿获得了自由,赶紧跑来查看,见她身子恢复了正常,呼吸均匀,面色恬静,却是陷入了沉睡。 站在外面的陈晋身形一个踉跄,伸手往鼻端处一抹,触手殷红,竟是流淌出了血。 他的脸色,此刻定然苍白得吓人。 后面的胡员外听到了女儿的尖叫声,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再也顾不得,快步上前察看。 当看到陈晋的样子,不禁吃惊:“陈公子,你,你这是?” 陈晋的目光依然明亮,灼灼地盯着他看。 胡员外很快读懂了这目光的含义,当即朗声道:“陈公子,老夫岂是过河拆桥,趁人之危之辈?” 陈晋双目一垂,淡然道:“令爱应该没什么事了,她体内的野性,已被镇压。从此以后,可以正常地生活、学习、也能修行。” “真得?” 胡员外激动不已,躬身做礼:“大恩不言谢。陈公子,往后只要你一声吩咐,我令狐一脉,必将全力以报。” 陈晋笑了笑:“那倒不必。我做这事,只是因为想做而已。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好,我送你出去。” 其实胡员外此际心中仍存疑惑,很想立刻进屋内察看女儿的状况如何。 不过他相信,女儿应该是没事的。 否则的话,狐狸喜儿早扑出来了。 而且刚才陈晋一直留在外面,只动了动手,不见任何施法的动作。 这个样子,能对女儿做出什么事? 胡员外感到很奇怪。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陈晋居然说已经解决了问题。 如果是真得,这等神通手段,岂不是像传说中的仙人一样? 实在匪夷所思。 胡员外心中满腹疑团,但他深知,此刻不宜问东问西。在陈晋面前,莫名多了几分拘谨之意,再不敢自称“老夫”了。 返回到那座别院,陈晋进去,盘膝坐在床上。 胡员外则识趣告退,赶回去看望女儿。 房间中没有点灯,黑暗安静,外面的风雨不知何时停了,间或有水珠滴落,更添静谧。 这次动用了整副精魂神念,大大超过了身体的负荷,损伤在所难免。 但凝聚而出的那个“法”字,却等于对精魂神念进行了一番颇为难得的洗礼。 尝试大胆,与收益成正比。 对于天下所有的修行者来说,精魂的重要性都比身体大得多。 身体方面,会有很多的法子来进行锻炼,加强;可想要提升精魂神念,那就难了。 尤其是像陈晋这样的,想要炼化多一分,都十分困难。 故而今晚,他不惜冒着受伤的风险,也要与狐女斗一斗。 对方的血脉天赋,着实稀罕得很,绝对的身怀名器,独步天下。 只是稍显稚嫩,还不懂得掌握和使用。 陈晋赐予她一个“法”字,有着多重含义。不仅仅是约束野性,更是指明了一个方向。 以后的发展如何,就看她自身的努力了。 …… 第二天,风雨消停,朝阳甚好。 等到晚了些,胡员外才带着一个白衣少女过来,走到别院处。 胡三哥守在门口,连忙见礼,他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少女的样子。 胡员外问:“陈公子呢?” 胡三哥回答:“他一直没出来,可能还在休息。” 胡员外瞧了瞧日头,时辰其实已不早了。 不过想到昨晚陈晋的那个样子,定然是消耗巨大,那么睡久一会,就很正常了。 胡员外便吩咐胡三哥去准备膳食,务必精细的。他则与女儿一起站在门外等候,也不去敲门,以表态度和心意。 昨天晚上,确认女儿无事后,胡员外百感交集,觉得匪夷所思。 他不知陈晋对女儿施展了什么神通法术,女儿亦未细说,只说被赐予了一个字。 一个“法”字。 听说之后,胡员外更感新奇。他知道这世上有诸多法术手段,鬼神莫测,但陈晋所用出来的,简直闻所未闻。 所以,其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胡思乱想间,“咿呀”一响,房门被打开了。 55:打听陈桂阳 (作者的错,昨晚写得太晚,太急,写岔了,主角没有不告而别,所以修改了下,望告知。这个支线故事的设定是一个长线伏笔,并且能推动剧情发展的。) 咿呀一响,木门打开,陈晋走了出来。 他并非特意地来考验胡氏父女,没有意义,更没有必要。 纯粹是昨晚消耗甚大,需要养神,这才睡过了时辰。 见到他出来,胡员外垂手肃立,问一声好,然后朝着女儿打眼色。 少女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眸,上下打量陈晋一番,于是做礼,唤一声:“老师好。” 陈晋瞥她一眼,见其身形气质俱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今看来,宛如一位十五六岁、天真烂漫的少女,有一种清纯素净,不染尘垢的美。 当下道:“我没有教你什么,并非你老师。” 少女眨了眨眼睛,再度施礼:“先生好。” 陈晋懒得计较这种称呼上的问题,直接问:“员外,可有东西吃?” 他起来后,饥肠辘辘,能吃下一头牛。 胡员外忙道:“有,有,请稍等。” 赶快出去,喝令胡三哥等人快点。 等陈晋洗漱完毕,一盘盘的精细膳食便准备好了,直接端进别院的小厅上。 胡员外不知道陈晋的口味喜好,反正让厨房那边,把家里的好食材统统做好,安排上,就对了。 陈晋也不客气,当即大快朵颐。 于是满盘子进去,空盘子出来,走马灯笼一般。 胡员外对此亦不惊诧,在他心目中,早视陈晋为世外高人,陆地神仙那一类。 高人有多高? 神仙有多神? 吃多点东西,小意思而已。 胡员外曾见过一个奇人异士,在席上对着一整头牛直接开啃。 相比之下,陈晋无疑要文雅得多。 在这期间,胡氏父女识趣地在外边的凉亭里等着,没有进去陪餐什么的。 繁文缛节那些,明显不合适,做多了,反而生嫌。 大概半个时辰后,陈晋终于填饱了肚子,开口请胡员外进去喝茶,叙话。 颇有点反客为主的意思了。 胡员外并不在乎那些,今天带女儿来,本想着让她拜师的,可听陈晋的口气,并不愿正式收徒。 那就没办法,不敢强求,更不能死缠烂打,恶了情分。 只得一个人进去,在陈晋面前坐下,莫名的,有些拘谨。 陈晋好整以暇地饮了口茶,赞道:“这茶,不错。” 胡员外立刻记住了,嘴里说道:“先生出手帮小女祛除野性,恢复正常,老朽感激不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陈晋微微颌首:“我的确有事,想请你帮忙。” “但说无妨。” 胡员外立刻打醒起精神来。 所谓人情来往,必须有来有往,才能维持得住。否则的话,便是落花流水,很快便烟消云散的。 陈晋问道:“员外谈吐不俗,听说是从外地侨居于此,不知是京城呢,还是某个大州郡?那胡姓,是假姓?” 胡员外答道:“实不相瞒,吾等本姓‘令狐’,源自青丘一脉,也算是一方古族传统,故而血脉有些特殊。而这血脉,向来是传女不传男的,正落在小女身上,闹出诸多事端来。” “并非所有女的都会如此吧?” “确实,其中还分厚薄深浅,一言难尽。” 事关种族血脉传统,乃是无上隐私,胡员外显然不愿意细说出来。 陈晋道:“员外放心,我并非刺探你家跟脚底细,而是要借此询问些事情。” 胡员外忙道:“先生请问。老朽虽非博学之人,但走南闯北,也略有见识。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晋开门见山:“在这高州郡上,是否有一陈氏大族?” 闻言,胡员外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有的,其堂号‘长乐’,隶属陈氏四大堂口之一。人口万万,相当繁盛。” “哦,哪四大?” “长乐堂、新安堂、龙川堂、永兴堂。” 胡员外老老实实回答,心中颇感纳闷,他作为一个外姓者,给陈晋科普这些知识,感觉怪怪的。 难道陈晋这个“陈”字,也是个假姓? 出门在外,特别是行走江湖者,隐姓埋名,虚报姓名是普遍的事。尤其是犯下事的,一个假姓名能逃过缉捕,避免诸多麻烦。至于画像之类,太过于失真,没甚大用。 只不过,像陈晋这般人物,也需要套名吗? 想不懂。 陈晋又问:“那员外与这高州郡长乐堂的人有没打过交道?” 胡员外想了一会:“有些个,但并无深交。又有别的陈姓子,可是否属于长乐堂,便不大清楚了。” 在交际关系中,涉及到族谱堂口的话,属于比较严肃的事了,往往要在联姻,而或深交时,才会用得上。而不是一个照面打招呼,自我介绍时便大声宣称自己是某某堂的。 况且,不管是什么姓氏大族,除了主家外,下面的旁系分支实在太多,犹如大树根脉,不计其数。 如果有族谱查询的话还好,能追溯本源,查得清楚。 然而一些小地方的宗族,因为年代久远,而或遭遇事故,使得族谱失落,甚至干脆没有,那就成为飘零的叶子,谁也说不清本家是怎么来的。 好比陈泽乡便是这个样子,虽然有族谱,但只得小小一本,记着在乡上的五代人事,再往上,没了。 乡长陈建德嘴里一直念叨,要重修族谱。 然而在这朝代,修族谱是极为庄严的大事,不是随便把姓名写上就行了的。 各种考究、各种联络、各种认可…… 花费不知几许,才能做得好。 陈泽乡可没这样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 除非哪家祖坟冒烟,出了个大人物,才可能进行主持,把这件事做起来。 陈晋不死心地又问了句:“那员外可曾听过一个人的名字,他叫‘陈桂阳’,应该是个年轻人。” 胡员外摇头:“没有。” 又仔细想了下:“关于长乐堂陈氏,一些表现卓越的后辈俊秀,其中几个人,老朽皆有印象。但可以肯定,没有人叫‘陈桂阳’的。若是纨绔子弟,那数量太多,就不好说了。不过先生要找此人的话,我可以派人去帮忙打听。” 陈晋就等这句话:“好。” 胡员外同样大喜,有机会给对方办事,那彼此间的关系便等于建立起来了。 不管那“陈桂阳”是谁,也无需过问陈晋与陈桂阳是甚关系,只要找到人,便是一桩表现。 56:带着谢礼好还乡 胡员外纵有人脉关系,但前往州郡查一个人,来回需要不少时日。 陈晋不会眼巴巴地呆在胡家庄上等待,他另有事情要做。 不过也没有一下子就告辞离开,正好趁着机会,与胡员外闲聊一番,从对方这儿,好生了解关于乾朝的情况。 在此之前,陈晋已然通过不同的渠道去认知世界,诸如老写书人、伯父陈阿布、以及同窗陈亮、各类书籍典故等。 但他们的眼界见识,与胡员外一比,立刻相形见绌,差得太多。 在胡员外口中,陈晋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门户,见到了更多新鲜的东西: 九州区域、四大世家、百宗势力、名川大河…… 面对陈晋的各种询问,胡员外倒被弄得纳闷,感觉对方像是个不问世事的老古董,近来才重出人间似的。 再结合陈晋的一些言行举止,还真像。 然而这样的事,牵涉太大,胡员外不好去过问,老老实实回答便是。 反正都是些见闻知识,不会涉及秘辛。 你一问我一答的,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午膳时间到了。 这一顿,主宾尽欢。 吃过饭后,陈晋请辞。 胡员外父女齐来相送,客客气气的。 当目送那一人一驴远去,少女目光闪动,低声呢喃:“先生,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见的。” 胡员外则神态唏嘘地说了句:“真乃高人也。” 身后胡三哥低声问:“老爷,要不要我过去根水县摸一摸底?” “休得胡来!” 胡员外叱喝道:“我正要派你去州郡查一下那个‘陈桂阳’,要尽快。” 胡三哥问:“要是查无此人呢?” 陈晋给予的信息着实太少,只得这么一个名字,人海茫茫,并不好找。 况且姓名未必真实准确,甚至还可能存在好几个人同名同姓的情况。 如此一来,就十分考验调查者的功夫了。 胡员外懒得与手下计较推理,直接道:“让你查,你尽力去查就是,难道还要老夫手把手来教你?” “不敢。” 胡三哥连忙告退,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 …… 却说陈晋骑在毛驴上,悠然而行,踏上了返程之路。 比起来时,驴子负重,重了不少。 主要是胡员外给予了一份厚实的谢礼,有茶叶、点心、肉铺、以及品质上好的文房四宝等。 为数不少,装满了一口檀木箱子。 就连这箱子,都是上等货色,价值不菲。 更别提厚厚一叠的百两银票了。 昨日胡员外让人抬大箱的金元宝来相试,主要是摆着好看,能刺激人心。 实际上,便于携带流通的,始终是铜钱银票之类。 对于这份谢礼,都是用得上的,陈晋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只苦了驴子,受累了。 带着这么多的好东西,行走在官道上,难免惹人觊觎,容易招贼。 但在竹剑之下,一路顺风地回到了陈泽乡。 时正中午,有乡人见到他回来了,消息很快传遍开来,引得众人跑出来看。 场面颇为熙攘热闹。 陈晋不管他们,先回到家。 “汪汪汪!” 比起乡人们,旺财更加热情,摇头摆尾,几乎要扑到陈晋身上来,却又不敢。 因为它知道自家主人不喜欢那些。 于是帮忙搬东西。 院子里竟有人在,是堂妹陈敏,她戴着一顶斗笠,手持锄头在菜地里除草。 见到陈晋回来了,惊喜地叫道:“哥哥。” 陈晋看那两垄菜地被打理得很好,菜蔬青绿,瓜果攀藤,结出的果实有小儿手臂粗细了。 显而易见,都是陈敏的功劳。 在外出之前,陈敏曾说过会来帮忙照料的,她说到做到。 过得一阵,伯父陈阿布也上来了,一番嘘寒问暖不提。 因为婆娘陈李氏需要照顾,陈阿布没有逗留太久,很快就回家去了。 陈敏则留下来,生起柴火,帮忙做饭。 陈晋拿起包装精美的糕饼递过去,给她吃。 女孩却并没有接,站在那儿,神色犹豫。 陈晋便问:“小敏,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陈敏垂着头,说道:“哥哥,我想学些本事。” “呵呵,这是好事呀。你想学什么本事?” “我不知道,所以要来问过哥哥你。” 陈晋微微颔首,看来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使得女孩受到了触动,从而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记得当初,她对未来的愿景,就是长大后嫁人。 说实话,对于伯父一家,陈晋观感不错,故而一直以来,都在给予回馈。 但俗话说:授人鱼不如授人渔。 终归到底,人都得靠自己,而不能完全依赖别人的照顾与赐予。否则的话,即使得到了一场富贵,也未必守得住,反而可能怀璧之罪,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陈敏未必想得那么远,而只是本能地认为自己学了本事,就可以变得厉害,就能保护爹娘,还有将要出生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想法很朴素。 但能萌生出这样的念头,便属于一种觉悟。 论本事,陈晋掌握不少,可大都不适合陈敏来学,微一沉吟:“小敏,你要明白,想学到真正的本事会很累,很辛苦的。” 女孩抬起头,目光坚定:“哥哥,我不怕累,更不怕苦。” “好。如果你下定了决心,那就回去跟爹娘说。” “如果他们不肯答应,不肯放我出去呢?” 陈敏忐忑不安地问。 陈晋微微一笑:“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好嘞,谢谢哥哥。” 陈敏开心地道,像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回家去找爹和娘说这事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事,陈阿布两口子都呆住了,随即反应强烈,觉得自家女儿是在异想天开,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即使是陈晋的主意也不行。 又赶紧跑来问个清楚,当听陈晋说要带陈敏去云山观时,陈阿布不吭声了。 在乡人的心目中,云山观乃神仙修行的地方,能拜入其门墙,简直是祖坟冒烟。 事实上,有好些大户人家都渴望把自己的小孩送去云山观,莫说正式拜师,便是去当个道童,那也是求之不得。 陈阿布从未敢想过,自家女儿能与云山观产生联系。 于是颤抖着问:“阿晋,道观那边,会收小敏入门吗?” 陈晋回答:“会不会收,得去过才知。很多的事情,都得做过,才能看到结果。不去做,则皆为幻想。” 对于侄子口中的道理,陈阿布听得迷糊,不过他知道陈晋是能够与云山观主谈道理的人。那么,陈晋说的话,就是有道理的。 所以,陈阿布同意了。 57:不长眼的东西 对于云山观,陈晋其实早想过去瞧一瞧。 根据乡人们的说法,那里是神仙修行之地,是整个根水县最为显赫出名的宗门去处。 所谓“神仙”,陈晋自是不信的,不过是凡俗百姓对于修士的敬称罢了。 如果云山观主能当神仙,那陈晋便是凌驾于神仙之上的人。 这世道的很多人事本质皆是如此,只要打破那层滤镜,失去了相关的神圣性,不过尔尔。 陈晋对云山观的好奇,不在于那里的人,而在于道观本身所在的地方。 云山。 应该是一座不错的山。 相比陈晋的淡然,陈敏无疑是极为激动而兴奋的,各种情绪念头在脑海交织在一起,显得混杂而乱。 兴奋之余,又觉得忐忑不安,担心自己能不能被道观里的仙长看中。 关于陈晋与云山观主之间的关系,外人们根本不清楚,都是猜测,以为是观主对陈晋有所青睐赏识。 至于交情,应该不深的。 那这次陈晋带陈敏去云山观,说不定还得求人。 既然是求人,不该备礼的吗? 陈阿布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总不能抓家里养的老母鸡去;钱财方面,更没办法,那一点铜钱,入不得仙家道长的眼。 然而陈晋说“不用了”,礼已备好,就装在书笈里头。 陈阿布便不多说。 这次出行,无需再去陈亮家借骡车了。因为家境有所改善,陈阿布也有了想法,于是请人造了一辆,摇身一变,成为乡上的“有车一族”。 而今,正好用得上。 拉车的,当然不能用牛,就用那头驴子好了。 只是在耐力和速度上,驴子比骡车有所不如,胜在脾性温顺些。 但还有一个问题,没人当车夫。 陈阿布当然是想一起去的,可婆娘陈李氏的身子不便,虽然还不到生的时候,可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万一有个闪失,那就麻烦。 陈晋道:“没事,我来赶车即可。” “那怎么行?” 陈阿布不大同意:“要不?花钱雇个人,村头的陈老汉赶车有一手。” “不用那么麻烦,就算我不赶,旺财也可以。” “旺财?” 陈晋一挥手:“旺财,赶一个瞧瞧。” “汪!” 旺财得令,飞快地跳到车辕上,口中叫一声,驴子果然就很听话地朝前走了。 陈阿布:“……” 陈敏:“……” 狗子能赶车,真成精了。 陈晋不愿在这些小事上耽搁:“就这么定了,我们现在就走。” “这么急?不如等到明早再出发?” 陈阿布始终有些担忧。 陈晋道:“没什么好等的,反正从乡上到云山观,怎么都要在半路过一宿。” “也好,那你们一路小心些。” 陈阿布不再坚持。 上次陈晋独自一人外出游学,飘然而去,安然而归。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家侄子的变化和不同,再不是那个只会宅在屋子里读书写字的文弱书生,而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了。 当下陈晋和旺财坐到车辕上,陈敏则坐在车厢里头,开始出发,离开了陈泽乡。 没走出一段路,陈敏忍不住好奇地探头出来,看旺财是怎么赶车的。 却见到这狗子其实就是坐在那儿,并不用什么动作,那驴子就自动往前小跑,听话得很。 看起来,是驴子听话,不用驱赶,旺财就是做个车夫样子罢了。 当然,女孩并不知道,如果真得需要的话,旺财也是可以用爪子抓起竹鞭,挥打驾驭的。 甚至它亲身上阵,来替换驴子,上演一出狗子拉车都没问题。 只是路上有行人来往,免得惊世骇俗了。 一路无话,到了傍晚时分,刚好到了一个名叫“分界镇”的地方。镇上有客栈,以供行商歇脚的,条件虽然简陋,但并无大的问题。 由于不用着急赶路,所以陈晋选择在镇上过一宿,休顿一下,明天再出发。 第二天早早起来,吃过早饭,继续启程。 又是一天在路上,陈敏闲着无聊,在车厢内纳起鞋底来。 至于陈晋,时间对他而言,最好打发,只需闭目养神,便是日常的修炼功课。 既不枯燥,也不寂寞,一个人的世界,就等于整个天地。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 陈晋蓦然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去。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片市集地方,状甚热闹。 而到了这边,那官道明显宽阔许多,并且经过修葺夯实的,即使风雪天气,也不会泥泞一片。 这里,已经进入到云山的地理范畴了。 云山,名为一座山,但涵盖的地方着实不小。方方面面,连绵成片,形成了一大块区域。 前头的市集,明显便是依据着云山而建立起来的。 再望远些,但见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并不雄壮,给人的第一印象,乃是“险峻”二字。 又高又峻,直入云端。 “云山”之名,由此而来。 而最高的巅峰处,全然被云气所笼罩覆盖住了,根本看不清楚。 就不知道那云山观是不是建立在山顶之上。 不过很快,陈晋就看出来了,道观应该是坐落在半山腰处。 因为此时,那儿高高地亮起了一盏灯笼,里面灯火如眼,正俯视着四周。 看到这灯火,陈晋就想到了云山观主。 那么,道观不在山顶,而在山间,倒有些耐人寻味。 “驾驾驾!前面的驴车快让开,不要挡道!” 猛地后面传来一阵叱喝声。 然而驴车正处于无人驾驶的状态,一时半会哪里反应得过来?依然慢吞吞地走着。 得得得! 健马奔驰,险之又险地从旁边冲过,差点没撞上。 陈敏听到叱喝声,正待掀开车帘子,探头出来看个究竟,几乎被剐蹭到面门,顿时吓得小脸发白。 这是一辆双乘骈车,负责拉车的是两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那高大的车厢更是装饰华美,富贵气十足。 上面插一柄旗幡,绣着一个“赵”字,迎风猎猎飘荡。 “不长眼的东西!” 马车呼啸而过,驱车的壮汉嘴里犹自不干不净地骂道。 陈晋一拍旺财脑袋。 旺财顿时咧嘴呲牙,目露凶光,纵身一跃,跳下驴车,撒开四腿,追了上去。 58:坊市之中无香火 旺财撒开四腿,跑起来甚快,快过奔马。追上去后,朝着拉车的两匹健马便是一阵狂吠输出。 健马顿时受惊,泼喇喇地朝着路外面冲了出去,差点翻车。 幸得那壮汉车夫眼疾手快,力气又够大,生生勒住了缰绳,直把虎口都勒出了血。 惊魂未定间,车厢里走出位老者,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赵武,你怎么赶的车?惊了小公子的话,要你狗命。” 面对老者,赵武连忙解释:“刚才突然跑来一条狗,冲着马匹狂吠,马匹这才受惊了。” 老者在车厢里也听到了狗叫声,可这时抬头观望,路上只得一辆驴车慢吞吞地往前走,根本看不到有狗。 “大管家,小的怀疑,那狗是从驴车上窜出来的。” “你亲眼看到了?” 赵武回答:“那倒没有,可路上除了这驴车,就没别人。” 大管家一双阴鸷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驴车,闪烁不定。 驴车朴素无华,很是普通,拉车的驴子倒是壮实肥硕,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辆乡野农夫的车子。 问题在于,此地位置,乃在云山坊市外面。 云山坊市向来藏龙卧虎,多有奇人异士出入。 虽然身为赵家人,倒也不怕那些,但起码得先摸清楚底细。 毕竟自家拉车的两匹健马,并非一般的马,而是训练有素,养得彪悍的好马,能与战马相媲美。 寻常狗子,哪能惊吓得了它们? “大管家,要不要我冲过去搜查一遍?再不动手,他们就进入坊市去了。” 赵武说道。 云山坊市,云山观主有规定,有秩序,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大管家正待说话,车内传出一把不耐烦的声音:“马车怎地停了?还有,刚才怎么回事,差点没把我磕着。” “小公子,你醒了,没事,马车马上就走。” 大管家赶紧朝赵武打眼色。 赵武不敢多说,挥鞭赶车。 不料这两匹马受惊得厉害,一匹要往东,一匹要往西,互相拉扯,乱作一团。 那边,驴车已经来到市集外面高大的石牌楼下了。 这牌楼,明显仿举人牌坊的,三门四柱,全石雕制。 正门门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云山坊市”四个大字。 两边石柱上刻着对联: 坊市之中无香火; 云山深处有仙家。 这个对子属于“嵌字联”,写得有点刻意。 那上联的意思,是说坊市经营生意,主打一个和气生财,没有香火之争? 又或者可以理解为在商言商,不用讲什么香火情。 陈晋懒得研究个中细节,赶车进去。 本以为这坊市会设置关卡之类,限制出入,而今一看,却是开放式的,不管修士,还是普通百姓,皆可进出。 看来这位云山观主,还是有些度量。 但也正因为如此,坊市面积甚大,主要划分成东西两大区域。不同的区域,不同的买卖,想要逛遍过来,起码得一天工夫。 陈晋带着陈敏过来,自不是为了闲逛,目标是半山腰处的云山观。 不过看云山的位置,从坊市过去,应该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天时已晚。 他决定在坊市过一晚。 虽然入夜,但坊市似乎越发热闹,有着夜市的趋势。 一路经过,可见有固定的店铺,有临时性的摊位等,至于出售的事物更是五花八门,吃的、用的、什么样的都有。 陈敏坐在驴车上仿佛进城了似的,看得眼花缭乱,感到十分新奇。 其实陈晋也是头次见到这样的坊市,间或停下,与那摊主交谈几句,顺便了解些相关情况。 很快确定,正常出售的货物,收取的也是铜钱金银之类的货币。 至于与修行有关的东西,那就有所不同了,另有一套交易的流程标准,外面的人,不甚了解。 陈晋本身,有着一整套完善的修炼法门,在这方面不假于人。但并非说他就能做到完全的自立自足了,不可能的事。 在修行之道中,随着修为提升,所需的资源也将随之大幅度提高。 而今陈晋处于炼精化气中期,在此阶段,主要是饮食方面的供需要求。等突破到第三境后,开始进入“炼气化神”阶段,修行的方式将大变样,很不相同的了。 他自然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另外,陈晋还想要炼制一把剑。 一把真正的剑! 以他的眼光要求,除非不炼,一旦开炉,就应该是品质上等的好剑。 当然,若是能直接获得真正的成品,再好不过。 然而这样的事可遇不可求,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陈晋不会去想那个。 所以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真得挺多的,只是可以安排得有条不紊,不需要急迫罢了。 这趟过来云山观,除了送陈敏入门外,陈晋自己,同样有需求。 大量的修行资源,单靠个人去找,去买,效率太过于低下,并不合算。 好比用来炼制魁星文火灯的那些材料,若非得观主送上门来,哪能轻易炼成? 经过上次的打交道,陈晋认为,云山观主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只要提出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条件,相信爱讲道理的观主会爽快答应的。 况且,看云山高峻,形势逼人,此地似有龙脉潜藏,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即使不是真正的福地,却也相当接近了的。 一刻钟后,陈晋找到了坊市中的一间客栈,名字相当接地气:悦来客栈。 明显的全国连锁。 客栈条件不错,价格也可观。 陈敏听到住一晚的价钱后,眼神呆住,吃惊不已。 陈晋却不在乎,从胡员外那里获得谢礼后,不敢说腰缠万贯,但千贯是没问题的。 住个客栈,开两间上房,没甚压力。 等他们住下后,过了一阵,赵家的那辆马车也来到了。 请大管家和小公子下车后,赵武把马车赶到客栈侧院的棚户里停好。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辆驴车,火气顿时涌了上来,看着四下无人,本要去给驴子一脚。 不料那驴子机警得很,见有生人意图靠近自己屁股,冷不防后蹄一撅。 赵武挨了一脚,差点没被踢倒在地,他怒火中烧,便要发作,却见负责照料牲口的店小二挑着一担草料过来了。 赵武只得吃了个哑巴亏,悻悻然跑去跟大管家告状。 大管家撸了撸胡须:“能住进客栈里的,果然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夫。此事不可轻举妄动,等明天见过人再说。” 59:云山深处有仙家 一夜很快过去,到了第二天,赵大管家终于看到了人:一个白面书生,带着个面容稚嫩穿着朴素的乡下少女…… 还有一条长得甚丑的秃尾狗子。 见到那狗,赵武心头的恼怒便按耐不住了。 无奈身在坊市,不好闹事。 “两位从哪里来,要去往何处?” 赵大管家懒得客套,直接开口询问。 陈晋瞥他一眼:“去云山道观。” “求神?还是求符?” “拜师。” “嗯?” 赵大管家一愣神,上下打量一眼:“你们去云山道观拜师?开什么玩笑。” 陈晋问:“有何问题?” “问题大了去。” 赵大管家冷笑一声:“咱家可从没有听说过云山道观开门收徒的事,就连道童,都不收的。” 心里认定,陈晋两个,多半是道听途说,然后跑来云山撞仙缘的。 云山道观名声在外,一年到头,的确有不少心怀憧憬梦想的少年人跑到山上,企图拜入门墙,从而踏上仙途。 但没用,莫说见观主,便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陈晋笑了笑:“也许观主见了我,便会收徒呢?” “一派胡言。” 赵大管家一甩袖子,懒得多说:一介无知狂生而已。 看来狗子惊马,属于意外。 这事不能就这么揭过了。 他赵家人,在根水县的地头上,岂能吃亏的? 一点小亏都不行。 否则传扬出去,有损颜面。 但现在不能动手,等出到外面,大把机会。那狗子瞧着厚实,正好宰了涮火锅。 当下叫来赵武,低声吩咐起来。 赵武听着,连连点头应命,跃跃欲试。就因为健马受惊之事,其挨了一记耳光,脸颊至今还有些肿痛呢。 对于大管家,赵武当然不敢记恨,更怕会因为此事丢掉车夫的肥差。 那么所有的怨恨,自然都放在那头狗,以及狗的主人身上。 陈晋的驴车先出发,离开坊市,前往云山。 这一段路宽阔而平坦,驴子跑起来都快了几分。 大概半个时辰后,顺利抵达云山的山麓之下。 见山前有一脉河水奔流而过,仿若一条玉带,十分的飘逸。 此河可不是陈泽乡那种溪流,河面足有三丈多宽,水流湍急,浪花席卷起来的声势不小。 一座三星石拱桥横跨河面,桥身两边护栏上尽是精美的石雕,形态诸多,有鸟兽,有鬼神。 若是俯身观望下方,还能看到桥底下倒插一把斩龙剑,早已锈迹斑斑。 似这般大河流经之处,只要有桥的,多半会有类似的剑器,寓意镇压蛟龙走水,免得洪水爆发下来,酿成水患。 过了桥,是一大片的柳树林子,杨柳依依,景物精致。 不管是驴车,还是马车,都无法上山,而是停放在此处,等于是个停车场了。 当然要收费,一百文钱。 负责收钱的是个杂役道人,嗓门很大:“这狗也不能上山,免得冲撞污秽了道门净地。” 陈晋自无不可,正好把旺财留下,照看驴车。 别的人家过来,都是有专门车夫的。 不能跟着上山,旺财心情郁郁,但没办法,只好躺在车辕上,打不起精神来。 安排完毕,陈晋就与陈敏一起,踏上那条蜿蜒而上的石阶路。 一会之后,赵武也赶着马车来到。 他们同样遵守规矩,赵大管家陪着小公子上去,赵武则留在下面。 这汉子目光一转,就盯上了那辆驴车,以及留在车上的狗子。 “天助我也!” 赵武露出了狞笑。 如果说与人发生冲突,会触犯云山道观的规矩,但寻个由头宰杀一条无人看管的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他还知道,道观的仙长们都不喜欢狗。 …… 石阶山路蜿蜒绵长,似无尽头。 陈晋问:“小敏,你累不?” 女孩立刻摇头:“我不累,我爬过的山多着呢,这算什么?” “那就好。” “哥哥,你好像没怎么爬过山,你累的话,咱就坐下来休息一下。” 陈晋手中把持一根竹杖,以此当拐杖的样子,他微微一笑:“我也爬过山的。” “是村子的后山吗?” “后山当然也去过,但那里并不算是真正的山。” 女孩听得迷糊,只以为是陈晋外出游学时,去过别的山峰,因为读书人都喜欢游山玩水的。 “咦,哥哥,你看,那个人在做什么?” 陈晋其实早就发现了。 那是个少年,穿着短衣,头发胡乱地绑着,他手脚着地,每爬上一个台阶,便用头磕碰地面。 当真是一步一磕首。 磕得用力,额头处都渗出一滩血迹来。 “哈哈,书生,你看到没,那就是个想要来云山道观入门拜师的家伙。” 笑声中,赵大管家和小公子来到了。他们两人明显都是练过的,下盘功夫稳,迈的步子大。 那小公子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长相俊俏,浑身富贵气,神态倨傲,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你们想拜师,就得学他。或许能博取到仙长们的怜悯,心一软,可能就收了。但别误会,肯定不是收为徒弟,而是收为杂役,从挑水劈柴做起。” 赵大管家嘲弄地道。 陈晋看他一眼,忽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也是带人来拜师的吧?” “不错,我家小公子已获仙长青睐,今日正式来入门的。” 赵大管家洋洋得意。 那小公子嘟嚷道:“六叔,你跟这些不相干的人啰嗦什么?我还以为可以坐着滑竿上山呢,居然要自己走的,没劲。” “小公子,咱们来入门拜师,为表诚心,不适合坐滑竿。” 赵大管家解释道。 “知道了,快走吧。” “好好。” 赵大管家连声道,但还不忘回头奚落一句:“书生,云山很高的,尔等慢慢爬,咱家在上面等你。” 说着,两人健步如飞,很快地上去了。 见状,陈敏咬了咬嘴唇,内心产生了怀疑:哥哥带着自己来拜师,真得能成吗?会不会好不容易上去了,却立刻便被人赶下来? 陈晋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敏,咱们也上去吧,莫要想得太多。爬山之路,其实快和慢并不紧要,贵在坚持。只要秉持信念,坚持下去,终有一天,你也能爬上山顶的。” 那一步一磕首的少年也听到了这句话,目光变得更加坚定,继续上行。 60:入门 云山高峻,小半截山峰常年被云气所笼罩遮掩着,如仙如幻,显得仙气十足。 云山道观建筑在山间,具体的位置,也就半山腰往上一点。 之所以选址于此,说法颇多。 有说是再往上面的话,几无路径可行,砖石材料根本搬运不上去; 也有说山高气寒,住得太高,即使仙家修士,也难以经受得住; 还有些更离谱的说法,说山顶之上,盘踞着一条巨蛇,不许旁人踏足其领地…… 经过多年的经营、扩张,如今的云山观规模蔚然可观,形成大片的道宫建筑,又有鼓楼,钟楼等,错落有致。 其中道观分为外院与内院两个单位。 云山观主便常年在内院中打坐,闭关修行,罕有露面。 其有弟子三人,二男一女,分别为大弟子云诚、二弟子云逸,以及女冠云宁。 负责道观日常经营运转的,便是云诚。 除了三个亲传弟子以外,道观中还有十数个持有度牒的执事道人。 前往陈泽乡出售假桃符牟利的褚道人,便为其中之一。 那时候褚道人失踪不见了,随行的道童跑回来禀告,云诚本来要派人去调查的,不料竟惊动了师父。 云山观主亲自分神前往。 这样的情况颇为罕见。 云山观主只说了句“本道心神动,则不得不动”。 这话说得玄乎,但作为弟子,云诚却是明白的。 师父所说的“心神”,并非常规词汇,而是神法名词。 云山观的道统传承,乃是《五脏神法》,心肝肾肺脾,分别对应五行火木水金土。 最后铸成五脏神庙,以此求道。 云山观主道行不浅,已然练成“心神”。 女冠云宁亦得真传,她所说的“心动”,并非字面上男女之间的那种意思,而是她修炼的“心神”动了。 只不过她修为的火候有所欠缺,还没有到“心神之境”,准确地说,应为“心鬼”。 然而修行中人,肯定拣好听的说,“心神”自是比“心鬼”顺耳得多。 云山一脉,为人做事的风格,俱随心神而行。 今天云诚道人的心神便颇为愉悦,皆因赵家小公子赵天赐来到山门,要入门拜师。 作为一个县城,根水县却也有着不少富贵门第,但若论新贵,当然便是赵家。 赵家出了一个赵贵妃,顿时变得炙手可热,短短一两年工夫,便迅速崛起,成为诸多地方势力争相巴结的对象。 以云山观的地位和实力,倒不至于像别人那般处处讨好赵家,可彼此之间能建立起一个友好的纽带关系,对于道观而言,好处多多。 比如说收赵家小公子入门。 就等于与皇亲国戚结交上了,往后行事,特别与官府衙门打交道时,会便利得多。 在乾朝,神道宗门,基本都会受到人道衙门的约束和管辖。 虽然近年来,这种约束管辖渐渐变得松懈,变得无力,但在明面上,规矩依然摆在那里,没有哪家敢直接说“造反”的。 毕竟朝廷的体量和兵力摆在这,即使政务日渐蔽败,可这时候与官方对着干,迎接神道宗门的,很可能便是被“伐山破庙”的下场。 赵天赐拜师,当然不是拜云山观主,而是拜在他云诚道人的门下。 众所周知,云山观主早已收山闭门,不会再收新弟子的了。 收徒仪式,云诚道人也早命人准备妥当。他没等多久,道童便来禀告,说赵家小公子已经上山,来到道观中了。 “好!” 满脸红光的道人笑道,离开房间,前往正厅。 大师兄收徒,云逸和云宁都是会出席观礼的,只可惜师父明确表示要闭关修行,不会参与这等俗事。 …… 约摸半个时辰后,陈晋带着陈敏来到了云山道观的外院大门之外。 朱红的嵌钉大门,门外两尊白玉石狮子,显得富丽堂皇,不像道门,更像是高门贵族。 有知客道人守在门外,把陈晋兄妹拦住:“两位居士请留步,你们是来上香的呢,还是来拜神求符?” 陈晋答道:“我们是来拜师的。” “拜师?” 知客道人微微一怔,然后道:“本道观的仙家道长们,向来不对外收徒。两位居士请回,下山去吧。” 陈晋道:“你误会了,我们找的是你家观主。” “你要找观主拜师?” 知客道人哑然失笑,立刻一挥手:“你们是来捣乱的吧,速速离去,莫要在此闹事。” 陈晋也不恼,笑了笑:“你家观主应该很快便会来的了。” 知客道人一声冷笑:“大白天的,你在此发什么白日梦?” 话音刚落,本来悬挂在外院大门门楣之下的一盏灯笼蓦然亮了起来,一股气息笼罩而下。 知客道人大惊失色,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双膝跪下:“参见观主。” 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你马上请贵客到吾内院中来。” “是是。” 知客道人连声说道,已是满头冷汗,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要不是知晓观主的神通本事,以及这把毋庸置疑的声音语气,他都怀疑是陈晋在搞鬼,假传圣旨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看着文弱的白面书生,竟认识观主? 怎么可能? “请道长带路。” 陈晋依然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不敢不敢。” 知客道人急忙摆手。 平日里寻常的香客到来,敬称他一声“道长”,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可眼前这书生神秘莫测,似乎极有来头,其哪敢当这“道长”? “两位,请,快请进门!” …… 外院正厅上,好一派热闹气氛。 对于神道宗门而言,收徒属于一件庄严紧要的事。 不过这番,云诚道人收赵天赐,算是记名弟子,所以仪式上没有那么隆重。 当然,记名弟子并非不重视,而是流程所然。记名之后,就看这位赵家小公子能不能吃苦,能不能正式入门了。 那是以后的事。 当前,双方各取所需,都是贪图彼此的“名义”。 厅上,本来端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女冠云宁蓦然娇躯一颤,猛地站立起身,直奔出去。 这一下变故,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师妹,你怎么啦?” 云诚开口呼叫。 然而云宁充耳不闻,疾跑出去,转瞬不见了踪影。 61:拜师(求收藏追读) 相比外院,云山观的内院建筑风格要古拙简朴得多,院子里种着一株老桃树,而今正是花期。 桃之夭夭,煞是美艳。 陈晋看了桃树一眼,便从树身上看到了一层神性灵光。 这是真正的老桃树,不仅扎根扎得好,而且长年累月接受香火祭祀,这才能养得出神性灵光。 若砍伐之,取木为符,挂在家中,而或门口处,能镇宅安神,可驱邪赶鬼。 “唰唰唰!” 这桃树似乎感到了要被砍伐的危险,众多枝条,连带着上面的桃花,齐刷刷地朝着陈晋低头示意。 那意思仿佛在说:要取桃符的话,砍下枝丫即可,可千万不要砍主干…… 倒是个灵通的。 陈晋微微一笑,自己只是动了那么一下念头而已,没真正动手的打算。 他又不需要卖桃符赚钱。 那个知客道人把人送到道院门外,便不敢进去了,转身离开,要赶快去禀告给云诚主持知晓。 迎面遇到飞奔而来的女冠云宁。 云宁喝住他:“此事观主与吾等皆已知晓,你到外面,休得声张。” 面对这个观主最为得意的女弟子,知客道人唯唯诺诺,直接出到门外,继续负责守门去了。 女冠意识到自己不但动了心神,而且乱了心神,当即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也顾不得遮掩峰峦的异样,于是走了进去,对着陈晋施礼:“陈公子,你来了。” 陈晋回答:“嗯,有些事想要找观主。” 云宁浅笑盈盈:“正好,我师父也有事找你……前一阵子,我去陈泽乡找过你的,一共三次,但你不在。” “我外出游学了。” “哦,不说那些了。陈公子,你请进。不对,应该是你们请进。” 这一路上,陈敏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她一直担心进不了云山道观的大门。却没想到,观主亲自发话,客客气气地请他们两个进来了。 还有现在这位女冠,虽然穿着道袍,不施粉黛,但长得,是真好看,而且态度温婉。 当下由云宁在前头带路,穿过供奉着三清祖师的前堂,进入到后面的道宫。 里面供奉着五尊神像,分别为“青、赤、黄、白、黑”五色,对应五脏,以及五行。 这般设计,自有讲究。 前堂的三清祖师是面子,是无上的道教天神。 既然是天神,高高在上,不管下面的人怎么祭拜,都不可能请得动祂们的。 故而象征意义远超过实用意义。 里面道宫供奉的五脏神则不同,与道观的道法传承息息相关,十分紧要。 做个简单的比喻,三清祖师是皇帝,山高皇帝远,大家都知道有皇帝,可有几个人能真正见到过的? 五脏神则是地方上的官吏,县官不如现管,很多时候比皇帝老儿要管用得多。 就这么一个逻辑关系。 面对这五尊神像,陈敏颇为紧张,心头油然生出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便要跪下去。 她真得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起了头。 跪拜完毕,这才起身,问:“哥哥,你不拜一下吗?这里的神很灵验的。” 女冠云宁忙道:“你哥哥是读书人,供奉的是圣人,不拜外面的神。” 开玩笑,如果陈晋真是那仙人转世,有大神通者,这一跪拜下去,会不会把五脏神像都给惊得倒下来了? 受不起的。 解释过后,云宁又道:“陈公子,家师在里面房间,想请你一个人进去叙话。” “好。” 陈晋迈步便行,云宁则留在外面,拉着陈敏出去,在老桃树下拉起家常来。 道宫后面,是个房间,房门开着的,似乎正等待陈晋的到来。 陈晋一进去,就触感到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息,如同一层厚实的泥土堆积在里头。 黄土。 房间内的陈设简陋至极,连木床都没有,只是摆放两块蒲团。 其中一块,坐着个人。 他看起来已经不大像个人了,身形枯槁,面色惨白,一脸褶子,但头发赫然是红的,如同燃烧的火把。 身上穿土黄色的道袍,双腿盘膝而坐。 这老道人仿佛在这里盘坐了漫长的岁月,坐成了一座塑像,好在眼珠子间或一轮,表示他还活着。 外面的人,任谁都无法想象,声名显赫的云山观主,竟是这副模样。 陈晋抬眼看来,立刻瞧出了几分端倪:“五脏神法,先炼心神,再炼脾神,意图火生土。只可惜,急于求成,那火气不够旺盛,致使烧不出土来,以至于出了差错,卡在这儿,进退两难,半截子入了土。” 闻言,云山观主露出激动的神色,也不见张嘴,便有苍老的声音传出:“请陈公子搭救贫道一二。” …… 院子中,桃花树下。 陈敏在偷偷打量着女冠云宁。 不料女冠也在认真地看着她。 女孩顿时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云宁笑着问道:“你是陈公子的妹妹?” “嗯,堂妹。” “唉,看来是我不通人情世故了。那时候去乡上,见不到陈公子,应该进村里,到你家拜访的。” 陈敏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你去找我哥哥作甚?” 云宁回答:“有些事情,要请他帮忙。” “请他帮忙?” 陈敏听得有点糊涂,在她心目中,云山观乃神仙之地,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怎么可能需要找常人帮忙的? 云宁笑道:“你哥哥可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他这次带你来,是要办什么事吧。” 陈敏也不隐瞒:“我和哥哥说,想要学些本事。哥哥答应了,便带着我来这里,说是找观主拜师。” 说到这,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先前听知客道人所说的,道观的仙家道长,从不会对外收徒,观主更不用说,想要拜他为师,无异于白日做梦。 听到这话,云宁明眸立刻亮了起来,拍手道:“难怪今早有喜鹊落在桃花树上鸣叫,原来是有喜事临门。那小敏,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妹了。” 陈敏一愣神,忐忑地道:“可是我连观主都没见上呢,而且哥哥在里面,应该是在向观主请求的,还没有定。” “傻丫头,早定了呀,况且你已经拜过师了。” “啊,我什么时候拜过的?” 云宁含笑道:“就在刚才,道宫里面,你对着五尊神像跪拜磕首。师父没有拦着,就表示他老人家同意了。否则的话,那五脏神像,岂会随便让人来拜的?” “这就拜师入门了?” 女孩感到晕乎乎的。 今天天气很好,头顶上的桃花盛放着,也是那么的美好。 62:半截入土,一线生机 小师妹云宁的突然离席,成为云诚道人收徒仪式上的一个小插曲,不过并非什么大事,仪式亦未受到多少影响,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并完成了。 从此以后,赵家小公子赵天赐便是云诚道人的记名弟子。 仪式过后,接着开宴席。 云诚道人看着满脸笑容,心神却在揣测不定。 身为大弟子,他当然知道师父长年闭关,实则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因为在修行上出了岔子。 自从年后,这问题越发变得严重。 小师妹云宁一向是个恬静安宁的人,遇事不惊,可刚才那番表现,分明是乱了心神。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端。 但如果是师父出了事,这个时候云宁早派人过来叫人了的,却又毫无动静。 思来想去,着实蹊跷。 他把师弟云逸叫来,想要让他去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逸也有所担心,当即出去。 可没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 一起的,还有两个身穿道袍的少女。 其中一个,自是小师妹云宁; 但另一个,瞧着年纪要小得多,面目稚嫩而陌生。 为何她穿着的道袍款式,竟和云宁一模一样? 云山道观,实则属于一方宗门势力。有着独门的道规律令,服饰之类,也是特制,上面绣有相关的标识。 说白了,便是能穿上这袭道袍的,就是同门。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女孩是谁? 云宁一手牵着陈敏的手,免得她面对厅上那么多人会感到紧张失措,走过来,对云诚介绍道:“大师兄,她是师父刚刚收下的小师妹。” 云诚道人一怔,心神很明显地震动起来。 以师父目前的情况,怎会再收亲传弟子? 况且多年以前,师父在收下云宁的时候便有言在先,云宁是其关门弟子,也就是最后一个。 怎地现在,又打开门来了? 在场众人,同样一片哗然,俱是感到惊诧不已。 其中赵大管家和赵天赐两个面面相觑,更觉震惊。 他们认出了陈敏,本以为是个平平无奇的乡下小姑娘,在上山之际,还出言嘲弄来着。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真得拜入了云山观主的门下。 换句话说,她摇身一变,成为了赵天赐的师叔辈。 这算什么事? 云诚道人定一定心神,他当然不会怀疑云宁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主要是事发突然,一时间愣了神,反应过来后,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对着陈敏打起招呼:“小小师妹,你好。” 陈敏露出腼腆的笑,赶紧弯腰鞠躬:“大师兄好。” 接着又对云逸道人施礼:“二师兄好。” 她虽然出身农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可自从与哥哥陈晋相处过后,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加上身边又有一个云宁师姐在打气鼓励,她渐渐克服了内心中的怯弱,于是发挥出自己的经验来: 接人待物,嘴巴要甜。 “好好。” 云诚与云逸对视一眼,俱是压下了内心中的疑惑,要等到晚上,有机会了,再去拜见师父,打探一下情况。 云宁笑吟吟地道:“大师兄,师父说了,他这番收徒,不会举办仪式。我今儿带小师妹来,主要是趁着人多,好让大家见一见,混个脸熟。好了,不打扰大家了,你们继续。” 说罢,又带着陈敏离去。 然而经过此事,众人哪还有宴席吃喝的心思? 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云山道观,观主破天荒地再度收徒弟,绝对是一件大事。 有人觉得,是陈敏天资卓越,从而激发了观主的收徒之心; 也有人猜测,这个不知来历的小姑娘,很可能与观主有着某些渊源,或许是故人之后…… 毕竟云山观主,当年也是个富有传奇性的修士,颇有几分跟脚。 至于修为法力,更是佼佼者。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占住云山这么个好地方,并开辟出云山道观这一份基业来。 修士争道,斗法,可不会讲什么人情世故那一套。 出了这一桩事,原本想留在山上两三天的赵管家和赵天赐,顿时觉得满不是滋味,主动请辞,开始下山。 在赵家,赵天赐最为得宠,其不爱读书,少年学武,后来又想学道,于是家里人找上了云诚道人。 不过这位小公子性情跳脱,不是个定性的,就是贪个新鲜好奇罢了。 而且以他的出身,自然不可能真得出家,所以才挂上个“记名弟子”的名义。 本来这名义十分威风,可与观主亲传一比,立刻黯然失色。 赵天赐心高气傲,可受不了这个。 但没办法,云山观主的事,赵家管不了,唯有下山,眼不见,心不烦。 当下到山麓处,却见到自家马车一片狼藉,车厢破了、车轮掉了、车夫…… 车夫赵武仿佛瘫了,一脸恐惧地坐在地上。 他看见赵大管家和小公子下来了,赶紧哭道:“大管家,小公子,你们要为我做主呀。” 赵大管家吃一惊,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见到那条秃毛狗子留在驴车上,便想到大管家你的吩咐,所以要去把它打杀了。谁知道这恶狗凶猛得很,不但把我咬伤,还把咱家马车都咬坏了。” 赵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啪! 一声脆响,却是赵大管家一巴掌扇到其脸上,五指印记鲜明夺目:“你这蠢货,谁让你去招惹人家狗子的?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赵武几乎被打懵了,明明是上山之前,大管家亲口交代下来的任务,要杀狗吃肉的。 可现在…… 但他能当这个车夫,毕竟不是真的蠢货,当即不敢再吭声了。 …… “观主,你说这云山山顶之上,存在着一口地煞火泉?” 道宫房间内,陈晋双目一闪,饶有兴趣地问道。 云山观主沉声回答:“千真万确。贫道修炼的心火神韵,便是依靠这口地煞火泉,才有这番火候。不过那火泉深处,似有可怖的妖物镇守着,我不敢靠近,只在外围处偷偷汲取火灵气息。” 陈晋瞥他一眼:“所以你把道观建在半山间,堵在路上,是要遮掩这个秘密?” “不错,那可是地煞神火。一旦消息传扬出去,势必引起轩然大波,不知会有多少门派修士要来争抢。到时候,云山上下,定然一片腥风血雨。” “那你为何告诉我?” 观主长叹一声:“贫道半截入土,能救我的,只有陈公子你了。既然如此,不如坦诚相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63:贵客 观山望气,可知地杰。 这般地方,基本上都会有好的物产出现。 所以一开始,陈晋带陈敏来拜师,并非主要目标。对他自己而言,他是冲着云山来的。 地方物产,方方面面,单说那棵老桃树,就称得上云山一胜。众多富贵门第趋之若鹜,便是为了求得一块真正的桃符。 不过陈晋的要求高一些,那般桃符对他没甚用处。 地煞火泉则不同了。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乃天地法则中的禁制定数,称得上“神物”一类。 虽然云山这一口地煞火泉多半是不完整的,但即使只得一脉分支,也是稀罕得很。 若能采集下来,炼化其中法韵,便有大用。 这真得是意外之喜。 陈晋并不担心云山观主在钓鱼,对方身上的情况做不得假,而且近距离感受之下,那股心神火气,的确蕴含着地煞之火的意味。 当然,陈晋也不会急着马上就冲上山去,而是继续与云山观主交谈,了解更多关于山上的信息情况。 约摸一个时辰后,该说的基本说完了,云山观主便问:“陈公子,你把令妹放在山上,可否有个明确说法?” 陈晋笑道:“没甚说法,就是让她上山拜师学艺的,看能否学到些本事。我不适合教她。” 云山观主沉默了会:“这样的话,贫道会让阿宁来教她。先前我也观察过了,令妹根骨天资或许一般,但心性不俗,可先来打下基础。” 陈晋直接道:“我既然带她来拜师,入门之后,如何教导,全凭观主作主,我不干涉。” “那好。” 观主不禁松了口气。 说实话,陈晋带着人突然来到云山,其惊喜之余,又未免忐忑不安,拿捏不住对方此举,是要做什么。 归根到底,还是当初与陈晋交手时落败,大受打击。 面对这么一位来头神秘,跟脚不详的高人,谁都会心生提防戒备,免得一不小心,就被夺了家业,甚至性命。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陈晋真得那么厉害,再怎么小心谨慎都无用,倒不如坦诚相告了。 一番交谈下来,观主终于放心:这位陈公子,着实是个讲道理的,并非那种喜怒无常,视人如蝼蚁的凶人。 说不定,这次对于自己,对于道观,还将是个难得的机缘际遇。 不料陈晋语气一转:“观主,舍妹入门拜师,是想好好学本事,可不要学那些乱七八糟,欺诈平民百姓的做法。” 观主心一跳,忙道:“唉,这都是贫道的问题。我醉心于修行,又出了岔子,对于道观的俗务无法兼顾,便都交给大弟子云诚来主持。我这位大弟子品行是不差的,一心想要把道观做大,故而交际不少,又招揽好些道人来做事,使得良莠不齐,并出了褚道人这等道门败类。贫道上次回来,便已勒令云诚进行自查,不许再让人打着道观的旗号,在外面横行霸道,招摇撞骗。” 陈晋点点头:“水至清则无鱼。只是让我遇到,便不愿袖手旁观,得做过一场。” “明白的,贫道年轻时,亦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 交谈完毕,陈晋出来,见云山观主的两个男弟子云诚和云逸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中静候着。 云宁和陈敏在另一边窃窃私语,时不时笑出声来,很是融洽的样子。 看到陈晋迈步而出,云诚和云逸两个,一脸惊奇地打量起来。 难不成,这一位也是被师父收为弟子了? 可看着又不像。 云宁走过来,介绍道:“此为陈晋公子,小敏的堂哥。” 云诚年过五旬,老成稳重,做个稽首,算是见礼了。 云逸则要年轻不少,才三十出头,眨了眨眼睛,直接问:“陈公子,吾观你神清骨秀,资质不俗,师父为何不收你为徒?” 云宁忙道:“二师兄,陈公子乃读书人,要考功名的,如何会出家学道?” 为避免落一个乱嚼舌根的坏印象,关于陈晋的情况,云山观主和云宁都守口如瓶,并未随便对外说出去,包括云诚和云逸,也不知情。 云逸道人朗声道:“读书考功名,哪有修仙求道好?陈公子,你不如拜本道为师,共求大道。” 陈晋:“……” 云宁:“……” 挂在内院门楣下的灯笼蓦然亮起,传出云山观主的骂声:“云逸,你在此胡说甚话?陈公子乃……乃是道观贵客,岂会随便拜人为师的?你速速道歉。” 陈晋笑道:“无妨。观主不必动气,我观云逸道长心无城府,性情直率烂漫,却是个好的。” 听到这话,云逸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道髻。 云诚看待陈晋的目光则多了几分意味。 能被师父尊称为“贵客”的,自不会是一般人。 在根水县,赵家乃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可云诚收赵家小公子为记名弟子,师父都懒得出面。 相比之下,由此可知,陈晋的身份要高得多。 至少师父是这么认定的。 但这件事着实蹊跷古怪,陈晋兄妹明明来自那陈泽乡,并非从州郡,而或从京城来的人…… 云诚忽地想到上一回,师父分神前往陈泽乡的事。 “心神已动,不得不动。” 两者之间,定然存在着诸多关联。 只是师父没有明说出来罢了。 师父不说,作为徒弟自然不该多问,那便将陈晋视为贵客接待便是。 陈敏拜入云山观主门下,等于飞上了枝头。对于这事,她得返回家去报喜,免得爹娘担心。 因为陈晋要留在山上,云宁则主动请缨,负责帮忙送陈敏坐着驴车回去。 旺财也一起走,兼职当车夫。 这一天时间过得快,入夜。 被安排住在内院房间的陈晋处理完些琐事,略作收拾,来到院中,对着那盏挂在老桃树下的白皮灯笼说道:“观主,走吧,咱们上山去瞧瞧。” “好。” 灯笼火光化作一只眼睛,整盏灯笼飘然落下,正好落在陈晋的手中。 陈晋就提着灯笼,走出院子,往高峻的山峰走了上去。 64:地煞之火,采集为灯 从道观前往山顶,其实是有一条山间小径的,隐藏在野草之间。因为少人行走的缘故,显得荒芜了。 陈晋手提灯笼,沿路而上。 灯火如眼,一眨一眨的。 随着越走越高,四周的雾气渐浓,笼罩而来。不过到了近前,便被灯火给驱散开来。 云山观主随行,可不是摆设,该表现时,就得拿出点实力来。 与此同时,难得机会,其也在暗暗观察着陈晋。 但真得看不透。 从外形表面看来,陈晋根本就不像是个修行中人,隐藏得太深了。 作为手下败将,观主感到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意味。 “你在看我?” 陈晋忽然开口道。 观主心一凛,知道自己的窥视,那念头落在对方身上,如果精魂神念足够强大的话,便立刻会产生反应,从而察觉,于是答道:“心神牵动,不得不看。” 这是实话。 陈晋的精魂神念敏锐,观主的心神何尝不敏感? 好比说当身边站着个充满神秘的对象,对于个人而言,很难按住内心的好奇,而做到视若无睹。 总会不自觉地去瞄上一眼。 不看白不看嘛。 陈晋也不在意,笑道:“观主的《五脏神法》,的确有独到之处。” 此门神法,当然并非云山观独有,而是一门流传甚广的法门,属于神道中的代表性功法之一。 也正因为流传得多,被众多修士学习,从而不断变化,并因此衍生出许许多多的版本来。 追溯本源的话,那就是阴阳五行那一套了。 其实对于神法而言,修炼的人越多,越是利好。 皆因供奉观想的五脏神所凝聚的香火念力,主要是靠人数来积累起来的。 当其神性灵光壮大起来后,对于所有奉行此神的人,都有好处。 从某种意义上看,修炼同一门神法的修士,可归纳成一个教派。 比如说五脏神教。 此教派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组织上较为松散,形成了为数众多的道观、庙堂、家族等,基本各个独立,各自发展。 在乾朝,类似的神教有不少,俱是由信仰和香火组成的。 关于这些方面的知识,陈晋所知不多,他修的是仙道,不一样的路子。 况且目前活动的范围有限,见识自然有限。 如今有观主这位神道老江湖,正好问个明白。 “贫道听弟子云诚说,在根水县区域内,近年间有一个名叫‘鬼灵教’的神教出现,表现得很是活跃。他们供奉一尊神秘鬼灵,行事诡秘而邪门。” “哦,是吗?他们是如何活动的?” 观主慢吞吞地道:“具体如何,贫道不甚清楚,可以去问下云诚。我只知道,这鬼灵神教颇得城里的富贵门第的欢迎和青睐。” 陈晋笑道:“难道是因为他们富贵不仁,心中有鬼,所以才喜欢供奉鬼灵?” “那倒不是,听说这鬼灵教的人擅于请鬼办事,给活人种生基,并帮人炼制替死鬼……” “你说什么?” 陈晋霍然站定,目光灼灼,语气萧杀。 观主顿时感受到一股凛然杀机,白皮灯笼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那灯火一个飘忽,如同被强风给刮到了: “陈公子,贫道说错什么了吗?” “你说那鬼灵教的人给富贵子弟炼制替死鬼,是怎么炼的?” 陈晋双眸中如同点燃起两团火焰。 云山观主想了想:“不同神教,不同秘法,况且他们是新近出现的教派,又颇为诡秘,外面的人,无从了解。也许云诚会知道得多一些,你可以去问他。” 陈晋吐一口气:“好,多谢观主了。” 今夜与对方交谈的一席话,无意间竟似乎解开了心头一个巨大的疑团。 以前的他,调查追踪的重点,主要放在权贵弟子犯下恶行,要找人当替死鬼这样的思路上,存在着逻辑上的矛盾之处。 可要是如云山观主所说,属于神教仪式,以独门手段,炼制出具备术法意义的“替死鬼”,那就另当别论了。 面对陈晋的突然说“谢谢”,观主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不明所以。他所说的关于各种神教的信息,充其量,就是阅历见闻而已。 这个时候,都差不多来到山顶了,陈晋当然不会急着就掉头下去问云诚。 当前重要的事,是要去看看那口地煞火泉。 汩汩汩! 有异样的水流声传来,到了这里,已然感受得到空气中弥漫的热风了。 观主介绍道:“山上多温泉,不过水中蕴含火毒,难以炼化。一般人浸泡的话,会被烫得皮肉溃烂,甚至火毒攻心而死。就连一些修士,都难以经受得住。” 陈晋闻言,迈步过去,到附近的一处温泉查看。 见这口温泉面积不大,宛如一口木盆,那水仿佛正被煮沸了,不断地冒泡,发出怪响。 沸腾的热气袅袅而生。 一股气息立刻扑面而来,竟使得温养在泥丸宫内的精魂神念都感到了一种火辣灼烧之意。 好霸道的火毒! 陈晋不惊反喜。 因为火毒越甚,越能表明那口地煞火泉的品质上等。 果真的好东西。 观主的表现则显得矛盾许多,既渴望接近,又担心会被灼伤:“小心了,此地已进入到地煞火泉的范畴。” 虽然认定对方为高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观主并非真身前来,可一缕心神分身,若是折损了,也会导致元气受伤。 “好。” 陈晋沉声应道,他现在的身子骨,同样抗御不住猛烈火毒的侵蚀,不可鲁莽行事。 继续向上,一刻钟后,到了山顶。 这里寸草不生,全是一块块巨大的乱石,裸露出来的部分地面,泥土如同被焚烧过一般,一片黝黑。 “陈公子,我们不能再靠近了,那地煞火泉就藏在乱石中间的岩洞里。” 观主连忙提醒道。 陈晋“嗯”了声,站定,伸手从背包里拿出一物,正是那盏魁星文火灯。 观主立刻注意到了,心神不禁摇曳起来:这,这是灯类法器? 是了,上次陈晋索要诸多材料,敢情是用来炼制此灯。 如今看来,此灯的灯体完成度很高,几无破绽,但还欠缺最为核心的事物: 灯火! 法器灯盏当然可以用普通的灯油,灯芯等,但始终差了份意思。 难怪听说了地煞火泉后,其表现出了兴趣。 所以,这是要来采集地煞之火,点燃成灯吗? 65:太上客卿 (新的一周,求收藏追读!) 地煞之火,秉天地而生,属性凶烈霸道。 正常情况之下,修士很难直接进行采集,炼化,而是采取迂回手段,用来观想、感受、以及领悟等。 云山观主便是如此。 他修炼《五脏神法》,心脏属火,正好揉入地煞火气,使得修为提升。 然而修行之道,如履薄冰,尤其是想要创新,想要融合,往往意味着意外和变故,不是那么好蹚过来的。 故而观主的身体出了岔子,并非偶然。 但没办法,以他的年纪,修为裹足不前的话,不进反退,唯有兵行险着,看能否突破。 陈晋对其症状,给出了解决方案: 既然火气不够,那就添柴加火。 柴火从何处来? 自然是山上。 如果只得观主一个人,他做不到。云诚等弟子修为尚浅,也帮不上忙。 思来想去,才派云宁去请陈晋。 而今这位来头似乎甚大的陈公子就在自己身边,观主心神安定了许多,心中重燃希望。 陈晋拿出魁星文火灯,乃是用器炼火,把地煞火气收集到灯器中,然后再进行提纯,并储备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并非施展什么术法,而是用神念法力来牵引。 当然,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门术法技巧了。 有句老话,叫做“一力破万法”。 其中的“力”常常代表着大力、蛮力、神力这些。 但更可以解读为“神念法力”。 说白了,只要神念法力足够强大,即可破解诸般法术,从而做到信手拈来,化为己用。 皆因绝大部分的道法神通,都是对神念法力的应用。 写字成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正常修士画符,要用上很多事物工具,比如专门的符纸符笔朱砂等,符文更得一丝不苟,一笔不能画错,这才具备威能作用。 但这些形式上的限制,陈晋直接无视。 俨然更高层级的“一力破万法”。 人盘膝坐在地上,魁星文火灯摆于身前,随着念头牵动,不可计数的地煞火气犹如露水落于草叶,纷纷朝着灯器凝聚。 见状,云山观主不敢怠慢,也赶紧开始炼火。 如眼睛的灯火一伸一缩的,化作嘴巴,不断地来汲取热风中蕴含着的火气。 一汲之下,喜出望外。 以前他来收取地煞火气,可不敢走得这么高,而是在下面那些温泉边上。 即使如此,火气中蕴含的火毒杂质,也让他颇为难受,一方面必须小心提防,一方面要仔细过滤,导致修行的效率颇为低下,高不到哪里去。 然而现在,有陈晋在旁边,大股暴烈的火气都被其吸引过去了,剩下的程度,却正好适合云山观主的状况。 “好,太好了!” 观主喜不自禁。 不过其修行多年,心性定力是不错的。明白在当今的情况之下,无论喜怒哀乐,皆为杂念,应当尽快舍去,专心修炼为上。 云山高峻,三面悬崖峭壁,半截峰头没入云端。从远处观望,如仙如幻,但当身临其境,就能发现山风呼啸,火气翻腾,不是善地。 不知过了多久,观主猛地一个哆嗦,灯笼内的灯火已然膨胀起来,足足有拳头大小: “满了!陈公子,今天满了!” 陈晋睁开眼睛,露出一丝疲色:“好,那我们下去。” 伸手收了魁星文火灯。 观主偷瞥一眼,可惜看不大清楚。 但显然,以自己的汲取程度,都能收集到那么多的地煞火气,陈晋灯器里的火气数量,可想而知。 定然是数倍的。 观主倒不嫉妒,各人情况不同,杯子岂能与木桶相提并论? 有今晚的效率,他已经心满意足。 一直保持得住的话,接下来,也许只需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本体,或许便可能站起来了。 在下山的路上,陈晋问:“你不是说地煞火泉中有可怖妖物镇守的吗?怎没动静?” 观主忙道:“贫道并不确定那是妖物,还是别的未知,只在一次汲取火气时察觉到异样。那一次,竟仿佛地龙翻身,震得山顶有些巨石都滚落下来,好在没有砸到人。” 陈晋微微颔首,沉吟起来。 以他目前的情况,在外围采集地煞火气是明智之举,暂时无法深入去见识一番。 如此一来,云山的战略位置直线上升,得好好把持住。 提着灯笼回到内院,此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陈晋坐下来,忽然问道:“观主,你家道观里,有没供奉、太上长老之类的位置?” 观主虽然性情木讷,但不是蠢笨的,一听之下,便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道:“原本是没有的,但陈公子提出,从今开始,就有了。” 其实他心中正窃喜,早寻思着该如何把陈晋留在道观了。 “贵客”的称呼,多少带着生分。 客人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做客而已,和道观本身没有密切的关系。 换作供奉,而或长老,那名义叫法顿时不同了。 陈晋笑了笑:“以我的情况,直接来当供奉,难免惹人闲话。况且我又不是道士,不会《五脏神法》,当长老也不合适。” 观主想了想:“那就当个客卿好了,前面再冠上‘太上’前缀。对,太上客卿,好听又有分量。” 陈晋:“就听观主的。” 很快,观主就叫来两位弟子,宣布这个不大正式的人事消息。并派人在内院收拾出一间偏殿,作为太上客卿的住所。至于日常饮食等,按照道观的最高标准供给,不得有丝毫怠慢。 太上客卿? 听到这个有点不伦不类的叫法,云诚道人有点无语。 谁都知道这么个位置,就是给陈晋量身定制的。 但对于师命,两名弟子,还有下面那些执事道长们俱无异议,也没办法反对。 在云山道观,云山观主说了算,绝无二话的。 解决了留在道观中的身份问题,陈晋开始来问云诚:“听观主说,你与鬼灵教有过接触,知道他们不少事,可否与我说说?” “鬼灵教?” 听到这个名字,云诚愤然道:“这个所谓神教,实则乃是左道邪门,不做人事的,凶恶得很。” 66:鬼灵教,替死鬼 说起那个鬼灵神教时,云诚道人义愤填膺,就差点直接开骂了。 观主偷偷瞧了眼陈晋,干咳一声:“云诚,你上次曾与为师说过,道观中有道人曾与鬼灵教发生过冲突,究竟是如何回事?” 云诚连忙回答:“那一次,是为了给城中的宋家开坛做法,结果那宋家人被鬼灵教徒诱骗,选了他们,不用咱们了;另外还有一次,是给周家请家神,本来都说得好好的,快要请神了,结果到了第二天,周家老爷忽然说咱们道观请的家神不灵验,转头去用了鬼灵教的。” 观主闻言,疑问:“你们是不是胡乱给人家请家神,以至于坏了口碑?那个褚弘,便是如此,气煞贫道也。” 他很生气的样子: “近年来,为师专心于修行,让你当道观主持。那时候便跟你说过,要谨守道门律令,不可欺压民众,弄虚作假。你倒好,收那些半路子的道人进来,又疏于管束,他们在外面,不知干了多少腌臜事情。” 云诚心一跳,赶紧道:“道观收编那些道人,都是有正规度牒在身的,用他们做事,也是为了增加道观的人手和实力,更易于宣扬咱们五脏神的名气,使得香火旺盛……其实我已经三令五申,可那些道人私底下,难免会去接点私活干。水至清则无鱼。” 观主冷笑一声:“这就叫招摇撞骗,中饱私囊。” 当着陈晋的面,其发声来训斥弟子,多少有些做戏的成分。 毕竟上次褚道人到陈泽乡售卖假桃符,给陈亮家请错家神,让陈晋心生芥蒂了,后面还闹出一连串的事端来。 虽然陈晋可能已不在意,但该有的态度,还得表达出来。 云诚不敢再辩:“师父教训得是,弟子做错了。” 观主长叹道:“你身为大弟子,心思却都在俗务上,导致荒废了功课。你该知道,吾辈修士,伟力当归于己身,只有自己修为强盛,便胜于一切。你这样做,却是本末倒置了。” 云诚噗通一声跪下:“弟子驽钝,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观主又瞄了眼陈晋,当即一摆手:“快起来吧,为师也知道你是为了道观基业。接着说鬼灵教的所作所为。” 云诚就道:“师父,你是不知道那些鬼灵教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比如说先假装上门给人占卜、算命,说有血光之灾云云。别人不信,他们到了晚上,便会起坛作法,派小鬼去吓人,咬人。如此一来,那人家自是信了,乖乖掏钱请他们来做法;更有甚者,直接给人下咒,口口声声称,如果不供奉鬼灵,将会家无宁日,甚至家破人亡。” 观主听得大怒:“此等左道邪门,与邪祟何异?” 云诚道:“可他们持有官府发放的神法牌照,并且是高等的,可越境传法、游神、分教等。” “岂有此理。那你们遇上了,不会戳穿?不会斗法?” “斗过一次了,当事的马道人没斗过,吃了个大亏。弟子寻思着师父你在闭关,便不敢来打扰。我就想着与二师弟联手,去找对方说道说道,找回场子的。不过这些天来,道观多事,便一直耽搁了。” 听到这里,陈晋大概明白了意思: 云山观与鬼灵教之间,存在着商业上的利益矛盾,并发生过冲突。 而双方要争夺的生意,自是一众富贵门第,乡绅土豪。 基本都算得上大生意了。 其中云山观属于本土势力,经营多年,颇具名望;而鬼灵教则新崛起,看样子,还是从别地渗透过来的,野心勃勃。 如此一来,双方自然无法做到和平共处。 生意之争,香火之争,不可避免。 只是鬼灵教的做法不讲规矩,为了成事,不择手段,使得云山观吃了瘪。 微一沉吟,陈晋直接开口问:“云诚,你说鬼灵教擅于给人炼制替死鬼,是怎么个炼法?” 云诚答道:“据说此门替死鬼,乃是鬼灵教三大镇教神术之一,属于不传之秘,外人无从了解。我只知道,替死鬼炼成后,可替人消灾挡祸,甚至抵命。有了这替死鬼,人便等于有了两条命。因此极受那些权贵人家的追捧,就算花再大的代价,都要炼化一只。不过此法的成功率似乎并不高,具体详情,我就不大清楚了。” 观主冷声道:“难怪鬼灵教发展迅速,如果这替死鬼真得那么神奇,能给人抵消一命,那些达官贵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云诚附和道:“当人富贵,有了权势,便越发惜命。师父,听说这鬼灵教是从州郡上发展下来的,来势汹汹,咱们可要多加防备。” 观主冷哼一声:“他拜他的鬼,我拜我的神。他们要是做得太过分,没甚好说的,做过一场便是。” 陈晋又问:“这些鬼灵教徒,可建立了教派坛口?在哪里?” 云诚摇头道:“暂时没有听说,他们来到根水县的人数其实并不多,而且身份掩藏得很好,行踪诡异。只有看中了某个目标,才会现身来做事,神出鬼没的。” 陈晋微微颔首:“你刚才不是说要找到他们说道说道吗?如果找到了人,麻烦告知我一声,我与你们一起去。” 云诚立刻道:“求之不得。” 心里想着,正好能趁此机会,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上客卿,究竟是什么跟脚,又有多大的神通本事。 观主想不明白陈晋为何对鬼灵教,对替死鬼那么感兴趣,但要是其亲自出马的话。 大局定矣。 接下来数天,陈晋住在内院中,夜间提着观主上山,采集地煞火气,白天入定练功,该吃吃,该喝喝。 云山观提供给他这位太上客卿的伙食,那是真不赖,其中有一味特产山泉跳虾,食之能大补阳气。 照这般势头,不用多久,陈晋就差不多可以进阶第三境了。 在这期间,回家一趟后,陈敏跟着云宁又回到了山上,开始正式入门、修行、并取道号为“云敏”。 她对陈晋说,其拜入云山观的消息震撼了整个陈泽乡,乡人们都说陈阿布的寒酸家门里飞出了只金凤凰,从此以后,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67:明月当空,题诗封神 在这段时间,云诚去找鬼灵教了,陈晋则按部就班地在山上修行,显得不急不躁。 也没什么好急的。 经过数天的收集,地煞火气凝聚在魁星文火灯上,已然出现了可喜的变化。 陈晋施展手段,用火气炼器,如同打铁过程中的淬火,使得承受魁星的那头青铜大鳌渐渐显露出了一股法韵。 灯器造型,独占鳌头。 原本是取个寓意,讨个吉利。 不过鳌鱼龙头鱼身,与“鱼跃龙门”的神话故事息息相关,还被传为真龙九子之一的螭吻: 其本身形象,便具备不凡,属于水性,能镇邪辟火。故而被广泛应用于屋檐、殿堂、亭台等地,被刻成浮雕,呈现出来。 暗暗契合观想法门。 在魁星文火灯上,此兽被浇铸为灯器底座,再合适不过,恰好能与“火”对应,形成“水火之势”。 灯座锻炼出了法韵,接着就该是灯身,也就是魁星君的神像了。 此像青面赤发,面目凶恶,看似鬼,实则乃天上星宿星君,主文运功名。 但祂又有“馗”名,能捉鬼驱恶,故被封为“赐福镇宅圣君”。 所以在炼制之际,陈晋萌生出了新的念头,要把魁星文火灯加以改造,使其成为一件多功能的极品法器,甚至法宝。 最初获得各种材料时,由于欠缺条件,等于是修葺补缺,小打小闹。 如今有了地煞火气,就可以真正开炉,按照心中的构思想法来进行锻造了。 他这边顺利,观主那边同样进度不错,通过壮大心火,终于烧出焦土,渡过难关,可以站立起来,走到外面了。 只是腿脚瞧着,还不甚利索。 好在这些都是小问题,只要脾神能建立起来,便可迎刃而解。 观主十分高兴,为表感谢,特地让弟子准备了一席好酒,在老桃树下摆开,宴请陈晋。 席上,一盘盘,皆是美味佳肴。除了特产云山跳虾之外,还有一坛桃花酒。 酒如其名,正是用老桃树的花朵酿造而成的。清冽甘醇,酒香四溢。 饮之,能神清气爽,美容养颜。 陈晋与观主对面而坐,云宁和云敏两女则各呆一边,并很默契地,云敏在师父这边,云宁在陈晋那边。 云诚这几天都不在山上;至于云逸,他忙于教导徒弟。其收到了个徒弟,正是那天上山时,一步一磕首的少年,名叫“叶桐”。 上山入门后,云敏已然知道哥哥非常人,是能够与师父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其上的人…… 总而言之,很厉害便是。 开始之际,女孩心中颇觉惊诧与疑惑,但很快便接受了。 毕竟这是天大的好事。 对于好事,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好比她能够拜入云山观,对于爹娘亲人们,对于乡人们,不也是感到不可思议吗? 满桌美食美酒,但观主的胃口并不大,吃相极为文雅,细嚼慢咽;与狼吞虎咽的陈晋形成鲜明对比。 这正是两者修行法门的区别呈现。 同为“炼精化气”,陈晋吃的是后天谷气,摄取各类食物菁华,转化为“炁”; 而观主修炼的《五脏神法》,观想采集的乃天地五气,金木水土火。其从心神练起,专注于火气的炼化。而今心庙已成,可以通过精魂神念来看到这一座庙堂的存在。 这也正是陈晋第一次见到观主真身时,能一语道破其症状的根源所在。 采掘天地精气,化为己用,对于饮食就没有那么大的需求了,而且颇为讲究。 皆因各类饮食上可能蕴含着各种天地精气,若是吃错了,对于修为不但没有裨益,还可能有害。 例如观主这样,修的心神,吃多寒性的东西,一旦过度了,则有碍。 修行本身就是一件相当细致的事情。 而又因为各人的根骨资质不同,就算学的同一法门,但起手的路径都可能不同。 好比观主的徒弟们,只有女冠云宁是与师父一样,先炼的心神;大弟子云诚,炼的是水性肾神;二弟子云逸起手炼的是金性肺神。 至于云敏,刚入门而已,先打基础,还没有条件去学神法。 当然,事关修行法门,乃是个人极为重要的秘密,不会轻易暴露出来。 只是在陈晋的精魂神念观望之下,这些秘密根本隐藏不住,恍若透明的。 与此同时,老道的观主,也能通过各种细节来揣测陈晋的修行法门。 但主要靠推敲,和猜,做不得准。 反正一句话:真是看不透! 吃罢这一席,已是晚上,一轮明月升了起来。 而作为标志性的白皮灯笼,也已在道观各处挂起,灯火明亮。 今天晚上,事先陈晋与观主说好了,不会上山,休整一晚。 先前在席上时,见着陈晋如此能吃,不管是观主,还是二女,都不约而同地尽量少吃,全让给他了。 这般结果,自不会吃撑着,法门运转,炼精化气,悉数消化为“炁”。但喝了大半坛的桃花酒,居然有微醺之意。 陈晋抬头观望,笑道:“明月当空,好生逍遥,当浮一大白。” 观主眼角抖了抖:“阿宁,陈公子没有喝尽兴,你再去拿一坛桃花酒来。” 此酒酿造不易,存货更不多,也就三五坛而已。 平常时候,只有过年大节时,才会拿点出来,分发下去,每人喝一小杯的样子。 没想到陈晋如此能喝,一人差不多干了两大坛,端是海量。 很快,云宁拿来新一坛桃花酒,揭开坛口,正待倒进碗里,陈晋一把拿过,整坛地喝。 瞧得云宁眼神发直。 她只喝了一杯子,便已两颊飞霞,有些醉意了。 而今见到陈晋这种豪放气派,不由怦然心动,目眩神迷。 张口鲸吞,一坛酒转眼干净,陈晋咂咂嘴唇,朗声道:“既喝桃花酒,当写桃花诗。小敏,拿纸笔来。” “哦,好。” 云敏反应迅速,连忙跑进屋里,把哥哥的书笈抱出。 外面云宁配合无间,搬来一张空桌子,她卷起袖子,露出如玉晧腕,便要帮忙磨墨,却见到云敏已经熟练地磨上了,只得默默地放下衣袖。 下一刻,云敏却又放下墨块,笑道:“三师姐,请你来帮我哥哥磨墨,我磨不好。” 云宁笑靥绽开:“好。” 等墨磨好了,陈晋手提毛笔,饱醮浓墨,开始笔走龙蛇。 此时莫说二女,便是观主,都忍不住探头过来,要看陈晋写的,是什么样的桃花诗。 68:进阶,第三境 观主听说过陈晋写字成符的事迹,并下意识地认定那是一门道法神通,甚至可能属于传说中的“仙法”。 那么现在,陈晋会不会再露一手呢? 可得好生瞧瞧,或许能学到些东西。 至于那桃花诗的具体内容,倒在其次。 目光随着陈晋醮墨挥毫,端是笔走龙蛇,一个个字出现在白纸上。 当看到这些字,无论观主还是云宁,两人这才清楚地认识到:原来这位陈公子,竟真得是个读书人。 如此飘逸好看的字,一般的人,根本写不出来。 云宁仔细看着,轻启朱唇,念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四字一句,一共十二句。其中六句,差不多是重复的。 此篇章,并非主流的诗词,而为古风乐府诗之类。 写得言简意赅,用词优美,又包含一种热烈欢乐的意味。 的确是一首桃花诗,放在那株花朵盛放的老桃树下,相映成辉,极为贴切。 在字里行间,观主却看到一股道韵法光,熠熠发亮,犹如桃花。 这哪里是一首诗? 分明是一道敕封符箓,能让老桃树立地成神的凭证,诏书。 观主吸一口气,拱手做礼:“贫道代老桃树谢过陈公子了。” 陈晋淡笑道:“不过是兴之所至,缘之所生也。” 观主倒想提一嘴:咱们之间也是有缘的…… 转念一想,真这么说的话,那就刻意强求,弄巧成拙了。 当即亲自过来,吹干笔墨,小心翼翼地折叠成一枚三角形的符状,然后走过去,塞进老桃树干上的一处树洞里头。 几乎同时,老桃树感应到了其中的道韵法力,顿时枝叶摇曳,朵朵桃花招摇,齐刷刷地对着陈晋垂首,仿佛一个人般,在躬身致谢。 见到这灵性的一幕,眼界尚未打开的云敏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都说山精野怪,竟都是真得。 望着老桃树,观主难得地露出笑容,只是一脸褶子,笑起来有点怪异:“好了,阿宁,你带小敏下去歇息吧。” “好的,师父。” 云宁遵命,收拾好东西,与云敏结伴返回外院。 在路上,云敏忍不住开口问:“三师姐,我哥哥到底写了什么呀?你快给我讲讲,我不识字的。” 云宁便给她逐句解释起来。 云敏眨了眨眼睛:“就是写了桃花,桃子,还有树叶?” 云宁笑道:“看似写桃,实则也是写人,可用来比喻女子。” “女子?” 云敏顿时精神一振,很好奇地问:“难道哥哥想要娶亲了?” 云宁微笑道:“也许陈公子的意思,是指用老桃树枝丫制作而成的桃符呢。桃符镇宅消灾,宜家宜人,也是说得通的。” 还有些话不便说出来,今晚陈晋的表现,喝酒写诗,真得与当初那个漠然冷酷的形象截然不同。 今晚的陈晋,在人性方面,要活泼得多了。 二女离开后,观主对着陈晋做个稽首,便返回房间,做自己的日常功课了。 修行中人,不拘小节,本就不在意客套寒暄,礼多了反而招人烦。 陈晋亦然。 他回到自己的偏殿房中,并不点灯,一片清幽。 上次旺财当车夫,跟随云宁二人回陈泽乡,便留在山坡的宅院里,负责看家。 不让它来云山观,还有另外的原因。 就是云山观主不喜欢狗子,于是上行下效,大家都讨厌了。 正常而言,修道之人对狗是挺好的,并禁食狗肉。 不过观主算是个例外,据说其年少时家贫,曾流浪街头,被恶狗撕咬过,所以就恨上了。 有见及此,陈晋干脆让旺财留在家里,与老狼作伴。 毕竟他来云山观,不是为了喧宾夺主,更不是要鸠占鹊巢。 …… 房内幽静,有月光从窗棂处照入,增添几分安宁。 陈晋盘膝坐在蒲团上,功法运转,吐纳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有异响发出。 咕咕咕! 犹如山泉涌动,又像是蛙鸣。 这异响,赫然源自陈晋身上,出自他的腹下。 就在这一刻,炼精化气,再度进阶,成功达到后期。 第三境! 《黄庭本经》之所以是玄门正法,除了效率奇高外,法门路子,也是堂堂正正,四平八稳的。 在打基础的第一阶段,从不用剑走偏锋,也无需搞颠发狂,就是正常的吃喝饮食罢了。 当吃够了,吃好了,境界就成了。 也无需担心暴饮暴食会导致肥胖之类,只要炼化和排泄结合,一切尽在掌握中。 进入第三境,陈晋双目一睁,目光熠熠。 再来感受现在的身子骨,原先存在的文弱气息尽皆消除,而具备了一种英武之气。 甚好。 这是外在的气质变化,内在部分,精阳凝聚,宛若一枚鸡蛋大小,不但更为纯粹,而且呈现出液化的迹象。 看上去,仿佛在煎药。 体内大药生,化炁入经脉,正是代表着将要进入修行的第二大阶段:炼气化神。 这一阶段的境界承上启下,十分关键重要。 并且会变得复杂得多。 皆因人体有十二正经,又有奇经八脉,繁杂无数。其中三关九窍,玄奥莫测,更有三万六千神的说法,左三魂,右七魄;身具千二百形影,体有万二千精光,五脏六腑,二十四神…… 炁息在经脉关窍中运转,穿行,可谓如履薄冰,步履维艰。一旦走错了路线,便会导致各种后果,可轻可重,可伤可死。 故而没有完善正确的功法秘籍的话,这一阶段便是天堑,根本无法逾越。 武道中人,想要由武入道,绝大部分的人,也是被卡在了这里。 不过对于转生过来的陈晋,问题不大。 中丹田洗精血,脉络路子早已清清楚楚,分毫不差。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消耗时间来运转周天功法而已。 周天分大小,但不管大小,都是与时间挂钩的。 好比说大周天功,每天只能运转一次,几乎恒定。 这和炼精化气阶段,只要功法运转得好,就能吃得多,那是不同的。 …… 顺利达成第三境,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内心也有几分欣然。 “善!” 口中轻呼一声,陈晋伸手一指。 摆放在身前的魁星文火灯蓦然一亮,火气蒸腾,光明满室。 69:愤怒与受辱 入夏,多有雷雨。 早上出门,好好的天气,可过了中午,天空卷来一片乌云,转眼连绵堆积,紧接一声震雷,将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云诚道人对下雨无感,却十分厌恶打雷。 四时之雷,无论春夏,对于神道修士,都会产生一种震慑,使得念头颇不好受。并影响到所学的神术,难以施展得出来。 也许,只有主修玄门雷法的修者,才会喜欢雷电吧。 据说那些玄门正法,乃是仙道传承,不过如今,因为某些缘故,已然变得式微,早已衰败。 随之崛起的是香火神道,以及五花八门的左道邪术。 无论神法还是邪术,对于个人的根骨资质并无太高的要求,主要是去观想和祭拜鬼神,就有可能获得鬼神之力的加持,从而获得种种非凡力量。 请神、扶乩、出马、蛊咒…… 皆是如此。 神道昌盛,导致遍地牛鬼蛇神。 它们纷纷现世,争夺香火,甚至窃居正统神位,取而代之。比如山神、河神、社神等。 听说某些比较混乱的地方,就连城隍灶君那些,都已被换皮掏心,摇身一变,成为残暴凶恶,敲骨吸髓的妖邪存在。 神是它,鬼也是它,一副嘴脸,两般转换。 相对之下,根水县已经算安平的了。 一方面是县衙官吏还算过得去; 另一方面,是因为云山观的存在。五脏神抑制了其他的鬼神发展,保持着基本的秩序。 然而近年来,这秩序在不断受到冲击,以及破坏。 当今最典型的情况,便是鬼灵教的“入侵”。 鬼灵教隶属“左道”。 旁门左道,虽然常常列为一谈,但其实有着很大的区别,不是一回事。 比起旁门杂家,左道的术法和做事的方式,几乎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所以它们发展得快,犹如洪水猛兽,一下子就泛滥开来。 对此云诚道人颇为担忧,并曾去找过宋县令,还有县城中的富贵门户,想要依靠官府的力量,联合众人,将鬼灵教的势力驱逐出去。 但效果并不好。 由于鬼灵教持有神道牌照,背后有人支撑,县衙做不了什么; 至于富贵人家,他们或受诱骗,或被鬼灵教的术法所吸引,对云诚的提醒和警告置之不理。 甚至觉得,是云山观技不如人,斗不过鬼灵教,才来找他们帮忙。 但这样的神道之争,乡绅土豪们是不可能会插手站边的。得罪了行事凶恶的鬼灵教,下场凄惨,衙门和云山观都护不住。 云山观主常年对外宣称是闭关苦修,但早有流言蜚语出来,说其是修行出了岔子,出了问题,或许命不久矣。 如果观主真的死了,那偌大云山观便将成为一块引人垂涎的肥肉。 对于这些说法,云诚道人自是全部否认。 但不可否认的是,观主真身,的确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上一次他的轿子前往陈泽乡,倒引起了些揣测和回响,不过很快就烟消云散。 过年那一阵子,传言越发剧烈,甚至说观主快要不行了的。 空穴来风,有些流言,正是来自挂靠在云山观的个别道人之口。他们因为接私活,赚快钱,受到褚弘事件的波及,事情败露后,被云诚除名,赶下了云山。 于是怀恨在心,到了外面,不停地说云山观的坏话。 云山观看着风光,实则面临着一大堆糟心事。 不过云诚道人知道师父的性格,最为反感这些俗务杂事的,加上其修行确实出了问题,更不适合打扰。 所以很多的事情,在师父面前,云诚都没有说,只汇报了关于鬼灵教的一些情况。 作为大弟子,作为道观主持,如果不能替师父分忧,那算什么? 他早就想找上鬼灵教的人,看能否通过和谈协商,解决彼此之间的矛盾冲突。 最起码,要让对方安分些,守规矩些。 而今道观中多了一位太上客卿,虽然来历神秘,不知跟脚,但通过师父的态度表现,可以看得出来,定然是个有本事的。 否则的话,以师父的脾性,就算请供奉客卿,也断然不会冠上“太上”二字。 能让师父敬服的人,岂会寻常? 因此,当听说陈晋也要掺和鬼灵教的事端后,云诚感到高兴,正好趁机做过这一场,解决掉鬼灵教的事。 只是下山后,先在乡野行走,再进县城察看,发现气氛不大对,不少家室门户,竟都拜起了鬼灵神像。 五脏神教,名为“教”,但形式向来松散,并没有统一严明的教义。也不会主动去传教,吸收信徒那些。 只有修炼了《五脏神法》的人,才算教派中人。 可鬼灵教的做法明显不同,挨家挨户收割香火。 这样下去还得了? 云诚道人感到了愤怒。 但让他更为愤怒的是,当进入根水县城,来到赵家的豪宅门外,门子通报后,让他进门,接见的赵家老爷态度看似热情,但很快就说到,可能要送幼子赵天赐入京,进入国子监读书学习,因此想让云诚道人主动解除“记名弟子”的名分。 云诚一听,暗自冷笑。 以赵天赐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进国子监? 即使准备去当个捐生,也不会这么突然。 要知道,他收赵天赐为记名弟子才几天功夫? 其实收之前,也是赵家三番几次来恳求,云诚才答应下来。 皆因师父曾说过,给大族富户做法事,做生意无妨,却不可交涉太深,尤其是那些权贵人家。 很容易牵连不清,因果难明。 但为了拉拢阵营,共同对抗鬼灵教,云诚最终还是同意收下赵天赐。 记名弟子,也算是弟子的。 如果赵天赐能吃得苦,挨得住寂寞,道人一样会传授神术给对方。 却没想到,这番登门,赵家居然变卦,要解除两家的名分关系。 这对于道人而言,不但愤怒,而且是一种受辱了。 他冷笑一声:“如此说来,那你们是决定好了?” 赵老爷干咳一声:“上次天赐上山拜师,说见到个不知来路的丫头竟拜了观主为师,就觉得生气。云诚仙长,这事传扬下来,我赵家失了颜面,差点成为笑话。” 听到涉及师父,云诚道人霍然站起,朗声道:“莫说那些了,既然小公子不愿认贫道为师,那就作罢。” 带着道童,拂袖而去。 厅上,赵大管家出来,低声问:“老爷,要不要小的追上去?” 赵老爷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不用了,鬼灵教那边已经答应给天赐作法,炼制替死鬼。既然如此,何必再捧着云山观?况且,不管咱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鬼灵教也好,云山观也罢,他们都不敢真的怎么样。” 贵妃得宠,皇亲国戚,本就高高在上,在县城地方,怕过谁来? 70:坐山观虎斗 出到外面,云诚道人吐了口气。 身后道童连忙打起一把油纸伞,帮他挡雨,嘴里低声问:“主持,接下来去哪?” “去县衙。” 道人迈开大步,直往县衙而去,道童赶紧跟上。 根水县衙门外摆一对石狮子,门户洞开着,负责守门的差役认出了云诚道人,唱个肥喏:“小的拜见主持。” “贫道今日来,有事请见宋大人。” “主持且在耳房稍候,我让门房去禀告一声。” 虽然来者是仙家道长,但衙门自有规矩,不可能让道人就这么走进去的。 很快,门房得了传令,客客气气地请云诚道人到客厅喝茶。 身穿便服的根水县县令宋文承等在那儿,另外还有一人,正是江湖人称“神马快刀”的捕头马贲。 云诚道人深知马贲为宋文承的心腹,也不在意。 双方分宾主落座,自有婢女奉上香茗。 一番寒暄后,云诚道人直接道:“宋大人,贫道此来,是要向你说些关于鬼灵教的恶行。” 宋文承“哦”了声:“愿闻其详。” 道人当即说了起来,诸如鬼灵教为逼迫香火,驱鬼为祸等事。 听完后,宋文承不置可否,询问道:“这些事情,在民间发生,可是主持亲眼所见?” 道人回答:“乃道观道士亲身所遇,而且贫道下山来,在乡野行走,见到不少门户家中都供奉了鬼灵神像。” 宋文承沉吟道:“主持,你也是神道修士,当知道礼法王令。鬼灵教乃兴起于州郡的大教,持有神法牌照,可到地方上传教、游神、建庙等。那些平民百姓愿意供奉鬼灵的话,衙门无法去干涉,更不能去阻止的。” 道人眉头一挑:“可鬼灵教徒,为了收割香火不择手段,不惜驱使鬼物来害人,恫吓民心。难道这样,衙门也坐视不管吗?这样下去的话,迟早会出大事。” 宋文承叹一口气:“主持,本官明白你的担忧。可至今为止,并未有百姓前来击鼓告状,所以,关于鬼灵教的事,事实如何,有待查证。当然,本官会派遣马捕头带人去实地调查的,有了结果,定然会给云山观一个答复。” 对于他的官腔,云诚道人早有预计,毫无意外:“其实鬼灵教从州郡来,在县城传教游神,甚至建庙。我云山观并不排斥,但有一个前提,就是他们不能败坏规矩,荼毒百姓,否则的话,与妖邪何异?如果真行妖邪之事,那云山观便不得不斩妖除魔了。” 说到后面,神情愤慨,杀机凛然。 宋文承看着他:“主持的意思是?” “贫道希望大人出面,牵头,寻个地方,让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若是谈妥的话,皆大欢喜,免生干戈。这样一来,对于整个县城,亦是好事。” “好,主持果然有容人之量,本官应了。唉,实不相瞒,近来本官的日子也不好过,烂事一大堆,弄得焦头烂额。一个处理不好,头顶乌纱都难保。” 云诚道人懒得听这些真真假假的官场诉苦,做个稽首:“那就有劳大人了,贫道告退,在悦来客栈静候佳音。” “慢走。” 目送道人离开后,宋大人长长一叹,一脸愁苦。 马贲道:“大人,关于鬼灵教的所作所为,卑职已经查得七七八八,的确如云诚主持所说的。哪是什么神教?分明都是妖人,该杀!” 宋文承苦笑道:“那又如何?既不敢杀,也未必杀得了。”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理?” “非也。本官上任三年有余,岂是尸位素餐之辈?在我离任之前,务必要做过一场,给根水县满城百姓一个交代。” 马贲忙问:“大人,你要被调往何处?” 宋文承摇头道:“暂且未知,估计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我只是个举人出身罢了。上个月,州郡来信,说聂大人犯事,沦为了阶下囚,要送往京城治罪。唉,多事之秋,想做点事,是真难。” 马贲默然,他是个耿直刚正的性子,跟随过多位大人,毫无疑问,宋文承绝对称得上是个好官。虽然有时候会迫于压力,选择和稀泥,但都是无奈之举。 而宋大人要被调走,多多少少都受去年的那桩死牢事件牵连。 那事,至今仍是件无头案。 想了下,问:“大人,那鬼灵教的事你准备如何做法?” 宋文承双眼一眯:“先谈咯,谈不拢就打。但不用我们来打,云山观和鬼灵教势如水火,都不是善茬。如此一来,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 马贲眼神一亮:“大人高见。依卑职看,云山观实力雄厚,开打的话,定能一战胜之,灭了鬼灵教,那就好了。” 宋文承冷哼一声:“不过是狗咬狗罢了,最好两败俱伤。” 马贲心头一凛,想到大人读圣贤书出身,执掌人道衙门,对于神道教派并无多少好感,更看不惯城中富贵门第花费偌大本钱、争相去请家神的行径。 在私底下都开骂了,说民间百姓沉迷鬼神之事,必然会目无法纪,从而使得乱象滋生。 但没办法,毕竟庙堂之上,都已传出妖邪入宫,祸乱朝纲的消息来。 上面如此,下面能如何置之? 对马捕头个人来说,从云山观和鬼灵教之间选择的话,他是偏向云山观那边的。 那么多年来,云山观的口碑向来不差,即使有手脚不干净的地方,也是瑕不掩瑜。 当然,身为公门中人,马贲始终都会站在宋大人这边。 …… 云山外院,云宁找到云逸:“二师兄,这次大师兄下山,怎地这么久不见回来?山上缺了他这个主持,很多事情都乱套了。” 云逸一脸茫然地道:“大师兄下山很久了吗?我没记过日子,不大清楚。” 云宁:“……大师兄下山前说过,他要去找鬼灵教的人谈事。我担心会不会谈不拢,打了起来。大师兄一个人,定然吃亏。” 云逸道:“大师兄做事向来稳重,不会轻举妄动的。” “哎,问你没用,我上山找师父去。” 云宁说着,撑起一把伞,沿着山径去内院。 这个时候,雷声滚滚,乌云沉沉,一场暴雨将要来临了。 71:选剑 内院风雨空濛,老桃树花期渐过,开始结出一枚枚小桃子。不过果实成熟,差不多要到七月份左右。 此树乃云山观镇观宝树,从头到脚,全是宝。 枝干雕符、桃花酿酒、就连树叶,都可以用来入药,能安神定心。 至于果实,饱满汁甜,旺血益气,有“灵桃”之称。 自从上次被陈晋题诗敕神后,老桃树就越发灵性了。 那么,其今年结出的桃子,吃了之后,会不会延年益寿,青春美颜? 那样的话,可就从灵桃,进阶成传说中的“仙桃”了。 真是期待! 而且看满树小果子,果实累累的规模,定然是丰收之年。 这些年来,随着树龄增长,老桃树每年开出的花朵不少,但结成的果实越发稀少。 很是让人担忧,说不定哪一年,就再也没有桃子吃了。 如今来看,敕神之后,老桃树有生机勃勃的迹象。 纵然称不上“枯木逢春”,却也差不多的。 真正的仙家手段。 云宁不禁露出了微笑,偷瞄一眼偏殿那边,可惜关着门,不知陈公子现在里面干什么。 读书写字? 还是在修行? 看过一眼后,她连忙收束住心头的杂念,走进道宫里拜见师父。 一进来,就见到师父和陈晋对面而坐,小桌上黑白分明,两人正在手谈,下棋。 云宁不敢打扰,蹑手蹑脚地过来,很自然地站在陈晋这边。 观主自有察觉,扫了一眼,心神一叹: 都说女大不中留,女弟子亦然…… 这盘棋已经到了收官阶段,倒是观主赢了。 陈晋的棋艺并不好,主要是雷雨天气,闲着无聊,与观主寻些消遣。 观主嘴角终于露出笑意,抬头问:“阿宁,可是道观有事?” 云宁忙道:“师父,大师兄下山多日,至今未归,也没有音信传回,我担心他与鬼灵教人起了冲突,会出事。” 观主一摆手:“云诚虽然被俗务缠身,修为没甚进步,但人情世故,却拿捏得好,进退有据。像他这样的性子,能吃眼前亏,不可能莽撞行事,与对方动手的。” 云宁沉吟道:“弟子担心,大师兄讲规矩,可鬼灵教不讲规矩,或会突下黑手。” “放心吧,你大师兄有时候,亦非死守规矩的人。” 观主很淡定。 闻言,云宁也就放心了,打量一眼:“师父,你现在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前一阵子,师父形容枯槁,半截入土的模样,真是吓人得很。 观主呵呵一笑:“多得陈公子出手相助。” 云宁于是便去看陈晋,目光灼灼:“陈公子的气色,却是更好。” 观主:“……”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陈晋神清骨秀,面如冠玉,一扫之前的文弱气质。这般卖相,比起自己的糟老头,不知胜过多少。 转念一想,陈晋这个样子,定然是修为有所精进的表现。 感受其显露出来的血气法光,大概是第三境的状态,可毫无疑问,乃是假象。 专门用来骗人的。 毕竟观主自己,便曾经上当过。 也幸亏上了当,才有现在的和谐相处。 当即干咳一声,问:“陈公子,你上次说要铸剑,准备何时开炉?有甚需要,尽管吩咐阿宁去办。” 陈晋“嗯”了声:“我会的。不过此事繁琐,需求甚多,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急不得。” 观主点点头:“贫道虽然也会炼器,但只懂得些粗浅功夫,铸剑之事,就一筹莫展了。话说回来,道观中也有几把藏剑,品质不敢说好,却也堪用。你要的话,可去挑选一二。” “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晋没有推托,他的确需要一把趁手的剑器。老是用竹剑,竹杖之类,并不利于剑法施展,更会影响剑招威力。 平时打发些普通对手,没问题。一旦对上武林高手,而或擅于近战的修士,那就吃亏了。 观主笑道:“你为太上客卿,道观中的资源本就可以随便取用,何须客气?阿宁,你带陈公子去挑。” “是。” 云宁脆声应命。 两人出去,共撑一把油纸伞,来到外院一座偏殿门外。 云山观作为一方势力,实则与宗门无异,并且在云诚道人的管理下,经营得相当规范,并且富足。在山下,甚至坐拥千亩良田,农庄数座。 不折不扣的有产阶级。 修行四大关键因素:财、侣、法、地。 云山观基本全占齐了,否则的话,也没办法创下这番基业。 山下良田,山上仓库,又分成数个类别,用来存放不同的事物。 安置兵器的,单独一个库房。 这里有个中年道士负责看守,云宁表明来意,自是畅通无阻。 走进去后,陈晋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锋芒寒意。 由此可知,能被收进这里摆放的各般武器,品质都不会是差的。 差的话,早被回收,炼成铁水了。 在乾朝,私藏武器铠甲等,属于大罪。不过这条律令早形同虚设,神法宗门、江湖帮派,哪家没有兵器库的? 只要数量不超标,不涉及弓弩重甲那些,官府基本不予理会。 云山观的兵器库并不大,三面墙边,各自摆上兵器架,架上武器品种不少,数量则不多,稀稀落落的样子。 陈晋的目的性很强,直奔东面的兵器架。 这里挂着的,都是剑。 一共有五把剑,款式长短不一,全部套在剑鞘里头。 陈晋不用拔剑,一眼便看出,其中三把为法剑,两把是正常的凡剑。 所谓“法剑”,便是经人炼制过的,剑器身上铭刻着符文禁制等,可用来斩妖除魔。 如此剑器,需要进行特殊的心神温养。 养得好了,可化为飞剑,煞是了得。 但养剑有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那么好养成的。 在市面上,只要是法剑,价格都不菲,为修士们热衷追逐的热门武器。 不过陈晋看得出来,这里的三把法剑,剑胚浅薄,法光黯淡,只算是普通法器,得耗费许多精力心神,才能炼得好。 那就得不偿失了,没有必要。 所以他挑选的是最边上的那一把凡剑,长约三尺,无论重量还是尺寸,俱是相当趁手。 虽是凡剑,可锻制得非常扎实,应该出自名匠之手。剑刃锋锐,斩钉切铁,放在江湖上,称得上“神兵利器”了。 剑柄上刻着两个铭文,名为“草莽”。 72:斗法 看到陈晋选的凡剑,而不是法剑,云宁微微一怔。 在女冠的认知里,但凡修道之士,用武器的话,肯定首选法器类。 不只是身份匹配的问题,作用性更不同。 比如用来对付妖魔鬼怪等,普通武器,很难发挥出作用。 而修士行走,面对的敌人,也多是这类存在。 不过转念一想,陈晋来历神秘,高深莫测,其不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必然有着他的道理,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选好了剑,两人出去。 云宁借着要上去向师父复命的由头,再度撑伞送陈晋回内院,这才告别。 …… 第二天,雨过天晴,中午时分。 云诚道人接到了衙门传讯,于是带着道童前往。 县令宋文承做东,坐主座,马贲站立在身后。 在左手边,坐着一名灰衣人,纵然是来作客的,他身上都穿着披风,裹得严实。 只看其一眼,云诚就感受到了一股阴森的气息。 与此同时,灰衣人抬头起来,与他对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黑洞洞的,仿佛两个被挖空了的窟窿。 窟窿里头深不见底,又有幽幽的光芒显露。 下一刻,两团光芒蓦然显化,化作两颗狰狞的骷髅头,咆哮着向道人扑来! 猝不及防之下,云诚道人并未慌张,大袖一挥,口中轻喝一声:“呔!” 似有水气生,裹住了扑来的骷髅头。 转瞬间,一切变作正常。 灰衣人年约四旬,脸瘦少肉,一双眸子白多黑少,但并非空洞。 只是瞧着,依然能让人心头悚然。 那边马贲的左手,已然按上腰间刀柄之上,随时可长刀出鞘。 “桀桀!” 灰衣人起身,对着云诚道人,皮笑肉不笑地自我介绍:“在下詹春,鬼灵教根水县分坛香主,见过云诚主持。” 云诚道人按住心头的怒气:“有礼了。” 刚才一个照面,对方的恶意毫无遮掩,即使不会真的在宋县令面前行凶,但要是道人不小心着了道,定然会人前出丑,跌一大跟头,颜面全无。 宋文承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道:“云诚主持,快请坐。” 道人在右手边坐下,心生警惕,不再去看那詹春的眼睛。 这位鬼灵教的香主,修有某种邪术,邪门得很。一旦被他侵入心神,就难以摆脱得了。 宋文承朝着左右两边看了眼,干咳一声:“既然双方都到了,在这桌上,有话尽管摊开来说,免伤了和气。嗯,云诚主持,不如你先说?” “好。” 道人应得干脆,直接问道:“詹香主,你鬼灵教人到根水县来,可是为了开设分坛?” “不错。” “那请问准备在哪儿选址?” 詹春淡然道:“尚未定,还在勘察中。” 云诚道人眉头一皱:“据贫道所知,尔等在县城活动,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找不到地方?” 詹春咧嘴一笑:“神教分坛,需要开辟神庙,建立神像,至关紧要,哪能敷衍了事的?这根水县城内外,地方倒是有的,可惜都不是合适的好地方。” 云诚道人冷哼一声:“按你所说,什么样的才算好地方?” 詹春悠然道:“偌大根水县,最好的地方,当然便是云山了。” 闻言,道人勃然而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詹春一耸肩:“没什么意思,陈述事实而已,难道不是吗?” 云诚道人转怒为笑:“云山自是风水宝地,可惜已名山有主。外面的人,就别来惦记了。” 詹春目光一闪:“本教中人在游神之际,时常听到百姓人家传诵云山道观之名,说观中的仙家道长,个个神通广大,甚为了得。” 云诚道人淡然道:“吾辈修士,帮百姓作法驱邪,诛杀恶鬼,自然便会获得人心口碑。” “说得好!” 詹春拍手道:“既然如此,本香主斗胆,想要代表鬼灵教,向云山观讨教一番。” “你的意思,是要斗法?” “对。仙家争道,争香火,自然离不开‘斗法’二字。” 云诚道人并不畏惧:“要如何斗法?” 詹春回答:“当然不会是今天,也不会在衙门。这样吧,三天后,本香主带人前往云山,亲自拜访云山观主,到时候,也请宋大人一同前往,做个见证。如何?” “好。” 云诚道人答应下来:“三天后,贫道,以及云山观一众同道,恭候詹香主大驾光临。” 说到这,顿一顿,忽道:“但如果到时詹香主不来,贫道又想去找你们的话,该到哪儿找人?” 詹春冷着脸道:“本香主说来就来,岂会食言而肥?” 云诚道人呵呵一笑:“那可说不定,尔等行事,向来藏头露尾,说一套,做一套。” “你!” 詹春被激起了火气:“云山观有胆气的话,也可来恶虎谷拜访。” “恶虎谷?藏得够深的,难怪找不到人。” 云诚晒笑一声,对宋文承做个稽首,告辞离席,要即刻返回道观。 出到衙门之外,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刚才的斗法,还是吃了个小亏。 不仅如此,在詹春身上,道人感受到了可怖的气息,似乎有一头凶恶的鬼物盘踞在那,随时择人而噬。 真动起手来,不是对手。 师父的话…… 但师父修行出了岔子,能否出手,尚未可知。 如此一来,道观要遇上大麻烦了。 显而易见,鬼灵教这边不止詹春一个人,还有更多的人。 并且他们处心积虑,有备而来,已然做好了拿下云山观的各种准备。 所以才会有恃无恐地提出斗法,并报出恶虎谷这个地址。 …… 一路急奔,回到山上,直去内院,进入道宫拜见师父。 观主让他去把陈晋请来,一起来听。 喝过杯茶水,稍作休整,云诚道人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师父,陈公子,就是这样。三天后,他们会来斗法。这些鬼灵教徒狼子野心,而今看来,分明想要夺取云山,作为他们的分坛神场。可恶至极。” 观主瞥他一眼:“云诚,你在害怕什么?那么多年来,想要争抢云山的,绝不止鬼灵教一个。” 云诚道人忙道:“师父,这次不同。我感受得出来,鬼灵教势在必得,并且在咱们的眼皮底下做了很多的事情。而我们大意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观主淡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什么阴谋诡计,总归到底,还得靠本事说话。陈公子,你说对不对?” 陈晋答了句:“观主言之有理。” 观主又对云诚道人道:“你奔波劳碌,想必是累了,先回去好生休息,才能面对后面的斗法。” “是。” 云诚不再多说,返回外院。 陈晋同样回去偏殿房间。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晚上。 今夜陈晋没有和观主上山,而是一个人悄然下了山。 一个人,带着一柄剑。 草莽剑。 73:有本事,就有规矩 云山观外院,议事殿,灯火通明。 云诚道人面色凝重,云逸坐在他左手处,右边则是云宁和云敏。 本来今晚的闭门会议,云敏不用参加的。她刚入门不久,还没学到什么本事手段,帮不上忙。 不过其既已正式拜师,穿上了道袍,便是同门小师妹。有资格来旁听,并了解道观面临的困难。 至于招编来的那些执事道士,没必要让他们来参加。 人多口杂,可能走漏风声。甚至怀疑,那些道士中,有没有被鬼灵教收买了的。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怎么看?” 云诚道人说道。 “斗就斗,咱们云山观还怕一介左道妖人?” 云逸抢先说道,脸色有跃然之意。 云诚道人知道这位师弟的性格,因为入手的是金性肺神,性情耿直,且斗志昂扬。 于是道:“咱们当然是不怕的,但凡事预则立。对方筹谋已久,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得不防。况且,师父的修行又出了状况。” 这时云宁道:“大师兄,由于陈公子的帮助,师父已经好多了。” 云诚点了点头:“我去内院汇报之际,看到他老人家的气色,的确好了不少。但具体如何,我没有问……师妹,那位陈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斯神通手段?” 云宁解释道:“大师兄,并非是我与师父故意隐瞒不说,而是关于陈公子的事,我们也知之不详,说不上来。” 云诚道人下意识地看向云敏。 小姑娘忙道:“大师兄,我只知道他是我家哥哥,其他的,一概不知。” 云诚:“……” 云宁便道:“贸然去刺探他人跟脚隐秘,乃是一大忌讳。咱们只需知道陈公子是好的,那就足够了。其他的事,师父自有分寸。” “师妹言之有理。” 云诚道人不再纠结此事:“不过咱们身为弟子,受师恩,便该为师父分忧,捍卫云山,义不容辞。” 云逸摩拳擦掌:“大师兄,你就直说吧,与鬼灵教斗法,是怎么斗的?一个个来的话,请让我打头阵。” 云诚很满意他的踊跃态度,笑道:“具体斗法,要三天后方知。但按照道上规矩,终归是那么几个形式。” 云宁忽道:“要是鬼灵教不讲规矩呢?毕竟他们自从来到根水县后,就一直不讲规矩。” 云诚道人目光一闪:“师父说了,不管什么阴谋诡计,最后都得靠本事说话。有本事,就有规矩。” …… 陈晋带剑下山,一路上没有惊动旁人,很顺利地来到山麓下。穿过柳树林子,来到河边的三星石拱桥。 一顶黑色轿子正静静地等在桥上,抬轿的两名纸人轿夫身材魁梧,赤膊,面目僵硬,有一种笔画勾勒的粗糙感。 这是因为修炼法术的人未臻化境,五脏六腑,只能在纸人中装入“心脏”,缺了其他部分,所以才会这样呈现出来。 只要细心一看,即可看出破绽。 并且这般纸人,想要形成一定层次的战力,差得远了。只能充当代步的苦力,用行内人的话说,叫做“装神弄鬼”。 非常时期,观主真身不能至,分神而来,显化在那盏白皮灯笼之上。 对于观主出现在这里,陈晋并不奇怪,他从内院出来的时候,肯定会被对方看到的。 也没有特意地敛息和隐身。 观主毕竟是个接近六境修士,若没有这点警觉性,云山早就易主了。 陈晋径直走过去,轿帘子自动掀开,请他入座。 这轿子看着不大,里面空间设计得挺好,铺垫着软布,坐上去,靠着背垫,挺舒服的。 两名纸人轿夫当即迈开大步,飘然而行。 观主的声音传来:“陈公子,你以前和鬼灵教打过交道?” 陈晋答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顿了顿:“有的话,那就是私人恩怨了。” 这话说得含糊,模棱两可,但观主并不在乎那些,直接问:“如果没有呢?” “呵呵,就算没有私人恩怨,也会有云山之争。我既然当了这个太上客卿,自不能袖手旁观。” “既然事关道观存亡,陈公子要去办事,应该叫唤贫道一声。不管怎说,贫道也是一观之主。” 陈晋笑道:“你现在不就来了?” 观主也笑了:“公子说得是。吾辈修士,讲究一个‘心’字,如果遇到了事,非得人挑明说透,那就无趣了。贫道那些弟子,可能正在研究斗法规矩,要如何与人斗,又斗什么法。殊不知,规矩都是人定的。与其眼巴巴在山上等着别人来挑战,倒不如直接找上门去,解决了事。” “看来观主,很有信心。” “贫道的信心,在于公子。若非你帮忙,解决了贫道修行上的问题,半身不遂,那就徒呼奈何。那些鬼灵教的妖人,多半也是认准了这点,才敢提出斗法。而此举,属于一次挑衅式的试探。” 观主侃侃而谈:“猜测得不错的话,在斗法之上,他们定然会肆无忌惮地出手,重创甚至杀死贫道的门中弟子。借此看贫道会不会亲自下场,下场后,又还有几分实力。若是我表现得虚弱,那鬼灵教的后手便会立刻用上,很可能大举进攻,攻占云山。” 陈晋赞道:“观主胸有韬略,分析得头头是道。” 观主接着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贫道有公子相助,已然康复过来了。今夜前去,正好杀个措手不及。” 陈晋便问:“盘踞在恶虎谷的,只是一个分坛香主。如果把他们解决了,鬼灵教还会不会另外派人来?” 观主回答:“可能会;也可能知难而退。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陈晋笑道:“不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两人一路交谈,倒不寂寞。 轿子赶路,速度甚快,将近子时,便到了恶虎谷外。 这是一处穷山深谷,附近皆无人烟,人迹罕至,放眼看去,都是一棵棵老松树,树干弯曲,枝丫盘旋,在淡淡的月光之下,投出狰狞的阴影。 “公子,你为云山观太上客卿,自有身份,不必被这些宵小之辈污了宝剑。今晚且看贫道去做过一场。” “好。” 两人的谈话声,惊动了栖息在树洞中的夜枭,正待发出怪叫声,转瞬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笼罩住,立刻昏睡在巢穴里。 黑色的轿子如同一片云,飘进了山谷里。 74:陷阱 恶虎谷,地形狭长,沟沟壑壑的,颇为难行。 据说以前此地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虫,能吞吐日月精华,并修炼出了妖性,嗜好吃人。甚至炮制伥鬼,把外面的人骗进来吃掉。 久而久之,恶虎谷凶名远扬,人们再不敢经过此地。 今夜,月光淡淡,映照下来。 趁着月光,能见到山谷中段处被清理开来,搭建起数座木房子。 居中一座与众不同,是用一块块黝黑的山石垒成的,看上去,像是一座庙堂。 有房子,自然有人。 十数个人正在忙活着,有的在劈柴、有的在磨刀、有的在割肉、有的在烧火。 那里架起一口巨大的铁锅,锅内盛纳的不是水,而是满满一锅油。热油沸腾,翻滚间,有白森森的骨头浮沉不定,异样的肉香飘荡而出。 不是猪羊,亦非牛马。 在旁边地方,一株株砍断的树桩上,一些血肉模糊的人体被陈列在那儿,其中有被剖开了的,脏腑早被掏空…… 还有一两个竟没死掉,却生不如死,嘴里哀嚎不已,只求能给个痛快。 靠右边的一间木房子内,点起一盏老旧的火油灯,灯火并不明亮,显得晦暗不明。 詹春坐在上首处,一双黑少白多的眼眸散发出幽幽的光,恍若两团鬼火。 除他之外,两边还坐着数人。 这些人的坐姿颇为怪异,缩头缩脑的样子,尽量地把身形隐匿在黑暗里,不愿被灯火照到。 詹春开口问:“应诺给赵家小公子的替死鬼,可寻到合适的人选了?” “暂时没有。” 有人回答道:“赵家小公子的生辰八字,命格宫数颇为生僻,能与之匹配的人不多。听说去年根水县出了事端,监狱里的线断掉,没人办事了。” 詹春脸色漠然:“咱们神教做事,向来只负责提出要求,以及炼制替死鬼。如何找人,又或者找什么人,是他们的事。本来呢,找不到合适的人,该是他们着急。不过赵家不同一般,来之前,教主大人便吩咐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与赵家交好,要把对方拉拢过来。” 有人问:“香主,你的意思是我们亲自去帮忙物色人选?” 詹春点点头:“不错。可让下面的人多加留意,一旦遇到好的,立刻上报。不只在根水县,泗山县,而或别的地方,都可以找找。总而言之,这件事要尽快落实,把替死鬼炼制出来。从此以后,赵家,便是神教的人了。” “要是失手,炼制失败了呢?” “所以最好有多个备选……”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詹春咧嘴一笑:“不出本香主所料,今晚果然有贵客登门,呵呵,来得正好。” 说着,起身迈步,走出了木房子。 短短时间,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一片狼藉。 十数个鬼灵教教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空地上,停着一顶黑色轿子。 白皮灯笼漂浮于前,灯火如同一只睁开的眼睛,横扫四周,随即传出观主苍老的怒喝声:“活人祭,油炸鬼!尔等竟敢在此施展邪术害人,当真是恶贯满盈,罪无可恕。” 詹春盯着灯笼:“可是云山观主云山道长当面?” “正是。” “观主亲临,本香主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观主冷然道:“你便是詹春吧,不用说那些假惺惺的话,纳命来!” 懒得废话,灯笼一转,光火炙热,转瞬笼罩住了对方。 詹春反应极快,低吼一声,双目一翻,现出两口无底窟窿,有凶恶的骷髅头扑出,直冲过去。 砰砰! 双方激斗起来。 论修为境界,观主成名已久,相当接近第六境,已是化神修士。 然而他身体有碍,无法真身来到,分神显化的话,能发挥出的实力只得六七成左右。 即使如此,对上詹春这个第四境的左道修士,那也是能稳占上风的。 啪! 一会之后,詹春便被击飞,身子倒飞出去。 观主正待乘胜追击,却见到詹春身上的披风一卷,其身子在半空中蓦然消失。 “嗯?” 唰唰唰! 下一刻,这个营地四角同时升起一面旗幡,形成围合之势,把黑色轿子包围住了。 随即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那阴风吹来,冰寒入骨;那哭嚎凄切,听得人头皮发麻,心惊胆颤。 只一刹那,白皮灯笼里的灯火便迅速黯淡了下去。 观主惊怒:“法阵?” “哈哈,观主,此为‘四鬼相阵’,本香主专门给你准备的,感觉如何?” “所以,你知道我今夜会来?” 出了这番变故,观主并未慌乱,很快冷静下来。 詹春的声音飘忽不定,一时像夹杂在阴风中,一时又像是从旗幡上传出的:“那是当然。你以为,我告诉你家大弟子地址,是为了什么?引蛇出洞罢了。” 观主稳住灯笼里的火光:“一个地址而已,你就那么有把握让贫道上当?” “嘿,你云山观主是甚样的人,我们神教早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果你不来,那就证明你的修行的确出了很大的问题,动不了。那样更好,等到三天后,斗法之际,你的那些弟子,便全是砧板上的鱼肉。” 詹春洋洋得意。 在根水县这块地方上,云山观坐镇多年,称得上根深蒂固。 想要取而代之,绝非易事。 詹春能被派来这里传教、游神、并准备建立鬼灵神场,可不是随便任命的。 其掌握多门邪术,最重要的还是老谋深算。 计算时间的话,詹春带领手下进入根水县活动,已经有两三年工夫了。 之前一直暗地发展,行踪隐秘,尽量避开云山观的注意。到了去年,才渐渐浮出水面;过了年后,终于等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云山观主修行出了岔子,疑似走火入魔。 于是乎,詹春等人再也按耐不住,开始主动出击,抢夺香火,霸占生意。 其实做这些,皆是对云山观的试探。 试探,都是由浅到深,一步步来的。 包括提出斗法,包括今晚设下的陷阱。 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是击破云山观,入主云山。 只要解决了云山观主,其他的都好办。 观主幽幽一叹:“詹香主真是处心积虑,算无遗策,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计算到,贫道其实不是一个人来的。” 詹春语调提高:“还有谁?” 75:剑来 “还有谁?” 詹春的语气中带上了惊疑之意。 对于习惯于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人来说,一旦出现意外,便会产生出极大的疑心,生怕被“黄雀在后”了。 为了今夜的局,詹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还在山谷内外布置了好些眼线,只看到一顶黑色轿子进了恶虎谷。 轿子轻飘飘的样子,并且感受不到生人气息的存在。 如果真有人坐在里面,那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有风起。 不是阴风,而是清风。 清风掀开了轿帘子,似乎有人要走出来。 唰唰唰! 四面绣着白色骷髅头的邪门旗幡同时猎猎作响,那空洞的八只窟窿迸发出诡异的绿光,齐刷刷地盯住了轿子,要看是什么人藏在里面。 一道剑光乍现,仿佛裹挟在风中,飘逸而空灵。 这剑光并非源自轿子,却是从外面一棵树后刺出来的。 声东击西?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时间,詹春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对方的套路。 他怒吼一声,身形在空地上出现,整个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青面獠牙,头生双角,化身为鬼,朝着那道突如其来的剑光扑去,不许对方破坏四鬼相阵。 “鬼上身!” 鬼灵教三大镇教神术之一,与“替死鬼”并列。 也是詹春压箱子的杀手锏,若非不得已,绝不会用出。 此术看似与扶乩神打类似,实则不然,乃是将鬼物养在自身上,与人结合,几乎为一体,不可分离。 正常时,为人身;使出邪术后,则化为鬼身。 两者可相互切换。 养的鬼物品阶越高,自然越厉害。 詹春养的这个,位列七品,算是不错的了。 但以身饲鬼,非人非鬼,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每一次施展,都会加剧人身的负担,导致衰败、病痛、折寿等。 只是如今形势已脱离了掌控,在那道剑光中,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必须速战速决。 剑光与恶鬼撞在了一起。 在一刹那,詹春看到了用剑的人。 是个很年轻的人,宛若少年。 其穿着普通,毫无华贵之气,倒是长得颇为韶秀。 他手中的剑器绝非法剑,就是一把凡剑。 这一点,很重要。 众所周知,普通的兵器是很难对鬼神造成杀伤的。 所以那些武夫面对鬼神时,往往要把自身鲜血涂抹在兵刃之上,利用气血的刚阳威力,以破鬼神。 但这种打法,消耗甚大,自损八百,未必能杀敌一千。 而今少年手持凡剑,即使剑法不俗,又能如何? 詹春顿时恢复了信心,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观主一句话给弄得草木皆兵,想得太多了。 即使观主带有帮手来,在云山观中,又能找出什么厉害的人物? 他于是面露狞笑,要将这少年给撕碎开来。 嗤! 清风猛地席卷,剑光大盛,仿佛绽开一团耀眼的阳光,将狰狞鬼物映照得纤毫毕露。 紧接着,是一种灼烧的疼痛感。 詹春内心惊骇如怒涛。 他当然知道那团剑光并非真实,而是念头贯注在剑尖上,从而造成的观感效果。 这样的情景却比真实的剑光更加惊人。 换句话说,只要念头加持到剑上,原本的凡剑,立刻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柄法剑。 这是何等强大的法念? 这是何等逆天的手段? 在刹那间,詹春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降临,他飞身急退,要退出剑光的笼罩范围之内、要退出到营地之外、直至山谷外面…… 然而无用。 剑光的迅猛超乎想象,一照面间,刺在鬼身的眉心处。 钻心的痛楚涌来。 詹春发出一声惨叫,鬼身在痛苦地挣扎起来,庞大的身躯不断扭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企图通过身型缩小的方式来摆脱剑光的刺杀。 它甚至要从詹春身上挣脱,分裂,继而逃跑。 可做不到,人身鬼身,连成一体,难以分开。 这般撕裂的痛感让詹春嚎叫不已。 他入左道,练邪术,本以为早已冷酷无情,不知恐惧为何物。 但到了这一刻,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只得高声呼叫:“救我!鬼灵大人,救我!” 四周倏然一静,静寂得可怕。 居中那座用黑石垒成的房子似乎有声响传出。 嘎嘎嘎! 仿佛有强大的事物要降临下来,并且即将现身。 “小心!” 观主大喊一声。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一股可怖的气息开始散发出来。 白皮灯笼登时出现龟裂状,随时会破裂的样子。 好在下一刻,那气息转瞬即逝,消散于无形。 “救……” 詹春的呼救声戛然而止,浑身皮肉溃烂,几呼吸间,只剩下一副骸骨在地上。 陈晋眉头一皱,本想着要留个活口,审讯一二的。 如今看来,行不通。 这左道邪术,诡异而霸道,不留机会。 观主松了口气:“那尊鬼灵并未降临。” 心中猜测,不知对方是被陈晋所震慑,不敢来呢?还是受限于某些条件,来不了。 灯笼小心翼翼地飘进黑石屋内,见里面果然被设置成一座庙堂模样,供奉着一尊高约三尺的鬼灵神像。 但此刻,神像已是一片斑驳,面目模糊,根本辨认不出来了。其身上也已不再具备法韵,完完全全变成一具朽木,失去了意义。 不过想到刚才泄露出来的那股可怖气息,观主依然心有余悸。 显而易见,随着信仰香火的发展,随着鬼灵教势力的不断膨胀,供奉祭祀的那尊鬼灵将会变得越发厉害,必成大患。 更令人费解的是,朝廷官府的立场态度,并未给予镇压。 是鬼灵教手眼通天呢?还是朝廷官府已自顾不暇…… 这世道,越发的不堪了。 观主又去察看四周,见尸骨累累,状甚凄惨,不知有多少人被害,连身份都无从知晓。 至于那四鬼相阵,也已被破,旗幡变成了烂布,悬挂在杆子上。 “此地,一把火烧了吧。” “好。” 四下皆是老松树林,引火容易,趁着山风,不用多久,就连绵成一片火海。 遍地邪恶,以火净之。 但愿如此…… 76:解决 第二天,太阳很好。 观主的心情也很好,难得地搬出张竹椅,放到老桃树下,然后人躺上去,悠然地摇动起来。 中午时分,云诚带领师弟师妹们上来了。 云诚昨晚明显没休息好,显得眼袋重:“师父,弟子几个昨晚商量讨论了许久。我又斟酌了一夜,终于推敲出三套关于斗法的方案。都写在这里了,请您老过目,看有没有问题。有的话,指正过来,我马上改过。” 观主瞥他一眼:“你身为道观主持,负责大小事务,自己拿主意便好。” 云诚道人忙道:“那怎么行?若是些俗务事端,自无问题。可如今鬼灵教来者不善,即将兵临山下。这番斗法之事,事关道观兴衰存亡,必须师父来定夺。” 观主伸手撸了撸稀疏花白的胡须,忽道:“说到问题,的确有问题。” “师父您说,弟子洗耳恭听。” “为师怀疑道观中有奸细潜伏,给鬼灵教通风报信。否则的话,鬼灵教的人,怎么对道观的情况那么了解?” 云诚道人一怔,本以为师父会指出斗法的问题,不曾想说到道观内部的人员情况。 当然,内部出了奸细,着实不容小视。 立刻答道:“我昨天回来,心中便有了怀疑,并开始仔细排查和审查了。不用三天,便有结果,一定会将那奸细揪出,绳之于法。” 观主不满地道:“三天太慢了,这等事务必尽快解决,否则的话,打草惊蛇,人都逃了。” “师父所言有理……不过大敌当前,后天鬼灵教的人可就上山来了,是否该以此为首要?” “斗法的事,已经定在那儿了。难不成差这两天,尔等就能突飞猛进?临时抱佛脚,最是无用功。为师早有训诫,让你们日常修炼,不要有任何的懈怠。修行好了,自有底气,何至于此?” 观主并未将昨夜发生的事道出,主要是想给弟子们一种急迫感,从而能发愤图强,好好修行。 多年来,在根水县,由于云山观的超然地位,使得以云诚为首的三个弟子早已习惯了安逸。所到之处,人皆吹捧,仙家长,仙长短地叫唤着。 听得多了,渐渐放松了对修行的追求。 就连脾性,都变得骄傲自满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今正好借机敲打敲打,好让他们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身为修士,伟力当归于己身,个人的修为,才是根本。 修行不好,事到临头,就无从适应。 面对师父斥责,云诚不敢辩驳,只得应命,叫上云逸。两个一起,下去查奸细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看,奸细的事也非常重要。内部出了问题的话,往往会导致极为严重的情况发生。 两个女弟子则留了下来。 云宁瞄了一眼:“师父,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 “阿宁,你觉得呢?” “我觉得那詹春不过是一介分坛香主,不足为虑。咱们需要担心的,不是后天的斗法,而是将对方击败后,鬼灵教会不会派遣更厉害的人手过来。” 观主看着她,看着这位最为得意的弟子,忽地幽幽一叹:“近年来,为师醉心修行,却把你们疏忽了。再加上县城里多年平静安乐,少生争斗,以至于养成了这般倨傲的心态来。” 云宁面容一紧:“师父,可是我说错了?” 观主摇摇头:“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你置身的环境,以及经历过的事,所让你做出的判断。” “师父的意思,是说我未曾遭遇过恶劣的事端,故而判断起事态来,往往会做出乐观的预判?” “善!你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通。你两个师兄就不行,他们得亲身去闯荡过,才能慢慢明白过来。” 云宁秀眉蹙起:“师父你担心后天的斗法,我们会斗不赢?” 观主叹道:“我刚才说了,对方有备而来,并且已经打探清楚了道观的底细。换句话说,对方了解我们,但我们只一知半解。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云宁道:“可他们并不知道师父你已经康复了。” 观主一耸肩:“是的,为师本来也认为这会是张底牌,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当真正面对的时候,才霍然发现,你的敌人,很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狡猾得多。” 云宁冰雪聪明,立刻听了出来:“师父,你去过恶虎谷,并且与詹春他们交过手了?” 观主点了点头。 云宁立刻紧张地观察起他的状况:“师父,你现在好好的在这儿晒太阳,那就证明,不好的是詹春他们。所以,其实问题已经解决掉了?” 观主语气萧索:“大概是解决了。可为师也差点中了埋伏,跌一大跟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宁连忙追问。 咿呀一响,偏殿的木门打开,一身青衫的陈晋走了出来,口中说道:“我还以为午饭送上来了呢。” 云敏马上道:“哥哥,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端上来。” 手脚麻利地下去了。 云宁明眸如水,看了看师父,又瞄了瞄陈晋,似乎全明白过来。 观主坐起,问道:“陈公子,你是不是也觉得贫道的几个徒弟欠缺了一份磨炼?” 陈晋反问:“所以呢?” 观主一本正经地道:“吾辈修士,修行、斗法、搏杀,皆不可或缺。否则的话,便如同养在屋子里的娇花,看似漂亮,可一旦遭受风雨,便禁受不住,立刻凋零。” “既知道理,那去做便是。” “所以贫道想让阿宁跟随在你的身边,长长见识,不知可否?” 闻言,云宁顿时心一跳。 陈晋笑了笑:“观主,我如今不就在山上吗?阿宁姑娘有事的话,我也可以帮上忙的。” 观主听出了其中的婉拒之意,并不感到意外,从昨夜的事就知道了: 陈晋行事,喜欢独来独往,不愿意带上别人。 或许是习惯所然,又或者是为了保持独立超然,免生羁绊牵挂。 不过能得到其一句应许,那就已经很好。 若非为了弟子,观主自己都不该提出此言的。 贪了…… 77:毁约(求收藏追读) 云诚带着师弟开始在道观中进行针对性的排查,雷厉风行,一天功夫,就查出了问题。 果然有两个收编道士与鬼灵教人有着联系,收取对方好处,然后出卖相关的情报信息。 这不是奸细,还能是什么? 云诚道人勃然大怒,立刻把人抓了起来,进行审讯。 好在这些收编道士平日里无法进入内院,也不敢进。否则的话,那真是能被翻个底朝天。 另外,云诚道人最为担心的、会被鬼灵教安插卧底的事,并未发生。 审讯完毕,向师父汇报。 观主没说什么,只让大弟子依律处理即可。 解决了鬼灵教的事,到了夜间,观主继续跟随陈晋,上到山顶修行。 对其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以观主的性情和做事风格,其实并不适合教导徒弟,更不适合经营道观。 他创立云山观,并招收徒弟,主要是为了更好地修行。 当然,对于弟子,观主亦非随便收的;收进门后,会真心传授。至于能否成才,就看徒弟们的悟性和后天努力。 尤其近年来,基本都是放羊的状态。 倒不能说不负责任,毕竟观主自身,也是修行出了大问题,差点走火入魔,半身不遂。 陈晋的出现,帮他走出了困境,并看到了能更进一步,凝聚建立起第二座神庙的曙光。 《五脏神法》,五行属性,五座神庙。 如果能把脾神庙完成,请神成功,观主就有机会突破,正式晋升第六境。 到了那时,他的寿元也将获得提升。 没有人想死,修士踏上修行之路,为的,不就是逆天改命,长生逍遥? 这本质上,便是一种“贪念”。 贪念只要控制得好,化为己用,可成为一种向上的动力。 观主当前的动力很足。 他隐隐觉得,陈晋不会留在山上太久。 云山观也不可能留得住这位来头神秘的少年。 陈晋就像天上的一片云,变幻不定,来去无踪。 那么,在其未离开之前,更应抓住相处的机会,看能否得到指点。也许只言片语,都可能获得深刻的感悟。 观主早已认定,陈晋修炼的,赫然是仙道。 仙道在上,凌驾于天,真正的长生久视。 道不同,自无法并行,更遑论并驾齐驱。 观主有自知之明,他只希望,不但自己,还有门中的弟子们,能尽量地挨近陈晋的道。 就算只靠近一点,也已足够。 冲破难关,开始对脾神炼制后,观主需要的不再是地煞火气,而是经受火气灼烧出来的焦土。 这些土,山上厚厚一层,十分适合。 陈晋采集的,则依然是地煞火气,用来淬炼魁星神像。 从鳌鱼底座,到灯身神像,需求的火气数量倍增。 所以,陈晋继续往前,越发接近那口地煞火泉的核心地带了。 这个地方,观主不敢涉足,他依然留在边缘处。 外面的地煞火气被收集得差不多了,火毒大幅度减弱,颇为适宜。 观主开始考虑,看要不要让云宁也跟着上来,吸收此处地煞火气,以助修行。 毕竟云宁起手的,同样为心神,在这般环境下修炼,事半功倍。 …… 很快到了三天后,本该是与鬼灵教相约斗法的日子。 云诚道人穿戴整齐,一脸凝重;云逸则手持宝剑,跃跃欲试。他修炼的金性肺神,并学了一套《庚金剑法》,擅于武道厮杀。 知情的云宁则一脸轻松状,甚至让大师兄看不过眼了:“师妹,鬼灵教的人很快就要来了,你可得看紧些,特别是要看好小师妹,莫要让她乱跑。” 然而左等右等,直到响午时分,依然不见人来。 “这些左道妖人,难道不敢来了?” 云逸不耐烦地道。 云诚道人摸了摸脸:“不应该呀,当日詹春,可是表现得信心十足,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大师兄,我去前头瞧瞧。” 云逸骑上一匹健马,策马扬鞭,驰骋而去。 云宁笑道:“大师兄,或许鬼灵教人,知道师父身体好转,修为无碍,故而被吓跑了。” 云诚道人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毕竟自家师父乃五境化神修士,声名显赫,不知斩杀过多少宵小之辈,足以给予左道震慑。 若真是如此,那也挺好的,不用斗法搏杀,兵不血刃地就将对方吓跑了。 要知道斗法可不是温文尔雅的事,两派争道,必有损伤,甚至死亡。 云诚道人已多年没有跟人火拼过了,心底难免忐忑不安。 诚如师父所说的,欠缺一份底气。 “得得得!” 马蹄声急。 云诚道人连忙看去,只见到是自家师弟回来了。 “没有人来!我都去到坊市那边了,毫无动静。” 云逸翻身下马:“都这个时辰,肯定是不会来的了。这算什么事?” 比起大师兄,失去了这个斗法机会,他则感到遗憾。 云诚道人眉头皱起,沉吟道:“此事必有蹊跷。按理说,就算鬼灵教毁约,那作为见证人,县衙方面,也该有人来告知一声。” 云逸问道:“如今怎么做?还要等吗?” 云诚抬头观望天色:“再等半个时辰吧。” 到了此际,时间反而过得慢了。 约摸一刻钟后,前头路上,马蹄霍霍,急奔而来,远远能见到尘土飞扬,怕是有不少人马出现。 云诚道人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这个时候才来? 该死! 原本有所放松的脸色,顿时又绷紧了。 云宁明眸一眯,抬眼看去。 那方人马来得快,率先一骑,身穿玄衣,背负长刀,正是马贲,马捕头。 身后数骑,皆为县衙差役,不见鬼灵教人。 来到跟前,马贲下马,抱拳道:“云诚主持,各位道长,你们不用等了。” 云诚道人问:“马捕头,出了甚事?” 马贲目光一闪:“鬼灵教詹香主他们所在的恶虎谷,不知何故,突发大火,烧成了一片白地。地上有部分骸骨遗留,但身份难辨。” 闻言,云诚等人神色愕然,随即面露喜色。 将众人的神态收入眼底,马贲又道:“鬼灵教出了此事,詹香主等下落不明,其与贵观斗法之事,就此作罢。马某受宋大人的命令,特来告知。” “好说!马捕头辛苦了!” 云诚道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78:浮光掠影,地煞神物 送走马贲一行后,云山观诸人发出一片欢呼声。 一夜之间,鬼灵教进入根水县的分坛势力灰飞烟灭。 可喜可贺。 惊喜之余,云诚道人很快就想到,出手的人,很可能便是自家师父。 难怪师父的表现那么淡定从容,不急不躁,原来早把事情解决了。 倒把他们瞒在鼓里,忧心忡忡。 云宁忽道:“大师兄,师父说了,这事不是他经手的。” 闻言,云诚一怔,随即想到另一个人,只是觉得很不真实。 云宁又道:“师父还说,鬼灵教的事,未必就平静下去了,以后可能再生波澜,故而要咱们勤加修行,不可掉以轻心。” 云诚道人重重一点头:“吾等谨遵师命。” …… 夏夜,星月漫天。 云气之中,陈晋端坐在一块黝黑的岩石上。 这些石头,长年累月地受地煞火气熏陶,濡染,材质自然而然地渗透进了一股火热气息,已然不是普通的石头。 当然,亦非真正的宝石,需要再经过漫长的岁月,才有可能发生质变。 云山观的内院中,道宫的一些墙体里,便镶嵌进了一部分这样的石料。不但坚硬,而且可以构造成势,有助于火性修行。 之所以没有采集更多,主要是不敢深入。 今晚,观主以真身上山,手中提着招牌的白皮灯笼。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温养,调理,他能够行动自如了,正好趁机活络筋骨。 真身上山,和分神修炼,自是不同。在效率上,会高出一个层次。 纵然如此,他依然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外围地带。 山顶的土壤,名副其实的焦土,干燥、热气,其中掺杂着的火毒更甚,需要很仔细地剔除出来。 炼化焦土,可没得陈晋帮忙,只能靠他自己。 所以每隔半个时辰,观主就得停下来调息。 调息之余,他会抬头观望前头坐在岩石上的陈晋,以及那一盏魁星文火灯。 灯类法器,向来玄妙。 观主手中的灯笼,其实也可归于此类,因此对于相关的炼法,颇有些心得经验。 可如今与陈晋的魁星文火灯一比,顿时觉得自己的灯笼是那么的简陋,甚至显得陈旧,有点拿不出手。 或许,这就是货比货吧。 那么多天来,观主亲眼看到魁星文火灯的一步步变化。 每一步的变化,皆蕴含着法韵灵光。 那么,此灯内部,至今为止,已然铭刻进了多少道禁制? 众所周知,不管什么样的法器,其威力大小,主要取决于禁制的品阶,以及数目程度。 陈晋以地煞火气炼器,自然属于地煞品阶的了。 地煞级的禁制,最高可达到七十二重。 这盏魁星文火灯当然不会具备那么多,但估计着,应该也有十多重。 相当不凡。 放到一座神庙里头,足以成为镇庙之宝。 然而陈晋并不满足,还在继续炼制…… 对于他源源不断地汲取云山资源的行为,观主没有任何意见。 很多事情都是双向的。 也许一开始,陈晋就是奔着云山来,送堂妹拜师,只是附带。 但又如何? 陈晋并非只会索取,恰恰相反,其馈赠得更多。其不出手的话,云山观能否守得住,都是未知数。 因此观主的心态摆得很正。 他目前唯一担忧的是,陈晋过于深入,收集地煞火气的动静过大,会不会惊动镇守在地煞火泉里的神秘存在? 轰隆! 猛地有闷响传出。 观主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惊疑不定地看上去。 陈晋也站了起来,抬眼观察。 紧接着又是一响。 这一次更为震动,众多的岩石晃了下,甚至整座云山,皆有震感。 下面外院的人被惊动了,纷纷跑出来,灯火通明,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陈公子,这是?” 观主忍不住叫唤一声。 云山当年,本被一群贼寇占据,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道人学有所成,又见此山有龙脉潜伏,于是上山杀贼,取而代之,并建立起了云山观。 往后数十年,他靠着一手神法经历风雨,屹立不倒,维持至今。 虽然在山中修行多年,但对于山巅之上的情况,并未有太多的认识和了解。 火毒凶烈而肆虐,无处不在。 根本上不来。 以前每一次过来修炼,都算是冒险。至于修为尚浅的弟子们,更无法涉足。 因此将山巅列为禁地。 外面关于云山的历史说法,则多得是,其中一则,说是山上生活着一条盘山巨蛇。其一直在山中沉睡,而每一次苏醒,张嘴喷一口气,便会爆发洪水,山麓外的那条河流则立刻暴涨,淹没过桥。 这等传说,近乎神话。 对此,观主并不相信。 他曾专门考察过云山山体的四周环境,猛兽毒蛇自是有的,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存在着那么大的一条盘山巨蛇。 云山高峭,待不住。 除非山体中空,里面筑有巢穴。 那样的话,更加匪夷所思。 毕竟自从云山观建立以来,从未有人发现过相关痕迹。 什么大蛇能一直沉睡几十年不吃不喝? 不可能的。 观主更偏向于山峰上存在着山灵异妖之类,伴随地煞火泉而生。 只是得不到实证,属于揣测。 但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极为厉害,绝不能轻易去招惹。 而今显然,陈晋的深入,似乎招惹到对方了,这才会出现暴动的情况。 对此,观主下意识地担忧起来,不知此事是福是祸。 陈晋认真地观察着,从外表看,只隐约见到岩石间有耀眼的红光闪露,仿佛烈火熊熊焚烧。 那里正是地煞火泉的泉眼所在。 再往里头,根本瞧不分明。 想了下,他决定祭出法念,要将法念依附到那片红光中,借此进行窥伺。 然而失败了,那个法念还没有依附其上,很快就被一股滚烫的炙热给灼伤,然后消散掉。 陈晋不甘心,继续尝试。 第二次的法念更为凝练而坚定,终于有了效果,在被烧散之前,惊鸿一瞥,得以窥见一斑,如同浮光掠影: 那是什么? 他被所见到的东西给惊到了。 79:指点 一念之间,浮光掠影。 虽然看不清全貌,却也瞧见了几分端倪,心中不禁生出惊诧来。 随即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扑至,凶猛地把念头裹挟住,竟意图蔓延出来。 陈晋当机立断,双目一垂,切断相互之间的联系,转身往外面走去:“观主,下去再说。” “好。” 观主早有退意,并注意到陈晋的脸色颇差,带上一抹苍白。 两人回到内院,就见到云诚等人站在院门外。 他们感到动静不同凡响,想来看个究竟,但不得师命,不敢入内。 观主扫一眼,挥一挥手:“没事的,都回去吧。” 诸人见状,纷纷又散去了。 观主请陈晋进道宫,对面而坐,泡上一壶特产云山茶。 损失两缕念头,陈晋消耗不小,正感到口干舌燥,端起茶水饮了起来,然后说道:“我看见了,那口地煞火泉中已然孕育出一头神物。” “神物?” 观主吃一惊。 陈晋描述道:“此神物已具雏形,人面蛇身,直目正乘,颇为凶暴。” 观主是有见识的人,立刻意识到不妙,忙问道:“陈公子,你可有办法将之降服?” 陈晋摇摇头:“目前没有办法。” 观主注意到了“目前”二字,也就是说以后或有机会,这才松了口气。 天地有神物,秉持法则而生,千奇百怪。它们无性别,不分善恶,任意而行。 一旦爆发,将造成种种灾变,不可收拾。 好比云山这里的情况,若是那头神物从地煞火泉中冲出来,所到之处,皆会焚烧。莫说云山观,便是整座云山,甚至方圆四周,都可能赤地百里,皆化为焦土。 破坏力着实惊人。 所以不管如何,观主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陈晋安慰道:“神物孕育,自有规律可循,不会轻易暴动。可能是我靠得太近,以至于惊动了它。” 观主道:“它既已开始成形,便表明到了关键处,始终是一大隐患。” 陈晋目光一闪:“今夜过后,我将停止上山去采集地煞火气,免得再刺激到它。至于观主你,只要在外围地带修炼,炼化焦土气息,倒是无妨。” 观主问:“你的灯器?” 陈晋举起魁星文火灯,笑道:“火气凝聚足够,基本炼成了的,往后稍加琢磨,运用,即可。” 观主点一点头:“那就好。” 陈晋又嘱咐道:“神物之事,事关重大,务必保密。” “我会的。” 观主脸色一紧。 云山有龙脉潜伏,地杰物丰,多年来,招惹到不少觊觎。远的不说,最近的鬼灵教便是典型的例子。 如果被人知道云山山顶上孕育出了神物,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他云山观,毕竟无法与那些庞大的神法宗门相比,很难守得住。 所以,观主真心希望陈晋能把该神物降服,收了去,免得怀璧自罪。 一夜过去,朝阳照常升起。 云宁带着云敏提着食盒上来。 这顿早饭,一如往常般丰盛,色香味俱全,正是出自女冠云宁之手。 填饱肚子后,陈晋顺口问起云敏现在学了什么。 小姑娘回答:“三师姐教了我一套《五脏吐纳法》,用来打基础的。我刚入门不久,三天前,才生出了气感。” 陈晋默算了一下时间:“挺不错的” 云敏道:“是三师姐教得好。” 云宁笑道:“主要还是小敏刻苦肯学,而且聪颖。她现在,一有空闲,便在读书识字。” 陈晋赞道:“读书好,能开蒙启智。” 观主瞥了一眼,忽道:“陈公子,你有空的话,不妨指点一二,看阿宁有没有教错。” 陈晋知道其意思,笑了笑:“也好。” 云宁心中一喜,娓娓道来,将《五脏吐纳法》的法门原原本本道出。 此法隶属‘采服炼气’,其中如何采服,如何炼化,正依循五脏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讲究一个循环次序。 故而先学吐纳法,测验出哪一个脏腑最先萌生出气感,然后由此着手。” 而有些人天资卓越,吐纳之际,可能多处脏腑同时产生气感。这样的话,则通过气感强弱来判定最适合的先手脏腑。 云宁便是,她吐纳时,五脏皆有气感生,极为出色。但其中心脏的气感最为强烈,所以先练心神。 之所以无法五脏齐练,则受限于法门的约束,力有不逮。 炼成脏神后,再建庙,然后与五脏神建立联系,观想请神,加持己身。 可以说,但凡神法,都离不开这样的步骤。 从陈晋的立场看来,有求于神,和有求于人,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观主虽然常把这句“吾辈修士,伟力当归于己身”的话挂在嘴边,但显然,他修炼的神法,并不能跳出桎梏之中。 也许他觉得,当供奉的神灵能与己身真正合一,会不分彼此吧。 只是这注定是空想而已。 神就是神,人就是人。 当然,如果这人能够干出杰出的事迹,建下千秋的功业,便会被百姓民众供奉,受朝廷敕封,给予香火祭祀,由人道转为神道,成为英灵神。 那都是另外的路子了。 当下陈晋对于《五脏吐纳法》,给出了一些自己的见解,特别是吐纳转换之际存在的一些问题,以及采服炼化的资源问题等。 不止云宁听得入神,观主都不禁仔细听了起来。 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陈晋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你们吐纳时,可进行实践,看是否正确。” 观主立刻道:“不用验证了,确实可行,而且能够提升修行的效率。阿宁,你都记下了吧。赶紧用笔墨写出来,作为法门的修正版,用来取代旧版功法。” 云宁应命,对着陈晋道谢,然后出去,迎面见到知客道人快步跑来,禀告道:“山下来人,说是要找陈公子的。” 陈晋跟着知客道人下去,到了外院处,见到那人,却是胡三哥。 胡三哥风尘仆仆的模样,站在那儿,见到陈晋来到,连忙施礼。 陈晋把他带到边上的耳房内,直接问道:“可是打听到关于陈桂阳的消息了?” 80:归去来兮 (新的一周求收藏追读,各种支持!) 面对陈晋,胡三哥毕恭毕敬地汇报起来。 他受胡老爷的命令,前往州郡走访调查,重点在于陈氏宗族,还真查到了关于“陈桂阳”的信息。 但不止一个,而是有多个同名同姓者。 胡三哥就把这几个人的出身背景,大致情况,全部详细地记录下来,然后回到根水县。 其先去陈泽乡,问过人后得知陈晋在云山这边,于是又赶了过来。 “辛苦了。” 陈晋接过册子,一页页地翻阅着。 很快看完所有的资料,再结合自己对“陈桂阳”的一些推断,最后得出两个最值得怀疑的对象。 这两个“陈桂阳”皆不在州郡的家中,而是在外面,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现实如此。 人海茫茫,想要找出一个只知道个名字的人,无异大海捞针。 但即使如此,陈晋也会锲而不舍地找下去。 “找到他,然后杀死他!” 此事已然变成一份执念,混杂在精魂神念里头,犹如掉在米缸里的一颗砂子,不将其翻找出来,然后剔除掉,这心里便不舒服。 到了此际,关于“仇恨”的心思,反而不重要了。 胡三哥又道:“陈公子,小的这次来,还有两件事。” “你说。” “第一件,当初我家老爷曾许给公子一份‘举秀才’的功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去办。” 陈晋答道:“不用麻烦了。我如果要功名的话,自己去考。” 胡三哥“哦”了声:“第二件事,是我家老爷有事,很快会举家从泗山县迁走。想问下公子,近期是否有空,再来做客?” 陈晋沉吟片刻:“你家小姐的问题已经解决,我就不必再去叨扰了。” 胡三哥难免失望,但不敢强求:“那样的话,小的告辞。” “我送你出去。” “不敢。公子请留步。” 胡三哥说着,出了耳房,又回头来,对着陈晋恭敬做礼,这才迈步下山。 陈晋转身回内院,开始收拾东西。 观主见状,问道:“陈公子,你这是要下山?” “嗯,是时候回家,做别的事了。” “好。” 观主也是个干脆的人,不做那些虚套礼节。 修士往来,多率性随心,弄这弄那,则步步羁绊,还修什么道? 他好歹也是个化神修士,比较看得开。 得知哥哥要离开,云敏赶紧跑来送别,话没说两句,眼泪便一连串地流淌下来。 这段时日,在道观中,虽然一个住内院,一个住外院,平时也不常见,但只要想着,有个亲人在附近,心里便会踏实,感到有依靠。 而今陈晋要下山而去,那么就剩她一个人了。 云宁握着她的手,宽慰地道:“小敏,你哥哥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他办完了事,有空的话,自会回来的。别忘了,他还是咱们道观的太上客卿。” 陈晋笑道:“不错。再说了,小敏,你如今可是出家人,要收心养性,呆在山上好好修行。学到本事了,就可以四处游历,做自己喜欢的事。” 云敏抹去眼泪:“哥哥,我一定会认真学本事的。麻烦你回家后,告诉我阿爹阿娘一声,让他们不必牵挂。” 云宁一双明眸灼灼地盯着陈晋看,火热而大胆:“陈公子,你这趟下山,回家,是真的要参加科举考试,考取功名吗?” “有何问题?” “就是觉得怪怪的。” 陈晋笑了笑:“其实,我真是个读书人呀。走了。” 背负书笈,带着草莽剑,只留给两女一个潇洒的背影,下山而去。 驴车在山麓的木棚里放着,自有杂役道人照料,下山后,取了便走。 山门处,云诚与云逸闻讯赶来,可陈晋早走远。 两人扼腕叹息。 他们听说了陈晋指点《五脏吐纳法》的事,本想也来请教一番的,没想到扑了个空。 云诚道人同样忍不住好奇来问:“小师妹,你哥哥这般人物,为何还要去考功名?” 云敏眨了眨眼睛:“可从小到大,哥哥他苦读诗书,最大的心愿志向便是考取功名,金榜题名呀。” “可是……” 云诚道人一时间有点搞不明白。 从陈晋带着陈敏上山,到其成为师父的座上宾,并住进内院,更是成为了“太上客卿”;然后出手相助,化解了师父的修行难关,还题诗敕神老桃树;甚至是解决鬼灵教分坛的隐藏人物…… 这些事,一桩桩串联起来,都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显得扑朔迷离。 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接受并认定陈晋的高人身份,然而转眼间,高人下山,又回归了红尘之中。 这就形成了某种反差。 “小师妹,你跟我们多说说关于你哥哥的事呗。”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呀。别的事,我也不清楚,要不,大师兄你去问师父。师父和哥哥住在内院,他知道的比我多。” 云诚道人:“……” …… 这趟回程,陈晋真当上了车夫。 不过驴子听话,也不用怎么驱赶,它来回跑了两三趟,赫然变得“肥驴识途”。 在途经云山坊市时,专门去逛了逛,见货物琳琅满目,品种数不胜数,然而能看得入眼的事物,一件皆无。 本来就是,像这样的坊市,一天到晚,不知多少人来看过,就算有好东西,也轮不到一介路人,随便就捡了漏。 倒是有些摊主,以及别人,看上了陈晋背负的草莽剑,纷纷开口试问,问他卖不卖剑。 大概是觉得陈晋年少,从气质做派上看,也不像是个江湖剑客,或许能从他手中捡一漏。 但听说不卖后,便不再纠缠。 一圈转下来,不无收获,陈晋花费银子,买到了数包药材,以后可用来煎熬药膳,以此进补。 突破到第三境后,对于饮食方面的要求再度提升,要讲究“精食”,以及药膳之类的了。 从这方面看,云山虽然有着不少特产美食,但产量并不高,而且受季节性限制,总不能给他一个人包圆了吃,那就不好意思了。 况且,如今的他,对于云山最大的需求,并非日常吃喝,而是…… 陈晋霍然抬头,眺望那半截被浓厚云气笼罩住的山峰顶尖。 那里,有神物孕育:人面蛇身,直目正乘,若能降服收取,可炼化为剑。 一柄真正的神剑! 81:陈晋,字“有鸟” (以名明志,各位看官就知道此书,作者是认真而且发了宏愿的了。喜欢的话,多多支持!) 夏日,阳光灿烂。 驴车刚出现在乡间路上,旺财便从山坡疾冲而至,然后熟练地跳到车辕上,伸出舌头来舔自家主人的鞋面。 陈晋伸手摸了摸狗头,心情惬意。 先赶车回到伯父家里。 见到他回来了,陈阿布两口子喜出望外。大娘陈李氏挺着个大肚子。计算日子,她快要临盆了。 虽然不知生的是男是女,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俱是洋溢着欢乐和希望。 乡下农户,对生活的期望向来不高,能吃饱穿暖,能儿女成双,便已足够。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本愿。 最开始时,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并感到忐忑不安,患得患失。但慢慢的,也就适应过来了。 在村中,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陈阿布的性子也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木讷。倒也不算健谈,起码说话比较多了,主要围绕着女儿陈敏的。 当听到说陈敏在云山观,天天有好吃的,天天在练功,勤奋而上进后,两口子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上一次,云敏带着云宁回家,彻底打消了陈阿布心中的忧虑,确认自家女儿是真的拜云山观主为师了。 消息传出,全乡沸腾,都说他家里飞出了只金凤凰。 接下来的日子,陈阿布家里的门槛都快要被踩破,又有各种各样的邀请,都是请他去做客,吃饭喝酒的。 不过陈阿布本心淳朴,把持住了,并未被这些奉承弄得晕头转向,依然踏踏实实地做事,干活。 这一点,颇为难得。 一会之后,乡人们络绎不绝地来到,他们都是闻讯而动,过来看陈晋的。 一双双看往陈晋身上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与惊叹,以及夹杂着某种讨好之意。 皆因乡间传闻,陈敏之所以能够进入云山观修仙,主要靠的是陈晋的关系。 虽然都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但只要有关系,不就行了? 再加上现在的陈晋,即使衣衫依然简朴,可面如冠玉,长身而立,卖相比起以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活脱脱一位贵公子的样子。 以貌取人,向来是乡人们的第一印象,朴素而真实。 以前他们老爱拿陈晋打趣,见到他时,总会嚷一声“陈书痴,你要老婆不?” 到了如今,可不敢再这么说了,总觉得有些配不上的意思。 “这么热闹啊!” 说话声中,身穿长衫的陈亮来到:“大家围在这里做甚?都散了吧。” 身为乡长的儿子,又是个即将去考试的读书人,他说话的分量还是够的。 况且乡人们聚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攀不上话呀。 于是纷纷散去。 打量了陈晋一眼,陈亮不禁叹道:“阿晋,你此去云山,在道观生活了一阵,简直脱胎换骨了。仙家之地,果然不同凡响。” 其下意识地认为,陈晋是在道观里吃好睡好,调理得当,才会如此。 又或者,进服了某些仙家秘方之类。 这心里羡慕得很。 相比之下,陈亮身形高瘦,又惯于挑灯夜读的缘故,眼神呆滞,渐渐变得斗鸡眼了。 状甚不美。 在乾朝,一个人的外形,尤其是读书人,样貌的美丑颇为重要。要是长得差的,即使文章诗书写得再好,也难以考取功名,在童子试这一关,就可能会被刷下来。 没办法,现实便是如此。 陈晋并未过多解释,随口应付过去。 陈亮又道:“这几天,可把我急坏了,生怕你赶不及回来参加院试呢。如今正好,我们一起去找老师,把结状证明取了。” 在童子试阶段,考生去考试,不是随便去的,事先得有身份证明,以及结状担保等。 至于担保形式,可联合五个童生一起,相互担保,名为“五童结”;也可以请具备秀才功名人来签名担保。 乡上族学,私塾老师陈明成正是个老秀才,最适合充当担保人。 去年的考试,陈晋他们便是请老师签的名。 “好。” 陈晋应道,和陈亮一起去往族学学堂。 陈明成正在堂上,看到两人来到,便走出来:“阿晋,你现在可真是个大忙人了,来去奔波,很少在家。这一次院试,还以为你不去考了。” 陈晋含糊回答:“过完年后,我便去游学了,俗话有云:读万卷书,走万里路。长长见识。” 陈明成微微颌首:“出去走走,其实也不错。但文章功课,可千万不要荒废了。以你的年纪,去年便考了童生,自有天资,切勿误了前程。” 陈亮在旁边听着,嘴角不由一撇,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也了解这位老师的脾性,是个方正固执的人。其屡考不中,直到花甲之年才不得不放弃了科举功名之路,内心之中,着实希望能有个学生可以考出来。 遍观族学的学生们,也就陈晋最符合陈明成的期望。所以那时候,会时不时照顾一下陈晋,开开小灶什么的。 而今眼看院试在即,陈晋却还在外面晃荡,陈明成心里不禁有点着急。 至于陈晋和云山观之间的关系,那可不是读书人的路子。 难道,陈晋还想着去修仙学道不成? 开什么玩笑。 所谓神仙之说,尽皆虚无缥缈。 读圣贤书,当敬鬼神而远之。 好在的是,陈晋终于赶回来了。 当下温言问道:“阿晋,你快要及冠了吧。” 陈晋回答:“过了八月便是。” 陈明成接着问:“甚好。及冠当取字,你心中可有字了?” 陈晋眼中忽然流露出一抹缅怀的情绪:“有了。” “哦,是什么字?” 老秀才微感失落,本想着自己当蒙师的,给学生取字,当仁不让,没想到这学生自有主见了。 陈晋张口说出二字:“有鸟。” 陈亮:“……” 陈明成:“……” 这字是正经的? 陈明成愕然地问:“阿晋,你这取字,怎么听着好生古怪,有甚典故说法?” 陈晋笑了笑:“我曾读过一卷古文,名为《逍遥墟经》,里面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很是喜欢,所以便用了。” 82:山神归位,书生赶考 陈晋给自己取这样古怪的字,再加上那一首诗,显而易见,是受到了求仙学道的思想影响。 陈明成暗暗叹息,不知这个学生经历了什么,以至于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此番去考院试,多半无望。 以出世之心,来写入世文章,能写得好才怪。 更遑论入得主考学政大人的眼。 想到这一点,老秀才顿觉意兴阑珊,怏怏地给两人签署好结状文书,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陈晋与陈亮识趣地告辞离开。 在路上时,陈亮旁敲侧击地打听关于云山观的事。听得出来,其很想陈晋能够帮忙引荐一下,从而去拜见观主。说不定,也能撞上一番机缘。 但陈晋深知,所谓“机缘”,对于一般人而言,祸福难料。 特别当前的局势变化,云山观已经招惹到鬼灵教的觊觎,指不定什么时候,下一波攻击便会来到。 在这个关头,陈晋可不愿意再去当介绍人,免得到时候出了事,惹出因果来。 陈亮与陈敏,不是一回事。 陈晋来到伯父家,告知一声,将驴车留给对方,然后带着旺财返回山坡的家里。 虽然这段时日无人在家,但陈阿布每天都会过来照料院子,又有狗子看家护院,所以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菜蔬茂盛,瓜果累累,绿意成片。 陈晋伸手摘下一根青瓜,用水冲洗干净,放进嘴里吃起来,清脆爽口,可解热暑。 很快到了晚上,一人一狗开始进山。 刚到山口处,老狼便现身出来,先对着陈晋磕头,随即在前头开路。 相比狗子,老狼的性情要稳重些,毕竟是山神出身。论起跟脚的话,山神当然比家神高一筹。 只不过在陈晋跟前,旺财跟出跟入,明显更为得宠。 穿过山林,来到山间那一座山神庙前。 陈晋抬头一看,顿时看出了变化。 这座小庙,以前破破烂烂的,而今竟然被人修葺翻新过了;进入里面,见四下整齐,被收拾得颇为干净。 并且神台之上,摆放了香炉等物,有贡品,有香火。 最重要的是,那尊山神像被油漆一新,身披金甲,青面赤须,瞧着有了几分威武气度。 而其脚边,多了一尊木雕狼像。 陈晋看毕,呵呵一笑,赞扬道:“老狼,有出息了呀,都能让人给你重做神像了。” “嗷呜。” 老狼四肢伏地,那意思在说“全托公子的福”。 陈晋笑道:“我知道你留在山间,帮助了不少人,有心了。” 想当初,这匹老狼在陈泽乡后山附近出现,吓到了不少乡人。一度组织人手,要把它猎杀,除掉。 不过此狼狡性,神出鬼没的,根本找不到。 随着日子过去,人们渐渐发现,这狼未曾主动攻击过人。 有一次,一个猎户在山中狩猎,被一头野猪撞倒,眼看就要遇难,老狼忽然出现,竟生生把野猪撕咬致死。 见状,猎户当其时并未欣喜,以为下一个被咬死的,会是自己。 不料老狼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扬长而去。 如此一来,猎户不但死里逃生,更得了一头肥硕的野猪猎物,丰收而归。 回到村里,他说起这件事,口口声声认定,那匹老狼不是普通的狼,而很可能是狼神。 “狼神”之说,不胫而走。 狼神显灵,不止这一桩事,还有其他事例。 比如一次,村中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上山采集菌菇,不小心掉进一口深坑里,他赶紧大声呼救。 不料叫来的,竟是一匹狼。 这一下,可把少年给吓坏了。 但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老狼居然叼来一根藤蔓,垂落下来。 没办法之下,少年抓着藤蔓,由老狼拖曳着,把他救了出来。 救完人后,老狼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这些事迹传扬开来,越发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再到后来,有猎户樵夫在山神庙中歇脚,过夜,他们都做到了个梦,梦到金甲神人。其自称为此间山神,因为庙堂破败,不得已化身为狼,借此来帮助和庇护乡人们。 于是乎,就有了陈泽乡的百姓们集资筹建,翻新神庙的行为。 此事发生在陈晋外出游学期间,他回来后,很快又带着陈敏去了云山观,是以没有进山来看过。 这些事情,本就是陈晋嘱咐老狼去做的。 去帮助人,而不是去害人,才为山神本份。 否则的话,百姓人们,凭什么把你高高供起来?凭什么让你住进庙堂,让你享受香火祭祀? 贪婪成性,巧取豪夺,那不是堂堂正正的神道。 而是妖邪鬼道! 老狼做得好,如今在山中得了名声,更站稳了脚跟。 相信不用多久,其就能做回山神了。 对于老狼,旺财并不羡慕。狗子更愿意跟着陈晋当个家神,吃香喝辣,还能到处跑,自由快活得很。 …… 时间忽忽而过。 这一日,陈晋要启程出发,前往根水县城参加院试了。 伯父陈阿布由于要照料身怀六甲的婆娘,无法陪行。但他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陈晋早独立惯了,不需要担心。 况且这次进城,有陈亮结伴,坐的也是对方的骡车,方方面面,条件不错。 陈阿布两口子送到村口,把装满吃的食盒递给陈晋:“阿晋,好好考,你一定能考上的。我们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陈亮这边,来的人更多,大大小小的,十多口子。 还有蒙师陈明成也来了,他对于陈晋能否考上,已经不抱太大的期望。 至于年过三十的陈亮,更没戏。 诗书文章的水平摆在这里,变不出花来。 不过师生一场,在这般场景,无论如何,都得来说些吉利的话,鼓励一二。 送别过后,骡车出发。 车厢内,陈晋与陈亮对面而坐。 陈亮问:“阿晋,你有没有押题?有的话,可否分说一二。我押了五道。” 陈晋摇摇头:“我没有押题。” 陈亮愕然:“难道你一点都不紧张,也不做准备的吗?” 陈晋笑道:“对于考试而言,紧张于事无补,徒增烦恼罢了。” 陈亮:“……” 其虽然年长,也考过很多次试了,但绝做不到像陈晋这样若无其事。 那么,陈晋是信心十足呢? 还是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在乎了…… 83:当场考题,独中案首(求首订) (终于上架了,没说的,喜欢的话,请支持一二!) 乾朝科举,历经数番改制,主体上大都利好考生。 好比说前朝时,童子试考过第一关县试后,接下来的府试和院试,都需要前往府城去考。 那样的话,对于县城地方的考生,可谓山高路远,需要长途跋涉,诸多不便,并且不安全。 有见及此,乾朝建国后 神逆说完,大殿重新恢复了沉寂。只留下混沌与盘瓠不停思索着,神逆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己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 他打开法阵,感受到了里面空间的容积迅速增大,哪怕他将自己的手臂全部伸进去,却不见任何痕迹,如同消失了一般。 威廉带着自己的家人又挑战了几次这个令他极为不爽的冒险游戏,每次均以失败而告终,不过每挑战一次却也能多组一个队友,直到他们全员入队为止。 谈完了这桩正事,后面两人说起了闲话时,李皓便说起了秦夫子即将抵京的消息。 “而更妙的是,已经有先天神圣慕名而来在此聚集,托庇于二哥之下。 张辉连忙跟上,虽然这么多人,可是他还是担心夜冷安会借着这个看病的机会,报复母亲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而且,他也并不相信夜冷安。 不过,这一天,在下课以后,她才刚刚离开教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学校门口,似乎是在等待着她。 太恒看了一眼陷入悟道中的伏羲与盘瓠,微微一笑也闭上眼睛专心祭炼洪荒钟。 刹那间,穷奇只觉得平静的虚空如水般旋转。一方覆盖诸多大千的虚空漩涡将祂笼罩。 要不是对方是他学生的话,他敢保证,对方刚才戳他的手指,已经被折断了。 许昊见此眉头紧皱,本想要将他们赶走,可心里却是倏然一酸,自从灵魂融合后,自己相比以前心软了不少。 而是因为,在刚才的比试中,他竟然连林阳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就像被爆了菊花一样,让他既憋屈又抓狂。 这种情况下,南郑山区里再来这样一出好戏,哪怕是何老院长也会留心与之相关的人。 虽然在笑着,但他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带着阴毒之色,让人不禁心里一颤,联想到毒蛇的眼神。 潮湿温热的环境,可是走在这医院的走廊当中,却是让人莫名的有种冷冰冰的滋味。 要不是知道自己一动,地雷就会爆炸,他恐怕早已经脚软的跌坐在地上。 最开心的还是陈鹃,因为她看到了自己这个家族的发展和壮大,也看到了自己亲弟的成长和能耐!她感到自己心头的重担终于是可以放下了。 一头清爽的短发,配上她这身打扮,再加上她自身的气质,更增添了几分魅力。 因为此时整个山顶上很寂静,而我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就显得特别的刺耳。 就在那萧炎等人离去后不久,萧炎所在的那一处石室,也是被人打开。。。。 听到他说要深入到楼兰沙漠深处去,周天虹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甚至连山狼等人,都投过来了诧异的目光,随后想到庄林弄来的那辆越野车,也就恍然大悟了。 “打扰我休眠的人类,你们需要付出代价!”霸道的声音响起,使得段尘等人脸色一沉,此刻,大殿之内,一股霸道无比的气息四散开来。在这股气息之下,段尘等人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的感觉。 84:衣锦还乡,惊动祖宗 (继续更新,继续求订阅支持!) 当堂之上,陈晋获得周学政青睐,点为案首。顿时引得众人侧目而视,目光纷纷落在陈晋身上,感到惊奇、羡慕、疑惑…… 在这一届院试的考生中,陈晋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更没有什么名气。 默默无闻的人,却一下子,在考场上风头毕露。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其文 不过现在的布拉沃是没有任何的断掉的迹象,居然连一个miss都没有出现,可想而知这套拳法他的数量度还是相当的高的,这就非常的难得了。 梦慧芯与唐柯的婚事,最终没有修成正果,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又病倒了,丈母娘的身体,自然也成了徐茂先牵挂的对象。 陈元华缩着头,完全没有发言,现在他是颜家的罪人,是没有任何的发言权的,下面的这些话很有可能都导致自己未来会怎么样,这些人是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的。在他们面前,自己就是一个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的选择。 珍荣见她神情从容,不由得暗想:在连家这些日子,砚君与以往大不相同。往日她遇到飞来的霉运,必是坐在桌边暗暗生气,等着家中长辈做主裁断,她自己不会逾越。 那些人真的已经被风千寻收买了,那这江山如果他想要,就去拿把,反正感儿也不行了,这江山对他而言,沒有任何的意义。 “明天我想去皇家寺院上柱香,保佑我们的孩子顺利生下來,保佑千禧国昌盛和皇上身体健康,您看可以吗?”宫漠离要想办法出宫去看一眼大皇兄,将整件事情的來龙去脉弄清楚。 “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人做的比我更好的。”岳七淡淡的说玩稍微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她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提前出来的。”在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少有的忧伤,眼神也仿佛暗淡了许多。 墨君揣着他的手帕包,准确无误地找到陈秋岚带他去过的那个房间,上前去敲了敲门。里面很久没有反应。墨君没有退缩的意思,又重重地猛敲了三下。 不过,对此叶枫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淡淡地笑了笑之后,便朝舒马赫迎了过去。 他一身便装,我有种感觉,他仿佛消瘦了许多。他免了一路的请安声,脚步轻轻的走了进去。 努力地克制自己的难受,楚灵芝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过身,仰起脸,对着蔡权军笑得无比嫣然。 路西费尔轻轻将一次性餐巾从胸口取下,擦了擦嘴后对琼尼交代了作业。 可是今天好不容易皇帝才答允让她去走动走动,没想到就去跟最近才入宫的夏答应闹了事儿了。 现在,席陆整个心都在凝凝姐这里,就算凝凝姐主动的把他朝着自己这里推过来,他都像一个大山一样,岿然不动。 苏莳壮着胆子举起了手,模样诚恳,就像是要对夫子提问的坐塾学生那般。 唐洛心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连忙抬脚往这边走来。 项婵娟的话说的还是比较委婉的,没敢全都说出来,不过众人也能听得出来她话里面的玄外音,那就是你这是搞什么飞机呢?我们见面是商量合作开发新的化妆品呢,你这给画了一堆符咒是什么意思? 娴妃笑意凌厉,将那娃娃放到手边。看着苏莳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85:祖宗有灵,神性法光(三更求票) 陈泽乡的祠堂不大,名义上供奉着陈氏的列祖列宗,但其实并不规范,也不完善。与州府那些陈氏本家,主家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在祠堂里,有资格摆上神台的神主牌数目也不多,十来块的样子。 活人分阶层等级,鬼神亦然。 普通老百姓无法建立家庙,老人临死前,便会让人抬到祠堂里来,魂归庙堂。 出院时,顾诚对她说的话,如同重锤一样击打在权宝雅的心上,让她释然。 傅氏自然是要陪着洛娉妍的,赶紧换了身待客的衣裳,便陪着她回枫溪院更衣。 秦子芊撇嘴道:“镜报赤膊上阵固然也能把事情办妥,可那样一来就犯了忌讳,只怕有无数人要盯上报社了。明报先跳出来,不仅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镜报还跟很多人卖了好,通过这次的事缓和了关系。 这家伙竟然还会隐身之术!只是,他难道不知道,人身上的阳气易被察觉到吗? 次日,诚品影视总部的大会议室,作为本剧选角副导演的刘慧,亲自宣布选角结果。 赵之一带着一半的兵力走了,留下一半的兵力据守桥头。北美野马的空中侦查在这个时空是个无解而实用的bug,收到附近没有成建制的大股日军的消息后,赵之一从容抽身离开。 “妈!你说什么呢?哪里就到这一步了!”权宝雅很是害羞,作势撒娇地打了母亲一下。 军衔最高的军医韩梅,在这个临时指挥所按程序宣布了军事指挥权归赵之一后,又回到了那个战地医院。 萧月和高峰在卫家庄园的后花园会面,这里十分的僻静,有任何人接近都会第一时间被高峰所察觉。 此时的方华看到了一个他熟悉无比的身影,可是他又有点不敢相信,此人应该留在扬州看家才是,怎么会来了山东? 亦是此刻,我发现,粘着的鲜血,开始发出了淡淡的红色的光芒,而后开始朝两旁扩散开来。 哈利也做出了决定——对于蝙蝠侠的这个决定,他冷静地表示抗议,然后利索地离家出走。 或许,像她这种徘徊在商场的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气质,面对我们这种涉世不深带人,定然是绰绰有余吧。 十秒后,他们抵抗不住风里后掺杂进来的另一种药粉,沉沉地睡了过去。 怪不得霍克要杀人灭口,克拉克夫人确实太敏锐,太“多管闲事”了。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再次响起一道轰鸣之声,不久前出现的那块石碑此刻再次出现,一时间血域的所有人再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空中。 他不喜欢羽羡,所以无论羽羡怎么做,得到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喜欢,非常的不喜欢。 之后的事情和宗铭当初推断的差不多,伊藤健太给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所谓“志愿者”做了脑部改造手术,效果一直不甚理想,直到遇上唐辉。 要不是因为在太上宗还有一些灵气可以汲取的话,恐怕现在他都已经因为消耗殆尽而死了。 不过不得不说,苏博的很多见识和想法,都让徐敏觉得十分投机。 只见婉娘咬破指尖滴了滴血在上面,玉上立刻发出一道光晕散落四方,登时将整间屋子包裹起来。 山口莉香拿上野时江没有办法,因为他说的也是事实,他并没有耍赖说不给大般若长光,只不过想用钱或者用新的赌注来成立新的赌约,为的便是赢回大般若长光。 86:恐怖如斯(4k求票) 陈泽乡祠堂里供奉的祖宗神,名义为“神”,实则敬称,远称不上真正的神灵。 由于欠缺跟脚底蕴,村中又不曾出过什么俊杰人物,只能依靠乡人们初一十五的香火愿力。 日积月累,能温养出一层稀薄的神性法光,已然不易。 但现如今,陈晋一篇祭文,便足以抵上十年的温养功夫,这些“祖宗神”怎能不欢呼鼓舞 “狮子吼?”张月捂着耳朵,跃上高空,远远逃离,可即便如此,他的耳朵依旧嗡嗡震响。 本来蕾雅以为自己的念气化剑会先一步命中对方,而后重创对方识海,从而影响到他出剑的威力和准度。 若是换做了以前,陆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而不是像现在这么的冲动,放大了自己内心的仇恨。 在查理追魂夺命般的催促下,殖民地兵工厂搞出了一种黑科技武器。这种枪,被查理命名为利剑一式的步枪,真的让炎黄贸易公司的军事研究人员都叹为观止。利剑一式,结合了公司出品的左轮和法国人制造的燧发枪。 “行吧你先坐一会,一会就出发!”陆羽无奈的抓了抓头,向着二楼走去。 在一片月圆之夜下一条腥红的曲线从中穿过,当人们还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月亮上时,一条独眼的飞龙窜出,那如同吸血鬼一般的尖牙利齿已经扑到了自己眼前!攻击力显示2400,等级显示lv5。 “额!你冷静,我错还不行吗?”路双阳也是秒怂,毕竟路双阳觉得他说的倒是真话,虽然他只是一道残魂,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他要送自己离开真的应该没什么难度。 而人的修炼,便是在这些四色方格之上不断做着跳跃,闪避,长奔,急停等种种动作。 胜明自己都知道一张手卡都没有是很难挽回局面的,恐怕决斗王也不例外!一卡展开还要看下个回合能不能抽到自己满意的卡。 “很好,还有你们几个6班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过来排队,一个一个来,别抢别闹,人人有份。”张强悠哉悠哉的点上一根烟。 就好比你抱着他,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温度,就足够撑起你对爱情的全部幻想了。 她足足已转了几百圈,额角的汗水都已流了出来,她停下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天旋地转,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在转。 既然如此的话,那自己为什么不成全呢?成全这些孤儿的想法有什么不对的呢?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才对,而不是将这些孤儿们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边。 她将风鸡切成薄薄的片,锅里的水已烧开,馒头与风鸡放在锅里,锅盖已盖上。 杨晴怔住,因为这声音已变了,这竟是男人的声音,并不是丫环的声音。 然而,当王志燃刚靠近前线的时候,鼻子里就闻到了一股说不出怪味,身体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不舒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尘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让李山一时摸不着头脑,对于一个拥有灵脉的人来说还怕检测吗?可接下来陆尘的一句话,却无疑把信心满满的李山从天上打到了地上。 工人们都在矿里面上工,因为秋雨的原因,这一天陆静修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摊儿,而是干脆都不起来,裹着被子蒙头大睡。在湿浊的空气之中,白舒甚至迫切的渴望再走出门去淋一场雨,至少外面的天地是干净清澈的。 87:仗剑走天涯 说完事后,宋县令终是留了下来。与众同席,与民同乐,然后才带着人返回县城去了。 云山观诸人亦是如此,纷纷告辞离去。 饭后,陈亮得知陈晋获得乡试资格,一脸羡慕之意。 同一年间,刚考得秀才,就能去考举子的,虽然不至于绝无仅有,但着实稀少得很。 乾朝考制有规定,生员得进学,然后进行科 “跑哪儿去?”我无奈的看着詹妮,救生船坏了,我总不能划船逃跑吧?就算我还有力气划,也划不赢别人的游艇。 拉拉经过我的悉心培养,不停的进补海龙珠,如今体型达到两百八十米,身体雄壮有力,一身黝黑的鳞甲仿佛用黑宝石打造,甚至让人觉得鳞甲上有流光不时闪过。 咔嚓一声,西来剑从中夭折,断成了两截,西来剑是剑菩萨证佛之宝,佛灭,宝自然也灭。 我想了想,还是过去了,俞影泡在药浴里面,酥胸在水里若隐若现,我吞了吞口水。 但除了这个,最让我震惊的是另外一个消息,秦若云竟然是熊林的未婚妻。 刚刚降落到星港里面的飞船,此时再一次缓缓升空,巴拉尔心中也是越来越激动,趴在观察窗上看着下方越来越远的城市,心中的激动简直难以言喻。 “没用的,本圣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他在圣人的宝座上呆了这么多年,窥探天地无数奥秘。 一时间,整个空间里凄厉的惨叫,机枪的扫射声不绝于耳,整个地核空间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炼狱。 就在宋正亮以为父亲下一秒就要打开柜门的时候,这时,宋正亮却诧异地发现,父亲的手竟然是朝着衣柜的顶端伸了过去。 顺着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个挺着啤酒肚略微秃顶的中年男人。 不过他们既使不想罢手,也不敢拿兵器往秦猛身上招呼,因为秦猛手中提着他们的伙伴,砍不中秦猛反而会伤了秦猛手中的人。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下得去手。 他十分想亲自去济源拜访一下天香楼的掌柜的,这些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抽不出时间来。没想到,天香楼的掌柜突然就出现在眼前。 宫里消停下来,良臣自是要寻求出宫了,哪知他还没开口问西李,宫里就有谣言生了出来。 看到这个数字,叶青觉得自己这个天赋能力可以有一个外号,叫团战之王,炮灰杀手挺不错。 “你已经说了你要拿下红狐圣王一半的领地,现在不要了,你说其他圣王会怎么想?”金耀开口问道。 路易斯与戴尔自然不可能多说,找了一些说辞滴水不漏的便给挡回去了,甚至已经做好承受这名贵族怒火的准备。 “时间不是很急,但是一定要做的精美。而且要有独特的别人仿制不了的标记。”易寒继续叮嘱道。 嗤嗤,强大的蒸汽压力之下,铺天盖地的蒸汽子弹,炮弹,短枪,圆锯等等武器划破空气,发出啾啾的声音向着北镇骑兵落去。 “桀桀,桀桀,居然有一个卑贱的人类。”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开什么玩笑,巫师修炼是离不开元素的,照玛格丽特这么个说法,没有元素,那今后他还修炼个什么了。 然后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说话的语气,很成熟,简直就是个打人的样子,我猜想,难道他是和我一样重生回来的老乡吗?他并不知道我重生了,所以就觉得我前世很可怜,帮我的? 88:道上心魔生,提剑斩妖去 乾朝地理广博,形势繁华,但并非就是整个天下了。 天下之大,不知几许。 东海有仙岛,有罗刹海市;南疆有十万大山,有十方妖国;西方遍地鬼蜮、黄泉路、阎罗城;北荒无尽绝地,不知通往何处…… 诸如种种存在,神秘莫测。 远的不说,便说大乾朝境内,便势力林立,错综复杂。 九州区域、 不是所有向往真善美的人都能活得干净,不是所有盼望隐居的人都能自得其乐,也不是所有渴望自由的人都能挣脱束缚。有时候,通向天堂的捷径会是九幽黄泉。 娱乐圈的人大都迷信,剧组开机都要找个黄道吉日,这帮明星对命理之类的学问也非常信服。 侯万山右臂一挡,将樊城的攻击挡了下来,随后一震,顿时樊城远远的飞了出去。 言夏夏心说早上不是打过电话给他老人家报平安吗?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他认定,金大方吃错药了,只要回家跟父亲说一声,卡住中元药业的融资,金宝宝还得嫁给自己。 不管你是谁,既然敢针对我的妹妹,那就做好承担后果过的准备吧。 吴天控制着一只魔甲虫王钻进了空间传送门。然后,这只魔甲虫王就彻底失去了音讯,没有如吴天要求的那样去而复返。 冷鸳一跟上来,战漠北也就跟上来了,丢丢又坐回到战漠北的手臂上,看起来还真像一家三口。 如果更仔细点恶化,还能看到那一道道的身影都有着相同的二连,脸上的表情就是痛苦。 四人呈东西南北四角,将尹荡围在了中间。他们身上气息滔天,隐隐有血气升腾而起,不知杀了多少人。 待车身落地以后,岳鸣明显得感觉到四个车轮都没有气了,他努力控制住方向盘,避免汽车侧翻,也没有踩刹车,任由汽车慢慢靠向路边。 不断往前走,王明等人先是听到身旁轰轰隆隆的水流声,在两侧的土中暗河中流淌,又往前,几位进入了一片巨大的地下迷宫中。 我应该打给谁呢?拿起听筒的时候,保罗·范德比尔特还不停地问自己,但让保罗·范德比尔特万万没想到的是,把听筒放在耳边,听筒内传出的却是一阵忙音。 “父亲既然这么迫不及待,为什么不直接进去问个清楚?”冷亦枫轻讽的声音像是一片羽毛划过,却划伤了冷政僵硬的表情。 无夜一袭白衣翩翩出尘,将手中玉笛轻放在身前的桌子上,笑意盈盈地凝望着她。 岳鸣一眼就能够认出这是一道巨大的电子自动铁门,只需要一部遥控器就能打开,而周围是三米高的围墙,围墙的顶端布满了高压电网,然而围墙里面是什么光景,岳鸣便不得而知了。 桌上坐着的尹衍忠等人眼里也都是看好戏的神色,奈何人多嘴杂,也不好说话,就纷纷动着筷子,将肚子填饱了,然后打算回去商量事情。 “不能!”苦着一张脸,风月松开她,抱着旁边的柱子就撞!撞得柱子“咚咚”作响,房梁上的灰都落下来,洒了灵殊一脸。 而艾慕看到卓宇峰的时候,眉头微皱了下,不知道自己该上前还是该找个角落坐下。 还没有持证上岗,他却喊薄夫人喊上了瘾一般,而‘薄夫人’三字又喊的这么低沉,性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先是姜君临出手,现在是昊天上仙暗示,站在他们的角度,吴煜肯定明白该怎么做了。 89:蛇妖 闹妖邪的水域在前头,往前走便是。 陈晋取来地图察看,发现走到这里,相当于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距离抵达州郡,还有大半。 主要是他走走停停的,并未专注于赶路。 不过计算时间,依然是充足的,不怕赶不上乡试。 该幅地图,相当简易,原本只标注着主要的路线,以及路线上的城池。 一路 不到一个时辰,通天舟就穿过八百万里的南荒地界,开始进入南海了,南海的水是红色的,跟南荒地表的土壤颜色一个样。看来是因为没有草木固定,水土流失得比较严重。 “给你亲一个吧。”叶凯成一手擦着腰,微抬着下巴,有些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徐佐言,然后淡定的说。 江公子这是唱的哪一出?玩考斯普雷上瘾?还扮演的一个无公害正太么? 慕容复却也是狂笑着转身离去,嘴角的鲜血越溢越多,洒下了一路痕迹。 “那我跟你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徐佐言两眼发亮的看着叶凯成。 “刀剑如梦这首歌,虽然重新编曲,但不适合唱得太甜,我觉得得有一些沧桑深沉的情感,可以加一些侠气豪迈,亦或是潇洒激昂,不是说要吼,而是要唱出那种感觉。”林磊来到韩妃身边,对着她解释道。 艾尔的提议让格雷回忆起来一件事情——在前不久,邓普斯上校好像给写过几封信,大致的内容也和艾尔说得差不多,当时邓普斯上校声称可以直接摧毁兽人的补给线。 在下一个街角,双方终于对上了,夏禹此刻也是紧张的不得了,毕竟接下来骗不骗的过这帮鬼子全靠他的演技了。 在郝运上蹿下跳的折腾下,极限特工以四十亿的高票房结束了档期。通过这一部电影,李少华也成为了十亿俱乐部的大拿,这部片子的导演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导。 “锦绣王朝兵锋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皇上,开元大将祁伟健,请求率三大集团军开拔出征。”将士的高吼落下,一身金甲的祁伟健,才策马在城下对林磊请求道。 依着他寻常采果子的经验,他一路往东湖山北奔去,因着那边靠近那座传说中的仙山,灵气充裕,结的果子也异常香甜。 大卫席尔瓦没有挤进去中路,而是往边路拉开,科拉罗夫把球传给大卫席尔瓦,自己亚上前,帮助大卫席尔瓦吸引防守。 其他的弟子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愤怒表情分明也是眼认为的。 就在吴涛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谢天琪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后者下意识想要挣开的时候,却发现对方的手犹如铁钳般。 身后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温卿尘不知道是不是三哥跟来了,她现在也暂时不想知道。 更何况,第一个攻破关中,大义在手,更有利于项羽的发展。况且他在巨鹿牵制秦军主力,刘季捡了一个现成。 但是对于媒体和巴塞罗那来说,替补阵容面对巴塞罗那的主力阵容,那巴塞罗那可不就能够很轻松就战胜对手吗? 果然,柳沁儿这一跪,吸引了周围众多目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李奇无法遏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体内似乎更有股热气在翻腾,有种要在鼻腔里喷涌而出的感觉。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望水峰内,司战仙君的规矩你不知道?”她斜睨着左亭道,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 90:侠客 衙门来人了,何阿贵等如遇救星,急忙出去迎接。 对于那些差役捕快,陈晋不认为他们能够斩妖除魔,于是带上旺财,从村后出去,来到那一片水域边上。 这是一条大河,不知是哪条江流的支脉,看上去,水面并不湍急,显得平缓。 两岸多芦苇,翠绿成片,风吹细细,倒有些景致风光。 如果不闹妖邪的话 “妈,亚男你们都起来了?”于婉打了一声招呼,伸手就要去端桌子上的桃,反正,神仙她惹不起,躲得起行吗。 “郡主!”正在说话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慕风华转头看去,果然见得,瓦萨和尔仑一起走来。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被他握着的手很烫,动了动想要抽回来,却不料惊醒了他。 “那么就请王叔品鉴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可好?”凌若翾投其所好道。 “咳咳!”接而便是欧阳修重重的咳嗽声音传来,慕风华看去,欧阳修的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摔倒在地上,好不狼狈的样子。 翌日清晨,凌若翾换好了自己的王妃服,这可是太后跟玉宸帝特意吩咐尚宫局给她制作的,上面的牡丹朵朵娇艳,就像真的一样。 可红珊瑚本就难得,还要做成观音像,就更加少有了,她也只听闻宫内有那么一尊,这才求到华阳公主这来了。 这时,二人所在的位置在华兴大学东门附近,时浩东便开着车子从华兴大学东校门进了华兴大学的东校区。 绾翎很有耐心地坐在梨木镂空雕花椅上,一手端着铁观音,细细地品,氤氲的茶香透过紫砂杯盏飘散到空气中,渐渐消弭。 图舍儿看得出她有心事,但做主人的不说,她也不能强问,只能退出了房间。 眼见两个第四境的大修士就这样做了烧鼎的薪柴,安丰侯丁承渊的脸上惨白一片,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却连开口为庶弟求情的胆气也无。 晋王府都应该在王妃的掌控之下,就算进来一个阿猫阿狗都要王妃过目。 只是靠在江边栏杆上的pose再威风再帅气,却也因着这江面,缺少几分‘浪奔浪流’的湍急,而少了几分意思。 两位兄长逼问沈楚寒,让栩若雪不禁有些心虚,刚才的情况确实是太暧昧了。 在童乐的视野中,他第一眼就能看见墙壁上已经多出来了一个大洞的厨房,一具不人不鬼的怪物已经被一根烤肉用的钢针狠狠地钉死在了墙壁之上,看起来就像某种品味恶劣的艺术品一样。 王子娟这么一引导,就相当于把网友们的注意点往偏了的方向引。 那大哥也没说什么,就留下一句:妹子,不好意思,哥就是嘴贱。 商如意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满是忧心忡忡的表情,不知怎的又觉得有些好笑,便笑了起来。 可是上一次,朝廷已经把派遣给他的兵马都削了,如今,是要他用自己的人马去对峙突厥吗? 也或许有些学生或许平时的成绩实在太过突出,太优秀,会被某所学校看上进行单招。 在张明宇的完美演绎之下,不论是现场之人还是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内心都大为触动。 科学证明,无论是朋友还是夫妻,如果一方对另外一方只是一味索取而没有付出的话,那么这段感情是走不长的。 91:仙女 (求订阅,求追订!) 雨过天晴,日头升起来,又开始变得炎热。 叶燕客端着一碗饭蹲在门槛处,大口大口地吃着。 他吃的,正是何阿贵的那碗焦饭,菜则是半截有些发黑的咸鱼干。 老人吃过夹肉加蛋的面饼后,基本饱了,于是把焦饭留着,原本想要当晚饭的。 把叶燕客带回家来,听说其还没有 继一叶之秋的银武却邪率先升级之后,接下来轮到的是一枪穿云的银武左轮,碎霜。 江秋意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话说的还问她可以不可以,直接控制了悬浮车把她弄到这里。 之前婚礼上那些被他怒怼过的家伙一旦知道这消息,怕是能将他追杀到天边。 虽然两人都在同一个网吧,但是相隔甚远,还不如游戏里联系方便。 一层淡淡的半透明光幕,将机甲全身覆盖,形成一个椭圆形的球体。 而帝释天,在看到白擎天和白晶晶默不作声后,他便不再理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林不凡。 坐在办公室的两位家长瞬间表情就不好了,在他们的眼里这件事道个歉就可以了,但是已经光脑判定记录了,这就很严重了。 身子在扭曲,全身骨骼在呻吟,血洒长空,司徒雨吐血不止,一落地,顿时成了滚地葫芦。 这个男人,对于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的掩饰,就算欺骗一下她的意思都没有。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着江江从刚才的手就没有停下,一直在搅动着锅里的红豆泥,原本空气中香甜的红豆香味,渐渐的多了一些奶香味,香味更加让人期待最后的成品。 的确!在场的都是世界顶尖音乐人,不论是歌手,还是幕后,都是世界顶尖水准,那个疯狂的时期,他们都是经历过的。 “原来如此,想不到我们龙族的兽火居然能抵抗天寒之渊的寒气!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去了!找到遗体,族长就可以复活了,哈哈!”龙云兴奋笑道。 李帅也看到了旁边那几个一脸不爽的王建,然后对着王建他们说道,“走吧,我请客,就当认识一下”李帅很是洒脱的说道。 这完全是一种感觉,其实并没有什么寒气,而是那冰岛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错觉!不过,如果真的接近了,秦峰等人相信,这感觉绝对会是真的。 “你说什么?虎帮是被他们灭的?”黄海表情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位青年人。 几点鲜血落下,鸣人的脸上有着几道划痕,鲜血正是从那里留下,‘喀嚓’阿飞脸上的漩涡面具上出现了两道裂痕。 一炷香的时间,天月神殿的大军已经来到金云宫上空了,如此浩大的声势,早就惊动了金云宫众人了。 眼看着进辰尊者的气息和身形动作,都是一卡,那由无数星符组成的扭曲身形,完全定在半空之中,身形擎天的妙噬更加不客气,张开巨口,犹如长鲸吸水一般,抢夺吸食着进辰尊者扭曲身形的星光。 辽东是一件棘手的事,朝臣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能躲就尽量躲开。所以谁要请战辽东,这是能大讨崇祯欢心的。 ——一个真正的赌徒,如果明知赌下去必输无疑,他就绝不会再赌。若还要继续硬着头皮赌下去,那就是只有傻子才会干的事了。 “乔治……”看到段可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身上,黑人张了张厚厚的嘴唇,终于开口道。 92:斩妖 轰隆隆的爆鸣声响起,烈焰淹没了两只金阳蟹的身体,它们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按照市场收购价,李阳只能得到一百七十块灵石,陈风帮李阳多赚了五十五块灵石,应该给他一点好处。 尤其是黄有德,他已经猜测凡尘先生或许有所倚仗,但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龙国守护神东方先生才是先生的靠山。 在此基础之上,带英再从西方海域出手,从美洲大陆入手,逐步夺取西班牙和尼德兰的海外殖民地,使他们彻底失去殖民帝国的身份。 这一战跟着出征的绿营兵数量不多,不少都是临时招募的民间壮丁,他们也不傻,不愿意冲,但是德楞泰带着健锐营的精锐们虎视眈眈,成为了督战队,后退者死。 中间两人干活的时候,吴大娘来找过齐糖一次,本来还想帮忙一起收拾,被齐糖笑着拒绝了。 孙武山向后倒飞出去十几米远,撞在了高墙之下,身上的十几根肋骨全部都断了。 宫远徵忽然亮了眼睛,有宫子羽那厮的戏看?这不去好像有点可惜。 知道那个坠入深渊一天一夜的人是木天锦后,苏灵脸上的血色一点一滴褪了下去,她手心都是冒出来的冷汗,感觉脑海中嗡的一下,腿都有些软了。 而这,也让孙乾更加担心徐无忧,不敢让徐无忧轻易尝试,不然,要是出事了算谁的? 赫斯没有再说话,伫立在明暗交错的灯光下,静静的欣赏着这副浮世绘。 有些事,不是简简单单地说清楚了便能免除伤害的,还可能弄巧成拙。 吕茂才魔幻的发现,有人跟古族的天骄起了冲突,到最后,他同情的居然是古族的人。 林艾浑身一惊,随即默默地转过头,只见一个有着一头金发扎着双马尾,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的妹子正拿着一杆枪一样的东西对着林艾她们。 没有犹豫,连忙开始阵法之眼,一看之下,果然四周还布置了一个迷幻阵。 鬼盅两字一出,几名医生谁都能够听出来以眼前少年的意思袁老的病因已经跟医学无关了。 一次是运气好,两次是运气好,三次是运气好……但每一次,可就不是运气好那么简单了。 换句话说,凡人在保护妖,并愿意为妖而死。这怎么看,也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邀请贵宾。既然接受了重要的任务,我们难道不应该保持戒备,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吗?”男孩疑虑的看着他,无法理解对方这么做的深意。 “齐兄这几日不见,原来是在这里。”燕春秋带人前来,齐玄易倒是看到不少熟人,太子和三皇子都在,如今皇帝更加倚重燕春秋,将太子和三皇子放在燕春秋手下教导。而且帝浩楼的燕世子也在。 “不需要以后,等这次会武之后,我们就可以再打一场,分输赢,也定生死如何?”元始看着天帝笑道。 霎时间,莫邪又见雏田的肌肤迅速翻红,双眸有漩涡在转动,有了晕过去的趋势。 林幕也回到座位,静静地看着杨雪重新蒙上红盖头,似乎已经放下了心结,心甘情愿地祝福杨雪。 “婷婷,过来帮我拿住这跟红线!”秦逸对着躲在一旁的任婷婷叫了一声,示意她感觉过来,握住这根红线。 “姑娘是第一天来人族地界吗,人妖两族,各有算计,你堂哥和我战斗,本就是生死之战,姑娘说这话,难免让人笑话你金翅大鹏一族。”齐玄易冷冷一笑,自从他斩杀那人之后,同金翅大鹏一族都已经彻底决裂了。 望着眼前的身影,头上连成王冠的圆环状羽毛,身上穿着雪白的礼服装状的灵装,让艾莲的表情变得隆重起来。 其中为首的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到嘴角,看上去满是狰狞。 不过后来一想还是不对,她清楚的记得,在宇宙船载着她逃出来的时候,这周围没有其他生命体,也就是说,只有她自己。 “师弟,听闻你天罗第七境的时候就抗衡过天罗第九境,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箫秦看着李望道。 强光一闪,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一个和止水须佐能乎类似,却又完全不同的巨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仅仅是意志之力就镇压最为狂暴的混沌元气,如此宽广的范围,便是真仙也难以想象。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水门突然开口,虽然他并没有完全信任伊人刚刚的话,但在看到鸣人那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后,却变得神色复杂起来。 自始自终,这常乐的行为,就是使了一个计策与战术,其目的就是为了,令独角兽误判形势,从而得到现在这个机会。 “雪儿,昨天的收益情况出来了吧?你给大家说说。”简单的会议室中,老九看着对面的百里飘雪说道。 沈会仙身处激光之中,身躯寸寸尽毁,又在生命道韵的滋润下恢复。神魂与真灵摇摇欲坠,几欲四分五裂,又在镇压之道的强行压制下硬是抗了下来。 按理来说,步千怀如今应该看看徒弟,指点一二,再准备接下来的行军,但是现在步千怀和月无涯却是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特别是他从根本上否认“白马”是“马”,也就违背了客观实际,变成了诡辩论。 支线任务:于剑界反攻期间打响名号,利用自身明阳子身份尽可能多的崭露头角,被众人知晓。 对于之后伊鲁卡的教学,更是没有听进去半句,而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挑这个时候给他们教学,无异于对身心俱惫的他们在狠狠地刺上一刀。 “爹,师父不是外人,他这么说了,咱们谢过就是,以后多帮着点师父这边,毕竟师父年纪大了也不容易。”朱达说得很妥帖。 这假山比起之前她毁掉的炼丹房还要稍大一些,从外表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特别,只是……她转头望了望来时的路。 93:一命抵一命 所以此时,看到绿萝纱一行人掉下来,他眼睛里的猩红光芒瞬间就爆发了出来,不等绿萝纱一行人落地,已经有几个幻灵王级别的朝圣一族子弟现在半空中化作了血雾,死的不能再死了。 施杰朝她摊了摊手,宁仟不乐意地抱臂,扬脸“哼”了一声,满脸高傲。 白衣男子已经因为害怕而说不出话了,只能支支吾吾地问出了一个还不算蠢却是没什么卵用的问题。 沈成韧倒是自然的坐在一边,看着宁仟给自己的母亲倒水说道:“怎么晚来看我们干什么。”打扰自己的生活。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种打扮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好像是有点怪兮兮的,戴草帽还撑把伞,嘿嘿,硬是怪。”老头一边说,一边帮老婆子盛了一碗鸡汤。 她内心紊乱异常,对他下药的人是谁,给她解药的人又是谁,是同一人,还是各有其人。她咬咬嘴唇,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盛明珠被点名,立刻回了个神,然而她却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方才只顾着管哥哥,竟忘记了现在是在李青媛的生日宴上。 毕竟二月二的节气还在初春,而且这个建筑耸立于整个钱塘江的中央位置,见面的寒意更胜地面,这些铜炉取暖自然会保证这里的温度。 不单单是陈琼芳,还是一个没穿衣服,全身上下只是裹着一条浴巾的陈琼芳。 老子都给你磕头了,你还不放过我?老子要是打的过你,早就一刀捅死你了。 “不了,他现在有老婆有家室,当然要以家室为重了!”林风毫不犹豫道。 “聪耳大哥,我只听说魔夜的孩子在五岁之后就会被大人送走,不知道送去哪里,是不是都去修炼了?”水天澜很好奇地打听道。 张诚咧咧嘴,自然不认同蛋白的想法,不过蛋白的想法也是大多数普通玩家的想法,毕竟前期挣钱不易,哪有那么多钱去学一些无关紧要的技能,自然是提高战斗力为主。 天元龙子龙邱等三人出现之后,也在主位的三个茶座前坐下,他们位置较高,散修们都能看清他们的面孔。 周全一愣,他没有想到陈欣居然比他玩的很大、还敢想;但是不得不承认,陈欣的这个建议真的是直接戳到了他的软处,一瞬间彻底心动了。 我们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变种人都是以及变种人,基因突变带给他们的坏处远远多于好处。恶心的外表,无法控制的力量,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死亡,是人们对x基因变种人的最常见的印象。 诺顿走后,林涛手指轻轻的敲打桌面,虽然目前麻烦还有不少,但基本的思路已经明确了。 要说在恶蛟岛上最会享受的存在,周全绝对不敢称第一;如果他这要是不自量力的自封最会享受生活,那真的会被笑掉大牙。 周全觉得胖儿子和自己的性格其实是一样的,平时看起来是没什么追求的,但是真的遇到了一些正经的事情,还都是相当的认真、态度十分的端正。 大家顿时欣喜地往远处望去,只见那海平面的尽头似乎有一条白色的线条,直接拉成直线一样,两边都没有尽头似的。 可就在张让在这里和汉灵帝商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居然将此次的密谋落在了大将军何进的耳中。 顾婉手里是有成熟的技术配方,可没有机器,全靠人工生产,就是有这些技术配方,最多也就是制作出来的玻璃器具更上些档次,生意比别的作坊更好些,想靠这个赚大钱,根本不可能。 李阳见蔡琰有些吞吞吐吐,焦急的问道:“婉儿她怎么了?”说完将目光投向了李婉儿。 要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对于领导同志來说,那就是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举报,或者是曝光,那他们的前途可就全完了。 他感觉只要是逃遁,这密林自然是最好甩敌地势了,里面密集的树林,飞遁起来虽然有些阻碍,但要是逃遁,而且利用的得当,想要甩掉追兵的几率也会曾加几分的。 五哥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人渣,这些人简直比猪狗还不如。我怏怏华夏败就败在这些人的手中,可是,话说回来,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不得不说是社会上的一种悲哀。 神思蒙昧的瞬间,他突然忆起从前,红烛摇曳成双的那刻,他也曾真心期待过,可以得到一位贤惠温柔的名门闺秀,相伴一生为妻。 “殿下今后如因福建之事有所差遣,只要我罗家力所能及,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罗允谦的回答更露骨。 大家呼朋唤友来参加派对,叶墨也给他的黑人朋友麦克打了电话,要他找两个打碟的人过来活跃气氛。 剩下的三块能量源,拿出来的时候就沉了下去。一千八百吨的重量,叶墨要拿起了也非常吃力,而且还沉到了地下,精神念力可拿不起一千八百吨的重物。 金光万丈,照破苍穹,而这光芒的源头自然是在哪庞大的血蛇的体内,那些光芒化为实质,如同千万把利刃,硬生生的从血蛇腹部穿透而出,能够听到血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声。 之后赶紧让陆安可量了一下体温,让一旁的护士把赶紧去配发烧的药水,准备给陆安可输液,陆安可因为高烧的缘故,有些困顿不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所以当初在血宗强者所过之处,不管生灵多么密集,多么昌盛,往往都会化成一片死域,而血宗的这种做法也是为他们的覆灭埋下了隐患。 台上的观众可是比那些老而不死,食古不化的家族长老们更加有成见,敢于直视真相,这一场叔侄的打斗,最起码柳拓得到了道义上的支持。 “这个要怎么吸收?”妖娆轻轻托着那团骷髅蜥蜴的灵魂之火,问。 还好铁虎发现的早,这才没有让这包围形成,队伍也能有惊无了躲过这一劫,没有一人伤亡,这边变异树根一击没有得逞,便没有再攻击,再一次隐藏进了沼泽之中,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94:杀蛇 听到陈晋骂蛇妖为畜生,蔡梅顿时不高兴了,叱喝道:“你这穷酸,我家小红乃通灵之兽,岂能与你那些拉车的牛马相提并论?” 陈晋冷然道:“既然通灵,还敢吃人,更是该死!” “说得好。” 叶燕客大声道:“书生,我本来帮你喂马,却害得你的马儿被蛇妖咬死,这是我的过错。师父从小教我,说有错要认。 寄云盯着桌上那个熟悉的荷包,嗫嚅着嘴唇,脸色已是惨白一片。 毕竟,她们不敢背叛林凡,所以林凡不在的日子,她们只能苦熬着。 孟的进攻发力点和一般棋手不一样,这种差异的背后其实是对棋的理解不一样,而这种理解背后的支撑又是其强大的力量和直线追杀的能力。 蛮族首领皱着眉头,他也不是傻子,可不会相信杨戬和张道临会被自己这三角猫的功夫给吓跑。 杨招瞧不出这香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见他如此愤怒,心下一惊,忙问。 “当然不喜欢了,我都烦死他了。”苏锦时现在对莫寄综,甚至已经不能说是烦他了,已经可以上升到恶心的程度了。 内堂中,李长老正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看到陆尘进来,李长老微微抬了抬手,示意陆尘坐下。陆尘依言坐下,看着李长老,等待他开口。 就在林雅媚还在哔哔的时候,叶达手中的利斧已经朝着她疾飞而去。 “陛下,臣斗胆询问,沈大人这封信,是何时送出的?”刘太师问道。 白芷的后背不停地冒汗,却又不想停下来,不过是热了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从许家大门,到半山腰,一千三百二十七个台阶,看门老者背着双手,似闲庭信步,踏上半山腰,脸不红心不跳,大气都不喘一下。 此时,正值当午时分,烈日当头,地气上浮,众人直觉得炽热难耐,又渴又累,腹中饥饿“咕咕”要食。 叶禄生便举起酒杯,也笑道:“我先敬方少爷一杯。”叶禄欢也茫茫然地跟着举起杯子。 李天启被这股侧面之击撞得心口一甜,急忙伸手拉住,所幸他穿了神甲,否则,这股撞击绝对会让他昏厥而摔落深壑之下。 黄佳紧皱的眉头就没停歇,眼中的焦急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一个男子的生死。 就在这时荷花也追了上来,一个箭步来到林语梦身边,同样警惕的盯着古西风,并没有多话。 在天武大陆建国很简单,只要有实力,有地盘就行了,在林语梦取出玉玺时,林清炫几人倒是没有太大反应,花锦生却是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盯着玉玺。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种草药,所谓相克从西方学术来说,就是产生法学反应,两种化合物混在一起,经过化学反应产生剧毒的结果。”老中医耐心解释,将甘草和甘遂两种种草药的药理,用法和药性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一连串的攻守之后,两人的身影在虚空中合而又分,如狸猫般灵巧,刚一落地,唐风却不再进攻,只是凝神望着两丈开外的林战,心中有几分诧异。 “请问这里是能学功夫的张家村吗?”布莱恩拉着一个老人问道。 他的座下既非火驼马也非座狼,而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那只蝙蝠双翼张开足有两丈长短,四只利爪蓝光闪闪,显然蕴有剧毒。 95:思潮出水龙唤雨 不过,台阶山城外围一圈其实早种满了,围城数圈层层叠叠。此刻花骨朵已经冒出,淡淡的辉光开始绽放,照亮了绕城一圈数百米甚至更大的区域。 这世界的晶石联络器论功能肯定是不如手机的,但也有胜出的地方,就是一旦连接上,可以追踪彼此的位置。 “我明白,我马上就去处理。”温云也知道夜宸的意思,马上点头答应了下来。 炼器失败,对于丘寒礼来说如同家常便饭,非但没有气馁,这位老者的眼神居然越来越亮,炼制的手法也开始越加熟练,直到第十分材料的时候,一粒圆圆的雷珠终于被祭炼而出。 “对,就这样,谢公子。”顾衍一边动手,还一边指导谢珏如何打落水狗,一会功夫,顾衍对谢珏的好感剧增。 王齐等人一脸严肃的看着陈林,因为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毕竟他们现在对于“幕”这个组织可是一无所知,就连这些改良过的杀戮凶兽到底是从何而来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 宗师忽然爆出来的这个八卦,顿时就让现场“哄”的一下子爆发了。 母子连心,长子去时,她亦是心中绞痛,慌乱不堪,夜里频频恶梦,不得消停,就梦着儿子向她求救。 墨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情报信息人员也早就掌握了杨栋和风雪老人的矛盾详情,这也是墨敏将风雪老人请入内室详谈的原因之一。 这里乃是无尽的殿堂,到处都是洁白无瑕,一切都是那么的圣洁。 都是人族尸骸,堆在那里,足足过千,已经变成骷髅,所有的血肉都是化去。 任娰带着肃杀之气,一路奔向那座高台上的通天塔,通天塔下面的高台共有8层,外沿建有螺旋形的阶梯,可以绕塔而上,直达塔顶;塔梯的中腰设有座位,可供歇息。 主神级别好感度是50万金魂币一点,只要再跟搞到1300金魂币,然后将其好感度增加到40点,那罗刹神的危机自然便会解除。 爆出视频的人为了增加可信度,随后又上传了一张手机相册的截图。 比比东的话音精准的传入宋玖的耳中,可他却好像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能。我会帮他的。”世子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但一字一千金,这是酆无极对长留白泽的承诺。 九儿一行的落脚点是村中一高低,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全村全貌,不见人眼,未闻犬吠也没有虫鸣。 这一刀不轻不重,正好可以划破一张纸,朱自强没有再继续划,而是轻轻的用刀挑起刚才划过的地方,当他看到划痕下面还有一张纸的时候,额头其实已经冒汗了,现在终于证实了李好所说的,而自己也总算是找到了破绽。 庚浩世寻思着:现在我和篮框的距离应该在4米以内,那就先试试这“气贯长虹”的效果吧。 这几个所谓的熟面孔,其实就是今年2月份和庚浩世他们打过友谊赛的万龙交通大学校篮球队的替补球员。因为万龙交通大学校篮球队以为能够轻轻松松就拿下比赛,所以只派了全替补阵容来和天诚理工大学进行友谊赛。 海伦冷哼一声,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精灵族两万精灵,你到底想要怎么办? 叶天拉着郑心儿走进客厅,向她介绍到,他原本是真打算让欧阳他们也搬进来的,毕竟这么大的房间就叶天两人,还是有点冷清。 看到庚浩世刚刚完成的那个暴扣,站在天诚理工大学半场三分线附近的吴言也是惊得哑口无言。 “傻丫头,会有那么一天的”叶天摸着郑心儿的秀发,温柔的说道。 “好!既然大和尚你用玄水棋子,那么晚辈就用白金棋子吧。请!”右手轻抬间,星罗已经示意法空和尚先行一子。 之所以这个计划会对于曼曼产生极大的诱惑,是因为于曼曼的男朋友多年前因为一次意外而成了植物人。现在,于曼曼的男友正在美国的一家顶级医院里躺着,需要通过输液等方式维持着生命体征。 顾红星没开口,她心中知道:凶手不是宋晓薇而是闫胜利,可她若是说了,该怎么向方晴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真正的凶手是闫胜利的呢? 吕布出兵益州地消息终于传到了各路诸侯的耳朵里。曹操立刻派人联络孙权、刘表、刘备,希望能组成联军,对抗吕布。但情况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如意。 “都一千年了,他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感悟到几道法诀!”龙老来的次数也非常频繁了,每次看见林天的样子,龙老倒是有些激动。 巨大的气浪冲击波,如海浪拍打在天空,似乎蔓延到整个星球表面天空。 项来不知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她只能当做没看见,把这种感觉放在心里,但是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些兄弟情。 要知道不同的茶叶就有不同的沏茶工序,必须按部就班,要是那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到沏出来茶水的味道。 “救我,救我!求求你了,救我出去!”梅落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入场前的嚣张跋扈,更没有了方才的阴险挑衅,剩下的只有一张痛哭流涕的脸。 “钱总,事情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可以解决,你还是听夫人的吧!好好休息一下。”王平看着一脸幽怨的张玲月。 老怪物嗷叫着抚着右手臂,暴睁着血红的双眼,狞笑着朝项来扑来,双脚犹如旋风的般射向项来,项来急速退后,手中宝剑早已举起,刺向老怪物,却不想老怪物一个飞身向后跑了。 君莫笑早就知道,当别人看到项来训练出来的兵是什么样子,可是没想到场面还是比她预想的还要激动。 96:摸尸赔偿,赤神山下 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朝阳喷薄而出,今天的天气应该很好。 马车重新套上了一匹健马。 此马,正是昨天傍晚时分由大师兄骑来的。 不止这一匹,加上刘婉等人的,一人一匹,总共五匹。 五匹马原本全部系在村口处的树底下,而今赤眉派的弟子们,死的死,绑的绑,马匹便成为无主之畜。 见到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端妃看着徐中航说道,泪水模糊了视线,啪嗒啪嗒的落下。 嗡,他立刻打出了最后的大招,然而,当灵魂冲击打进石皓的魂海之中时,他陷入了完全得绝望。 无奈,只能让大儿子失望一把,不过她留下来,焱儿和琪儿就得乖乖当电灯泡。 莲妖则是若有所思,倒不是她承认了冷奕潼,而是撇开这么下作的手段,冷奕潼的动作很流畅,尤其是那藏匿的身法是相当了得。 在王长生担忧的神色当中,阵阵轰鸣之声响起,这不是战魂撞击九幽城的声音,而是从古路之中传出来的声音。 她回到家和孩子们眯会眼,醒来和他们一起预习一下课本,再准备晚饭。 回到自己房间换上睡衣,去孩子们的房间,躺下拥着他们,孩子的奶香味很好闻,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她的抑郁症没有加重,挺着个大肚子,几乎好几天不出一次门,偶尔出门也是在院子里散散步。 “玉弟,没事出去溜达溜达吧!洞中无天无缘。”这天玉面瘪吃对我说道。 “公子,徐御医一早就进宫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倾城回答说。 顾解语收到莫林微信的时候刚好在厨房熬粥,今天一起来就想到了陆琛,然后觉得早餐喝粥也不错。 “纪宁烟,你的脸很红。”秦南御指着她的脸,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 众人此时的心中都是浮现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想法,但是却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是在消化这一瞬间极其庞大的信息。 葛束看着那双冷如刀锋的眼睛,紧张地咽下吐沫,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递给李馗。 虽然变成了猫,但该有的记忆能力还是有的,她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说要继续讲课结果一扭头就打哈欠睡着了的事情,简直差点没让她找个毛线团把自己埋起来。 这个世界虽然不存在世界意志,但被逐步蚕食之后,自然能量依旧十分庞大,玄昉是第一个完全依靠自然能量达到这一步的存在,所以他已经隐隐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 此时的林逍遥看着灵玉上面那三个不断在原地转圈的光点,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 何况,那些本就是一些妄图攻击瀞灵廷的不稳定因素,跟瀞灵廷毫无关联。 不过这技能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要是以后真的遇到那些怪物的话,我直接用说的不就可以把它们说死吗? 在往常,盛丰年的火焰无往不利,让他为组织消灭了内得到更多的资源。但是今天,他总算是品尝到了,被自己的火焰所攻击的滋味。 村长他们看了看风月蓉,又看了看张栓子等人,只能先回到了屋子里。 宋振和单月都不说话,很明显憋笑憋得很辛苦。谁能想到一个内门天骄能有这段往事?不过看看袁霸那响马的性子,也就觉得有情可原。 吃完了晚饭,最终还是强烈拒绝了他们对我的邀请,我选择了回家。 97:护山毒阵,法灯驱蛇 赤神山地理偏僻,人马难行,远看上去,见是一座被云雾缭绕住的山头,并不算高。 不同于云山,赤神山那些云雾,凝结成一片灰黑色,像是被弄脏了的画面;其中又夹杂着几抹血红之意,分外妖异。 陈晋一看之下,即使不用法念去观想,也能感受到蕴藏其中的恶意。 似乎在说:前路不通,不欢迎陌生人前来…… 剩下的人,在这样的天威之下,人马具惊!相互挤着踩踏的朝着四面的往四面而去。 羌人各部落首领,无论出于事实,还是出于对关羽的畏惧,全都抢着回答。 如果这个时候,李珏有一只不错的骑兵正好突袭到这里的话,那绝对能够将这样的裂隙进一步扩大,进而对刘弘军产生更大的威胁。 具体细节杜韶月并不清楚,但陈远为此事找她和周萍进行了对峙。 李莫一挥手,麦昆立刻通过维度之门投放了100具魔法傀儡,挥舞大剑将这帮人吓得狼狈逃窜。 这种堪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其实细细想来也可以理解。 所以,他也让秦凤兮等人对外一致保密,说这个是白素问的功劳,自己只是代为施针而已,这一点他也和白素问说过了,让白素问背这个锅,是的,对他来说,这是背锅。 李莫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奥创的出现果然还是与无限宝石有关。而且从各方面来看,这家伙远比之前的时间线中更强大。 【天合门】的玄玄道人到场后,第二位到来者就是【罗生会】的会主暗日修罗赵世同。【罗生会】拥有不亚于【天合门】的实力,只是运道稍差一些,上次没能争得主团之位。 “我现在收你这红包,不合适吧。”简以筠失笑,起身准备递还给他。 没办法,明日就是除夕如若不尽早准备好柴火等伤兵来时更是麻烦!这雪说不得会一直下呢。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将他每天做的事情报备给我就行。”他敛下幽深的眉眼低沉道。 而如今的追风拳对离央而言,单调不说,论其威力,也是远远不够,所以离央才想要再找一种威力更强的攻击术法。 陆五让杜若坐着休息,顾自去打了水让杜若梳洗,又告诉她后山有好景色,稍稍休息带她去赏景。 公路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修复,不过已经清理出可以过车的通道,路面全都是裂开的缝隙,四周的田野早已经荒废,长满了杂草,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陆族在其中游荡,用贪婪的目光看着这辆车,却没有追赶。 她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一心一意的盯着手术室外的那盏红灯,双手用力的攥成团紧握在一起,像极了祷告的动作。 果然,在战士奔上一个制高点,正好看到肖辰正在千米外,从一处峡谷中穿过。 “你们还有脸进来,将阿姨害成这样!再严重一点就可以控告你们谋杀了!”陈漫欣见到贺淼林佳佳,如同受伤的是自己一般失声叫了起来。 可那样张中蜀号称华夏年轻一代第一人,敢于孤身深入兽之血怒下的异族占领的区域,岂会没有在血怒狂兽意志下保命的手段?否则他凭什么动不动就突击千里。 能够以超凡者的身份活到今天,曲度从来都不会高估自己,从不多管闲事,最多量力而行,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因为为了他人而放弃生存的权利,去冒险搏命是一件十分傲慢而愚蠢的事情。 98:辣手摧花,卑鄙贼子 (奋力更新求追订,求全订!) 一会之后,陈晋见到了身穿斑斓彩衣,身形枯瘦的赤神上人。 其眉毛同样描红,画得很长,都要勾勒进鬓毛里去了。 双目狭长,瞳孔有异光蕴藏,幽幽然,给人一种阴森之意。 只要被这双眼睛看着,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心中会感到惊惧而恶心。 叶燕客下意 “汝莫要口出狂言,可敢与吾一战?”素利气急败坏,指着阙机说道,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嘬!顿时间,破空声响起,一道凌厉的剑芒,在浩然正气的环绕下,飞驰而来,落在了林海的手中。 要是少离一怒之下跟刘方氏吵起来了,或者是动手打了刘方氏,唉哟哟,那就更热闹了。 “那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帮你破了你的历史记录?”秦奋听明白了二奋的意思,打算开开心心的庆祝一下。 目的地只要直奔幽冥战场就好了,根本不会与其他灵域之人,产生交集。 可是她刚转过身,便听到啪的一声,一个土块从洞顶掉了下来,正好掉到她脚边。 最后一道围墙也被轰出缺口,副队长带着幸存的几名士兵,一边开枪阻击九头蛇的脚步,一边退回半圆形的抵御堡垒之内。 “不会的……”乔米米安抚的摸了摸她的手,然后有些担忧的看向宋辉他们。陆厉霆下手知道轻重,这乔米米是清楚的,但宋辉会不会因此记恨上他们,这让他很担心。 “别动!少废话!不然针会夹进肉里拔不出来!”听到他的话,乔米米直接拿另外一只手,拍了他的臀部一下。 “你叫了那么多声姐姐,也不好意思,下了一个单子,你先跟单,怎么样?”李若离心里的天平倾斜,给出一块骨头。 不过看着虽说想笑,自己也可以学上两段,等明日回到庄子可以给少爷表演表演,让少爷也乐呵乐呵。 靳鑫源最讨厌这种满是灰尘的地方,他现在只觉得连呼吸的空气中都满是灰尘。 回到现实后,身体的疲惫顿时影响到了她,陆忞不得不好好地睡觉,毕竟这身体才八岁。 哪怕不在现场,方诺都产生了幻听般的感觉,好不容易才使自己镇定下来,明确“那股恶意并非冲自己而来”这一事实。 两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感情上的事情本身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算是朋友也不该对对方的感情过多插手。 靳鑫悦没有想到靳鑫源竟然会直接上手,在面纱被扯下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黎正德手里当然没有傅瑱玦的私人号,所以接听的人是赵迪,此时赵迪就坐在副驾驶,接到黎正德的电话毫不意外,只回头看向自家老板。 可她在乎他们仇视傅瑱玦却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就因为所谓的血缘,就必须有一方受委屈,还是她这边的人受委屈,那不行。 然而,秦胤戬一句话不应就走了,他把人放在这里,陆希这边行也得行,不行还是得行。 简然经常在秦越身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那些陌生人跟他打招呼时,他就是那种礼貌客气又疏远的态度。 就在这时,东方的天际竟然出来巨大的波动,这是一股强烈的气息,让西方大陆的所有强者都感应到了。 青盟,不是一个宗门,更像是一个联盟,这些人,都是青盟之人,但是都有各自的宗门,不需要退出。 99:伐山破庙 陈晋出剑,出其不意。 不但杀了赤神上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连后面的叶燕客都始料不及。 这一路来赤神山,途中陈晋并未说多少话,表现得淡定安然,手中时不时捧着一卷书看。 看上去,翩然读书郎。 而对于读书人的印象,总会与“君子”、“规矩”、“礼仪”等词汇挂钩。 可现如今,陈晋的突 某些守候在皇宫周围的安危这天算是听到了帝后两人有史以来最为私密的情话。 “浅浅对北楚帝似乎很了解。”轩辕天越看着怀中的人儿,皱眉说道,那一日她夜闯北楚皇宫,他在北楚帝手下带走了她,也算是知道北楚帝的狠辣,可是前面发生的事情,他却是一无所知。她,似乎也不愿意透露。 慕天出尽了源自八卦山八峰的八剑,之后仗剑飞向锈甲人,而原先被斩飞的八剑从天际飞回,重合向符魂道,融为一柄神力巨剑,直逼锈甲人。 容浅最近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她离开了天越国,莫不是这两人后来谈崩了?!想到这里,连城微微蹙眉,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冰清,你怎么样?”君无邪拧眉问,毕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的确,五年来,帝尊虽然活着,但他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完全就是无情无欲。 试着练习了几次之后,洛羽已经熟能生巧的将力量传与君无邪了。 sp;在前来抹杀宗阳和乌鸦前,魑魅魍魉魈曾受阴阳君临提醒,一旦封印阵失效,那就等其失去神力,绝对要避其锋芒。魑眼见宗阳秒杀了魅,对视那双扭头而来的凶眸,急忙不光彩的远退。 在慕天的胸口,右边是一只粗糙的四脚乌龟,左边是字迹还算工整的一句话:“非夜无宁不娶”。 让自己和尼尔去进行这个所谓的实验,看起来的确是杜绝了作弊的可能,但是同时,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陷井。 可是他长得又好看,对我也很好,虽然脾气怪了点,刚好跟白惊鸿还有几分相像。如果非要我在天底下选个男人做点羞羞的事情,好像也只有这一个还算可以接受的选项。 孔一娴早早就看到了老妈守在外头,心里一阵激动。明明分离也没有太久,原来还是会动容的。 吴道人原本也想要跟着过去,但是见着一旁的恒彦林,心中微微一动,他总感觉有那么一些不对劲。 晚上,逍遥子用过晚餐后,把清凉子、若火、荣菁等留下商量法会事宜。 尽头则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堡垒,火把光芒照耀,让它看起来就如同一只蛰伏于阴影当中的野兽。 “现在看的不太真切,不若我们往前走一些?”另一个公子哥提议。 大壮听到祁睿泽的话以后,眼神里一抹诧异之色一闪即过,却旋即非常淡定的开口。 这是在威胁,自己会像尹毓那样自暴自弃,毁掉人生最重要最后的一场比赛,让自己之前那么多的努力都成为可笑的泡影。 赵蔷薇找到的地方是一片被灌木丛遮挡了的地方。跨过那一片灌木丛之后可以看到了一个清凉的池子。 李叹还让南妖妖给我使了一种妖术,使我的嘴巴成日里麻麻软软,说个话都舌头大得费劲,更不用说咬舌自尽。 林沐将它改造后可以使用两种方式进行作业,一是使用大型渔网进行拖网捕捞。另一种则是将它当做巨型吊杆,垂钓大型鱼类。 100:进城 马车离开了赤神山,转回官道上,朝着州郡进发。 此番一条蛇妖引发的破门案子,倒是耽误了几天的赶路时间。 就不知道赤眉派没了之后,会在当地造成甚样的影响。 事后复盘,可以明确所谓“蛇妖”,只是乡民村人的惊慌之词罢了。 那条名为“小红”的大蛇,略通灵智,距离真正的“妖”,还远着呢。 徐佐言伸手挡了下阳光,自知自己理亏,睡过头叶凯成没叫他也不是叶凯成的错。所以就嘟嘟嘴,下床去了浴室。 其实现在想起来,初中,高中,所谓的乖学生和坏学生的界限到底在哪里?有的乖学生现在是混混,而当年的坏学生现在却上了好大学,有些时候不能存在性的定义某些事情把。 不去看已经走近的吼天,和一脸爱慕的月白,再次把她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这次,哭得更加的伤心,更加的难过,叶枫听得心头一阵怜惜,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出去见她,叶枫沉默了。 白宝国见人都到齐了,挥了挥手,自顾自的拿起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正在追的时候,我突然就发现身边的情况有点不妙了,追着的人又回来了,而且脸上都是看起来比较露出了很害怕的脸色,我顿时就郁闷了,你这害怕了怎么还往我们狼堆里面送。 金熊星域。这是兽族内部最大的星域之一,通过金熊星域后,再穿过兽神星域与角齿星域的交界,就能达到兽皇星域。 对于来势汹汹的狮鹫军团,魔煞更是没放在眼里,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只是继续维持她的万象天引,而这时狮鹫也是杀至面前,但它们离魔煞还有数十米的距离时,统统惨叫着栽落下去。 “详细点的话,就是像我爸爸那样的,还有我这样的。”叶凯成低头佯装思考了一下,然后再一次的解释说。 这几天整天嘱咐孩子们不能上车,怕摔了也是怕他们把什么地方给弄坏了。到了这里放心了不少,也没有那么显眼。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想起了盛北城的话。脑子一发热,哪还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上前去逮着那男人就揍了起来。 不管如何,和这个魔合作都是正确的选择,这一份合作必须要进行下去,并且从他手里获得很多有用的物品,和知识。 又是一发火球术投掷了出去,那手持盾牌的穴位再次切换回了拿着法杖的穴位,他抬起手中的法杖,施展了一道水元素护盾挡在了身前。 这些专家从中分析出这位道神应该是一位不喜欢拖沓的神,所以转头就让张长寿开始传播祂的信仰。 “为何是佛像?为何不是放三尊三清祖师的石像?”周德兴提出了疑问。 九天元圣秘境里边辰战天狂奔向那秘境中心,他需要寻找那九天元圣,这是任务,并且完成了任务奖励多多。 其实所有人都不相信曾子墨可以辞职离开。也是不相信他舍得辞职,毕竟首座这个职位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卡尔闻言思考了一下,同时暗暗对比了一下这个海拉和自己主人魔的实力对比,觉得这个海拉不如自己主人魔的一根脚指头。 那老汉抬头看向陈默的神像,陈默的神像还是被轻纱所笼罩着,他完全看不清,只觉得威严庄重。 管家听了命令,去把后院那个很长时间没人居住的隐蔽房收拾了一下,让曲傲风住了进去。 101:进城礼包 乾朝礼制,秀才可佩剑; 诸如武者术士等,只要有正当合法的身份文书,同样可以携带武器出入。 在这方面,赶考的陈晋自无问题。 而叶燕客出来闯荡江湖,当其时没有想那么多,更没有想过要奔赴州郡的,故而欠缺相关的过所路引,需要陈晋担保。 问题同样不大。 但负责盘查的一名兵丁看过陈 据李家村村民所说,那李宝儿在二十日前不知所踪,与林仵作所言半个多月时间,倒是相近。 虽然自从公司成立,媒体就开始褒贬不一了,嘲笑的有,不屑的有,等着看热闹的有之,但是没用,挡不住他们w公司先后三个游戏经过公测全面上线,并且一经面市就一炮而红。 “当医生就要多思多想,举一反三,任何细节都不能忽视,患者和患者家属说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都要考虑在其中,看看是不是对病情会造成影响,有时候脉象和气色也是会误导人的。”方寒呵呵一笑。 不过巫妖纪元之时,巫妖大劫开启,后土身化轮回,得天道承认,三界生灵死后有了去处,酆都城成了一个非法的存在。 虽然说,孙悟空并不恨二郎神,不过,心中怎么说也有几分怨气的。 老道看着参道的帝天情满脸笑意,帝天情身上的气势暴涨,一顺间便冲破了境界的壁垒。晋升超凡境后期,于此同时,帝天情身上的气势还在不停的涨。 十万冰山最中心处,有一座比之十万冰山中所有冰山都要巨大百倍的冰山,远处看去就和大海一样广阔无垠。传说这座冰山是孕育十万冰山的源头。是极南之地,真正生命的禁区。连入圣境的强者,在这也没有一丝抵抗之力。 “不回去了,你让人给秦王府送份信,就说我爹病了,我要在卢府住几天。”卢月思索片刻道。 刚才进酒店的时候,方寒就注意到了,酒店的档次不低,进了房间更是瞠目结舌,这两个家伙竟然开的是套间,环境相当不错,这种规格的酒店,这种档次的房间,一晚上至少一千起。 这一步要跨过去!非常艰难。这也是不少人困在神级修为的原因。 原来那极其轻微的声音乃是兵器交击之声,因其较远,所以轻微,只是由于一阵风将那声音远远的送来。 紧接着两个一前一后丫鬟走了进来,前者端着一杯茶,后面的则是抬着一碟点心。 章邯高兴的举起手中的酒尊直接喝完,三位将军随后也直接把手中的酒水喝完,章邯元帅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三位将军也陪着章邯元帅大笑。 但陆眠的行为、表现,以及最后的结果,都往他们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着,他们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人用着最后的力气扣动了扳机,正在啃食着他皮肉的活尸犬狂叫一声,然而这仅凭本能开的几枪,根本不可能命中要害,转眼的功夫,那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陆眠双手撑在窗台上,房间内温度合适,她也仅着一件病号服。病号服的领子有点大,萧祁墨仗着身高优势,还能看到她挂在脖颈的戒指。 自从围棋赛之后,她因缺氧昏厥被送到了医院。虽然住一两天就足够了,可傅曼担心,硬是咬着牙交了住院费,一定要让她完全恢复好才能出院。 102:簸箕巷,长乐堂,炼丹人 簸箕巷名为“巷”,实则是大片的豪族住宅区。 其中街道连绵,人口成市;又有湖泊分布,河流蜿蜒;亭台楼榭等,一应俱全…… 论起规模大小,簸箕巷堪比一个地方县城的覆盖面积了。 关于名字来由,有两个典型的说法。 其一:该片区域,地形犹如一面簸箕,故得名。但又有说,那形状根本不是簸箕, 寒冬腊月,大齐皇城被冰雪覆盖,灼华殿檐下铜缸里的水,已经冻成了冰坨子。 火红莲花出现的刹那,深渊之中的岩浆都开始狂暴起来,仿佛大海之中的波浪滚动着。 陈心乐得清闲,将一切参赛杂事全权交给这位精练的专员处理。自己则身居贵宾休息室,享受着近距离观看台上选手比赛,不受外界窥视、干扰的特权,思量着第一个对手如何选择。 “许爷,这里的田土本就不值多少钱的,之前给的价已经是正常的双倍,现在再加……”完全不值当,相当于漫天要价。 年幼痛失双亲,被一位好心人收留,得其药道传承,闭关钻研数十年,终于达至宗师境,值眼下多事之秋,才出山治病救人弘扬药道,造福苍生。 牛王刚刚说完这一句,忽然之间一道轻微的响声从它的屁股后边传出来。 福尔摩斯预判远山金次子弹戏法的位置,将远山金次的子弹击落,并同时向亚里亚发动射击,而这些射向亚里亚的攻击则被远山金次以同样的方式预判位置并全数击落。 不过,因为中华帝统的特性,始皇帝的皇帝特权虽然只有a,但整合为永世帝位之后,能够发挥出同等于皇帝特权ex的效果。 聂风瘪瘪嘴,他只想和苏雪瑞单独相处,偏偏又横插一个李当归。 要知道,赵全在九班学习成绩很不理想,可谓是倒数十名内的常客。 “我不走!我不服!凭什么逐我出玄灵城……我不服……”远远的嘶吼声传来,庆长老握紧了拳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逐出玄灵城。 他其实,是故意把顾青青叫过来,想试验一下冷斯城对她的态度。他也不知道冷斯城对她到底是好还是坏,是重视还是摆设。 换句话来说,就是:以梦琉璃的武功身法,轻灵敏捷,可以无数次的将二人击中,甚至是击倒,可这两位爷却像不倒翁一样,击倒一次,爬起来,再击倒,再爬起来,将人类坚忍不拔的意志,展现地淋漓尽致。 月西斜和月西斜的娘留下的很可能是真的,至少,可以掌控邪灵,而邪灵,不想要被掌控,所以,他想趁着她没有防备,将她悄无声息地勒死。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不见云棋上来,绝倾殇微挑娥眉,正准备下屋檐瞧瞧是云棋不想鸟她。 车子停在公司外的露天停车场,走出公司大楼,乔薇跟在沈逸身后往车子的方向走。 幻花忍不住看向那边精舍,褚晖习武,自然能听见钟离香的讥讽之言。 想必,当年,月西斜的娘也是这样的吧,不然,为何宁愿躲在一边,也没有想尽办法毁掉幻花古树,而是留待后人呢。 无边墨色蔓延开去,如同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贪婪地俯视着这片大地,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吞噬下去。 他的意思是——他不打算对徐子佩负责?即使是他们也许是真的发生了亲密关系? 103:金丹大道,信口雌黄 陈世真清醒过来后,站立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他的脸也被熏黑了,还有灼伤的痕迹,弄得灰头垢面的,需要打水来清洗一遍。 弄完这些,才来打量陈晋:“你是老胡介绍的那位陈姓考子?” “是的。” “你叫什么来着?” 陈世真想了想,一拍手:“对!陈晋,来自根水县的陈泽乡。” “不错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只要有两名队友突然倒地,其他的鬼王级高手自然会各自害怕遭受到同等的攻击,这么一来光头的信心增强,而其他的鬼王级高手心中存有顾忌,想必接下来的战果基本上已经可以预测了。 “大约今冬竣工。”出岫回道:“您将地点选在烟岚城的南城门处,来往行旅入城之时,都要经过那四座牌坊,真真是给足了云氏面子。”这一句,她说得似感谢,又似讽刺。 任何一个还来到京师参加会试的学子,知道眼前之人便是霍青松,肯定会上前说上几句。即使不说话,也会努力让自己在霍青松有面前留下个好印象。怎么说,多认识一个炙手可热的官员,也是一件对自己前途有用的好事儿。 年长道人见师弟无恙,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是面色一沉,目光看向了柳无方。 “太夫人!”沈予闻言,只觉心口憋着一股子气闷,又无法开口反驳,当真是难受至极。 “你以后,都会这样开心的。”陈琅琊笑道,闭上眼,享受着最后的晨光沐浴,最后的美妙时光。 恰在此时,秋日平原之上,再传轰隆雷鸣,电光闪烁,映照得三人身形有些闪烁。 她本以为这一口下去,至少会让韩东林痛的停下脚步,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韩东林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出现一丝变化,好像她这一口不是咬在韩东林的身上,而是咬在了其他什么地方。 诸葛檀香嘴角一抽,看着陈琅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诽谤,还真是够狡猾的,不过既然知道还敢去,那么就让你有去无回。 天生接过,丝帕之上绣着一幅画像,匆匆的扫了一眼,发现这个罗少华虽然和鳍人族的外形一样,但是却没有蓝色的皮肤,看来果然是蓝芙和陆地上的人类剩下来的孩子。 几乎是立刻地,她感觉到一股清流冲入身体的四肢百骸,随之,她明显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被化解掉了。 一瞬间,沈闭突然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血芒内中蕴含着的气息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下去,这种感觉他只有在遇到天盟的盟主时才会产生,哪怕是他的队长也无法给他带来这种感觉。 梓锦并不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根本来说梓锦是一个比较务实的人,正因为太务实了,太把规则看得重要了,所以上一世才会落到那种地步。这一世重来,梓锦就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犯上一世的错误。 宗政百罹因为这一失神,顿时被围攻的暗卫钻了空子,后背顿时破开了一道长口子。 这话有些不冷不热,楚香玉面色微僵,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眼眸里却有些不悦,淡淡的,转眼散去。 君冼无法确定,他身经百战,是从鲜血之中爬出来的军魂,可是如今,面对戚国的绝境,他却再想不出任何破解之法。 刘钧绝不允许自己的帝国,还有这样的国中之中。因此,这次正好借平乱之机,派大军进驻西南。 104:反客为主 原本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既然有一方想要退出,那就直接退出吧。 辛将离盘膝坐在地上,仰天长叹一声,左君的问题像是勾起了他心中久远的往事,长长的一口气,像是吐尽了胸中思念。 风月蓉体内的一些血煞之气,和那些药水中和之后,便变成了汗水,随之排出了体外,现在浴桶里面的水,已经变得殷红发黑,这些都是那些血煞之气所致。 但如果是你有完成这件事能力,却因为没有时间观念而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话,那就跟没能力完成是一样的。 她似乎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身体靠的很近,曹鹏都能够感受到她那软绵绵的触感。 欧阳川暗道一声,这把剑的威力,已经让自己感到了畏惧,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接的下来的。 “好,既然是曹鹏的身份问,那么就无可奉告。”老头子也是有脾气的。 悄无声息地轻轻一扣,温侯惊骇地发现自己最后的防御手段竟无法施展,墨色无比顺利地刺入了他的颈部。 杨边再一次观看墙上的壁画,他觉得这里的壁画是最多信息的,说不定这里画有古罗皇的事。 “你们看,前面聚了一堆人,我们过去看看。”流星霜说着跑了过去。 “只是这么一点修为而已,也敢学人家那般猖狂!”我冷冷说道。 不过王成不在乎,他要做的就是做好了一个项目,疯狂的占据市场。 原来,喷火器喷出的烈火没对李天怎么样,可米娅的尸骨却不堪焚烧了;最后,李天是啃了一半骨骼,吃了一半骨灰。 尽管按照敖广的说法,这一柄大刀极其不凡,不过秦昊很好的控制了情绪,并未表露出来。 孩子的病好了她也该想办法离开这里了,这毕竟是杜天磊的姑姑家,既然她不想跟杜天磊扯上任何关系,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宝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手捏成了一团,眼睛里都是怒火,看着那个狼妖。 “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黄洁雯似乎犹豫了一下,过了一分钟这个消息才发过来。 不对,既然这黑凝丝源头被控制住了,不能超出一个范围。这黑凝丝又是怎么分裂出去的? 他跟司徒明朗交手了一招,那是司徒明朗随手一击,却让蒋坤受到了反噬,司徒明朗的强大,让他感觉到了恐惧。 现在的容宣相当清闲,每日固定有上午和下午两节课,各两个时辰,他做个琴师惬意得很,甚至不怎么想回君侯府。但容恒制止了他这种不合礼法的行为,称不准夜不归宿,否则便要去和萧琅告状。 再想下去也无益处,燕三悄然入定,苦修血衣经,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拳头不够硬,明天的一关都过不了,更不要说谋算多远的将来。 “估计是想着要给孩子做一顿早饭吧,天底下做妈妈的不都是一样吗?我们只要保证太太不受伤就好了。”即使是这么说着,可是眼睛还是时刻都观察着厨房,就是害怕发生什么意外的事到时候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而她和俞越泽之间的关系,众人也都猜的件,抬起头来看向了朱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厮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瘦长干巴的身子,一只脚还支棱在旁边的座位上,边上的人本想呵斥,看了钱光的尊容又立即收声,躲瘟神一般走开了。 “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再好好聊一聊怎么样?”洛茵璃突然起身一双手拉住了宋如意的上臂,宽松的雪纺袖子滑落下来露出半个肩膀。 顾晚看着宫墨寒干脆利落的关掉游戏页面,转头过来看着她的样子,低气压把她笼盖住。 乔木楠身为左丞相,深知奇雨薇若成了皇后那自己便能够拉拢她,他虽位高权重,却始终只得了半壁江山职权。野心勃勃的他想要帮助白兰一统天下,而自己名扬四海。 “你妈当时不知道他有老婆吧?”武念见陆奚珈正义感这么强,强到可以大义灭亲,觉得陆奚珈的妈妈肯定也很正直善良了。 “老绿,被谁杀了?”张浪没有听到系统提示,只能紧张的出声询问绿漫天。 有些事情,她不说,容叔叔不问,但是彼此心知肚明。就像多年前一样,容叔叔用包容和信任,选择了不追问她的秘密。 “教官能不能演示下?”这是林枫也突然插嘴了,他非常想看看海军六式由这个大胖子用出来,到底是什么效果。 虽然知道这玩意不可能量产,但飞舟行驶的通道却比洪荒世界的天空安全多了,所以这一艘飞船也不可能轻易成为一个消耗品。 只要自己的身体素质,内功上去,内外兼修,达到一定境界,他的战斗力必然能够再次上一个阶梯。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不知道?刚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么? 他一心想要保护起来的姑娘,却屡次遭人陷害,更被牵扯到了这样的政斗之中。 105:我来试一试炼丹 八月,临近中秋,明月当空。 簸箕巷,半月湖,有人在一株柳树下夜钓。 身穿道袍的宋道长从陈世真家里气冲冲离开,到了外面后,面色很快恢复如常,一双眸子精光内敛,隐藏得深沉。 他信步来到湖边,身形藏于柳树之下。 垂钓之人头戴斗笠,遮掩住了面目,开口问道:“道长,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排名现在就是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你有什么办法能赢过叶良辰的? “郭志男,我很重吗?不是抱我跑几步就给你累坏了吧?”张婷双脚落地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歪歪着脑袋问道。 返回雪神宫的她,自然是将鲁冠逃也似的情况告诉给伽罗梦,还不忘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鲁冠来到海边,探手海中轻摆片刻,瞎子这才敢靠近,露出那大脑袋,不过下一刻嗖的一声又跑的没影了。 郭鹏飞推了推眼镜,站到郭志男的椅子后面,已经做好了嘲笑后者的准备了。 根据他刚才看到的画面:“噩梦之眼”游戏中的选手们,开局似乎都不太顺利。 若是其他人面对如此巨大的差距,恐怕早已满心绝望,放弃了对廖昙的追逐。 率领五千骑兵在后压阵的苏定方见龙治已经攻破了寨门,手中长枪一挥,迅速领着骑兵队攻了上去。寨内的唐军大多为步卒,而且此刻正忙着抵挡重甲步兵的攻势,根本分不出兵再去拦截隋军骑兵。 庄万古虽然醉得稀里糊涂,但是还记得自己可是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当下手向前一抓,正好抓到纤细的腰身,只是醉得稀里糊涂时,脑子还不清楚,当下手一转,把齐灵云的身子压在身下。 他当然不会这么说,谁如果这么说,他也绝不会同意。自私原本才是他的本性,曾经幻想过的彼此付出,早已被李若证实了可笑。他不愿西妃离开身旁,也不愿失去这个助力。 “行了。你们喝几杯就出去玩吧。别都在这儿堆着”!看看屋里的人渐渐多起来。郑伯双挥挥手。让一些不要的离开这才稳定了屋里的气氛。 剧痛传来,它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右肩,那里空荡荡地,巨大的爪已经不见,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 “什么?”力奥大吃一惊,无形的墙?难道说是结界?力奥自己试冲了一次,果然在谷口有一道无形有墙。这明明是一个结界!~这下子糟糕了!谁这么缺德在这作了一个如此的结界? 那混元金斗与霹雳枪相撞的那一刹那,一个黑洞一闪而逝。就在黑洞出现的片刻间,这黄龙关上下数日来的杀戮血腥之气宛若找到了归属之地,一齐朝那黑洞奔涌而去,尽数被黑洞吸收。 见金夫人的连环腿已经是软绵无力,赵政策马上抓住机会,改挡为抓,然后往自己身体方向一拉,于是,金夫人的双腿就垮了一个标准的一字。 “不过,不管滚沙天灾区那一战结果如何,不管这次,我方的局面如何,只要本座还在,这一次殷商便会胜。这个世界上,可以击倒本座的人,不存在。”这是多宝的宣言。 不过他一味地留情,妲己三人却不跟他客气。一路狠追猛打,赤精子本来应付三人就有些勉强,况且还要留手,再说,手里还带了个伯邑考,因此打的是颇为艰难,想要夺路而走,却被三人缠住,那里脱地了身。 106:好药 由不得诸人不惊诧,毕竟前脚陈晋刚说过长生金丹是假的,是骗人的,后脚他自己却说要尝试炼丹,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惊诧过后,陈世真跃跃欲试,想毛遂自荐,充当陈晋的助手,帮忙炼丹。 但被陈晋拒绝了,并不需要。 以对方的那点手艺,只会帮倒忙,添乱。 没办法,陈世真只得带着女儿和陈伯出 妻子李如看他脸色不好,好心给他端来茶水,没想到反被他一把打翻了。 赵烨愣在了院子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踏入,在这十年里面,他很多次经过这里,但是却一次都没有踏入过。 从前苏承业也算是受尽了苦楚,现如今白氏已经罪有应得,苏承业能够体会到些许父爱,也不失是一桩好事。 “挂断,还可以拨打过去,直到把问题弄清楚为止。”叶子说着,就伸手去接过蓝草的手机,果断的回拨了廖海波的电话。 电光火石间,慕容夜选择了牺牲右手手臂,刹那间斜横胸前,手指间握住七星老大那失控的长剑,右臂倾斜、亦是在第一时间,挡住了心口的攻击。 “你们两个的功夫太厉害了,我可不想说错话得罪你们,免得被你们一脚踹到海里去!”蓝草做出怕怕的表情。 蓝娇呆呆的坐在原地,脑海里依旧回旋着夜殇对她说的那些惊悚的话语。 他痛苦地努力睁开眼睛再看一眼他们,可,他没有办法,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他昏迷了过去。 沈香苗此举,自然也是能够让民心安定,百姓心中感恩戴德,对朝政稳固有极大的帮助。 “他现在住校,训练下他的自主能力,看你初中就开始住校了,他都高中了,还自己什么都不会打理。”叶建国道。 “那就去翡翠楼吃饭,进去别叫我司令,叫我二少爷就可以了。”听张成业他们到过怡红楼,所以王越选择翡翠楼。 傅一峰拍了拍身上的水泥,竟然拍不掉,更是火大,上去又给马保几脚。 当前这情况,于禁自然知道是非常时期,但荀明言,有破敌之策,于禁斟酌再三,才决定进来禀报的。 她看了眼陈笑,之后眼角微微的弯曲,眯起来,很好看,这个表情在很久前自己离开这里时一模一样,就像是她只会这样笑。 “交易?”听刘天宇说要和自己做交易,任盈盈一脸的疑惑,虽然她现在戴着面纱刘天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的目光还是出卖了她。 噗,阿姆斯特朗再次突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如纸,还有无边的后怕,整个身体都满是疲惫和无力感。 “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能不能知道时间。”酒徒很随意的插了个嘴。 帅府一片混乱,张飞虽说是跟着荀悦冲进来的,但进来之后,府内家丁,护卫便对他们发动了攻击,张飞一马当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带着众人追击而来。 “下官也认得这个,这可是京城里的韵墨斋最出名的韵墨砚呀。”周县在身后讲解道,别看它似乎不起眼,这一方砚台可售价五百两银子。 “少来,你妹妹长的那么难看,你就推荐給我,真是,我还不知道你?”李流听到了,鄙视的看着牛立新说道。 光头含着糖果,嘴里发出‘唔唔’的怪声,颤抖着抹了抹眼泪鼻涕,转头看向明俊伟,抬起干瘦的胳膊指向一个方位,嘴里哇啦哇啦说着什么。 107:赠书 “陈公子,我爹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陈瑾不无担心地问道。 陈晋说:“不碍事的,只会难受一阵子。顺便还能排出体内丹毒,好事。” 闻言,陈瑾顿时放心了,便请陈晋去吃晚饭。 等了一阵,陈世真回来了,整个人表现得神清气爽,胃口更大好,与之前病恹恹的样子截然不同。 吃过饭后,其立 兵士先就吓了一跳,待入厅中时禀报的声音都嘶哑了。齐都尉听说有京城来的锦衣卫登门,脊梁上立时窜出一股寒气,额颊汗出。 有个贪官,自命风流,被下半身支配了头脑,把贪到的钱都送了给人家。 皎洁的月色之下,王厚看到顶上有一团黑色尖起,白天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漫天黄沙中有黑色的石块,向大慈法王打听,才知道是火山熔岩,可是这熔岩怎么会跑到这沙丘顶上?难道是别的东西? 一股强大的念识迅速扩散到了整个意识空间,古月用强大的念识通知着世人。 “恩。”胡仙儿一下子便是想到了婚事方面,脸蛋儿变得更红,低着头便是走了出去,不过出去之前还是悄悄的看了孟启一眼。 就在这时年轻人有了变化,原本平静如水,突然身上一下次也冒出了黑色的火焰,而这火焰和火龙毒阵黑龙的火焰一般无二。 郊区的平房内,周润法正躺在毛叔屋里的地下室,而毛叔并没有救他,而是设坛摆阵,看那架势,比看电影中的茅山道术都牛擦。 贺二郎就更是个奇葩,早早投进军中,现在都二十有四了,却仍是不愿意成亲,都与家里闹了多少回了,现在没什么大事基本不回府,就待在左武卫的营房里。 凉州城内街道垃圾遍地,一阵风卷起,一股异味就飘散开来,直叫人作呕,这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维护清理的关系。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子考古的,这真是在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这样的考察就像超级玛丽似的,每一关都危险重重,但是即使如此,你还得继续闯继续冒险,因为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等着蓠魅开口的期间,最先等来的并不是他,而是薄言禾的声音。 尽管他闭着眼,眼神中的情绪没有外露,但子清扬还是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极大的怒气。 张无垢不要命了,开始疯狂地压榨自己的潜力,直接使用出了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握的法身神通。 他的背上背着三把细剑,长度各不相同,同时在腰间还别有三把短剑。 显然叶某人能顺利的逃了这么久,是收到这位高高在上的人的帮扶的。 “你把他变傻了?”方天画一边向着叶家的大门里面走着,一边在方蔷身旁轻声问道。 “好吧,这次我们干了!不过200年之内,任何事情不要再找我们!”老头恨恨的说道。对于他们这些活了几世的人来说,吝啬和抠门已经是深入骨子里面来了。 第二天,方回按照约定早起来到广场,发现花项余和花紫嫣两人已经在等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关将近,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在线,这让老九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而如今,不论是游戏之中,还是论坛之上,都只有一条劲爆的消息。 通道的尽头是个魔法结阵,大家都难住了,因为魔法结阵要有专门的人來破解。 108:男女之事,心怀不轨 (新年大吉,更新贺喜!) 簸箕巷甚大,关门可为城,人口能成市。 在其中游玩,步行的话,多有不便。再加上陈瑾带着婢女小翠一起去,所以要用上马车。 正是陈晋一路赶来的那辆车,由叶燕客担任车夫。 出门之际,有客来访。 三个人,两男一女。 领头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面目清雅 一进入,众人的眼神便是尽皆看向林毅等人,神情竟是有些警觉,但当看着几人身上那稍显破烂的青岚剑宗服装时又是充满了诧异。 “那我爷爷失踪,是不是也和当初的那件事情有关?!”服部千月当即迫不及待道。 他问拜伦号的船员“星核刀”的为什么这么一开始就用了最大功率,别人告诉他这是在打紫阳号的模型。 昨天酒吧出现神秘之人,直接将韩妃扛走,已经在一些圈子中引起轩然大波。今天要是再传出去这个神秘男人就叫王南北,估计在上海的这几天都会不得消停了。 何清凡气喘吁吁的,脸也红得厉害。他不知道到底走了有多久,只是他已然是不能够在走下去了,至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就知道狂奔而不知想个办法。 尼比鲁行星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双星系统里面,由于天狼星、b两星质量和距离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下,尼比鲁在形成之后没多久,就被b星的引力捕获,成为了围绕它旋转的一颗行星。 他一动不动,神情凝重,一时间,竟难以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柄长剑上移开。 张责知道今天算是遇到狠人了,他本来打算服个软,然后留下一些马路钱财,这样大家和气生财,没想到这里的山匪胃口竟然这么大,铁了心的吞下这些货物了,心中一横,脸色铁青,冷冷的道。 “那……难道她所说的双星系统不是指我们的太阳系?”凉子一语中的,端木童也随着她这句话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在她的世界里,朋友和同学之间,朋友和同事之间,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很大很大的。 他对旁边微胖者的不敏感已经多次见识过,不过作为蓝色血脉最后的同伴,他只能尽力去解释。 “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苏理听说张海生还是苏信的徒弟,用比刚才柔和了一些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他一眼。 “为什么会这样!”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对准了对方的枪口,瑞德感到有些欲哭无泪,毫无疑问,对方应该是身上装备了某种感应装置,从而得知身后有人瞄准他。 在官场上,有时候听比说强。王永恭维了张海生一路,虽然张海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但他前脚刚被王永送进招待,后脚,蓝山的电话就响了。 轻声嘀咕着,陈释随手关上了门——他们家的门并不配有自动感应装置。 那位剑痴九绝是远古时代一等一的强者,放在现在,足以横扫一切。 强悍的雷神之城,让所有混沌世界都拥有了巨大的根基,圣人们强大的数量,已经成为整个混沌世界的依托,这个雷神之城成为了绝对的高端力量。 不敢耽搁,张海生放下饭碗,马上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江川县公安局。此刻等在那里的,除了江川县公安局局长周革生和江川县局部分参展民警外,还有同样是刚刚从化工厂实地勘验的赵国柱和李昌国。 109:化身为雀,窥探神灵 “陈桂阳?” 两女一怔,相互瞧了眼,俱是摇头:“不认识,没听说过。” 陈瑾又想了一阵,很肯定地道:“十二房中,应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年轻一辈。或许是外房的,那就不清楚了。陈公子,他是你朋友吗?” 陈晋含糊回了句:“倒也不算朋友。” 对方的回答,与当初胡三哥打探到的情报信息对应, 看灵祖急迫,古蛈也不敢犹豫,当即就把自己关于业火的一切记忆是通过灵觉传递给灵祖,只片刻间,灵祖便了解了古蛈所知道的一切。 “我等着你找到空间通道,不过,你也别让我先发现,不然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与我为敌的下场。”说着,风岳阳也不去理会龙星宇,反而继续开始了探寻空间通道。 当他微微的回过神,看见墙壁上投影仪中播放的画面后,瞬间,项远东的瞳孔便缩成了针芒状,然后再慢慢的散开,他的脸上的表情逐渐的变得痛苦起来。 打了一个寒颤的猛龙,心里忽然便升起了一丝的信心,或许李游与黑魄和鬼方同时开战,还是有赢的可能? 两个巨大的龙头在湖面一阵乱颤。龙霸天身上的七彩光华也在不住变化着色彩。明显地对众人出恫吓。 他身后的一辆黑色路虎之中,两名拿着狙击步枪的杀手,时不时的冲项远东开个几枪。坐在驾驶室里开车的项远东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那辆路虎,嘴角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之后,他便加速朝市区那边开去。 仇无衣已经不记得自己拒绝多少次柳莓莓参战了,然而好像没有什么用,每到这个时候,就总觉得有一种无力。 周璃水挂念成不忧病情,心情不安的朝成不忧厢房走去,刘炫钰为了不让周璃水惹出事端紧跟其后。 飞艇破浪前行。李游和蚩尤都没说话。两人都闭着眼睛养神,也暗暗释放出感知,寻找的震符的气息。 事实上,这些事情开始就和刘胜之说过。刘胜之自觉着问题不大,方才答应了下来。 纪华兰看到一向稳重得不像个孩子的自家大儿子,竟然蹲在那看蚂蚁,顿时被震惊得不行。 这些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尤其是冀州袁绍和扬州的袁术,这两人势力最大,兵马最多。 最起码,孟弈很确信现阶段的自己,绝对抗不住b级禁咒卷轴的无差别aoe打击。 拿着手中的大宝剑,亚瑟一下又一下的刺向早已凉透了的怪物尸体。 要知道这次来司隶,老爹还是一如既往只给了自己三个月的粮草。 无真的魂魄虚弱地飘回昭月殿,飞速钻进徐千屿帐中,大口吸收灵气,直接将聚灵符烧了。 一个是四皇之一“白胡子”麾下的二番队队长,火拳艾斯。艾斯虽然不是大将级战力,却也身手不凡,只要不遇到上位果实的岩浆果实,哪怕对手是大将也能过上几招。 只是吓吓就不行了,想来也是刚刚的那副画面,对她冲击力太大了。 赵柳蕠吓了一跳,这个事情如果是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强大的消息,这可是非常不得了。 “主公,还有件事可助您识破陈珪的真面目,如果这次计策成功,我什么都不说了。 数万米的高空上,巴达克暗暗呼出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耶律义心存疑‘惑’,就是李烨身边护卫佩戴的兵器,都是削铁如泥,李烨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兵器卖给契丹。要知道契丹跟李烨可是敌对双方,没有理由把这么好的兵器卖给契丹,这其中一定有诈。 110:袭击 山雀坠落,意料中事,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罢了。 簸箕巷的陈氏祖宗神,与陈泽乡的“祖宗神”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 谨慎起见,陈晋不会贸然近距离施展神念来观望。 神念如门窗,当你打开来看别人,别人也能看到了你。 那样的话,会过早地暴露自己的行踪,并非明智之举。 故而以山雀为 别墅里面,一个巨大的会议厅内,坐着八个全都穿着唐装或者中山装的老者,普遍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这些人你粗略一看,就能品出来这是久居人上,手握权势和财富的大人物了。 大多数的sss级幼兽,还是难以觉醒和进化的。觉醒或进化的概率大概在千分之一。可见那种毁天灭地级别的科技兽还是难以弄到的。 “人间仙境。”跟随而来的弟子,感叹着,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真仙界门派的模样,真的太气派,炎华宗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敢!”冯善心里一横,壮着胆子应道。他知道白玉郎心里一定是有了什么计较,才会这么问他的。这可能是一个发达的机会,但是也可能会让他掉了脑袋。 “黄兄请听我解释!”张基道见那汉子要抽身事外,赶紧对他说道。 “冷三刀,主上那里有你的追杀令。如果想多活几天,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魔礼海和魔礼红二人并肩而立,身后几十个喽啰纷纷拔剑呈扇形将众人围在那里说道。 如今,莫凡自不用多说,实力暴增,区区中级魔灵以及一些低级魔族,自然是对他造成不了伤害,实力的差距,有些时候,并不是数量能够弥补的。 那什么兑换,简直贵的要命,普通的东西对他来说,又没点用处。 葬王崖之所以成为炎龙地域的一大禁地,就是因为这里阴气极度旺盛的缘故,就算是武王境强者踏足,都很容易被阴气侵袭。 其实在无首尸神通过迷魂阵的缝隙进入到无间地狱之前,域主大人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至此,军队中专门针对缪斯的内衣大盗事件,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不过,面对着距离越来越近的羽族,队伍里所有人心里的压力却也变得愈沉重。 “这个现象是有的,不过也不一定都去,总之挺乱乎的。”这些事情李欣怡也了解一些,但是接触的不深,这次如果不是他父亲谈一个房地产开发项目,也不会让她来这里。 “变化很大,让我觉得有些陌生!”王信然缓缓说道,他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八百年时光,如同永恒,又好像瞬间,留给他的是无尽的回忆,一路苦修,大战无数,如今归来,物已经改变,人还是那些么? 伯尼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一团黑影瘫倒在地;瓦伦丁皱着眉头看着场中两人的比试;而玉蛛则是盘膝坐下,慢慢运着气息调理自己的身体。 “那你跟我说话难道不影响人家吗?专心打吧孩子。”导师不耐烦地摆摆手。 在胸腹的灵力最为呆滞,不便重塑,因此便要在一开始就要将其塑造成自己所熟悉的雷灵术。 秦明没说话,直接用行动来证明,即便不是第一次了,可当那种充实的感觉席卷全身,还是让赵君梦禁不住呻‘吟’了一声。就这样两人开始了最为原始的爱恋。 “想办法查清楚,宁仲天还有疯子关在什么地方,给我动用最大的力量将他们除掉,我们的计划绝对不能被他们泄露出去。”老菲亚特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那就是宁仲天也知晓一部分家族的计划。 111:从重修《隐身术》开始 “欺人太甚!” 听完事情经过后,陈世真十分愤慨,拍案而起:“这些人做事,已然顾不上脸面。陈公子,是我连累你了。” 他并非蠢笨的人,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如今的簸箕巷鱼龙混杂,十二房人,相互竞争,各自发展:家神、门客、供奉…… 大家都在手段齐出,积攒势力,从而谋取更大的利益。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秦观的性格也有了一点改变,以前他做事总是取巧不踏实,可是在得到系统之后,他正在不自觉的逐渐改掉这些毛病,知道积极努力去做事,性格也沉稳了不少。 顾青冷笑一声,既然这些家伙着急送死,那边成全他们好了,不过顾青并不打算再亲自动手了,对付这些杂鱼如果还要自己动手的话那也未免太掉价了。 而且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轮回殿那边蓄势已久的攻击便如同潮水般的奔涌而来,而这个时候沙翁却凭着他敏锐的危险意识几乎第一时间跳出战圈,虽然未能逃脱轮回金光的笼罩,但亦没有处于风暴的中心。 不过叶秋连忙摇了摇头,什么时候自己也变成了自己的妹妹,真的是妹控入魔了。 因为叶秋一手拿着平板电脑一手还拿着之前买的一些衣服,所以这个笼子肯定是苏苏提着了。 我……我具有这样的能力,应该不算是分身吧。我应该是独立自主的,而不是某人的分身。 对于这个按摩肩膀的奖励郑谦有些不爽,不过在强压之下,他也只能默默的把心思憋在心里。 “师兄,你在下界真的没有遇到竹妹和兰妹吗?”九华再次问道。 omg的下路组合和上路全部处于对线弱势,所以主动换线让其中一路得到最好的发育势在必行,也就只能让大树吃亏些。 李易趁它低头的一瞬间,猛然催动炼妖诀,手心中顿时产生一股强大吸力,将三尾妖狐的精血源源不断吞噬。 她嗓音急促难耐,话到后面,苍白的面上竟漫出了几许不正常的怒红。 考虑到没有礼服的问题,安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宁静打了一个电话。 “好,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情,我们会组织所有修士不间断地猎杀周围的煞。”吴青衫代表众强者回复他说。 众僧眼睛顿时一亮,看向方行的眼神都不同了。没想到这个莽夫还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胡可儿看了眼这几个下人打扮模样的人,还真的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情呢。 白芷翻来覆去,她很着急,段洵眼睛能再等等,可是他的外伤内伤都不能再拖延下去,本就苍白的脸现在已经接近透明,她真怕哪天他会坚持不下去。 “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太白长老的任务又增加了,大量需求金箭鱼,有多少要多少,而且每条鱼还增加了两个积分,估计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内门弟子来做这个任务。”周扬帆对两人说。 “你怎么来了?”安冉的话语还没说话,宁静便一缕烟地从门外走进来。 百里鸿昀面色再度沉了一层,一时之间,连带那双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的瞳孔竟也再度的开始紧烈起伏开来。 “好吧。我去。”乔悠便立刻答应了下来,而乔悠离开了牢房。胡氏见乔悠已经走了,心里可高兴坏了。 虽然我没有找到黄金,但我穿越地球上最危险的地形,克服惊心动魄的挑战,对这片宏伟大地油然而生敬意,同时收获了直播间粉丝们的大力支持,我很感动,这是我这次直播最大的收获。 112:人不见了 《隐身术》附会于五行学说,有着诸多流派分支,其本质不外乎“隐身遁形”四字。 只是如何“隐身”,如何“遁形”,各门各派,各有法门讲究。 法门不同,高低不一,效果就分了强弱。 陈晋所学的《隐身术》,重点不在于“隐”,而在于“藏”:藏于五行之间,遁于五官之外。 但五行是一个很大很深 总之,这种高能波在现今世界已经可以被人类很好的利用,但唯一遗憾的是,人类只能通过机器与工具实现对这种高能波的利用,却不能像蝙蝠那样,让自身也可以利用到这种高能波。 与八艘神蛟巨舟一同到万兽岛的,有五个级强者,除了封况这个级圣剑士不用说,他肯定要来的。 几个白人也是大吃一惊,正要捡起石头树枝的打杀黑龙,黑龙身形一弹,却已经飞回了王鹏宇手,顺着王鹏宇手腕就是一卷。 还好,来得算及时,没有错过时辰,否则必将会落下话柄,遭到马彦这可恶的家伙耻笑。 对于此次行动,慕容潇做足了准备,也随身携带了几块包装非常jing美的高级巧克力,是从瑟琳娜房间里拿的,天知道一个吸血鬼的卧室里怎么会有巧克力,把血猪养肥么? 林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允儿,还不停的闪着光芒,嘴巴张的大大的,大概塞个苹果进去也不成问题。 原本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几个法警一下子愣怔住了,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没当场晕倒。 今天布加迪能够跑到450,或许正常发展,再过十年,也不见得有谁能够造出500公里的量产车,当然,那些屁股后面挂着飞机引擎的怪物另当别论。 有了首长这句话就好办了,因为大家都清楚,美国人是真正的地主老财,想必屯在议政府的好东西一定不少,再说了,身上穿的棉衣总是要换的,极低的温度下装备不过关容易出大问题。 陶维源等人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丹霞真人不说,他们总不能追根问底。 想到自己的工作行程都是师父安排,苗喵也没多想,就又打车去了伯尔曼酒店。 手指修长、动作缓缓,下巴微昂,怎么看,都像是一幅挑逗的画卷。 “不,我是不会走的,飞龙车族你是一生的心血,我不会让让别人抢走的,下一次他们在敢来,爸你就让我去,我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非垅车族的厉害。”虎华美雪一脸坚定的说道。 “这还要感谢希尔曼先生鼎力帮助,不然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拿下那个老东西。”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正是孟买的二把手罗斯达克,如今也是囚禁着孟买的老大西斯达瓦,晋升为了孟买的老大。 一盘又一盘的肉和蔬菜下到了鸳鸯锅里,南七月不太能吃辣,却又嫌弃清汤锅,只能边吃边狂喝豆奶。 孙术最球我羽主后所月封恨克我心想这个毛台不愧是商人出身,我还没有报价呢,立马就跟我讨价还价起来。 用过早餐以后,苗喵依旧带着顾卿言去公司,顺便也先送孩子们去学校。 那个卖电子琴的老板听得如痴如醉,非说她弹得好,硬要送她一把琴。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众人间,他眼神呆滞,充满了血丝,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怎么都说不出来,隐约间有一种噪音从他喉咙间艰难的发出,仿佛嗓子被赌了什么东西一样,脸色涨红,身体也渐渐膨胀了开来。 113:书生夜仗剑,吾有不平事 屋内没人,陈晋竟不见了。 叶燕客先是一惊,下意识地看向窗户。 八月天气,就算到了晚上,也有几分炎热,所以窗户是开着的。 换句话说,陈晋可能从窗户出去;外面的人,也有可能从窗户偷摸着进来。 对于后者,叶燕客持着怀疑的态度。 以陈晋的本事手段,即使有敌人侵入,又能奈他何? 以元神拦路,拦不了许七多久。左右游走之下,许七也不会被这没有施展其他变化的元神死死挡住。 “暂时还不能说是。”魏教授如此回答了一句,便再闭口不言,已经不愿再与苏齐谈及这方面的问题。 那人目光骇然,神情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额头之上光洁无比。然而下一瞬,那人眉心正中突然飙射出一道血花,绽放开来,如一朵妖异的红梅。 随即几道黑影一闪落在了碧落黄泉的身后,共计十三人乃是逆流沙的十三太保,各个都是杀手界赫赫有名的杀手。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一人高的岩洞,云凡先是布下阵法遮掩入口,随手又布置了一道聚灵阵,服下一枚圆润丹药之后,盘膝而坐,静静的回复体内气息。 毕竟对方都是金丹期的魔修,若不借助剑阵威力,他们怕要就此折戟于此。 但若再有一个玄霜,这事情就要变成龙潜派和百鬼窟之间的纠葛了。到那时候,实在是一堆麻烦,许七绝不乐见。 “还需尽早做好准备,这段时间盯紧点,特别是两个月后的宗派弟子历练,我有所担心”,中年男子手指敲打着木椅扶手,额头越发深锁。 然后,他就看到了,孤身一人从一旁的转角处溜溜达达走出来的苏齐。 其实顾锦宁并不擅长与人解释这些,但每回见到李黛若,她都是一副不安拘谨的模样,倒教顾锦宁有些过意不去了。 另一个,也是逼迫对方向其他联盟岛屿求援,让已经损失了不少海上力量的联盟国再跟他来几次海上战斗,以此来削弱对方的有生力量。 但是镇西候毕竟出现了,开了口子,就再难抑制手下那帮人的野心了。 魔法联盟并不是所有岛屿都进入了天空岛,所以,方大志仍然有18个目标可以选择,否则这个任务根本没有机会发布,这也给了方大志胜利的希望。 “师父。”翁锐和卫青把马放置一边,随后上前向静坐在空地旁一块巨石上的天枢老人行礼。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皱了皱眉,我推测这个岛很可能也是个古墓,不过关于那种豁出命的事我却是怎么也不想干了,这世上有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谁敢保证没有第二个? 后颈上的手顿了顿,那只手微凉,因为突然又陌生,百里兮只觉得鸡皮疙瘩爬满身,因此浑然没感觉到异常。 苏灵含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咬牙切齿的在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一般唤神师九级以后,面临的唯一目标,就是把自己的三个神通所代表的规则领悟透彻的基础上,把三种神通聚合,还原大神通的本来面目。 我有的没的应付了几句,这什么机会我并不在乎,而且我也清楚这个一无所知的校长一定不知道他们登门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 “都把我关在这里三四年了,还说不是非法拘禁,这简直就是没有比你更加目无法纪的人了,奉公守法对你来说从来没有存在过吧!”玻璃瓦尔这般说道。 114:还我心来 (双倍时日无多,喜欢的请把月票投了呗!) 宋道人中剑,倒在地上,却还没有死。其急忙一手捂住创口,死死地按住,不让鲜血涌流出来。 他喘着粗气,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持长剑的陈晋,很快明白这番自己犯了大错,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赶紧求饶道:“陈公子,这是个误会,你可以来审问我,我什么都跟你说。” 碧波印运转,一个透明的光波出现在林尘手中,那残留在顾清妍身上的毒液,尽数都被吸入了光波之中。 “倒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它生机渐消时还能发出吼声。”王翠山歉意的说道,本来他们可以处理得更加从容。 “与宁敦儒的这一战,无论古清是胜是负,他都活不成!输的话,宁敦儒自然不会放过他!赢的话,这里的众多宗主也不会放过他!别忘了,他可是宗门大战的罪魁祸首!”清月宫宫主仔细的解释道。 “异想天开!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求生机会的!”古清见多识广、博学多闻,知道丧魂毒是干什么用的,冷冷的一笑,催动起碎石剑,雷光连闪,迅速的来到了天慌的身后,用力劈了下去。 好在石洞的内部空间比较大,只颤动,而不塌陷。古清二人见此之后,轻松了许多,不再搭理血武金象,任由它去撞击。 清醒过来的欧阳玥儿正欲大喊,便被林景弋掩盖住了嘴巴,直到她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林景弋才松开了手。 天色依然的灰蒙,但这里的气候显然要略冷几分,那狂刮的寒风拂过脸面,生生的带出一道血痕,名副其实的寒风如刀割。 林景弋很喜欢星罗棋布里的环境,喧闹但不嘈杂,在那些动听而又满含节奏感的音乐里,很容易放空自己。 “霍凌霜,你不必在这耍威风,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想着再活着走,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林毅的话中带着一丝冰冷。 郭待诏想,如果自己是苏伐,从伙计那儿听到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消息之后,多半也不会轻举妄动。 易寒妖王可是巨蜥一族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今后巨蜥一族的顶梁柱。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最受保护的便是他。 纵观这几年所有的电视剧集,虽说有很火爆的电视剧珠玉在前,最高的更是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收视率。 这种可怕的天地之雷,在持续了半个时辰后,终于是消散开来。与此同时,修炼台内。 李落也没有怎么在意,当年几人一起厮混时,章泽柳没少从冢宰府偷偷拿酒出来喝,只不过那时候没见过青州从事而已。 若这也是巧合,那巧合未免太多了些,倘若不是巧合,那便是有人故意如此。 这一翻,势如破竹,她就那么在慌乱的飞扑和乱扑腾中,翻滚着摔出了方台的范围,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亦来不及反应。 按理说使用核装置是需要得到帝国总统的批准的,天知道罗伯特哪里来的这枚极微型核装置。当然,帝国就是帝国,何况还是地球上人类世界目前唯一的超级帝国,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本身也是一种道理。 “你已经满十八岁,可以独立做决定了!既然你已经想好,那我——欢迎你!”成伟梁微笑的向她伸出了手。 “哈哈,意料之中的事,天一冷我这身子骨就更加的不中用了,前几日听地支的人说话,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115:弹指间,灰飞烟灭 今夜的簸箕巷不太平。 陈氏二房出了大事,供奉了二十多年的家神竟化身邪祟,反噬家主,致使陈世成横尸当场。 据在场人员称,说那狼神十分凶残,开膛破肚,直接把陈世成的心给掏走,吃掉了。 出了这等大事,二房顿时乱作一团。 好在二公子陈桂重在家,稳住了场面。他一方面处理父亲的身后事;一 “卧槽,这是上古神符被激活了吗?玉甲人,你给我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感应到神识当中的变化,徐川双眼当中涌现出了一抹浓浓的惊讶之色。 夜慢慢,寒露凝重,不知道第二天之后,皇宫之内的硝烟是否即刻再起? 林杰顿时悲愤起来,自己这辛辛苦苦攒点点券容易么。这个鬼系统,一定是故意的。 黑夜,是特种将士们最熟悉的地方,就像是伙伴,为他们创造最好的条件。 听到血狼的回应,洛山微微挑了挑眉头,神色更是显得疑惑不已。 杜变明白了,摆在宁宗吾这个大宗师门下,是有实打实好处的,可不完全是一个虚名。 而这边庄四贤也紧跟着冷笑一声,含沙射影的回击了庄明居的犀利之言。 这是不可取代的,即便将近二十年不曾见过,也不会磨灭,这是血脉亲情,来自于血脉深处的共鸣,血浓于水。 而更可怕的是,这股龙卷风就真的是一条巨龙的形状,几十米粗,几百米长。如同凶残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疯狂地屠戮。 “我哪有收服这等强者的本事,如果一个弄不好,恐怕最后我会被他暗杀。”吴磊撇嘴道,有一个神魂变的打手固然是好,但是为此丢了性命那就不值了。 汪直眼中一亮,看向那精致雕花的木盒,脸上多了些温柔的情绪,那双细长眉眼因此轻轻眯起,沾染了笑意。 这是必然。救,是因为,我觉得这事情,本身就是无妄之灾。就算我不知道,这个事情,本身就是皇家的错,我依然觉得,白芷是无辜的,哪怕我现在身边的人是白兰。 不过约瑟夫此时的话,并没有任何作用,他那些手下,并没有谁会选择与魁首那方火拼。 这巨大的大殿中,两道光影一上一下,呼啸而过,然后狠狠的对轰而去。 不过,柯镶宝显然对这句话丝毫不在意,甚至,在听到那句颇为刺耳的“杂种”时,还怒急反笑,勾了勾唇角,笑得有几分讽刺。 胡莉晶现异常是昨天下午四点二十分,那么船员遭受暗杀,也就是四点钟这个时间段。 我才换好衣服,将脸上化的乱七八糟的妆洗掉。还没来得及照照镜子,就被皇上叫到了大殿。 “你们现在去找韩青要一亿灵钻,当初就属她看不起我。”陆战风道。 闻言,红云和镇元子都惊讶的看着武迪。还未诞生就能算的有师徒之缘,还是首徒,这推算的能力也太厉害了。 “你可总算是来了!”即便是有着恢复,也依然能够看见黑眼圈的罗伯特向他走来,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 现在离他最近的就是悟道茶树,奇士府万族战场暂时不开,只能在不死山头上打主意了。 可当她听到屋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即便已经深夜,外头依然有人举着火把准备后勤时,把话吞回去。 奥兰送给她的那枚银婚戒,此刻戴在指上,虽质朴不显眼,但却给她活下去的信心跟动力。 116:镇压(二合一) 靠着定居点的土地,和过剩的人手,定居点变成了万寿山庄集团,有了产业和工厂。 这个时候,天上的星辰之光消失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清秀的面孔,不是陆风又是谁? “既然你不打算全力进攻,那就由我这边来了吧!”莉艾露喊了一声,这次莉艾露跑到了哈尔的右侧直线上。确实刚才两人一直在使用初级魔法进行互相进攻,但是这样下去一直都不会有个结果。 这一拳,别说是仙台境初期了,哪怕是仙台境巅峰的修士也不敢硬接。 次日兰子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接近正午。他起身洗漱过后又在店家这里吃了午饭,而后才骑马上路。 西蒙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他自己有一个百货公司的。给妮可买件衣服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陆风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了,这些人想要杀他,而他却想要控制这些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心中纠结了半秒,萧羽瞬间拿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要给唐飞飞同学,将被子给盖上不是。 进入暗黑海域后所遇到的生物,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生命力充沛。 丁一一有些心虚的解释了一句,娇美的容颜上,努力保持着无所谓的模样。 “不过传送一次却需要至少五万颗极品灵石,你若是想要用那传送阵可需要将灵石准备好。”苏泊海淡淡道。 甚至,就连天幕绝顶五强势力,此刻也都分散了开来,各自和各自的同门呆在了一起,并不随左青秋统领了。 但这样的速度依然太慢,在正道七大派和魔门之中,一定有极品飞行法器,这样的飞行法器,能日行百万里,不出两天,他便会被双方的修士追上,到时候,赵一山不敢想象被追上的后果。 一个须发皆白、又黑又瘦的老头子背着一捆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枯枝佝偻着身子走在官道上,枯枝基本上都失去了水分,变得很轻,老头却仍然很费力的背着,走得很慢。 对于峰老的决定,林云并没有拒绝,只是询问了他一下,那这件店铺怎么办? 漆黑的剑光掠过,竟是直接将老者切成两截,他的上半身从右肩到左腰被斩断,切口光滑无比,缓缓滑落下来。 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受到强烈的脑部电波影响,所以这位真名为周轩的玩家身上,出现了突发性的心脏骤停现象,直接导致他的死亡。 “如果我说,只要发挥出我们训练一半的能力,对阵鞑子,我们不但可全胜,而且战伤阵亡可以降低到忽略不计的程度,你们相信吗?”王欢淡淡的说道,恍如扯淡。 清点物品,整顿队伍的事情‘交’给了季忆,而李斯特靠在了窗边,和李杰一起看着天‘色’渐渐的暗下去。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呆多久,也许他们能如愿获得恢复的时间,但即使那样,究竟又有多少意义呢? 随着一阵齐喝落下,那三十名化灵境一重的强者,便是猛然身形如电,极速朝着万佛宝刹的各个方向掠去。 经过那诡异猩红光芒的浸透,整个地底岩质似乎都变得松软了不少,张元昊在其中穿梭比之前要省力的多。 飞舞的乱石速度不慢,两人一时被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反应,瞬间便被砸飞出去,撞在岩壁上面,直接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自己的胸口,迟迟没有起身,显然受伤不清。 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要赢,一定要赢,他怒吼着,两条刀身化形的巨龙则在咆哮着。 于是,孙策令太子孙绍为征南大将军领兵十万攻打南郡;又命镇东将军周泰领兵十万攻打东兴,镇南将军蒋钦领兵十万攻打武昌,三路军马同时进发。 可城上乱箭齐射,滚石落下。马谡有惊无险的躲过巨石,却不料张特引弓瞄准马谡,暗箭伤人。马谡刚躲过巨石,心理松懈,额头上正中了一箭,翻身倒地,众将慌忙救起,回到寨中。 “林木!你帮着岛外人来攻击我们,还要我们投降?难道你以为我们亦里干人会这样轻易的成为你们的奴隶吗? 星空下,没有星辰,没有日月,没有光亮,只有无数漂浮在宇宙中的尸体,鲜血溅染的到处都是,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河。 这又不是去参加什么比赛,噱头当然是由宣传办去找,他难不成还要把木偶遮着掩着创造神秘感?可拉倒吧。 进去后,第一眼看到的也还是雾,因为视线被遮挡了,所以感觉实验舱里的空间,似乎要比想象中大很多。并且一点都不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更像是一个空气潮湿,布满雾气的旷野。 李浩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高兴的说道:“实战才是检验一些武器的最佳场所。 夏令月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夏野‘咦’的一声,惊的她浑身的皮肤都抽紧了。 工匠们对自己的产品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精神就是,他们追求完美和极致。 毕竟到后面这个年纪,吸烟与饮酒才具备合法性,算是勉强过线——实际上哪怕是年龄合法,动画作品中也极少出现这类“不良嗜好”,社会观念要求动画人不得不考虑作品情节对于青少年会产生的影响。 在物资贫乏的时候制作的作品,或许反而是极端优秀的,但是却也是很难复制的。 要知道玄天宫的仙气乃仙族最浓郁凝结之处,哪怕是中央仙池也比不上这里。 林伊进入自己的异眼视界,白塔里的所有源纹走展现在她面前,纤毫毕现。 范姨闻言轻笑了一声,刚刚脸上那微妙的表情也逐渐被温和的笑容所代替。 117:故人重逢,急人之难 青云客栈,看外景样式,以及招牌,便知与根水县的那间同一东家,属于连锁。 对此陈晋并不奇怪。 这青云客栈能开在各大考院附近,实力背景明显比“悦来客栈”雄厚得多。 陈晋也不去管那些,他只是来投宿住店,便于明早起身,参加考试罢了。 马车来到青云客栈门外,停了下来。 陈晋背负书 他漆黑的眼底,有暗潮汹涌,英俊的眉目间,浮现的是浓郁的嘲讽。 宋清歌将芒果肉放在水晶碗里递给战祁,自己又在开始切另一个。 至于死去的敌人,大多沉在阿难河里,待黑油燃尽以后,重新又被冰封,来年待冰雪消融,将随波逐流,漂向大海中。 她今天没用皮鞭,却把丹泽胸口抓出无数道血痕,在兴奋的顶点,狠扇对方一耳光。 铠兽,作为达兰大陆最令人羡慕的一种装备,具备着魔兽,魂铠,以及魂者赋予的各种属性或能力,三者相辅相成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星月长厅在一次灯火通明,并且还窜出了一阵阵有些刺鼻的气息,精灵们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而后就渐渐习惯并喜欢上这种香味了。 “不知道呢!”慕容金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随后一耸肩,轻松的说道。 陆衍恍若未闻,下颔冷冽,线条锋利,他喉结压抑地上下动着,任由着言喻发泄着情绪。 不知道是这两天飞来横祸太多,还是偶遇他太勤的缘故,走出酒店,元沁一颗心也是沉甸甸地,始终不能平静。 追求的方式也是花样百出,鲜花钻石包包豪车别墅,想着方法的往她身上送。 万赫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去求人,而且是低声下气的求人,有着太子爷一般的生活不去享受,现在他却过着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 三名保镖已经做出了决定,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废话,毫不犹豫的就冲向了陈凯。 而且还是重复了原著之中的剧情,被人害的,无数条重大数吨的钢条从高楼上落下,直直的砸在了神代利世的身上。 “你要知道在青玄龙城我就是本城主就是天,你敢大闹城主府,就休想离开!”仁敌强者气息散发,威压对着辰云压过去。 “这盘我赢。”赵信笑了笑,抽了一口烟,将自己面前的两张牌盖了起来。 要知道,有肉身之时,他尚且可以凭借圣力与天象勉强抵御,可如今只剩下圣魂的他,就好像脱下了防身的盔甲,用脆弱的肉身去对抗锋利无比的长刀大剑般。 欢不说话了,侧躺着装作不理我,我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花花公子休闲款的白色西服,带上手表,作势就要走出房门。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耿策,‘其实你在学生里也是够可以的了,可惜你遇上我了,咱俩不是一个等级,换句话说我也不是学生,只是在学校挂个名而已。 一出来,就看见教室门口不远处的走廊旁,倚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龙看着桑奎这个反应,也明白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于是连忙跟着桑奎离开了。 片刻后,几名身穿旗袍黑丝的服务员推着餐车将餐点摆到了桌上。 可如今却被一个刚出狱的废物打了,徐泽顶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耻辱,怒火中烧。 “对了,其他师兄师姐呢?”李程颐说完,看了看周围,压根没看到其余四位阴神。 118:乡试难题,杀伐护道 周满一动不动,静听细雨,一直听到东方见白、潇潇雨歇,远远闻得一声鸡鸣,方才起身,朝院落柴门走去。 周满静静地伏在林间一块大石后面,原本没打算废话一句,可一看谷底金不换那悬在半空的玉盘,便知那是一件护身的法宝。 杨氏脸色难看的自辩了几句,眼底闪着一些委屈的泪光,还在试图让丈夫知道自己的本意。 人真是贱,明知道这个男人不爱自己,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盛纤还是会舍不得。 主仆相伴了近20年,对方这明显的话里有话,皇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无所谓的转了转手中念珠。 王璟言被按在地上,闻言低低冷笑了声。仿佛已经预见会被杀的命运。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们的巢穴在巨石斜后方的缝隙中,处于一個斜坡上,积水不会像贪食牛蚁巢穴门口处这样严重。 王仙芝和黄巢磕破头也难以攻下,再说别人为何要为陈家攻打许州? 周满皱了眉,眼见那赵霓裳慢慢陷入绝望,心里却在想: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这般的炎凉,方是世间常见。 时芊看着他们,突然就想到了手术室里,男孩胸腔里缺失的那颗心脏,她突然有点怀疑,“哥哥”的病,是不是跟心脏有关系? 通过声音格林知道这是卡隆的栋梁,青龙军团的大帅迪克-帕罗,也是自己最佩服的长辈之一。 再次集合的时候,若不是他们都顾忌着“墨上筠跟阎天邢有暧昧关系”,不然非得跟墨上筠勾肩搭背走过去不可。 “陈诗如,是你搞错了吧?我能对他做什么,我只见过他一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问我,那我该去问谁?”颜若依真的是不明白了,为什么陈诗如总是不能从自己的身找问题,而是非要把所有的怒火都怪在别人的身。 程家村并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但位于郊区,房租便宜,大量的年轻人在此租住,显得极为热闹。程黎平的家住在最里面,靠着一个大池塘,背后是几十株土生土长的梨树,上面已经结满了青色的梨子。 绝丹子眉头微皱,觉得这太过儿戏了,所以他说话丝毫不客气,毕竟,他作为药王谷谷主都束手无策,更别说一个药农了。 “我知道。”秦琴微微低垂下了脑袋来,她不管楚诚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只要他救活妈妈,她就一定会永远地跟着他,守候在他身边一辈子,报答他的恩情。 ——就昨日的事,燕寒羽对墨上筠进行严厉的批评,那架势让墨上筠回忆起幼时做错事时被墨沧批评的恐惧,难以抗拒的毛骨悚然,黑暗回忆在脑海里交织。 被如此警告,燕归却笑,眉眼笑得弯弯的,全然没把尚元廷的警告放在眼里的意思。 只要是跟墨上筠挂钩的事,燕归都是无比地上心,所以肯定不会忘却。 可以说陈振国真的是考虑到了很多,也从中可以看出他是有多疼爱这个丢失了十几年的孩子。 话落,他又气怒地冷哼了声,这才转身,沉着脸往凉亭的方向走去,全身上下气息翻腾,已是怒极。 虚空中,再次飘来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他惯有的冰凉寒澈,仿佛幽幽寒潭中的一片冰雪,沁人心扉。 熊本心下一惊,这些人似乎只是怀疑他们,并不能确定他们不是灵族修士? 这个球的力度比起宇宙大爆炸来说根本不值一提,那是那变幻莫测的球路的确相当棘手。 他可不可以直接走人?他可以确定了,程莉莉根本就是喝醉了,而且,还疯了。 终于,他们遇到了一个亚洲人,很老的男子,头发花白,穿着红t恤,白裤子,一边走一边拍照。看样子很像中国人。 西岳的皇宫和东耀、天珏相差无几,皆是辉煌大气,宏伟庄严,处处透着帝王威仪。 虽然妹妹有重度兄控的倾向,但其实还是个天真可爱的丫头,超级好哄的。 别说是亿万,就算是千万灵魂元神突然间降临到轮回地府,都会引起冥河、后土等人的注意。 陈嬷嬷给她端来了茶,楚千凰谢过了陈嬷嬷,接过茶盅时,端着茶托的手指微微使力,以致指尖有些发白。 这二位,梳洗打扮了一番,拿着折扇,穿着长袍,美滋滋,笑呵呵精神抖擞的正准备去见韩立呢。 柯臣或许早就感知了她的离开,又或者他像是上个世界的简墨一样,被透露了某种信息。 苦禾安全的离开了第五十一区,从容的进入到了正常人的世界,至于说,为了反之被其他同盟的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