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传奇》 001章 对话 鸾,玄鸟,春之使。凤,瑞鸟,兆太平。鸾为凤之先。 ——题记 渤海省太子河市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三病区5号病房一张靠窗的病床上,名叫黑塔乐的17岁少年,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背靠着床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云朵与微微泛黄的杨树叶。 黑塔乐身材瘦削,眉目清秀,左眉梢藏了一小颗咖啡色的痣。此刻,他好似灵魂出窍,又像沉浸在某种冥想的状态里。 “25床,吃药了!”黑塔乐的思绪被护士的呼叫声打断。他丝毫没有抗拒,一仰头,便将药瓶盖里一枚白色药片和一枚粉色药片一齐吞了下去。 “快喝水!”在护士的命令下,黑塔乐机械地哑了一口水。然后继续望向窗外。 窗外已是初秋。就在5个月前。黑塔乐还是一个每天都在上课、补课和做不完的试卷中煎熬着的高中生。 难得五一放假,他与几个要好的伙伴一起到黑鹰台辽代古城遗址春游。在摆pose拍照的一刹那,黑塔乐一个不小心,从两丈余高的古城墙上失足跌落,摔昏了过去。 伙伴们见状,赶紧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每个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幸运的是,24个小时后黑塔乐便苏醒了。经过医生的检查,他的骨骼没有摔断,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以外,后背和手臂有些许擦伤,以及几处软组织损伤。 只是,自从苏醒,黑塔乐便时不时的头疼、发癔症。每每发癔症的时候,就好像忘记了周围所有认识的人,包括父母。说起话来也十分古怪,总说自己是大辽人。转眼,又恢复正常。 一开始,黑塔乐的父母还以为,这孩子一定是网络小说看多了,魔怔了。或是学习压力太大,不想上学,在装病。 而后,这癔症时常发作,有时一天就要发作几次。父母开始觉得黑塔乐有可能真的是摔坏了脑子。 此后,父母带他多地求医问药,始终没有结果。所有的诊断都说明,无器质性病变。并且心理ct测试显示,黑塔乐除了有轻度的焦虑情绪外,没有任何精神和心理疾病。面对这种情况,医生也束手无策。 正规的医院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拜神求仙和使用各种偏方了。王神婆的香灰、李大仙的符水、某某高僧的经文,以及各种古怪的偏方都试了一遍,无一奏效。这一顿折腾,钱花了不少,癔症却一点不见好转,反倒一天比一天厉害,持续的时间也更长了起来,行为也越来越古怪。 无奈,为了保证黑塔乐的人身安全,父母商量后,便托人把他送到家附近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疗养,方便照看。 黑塔乐得的并不是什么癔症。而是他摔下城墙,身体着地的一瞬间,机缘巧合在古城墙下的一缕辽代残魂阴差阳错进入了他的体内。 黑塔乐苏醒的瞬间,这缕残魂也被瞬间开启。每当剧烈的头痛过后,黑塔乐的躯体就不再受自己控制,好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而这种状态只能持续有限的一段时间,过后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段时间,黑塔乐就好像失忆了一样。过后,黑塔乐感觉身体又是自己的了。如此反复,让他痛苦不已、迷茫不已。 一段时间以后,热衷于玄幻穿越小说的黑塔乐似乎觉察到身体里残魂的存在,并试图与残魂对话。 黑塔乐在心中反复默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黑塔乐得到了回应。“没有我,你就摔死了。是我救了你,而借你的身体我也得以重见天日。”体内的残魂说。 “原来你是没有超生的鬼魂啊!不对,是英魂!您是善良的大英雄。感谢您救我一命。不过您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我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了。您看,我爸妈已经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里来了。请您高抬贵手。您有什么愿望,我一定替您达成。”黑塔乐诺诺地说。 残魂笑道,“你这儿郎怎么如此胆小怕事。我又没要把你怎么样。” “能进到你身体里。一定是我们有某种说不清的机缘。我已经在城墙下游荡了许久,不知道现世是什么年月了。”残魂接着说。 残魂泛起的些许哀伤,让黑塔乐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一滴泪水。 黑塔乐边拭泪边说:“原来您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到我身体的啊?!这可怎么办啊?” 残魂说,“你这儿郎怎么像个姑娘,能不能有点男子汉的阳刚之气?既然我们都不知道,那就一定是老天爷的安排。” 黑塔乐略显失落地说,“那该怎么办啊?我总不能一直就在这精神病院里度过残生吧?我还年轻啊。我还没娶媳妇呢。这人间的许多美好的东西,我都还没见识过呢。” 残魂想了想说,“我在这里也是着实不自在。你想出去的话,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咱们说了这么半天,还没互相认识呢吧?” 残魂自我介绍道,“在下大辽国黑鹰台谋克(官职名)萧颜真。” 黑塔乐吃惊地问,“哇,原来您是古代人。我的妈呀!谋克是个什么东西啊?” 残魂愠道,“是官职。就是管理黑鹰台的地方官,从五品武官,管理着一百多号人呢。” 黑塔乐又问,“不好意思啊。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死的啊?” 残魂长叹道,“我死于辽太宗会同十年腊月。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了。那是一天夜里,我从酒肆出来,许是酒劲上了头,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黑鹰台城墙边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好像一把弯刀,总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一边看着月亮琢磨,一边朝着城墙下的石条撒尿。突然之间,不知哪飞来的一支暗箭射中了我的脑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悲剧啊!”黑塔乐说。 “我死的时候恰是弱冠之年,家里刚给说了一门亲事。听说那姑娘长得还不错。不过,没那个命啊!不知道她又成了谁的婆娘。”残魂伤心地说。 “说说你吧,小儿郎。”残魂话锋一转。 黑塔乐害羞地说,“我叫黑塔乐,今年17。我还在读书呢。以后也还要继续读书,上大学。我妈还让我考硕士、考博士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考个一般的大学应该问题不大。” “大学、硕士、博士。你说的这些我统统没听过。能不能讲得通俗一点?”残魂一头雾水。 “哦。对不起,对不起。信息量有点大。我说的这些,都是证明你学问有多高的头衔。就好比官职,从下往上。”黑塔乐赶紧解释道。 黑塔乐接着说,“您应该已经见过我爸妈了吧。我妈叫何丽梅,她是大学老师,教思政的。相当于你们那个时候的教书先生。我爸叫黑利民,是个工程师。相当于你们那个时候的匠人。我这么说,您能听明白吗?” 残魂说,“大概能。” “好吧,那我继续介绍一下他俩。我爸是个妻管严。我们家里的大事小情全得听我妈的。我爸只会说,是是是,好好好。我爸被我妈治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所以,我也是怕我妈的。你明白吗?”黑塔乐无奈地说。 残魂略带鄙夷地说,“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治成这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黑塔乐接着说,“要想从这里出去。关键还是看我妈。得让她打消疑虑,让她觉得,我一切恢复正常了。你得学着我的样子跟她说话。不然,你一露馅。就完犊子了。咱们就一起在这了此残生吧。” 残魂同意地答道,“愿听差遣。” 黑塔乐高兴地说,“那咱们说定了。从现在开始,你得学着我的样子说话了。” 黑塔乐接着说,“我给你讲讲我成长过程中那些重要的事吧。一旦我妈问起来,你也好应付。” 残魂应道,“好。洗耳恭听。” “我打小身体就弱,经常感冒。你们叫伤寒。可以说我小的时候就是个药罐子。随着年岁一点点大了,身体比之前是好了一些,不那么爱感冒了。但比起同龄人,还是弱一些。有时候,跑一跑步就得喘粗气。所以,我不怎么喜欢运动,更喜欢找个地方静静地玩会手机,看会儿网络小说。现在,被圈在这个鬼地方,手机都摸不着了,让人怎么活啊?感觉人生都失去动力了。”黑塔乐郁闷地说。 残魂问道,“手机是什么东西?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黑塔乐解释道,“唉!该怎么跟你解释呢?手机这个东西。就很奇妙。用它可以跟千里之外的人对话。还能看到千里之外的人。总之它有很多功能。让人欲罢不能。等咱们出去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吧。” “好!一言为定。”残魂说道。 黑塔乐与他体内的残魂达成一致,等待着母亲何丽梅的到来。 002章 回家 每逢节假日,黑塔乐的父母都会来医院看望他。 为了早日离开医院重获自由,黑塔乐与萧颜真的残魂达成一致,并想好了与父母的说辞,一旦残魂占据身体的主动权,也要学着黑塔乐的样子,让父母充分相信他已经恢复正常了。 十月二日,星期日,父母如期而至。 “妈!爸!”,看到父母走进病房,黑塔乐激动得热泪盈眶。 “你又瘦了。”看着黑塔乐消瘦的身体,母亲何丽梅不禁红了眼眶。 “塔乐,最近头疼好些了吗?”父亲黑利民关切地问道。 “已经好很多了。爸、妈,我觉得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家!”黑塔乐一边回答,一边拭去眼角的泪水。 看到黑塔乐流泪的样子,黑利民夫妇的内心一阵酸楚。 “妈,我在这里一天都呆不下去了。我已经好了。不信你问韩大夫(黑塔乐的主治大夫)。她给开的药,我每天都按时吃。杨洋姐(负责5号病房的护士)可以给我作证,每天都是她给我拿药的。”黑塔乐说道。 “儿子,我们也想接你回家。但是,你的病……。”说到一半,何丽梅哽咽起来,眼里噙满泪花。 “妈,我真的好了。让我回家吧!我一定继续按时吃药,绝不给你们添乱。要不你们把我绑起来也行。我想回家!”黑塔乐挽着母亲何丽梅的胳膊哀求道。 “别哭了,儿子。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荔枝。来,吃荔枝。”黑利民一边打岔,一边把剥好的荔枝送到黑塔乐嘴边。 此刻,黑塔乐哪里还有心思吃荔枝。眼看着父母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黑塔乐好似泄了气的皮球,长吁一口气瘫靠在床头。 看到黑塔乐一脸的不乐意。黑利民又把荔枝递给了何丽梅,“来,你吃!” “我不吃!”何丽梅紧蹙眉头,厌烦地说道。 黑利民诺诺地不再吱声。 一瞬间,病房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三个人默默无语。 眼看着回家的愿望就要落空,黑塔乐陷入沉思。恰在此时,萧颜真的残魂被再度激活,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看到儿子双手抱头、表情痛苦,何丽梅知道,这是黑塔乐又犯病了。她赶紧招呼黑利民去叫护士。 听到呼叫声,护士杨洋一路小跑赶了过来。等她来到病床边,黑塔乐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平静。 “杨洋姐,我没事。就是头疼又发作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萧颜真的残魂模仿着黑塔乐平时说话的样子对杨洋说道。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杨洋。”何丽梅赶紧表示歉意。 “没事。有事随时叫我。”话音刚落,杨洋又一路小跑返回了护士站。 “妈,我每天都想你,想爸,想回家。每个礼拜,我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你们来看我。”虽然很不好开口,但萧颜真的残魂还是按照之前与黑塔乐的约定,试图说服何丽梅夫妇。 “妈,最近我经常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六岁那年,十一二月份的时候,正好是冬天,晚上我突然肚子疼,疼得在床上打滚,出了一脑门儿汗。那时候我爸正好被单位派去外地监督设备安装,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就咱们俩在家。那时候,你一个人大半夜背着去医院看病,等到医院的时候,你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萧颜真的残魂把黑塔乐讲给他的故事,原封不动地给何丽梅讲了一遍。 听到儿子说起这件事,何丽梅泪水直流。她确信,这次发病没有让黑塔乐再发癔症。此时此刻,他还是自己的儿子。 “妈,我想继续上学,明年我就要高考了。我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不是还想让我考研、考博吗?我现在已经很正常了啊。我可以上学了。”萧颜真的残魂继续说道。 听到儿子这样说,何丽梅似乎动摇了。她说,“儿子,你放心,妈妈爸爸不会不管你的。一会儿,我跟你爸就去找韩大夫问一下,听听大夫的意见。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何丽梅夫妇离开后。萧颜真的残魂果断断开了与黑塔乐身体的连接,把身体交还给黑塔乐。 萧颜真的残魂把之前和他父母的对话跟黑塔乐学了一遍。 “萧哥,你这记性可真好。厉害,厉害!”黑塔乐佩服无比。 “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咱们的运气了。”萧颜真的残魂说道。 在医生办公室里,何丽梅夫妇向黑塔乐的主治大夫韩晓红询问着儿子最近的恢复情况,并商量着出院的可能性。 “晓红,你看塔乐最近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今天我看他头疼以后,好像也没有发癔症,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接他回家可行吗?”何丽梅问道。 “何姐,塔乐最近确实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刚来的时候一头疼就说胡话。最近一个月,发生头疼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最近,他也很配合治疗,护士给的药也不再吐掉了。”韩晓红答复道。 “只是有一个情况,最近他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一发呆就很长时间。我怕他有轻生或自杀的倾向,我还是建议再做一次心理ct,咱们看完结果,再考虑是否出院吧。”韩晓红接着说。 “好,就按你说的办。”何丽梅说。 在黑塔乐期盼的目光中,父母再次回到了病房。 何丽梅对黑塔乐说,“我已经跟韩大夫商量过了。一会儿,咱们再去做一次心理ct,如果情况乐观,咱们就回家。” 黑塔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久违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谢谢妈,我爱你!”黑塔乐激动地投入母亲的怀抱。 经过一个小时的心理ct测试,黑塔乐回到病房,等待最后的结果。 “结果不错,数据显示比之前还要好一些,焦虑的程度也明显减轻了。其他指标也都不错,没有轻生倾向,看来是我多虑了。”医生办公室里,韩晓红一边看着手里的测试数据,一边对何丽梅说。 “那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明年能继续上学吗?”何丽梅担忧地问。 “何姐,我还是建议,出院以后继续居家治疗,药不能停。等头疼的状况消失以后,咱们再研究孩子上学的问题吧,这不是着急的事。毕竟孩子已经休学快半年了,还是考虑留级一年吧,对孩子的身体和精神状态的恢复都有利。”韩晓红接着说道。 “好,我记下了。这段时间没少给你添麻烦,辛苦你了,晓红。那我们去办出院手续了。”何丽梅感谢道。 “何姐,你就别客气了。快去吧!”韩晓红笑着说。 “25号床,你今天出院。换衣服吧。”护士杨洋把黑塔乐入院时带来的行礼送到他的病床前。 “谢谢你,杨洋姐!”黑塔乐赶快说道。 “回家继续乖乖按时吃药,你会好起来的。”护士杨洋嘱咐道。 “好的,杨洋姐,我记住了。”黑塔乐应道。 几分钟的功夫,黑塔乐就换好了衣服。他坐在床边,内心急迫地望向病房的门口,等待着父母。 “儿子,走了,咱们回家。”病房门口,黑利民一边说,一边向黑塔乐招手示意。 黑塔乐好像屁股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嗖地一下从病床边跳了下来,拉起行李箱一溜烟儿跑出了病房。 “爸,我妈呢?”看到病区走廊里只有黑利民一个人,黑塔乐赶紧问道。 “你妈先下楼开车去了。咱俩到一楼大厅等她。”黑利民回答。 两三分钟以后,黑利民父子来到了医院一楼大厅。此时,何丽梅已经把车停到了医院门口的雨搭下,鸣笛示意他们俩上车。 黑爸将行李箱放到车后备箱里,随后,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黑塔乐则坐在了后排,他内心激动不已,终于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天地了。一路上,三个人都默默无言。 半个小时以后,何丽梅把车稳稳地停在了金颐汇景小区3号楼1单元楼下的停车位上。“下车吧,儿子。我们到家了。”何丽梅如释重负地说。 从车上下来,黑塔乐深吸一口气,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 当父亲黑利民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一股熟悉的气味飘进黑塔乐的鼻子。这是家的味道。自己已经离开家三个月了。黑塔乐一时间难以自持,情不自禁留下泪来。 家里的陈设几乎跟他入院前一模一样。黑塔乐赶忙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浑身上下的紧张终于卸了下来。“我终于重获自由了!”黑塔乐想。 此时,黑塔乐耳边传来了母亲何丽梅的问话声,“儿子,你是不是已经饿了啊?已经十二点多了。想吃点啥?让你爸给你做。” “我想吃糖醋排骨、西红柿炒鸡蛋、土豆炖豆角。”黑塔乐边回答,边咽起口水来。不觉间,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好,我去买排骨和豆角,其他的家里都有。你们娘俩歇一会。我一会儿就回来。”说话间,父亲黑利民已经出了门。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恍惚间,黑塔乐觉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个美梦。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房间里熟悉味道,嘴角漾起满足的微笑。 003章 异样 没到半个小时,父亲黑利民就买好菜回来了。母亲何丽梅也早就用电饭煲热上了饭,屋子里弥漫着大米饭的香气。 厨房里,其他的食材也已准备停当。切好的土豆块浸没在水盆里,切片的西红柿整齐地码放在砧板上。母亲何丽梅正用筷子飞快地搅拌着打到碗里的鸡蛋液。 父亲黑利民麻利地脱掉外套,冲到厨房冲洗起排骨。就这样,黑利民夫妇又在厨房里忙活了将近1个小时。到吃饭的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半。 “真香啊!”,看着餐桌上自己最爱吃的菜,黑塔乐的欣喜与兴奋溢于言表。他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到餐桌旁的座椅背上,刚想坐下,忽然又是一阵头晕。“不好,这又是要灵魂转换的节奏啊!”黑塔乐想。 经过短暂的表情呆滞后,黑塔乐的身体忽地颤抖了一下,双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光芒。果然,他的身体再度被萧颜真的残魂所接管。 “快坐下吃饭啊!儿子。”何丽梅冲着愣神的黑塔乐说道。 “啊,好。真香!”灵魂转换的黑塔乐边回答,边坐到座椅上。 “这可都是你点的,你得多吃点。”何丽梅笑着看向黑塔乐。 “妈、爸,你们先来吧。你俩从回家就开始忙活,辛苦了!”灵魂转换的黑塔乐很有礼貌地说。 “哟!长大了,知道感恩了啊?”黑爸黑利民打趣道。 “你这真人是的,别总调戏孩子。”黑妈何丽梅白了黑爸一眼。“快吃,一会儿凉了。”何丽梅催促道。 萧颜真看着桌上的菜,西红柿、豆角都是他从未吃过的食物,一时间不敢下口。 “来,吃快排骨。”黑妈何丽梅挑了一块大个儿的肋排夹到黑塔乐的碗里。 灵魂转换的黑塔乐一边咬着排骨,一边留意着黑爸黑妈的目光和表情。为了不惹人怀疑,他随即把每样菜都往碗里夹了一些,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大口吃了起来。 各种滋味刺激着他的味蕾,让萧颜真回想起了生前的许多时刻,比如他每顿饭都要吃的大蒜。“妈,有大蒜吗?”他情不自禁地问道。 “啥?蒜?哦,有,有。”何丽梅先是一愣,随即起身走向厨房。何丽梅知道,儿子黑塔乐可是从来不吃大蒜的。她心里起了一阵波澜。 何丽梅把剥好皮的大蒜放到黑塔乐的碗边,表情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萧颜真好像也发觉了,自己刚刚突兀的行为让黑妈怀疑了。于是赶忙边笑边解释道,“妈,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爱吃蒜。我是不是口味变了啊?” 听儿子如此说,何丽梅复杂的表情缓和了些。 突然之间,她又发现了异样,灵魂转换的黑塔乐正在用左手夹菜。而自己的儿子黑塔乐并不是个左撇子。何丽梅满心疑惑。 感觉到黑妈的目光所处,萧颜真机灵地说道,“我听大夫说多用左手有助于脑震荡的康复,所以,最近我一直在试着用左手吃饭和刷牙,感觉也不是很难。” 这解释暂时打消了黑妈何丽梅心头的疑虑。 这顿饭吃得萧颜真着实不自在,生怕让黑妈黑爸觉察到异样。饭后,萧颜真托词说自己吃得太饱,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匆匆回到黑塔乐的房间,并虚掩上了房门。 萧颜真侧卧在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竖起耳朵偷听着黑爸黑妈之间的窃窃私语。 黑爸黑利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黑妈何丽梅说,“这孩子好像真是懂事了些。” 黑妈何丽梅压低声音说,“我还是觉得,塔乐并没有完全好。这是女人的直觉。我有种说不清的疏离感和陌生感。” “我觉得你就是想太多。你看,这回孩子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回家,都没有发疯、说胡话,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嘛!”黑爸黑利民持相反意见。 黑妈何丽梅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孩子都已经接回来了啊。”黑爸黑利民问道。 “咱们平时都得上班啊。晚上和周末都好说。平时白天怎么办呢?要不要雇个保姆来照顾他?”黑妈何丽梅问道。 “我还是不放心咱儿子的状态。最好家里再装上视频监控,这样咱们随时都能看到他在家里的情况。”黑妈何丽梅接着说道。 黑爸黑利民提醒道,“如果雇佣保姆的话,我觉得还是应该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毕竟咱们家里从来没有来过外人,孩子也不一定能接受和适应。你说呢?” “那你这两天找个机会问问儿子吧。”黑妈何丽梅说。 黑利民夫妇随后又说了些别的话。萧颜真越听越困,竟真的睡了过去。 听到黑塔乐的鼾声,黑妈何丽梅轻悄悄地走到床边,将一旁的被子披到儿子的身上。她眼里满是怜爱和悲伤。儿子的不幸,让她忽然间衰老了许多,白发更多了。 给儿子盖好被子,何丽梅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轻悄悄地走出黑塔乐的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不知道睡了多久,随着身体的一阵颤抖,黑塔乐再次恢复了正常。苏醒后,黑塔乐感觉到自己满口腔的大蒜味儿,这味道让他连连作呕。他猜想刚刚灵魂转换时,萧颜真的残魂一定做了什么让父母觉得异样的事。 黑塔乐随即又闭上双目,努力进入冥想状态,尝试与萧颜真的残魂联通,询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萧哥,萧哥,刚才午饭的时候怎么了?你咋还吃了大蒜?我是最受不了大蒜味儿的。葱、姜、蒜和香菜,我统统不喜欢。我也不爱吃辣的东西。”黑塔乐说道。 萧颜真的残魂好像睡梦中被叫醒的人,断断续续地答道,“哦……刚才睡着了……嗯……我爱吃大蒜……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讨厌吃大蒜……。” 黑塔乐似乎感受到了萧颜真残魂的虚弱,便没有再说任何埋怨的话。 “我爸妈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吧?刚刚咱们灵魂转换的时候。”黑塔乐小心翼翼地问。 “应该没有,我一直很小心。刚刚吃完饭后,我借口犯困,躺在床上偷听他们俩聊天。听到你父母说,让你一个人在家不大放心,想要雇个什么人来陪你。其他的就没再听到什么了。”萧颜真说。 “是要雇保姆吗?”黑塔乐问。 “对,是‘保姆’这个说法。”萧颜真回答道。 “保姆是什么人?”萧颜真随即问道。 “保姆就是帮忙做饭、收拾卫生和看护咱们的人。”黑塔乐解释道。 “被陌生人看着,实在太不方便了。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我爸妈雇保姆。”黑塔乐接着说道。 “这还真是个问题。是得好好想想对策。”萧颜真附和道。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咱们达成一致。就是现世跟你所处的大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得学着慢慢适应现世的生活状态。”黑塔乐说道。 “萧哥,你来到现世已经有几个月了。现世跟你之前所处的大辽相差一千多年呢!好多东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包括穿的衣服,吃的饭菜,坐的车,看的书,等等。咱们都得去慢慢了解和适应。不然,很容易被现世人当成疯子和思维不正常的人,给关起来的。”黑塔乐再次提醒道。 “如今,咱们已经逃离了医院。必须得想办法适应现实的生活环境,努力去融入。不然,又得被送回去,再出来可就更难了。”黑塔乐接着说道。 “了然,了然。乐,有劳你多给我讲讲这现世的诸多规矩吧!”萧颜真说。 “那就先从我家里说起吧!”黑塔乐说道。 “我家所在的位置是渤海省太子河市双台区金颐汇景小区3号楼1单元601室。渤海省太子河市双台区就是现在行政区域划分的地名,就好比大辽时候的一个小的城邦;金颐汇景是我们居住的这个居民区的小区名,相当于大辽时候的一片居民聚集区;3号楼1单元601室就是我们住的这间屋子在这幢高楼所处的准确位置,就好比居民街巷里东南西北的相对位置。”黑塔乐细细道来。 “萧哥,现在你对现世的很多规矩都不熟悉。一旦咱们灵魂互换,你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走出这间屋子吧!”黑塔乐提醒道。 “好,乐,我听着呢。你继续讲,在这家里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萧颜真急切地问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妈是这个家里最有决定权的人。我爸也是听我妈的。所以,无论什么事,我妈的意见总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要跟她发生言语上的冲突,不然可没好果子吃。”黑塔乐坏笑道。 “在我们大辽人的传统里是非常敬重耶耶和娘娘的。耶耶就是对父亲的称呼,娘娘就是对母亲的称呼。虽然在我们的传统里更倾向于以耶耶为尊,娘娘次之,但娘娘在家庭里的地位也是同样尊贵的。每一个孩子都要听从耶耶和娘娘的劝诫。”萧颜真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黑塔乐满意地说道。 004章 对策 “萧哥,我们得想个对策。不能让我爸妈雇保姆来家里。”黑塔乐态度坚决地说。 “我是这么想的。首先,我得证明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在家,完全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照顾。其次,我得尽快恢复到之前上学时的状态,让我妈安心,她最在乎的就是我的学习。当然,现在只能靠装,毕竟我已经很久没看书学习了。而且,我本来也不是爱学习的人。”黑塔乐害羞地说道。 “还有一条很重要,就是得继续按时服药。白天服白色和粉色药片精神爽,晚上服蓝色药片睡得香。”黑塔乐自我调侃道。 “这一切都需要你的高度配合。”黑塔乐接着说道。 “我尽力而为。”萧颜真说。 “乐,我也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萧颜真接着说。 “萧哥,你说。”黑塔乐回应道。 “我觉得以咱们现在的状态,想要长时间的不暴露,很难。每天生活在一起,太多的细节都会让你的父母察觉到异样。比如我爱吃蒜,你不爱吃;比如我是左撇子,而你是右撇子。当然还有许多其他习惯上的细节,都很难时时控制得住。稍有松懈,就前功尽弃了。”萧颜真说道。 “所以,我的建议是:既然你父母认为我们不正常。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时时、事事都跟过去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正常,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不正常。不如咱们在细节处随机应变,只要解释得合情合理,不怕他们不相信。这样咱们也能放轻松些,不至于太拘束。”萧颜真继续说道。 “经过之前的变故,如果还跟过去一样,反倒让人生疑。不如直截了当,早点跟你爸妈承认自己并没有完全康复的事实。这样,就算以后稍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们也不会太忌讳。至于雇佣保姆的事,我倒觉得可以慢慢商量,不用非得直接拒绝。我觉得就算你直接拒绝,也不一定会改变你娘娘的主意。不如咱们就钝刀子割肉,慢慢劝,没准会有转机。”萧颜真说道。 “萧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那咱们就先按你说的办。”黑塔乐说。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黑塔乐睁开双眼,窗外天已擦黑。 “儿子,醒了吗?饿没饿?晚上吃点粥哇?”客厅里传来黑爸黑利民的呼唤声。 “不太饿。就吃粥吧。配点乌江榨菜或者小老板榨菜,都可以。”黑塔乐起身坐在床边回应道。 “好,粥好了叫你。”黑爸黑利民说道。 晚饭时分,黑爸黑利民一边慢慢地喝着碗里的米粥,一边小心翼翼地对黑塔乐说,“儿子,国庆假期结束后,我跟你妈就得上班了。白天家里就你自己一个人,我们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毕竟,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想给你雇个保姆,白天我们上班以后来咱家照看你,中午给你做顿饭。等我们下班回来,她就走。你看怎么样?咱家一直都很注重每一个人的意愿,我们也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爸、妈,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恢复,偶尔还是会头晕头痛,情绪也还是不太稳定。脑袋也时不时地还不受控制,干出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儿来。不过,照比之前真的已经好很多了。”黑塔乐委屈地说道。 “如果让我继续在医院呆下去,我就真的要精神崩溃了。今天回家以后,我觉得精神就好了很多,心情也舒畅了,整个人都无比的放松。呆在家里肯定是有助于我的康复的。每天能看到你们,我也再没有被抛弃的感觉了。”黑塔乐说话间已经红了眼眶。 看到儿子可怜的模样,黑妈何丽梅眼里再一次泛起泪光。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家能不能行,但我还是想试一下。我自己一个人在家的话,精神应该会比较放松。如果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照顾我,我可能会有些紧张,会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吧。”黑塔乐继续说道。 “妈、爸,要不让我自己一个人试验一段时间吧!如果我一个人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再雇保姆,行吗?”黑塔乐可怜巴巴地望着父母。 黑塔乐的话语入情入理,让黑利民夫妇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同意黑塔乐先一个人在家试验一段时间。最终,三个人共同商定,在家里安装视频监控,方便父母随时查看黑塔乐在家的情况,一旦遇到特殊情况,好及时发现。 雇保姆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晚饭后,黑塔乐又跟父母聊了一会儿天,听父母说了些家里亲属们的近况,随后便早早吃药,回房间休息了。 黑塔乐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冥想状态。 “萧哥,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成功了。我爸妈暂时同意我一个人在家了。”黑塔乐兴奋地说道。 “在医院的这两个多月,我都快憋疯了。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要好好释放一下自己。再就是给你介绍一下现世,保证都是你没见过的东西,绝对超乎你的想象。”黑塔乐自信满满地说。 “乐,现在让我最心急的一件事,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适应这个你所谓的现世。随处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既新鲜,又心慌。不知道该如何融入其中。”萧颜真说道。 “若是我能早一点适应现世的生活,是不是你也可以恢复更多的自由呢?”萧颜真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让我困惑的事,就是到底是怎样的机制,让我们总是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灵魂转换呢?自从阴差阳错进入你的身体以来,我始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个问题恐怕得咱们一起来解决了。”萧颜真说道。 “这些问题我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先带你认识家里的每一件东西。咱们慢慢学,我相信凭你的智慧,你会很快得心应手的。”黑塔乐回应道。 “至于你说的灵魂转换的问题,我倒是有一点体会。就是每当我特别开心或者情绪特别低落的时候,忽然之间身体就好像不听脑袋指挥了,脑袋也好像突然睡着了一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想,这样的时候,就是你来替我控制身体了吧。唯一的遗憾是,灵魂转换以后咱们的记忆是不同步的。不然,我们就可以实现无缝衔接了。”黑塔乐有些无奈地说道。 “至少现在咱们可以通过冥想交流之前发生的一切。这很像跟挚友饮酒聊天的感觉。”萧颜真笑道。 “萧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喝过酒呢。我妈管我特别严,家里人过节聚餐的时候都不让我喝酒呢,说是喝酒容易让人变笨,尤其是上学的孩子不能喝,要不就考不上大学了。我爸在家里也是从来不喝酒的。听我妈说,他是喝一杯啤酒就钻到桌子底下的酒量。”黑塔乐与萧颜真畅聊起来。 “虽说酒是穿肠毒药,但亦是壮胆神药,也是助兴的性情之水。我们大辽人无论男女,没有不喝酒的。君不闻李白斗酒诗百篇吗?我最敬仰的人除了我耶耶,恐怕就是李白了。‘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白《侠客行》里的诗句充满了豪迈之气。”说起喝酒,萧颜真不禁兴致盎然。 “乐,有机会你一定要喝点酒,感受一下。甘冽中透着清爽,唇齿间回味醇香。喝酒并不意味着一定要醉得不省人事。每个人的酒量不一样,不一定非得跟别人比着喝。跟别人争勇斗狠比着喝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确实海量,另一种就是莽夫。咱们小酌怡情就好。”萧颜补充道。 “但是,不得不说。酒喝多了也确实耽误事。若不是酒后失察,我也不至于一命呜呼。唉!”萧颜真无奈地说道。 “看来你确实很喜欢喝酒啊。等你适应现世的生活以后,我可以把身体借给你,让你出去喝一杯。”黑塔乐笑嘻嘻地说道。 “一言为定!”萧颜真情不自禁地说道。 “萧哥,说说你耶耶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黑塔乐好奇地问道。 “我耶耶是斡氐芘剌(地名)猛安(官职),从四品武官,管理着上千人。耶耶很严格,从小教我武艺。学武很苦,不论严寒酷暑,耶耶总是天蒙蒙亮就把我从被子里拽起来。耶耶也是一个很有豪气且爱喝酒的人。他时常带着一帮弟兄到家里来喝酒,总是喝得酩酊大醉。耶耶也是作战勇猛的英雄,身上布满了伤疤。”说起自己的父亲,萧颜真心里满是崇敬与思念。 夜已深,少年黑塔乐身体中的两个相隔千年的灵魂静静地交流着。 005章 幻境 黑塔乐和萧颜真二人一直聊到深夜。不知不觉间,黑塔乐已然进入了梦乡。 梦境中,黑塔乐和萧颜真二人一同在一条幽深的峡谷间穿行。黑塔乐身着蓝白条纹相间的运动服套装,脚踏一双白色篮球鞋;萧颜真则是暗青色长袍加身,脚蹬黑色短靴,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皮制蹀躞带,头留髡发。 一条狭长的河流从二人身旁奔涌而过,湍急的水流冲刷着河床,击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哗哗的轰鸣声。在黑塔乐和萧颜真的头顶上,峡谷左右两侧的山崖切割出一条宛如白练的天空。 此刻,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只是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漫无目的的一路前行。 他们脚下的路,时而崎岖,时而平坦,时而泥泞,时而又暗藏危险。 对于黑塔乐这个毫无野外生存经验的少年来说,这样的环境让他几近崩溃,心爱的白色篮球鞋早已沾满了泥污,浑身上下也满是汗腻。如果不是有萧颜真的一路陪伴,他真的就快绝望了。 眼看着前方的小路被一大片一人来高的矮树丛从当中截断。矮树丛一边紧挨着崖壁,一边直接长到了河岸边的水里,把前行的路挡得严严实实。这可如何是好?黑塔乐看向萧颜真。 萧颜真挠了挠自己光秃的头顶,“我们来做个开路的家什。去捡些树枝来,越多越好,越长越好,要手指头这么粗的。”说罢,萧颜真和黑塔乐四处打量,搞起开路的工具来。 只见萧颜真将拾来的树枝从正对折,统一折成“v”字形,而又不完全折断。随后,用纤细的绿色藤蔓将这些树枝编织到一起,进而制成了一面可以左右折叠的盾牌,足有一人来高。盾牌外面布满了大片的叶子,很好地将里面的树枝和人保护了起来。对折的盾牌刚好形成了箭头的形状。 “我来开路。你跟紧我,躲在我身后就好。”说罢,萧颜真双手托起盾牌一路向着矮树丛走去。黑塔乐紧紧贴在萧颜真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慢地向前行进。 透过树叶的间隙,萧颜真努力辨别着前行的方向。每经过一颗树,就要停一下,矫正一下前进方向。虽然前行的速度很缓慢。但在这样一个移动的堡垒里,黑塔乐倒是心安了许多。 当他们终于突破这片矮树丛时,盾牌上覆盖的叶子早已被矮树丛里如同小刀一般的枝桠刮了个精光,连盾牌外部手指粗的树枝都被刮得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韧皮层。 扔掉手中的盾牌,萧颜真已经是两手通红,汗水浸湿了他的须发。黑塔乐一脸崇拜地看着萧颜真,想到,“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亲哥哥就好了。” 稍歇片刻。萧颜真和黑塔乐继续向前进行。 两个人这一路好像经历了一年四季。峡谷里有着自己独特的小气候,时而阴风怒号,时候氤氲难耐,时而炎热如火,时而又寒风刺骨。时不时身边又好像有野兽发出的响动,不禁让人心跳加快,汗毛炸起。不过这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什么活物的身影,河流也清澈见底,不见鱼儿的影子,甚至连水草都没有。 前方不远处,已经可以依稀看到一点点的绿色。黑塔乐和萧颜真二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不禁加快了脚步。 林中寂静,耳朵里除了风声,就是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啊呀……不好!”只见萧颜真一只脚深深嵌入落叶中,另一只脚也由于惯性,不由自主地踩了下去,同样深陷其中。 看着萧颜真的身体一点点地下陷,黑塔乐很快反应过来,这落叶下一定是一片泥沼。黑塔乐想起,物理课上老师曾经讲过,遇到陷入沼泽地的情况,应该加大受力面积,减小单位面积下的压强。“往后躺下,快!往后躺。快!”黑塔乐赶忙喊道。 此刻,落叶已经接近了萧颜真的膝部。黑塔乐坐在地上,使劲地向后拉动萧颜真的身体,但怎么也拉不动。萧颜真的两条小腿仍然陷在落叶之中。 这可怎么办?黑塔乐突然想到了拉船的纤夫。他随即脱下运动服上衣,将衣服拿到河边打湿,并拧成绳状。黑塔乐将“绳子”的一端交到萧颜真手中,另一端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并将“绳子”揽上肩头,使劲地向萧颜真的反方向拉。 不一会儿,黑塔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脸颊簌簌落下。汗水流进眼睛里,杀得眼睛疼,不敢睁开。 黑塔乐紧闭双眼,屏住呼吸,身心合一,左膝微曲,右肩前倾,终于感到身后紧绷的“绳子”瞬间松动了一下。黑塔乐意识到,一定是凑效了。他回头望向萧颜真,萧颜真微笑地朝黑塔乐比了一个“六”的手势。 在黑塔乐的努力下,萧颜真终于脱离了泥沼的束缚。“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萧颜真暗自感叹。 为了避开落叶层下的泥沼,黑塔乐找来两根又长又粗的树枝,与萧颜真一人持一根,好像拿着探雷器一般,一步一步试探着继续向前行进。 经过漫长的行程,黑塔乐和萧颜真终于来到了峡谷的尽头。在这里,河流被两块沙洲分成了三股。左右各一股,沿着峡谷两侧的石壁分流开来。中间较大的一股,一直延伸到峡谷外广阔的草原上,好似一片绿叶的叶脉,随后又分出许多细小的支流来,遍布整个草原。 在这片大草原中,目之所及处,一座老旧的黄白色建筑格外显眼。 “不知道那座房子里有没有人。萧哥,咱们去看看?”黑塔乐望向身边的萧颜真。 “都走到这里了。去看看吧!”走了这么久的路,萧颜真和黑塔乐早就疲惫不堪了。 他们穿越一片片草场,跨过一条条溪流,距离那座黄白色建筑越来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晰。 黄白色建筑由一块块经过打磨加工的条石堆砌而成,高约三丈,在长年的风化侵蚀下略显残破。它有着拱形的门洞,但已经没了门扇;没有窗户,只在门洞两侧斜上方约六尺的墙壁上各留了一个十字形的孔洞。黄白色建筑的屋顶好似一把带棱的锥子,直直地刺向天空,给人以庄严的压迫感。 待黑塔乐和萧颜真到达黄白色建筑跟前,一种神秘感让黑塔乐停下了脚步。 “萧哥,我们真的要进去吗?”黑塔乐显然有些犹豫。 “这应该是座神庙。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见过类似的东西。不用怕,有我呢。”说着,萧颜真便径直朝昏暗的门洞走了进去。虽然黑塔乐对这未知的一切有些害怕,但也还是紧紧跟随在萧颜真的身后。 神庙内光线昏暗,地面上碎裂的石板落满灰尘,一脚踩下去,烟尘四起。透过墙壁上的十字形孔洞,两束白光照在神庙内的一座人形塑像上。 萧颜真朝塑像望去。那塑像高约九尺,上面的灰尘好像一层黑纱,遮蔽了塑像的原貌。 萧颜真又走近些。只见那塑像脚踩莲花台,右手呈莲花指。左手手心朝上,手心里还托着一枚水滴样的石块。左右手臂后面和背部,还分别有三只手臂,每只手臂都拿着不一样的法器。 萧颜真怔了一下,终于认出这是一尊八臂观音像。虽然观音像上的彩釉已经脱落大半,但仍旧慈眉善目,身姿袅娜。 萧颜真和黑塔乐站在观音像前,伫立良久,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深深吸引。忽然间,观音像左手里的水滴样石块凌空飞起,附着其上尘埃好似金沙,洒落一地。它恢复了本来的样子,晶莹剔透,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水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神殿照得雪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石——菩提之泪。”萧颜真对黑塔乐说道。两个人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只见那枚神石缓慢地升至神殿的最高处,忽地闪烁起让人目盲的白光。随着一阵刺耳的碎裂声,神石从正中间一分为二。随后,两块神石碎片各自高速旋转起来,并分别向萧颜真和黑塔乐射出一条炫目的白色光锁。 萧颜真和黑塔乐好像受了惊吓,顿时呆住了,无法动弹分毫,任由光锁将身体牢牢锁住。 神石碎片一边高速旋转,一边将萧颜真和黑塔乐二人凌空拽起。一股股闪着金光的能量,经由光锁灌注到萧颜真和黑塔乐的目、耳、口、鼻中。 随着两块神石碎片的能量逐渐消耗殆尽,终于化作一缕尘烟,弥散在神殿之中,光锁也随之消失。而萧颜真和黑塔乐二人的周身却环绕起层层金光。 当两人重新落回到神殿的地面上,他们感到浑身充满力量,之前一路跋涉的疲惫感瞬间消失了。他们望向对方,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和信任感油然而生。此刻,好像他们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一个人。 006章 同步 晨光透过两片窗帘中间的缝隙照入黑塔乐的房间,一小块儿柔和的光斑映在黑塔乐的眉眼间。 眼前白色的光亮让黑塔乐从睡梦中苏醒,而梦里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好像真的一样。这时,黑塔乐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乐,快起身吧!有宿尿。” 黑塔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此刻明明是清醒的状态啊!自己居然感受到了萧颜真的声音。“是灵魂同步了吗?”黑塔乐不禁想到。 黑塔乐的这一想法好像已经被萧颜真知晓了一样。“是的,现在我们两个都在,所见所感已经同步了,就比如现在憋尿的感觉。只不过此刻我是无法控制你的躯体的。”萧颜真无奈地说道。 黑塔乐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躯体里的两个灵魂缠绕在了一起,终于可以同时感受到外界讯息,同步记忆了。“我不再只是我,而是我们。”黑塔乐的内心无比激动。 “是的。现在你是躯体的主控,我是辅控。你能感受到的一切,我也都能感同身受。你意识里的所思所想,我也完全能感受得到。”萧颜真解释道。 “同步感知,太奇妙了。简直难以置信!”黑塔乐感叹。 “或许这变化与那幻境有关。你昨晚的梦境里的幻境。亦幻亦真,让人分不清楚。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萧颜真神秘兮兮地说道。 不知不觉间,一股煎鸡蛋的油香味儿已经飘了进来。“起来吃饭了!儿子。”厨房传来了母亲何丽梅的呼唤。 “收到!”黑塔乐翻身爬起,一路小跑来到卫生间洗漱起来。 早餐简单而用心。溏心煎蛋、香煎培根、腌黄瓜、肉丝炒榨菜、杂粮粥、小花卷,还有自榨的黑豆浆。看到这一桌子的早餐,黑塔乐食欲大增,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别呛着!这孩子,真是克勒着了!想吃啥,妈再给你做。”黑妈何丽梅笑盈盈地说道。看着儿子黑塔乐吃得这么香,何丽梅满心欢喜,顿时觉得儿子的气色也比前一天好了一大截。 吃过早饭,黑塔乐的父母准备去看望他的姥爷何文海和姥姥王秀莲。因为工作的原因,平时何丽梅夫妇很少有时间去看望两位老人。所以,像国庆节这样的假日,他们是一定要去的。 黑妈何丽梅本想让黑塔乐一起去。但她犹豫再三,眼看着儿子黑塔乐,欲言又止。 “我们去看看你姥爷和你姥,中午就回来。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回来顺路去超市买。”何丽梅对黑塔乐说。 “我想想……,嗯……,卤猪蹄儿、纯肉香肠、可乐鸡翅、拆骨肉烩茄子,还有糖醋里脊。”黑塔乐笑嘻嘻地回答着,好像这些美味已经到了眼前一样。 “好,知道了。你在家好好放松放松吧!手机已经给你充好电了,就在我们卧室的床头柜上。”黑妈何丽梅嘱咐道。 “谢谢妈!咱家的影集还在老地方吗?我想看一看。”黑塔乐问道。 “在。自己去拿吧!”话音未落,何丽梅夫妇已经走出了家门。 在父母房间衣柜下方左手第三个抽屉里,黑塔乐拿出了两本很有年代感的烫金花纹白色塑料封皮影集。 翻开影集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发不多,身体滚圆,还露着小鸟的婴儿,正咧着嘴笑着。照片上打着一行艺术字“乐乐出生100天”。 “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黑塔乐一边翻看,一边向萧颜真介绍着自己的家人,讲起一段段童年的故事。 “那个胡子拉碴,怀里抱着我的瘦高个,就是我爸。他旁边留着短发的就是年轻时候的我妈。那个时候他们都才30出头。他们属于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的那种。”黑塔乐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 “这张照片里,坐在前排中间的老头儿就是我的爷爷,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军官,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去世几年了。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虽然平时对我们这些孙男娣女要求十分严格,但无论谁家里遇到困难,他都会给予无私的帮助。”黑塔乐边说边用手指摸了摸照片里的爷爷。 “看得出来,你很想念你的爷爷。”萧颜真说。 “是啊。他是个奇怪的老头儿,会因为我拿他给我买雪糕的零花钱买了糖果而大发雷霆,也会为了方便我的学习而花上四五千块给我买个平板电脑。”黑塔乐眼圈一阵阵发红。 “我耶耶也是这样的人。我耶耶有五个子女。我在家里排行老三。我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后面还有一个妹妹,妹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虽然,我娘娘是耶耶的妾氏,但父亲对待我和妹妹从来都和哥哥们一样,并没有因为是庶出而区别对待。”萧颜真说。 一本影集看毕。黑塔乐随手翻开了另外一本。 “这是我堂兄,他比我大了整整七岁。”黑塔乐指着照片里一个头戴小毡帽、身着小西服的少年说。“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可能是年龄相差太多的原因,即使家庭聚会的时候见了面,也没什么话可说,只能各玩各的。”黑塔乐一脸的无奈。 翻看影集,回忆过去,总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两本影集看完,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 “我觉得我爸妈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给你看看手机吧!”按压手机的开机键,黑塔乐一脸兴奋。 “真是好久没摸到你了。想死我了!”随着短暂的系统开机音乐声悠然响起,黑塔乐好似眼睛里发出了光。 “手机是一个很神奇的机器。通过它,你可以跟千里之外的人即时通话。它还可以搜索到你想知道的很多问题的答案。虽然解答有的时候不一定准确全面,但还是能够提供很多帮助的。”说着,黑塔乐点开了一个搜索引擎app。 随着app的开启,一段系统推送的视频瞬间充满屏幕。只见屏幕里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美女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看得黑塔乐一时间血脉贲张,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现世的姑娘都是这么放荡的吗?这跟娼妓又有什么区别。”萧颜真厌恶地说。 “哎呀!时代不同了好么。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这样。只是一部分,一少部分,她们通过这种表演吸引粉丝,来赚钱嘛。就跟你们那个时代的歌舞伎差不多,你可以这么理解。”黑塔乐一边解释,一边迅速将视频划走。 “现世已经是公元2016年了。我刚才用搜索软件查了一下,你所在的辽太宗会同十年是公元947年,跟现世相差了一千多年呢。”黑塔乐接着说道。 “这一千多年里,人类的科学技术发生了许多重大的突破。当然,人类之间的战争也从未停止。人们使用的武器,从刀剑等冷兵器,一路发展到火药枪炮,再到现在的激光和核武器等等。武器的破坏力也越来越大。听我爸讲,70多年前,m国往j国扔了两颗核弹,瞬间两座城市的建筑物和那里生活的数以万计的人就被消灭掉了。” “好在,我们现在生活的是一个富强文明的现代化国家。没有兵荒马乱,没有大规模的自然灾害。大多数人都能够保证一日三餐,并且有一定的文化娱乐。能够出生在这样的国家和这样的时代,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此时此刻,同在这颗星球上,还有很多国家和地区处于战乱之中,人民流离失所。”黑塔乐忧伤地说道。 “我们从哪儿来?到哪去?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现在你们研究明白了吗?” 萧颜真的问话让黑塔乐一时无法回答。 “据我所知,到今天为止。人们仍然没有弄清楚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有上古神话里的女娲造人说,也有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认为人类是从猴子演变而来的,还有海豚演化成人等说法。最有想象力的当属说人类本就是外星球在地球的殖民的,每种说法都充满了争议。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种说法能被所有人接受。达尔文的进化论算是目前被较多人普遍接受的关于人类从哪来的学说了,已经写到了我们的教科书中。”黑塔乐努力解释道。 “又一千年过去了。人们之间的战争仍在继续,人们对自己的来处和归处仍然无解。就像混沌的弃儿,任由他在这天地间生生灭灭,永陷轮回。”萧颜真感叹道。 “不要那么悲观嘛!至少人们还对未来还存有希望,对和平安定的生活还有美好的向往。或许未来会更好也说不定。没准在不久后的未来,你的那些问题都会找到答案。”黑塔乐安慰道。 “希望如此。或许老天让我与你相遇,就是为了解开我心里这些谜题的吧?”萧颜真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 经过与黑塔乐的深入交流和同步感知,萧颜真对这个新世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也开始学着适应其间的各种变化。 007章 机制 假日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国庆节即将结束。这期间,黑塔乐再没有出现头疼的症状,每天的作息也十分规律。这让黑妈何丽梅更加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明显恢复了,雇保姆的想法也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黑爸黑利民从电子城买回来几个小型的无线视频监控摄像头,和黑塔乐一起研究起来。他们将摄像头安装到房间的各个角落。这让黑塔乐回想起,小时候爸爸陪自己拼接玩具积木的画面,幸福而温馨。“如果自己永远不长大该多好!如果父母永远年轻该多好!”黑塔乐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你已经长大了,必须得接受这一切。在我们那个世代,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有的都已经结婚生子独立生活了。”萧颜真在黑塔乐耳边说道。 “乐,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在不久的将来,你必然要独自面对生活中的各种艰难困苦。唯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心性,逐渐变得坚强起来,你才能够战胜它们,不至于被残酷的现实打败。”萧颜真解释道。 “虽然我比你年长不了几岁,也不见得比你有更多的见识。但生于我的那个世代的人,相较现在的同龄人,总是会更成熟一些。因为我们更早地了解到了现实生活的艰辛与不易。”萧颜真接着说道。 “真的,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感叹一下而已。我必须得承认,你说的没错。我是该长大了。”黑塔乐回复道。 待视频摄像头遍布所有房间后,黑爸黑妈成功地用手机连接上了每一个摄像头,视频效果很清晰。“嗯,嗯,行。”黑妈何丽梅满意地点着头。 国庆假日后,黑塔乐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自在生活。 由于还处在身心状态的恢复期,父母没有给他安排任何的学习任务,他每一天都是完全放松的状态。 每天一大早,父母都会提前为黑塔乐准备好午饭,并装在保温桶中。黑妈何丽梅还特意为黑塔乐准备了用热水一冲就可以喝的速食汤。 虽然面临着父母偶尔的监控,但是黑塔乐的内心已经十分满足了。 这段难得的独处时光,让黑塔乐有充分的时间对过去5个月的经历做一个复盘,并摸索灵魂转换的机制。 从自己的身体在黑鹰台古城墙上跌落,到现在已经五个月有余了。最初的半个多月时间是在医院度过的。而后,又在家里躺了近一个月。随后,又辗转于各大医院和寺庙、“大仙”居所。最后,又在精神疾病治疗中心呆了近两个月。通过冥想和萧颜真灵魂交流,也是国庆节前不久才实现的。此前的四个多月里,两个灵魂反复交替,记忆也是断断续续。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整理同步一下这五个月来的记忆了。之前这段时间咱们都经历了些什么?有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黑塔乐对萧颜真说。 “这五个月,说短也短,说长也长。期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有时候,我感觉自己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一时无法消化。这些像碎瓦片的信息,时不时就在我的记忆里显现,杂乱无序。”萧颜真说。 “记得我最初醒来的时候,看到你的父母,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因为你身体的不适,我也感同身受。所以,在那种头痛欲裂的时候,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对我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焦急关切的表情。他们问我一些问题,我就挑我听得懂的回答。后来,再灵魂交替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自己是大辽人,暂时占据了你的身体。但是,根本没人信,我也是很无奈啊!”萧颜真接着说道。 “这段时间,你没干什么特别让人尴尬的事儿吧?”黑塔乐试探性地问。 “这个……”萧颜真停顿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说。 “我还是说吧!我确实干了一些现在看来很蠢的事儿。比如,我把你母亲的口红当成了朱砂膏,在脸上画了好些图案,看上去还挺威武的。”萧颜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这个我记得。我当时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了呢。原来是这样啊!”黑塔乐也笑了起来。 “还有,就是,你还记得你家玄关玻璃柜里摆的那两瓶五粮液吗?”萧颜真低声问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两瓶酒是我妈显摆给外人看的。我猜就是你给喝了。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啊!害得我连晕带吐了两天两夜,吓我妈差点挂了120,最后还是我爸买的解酒药剂。我一连喝了几瓶,吐了个不省人事。”黑塔乐苦笑了一下。 “对不住!对不住!当时也没想到,你这年纪轻轻的,身板却不太行,酒量也是。我欠考虑了,对不住!不过别说,那酒真挺好,比我之前喝过的酒都有味儿,挺过瘾。”萧颜真坏笑着说。 “唉!你这老酒鬼。”黑塔乐又气又笑。 “还有呢?你还干了啥坏事儿?”黑塔乐继续追问道。 “还有一次,你爸妈带我去一个‘大仙’家。他俩听说那‘大仙’能祛魅,想让那‘大仙’把我‘收’了。那‘大仙’是个老太太,七十来岁的样子,左眼是浑浊的灰蓝色,看上去像个玻璃珠。右眼是正常的黑眼珠。她一边用嘴吸一种很长的卷烟,一边朝我身上吐烟气,还不时拿着个短小的毛笔一样带杆的东西蘸着一只小铜盆里的水,不停地往我身上掸。”说到这,萧颜真停顿了一下。 “然后呢?然后呢?”黑塔乐不住地追问。 “是不是仙,我不知道。反正是对我无效。她那神神叨叨的样子,我越看越生气,索性一把抢过她手指间的长烟,插到小铜盆里按灭了,还把盆里的水泼了那神婆一身,吓得那神婆胡言乱语了一通,把我们‘请’出来了。”萧颜真又坏笑了一通。 “你难道不信鬼神吗?我们现在都称不信鬼神的人为‘无神论者’。”黑塔乐说道。 “非也。非也。我们大辽人许多都是信佛的,我也不例外。每逢庙会,我娘娘都会去寺庙上香拜菩萨,为全家人祈求安康。我娘娘说,虽然我们不是出家人,但只要心中有佛,我们就是佛家弟子,就会得到菩萨的照拂。”萧颜真说。 “还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萧颜真的话断断续续,有些迟疑。 “啥事?咋还害羞上了?”黑塔乐问道。 “是夏天的时候,在到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之前的事儿了。一个周末,你爸妈带着我去逛商场,我正好想如厕,跟你爸问了个大概的方向,就跑去找厕所了。结果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时情急,也没注意男女标识,结果错进了女厕所。进去的时候还好,里面没有人。等我解完手准备出来的时候,正巧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高个儿的留着齐肩的短发,戴一副闪亮的金属框眼镜,着一身乳白色的镂空样式连衣裙。另外一个个子矮一些的,看上去像个假小子,头发跟你差不多长,三七分,一身蓝白相间的短袖运动装。要不是她跟个女的一起进来,我还以为她也是男的呢。那时候,我们仨人都呆住了。我跟她俩对视了一下,急忙反应过来,加快脚步跑了出去。”萧颜真羞怯地说道。 “我往外跑的时候,还听到其中一个姑娘铜铃一样的笑声,另一个姑娘问了一句,‘刚刚那人不会是变态吧?!’现在,她们的相貌和说话的声音我还难以忘记。” 此时,萧颜真的羞怯正让黑塔乐的脸上泛起一阵阵热浪。黑塔乐的眼前再次浮起微弱的白色光芒,灵魂再度交替。 就在这个瞬间,黑塔乐与萧颜真这五个月来的记忆交织在了一起,重新形成了两个人共有的时空记忆。 “对身体的控制转换了。”萧颜真提醒道。 “嗯,之前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每当我们感到恐惧、消极、颓废、悲伤、厌烦、失落、羞怯、过度兴奋等不良情绪变化时,我们就会灵魂转换,或者说是对身体控制权的转换。之前的我们各自为政,信息不通,感受和记忆也不同步。每个人都好像一种间歇性失忆的状态。”黑塔乐说道。 “现在就完全不是那样了。虽然身体的控制权还是会被不良情绪触发,但我们两个人同时存在。虽然是一主一副的状态,但身体与外界的所有接触,我们都同样感受得到,并形成了共同记忆,包括每个人精神上的触动。”萧颜真补充道。 “萧哥,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此刻,黑塔乐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早就憋在心里的话。 “你可真肉麻!说句题外话,你这身板可真是不怎么样。害得我一身本事都无法施展啊!现在,咱们是穿一条裤子的了,咱可得把身体好好练练了!”萧颜真笑着说道。 008章 重塑 “国庆节这几天没少吃肉,应该长肉了。”黑塔乐边想边站在电子秤上称了一下体重。49.5公斤。 “小伙子,不足百斤啊?!”萧颜真惊讶地问道。 “已经比我刚到家的时候多了1斤多了。”黑塔乐忙着解释道。“我是吃得不少,但吸收不好。从小经常胃肠感冒,落下了脾胃虚弱的体质。现在稍好一些。但即便在夏天,晚上也得穿背心睡觉,不然就会拉肚子。” “你这身体可真是太瘦弱了,倒比得了肺痨的人好不了多少。这要是在我们那个时候,恐怕你早就命不久矣了。”萧颜真无奈地说。 “我们有的时候,行军在外,有上顿没下顿。如果没有个好身体,恐怕早就死在外面了。好身体是干事的前提。我在世的时候,一个打五六个普通人还是问题不大的。”萧颜真自信满满地说。 “我得把你的身体好好练练。要不都不敢用你的身子喝酒了。”萧颜真说。 黑塔乐:那我还是去健身房健身吧。 萧颜真:你觉得你现在出得去这间屋子吗? 黑塔乐:那条件不允许,我们还是别练了吧。 萧颜真:练功夫和你所说的运动,还是不大一样。练功夫需要由静及动。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扎马步开始。这个不难,也不受空间限制。 黑塔乐:我这个年龄练武术会不会有点太晚了? 萧颜真:扎马步是一切武功的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练武不分老幼,你这个年龄也是可以的。 “万事开头难。我小时候也不爱练功。但如果我一直都逃避练功,也就不可能担任谋克的官职了,充其量只能当普通士兵。在我们大辽,官兵是很有社会地位的,所以父亲从小就教我练武艺。虽然很辛苦,但也确实强健了我的体魄。如今,你也是一样。虽然过程吃些苦,但结果一定会超乎想象。”萧颜真鼓励黑塔乐。 黑塔乐指了指手机上外国健身达人的照片说道,“这满身肌肉可不是人能练出来的。” “没什么用。不要被这种东西欺骗了,只是好看而已,没有任何实战效果,中看不中用。虎背熊腰才是一个男人强壮的标准。老人讲,男人一定要虎背熊腰,有力量感。你一个男人腰这么细,还不到二尺,一使劲就折了。”萧颜真说道。 萧颜真:好了。好了。来,跟着我默念扎马步口诀。 自然站立,匀速呼吸。 双脚分开,比肩略宽。 两手握拳,置于腰间。 曲腿下蹲,膝不过足。 上身正直,目视前方。 黑塔乐一边默念口诀,一边扎起马步。由于腿部力量太差,不到一分钟就坚持不住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腿酸得要命,站不住了!” “歇一小会儿,再试一回。”萧颜真说道。 让黑塔乐想不到的是,第二次比第一次坚持的时间还短,腿更酸了。黑塔乐的脑门上已经冒出汗珠来,膝盖、大腿和臀部的肌肉都好像被什么东西熔化了一样,酸痛不止。 “算了。算了。今天先这样吧!练习完,拍打一下腿部肌肉,放松一下。”萧颜真说道。 黑塔乐的内心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在萧颜真的坚持之下,扎马步每天都在继续。久而久之,黑塔乐扎马步的时间也由短变长。从每次一分钟,逐渐增加到3分钟、5分钟。这样的成效,也让黑塔乐越来越有成就感,并开始每天主动练习。 “是不是感觉腿越来越有劲儿了?”萧颜真有点得意地问。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动作,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效果。”黑塔乐答道。 “贵在坚持。我觉得,现在咱们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我要传授你一套功法,名为追风卫手拳。”萧颜真认真地说道。 “本来这是宗族内部相传的功法,是绝不能传给外人的。可如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就是半个我了。”萧颜真接着说道。 “追风卫手拳,乃我大辽萧氏一族所创,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自卫防身。这套拳术包括拳法、腿法、步法、靠法、摔法、气法六类。招式有很多,怕你记不住,先教你三个常用的招式吧。”萧颜真说道。 “第一式:将军擂鼓。主动攻击招式。双臂自然伸展,身体连续向前急速旋转,借助身体旋转的惯性抡起双臂,增加拳头的打击力。由于是向前急速进攻,旋转抡臂必须连贯,不能留有空当。这招适合技击防身,尤其是打击比你矮的对手。”萧颜真边讲边示范。 黑塔乐一脸吃惊地问道:“不会头晕吗?” 萧颜真没有回答,继续讲解着招式。 “第二式:追风望月。躲避流招式。与对手贴身战斗时,利用步法,灵活快速,绕到对手身体的侧后方攻击,让对手来不及反应,或绕晕对手,打乱对手的进攻节奏。这个招式强调身体的灵活性,适合应对力量较强、反应较慢的对手,以巧致胜。” “第三式:蛟龙出滩。充分利用腰腿力量,瞬间急速向前冲击,以身体向前的巨大惯性将对手贴身撞飞。撞击的同时,要用大臂挡护好自己的头颈。这是一种速度极快,让对手来不及反应的招式,且破坏力很大。” “先教这些吧。多了嚼不烂。此三式足矣。” “三招就完事了?”黑塔乐一脸迷惑。 “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艺在精,不在多。学武者不可贪图多学招法套路,而无暇训练反思。艺在于精,精则法一通百通。武术训练要循序渐进,打好基础,不可急于求成。”萧颜真解释道。 “我耶耶讲,练拳讲求‘会、对、巧、妙、绝’。会,就是你得先照着别人练的样子比划下来,把套路记下来,这是最简单、最基本的。对,就是在会的基础上,把一招一式练标准、连规范,符合规矩才行。巧,就是在对的基础上,通过大量练习,达到熟能生巧、运用自如的程度。正所谓,拳打千遍,身法自然。巧之上是妙,好上加好,是为妙。一般人毕其一生都很难达到妙的境界。起码,我是达不到。能达到妙的,就已经是高手了。而最后的绝,那就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了。” “练拳的时候一定要身体放松,有一种一招打出,身上的肉都要脱落或飞出去的感觉。‘骨肉分离’,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每处一招都要利用自身的重量和地面反弹的力量来推动拳势。不能光靠手脚来打拳,要以腰带脊,力在腰间,以腰胯带动拳脚。动手不动腰,那是僵手。迈步不用腰,那是死步。” “练功还要注意练气息。初阶练形,高阶练气。练气,以腹不以胸,吸气要缓,将气吸到身体更深的地方。呼吸与招式相互配合,使一招一式都带气感,并保持一定的节奏。练完以后,身体不仅不会感觉累,反而会神清气爽。” “最后,必须提醒你的就是,练武须讲武德。除非你死我活需要拼命的特殊情况外,我们都要遵循‘八打’、‘八不打’的规矩。” 萧颜真自顾自地背了起来,“一打眉头双眼,不打太阳为首。二打唇上人中,不打正中咽喉。三打穿腮耳门,不打中心两壁。四打背后骨缝,不打两肋太极。五打肋内肺腑,不打海底撩阴。六打撩阴高骨,不打两肾对心。七打鹤膝虎骨,不打尾闾风府。八打破骨千金,不打两耳扇风。” 在萧颜真的教导下,黑塔乐每天都坚持练功,身体一天天健壮了起来。 一开始,何丽梅夫妇通过视频监控看到黑塔乐在家里练武,一度感到有些奇怪和紧张。黑塔乐则解释说是网上最近新流行的一种健身操,给搪塞了过去。后来,何丽梅夫妻俩也就见怪不怪了。看到黑塔乐健身的热情,黑爸黑利民还打算给他买一个沙袋在家打着玩。不过,还是被何丽梅以容易弄伤手腕为由,给否决掉了。即便如此,看着儿子一天天精神充沛,气色越来越好,何丽梅还是默许了这一切。 每天早上天光微亮,东方还是一片淡茶色时,黑塔乐就已经起床开始练习扎马步了。他动作很轻,生怕吵醒父母。长久的练习,让黑塔乐逐渐进入了身心合一的心流状态,好像感觉不到腿部的酸麻,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身体悬浮于天地之间,又好像自己就是天地。 经过100天的训练,黑塔乐好像变了个人。身上的‘排骨’一点点被肌肉包裹了起来,身上也越练越有劲儿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爱运动,并且和父母之间的言谈交流也多了起来,性格也变得更开朗了。不仅如此,强健的肌肉和健康的体魄也让黑塔乐走出了自卑的阴霾,变得更加自信,更加坚毅。 萧颜真用自己坚持不懈的督促和教导,让黑塔乐意识到:人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可以重新塑造的。 009章 过年 从回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半月。转眼就到了农历丁酉年的除夕。 年三十儿一大早,何丽梅、黑利民夫妇就开始在窗户上贴窗花。他们把所有带窗户的房间都贴了一遍,还在客厅的窗户上悬挂了一串彩灯。一通电,五颜六色,不停闪烁。 “过去的窗花都是用红纸一点点剪出来的,现在可是真方便,薄薄一张塑料片,喷上点水就行,连浆糊都省了。”黑爸黑利民独自感叹道。 “时代不一样了。有方便为什么不享受呢?过去是没那个条件,大家伙儿都不富裕。现在咱们的生活都更好了,花点儿小钱,既省事,又好看,何乐而不为?”何丽梅说道。 “对,对,对。你说得没毛病。”黑利民笑着应付道。 “过年了。让儿子跟咱们一起去他姥爷家过年吧!总不能大过年的,还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呀!你说,是吧?最近,他变化还挺大的,精气神都恢复得挺好。看着比以前还好。”黑利民说。 “我又不是睁眼瞎。他姥爷、姥姥都多久没见到他了。当然要去啊!”何丽梅答复道。 就这样,一家人早早贴好了窗花和春联,带着提前准备好的水果糖茶和鞭炮,踏上了去姥爷家过年的路。 这是回家三个半月以来,黑塔乐第一次出门。呼吸着室外带着节日气息的空气,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一家人从城东驱车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姥爷家。这是一处老旧的国企家属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楼不高,只有四层,楼外墙布满了爬山虎干枯的藤蔓。 按响门铃,开门的正是黑塔乐的姥爷何文海。 “快进来!快进来!”何文海边说着,边给三口人准备好拖鞋。 “哎呀!外孙儿。你全好了?让我瞅瞅。之前听说你脑瓜儿摔了。现在看着没事,我终于放心了。”看到黑塔乐,何文海激动地说。 “这孩子这半年养得挺好哇!更结实了。精神头也更好了。这才像个大小伙子样儿嘛!”何文海笑着对何丽梅说。 不多久,舅舅、舅妈、表哥,和大姨、姨夫、表姐,两家人也到了。表姐姜楠已经念大三了,而表哥何浩宇才刚念大一。因为年龄相差不大,黑塔乐与他俩格外亲昵。 见面后,大家和每年春节时一样,照例相互寒暄了一阵儿。 随后,家里年长的女人们开始准备年夜饭。舅舅、姨夫和黑爸黑利民,则陪姥爷何文海搓起了麻将。 趁着这功夫,黑塔乐跟着表姐姜楠、表哥何浩宇一起,三人组队玩起了王者荣耀。因为平时很少有时间玩,再加上黑妈何丽梅管得严,所以黑塔乐的操作依旧很菜,还处在铂金阶段。出于个人喜好,黑塔乐一直选的是中路法师王昭君。表哥何浩宇的操作要更胜一筹,已经刷到了星耀,拿手的是打野的兰陵王。表姐姜楠也只比黑塔乐强那么一点点,玩的是软辅蔡文姬,还有男朋友送的新皮肤加持,引得不少男玩家语音骚扰。 “打完这把开饭!”姥姥王秀莲朝着搓麻将和玩游戏的老少们喊道。 说是年夜饭,其实只是下午1点钟左右开始吃的中午饭。满满一桌子的菜。爆炒肥肠、熘肝尖、炖大黄花鱼、糖醋排骨、黄花菜炖牛肉、辣炒杂贝、德州扒鸡、酸菜汤、蒸河蟹、哈尔滨红肠、松花蛋拌豆腐、凉拌海蜇皮……不一而足。 饭桌上,男人们谈天说地,讨论着时事政治,畅谈着自己的“独到见解”。女人们则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好像他们在吹牛皮一样。 吃过饭,男人们又开始了“修筑长城的工作”。女人们歇了一会儿,扯了一会儿闲嗑。随后,又开始忙活起来,洗菜、切菜、拌馅、和面,忙得不亦乐乎。 黑塔乐则和表姐、表哥继续沉浸在王者荣耀的世界里。 等到天色擦黑,女人们已经将包好的韭菜鸡蛋虾仁三鲜馅、猪肉白菜馅、芹菜牛肉馅三种饺子摆满了六七个盖帘,足有三百来个。 此时,外头的鞭炮声已经响起。姐弟三人都玩儿得乏了,各自刷起了手机视频。 春节晚会,好像只有大人们在看。他们边看还边讨论着,发表着各自对晚会节目的观点。孩子们对春晚一致的不感兴趣。 无聊至极的姐弟三人拿上一袋子的鞭炮,来到了室外。 北方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干冷。白天外面应景地下了一场小雪,傍晚时分地面一片白,上面还多了几行猫狗的爪印。天地间处处是爆竹的炸鸣声。天空中五彩斑斓的烟花此起彼伏。 姐弟三人分工明确。表哥何浩宇和黑塔乐负责放鞭炮。表姐姜楠负责拍照,然后发到微信朋友圈。大地红、小烟花、魔术弹、穿天猴、二踢脚、转碟……格式各样的鞭炮,三个人玩儿得像小时候一样开心。 看着眼前的焰火,有那么一瞬间,萧颜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们。记忆飞快地穿梭,萧颜真记忆里的一幕幕像胶片一样浮现在黑塔乐的眼前…… 一群男女老少,围坐在巨大的篝火旁。一个头戴金色面具,身披黑色皮大氅,手握一截骨杖的瘦弱巫师,在离篝火最近的地方边唱边跳。 “这是除夕夜,我们整个家族在举行拜火神的仪式。祖先们认为,火是除了太阳以外,能够给整个世界带来温暖的神奇力量。它是最神圣的,可以清除人世间的一切污秽。”萧颜真解释道。 “自然之火是神的象征。所以,我们通过篝火来祭祀火神,表达对火神的尊敬与崇拜。我们把盐巴和牛羊投入火中焚烧,牲畜的油脂和盐巴在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此时,我们最灵验的巫师将盛赞火神的功绩,祈求神明保佑来年的风调雨顺。祝祷结束后,所有人都会进入狂欢时间。” “除夕第二天一早,我们还会用糯米和山羊骨髓糅合到一起,做成粽状的糕饼,每块都有拳头大小。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四十九块。等到晚间,各家各户都会把糕饼扔到户外,引诱田鼠来吃。人们借机把吃糕饼的田鼠捕获。待所有的糕饼吃完,就会清点所捕田鼠的数量。如果是双数,就说明是吉兆,来年定会得到苍天和祖先庇佑,大吉大利。如果是单数,就预示着身边会有邪鬼作祟。这时候就需要请巫师来作法驱祟,围着屋子歌舞叫喊,并架起炉火烧已经捕捉的田鼠,来‘吓鬼’。人们称之为‘正旦惊鬼’。” “贺年最重要的还要数‘头鱼宴’和‘头鹅宴’。‘头鱼宴’就是新春从江河里捕捞上来的第一条大鱼。‘头鹅宴’就是从河里猎捕到的第一只水禽。人们以此庆祝新年非凡的开端,表达丰衣足食的新年期盼。宴会举行时,大人们一边吃着新鲜的美味,一边从鸡冠壶里倒出菊花酒来畅饮。那鸡冠壶扁而长,像个袋子,口又很小,既可以用来装酒,也可以装奶,而且不容易洒出来。每次倒一小杯,可以喝很久。这时候,小孩子们就可以边喝着牛羊奶,边吃着平日里吃不到的糕点,别提多乐呵了。”萧颜真说道。 “你们那个时候还是游牧生活吗?”黑塔乐好奇地问。 “已经不完全是游牧了。领地基本已经固定了。我们都长期驻扎在固定的城池。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和渤海人、汉人混居。除了行兵打仗,平时都住在城里。除了装束和习俗,与渤海人、汉人无二。”萧颜真解释道。 “还记得我弱冠那年的除夕夜。耶耶、大娘、娘娘、大哥、二哥、妹妹,还有幺弟。一家人在一起过节的时候真好啊!大娘给每一个兄弟姊妹分鹅肉,我抢了一个肥肥的鹅屁股来吃。那时,我的妹妹纯儿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非要抢我手里的菊花酒喝。”萧颜真回忆道。 “不知道我死以后,耶耶、娘娘和兄弟姊妹们是如何生活的呢?会不会还是太平盛世呢?”一股酸楚涌上萧颜真的心头。 “一千多年了。他们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黑塔乐安慰道。 “不知道谁会为我娘娘养老送终?不知道我的妹妹纯儿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不知道本该嫁给我的姑娘,后来又嫁给了谁?不知道……,不知道!”讲到伤心处,一滴泪水沿着黑塔乐的眼角流了下来。 这一幕恰巧被表哥何浩宇发现。他打趣道:“喂,是鞭炮给你崩哭了吗?嘿嘿。” 黑塔乐赶紧用手擦了一下,忙解释道,“风吹的,风流眼啊!” 放过鞭炮,回到房间里,煮饺子的蒸汽已经飘满房间。 “洗洗手,吃饺子了。”何丽梅冲着孩子们喊道。 屋外鞭炮声声,屋内暖意浓浓。吃着热腾腾的饺子,萧颜真也仿佛回到了记忆里那家族众人围坐的篝火旁。 此刻,萧颜真想到,或许这借体重生,正是上天的垂怜吧!以这样的方式,补偿他之前短促的人生。 010章 生日 2017年,2月22日,霾。 一大早,黑妈何丽梅就忙着给儿子黑塔乐准备特别的早饭。厨房里热气蒸腾,飘出一股股肉香。 一转眼的功夫,红烧狮子头、水晶肘花、可乐鸡翅、京酱肉丝、蜇头拌黄瓜,已经摆满了餐桌。又过了片刻,一碗清汤面放在了黑塔乐的面前,里面还加了一枚荷包蛋。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一大早上就这么丰(you)盛(ni)?”萧颜真吃惊地问向黑塔乐。 “今天是你的生日?”萧颜真接着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黑塔乐反问。 “这不是长寿面么。”萧颜真说。 “嗯。今天是农历正月二十六,我的生日啊。一直以来,我都是过阴历也就是农历生日的啊。如果按照阳历过得话,得每年3月13号呢!你看,过阴历生日是不是比阳历提前了半个多月啊。”黑塔乐得意地说道。 “农历正月二十六……。”萧颜真若有所思。 “我也是正月二十六出生的。你跟我是同月同日。”萧颜真接着说道。 “这么巧?”黑塔乐一脸好奇。 “你是什么时辰出生的?”萧颜真问道。 “时辰……嗯,我妈说大概是半夜一两点吧。”黑塔乐回答。 “那就是丑时。时辰跟我也一样。”萧颜真想了想说。 “按你这么说,咱们农历的生日是一模一样的啊!同月同日同时辰。嘿,有意思。”黑塔乐一脸兴奋。 “或许,这也是我能够进入你身体的原因之一吧。” 看着眼前的长寿面。萧颜真再次陷入了回忆。 “我在世的时候,每逢过生日,娘娘都会为我准备一碗长寿面。”萧颜真略带伤感地说道。 “在我们大辽,除了皇亲贵胄,只有家族里德高望重且上了年纪的长辈,才有资格过寿辰。其他人都很简单,能够吃上一碗长寿面,都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我耶耶是一个特别有心的人。外人看他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须,脖子还像木桩一样粗,都会以为他是彻头彻尾的粗人。其实不然,他很细心,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子女。每年生辰,父亲都会给家里未成年的孩子们带些小礼物,或是战场上得到的小玩意儿。具体得到什么样的礼物,跟耶耶去了哪儿有关。若是耶耶去了大城,孩子们就会收到集市上才有卖的精巧的木质或竹制玩具。若是耶耶从战场归来,就有狼的牙齿、玉石、银币等等,总有不一样的东西。” “耶耶有大娘、娘娘两位夫人。我大哥、二哥都是我大娘所生。我和妹妹纯儿是娘娘所生。此外,还有一房小娘,尚未给名分。她原是我大娘的贴身侍婢,因大娘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怕不能侍奉好耶耶,就安排她为耶耶暖床,又称‘暖被人’。不久,她就怀上了我幺弟。”萧颜真讲道。 “你耶耶可真是老当益壮啊!”黑塔乐不怀好意地讪笑。 “那个时候,好多的官员老爷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家里妻妾成群,还要到烟花柳巷去寻欢作乐。跟他们相比,我耶耶绝对是一股清流了。我娘娘也不是耶耶主动要娶的,而是代表部族自愿嫁给耶耶的。耶耶他从来不去烟花之地,也不准我们兄弟去。所以,虽然我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但仍是处子之身。”萧颜真害羞地说道。 “哈哈哈!嘿嘿嘿!”黑塔乐坏笑个不停。 “洁身自好,很可笑吗?”萧颜真有些生气地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到咱们除了同月同时同时辰出生之外,又多了一个共同点。”黑塔乐边笑边解释道。 “跟你说说我们现在是怎么过生日的吧!”黑塔乐赶快转换了话题。 “现代人,无论男女老少,过生日都会庆祝的。在我小时候,一过生日,爸妈就会给我卖来一个大大的圆形生日蛋糕,并在上面点上代表年岁的蜡烛,几岁就点几支。我一边在心里许下愿望,一边一口气吹灭蜡烛。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吃生日蛋糕,总觉得太腻太甜。后来,我就不让我爸妈再买生日蛋糕了。取而代之的是就是你看到的狮子头、肘花儿、鸡翅膀这些。谁让我就爱吃肉呢。” “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基本都是跟父母一起过生日。像我奶奶过生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全家人十几口人,都会去给她祝寿。我奶奶非常喜欢搓麻将。去年,我大伯就为她专门定制了一个上面带有麻将牌的蛋糕。那些麻将牌都是用黑色和白色的巧克力做的,看上去跟真的似的。” 黑塔乐话锋一转说,“今年这个生日对我来说很重要。十八岁了。按照现在的习俗,十八岁就算成年人了。好多地方都会组织十八岁的青年,举行一个叫做成人礼的仪式。不仅如此,如果不上学读书的话,十八岁就得按照国家法律服兵役了。一般是服两年兵役。我听大人们说,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在两年志愿兵的基础上,继续留在部队当兵,这时候就不是普通士兵,而被称为士官了。我的理解就是兵长吧,带领和管理新兵的老兵。据说在有的地方可以当一辈子兵呢。当兵很辛苦,但待遇很优厚。” “你想当兵吗?”萧颜真问。 “这个……我是很佩服军人的,但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军人应有的血性。我还是想通过别的方式为国家做贡献。” “当兵真的很不容易。我表姐姜楠的堂哥是当水兵的。他还是正牌军校毕业的大学生军官,在海军担任基层连队的指挥员。由于日常训练演习和保家卫国的需要,他时常要远离陆地,一去就杳无音信很长时间。因为他的妻子不想远离繁华的城市,所以他们聚少离多,很久才能见一回面。他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他正好出任务,也没能陪在妻子身边。按照他妻子的话说,一到关键时候,就找不到他人了,自己好像活寡妇。孩子出生后,虽然也有老人帮忙带,但仍然无法填补他作为孩子父亲的缺位。后来,他的妻子提出了离婚。军人离婚是需要部队许可的。他虽然很爱自己的妻子,但为了让她能够追求自己的幸福,最终还是同意离婚,并向部队机关提交了申请。” “他们离婚的时候,孩子还不到两岁。孩子留给了他的父母抚养,妻子另嫁他人了。因为这是身边的故事。所以,我更能感受到作为军人的不容易。军人是一个特殊的职业,他们的工资待遇虽然比一般人要高,但他们需要舍弃的东西恐怕要更多。” 黑塔乐的话,让萧颜真再一次回忆起了自己当兵所受的苦。 “那时候,我带着一百人,驻扎在黑鹰台这座偏僻小城。城里的全部居民不到千人。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城墙也都是夯土的土城墙。我们主要负责这里的治安和防御外敌。一旦有外敌进攻,我们就点燃烽火台上的草料,向主城预警。离我们最近的主城,就是60里外的斡氐芘剌。我的家人们就在这座主城里生活。负责那里的将领就是我的耶耶。而我之前提到的大城就是碧里海水(地名),有十多万人口,那里商业繁荣,南来北往的商人多汇于此。比大城还大的就得数东京辽阳府了。我二哥就在辽阳府户部司混了个司务的职位,官职嘛,在我之下,正六品。” “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要驻守在黑鹰台,能回到主城的时间总是很短暂,所以也就迟迟没有婚配。以至于后来竟年纪轻轻的死在了这里。时间过得太久了,我已经记不起自己具体的死亡时间了。只记得那是寒冬腊月,一个有月亮的夜晚,那月亮好像是下弦月。哎,也不知道自己被安葬在哪儿?有没有人祭奠自己?”一种孤独感让萧颜真无法自拔。 “古城遗址仍在。相信你的身体也应该长眠在这片土城周围吧。”黑塔乐安慰道。 “等咱们能出去的时候,再去黑鹰台找找看吧。或许到了那里,触景生情,能让你记起更多。”黑塔乐继续说道。 “这孩子,发什么呆呢?赶紧吃面。一会儿凉了,面就凝住了。”黑妈何丽梅的催促声,打断了黑塔乐与萧颜真的灵魂互动。 黑塔乐边傻笑着边吃起面来。 “乐,可以来两瓣大蒜吗?吃面不吃蒜,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萧颜真向黑塔乐请求道。 “行。谁让咱们现在是穿一条裤子的呢。我也得适应适应你的习惯嘛!”黑塔乐跑到厨房,从菜篮子里拿起一头蒜扒了起来。 这是黑塔乐的18岁生日。从这一刻起,他就无可选择地成为了一个成年人,必须开始与幼稚的自己告别了。而这也是萧颜真跨越千年之后,再次拾起旧时记忆的一个特别日子。一个新的开端,自此展开。 011章 留级 三月悄然而至,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黑塔乐的父母决定让黑塔乐继续学业。 留级,成为了必然。 从前一年的5月开始到现在,黑塔乐已经足足休学了9个多月。高二下学期的课只上了一半。高三上学期的课程整个都没学。没办法,黑塔乐只能留级一年,接着读高二。 新学期开始前,黑塔乐的父母就向学校申请了留级。 3月1日,太子河第一高级中学教导处办公室里,在教导处主任曹健波的引荐下,黑塔乐的父母与黑塔乐的新班主任辛老师见了个面,简要介绍了黑塔乐的有关情况。随后,在新班主任的带领下,黑塔乐来到了他的新班级二年八班。 黑塔乐的新班主任名叫辛胜利,是一名教物理的男老师,他带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寸头,个子不高,有些瘦,文文弱弱的,但干净而精神。他年纪不到三十岁,研究生毕业后就考到太子河第一高级中学当物理科任老师,尚未婚恋。二年八班,是他作为班主任带的第一个班级。 走进二年八班的教室,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黑塔乐一阵阵紧张。 “这是新转到我们八班的黑塔乐同学。他之前因病休学了一年,现在他被安排到我们班。在未来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将与我们共同学习和生活。大家要多照顾、多帮助他,让黑塔乐同学早日融入我们的班集体。大家表示欢迎!”辛老师向全班同学介绍道。 “我们班正好48名同学。你是第49名。你就暂时坐在这儿吧。过后,我们再调整座位。”辛老师指着讲台下方靠近窗户的一张单独的课桌,对黑塔乐说道。 黑塔乐明白,班级里这张单独的课桌,一般都是老师用来监督调皮捣蛋的学生的。黑塔乐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个座位上。 “好,现在大家继续早自习。”说完,辛老师转身走出了教室,并随手关上了教室的门。 趁着老师不在,黑塔乐扫视一周,发现这里的同学,他没有一个认识的。只有一个女生,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又不是很真切。黑塔乐盯着她,不断回想。 黑塔乐回头盯着看的女生名叫林清雅,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她坐在教室正中第三排右边数第二个座位,一摞一尺来高的习题册遮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银色金属框眼镜后面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眉毛天然的细长微弯,两片粉嫩的含珠唇镶嵌在桃花般白里透红的脸庞上,楚楚动人。 “是她。夏天,商场,厕所里,两个姑娘的其中一个。”萧颜真断断续续地跟黑塔乐说道。 发现黑塔乐一直在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林清雅与他短暂对视了两秒钟后,脸腾地红了起来,她赶紧将头埋在身前的习题册后面,不敢再抬起。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数学恰是黑塔乐的弱项。虽然前一年他上了两个月的课程,但由于本就学得不够扎实,再加上九个多月没再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给二年八班上课的数学老师是本校的名师韩海燕,她上课是出了名的严格。 课堂上,数学老师韩海燕看到黑塔乐是新面孔,便有意探一下他的虚实。“靠窗最前面的这位同学,你来解一下黑板上我刚刚写的这个方程式。”韩海燕边说边看向黑塔乐。 “嗯……啊……嗯……。对不起,老师。我……我不知道。”黑塔乐羞得一脸通红,默默低下了头。这引来了班上几个淘气包的低声嘲笑。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韩海燕问道。 “黑塔乐。”黑塔乐低着头轻声说道。 “你刚才是不是走神儿了?课堂上的每一分钟都很重要。刚刚你浪费的不仅是你自己的时间,也是你们班全体同学的时间,还有我的时间。浪费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你明白吗?我的课你必须认真听讲,记住了吗?下不为例!你先坐下吧!”韩海燕严肃地说道,并白了黑塔乐一眼。 黑塔乐一边点头,一边尴尬地坐回到座位上。此刻,他恨不得变成一只鸟,一溜烟地飞走。 这节数学课,黑塔乐在难熬的气氛中度过。期间,数学老师几次看向他,目光犀利。 下课后,就有几个同学去高三年级打探了一些黑塔乐的情况。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 回到教室后,几个女生在小声议论着些流言蜚语。 “听说他跟几个不爱学习的混混一起出去野游,结果从高台子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 “是吗?我听说他后来还发了疯病。要不怎么休学了这么长时间。” “他之前学得就不怎么样,一直是后面数的,肯定不是啥好学生。” 就连从来都不参与八卦的学习委员于清雅,也加入了话题的讨论。“夏天的时候,我跟我妹去逛商场,就看见他进了女厕,我妹说他有可能是个变态。” “哇,不会吧?这么吓人?” 女生们一齐看向黑塔乐。发现黑塔乐也在看着她们。她们纷纷转身低头,小声嘟囔着,“他往咱们这边看了,有可能真是流氓变态狂。咱们得小心点,离他远一点。” 黑塔乐以为是女生们发现了自己在看于清雅,他顿时一脸害羞,转过了头。 留级的第一天,黑塔乐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度过。这让他有了一种错觉,好像每节课的老师,都要专门看上他几眼,眼神耐人寻味,仿佛自己是个异类。 第二天,黑塔乐来得很早。在教学楼前,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圆滚滚的身影。“胖头陀!胖头陀!”黑塔乐从那人身后大声喊道。 被黑塔乐称作“胖头陀”的人,正是他之前的同班好友刘磐。 “卧槽!瘦头陀!你好了?”那人回头一看是黑塔乐,吃惊地说道。 “嗯,我留级了。现在在二年八班。”黑塔乐有些无奈地说。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老天有眼,吉人自有天相啊!”刘磐双手合十笑着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我们是累得要死啊!再有不到100天,我们就要高考了,亚历山大。你还有一年半。我倒是很羡慕你啊!还有这么长的准备时间。”刘磐诉苦道。 “我还比你们晚一年上大学呢!到时候,你们不得把我忘了啊?”黑塔乐略显失落地说。 “怎么会?怎么会?咱们始终是铁子。卧槽,不跟你说了啊!我要迟到了。有人敢欺负你,找哥们啊!哥们帮你削他。”说完,刘磐一溜烟地跑进了教学楼。 看着刘磐的背影,黑塔乐心里既感动又失落。 黑塔乐真的是太久没有认真读书了。自从留级插班以来,他一直都没有进入到理想的学习状态中。之前学过一半的课程,也像没学过一样,忘得一干二净。 离开了之前的好朋友们,来到新的班级,也让黑塔乐孤独郁闷。他一点学习的心思也没有,状态十分迷茫,上课时常走神,当然也免不了老师的训斥。 期中考试,黑塔乐成绩班级垫底,倒数第八名。 本来何丽梅想着儿子之前学过半个学期,没想到成绩却越来越差。她对自己这几个月来对黑塔乐的放松管理有些后悔。“还得让黑塔乐参加补习班啊!”何丽梅想。 于是,黑塔乐的周末也开始被排得满满当当。黑塔乐再一次加入了补课大军。疲惫,再一次成为了他生活的主题。妈妈的说教也再一次填满双耳。孤独、迷茫、疲惫,让黑塔乐的状态很不好。 好在还有萧颜真在。 此时,萧颜真成为了黑塔乐的坚强后盾。 看到黑塔乐越来越差的精神状态,萧颜真思考良久,终于在一个黑塔乐失眠的夜晚,与他进行了一场深谈。 “乐,你有没有自己非常想做的事?那种不吃饭,不睡觉,不计报酬,还要坚持做的事。可以作为人生理想的事。”萧颜真问道。 “没有。也不可能有。一直以来,都是我妈让我学这个,我就学这个,让我学那个,我就学那个。我从来也没有过什么自己的爱好。我爱玩手机游戏,但这也不能算是个爱好,对吧?”黑塔乐回答。 “那你对以后的日子,有没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目标?”萧颜真继续问道。 “没有什么目标。我也不知道以后到底要考一个什么样的大学,学什么专业,从来没想过。包括大学毕业以后考研究生,也是我妈说,到我们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研究生,很难找到工作,没有工作养活自己都成问题啊。” “乐,那你愿意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吗?”萧颜真认真地问道。 “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现在还能分彼此吗?必须的啊!”黑塔乐答复道。 “我的这个愿望实现起来,可能会非常困难,或许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其间的苦与累?”萧颜真试探着问。 “萧哥,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你高兴。”黑塔乐信誓旦旦。 “那好。我的愿望是:弄清楚,老天为什么要再让我苏醒?我死后的这漫长的时间里我的家人们都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后来都如何了?他们葬在哪儿?我又葬在哪儿?这些疑问,需要你帮我一起找到答案。”说完这些,萧颜真激动的情绪已让黑塔乐热泪盈眶。 “虽然这些听起来感觉很难,但我一定说到做到。”黑塔乐坚定地说。 “乐,你还记得我最初教你练扎马步的日子吗?所有高超的技巧都是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的。而你现在所必须经历的学业,也跟练功夫没有任何区别。从基础开始,不厌其烦,日积月累,早晚会厉害起来的。你要相信自己。只有你学业的成功,我的愿望才有可能更早地实现。”萧颜真语重心长地说道。 “有些学科,我差得太多了啊!”黑塔乐弱弱地说道。 “差多少是多呢?你不要跟别人比。只要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进了一步,就是胜利。乐,累了就歇歇,但千万不要放弃。行百里者半九十,人生尽力而无悔。” 萧颜真的话,让本想着破罐子破摔的黑塔乐突然醒悟,重拾信心。他决定真正努力一次,为了自己,也为了萧颜真。 012章 逆袭 又是五月。一个新的开始。 黑塔乐决定改变自己的学习状态。而这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极其困难的事。 一直以来,黑塔乐在学习上都是很勉强。勉强完成作业,勉强不拖班级的后腿。现在想要改变这一切,除了决心之外,还必须在学习方式上做出巨大改变才行。 萧颜真小时候是读过一段时间官办书馆的,学习过部分儒家经典和兵法书籍。虽然在具体的学习内容上,不能给黑塔乐太多帮助,但在“怎么学”上,萧颜真几经思索,还是有了些心得。 “强弱项”。萧颜真向黑塔乐建议道。 “弱项。数学、英语、化学、物理、地理、历史、政治,都是我的弱项。其中英语、数学、化学最弱。”黑塔乐一脸羞愧地说道。 “话说你还有强项吗?”萧颜真无奈地问。 “语文和生物。”黑塔乐不好意思地说道。 “三大主科,两个弱。你厉害!”萧颜真反讽道。 “乐,学习就像练功夫。你可以有弱点,但绝不能让你的弱点成为致命的弱点。也就是说弱点不能太弱。而强项一定要绝对的强,不能时强时弱。强项就像武功的绝招,如果绝招都不能伤人,那也就不算是绝招了。”萧颜真严肃地说。 “至于弱项。可能你已经弱了很长时间,或者基础本就不牢固。想要强起来,恐怕会很难。所以,咱们要步步为营,逐个击破。如果几个弱项同时发力,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所以咱们先一个个来。”萧颜真说。 “英语。我最不爱做的就是背单词。学校老师和补课班老师都教了很多种背单词的方法,但我用起来都收效甚微。”黑塔乐说。 “人与人相近但不相同。别人的学习方法,用在你身上不一定完全适用。你应该有一套合乎自己的学习方法。从你的成绩,我们可以断定,你过去的学习方法一定是出了问题。我们应该尝试新的方法。” “英语,既然是用来说的,那就跟其他地方的方言差不多。是不是可以先从听入手?先做到听得懂。然后是说,能说出口。我们那个时代,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但是我们听得懂,能说明白,可以沟通。写,我倒觉得可以放到最后一项。咱们不妨试试看。”萧颜真建议道。 “可是我记不住单词的意思啊。”黑塔乐眉头一紧。 “有的时候我们听其他地方的方言也是一知半解,但最后还是能猜测出大概的意思。我觉得还是不要死抠某个字词,要从整句话的意思入手,找准关键点。”萧颜真说道。 听从萧颜真的建议后,黑塔乐每天早起,一边扎马步,一边带上手机耳机进行听力练习,听不懂就反复听,直到能顺利捕捉到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单词。 让人惊奇的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黑塔乐就发现自己竟然能连续听懂一整段英文的意思了。此后,黑塔乐边听边跟着“鹦鹉学舌”起来,结果令人兴奋。英文单词的拼写也好像有如神助,即使自己没怎么背诵,也可以很轻易地写出来。就连自己一直学不懂的语法,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困难了。那听力测试里的一句句英文,好像深深镌刻到头脑里一样。 数学,是黑塔乐从初中开始的噩梦。 “其实,初中的时候,我的代数学得还是很不错的。数学老师也一度很喜欢我。但是后来,到学几何学的时候,我就开始跟不上了。上高中以后,就越来越差了。数学也成了我一看就头疼的科目。”黑塔乐伤心地说。 “你所说的几何学,看上去跟我们在外作战时画的作战图差不多。作战图既要画出地形地貌,还要写明地势的高下,并做出种种预测。不画作战图,没有作战计划,失败简直是必然的。所以,换句话说,脑子不一定能完全想想得出来你想要的东西,有时甚至会罢工。所以,平面几何完全可以把它画在纸上,立体几何干脆就拿面团捏一个好了,让它们都直观地展现在你的眼前就好了。当你的直观记忆里有了这样一个东西,再见面的时候你就不会害怕了。对吧?”萧颜真说道。 “我做一道数学题,要很长时间。我做得太慢了。”黑塔乐有些自卑地说道。 “排除不熟练的原因。还有一个因素也很重要——畏难情绪。你做一道数学题的时间很长,所以你就越来越不愿意做,一看到数学题就头大,最后变成了一种生理反应。我觉得有些东西你还是会的,只不过很费功夫。你恐怕需要积累一定的成就感,做对题的成就感。有了成就感,应该就会有继续下去的动力了。数学,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我觉得必要的时间投入是免不了的。”萧颜真说道。 有了之前英语的改善,黑塔乐决定继续尝试萧颜真的建议。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畏难情绪,开始一道题、一道题慢慢地做下去,不再计较做完一道题需要多少时间,而是不断熟练解题思路,培养自己的耐心。 化学,也是黑塔乐差得比较多的一个科目。从初中开始,黑塔乐的化学就没及格过。 “我的化学真的是差出天际了!”黑塔乐无奈地说。 “那些化学反应方程式,看起来比数学还难以接受。”黑塔乐接着说道。 “你所说的化学,让我想起了我们那个时候的一些巫师和炼丹术士。他们都是在不断试验的过程中,掌握的这门学问。就像化学课上,老师的实验演示一样。我觉得,如果老师的实验你能看懂,能掌握其中的机理的话,列出化学方程式,应该就不会太困难了。”萧颜真说道。 “化学,它应该是为日常生活服务的。我们日常生活里的很多东西都与化学紧密相关。对于书本上乏味的知识点,我们不妨用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一些物品来做实验看看。比如白醋和小苏打混合到一起,就会发生化学反应,产生二氧化碳。如果加入的量比不一样,实验的效果也就不一样。这就是一道具体的化学题目嘛!学以致用嘛!”萧颜真分析道。 “有了亲身的实践,你就会得到更多的感性认识,这可比只看书本上那些生涩的化学方程式,要容易得多,是吧?”萧颜真对黑塔乐说。 “我明白了。不仅是化学,还有其他学科。很多知识点都是可以有实际应用的。比如地理课上讲的通过月亮的位置和朝向辨别农历上下月时间。”黑塔乐茅塞顿开。 重拾信心的黑塔乐,通过循序渐进的学习,逐步建立起了新的学习节奏。 一转眼,已是六月下旬,天气也已经热了起来。黑塔乐一改之前晚上一看书就犯困的毛病,学得认真极了,连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都没有感觉到。 看到儿子对学习如此投入,母亲何丽梅将切好的水果轻轻放在黑塔乐的书桌旁,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生怕打扰到黑塔乐的学习状态。 “他爸,咱儿子真是长大了,知道在学习上使劲儿了。”何丽梅欣慰地对黑爸黑利民说道。 “这学习劲头儿,保持住的话,考个二本应该是手拿把掐,没准还有希望冲击一本呢。”黑利民颇为自信地说道。 “你这人说话真不着调。你怎么能这么看不起咱儿子呢?我觉得至少也是个省重点,985、211那种吧。”何丽梅白了黑利民一眼说道。 终于迎来了高中二年级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也到了检验黑塔乐努力成果的关键时刻。黑塔乐的内心紧张而兴奋,有一种一展拳脚的冲动。 两个月来的努力,让黑塔乐变得异常专心。考场上,他自然而然进入到了一种心流状态。除了试卷上的考题,其他如若无物。上高中以来,黑塔乐第一次在考试规定时间之内,答完了试卷上的全部考题。 就在放暑假前两天,高二年级教学楼一楼大厅的告示板上,公布了全年级学生的期末考试成绩和名次。告示板前站满了人,有的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搜索着自己的名字。有的则是看热闹,看看这一回,谁又拿下了全年级的前30名。大家都十分清楚,年级前30,就几乎意味着未来至少是名校行列了。 黑塔乐第一次在整张成绩表单的前三分之一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第400名:黑塔乐。总分:555分。”其中,英语成绩从期中考试的80分,一下子突破到了140分。数学成绩从之前的65分,考到了95分。这是黑塔乐上高中以来,首次超过了数学试卷的及格分数。其他各科成绩均有一定的上浮。黑塔乐喜出望外,萧颜真也为他的进步感到高兴。 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举行了隆重的表奖仪式,向高一、高二年级的全学年前30名和每个年级进步最大的一名学生授予荣誉证书和奖励。 教导处主任曹健波站在领操台上宣读表奖名单,“下面,宣布高二年级获奖者名单。高二年级,全学年第1名:二年五班,张维越;第2名:二年一班,李致江;第3名:二年六班,王栎紫涵,……第30名:二年八班,于清雅。高二年级飞跃奖获得者:二年八班,黑塔乐。他从全年级第1030名,飞跃到第400名,总成绩增加了150分。希望台下的同学们,以他们为榜样,刻苦学习,不断超越,取得更大的进步。下面请获得高二年级前30名和飞跃奖的同学到台上领奖。” 走上领奖台,特别是站在于清雅的身旁,让黑塔乐激动不已。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两千多名学生,黑塔乐第一次感受到了学习给他带来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013章 暗恋 自从在学校领奖台上第一次跟于清雅“近距离”接触以后,黑塔乐日思夜想,满脑袋都是她。 黑塔乐时常回味自己站在于清雅身边时,嗅到的那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你的臆想吧?哪有什么香味儿,顶多就是洗衣液或护手霜的味儿。”萧颜真逗趣道。 黑塔乐总是害羞一笑,也不反驳。 新学期开学后,每到上自习的时候,黑塔乐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隔三差五回头看向于清雅的方向。被于清雅发现以后,还会脸红好久。 晚上,躺在被窝儿里,黑塔乐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萧颜真毫不留情地调侃道,“你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年少的烦恼啊!都是一个样。”萧颜真自然自语道。 “你还知道《诗经》啊?”黑塔乐笑嘻嘻地问。 “我是武官,又不是文盲。怎么着我还念过两年官学呢。别小瞧人。”萧颜真说。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喜欢姑娘不为过吧?” “为什么非得是她呢?”萧颜真无奈地问。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黑塔乐反问。 “这……,哎!没办法。这是什么缘分啊?!” 说完,萧颜真不再言语。 由于学习成绩的突飞猛进,班上的老师和同学们对黑塔乐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的巨大转变。尤其是英语课上,黑塔乐从被老师批评的反面教材,一跃变成了被表扬的模范对象。 “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能达到黑塔乐的分数,那你们也可以不做习题了。如果达不到,就老老实实做好每一张卷子。听清了没有?”英语科任老师柳宁对全班同学说道。 从此,于清雅也对黑塔乐另眼相看。所以,对黑塔乐偶尔的目光“扫射”,林清雅也并不介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做梦,黑塔乐常常会梦到于清雅。一个梦境反复出现,黑塔乐乐此不疲。 梦境里,一对新人面对面,站在西式教堂当中。身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扎着绛红色蝴蝶结领带的新郎正是黑塔乐自己。他的对面是身着雪白色婚纱的新娘。黑塔乐深情款款地望向新娘的脸,正是于清雅。此刻,她没有戴眼镜,白皙的脸上妆容甜美,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映着黑塔乐幸福微笑的脸庞。 “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牧师在一旁提醒道。 黑塔乐迫不及待地吻了于清雅那惹人心动的嘴唇。顿时,黑塔乐感到浑身上下一阵酥麻,随后便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梦也戛然而止。 这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让黑塔乐经常想起这个梦。对于清雅的迷恋,也让黑塔乐越陷越深。 有时候上课,黑塔乐也会不自觉的走神。上自习时,更是无法自控地做起了白日梦,幻想着他和于清雅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想到舒适处,还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黑塔乐已不再满足于远远地看着于清雅。他开始有意识地偷听于清雅的情况,并了解到了她的一部分个人信息。比如,她的生日是3月15日,与消费者权益日是同一天。比如,她的脚是36码。比如,她喜欢浅蓝色。还有,她爱听毛不易的歌,等等。 黑塔乐还趁着打扫教室的时机,将于清雅掉落在桌布上的头发,一根一根小心地收集起来,装在一个小小的香囊里,每天贴身带着。以至于有一段时间,黑塔乐都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心理变态了。 黑塔乐一直想向于清雅表达爱意,但长久以来的自卑心理,让黑塔乐的脸上写满了羞怯。 写情书是黑塔乐最先想到的方式。但黑塔乐始终觉得,写情书是一种很老套的求爱方式,只有父母那个年龄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所以一直没有提笔。而他又怕自己面对于清雅时,说不出话来。所以,无奈之下,只好开始情书的创作。 你好!清雅: 记得第一次遇见你,还是在商场的女厕所里。那时我神志不清走错了放向。好尴尬!你们一定把我当成变态了吧?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我们竟然成为了同班同学。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它们总喜欢盯着你看,以至于我都不能专心学习了,就连晚上做梦都是你的倩影。我想,我一定是爱上你了。 你那么美,那么好,那么优秀,喜欢你的男生一定有一火车那么多。 …… “不好!不行!”黑塔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信纸攥成一团,扔到了脚下的废纸篓里。 亲爱的清雅: 是怎样的缘分让我们再次相遇。能够有机会在一起共度一年半的时光。 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你就是我的女神。你的一颦一笑都撩拨着我的心弦。你就是那在水一方的伊人,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能够遇见你,每天看到你,我真的是无比幸运。 如果一个男人每天都能看见你,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手拉着手,一起走,那他一定是这世上除了你爸爸之外,最幸福的男人了。我也想做这个男人。 …… “不行,不行。”说着,黑塔乐又一次把纸攥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 黑塔乐反反复复写了很多遍,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大作。 小雅: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你是我出生十八年来喜欢的第一个姑娘。看到你,我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你。你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吸引力,将我的心牢牢捕获。此刻,我的心只属于你。 你是第一个走进我梦里的姑娘。因为有了你,我的梦境也开始变得多彩而奇妙。我想走进你心里,挽着你的手走过每一个春秋。无论是繁华的街头,还是幽静的海岛,此生只想和你一起走。 …… 纸短情长。等待你的答案。 塔乐 黑塔乐小心翼翼地将情书折好,放进一枚浅蓝色的信封中,并将信封夹在了一本厚厚的辅导书中。 黑塔乐满意地躺倒在床上,又一次陷入与于清雅在一起的无尽幻想中。 很快,黑塔乐鼾声渐起。 梦中,黑塔乐与于清雅十指相扣,你侬我侬。他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经历一个又一个梦幻般的场景。其间,他们还做一些羞羞事。早上起来,黑塔乐发现自己又梦遗了。 萧颜真很想劝说黑塔乐,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黑塔乐因为犹豫要不要送出情书而辗转难眠的夜晚,萧颜真再也忍不住内心的郁闷,情绪像潮水一样奔涌而出。 “有一句老话,叫红颜祸水。你没发觉你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精神经常涣散,做一做题,脑袋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吗?不能一天到晚光想着女人啊!古时候,有多少帝王将相,就因为爱美人,最后变得一无所有,甚至丢了性命。”萧颜真一脸担忧地对黑塔乐说。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吗?你是她喜欢的类型吗?如果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那么你觉得自己有戏吗?你足够强壮,足够帅气,可以给女人足够的安全感吗?你了解她吗?了解她的家庭吗?”萧颜真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直截了当地戳向黑塔乐。 还没等黑塔乐回答,萧颜真紧接着说,“古人都讲门当户对。自古美女配英雄。她可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全校前30名的人啊!而你现在才刚刚全校第400名。你和她之间还隔着“千山万水”呢!如果你想得到她的青眼,至少得与她不相上下才行。你得证明自己配得上她啊!如果像你如今这般,恐怕要不了多久又得跌回到谷底了。” “我……。”黑塔乐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现在,你脑中的东西都是幻象,只是一个有着于清雅外表,和你头脑中喜好的性格状态相混合的幻象,那并不是真正的于清雅,你头脑中想象的于清雅可能跟现实的于清雅完全相反也不一定。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于清雅并不适合你。你只不过是对她一见钟情,看上了她的外貌或某一个一个迷人的神情。你想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幻境当中吗?”萧颜真严肃地问。 “我是真的喜欢她啊!萧哥,她是我长这么大喜欢的唯一的姑娘啊!你就不能成全我吗?难道我连爱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吗?”黑塔乐有些激动地说。 “你拿什么来爱于清雅呢?甜言蜜语吗?西北风吗?谎言吗?醒醒吧!你们相差那么多,你觉得她会瞧得上你吗?我再说一遍,不要被自己头脑中想象的幻象所欺骗。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暗恋,无非是自我感动。毫无意义。”萧颜真气愤地说道。 黑塔乐没有再说话。他起身下床,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窗,望向深邃的夜空。夜空朗朗,明月皎皎,一抹白月光洒在黑塔乐脸上。他陷入了沉思,眉毛一阵阵蹙起,又随之平复下来。 良久,黑塔乐拉上窗帘,走到书桌前,翻出那本夹有情书的辅导书,将里面的蓝色信封抽了出来,一口气撕了个粉碎。 014章 精进 “乐,你是不是在怨恨我啊?”看着撒满书桌的情书碎片,萧颜真心疼地问道。 “并没有!”黑塔乐神情低落地回答。 “我刚才的话说得确实重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在不久的将来,你就会到达我这个年纪。到那个时候,有些道理你自然就会有切身感受了。”萧颜真说道。 “我明白!”黑塔乐叹了一口气,说道。 “乐,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如果你离她太远,即便你做一只舔狗,也仍然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世界。”萧颜真说道。 “加油吧!乐。起码,先让于清雅‘看见’你吧!在学习上,努力追上她的脚步吧!”萧颜真鼓励黑塔乐道。 “嗯!”黑塔乐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蝉蜕时的撕裂与疼痛。 黑塔乐开始努力控制自己内心的冲动,用强烈的意念控制自己的双眼,不再看向于清雅的方向。 “我一定要与于清雅并驾齐驱!”这个目标,在黑塔乐的心里不断生根发芽。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黑塔乐付出了巨大努力。 每天早上6点钟,黑塔乐就已经起床了。他边扎马步,边听英语听力。这个习惯,他已经保持了整整一年。老师平日里安排的听力内容,已经无法满足黑塔乐的需求。从表姐姜楠那里要来的考研英语听力练习部分,成为了黑塔乐英语听力列表里的‘新宠’。 为了努力超越自己,把过去荒废的时间补回来,争分夺秒成为了黑塔乐的常态。吃饭的时间也尽可能压缩。吃完饭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时间。黑塔乐明白,高考之前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仅剩下不到八个月。而自己比于清雅差得太多了,只能全力以赴地追赶。 就在不久之前,黑塔乐写完家庭作业,大约就是晚上11点半。中间还要休息半个小时,吃点东西。现在,为了提高学习效率、节省时间,黑塔乐时常是边吃边看边思考。晚上的学习时间,也延长到了夜里12点。有的时候,黑塔乐由于太过投入,竟然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 一转眼,高三上学期就在一刻不停地学习中结束了。黑塔乐的成绩不仅没有下滑,而且保持了一定程度的上升。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黑塔乐已经排到了全学年第261名。这个成绩,无论是班主任辛老师,还是黑塔乐的父母都十分欣慰和满意。按照以往的经验看,黑塔乐如果高考平稳发挥的话,以这样的成绩,考上一本院校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而在黑塔乐看来,虽然这也是一次非常大的进步,但他自己却一点也乐不起来。彼时的于清雅,仍然保持了全年级前30名之内的成绩。 为了继续追赶于清雅,考试结束后,整个寒假他都没用丝毫放松。每天除了父母安排的补课之外。他跟在学校时一样,每天几乎长在了书桌上。连父母都为他担心起来,生怕他累坏了身子。 寒假期间,黑塔乐将高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各科试卷,全部认认真真反复研究了很多遍。所有做错的题目,都单独抄在一本笔记本里。他仔细研究自己做错的原因,是因为粗心大意,还是确实是知识点没有理清。 经过黑塔乐的反复研究,一切过去没有熟练掌握的知识点,全部一点点显露出来。为了彻底记住这些知识点,黑塔乐甚至把初中时候的相关辅导书也翻了出来,又重新温习了一遍。各科的整体知识结构,在黑塔乐的头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高考是应试教育的产物。黑塔乐明白,在牢固掌握知识点的基础上,想要获得更多的分数,只有努力提高答题效率。这是突破自己名次瓶颈的必由之路。 考试时间是固定,如何分配好考试时间,是考试能否取得更大成功的关键。在海量练习的基础上,黑塔乐开始研究答题策略,建立起高效的答题节奏。 擅长的题目,成功率就摆在那里,一定要先做完。能得的分数,一定要牢牢拿到手里。困难的题目,一眼看过去,如果没思路,迅速跳过,回头留到最后研究。分数多的题必须做。能做出多少,就做多少,争取赢得更多的分数。 过于难的题目,或是从未见过的题型,在检查完之前所有答案后,放到考试的最后再研究。不会就是不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自己不会,说明大多数人也很难答得出来,没必要在这样的题目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最后实在不会的题目,还可以按照可能的方向蒙一下嘛!这也没有什么可害羞的。既然是应试教育,那就用分数说话,只要符合考试的规矩,没什么不可以。 黑塔乐这样想,也这样实践了起来,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高三下学期,是所有学生都拧紧发条的最后时刻。因为学习的压力,每个人脸上都冒出了或多或少的青春痘。在一些人为此苦恼的时候,黑塔乐却根本无心于此。这种一时半刻的小害羞、小烦恼,已经无法影响到黑塔乐。此刻,精神上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肉体凡胎。黑塔乐的心里只有追赶于清雅这一件事。他想要考上跟于清雅一样的大学。 高三下学期第一次模拟考试结束,黑塔乐已经冲到了全年级前200名。站在年级告示板前,看着自己的成绩和名次,黑塔乐仍旧十分难过。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仍无法超越更多人。黑塔乐不得不承认,每个人天生的智力水平确实是不一样的。他显得有些灰心丧气。 “你已经尽力了。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而有些人确实是天赋异禀,就像每个人的智商,确实是有差别,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天生的东西,我们无法选择。所以,尽全力就好。至少,已经可以无怨无悔了。”萧颜真安慰道。 “我明白。有的人确实在学习这件事上更有天分。而另一些人,之所以比我强,也是因为十几年来不断积累的结果。我想要通过一年半载的努力,来补上这样的差距,几乎是不可能的。”黑塔乐无奈地说道。 “过去,我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受。我心里很难受,感觉那个目标,永远无法达到了。”黑塔乐伤心地说。 “此刻,说明你真的开悟了。”萧颜真说。 “是啊。早点开悟就好了。可能就比现在更好了。或许,离那个目标也更近。”黑塔乐有些遗憾地说。 “这个就不是咱们能左右得了的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萧颜真说道。 “起码,现在我们有了更多的选择权。就算不能撵上于清雅,不能跟她考进同一所大学。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任何一所她所在城市的其他大学了,你说是吧?”萧颜真继续说道。 “嗯,我要陪在她身边!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黑塔乐坚定地说。 这一次,萧颜真并没有再说任何劝阻黑塔乐的话,反而循着黑塔乐的心意,跟黑塔乐站在了一起。 在萧颜真的安慰下,黑塔乐也不再那么难过了。他既肯定了自己的努力付出,也接受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最终,实现了与自我的和解。这样,黑塔乐的心态反倒轻松了许多。 长时间的努力,让黑塔乐形成了自律的学习状态,不用任何人督促。他也从被迫的机械式的学习,变成了自主地学习。黑塔乐好像跟书本和习题谈起了恋爱,与知识点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陌生和畏惧,变成了老情人般的熟悉和友好,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让黑塔乐内心无比满足。黑塔乐对自己的能力范围也有了极为充分的了解,找到了自己的精准定位。 高三下学期的体育课,已经被大幅度缩减。这有限的活动时间,已经是学生们仅有的欢乐时光了。而一千米跑和引体向上这样的考试项目,是每节体育课首先要测试的,之后才能轮到自由活动时间。而前面这两项,已经让大多数人筋疲力尽了。 黑塔乐练习扎马步已经一年有余了,身体素质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引体向上从过去勉强做两个,到现在可以一口气做25个。1000米跑,他更是全班男生里第一个跑完的。体育显然已经不再是黑塔乐的弱项。他的身体素质甚至超过班上的国家二级运动员。 当其他人连呼带喘跑完全程,坐在篮球架下歇脚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篮球场上玩起了篮球。就连体育老师刘春雷也对他大加赞赏,并要求全班男生向黑塔乐学习,运动、学习两不误,两促进。 强壮的身体让黑塔乐更加自信起来。当大多数人因为学习压力而神疲体乏之时,黑塔乐却越来越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学习状态也极为平稳。虽然考试名次再往前已经是难上加难,但是黑塔乐每次模拟考试的成绩都实现了稳中有进。 015章 知域 自从高三下学期超高强度的学习开始以来,黑塔乐晚上已经很少做梦了,大多数时候都睡得很沉。而就在高考前一天的晚上,不知是由于兴奋还是过度紧张,他久违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和萧颜真一起进入了一片神秘莫测的地域。 荒无人烟的戈壁地带,一条老旧的铁路线向日落的方向不断蔓延,望不到尽头。铁路线旁,目之所及处,有一座孤独的无名小站。在风沙的侵袭下,已经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远远看去,小站就像一个带着顶宽大沿帽的小胖墩儿。在它的左边立着一根孤零零的旗杆,上面的旗帜早已被狂风撕扯得只剩下仅有的一小缕。 远处,传来了老式蒸汽机车的隆隆声,大地也跟着一起颤动起来。萧颜真赶忙拉着黑塔乐向小站跑去。等他俩赶到站台前,正巧一辆满身沙尘的黑皮列车缓慢地停在他们跟前。 这时,小站广播响起,“请前往知域的旅客尽快上车。列车将于1分钟后发车。” 黑塔乐和萧颜真来不及思索,赶紧跳上了列车。宽敞的列车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列车已经启动了。 “真古怪!连列车员和乘务员都没用,也没有人检票。”黑塔乐说道。 “嗯。车站广播里说,列车的目的地是知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萧颜真接话道。 列车的行进速度很快,带起的气流在铁路沿线左右两侧各卷起一道薄薄的沙墙。 戈壁除了荒漠和偶尔出现的土丘外,空无一物。 经过一段并不短暂的行程,黑塔乐和萧颜真终于到达了列车的终点站——知域中心站。 知域中心站是一座纯白色的拜占庭式建筑,有着高大的圆形穹顶。阳光透过车站四周墙壁上一块块长条形的玻璃窗,将中心站内照得通亮。偌大的车站内空无一人,一块巨大的指示牌由四根极细的特殊丝线悬挂于车站大厅的半空中。 指示牌上写道:“知域,智慧的缘起之地。辖语文城、英文堡、数学镇和杂学公社四座城池。各城池相互独立,并无联通。游客可通过中心站内的水道前往各座城池。详见各水道入口处标识。” 循着指示牌上的箭头标识,黑塔乐和萧颜真很快发现了车站内部向外并排放射出的四条水道。每条水道入口处都有详细标识,水道里两只摆渡定时往返。 黑塔乐和萧颜真,边走边看。四条水道分别与四座城池一一对应。 黑塔乐和萧颜真首先选择了最左侧连通语文城的水道。 他们登上停靠在水道入口处的一艘摆渡。摆渡好像自动感应一般,很快启动了起来。 随着摆渡驶出知域中心站,水道逐渐变宽,从沟渠变成了一条窄河。河两岸居然是绿洲,柳树、杨树、桦树、梨树、桃树,各式各样树木高矮错落,有些树上还结了果实,一眼望去,就如同《桃花源记》里记载的桃花源一般。 不多久,一座雄伟的中式古城墙映入眼帘。这座城有着很高的城墙,城门上还修着箭楼。只见,箭楼前站着一个人,他身披盔甲,一缕胡须随风飞舞着。他一边远眺,一边口中吟唱着什么。 随着摆渡越来越近,那人吟唱的内容逐渐清晰起来。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是辛弃疾的词啊!难不成那人是辛弃疾?天凉好个秋。怪不得感到丝丝凉意,这里的时节是秋天啊!”黑塔乐突然醒悟。 窄河与语文城的护城河相连通。很快,黑塔乐和萧颜真所乘的摆渡就停靠在了城门边。 城门上三个大字格外抢眼——语文城。 “真奇怪,这城门怎么连守卫的官军都没有?。”黑塔乐小声说。 此刻,城里传来些许嘈杂之声。他们加快脚步,循着声音,沿着一条宽大的石板路,一路走到城中。 在语文城里,他们遇到了很多文学家。很多古诗词中的场景在这里集中出现。虽然各种建筑千差万别,但倒是错落有致。 在一座小石桥边,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马致远正牵着一匹瘦削的老马,伫立在河边的一户人家门前,向荆条围成的院落里张望着。 在城里一处偏僻的田园里,诗人陶渊明和王维,正盘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的石榻上,聚精会神地下棋。 在街边一处十分排场的酒肆门口,黑塔乐和萧颜真见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李白,此刻他满面潮红,一只手攥着酒壶,一只手提着一只毛笔,嘴里还念念有词。搀扶李白的,正是他的小迷弟杜甫。 绕过城中一座巨大的假石山,一小片槐树林里正是蒲松龄的居所。蒲松龄友好地邀请他们进到屋里。只见,墙上挂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画。蒲松龄说,这些东西为他的故事提供了灵感。 走出蒲松龄的家。不远处,耸立着两座楼阁。 一座是滕王阁,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曾在此作《滕王阁序》,为后世留下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名句。 在滕王阁不远处,与它隔湖相望的正是岳阳楼,四大名著之一——《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曾在这里写下脍炙人口的《岳阳楼记》。 这座城中,不仅有中国古代的文学家和诗人,还有几个外国人。 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法国小说家莫泊桑、r国剧作家契诃夫、m国作家海明威,还有捷克小说家卡夫卡。他们做在湖边垂柳下的石凳上,一边吃着葡萄、荔枝和瓜果梨桃等水果,一边聊着天,聊到兴起处,还无拘无束地放声大笑起来。见到黑塔乐和萧颜真,所以的人都礼貌地向他俩打着招呼。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既光怪陆离,又让人感到十分和谐。 参观完语文城后,两个人依依不舍地返回了知域中心站。 第二次,他们选择了语文城旁边通往英文堡的水道。 当载着他们的摆渡驶出了中心站的一刹那,水道瞬间融入了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根本辨不清方向。而摆渡依然在行进着。黑塔乐紧紧握住萧颜真的手,紧张地喘着粗气,警惕地望向四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白亮的光点出现摆渡前方,并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一座水闸的出口就在眼前。 很快,摆渡载着他们冲出了水闸,重回光明。突然的光亮让两个人眼前一阵儿目盲。待他们回过神来,一座码头已经出现在眼前。码头上竖着一块高大的木牌,上面漆着一行英文“欢迎来到英文堡!”。 待他们走下摆渡,映入眼帘的是中世纪的古堡和巨大的街区花园。一群人正行走在街路正中,为首的人正是《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者、m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 顺着人群走去的方向,黑塔乐和萧颜真还看到了伦敦标志性建筑大本钟和伦敦塔桥。 在街边的长椅旁,一个个子不高、衣着滑稽的男人,引起了黑塔乐的注意。天啊!那正是“喜剧之王”查理·卓别林,他身上穿的正是电影《城市之光》中的衣着,一只手里还轻巧地捏着一朵小花儿。 眼看着天色将暗,他们没有在英文堡逗留很久,匆匆返程,准备去探索下一座城池。 第三次,他们选择前往数学镇。摆渡载着他们驶出中心站后,沿着一条笔直的地下运河一路加速前行,运河两侧的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灯火。借着这些灯火,可以看到墙壁上刻满了数学公式,黑塔乐也只认出了其中的小部分。 地下运河一直连接到一座被掏空的大山内部。巨大的山洞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只见几位老者,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纤细的木条在地面上画着些什么,他们还不时地争论着。他们精神投入,甚至没有发现黑塔乐和萧颜真的到来。 “几位老先生好!请问这里是数学镇吗?”黑塔乐轻声问道。 几位老者充耳不闻,继续着他们的演算。 萧颜真有些着急地大声问道,“敢问几位老登,这儿是数学镇吗?” “啊哈!抱歉!抱歉!刚刚太投入了。我是勾股定理的发现者毕达哥拉斯。这几位分别是欧式几何的创立者欧几里得,研究出几何体的表面积和体积的计算方法的阿基米德,创立解析几何学的笛卡尔。对了,还有这位你们一定熟悉,把圆周率推算到小数点后七位的祖冲之。我们几个都是数学爱好者。”其中一位身着古希腊服饰的老者热情地介绍道。 在毕达哥拉斯的引导下,黑塔乐和萧颜真游览了整个数学镇。由于数学镇位于一座山的内部,所以地方并不大,看上去更像一个小村庄。但这里的建筑物和街巷,无不体现着数学之美。 短暂的游览后,他们再度返回中心站,赶往最后一座城池——杂学公社。 摆渡沿着一条悬浮于空中的水道缓缓前行,往下看去,如万丈深渊一般,让人一阵头晕心悸。水道一直连向不远处一座山峰上高大雄伟的古城——杂学公社。 杂学公社是一座无比巨大且繁杂的城池。城中包括很多个独立的城区,每个城区都有自己鲜明的特色。 在物理街区,万有引力的发现者牛顿正一只手托着一颗被他咬了一口的苹果,向伽利略和爱因斯坦吹嘘着自己的伟大发现。在生物街区,《物种起源》的作者达尔文正在模仿大猩猩走路的步伐,试图让人们相信:人类是从猴子进化而来的。在化学街区,元素周期表的发明者门捷列夫正蹲在街区的正中央,绘制着一张巨大的元素周期表涂鸦。在地理街区,旅行家徐霞客正极力地向来往的人推销着自己的《徐霞客游记》。在历史街区,秦始皇嬴政正在同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明太祖朱元璋打着麻将。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广播声,“最后一班返程列车将于5分钟后发车,请返程的旅客尽快到知域中心站登车。” 黑塔乐和萧颜真来不及与人们告别,急匆匆登上摆渡,返回中心站。 时间刚刚好,他们恰巧赶在列车发车前1秒踏上了返程的火车。知域一点点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嘀嘀嘀,嘀嘀嘀,……”滴答作响的闹钟,将黑塔乐从梦中抽离。而梦中的图景就像亲身经历一样,深深印入了黑塔乐的脑海中。 知域,让黑塔乐头脑的中的一切知识形象化了起来,不再是书本上密密麻麻和文字和符号,而是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物和景象,让人难以忘怀。 016章 奇迹 高考的日子,在急促的闹铃声中来临了。 当黑塔乐还在回味梦中场景的时候,黑妈何丽梅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快起来洗漱吧!吃完饭,我和你爸送你去考场。”黑妈何丽梅催促道。 高考这两天,黑塔乐的父母专门跟单位请了假。他们将黑塔乐送到考场后,就在考场附近找了个凉棚坐下,等候黑塔乐“得胜归来”。 六月初,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考场里紧张的气氛,让每名考生都止不住地冒汗,有的人是手心,有的人是后背,有的人是额头。 高考,这场影响大多数人未来人生走向的战役已经打响,在持续短短两天的战役中,拼的是过去三年、六年,甚至更多年的努力与积累。虽然高考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但是它将指引你去到某个地方,与某些人相遇,发生某些故事,成就不一样的人生。 高考第一日的首个考试科目是语文。语文是黑塔乐的强项。当试卷发到手中,黑塔乐飞快地扫视了一遍,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其中有几道题目,居然与昨晚的梦境有关。 试卷第一页的现代文阅读题目,上来就提到了杜甫的故事。在试卷第二页的文学类文本阅读题目中,更是拿出了莫泊桑的文章《小步舞》。 再熟悉不过了!看到这些题目,黑塔乐就像见到了老朋友,无比亲切。黑塔乐轻松地作答,紧张的压迫感瞬间释放。 在当天下午的数学科目考试中,一拿到卷子,黑塔乐就眼前一亮。试卷首页一道印有古代印信图片的题目吸引了他注意。图片展示的是一个中国古代的金石印信,那是一个有着48条棱的正多面体。它和昨晚梦中,毕达哥拉斯与祖冲之等几位数学泰斗,用小木条在地面上画的图形一模一样。题目的答案,瞬间闪现在黑塔乐的脑海中。 一时间,试卷里的很多题目,都让黑塔乐感到熟悉起来。一些平时做起来困难的题目,黑塔乐也有如神助。头脑中的解题思路瞬间清晰起来,解答完整且快速。 高考第二日上午的考试科目是大综合。虽然试卷前面的小题,对黑塔乐来说不在话下。但试卷最后的几道大题,黑塔乐原本还是有些打怵的。当黑塔乐不知如何作答时,他紧闭双眼,开始回忆昨晚的梦境。梦境里面的那些学科“大咖”和历史人物,就好像他的老朋友一样,将题目的要点娓娓道来。黑塔乐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高考的最后一个科目——英语。从听力测试开始,黑塔乐就势如破竹。阅读理解部分的很多文章,黑塔乐或听过或做过同类型的题目,答题思路一下子就清晰起来。整个试卷做下来极为顺畅。 进行了两天的高考,最终在一段持续的尖厉铃声中结束了。黑塔乐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就像一个跑了5000米的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样。 夏日的午后,阳光晃眼。走出考场,黑塔乐顿觉一身轻松。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了无遗憾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经过两周半焦急地等待,终于可以在网上查询高考成绩了。这一考试成绩将决定黑塔乐未来的走向。他既兴奋,又激动。既想赶快知道,又有点害怕知道。 黑塔乐用手机登录指定查询的网站。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在提示框中输入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和考生号,等待着网站页面的跳转。 新的页面跳了出来。 渤海省普通高校招生考试成绩查询 考生信息 考生号:18210419□□□□□□ 身份证号:21101120000313□□□□ 姓名:黑塔乐 科目\成绩 语文:131 数学:119 英语:130 综合:251 总分:631 黑塔乐不敢眨眼。他的眼睛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扫视了很多遍,不断确认这是自己的成绩。 这比自己的预估分超出了30多分。这个成绩已经超乎想象,简直是奇迹。黑塔乐好像中了百万彩票一样,激动得原地跳了起来。 此刻,黑塔乐的身后,黑妈何丽梅和黑爸黑利民,也难掩脸上的激动之情。这样的成绩,在一年多之前,他们简直是不敢想的。黑塔乐的父母无比欣慰。 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后,黑塔乐心里最想知道的是于清雅的成绩如何。 黑塔乐:“我想知道,她成绩如何?将要报什么学校?我该怎么问呢?” 萧颜真:“问同学要她的微信号、手机号、qq号,去她家,都可以啊。” 黑塔乐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眼睛看向窗外。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晶莹,是激动,是感动,是喜悦,抑或是什么不得而知的情愫。 黑塔乐拿起电话,“喂?班长,是我,黑塔乐。你有咱班学委于清雅的手机号吗?我找她问点儿事儿。” “有。我给你看一下啊……1369419□□□□。” 黑塔乐:“多谢班长!” “没事。客气啥?” 黑:“回头见!” “回头见!” 黑塔乐迫不及待地拨出了于清雅的手机号。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勇敢主动联系于清雅。电话那头传来的手机彩铃声是李玉刚的新曲《刚好遇见你》,不多久,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你好!你是?” “我是黑塔乐。” “啊,原来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查考试成绩了吗?” “嗯,已经查过了。” “多少分?” “649” “你准备报哪儿啊?” “你怎么样?多少分啊?”于清雅反问道。 “631,离你还是很远。” “已经很了不起了!985学校不成问题。” “你准备报哪儿啊?”黑塔乐又问了一遍。 “我还没想好。可能去首都,也可能去南方,实在不行就去奉京吧,离家进一点。” “我想……跟你……报同一所大学。”黑塔乐害羞地说。 “我一直都是以你为标杆的。你报哪儿,我就报哪儿。只要我的成绩够。”黑塔乐接着说。 黑塔乐的话,让于清艳雅顿感意外。 沉默了几秒钟后,于清雅突然笑着说:“啊哈!很高兴你能把我当成标杆。但是,上什么大学,报什么专业,还得看你自己的兴趣和未来的就业前景啊!这个可不能儿戏啊!” “你是我的动力之源啊!因为有你,才有我今天的成绩。如果你决定了报哪儿,请一定要告诉我!我等你的消息。”黑塔乐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于清雅依旧笑着说道,“你这么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学跟高中不一样,我们学的专业可能也不一样。所以,你也没必要再跟我摽着学了。到时候找个新目标吧!我要出门了。再见!” “我……喜……” 还没等黑塔乐把话说完,于清雅就挂断了电话。 黑塔乐满心失落,他怔怔地盯着手机,好像丢了魂一样。 “要不要再拨?要不要再拨?……”黑塔乐反复问自己。 此刻,萧颜真也犹豫起来,难以抉择。 黑塔乐一动不动地坐在转椅上,内心却巨浪滔天,好像要把自己的整个世界淹没。 一个小时后,黑塔乐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黑塔乐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很快,黑塔乐回过神来,这不正是之前拨打的于清雅的手机号吗?是奇迹出现了吗?黑塔乐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间,黑塔乐热血沸腾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点开短信。 “海宁大学,应用心理学。” 黑塔乐赶忙回复,“谢谢!收到!” 黑塔乐兴奋得差点流出泪来,情不自禁地唱起《真心英雄》来,“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妈,我要报海宁大学的应用心理学。”此刻,黑塔乐的内心无比坚定。 “海宁大学可是渤海省最好的大学了。他们的应用心理学专业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往年最低分数也要640分呢。儿子,咱们还是稳妥一点吧,千万别掉档了!”黑妈何丽梅劝说道。 母亲的话,让黑塔乐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要是想读心理学,以你这个分数,除了像海宁大学这样最尖上的学校,其他学校还不是随便挑啊?咱们可以挑一个首都的,或者江沪、苏杭的大学来读嘛!既有人文气息,又风景如画,多好嘛!” “退而求其次,就算专业不一样,我也一定要跟于清雅在同一所学校。”黑塔乐暗下决心,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 “妈,我就是不想离你们太远。海宁大学可是咱们省最好的大学了。我就想去那,倒也不一定非得学心理学,就是一个想法,我对文学、历史什么的都感兴趣。”黑塔乐赶紧解释道。 “嗯,妈还以为你只喜欢这一个专业呢。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以选择的专业就多了。来,他爸,咱们一起研究研究……。” 7月6日,网上填报志愿的日子。黑塔乐毫不犹豫地选择海宁大学作为第一志愿,专业1:应用心理学;专业2:汉语言文学;专业3:历史学;……服从调剂。 黑塔乐期待着下一个奇迹的到来。 017章 三界 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黑塔乐决定好好利用这段难得的空闲时光,他准备去学开车。 “别人家,都是爸爸开车。我们家,是我妈开车。我爸不会开。因为这个,我妈有时候还会埋怨我爸,把我爸说得一无是处,就像个窝囊废。我不想跟他一样。”黑塔乐对萧颜真说。 “也是。过去,君子都要掌握六艺,驾车就是其中之一。这真是亘古不变的啊!”萧颜真感慨道。 “我得趁着这段假期,把车票考下来。”黑塔乐在房间里说出声来。 “好啊!咱们这就去驾校报名。”何丽梅以为黑塔乐是在跟自己说话,兴奋地叫嚷道。 “就去妈学车那个驾校吧。那几个教练我都熟。”何丽梅笑着对黑塔乐说道。 就这样,黑妈何丽梅大包大揽,为黑塔乐报了名。体检合格后,缴纳了4000元报名费。很快,就迎来了科目一考试。计算机现场答题对黑塔乐没什么难度,科目一满分通过。 一周之后,开始到驾校实地练车。在驾校的练车场上,四个教练,每个教练都带着一组学员,每组都有十多个人,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天很热,太阳晒得皮肤发麻,每个人都穿着防晒服。 在黑塔乐所在的组里,有三四个与黑塔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女孩,吸引了黑塔乐的注意。 那是一个身着白色防晒服,头戴淡紫色鸭舌帽,留着很顺的栗色长发的女孩。她戴着无框眼镜,圆圆的脸有点儿婴儿肥,看上去很可爱。她话不多,眼神时不时看向黑塔乐的方向。 “下一个!林芃!”循着教练车副驾驶上男教练的呼喊声。只见那个女孩赶紧站起身来,一路小跑朝教练车奔去。 在阴凉处等着练车的空闲里,黑塔乐发现林芃总是朝自己的方向看着什么,这让黑塔乐有点不好意思。偶尔四目相对,林芃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 上午三个小时的练车时间转瞬即逝,黑塔乐总共上车练了六次,加在一起不到一刻钟。其他时间里,黑塔乐都不住地思索着林芃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 驾校距离黑塔乐住的小区不到2公里,而驾校门口正好有公交站点。所以,黑塔乐决定坐公交回家。 “真巧!她也坐公交。”在公交站点,林芃与黑塔乐保持着一段距离。 很快,17路公交车停靠在站点前,黑塔乐和林芃一前一后上了车。上车后,林芃仍然与黑塔乐保持着一段距离,在黑塔乐身后隔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这不会还是巧合了吧?她也坐17路?”黑塔乐一边回头看向林芃,一边在头脑中思忖。 三站之后,黑塔乐下了车。回家还要步行四五百米,黑塔乐感觉林芃好像一直在跟着自己。走过一条人行横道后,黑塔乐有意加快了脚步。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林芃也加快了脚步。 “她为什么要跟着我呢?”黑塔乐满心疑惑。“应该不是看着我帅,这种可能性很小。恐怕她有什么别的企图。” 在经过小区边门转角的时候,黑塔乐并没有直接进小区,而是躲在门洞边,等着林芃的出现。 眼看着黑塔乐已经走进小区边门的门洞,林芃急匆匆朝门洞跑了过去。待她在门洞前停下,发现黑塔乐正两手插兜,疑惑地盯着她。 她愣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黑塔乐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眼看着自己被发现了,林芃也并没有过分紧张。她镇定自若地说道,“找你有事。换个地方说。” “去哪儿?” “去我家。” “你想?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直接吗?”黑塔乐故意调侃道。 “你不是看上我了吧?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黑塔乐继续说道。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你身上有个残魂。对吧?”林芃压低声音说。 黑塔乐和他身体里的萧颜真同时怔住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是什么人?”黑塔乐吃惊地问。 “走,去我家。跟你细说。” 林芃不由分说地拉住了黑塔乐的手。 黑塔乐的脸蹭地一下红成了“西红柿”。这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姑娘牵手,他整个人都木住了。任由林芃把他拽上一辆出租车。 “师傅,到锦绣华庭。”于芃说道。 出租车一路向城南疾驰而去。 大概10分钟车程,他们在一排联排别墅组成的小区下了车。 “嚯,你家挺有钱啊!”看着眼前的三层别墅,黑塔乐感叹到。 林芃刷了指纹锁,把黑塔乐带进别墅的前院。 “咱们还没熟到让你进屋的程度,你先在这院子里等我一下。”说着,林芃独自进到别墅里。 别墅一楼的大厅里,林芃的父亲林富柱正在翻看着手机新闻。看到女儿急匆匆地跑进来,他很是纳闷。 “什么事?这么急。你不是学车去了吗?” “爸,我发现了一个被残魂附身的人。他体内的魂看上去很强,我是肯定收不了的。不过奇怪的是,那人的原魂仍然健在,和附身的残魂同时存在于一个肉身内。我把他带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哦?走,咱们去会会他。” 看到黑塔乐和他身上的残魂萧颜真,林富柱吃了一惊。这种情况他也是头一次遇到。他强装镇定,指着院子里的木质凉亭,礼貌地对黑塔乐说,“请坐。我是林芃的爸爸。” 待三人在凉亭坐定,林富柱望着黑塔乐说道,“孩子,你身上有个很厉害的残魂,你大概已经知道这事了。咱们的对话残魂也能听得见,不过这不重要。我下面要说的,可能和你已有的认知不太一样。无论如何,请让我把话说完。” “洗耳恭听。”黑塔乐好奇地说。 “这一切都要从我们这个世界诞生的源头说起。” “混沌化三界。混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最原始的状态,它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能量。三界分别是神、人、魂。咱们所在的世界就是人界。在化生三界的同时,混沌还创造了灵体。人、神、残魂,都是灵体的存在形式。” “每一个界别都有自己的规则。人界是灵体的历练之所。肉身是灵体在人界修炼的载体。修成正果的灵体将摒弃肉身,飞升入神界成为人们口中的神。神是极度纯净的灵体变化而来,不再是具体的物质实体,但却有着超越任何物质实体的能量。那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近乎永恒的存在。只有极少数灵体能够修炼成神。” “而没有修成正果的灵体,在肉身衰亡之后将堕入魂界,化为残魂。残魂吸收魂界戾气,从而幻化为各种实体形态。在魂界,它们将在永夜中经过数百年甚至更久的漫长等待,在你争我夺的残酷杀戮中求得重返人间的机会。绝大部分灵体,都将陷入这种人界和魂界的无限循环之中。”林富柱无奈地说。 “您讲这些跟我和萧哥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到底什么人啊?为什么能看到我身上的残魂?”黑塔乐有些不耐烦地问。 林富柱接着说道,“三界之间本来是无法互通的。直到时之裂隙的出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神、人、魂三界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时之裂隙。通过这些裂隙,少量的残魂游离了魂界,闯入了人界。这意味着三界的平衡被打破。” “残魂只是一种拥有记忆的非实体,就像一团空气,不具有任何攻击能力。不过,一但它们流窜到人界,附着在人的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残魂具有强大的灵力,被附身者体内原有的灵体将被残魂压制,身体也就完全被残魂所控制了。” “三界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最初,魂界的灵体是最多的。可如今,人界的灵体已经远远超越了魂界,也接近人界所能承载的最大边界。这就造成了转生位置越来越少,魂界残魂难以转生。痛苦、抱怨、愤怒的情绪,已经成为了魂界的主流。想要更多重返人间的机会,唯一的手段就是让人界更多的人死去,从而加快人魂两界的灵体流转。” “如果魂界的残魂大规模突破裂隙,那么人界恐怕将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而这种杀戮一旦开始,后果难以预计。”林富柱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无奈,神界即使知道是这样的原因,也无法从旁下手。因为神始终代表着光明、正义与善念,不可以向人界施以暴力。所以,对魂界策动的局部战争和小规模瘟疫,神界总是袖手旁观。直到他们得知,新一任魂界之主佰戥计划让整个人界大灭亡后,神界决定阻止他们。于是就有了我们捕魂人的存在。维护三界平衡,就是我们的家族使命。” “我们家到林芃这一代,已经是第二十九代了。她是我们家族最新一代的捕魂人。她手上的戒指,是用来捕捉残魂的战戒。她脖子上挂着的沙漏,我们称之为时之沙漏,那是暂时囚禁残魂用的,里面的时之砂是修补时之裂隙的原料。作为捕魂人,十八岁成年就要与神界签订契约,继承家族使命。” “什么意思?你们把我弄到这儿来,是要抓萧哥吗?”黑塔乐有些激动地问道。 “不不不,请听我把话说完。”林富柱神态平和地解释道。 “与我们捕魂人正相反的,是被称为解印者的人。解印者和我们一样都是人。只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内心阴暗,或嗜杀成性,或残忍暴虐的人,总之他们代表了人们所有的贪念和嗜欲。魂界通过梦境,与这些解印者连接,以墓穴和宝藏的位置为酬劳,达成一种契约关系。解印者则充当魂界在人界的信使和密探,向魂界传递消息,完成魂界安排的种种邪恶任务。” “其实,神界也是大同小异。也同样是通过梦境向我们传递信息。但不同的是,神界的灵体已经进入了超凡境界,顿悟了人界所有的规律和道理。所以,我们不用挖坟掘墓,也能够获得足够的财富。” “解印者与捕魂人是天生的敌人。一个千方百计制造时之裂隙,并为游离到人界的残魂恢复魂界记忆和部分超能力;一个全力以赴修补时之裂隙,追捕人界残魂。” “残魂来到人界后,在魂界的记忆将被瞬间封印。而在人界的前世记忆将会被保留下来。解印者将主动找到残魂,并为残魂解开封印。” “不出所料的话,解印者一定在追查你身上残魂的下落。要不是因为你之前一直在医院、家和学校这种人员相对固定且两点一线的地方,恐怕你早就被解印者发现了。”林富柱说道。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相信萧哥是为祸人间的恶魂。”黑塔乐质疑道。 这一刻,萧颜真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真的如那人所说,是来自魂界的?那么,魂界的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手镯你收下。如果他是恶魂,这个手镯将在一定程度上扼制他的能力。”说着,林富柱把从兜里掏出的一枚古朴且带有神秘花纹的银质手镯,交到了黑塔乐的手中。 “好吧!”黑塔乐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手镯。 “时间不早了。这次,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我送你回家吧!”林富柱边说边起身回屋里取来了车钥匙。 “上车!”林富柱指着院子门口一辆黑色轿车说道。 那是一辆车尾带有字母b标志的高档轿车,看上去价值不菲。林芃陪黑塔乐坐在了后排,一路上两个人互留了手机号码,并加了微信和qq。 没多久,黑塔乐家所住的小区就出现在了眼前。平时对外来车辆盘查非常严格的小区门岗,这次居然远远地就抬起了停车杆。 林富柱一直把黑塔乐送到楼下,并叮嘱道,“孩子,不管你信不信。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旦有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黑塔乐点了点头。 下车后,黑塔乐站在原地,一直目送那辆带有字母b的黑色轿车消失在小区街路的拐角处。 黑塔乐长叹了一口气,他需要好好消化之前听到的一切。 018章 灵媒 林富柱所讲的东西,彻底颠覆了黑塔乐的认知。同时,也让萧颜真不知所措。 夜深人静时,黑塔乐难以入眠。他借着窗前的月光,摩挲着手腕上林富柱给他的银手镯。 信,还是不信。黑塔乐犹豫不决。 “萧哥,你信吗?”黑塔乐突然问道。 萧颜真沉思片刻,回答道,“至少,他能解释我从哪儿来?为什么会附在你的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很有逻辑。并且,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 “如果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请你不要用我的身体去做坏事。我不想做人类社会的罪人。如果你真的是恶魂,我一定会全力阻止你,哪怕是死。虽然,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黑塔乐忧伤地说道。 “咱们一起度过的两年时间里,对我来说,你就像兄长。我不希望我们成为敌人。”黑塔乐双眼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乐。我也不希望是那样。只是,如果真如林芃的爸爸所说,我的确是来自魂界,那么一旦封印解开,恐怕一切都是未知了。不知道到时候我能否说服自己。”萧颜真无奈地回答道。 一种未知的恐惧,让黑塔乐和萧颜真陷入了一种艰难的抉择之中。 一周之后的一个早上,一条关于渤海省博物馆文物失窃的新闻,登上了手机新闻推送的头条。黑塔乐随手点开,看到新闻里写道: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此次失窃的文物只有一件,为辽金时期银质耳环,属国家三级文物。其他贵重文物均未丢失或遭到破坏。 经公安机关现场勘查发现,存放文物的展柜并未遭到明显破坏,作案人手法娴熟,疑似惯犯。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破中。” 随文附了一张丢失文物的资料图片。 看到图片中的文物,萧颜真大吃一惊。 “这是我的耳环!青鸾抱尾,只此一只,不会有错。”萧颜真激动地说道。 “不妙啊!这耳环大概率就是用来解开封印的道具。看来解印者要来了。”黑塔乐机警地说道。 “嗯!”萧颜真内心矛盾重重。他既期待更多地了解自己,又害怕自己真的变成黑塔乐和人界的敌人。 这条新闻,也同样引起了林富柱的注意。 在女儿林芃准备出门前往驾校的工夫,林富柱对她千叮万嘱,一定要让黑塔乐再来一趟。 林芃来到驾校练车场时,黑塔乐已经坐在了练车场边上的一条长凳上。他远远地跟林芃挥了挥手。林芃一路小跑,来到了黑塔乐身边。 “练完车,去我家。”林芃一边坐到黑塔乐旁边,一边冲着他的耳朵低声说。 “啊?哦,好。正好我也有事想问问林叔。”黑塔乐先是有点意外,而后又好像反应了过来。 两个半小时,转瞬即逝。 “你爸来接咱们吗?”站在驾校门口的路边,黑塔乐问道。 “打车回去。”林芃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还是打车啊?你爸咋不来接你呢?”黑塔乐疑惑地问。 “做人要低调。再说,我又不是小宝宝。又不是晚上,怕不安全。大白天的,我自己怎么都能回家。”林芃解释道。 “原来如此。对,对,低调,低调。嗯,你们的身份特殊,是应该低调。”黑塔乐附和道。 从驾校到林芃家所在的小区,只有不到10分钟的车程。很快,黑塔乐再一次见到了林富柱。 “小伙儿,又见面了。听说了吗?博物馆文物失窃的事。”说着,林富柱随手把一张印有失窃文物图片的纸,放到黑塔乐面前的木桌上。 “这很可能是解印者干的。一般的盗贼,怎么会只偷那个并不算最值钱的东西呢?你说是吧?”林富柱继续说道。 “林叔,您找我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吧?”黑塔乐心急地问。 “我有些事要问你,需要你如实回答。”林富柱说道。 “嗯,您问吧。”黑塔乐说。 “你对自己身体里的残魂了解多少?讲讲关于他的事。”林富柱盯着黑塔乐的双眼问道。 “可以让他直接跟您对话吗?”黑塔乐的话让林富贵愣了一下。 “难道,你们可以灵魂转换?!”林富贵难以置信地看着黑塔乐。 “嗯,我们都可以控制身体,只是一个为主时,另一个就自动变为辅助了。”黑塔乐说道。 “或许,你们直接对话,会有更多的细节能帮上忙。”说话间,黑塔乐的眼前白光浮过,萧颜真再次登场。 “我是萧颜真,大辽人,死于辽太宗会同十年,距离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一千年了。我生前是五品武官。这张图上的耳环,正是我生前带过的。我想你说的解印者,应该就是奔着我来的。”萧颜真借用黑塔乐的身体说道。 虽然听上去还是黑塔乐说话的声音,但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前后的语气、语速和重音完全不一样。这让林富柱大为震惊。 “我是捕魂人。按道理,我们是敌对的关系。不过,你跟黑塔乐是一对极其特殊的存在。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像你们这样的。” “残魂的灵力,从来都比所附身的人要厉害百倍千倍。被附身者的原魂,会变得越来越弱,直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而这个一直以来的原则,在你们这儿失效了。”林富柱说道。 “你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啊?”林富柱紧接着问道。 “我和塔乐曾在同一个梦境中相遇,并一齐探险前行。梦境里我们遭遇了各种险境,但都化险为夷。后来,我们来到一片旷野,进入了那里的一座神庙,遇到了一尊残破的八臂观音像。观音像手中的神石——菩提之泪,突然显灵,用光索将我们连通。然后,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萧颜真讲述道。 “观音像是神迹。黑塔乐很有可能也是被神界选中的人。既被残魂附体,又被神界选中。这样的情况,亘古未见。”林富柱边说边摇头。 “你之前提到的解印,能具体说说吗?”萧颜真好奇地问道。 “解印者想要解除残魂灵体上的封印,必须用到残魂前世在人界的遗物。我们称这些遗物为灵媒。”林富柱说道。 “灵媒就像一把钥匙。解印者使用灵媒化解封印,以恢复残魂在魂界的所有记忆和一部分超能力。之所以说是一部分超能力,那是因为魂界与人界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魂界能用的超能力,在人界未必管用。所以,恢复的超能力,也是根据人界的机制和规则随机变化的。但有一条是十分明确的。那就是越强的残魂,恢复的超能力越多。而你,就是一个强大的残魂。”林富柱解释道。 “那你为什么不趁现在,我还没有超能力的时候,把我抓起来?”萧颜真质问道。 “原因很复杂。其一,你和黑塔乐的灵体在身体中占据的体量不相伯仲,在战斗中很难保证不伤及黑塔乐的灵体;其二,像你们这种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之中,且没有互相压制的情况,前所未有,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我必须得先弄清楚其中的因由,不能贸然出手。其三,你是至今为止我遇到的最强大的残魂,真要动起手来,我也未必会占到便宜。”林富柱无奈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那你更应该早点把我控制住啊!一旦我真的是个邪恶的残魂,解封以后,我不是要大开杀戒了吗?!”萧颜真激动地问道。 “我已经让黑塔乐带上了限制残魂超能力的手镯。手镯自带封印。这个封印只有我们捕魂人能解,残魂和解印人是解不开的,所以也就摘不下来。”林富柱平静地解释道。 “其实,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希望你和塔乐能达成一致,站到我们这边来。虽然这听上去像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愿意一试。”林富柱双眼闪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塔乐的眼睛,双手紧紧地攥住黑塔乐带着手镯的左手。 “如果残魂大规模侵入人界,神界也绝不会再袖手旁观,一场神、人、残魂的大战将在人界上演。作为战场的人界,必将倾覆。三界一旦失衡,所有的一切恐怕都会回归于混沌。那就什么都没有了。神、人、残魂和三界,恐怕都会消失。”林富柱满脸忧虑。 林富柱接着说道,“在很久以前,为了保证三界平衡,引导更多纯净的灵体化身为神,并防止这些灵体被污染,神界曾在人界甄选出极少数的几位神使。虽然神使都是没有任何超能力的凡人,但他们的灵体经过无数次的轮回,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即将踏入神界。他们能感受到神界的呼唤和旨意,比如释迦摩尼和耶稣,都是这样的人。他们带领人们追求真善美,摒弃内心的恶念,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后来,人界建立了总体相对稳定的文明秩序,神使也就消失不见了。但神使的思想和意志仍然在人界延续,就像先哲老子在《道德经》中说的那样,‘没身不殆’。只可惜,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人性的贪婪和恶念仍然刻在大多数人的灵魂深处。所以,人们的善念与恶念,始终在无休止的博弈当中。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总有些人愿意跟魂界签订契约,成为解印者。”说完,林富柱深深叹了口气。 “抱歉,有点跑题了。”林富柱不好意思地说道。 “现在,你的身份暂时难以确定,所以只能按照最坏的预想准备。让你受苦了!”林富柱诚恳地说道。 “你刚才说的,我深有感触。我在世的时候,就曾参加过很多次战争。所以,我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我希望人界和平安定。我也希望你们和塔乐都能好好地活下去。至少现在的我是这样想的。”萧颜真说道。 “那么,咱们算是达成一致了,朋友!”林富柱又一次紧紧握住黑塔乐的手,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拉。 很快,身体的控制权再度回到黑塔乐手中。 约会的最后,林富柱和黑塔乐约定,等他和林芃考过科目二,他们三人一起去黑鹰台遗址走一趟,探寻时之裂隙的秘密。 019章 裂隙 七月的最后一天,是黑塔乐科目二考试的日子。由于平时练车表现不错,教练特意把他安排在了当天考试的第一批。黑塔乐很早就来到驾考场地候考室的门口,等着考场开门。 坐在候考室门口的石阶上,黑塔乐反复在脑中模拟科目二考试的每一步动作。由于太过专心,根本没有发现林芃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喂!睡着了?”林芃轻悄悄地拍了一下黑塔乐的肩膀,问道。 “吓我一跳!”黑塔乐浑身紧了一下,扭过头一看是林芃,随即脸上浮起害羞的笑容。 “别紧张。一定能过。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加油!”林芃笑着鼓励黑塔乐。 “考完等我。我是第二批。完事儿咱们直接去黑鹰台。我爸开车来接咱俩。”林芃对黑塔乐说。 “嗯,你也是,一遍过!考完我就在这等你。”黑塔乐说。 候考室外,参加考试的学员逐渐多了起来。不一会儿,候考室的门被两名交警从里面打开。 “参加考试的学员,准备好身份证,进屋先刷身份证报到,然后按报名序号就坐,等候点名喊号。”其中一名戴着黑色墨镜的交警大声提醒道。 黑塔乐和林芃一前一后,进到候考室中。 夏日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凉的水汽,炽热晃眼的日头还没有完全升至当空。这算是一天当中最舒服的一段时光了。能在这段时间考试,真的十分幸运。 “2号,黑塔乐,准备上2号车考试!”戴墨镜的交警喊道。 黑塔乐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从候考室边上的一个小门走向室外的驾考考场。 考场上,四辆考试车辆同时运行。上车前,他仔仔细细绕车检查一周。确保没有问题后,上车调整好座椅。随后,按照考试系统指令,小心翼翼地做好启动前的每一个步骤。 随着车辆启动,黑塔乐双手紧握方向盘,有意识地控制着油门,尽量保持着匀速。坡起、直角弯、倒车入库、侧方位停车、s弯道,黑塔乐一气呵成,非常顺利回到了停车点。 当听到考试通过的语音提示后,黑塔乐浑身几乎僵硬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这一刻无比放松。下交警的指引下,黑塔乐从场地边上的一扇小铁门离开了驾考考场。 按照约定,黑塔乐绕回到候考室门口,坐在石阶上,等待林芃。一想到马上就要故地重游,他的心里满是期待。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咱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两年又两个月。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和你的出现,我现在一定还是个学渣加弱鸡吧?”黑塔乐与萧颜真神交道。 “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性。我也只是个药引子,最终还是靠你自己。”萧颜真说道。 “这两年来,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一千年都没有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直到听到林叔讲的那些难以置信的东西,我是彻底懵圈了。这个世界跟我一直以来认为的完全不一样。到现在我也没法接受这一切。”黑塔乐有些郁闷地说道。 “不只是你,我也一样,无法接受。谁能想到还有一个所谓的魂界,而我恰恰来自那儿。”萧颜真说。 “这一切听上去都那么不真实,但又难以推翻。就像你附到我的身上一样,难以解释。而这一切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黑塔乐叹了口气说。 “我也说不清。从我在这个世界一醒来,就看到你从墙头跌落。在你脑袋碰到地面的一瞬间,我就不受控制地进到了你的身体里。然后,我也晕了过去。”萧颜真解释道。 正在黑塔乐和萧颜真神交的工夫,一辆白色奔驰suv缓缓停在黑塔乐跟前。车窗降下,林富柱在车里微笑着跟黑塔乐打着招呼,“塔乐!诶!塔乐!考得咋样?过了吧?” 黑塔乐缓过神来,赶紧回复道,“叔,是你啊!过了,我过了。我在这等林芃呢,她应该也快了吧。” “上车吧!石头上不能久坐,容易受凉。”林富柱贴心地说道。 “嗯,坐了一会儿了,我得活动活动。”说着,黑塔乐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抻了抻双腿。 这时,百米开外的考场出口处,林芃迈着轻盈的步伐,一路哼着歌,蹦蹦跶跶地走了出来。看到老爸的奔驰车,林芃加快了脚步。 “我过了!”林芃笑着跑到林富柱的车窗前。 “真好!你们俩都过了。快上车吧!咱们出发。”林富柱催促道。 待黑塔乐和林芃在车后座做好,奔驰车一路飞奔而去,在路上卷起阵阵烟尘。 经过大约1个小时的车程,三人抵达了黑鹰台辽代古城遗址。林富柱把车停在了距离古城遗址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 一下车,黑塔乐就发现,今天的林富柱跟平时的装束有些不同。之前在他家见面时,他都是穿的白色老头衫加黑色绸子长裤,趿拉着一双板鞋,显得很随意。而今天,他上身穿着原色的棉麻短袖褂子,下着一条白色的亚麻裤,一阵风吹来,裤脚都飞起来一样。脚下踏着一双黑皮功夫鞋。右手拇指上一枚翠绿的扳指被他盘得锃亮。 “塔乐,还记得你是从哪摔下来的吗?”林富柱问道。 “怎么敢忘?我带你们去。” 在黑塔乐的引领下,林富柱父女很快来到了一座烽火台的城墙根下。 “果然不出所料。时之裂隙就在这儿。看,前面那一团水雾一样的东西就是。”林富柱指着城墙根附近一团不停扰动的气团说道。 “远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近看,也不太看得出来。”黑塔乐一脸吃惊地说。 “当初你跌落的地方,恰巧就是这裂隙所在之处。正因为有了裂隙,和从此处游离出的残魂,才造成了残魂入体。而残魂又习惯于夺取将死之人的肉体。这真是太巧了!”林富柱继续说道。 黑塔乐望着那团一人来高、近乎透明的气团怔怔出神。 在那气团外围好像有一圈椭圆形的气环,一股股气流沿着气环顺时针流动着。 “没想到,两年时间过去了,这个裂隙依然存在。”黑塔乐自言自语道。 “是啊。如果没人修补,它将一直存在。就像蚁穴,会成为人界长久的隐患。”林芃解释道。 “很明显,黑鹰台的这个时之裂隙是人为创造出来的。裂隙的环口非常圆润,位置也较为隐蔽,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林富柱表情凝重地说道。 “你们俩靠后!我要堵洞了。”说着,林富柱扯掉胸前佩戴的时之沙漏,用力旋转沙漏的一端,将其中一部分沙粒倒到手心里。 “嘀嘙哒咯吖嗒唛!嘀嘙哒咯吖嗒唛!嘀嘙哒咯吖嗒唛……。”林富柱口中反复念起一段黑塔乐听不懂的咒语,随后将手中的沙粒洒向裂隙周围。瞬间,沙粒绕着气团外侧的气环逆时针流动起来。随着流动速度越来越快,气环和环中的气团被压缩得越来越小。 当气环缩小到一个篮球大小的时候,突然之间,气环中的沙粒停止了流动,一粒粒坠落到地面上。而后,气环再次扩大起来,并由环内的气团向外吹起一股强劲的妖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移动。 林富柱吃了一惊,自己竟然没能一次性弥合这个时之裂隙。他眉头一皱,“闺女,快,一起上!” 听到父亲的召唤,林芃赶紧从旁辅助。她和父亲林富柱一样,一边将时之沙漏中的时之沙洒向裂隙,一边念起咒语。 在父女二人的合力之下,气环中的沙粒再次高速旋转起来。林氏父女一边不停地向裂隙抛洒时之砂,一边更快地念着咒语。随着气环和气团塌缩到一颗花生米大小,裂隙发出刺眼的白光。短暂的光芒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时之裂隙终于弥合了!”林富柱双腿一软,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林芃赶紧上前扶住父亲。 “险胜啊!”林富柱感叹道。此时,林氏父女所佩时之沙漏中的时之沙几乎全部用完。 林富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说,“这种情况只在我爷爷在世的时候遇到过一次。那会儿我才二十出头。”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林富柱的心头。 “恐怕这人世间又要有劫难了。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林富柱忧心地说道。 “咱们回去吧!”在女儿林芃的搀扶下,林富柱缓慢地挪动双腿。 见状,黑塔乐也走上前去,挽起了林富柱的另一只胳膊。三个人就这样缓慢地向露天停车场挪动。 回到车上,林芃赶紧从中央扶手箱中翻出一粒蜡封的白色塑料球,双手食指和拇指用力一捏,将它的外壳一分为二,露出了里面红黑色的药丸。 林富柱将药丸服下,又喝了一整瓶的农夫山泉,终于一点点恢复了常态。 在返程的路上,林富柱反复提醒黑塔乐,一定要减少外出,尽量不要被解印者找到,尽量不要跟陌生人去陌生的地方。 黑塔乐不住地点头。 林富柱还叮嘱林芃,要尽全力保护好黑塔乐的安全。 此后,黑塔乐听从林富柱的意见,一直继续着驾校和家两点一线的日子,直到……。 020章 解印 八月,午后的骄阳,烤得人浑身上下热辣辣的。 由于科目三的路考练习场在靠近城郊的一处河堤旁,附近连一个凉棚都没有,每名学员都“全副武装”,用防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有的还打起遮阳伞,试图通过“双保险”来避免阳光的炙烤。 此时,教练车里练习的人就要幸福一些。不过,教练把车载空调的冷气开得很大,突然一上车,感觉就像进入了冰窖。上一组学员刚刚适应了这股凉爽劲儿,马上就轮到了下一组。阳光暴晒半小时,车上空调一刻钟。9名学员,三人一组,轮流享受着“冰火两重天”的待遇。 一个下午的冷热颠倒,已经让黑塔乐的皮肤失去了知觉。 “今天就到这吧。从明天开始,改到上午练车。下午太热了,容易中暑。都听到了吧?以后都上午练车了。不能再有哪个傻子问我什么时候练车了吧?问了,我也不回啊!我就说一遍。”科目三教练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一脸坏笑地对学员们喊道。 说完,科目三教练捎上几个年轻的女学员离开了练习场。 在河堤不远处的小广场旁,林富柱已经泊车等候多时。最近这段时间,为了保证黑塔乐的安全,林富柱每天都特地接送黑塔乐。虽然黑塔乐一再推辞,但还是拗不过林氏父女。不过,林富柱还是听从了黑塔乐的建议,只送他到小区侧门附近,避免引人注意。 黑塔乐还是和往常一样,下车后跟林氏父女挥手作别,目送白色奔驰车一路疾驰而去。 当黑塔乐正准备从小区的侧面回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黑塔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胖头陀来电”。黑塔乐赶紧接通电话。 “你这货,终于想起我来了?”黑塔乐笑着说。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放假才回来吗。你高考志愿早就报完了吧?现在一切自由了呗?出来放松放松啊?ktv嗨歌,来不?” “行啊!我跟我妈报个备,然后去你家找你。”黑塔乐说道。 “我没在家。这样,你一会儿直接打车到‘宇宙壹號ktv’,就在客运站斜对面。我这就把包厢号发你微信。”刘磐说道。 “妥了!”黑塔乐说着,结束了通话。 不一会儿,黑塔乐就收到了刘磐发来的信息,“宇宙壹號,8210,刘先生,手机尾号5735。” “收到!”黑塔乐微信回复。 刘磐是黑塔乐的发小,从小学一路到高中,两个人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当黑妈何丽梅听说是刘磐找黑塔乐出去玩,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嘱咐黑塔乐别玩太晚,早点回家。 ktv这种地方,黑塔乐只在初中毕业和高一暑假的时候各去过一次。而且都是跟好几个同学一起去的,还都是量贩式的。而“宇宙壹號”这种“大人去的地方”,黑塔乐还是第一次。 黑塔乐拘谨地推动ktv的旋转门,走进金碧辉煌的门厅,一个身穿裹身黑色西服,梳着油头,咋一看酷似007的门童迎上前来。 “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宇宙壹號!请报一下您的手机尾号。”酷似007的门童说道。 “哦,5735,8210包厢。”黑塔乐回复道。 “先生,这边请!”门童边说边为黑塔乐引路。 “先生,8210到了。祝您玩得愉快!”说罢,门童原路退去。 包厢门上的玻璃是麻面的,只能透出里面些微的光线,其他的一概看不清楚。 黑塔乐有点说不清的紧张,他轻轻推门,探头进去,一看只有刘磐一人,这才放松下来。 包厢里,宽大的茶几上已经摆满了东西。四打小瓶的瓶装啤酒,花生、毛嗑、地瓜干、开心果等干果。还有一个半米多长,像艘船一样的果盘。果盘里都是切好的西瓜、哈密瓜、火龙果,上面还点缀着圣女果、蓝莓和砂糖橘瓣。 “今天,就咱俩?”黑塔乐问道。 “那几个货都tm有事,还有放假没回来的。”刘磐解释道。 “你可真奢侈!到这来唱歌,还订了个这么大的包间。你发财了?”黑塔乐问道。 “嗯,中了两注福彩双色三等奖,奖金一共6000块。”刘磐一脸得意地笑着说。 “真牛13!”黑塔乐感叹道。 “哎,谁能想到那几个货都来不了呢?还是你靠谱。”刘磐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没来也好。正好咱们今天加点料。”刘磐神秘兮兮地说着,随手按下了ktv点歌台屏幕上的呼叫键。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四十出头,身穿制服,风姿犹存的女人,笑容满面地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来。 “两位客人好,我是本店服务部经理赛琳娜,有什么可以帮您?” “有小姐姐陪唱歌吗?”刘磐一脸坏笑地问道。 “有,我这就去叫。两位稍等。”说着赛琳娜关门离去。 很快,她就领着八个清一色身着类似空姐制服,踩着9厘米高跟鞋的姑娘回来了。这几个身体被低胸制服上衣和超短裙裹着的性感姑娘一字排开,站到刘磐和黑塔乐面前。 “有年轻点儿得吗?这几位姐姐有点成熟哇!”刘磐一脸嫌弃地对赛琳娜说道。 “我还以为两位帅哥想找姐姐呢。原来是需要妹妹。我领会错了。马上换!马上换!”赛琳娜陪着笑脸,边说着边领着刚刚的几个姑娘退出了包厢。 很快,赛琳娜又领来了八个看上去年纪比之前小一些的姑娘。“都是今年的新茶,肯定符合小帅哥的口味。”赛琳娜隐晦地说道。 刘磐从八个姑娘中挑了一个身材丰满,看上去稍微成熟一点的。随后,便催促黑塔乐快选。 黑塔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羞的脸通红。他指着其中一个不太起眼儿的瘦姑娘,颤颤巍巍地说,“就她吧。” “两位帅哥玩得愉快!”说着,赛琳娜带着其余的姑娘离开了包间。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刘磐拉着丰满姑娘的手,色咪咪地问道。 “翠茜。”丰满姑娘娇声回答道。 很快,ktv包房里,烟酒的气味和浓烈的香水味混杂在了一起。 几个人玩着骰子,输的人要么喝酒,要么唱歌。喝到面色潮红,刘磐的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一只手揽住翠茜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她搂到怀里。 “听说你喜欢你们班上的学霸于清雅,到底是没追到手吧。看得见摸不着,真挺没劲的。”刘磐故意调侃黑塔乐。 “这多好,看得见,摸得着,还有情趣。关键还不用追,嘿嘿!”说着,刘磐随手在翠茜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小哥哥,你真坏!”翠茜娇声嗔怪道。 看到这场面,黑塔乐的脸更红了。 坐在黑塔乐身边的瘦姑娘,显然入这行不久,没有翠茜那般主动。她只是一直挨着黑塔乐坐着,看上去很是拘谨。 “小哥哥,我给你点首歌吧?”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瘦女孩对黑塔乐说道。 “嗯,帮我点一首陈奕迅的歌吧!”黑塔乐说。 趁着黑塔乐唱歌,而翠茜出去上厕所的功夫,刘磐偷偷将一小枚白色药片投入他身前的一瓶啤酒中。这一幕恰巧被瘦姑娘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但是她没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待黑塔乐唱完一曲,刘磐拿起那瓶下了药的啤酒递给黑塔乐说,“来,瘦头陀,走一个。” 两人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各自对瓶吹了起来。 很快,黑塔乐就像喝多了一样,醉倒在沙发上。 “得!我哥们不胜酒力。今天就到这吧!两位美女,你们先出去吧!我陪他醒醒酒。二位辛苦!”说着,刘磐随手从挎包里掏出一千元钞票,两个姑娘每人给了五张。 确定她们走后,刘磐小心翼翼地从挎包里取出了一枚闪着银光的耳环,那正是省博物馆失窃的文物——“青鸾抱尾”。 刘磐将黑塔乐的身体放平,随后把耳环用力按压在黑塔乐的印堂处,口中念起咒语来,“翔,耶泼噻仑嗒呜嗒呜哎嘞发呶哎嘞发,呋哎啊咪咳鸾日哦哎嘞发,咪呶依嗒咪依嗒姒罗莫。” 不多时,只见黑塔乐全身抽搐起来,眼白上翻,就像犯了羊癫疯的病人一样。 “对不住了!瘦头陀。”刘磐一脸悲伤地说。 待黑塔乐停止抽搐,刘磐轻悄悄地退出了包厢。 瘦姑娘是个善良的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害羞的少年是个好男孩。而那个和他一起的胖子,一定没安好心。她犹豫很久,最终还是回到了8210包厢门口。 她轻轻推开包厢的门,漏出一个小缝,偷偷看向里面。 包厢里只有黑塔乐一个人。他躺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瘦姑娘赶紧走上前去查看。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在黑塔乐的鼻孔下试探,看黑塔乐是否还有呼吸。察觉到呼吸后,瘦姑娘松了口气。 “小哥哥,你醒醒!你怎么了?你的朋友呢?”瘦姑娘轻推黑塔乐的肩膀,问道。 黑塔乐双目紧闭,没有回答。 同一时间,正在吃晚饭的林芃,手腕上的银镯子不停颤动起来。这枚银镯子和林富柱送给黑塔乐的那枚本是一对儿,名为凤凰牡牝鸳鸯镯,佩戴镯子的两个人即便相隔千里,也能感应到对方的虚弱和是否身处险境。 “大事不妙!”林芃几乎惊叫了起来。 “赶紧给黑塔乐打电话!”林富柱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 ktv包厢里,瘦姑娘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从黑塔乐的裤兜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黑塔乐,你在哪儿?怎么才接电话?”手机里传来林芃焦急的声音。 “喂?您是他的朋友吗?”瘦姑娘问道。 “你是?”林芃问。 “我这里是宇宙壹號ktv。你朋友,他喝醉了。跟他一起来的人,好像也已经走了。”瘦姑娘说。 “啊?ktv?是,我们是朋友。”林芃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 “在8210包厢。你们快来吧!他好像醉得很厉害。”瘦姑娘急迫地说道。 挂断电话,瘦姑娘再次看向黑塔乐,他依然一动不动,好像睡死过去一样。 半小时后,林氏父女终于来到了宇宙壹號ktv。 酷似007的门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两位有订包厢吗?还是来找人?” “我哥喝多了,让我们来接他回家。8210包厢。”林芃机灵地说道。 “哦,不好意思!这边请。”门童一路引领。 “两位,用我帮忙吗?”及到包厢门口,门童客气地问。 “不用,不用,谢谢啊!”林富柱拒绝道。 推开包厢的门,林氏父女看到,一个瘦瘦的姑娘正坐在黑塔乐的身边,用湿巾擦拭着他的额头。 “我们是他的朋友。多谢你啊!姑娘。”林富柱对瘦姑娘说道。 林富柱上前查看了黑塔乐的状况后,让林芃往黑塔乐的口中倒入了一小瓷瓶药剂,等着他苏醒。 随后,林富柱向瘦姑娘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瘦姑娘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你今年多大?干这行多久了?”林富柱问向瘦姑娘。 “22。在这上班2个月。”瘦姑娘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苏茜。” “中文名。” “麻小凤。 “是本地人吗?” “从北边来。” “什么学历?” 瘦姑娘有些难为情,低着头说,“大学……,还没念完。” “当个超市收银员可愿意?五险一金,每周休一天,到手4000。”林富柱接着问道。 “谢谢您的好意!我欠了钱,来不及一点点还了。只能干这个挣快钱了。”麻小凤推辞道。 “欠了谁的钱,欠多少?”林富柱追问道。 “裸贷,5万。借期半年。再有3个月就必须还钱了。”麻小凤解释道。 “为什么要借钱啊?”林富柱继续追问。 “和我相依为命的母亲罹患重病,需要钱抢救,结果人财两空。”说话间,麻小凤已经红了眼眶。 “这里的老板,已经想办法帮我卖第一次了。如果有客人愿意要我,我很快就能拿到至少两万块。这样到年底我就能还上欠的钱了。”麻小凤继续说道。 “傻姑娘,这种买卖做不得啊!”林富柱赶忙说道。 “我刚跟你说的收银员的工作,你考虑一下。5万块钱我可以预支给你。上班以后,每月从你的工资里扣除。你可愿意?”林富柱接着说道。 麻小凤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不住地点头。她眼中的泪水,难以抑制地奔涌而出。 “纯净的灵魂不能留在如此肮脏的地方。走,咱们现在就离开这。”林富柱一边和女儿林芃扶起黑塔乐,一边拉着麻小凤走出了包厢……。 021章 觉醒 林富柱家一楼的禅房里,黑塔乐平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不动,呼吸十分微弱。从宇宙壹號ktv回来已经两个多小时了,黑塔乐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富柱、林芃父女二人,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他已经被解印了。怎么办?”林芃焦急地望向父亲林富柱。 “现在只能看黑塔乐自己了。希望他能成功。”林富柱无奈地说道。 “就算黑塔乐失败了。他手上的镯子,也应该可以顶上一阵儿。毕竟,另外一枚在你手上,只要觉醒残魂拿不到你那枚,它的法力就无法充分施展。或可一战。”林富柱接着说道。 “现在,除了等,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林芃急切地问道。 “还神水你也已经给他服下了,剩下的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林富柱说道。 正在这时,黑塔乐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 林芃取出黑塔乐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王母娘娘来电”。 “王母娘娘”,林芃早就知道这是黑妈何丽梅在黑塔乐手机通讯录里的称呼。该如何答复她呢?林芃急速思考着,没有马上接听。 很快,手机再次振起。 这次,林芃深吸一口气,接听了电话。 “都快十点了。你咋还不回家啊?”电话那头,黑妈何丽梅焦急地问道。 “阿姨,您好!我是塔乐的女朋友。您叫我小林就行。今天是我生日,我想让塔乐整个晚上都陪着我。他说,他不敢跟你说。那只能我帮他说了。我保证明天一定把他完璧归赵。谢谢阿姨,再见!”林芃一气呵成,说完就赶忙挂断电话,没给黑妈任何提问的机会。 听到这些,黑妈何丽梅一时呆住了。 “这……姑娘,天哪!你儿子什么时候处的对象啊?” 听到黑妈何丽梅的问话,黑爸黑利民一脸懵。 “啥?他处对象了?怎么可能呢?他平时学习那么紧张,哪儿有那功夫啊?不可能!不可能!”黑爸十分肯定地说道。 “刚刚就是他女朋友接的电话。”黑妈何丽梅苦笑着说道。 “啥?难道是驾校里认识的?这小子有两下子啊!比他爸强。嘿嘿!”黑爸黑利民得意地笑了起来。 “那姑娘说了,她姓林,今天过生日,留你儿子陪她,明天再放回来。”黑妈何丽梅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拱没拱到好白菜不知道,我养的猪怕是快丢了。”何丽梅无奈地摇了摇头。 黑爸黑利民笑而不语。 电话另一头。刚刚蒙混过关的林芃,仍然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林富柱向女儿的机智表示钦佩,竖起了拇指。 “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拿我寻开心。”林芃有些生气地说道。 林富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嘛!塔乐挺不错啊。” “爸……!”林芃气呼呼地喊道。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林富柱一边笑一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谈话间,林芃看到黑塔乐的手指动了一下。 “爸,他动了。”林芃机警地提醒道。 林氏父女把目光移回黑塔乐身上。 黑塔乐猛然坐起,双目圆睁,两个眼珠飞快地扫视这屋子里的一切,包括林富柱和林芃。 “塔乐,是你吗?”林芃急迫地问道。 黑塔乐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芃。 林芃与黑塔乐四目相对,她发现此时此刻黑塔乐眼睛里常有的那种羞怯突然消失了,目光中多了一丝凌厉。 “不,你不是黑塔乐。你是谁?”林芃惊慌地问道。 黑塔乐依然没有说话。他气息异常均匀,一股强大的能量正从他的体内不断向外释放。 这股能量围绕着黑塔乐的周身升腾而起,在他的头顶幻化出一只闪着蓝光振翅欲飞的半透明鸾鸟。本来开着空调的房间里,瞬间温度骤升。 眼前的一切让林富柱和林芃目瞪口呆。 林富柱明白,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黑塔乐。他已被觉醒的残魂完全占据了。 “萧颜真!萧颜真!你醒醒!你醒醒!”林富柱双手抓住黑塔乐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道。 黑塔乐丝毫没有理会林富柱。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左手腕上带着的银手镯。随后,缓缓展开紧攥着的右手。那枚青鸾抱尾耳环,此刻正托在他的手心之上。 黑塔乐双眼看向耳环,眼中闪烁起蓝色光芒。而后,那耳环竟在黑塔乐的手掌中悬浮了起来,并燃起蓝色火焰。 黑塔乐将蓝色火焰引到左手的银镯上,试图将银镯熔化。接触到蓝色火焰的银镯,发出劈啪作响的电光。电光过后,银镯竟毫发无损。 黑塔乐皱起眉头,蓝色火焰更大了。又一阵劈啪作响后,银镯仍旧没有损坏的迹象。 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气急败坏地说道,“一个小镯子就想困住我吗?有点小看人了吧?” 只黑塔乐忽然紧握双拳,全身用力,整个身体竟都燃起蓝色火焰。 林富柱赶忙跳起,将林芃拉到自己身后,随即转动右手食指上的翡翠扳指,将右手手掌对准黑塔乐,并念起一段咒语,“啊啊挲,咿呐哒唛……啊啊挲,咿呐哒唛……啊啊挲,咿呐哒唛。” 只见一条绿色光索从翡翠扳指飞射而出,在黑塔乐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邪魅一笑,“就这点本事吗?” 林富柱继续不停地念着同一句咒语。绿色光索也随着咒语,缠得一圈紧过一圈。 “哈哈哈哈!”忽然间,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狂笑起来,眼中蓝光大作。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左手紧紧抓住身前的绿色光索。一股蓝色火焰沿着光索径直烧向林富柱的右臂。 林富柱来不及躲闪,整个右臂都被蓝色火焰包裹了起来。一阵剧痛打断了林富柱的咒语。随即,林富柱跪倒在地,绿色光索也骤然消失。 站在一旁的林芃,赶忙扶起父亲。此时,豆大的汗珠已经布满林富柱的额头和脸颊,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再看林富柱的右手,已经变为紫红色。 “咱们……不是……他的对手。不要逞强……快走!”林富柱有气无力地说。 “臣服或死亡。今天你们必须选一样。”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冷笑着说道。 “快!把沙漏里的沙粒都洒到他身上。快!”林富柱对林芃说道。 林芃赶忙摘下胸前的时之沙漏,将里面的时之沙全部倒到左手手心上,用尽力气,拼命洒向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同时,口中念出一段咒语,“啊嘶哒啊咿,啊嘶哒啊咿,啊嘶哒啊咿。” 时之沙果然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双脚好像陷入泥潭一样寸步难行。 林芃抓住这个机会,搀扶着林富柱匆忙逃出了禅房。 出了禅房,林富柱又嘱咐林芃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符纸贴在了禅房的门上。 “希望这个,能阻挡他一阵儿吧!”林富柱无奈地说道。 林芃将父亲林富柱搀到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两眼发红地望着父亲的右手,眼泪簌簌下落。 “哭什么?咱们可都是捕魂的斗士。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快,去架子上把我的药膏拿来。”林富柱对女儿林芃说。 林芃转身从沙发旁边的茶具架上取下一个棕黑色的小瓷罐,拔下罐口的塞子,用食指挖出一抹白色药膏,轻轻涂在林富柱紫红色的右手上。 药膏带来的丝丝清凉,让林富柱稍微感觉好了一些。 此时,禅房中,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异常愤怒。 “居然让那两个人逃了。”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咬牙切齿地说道。 被残魂占据的黑塔乐一次又一次试图挣脱时之沙的束缚,但都没有多大效果。于是,他冷静下来,决定从黑塔乐的原灵那里取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此刻,黑塔乐的原灵已经被残魂强大的灵力碾压得毫无控制能力。 残魂与黑塔乐的原灵神交道,“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体就归我了。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你手上的镯子是刚刚那两个人给你的吧?” “你别装模作样了,萧颜真。这个你不知道?”黑塔乐的原灵说道。 残魂笑道,“萧颜真。哈哈哈!那只是我上一世在人界的一段记忆而已。” 黑塔乐的原灵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就是魂界四大天王之一的翼王鸾翔。这回我冒险来到人界,就是要干一件大事。能成为我的载躯,你应该感到荣幸。”残魂傲气地说道。 听到这些,黑塔乐的原灵吃了一惊。没想到竟是如此强大的恶魂。 面对如此困境,黑塔乐的原灵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计策。“死马当活马医吧!”拿定注意后,黑塔乐的原灵怒不可遏地咒骂了起来。 “萧颜真,你这个废物,给我滚出来。你到底还是被这个恶心的恶魂同化了,亏得我这么信任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黑塔乐原灵的咒骂,鸾翔突然间内心紊乱了起来,一股奇怪的情绪让他瞬间头晕目眩,一滴热泪从黑塔乐肉身的眼角滚落。 鸾翔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粘在手上的泪迹。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怎么会流泪?!”鸾翔一脸诧异地说道。 鸾翔控制着黑塔乐的肉身,再次坐回到地面上。他紧闭双眼,开始审视自己作为萧颜真的那段记忆。 无数记忆的碎片好像拼图一样,一片片拼接在一起。 鸾翔惊诧地发现,在萧颜真陈旧的记忆里,竟生出了新的“枝丫”。这正是萧颜真与黑塔乐相处的那些美好时光。而这段“枝丫”,竟还在自己的灵体和黑塔乐的原灵之间形成了某种奇特的桥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鸾翔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 黑塔乐的原灵感受到了鸾翔的慌乱。他突然明白过来,萧颜真还在,此时他可能已与鸾翔融为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说,萧颜真和鸾翔,都不过是自己体内另外那个灵体存在于不同界的记忆而已。 黑塔乐的原灵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继续大骂萧颜真。 这招果然奏效。黑塔乐原灵的声声咒骂,让鸾翔头痛欲裂。 “闭嘴!闭嘴!啊……!”鸾翔怒吼道。 愤怒,让鸾翔暂时失去了对黑塔乐肉身的控制权。 黑塔乐的原灵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022章 镇魂 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黑塔乐想要站起身来,但感觉浑身上下灌了铅一样发沉,两条腿也像似被麻痹了,根本用不上力。使了几次劲,都没有站起来。无奈,黑塔乐只好平躺在榻榻米上,大口喘起粗气。 刚刚发生的一切,黑塔乐历历在目。虽然他的原灵被压制,但身体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感受得到。而这居然和之前萧颜真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回想刚刚夺回身体控制权的过程。黑塔乐终于对自己战胜鸾翔,有了一点儿信心。 而此刻的鸾翔,显然不愿相信这一切。他,一个天王级残魂,居然被一个普通人的原灵压制,并夺回了身体,简直不可思议。鸾翔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 正在黑塔乐思索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鸾翔低沉的声音。 “我为我刚才的言辞道歉。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是我小看你了。小伙子,跟我合作吧!你将成为人界首屈一指的人物。金钱,美女,别墅,豪车,游艇,甚至是私人飞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实现。我可不是夸口,魂界四大天王之一这个高度可不是谁都能达到的。”鸾翔自负地说道。 黑塔乐装作没听见,继续平躺着休息。 见黑塔乐不搭话,鸾翔话锋一转,说道,“我跟你说,我可不是恶魂。我来到人界是要干一件大好事的。这件事要是能成功,那人界将得到净化。那些恶毒的剥削者将被彻底消灭掉,财富将会回归于每一个人,那一定是个美妙的新世界!”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黑塔乐气愤地说道。 “我给你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你难免对我有偏见。不可否认,我就是一个那样直白的人。直白得让人不舒服。但这并不影响我是个好魂。为了表示诚意。我愿意跟你分享我的力量。”鸾翔放低姿态说。 黑塔乐犹豫了一下,调侃道,“什么力量?能上天入地吗?” “若是在魂界,自不必说。但在人界,有些能力有受到限制,无法使用了。不过,一些基础能力还是没问题的。”鸾翔说道。 “别光说不练,你到是传授我什么能力啊?”黑塔乐略带轻蔑地笑着说。 鸾翔犹豫片刻,说道,“你先闭眼。咱们灵体是连在一起的,感受到没有?能力已经复制到你的原灵了。你试试!” 黑塔乐看向禅房的门,举起右手,隔空向门的方向推了一下。毫无反应。 “你就是个骗子!你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黑塔乐翻了个白眼,说道。 “一定是你手腕上的镯子镇压了我的超能力。你把它摘了试试!”鸾翔狡黠地说道。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黑塔乐机敏地说道。 说完便不再理会鸾翔。 不知怎的,黑塔乐感觉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 起身的一瞬间,他随手将落在脚下的那枚青鸾抱尾银耳环拾起,装到了裤兜里。黑塔乐觉得,这是萧颜真的遗物,自己有义务为他保管好。 黑塔乐不敢太过用力,他一点点挪到了禅房门口,靠着身体的重量把禅房的门顶开了一条缝。 “吱嘎……”。 听到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林氏父女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突然再一次紧绷起来。 林富柱赶忙站起身来,将自己脖颈上的时之沙漏扯了下来,攥在手里,准备随时应战。 黑塔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对着沙发旁的林氏父女喊道,“是我,塔乐。林芃,扶我一下,我走不动了。” 林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确实是黑塔乐说话的声音和语气。虽然她内心还有一丝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向黑塔乐走了过去。 在林芃的搀扶下,黑塔乐一步一拖地来到了沙发旁。他一松劲儿,人好像陷到了沙发里一样。 黑塔乐终于放松下来,好像之前经历了一场马拉松一样。他看了一眼门厅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12点。 “天啊!都这么晚了。我妈肯定急坏了!”黑塔乐忧心地说道。 “林芃已经帮你跟你妈请假了。今晚你就在这儿睡吧。正好,有些事还要跟你商量。”林富柱说道。 “啊?!”黑塔乐吃惊地看着林芃。 看到黑塔乐盯着自己看,林芃害羞地低下了头。随即赶忙岔开话题,故装生气地说,“你看,你把我爸的手给伤的。” 林芃指了指林富柱涂满白色药膏的右手。 “林叔,真不是我。那恶魂太厉害,一上来我就被压制了。”黑塔乐赶忙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林芃你就别吓唬塔乐了。”林富柱微笑着说道。 “现在我和这恶魂的关系,就跟我之前跟萧哥的关系一样。我和萧哥之间的情绪转换机制仍然适用。刚刚就是这恶魂被我骂的心态爆炸,才让我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黑塔乐有点兴奋地说道。 “哦?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不过,这也意味着咱们的所有对话,他也都听得到,对吧?”林富柱问道。 “嗯,的确是这样。毕竟我们的记忆是共存共享的。”黑塔乐回答道。 “这个恶魂名叫鸾翔。他自称是魂界四大天王之一。他说这次他到人界是要干一件大事。估计肯定是一件大坏事。具体的他没有说。”黑塔乐接着说道。 “鸾翔?!”林富柱吃了一惊,好像失了魂一样,突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林叔,你怎么了?”黑塔乐关切地问道。 林富柱长叹了一口气说,“翼王鸾翔,天王级残魂,与金王荣璗、赤王绯妃、冥王玄鼋并称魂界四大天王,是现任魂界之主佰戥的左膀右臂。他的战力在整个魂界排名第四,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这么强大的恶魂来到人界,那肯定是有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要发生了。”黑塔乐说道。 “是的。连天王级的残魂都冒险来到人界,看来一场浩劫是在所难免了。不知道这人间又有多生灵要被荼毒了。”林富柱忧心地说。 “魂界灵体剧增,将不可避免地打破三界的平衡,引发三界动荡。最坏的结果是一切重归混沌,三界灵体全部湮灭。我想这是三界灵体都不愿意看到的。而现在的魂界的最高统治者至尊佰戥,他妄图颠覆三界,成为永恒的主宰,简直是痴人说梦。”林富柱说道。 “现在,魂界一定在四处寻找助纣为虐的代理人。为你解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林富柱看着黑塔乐说。 “为我解印的人?”黑塔乐一头雾水。 “跟你一起在ktv喝酒的那个人。”林富柱说道。 “我哥们,刘磐?”黑塔乐难以置信地说道。 “没错。你喝醉以后,他就离开了。试问,谁能把自己的朋友一个人扔在ktv的包厢里?”林富柱问道。 “他还叫了两个陪酒的姑娘,对吧?”林富柱紧接着问。 “这个……,嗯,不过我可什么都没干,我没碰那姑娘。”黑塔乐慌忙解释道。 “就是那位小姐姐帮的忙,我们才找到你。她也算是你的恩人了。”林芃插话道。 “那位小姐姐不会因为帮我而遭人暗害吧?”黑塔乐问道。 林富柱:“放心,我已经让她离开了那家ktv,以后她会为我工作。” 黑塔乐:“还不知道那位小姐姐的名字呢!我应该当面道谢才对。” 林富柱:“她叫麻小凤,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现在咱们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镇压住你体内的残魂鸾翔。” 黑塔乐:“我问一个极端一点的问题。是不是如果我自杀了,鸾翔也就跟着我一起灰飞烟灭了?” 林富柱:“并不是。同归于尽并不能解决问题。残魂就像寄生虫,他只能附着在原灵非常弱或将死之人的身上。一旦寄主死亡,残魂就会离开寄主的身体,悬浮于空气当中。而离开寄主的残魂,是无法自行移动的。” 黑塔乐:“那是不是只要我死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鸾翔就永远无法离开那里了?” 林富柱:“理论上是这样。但这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危机依然会存在。” 黑塔乐:“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靠着情绪控制转换的办法,万一有一天失效了呢?” 林富柱:“你是神选之人。是时候成为捕魂人了。” “作为捕魂人,我们既不能杀人,也不能杀魂。我们只是捕魂、镇魂。一旦杀人,我们不仅会失去法力,同时还将承受万蚁噬骨之痛。”林富柱说道。 “这……,除了成为捕魂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黑塔乐问道。 “塔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太好接受。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的办法了。而且你是神选之人,我对你有信心。”林富柱用左手拍了拍黑塔乐的肩膀,说道。 “好吧!那我试试看吧。”黑塔乐说。 “林芃,去书房把你太爷爷戒指和沙漏拿来。”林富柱对女儿林芃说道。 很快,林芃取来了一个紫黑色的木头匣子。 “来,塔乐。从今天开始,它们就是你的了。”林富柱边说边将匣子打开,交到黑塔乐的手中。 一枚黑色金属戒指和一个水晶质地的时之沙漏在黑塔乐的眼睛里熠熠闪光。 023章 公会 “有些规矩,在必要的时候,是需要被打破的。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 “塔乐,你将成为捕魂斗士公会历史上第一个没有与神界签订契约的捕魂人。现在,我将传授你捕魂人技能。这些技能将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你镇压住鸾翔。你千万要用心记!”林富柱语重心长地对黑塔乐说道。 “现在,把玄铁圣戒带在你的右手中指上。” 林富柱继续说道,“战戒是捕魂人战斗的主要武器。你现在用的这枚是我爷爷用过的。每个与神界签订契约的捕魂人,都会得到一枚与他自身匹配的战戒。而战戒具有唯一性,只有与他的主人配合才能发挥极致力量。” “你是历史上第一个非契约捕魂人,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遇到那枚只属于你的战戒。这枚玄铁圣戒你且先用着,即便没法发挥它的全部力量,但也完全可以常规使用。”林富柱说道。 “那我该怎么用呢?”黑塔乐一边摩挲着光滑的玄铁圣戒,一边心急地问。 “战戒要结合心咒来用。不同的心咒,会让战戒化生出不同的形态,比如缚魂索、追魂鞭、裂魂锤,以及破魂弓箭等等。”林富柱一一介绍。 “其实,心咒才是捕魂人最重要的武器。它无法被剥夺,因为心咒只存在于你的内心。记住心咒,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捕魂人。”林富柱强调道。 “现在,认真听。我说一句,你复述一句。”林富柱一脸认真地说道。 “好!”黑塔乐回答。 听着林富柱口中念出的从未听过的语言,黑塔乐一头雾水,即便努力跟着复述,也很难说得完全。 “这个东西,好像外语一样,好难啊!”黑塔乐一脸窘迫。 “天下无难事,熟悉就好了。用心记。”林富柱说着又继续念起咒语来。 转眼,门厅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的位置。林富柱看了一眼时钟,对黑塔乐说道,“今天先到这吧!你也累了。快休息吧!” “我睡沙发吧。”黑塔乐主动说道。 “楼上有客房。林芃,你带塔乐上去吧!我在楼下抽支烟。”林富柱边说,边起身朝禅房走去。 黑塔乐跟着林芃来到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林芃打开房间里的壁灯,暖黄色的壁灯照亮了整个房间。虽然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但房间里依旧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需要什么,随时叫我!快休息吧!” 说完,林芃正要转身下楼。突然,黑塔乐从她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这一下触碰让林芃浑身过了电一样,内心恍惚了一下。随即问道,“你……,干嘛?” “那个……,那个……,我……,嗯……,谢谢你啊!”黑塔乐犹豫半天,欲言又止,赶紧放开了林芃的手臂。 林芃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下楼了。 这一夜,黑塔乐睡得很不踏实。梦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套着一个,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睡得如此累过。 第二天一早,黑塔乐起床下楼,来到门厅,发现林氏父女早已起来。 “早,林叔。”黑塔乐主动向林富柱打起招呼。 “起来了,塔乐。来,快吃饭吧!一会儿送你们去练车。”林富柱热情地说道。 此刻,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法棍面包、牛奶、鸡肉沙拉,还有煎蛋。 “这都是林芃为你准备的。快吃吧!”林富柱笑着说道。 “那我不客气了。”说着,黑塔乐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早饭,林富柱将黑塔乐叫到身边,亲手为他带上时之沙漏。 “这枚时之沙漏,也是我爷爷留下的。现在,它是你的了。希望你能像它的主人一样,为维护三界平衡奋斗终生吧!”林富柱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他的未来充满期待。 在送黑塔乐和林芃去科目三练车地点的路上,林富柱又简单教授了黑塔乐能够净化体内残魂戾气的心咒“醒神诀”,以防鸾翔再次夺取身体控制权。 当天练车结束后,林富柱一如往常,将黑塔乐送到小区的侧门。黑塔乐正要下车的时候,林富柱突然叫住了他。 “塔乐,这个你拿着,关键时刻用得上。” “这是?”看到林富柱递过来的一张写着几行汉语拼音的卡片,黑塔乐问道。 “是心咒,怕你记不住。你平时把它带在身上,有空的时候多看看。”林富柱解释道。 “好的,林叔。”黑塔乐接过卡片,告别了林氏父女,一路小跑朝家奔去。 刚拧开房门,就传来了黑妈何丽梅阴阳怪气的问话声。 “还知道回来啊?被那个姓林的小妖精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吧?连我这个妈都想不起来了吧?”何丽梅酸酸地问道。 听到母亲的话,黑塔乐一脸懵,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 “儿大不由娘。嘿嘿!”黑爸黑利民赶紧帮儿子打圆场。 “快洗洗手,一会儿吃饭了。”黑利民催促儿子道。 黑塔乐借机跑到洗手间,关上门,随即拨通了林芃的手机。 “喂!林芃,你昨晚跟我妈说了啥啊?”黑塔乐急迫地问道。 “啊!忘了跟你说了。抱歉,抱歉。我跟你妈说,我姓林,是你女朋友,过生日,留你过夜。就这么简单。没别的了。”林芃尴尬地解释道。 “哈?!好吧!真难为你了。为了兄弟我,你连自己的清誉都舍弃了。佩服,佩服!以后只要你一句话,哥们一定为你两肋插刀。”黑塔乐拍着胸脯说道。 “噗!”电话另一边,林芃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好,我记住了。你快吃饭去吧!咱们回头再聊。” 从卫生间出来,黑塔乐发现,黑妈黑爸的两双眼睛正在审视着自己。 “快交代吧。什么时候的事啊?”黑妈何丽梅问道。 “啥?”黑塔乐明知故问。 “别装傻,你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何丽梅继续追问道。 “啊,你说小林啊。就是普通朋友。”黑塔乐避重就轻地答道。 “普通朋友,就留你在她家过夜了?”何丽梅步步紧逼。 “啊,她这个人大大咧咧的,特别爱开玩笑。不是她说的那样。昨晚,也不是就我俩,还有刘磐和几个其他的朋友呢。我们在一起玩桌游,玩了一个通宵。狼人杀游戏,你知道的吧?”黑塔乐慌忙解释道。 “这种女孩儿,你以后可少跟她来往。听到没有?”黑妈何丽梅狠狠地看了黑塔乐一眼,说道。 “听见了,母亲大人。”黑塔乐低头一笑。 刚吃过午饭,黑塔乐就接到了学校教导处主任曹健波的电话。“喂!黑塔乐啊!你的录入通知书邮到学校了。海宁大学的。你小子,命是真好啊!下午快来取吧!” “好的,好的,谢谢曹主任。我现在就去取。”黑塔乐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从学校取回装有海宁大学录入通知书的专属ems包裹,黑塔乐没敢马上撕开。他要回到家跟父母一起分享这份喜悦。一路上,他把包裹抓的紧紧的。 “爸、妈,海宁大学。”一到家,黑塔乐就手舞足蹈地喊了起来。 黑妈和黑爸激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 在父母的注视下,黑塔乐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裹的封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了出来。一张录入通知书,一张《新生须知》,还有一张用来缴纳学费的银行卡。 只见录取通知书上写着: “黑塔乐同学: 经审核批准,录取你入我校历史文化学院历史学专业学习。请于2018年8月31日来校报到。 校长:秦润田海宁大学 2018年7月26日” “不易啊!儿子,你是我们的骄傲。”黑妈何丽梅激动地说。 “必须庆祝一下!晚上咱们下馆子去!”黑爸黑利民乐得合不拢嘴。 虽然没能考入自己最想去的应用心理学专业,但这已经是自己能达到的最好的结果了。黑塔乐的内心充满欣慰,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妈,我回屋平复一下心情,太激动了,有点头晕。”黑塔乐借口道。 “这孩子!快去吧!快去吧!”黑妈何丽梅说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黑塔乐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第一时间拨通了于清雅的电话。 黑塔乐:“喂!我是黑塔乐,我考上海宁大学了!” 于清雅:“哦!恭喜!我们以后又是校友了。你是什么专业啊?” 黑塔乐:“历史文化学院历史学专业。” 于清雅:“嗯,很符合你的气质。历史学家。” 黑塔乐:“你还是应用心理学专业,对吧?” 于清雅:“嗯,不然呢?” 黑塔乐:“你果然是最棒的!” 于清雅:“咱们就别互相恭维了,你也是棒棒的!咱们倒时候学校见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拜拜!” “拜拜!”黑塔乐怔怔地拿着手机,迟迟不愿放下。 片刻之后,黑塔乐又担忧起来。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这身上的残魂,可怎么办? 想到这,黑塔乐赶忙给林芃打电话,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恭喜!恭喜!羡慕,羡慕。我的录取通知书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可能还要晚一点到吧!”电话另一边的林芃说道。 “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伙伴了。捕魂斗士公会的战友们会保护你的。公会在很多地方都有自己人。海宁大学在奉京,那里也应该有不少战友,你就放心吧!老林会提前联系那边的战友的。” 听到林芃这样说,黑塔乐的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