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重生:拒绝配平文学》 第1章 身死 12.1二次编辑:避雷指南 首先,我没有看过《甄嬛传》原着,只看过电视剧,本书是建立在剧版甄嬛传的基础上,是剧版甄嬛传的同人,一切私设只针对剧版,我对剧版纯元观感不好,会有部分情节对她不友好,到最后会写番外会圆回来,不会为了坏而坏,接受不了这一点可以避雷~ 在本书中,私设(划重点)沈家父母对沈眉庄是很好的,原剧情中沈眉庄避宠后,沈家也并没有送其他女儿进宫,沈眉庄在宫中的生活也一直都不差,说明沈家父母对她确实还可以,只是肯定没有我书中设定的那么重视沈眉庄 本文对甄嬛不友好(划重点),沈眉庄会和甄嬛分道扬镳,但是有一个过程,前期依旧是姐妹;沈眉庄会选择拉拢安陵容,可能会出现黑甄嬛情节,不能接受的宝宝们请避雷~ (但是我前几章写的是沈眉庄在怪自己怪天道怪剧情,我没有写过她的悲剧全部怪甄嬛吧?本书是从“配平文学”的角度去出发写的,接受不了的宝子们请避一下雷,不要再因为这个原因,扣我一个锅还给我差评了,我真的要碎了) 本文设定:在剧版甄嬛传基础上,架空历史(标重点),历史是参考但是不是依据,本书只是套用了一些清代历史的设定,不能根据历史知识去判定对错,有历史性错误的欢迎指正,但是请不要较真,本书只是剧版甄嬛传的同人文 本文是根据我个人对于剧版甄嬛传的看法和理解去写的,我会尽量让每一个情节合理,也会有很多私设,私设请不要较真,阅读本书前,请根据作品简介和该指南避雷,众口难调,补药骂我呜呜呜呜 会努力写好也会很细心地去查东西来写,有问题也很希望大家跟我沟通交流,接受所有意见,接受所有指正,但是不能骂我我真的很玻璃心tut ———————————— “我好累啊......真好,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你的怀......” 沈眉庄再也没了力气,她的手还没触碰到温实初的脸,就这么直直地坠了下去。 也好,也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沈眉庄想,就这么结束了,也未尝是坏事呢?她在这高高的宫墙里,早已争不动、斗不动了,好在还有嬛儿在,静和这一辈子还有人照料着。 死后的沈眉庄,却并没有来到阴曹地府,她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子,看向下方的紫禁城,有些奇怪,是什么原因,叫她死后还飘荡在这困了自己半辈子的地方,不能去轮回呢? 沈眉庄来到碎玉轩,她的丧仪已经办完了,温实初走在宫道上,沈眉庄有些好奇,跟着他一路去了永寿宫,一进殿门,甄嬛正抱着静和候在正殿,沈眉庄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满心的爱意和不舍。 “还没进来就一身酒味,也不怕熏着静和!” “心死之人,哪还顾得上什么梳洗打扮。” 沈眉庄这才发现温实初脸上泛着红,身形有些不稳,敢情这家伙在自己死后借酒浇愁了? 见他如此在意自己,沈眉庄本应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些烦闷,这不是她想要的吗?温实初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嬛儿身上了,而是在怀念自己,为什么她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呢? “......这孩子每到黄昏时刻便会大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念眉姐姐。” 沈眉庄听说女儿在想念自己,一颗心早就软的要化了,看着白白胖胖的静和,可见嬛儿将她照顾的极好。她多想摸一摸她的脸,拉一拉她胖乎乎的小手,可是都是徒劳,她碰不到她的静和,只能多看看她。 “那日眉庄入棺,我把我的家传玉壶放进了她的棺内,或许我早就该给她,是我自己太糊涂,以至于她抱憾了这么多年,这辈子,总是我对不住她。” 温实初抱着啼哭不止的静和,一边哄着一边说道,他后悔的神情不似作假,仿佛前几天死去的,真的是他在这世上的挚爱一般。 沈眉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他在撒谎,他是很认真、很真心的在怀念她、追忆她。 人活着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嬛儿,他看不见她,就连静和都是靠着那一壶暖情酒才有的,有了静和之后,他甚至对她避之不及,怎么如今,倒对她用情至深起来了呢? 沈眉庄没来由地觉得没意思,她依依不舍地伸手碰了碰静和的脸庞,看了一眼还在说话的嬛儿和温实初,离开了永寿宫。 接下来去哪呢? 沈眉庄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济州。 其实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地方了,不是不愿,是不敢。 作为沈家培养出来进宫的女儿,她不称职。决定不再承宠后,沈眉庄就没有了退路,但是寄来的家书,从来没有责怪过她,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受委屈,宫人有没有看人下菜碟,她的处境可还算过得去? 沈眉庄每每抚摸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总是忍不住落泪,父亲和母亲,他们从没有怪过她,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女儿过的舒不舒心。 去济州比沈眉庄想象的要快,也可能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死了,对于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吧。沈眉庄看着熟悉的府邸,突然有些近乡情怯。 十年了,她入宫已经整整十年了。 沈眉庄在府外徘徊了很久,一直到沈自山都办完公务回来了,才跟着父亲进了府。 “夫人今日可用膳了?用了多少?” “回老爷,夫人只用了几口清粥就吃不下了。” 沈自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朝内院走去。 沈眉庄听着丫鬟的禀报,也是满心焦急,她跟着父亲一道去了内院,一进主院,就看到一个妇人坐在院子里,借着已经有些微暗的天光,摩挲着手里的小虎头帽。 “夫人!” 沈眉庄比沈自山还要快,她飞快地来到母亲面前,母亲正好抬起头,沈眉庄刚看清母亲的脸,就吓了一跳。 沈母较之十年前,老了太多太多,昔日雍容华贵的当家主母,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暮气。 那张沈眉庄所熟悉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哀切,往日里最注重规矩与体面的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发髻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朵白花,脸上再没有一点妆饰,脸颊甚至因为流的泪太多,已经有些干裂发红。 “娘亲,娘亲!” 沈眉庄再也想不了其他,她哭着扑进沈母的怀里,可是她抱不到母亲,母亲也不知道她来了。 “夫人,你再伤心,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呀,你这几天都没进多少东西!” 沈母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转头看向手里的虎头帽,那是眉儿一岁的时候,她亲手做的。半月前,她刚把眉儿闺房里的东西翻了翻,准备等天放晴时叫丫鬟搬出来晒晒。 可是天放晴的时候,她的眉儿,去了。 “夫人,眉儿要是回来,看到你这样,她会担心的……” “眉儿”两个字像是牵动了沈母的心神,她悲切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神色: “是啊,是啊……头七了,眉儿说不定会回家看看呢?我得,我得收拾一下,吃点东西,不能让眉儿担心……” 沈自山看着妻子慌慌张张的样子,眼眶一酸,眉儿是他的嫡女,小时候也是被他抱在肩上坐着长大的,他又如何不难过呢? 沈眉庄前些年无宠,好在有太后在,日子还算过得去,后来好不容易怀孕了,府里上上下下都高兴,沈母已经在收拾进京的行李了,原本就要动身了,报丧的信却送到了府上。 那天沈母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外,沈自山还休沐了一天,准备送夫人出城,信使风尘仆仆的到府外时,他们还以为是来告知进宫陪产的事宜。 “惠妃娘娘殁了——” 起初,沈自山和沈母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惠妃——这个称呼太陌生,他们夫妻私底下还是叫眉儿,府上平日里都是说娘娘,有时也说惠嫔娘娘。 惠妃? 殁了? 沈母在默念了一遍,心下一惊,猛地从车上跌了下来,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府上人都换了素色的衣服,府里是不能办丧仪的,原本妃嫔去世,母家可以进宫奔丧,可是,济州天高地远,信送到的时候,丧仪已经到了尾声了,从济州赶去京城,快马加鞭也是来不及的。 沈母两天两夜没合眼,滴水未进,眼泪都流干了,那些让丫鬟搬出来,叮嘱他们隔天晾晒的衣物和玩具,被沈母翻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沈眉庄在一旁看着母亲拾掇自己,力求女儿如果回家,她能看起来好一点,沈府这些天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末了,沈眉庄已是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到这些,但是每一幅画面,都像千万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叫她痛的无法呼吸。 娘亲啊娘亲,眉儿最对不起的人,是您啊—— 第2章 天道? 自那一次见过娘亲后,沈眉庄哪里都不想去了,她看着娘亲强打起精神,对着镜子拾掇好自己,但是不管怎么收拾,脸上的憔悴和疲惫都是盖不住的。 一句“眉儿会担心的”,这个悲痛的女人让自己强行笑起来,又逼着自己用了许多膳食,还拿胭脂盖了苍白的唇色和双颊,只为了女儿若魂归故里,看见她时她脸上有些气色。 沈眉庄在沈府飘荡了很久,她看着沈母把她从小时候到入宫前的衣物和玩具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细细的抚摸,一滴滴泪掉下,落进那些细密的针脚里,叫沈眉庄嘴里都是苦涩的。沈自山看着憔悴的夫人,正值壮年就白了头发,佝偻了脊背。 沈眉庄无数次冲上去紧紧抱着沈母,哭着喊娘亲,可是没有用,她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沈母就这么一日一日的熬着、哭着。沈眉庄看着她一日日哭瞎了眼睛,看着曾经端庄美丽的人一点点形销骨立。 短短的几年时间,沈眉庄看着娘亲为了她每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看着那个曾经气派华丽的妇人一天天枯萎直至死去,沈母去世的那一天,手里还捏着沈眉庄五岁时最喜欢的一只布老虎。 沈母去世后,沈自山彻底垮了,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沈眉庄在沈府飘荡了多少年,她内心的愧疚和后悔就裹挟了她多少年,看着父亲母亲为了她的死心力交瘁,母亲的每一滴泪,父亲的每一根白发都折磨着她。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沈眉庄? 沈眉庄飘荡在闺房的床上,眼睛盯着床幔,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这些年除了陪着母亲,就是回想自己的一生,她把自己入宫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最后只余对自己的怨恨。 她沈眉庄,对得起甄嬛,对得起温实初,可是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吗? 沈眉庄想到了年幼的静和,想到了憔悴的父亲和悲痛的母亲。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事事都以甄嬛为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家族、自己的亲人呢?家族供养她,难道是为甄嬛供养的不成?送她入宫,难道是为了温实初送的不成? 沈眉庄悔不当初,同时心头也被巨大的疑惑占据,她觉得这样不对,可是那些选择都是她亲自做出的,不是吗? 沈自山死后,沈眉庄又漫无目的地回到了皇宫,紫禁城今天很热闹,沈眉庄有些奇怪,飘过去一看,居然是新皇登基大典。沈眉庄看到甄嬛成了太后,她有些恍惚,紧跟着,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再睁眼的时候,沈眉庄正处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中,四周什么也看不见,正中间有一本发着金光的书,沈眉庄有些奇怪,上前一看,书上写着《甄嬛传》三个大字,她心下一惊,书本的金光突然放大,把沈眉庄吸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再度在这方天地出现的沈眉庄,整个人都有些愣怔,她脑海里都是刚刚如戏剧一般在自己面前演过一遍的《甄嬛传》。 实在是......荒谬至极! 跳出剧情,沈眉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就像是甄嬛的附庸,从出现到死去,在这深宫中唯一的作用,好像只有为了甄嬛冲锋陷阵? 沈眉庄又想起了温实初,她心里多了名为厌恶的情绪,厌恶那样不知廉耻的自己,厌恶这提前设定好的剧情。 她沈眉庄,乃济州协领的嫡长女,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父亲不会拘着她,《诗经》、《孟子》、《左传》......她都看得滚瓜烂熟,母亲那样重规矩的人,高门大户里一板一眼的主母,也从不觉得这样不好,只在她去选秀前提点了她几句,叫她通过了太后的考验,成功入了宫。 沈眉庄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入宫的,她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家族供养她她也要回馈家族,理应如此。 这样的她,怎么会耽于情爱,信了一个帝王的真心,在棋差一着被人暗算后,心灰意冷,不再争宠,只为了另一个女人的宠爱忙前忙后,最后还看上了一个太医?! 要知道,就算是选秀被撂了牌子,以沈眉庄的家世,必然是嫁到高门大户去做正妻,何况选秀进入最后一轮的,都是佼佼者,就算被撂了牌子,身价也会上涨,夫家的门第无论如何都低不了。 沈家的女儿,怎么会是被帝王之爱伤了心后,转而看上一个太医的鼠目寸光之辈呢?更何况这个太医,还跟自己的好姐妹有着深厚的情谊,甄嬛虽从未接受过温实初,可二人许多时候根本没有边界感,为什么她沈眉庄反而接受了呢? 沈眉庄并不知道,这正是大女主文学里的“配平”行为,女主身边最好的姐妹,必然要跟女主的左膀右臂结合,不管身份是否匹配。而这一对夫妇,都会是女主最好用的工具人。 “这是天道。” 有一个声音对沈眉庄说道。 “狗屁天道!” 沈眉庄气的骂出了一生中最脏的一句话,她和嬛儿关系好不假,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她愿意丢失自我,成为一个只为女主所用的工具,也不意味着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家族,不受宠就罢了,还跟一个平平无奇的太医做出那等苟且之事! 沈眉庄深吸了一口气,再想想剧情里的“风流王爷俏尼姑”,回想到自己为了嬛儿回宫喜极而泣,在滴血验亲时甚至连自己的身孕都不顾就跑去,可是那孩子居然都是果郡王的血脉。 沈眉庄想起静和......算了,半斤不说八两。 还有最后皇帝咽气前质问甄嬛,弘曕和灵犀是谁的孩子,甄嬛说“当然是皇上的,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孙”,可是轮到静和,甄嬛居然用静和的血脉来刺激皇上。 沈眉庄只觉得可笑,如果那条黄带子在雍正临死前被扯下,亦或是隔墙有耳将这些话听了去,不止静和面临可能被处死的风险,就是已经入了土的她,怕是也要被挖出来鞭尸,连带着沈家都要遗臭万年! 孙答应的事情还不够吗?就算不够,姐妹一场,如何能用静和来刺激皇上啊? “我不服!” 沈眉庄想起了父亲母亲,想起了静和,她心里涌上无限的悲哀,紧接着又被愤怒取,她是沈眉庄,沈家的女儿,皇帝的妃子,才不是谁的好姐妹、谁的莫逆之交、为了谁可以没有任何底线的提线木偶! 沈眉庄听到白雾中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第3章 选秀 “小姐,到宫门口了。” 沈眉庄睁开眼睛,采月已经掀开了帘子,有小太监搬了凳子过来,沈眉庄扶着采月的手下了马车,前前后后还有许多同她一样的马车,一个个年华正好的少女,等在高高的宫墙下。 小太监们等沈眉庄下了车,立马又搬起凳子往后走,空了的马车也有人引着朝前走着,避免拥堵。 随着长长的队伍走的差不多了,宫门内走出几个嬷嬷,领头的对着宫墙下的小姐们道: “汉军旗、满军旗都排好了,两人一队都站好。” “各位小姐都是千挑万选留下来......” “选中了的便是赐香囊,没有选中的撂牌子赐花,能不能选中,都看各位的造化......” 这些话,沈眉庄上一世已经听过一遍,她跟在嬷嬷身后走进宫门,走进这离权利最近的地方。 眼前的场景同上一世分毫不差,一路走到一处园子里,秀女们便分散开,在园子里赏赏花、聊聊天,等候着被传召。沈眉庄依旧是站在那棵海棠树前,看着花瓣在阳光下镀了金边,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其他东西。 那日沈眉庄在沈府的闺房中醒来,还以为是在阴曹地府,可是采月就活生生地站在床前,笑着问她要不要起身洗漱。她浑浑噩噩的坐着由采月给她收拾,收拾好后,母亲便派人来传她去主院。 迈过主院的门槛时,沈眉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抖的,直到穿过了母亲正厅里摆的那道垂丝海棠苏绣屏风,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被悲痛侵蚀后的沧桑,身上的妆饰也大气华贵,她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正跟身边的几个姨娘说着什么。 沈眉庄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可是母亲不喜欢她在姨娘们面前失态,于是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直到她走进去,行礼行到一半就被母亲拉了起来,那手心传来的温度不似作假,沈眉庄这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接下来的每一天,正如前世一般,母亲每日叫她在跟前练习礼仪,姨娘们在一旁陪着,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掉,有时候母亲听得高兴,就会赏下去一两样首饰,整个主院都是其乐融融的。 一切都如在梦中一般不真实。 沈眉庄本就怨恨天道不公,叫她失了自己的本心,成了别人的刀子,所以她只当是天道补偿她的一次机会,迅速地理清了现状,然后便开始细细思索那场戏里的信息。重活一世,又有了熟知剧情的机遇,总不至于还如上一世一般,吃了那样多的亏。 选秀,沈眉庄定然是要来的,那么与甄嬛相遇,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沈眉庄其实也拿捏不好要如何去对待甄嬛,上一世的悲剧甄嬛是得利者不错,可是那些姐妹情深,也是做不得假的...... 沈眉庄正想得出神,有人轻点了她的肩,她转身,便看到了17岁的甄嬛,此时的她还不是后来雍容华贵的熹贵妃,一身素色旗装,衬得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如上一世一般,她满脸喜悦地冲她叫了一句“眉姐姐”。 沈眉庄却做不出上一世一般的热切,即使那些事情不是甄嬛驱使她去做的,可是既得利益者便是甄嬛,而且到了最后她不肯说出自己的孩子的身世,却用静和的身世去刺激皇上。 “怎么了,眉姐姐?” 沈眉庄回过神:“无事,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妹妹。” 甄嬛只当她是站久了累了,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倒巴望着没选上呢。” 同上一世一样的话语,沈眉庄只是置之一笑,什么都没说,甄嬛见她态度不热切,原本到了嘴边的关心也有些说不出来,她想了想,又道:“我与眉姐姐自幼一同长大,前几日听说姐姐中了选,我还总想着去看看姐姐呢,只是一直不得空。” 沈眉庄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可不是呢,我进京后也一直忙着,总是不得空。” 到底这一世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们二人又是幼时的玩伴,沈眉庄还是接过了甄嬛的话头。罢了,二人若一同入了宫,日后只需作寻常姐妹相处,若甄嬛待她好,她自会回报,可是该争的宠爱、该得的位份,她只会为自己争,即便要抛头颅洒热血,也不会是为了甄嬛,只会为了她自己和沈家。 甄嬛见眉姐姐回答了自己,又高兴起来,拉着她叙旧,沈眉庄带着几分细微的疏离,只时不时地应和着她。远看过去,倒依旧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姐妹呢。 沈眉庄嘴上跟甄嬛说着话,心里却在惦记着另一件事,细想起来,也该到时候了。果然,不远处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紧跟着便是一阵争吵声,不等甄嬛开口,沈眉庄已经抬脚往那边走去了,甄嬛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眉姐姐,不是这般爱管闲事的人啊? 不管甄嬛怎么想,沈眉庄已经走到那俩人近前了,这是她盘算好的:安陵容此人,她一定要拉拢! 上一世沈眉庄死于安陵容的算计,可是细看整个剧情下来,沈眉庄却对安陵容的手段心思欣赏不已,若说安陵容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其实大家各凭本事,是她棋差一着,又满心都是甄嬛和温实初,这才会着了道,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世,一切都还未发生,甄嬛曾经因为出手相助而得了安陵容的信任,又因为注意不到安陵容的一堆小心思,再加上皇后的算计,失了这份助力,可若是沈眉庄能拿下这份机遇,拉拢安陵容,未尝不是好事呢? 沈眉庄知晓人心难测,可是她本就是高门大户精心培养的嫡女,要送进宫的,心思手段又怎会差?只是过去被剧情控制,许多时候都是被推着走的。 重生后,沈眉庄又跟着母亲学了许多手段,若是后来的鹂妃,确实难以掌控,可是如今的安陵容只16岁,还是个自卑敏感、心思重、需要关爱的小妹妹,若对她真心,她便会掏心掏肺地回报,偏又有手段,还懂香料,家世又低,还有那样一个父亲,可不是最好的拉拢人选? “......你即便跪下向我磕头,我便大人大量,算了。” 夏冬春话音刚落,沈眉庄身边的秀女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夏冬春可是包衣佐领家的小姐,那不过是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肯定是夏小姐入选可能更大,犯不着得罪人啊。” “是啊,我看那位小姐,怕是要吃下这个亏了......” 沈眉庄上前一步,淡笑道:“这位姐妹当真好颜色,这身苏绣穿在你身上,果真是流光溢彩,好看的紧呢。” 夏冬春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主,听别人夸自己几句,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又打量了一眼沈眉庄,见她一身紫薇粉旗装,上边用细密的金线绣了花叶,旗头左侧的珠翠首饰都是今年新出的样式,另一边还有一支点翠的偏凤珍珠流苏发钗,不算华丽张扬,却件件都精致贵气。 再加上沈眉庄一开口都是夸赞她的话,夏冬春脾气都去了几分,只是依旧带着满满的不屑:“你又是哪家秀女?” “家父济州协领沈自山。” 夏冬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包衣佐领是从四品的官职,济州协领却是正三品,她底气有些不足,但还是强撑着道: “她泼坏了我的衣服,自然是要赔的!” 沈眉庄默不作声地向前半步,将安陵容护在身后,道:“姐姐天生丽质,家世又不低,想必见了的人都会喜欢,这身苏绣如此精致,姐姐带入宫更衣的那一套不知有多好看呢,若是在此耽搁了时间,来不及更衣,御前失仪反倒不值,不若让这位安姐姐给你斟茶致歉,你也好快些去将衣服换下来,如此可好?” 夏冬春本来就虚了几分,如今沈眉庄话里暗指皇上太后见了她也会喜欢,再想想若因穿着湿衣服落了选,岂不可惜?沈眉庄又递了台阶,安陵容也将茶盏递了过来,她便顺坡下驴,丢下一句“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种穷酸女子计较!”便匆匆带着丫鬟走了。 甄嬛原本已打好了腹稿,准备上前以德服人,没想到夏冬春已经走了,她有些惊讶于眉姐姐居然会出面,但是也为那位安氏女子高兴,她快步走上前,笑着说道: “眉姐姐都不等等嬛儿。” 又朝着一边的安陵容点点头,安陵容满眼感激地看着沈眉庄道:“姐姐大恩,没齿难忘。”又朝着甄嬛颔首:“还不知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我是大理寺少卿之女,甄嬛,刚刚帮了你的是沈眉庄,眉姐姐,不知姐姐是哪家小姐,如今芳龄?” “家父……松阳县县丞,我叫安陵容,今年16。” “那你可是妹妹了,我和眉姐姐今年都17呢!” 沈眉庄全程淡笑着,也不打断甄嬛,等她说完后才道:“方才不过是举手之劳,妹妹不必多礼。” 说罢,她走到一旁的海棠树前,摘下开的最好的那一朵粉色的,轻轻别到安陵容的旗头上:“夏氏的话,妹妹不必往心里去,从来英雄不问出身,我观妹妹面若桃花,举手投足颇具气质,这件淡粉的旗装穿在妹妹身上,叫人都舍不得移开视线了呢。” 安陵容被说的不好意思,沈眉庄平常的对待又叫她内心动容,她连连点头,紧跟着小太监的唱念便传来:“传安陵容,易冰清......觐见——” “快去吧。” 甄嬛看着沈眉庄,心里涌上了一丝怪异,她今日见到眉姐姐到现在,眉姐姐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往日里最喜欢同她开玩笑的人,对她都不太热切,甄嬛只当是她太累了,没有多想,可是如今眉姐姐同刚认识的安陵容都能这般玩笑,为何...... “怎么了,嬛儿?” 沈眉庄开口唤她,语气里又带上了往日的熟稔,甄嬛努力把脑海里的想法跑出去,继续跟眉姐姐聊天: “眉姐姐,我没事......” 第4章 入选 安陵容一如上一世一般入了选,她满心激动地走出宫门,就见到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 “请问可是安陵容安小姐?” 安陵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们家小姐让我在此等您,这个锦囊是她让我给您的,她说让您自己一个人看。” “你家小姐是?” “我们家小姐出自济州协领沈家。” 这个小丫鬟正是采月,沈眉庄在来之前就交代了她,第五批出来的秀女中,会有一个穿着朴素、头上别着一朵秋海棠的小姐,叫安陵容,让她将锦囊交到此人手中。 采月不记得自家小姐何时结识了姓安的小姐,但是听吩咐办事,准没错。 坐上马车后,安陵容打开了手里的锦囊,里面是一张银票,安陵容一惊,又翻了翻,还有一张纸条在里面。 “恭喜妹妹中选,日后可要连同利息一起还给我。” 安陵容把锦囊紧紧攥在手里,看着滚落到锦囊上的眼泪,沈眉庄像一个知心大姐姐,每一件事都为她考虑的细致入微,就连中选都是靠着那一朵秋海棠。 安陵容从松阳县来京城选秀,毫无疑问是囊中羞涩的,只能住在城边的客栈里,早上还差点错过了入宫的时辰,如今有了这笔银子,她可以带着萧姨娘去租个小院子,还能买个丫鬟带进宫。 至于等在那里的小丫鬟,安陵容没有多想,只当是沈眉庄得知她中选后派来的,中选的巨大喜悦和被人照顾的温暖挤满了她的心房,她满心都是日后一定要报答沈眉庄。 而被她念着的人,如今正在殿前。 “可读过什么书?” “臣女不才,在家中什么书都看,只是都不精,唯有《女则》《女训》看的多一些。” 太后点点头:“其他书也不必读精了,熟读《女则》《女训》,这就很好。” 原本还想问沈眉庄其他书看过些什么的皇上,听到这话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话虽如此,看书总归是好事,朕那里藏书很多,你可以慢慢看。” “留牌子,赐香囊——” 这次沈眉庄没有朝甄嬛那边看,甄嬛没收到她的回应,也就回过了头,没有错过小太监的唱念,在报完她的名字后跪了下去:“臣女甄嬛,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甄嬛,哪个嬛字?” “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 沈眉庄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上一世她没注意,甄嬛说的这句词,本就是艳词,如何能在皇上太后面前卖弄?况且那个“嬛”字,念的是xuan的音,同字却不同音啊。 “是蔡伸的词,不过你可知,这字并非念huan,而是念xuan啊?” 皇上刚刚还在想看书的事,这会也想起来了这句词的读音,问道。甄嬛低眉顺眼地看着地面,声音却并不怯场: “回皇上,臣女知晓,不过皇上问的是臣女的名字,故而臣女便用了这个读音。” 皇上饶有兴致地点点头,说道:“抬起头来。” 沈眉庄松了一口气,她心里还是不希望甄嬛因为这件事情被追责的,到底曾经的姐妹情都是真正存在过的,而且任何一个女子,若“御前念艳词”被传扬出去,怕是只能一根白绫吊死,亦或是青灯古佛度过一生了。 接下来的场景与上一世别无二致,甄嬛抬起头后,皇上和太后都沉默了一会,然后便是太后的考验,沈眉庄在心里想着纯元皇后的事情,甄嬛仅靠一张相似的脸,入宫后便能得到诸多优待,只是不知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利用的东西。 入宫已是板上钉钉,她需要尽可能多地增加自己的筹码,帝王宠爱虽然虚妄,但若能多几分特殊,总归是好的。 沈府在京城有院子,沈眉庄此次入京便是住在这里,待宫里派来教习姑姑,自然也是在此地。沈眉庄没有如甄嬛一般,接上安陵容与自己同住,只是叫了沈府跟来的嬷嬷,送了两份礼到甄府,以及安陵容所在的客栈。 她出宫的时候采月便告诉她,锦囊已经送入安陵容手里了,安陵容还留了客栈的位置,问了沈府院子的位置,说是安顿好再来答谢她的解围。 安陵容本质上是非常自卑敏感的,上一世甄嬛帮忙解围,又在刚见面的情况下,在满是秀女的院子里摘下耳环送了出去,事后还将安陵容接到府里,据说那时候客栈老板觉得安陵容“奇货可居”不让走,还是甄嬛的丫鬟出的头,回甄府后又大喇喇地将这事说了。 沈眉庄深知,想要拿捏人心,就要将一切不好的源头彻底掐灭,她没有送任何首饰,因为那样太像施舍,就算是出于好心,也天然地站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去打量对方,平常对待就很好,要让对方知道:我说英雄不问出处,我也是真正这么想的,你在我眼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银票也是一样的道理,我对你伸出援手,是因为你入选了,日后在宫里,总有需要互相帮助的时候,钱是我借你的,你现在的处境也许需要,但你不会一直是这样的处境,所以你要“连同利息一起还给我”。 借着开玩笑的方式,消除对方的心理负担,也就解决了导致对方自卑的隐患。 事实也确实如此,安陵容只觉得心里温暖又感动,就连客栈老板不让她走的时候,她都硬气了几分,心里念着眉庄那句“英雄不问出处”,努力拿出了几分气势:“若是现在放我们走,房钱我们结清,皆大欢喜,若耽误了宫里派来的教习姑姑,你担待得起吗?” 那客栈老板也就一小老百姓,看着安陵容软弱可欺,才起了贼心,如今安陵容成了小主,又提起宫里,他哪里还敢再拦?赶紧放人走了,这会沈家的嬷嬷正好来了,她其实已经在旁边看完了全程,却装作刚到的样子: “安小主,我们家小主让我给您送贺礼来呢,老奴紧赶慢赶的,正正好赶上了!” 安陵容满眼都是笑的接过贺礼,但是紧跟着又有些捉襟见肘,沈眉庄也选上了,她是不是也要送贺礼?可是眼下她哪里来的时间准备呢?教习姑姑明日就要来,她还要租院子、买丫鬟,有时间、有钱去买吗? 那老嬷嬷笑着继续说道:“我们小主说,她没想到今日能有机会结识一个新姐妹,赶不及好好备贺礼了,只能先送安小主几个扇面,都是前几日新绣好的,万望安小主不要介意,待日后入了宫,必然备上礼去赔罪呢!” 安陵容哪里还有怪罪的份,连连说了许多好话,送走了老嬷嬷,沈眉庄听着回禀,面上不动声色,到这一步,安陵容的机缘已是彻底从甄嬛手里截了下来,而且还消除了甄嬛那时候存在的隐患。 小姐妹之间送亲手绣的东西,本就是表示亲近,时间赶,拿来做贺礼也是可以的,况且那几个扇面是采月绣的,采月的绣技虽比不上安陵容,但是那些华丽的扇面却做的不错,扇面的布料和线都是沈眉庄从济州带来的,在江南和京城都少见,足以弥补绣工的不足。 安陵容如今是拿不出钱来准备太好的回礼的,又不能送的太轻了,显得轻视对方,这几个扇面又能拉近关系,又方便对方回礼,路都铺到这了,她不信安陵容不走! 果然,第二日萧姨娘就亲自上门,送上了安陵容绣的几个绣帕和香囊,料子用的也名贵,针脚细密,沈眉庄上一世是见过的,正是出自安陵容之手。 “我们小主如今在城西租了个院子住下了,她说叫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沈小主,如今不便走动,日后入了宫,定会亲自上门道谢。” “哪里的话,劳烦姨娘亲自跑一趟。” 安陵容这一条线,暂且是稳住了。沈眉庄笑着送走了萧姨娘,才觉两腮都有些发酸,人情往来是最累人的,但是做起来也是收获最大的。 教习姑姑下午便要到了,上一世她对教习姑姑没有多亲近,这一世,却是要看看能不能多撬出些有用的信息…… 第5章 教习姑姑 沈眉庄的教习姑姑名唤翠澜,是跟着封沈眉庄为贵人的圣旨一同来的,沈母和沈眉庄领着一众下人在门口跪迎了圣旨,起身后,那公公便介绍了此次的教习姑姑翠澜。 沈眉庄上前一步扶起行礼的翠澜:“姑姑莫要客气,接下来的时日还要麻烦姑姑,我怎好受姑姑的大礼?” 翠澜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欠身后退几步,沈眉庄也退回了母亲身侧,沈母便将鼓鼓囊囊的荷包并一叠银票塞进传旨太监的手里:“劳烦公公跑这一趟,里间备了茶水,不若喝杯茶水再走?” 遇到这样重礼的人家,传旨太监和随行人员脸上都是好脸色:“沈夫人客气了,只是杂家还得去下一家宣旨呢,翠澜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打从先帝在时便在宫里服侍的,此次为了教导礼仪特地从太妃宫中调出来的,沈小主就安心跟着翠澜姑姑学规矩,杂家就先走了。” “公公慢走。” 沈眉庄想起了剧中甄嬛的教习姑姑,是御前的芳若,翠澜只是太妃宫里的,两者自是没有可比性,况且能指派御前宫女来当教习姑姑,只怕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果然,一张同纯元相似的脸,就是最好的助力。 不过翠澜的礼仪自然也是很好的,沈眉庄又是当过一世宫妃的人,学得很快,就连翠澜也赞不绝口:“小主真是奴婢见过学规矩最快的,奴婢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教给小主的了。” “姑姑谬赞了,是姑姑教得好,自然看我是哪哪都好的。” 翠澜心下熨帖,待沈眉庄也更真诚了几分:“小主今日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不妨坐着歇一会,奴婢也好跟小主讲一讲宫里的情况。” “宫里只有三位正经主子,太后、皇上和皇后......当今皇上是先帝的第四子,早年封为雍亲王,在王府成的婚,娶的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乌拉那拉氏,与皇上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不过大婚三年后,福晋因难产离世,小阿哥也一同逝去,皇上悼念亡妻,追封为纯元皇后。当今皇后正是纯元皇后的妹妹,是在纯元皇后逝世后由侧福晋扶正的。” 这些事情沈眉庄都听过一遍,但依旧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纯元皇后?” “小主可是听过纯元皇后的盛名?” “正是,纯元皇后纯良娴静,民间也流传着纯元皇后的贤名呢。” 听到这话,翠澜的表情却有些微妙,沈眉庄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纯元皇后乃是在庶妹怀孕时入府陪伴,结果在梅园一曲惊鸿舞惊艳了彼时的雍亲王,于是雍亲王坚持娶了纯元皇后过门做福晋,抛却了答允宜修的侧室扶正的许诺。 甄嬛封妃时错穿的吉服便是纯元皇后与皇上初见时穿着跳舞的衣服,那可是妃制的吉服,穿在一个未出阁的、到亲王府探视怀孕的妹妹的女子身上!宫里的宫女们都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猫腻? 只是上位者不在意、不愿意深思,于是其他人都只能陪着装聋作哑罢了。 沈眉庄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纯元皇后这样美好的女子,堪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民间女子也多以她为榜样呢。” 翠澜收起心里的嘲讽,笑道:“不错,纯元皇后确实是极好的主子,不过当今皇后娘娘也是贤良淑德,人品贵重,母仪天下,后宫在她和华妃娘娘的管理下也是井井有条。” 沈眉庄见翠澜不欲就纯元皇后的事情多说,也就顺着接过了话头:“华妃娘娘?” “华妃娘娘是年将军的亲妹妹,也是在雍亲王时便入了王府,一入府便是专房之宠,华妃娘娘可是汉军旗的翘楚,满宫里都找不出比她更姿态万千的小主了,皇后娘娘身子不好,皇上便赐了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 “照理说,以华妃娘娘的家世与宠爱,不该一直在妃位,这便是子嗣的重要性......” 华妃,上一世可不就是用子嗣的事情叫沈眉庄栽了个大跟头吗?这一世她只要想得宠,那就势必与华妃站在对立面上,何况华妃此人阴狠毒辣,又有一个好哥哥做靠山,只怕入宫后还有得斗呢! 一天的教习下来,沈眉庄还是有些腰酸背痛,纯元皇后的旧事,从翠澜这里只怕是不好入手了,她得再好好盘算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入手的点。 “眉儿,你可睡下了?” 沈眉庄赶紧叫采月开门,迎母亲进来:“母亲怎么这么晚还亲自过来?让人叫我一声便也是了。” “母亲就是有些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你可想清楚了,此次要带采云进宫,不带采星了?” 采星和采月都是家里给沈眉庄准备好的陪嫁丫鬟,原本都是要带入宫的,沈眉庄重生回来后,跟母亲商量着换掉了采星,带会医术的采云入宫。 “母亲,宫中虽有太医,但是贴身伺候的人懂医术也要更放心一点。” “确实如此,你如今自己能拿主意了,考虑的也周到,采星就让她继续在府里伺候着,反正都是家生子。采云的卖身契你带着,她家里人府上都安顿好了,不会给你留后顾之忧的。” 沈眉庄点点头,轻轻靠在母亲肩上:“娘亲,眉儿舍不得你。” 沈家重规矩,沈眉庄从12岁以后便成了个小大人,少有这般撒娇的时候,沈母抬起手轻拍她的背:“娘的眉儿,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沈眉庄眼睛一酸,那些年她飘荡在沈府上空,最大的心愿就是抱一抱母亲。如今一切都未发生,母亲、父亲身子骨正硬朗,她也还来得及再做些部署,必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眉儿,你放心,此番入宫,沈家族人虽是希望你出人头地,但是我与你父亲私心里都觉得,你过得好便可,受宠了,要小心明枪暗箭;若不受宠,家族是你的后盾,也不会叫你在宫里难过。” 沈眉庄连连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不知道上一世她不再承宠后,父亲母亲挡住了多少族人的压力。 “你是嫡长女,从出生起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你父亲虽是家主,但是他也有颇多无奈,送你入宫是无法更改的,可是我的女儿呀,母亲从小到大对你的培养,就是希望你在宫中能够立足,虽说我和你父亲都为你留有后路,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还是要自己立起来啊。” “女儿晓得,母亲放心,眉儿既受了家族的培养,就断断没有不争气的道理......” 母女二人一直夜话到深夜,才各自熄灯睡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谁知道下一次见面要隔多久呢? 第6章 入宫 汉军旗入选的秀女都在九月十五这一日入宫,沈眉庄带着采月和采云,下了马车,甄嬛已经到了,正在偏门处和一个太监说着什么。 “嫔妃入宫只能从偏门进......” “眉姐姐!” 沈眉庄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传来一声雀跃的呼唤,原是安陵容也来了,她这次住的没那么远了,来的也快,远远便看见沈眉庄下了马车,便催着车夫赶了上来。 甄嬛听到声音回过头,这才看到沈眉庄就在自己身后,三人互相见了礼,沈眉庄示意采月给那个太监递上一个荷包:“劳烦公公在此等候了。” 进偏门后,便不能坐马车了,行李已提前由小太监送到各自的住处,她们三人需得自己带着丫鬟走过去,有小太监在偏门内等候着给各位主子指路。 安陵容身边也多了一个小丫鬟,唤作丁香,三人一同走了一段路,便要各自分开,沈眉庄依旧是在咸福宫,安陵容在延禧宫,甄嬛在碎玉轩。 咸福宫离得近,不过一刻钟便到了,采月又给带路的小太监发了赏钱,如今的常熙堂还未改名,小施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 “给小主请安。” “起来吧。” 沈眉庄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宫人,依旧是上一世的熟面孔:“往后在常熙堂当差,最要紧的便是忠心二字,若是吃里扒外,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奴才\/奴婢不敢,必当忠心侍奉小主。” “采月,赏。” 一溜的赏钱发下去,一行人脸上都带着笑,连连谢恩,沈眉庄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采云和采月进了内殿。 “先收拾一下,过会各宫的赏赐便要送来了,收完赏赐,还得去给咸福宫的主位娘娘请安。” 上一世她刚入宫,归置好自己的东西就巴巴地去了碎玉轩,连自己宫里的主位娘娘都疏忽了,这种错可不能再犯了,嬛儿那边......总有见面的时候。 赏赐依旧是华妃的最华丽,样样比着皇后的来,江福海依旧是脸都没露就走了,周宁海则是进了常熙堂,收了赏钱才走的。 叫采云把赏赐都登记入库,沈眉庄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采月去了咸福宫主殿。 “常熙堂贵人沈氏,前来拜见敬嫔娘娘。” “奴婢给沈贵人请安,贵人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回禀娘娘。” 沈眉庄很快就被传了进去,她礼仪周全地见了礼:“嫔妾参见敬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采月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里边是一对錾花缠枝花羊脂玉手镯,用了上好的羊脂玉,触手生温。 “嫔妾有幸分到了敬嫔娘娘这里,今日是第一日入宫,备了些薄礼来向娘娘请安,还望娘娘笑纳。” 敬嫔本就是个好说话的主,如今见沈眉庄礼数周到,甫一入宫安置好便前来请安,备的礼也十分精细,心下欢喜,只觉得不愧是大家族的女儿,果然样样出挑。 “沈贵人不必多礼,既入了宫,往后便都是姐妹了,这几日你就先好好休整休整,三日后本宫会带你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也可以多来本宫这里坐坐、说说话。” “嫔妾多谢娘娘厚爱。” 等从主殿中出来,却见采云和丁香在常熙堂外候着,采云一看到她便迎了上来:“小主,安小主来了一会了,奴婢做主叫安小主进内殿坐着了,还给上了茶。” 沈眉庄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一进门,安陵容果然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到她便起身要行礼,沈眉庄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殿里可安置好了?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都是我的不是,叫你一个人在这坐着。” “姐姐哪里的话,我也没坐多久呢,而且姐姐这里的茶都是好茶,我可不是干坐着。”沈眉庄一点身份都不拿捏,安陵容心里不自觉又亲近了几分,再看到沈眉庄手里的帕子,惊喜道: “姐姐居然带着陵容绣的帕子。” 沈眉庄心想,今天的选择果然没错,面上却是亲亲热热的:“你绣工也太好了,我那时候收到你的回礼,才觉出自己送的有多拿不出手,以后你可得教我!” 俩人说笑了一会,采月又进来禀报,说是甄嬛来了,话音未落,甄嬛已经到了近前:“好呀,眉姐姐这里可真热闹,难怪都不来看嬛儿了呢。” 沈眉庄面上笑意未变:“还说呢,我刚给敬嫔娘娘请完安,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们呢,一个个的就跟提前约好一样来了,说吧,是不是看上我这的什么东西了?” 三人笑作一团,内殿的婢女们脸上也都是笑容,沈眉庄心中感叹,这次她没去碎玉轩,嬛儿居然来常熙堂了。要知道嬛儿主动来找她的次数,可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敬嫔娘娘人怎么样呀,好不好相处?” “敬嫔娘娘很和善,我瞧着最是宽和不过,想来应是好相处的,你们呢?” “碎玉轩只有我一人住,虽有些远,但胜在清静。” 安陵容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开口,甄嬛道:“安妹妹是跟何人住在一处?可还好相处?” “主殿是富察贵人,我还没来得及向她请安。侧殿是,是夏冬春......” 安陵容满脸苦涩,她今日一进延禧宫便遇上了夏冬春,对方好一番言语奚落,还是丁香护着她顶了回去,想到这儿,又庆幸那夏冬春看上去规矩学的不怎么样,不然治丁香一个顶撞之罪,她也是护不住的。 “夏氏位份高你一级,你凡事先避其锋芒,她那般张狂的性子,在这宫里迟早要吃亏的。” 沈眉庄点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妹妹不必同那等浅薄的人计较,左右我还想同妹妹学绣工,妹妹若不介意,你我多走动便是了。” 安陵容明白这些道理,她就是内心有些苦闷,如今说出来便好了,三人又就着今日收到的赏赐聊起来,皇后娘娘最是公正不过,人人都是一样的东西,华妃娘娘不愧是盛宠,许多首饰在外边根本见不到...... 第7章 请安 转眼便到了给皇后请安的日子,沈眉庄是跟着敬嫔去的,到景仁宫前便遇上了跟着富察贵人一块来的安陵容。得知沈眉庄向主位敬嫔请了安后,安陵容便裁了块赏赐的布料,精心绣了两个扇面,第二日带着去向富察贵人请安了,富察贵人有些看不上安陵容,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人面上还算过得去。 沈眉庄今日没有穿上一世那身淡粉色的衣裳,而是挑了身浅紫色的,不出错也不出挑。新人都来齐后,剪秋便出来传召,皇后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华妃这才姗姗来迟,跟皇后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句机锋,便到了新人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也见一见各位姐妹。” “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一众人随着江福海的唱念转身,沈眉庄余光扫过自己前面的甄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甄嬛怎么会和她并排?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照旧是要给新人下马威的,和颂芝说了几句闲话,借着翡翠刺了皇后几句,才在皇后的提醒下看向还在行礼的新人: “起来吧,沈贵人和莞常在又是哪两位?” 该来的躲不掉,沈眉庄再度转身行礼:“嫔妾咸福宫贵人沈眉庄参见华妃娘娘。” “嫔妾碎玉轩常在甄嬛参见华妃娘娘。” 沈眉庄感受到华妃打量的目光,她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今日她连妆都没上,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寡淡,华妃打量了一会便移开了目光,突然一拍桌子: “大胆!” 新人们赶紧都跪了下去,皇后开口道:“华妃,你这是做什么?” 华妃一双眼睛如利剑一般刺向甄嬛:“本宫倒是不知,一个小小的常在,竟比贵人还要高贵了?莫不是你觉得自己得了封号,便可以无视宫规了不成?” 沈眉庄心下诧异,甄嬛的站位确实不对,可是上一世并没有这一遭,这一世怎么有了变数? “不过是些小事,刚入宫不懂规矩也是有的,华妃,何必在初次请安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何况新人即将侍寝,莞常在又得了皇上批的封号,叫莞常在回去熟悉一下宫规便也罢了。” 华妃本就嫉恨甄嬛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给封号便罢了,还专程派了芳若去做教习姑姑,如今抓住了把柄,怎会轻易放过?况且皇后表面上是在说和,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左一句侍寝,右一句皇上批的封号,华妃如何还能冷静? “皇后此言差矣,无规矩不方圆,如今还没侍寝呢,只是有个封号便敢骑到贵人头上去,他日若是侍了寝,岂不是更要目中无人?依本宫看,要好好的罚一下莞常在,她才记得住什么叫尊卑!” “嫔妾实在是愚昧无知,冒犯了富察贵人,望贵人和娘娘恕罪!嫔妾自知有错,甘愿受罚,只是嫔妾绝不敢目中无人。承蒙华妃娘娘教导,嫔妾一定铭记于心,日后绝不再犯,求娘娘饶恕嫔妾的无知之罪!” 华妃冷哼一声:“好一张巧嘴,不过既然乱了规矩,自然是要罚的。你既甘愿受罚,那便回去禁足一个月,抄三百遍宫规送来吧。” 皇后开口道:“正是新人侍寝的时候,如何能禁足?抄宫规已经够了,不必再禁足了。莞常在,你回去后抄一百遍宫规送来景仁宫,日后务必引以为戒,莫要再犯了。” 华妃还欲开口,甄嬛已经拜了下去:“多谢皇后娘娘、华妃娘娘教导,嫔妾定当铭记于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 华妃从座位上起身,狠狠地瞪了一眼甄嬛敷衍地行了个礼,刚准备走便被皇后出声叫住:“华妃先等一等,此次选秀的账册有些问题,你留下看看吧。” 其他妃嫔依次告退走出了景仁宫,出了殿门,沈眉庄到底还是不忍心,伸手拉住甄嬛发凉的指尖,同她一道往外走,安陵容也跟了上来,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继续走着。 一阵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哟——你怎么还敢巴巴的跟着莞常在呢?她连贵人都看不上,你这小小答应巴结她有什么用呢?真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这道理都不懂?” 安陵容欠身行礼:“陵容家世卑微,自是比不上夏姐姐出生骁勇世家,说话果决,妹妹此番受教了。” 夏冬春得意洋洋地道:“我夏家世代骁勇,自不是你一介小小县丞可比的。” 夏冬春还是一如既往的蠢,听不出话外音,沈眉庄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华妃,看来命定的事情,依旧是要发生的。 果然,在发觉她们是在嘲笑自己后,夏冬春竟然抬手要打人,紧跟着华妃便叫周宁海压住了夏冬春,华妃抬手抚过旗头上的点翠,笑起来如盛开的牡丹,嘴里却说着叫人毛骨悚然的话: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太红啊……” 听周宁海讲完何为一丈红后,沈眉庄感觉到甄嬛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安陵容更是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夏冬春一路哭喊着被拖走了,华妃脸上笑意更甚,眼睛直直的盯着甄嬛: “夏氏无礼,各位妹妹受惊了,但此事归根结底也是由你们引起的,莞常在,若不是你冒犯富察贵人在前,夏氏也没有攀扯你的由头,回去禁足一月。至于你们二人,也不是省事的。都回去闭门思过吧,莞常在再多抄一百遍宫规,送到翊坤宫去。” 说罢,华妃便扶住颂芝的手,仪态万千的走了。她刚走出几步,安陵容脚步一软,直接跌倒在地,沈眉庄一边叫流朱扶好甄嬛,一边又去拍了拍安陵容的背,二人好一会才缓过来。 沈眉庄看着二人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叮嘱流朱和丁香扶好自家主子,先一块去最近的咸福宫,缓一缓再回去。 经过御花园时,照旧遇到了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宫人,可是这一世甄嬛因为站位的问题已被罚了一遍,又目睹了华妃轻飘飘一句话决定了夏冬春的生死,心态与上一世大有不同,沈眉庄又出言道: “这宫中是非太多,他们这般慌慌张张的,只怕也不是好事,咱们快些回宫吧,去常熙堂喝杯热茶,缓一缓。” 甄嬛点点头,安陵容则是从一丈红之后就一直死死拉着丁香的手,沈眉庄说什么就是什么,三人就这么回了常熙堂,到底是避开了福子的事。 一杯热茶下肚,安陵容总算是缓过来了些,甄嬛脸色也好了很多,她看着虽然皱着眉,但并没有什么害怕的表现的沈眉庄,有些疑惑地问道: “眉姐姐,你不怕吗?” 沈眉庄叹了一口气,再看看魂都还没回来的安陵容,挥手叫采月她们出去站着,这才开口道: “嬛儿,陵容,既已入了宫,今日的情况绝对不会只出现一次,你们也看到了,华妃嚣张跋扈,一条命说没就没了,要罚我们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在这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我知晓你们今天必定吓坏了,可是早点面对这深宫的残酷,也并非坏事。” 见二人神色好转,沈眉庄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了,只是抬手摸了摸安陵容的额头,道: “回去叫丁香给你煮碗姜汤喝下去,方才在风口处吹了冷风,受惊吓必然又出了汗,小心别着了风寒。” 转头又对甄嬛道:“皇后娘娘那里的宫规想必不会太严格,你便叫流朱他们帮你抄,华妃那里还是要小心对待,别叫她再寻了错处。” 甄嬛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她也受了惊吓,可眉姐姐未曾叮嘱她注意身体啊…… 第8章 闭门思过 缓了一会后,甄嬛便回宫禁足去了,安陵容多坐了会,沈眉庄跟她聊着天,也算是转移一下注意力,小施来禀报,说江公公来通知各位小主,明晚就可以开始侍寝了。 沈眉庄叹道:“华妃娘娘叫我们闭门思过呢,这侍寝的事儿,暂时可是与咱们没什么关系了。”小施愣了一下,点头称是,说自己这就去敬事房禀告,安陵容叫住了他:“劳烦小施公公,替我也告一下假吧。” 沈眉庄看着小施的背影,心下满意,小施是个忠心的,人又机灵,一点就通。 上一世华妃也说过闭门思过的话,可紧跟着她们三人又撞上了福子的死,虽说沈眉庄没有亲眼看到,但也乱了心神,紧跟着就被传召侍寝,然后便被皇上推到了风口浪尖,还让她以贵人的身份执掌宫权,直接对上华妃。 沈眉庄那时候也不过十七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天下的九五至尊,世间最尊贵的男人,记着她的喜好,又是给常熙堂改名;又是送菊花;又是给宫权。叫沈眉庄被这些宠爱迷了眼,误以为帝王也是有些真心的。 殊不知,皇上只是将她当成对付华妃的棋子罢了,可若是为了这个,何必叫她有被真心对待的错觉呢?她好歹也是世家贵女,若不是一时年少,看不透帝王的薄情,又如何会为了表面上的偏爱沾沾自喜,以至于后来从高处跌落,差点粉身碎骨呢? 而且在沈眉庄记得在那剧情里,皇上原本是想召幸莞常在的,得知她病了,随手一指,才选了自己,她沈眉庄在这天道、这剧情里,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华妃可是已经将现成的好借口送到她面前了,她不过是一个刚入宫就被高位娘娘责罚的小小贵人,为了华妃娘娘的一句“闭门思过”便告了假,谁不得说一句恭谨? 小施很快就回来了,沈眉庄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叫采月给他拿了个分量不轻的银锭:“你当差当的好,这是赏赐,等会叫采云给你倒壶茶,去耳房坐着歇一会吧。” 小施脸上的疲惫一下子被喜悦取代,他接过大银锭,磕头谢了恩,抬起头时面上有几分欲言又止,沈眉庄想了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她看了一眼身旁尚且青涩的安陵容,有心叫她练练胆子: “有什么事便说吧。” “回禀小主,奴才方才经过御花园,听那边的宫人说,井里死了个宫女,好像是华妃娘娘宫里的......” 安陵容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茶盏没拿稳,摔倒地上碎了,沈眉庄抬手拉住她:“小心别伤了自己,小施,你先下去休息吧,叫采云进来收拾一下,采月去给安答应重新沏盏茶来。” 安陵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姐姐,已经两个人了......” 沈眉庄叹了口气,拿帕子擦掉安陵容脸上的泪:“陵容,我知道你害怕,但是就如我今天说过的,在这宫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既已入宫,唯有自己立起来这一条路。” 安陵容还是胆子太小,那一出完璧归赵,虽然少不了皇后的算计,但安陵容自己也要担一部分责任,沈眉庄从选秀那天就开始对安陵容下心思,要的便是完全拉拢她,她有把握叫安陵容听话,可是若安陵容一直立不起来,这就是亏本的买卖了。 在原剧情,安陵容是在皇后的算计下与甄嬛“恩断义绝”后,脱胎换骨成了暗处的一条毒蛇,沈眉庄可不想上演恩断义绝的戏码,只能在平日里多练练了。 \/ 甄嬛的绿头牌还是被撤了下来,这一次她不是“闭门思过”,而是华妃娘娘金口玉言的“禁足一个月”,敬事房自是不敢把她的绿头牌放上去。 晚间翻牌子的时候,皇上皱着眉扫了一圈,问道:“莞常在呢?” 徐公公冷汗直冒:“回皇上的话,莞常在被华妃娘娘禁足了。” 皇上没说话,手随便一抬:“那就沈贵人吧。” 徐公公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皇上,沈贵人,还有安答应,也被华妃娘娘下令闭门思过了,二位小主都跟敬事房告了假,这……” 皇上盯着华妃的绿头牌看了一会,脸上看不出喜怒,在徐公公冷汗都要滴下来的时候,终于开了口:“富察贵人吧。” “嗻——” 徐公公松了一口气,赶紧退了出去,里边又传来一句“苏培盛。”苏培盛和他对视一眼,俩人眼里都是苦涩。 “奴才在。” “今日,华妃禁足了三位新人?” “回皇上的话,莞常在站在了富察贵人前面,触犯了宫规,皇后娘娘罚她抄宫规,后来夏常在……华妃娘娘便罚了莞常在一月的禁足,沈贵人和安答应闭门思过。” 苏培盛简要的把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皇上听完后只是“嗯”了一声,苏培盛又道:“皇上,那夏常在?” “挪去冷宫吧。” “嗻。” 这夏常在,只怕是活不下来了,苏培盛心中感慨,面上却不显,吩咐小厦子去延禧宫传旨。 \/ 沈眉庄早已换上了寝衣,坐在榻上看书,采月端了茶盏进来:“小主,今晚是富察贵人侍寝。” 沈眉庄点点头,这倒是与她预想的差不多,富察贵人出身满族大姓,又是新人中位份最高的,她跟华妃对上,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多几分胜算呢。不过富察贵人为人有些轻狂,端看皇上属不属意她做这枚棋子了。 未承宠的妃子都是不必向皇后请安的,第二日沈眉庄多睡了会,晨起时便听采月说,皇上的赏赐流水一般送进了延禧宫,下朝后还去陪富察贵人用早膳了。 沈眉庄看向窗外,叹道:“果然啊,其实是谁都可以。” 采月没听清:“小主,你说什么?” 沈眉庄收回视线,将茶盏放下:“无事,只是在想,这闭门思过要到何时才结束呢?” 采月朝外面看了看,见采云守在殿门口,其他宫人都在远处,这才开口道:“小主,为何要向敬事房告假呀?闭门思过不同于禁足,只是华妃娘娘口头上的一句,若是皇上宣小主侍寝,就可以不必管了,如今告了假,又没有明确的解禁时间,可如何是好?” “傻采月,若是不告假被宣了侍寝,便是要正面和华妃对上,你看她那日轻飘飘便要了夏常在的性命,哪是好相与的?放心吧,不会太久的。” “小主,夏常在不是只赐了一丈红吗?怎么......” “她活不下去的。” 沈眉庄没有再解释,夏冬春的归宿,只会是冷宫和乱葬岗,本就是皇上与太后置气随意选进来的人,又自己作死,皇上只会觉得她没用,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忘记这个人。 至于闭门思过?皇后可不会放过能往下拽华妃一把的机会,夏冬春的死、福子的死、轻飘飘便禁足了三个新人......就算是为了正宫的贤名,皇后也会将这几件事一块捅到皇上面前的。 而皇上呢,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毫不在意的夏冬春,和一个命如草芥的宫女就去问罪华妃?为了安抚皇后,他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解除她们三人的禁足,再免了华妃加给甄嬛的那一百遍宫规。 只是不知再挂上三个绿头牌,加上甄嬛抄的一百遍经书,能不能安抚住皇后娘娘呢? 第9章 杀鸡儆猴 果然,当天傍晚,皇后娘娘的口谕就来了,解了甄嬛的禁足,还安抚了沈眉庄和安陵容,说二人恭谨谦和,不必再闭门思过了。 沈眉庄回想着今日午后,小施打听来的,夏常在昨晚就被挪进了冷宫的消息,嗤笑了一声。 “小主果然料事如神,敬事房刚刚传了消息来,说是已将绿头牌挂上了。” 沈眉庄点点头,今晚应当还轮不到她,不是富察也会是甄嬛,迟一些侍寝,于她来说是好事,她能晚一些被推进众人视线,也能多些时间做部署。 “家中安排的太医是哪一位?” 沈眉庄刚重生时就跟家中商量了,想尽可能运作一番,在宫里安插些人手,只是沈家毕竟远在济州,又是汉臣,势力实在难以渗透,一直到沈眉庄入宫前,才寻摸到了合适的人选,这两日沈家传了信进来,说是那位太医的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 “是柳默,柳太医,老爷花了许多时间才寻摸到的,祖上是济州人,柳太医的父亲在京城,母亲得了肺痨,在邕州养病,如今已被接到沈家的庄子上了。” “医术如何?” “此人有真材实料,是靠着自己做到的从五品太医,只是因为根基薄弱,一直没有上升的机会,如今沈家向他抛出橄榄枝,他也十分愿意呢。” 这话倒也没错,宫里的太医想要晋升,除了自身能力外,还需要提携,而宫里的妃嫔们,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况且如今柳太医的母亲还在沈家庄子上养病,又多了一重保障。 “明日叫他来请个平安脉吧。” 采月点点头,天色将暗,殿里也该点灯了,采月拿了个火折子,将那几封信纸点燃,直至烧成灰烬。 “小主,时辰不早了,奴婢去取晚膳吧。” “去吧,叫采云进来。” 采云和采月一样,是沈家的家生子,不过采云的母亲是府上的医女,采云从小便跟着母亲学习各种药理知识,辨别各种药材都不在话下,对于女子身体调养、怀孕、生产也有所涉猎。只是同太医院的太医肯定是没有可比性的。 “这几日叫你把入宫那日收到的贺礼都细细检查一遍,可有发现?” 采云不是同沈眉庄一起长大的,但她母亲是沈母院子里的嬷嬷,她与沈眉庄接触也不少,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有成算的,沈眉庄把事情交给她后,她便细细的在库房盘查了两天,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查出了几样东西。 “小主,奴婢查出了三样东西有问题,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沈眉庄挑了挑眉,叫采云把东西呈上来,一匹桃红色织云锦,一支鎏金缠丝并蒂海棠步摇,一只描金喜鹊纹金手镯。 “倒都是些好东西,只是款式有些老了。” 上一世也有这几样,不过沈眉庄嫌款式太旧,放库房里一直没动过,倒是未曾想到这些东西上还有猫腻,不过若是皇后的手笔,也就不奇怪了。 “小主,这匹织云锦上用金线绣了几朵凌霄花,只有细细的一小条,那金线掺了麝香,若不是奴婢得了小主的令,细细地看了五六遍,只怕都发现不了。” “而这支步摇上的缠丝海棠花,奴婢估摸着应是用马齿苋的汁水泡过许久,马齿苋可用于清热解毒、散淤消肿,却也是滑胎的利器。” 采云说完,拿起了剩下的红绸盒子,盒子正中静静地躺着那只手镯:“小主,此物奴婢摸不准是有什么问题,但是上面的描金喜鹊颜色不对,就算是放的时间久了,喜鹊的金边也不该是这种暗沉、发青的颜色,只怕也是有问题的。” 沈眉庄点点头,心里对采云多了几分欣赏,对主子交代的事情足够上心,叫她细细查看,连一块布料都能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还有那手镯上的描金喜鹊,有几个人能注意到?足以见其细心。 “好了,把这些东西收到库房里,在库房单独辟出一个角落,专门用来放置皇后娘娘的赏赐。” 饶是已经通过剧情知道了皇后的毒辣,沈眉庄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好一个防患于未然啊,只怕新入宫的这批小主,每个人都收到了几件有问题的赏赐,而且她这里怕是都不止这三件。 也就是皇后的私库没有那么丰厚,这些赏赐多多少少都有些过时了,新人们年纪又轻,都不爱用,否则上一世的富察贵人和甄嬛,怕是都不一定有怀孕的机会! 用过晚膳,采云已经收拾好库房过来了,沈眉庄叫采月拿了一袋碎银子,把常熙堂的宫人全部叫来。 如今已是入宫第五日了,她很少使唤内务府分来的宫人,但是采月和采云都帮她盯着呢。今日过后,侍寝也要准备着提上章程,也该好好敲打敲打自己这的人了。 贵人除却自己带来的陪嫁丫鬟,还有四名太监,四名宫女,咸福宫的掌事太监和姑姑,都听敬嫔的差遣,和沈眉庄没有什么关系。 常熙堂这边配置的是两名洒扫宫女、两名洒扫太监;其余四名则是贴身伺候,侍奉茶水、打扫床铺、廊下守夜……都是他们的份内事,只是需要听候主子差遣。 洒扫的四名宫人不能靠近内殿,有事都要通传,暂且不必管,沈眉庄示意采月发了几块碎银子后,便打发他们走了。剩下的四个分别是太监小施子和小布子;宫女浅书和浅画。 上一世也是这些人,沈眉庄失宠后,他们都被调回了内务府,沈眉庄洗尽冤屈复位后,只有小施和浅书回来伺候她了,浅画已去了太妃宫中,小布子则是去了翊坤宫。 那时候沈眉庄恨乌及乌,对小布子厌恶到了极点,倒是觉得浅画有了个好去处也不错。可是后来细想,有罪妃嫔身边遣散出去的宫女,还能被分到太妃宫中,况且那位太妃性子好,出手又大方,这般好去处,岂是浅画靠自己能找到的? 只怕也有皇后的手笔呢。 沈眉庄坐在廊下,采月给她递上一杯茶,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回去:“今日这茶有些浓了。” 采月欠了欠身:“奴婢去给小主重新沏一盏来。” “不必了,放着吧。” 主仆二人说完话,沈眉庄才再度看向还跪着的四人,道:“小布子,你这几日都在往外跑,去的是哪里呀?” 小布子心里一惊,面上还是笑着道:“小主,奴才不当差的时候都在耳房等小主吩咐呢,哪里敢往外跑啊!” “是吗?”沈眉庄盖上茶盏,冷冷地看着小布子。 “千真万确啊小主!奴才一直都在常熙堂,未曾出去过啊——”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一个茶盏便扔到了小布子面前,碎瓷片混着茶水四处飞溅,小布子一抖,悄悄朝着帽檐边上一看,便对上了沈眉庄冰冷的视线。 小布子这才觉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害怕,他刚想磕下去,就听到沈眉庄说:“你既想去启祥宫,我便去禀了敬嫔娘娘,把你送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吧。” 小布子哪里还敢嘴硬?他去启祥宫,不过是因为曹贵人和丽嫔娘娘给了他好处,要他盯着新入宫的沈贵人,何曾说过要他去启祥宫? 如今留在常熙堂里,好歹是个二等太监,月例没那么低,沈眉庄出手又大方,若有一日得了主子赏识,还可能被提做一等太监;若是被送回内务府,像他这般被主子发落回去的,只能被分配去做些粗活累活,辛苦就不说了,月例少了一大半,而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往上升的机会了! “小主饶命啊,奴才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求小主宽恕啊!” 小布子在地上磕头磕的哐哐响,沈眉庄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小施,把他嘴堵起来,关进耳房,待我回禀了敬嫔娘娘,就送他回内务府。” 小施应了一声,从旁边抓起一块抹布就塞进小布子嘴里,然后便拖着人走了。浅书和浅画还跪在原地,脸上都有些惶恐,尤其是浅画,身子都有些颤抖。 “瞧我,光想着说事,忘了你们还跪着了,采月,采云,还不扶她们起来?” 俩人哪敢要她们扶?赶紧谢了恩自己站起来,其实跪这么一会,对于宫人们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沈眉庄今日突然发难,拿小布子杀鸡儆猴,她们二人多少有些吓到了。 “你们不必恐慌,我要的唯有‘忠心’二字,只要你们一心一意侍候我,赏赐自是少不了的,至于吃里扒外的货色,趁早走了也好。” 正说着,小施也回来了,沈眉庄朝采月看了一眼,采月便拿出三个沉甸甸的荷包赏了下去。 杀鸡儆猴,恩威并施,至少短时间内,这些宫人必然会安安分分的。 第10章 布署 当夜果然又是富察贵人侍寝,第二日沈眉庄起了身,才听采月说甄嬛病了。 “何时的事?” “小主,昨天敬事房刚把绿头牌挂上没多久,碎玉轩就请了太医,晚膳前便去敬事房告了病,说是上次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犯了无知之罪,冒犯了富察贵人,回去后内心惶恐,忧思过重,夜不能寐,导致身子过虚,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 “倒是个好借口。” “小主的意思是?” 沈眉庄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无他,她上一世死后可是亲眼看了一遍整个《甄嬛传》,甄嬛避宠的那一段,甄嬛一句“当日在宫外,大人的承诺不知是否还当真”,温实初马上接一句“当真,永远事事以你为主”,甄嬛再一句“永远二字,说来简单,若真做起来只怕是很难了”,温实初恨不得立马为了她抛头颅洒热血,就连装病避宠这种欺君罔上之事,都说做就做了。 沈眉庄觉得有点恶心,她干呕了一声,采月吓了一跳:“小主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晨起嘴里干涩罢了,给我倒盏茶来漱口吧。” 采月应声出去后,沈眉庄一个人坐在榻上,回想着上一世的剧情,回想起温实初和甄嬛之间毫无边界感的相处;回想起自己对心有所属的温实初爱得死去活来,听闻温实初自宫的消息甚至难产血崩,临死都要问他对自己有没有一点真心;回想起皇上驾崩前甄嬛闭口不提龙凤胎的身世,却毫不犹豫说出静和身世的那些场景。 何其可笑! 心里刚刚升起的要不要去看看甄嬛的想法就这么被她按了回去。是啊,她们是姐妹,甄嬛也救过她,也为她的事情奔波过,可这些事情就像横在沈眉庄心里的一根刺,尤其是静和的身世。甄嬛是主角,温实初是为她而生的配角,那自己呢?为了推动剧情可以被随意糟蹋的工具吗? 待漱了口,沈眉庄心里的不适才压下去一些,她开口道:“采月,记得叫柳太医来。可知道要如何做?” 采月欠了欠身,答到:“小主昨夜里着了凉,今儿晨起嗓子有些不舒服,叫奴婢去太医院看看能不能开几剂药。” 沈眉庄点点头:“不错,去吧。” 柳默很快便被请来了,采月去的时候其他太医都有事在忙,她又担心自家小主的身子,只好请那位有空闲的太医来看看了。 “微臣参见沈贵人。” 沈眉庄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下柳默,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很普通,不过身上倒是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气质在。 “不过是晨起有些咳嗽罢了,有劳柳太医跑这一趟。” 寒暄了几句,柳默便隔着丝帕给沈眉庄把了脉,道:“小主这是受了凉,开副温补的方子,喝上几剂药便好了。”他目光落到沈眉庄的手腕上,又开口道:“小主这只镯子,可否取下让微臣看看?” 沈眉庄手上戴的正是那只描金喜鹊纹金手镯,是采云在柳默刚进咸福宫的时候替她戴上的。 沈眉庄摘下递过去,脸上故作疑惑:“你说这个?这镯子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赏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柳默听闻“皇后娘娘”四字,顿了一下,但还是拿着手镯细细查看了一番,又向采月取了一滴茶水滴上去,观察了一会后,满脸凝重地开口道: “小主,万万不可再佩戴此物了。若微臣没有看错,这上面的喜鹊应是描金的,可这金边暗沉发青,细嗅有淡淡的苦味,茶水浸泡后,能看到细微的蓝紫色,想必是以紫茄花晒干后研磨成粉末,加入金箔中制成颜料描画所致。” “紫茄花?” “紫茄花通常用来调配避子汤,在葵水后连续服用七日即可达到避子的功效,将紫茄花掺入颜料中,功效会大打折扣。若是小主日日佩戴这只镯子,虽不至于不孕,但也会对身子有影响,后续若有孕,便会使胎儿先天不足甚至是胎死腹中。” 沈眉庄表情未变,对采云道:“收起来吧。”采云便上前一步,接过镯子,放到一旁的红绸盒里。 “柳大人医术高明,多谢大人,否则日后遭了暗算,都不知是为何呢。” 柳默拱手说了句“微臣不敢”,心里也知晓这是沈贵人对自己的试探,采月上前递了块银锭给他,他也安心收下了。然后便由采月送了出去。 “看来的确是个得用之人。” “是啊小主,柳太医居然听说了是皇后娘娘的赏赐后,还愿意说出问题所在呢。” 沈眉庄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罢了。富察贵人那呢?可有其他旨意?” 采月一拍脑袋:“小主,你看我这记性,方才送完柳太医还想着要跟小主说呢,富察贵人爱芍药,皇上下令把花房新培育出来的芍药全送去延禧宫了。” 沈眉庄有些无语,就没有其他戏码了?不过看这架势,皇上应是相中富察这枚棋子了,富察出身高贵,虽有些浅薄,可也是大家族的女儿,性子又有些急,与华妃必然是针锋相对的,也算是个好人选。 “再去告一次病,就说是着了风寒,三五日便好了。” 有了甄嬛“好生调养”在前,她告病几日不是什么显眼的事,况且眼下皇上一心都在如何捧富察起来与华妃打擂台,最多关心一下与纯元相像的甄嬛,不会在意她这个没什么特殊的贵人。 如今只需等富察拿到了宫权,便是她侍寝的好时机,到那时宫权一事已成定论,即便是皇上又看中了她沉稳的性子,也不好朝令夕改。 宫权是个好东西,可若到了手里握不住,便算不得好,以贵人之位染指宫权可不是个好选择,况且她如今要做的是在甄嬛得宠前在皇上心里占得一席之地,贪多嚼不烂,一件一件来便好。 若是可以,便趁着告病的这三五日走入皇上的视线,最好的结果便是让皇上来常熙堂看她,而不是凤鸾春恩车将她送至养心殿。 “走吧,采月,去藏书阁。” 纯元皇后喜欢诗词,是个才女,选秀时皇上也明显对她看过什么书有兴趣,原本沈眉庄是想打探一些纯元皇后的旧事加以利用,可是家族势力在京城还是太薄弱,在后宫中又不方便探听,这条路只好作罢。 不过没关系,沈眉庄最懂变通,只要知晓纯元皇后喜欢诗词就够了,她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第11章 时机 皇上赐了富察贵人协理六宫之权,苏培盛正带着小厦子和几个小太监,捧着赏赐,到延禧宫去传旨,到了一个岔路口,迎面碰上了一个捧着书的小太监,穿着二等太监的服制,看着像嫔妃宫里的。苏培盛有些奇怪,叫住了他:“你是哪个宫的?” “回苏总管,奴才是咸福宫的小施。” 也不怪苏培盛纳闷,放眼整个紫禁城,捧着这么一摞书走在宫道上的小太监也没几个,这会又不赶时间,就多问了几句:“你这是去做什么?” “苏总管,奴才去藏书阁还书,这些都是沈贵人前些日子借的。” 苏培盛一下子明白了,这位沈贵人,这是找到好办法了,不过自己今日往延禧宫来的突然,倒是叫她碰上了。 “快去吧。” 苏培盛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心里捋了捋沈贵人的情况,济州协领的女儿,这一批汉军旗家世最高的,位份也是最高的,只是不赶巧撞上了华妃娘娘。不过很明显这位是聪明人,能想到这样的法子,这几日他又确实往延禧宫来的勤一些。 “师父,这小太监?” 小厦子往前走了几步,低声说道,苏培盛瞪他一眼:“好好当差,不想往上爬了?” 小厦子嘿嘿一笑,又退了回去,他听懂了师父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待会回了养心殿怎么和师父打配合了。 \/ “师父,我还是第一次见后宫里的主子借那么多书呢。” 皇上坐着看了一上午奏折,想着出去走走,也没叫苏培盛,走出去他自然就跟上了,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小厦子的声音,他有些好奇:“什么书?” 小厦子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苏培盛一起回身行礼请罪,不过当差的太监们偶尔闲聊几句,皇上也不会计较,他摆了摆手:“你们师徒刚刚在说些什么呢?说来朕听听。” “回皇上的话,也不怪小厦子大惊小怪,奴才今儿也有些惊奇呢,早上去延禧宫传旨的时候,奴才碰上了常熙堂的宫人,抱着一摞书,一问才知,是沈贵人前些日子去藏书阁借的,他正要去还呢。” “沈贵人?”皇上回想了一下,才想起选秀那日一身粉衣的佳人,好像确实是个爱看书的,那日还未来得及问她别的书看了些什么,不知此时可还在藏书阁? 想着这些,皇上心里也有了几分兴致:“去藏书阁看看。” * “小主,这本唐诗咱们之前在家中看过好几遍了,而且今日小施不是刚去还了一本吗?” “你还说呢,我在家中看了那么多次,你都能给我找错了,这次不要你了,我自己找。” “小主,您这是取笑奴婢!唐诗有那么多本,看着那书长得差不多,可不就拿错了。” “好好好,我的好采月,不逗你了,先去把我刚刚拿的那几本登记了,等我找完这一本咱们就回宫,赏你一碟牛乳酥,如何?” 主仆俩说笑着,采月应声行了礼,捧着一摞书刚回头,便看到了一身明黄的人站在书架外,采月赶紧跪下行礼:“参见皇上!” 沈眉庄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懵懂地转过头,看到满眼笑意看着自己的人,才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书往书架上一塞,蹲下身行礼: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她方才是逆光站着的,光线给她整个人的轮廓添上了几分柔和,回眸时脸庞上的光线不够亮,但依旧看得到一双灵动的眸子,皇上向她走了几步,伸出手:“在找什么呢?” 沈眉庄只是愣了一下,便抬手搭上了皇上的掌心,顺着皇上的力道起身:“回皇上,在找一本唐诗。” “朕听你的婢女说,你在闺中已看过数遍了,为何还要找?” “嫔妾在闺中时,常用花笺将喜欢的诗句摘抄下来,再收到锦盒里,入宫时嫔妾的花笺都没有带进来,闲来无事便想重新抄一份。” “你很喜欢看书?” “嫔妾无事时看来打发时间罢了。” 沈眉庄脸上染了几分薄红,皇上笑道:“这话不真,若是不喜欢,也不会时常用花笺摘抄了。选秀那日朕便想问你,除了女则与女训,你还看些什么?” 沈眉庄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他眼里都是鼓励与笑意,大着胆子开口道:“《诗经》、《孟子》、《左传》这些名作,嫔妾都看过,除此之外便是喜欢看些诗词,偶尔也看些游记之类的杂书。” 皇上朝着书架看了一会,抬手抽出一本书,问道:“可是这一本唐诗?” 沈眉庄叹道:“皇上可真厉害,这么多本唐诗,一下子就找到了嫔妾要的那一本,嫔妾可都来了三次了,若不是遇到皇上,只怕再来几次都找不到。” 皇上见她满脸崇拜,拿到了想要的书又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心情颇好:“那可还有什么要找的书,正巧朕一块帮你找了,免得你自己来又找不到。” “那嫔妾还想要一本《崔道融诗集》和《剑侠传》。” 果然,皇上很快就抽出了两本书递给她,沈眉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接过来后说了一句“多谢皇上!”然后便低头仔细翻了翻手里的书。 皇上盯着她手里的两本书,有些出神,《剑侠传》是民间广为流传的一本武侠小说,过去他还是亲王时,府里也有一本,只因府里有个人爱看,拉着他看了许多遍。 还有崔道融...... “你喜欢崔道融的诗?” 沈眉庄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多拿了一本“纯元旧书”,她现在就是一个拿到了喜欢的书的少女,眼里都是光亮和喜悦,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那般,沈眉庄微红着脸,笑着说道:“嫔妾喜欢崔道融的《长安春》与《梅花》,在家中时曾用好几种不同的花笺摘抄过呢。” 皇上看着她,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为何喜欢这两首?” “《长安春》以花喻人,奉劝人们珍惜时光,嫔妾也常常以此自省。不过嫔妾最喜欢的还是《梅花》里的‘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梅花高洁,在寒霜中也能傲然盛放,嫔妾也怜惜梅花,但愿北风能明白嫔妾的怜惜之心,莫要再摧残它们了。” 沈眉庄说这话时没有看皇上,只是低头抚摸着手里的诗集,心中想起的却是崔道融的《班婕妤》。 宠极辞同辇,恩深弃后宫。 自题秋扇后,不敢怨春风。 第12章 赏赐 沈眉庄是由皇上陪着回的常熙堂,虽不曾像甄嬛那般一路抱着回去,可沈眉庄觉得这就很好,太扎眼了在这深宫中可未必是好事。 藏书阁离咸福宫不远,皇上和沈眉庄聊了一路,从诗词歌赋聊到武侠游记,沈眉庄时而侃侃而谈,时而专注倾听,她的许多见解都很有意思,别具一格又不显得肤浅。 直至到了常熙堂门口,皇上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同沈眉庄坐在软榻上聊了一会。 “小主,花笺拿来了。”采月将一沓白菊的花笺拿到桌上,又端了一碗药出来:“还有小主今日的药,可得喝了。” 皇上问道:“你病了?” 沈眉庄皱着眉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小声说道:“不过是夜间踢了一次被子,偏我这丫头小题大做,非得叫太医给我开了好几天的苦药。” 皇上就这么坐在一边,看着她皱着小脸一口喝完药,又忙不迭接过采月手里的蜜饯塞入口中,这才舒了一口气,还叫采月快些把药碗端出去。 怎么说呢……有点新奇。 沈眉庄今年不过十七岁,在外边礼仪做的周到,但如今回了常熙堂便有些没规矩,偏又把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又时不时流露出一些小女儿的姿态,看着倒是新奇又有趣。 毕竟雍亲王府的旧人们,最年轻的也有二十多岁了,新人入宫后,皇上只宠幸了富察贵人,其余时间去看过一次博尔济吉特贵人,大半时间依然是在华妃处。 富察贵人性子娇憨,又带着几分张扬,与沈眉庄各有千秋,但沈眉庄又有了一些纯元的影子,而且她的性子更讨人喜欢,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皇上心里还是更偏向她几分。 “你便如此不喜喝药?” “回皇上,我们家小主在闺中时便是这般,一生病就不爱喝药,非要奴婢们拿着蜜饯哄上许久才肯喝呢!” “你又多嘴!”沈眉庄瞪了采月一眼,脸上有几分羞红:“皇上莫要听她胡说,嫔妾哪就这般娇气了?嫔妾只是不喜欢这苦味,每每喝进嘴里,舌根子都苦的发麻,要是不能立刻吃上一枚蜜饯,那嫔妾宁愿多病上几天也不要喝药了。” 皇上被她逗笑了,笑毕,又满眼怀念的看着她:“你好好吃药,若喜欢蜜饯,朕便叫御膳房变着花样多制些送来。” 沈眉庄也想到了他是在怀念谁,原本只是想在他心里多几分特殊,没想到歪打正着,大抵天下的女子在年轻时都不爱喝苦药吧,便是纯元皇后再如皎皎明月,也免不了在喝药后吃上一枚蜜饯。 沈眉庄压下嘴里甜腻的味道,面上做足了惊喜的样子: “真的!皇上真好,想来宫中制的蜜饯定比外面的好吃百倍。” 皇上再度被她逗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下午没什么事,皇上便随手拿了那本《剑侠传》翻阅,沈眉庄则是伏在案前,将喜欢的诗词一句句抄写到花笺上。 采月等一干人早已退出了内殿,苏培盛看了一眼廊下的阳光,心想,这位沈贵人,怕是要得宠了。 沈眉庄的绿头牌还要两日才能挂上,皇上当天下午看了会书便回养心殿了,晚上没翻牌子。第二日一早,流水的赏赐便送入了常熙堂,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自是不必说,其中最特殊的是一盒梅花花笺,还有一盒精致的蜜饯。 黄规全脸上都是谄媚,尖声说道:“这花笺用的都是去年存下来的梅花,本来是要留着做糕点的,皇上说先紧着把小主的花笺做出来,内务府连夜便赶了一盒;还有这蜜饯,御膳房做了二十多种不同口味的,小主都尝尝,到时候喜欢哪个口味,差人说一声,再叫御膳房做就是了。” 沈眉庄叫采月递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过去:“辛苦公公了,公公可要留下喝杯茶?” 黄规全捏了捏荷包,脸上笑意更甚:“小主客气了,内务府事忙,奴才赶着回去呢。” 心里倒是盘算着,沈贵人既出手大方,那今日送的礼就不用告诉华妃有些什么,只说是叫内务府备了些布料首饰送来便也罢了。 宫中便是如此,使的银子多了,别人才愿意给你卖个好。不过黄规全当然也不会白做了,临走时又说了一句:“宫中都知道小主这儿得了皇上的赏赐呢,不过这花笺和蜜饯是小主独一份的,小主不必挂心。” 沈眉庄笑着收下了他的好意:“采月去送送黄公公。” 待到了宫门口,黄规全手里又多了几张银票,他把银票并着荷包一同塞入袖中,心想这沈贵人真是上道,以后常熙堂的跑腿差事,自己得了空可以亲自来跑跑。 用过早膳后,采月和彩云就开始着手整理这些赏赐,沈眉庄把那盒精致的花笺放回去,又打开了那盒满当当的蜜饯。 她其实不爱吃蜜饯的,也不怕什么苦药,毕竟芯子早已不是十七岁的少女了,再多的苦都吃过,一碗药汁子算什么呢? “小主,安答应和莞常在来了。” 沈眉庄有些惊讶:“快请她们进来。” 话音未落,甄嬛的声音已经响起:“眉姐姐!” 沈眉庄赶紧起身将两人迎进来,安陵容刚想行礼便被她拉住,又叫采月给安陵容搬了个软凳,再上两盏茶。 “你们俩怎么来了?” “听说眉姐姐得了赏赐,妹妹特来恭喜姐姐!” 安陵容也应和着:“是啊,恭喜姐姐了。” 沈眉庄把那盒蜜饯打开:“尝尝?御膳房新制的。” 安陵容和甄嬛还是孩子心性,见了这许多造型新颖的蜜饯,一时都被吸引住了,沈眉庄被她俩的样子逗笑了:“这般馋,等会叫采月给你们包一些带回去。” 闹了一会,沈眉庄正色看向俩人:“你们这些日子可还好?那日我睡醒便染了风寒,也不好去看你们,怕过了病气。” 安陵容自从第一次拜见富察贵人送了几件绣品后,倒是跟富察贵人有了些来往,富察贵人为人高傲,但也喜欢安陵容的绣工,平日里无事也会叫她去坐着说说话。她如今正得宠,虽只是贵人,却居延禧宫主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将来是要为嫔为妃的,何况今儿一早还被赐了协理六宫之权,底下人都巴结着她,连带着安陵容也无人敢欺压。 答应位份的份例最少,但富察贵人时不时地赏些东西,安陵容自幼又不算多么锦衣玉食,日子倒还算好过。 因此安陵容也不似上一世一般怯懦,她道:“我在延禧宫还算不错,莞姐姐是不是病了?怎么今日还出来了?” 沈眉庄也关切地看向甄嬛:“嬛儿,你身子如何了?” 甄嬛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似是有些纠结,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安陵容,还是选择了隐瞒:“眉姐姐,我就是那日被华妃吓到了,回去后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也睡不好觉,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温养一段时日便好,不打紧的。” 沈眉庄心下冷笑,面上还是一副关心的样子:“你若有什么缺的,就差流朱他们来告诉我,我们一同入宫,总是要互相照应的。” 无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甄嬛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对她隐瞒事实。不过装病避宠一事牵扯甚大,一不留神就是欺君之罪,甄嬛不愿说出口,也未尝是坏事。 第13章 侍寝 “苏培盛!” 正在外面靠着墙打盹的苏培盛猛然惊醒,朝殿内走去:“奴才在。” “今日沈贵人的绿头牌挂上了没有?” “回皇上,今儿一早就挂上了。” 皇上将奏折搁下,想了想:“你去御膳房说一声,将今日晚膳送去常熙堂。” 苏培盛愣住了,皇上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苏培盛连连告罪:“皇上恕罪!奴才蠢笨,这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奴才这就去御膳房。” 他急急忙忙地走出殿外,小厦子便迎了上来:“师父,你这是要去哪?” 苏培盛一边往外走一边嘱咐到:“给你个好差事,去常熙堂通禀一声,就说皇上晚上要去用晚膳。” 小厦子也是一愣:“这,这不合规矩啊!” 苏培盛直接抬头用拂尘打了一下他的帽檐:“不合规矩能怎么着?皇上乐意!你还置喙上圣意了?” 小厦子赶忙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赔笑道:“师父,我哪敢啊,我就是无意一说。” “行了,快去吧,殿前叫他们先好生伺候着。” \/ 常熙堂。 沈眉庄听完小厦子的回禀,内心有些诧异,笑道:“皇上过来用晚膳,我这边的膳食……” “沈贵人不必忧心,我师父已经去御膳房了,晚上皇上的膳食会送过来,沈贵人只要准备好接驾就是了。” “多谢厦公公告知,厦公公大热天跑这一趟,拿着去喝点茶,降降火。” 采月顺势递上荷包,小厦子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上次来常熙堂,就听小施说沈贵人出手大方,如今掂量着这荷包,至少得有一两多。 “贵人客气了,奴才先回养心殿当差,稍后会有嬷嬷过来教导小主。” 小厦子被送出了咸福宫,采月喜笑颜开地回来,和采云她们一起行礼:“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沈眉庄笑道:“好了,每人赏半月月例,都起来吧。” “小主,这可真是喜事啊,皇上赐了小主一同用晚膳,也不必由凤鸾春恩车抬去养心殿,这可是其他小主都没有的呢!” “知道你高兴,这些话下次可不许说了。皇上虽特意嘱咐了御膳房,你还是再送几两银子过去,在咱们原本的份例上多添几样菜。采云把库房的单子拿来我瞧瞧,好好挑件首饰。” 打发走了殿内的宫人,沈眉庄方才能静下心来打算,她原本就不太希望是被抬去养心殿侍寝,还在思索着如何运作呢,不曾想皇上给了她这样大的一份惊喜。 沈眉庄开始细细盘算晚上如何打扮,一定要印象深刻才好,她恍然想到,前世胧月周岁时,甄嬛比照着纯元皇后旧物做的那一个羊脂玉芙蓉项圈,她记着自己陪嫁里有一套和田羊脂白玉的首饰,里边有一只项圈也做了雕花工艺,等会叫采云拿出来看看能否得用。 巧的是,沈眉庄的项圈上雕的也是芙蓉,不过胧月的那一只做了金包玉,这一只没有,外形上差别还是很大的。这样正好,若太过相似难免引人怀疑。 “采月,这套首饰是何时置办的?” “小主,您忘啦,是您及笄礼上老夫人送的,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老夫人还说让您多戴戴,养养身子呢。” 采月口中的“老夫人”是沈眉庄的祖母,她回想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自己刚得了这套首饰的时候欢喜得紧,日日都要带着去祖母院里晃一圈,只是她重生回来后那些事情太过遥远,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教习嬷嬷很快便来了,沈眉庄被伺候着沐浴更衣,教习嬷嬷在耳边教导着如何服侍皇上,沈眉庄面上满是羞意,实则早就开始发呆放空了。 衣裳沈眉庄选的是一身浅凤仙紫色印染宫装,两把头左侧配了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右侧则是镂空海棠紫玉珠花。耳环是一对白玉珍珠耳坠,脖子上戴的便是那只羊脂玉项圈。 沈眉庄对着镜子里细细看了一下,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姿,可是那双眼睛里却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纵使回到十七岁,十七岁的沈眉庄也早已死了。 不过她很快就收起了思绪,因为御膳房已经开始送菜过来了,教习嬷嬷带着小宫女们走了,沈眉庄便站在一旁指挥采月她们摆放膳食。 皇上迈入常熙堂时,看到的便是一身淡紫的少女,脸上写满了期待与喜悦,他抬手拦住了苏培盛的通禀,径直走了过去:“眉儿。” 沈眉庄回头看向皇上,脸上有些愣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唤他,紧跟着,她眼里便绽放出了热烈的欣喜:“皇上来了也不让人通报,吓了眉儿一跳。” 她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红晕,皇上只觉着她可爱的紧,牵住她的小手一同到桌前坐下。 甫一落座,皇上便看到了那只项圈:“你这个项圈倒是别致。” 沈眉庄像是有些惊讶皇上会注意到,她低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是嫔妾及笄时祖母送的,嫔妾那时候喜欢极了,原本这几年都不怎么戴了,这两日身子不好,便说翻出来戴着养养身子,果真觉得人都精神了不少。” 皇上的目光还是没从项圈上移开:“朕瞧着是上好的羊脂玉,不过前几日朕还没见你戴,这项圈竟是比太医院的药还管用?” “皇上取笑嫔妾!” 见她羞的整张脸都红了,皇上也不再逗她了,他收起满是怀念的眼神,说道:“这项圈衬你,羊脂玉又养身子,平日里戴一戴也好,若是喜欢,朕再叫内务府给你做便是了。” 用过膳后,二人便去沐浴,沈眉庄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由采月给自己整理头发。想着这段时日皇上的表现,沈眉庄心里感叹纯元皇后果真好用,眼下的情形可比上一世好了太多,便是接下来华妃为难,也有一个协理六宫的富察贵人在前面顶着。 来到殿内,皇上已换上了寝衣,正坐在桌前翻看着沈眉庄这几日摘抄的诗句。 “皇上。” 沈眉庄没行礼,走到皇上对面坐下,伸手拿起一张未写完的花笺:“皇上赐给嫔妾的这盒花笺极为精致,若是下次内务府再制了新的,可否再分臣妾一些?” 她手里拿着那张花笺,笑的眉眼弯弯,皇上眼神重了几分:“你若喜欢,日后的花笺全部都给你。”说罢便将人抱了起来,沈眉庄惊呼一声,便落到了柔软的锦被里,她眼里带着几分水光,轻唤了一声:“皇上......”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 第14章 铺垫 第二日眉庄醒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在服侍着皇上穿朝服了,沈眉庄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嘴里一边请罪,一边找鞋:“皇上恕罪,嫔妾贪睡了,这些事情该是嫔妾......” “好了,别慌,坐好。” 沈眉庄后脑勺的头发睡得有些毛茸茸的,她就伸着这样一颗脑袋在那里凑着找鞋,说话的声音都还迷糊着呢,皇上觉得有些好玩,说话声音都带着几分笑意: “朕见你睡得香,故意说让你多睡会,别急,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就走了,走到门口还看到沈眉庄满脸呆愣地坐在床边目送他,皇上不知怎么,脑海里出现一只猫的样子,平日里机灵的很,偏偏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慢半拍,看着有些呆呆傻傻的。 而被当成猫的沈眉庄,这会是真有愣怔,她重生后日日都要想一大堆东西,白日里多思,夜里便多梦,大部分时候都睡得不怎么安稳,昨夜可能是细细考虑了一下目前的处境,暂时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睡得格外香甜些,醒的时候脑子还没缓过来。 只是皇上的态度,怎的这般宽容?纯元皇后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强大? 不过沈眉庄也没心思想了,今日是要去给皇后请安的,采月已经挑了一身浅紫色的宫装过来,和昨日那身不同,这一身颜色更浅,刺绣用的都是银白色的线,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依旧是由敬嫔带着去的景仁宫,见到沈眉庄今日这一身大气得体又不打眼的装扮,敬嫔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今日请安你不必怕,皇后娘娘和善,不会叫你多难过的。” 华妃今日又是最后一个来的,一进来就狠狠剜了沈眉庄一眼,然后才请安落座,待沈眉庄向皇后行完抚鬓礼,皇后照例说了几句绵延后嗣的话,然后便算是结束了。 从今日开始,沈眉庄也要每日来景仁宫请安了。 “沈贵人真是好兴致,病了还不忘去藏书阁找那劳什子书?既是病了,便少出来走动,难不成是想叫满宫里的人都被你过了病气吗?” 沈眉庄蹲身行礼:“华妃娘娘说的是,嫔妾定当谨遵娘娘教诲。” 沈眉庄早就发现了,华妃此人,你越同她理论,她便说的越有兴致。倘若最后她说不过你,那必然要在心里狠狠记一笔,反倒是被她一句话说的不吭声的,往往都听不到她的第二句。 果然,华妃只是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便换了个人接着怼:“起来吧,我还以为多机灵呢。富察贵人,本宫昨日给你的账册可看完了?” 富察贵人如今协理六宫,自然是华妃的头号敌人,这也是沈眉庄借着闭门思过躲过去的原因,宫权自然是好东西,可若以贵人位份协理宫权,再与宫中最得宠的妃位娘娘正面对上,那等同于直接把人推到火上炙烤。 上一世的她和这一世的富察贵人,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富察贵人面露难色:“回华妃娘娘,昨日的账册一共有十余本,嫔妾还未曾看完,等……” “等?皇上既赐了你协理六宫之权,便是想要你做出点实事来,连几本账册都看不完,要你有何用?你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儿,怎能如此愚蠢?” 一边说着,华妃抬手盖上手里的茶盏,语气里满是施舍:“今儿再过来翊坤宫接着看吧。” “是。” 皇后看完了戏,便出声道:“好了,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沈贵人,皇上待你到底与其他人不同,日后可要好好侍奉皇上,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正准备美美隐身溜走的沈眉庄心里恨不得骂上皇后几句,可是还得笑着答话:“嫔妾多谢娘娘教诲。” 这么一提醒,华妃也想起了前一天晚上皇上是留宿在常熙堂的,她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沈眉庄,丢下一句“狐媚子!”然后便扶着颂芝走了。 好歹这第一次请安还是过去了。 回到常熙堂,内务府的赏赐已经送到了,依旧是黄规全亲自来的:“贵人请看,这里是点翠水藻戏鱼纹金手镯一对、镶宝双层花蝶鎏金玉簪一支、紫玉芙蓉耳坠一对、各色月华锦十匹、青雀头黛六斛......” 小太监们捧着锦盒鱼贯而入,采云带着小施和浅书一一收整入库,常熙堂倒是好一番热闹,报完了赏赐,黄规全又眯眼笑道:“沈贵人,赏赐都送到了,皇上挂心贵人,一早便吩咐下来,叫好好备赏赐呢,奴才恭喜贵人!” “劳烦黄公公跑这一趟,采月,送送黄公公。” 采月会意,送到门口时又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还多了一包碎银:“我家小主说,公公这一趟辛苦,请公公吃茶。” 荷包里封了二两银子,那一小包碎银零零散散的,是给跟着来送礼的小太监的,黄规全心里再一次感叹这沈贵人的滴水不漏,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走了。 “皇上待小主可真好。” 采月进了内殿,沈眉庄正坐在案前,看着采云给今早的赏赐登记入库,听到这话笑了笑,并未接茬,桌上放着那本《剑侠传》,昨日皇上来,她便发现皇上对这本书似乎格外有兴趣,从藏书阁回来那日,皇上也是拿着看了许久。 当时沈眉庄要这本书只是顺带的,不想叫那本《崔道融诗集》显得突兀,书架上的书都是她提前几日就选好了位置摆放好的,才能叫皇上轻轻松松便都找了出来,她再适时地夸上几句,说皇上多么多么厉害。 男人啊,都喜欢这种成就感。 “小主,安答应来了。” 沈眉庄回过神,正好,她这几日还在想着这事儿呢,安陵容不能如上一世一般完璧归赵,眼下甄嬛还未获宠,就算有一个富察贵人顶着,华妃也不会放过她,若安陵容能被推出来,既能在皇上独宠甄嬛前先分一杯羹,又能分散一部分注意力。 沈眉庄一把拉住行礼的安陵容:“说过许多次了,不用行礼,咱们姐妹这么生分干嘛?快来坐着。” 安陵容在沈眉庄对面坐下,笑着开口道:“我是来恭贺姐姐的,瞧瞧皇上送来的赏赐,都将内殿堆满了,可见皇上颇为喜爱姐姐!” “好啊,你就知道打趣我!再笑,今日便没有杏仁雪花糕吃了。” 俩人笑闹一会,沈眉庄脸上却始终有两分愁色,安陵容也看出来了,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眉庄静默了一瞬,便示意采月他们出去守着,待殿门关上,她才长叹一声:“陵容,我只是觉得这深宫中,处处都是算计,一不小心便要着了旁人的道。” “姐姐何出此言?” “前几日我宫里才打发出去一个小太监,平时看着最是安分老实,又机灵的紧,我原本还存了提他做一等太监的心思,谁知道竟是旁人安插进来的钉子!若不是采云偶然撞见他去启祥宫,只怕现在我都还蒙在鼓里。” “这也便罢了,那日我去了藏书阁回来,内务府便送来一盆新盆栽,我本觉得好看得紧,太医正巧来给我请平安脉,就看出了那盆花里加了东西,是想借着风寒直接坏了我的身子!若不是那太医祖上是济州人,他好心提了几句,只怕现在我的风寒都还没好,身子更是要愈发虚弱!” 说罢,沈眉庄又将早上请安的事情讲了一遍:“皇后娘娘最是宽容,可是我总觉得她是有意说出那句话的,原本华妃都把我给忘了,皇后娘娘那句话一出,华妃的眼神恨不得要将我刺死!陵容,在这深宫中,实在是太难了......” 沈眉庄面上做出一副惶恐害怕的样子,实则却在悄悄观察安陵容,上一世安陵容固然胆小怯懦,可若没有那几盆玉台金盏,也演不了“完璧归赵”,再加上身边的宝鹃,皇后算无遗策,趁着安陵容根基未稳时便将人把持在了手里。 如今她已将这些隐患摆在了安陵容的面前,安陵容本就是聪明人,这一世,又会如何呢? 第15章 玉台金盏 安陵容起初还在宽慰沈眉庄,沈眉庄说着说着,她突然陷入了沉思,说完皇后的不对劲,沈眉庄好似才发现她不说话了:“陵容?你在想什么呢?” 安陵容回过神:“姐姐,皇后娘娘当真如此说?” “唉,我总觉得皇后娘娘最是宽和温厚,我本是不愿这般想的,可今日那一番话分明是直接将我推到众人面前,华妃走的时候,还说......还说我是个狐媚子!” 沈眉庄说着说着便带上几分怒意,无他,这可是很严重的话,若沈眉庄还是个闺阁女子,这三个字足以断送她的一生,幸而她如今已是承了宠的妃嫔,华妃又一贯是那样说话的,宫里人都习惯了。 “姐姐说的有理,照理说,皇后娘娘陪伴皇上多年,我听闻华妃娘娘入王府时,她便是福晋了,要说华妃娘娘的性子如何,皇后娘娘应是比我们更清楚的,她这般说,分明就是有意的!” 沈眉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些:“容儿,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叫你害怕,我过去虽知后宫争斗不断,可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遭,才知晓这害人的手段如此隐蔽又层出不穷,他日你承宠后,同样也是要面对的,你可一定要小心。” 安陵容感动得一塌糊涂:“多谢姐姐这般为我着想,姐姐也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什么陵容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此话当真?” 安陵容眼睛亮晶晶的:“若非姐姐,陵容如何有今日?姐姐尽管说便是。” “好啊,那便叫采月拿两个绣绷来,我早就眼红你的绣工了,如今你这番话在前,可抵赖不得,非得将你压箱底的绣技都教给我不可!” \/ 接下来的半个月,华妃依旧是侍寝最多的,占了六七次,沈眉庄一次,富察贵人两次,不过皇上平日里也会时不时地来跟沈眉庄坐着讨论一番诗书,沈眉庄心知他需要自己代替的是纯元皇后爱研读诗词的这一部分,也尽心尽力地扮演着皇上想要的样子。 每日请安总是免不了要被华妃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不过沈眉庄永远都是“你说的都对”,次数多了华妃也觉得无趣,更多时候还是盯富察贵人更紧些,富察到底是大家族的女儿,在最初低眉顺眼了几日后,自觉有皇上撑腰,也慢慢硬气了起来,偶尔也与华妃顶几句嘴。 沈眉庄看着与曾经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富察贵人,心中偶尔也会有些悲凉,你瞧,上位者总是这样,不顾棋子死活,只一味的往上推,有朝一日富察贵人从高台坠落,说不得会比上一世的自己更惨。 不过这种悲春伤秋的想法只是一瞬间罢了,沈眉庄现在要做的事情还多呢。 这一日皇上又没叫人通禀便走进了常熙堂,沈眉庄今日倒是没在看书,手里正拿着一个绣绷研究呢,桌上摊开了好几份绣样,皆是精致无比。 “怎么今日到想起来绣花了?” “皇上!” 沈眉庄眼里一下子就被浓浓的喜悦填满,她手里正绣着,也就没起身行礼,皇上也不在意这个,他的妃子私底下跟他两个人在时,有些不合规矩也没什么,总归沈眉庄年纪还轻,又合他心意,他也愿意宠着。 “嫔妾这几日读到‘欲织双鸳鸯,终日才成匹。寄君做香囊,长得系肘腋。’便想给皇上做个香囊。” 皇上随手拿起矮桌上那几个绣样看了看:“眉儿是在怪朕这几日来的少了。” “嫔妾可不敢。” 皇上大笑几声:“果真是在怪朕。” 沈眉庄正了神色,认真地看向皇上道:“皇上乃九五至尊,嫔妾不过后宫中的小小女子,如何敢奢求皇上时时挂念?嫔妾想做个香囊送给皇上,也不需皇上时常佩戴,但求皇上看到香囊的时候,能想起在常熙堂有一个日夜思念皇上的人,如此,嫔妾便无憾了。” 她这话说的真诚无比,皇上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和坚定,心中也颇为动容,他抬手拍了拍沈眉庄的手,道:“朕自是念着眉儿的好的。” 听到这句话,沈眉庄满足地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绣花,她绣的不算好,但也中规中矩,不过和桌上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朕瞧着这些绣样倒是精巧,但好似不是眉儿绣的。” “皇上,嫔妾笨手笨脚的,哪里能绣出这般精细的东西?这些是延禧宫的安答应绣的,嫔妾在选秀时与她结识,又一同入了宫,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向她讨教一二了。” 皇上摩挲着手里的绣样,点点头,沈眉庄余光看到他的反应,便知道是稳了。 \/ “娘娘,皇上今儿翻了安答应的牌子。” “哦?”皇后放下毛笔,抬起头:“怎么突然想起了安答应?” “许是皇上一时兴起,奴婢听敬事房的说,皇上也是看了一会绿头牌,突然问起了安答应。” “也罢,把东西送过去吧。” “是。” 原本皇后这几日也是要向皇上提起安答应的,同批进宫的秀女,夏冬春已然废了,莞常在抱病不出,博尔济吉特贵人本就是个吉祥物,淳常在年纪太小,算来算去,未承宠的便只有安陵容一个了。 不过如今皇上自己翻了牌子,也不影响什么,反正东西是昨日就备下的,只需送到便可,安答应的绿头牌因何被翻,并不重要。 \/ “小主,花房送了些玉台金盏过来。” 安陵容有些奇怪:“花房不是一直说没有这些名贵的玉台金盏吗?怎么今日送了这样多来?” 丁香也有些奇怪,她问宝鹃:“真是送给咱们的?上次小主想要一盆来调香,要了许久都要不到。” “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花房应也是收到了消息,这才送来了许多鲜花吧。” 安陵容点点头,没说什么,那些玉台金盏开的极好,沉甸甸地将花枝都压弯了,安陵容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出声道:“宝鹃,教习姑姑什么时候来啊?你去殿门口看看,若是来了便好生引进来,莫要叫姑姑觉着我们失礼。” 宝鹃不疑有他,出去了,安陵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拿起帕子掩住鼻子:“丁香,将这些玉台金盏搬出去,放在外殿即可。” “小主,可是这花有什么问题?” 安陵容目光有些深沉:“小心些总没错,搬出去吧。” 这花来的太不寻常,若是之前,安陵容还未经历过多少事情,自是不会察觉有什么问题,可是沈眉庄前几日的话还历历在目,容不得安陵容不多想。 第16章 安常在 碎玉轩。 “小主!” 甄嬛从案前抬起头:“怎么咋咋呼呼的?” 流朱喘了口气:“小主,刚刚传来圣旨,安答应被封为安常在了。” 浣碧正在一旁给甄嬛打着扇子,听到这话脸都垮下来了,把扇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甄嬛诧异道:“谁惹你了?”一边示意流朱去殿外守着。 “她那般小门小户,也配与小主同为常在吗?” 甄嬛脸色也变了:“浣碧,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这话也是可以乱说的吗?” 浣碧撇了撇嘴:“奴婢就是看不上她那副样子,小家子气,如今侍寝了真是小人得志!” “不许再胡说了,她侍寝那是她自己的本事,与你有何干?何况我和眉姐姐与她一同入宫,本就是要互相照应的,前些日子咱们这里难过,眉姐姐和她不都送了东西过来吗?” “小主还说呢!沈贵人自从小主病了一次都没有来过,如今她正得宠,哪里还念着与小主的姐妹情深啊!” “浣碧!” 见甄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浣碧这才止住了话头,脸上却依旧是一派愤然的样子。 “眉姐姐与我自幼相识,自我病后,她人虽未来过,可是送往碎玉轩的东西何时少过?前些日子还送了两匹成色极好的月华锦,得知我要养身子,还差人送了两株上好的人参过来,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小主......” “好了!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 \/ “剪秋,这是怎么回事?” 请安结束后,皇上的圣旨便送到了,皇后本就沉下来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昨日夜里她练字到深夜,也没有听到安答应被送回去的消息,今儿一早安答应就来请安了,请安结束后养心殿又送来了晋位的旨意。 “娘娘,奴婢已差人去打探了,那些玉台金盏送到的时候,安常在很是喜欢,可是西配殿摆设过于寒酸,她为了看着好看些,叫人把那些玉台金盏都搬去外殿了。” “那咱们的人呢?就由着她搬出去了?” “娘娘莫要动气,当心自己的身子啊。宝鹃说,安常在当时喜欢得紧,后来教习姑姑快来了,她便被派出去殿外等着迎教习姑姑,等带着姑姑往里走的时候才发现玉台金盏被挪出来了,当时再想说什么也没有了合适的时机了,教习姑姑一直在旁伺候着,再后来......安常在便被送往养心殿了。” “蠢货!” 不怪皇后生气,她最初相中的是夏冬春,家世好,人蠢,好拿捏,谁知道夏氏如此轻狂愚蠢,才请安第一日便被华妃废了,剩下的新人里唯有一个安陵容最合适,这玉台金盏乃是最重要的一步,这一步棋未成,后续的许多算计都要推翻重来! 不管景仁宫如何生气,沈眉庄现在可是心情舒畅,安陵容请安结束后便跟着富察贵人回了延禧宫,过会皇上约莫会送赏赐过去,安陵容说得了空来找她说话。 早上请安时沈眉庄可是认真瞧了皇后的神色,虽然依旧是宽和地微笑着,但是沈眉庄分明看见她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里更是一丝笑意也无。 看来这玉台金盏,还是皇后计策里相当重要的一环呢。 “小主,花房送来了两盆绿菊。” “绿菊?” 沈眉庄一怔,由采月扶着出去看,两盆新开的绿菊放在常熙堂门前,在阳光下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沈眉庄凑近看了,这两盆虽开的不错,但是比上一世......自然是比不了的。 “沈贵人,这是花房新培育出来的品种,皇上说贵人或许会喜欢,便叫奴才送了两盆过来。” 沈眉庄有些失神:“其他的呢?” 小太监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还有其他绿菊,但是宫中妃嫔打探这些也是常事,他接过采月递过来的荷包,偷偷掂量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回禀贵人,富察贵人那儿得了三盆,贵人这里两盆,其余的都送到翊坤宫了。” 小太监走后,采月和采云围着绿菊看了好一会,新奇地说道:“小主,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绿色的菊花呢,记得小主在闺中时最爱的便是菊花了,小主那时候不是说什么,宁抱......”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沈眉庄轻声说道,她抬头看了看院中的阳光,眼中尽是释然:“爱什么花又有何关系呢?握在手中的才是最要紧的。” 看到那两盆绿菊时,沈眉庄有过迷茫,她自幼时便独爱菊花,她爱菊花高洁,爱菊花宁死不屈。 上一世她的结局固然同剧情推手有关,但也是因为她性子太倔,皇上最初的宠爱叫她在最好的年纪付出了满腔真心,到最后从高处跌下来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一枚可笑的、“不中用”的棋子,沈眉庄是有傲气在的,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如何还愿意再向着冷心冷情的帝王奴颜婢膝?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是菊花,也是沈眉庄。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帝王低头,于是她在这深宫中另谋出路,选择依附太后,又有着家里帮衬,虽然无宠,但也一步步地成了惠贵人、惠嫔…… 原本这样就很好。 可是天道不许啊,天道非要推着她,在连远在济州的父母都不管不顾的情况下,为了“女主”而奔波忙碌,甚至要叫她如下了降头一般爱上眼里只有甄嬛的温实初,还要在对方心里有人的情况下强行生下两人的孩子? 就算沈眉庄被帝王伤透了心,早已心灰意冷,在这深宫里已不想再争斗,她又缘何会看上一个太医?为她请平安脉是温实初的分内事,偶尔多关心几句也是因为甄嬛的缘故,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撬动沈眉庄早已严丝合缝的心防? 重生的那一刻起,曾经的沈眉庄就已经死了 ,她就是要争,她就是要斗,为了上一世悲痛的父母亲;也是为了那个一生斗由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看破帝王情爱,又要被姐妹情深束缚的牵线木偶。 高不高洁有谁会在意呢?总归登上权利顶峰的那一日,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多话。 第17章 除夕宫宴 转眼间便到了年底,天也越来越冷了,安陵容自初次侍寝后,倒是颇得宠爱,皇上一个月里再如何也会去她那里三四趟,与富察贵人差不多,沈眉庄侍寝略微少些,但是皇上隔三岔五总要见她,俩人一同讨论诗书,有时是沈眉庄去养心殿,有时是皇上来常熙堂。 华妃一如既往地怼天怼地怼空气,安陵容从第一次请安观察了沈眉庄应对华妃的方法后,就将其贯彻到底。 每次皇后先挑事,华妃刀光剑影的说完一大堆,她俩主打一个唯唯诺诺,“娘娘说的是”、“谨遵娘娘教诲”、“嫔妾一定多多向娘娘学习”,华妃那叫一个没劲,连找她俩茬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富察贵人越发受宠,她同华妃一样喜爱芍药,皇上竟叫花房在大冷天的培育了两株出来,往翊坤宫和延禧宫各送了一盆,华妃气的差点没叫人直接把那盆芍药扔出去,过后就是变本加厉地折磨富察贵人。 什么泼水迟到罚月例、大晚上叫人去翊坤宫看账册、当着皇上的面把她当成奴婢使唤、摸黑写字......沈眉庄曾经尝过的手段,全部都在富察贵人身上重现了一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无他,富察贵人性子急,常常与华妃起正面冲突,华妃哪里能忍?自是一找到机会便要拿着富察贵人磋磨的。 沈眉庄看着富察贵人一日日地在皇上的宠爱与华妃的针对中时喜时忧,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真心待一个人好,怎么会将她置于这般境地? 碎玉轩的掌事太监康禄海照旧去了启祥宫,是甄嬛前些日子到常熙堂来的时候说的,她如今不受宠,日子不好过,沈眉庄和安陵容一人匀了一筐银炭给她,沈眉庄还从库房里挑了几匹上好的兔毛锦送去,不过她没再让采月去内务府出头了。 日子一天天冷下去,除夕宫宴将至,今年是华妃负责宫宴,请安时皇后一句“华妃,你一个人难免疏漏,如今皇上金口玉言要富察贵人协理六宫,便让她从旁协助,正好跟着你好好学习,日后也好上手。”富察贵人被叫到华妃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眼下都有了青黑。 沈眉庄倒是清闲,临近年关,皇上也忙了起来,要为着封笔做准备,几乎没有时间来后宫。沈眉庄每日里就是去正殿陪敬嫔聊聊天,安陵容来的时候便跟着她练练刺绣。碎玉轩沈眉庄是没有去过的,但是东西却是送了不少,已算是全了这一世的姐妹情了。 总之,除夕宫宴就这么到了。 这是新人入宫后的第一个宫宴,妃嫔不管有没有承宠都是要去的,不过甄嬛一早便告了病。安陵容对宫宴还有些好奇和期待,沈眉庄却只觉得累,出门前还特意叮嘱采云备上点吃的,毕竟今晚注定是要饿肚子的。 不过看着安陵容期待的样子,沈眉庄还是没忍心戳破她的幻想,让孩子再开心一会吧,反正等到了宫宴上,见到那些冰冷的根本入不了口的吃食,再坐上几个时辰就老实了。 待到皇上入座,与果郡王闲话了几句,然后众人便由果郡王递话、皇后带头,给皇上敬了酒,接着皇上便特意点了华妃,西北大捷,年羹尧又立了功,自是要给她面子的。 沈眉庄坐在富察贵人与安陵容中间,打量着眼前的吃食,思考着有没有那么一两样能先垫垫肚子,上首皇上与华妃的对话也结束了,丝竹声响起,南府的舞姬们便开始入场。安陵容到底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看得十分认真。 沈眉庄总算是找到一块能入口的梅花糕,刚咬了一口,便看到周宁海凑到华妃身边说着什么,沈眉庄寻思了一会,应当是端妃病了要请太医,不过今晚要紧的可还有一件事呢,“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是否还能达到上一世的效果呢? 安陵容看完一支舞,回过神才觉有些饿了,低头一看桌上,一道清炖肥鹅上飘着凝固的油花,盛着杏仁羹的碟子已经凉透了,好不容易挑了块还算看得过眼的糕点,结果连咬都咬不动。 沈眉庄叫她逗笑了:“别翻了,这梅花糕尚且能入口,你先用两块垫垫肚子,待会结束了跟我去常熙堂,我叫采云备着吃食呢。” 安陵容有些气呼呼的:“早知道我先吃一些再看了。” “那也没用,我瞧着这些菜啊,端上来时便是这样了。” 安陵容认命地叹了口气,接过沈眉庄递来的梅花糕咬了一口,也是冷的,但口感软糯,花香四溢,还算不错,心里总算是有了几分慰藉。 接着便是富察贵人上场弹了首曲子,亲王那边已经起身互相敬上了酒,皇上不时地朝着那两盆红梅看去,明显的心不在焉。沈眉庄这会一直注意着皇上呢,估摸着过会就到了名场面了,可惜去现场看戏风险太大了,还是拉着陵容再聊会天吧。 果然,皇上如上一世那般,和皇后说了几句什么,皇后和苏培盛都面露难色,华妃已经喝的有些多了,一见皇上起身,摇摇晃晃地“蹭”一下就站起来:“皇上去哪啊?”给颂芝吓了一跳,赶紧扶住自家娘娘。 “眉姐姐,皇上这是去哪里?” “许是看到那盛开的红梅,想到故人了吧。果郡王跟去了,想来应该是无事,况且皇上若是走了,宫宴距离散场也就没多久了。” 安陵容点点头,不再纠结,她这会是真饿了,殿内炭火也有些久了,没那么暖和,真想快些结束,到眉姐姐的常熙堂去看看有些什么好吃的。 \/ 倚梅园里红梅开得正好,与那洁白的雪花相互映衬着,果然是别有一番风景。皇上把手揣在斗篷的袖子里,踩着积雪,满心都是对纯元皇后的思念。 行至一座亭子旁,忽听闻一女子的声音:“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皇上下意识便出声问道:“谁在那里?”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回想起了纯元曾经与他坐在灯下对诗的场景,紧跟着又是那日沈眉庄在藏书阁,眼睛亮晶晶地说:“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那名女子尚未来得及出声,皇上接着又道:“既连这诗句的用词都记不清楚,又何必在此卖弄?” 第18章 守岁 脚步声明显朝这边靠近了,甄嬛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先喊了一句“奴婢是倚梅园的宫女,不想扰了尊驾,请恕罪。至于卖弄一说,奴婢是万万不敢的,只是不知尊驾说的用词记不清楚,是何意思?” 皇上默了一瞬,他真是晚宴间喝了些酒,脑子都不太清醒了,崔道融这首诗,本就有好几个版本,过去纯元常看的那一本,写的是“朔风如解意”,多流传于满人之间,可是如今市面上流传的还有一个版本是“逆风如解意”,汉人之间传看的更多些,实际上意思相差不大。 “你是倚梅园的宫女?读过书吗?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恐污了尊耳。” “你可当真是宫女?” 皇上又问了一句,宫里的宫女都是上三旗包衣出身,识字的都在少数,汉军旗宫女识字的更是寥寥无几,况且有些文化的都在主子手底下做事,躲在暗处的这个女子能说出“逆风如解意”,又说自己是倚梅园的粗使宫女,怎么可能? 甄嬛有些犹豫,可她也不敢说出自己是宫宴告了病的妃嫔,偷溜出来本就是不合规矩的,若叫人撞破,她也不知后果是否是她承担得起的。她一时没有出声,脚步声又近了些,她赶忙道: “别过来!我,我的鞋袜湿了,在换呢。”然后便趁着脚步声停下,朝后面的小路走了,皇上只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待穿过重重梅树,已是空无一人,紧接着,果郡王便从另一侧钻了出来。 \/ 沈眉庄尚且不知道,这一世她率先用了“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会带来这样的变数。宫宴好不容易结束了,安陵容跟富察贵人回禀过后,同她一道回了常熙堂。 殿内烧着炭,一掀开帘子,暖意便扑面而来。丁香和采月赶忙解下两位小主身上的斗篷,拿去外面抖雪,采云已提前备好了汤婆子,换下了她们手里凉透了的那两只。 “眉姐姐,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我这会要是回了延禧宫,那肯定是要又冷又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了。” “哪有这般夸张!” 正说着,采月和采云便端着食盒进来了,咸福宫是有小厨房的,敬嫔往年也参加宫宴,自是知道是什么情况,今日沈眉庄提前禀了她,她便叫人匀了两个炉子出来给常熙堂用。 “两位小主,这里是姜汁鱼片、鸡汤小白菜、笋丝瑶柱羹、松子百合酥、五香仔鸽,还有一锅从下午就炖上的排骨冬瓜汤。” 热乎乎的菜肴一端上来,安陵容就感觉自己肚子咕咕叫,沈眉庄也没好到哪去,叫采月先盛了两碗笋丝瑶柱羹,然后便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我记着今日叫小施提了不少来,你们也去用些吧,我现在饿得慌,就不必布菜了,讲究那些规矩反而吃不饱。” 采月是知道自家小主性子的,叫上丁香和采云便出去了,反正小施是提前用了些吃的,这会就守在廊下呢,待会小主他们用得着人,轻唤一声便也是了。 待到一碗热羹下肚,腹中才算是舒服了些,沈眉庄抬起头,正好与安陵容对视,两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来我还是得多跟姐姐学学,下次再去什么宴会,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呢。” “我还犹觉不够呢,往后再有宴会,还是先吃点糕点再去吧。” 窗外又开始下雪,沈眉庄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冬瓜汤,冬瓜和排骨都炖的软烂,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陵容,今晚一块守岁吧,外边雪下的这么大,延禧宫离得又不近,就在我这住一晚,明儿再回去。” 安陵容眼里迸发出猛烈的惊喜:“姐姐这话当真?陵容可会扰了姐姐?” 沈眉庄被安陵容眼里的光刺的有些不自在,她在家中没有嫡出的兄弟姐妹,沈家倒是有几个庶女,但是母亲治家极严,那些庶女都由各自的姨娘带着,院里该有的不会短了分毫,但是也绝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因此那些庶妹都与沈眉庄不亲近。 沈眉庄从重生的那一刻起,早就决意要抛弃所有的姐妹情,便是这一世的甄嬛还什么都没有做,沈眉庄也在潜移默化中拉开了距离,对安陵容更是只有利用,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将人掌控在手中。 如今安陵容眼中的真挚做不得假,况且她如今还未满十七,在活了两世的沈眉庄眼中不过是个小妹妹,又有了那么多铺垫在前,沈眉庄知晓安陵容现在定是真心的。 她垂眸避开安陵容的视线,压下内心的慌乱,笑道:“这有什么打扰的?你能陪我守岁,我还巴不得呢。” 说着便偏头叫采月进来,收拾一下床铺,晚上守完岁,便叫安陵容同她一块歇息,安陵容坐在软榻上,捧着一杯热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眉庄指挥着采月她们忙碌。 沈眉庄还小声跟采月说了些什么,晚间几人一同围在火盆旁边守岁,待到外面传来爆竹声,安陵容轻轻推了一下有些昏昏欲睡的沈眉庄:“姐姐,外面在放爆竹了!” 沈眉庄叫采月拿出一沓红封,把其中最厚的一个递给安陵容:“这可是给你的压岁钱,今晚压在枕头下面,来年一整年都要顺顺利利的。” 然后又把剩下的给采月、丁香他们发了一圈,安陵容捏着那个厚厚的红封,眼眶一酸,掉下泪来,沈眉庄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姐姐,陵容无事,只是陵容没想到,离开了家,这辈子还能再收到压岁钱,有些想念家中母亲。”说罢,她突然从榻上起身,朝着沈眉庄欠身行礼: “姐姐待陵容披心相付,陵容铭记于心,日后定当为姐姐肝脑涂地,若有违此誓,便叫陵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这是做什么!”沈眉庄赶紧去拦她,“说这些,也不怕忌讳!什么死呀活呀的,不许胡说!” 安陵容只是傻笑,看的沈眉庄来气:“还笑,以后万不可再说这般话来,听到没有?” “姐姐说的我都听。” 第19章 应对 第二日,雪依旧下的很大,皇后娘娘着人来传话,说雪天难行,免了大家的请安。安陵容和沈眉庄多睡了会,醒的时候天已大亮。 早膳是八珍香米粥、枣泥山药糕、珍珠翡翠白玉汤,还有一碟如意花卷。安陵容睡醒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一直到菜都上齐了,眼神才聚焦到桌上。 “瞧你馋的,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早膳用完,安陵容赖在常熙堂不愿意走了,沈眉庄也随她,叫采云到咸福宫说一声便也罢了。沈眉庄这些日子看那本《剑侠传》有意思的紧,这会天光正好,便拿出来继续看,安陵容坐在一旁理丝线。 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午后,采月去内务府领了些包东西的金纸,回来时便带来了一个消息:“皇上新封了一位余官女子,是倚梅园的宫女。” 沈眉庄早知道有这一遭,她放下书,面上带了几分惊讶:“今儿不是大年初一吗?” 采月面露尴尬:“小主,奴婢也不清楚,内务府的人只说是苏公公一早去倚梅园找的人,翊坤宫的颂芝姑姑正巧也去了内务府,奴婢瞧她脸色可难看着呢。” “她家主子最是听不得这些,她自然也听不得。” 安陵容被她这话逗笑了,笑罢,又问道:“姐姐不难过吗?” 沈眉庄看了她一眼:“难道陵容难过吗?” 安陵容连连摇头:“我才不呢,这世间男子最是薄幸,我为了那点子宠爱难过,还不如多绣几个帕子,至少还能拿去卖钱。” 看到沈眉庄有些愣怔地看着她,她又接着道:“姐姐有所不知,陵容家中的官职......其实是捐来的,我娘是苏州的一名绣娘,我爹很喜欢她,那时候,我爹还只是个卖香料的小商人,是我娘卖绣品给他捐了个小官。我娘为了我爹,熬坏了一双眼睛,人也渐渐老了,不漂亮了,我爹做了官,便开始一房接一房地往家里纳妾。” “姐姐,我来选秀前,在家里虽是嫡长女,有时候却连府上的姨娘都比不上。我娘也同我说起她年轻时,那时候她漂亮,手又巧,我爹为了娶她,恨不得将整副身家都送给她做聘礼,我爹未曾为官前,他们也是琴瑟和鸣,我幼时也是骑在爹爹肩上放过风筝的。” “可是姐姐你瞧,不过十多年呢,我娘年老色衰,我爹便能任由府上的姨娘欺负她,连正室的体面都不愿意给了。我此番进京选秀,是娘当了自己的几件嫁妆,才得了路费,是以陵容选秀那日,连几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还因住不起城中的客栈,只能到偏远些的地方落脚,险些错过时辰,失了选秀的机会。” “这世间男儿,薄幸才是常态,便是华妃娘娘再怎么盛宠,咱们这些新人入了宫,皇上不照样喜欢咱们吗?” 沈眉庄没有想到安陵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是再仔细想想,是啊,安陵容何曾对帝王付出过真心?便是上一世无子封嫔,宠爱万千,安陵容也从未丢了自己的心,她看待皇上,从来不是对夫君,反而像对东家。 “陵容,这些事情,我远不如你看得开。这满宫里,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如你一般通透的人。” 安陵容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沈眉庄又拉住她的手道:“今日的话,万不可跟第二个人说,捐官一事可大可小,若叫有心人抓住,怕是要栽了大跟头,你跟我原也不该说的。” “我相信姐姐。” “对了,陵容,你说你母亲眼睛熬坏了,你看要不要送她去好生医治一番?我家在济州的庄子上养着几名大夫,都是民间的杏林高手,我想着你若愿意,待到开春雪化了,便叫伯母坐马车去往济州,进了济州地界,我便叫我家里的人去接,如何?” 上一世安陵容的母亲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救治,不过后来应是去世了 ,这一世若能干预这个结局,再将她的眼疾治好,人又能留在沈家的庄子上休养,日后就算生了什么变数,安陵容也绝不可能有背叛她的想法! 若要收拢人脉,就是要双管齐下才好,人只有有了顾虑,才会听候差遣,才会忠心不二。 “会不会太过麻烦姐姐,我......” “陵容,你莫要与我见外,如今你我二人在宫中守望相助,你真心待我,我自回以真心,我视你为姐妹,自是不愿看到你为了母亲的事情而担忧,你若心里过意不去,他日我若在宫中落难,你便拉我一把,可好?” 安陵容眼眶都湿了,又要跪下拜谢沈眉庄,沈眉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拉起来,也不知道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哪来的这么大的劲。 末了沈眉庄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陵容,你是江南人士,不知你可会唱歌?” 若不是余莺儿,沈眉庄都忘了这一遭,安陵容彻底投向皇后阵营后,皇后便叫人照着纯元皇后的声音调教了安陵容的歌喉,这也是后来安陵容获宠的一大利器。 不过沈眉庄自是没有听过纯元皇后的歌声的,这件事要怎么去做,尚待商榷,不过这一世,可不能叫安陵容出头在众人前歌唱了。 甄嬛第一次举荐安陵容时,叫她在荷塘边唱歌,虽有效,但到底失了身份,以致于安陵容从那一日起永远都低宫里嫔妃一头,甚至被人拿去同粗使宫女出身的余莺儿作比较。 世家小姐最在乎身份,如余莺儿一般,本就是包衣出身,生来就是要做奴才的,唱个歌什么的也不会落了身份,可安陵容毕竟是臣女,即使只是个小县丞,那也是官,若是同皇上私下相处时唱一唱,那只是闺房之乐,可若在众人面前唱了,那便如歌姬一般了。 “自是会的,姐姐想听吗?” 沈眉庄轻轻摇头:“陵容,你可信我?” “姐姐请说,陵容有什么不信姐姐的?” “我有一法子,或可叫你宠冠六宫,只是如今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暂且还不能将这法子说与你听,成与不成也还尚无定论,只是有一事你务必注意——在那之前,你都不可叫人知晓你会唱歌。若是与皇上,你可不经意让他知道一些,但不能展露太多;若是其他人,就必须捂严实了,一点风声都不能漏,就连你宫里的宫人,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姐姐这般严肃作甚?陵容早已说了,任凭姐姐差遣,这不过是小事罢了,陵容相信姐姐,都听姐姐的。” \/ “皇上驾到——” 沈眉庄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扣,起身迎接圣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沈眉庄搭上皇上递来的手,一双眸子里都是见到皇上的欣喜:“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今日无事,来看看你。” 倒扣在桌上的正是《剑侠传》,已看了大半,只剩下薄薄的几页了,皇上拿起来略翻了翻便又放下:“这书这般好看?竟是连最爱的花笺都不写了。” 沈眉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书签都没来得及夹,这人拿着她的书乱翻一通就扔一边了,回头自己又要往后一页一页的找看到哪了! 不过她面上当然是笑意盈盈的,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嫔妾也是一时看的入了迷,皇上不许取笑嫔妾,这书当真好看,不信的话皇上也可以拿去养心殿看!” “哈哈哈,朕何曾取笑你?说你一句,你总有十句八句在这等着朕。” “那也是皇上宽容,愿意惯着嫔妾。” 皇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起今天的来意:“朕记得眉儿最爱崔道融的梅花,眉儿可知晓,这诗原有两个版本?” “嫔妾知晓,还有一个版本是‘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嫔妾家中的书房里,有一本崔道融诗集、一本唐诗集,都是这一版的。” “那眉儿第一次与朕说起时,为何说的不是这一版?” 皇上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探究,沈眉庄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嫔妾也是偶然才得知,汉人与满人流传的版本竟是不一样,皇上绝对猜不到眉儿是如何知晓的。” 皇上看着她巧笑盼兮的样子,心里对自己的疑心有些懊悔,可是还是继续问了下去:“是如何?” “那日嫔妾与小姐妹约好去挑些首饰,挑完后便到茶楼喝茶,奇怪的是雅间的桌上放了一本书,叫了店小二来问,也不知是谁遗漏的。” “那是一本唐诗集,与嫔妾家中的都不一样,嫔妾一时好奇,便翻开看了,崔道融的梅花就在第四首,上面印的正是‘朔风如解意’,嫔妾觉得新奇的很,回家后便同父亲讲了,父亲便与我说起了一些诗集在民间流传的版本不同。” “后来嫔妾因着这事,还央着父亲搜罗了许多不同版本的诗集回来呢。相比起‘逆风如解意’,嫔妾还是更喜欢另一版本,还被父亲说我咬文嚼字呢!” 皇上听沈眉庄讲着,脑海里再度想到了在倚梅园的那一次经历,他心里对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原来除夕宫宴的第二天,皇上便叫苏培盛去倚梅园寻人,只说若对出下联有奖。然后那余莺儿便被苏培盛扮成御前宫女送入了养心殿。 “昨夜在倚梅园的便是你?” 余莺儿是个蠢的,但她也知道那个女子并未承认自己是宫女,她想要荣华富贵,却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回皇上的话,奴婢并不是与皇上对话的女子,奴婢当时正在倚梅园修剪梅树,碰巧遇上了二位贵人,恐冲撞了贵人,这才不敢出声,求皇上恕罪。” 余莺儿是有几分姿色的,此时又是打着搏一搏的想法,那一段话说得九转十八弯,每一个动作更是矫揉做作,拿捏得恰到好处,皇上倒是真对她有了几分兴致,便封了官女子。 因着这件事,皇上又想到沈眉庄与他在藏书阁的初次相见,心里存了个疑影——他对纯元皇后的追思,满宫皆知,沈眉庄是汉军旗出身,为何念的却是“朔风”?若是有人想借机向后宫妃嫔卖好,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沈眉庄的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皇上想知晓的事情也有了答案,当晚便就在常熙堂用了晚膳,在常熙堂歇下了。 第20章 人情 天气慢慢回暖,沈眉庄给家里去了信,安陵容的母亲林氏也从松阳出发,去往济州。安陵容如今得宠,也有了底气,家里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林氏走后,萧姨娘便被扶为侧夫人,掌管内务。 待安顿好一切,已到了二月,沈眉庄盘算着甄嬛的“杏花微雨”也快到了,也是时候筹备另一件事:怀孕。 沈眉庄重生后便央着母亲给自己找了医女来,细细地检查过一遍自己的身子,又开了调养的药方,平日里也多多走动,如今的身子骨比上一世强劲了不少。采云本就擅长妇科,沈眉庄入宫前,家中又加紧将她送去多学了些东西,调理身体已是够用了。 沈眉庄入宫即是贵人,若要再往上走,除非家里立功或是有孕。 如今正是有孕的好时机,甄嬛马上就要得宠,汤泉宫沐浴和椒房之宠,足以吸引华妃和皇后的目光,待到瞒过前三月,天气逐渐热起来,圆明园避暑的时间也快到了,若能求得皇上留在宫里,便可避开皇后与华妃。 等圣驾回銮,差不多已是有孕6、7月,而太后此次不随行,便可借着在宫内的时日,多去太后身边侍奉,侍奉太后沈眉庄已是得心应手,有了太后的重视,保住皇嗣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而有了皇嗣,沈眉庄最低也会是嫔位,往后的路更是平稳不少。 沈眉庄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疏漏,便叫采云开始备上助孕的汤药,再叫采月和小施这些日子盯好了底下人,务必要叫常熙堂如铁桶一般。 常熙堂这边开始做着准备,甄嬛也如上一世一般,在御花园邂逅了自称“果郡王”的皇上。 皇上心里其实已经对于那夜倚梅园的女子有了猜测,不是宫女,那便只能是嫔妃,除夕夜宴没有到场,还是个汉人,这后宫中只有一人最符合这些条件——从入宫就开始抱病的莞常在。 那日在御花园见面时,皇上又留了个心眼,仔细听了甄嬛的声音,果真与倚梅园那一夜的女子极为相似。皇上心里觉着这名女子果真十分有趣,但是也多了一丝细微的不悦。 太医院报上来的,说这莞常在多思多虑,再加之她身子本就有些寒凉,引发了时疾,需要慢慢调养着。 体寒之人,在宫内调养之人,如今春日里来御花园透透气便也罢了,怎么在除夕夜还可以独自一人冒着雪到倚梅园去祈福? 这太医院,只怕还是得好好查查。太医与妃嫔互为依仗,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装病避宠、欺君罔上,那便不是小事了。 \/ 余莺儿靠着一把好嗓子得了宠爱,很快便升了答应,皇上特地赐了个“妙音娘子”的封号给她,她恨不能直接在宫里横着走,对上沈眉庄与安陵容也常常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采月几次都气的想要上前理论。 沈眉庄淡淡摇头:“与她争那一时的高低做什么?去年的夏冬春,与她比起来,谁更嚣张?” 采月不再说话了。夏氏在去年秋天便去了,那次的一丈红要了她大半条命,好在母族是包衣佐领夏家,靠着走内务府的关系,勉强给她送了些药,可是年家权势滔天,夏家又敢在华妃眼皮子底下做到何等程度?不过是苟延残喘几分,最后殒没在这深宫里罢了。 沈眉庄算着日子,这两日她还有一件这样的事情要做。 上一世也是这几日,欣常在“冲撞”余答应被罚进了慎刑司。这事儿后来沈眉庄想起,总觉得有趣得紧,欣常在位份比余答应高,又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那张嘴得理不饶人,如何能叫余答应就这么轻易送进了慎刑司? 毕竟欣常在好歹是后宫妃嫔,便是真进了慎刑司那等地方,又不是皇上下的令,好吃好喝伺候着便也罢了,倒是后来此事闹到太后面前,余莺儿被褫夺了封号不说,欣常在可是得了许多好东西做补偿,连得见自己女儿的次数都变多了。 一件事,不能只看表面,要看最后是谁得的利,又得了几分。 欣常在为人直爽,口齿又伶俐,这是整个后宫都知晓的,可是她怎会是愚蠢之人?欣常在是雍亲王府时的老人了,那时候华妃专宠,皇后把持后院,雍亲王府可比后宫要容易掌控的多,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平安生下一个女儿后再度有孕,可见此人城府颇深。 若只是城府颇深,沈眉庄未必会选择她作为拉拢对象,可欣常在此人,出身蜀地,性格直爽是真,为人仗义也是真,这样的人不必掌控手中,只需叫她欠几次人情,往后便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正巧这几日皇上不怎么来常熙堂过夜,慎刑司这般“好去处”,何不陪着欣常在一同去一趟?既可出一口恶气,又能得了皇上的愧疚和太后的补偿,还能收获一个人情,多么划算的买卖。 \/ 是夜,沈眉庄、淳常在、欣常在三人一同在宫道上走着,沈眉庄二人蹭了欣常在宫里的晚膳,蜀地的菜当真又香又辣,俩人都多用了些米饭,淳儿还一个劲的说想吃,欣常在正笑她馋呢。 沈眉庄打趣道:“姐姐别怪淳儿嘴馋,我也觉着姐姐宫里的菜肴味道极好,若姐姐愿意,我还想叫采月去偷师呢。” “这有什么?夏竹与夏萤都是从蜀地跟着我进的宫,她俩厨艺都不错,你若喜欢,挑一个去教你的丫鬟便是了。” 正说着,迎面碰上了凤鸾春恩车,欣常在正说到兴头上,脚步快了些,驾车的小太监“吁”了一声,马车轻轻颠了颠,一个声音便从车内传来:“何人冲撞了本小主的马车?”正是余答应,皇上今日翻了她的牌子,如今正往养心殿去呢。 “冲撞了马车?啊?” 沈眉庄差点没笑出声,欣常在那个“啊”字满满的嘲讽,甚至还看了看这边的三个弱女子,又抬头看看凤鸾春恩车,就差把“你没事吧”四个字挂在脸上了。 余答应“唰”的拉开马车的帘子,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皇上传召我去养心殿侍寝,耽误了正事,你们担待得起吗?况且几位姐姐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宫道上做什么?别是没有恩宠,彻夜难寐吧?” 欣常在嗤笑一声:“真是稀奇,怎么余答应如今独得圣宠,还需要自己坐着凤鸾春恩车去养心殿?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宫殿吗?” 宫里的小主们除了第一次侍寝是由凤鸾春恩车送去养心殿以外,大部分时候都在在自己宫里迎接圣驾,偶尔也有在养心殿,但是次数极少,如余答应一般每次都是去养心殿的妃嫔,确实是找不出第二个。 其实这也是因为在皇上心里,余答应只是个玩意,像个小猫小狗一般,比妃嫔还要低了一等。 因此欣常在这话一出口,就刺痛了余答应:“你一个年老色衰又不受宠爱的常在,也配冲着我指手画脚吗?来人,把她给我关进慎刑司!” 沈眉庄往前半步,挡在欣常在前面:“这里的三人位份皆在你之上,你不行礼就算了,还口出狂言要把欣常在关进慎刑司?你可知你这是以下犯上?” 余答应气到了极点,哪里还听得进去谁的话:“常在如何,贵人又如何?皇上喜欢谁,谁的地位便高,二位姐姐纵是贵人常在的又如何?皇上多日不曾去姐姐们宫里了吧?本小主要关你们进慎刑司,还要看日子吗?动手!” 沈眉庄到底未曾失宠,几个小太监也有些顾虑,淳常在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沈眉庄正打算再添把柴,欣常在便已开了口:“笑话,便是华妃娘娘来了,也断不能直接将人送进慎刑司,你一个小小答应,皇上宠爱你几分,你当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 余答应叫这一番话直接刺的目眦欲裂:“还愣着做什么?本小主的话都敢不听?今日若不是她们,也不会误了侍寝的时辰,便是皇上怪罪,那也是怪罪她们!你们再不动手,本小主便把你们关入慎刑司!” 那几个小太监平日里最是知道余答应的做派,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敢违抗?只能一个劲地说着“对不住”,又恭敬小心地请两位小主去慎刑司,一路上更是说尽了好话。 “好了,这原也不干你们的事,便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也会为你们说情的。” 沈眉庄强撑着开口道,欣常在看着她浑身颤抖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也开口道:“是啊,你们去吧。” 慎刑司一见来了两位小主,又听同来的小太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了事情经过,也是面露难色:“这......还请两位小主莫怪,奴婢叫他们收拾个干净的房间出来,两位小主勉强凑合一晚,可好?” 欣常在本就是故意激的余答应,但她也没想到这余答应如此蠢笨,竟敢直接把她们送进慎刑司,她也不欲为难这些宫人,点点头:“你们去安排吧。” 待到穿过一排刑具来到里面一间干净的屋子里时,沈眉庄已叫那些东西吓得脸色苍白,精奇嬷嬷们也是提着一颗心,可是时间太仓促,他们只来得及将自己住的最好的那间屋子打扫出来,其余的真是顾不上了,总不能叫两位小主干站着吧? 待到在软和的榻上坐下,欣常在把沈眉庄冰凉的手包进手里,叹道:“你说说你,为我出什么头啊。”欣常在眼里多了几分心疼,沈眉庄如今才17岁,都快要做得她的女儿了,进了慎刑司可不得吓坏了吗? 沈眉庄依旧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实则却在暗中观察欣常在的反应,比自己预想中还要好一些,这一步棋,绝对稳赚不亏。 ———————————— 二次编辑,解释一下这个情节的逻辑,写的很长且啰嗦,会影响观看体验,不想看的宝宝直接跳过去下一章(划重点!不想看可以跳过!别骂我我要碎了tut): 首先,我并不是很认可欣常在和沈贵人两人中,欣常在被关进去是合理的,沈贵人被关进去不合理。 抛开历史相关的东西,本书只是建立在剧版甄嬛传的基础上,一切设定都是源自于我个人对甄嬛传的看法和理解。 先看欣常在,在原剧情中,她有女儿、有封号,皇上刚登基的时候还小产了,有一次早上请安的时候华妃还因为皇上去看欣常在,嘲讽了好几句,欣常在不是个重要角色,前期关于她只有这寥寥数笔,位份确实低,但是她至少在皇上眼里还是有一点分量的吧? 贵人只比常在高了一级,当时欣常在还有女儿有封号,余莺儿是什么人?甄嬛独宠的时候都能骂贱人,然后又是扎小人又是投毒,她不就是愚昧无知又恃宠而骄的典型吗? 再来复盘一下原剧情欣常在进慎刑司,当时是夜晚,她跟淳儿走在一块的时候遇上余莺儿,说真的欣常在那性子连华妃都敢呛几句,却在余莺儿身为答应以下犯上的时候被送进慎刑司了,她是那吃亏的人吗?欣常在的演员本人也发过视频证实了,她多半就是故意进去的,因为慎刑司不敢拿她怎么样,还得好好供着。 而欣常在进慎刑司这件事,明显是第二天早上才被知道,太后把她放出来,然后下旨安抚她,罚余莺儿,而前一天晚上只有淳儿跟甄嬛哭诉了这件事,其他人显然并不知晓。而“口出狂言要把欣常在关进慎刑司未遂”和“以下犯上直接把欣常在送进慎刑司”哪个更严重?哪种情况下皇上对欣常在更愧疚? 这是原剧情我的一些理解,接下来就是本书中,这段时间沈眉庄的宠爱相对没那么多了,她和欣常在又是故意出言惹怒余莺儿,余莺儿就没什么脑子,她身为答应面对常在都能说出“谁得宠谁位份就高”这种话,又抱了华妃的大腿,她肯定不会去思考这两个人能不能关进慎刑司。 沈眉庄和欣常在如果说一句“我看谁敢”,那些小太监肯定会斟酌一下,但是她俩就是奔着慎刑司体验卡去的,淳儿是指望不上(原剧情她也只是起到一个朝着甄嬛哭诉一下的作用),在场的几个主子,一个要关,被关的那两个也不说不让关甚至还有意的准备去慎刑司,还剩一个没啥用,这种情况下进了慎刑司也没这么离谱吧? 为什么一定要进慎刑司?首先沈眉庄不可能真的被慎刑司吓到,这一趟的损失:这一天晚上不能好好睡觉;这一趟将会得到的东西:余莺儿被罚,欣常在的人情,皇上的愧疚,太后的安抚。 我觉得还是挺划算的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不合理,这本书也不对标任何朝代任何历史,算是我自己看完甄嬛传的脑嗨产物,前面也有说过,很多都是我个人的理解和看法,架空历史,只围绕着电视剧来写同人,我觉得这个情节也没有这么这么离谱吧?(我个人真的觉得这段是合理的tut) 最后一次解释这个情节,后续相关的评论不再回复啦~我遇到语气不太好的评论,有时候很容易带情绪,也容易给我的书带来低分(虽然是我活该但是拉分真的很艰难啊555),也容易吵起来,所以就这样啦 第21章 担心 欣常在原本也是有些怕的,可是看着年纪更小的沈眉庄,心里愣是支棱了起来,只想着快些捱过这一夜便好了。沈眉庄其实一点都不害怕,她就是很困,上下眼皮都打架了,可是还得强撑着假装害怕,欣常在看着她又困又怕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好不容易捱到了卯时,慎刑司的精奇嬷嬷都起了身,烧了热水给两位小主送来,又泡了热茶,沈眉庄看着,怕是连夜去内务府领的茶叶,这么来看,上一世欣常在走这一遭,外边人听着都骇人的很,实际上却真是赚翻了。 今日是要向皇后请安的,因此她们俩也没等多久,由精奇嬷嬷们服侍着进行了简单的洗漱,热茶刚下肚,太后的懿旨便来了。 褫夺余答应“妙音娘子”的封号,又降成了官女子,叫慎刑司赶紧将两位主子放出去,太后光从自己的库房里就拨了几样赏赐来,内务府那还备了许多,欣常在更是得了口谕,每日都可去看望淑和公主,还能隔三差五带其回储秀宫小住。 沈眉庄没有其余的安抚,她心里门清,这是把空间留给皇上呢,太后厌恶余官女子,对于沈眉庄就会更喜欢、更满意,在太后眼里,她的儿子就该宠幸沈眉庄这般的女子,就算皇上不来,太后也会借这个机会推他来呢。 走出慎刑司时,沈眉庄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安陵容,她同采月一块站在慎刑司外,满脸急切与担忧,一见到她便快步冲上来:“姐姐!” “你怎么来了?” 安陵容这才看到沈眉庄身后的欣常在,她赶紧欠身,被欣常在拉住:“你我同为常在,不必多礼。” “姐姐,今日早上你与欣常在没来请安,皇后娘娘问起来,那余氏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两位姐姐冲撞了她,被她罚入慎刑司了,我真是担心极了......” 欣常在笑道:“你们感情真好,沈贵人昨夜确实是吓坏了,赶紧回去好生休整一番吧,皇上也必不会白白叫妹妹受委屈的。”这宫中哪有蠢人?欣常在得了一大堆补偿,沈眉庄看起来却少了些,明显是要留机会给皇上的。 话音刚落,小厦子便远远赶来:“给各位小主请安,沈贵人,皇上叫奴才传了两顶软轿来,说二位小主昨夜受苦了,先回去休整一二,皇上晚上会去常熙堂。” 欣常在眼里尽是了然,这软轿,她也算是沾了沈眉庄的光,三人又道了别,沈眉庄便拉着安陵容一块上了轿,又叫采月给了小厦子赏银。 帘子刚一放下,安陵容便拉着沈眉庄看了半天,沈眉庄都被她给逗笑了:“连块皮都没掉,还让精奇嬷嬷伺候了一晚上,这要是说出去也算是独一份呢。” “姐姐你还有心思说笑,我都急死了,这余氏真是该死,怎能如此作贱姐姐!”说罢安陵容又拿帕子掩住嘴,满眼惶惑不安地看着沈眉庄,她刚刚说余氏该死,姐姐会不会觉得她狠毒。 “好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惹得妹妹如此担心我,这余氏确实是该死。” 安陵容的一颗心又放回了肚子里,软轿速度不慢,很快就回到了咸福宫,敬嫔也在门口候着呢,沈眉庄上前行礼:“都是嫔妾的不是,叫娘娘也跟着忧心了。” “你呀,说什么呢?回来就好,那余官女子狂妄无知,以下犯上,真真是荒谬!可有受什么欺负?欣常在可还好?” 敬嫔还是担忧她们二人的,沈眉庄是她宫里的,叫一个答应送进了慎刑司,等同于打了她这个主位娘娘的脸面,再说欣常在,与她是从王府便相伴的老人了,自是要问上几句。 “并未受什么委屈,精奇嬷嬷们都好生伺候着,就是嫔妾在慎刑司有些害怕。欣姐姐胆子要大一些,不是很害怕,还多亏了她一直陪着嫔妾呢。” “那就好,我瞧你眼下都有了青黑,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 回到常熙堂,安陵容也不走,就坐在案前等着沈眉庄去沐浴更衣,采云去御膳房取膳食去了,正好还能一块用午膳,桌上还放着沈眉庄前一天看的剑侠传,安陵容有些好奇,拿了个书签夹在沈眉庄看到的那一页,然后便翻到最前面看了起来。 “安小主,莞常在来了。” 甄嬛看到坐在案前的安陵容,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二人行了个平礼,便又落座,安陵容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便低头继续看书,甄嬛心里忧心眉姐姐,也没搭话,内殿倒是安静的很,只有安陵容翻书的声音。 “眉姐姐!” 沈眉庄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甄嬛便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昨夜淳儿同我说姐姐被关进了慎刑司,我都快急死了,姐姐可有事?” 安陵容退到了一旁的软凳上坐下,沈眉庄拍了拍甄嬛的手,拉着她坐下,又冲安陵容笑了笑,才开口道:“我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慎刑司不敢对我们如何,除了没睡好有些困顿外什么事都没有,你还专程跑一趟。” “那姐姐待会好生补个觉,可要传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等午睡起来看吧,你既来了,便留下一块用午膳,我这会可是饿坏了,非得叫采云使银子给我加一碟枣泥山药糕才行。” 常熙堂里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采云也提着食盒回来了,安陵容又叫丁香去将自己的例菜取来,甄嬛也是同样的,倒是摆了满满一大桌子,沈眉庄还叫采云拿钱给御膳房,加了一道藕粉桂花糖糕和一道玫瑰乳酥,正是甄嬛与安陵容最爱吃的糕点。 沈眉庄是真的饿坏了,用了一碗珍珠翡翠汤圆、一碗冰糖燕窝羹,又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才罢休,这一遭可真是累人,晚上皇上来了得多捞些好处,不然都对不起慎刑司走这一遭。 用完午膳,安陵容和甄嬛便要告辞了,沈眉庄也没有留她们,她困极了,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能多睡一会是一会。 顺道还得在梦中盘算盘算,得从皇上那要些什么东西,才够弥补一下自己呢? 第22章 血赚 皇上来常熙堂的时候,沈眉庄还在午睡,他叫住了要进去通禀的采月,又叫苏培盛他们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这会子太阳正好,殿内拉上了轻纱窗帘,阳光透进来时又柔和了几分,洒在桌椅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沈眉庄穿了一席月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床幔也只拉了一层纱帘,隔着纱帘看她,有些朦胧。皇上将将走到床边,沈眉庄突然皱紧了眉头,嘴里不住地说道:“别过来......别过来!” 那张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脸上尽是害怕,皇上一阵心疼,赶紧上前拉开帘子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眉儿别怕,朕来了。” 他又轻声唤了几句“眉儿”,沈眉庄才睁开眼睛,甫一睁眼,便赶紧抱住了皇上:“皇上,是您吗,是您来救眉儿了吗?” 皇上一颗心都要疼化了,眉儿平日里最重规矩,便是与他私下相处时,也时刻恪守着妃嫔的本分,最多只在言语和一些无关痛痒的行为上有几分俏皮,如今什么都不顾就扑进他怀里,整个身子还抖得厉害,定然是吓坏了。 “朕来了,眉儿,是朕的不是,叫你在慎刑司呆了一夜......” 沈眉庄赶紧捂住皇上的嘴,她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脸上却写满了认真:“皇上不许说这样的话,怎么会是皇上的不是?余官女子目中无人,是她辜负了皇上对她的圣恩。” 皇上没想到她对自己半句怨怪也无:“眉儿果真如此想吗?” “皇上每天日理万机,后宫中妃嫔偶有口舌争斗,总不能叫皇上事事都要管吧?皇上一知道嫔妾进了慎刑司就立马派了软轿来,慎刑司的嬷嬷们也是因为仰仗皇上龙恩,并不曾对嫔妾和欣常在做过什么,嫔妾除了受了些惊吓,其余什么事都没有,不都是因为皇上才能如此吗?嫔妾感念皇上恩德。” 沈眉庄说着,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看着皇上:“况且皇上今日定是一忙完手中的事务便赶来看眉儿了,皇上待眉儿如此好,眉儿怎么会怨怪皇上?” 皇上叫她一番话说的内心动容,又将人抱进怀里:“眉儿,你放心,朕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叫你受今日这般的委屈。” 俩人说完话,皇上便传了采月他们进来服侍沈眉庄更衣,沈眉庄突然想到什么,抬首道: “皇上,昨夜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们待嫔妾们极好,还有送嫔妾们到慎刑司的那几个小太监,他们都是无辜的,嫔妾怕......”沈眉庄想到说皇上责罚不太好,话到嘴边又拐了个调“怕余官女子日后找他们麻烦,皇上,嫔妾可否传话去慎刑司,就说感念他们的照顾? 皇上刮了刮她的鼻子:“这等小事,朕传个口谕过去,再赏点银子便是了,眉儿不必操心。” 待到了外殿,皇上便叫苏培盛进来:“传朕旨意,将余官女子挪出钟粹宫,住到......交芦馆去。她目中无人,以下犯上,便叫她在交芦馆闭门思过,为沈贵人抄写佛经祈福,什么时候抄够了一百遍,什么时候放出来。慎刑司做事周全,赏半月月例,昨夜那几个小太监也别罚了,叫内务府重新分配差事便是。” “嗻——” “等等,”皇上思索了一会,“叫小厦子带人去吧,你去一趟内务府,叫他们挑几个好听的封号出来。” 苏培盛一惊,被皇上睨了一眼,赶紧颔首退了出去,小厦子正靠在门口打盹呢,苏培盛一拂尘打在他头上:“起来干活。” 晚膳是在常熙堂用的,用完了膳,沈眉庄便陪着皇上坐在案前品鉴诗词,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内务府的小太监突然来了常熙堂,说是字已经选好了。 皇上摆手叫他们进来,沈眉庄有些奇怪地抬起头,便见为首的小太监抬着一个托盘,里边放着一些红纸,她心里有了猜测,却还是满脸好奇地问道:“皇上,这些是做什么的?” 皇上笑而不语,苏培盛赶紧接话道:“奴才恭喜沈贵人,皇上这是要给您挑个封号呐。” 沈眉庄愣了一下,满脸惊喜:“皇上,苏公公说的可是真的?” “哎哟,沈贵人,奴才哪敢假传圣意啊!” 沈眉庄听完这话,便笑了起来,又想到什么,满脸为难地说道:“皇上,嫔妾又没立什么功,会不会受之有愧呀?” 皇上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明显对于给封号这个事情非常期待,但还是要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沈眉庄私底下真是可爱得很:“行了,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还是说眉儿不喜欢?若不喜欢,朕可就叫他们拿回去了。” 沈眉庄叫他这一番话说的脸颊通红,瞪他一眼,扭过头不说话了,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皇上叫她这一副做派逗得心都痒了,他伸手过去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沈眉庄便又回过头,满脸笑意地看着他:“那嫔妾可多谢皇上啦。” 内务府选的封号呈上了桌,分别是:惠、柔、谨、文、吉、和。 皇上一个个拿起来看了,然后便又都放下,眉头微皱,苏培盛看这哪有不明白的,赶紧偷偷拐了一下一旁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赶紧道:“皇上可是对这些封号不满?奴才再回去挑更好的来如何?” “无妨,”皇上又看了一遍,“这些封号都是好封号,只是朕觉得不够衬你。” 沈眉庄还没接话,皇上便将那个“谨”字又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提笔在旁边写下一个字,递给她:“眉儿觉得这个字如何?” “锦?” “是啊,锦心绣口、才华横溢。与眉儿甚是相配。” 沈眉庄盯着那个“锦”字又看了一会,满脸欢喜道:“皇上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给嫔妾选的字果真是最好的,嫔妾能得了皇上亲自赐字,是嫔妾几生修来的福分呢。” 本以为要等有孕才能得封号,生产再封嫔,不曾想这么一遭竟能得到如此好的收获,也难怪欣常在甘愿以身犯险了。 况且封号与封号也有区别,沈眉庄本来觉得如上一世一般得个惠字之流,也很不错了,没想到竟能得个锦字。 锦,锦心绣口,才华横溢。 也是锦绣前程,花团锦簇。 第23章 锦贵人 圣旨是当晚就发出去的,余官女子迁居交芦馆、沈贵人赐封号锦、欣常在升为欣贵人。 三道圣旨直接在宫里砸出了一片惊涛骇浪,皇后的一个“静”字写好了大半,听完消息后再下笔,直接晕出了一大片墨迹,皇后面不改色地将毛笔搁到一旁,剪秋连忙上前收起那张废了的宣纸:“娘娘......” 皇后摆了摆手:“无事。” 翊坤宫里更是砸了好几套茶具,上好的釉下五彩雕花茶盏碎了一地,颂芝使眼色叫灵芝来收拾了,周宁海退出去外殿守着,她上前一步,满眼担忧:“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呀。” “皇上便这般喜欢那个狐媚子?一入宫便是贵人还不够吗?不过是进了一趟慎刑司,便又赐了个封号!” 说完,她又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眼里多了几分惶惑:“颂芝,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你瞧,这里又多了一条细纹,难怪皇上都不爱来看本宫了,那些新人花一般的年纪,又年轻,又活泼,本宫......” 说着说着,便掉了两滴泪下来,颂芝哽咽道:“娘娘,您也才二十多呀,如何算得上老呢?娘娘风华依旧,皇上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二才赐下封号,欣常在不也被提为贵人了吗?那沈贵人再升一级便是嫔位了,皇上就是不想给她晋封,才只赐了个封号啊!” “你说得对,颂芝,欢宜香的味道是不是淡了?你再去加两勺,本宫闻着这味道也好入眠些。” 颂芝噙着泪,连连点头:“都听娘娘的,娘娘莫要再伤心了。” \/ 第二日,沈眉庄早早的便起来了,皇上有些惊奇:“你今日起的倒早。”也不怪他这般说,每每歇在常熙堂,十次有八次都是皇上已经在穿着朝服了,沈眉庄才醒,起初几次沈眉庄还有些惶恐,次数一多便习惯了。 沈眉庄一边动手帮皇上打理朝服,一边道:“皇上给了嫔妾那样好的赏赐,嫔妾当然得表示一下。” “哈哈哈,那照你这么说,朕若是想要你替朕更衣,还需先赏了你好东西才行?” “这话嫔妾可没说过。” 其实不过是为了早些去景仁宫罢了,顺嘴哄一下男人,这好机会不要白不要。 快到景仁宫时,便迎面遇上了欣贵人,俩人行了个平礼,沈眉庄笑道:“恭喜姐姐晋位,我正想着今日要去储秀宫谢谢姐姐呢,姐姐一整夜都在宽慰我,我才没怎么受惊吓。” “妹妹这话可真叫我不好意思了,若不是为我说话,妹妹也不至于被牵连,况且皇上突然晋了我的位份......”欣贵人拍了拍她的手,“我都记着呢。” 正说着,俩人已经走进了景仁宫,沈眉庄笑了笑:“姐姐客气了。”与聪明又直爽的人说话,就是轻松。 她们二人是来的最早的,坐了一会,其他嫔妃才陆陆续续地来了,今日华妃难得的没有迟到,一进来便狠狠剜了一眼沈眉庄和欣贵人,刚想说什么,皇后便出来了,她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二人。 “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皇后笑得那叫一个大气温婉,“这余官女子也真是不像话,叫两位妹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如今见你们二人无碍,本宫才能安心啊。” 沈眉庄和欣贵人又双双起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不委屈。” “锦贵人和欣贵人倒是因祸得福,得了皇上和太后的安抚,又是赏赐又是晋位的,旁人可求都求不来这样的福气呢,”说着,华妃又捂着嘴笑道,“富察贵人倒不妨也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哪日也能遇上这样的机遇,叫皇上也给你赐个封号呢。” “是啊,富察贵人与锦贵人一同入宫,又是第一个侍寝,还得以协理六宫,如今却比锦贵人还低了一头,若是能同锦贵人一般惹得皇上怜惜,也是好事一桩啊。”丽嫔接过了话头。 富察贵人的脸色越发难看,皇后呵斥道:“越说越不像样了,锦贵人与欣贵人都进了一趟慎刑司了,皇上多加安抚也是应该的。何况锦贵人本就得皇上喜爱,便是多补偿几分又如何?富察贵人也不必多思,皇上赐你协理六宫之权,这也是独一份的,你聪明伶俐,早日熟练了这些宫务,也好帮华妃分担一二啊。” 由于之前沈眉庄提过一次,安陵容从第一次请安就开始注意皇后说的话,听到这里,她垂下眼,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并非错觉,皇后确实在每次请安都会说上几句话,乍一听都是寻常聊天,可是却句句都暗藏机锋,不是把这个推上风口浪尖,就是替那个拱几句火,偏偏对华妃还十分有效。 果然,华妃又被点燃了,只不过还顺道刺了皇后几句:“锦贵人年轻貌美,自是有皇上心疼,可若是年老色衰了,就算入慎刑司多住几日,只怕也得不到皇上的丝毫目光呢,皇后娘娘说是不是?” 沈眉庄看着皇后骤然沉下去的脸色,忍不住在心里给华妃鼓掌叫好,原本她还在想着如何接皇后这话呢,没想到华妃直接来了一出无差别攻击。 华妃也不是真要皇后回答,紧跟着又继续说道:“本宫倒是也想轻松些,可惜富察贵人实在是天资愚钝,交给她几件小事都做不好,本宫如何放心将宫务分担给她?” 富察贵人脸色愤然地要说什么,被华妃一瞪,又偃旗息鼓了——华妃交给她的都是些棘手的问题,偏偏负责的奴才还都只听华妃的令,可不就显得她天资愚钝了么?但此时逞了口舌之快,回头被华妃折腾的依旧是自己,实在是划不着。 皇后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那你细心教导一二便是了。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恭送皇后娘娘。” 华妃率先起身,走到沈眉庄面前,冷哼一声:“锦贵人日后还是小心些吧,大晚上的便少出些门,这次只是进了慎刑司,皇上一道旨意便放出来了,他日若无皇上照拂,当心把命都丢了!” 她言语里是赤裸裸的威胁,沈眉庄却丝毫不露怯,迎着华妃刀子般的目光一笑:“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夜路确实不安全,华妃娘娘夜晚出门,也要多加小心才是,毕竟宫道上的灯笼也不是处处都有的。” 第24章 有孕 余官女子被关入交芦馆后,起先闹了一通,后来不知怎地,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段时日便将一百遍佛经送来了。因着皇上的口谕本就是叫她“没抄完之前不许出来”,于是经书送到常熙堂的当天下午,余官女子便去了养心殿,跪在殿外唱起了昆曲。 采月来报时,甄嬛与安陵容也在,浣碧正立在一旁打着扇子,听罢翻了个白眼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去,甄嬛嗔了她一眼:“浣碧,不许胡说。” “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轻狂的样子。” 气氛有些尴尬,安陵容接过话头道:“姐姐受了那样大的委屈,只是抄几遍佛经,实在是便宜她了。” 甄嬛感激的看了一眼安陵容,顺着说了下去:“不过皇上为了眉姐姐都将她迁去交芦馆了,想来她如今再做什么,也是无用的。” “可是这余官女子昆曲唱的极好,否则皇上也不会给一个妙音娘子的封号,若不是她为人太过狂妄,我还真佩服她的本事,毕竟要叫我去学昆曲,我可唱不了她这么好。你们瞧着吧,不是今日也是明日,皇上会见她的。” “余官女子会唱昆曲确实很厉害,可是眉姐姐,皇上应该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小施便来禀报:“小主,那余官女子唱着唱着中暑晕过去了,皇上叫人抬进养心殿去了。” 甄嬛愣住了,再看眉姐姐满脸云淡风轻,安陵容脸上也没有意外之色,她心里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沈眉庄见她这样叹了口气: “你呀,想什么这么出神?皇上本就是个念旧情的人,余官女子虽嚣张跋扈,可那也是对着咱们的,同皇上在一块,指不定是解语花一朵呢。如今佳人跪在养心殿外唱了一下午的昆曲,还晕了过去,若你是男子,你可会心疼?” 甄嬛没想到沈眉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可是细细想来好像是这么回事,而且沈眉庄也没有伤心的样子,她也就没有再纠结,只是心里到底多了些思绪。沈眉庄看了她一眼,心中感慨,她与甄嬛上一世不愧是好姐妹,都看不透那帝王的薄情,一颗真心叫伤了个透彻。 要不怎么说,“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呢? \/ 第二日,余官女子便复位余答应,只不过皇上对她的态度还是冷了下来,也没迁回钟粹宫,依旧留在交芦馆。余答应后来又去养心殿求见了几次,不过皇上总是不在,好像是去了御花园。 不只是余答应见不到皇上,这些日子皇上都不怎么来后宫了,就连往日最得宠的华妃,能见到皇上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了,为着这个,整个翊坤宫的宫人当差时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日触了华妃的霉头被发落了。 沈眉庄每日就窝在常熙堂躲懒,敬嫔之前从小厨房匀给她的两个炉子现在依旧用着,采云跟着欣常在身边的夏竹学了几道蜀地的菜,成天带着浅书和浅画在小厨房里钻研,常熙堂上下天天都辣的嘴巴通红。今日午膳又上了一道辣烩鲍鱼片,又香又开胃,沈眉庄都多用了小半碗米饭呢! “这两日天气越发暖和了,一到了午后总觉得困倦,再这般多吃多眠下去,人都要胖起来了。” “小主本就有些清瘦,若是长些肉也是好事。” 沈眉庄突然想到了什么:“采月,我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来?” 采月算了算日子:“是啊,小主,按理说前几日就该来了。” 沈眉庄面上严肃了几分:“叫采云进来,就说是我要对一下库房,你在殿外守着,别叫人听了墙角,这个月该领的东西还是抽空去领了。” 采月点点头,退了出去,沈眉庄在心里算了算时日,也差不多了,之前借着慎刑司的机会叫皇上连着来了常熙堂好几日,又每日都喝着助孕的汤药。果然,采云搭上脉后,细细探查了一番,满脸喜色:“小主,如今月份尚浅,还不能确定,但是十有八九就是喜脉。” “好,你与采月要盯紧了常熙堂,月事的一应用品还是到内务府领着。浅书与浅画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我的贴身事务都不要叫她们近了身。你便暂时帮我注意着身子,待到确定有孕、胎像稳固了,再传太医。” 采云领命退了出去,沈眉庄坐在桌前,盯着摆在案上的梅花花笺,内心激动。上一世沈眉庄只有过静和一个孩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抱过,便撒手人寰。假孕的空欢喜、深宫的寂寥孤独,沈眉庄最是清楚,可如今她的腹中,真的有了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沈眉庄轻轻摸了摸肚子,心里盘算着如今的情形,皇上这几日去御花园去的勤,想来就快要与甄嬛表明身份了,再等到甄嬛“病愈”,汤泉宫、椒房.......皇后和华妃绝对分不出过多的心神来注意自己,那时候正好也快一月了,能确定是否真是喜脉。 再往后便是华妃都要靠边站的专房之宠,皇上一时间是不会想起宫里的其他妃子的,只是华妃奈何不了甄嬛,难免会朝着沈眉庄之流下手,就算有个富察贵人在前,那也是防不胜防,最好是寻一个契机先攀上太后,便可安然熬到去圆明园。 孩儿啊,你且安心在娘亲肚子里待着吧,娘亲一定会扫平一切想要阻止你出生的算计,叫你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世上。 \/ 安陵容最近也迷上了那本《剑侠传》,每每来到常熙堂,总是抱着不撒手,就连教沈眉庄刺绣都不那么热衷了,沈眉庄笑她:“没成想啊,我还带出个小书呆子来,叫你拿回去看,你也不愿意,天天跑来我这坐着看。” “姐姐这里的椅子软,坐着看书舒服。”其实就是想多和姐姐待在一起罢了。 沈眉庄点了点她的额头,叫采月端一碟玫瑰乳酥来,待会看书看累了,也好用一些。 “小主!” “急什么呢这是,喝口茶再说。” 浅书不好意思地一笑,端起采月递给她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这才喘过气来:“小主,莞常在被皇上抱着从御花园走回了碎玉轩!” 这话一出,殿内的人倒是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沈眉庄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内心腹诽:真能走啊,御花园到碎玉轩,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浅书年纪小,但做事机灵,又听话乖巧,有时候像个小孩子,采月她们平日里也会多让着她些,如今从惊讶缓过了劲来,便夸她消息灵通:“你这是第一手热乎消息吧?不愧是常熙堂的小灵通。” 浅书“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还有呢!小主,安小主,小厦子同奴婢说,那余答应窥伺圣踪,听说皇上近日常去御花园,便跑去一探究竟,结果遇到莞常在在那荡秋千,那余答应死性不改,又出言冒犯,结果被皇上给撞见了,如今那余答应又成了官女子,被幽禁交芦馆,无诏不得出呢!” “你这小厦子可叫的真顺溜,以后在外头可不能这样,那是御前的红人,要称一声厦公公的!” 沈眉庄给了采月一个赞许的眼神,又指了指梳妆台:“我记着妆屉第一层有个蝴蝶珠花,拿去给浅书戴着玩吧。” 心里却想着,这小厦子的大嘴巴,真是从未变过啊。 第25章 拜见太后 因着是上一世就经历过一次,莞常在晋位莞贵人的圣旨晓谕六宫时,沈眉庄并不惊讶,安陵容倒是很震惊,但是看姐姐没什么反应,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 不过这次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莞贵人时疾未愈,皇上特地指了太医院判章弥去给她看诊,这个消息随着圣旨一同从小厦子嘴里漏了出去,华妃宫里摔了许多摆件,黄规全清点着准备更换的时候苦着一张脸,偏偏还没什么办法。 沈眉庄倒是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她想起那日皇上在常熙堂问起那首诗,看来皇上是猜出了倚梅园女子的身份,对甄嬛的病产生了怀疑了。 那余莺儿又是如何得宠的?不过那余莺儿自己就是个有本事的,长相也秀丽,沈眉庄听到过她唱的昆曲,真真是婉转动人,她只是缺个被皇上看见的机会,此事倒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左不过那余莺儿轻狂又愚蠢,出局是迟早的事。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的温实初,还有没有机会做出那些灭九族的大事了。 沈眉庄绣完最后一针,拿起剪刀剪断金线,一幅苏绣观世音菩萨群仙图便完成了。其实整幅绣品沈眉庄没动几针,几乎都是采月做的,她俩的绣技差别不大,跟着安陵容学苏绣也是一块学的。 沈眉庄选了一个紫檀盒,盖面镶嵌着玉璧,玉璧中孔为紫檀,上刻隶书“集胜延禧”,四周饰有卷草纹,盒壁雕刻有兰花图。又叫采云裁了一段织金锦垫在盒内,这才将绣品好生装进去。 “走吧,去寿康宫。” 沈眉庄今日一早便差采月去寿康宫禀了竹息,说之前从慎刑司出来后感念太后恩德,亲手为太后做了一幅绣品,这两日将将完成,想去向太后请安,但又怕贸然打扰。 太后本就对沈眉庄颇为满意,如今见她如此知礼,便叫竹息回了话,叫她午膳后过来便可。 沈眉庄上一世常侍太后身侧,自是知道什么时辰最合适,她到寿康宫的时候,太后果然刚用完午膳,精神头正好,竹息进去回禀后,很快便出来将她迎了进去。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寿延绵。” “好孩子,快起来,怎么还专程过来一趟?” “嫔妾承蒙太后娘娘恩德,才能在那日卯时一过便出了慎刑司,回宫后便一直想来当面答谢太后娘娘,又不好意思空手而来,刺绣花了些时间,这才拖到今日,还望太后娘娘莫怪。” 采月将锦盒呈上,竹息看了一眼太后的眼色,接过来打开,里面的观音图果真十分精致,但是细看又能看出绣技上不算纯熟,确实像出自妃嫔之手的,太后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走到如今的位置,自是见惯了好东西,不过眼前这幅绣品,用的材料皆是上乘,虽然绣技略显欠缺,但正是这份心意才显得贵重呢。 “皇帝当日忙着去上朝了,哀家不过是替他传了道旨意,你这孩子,还花这么多心思给哀家备礼。” 沈眉庄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太后娘娘与皇上母子情深,乃后宫之幸,这恩泽又庇护了嫔妾,嫔妾不胜感激,才献丑做了这幅绣品,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的绣工,是嫔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太后越看沈眉庄越喜欢,开口道:“罢了,你也是一片孝心,竹息,将这幅绣品好生收起来。” 又与太后坐着随意聊了几句,太后面露疲色,沈眉庄便起身行礼道:“嫔妾今日多有打扰,还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嫔妾见太后娘娘慈眉善目,如观世音菩萨一般,内心亲近,若不嫌弃嫔妾愚笨,嫔妾日后时不时来陪太后娘娘说说话可好?” 一番话又将太后哄得眉开眼笑:“惯会油嘴滑舌,你若要来,哀家还能赶你走不成?竹息,送锦贵人出去吧。” 竹息将沈眉庄送到门口,沈眉庄又道:“姑姑留步,今日来寿康宫已是打扰,如何能让姑姑送我出去?姑姑且回去伺候太后娘娘吧。” 竹息欠身行礼:“那奴婢便在此恭送锦贵人。” 待沈眉庄端庄的背影消失在寿康宫的门口,竹息才收回视线,心中忍不住叹道,难怪皇上和太后都喜欢,这锦贵人,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待已经远离了寿康宫,沈眉庄紧绷着的心弦才松动了几分,采月有些心疼自家小主:“小主累坏了吧?咱们快些回宫,叫采云做些枣泥山药糕来。” 沈眉庄摆摆手:“难得出来一趟,去御花园走走吧。” 其实她前几日就想去御花园看看了,正是春天,好些花都开了,但是那时候皇上与甄嬛还在邂逅阶段呢,她想去也去不了,如今总算是可以去走走。 迈进御花园,便见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穿梭在花丛绿树中,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沿途各种花开得正好,争奇斗艳,百花争鸣。采月还正是爱玩的年纪,沈眉庄见这一片也没什么人,便由着她走在前面扑蝴蝶,自己在后面慢慢跟着,顺道赏赏花。 转过一个拐角,突然听到一阵争吵声,沈眉庄和采月对视了一眼,又朝前走了几步,便见到几个小太监正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那个太监一直伸手去推搡那个宫女,嘴里叫骂着: “咱家看上你是给你脸面,你以为你还是佟佳贵太妃宫里的宫女啊?给谁脸色看呢......” “佟佳贵太妃”五个字让沈眉庄眼前一亮,她朝采月使了个脸色,采月便上前道:“锦贵人面前,不得无礼!” 那太监只是个御花园的小管事,一听这话吓的赶紧跪了下去,其余的宫女太监也连忙跪地行礼:“奴才\/奴婢参见锦贵人。” “这是在做什么?” 为首的太监谄媚一笑:“回锦贵人,奴才是这御花园的二等管事刘金海,这宫女手脚不伶俐,打翻了太后娘娘最爱的一盆牡丹,奴才正教训她呢。” “果真如此?” 沈眉庄挑了挑眉,问道。 “千真万确啊锦贵人,奴才哪敢撒谎。” “采月,去内务府将黄规全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怎么一个御花园小管事,竟敢在宫中行对食之事不成!” 第26章 听荷 那刘金海被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奴才知错了!锦贵人,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对食可是大罪,虽说在暗处这事儿也不少,主子们大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闹到明面上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他们这样在御花园的奴才,平日里根本没有讨好主子们的机会,一个“秽乱宫闱”压下来,被罚去辛者库也是最轻的了。 沈眉庄冷笑一声:“方才问你时,你还不肯说实话,打量着我好糊弄不成?” 采月冲着那几个小太监道:“贵人已经发话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送去内务府?” 那几个小太监哪还敢耽搁?何况这刘金海平日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手底下的小太监都吃过他的亏,如今见他要落难,自是无人替他说话,押着人就朝着内务府去了。 待人走远了,那个宫女连忙膝行至沈眉庄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奴婢多谢锦贵人!” 沈眉庄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当差?” “奴婢名为听荷,先帝时在咸福宫伺候,后来……后来被分到了御花园。” “咸福宫?”沈眉庄如今所在的就是咸福宫,先帝时,住在咸福宫的正是孝懿仁皇后的妹妹,佟佳贵妃,也是现在的佟佳贵太妃。“你今年几岁?” “回小主的话,奴婢27了。” 这就奇怪了,新帝登基,一般都会大赦天下,宫里满25的宫女也会放出宫一批,算算这听荷的年纪,在去年也凑巧是符合的,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听荷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又磕了下去:“锦贵人,求您救救奴婢。” 沈眉庄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这个宫女倒是有趣得紧,她与采月是从御花园南门进来的,南门其实正对着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虽有花草树木遮挡,她与采月也没朝这个方向看过,但若这里有人争执,采月一定是会在刚进门时就发现的。 不过从这里看向南门倒是视野很好,若是想要远远看见一位得宠的贵人,然后再在对方快要走到近前时为自己赌一把,完全是有操作空间的。 那么就要看看这个听荷所求何事,又有些什么筹码了。 “锦贵人可否屏退左右?” 沈眉庄冷笑一声:“采月,回宫。” 听荷赶紧又磕了几个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锦贵人请留步,奴婢从前在咸福宫时,有个妹妹在雍亲王府当差,奴婢知道一些事情......说不定会对锦贵人有用处!” 沈眉庄视线看向了前方的亭子,视野好,没有遮蔽,不会被人听墙角,有人来了也能一眼看见,采月看出了她的意思,扶着她向前走去,听荷连忙跟上。 \/ “小主,那个听荷说的是真的吗?” “真假不重要,那些事情对于我们来说是用不上的,她既想要我拉她一把,又不愿意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告知,我为何还要给她好脸色?” 听荷有个妹妹叫听雨,曾经与她一同在咸福宫当差,雍亲王府娶福晋时,被佟佳贵妃拨去府上伺候,当时进的是主院,不过只是个洒扫丫鬟。 听荷便继续留在咸福宫,她在咸福宫负责侍弄花草,也只是个三等,不过贵妃对下人都不错,逢年过节赏赐也不少;而那边雍亲王府上,听雨的处境也差不多,福晋宽容待下,对所有下人都是温和宽厚的,一年到头还能攒下不少钱,听雨还跟姐姐商量着等她25岁出宫后,姐妹俩一块在外面买个宅子。 直到康熙四十三年,雍亲王府的长子,也就是大阿哥弘晖病逝的那一年。 宫里得知弘晖病逝的第二天,听雨托人送了封信进宫,听荷还没得空看,雍亲王府因为福晋动了胎气险些小产,打死了好几个奴才的消息又送进了宫,打死的奴才中就有听雨。 而那封绝笔信上,明明白白的写了这件事的真相:晚上王爷要到主院来,福晋叫贴身嬷嬷来敲打了院里的每个奴才,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得开门,也不得将消息报到主子爷面前。听雨隐隐觉得要出事,但是嬷嬷说晚上她也会在,不听命令的便直接拖出去发卖了。 晚上王爷来后不久,主院便宣了府医,几乎所有府医都来了,里屋气氛很好,都是欢笑声,天却下起了大雨。 那天夜里的雨下的真大啊,院里的奴才都听到了敲门声,隐隐约约还有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可是在嬷嬷眼皮子底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门外的那个女人,正是侧福晋,乌拉那拉?宜修。 听雨在信里写到:姐姐,今日一早便得了消息,侧福晋的弘晖阿哥昨夜高烧不治身亡了,妹妹蠢笨,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等信送到,宫里想必也会收到消息了,妹妹怕是活不成了。 听荷声泪俱下的讲述着,沈眉庄表情却变都没变一下,她心里盘算着,这些事情只怕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可是,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且不说当年的人证都是被皇上亲口下令打死的,就算翻出这些事情来,又能做什么?败坏纯元皇后的名声?还是帮皇后出一口恶气?这些事情做了有什么意义?她又为何要去做? 况且沈眉庄问及听荷就算为了给妹妹报仇没有出宫,为何又从咸福宫被分去了御花园时,听荷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不必再想她了,若她当真想攀上咱们,急的也该是她。入宫前我不是叫家里在京城渗入些势力吗?如今怎么样了?” “小主,老爷挑了夫人院里李嬷嬷的儿子方远,又带了几个知根知底信得过的人,已然在京城扎根了。刚入宫那段时间便在城中心买了个好铺面,张罗着开起了茶楼,名为如意楼。只是那时候刚起头,怕做不好,便没跟小主说,如今如意楼已经正常运转起来了,说是生意还不错呢。” “那便传信出去,叫他们打听打听雍亲王府的陈年旧事,只是一点,宁愿什么都打听不到,也别漏了痕迹。” “是。” 沈眉庄想了想,又道:“叫浅书进来。顺便传信叫方远他们摸索一下浅书家人的情况。” 雍亲王府的旧事,怕只是抛给自己的饵,不过看她那样子,只怕知道不少事情,说不定真能对自己有用。 毕竟沈眉庄如今在宫中还是有些吃力的,沈家的势力渗透到京城已经很不容易了,宫里还是需要靠自己,可她如今只是个贵人,没有宫权,就算有了,也很难在华妃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想着想着,沈眉庄真有些羡慕甄嬛的机缘,如崔槿汐那般,是宫中的老人,又与御前总管有些交情,脑子又聪明,虽是因利而来,可是这种人往往也能很忠心,只要她确定你有价值,能往上爬,她就会与你牢牢捆绑在一起。 浅书很快就来了:“奴婢参见小主。” 沈眉庄笑着叫她起来:“浅书,你是哪一旗出身的?家里可有什么人?” “回小主,奴婢出身汉军正白旗包衣刘氏,幼时家道未中落时有幸学过几个字,才被分来伺候主子,家里有母亲,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京城。” “你弟弟妹妹几岁了?可曾读书?” “奴婢的弟弟今年五岁,还未开蒙,妹妹十三,跟奴婢一样在宫中,只不过妹妹在绣房。” 汉军正白旗包衣,确实家族不显,甚至是落魄,倒是方便掌控,浅书今年十五,平日里做事机灵,话又多,在宫里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且上一世沈眉庄出事后,浅书被调去没住人的宫殿做洒扫活计,又苦又累还没有赏钱,但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直到再回到沈眉庄身边伺候。 倒是个得用的,只要再将她的家人捏在手中,便是万事俱全。采月和采云是从家里带入宫的,许多事情做起来不方便。在打听事情这方面,她们二人也不如浅书。 “我现在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若是做好了,我日后会给你妹妹谋一个好差事。沈家虽远在济州,但在京城也有些人脉,为你弟弟找个好老师,也不是什么难事。” 浅书连忙跪下去磕头,声音都有些激动:“小主尽管吩咐,奴婢一定万死不辞!” “好了,起来说话。今日我与采月在御花园碰上了一个叫听荷的宫女,说是从咸福宫调去御花园的,你去打听打听,她从前可是在咸福宫当差,又是因着什么没有被放出宫,还被调去了御花园。” 沈眉庄顿了顿,又补充道:“再留意一下她每日的动向,有没有和哪个宫走的近,你若不方便,便叫上小施同你一块留意着,只是这些事情不许叫人发现了,从常熙堂出去时也注意些,别叫人知道你是哪个宫的。” 浅书是常熙堂的二等宫女,连甄嬛和安陵容都没见过她几次,也会比采月采云他们更方便些。 安排完一切,沈眉庄才觉着疲累,她根基还是太浅,待到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可要好好盘算一下宫权的事情,在这宫里没点人手,做起事情来太束手束脚了。 第27章 浅书的本事 这一日午后,甄嬛被赐浴汤泉行宫的消息便长着翅膀飞遍了六宫,皇后也如上一世一般称病,既让皇上满意,又给甄嬛拉了一波仇恨。沈眉庄听了消息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她日子差不多了,叫采云把脉一看,已确定是喜脉了,正正好一月左右。 采云最近在研究药膳,浅书每日出去打听完消息回来,便是窝在小厨房看采云做菜,做出来的一大半失败品都进了俩人的肚子,两个人的脸都日渐圆润起来。采月负责打理着沈眉庄的一应贴身事务,好在常熙堂人少,洒扫的是靠近不了内殿的,小施又还算得用,只剩下一个浅画,采月盯的紧,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这一夜,许多人都睡不着,沈眉庄也不怎么有睡意,她披了件衣服坐起来,推开窗户,便见正殿的灯也没有熄。沈眉庄叹了一口气,这深宫,困住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 沈眉庄思绪飘远,她是亲眼见过这一趟汤泉宫之行的,真真是足以叫世间所有女子都羡慕,铺满玫瑰花瓣的池子、大红的婚房布置、大红喜烛、帝王身上大红的婚服和......甄嬛的一袭白衣。 和纯元的八分相似,是甄嬛的福,也是甄嬛的祸。皇上不过是在透过她怀念亡妻,这一趟汤泉宫,不像是为了甄嬛,倒像是为了圆帝王的一场梦,亡妻重现,王爷新婚。一个死人,倒叫他付出了这许多深情。 沈眉庄想的有些出神,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是真的情深呢?只不过是死去的人才最好利用啊,不管他怎么展现自己的深情,也不会影响他的地位,世人还要赞他一句情深不已,可若当真如此,纯元会被害死吗?说到底他根本没有真正了解纯元皇后,也不关心一个女人的心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敢叫宜修去为纯元安胎,才会在纯元死后一无所知地立宜修为后! 宜修做过最错误的事情,就是叫纯元死了,她应该让她活着,若活下去,咱们这位帝王,可就不一定能维持他的深情了,毕竟皇上向来如此,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罢了。 “小主,夜深了,可要歇息了?” 沈眉庄这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痕,她侧头拿起帕子擦拭,笑道:“睡吧,我也有些乏了。” 走向床榻时,她抬眸看去,正殿依旧灯火通明,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那厚厚的墙壁,那殿内有一个女子,穿着单薄的中衣,披散着一头秀发,跪坐在地上,手指抚过一块块地砖,嘴里念着:“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七,一百七十八......” 沈眉庄垂下眼眸,轻声道:“送一壶桃胶血燕去正殿吧,就说春季风大,吹着窗棂吵的你家小主睡不着,喝了后好多了,想着敬嫔娘娘应是遇上了同样的烦恼,便斗胆送一壶过去。” \/ 甄嬛从汤泉宫回来的那日,碎玉轩赐了椒房之宠的消息又传遍了六宫,与此同时,浅书也打听到了足够的信息,前来回禀了。 “奴婢有一个熟识的姑姑,从前也在咸福宫,如今跟着贵太妃娘娘去了慈宁宫,她是认识听荷的,此人在咸福宫时是侍候花草的,她家里好像是做这个的,她也略懂一些,咸福宫的花草都叫她养的极好,还曾因此得了贵妃娘娘几分赏识。” “听荷有一个妹妹叫听雨,被拨去了当时的雍亲王府,这还是听荷得了贵太妃娘娘赏识,娘娘要赏赐她,她自己替妹妹求的呢,可惜几年后,雍亲王福晋惊了胎,一并打死了一批宫人,听雨就在其中,听荷还哭了好大一场,去宝华殿捐了许多银子呢。” “小主,这便是过去咸福宫的情况,那位姑姑是内殿的,后来听荷在咸福宫沉寂下去了,那姑姑与她交集便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听说她在花房时冲撞了贵人,叫贬去了御花园,贵太妃娘娘得知后什么也没说,那姑姑便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这倒是与听荷所说的都对上了,只是没想到听雨是由她求着送进雍亲王府的。沈眉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点点头,浅书便继续往下讲: “奴婢在花房也有几个熟识的小姐妹,其中有一个是花房管事姑姑的干女儿,平日里我们喜欢凑在一起讲些闲事,前些日子她说起来好几年前,有个宫女在花房发了疯,差点冲撞了当时的雍亲王福晋,好在福晋宽容待下,只是将那人罚去了御花园,听说那宫女还曾是咸福宫的呢,不过她也只是个侍弄花草的,去了御花园正合适。” 浅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小主,你说这人听起来耳不耳熟?” 沈眉庄叫她逗笑了,笑罢便指了指桌上的茶盏:“采月,还不快给她倒盏茶润润嗓子?若是再不给她倒,她怕是还要叫我‘且听下回分解’呢!” 浅书也不扭捏,接过茶说了句谢谢采月姐姐,喝完后又继续说道:“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我这小姐妹那年也才十一,刚入宫,什么都不懂,又有干娘罩着,难免孩子心性,她听人说那宫女疯了,便想出去看看疯子是什么样,谁知道那宫女被拖下去后,又不疯了,回了趟咸福宫后便收拾了东西,安安静静去了御花园。” “她去了御花园后没多久,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入宫给德妃娘娘请安,她走后,德妃娘娘便去了一趟咸福宫,第二日咸福宫的三等宫女、太监便全换了一遍呢。” 听到这里,沈眉庄忽然抬起头:“浅书,你刚刚说侧福晋?” 浅书点点头:“小主,没错,乌拉那拉侧福晋,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 沈眉庄脑子里纷乱的线突然有了方向,纯元皇后是在雍亲王府时就难产身亡,当时雍亲王的地位已经稳住了,府上嫡福晋有孕,还是德妃的太后必然送了稳妥的太医和稳婆去府上,就算宜修懂医术,桃仁、芭蕉这等东西,纯元整个孕期都在吃,太医当真查不出来么? 那么,能为宜修遮掩的,整个皇宫只有一个人:太后。 纯元皇后是不是纯洁无瑕、是不是害死了大阿哥,这些都不重要,听荷真正的筹码不是那些,而是——她或许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而这件不该听的事情,待到自己有一日遭了皇后毒手、想要报复的时候,会不会迫切的想要知道呢? 想到这里,沈眉庄又有些疑惑,就算听荷那时候听到了什么,但是目前皇后还没有在明面上害过任何人,便是暗地里有些手段,也绝不可能叫一个宫女知道了,这个听荷是如何笃定自己来日会想要扳倒皇后的呢? 纯元皇后的死因,沈眉庄本就知道,听荷的筹码,她也能猜到大半,完全够用了,听荷此人对她而言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且此人心机深沉不好掌控,说不得还跟佟佳贵太妃有些交情,不然那年也不能被送去御花园了。 这样的人,绝对是不可用的。 “浅书,这些消息你都是如何打探到的?” “奴婢去什么地方有差事,都会跟那的人多聊上几句,都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一来二去便都熟了,有时候奴婢几日不去找他们聊天,他们还会想奴婢呢! “除了与小主说的那两个人,侧福晋入宫的事情是永和宫守门的小太监同我说起的,奴婢有一次去花房取百合花,见他被太阳晒的要中暑了,就把泡着百合花的水泼在他脸上,算是帮了个忙,自那以后每次奴婢路过,都会随口聊几句。” “这次是奴婢说起御花园有个公公被贬进辛者库了,他便与我说他有个同乡,在先帝时也被罚进了辛者库,进辛者库的前一日他还见过当今皇后娘娘。那个同乡正是咸福宫的洒扫太监,他去看望过一次,好像是因为洒扫时不小心撞到了当时的德妃娘娘,然后被贬的,几日后那个同乡便因着劳累过度死了。” 采月早已听的一愣一愣的:“浅书,你也太厉害了。” 沈眉庄满眼赞赏:“你做得很好,都是通过你平时做惯了的事情打听的消息,任谁也不会多想什么,采月,晚上叫小厨房多做一碟牛乳菱粉香糕给浅书,还有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那支富贵双喜银步摇,也拿来给浅书玩。” 说罢,沈眉庄又打开桌上的一只锦盒,抓了一把金锞子,约摸有四五个,放进浅书手里:“你做的极好,这些都是给你的。日后莫要埋没了这些本事,做好常熙堂的小灵通。” 浅书捧着沉甸甸的金子人都傻了,采月“扑哧”一笑,推她一把:“瞧你,小主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呢,到时候再多赏你些好东西,你不得直接变成呆子了?” 浅书回过神,连忙磕头谢恩,采月脸上也尽是笑意,为小主高兴,也为浅书高兴。 第28章 交锋 甄嬛荣获椒房之宠,沈眉庄叫人从陪嫁里挑了一套成色极好的珍珠玲珑八宝头面送了过去,权当是贺礼,她如今从不主动去碎玉轩,甄嬛也已习惯了,回话说改日有空再来看她。 没想到午膳还未过,敬事房又传来消息,说是今夜皇上又宣了莞贵人侍寝,莞贵人下午便要动身去养心殿了,紧跟着去御膳房提午膳的浅书回来,又告诉沈眉庄,御膳房好像在准备着做饺子。 “御膳房的姑姑说,苏公公特地交代了不许煮熟,这是为什么呀小主?” 沈眉庄也纳闷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似乎是民间的嫁娶习俗吧?” 采月和采云都还是姑娘,不过以前在沈府时也略知一二,采云有个哥哥已经娶妻了,她道:“这是给新妇吃的,新妇说了‘生’那便是......” 说着说着她便不好意思往下说了,采月和浅书也反应过来,羞过之后更多的是惊讶:“难不成,是煮给莞贵人吃的?” “总不能是给皇上吃的吧?”沈眉庄好笑的看了她们一眼,想了想,又道,“将前些日子翻出来的那尊白玉观音送去寿康宫,就说我明日想去陪太后礼佛,问问太后娘娘方不方便。” 其实沈眉庄现在已经讨了太后的欢心了,这段时日她也时常到寿康宫去,一般都是直接去的,只是明日......华妃不想直接针对甄嬛惹皇上不高兴,那么自己这个跟甄嬛走的最近、宠爱也不错的贵人,就成了最好的打压对象了。 如今还没过前三月,沈眉庄不想冒险与她对上,毕竟若胎象不稳,吃亏的是自己,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 沈眉庄在心中为富察贵人和安陵容默哀了一瞬,然后便不再想了。 \/ 第二日,沈眉庄梳洗完后便在咸福宫门口等着敬嫔,见人来了便欠身请安,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敬嫔拉住了手:“妹妹今日倒是起得早,走吧。” 沈眉庄心知是那壶桃胶血燕带来的好处,她照旧将礼行完:“敬嫔娘娘宽厚,嫔妾却不敢无礼。”然后便走到敬嫔身侧,与她一同朝着景仁宫走去。 “参见敬嫔娘娘,”离着景仁宫还有一段距离时,便遇上了甄嬛,她欠身行礼,然后便朝着沈眉庄笑道,“眉姐姐!” “你们姐妹二人倒是感情好。” “嫔妾与嬛儿认识的时间也久,一同入宫自是更亲近些。” “这样很好,在这后宫,有个姐妹互相扶持着也不错......” 三人一路聊着,便到了景仁宫,安陵容正在门口等着呢,一看到沈眉庄,眼睛都亮了,上前请安:“嫔妾参见敬嫔娘娘、莞贵人、锦贵人。” 敬嫔眼里是藏不住的艳羡,她含笑看了三人一眼,然后便一同进了殿。嫔妃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甚至华妃都已经在位子上坐下了,沈眉庄与甄嬛对视一眼,然后便各自落座。 “这才几日未见,莞贵人倒是颇有本事,又是晋位份又是赐椒房之宠的,连富察贵人和锦贵人都被比了下去,可真是不简单啊。” “皇后娘娘驾到——” 甄嬛刚要开口,唱念声便响起,华妃瞪了甄嬛一眼,便扭过头,起身行礼,甄嬛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憋回去,和其他人一起欠身。 “臣妾\/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华妃,本宫瞧着你这几日脸色不太好,可是没休息好?虽说开春宫务繁忙,可你也要注意身子才是,再不济还有富察贵人帮你呢。” “不必了,富察贵人连她手里那点子事都做不好,还是别给本宫添乱了吧。” “莞贵人,你这些日子侍奉皇上辛苦,本宫也不便差人送东西去你那里,藏教喇嘛大师进贡了几匹开过光的万寿福字棉被来,本宫给你留了一件,回头叫宫女给你换上,也好早日添个皇子。” “多谢皇后娘娘。” “可不是嘛,若来日诞下皇子,那哪还是富察贵人能比的呀?都快赶上齐妃了吧?” 齐妃抬眼看了一眼华妃,又冲着甄嬛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富察贵人从今日走进殿,脸色就没好过,她有宫权,华妃对她的针对是一日也没停过的,但心里也对着莞贵人有了不满。锦贵人好歹与自己同样,进宫就是贵人,又进了一趟慎刑司,皇上为了安抚才赐下的封号,虽她心里不舒服,但是欣贵人同样得了晋位,沈贵人不能直接封嫔,得了个封号,细想想也没什么。 可是这个莞贵人,初进宫时只是个有封号的常在,一病病了大半年,结果还没侍寝就得了晋位,自己协理六宫,反倒要被她压一头! 沈眉庄抬手拿起茶盏,朝着甄嬛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甄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富察贵人愤然的神色,她内心苦涩,这时候倒是有几分被皇后推到众人跟前的感觉了:“嫔妾不敢。” 甄嬛到底以前没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好在皇后终于开口结束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好了,如今你们几个都已承宠,怀上皇嗣才是最要紧的,本宫要去更衣了,都散了吧。” 沈眉庄和安陵容已经是习惯了,甄嬛脸色不太好看,三人一同向外走去,刚走出几步,丽嫔和华妃便从后面走了出来,三人退到一侧行礼请安。 “这莞贵人当真是得了盛宠,病也好了,身子也利索了,哪像我们这些人,平日里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不会说话就闭嘴!”华妃满脸嫌弃地瞅了一眼丽嫔,丽嫔吓了一跳,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莞贵人忙于侍奉圣驾,锦贵人倒也清闲,不知道有没有空随本宫去翊坤宫,抄写一卷女论语?” 安陵容就要开口,沈眉庄不动声色地朝她前面挪了一步,笑道:“华妃娘娘用得上嫔妾,原是嫔妾的福气,只是嫔妾今日要去寿康宫陪太后娘娘礼佛,又答允了太后娘娘要替她抄写佛经,怕是不能从命,请华妃娘娘恕罪。” “太后?”华妃眼神犀利地刺向沈眉庄,“锦贵人倒是聪明的很,眼见着皇上对你冷下来了,马上又攀上了太后,真是好本事!” “娘娘慎言,”沈眉庄淡笑着,抬起眼跟华妃对视,“孝顺太后本就是后宫妃嫔的分内之事,嫔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好啊,真是好得很!”华妃气笑了,她一把推开丽嫔的手,扬长而去,丽嫔看了看沈眉庄,又看了看华妃的背影,赶紧追了上去。 “眉姐姐......” “无事,日后在宫中要小心些,女人的嘴,可是比刀子都厉害。” 第29章 落水 “小主,皇上今日去了长春宫,还有富察贵人,被华妃娘娘叫去翊坤宫了,说是叫她去抄写账簿,宫务上手才快呢。” 沈眉庄想起了上一世自己也是在这一晚被叫去的,华妃将殿里的灯灭的只剩两盏,叫她抹黑抄写账簿。她叹了口气,继续看书,没说什么。 “小主,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歇息吧?总归皇上今夜是要在长春宫的。” 沈眉庄点了点头,由采月服侍着去沐浴,待沐浴完回来,浅书突然来禀报:“小主,皇上从长春宫走了,方才还从咱们宫门口经过呢。” “这个时辰,皇上还没就寝吗?” 沈眉庄皱了皱眉,她想起来了,皇上本是要回养心殿的,甄嬛一曲《湘妃怨》,又把皇上引去了碎玉轩,果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琴声,采月纳闷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弹琴呢?” “睡吧,明日请安又是一场硬仗了。” 沈眉庄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她梦见自己在千鲤池边喂鱼,有一双手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她便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池水里,衣服被水浸透,沉沉地坠着她往下掉,口鼻都被灌进了水,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 “小主,小主!” 沈眉庄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采月满脸担忧地站在床边,沈眉庄这才发觉自己的寝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小主,富察贵人在千鲤池落水了。” 沈眉庄盯着被子发了会呆,抬手道:“给我换身寝衣吧,身上都是汗。” “热水还有剩的,奴婢打来给小主擦擦身子?” 沈眉庄点点头,采月便出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这辈子她的既定命运,已经改变了,其他人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富察贵人是代替她吃了那些苦头,可宫权的好处也实实在在到了富察贵人手里,不是吗? 况且皇上要的,只是一个棋子,没了沈贵人,便是富察贵人,没了富察贵人,还可以有李贵人、王贵人、刘贵人。 采月打了水进来了,沈眉庄抛开思绪,她只要过好这一生就够了,庸人才会自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哪有这么多心思想别的? \/ 第二日,皇后传了口谕,免了请安。沈眉庄多睡了会,刚起床洗漱完,便听采月说莞贵人来了。 “眉姐姐!” “嬛儿,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甄嬛面上有些严肃,她看了看周围,沈眉庄会意,叫采月她们都出去了,待殿内只剩下她们二人,甄嬛方才开口: “昨夜富察贵人在千鲤池落水了,我与皇上一同过去的,那千鲤池距离翊坤宫最近,结果华妃一来就把责任都安到了富察贵人的贴身宫女身上,富察贵人带进宫的陪嫁宫女,还有延禧宫的掌事太监,直接进了慎刑司。” 甄嬛看了看沈眉庄面上的惊讶,继续说道:“安妹妹开口求了几句情,被华妃三言两语便挡了回去,我又拼着多说了几句,才将翊坤宫的侍卫也换了一批。” 沈眉庄满脸愁色:“想来,这富察贵人落水,怕是与华妃有关吧?” 甄嬛点点头:“眉姐姐眼明心亮,后来华妃将皇上叫去了翊坤宫,我悄悄问了几句富察贵人的贴身宫女,才知他们都是被翊坤宫的人支开的,推富察贵人的那人,走路一瘸一拐,分明是华妃身边的周宁海!” 沈眉庄叹了一口气:“你与我不过说了几句,我都能看得明白,难道皇上看不明白吗?” 甄嬛一怔:“眉姐姐的意思是?” “皇上是与你一同去的,他与华妃相处多年,怎会不知华妃的为人?事情的真相皇上会不知道吗?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华妃的母族在前朝得力,她又受宠,皇上犯得着为了一个富察贵人去罚她吗?” “可是......华妃巧舌如簧,皇上又宠爱她,便是信了也是有可能的......” 甄嬛说着说着,自己也不信了,声音都慢慢低了下去,沈眉庄看她那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上一世自己落水昏迷,若不是甄嬛,采月和小施也是要进慎刑司的,如今看她这般被情爱迷了眼,沈眉庄更多的是看到了曾经那个自己。 “嬛儿,我知皇上待你与其他人不同,这些我都看得明白,可那是帝王,帝王真心,你当真相信吗?昨夜皇上从齐妃那里转去了你那,你可知是为何?” 甄嬛被这一串话说的有些愣神:“为何?” “齐妃娘娘老了,自是没有年轻时的好颜色,你宫里的掌事姑姑资历深,你也可问问她,皇上尚未登基前,这位李庶福晋可受宠?可经常跟着进宫?你可能觉得齐妃不算特殊,那华妃呢?皇上有多宠爱她?不照样要抬一个富察贵人出来与她互相制衡么!” “眉姐姐,你是说富察贵人?” “怎么,你觉得富察贵人是因为皇上喜欢她才得以协理六宫的吗?” 甄嬛不是蠢的,只是她刚刚接触后宫人际关系不久,又忙着沉迷于皇上为她编织的情爱之网中,如今沈眉庄一点破,她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整个人都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些缓不过来。 沈眉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她言尽于此,若能想通自是甄嬛的造化,但若想不通,那也跟她没关系。若有朝一日甄嬛真的落进泥里了,在不影响到自己的情况下,沈眉庄愿意伸出援手拉一把,但是其余的,她什么都不会管了。 “奴婢给安常在请安。” 沈眉庄抬头看去,安陵容正笑着走进来:“两位姐姐关上门说什么悄悄话呢?”话虽这么说,她却叫丁香也留在了外面,待殿门关上,自己进来抱了个软凳坐下。 “昨夜富察贵人不是落水吗?嬛儿同我讲一讲事情始末,我们二人又怀疑是华妃做的,可不是得关起门来说话了?” “说起这个来,我都被吓了一跳呢,富察贵人整张脸都白了,她身边伺候的人还被华妃罚进了慎刑司,后来莞姐姐回宫后,富察贵人转醒,得知这些事情后恨极了,她与我说,昨夜她还被华妃叫去抄账簿了,华妃只掌了两盏灯,她连看都看不清,抄的眼睛都花了。” “她如今协理六宫,自然是华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甄嬛听到这话,又陷入了沉思,沈眉庄没管她,只是看向安陵容:“陵容,华妃今日会如此针对富察贵人,来日便是你我,那日去请安她不是还想叫我去翊坤宫抄写女论语吗?只要你我还承宠,她便不会放过,还是要提前有些应对之法才好啊。” 安陵容点点头:“姐姐说得对,陵容也会仔细想想的,若用不上便也罢了,有朝一日真的被华妃娘娘针对了,提前有准备总归是好些。” 沈眉庄欣慰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第30章 没规矩 “小主,浣碧姑娘来了。” “奴婢参见锦贵人,锦贵人,我们家小主邀请您晚上去碎玉轩,一同看一出大戏呢。” “什么大戏?” “前些日子小主总是困乏,请了太医来细细查看,才知是中了毒,今夜他们便要传递毒药,小主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请锦贵人去一同看看。” 沈眉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安常在呢?你们小主可叫了她?” “这......”浣碧脸色有些难看,“小主未曾说过......” “那你便替我问问你家小主吧。” 浣碧走后,采云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一对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她看了看殿内,道:“小主,这对耳坠不是要给莞贵人的吗?浣碧姑娘呢,不妨叫她顺便带回去?” 沈眉庄这才想起,前几日甄嬛给她这里送了一支步摇,她便想着挑个回礼:“浣碧是不是走了?要不晚上一起带去吧。” 想了想,晚上要去看戏,安陵容也在,她又道:“罢了,采月,你去送一下吧,顺道听一听莞贵人的答话,晚上她约了我去碎玉轩,若她同意安常在一道去,你便再去一趟延禧宫。” 采月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却是怒气冲冲的,沈眉庄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小主,您还说呢,奴婢端着锦盒先去到碎玉轩,浣碧应当是刚刚进去,奴婢左看右看也没有其他人,便想自己进去通报,谁知刚走到殿门口呢,便听到那浣碧在编排小主!” “浣碧?”沈眉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浣碧这个人,倒是有几分猜想,“不会是因为安常在吧?” “可不是呢!那浣碧居然说什么‘奴婢就是看不上安常在那等小家子气,锦贵人也真是的,明明与您是姐妹,偏偏要叫上那个满身穷酸的安常在做什么’,奴婢听得真真的,一个字都没错!” 采月满脸愤然,自家小主说话做事,什么时候轮到莞贵人身边的奴才置喙了,她越说越气:“莞贵人也是,您对她那样好,得了好东西都要送一份过去,还时不时提点她,她身边的宫女那样说您,她竟连一句呵斥也无,只说了一句‘不可胡说’便没了,哪有这般没规矩的!” “好啦,你这么气做什么,后来呢?” “奴婢虽然生气,也知道不能冒犯莞贵人,奴婢便假装没有听到,在外面喊了一句求见莞贵人,然后便被传进去了。莞贵人说,那便叫上安常在吧,正好浣碧有些事情要做,碎玉轩其他人一时也不得空,就劳烦我去跑一趟。” 沈眉庄见采月气的两颊都鼓起来,笑道:“她自然不敢叫浣碧去,好采月,别气了,你是最规矩的,和她置气做什么?叫采云给你做一碟绿豆糕吃,怎么样?” “小主拿奴婢当小孩哄呢。奴婢是气不过莞贵人,奴才就是主子的嘴巴,浣碧行事如此张狂,还动辄编排宫里的小主,她不施以管教,甚至连帮您说几句话都不肯,奴婢心疼小主送去碎玉轩的东西呢。” 沈眉庄看她那样子实在可爱,打趣道:“你家小主家底不薄,皇上赏赐的也不少,少了谁也少不了你跟采云的,你去心疼那些东西做什么。” 毕竟浣碧可是甄嬛的妹妹,甄嬛对她总是要纵容几分的。其实浣碧一直都看不上安陵容,甄嬛也从来没有真正阻止过浣碧说那些话,可能甄嬛内心深处也是有些看不上安陵容的吧。 \/ 这还是沈眉庄这一世第一次来碎玉轩,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小允子已然上了屋顶,崔槿汐也在廊下等着了,就等着时辰一到,便将那贼人捉拿归案。 天已经全黑了,安陵容有些害怕,她朝着沈眉庄靠了靠,沈眉庄握住她的手,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崔槿汐走到墙根,外面果然传来几声布谷鸟声,崔槿汐也回了几声,然后便远远地看到她低下头去,另一个小太监赶紧伸手,小允子也从围墙上跳了下去,前后不过几个眨眼,外边的贼人便被擒住了。 被押上来的人正是小印子,康禄海的徒弟,先前甄嬛抱病时,康禄海带着两个徒弟投奔了丽嫔,待到甄嬛获宠,他又想回来,被甄嬛拒绝后,又遭了丽嫔的冷落。 “板子备下了吗?”甄嬛认出来人,冷笑了一声,问道,小允子即刻回话说备下了。 然后便是如同上一世一般的问话,小印子被丽嫔拨去了余官女子那当差,问及为何大半夜在碎玉轩外,小印子什么都不说,挨了一顿板子,才说出是余官女子指使的。 原来那余官女子自从御花园冲撞了甄嬛后便失了宠,幽禁在交芦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认定甄嬛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起了歹心。 人被关起来后,甄嬛满脸的疲惫:“从前在碎玉轩时,我待他也算不薄,如今这情形可真真叫人寒心。” 沈眉庄道:“这宫中的奴才本就是如此,又不是家生子,也没有一同长大的情分,到了宫里相处时间也不多,见风使舵都还算好了,若是他人的钉子,那才是要栽了大跟头。” 安陵容点点头:“是啊,我起初还十分信任我宫里的宫女,可是自从见了这许多事情,也忍不住常常疑神疑鬼起来,看谁都不可信了。” “有防人之心,总比被人害了的好。” “眉姐姐,要在宫中平安度日,怎么就这么难呢?” “后宫,本就如此。”沈眉庄不欲再多说,她低下头,摆弄起手里的帕子,若是上一世的沈眉庄,怕是也要一同悲春伤秋几句,可是入了后宫,哪有不争斗的?皇上的宠爱就那么一点,一个人多了,另一个人必然就会少了,怎么可能平安度日呢? “待我明日回禀了皇上皇后,定要将余氏处置了!” 沈眉庄这次没吭声,安陵容也静静地坐着,一旁打着扇子的槿汐开口道:“毒药和诅咒并未给小主带来实质上的伤害,只怕皇上念着旧情,不一定愿意处置余答应呢?” “那我该怎么办?” “小主莫要忘了,若是欺君之罪,怕是皇上也不能再容忍了吧?” 第31章 余氏之殇(1) 第二日,皇上果然没有直接赐死余氏,而是杖毙了花穗和小印子,将余氏废为庶人,挪进了冷宫。消息传来没多久,安陵容便来了常熙堂。 “眉姐姐,皇上居然真的没有赐死余氏。” 沈眉庄点点头,继续看书,安陵容又说道:“眉姐姐,你说槿汐昨夜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沈眉庄这才抬起头,只见安陵容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写着“八卦”两个字,她轻轻敲了下安陵容的脑门:“先坐着用些糕点,等会带你亲自去碎玉轩一探究竟总行了吧?” 安陵容这才满意,采月已经上了一碟玫瑰乳酥,是她最爱的糕点,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甜到了心里去。 而甄嬛这边,情况却不太对劲。 崔槿汐回来告知了结果后,甄嬛便决定去找皇上,说出倚梅园那一夜的真相。那一夜她偶遇皇上,第二天便听闻倚梅园有个宫女靠着对出了“逆风如解意”的下一句诗词而得了圣宠,当时甄嬛还在庆幸有人顶替了自己。 到了养心殿,甄嬛很快就被宣了进去,她绝口不提对余氏处置的不满,只是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己的惶恐不安: “......嬛嬛曾在除夕夜祈福,惟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却不想天不遂人愿。” 皇上却并没有立即回话,甄嬛有些奇怪,抬起头,便见到皇上并无惊喜或是恍然的神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果真是你。” 甄嬛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果真”?为什么皇上会说“果真”? 不过容不得她多思考,皇上又问道:“嬛嬛,那时候你身子虚弱,太医说需要温养,怎么还冒着风雪去了倚梅园?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甄嬛脑子转得快,她又想到了那时候皇上特意指了章弥来给自己问诊,原以为是荣宠,不曾想竟是叫皇上疑心了,她尽量稳住自己的气息: “嬛嬛入宫后,在初次请安便犯了大错,内心惶恐,每日多思多虑,竟是叫自己给病倒了。太医开了温养的药,吃着身子也确实有了起色,只是到了除夕宫宴,其他人都去参加了,唯有嬛嬛去不了,只能守在冰冷的碎玉轩。这是在宫中的第一个除夕,难免悲春伤秋了些,便不顾宫人的劝阻,执意到倚梅园去了一趟,嬛嬛只是想着,除夕夜时在倚梅园祈了福,说不定身子就能好的更快些。” 甄嬛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皇上那时候虽然起了疑心,但是温实初的脉案上又没有任何问题,他确实是给甄嬛开了温养的方子,而导致身子不好的那一剂药,都是在宫外配好了带进来的,宫内既没有脉案,也没有药材取用记录,查了一遍也没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皇上朝甄嬛伸出了手,将她拉起来:“嬛嬛的愿望,定会实现,朕会叫人着意留心你的药饮、吃食,必然不会再叫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到了这一步,甄嬛已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屈膝行礼:“多谢皇上,有了皇上这句话,嬛嬛便安心了。” \/ “你是说,皇上知道是你?” 甄嬛点点头,脸色有些难看:“我原以为那余氏是顶替了我才得了圣宠,后来问了几句苏公公,才知晓余氏只是对上了词,说她在一旁目睹了我与皇上的相遇,其余的便再没有了。” “好在你反应快,皇上应该不会再多想了。” 甄嬛心里装着事,只勉强笑道:“但愿吧。” 皇上没有赐死余氏,安陵容与甄嬛的关系又不熟稔,这一世是不会再上演安陵容勒死余莺儿的戏码了,可是嬛儿真的能忍受余氏继续活下去吗?沈眉庄悄悄抬眼看了一眼甄嬛,倒是难得多了几分兴味:若是自己,必然是不能忍受的,可是余氏如今在冷宫,甄嬛会怎么做呢? 不过眼下甄嬛明显的心不在焉,沈眉庄和安陵容也就告辞了,一路上安陵容还有些失望:“我以为余氏这次必定活不成了呢。” “进了冷宫,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安陵容想了想,又朝着沈眉庄走近了些,小声说道:“姐姐,这件事情,只怕不是余氏一人能做成的吧?” 沈眉庄点点头:“我想着也是,余氏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 这一日皇上照旧翻了莞贵人的牌子,沈眉庄有些困乏,便和安陵容各自回宫了,余氏会不会死,怎么死,那是甄嬛和皇上要担心的事情。 第二日一早请安,甄嬛没有来,待人都到齐坐下,皇后出言询问道:“莞贵人怎么没来?”剪秋刚要回话,外面便传话说莞贵人的宫女来告假,剪秋看了看皇后,道:“进来吧。” 来人是崔槿汐,她低头走到中间,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莞贵人今日一早本是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谁知走到碎玉轩门口突然晕厥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奴婢来向皇后娘娘告罪。” “怎么好端端的会晕厥了?” “奴婢也不知,这会禀报了娘娘,奴婢还要回去继续服侍莞贵人的。” “皇上呢?” “皇上一早便去上朝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罢了,本宫去瞧瞧吧,安也请过了,你们便散了吧。” “后宫众人同为姐妹,既是身子不好,那便一起去看看吧,总归这会也没什么事。” 华妃如此发话,皇后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其他人更是没有反驳的胆子,沈眉庄抬眼扫过曹琴默和丽嫔,果真丽嫔眼神都在乱飘,曹琴默拽了她几下,她才冷静下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到了碎玉轩,太医已经在诊脉了,皇后和华妃进了内殿,其余人便在店外候着,丽嫔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了。沈眉庄起初还是有些担心甄嬛的,但转念一想,余氏已进了冷宫,事情又是刚刚败露,丽嫔再蠢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做些多余的事。 甄嬛晕倒的时机又把握地极好,只怕这一出是自导自演,只为了置余氏于死地呢。 “皇上驾到——” 皇上还穿着朝服,脚步匆忙,碎玉轩外站满了嫔妃,此时都欠身行礼,皇上只是不耐烦地摆了下手,走到沈眉庄面前道:“莞贵人如何了。” 平日里沈眉庄与甄嬛最亲近,这倒也能理解,沈眉庄低着头道:“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在内殿,太医也已经来了,嬛儿定会无事的,皇上莫要忧心。” 皇上恍惚了一瞬,他有好些日子没去常熙堂了,如今再见佳人,倒是想起了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心里一软,但还是更记挂里面的甄嬛:“朕进去看看,你也莫要担心。” 这时,皇后、华妃也走了出来,她们身后跟着的太医正是温实初,沈眉庄抬头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皇上,皇后娘娘,莞贵人的药里掺了马钱子,过量服用会导致呼吸困难,全身抽搐直至死亡,莞贵人所食不多,只是晕厥过去了,微臣已经开了方子,服上一剂药便会醒来,再好生养几日,配合着药膳将体内毒素逼出即可。” “放肆!” 第32章 余氏之殇(2) “皇上息怒!” 妃嫔跪了一片,皇上看着更是心烦意乱,他前一日还向甄嬛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今日一早甄嬛就中毒了,这岂不是叫他言而无信?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马钱子?” “皇上!求您为小主做主啊!”浣碧恰到好处地跪下,“小主晕倒后,奴婢等人便将整个碎玉轩都翻了一遍,从花穗的枕头下还翻出来一大包马钱子,此事定是她所为啊!” “花穗?花穗不是昨日已经被皇上下令杖毙了么!胡说八道也要有个章法。” 崔槿汐赶紧走到浣碧身旁跪下,开口道:“回华妃娘娘的话,下毒之人心狠手辣,不但在药罐上下了药,还将马钱子掺在了小主的药匣子里,小主已经喝了好几日的药了,若不是今日突然晕厥,奴婢们也是被蒙在鼓里啊!” 温太医也道:“皇上,马钱子味苦,磨碎后与药材混在一起本就不易察觉,下毒之人又极其小心,下的分量极少,但长久服用下去,莞贵人只怕不出一月便会毒发身亡。” “皇上,若不是前日余氏下毒的事情败露,只怕槿汐她们也想不到去翻花穗的床铺。花穗昨日才被杖毙,这药若是之前就掺了马钱子,也未可知啊。” 沈眉庄刚说完,华妃就狠狠地瞪了过来,她没理会,如今形势已然明了,这马钱子不管是不是花穗做的,都要被安到花穗头上了,趁着这个当口说几句好话,正好刷一下存在感。 皇后又添油加醋道:“是啊,莞贵人也是可怜,自入宫便一直多病多灾,好不容易自己的病熬好了,又要被这等奴才接连下药,皇上可要好生安抚莞贵人。这余氏也真是的,为了一点口角,竟是想了如此周密的计划,要置人于死地啊。” 角落里的丽嫔抖了一下,她方才就想说,不可能有马钱子,还是曹琴默死死拉着她,她才冷静下来,如今皇上听完这席话,突然抬头扫视了一圈站着的妃嫔,她又吓了一跳。 是啊,余氏怎么可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 “苏培盛。” “奴才在。” “去冷宫传旨,余氏不知悔改,有负圣恩,如今莞贵人被她毒害,昏迷不醒,便叫她以死谢罪吧。” 说罢,皇上又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嫔妃:“行了,都回宫去吧,朕看了心烦。” 皇后见目的已达到,也开口道:“臣妾也先回去了,待莞贵人醒了,臣妾再来看望。” 皇后都走了,其他人也不好再留在这,华妃朝皇上缱绻地看了好一会,没得到回应,这才一甩帕子,目光如刀剑一般扫视了一圈方才说话的几个人,连温太医都没放过,然后才扶着颂芝的手转身离去,到了丽嫔面前还瞪了她一眼:“还不走,是等着本宫请你吗?” 丽嫔这会脸色难看极了,甄嬛的药是她买进宫,又交给余氏去下的,有没有马钱子她再清楚不过,要不是有曹琴默在一旁拉着,她怕是早就露了马脚,叫皇上发现了。 “丽嫔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皇后从这边走过,突然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皇上闻言,抬头向丽嫔看来,便见她满脸苍白,眼神里都是慌乱,华妃朝丽嫔前面挪了一步,将人拦在自己身后:“瞧皇后娘娘说的,今儿一大早姐妹们可是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被娘娘叫来了碎玉轩,丽嫔身子骨又弱,还在太阳底下这么一晒,脸色能好看吗?” “行了,都回去吧。” 皇上又看了华妃一会,终是收回了探究的目光,皇后神色一顿,不再抓着丽嫔说事,转身朝着碎玉轩外走去,丽嫔的丫鬟赶紧扶起她,混在人群里一起朝外面走去。 “皇上莫要担心,嬛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沈眉庄落在最后面,“劳烦苏公公差人去提些膳食来,我瞧着碎玉轩如今事忙,是顾不上早膳了,皇上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嬛儿若醒来,定不愿意见到皇上为她饿着肚子。” 沈眉庄的声音很轻柔,像一根羽毛拂过皇上的心,他朝着沈眉庄看过去,便见她满眼的担忧,还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落寞,她朝着皇上行了个礼:“皇上,嫔妾先告退了,劳烦槿汐姑姑,待会嬛儿若是醒了,差人到常熙堂说一声。” 说罢,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安陵容在前面等着她,她走进阳光下,拉起安陵容的手,与她一同出了碎玉轩,皇上盯着沈眉庄的背影看了一会,方才收回视线,这会才觉出腹中空空,确实是有些饿了。 “苏培盛,去提膳食吧,多拿些好克化的,待会莞贵人醒来也能用些。” \/ 甄嬛那日下午便醒来了,皇上在碎玉轩陪了她一整天,入夜又是歇在碎玉轩,皇后娘娘夜间头风发作,便免了第二日的请安,沈眉庄听完采月的回禀,便歇了去碎玉轩看望甄嬛的心思,只叫采云好好挑些药材出来,待皇上去上朝了之后再送过去。 “小主,那余氏不肯就死呢,说是要再见皇上一面,苏公公昨日便在那耗了一下午,今儿一早去了,还是一样的结果。” 皇上对余氏多少还有些旧情,苏培盛也不敢擅自动手,昨日皇上又一直跟甄嬛在一块,今天一早又去上朝了,也没有个请示的机会,沈眉庄拿着采云整理出来的库房册子翻了一页,道:“不必管她,总归是要死的。” 正说着,采云也送完药材回来了:“小主,莞贵人不在碎玉轩呢,奴婢将东西给了流朱,便回来了。” 沈眉庄翻书的手一顿:“可知道是去了哪里?” “奴婢问了流朱,她说是莞贵人今日早膳用多了有些积食,出去走一走,叫我将药材放下便可,一时半会回不来呢。” 沈眉庄把册子合上,递给了采月:“收起来吧。” “怎么了小主,看不进去吗?” 沈眉庄点点头,面上有些疲乏,采云赶紧来给她诊脉:“小主可是哪里不舒服?脉象是无事的,肚子里的胎儿情况正平稳呢。” “无事,就是突然有些疲乏,待下午睡一会便好了。” “小主,奴婢有事禀报!” 采云立刻闭了口,不再提胎儿的事,浅书得了通传,进来了内殿:“小主,余氏没了。” 沈眉庄心里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道:“不是不肯就死吗?如今皇上还未下朝,怎么又肯了?” “小主,小厦子同奴婢说,是,是莞贵人叫他……勒死的……” 第33章 有鬼 余氏的死并没有在后宫激起什么风浪,小厦子也知道什么不该说,因着与浅书熟识,知道浅书的为人,再加上她又是沈眉庄宫里的,小厦子才多说了几句。 时值户部请旨设立井田,皇上决定亲自去实地考察,去之前还来了常熙堂一趟。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朕有一月多没来常熙堂了吧?” “回皇上,已经整整五十六天没来了。” 皇上眼中多了几分心疼,他将沈眉庄的手握着捏了捏:“是朕不好。” “皇上随身戴着嫔妾送的香囊,说明皇上还是念着嫔妾的,如此,嫔妾便满足了。” “朕后日便要出宫去京郊,你要照顾好自己,待朕回来了,定要好好陪陪眉儿。” 皇上这两日忙着收整行囊,来一趟常熙堂已是忙里抽闲,晚上是不歇在这的,他陪着沈眉庄用了晚膳,俩人又一同去御花园走了走,最后皇上传了软轿送沈眉庄回宫,沈眉庄掀起帘子,满眼不舍地看了皇上许久,这才肯放下帘子起轿。 如今沈眉庄有孕快两月了,再有一月不到,便要叫皇上知道了,要多刷刷存在感,到时候才能多得几分重视。 皇上出发去往京郊后,沈眉庄还是去了一趟碎玉轩,甄嬛这几日一直喝着药,脸色也不太好,沈眉庄满脸担忧:“那余氏真是可恨,一招不平一招又起,我真是不敢想,你若没发现那马钱子,如此长久吃下去可怎么是好?你身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眉姐姐,我没事了,那药......我也没想到。温太医说如今只是有些余毒未清,养几日便好了。” 甄嬛顿了顿,还是没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沈眉庄叹了口气:“这后宫中果然是防不胜防,好在余氏如今也死了,再没有作乱的机会了。” 甄嬛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很快又掩盖了过去:“那日眉姐姐还差人送了许多药材过来,多谢姐姐。”一边说着还一边观察沈眉庄的神色,沈眉庄拉住她的手: “你如今可是与我见外了,你我何须言谢?只是此事怕不只是一个余氏就能做成的。”沈眉庄内心微冷,将话题绕了过去,罢了,总归是做不了上一世那样的姐妹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是啊,我毒发那日,眉姐姐可有注意到什么不同?” “我见丽嫔神色慌张,是曹贵人一直拉着她,才不至于失态。余氏家世低微,只是镶蓝旗里最末等的,在倚梅园时人人都可差遣,倒是丽嫔出身上三旗正白旗,家世显赫,才能拿到那样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的药,况且小印子也是她拨给余氏的。” “只怕这还不止呢,我听槿汐说,原本只有皇后娘娘要来,华妃却说什么后宫姐妹,非要一同来碎玉轩,后来浣碧禀报皇上时也被华妃出言打断,姐姐也发现曹贵人一直拉着丽嫔,皇后娘娘看出丽嫔不对劲时更是被华妃遮掩了过去!眉姐姐,这些人蛇鼠一窝,是冲着要了我的命来的啊!” “嬛儿......” 甄嬛突然正了神色,凑到沈眉庄耳边道:“眉姐姐,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我想......” \/ “小主,奴婢听说,最近宫里闹鬼呢!” “从哪听来的?” “昨夜富察贵人又被华妃娘娘叫去翊坤宫看账册,夜深了才回宫,谁知在御花园外遇到了一个披着头发、穿着白衣、飘荡在半空中的身影,富察贵人当时就在轿辇上晕了过去,夜里便发起了烧,太医说是惊吓过度。” 采月说着,伸手擦了擦手臂,怪瘆人的,浅画、浅书和采云已经吓得脸都有些白了,小施倒是拍拍胸脯道: “小主别怕,管他什么女鬼男鬼,有奴才在,他们要是敢来常熙堂,奴才便把他们打出去!” 一屋子紧张的气氛在他的打趣中消散的一干二净,沈眉庄笑道:“好好好,那便有劳施公公了。” 富察贵人有协理六宫之权,如今被吓病了,同为嫔妃,自然是要去看望一二的。下午沈眉庄去时,齐妃、欣贵人、淳常在和安常在也在,富察贵人已经醒了,整个人脸上还满是后怕: “就那么白花花的一个人影,忽然就冲过来了,我真是要被吓死了。” “真的有鬼吗?”淳常在年纪小,听着又觉得新奇又觉得害怕,欣贵人点了点头:“我宫里的一个小太监也看见了,都是一样的说法。” 富察贵人拉着齐妃的手道:“娘娘,嫔妾绝对没有撒谎,昨夜给嫔妾抬轿撵的太监,还有延禧宫随侍的宫女,他们都看见了,娘娘你瞧,桑儿都被吓傻了!” 欣贵人道:“要不等皇上回来,咱们禀报皇上?” 齐妃摇摇头:“不可,皇上最厌恶怪力乱神之说。” 富察贵人都要哭了:“那可怎么办啊!” 欣贵人开口安慰道:“就算有鬼,肯定也不是冲着你来的,不然你也不会安然无恙了。” 淳常在满脸好奇:“那他会去找谁呢?” “谁害死的她,自然就去找谁了。” 到了这个时候,后宫的嫔妃们已经认定了那个鬼魂是死不瞑目的余氏,这个说法在后宫愈传愈烈,丽嫔每日缩在自己宫里,都不敢独自出去,睡觉都要叫贴身婢女多掌一盏灯,还要有人陪在身旁才敢闭眼。 富察贵人受了惊吓不顶事,协理六宫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一旁,皇后与华妃商量着,在宫里做一场水陆大法事,请人在宝华寺日夜诵读经文,皇后娘娘还特意交代了,要好好超度一下冷宫里的亡魂。 这一日皇后领着众妃嫔一同前往宝华寺诵经祈福,待到结束时,已是戌时六刻(晚上八点半左右),天已经全黑了,众妃嫔结伴出了宝华殿,沈眉庄和安陵容、甄嬛落在了后面,丽嫔与华妃、曹贵人行在前面,丽嫔时不时的四处张望,举手抬足都有些慌乱。 不知谁突然大叫了一声:“啊——有鬼啊!”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从半空中飘过,直直地冲向了丽嫔。 第34章 丽嫔疯了 丽嫔尖叫出声,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喊道:“鬼!是她,是她来找我了!” 她一把拉过身边的丫鬟挡在前面,嘴里继续说道:“你别来找我,你去找莞贵人啊,你去找甄嬛,是她,是她把你害死的,不关我的事!” 皇后已经先行走了,甄嬛看了一眼崔槿汐,崔槿汐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一旁往前走了,丽嫔已经被吓得跌倒在地,她转身几步爬到墙根处,蹲在角落里喊着:“有鬼,有鬼啊......” 华妃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她跟过去:“夜深人静的,你瞎叫唤什么!还不快闭上嘴!” 丽嫔像是听不见一般,满脸惊恐,嘴里依旧不住地说着:“有鬼,有鬼......” 华妃刚要开口,那个白影又朝众人旁晃了过去,丽嫔又是一声尖叫:“啊——你别来找我,你别来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你......” 华妃赶紧瞪了周宁海一眼,周宁海眼疾手快捂住了丽嫔的嘴,不叫她继续说下去,那个白影晃一晃又消失了,在场的妃嫔都吓得不轻,互相说着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别人还是自己,甄嬛快步走到华妃等人面前,沈眉庄没跟上去,只是留在原地安抚欣贵人他们。 “谁再胡说,本宫即刻便发落她去冷宫!” 正说着,皇后也折返回来,走到近前,见这边乱糟糟的,蹙眉问道:“这是做什么?丽嫔怎么在地上?还不扶起来?” 周宁海赶紧松手,扶着丽嫔站起来,众人请了安,丽嫔整个人依旧抖得厉害,她看了一眼甄嬛,突然又扑通一下跪在华妃面前,丽嫔哆嗦着开口道:“娘娘,娘娘救我,余氏来了,那事不是我让她做的,不是......” 华妃赶紧打断了她:“是,和谁都不相干,是她自作孽,余氏没来,本宫带你回宫,走吧,别怕......” 丽嫔被华妃拉着转身,便看到那个白影又飘了过去:“啊——余氏,余氏她来了!她来了......她来找咱们寻仇了!” 皇后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又是什么都没有,丽嫔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扑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救我!有鬼,余氏她来找我了啊!” 江福海连忙抬手拦着她,结果被几巴掌扒拉到一边,皇后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开口道:“疯言疯语成何体统,你这样子本宫也不放心啊,江福海,带丽嫔回景仁宫。” “皇后娘娘!”华妃连忙出声,“丽嫔这样子像是失心疯,臣妾怕去了景仁宫,冲撞了您,还是由臣妾照顾吧。” “丽嫔言语中涉及余氏投毒之事,本宫不得不查清楚,景仁宫这么大,自是有她的安置之处。” 华妃和皇后之间的交锋你来我往,甄嬛开口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由您亲自费神,皇上必定放心,恭送皇后娘娘。” 沈眉庄同欣贵人正巧站在众妃嫔前,沈眉庄率先福身,欣贵人见状也跟着福身,其他人自不必说,一时间众人竟异口同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带着丽嫔扬长而去,华妃满眼狠毒地看向甄嬛,又看向沈眉庄:“很好,本宫记住了。”便也转身离去,甄嬛走到沈眉庄面前:“姐姐可要一同去碎玉轩?” “我有些乏了,今日便先回去休息了,”沈眉庄又走进两步,用只她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可要快些处理干净。” 甄嬛点点头,便与沈眉庄分道扬镳,安陵容站在一旁,满脸欲言又止,沈眉庄笑着朝她伸出手:“容儿,咱们俩有一段路是一起走的,走吧?” 安陵容这才有了些笑意,上前几步拉住沈眉庄的手,便听到沈眉庄低声在自己耳边开口:“此事不是我主导,我无法开口向你说明,绝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安陵容心里突然一片轻松,她笑意更深了些:“陵容明白的。” \/ 后面的事情依旧没有变化,华妃率先找了太后,太后直接拦下了皇后要继续查下去的手,将丽嫔带到了寿康宫,过了几日,皇上也从宫外回来了,一回来便去了寿康宫。 “皇帝回来了,这一路上如何?” “一切都好,劳皇额娘挂心。朕听说,丽嫔得了失心疯?” 太后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说去,皇帝与哀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华妃......此事实在不该牵扯到她身上,左右余氏也死了,处置了丽嫔,此事便也到此为止吧。” “皇额娘放心,朕都明白。” 太后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凝重:“有一件事,哀家却不得不叫你知道。” 皇上见太后如此严肃,也坐直了身子:“皇额娘请讲。” “丽嫔此人,你是知道的,虽然狠毒,但脑子实在不是个好用的,这几日她在哀家这里,说了不少事情,指使余氏给莞贵人下毒,就不必说了,只是......哀家听说,莞贵人的药里,还被掺了马钱子?” “可是有何不妥?” 太后眼神深沉了几分:“皇帝也可亲自去见见丽嫔,便会知晓,丽嫔说她没有下马钱子,此事应当是真的。哀家也叫竹息去查了费家往宫里送的药材,马钱子是没有的,倒是太医院的药材里,少了几钱马钱子,分量极少,若不是竹息细心查探,都不一定能发现。” 皇上将手里的珠串“啪嗒”一声扔在桌上,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皇额娘,她差点叫人毒死,朕不愿处置余氏,她自己再想办法,也是情理之中。” 太后与皇上是母子,自然最懂他在想些什么,左不过也是小事:“哀家明白,只是这些事还是要叫你知道的好。莞贵人遭人暗害,做些什么也是无妨的。” 皇上点点头,一张脸却依旧紧绷着,眼里浓浓的墨色也迟迟没有化开。 第35章 被撞 “皇上驾到——” “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快起来。” 皇上拉着沈眉庄的手,与她一同往内殿走去:“此次宫中闹出这许多事情来,眉儿可有吓到?” “鬼神之说不过是心里有鬼的人自己吓自己罢了,皇上福泽庇佑,嫔妾自是不怕的。” “眉儿说的很好,此前你给朕绣的香囊,去京郊的时候不慎划破了,眉儿再绣一个给朕,可好?” “皇上开口,眉儿岂有不应?便是再绣十个八个也是好的。” 皇上大笑了几声,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眉儿最得朕心。” 沈眉庄面上笑的娇羞,心里却有些奇怪,皇上回宫后,只去了一趟寿康宫,便直接来了自己这里,不去翊坤宫,尚且可以说是因为丽嫔的事情,那碎玉轩...... “皇上可曾去看过嬛儿了?这些日子宫中有些混乱,她也叫吓得不轻呢。” “她如今余毒未清,又遭了惊吓,还是叫她先养上几日吧。” 沈眉庄见他不欲多说,便换了个话题:“开春的时候,嫔妾见那迎春花虽小小一朵,也开的热烈,便叫内务府制了新的花笺,前些日子刚送过来一批,皇上可要同嫔妾一起赏鉴一番?” “甚好。” 二人一同品鉴诗词,倒是又有了几分沈眉庄初承宠时的样子,用过晚膳,皇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沈眉庄思忖着,如今有孕也快满三月了,先告知皇上也无不可,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皇上,翊坤宫的周宁海求见。” 皇上脸上看不出喜怒:“让他进来吧。” 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走进内殿,跪下磕头:“奴才参见皇上,参见锦贵人,华妃娘娘身子有些不适,差奴才来请皇上。” “可请了太医?” “回皇上,太医来看过了,说娘娘这是忧思过重,开了些药调养身子,还劝娘娘放宽心态。” 沈眉庄捏着花笺,低头看上面的字,便听到身旁的帝王叹了口气,似乎是转了身,她抬起头,果真皇上正在看着他,这是在要台阶呢。 “皇上一去多日,华妃娘娘思念皇上也是有的,皇上可要去看看?” 沈眉庄看着他眼中星星点点的愧疚,内心嗤笑,皇上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眉儿,朕改日定来看你。” 皇上回来后,外面许多人都在观望着,如今他没去碎玉轩,又在常熙堂被叫去了翊坤宫,丽嫔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只说是得了失心疯,言语无状,明眼人都知道,华妃这一遭是不会有什么事了。 第二日一早,沈眉庄同敬嫔一起去景仁宫请安,路上却有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盆水,冒冒失失地走上来,沈眉庄早在他过来时就看见了,朝着一边躲去,谁知那小太监竟不管不顾撞过来,采月连忙朝前护住自家小主,沈眉庄眼中一冷,借势倒在地上: “采月,肚子,我肚子好痛!” 采月身上全是水,此时也顾不上那小太监了,赶紧转身来扶自家小主,沈眉庄捏了捏她的手,采月会意,开口喊道:“小主你不要吓奴婢啊!快些拿住哪个太监,他分明是有意冲撞小主!” 那小太监没想到人竟被自己撞倒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小施与敬嫔身边的太监几步便追上去按住了他,敬嫔也是满脸担忧地看向沈眉庄:“妹妹,你可还好?” “娘娘,嫔妾肚子好痛......” 敬嫔赶紧指挥自己身边的几个宫女一同上前扶起沈眉庄,好在景仁宫就在近前,只能先去了景仁宫的偏殿,又着人去请太医,还要禀报皇后娘娘。 沈眉庄躺在床上,手其实一直在偷偷拧自己大腿上的肉,她没什么事,肚子也不疼,只是想借机拽华妃一把,天知道她装的有多难。 皇后很快便来了,来请安的嫔妃们来不及通知,还在正殿候着呢,一进偏殿便看见敬嫔满脸焦急地站在床边,沈眉庄痛的满头大汗,还想挣扎着起来请安:“不必起来了,敬嫔,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后娘娘,臣妾今日带着锦贵人来景仁宫请安,谁知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没看着路,眼看着要撞到锦贵人了,锦贵人从一旁避开,谁知那小太监竟直直撞了过去!锦贵人一直喊着肚子疼,那小太监也叫人按下了,正在景仁宫外边呢。” 皇后皱了皱眉,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时采月也领着柳太医来了,皇后只能按下心中不安,让到一侧,柳太医细细把了脉,脸上带了几分喜色:“恭喜锦贵人,恭喜皇后娘娘,是喜脉啊!” “果真吗?” 皇上刚踏进侧殿便听到这句话,他大步走进来,满脸喜色,屋内的人连忙行了礼,皇上摆了摆手,坐到沈眉庄床边: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微臣不敢妄言,锦贵人的脉象确是喜脉无疑,约摸着有两月多,只是方才受了冲撞,胎像有些不稳。” “可有大碍?” “微臣开个方子,再静养一段时间便可。” “好,好!哈哈哈!”皇上这才看向沈眉庄:“锦贵人,你很好,苏培盛,常熙堂上下侍奉得力,赏半年月例!” 皇后扯出一抹笑:“恭喜皇上,也恭喜锦贵人了。” 沈眉庄脸上还有些懵:“我......嫔妾有孕了?” 敬嫔笑道:“皇上您瞧,锦贵人都傻了呢,妹妹啊,有身孕了,日后可不能如此冒失了。” 沈眉庄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嫔妾不能起身行礼,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在家中月事也时常不准,竟是不知自己已经有孕了。” “你年纪轻,不知道这些也是有的。” 沈眉庄又抬头看向皇上,眼里有晶莹的泪光:“皇上,方才那个小太监,真真是吓了嫔妾一跳,多亏了嫔妾身边的奴婢得力,敬嫔娘娘又一直在旁指挥,嫔妾才能安然无恙啊!” “朕明白,方才冲撞你的人呢?” 敬嫔心知沈眉庄是帮了自己,她也开口道:“皇上,那人已经叫按住了,正在殿外呢,那小太监只怕是有意的,若不是锦贵人吉人自有天相,伤了皇嗣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点点头:“押上来吧。” 第36章 收礼 小施很快便将人押了上来,那小太监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饶命、锦贵人饶命啊!奴才一时不察才冲撞了锦贵人,皇上饶命啊!” 既不是自己做的,皇后当然乐意添上一把火:“一时不察?方才锦贵人和敬嫔都看见是你有意撞上去的,难不成是她们污蔑你不成?” “奴才不敢!” “说吧,谁指使你这么做的。”皇上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叫屋内的人都有一种压迫感,那小太监只是一直磕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培盛。” “奴才在。” “将这小太监......” “皇上!” 华妃的声音传来,皇上顿住,朝外面看去,就见乌泱泱的一群人,他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怎么回事?” “是臣妾的不是,今日锦贵人突然出了事,臣妾便叫她们在正殿坐一会,谁知锦贵人竟是有了身孕,臣妾一时高兴,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着,华妃已经走到了近前,她也听到了“有了身孕”几个字,难免羡慕又嫉妒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沈眉庄,其他妃嫔也跟着进来了,众人一块行了礼,华妃便看向地上的小太监: “皇上,这是怎么了?” 华妃今日穿了一身紫红色宫装,上面绣了水墨花鸟,两只袖子上则是紫色富贵芙蓉,华贵大气,再配有两层头饰,里面一层纯金镶嵌红宝石头面,外面一层点翠掐丝头面,衬得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沈眉庄看到皇上眼睛都亮了一下,忍住想翻个白眼的冲动,开口道:“华妃娘娘恕罪,嫔妾身子不适,不能起来请安了。” 皇上这才回过神:“苏培盛,先把这奴才拉下去吧。” 华妃瞪了一眼沈眉庄,在皇上回头之前又收回了视线,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开口道:“既然冲撞了皇嗣,倒不如直接杖杀了,也好叫底下人都警醒着,别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沈眉庄心知,华妃的初衷只不过是叫那小太监泼自己一身水,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请安迟到,自己虽然有了身孕,但又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算最后查出来也不会如何。她看了一眼皇上,对方已经闭口不言,连苏培盛都停下了动作。 皇上又不是傻的,哪能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积累的多了,总有崩塌的那一天。 “华妃,如今锦贵人还怀着身孕,便是为了积福,也不好喊打喊杀的,倒不妨将此人送进慎刑司。”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就是因为锦贵人腹中有皇嗣,才更要叫这些奴才知道,冲撞了皇嗣是什么下场,臣妾以为,就是要杖杀了才好。” “好了,就按华妃说的做吧。” “谢华妃娘娘替嫔妾主持公道,一切皆由华妃娘娘做主。”想把这帽子扣在她头上,叫底下人对她有想法?沈眉庄可不接这招。到底皇上还在,华妃也没有再说什么,那个小太监从华妃进来后便浑身颤抖地伏在地上,没有任何动静,此时也被苏培盛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皇上可用过早膳了?臣妾宫里有刚做的蟹粉酥,皇上可要去用一些?” “不必了。”皇上神色有些不耐,“你们都散了吧。” 华妃还想开口,又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转身走了,皇后也欠身道:“臣妾先去更衣,早膳会叫他们送过来,皇上陪着锦贵人用一些吧。” 待人都走了,皇上再度看向沈眉庄,满眼的喜悦:“眉儿,谢谢你,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 沈眉庄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皇上说什么呢!能怀上皇嗣,是嫔妾的福气。” 偏殿内一阵笑声,走到殿门口的皇后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扶着剪秋朝着正殿走去,快要进殿时才轻声说了一句:“真是有福气啊。” \/ 沈眉庄在景仁宫的偏殿住了两日,才挪回常熙堂,皇上亲自下旨要她静心养胎,其余人不必前去打扰,太后也叫竹息亲自来看了一趟,各方送的赏赐堆满了常熙堂,采云拉上浅书和浅画一块,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敬嫔那里也得了许多赏赐,皇上还翻了一次牌子,侍寝次日,敬嫔便叫人往常熙堂送了一套翡翠头面,水头极好,沈眉庄叫采云登记在册,收入了库房。待都收拾好后,浅画和浅书便各自出去外殿当差了,只剩下采月和采云在内殿。 “这几日各宫的贺礼都要好好查验过一遍,就连皇上叫内务府送来的也不能放过,有问题的单独放在库房里,再拿一个册子写出来。” “小主,安常在送了一套绸缎制成的寝衣,上头的散枝菊花是用银线绣成的,奴婢看着都觉得闻到了香气呢!” “果真呢,安常在的绣工是最好的,奴婢记着这绸缎似乎是年前皇上赏的,咱们常熙堂只得了一匹,安常在那边怕是也不会多多少。” 沈眉庄朝着她们俩看过去,便见一席淡粉色寝衣,上面绣了大片的散枝菊花,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袖口和领口又绣了云纹,果真好看。 “小主,奴婢看过了,没问题的,奴婢拿去浣洗一下,留着过段时间天热了穿吧。” “去吧,再去库房里挑几匹没问题的好料子,送去给安常在。” “小主,莞贵人送了两支百年老参来,奴婢瞧着也是没问题的。” “那便好生收着,回礼......就先不送吧,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 “小主,这华妃娘娘送的......” “可是有什么不妥?”沈眉庄抬头看去,便见采云手里捧着一盒成色极好的红宝石,有五块,每块都有拳头那么大,只是这宝石的名字——鸽子血。 沈眉庄失笑:“她倒是出手阔绰,拿这东西来讽刺我,好生收着吧,回头拿去内务府,我瞧着能打一套头面还要多呢。” “小主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反正好东西也进了咱们常熙堂,肉疼的该是咱们的华妃娘娘才对。” 采云想想也是,开开心心的收起来,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可以打多少首饰了。 第37章 人参鸡汤 沈眉庄如今有孕,一应吃穿用行都是采月和采云管着,皇上亲自下旨,叫小厨房多挪了一个炉子给她用,又从御膳房拨了两个宫人过来。 负责沈眉庄脉案的正是柳默,那日是他诊出的有孕,皇上见他虽只是从五品,医术却还可以,开的方子不过吃了几日,沈眉庄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沈眉庄:废话,老娘装的) 再加上此人性子沉稳,不骄不躁,沈眉庄又说之前尚未承宠时也曾请这位柳太医来看过病,皇上便大手一挥,将柳默提到了从四品,以后专程照顾着常熙堂便可。 御膳房来的人分别是余嬷嬷和珠儿,沈眉庄信不过她们,采云又会些厨艺,如今与柳默商讨了些药膳方子出来,每日也常常在小厨房忙碌,顺道盯着这两人。送到沈眉庄面前的吃食,也定是采云先验过一遍的。 这日下午,沈眉庄午睡起来,采云便来禀报:“小主,我这几日时时在小厨房盯着,那个珠儿怕是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 “奴婢今日给小主炖了人参鸡汤,这汤需要熬制的时间长,奴婢不能时时盯着,只能叫小施时不时去看一眼,午后奴婢去库房取药材,走到一半发现手帕落下了,转回到小厨房,远远的便看见珠儿掀开了那罐鸡汤,只是她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揭开看了看。” “你可叫她发觉了?” “不曾,奴婢身旁是那座石狮子,挡住了身形,见她将盖子放了回去,奴婢才退出去几步,假装刚刚过来。” “等会你便照旧将鸡汤端来,采月,今日还没请脉吧?” “正是呢,小主午睡起了,是该请个平安脉,奴婢这就去太医院。” 采云不一会便端着托盘进来了,还叫珠儿帮忙抱着那个罐子一同过来,一路上还与她说笑:“你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这药膳是专程给小主炖的,但是小主如今吃不了这么多,药膳的功效也还不清楚,便赏给我们底下人也一同用,原本是要叫浅书的,结果那丫头不知道野去了哪里,人都见不着!” 她这么说着,身后的珠儿脸色却有些不好看,采云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采云姐姐,我昨儿个好像吃坏肚子了,这会肚子有些痛,我就不喝了吧?” “我当什么事呢,你肚子不舒服,难不成小主还逼你喝呀?同我一起将汤送进去,待找小主领了赏,你便回去当差吧。” 珠儿松了口气,采云余光瞥见,心中冷笑,领着人走进内殿,小施正在门槛处候着呢,采云冲他点了点头,带着珠儿继续往里走,珠儿这会心慌意乱的,也就没有注意到俩人的眉眼官司。 “小主,先喝碗汤吧。” 沈眉庄手里正绣着香囊,听到声音便放下绣绷:“闻着挺香呢,一会你们也用一些。这就是珠儿吧?” “奴婢参见锦贵人。” “采云与我说,你虽年纪小,但是人可机灵呢,采月,看赏。” 沉甸甸的荷包递过来,珠儿心里的忐忑消了一些,她接过来捏在手里:“多谢小主,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这汤还剩了许多呢,采云,你们端下去分了吧,珠儿,你也一同去。” 珠儿面露难色,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采云,见对方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小主,奴婢昨日吃坏了肚子,况且小厨房当差正需要人呢,奴婢就先回去了。” “是吗?那多可惜啊。” 珠儿闻言,彻底放下了心,开口告退:“那奴婢便先回去当差了。” 话音落下,整个内室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沈眉庄没说话,端起那盏鸡汤看了看,加了人参本就有苦味,看不出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汤勺碰撞碗壁的声音清脆地传进珠儿的耳朵,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便看到沈眉庄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眼里的寒霜如有实质,刺进她的心里。 珠儿心中愈发慌乱,她忍不住看了看采月和采云,二人都面无表情地站着,也不看她,一回头,却看见有个人站在身后:“啊——” 小施不知何时进来的,内殿门已经关上了,他就这么站在珠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躬身等着小主吩咐。 “采月,将这碗鸡汤赏给珠儿吧。” 珠儿几乎是趴在地上,她连连后退:“不,不......” 采云看她这样子,心中气愤的紧,朝小施挥了挥手:“还愣着做什么,按住她!” 小施反剪了珠儿的双手,采云几步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叫采月直接将那碗汤灌了下去,待到放开时,珠儿被呛的咳嗽不止,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伸手便扣着喉咙想要将汤吐出去。 沈眉庄冷笑一声:“我倒是不知,这汤里加了什么好东西,竟叫你如此避之不及。” 这时,外边传来浅画的声音:“小主,柳太医到了。” 沈眉庄看了一眼采云:“一块叫进来吧。” 采云点点头,出去叫人,小施将珠儿拖到一边押住,采月又找了块干净的垫子先将地上铺起来,柳默先进来的,他微微垂着头,似乎看不见一旁被押住的浑身狼狈的宫女,径直走到桌边跪下给沈眉庄请脉。 “小主胎像平稳,再过几日满了三月,便可不那么注意饮食了。” 沈眉庄点点头,采月便将那罐鸡汤端过来放下,这当口,浅书、浅画和余嬷嬷也被带了进来,沈眉庄摆手免了她们行礼,只安静等着柳默查验。 鸡汤里是人参浓浓的药味,嗅不出其他问题,柳默取了一个小碟子,盛了些许出来,沾了一点尝了尝。人参味甘,回味微苦,但细尝这汤,似乎还要更苦一些。 柳默心里有了猜测,对采云道:“采云姑娘,今日熬汤的人参还有剩余吗?” “有,我现在就去拿。” 采云刚转身,余嬷嬷突然跪下磕头:“小主,奴婢知道这里面加了什么!” 第38章 赤芍汁 沈眉庄看向余嬷嬷:“说吧。” “小主,奴婢昨日便见珠儿拿来一个小瓶子,问她是什么,她说是跌打损伤药,奴婢也没多想,如今看来,怕是这贱蹄子给小主下的药!” 沈眉庄眉毛轻轻挑起:“采云,去拿人参来,顺带搜一搜小厨房,小施带着浅画去搜珠儿的床铺。” 柳默退到一边静静等候,沈眉庄也不再说话,拿起绣绷继续绣着。余嬷嬷跪在地上,没人喊起,她也不敢动。 采云很快便回来了,早上的人参还剩了一段,厨房里搜出了一个小瓷瓶,里面已经空了,不过内壁上还有一些水迹,不知道是什么,采云一并递给了柳默。 柳默细细检查了一遍人参,又将那只小瓷瓶砸碎,仔细查看了那些汁水,然后放下东西,开口道:“小主,这汤的苦味比人参要重些,应是加了赤芍熬成的汁水,瓷瓶中残余的汁液也正是此物,且浓度极高。赤芍入药能通经活血,孕妇是万万用不得的。” 正说着,小施也带着浅画回来了,浅画手里抱着一只匣子,里面装着四个小瓷瓶,还有一包银子。柳默一一查验过,开口道:“小主,都是赤芍汁,小主只是用这一碗汤,只会胎动不安,可若这些都下进吃食里,小主必然滑胎。” 沈眉庄这才抬眼看向余嬷嬷:“起来吧。” 余嬷嬷如蒙大赦,赶紧站起来,又看向珠儿道:“这小蹄子真是居心叵测,好在小主是有福之人,没有着了她的算计!” “有劳柳太医了,采云,先送柳太医出去吧。” 待到柳默走后,沈眉庄才看向珠儿:“这不过是些通经活血的药,你怕成那样做什么?” 沈眉庄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珠儿,见她眼里的震惊不似作假,继续问道:“你可知谋害皇嗣是大罪?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珠儿抬头看向沈眉庄,眼里满是惊慌:“小主,奴婢不知啊!奴婢......” 她突然直直地倒了下去,离得最近的浅画惊叫一声:“啊——小主,她嘴边有血!” 小施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脸色有些不好看:“小主,她没气了。” 采月挡在沈眉庄面前,不让她看到这晦气的场景:“快拖出去!也不怕脏了小主的眼!” 待人拖了出去,沈眉庄面色严肃:“行了,如今多少人盯着常熙堂呢,你们当差可得仔细些,也莫要生了吃里扒外的心思,珠儿便是下场!” 待人都走了,沈眉庄面露疲惫:“将那个匣子拿来我看看,采月,你去一趟养心殿,就说我受了惊吓。” 采云将匣子打开,沈眉庄把那包银子拿出来,一共一百两,底部印着一行小字:丰尧钱庄。 “采云,送信去如意楼,叫方远他们打听一下这个钱庄。珠儿的尸体,想法子叫柳默查看一番。” \/ 皇上来常熙堂的时候,正是晚膳的时间,采月张罗着将菜肴往桌上端,沈眉庄坐在一旁,神情恹恹的,皇上走进内殿,便看到这副场景,沈眉庄今日穿了一身橘色的宫装,脖子上戴着那个羊脂玉芙蓉项圈,皇上心里一紧,走上前道: “眉儿。” 沈眉庄回过神,起身行礼,皇上将她拉起来:“采月都禀报给朕了,眉儿可是吓坏了?” 沈眉庄怔怔地看着皇上,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内殿的宫人已经都退了出去,沈眉庄抬手环住皇上的腰:“皇上,有了孩子,眉儿心里高兴,可是今天采云若没发现那碗汤不对劲......这可是眉儿与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眉儿怕保护不好他......” 这也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欣贵人之前有孕,但是小产了,况且与先帝相比,皇上简直是子嗣稀薄,对沈眉庄腹中的龙胎自然是极为重视,如今听她这样说,自是心疼不已,他轻轻拍着沈眉庄的背: “眉儿,别怕,朕一定会护好你和孩子的。” 赤芍是药材,太医院便有,就算是从宫外送进来的,宫中每日进出东西那么多,经了许多人的手,珠儿已经是死无对证,连入手点都没有。 沈眉庄手里那袋银子当然就是入手点,可是这次暗害并未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下手的左不过就那两位,便是查出来了,能指望皇上或者太后做些什么吗? 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引起皇上的重视,加派些人手来护着常熙堂,沈眉庄手中能用的就这么几个人,若是有了皇上相助,她便能将人手空出来去做其他事情。 安抚好了沈眉庄,皇上便拉着她坐下用膳,苏培盛带着人进来伺候,皇上开口道: “苏培盛,你去挑些可信的人来常熙堂,平日里就在院子里做些粗活,要紧的是将常熙堂给朕看牢了,莫要再让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嗻!” “再去查查那个珠儿。”皇上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苏培盛接旨退了下去。 沈眉庄席间还是一副不怎么有胃口的样子,皇上劝着才多吃了些,这一晚皇上留在了常熙堂,也不做些什么,只是陪着沈眉庄。 第二日下朝后,皇上便去了景仁宫,昨夜沈眉庄几度在睡梦中惊醒,又小心翼翼缩到一旁怕惊扰了他,他心疼之余,也有了一个想法。 “朕想着,锦贵人如今有孕,不如封为锦嫔,以做嘉奖。” 皇后笑道:“锦贵人冰雪聪明,又讨皇上喜欢,封嫔也是应该的,只是宫中并无有孕晋位的惯例,昨日锦贵人又受了那样的惊吓,此时晋位难免惹人眼红。况且如今她身怀有孕,也不好迁宫,不若等到她平安生产,到那时也是喜上加喜。” “也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第39章 自请不去 不知道皇上查到了什么,翊坤宫突然又冷清了下来,这些日子牵扯到华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自从年后,富察落水、甄嬛中毒、丽嫔撞鬼、沈眉庄被冲撞,直至这次沈眉庄差点滑胎,每一桩每一件背后都有华妃的手笔。 沈眉庄已经坐稳了胎,又去太后宫里请了安,拿了许多赏赐,刚回常熙堂,宫外的消息便送来了,那丰尧钱庄,正是年家名下的产业。 沈眉庄点了点头,又听说皇上冷落华妃的消息,心知怕是从宫中进出的事物里查出了什么端倪,只不过...... “小主,所以真的是华妃做的吗?” “是她,但是估计不只是她呢。”沈眉庄将宫外送来的信放在灯上烧了:“采月,你觉得一百两银子多不多?” “自然是多的。” “可若是别人给你一百两银子,叫你去害人呢?” 采月一怔:“小主,你是说?” “华妃平日最是奢靡,每逢年节光赏赐给底下人的都不是少数,她便是要买通别人,也不会只舍得给一百两的,这后面水只怕还深着呢。” 采月脸上一阵后怕,但很快又被坚毅取代:“奴婢和采云一定将常熙堂看好了,不再叫别人钻了空子!” “叫浅书这盯着点余嬷嬷,后手只怕就在她身上呢。” 天越来越热了,富察贵人被撤了几日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华妃遭了冷落,皇上又复了她的权,还赐了一个“顺”字作为封号,沈眉庄听到耳里只觉讽刺。 圆明园避暑的事情还是被提了起来,皇上宣了顺贵人和莞贵人一同去景仁宫,没多久曹贵人也抱着温宜公主去了,沈眉庄已经知晓了剧情,华妃定然是要一同去的,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安陵容今日来了常熙堂,沈眉庄有孕才三月多,安陵容就绣了好几个虎头帽,每一个款式都不一样,精致又漂亮,沈眉庄感叹道:“我便是跟着你学再久,也是做不出这样的虎头帽来的。不过如今月份尚早呢,怎么就做了这样多来?” “左右妹妹近日没什么事,正好打发时间了。” 甄嬛盛宠之下,连华妃侍寝的次数都被分去了许多,更何况是其他人?沈眉庄拍了拍她的手,安陵容笑着摇摇头,满脸轻松: “姐姐,我无事的,总归我在宫中过得也不苦,母亲如今在姐姐家里的庄子上,眼疾都好了大半,前些日子还送信进来呢,顺贵人待我还不错,姐姐又时时照顾着我,容儿在这宫中日子好过,再没有什么忧心的了。” “那便好。” “皇上驾到——” 正说着,外面传来唱念声,沈眉庄和安陵容起身行礼,皇上径直走到榻前坐下:“平身吧,容儿今日怎么也在?” 采月搬了个软凳来,安陵容却没坐下,只是笑道:“皇上既然来陪姐姐了,嫔妾便先回宫去。” “诶,”皇上摆手叫住了她,“你也留下吧,正好,朕有事与你们说。” 安陵容这才坐下,皇上看到了桌上那几个虎头帽,饶有兴致地拿在手里看了看:“这可是容儿做的?” “正是呢,嫔妾哪有这般好的手艺?嫔妾如今才三个月,便做了这样多,等到孩子出生,怕是整个常熙堂都装不下了!” “哈哈哈,眉儿不必怕,朕到时候再给你换个大一些的宫殿,便装得下了。” 沈眉庄听出了这话的深意,面上依旧笑着:“那皇上可要给嫔妾换个大一些的,这样才好叫安妹妹多绣一些呢。” “姐姐惯会打趣妹妹!” 殿内笑闹了一阵,皇上才开口道:“这几日天气热了,朕想着也是时候去圆明园避暑了,你们姐妹二人便一同去吧。” 沈眉庄满眼期待地看向皇上,又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会,开口道:“皇上,嫔妾还是不去了吧?” “你不想去?” “怎会不想!嫔妾还从未去过圆明园呢,自然是想的,只是嫔妾如今身怀有孕,又是第一次怀胎,没有经验,怕舟车劳顿伤了皇嗣,况且前些日子柳太医还说过需要静养,嫔妾想着,还是以皇嗣为重吧。” 皇上也想起了赤芍汁的事情,那日又有一个宫女死在沈眉庄眼前,受了惊吓也是有的,况且如今他子嗣稀薄,自然也是忧心皇嗣的,安陵容将皇上的反应看在眼中,也开口道: “皇上,嫔妾也觉着眉姐姐留在宫里要好些,若只是舟车劳顿那还算好,常熙堂如今在皇上的看顾下处处周全,眉姐姐胎像刚刚坐稳,若是贸然换了地方,会不会不太好?” 皇上脑海里突然想起皇后说怀着身孕不好迁宫的话,他点了点头:“也好,只是你留在宫里就要辛苦些了。” 沈眉庄脸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娇羞:“嫔妾想着腹中的胎儿,哪有什么辛苦的?” 安陵容突然退到一旁蹲身行礼:“皇上,嫔妾有一事相求。” “怎么了?起来说。” “皇上,嫔妾入宫后,承蒙眉姐姐照顾,如今姐姐身怀有孕不能前去避暑,嫔妾想留在宫中与姐姐做个伴,也能互相照应一番。” 沈眉庄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便见安陵容眼中闪烁着真诚,皇上问道:“宫中不比园子里凉快,锦贵人身怀有孕,是无奈之举,你当真要留下来陪她?” “当真,求皇上应允嫔妾。” 皇上朝她伸出一只手:“朕答应你便是,起来吧。后宫若都同你们二人一般姐妹情深,朕也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这话不好接,沈眉庄只淡笑着看向安陵容,眼里有不赞同,安陵容轻轻摇了摇头,满眼都写着高兴。 沈眉庄暗叹一口气,安陵容的真情,总叫她有些不敢直视。 第40章 再遇听荷 随行人员定下来后没多久,就要启程去圆明园了。甄嬛得知沈眉庄和安陵容都不去后,赶在出发前来了一趟常熙堂。 “眉姐姐,你怎的不去?” “前些日子差点遭了暗害,我是真的怕了,还是不随意挪动了吧,留在常熙堂,我好歹一直严加管理,很难出什么大错,若是去圆明园,车、马、新宫殿、新宫人,能入手的地方太多了。” 甄嬛想到了华妃被冷落的事情:“眉姐姐,那件事可是华妃......” “有她的手笔,只是旁的人就未必没有。嬛儿,这宫中的算计层出不穷,你去了圆明园也一定要处处小心,贴身的事物只交给槿汐和流朱她们,便是那边的宫人有谁特别讨你喜欢,你也万不可信。” 沈眉庄想起了上一世的茯苓,可不就是借着园子里都是新面孔,靠着酸梅汤得了她的青眼,在后来给了她重重一击吗?甄嬛点点头,面上也尽是认真: “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姐姐留在宫中,也定要珍重,若有什么事,便送信来园子里。” 沈眉庄点点头:“你比我聪明,有些事我不必说你也能注意到,我便在宫中等你回来,到那时,怕是孩子也快要出生了。” “我可就等着做孩子的干娘呢!” 沈眉庄淡笑道:“那可好了,陵容也说要做干娘,将来我的孩子可是有三个娘亲疼爱呢。” 甄嬛笑容一滞,很快又掩盖过去:“陵容怎么也要留下来?” “她不愿去,说要与我作伴,皇上也同意了,我也是没什么办法。” 甄嬛脸上突然有了几分不自然,她拉过沈眉庄的手,开口道:“我不能留在宫中陪伴姐姐,姐姐可会怨怪于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沈眉庄气的就要抬手打她,“便是你真的不去,我心里不舒服不说,皇上能准许吗?况且咱们一同进宫,本就是要互相帮扶,哪有我要在宫里养胎,还硬要拉上你不许承宠的道理?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甄嬛这才重新展露了笑颜:“妹妹知错,姐姐就饶了我这次吧。” 一旁的浣碧从进来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沈眉庄只当没看见,又拉着甄嬛的手叮嘱了许多,特别强调了不要太相信皇后,甄嬛满口答应着,最后才罢了,甄嬛走后,采月愤愤的将她用过的茶盏收走,沈眉庄看她一眼: “谁又惹我们采月姑娘生气了?” “小主,奴婢真是看不懂莞贵人!那浣碧的鼻子眼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她就不能管管吗?看着是与小主姐妹情深,可是身边的丫鬟对小主一点尊敬也无,她竟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吗?” 这倒是真的有些冤枉甄嬛了,她听闻安陵容要一同留下时本就有些心慌,再加上沈眉庄对她虽好,但总像是隔着点什么,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到了常熙堂又被沈眉庄引着想了许多事情,自然没有注意到浣碧的表现。 再加之平日里她对浣碧本就有些纵容,沈眉庄与甄嬛之间又是不用在乎礼数的关系,浣碧在常熙堂难免就会忘了收敛,甄嬛今日若注意到,其实也是会说的,可是等思考完沈眉庄叮嘱她的全部信息,都已经回到碎玉轩了,浣碧便是有些什么失了礼数的,在碎玉轩也无伤大雅。 “好了,别人是什么样子咱们管不着,你们引以为戒便是了,同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 皇上带着众妃嫔 启程去了圆明园后,沈眉庄便闲了下来,没有皇上时不时的来常熙堂打扰,也没有妃嫔总是想来找一下茬,沈眉庄日子过的舒心,早上可以多睡一会,用过早膳后,便坐着看一会书,下午去寿康宫陪太后礼佛,然后还能去御花园散散心。 安陵容几乎日日来常熙堂,沈眉庄也会带她一同去寿康宫,安陵容性子乖巧,又有一手好绣工,也得了太后几分赏识,这一趟若去了圆明园,能有多少圣眷还未可知,可是留在宫中的好处,已是实打实的到手了。 不过安陵容倒真没想这么多,这一世沈眉庄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不算多,只是在一些细节的事情上表现得十分为她考虑,又总是平等地对待安陵容,从没有对位卑者的施舍,安陵容一颗心里都是对眉姐姐的真情实意,这次留在宫中,也是真的担心沈眉庄。 这一日安陵容在宫中为太后绣抹额,沈眉庄便自己去了寿康宫,礼完佛出来,便由采月扶着去御花园走走,采云和柳默都说,多走动有助于生产,而且对身体也好,沈眉庄便是再想回宫睡觉,也会先撑着散一会步。 采月扶着沈眉庄走在前面,小施和浅书远远跟在后面,再往后还有一些侍卫和太监,拐过一个弯,前面的树下突然有一个人影直直跪了下去,也不说话,采月看了看沈眉庄的表情,转身冲后面喊道:“小主有些累,在此地坐着歇歇,先停一会吧,歇好了再走。” 小施向前一步便看到了那个人影,他心中会意,转身叫停了队伍,然后同浅书一起不远不近的守着,采月也在沈眉庄前面一步,若有什么异动,也能反应及时。 沈眉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也没喊起,只是朝一旁的石凳走去,坐下后又和采月闲聊了几句,才开口道:“真是好久不见啊。”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正是听荷。 第41章 再遇听荷(2) 上次打听出听荷的情况后,沈眉庄便叫浅书时不时地盯着听荷,看她可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浅书平日里就爱打听八卦,又每次都是借着有差事的时候,时不时出现在御花园也是常有的,但也实在没发现听荷和什么人接触过。 听荷就跟宫里许多平庸的宫人一样,每日到御花园当值,到饭点去领饭,换班了就回骑河楼南巷休息,如此往复。 (上网搜了一下,清代宫女,地位较高、贴身侍奉的,一般跟着主子住在宫殿里,也就是寝宫附近的“耳房”,但其余大多数宫女则是住在紫禁城外,皇城范围内,如景山北边、骑河楼南巷,这些地方会有集体宿舍。) 不对劲的地方也正是此处,大多数宫女都会有相熟的同伴,少则一两个,多则三五个,结伴同行;哪怕是与太监也会有关系好的或是经常碰面的,见面都会聊上几句。可听荷的人际关系可以说完全没有,除了每天和御花园的管事说上几句不得不说的话以外,她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宫女们差事清闲时也会一起躲懒,凑在一块聊些八卦,譬如昨日皇上陪华妃娘娘用完膳就去了碎玉轩,翊坤宫又送了些碎瓷片出来;前日华妃娘娘去请安时的那身衣服料子可真华贵,看上去流光溢彩的;锦贵人常去寿康宫呢,这可是第一个得了太后喜欢的妃嫔...... 宫人们虽卑微,可是在这深宫中,依旧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别小看这些八卦,只要仔细探听,有许多都是有用的。话又说回来,听荷从不与任何人坐在一起聊八卦,差事做完了也只是一个人待着,这些并不是什么显眼的事情,但若有心查探她,都会觉得很奇怪——太干净了,才是反常之处。 沈家开在京城的如意楼如今生意还不错,茶楼这样的地方,歇脚的人随便聊些什么,聊的人多了,总能筛出些有用的东西,自从上次沈眉庄着人去打听雍亲王府的旧事后,倒还真打探出来一些事情。 那一年雍亲王福晋有孕,雍亲王府撒了好多喜钱,紧跟着就有人冲撞了福晋的胎,一批下人死的死、卖的卖,有意思的是,这些下人并不只是福晋院子里的,还有一个侧福晋院里的人也被一同处置了几个。 说来这雍亲王府,福晋与侧福晋是姐妹,冲撞了福晋的胎,又是姐妹俩的下人都被处置了,这等子引人遐想的八卦消息,还是来自皇室,百姓们私下里还是会偷偷唠上几句的,这等事情一直都有,皇室也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处置百姓。 如今距离福晋有孕也没过几年,总还有的是人记得,雍亲王如今又成了皇上,当朝皇上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值得嚼一嚼的,反正都是与亲近之人小声闲话几句,而且又没抹黑谁,皇上总不能都拖去砍头吧? 沈眉庄前几日才收到的消息,今日就见了听荷,她可不信听荷与她是偶遇,她日日都是这般行程,从寿康宫出来,进御花园必然是要走这条路的,此地又正好是上次的位置,能看到南门,又有树木遮挡她们的身形,身后有转角,后面的人也跟不上来。 “奴婢参见锦贵人,数日不见,恭喜锦贵人有孕。” 沈眉庄这才道:“瞧我,都忘了你还跪着了,采月也不提醒我。” “是奴婢久不见锦贵人,一时激动忘了,不关采月姑姑的事。” 沈眉庄挑了挑眉,倒是能屈能伸,采月比听荷小了十岁,这声姑姑亏她叫的出口!采月一张脸也有些红,虽说平日里别人见了她和采云也会称一声姑姑,但那也都是年纪相仿或是小太监们,年纪大一些的都称姑娘,这听荷真是...... “说吧,此次又特意等着我,是为了什么事?” 沈眉庄着重了“又特意”三个字,听荷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恭谨谦卑的样子:“求锦贵人收留奴婢!” 珠儿死后,照例是要填补上一个人的,但沈眉庄拒绝了皇上的安排,只说是采云会些厨艺,如今常熙堂人手也够,倒也不必添人,免得生出许多是非。她在皇上心中有些分量,但是不多,叫苏培盛调了些太监和侍卫来已是极限,小厨房要进人也是内务府挑,那还不如空着呢! 沈眉庄笑道:“常熙堂人手充足,如何能收留你?” 听荷眼中有些闪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奴婢不敢欺瞒锦贵人,奴婢与余嬷嬷相识,知晓小厨房有一个空缺,奴婢过去也在御膳房打过杂,也算手脚伶俐......” “真是好大的胆子!” 听荷心知今天这关是必须要过的,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还请锦贵人给奴婢一个陈情的机会。” 沈眉庄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就算真的进了人,如今常熙堂全把握在她手里,珠儿一事过后,一切吃穿用度更是滴水不漏,听荷就算进了小厨房,也会被盯得死死的,若真能说出些有用的事情来,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在御花园好监视些。 而且日后生产封嫔,她便要迁宫,到时按照嫔位的惯例,她手底下要进人,新宫殿的下人更是一大堆,钉子也不会少,听荷对她有事相求,有利益牵扯,占了个位置也是好的。 “奴婢......奴婢知道皇后娘娘要害贵人!” 第42章 黄花梨柜子 沈眉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听荷觑了一眼她的神色,心中暗叹,继续说道:“锦贵人冰雪聪明,奴婢也不再绕弯子了,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奴婢无法据实相告,奴婢曾与余嬷嬷有些交情,此次也是送了银子给她,打探了常熙堂的情况,才决定再次与贵人碰面。” “锦贵人对奴婢的话并不惊讶,想来也对皇后娘娘有所猜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宽容待下,岂是你一介奴婢可以议论的?” “奴婢失言,锦贵人恕罪!”听荷没想到她如此滴水不漏,连忙请罪,“贵人,常熙堂虽在您掌控之下,可若无奴婢相助,贵人便是再小心,也避不开那些算计!” “你若再与我绕弯子,我便不会再见你了。” “请小主收下奴婢!常熙堂内有一处家具有问题,奴婢带小主去查看!”听荷说着,又连着磕了好几下头,沈眉庄压下内心的震惊,此事不管是不是真的,既已提起,便不能不查,她站起身: “采月,我在御花园险些滑倒,是一名叫听荷的宫女救了我,正巧常熙堂如今缺了一个人,你去禀报太后,问问我能否将这丫鬟带回去。” 听荷又要磕头,采月这才拦住她,又叫了浅书上前:“你们好生送小主回去,小主方才差点摔了。” 小施传来了轿辇,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回了宫,要个宫女本不是什么大事,去了常熙堂也只是个小厨房打杂的,太后自然不会说什么,只叫采月小心伺候着沈眉庄。因此到了常熙堂没多久,采月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你这样急做什么?” 采月看了一眼上前来迎沈眉庄的浅画等人,满脸担忧地道:“小主方才应是扭到脚了,去内室奴婢替您看看吧。” 采云听罢也吓了一跳,便也上前来扶住沈眉庄,沈眉庄摇头:“不碍事的,只是轻轻扭了一下,听荷,你跟上吧,你救了我,自是要赏的。” 小施刚关上内殿的门,采月便有些紧张地扶住沈眉庄:“你先说是什么东西,小主就在这边坐会,先别进去。” “小主,奴婢也要看一看才能确定。” 沈眉庄点点头,采云一头雾水地扶住沈眉庄,看着采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听荷身边,俩人开始在内殿边走边看。 “小主,这是怎么了?” “咱们常熙堂里有脏东西。” 采云也是一惊,常熙堂里?看采月她们的架势,难不成是这些桌椅板凳?那小主有没有大碍? 听荷在内室看了一圈,终于在那个黄花梨海棠雕花立柜前停下,她蹲下身,细细地对着柜门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采月姑姑请看,这一扇柜门的雕花颜色,是否更深一些?” 采月挡住阳光,对着两扇柜门仔细看了半天:“果真呢,小主,这柜门颜色真的不对!” 沈眉庄点点头,看了采云一眼,采云便走上前去,听荷识趣地让出位置,退到沈眉庄身边,采云仔细检查了一番那雕花,摇了摇头:“小主,奴婢看不出这是什么。不过这柜门确有一股淡淡的辛香味,不如叫柳太医来看一看。” 沈眉庄冷笑一声:“真是防不胜防,听荷,你缘何又知道这柜门不对?” “回禀小主,这一批柜子的制作当时是交由内务府副总管,送往各个宫殿,替换掉先帝时期老旧破损了的,原本这些东西就是要都是主子们使用的东西,下头无人敢疏忽,可副总管却日日去盯着,况且在那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还与副总管见过面,奴婢碰见过。” “你倒是时时都碰巧的很。” “求小主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虽有一些事情无法对小主言明,可如今既入了常熙堂,奴婢定不会吃里扒外,小主尽可继续叫人盯着奴婢!” “继续?这么说,你知道之前我叫人盯着你了?” 听荷噎了一下,她刚刚顺嘴就说出来了,沈眉庄却也不意外,听荷与余嬷嬷接触过,还使了银子打探常熙堂的消息,浅书却没有报上来,必然是浅书的行径已经叫发现了。 “你是如何发现的?” “浅书约莫是两年前入的宫,她年纪小,性子跳脱,跟谁都能寒暄几句,奴婢刚调到御花园时她与奴婢说过话,奴婢当时没理会她,也没给好脸色,她也不生气,就对她有些好奇......” 听荷一边说一边看着沈眉庄的脸色,见她表情有些古怪,连忙继续说道:“但浅书姑娘其实是很厉害的,况且宫里也没有其他人如奴婢一般性格孤僻,小主尽可放心,奴婢敢说这宫中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奴婢一般注意到浅书姑娘!” 采月和采云默默地对视一眼,这听荷还真是......又有自知之明,又善于变通,方才还浅书呢,见小主表情不对立马就改口了,而且这注意到浅书的原因......还真是叫人惊掉下巴! 听荷说的没错,这宫里规矩多,但是人也多,人多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八卦,便是养心殿的下人当差时也是时不时聊几句天的,而且浅书这样性子的人,宫里也不少,只是若遇到听荷这般不搭理人也不给好脸色,还能不生气的,确实不多。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是华妃如此针对沈眉庄,若是颂芝或者周宁海笑着同采月她们说些什么,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总是要笑着应对的。 也不怪沈眉庄表情古怪,听她说没搭理浅书,不给好脸色,反而因为对方没生气生出了好奇心,这...... 第43章 吴茱萸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柜子的事情摸清楚,沈眉庄只叫听荷先起来,采月以扭到脚为由去请柳默,沈眉庄则是坐在外间的桌子上,打量了一下那个黄花梨柜子。 柜子放在软榻的对面,原本位置还要靠前一些,在后面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用作泡茶,沈眉庄嫌看着太拥挤,叫小施他们往后搬了,倒是距离软榻远了不少。平日里太阳都能照到柜子的下半部,也没人会注意柜门的雕花是什么颜色,倒是真的从未发现。 柜子上端的架子用来放置一些赏赐的摆件,沈眉庄都是叫采云从各个妃嫔的赏赐中细细挑了没有问题的,每位的只放了一样,其余都是皇上赐下的,摆在软榻对面,皇上在这坐着也能时时看到,她自己是不怎么去柜子面前的,里面放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下面塞了几袋药材和茶,怕是要不了了。 比柳默先到的是安陵容,她听闻沈眉庄在御花园扭了脚,火急火燎地便来了,一进门便出声道:“眉姐姐,你可有大碍?” 看到沈眉庄坐在外间,安陵容愣了一下,有见旁边有个生面孔,她才收起了面上的担忧,听荷蹲身行礼:“奴婢听荷,参见安常在。” 沈眉庄朝安陵容伸出手:“怎么这样急?我没事,你来同我坐着,一会柳太医来过后我再与你分说。” 安陵容点点头,见她神色自若,不像是惊了胎,也放下了一些担心,压下满腔疑问,同她一道坐在外间的茶桌旁。小施照旧守在门口,其他宫人都远远地做着各自的活计,起初余嬷嬷倒是朝这边来过,被浅书缠着说要学做菜,现在人在小厨房分不开心神呢。 柳默很快便来了,他面上也有几分急色,采月说是沈眉庄扭脚差点摔了,有些惊了胎,他此次被皇上专程留在宫里照看沈眉庄的胎,且二人又是合作关系,他自然最不希望沈眉庄出事。 走进外间,柳默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小主现在可有什么不适?可要微臣在此先诊脉?” 沈眉庄摇摇头,采云便开口道:“柳太医,还是来内室吧,外间有些拥挤了,小主方才回宫脚有些痛,便坐在这歇歇。” 柳默满腹疑问,但也知道外面一眼就能看到这边,不好问什么,沈眉庄拉着安陵容的手先走了进去,采云和柳默紧随其后,采月便拦着听荷留在了外间。 “柳太医,劳烦看一下这柜子的雕花。” 采云方才将窗帘拉上了,没有阳光照着,更容易看出雕花的色差,柳默也是第一次离这柜子这么近,淡淡的辛香传来时,他面色一变,凑近细细看了起来。 那雕花的颜色似乎更深些,有些偏向黄绿色,柳默叫采云拿了一杯滚烫的水泼上去,然后拿了一块帕子,浸满热水按上,过了一会,帕子拿下,那一块赫然晕开了一圈的黄绿色,颜色极浅,柳默开口道: “还请二位小主移步进寝殿吧,采云姑娘,麻烦开窗通风。”沈眉庄点点头,和安陵容进了寝殿,在床边坐下,那烫水倒上后,味道会发散开来,沈眉庄走的快几步,没有闻到,安陵容皱眉看了一眼那个柜子,目光深沉。 柳默也收好箱子拎着走了进来,安陵容开口道:“柳太医,可是吴茱萸?” “正是。” 沈眉庄看安陵容面色沉沉,忍不住问道:“吴茱萸是何物?” “姐姐,陵容对香料略知一二,这吴茱萸是一种药物,也可用作香料,只是此物有毒,需得先取甘草捣碎煎汤,加入吴茱萸闷润,吸尽甘草汤后,还要炒至微干,再取出暴晒,才能降低其毒性,方才我嗅到那柜子的味道,只怕用的是新鲜的吴茱萸!” 沈眉庄看向柳默,柳默颔首:“安小主说的不错,且此物就算按照安小主说的方法去除了部分毒性,用作药物,孕妇也是忌用的啊!其药性也辛热燥烈,易耗气动火,直接服用可导致滑胎,是伤胎的利器。” 安陵容只知吴茱萸有毒,对于药性一窍不通,如今听了柳默的话,脸色更难看了,沈眉庄也沉下了脸,问道:“那这柜子呢?我腹中的胎儿可受了影响?” “小主可以安心,微臣几乎每日都请平安脉,胎儿如今是无恙的。” 沈眉庄并不意外,她平日里时常开窗通风,柜子又往后移动过,况且若出了状况,柳默也早就发现了。 “可这只是因为小主接触的少,柜门的这一块木头应是用新鲜的吴茱萸煮过,再晾晒干,毒性未除是其一,伤胎是其二。小主如今要在常熙堂安胎,就算接触的再少,每日也会吸入一些,如此长久累计下去,就算不滑胎,也一定会诞下死胎。” 柳默深吸一口气,心里也有些后怕:“况且这种手法极其隐蔽,若今日小主没有察觉不对,日后微臣也只能诊出胎像不稳,便是开些安胎药也无济于事啊!” 饶是沈眉庄已经经历过一世,也不得不感叹这手段的高明,上一世自己去了圆明园,因着假孕事件失了宠,待到洗净冤屈时,已对皇上冷了心,后来便是甄嬛离宫,搬去了碎玉轩,存菊堂也再没有人住过,竟是从不曾发现这等算计。 “小主,还是要想办法将这东西移出去才行。” 沈眉庄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今日的事你就当做不知。” 柳默行礼告退,安陵容这才开口道:“姐姐,怎能就此放过幕后之人?” 沈眉庄摇摇头:“并非放过,先将此物挪出寝殿,如今皇上不在宫里,闹起来也没用,况且说不定不止这一件呢。” “莫非姐姐知道是谁?” 沈眉庄同安陵容耳语一番,安陵容面色有些惊讶,但是又觉得很合理,沈眉庄叹了口气,采月与听荷还在外间,沈眉庄看了一眼采云,指了指柜子,采云会意,从柜子上拿了一个红漆描金的铜制螺纹瓶,走了几步不慎绊倒,那只红漆瓶砸向了正巧开着的柜门上,磕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小主恕罪!” “无事,叫小施他们来搬去侧殿放着吧,我记着库房里有个紫檀八仙八宝纹立柜,换那个吧。” 第44章 夏夜 小施利索地带着人来搬走了黄花梨柜子,沈眉庄拉着安陵容的手,同她说着话,采云叫上采月和听荷,三人一同打扫了一遍放柜子的地方,听荷低头拿湿抹布擦着地板,心里颇为惊叹。 沈眉庄贴身的人,显然就这两位,头脑灵活善于变通,脚扭了回宫、请太医、进内室查看、换柜子,每一环都找不出一丝错漏,其他宫人也根本没有机会伺机窥探主子的消息,整个常熙堂当真是铁桶一般。 “听荷,此事是你的功劳,日后便留在小厨房吧,采月,看赏,带她下去安置吧。” 采月将听荷带去了余嬷嬷所在的耳房,原本是珠儿住这的,出那事后便空了下来,这会子距离晚膳还有一会,余嬷嬷刚被浅书折腾完,正在耳房歇息,看到来人,眼里多了几分警惕: “采月姑娘,这是?” “这位听荷姑娘在御花园救了小主,小主想着小厨房还缺个人,就将她要来了,余嬷嬷,你可得好生待她。” 采月说完这几句,当着余嬷嬷的面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听荷手里,冲她笑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听荷对上余嬷嬷贪婪的视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啊,你真进常熙堂了?今天下午内殿关着门,是在干嘛?” 听荷没搭理她,去收拾自己的床铺去了,余嬷嬷不依不饶地扯住她的手臂:“说啊!不然我便去告诉小主,你是故意算计!” 听荷内心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锦贵人在御花园扭了脚,我碰巧遇到,当然要救,不然皇嗣出了问题担待得起吗?我要进常熙堂,锦贵人不盘问盘问?你当她是个蠢的?你去告发我啊,这样也好分说分说,我买消息花的那十两银子!” 余嬷嬷脖子一缩,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的床铺。 听完采月的回禀,沈眉庄点点头:“她们二人可能真的没什么交情,只是相识,但也不排除故意做戏的可能,日后可得盯紧了。” 自从珠儿一事出了后,余嬷嬷的那间耳房便是常熙堂的重点关注对象,隔壁还有一间杂物室,沈眉庄便叫小施将两个房间中间的墙壁那一块收拾出来,其他地方照旧堆着杂物,正门终日里锁着,侧边又开了个小门,钥匙只有一把,在采月她们手里。 那杂物间的正门与耳房的正门在同一边,平日里进出极易被看到,侧门却十分隐蔽,外面还堆了些柴火,又在寝殿的反方向,很少有人往那边去。两间屋子隔着一道墙,耳房的声音在杂物间也能听到个七八成,倒成了监视的好地方。 沈眉庄想了想,又道:“这样,今日一时匆忙没想起来,跟太后禀报一声,就说肚子不舒服,明日先不去了,叫柳默早些来请平安脉,将整个殿里的东西全部都细细看过一遍。” 说罢,沈眉庄拍了拍安陵容的手:“容儿,你也查一查吧,今日回去先自己看一遍,待到明日或者后日,找个借口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叫柳默也去给你看一看。” 安陵容明白这事的严重性,也不推辞:“多谢姐姐,陵容今晚便先自己查探一番,这柜子属实是隐蔽,便是我这样懂香料的人,若没有那烫水,也发现不了不对劲呢。” 第二日,柳默便借着请脉细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其他问题了,这种手段确实在精不在多,多了反而叫人拿住把柄,不过确认一遍总是更放心些。 常熙堂又恢复了平静,倒是浅书得知听荷之前发现了自己后,痛定思痛,决定要改掉这些可能叫人注意到的习惯,立志成为自家小主手底下最得用的小灵通。 浅书的妹妹依旧在绣房,但是沈眉庄叫采月去打过招呼,如今她妹妹在绣房做的都是些轻松的活计,月例又往上翻了一番。而家里那边,母亲去如意楼做了个后厨打杂的活计,弟弟也送进了学堂,沈眉庄将她的家人都照顾好了,她做事自然也尽心尽力。 晚膳过后,安陵容便来了常熙堂,进屋坐下后,她面色有些严肃,沈眉庄挥退了下人,问道:“陵容,可是有什么发现?” “姐姐,陵容内殿一个黄花梨透雕的圆凳似乎也是沾了吴茱萸,那凳子内侧雕花的颜色也略微深一些,若不是材质正巧与那个柜子相同,我可能都想不到翻过来看。好在我一直嫌那椅子坐着不太舒服,都放在外间没怎么用。” 沈眉庄心里却在想,怪不得皇后拉拢了安陵容后还要给避子汤呢,原来是不喜欢坐那个凳子...... “明日你便叫丁香去请太医,让柳默去看看,柳默是我的人,你尽可放心。” 晚间无什么事,沈眉庄这一胎怀的安稳,四月了,从未有什么不适,外面明月高悬,沈眉庄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叫安陵容一同去院里纳凉赏月,再叫采云去备上些吃食,如今宫中没有他人,她们俩反倒自在的很,也不觉得夏日炎炎了。 沈眉庄是不能用太多冰饮的,采云便去叫小厨房煮一些酸梅汤放凉,再做一些冰酥酪给安陵容,其余的就是一些糕点。 采云在小厨房忙碌着,沈眉庄与安陵容便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闲聊,难得有这般惬意的时候,沈眉庄心里都松快了不少,面上的笑也真实了许多。 安陵容看看姐姐,又抬头看看月亮,跟沈眉庄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舒适的,安陵容生性敏感,自然也知道是姐姐在迁就她,但这份迁就又不带任何施舍和低看,正是如此,才越发叫安陵容感激。 酸梅汤和冰酥酪很快便端了上来,还有一碟樱桃煎和一碟冰雪冷圆子。这冷圆子是冰的,沈眉庄只吃了两个便被采月拦住了,她满脸哀怨地喝了一口酸梅汤,从前也不觉着这圆子有多好吃,如今吃不到了,反而馋得很。 再对上采月气鼓鼓的腮帮子,沈眉庄叹了口气,抬头看天,决定还是找点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她今天要是再敢吃一个冰圆子,明天怕是要被采月押着喝苦药了。 这会时辰还早,沈眉庄突然来了兴致,便叫采月她们将库房里的筝拿出来,难得有这番只为自己弹奏的时候,可要好好珍惜。 第4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眉庄弹了一曲《渔舟唱晚》,安陵容心中数着拍子,闭上眼睛,朱唇轻启,一时女子柔婉的歌声和着动听的筝曲,如流水一般抚过每个人的心房,采云又去小厨房提了一壶冷的乌梅饮,没放冰块,身后跟着听荷,听荷端了一碟子酥蜜饼,俩人一同朝这边走来。 待到放下东西,听荷便准备回小厨房,这时安陵容正好唱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听荷猛地回过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安陵容,沈眉庄就在安陵容身侧,正巧看到了,她垂下眸子假作不知,听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见周围没人注意到,便借着自己的动作转身,走过去与浅书浅画说了一句: “两位小主的曲子真好听。” “可不是嘛。” 一曲终,听荷与其他人一样鼓掌,然后顺手收走已经空了的盘子,朝着小厨房走去。沈眉庄唇角微勾,好心情地接过采月倒好的乌梅饮。 没想到啊,她想了许多办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竟是在今晚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沈眉庄是听过安陵容被皇后调教过后的歌喉的,一次是安陵容被皇后安排着坐船露面,那时她与甄嬛在讨论安陵容怎么没来,都没仔细听。第二次则是上一世她身死后,亲眼再看了一遍《甄嬛传》时。那时候她满心都是混乱的思绪,哪有心思去听? 后来又重生到选秀前,每日盘算一大堆事情,早想不起来那声音是什么样子了。 若非如此,沈眉庄也不必叫人暗中寻找雍亲王府的旧人,亦或是先帝时在各宫娘娘身边贴身伺候过的宫人了。 此事只能暗中进行,又要避开各种隐患,因此进度极慢,沈眉庄也是秉着宁可找不到也不能露了马脚的态度,对于能否成功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着试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可是沈家在京城的势力才发展了多久?还要掩人耳目,久寻不到下,沈眉庄已经起了放弃的心思。不过方才听荷的反应,沈眉庄看在眼中,听荷曾经的妹妹又在雍亲王府时期的福晋院里当差...... 安陵容的声音与纯元皇后在某些时候是有些相似的,只要能找到那个相似的点,便是没有皇后特意调教,靠着安陵容自己练习,虽做不到上一世的七八分像,但五六分也够用了,如今安陵容的母亲捏在自己手里,她本人也在迅速成长,多几分筹码,于沈眉庄也有好处。 刚刚那一句词是不是因为像纯元皇后才引起的听荷注意,沈眉庄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没打算去考证,听荷此人,沈眉庄信不过,也没打算让她知道太多事情。 只是原本已经准备放弃的事情了,便是赌一赌又有何妨?又不需花费什么心思,若不成,不会有什么损失,但若成了,自己手中的筹码便能再多一个! 沈眉庄心情不错,没加冰的乌梅饮喝在嘴里也觉得凉快了,她又尝了一块酥蜜饼,好吃地眼睛都眯起来。 果然人心情好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不好吃的。 \/ 第二日柳默便去延禧宫给安陵容看诊,借机查看了那圆凳,果真与常熙堂的一样,是用吴茱萸煮过的,安陵容同样按下不表,叫丁香搬去外殿的角落里垫花盆了。 柳默走后 ,安陵容便来了常熙堂,将情况说清楚后,沈眉庄便提起了正事:“陵容,你可记得,大年初一那日,我曾同你提起过一件事?” 安陵容回想了一会,问道:“姐姐说的可是有关唱歌的事情?” 沈眉庄颔首:“不错,你昨夜唱的那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可是用了什么不同的唱法?” 安陵容脸上飞过一抹红:“那一句调有些高,我便用了些假声,姐姐,可是不好听?” 沈眉庄摇摇头:“陵容,你可否做到一整首歌都用那样的声音唱?” 安陵容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没有试过,但想来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可能要练习一番。” 沈眉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她拉住安陵容,与她耳语一番,安陵容惊讶道:“姐姐,我......当真相像吗?” “是真的,圣宠这东西,对你我来说 总归没坏处,也不需你经常给他唱,物以稀为贵,要吊着他才好呢!” 安陵容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促狭地笑起来,采月和丁香守在门口,都好奇自家小主这是在笑什么呢? 沈眉庄目光看向窗外,庭院里洒满了灿烂的阳光,等到皇上从圆明园回来,见了陵容,想必一定十分惊喜吧? \/ 七月,甄嬛从圆明园送来了第一封书信,此时沈眉庄已经有孕五月多,偶尔会有一些轻微的胎动,沈眉庄的肠胃也开始不好了起来,总是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多少东西,柳默说是正常现象,开了方子,又和采云琢磨了几个药膳给沈眉庄进补。 甄嬛的信送到时,采月正在劝着小主多用一碗粥,今日小厨房只做了几个爽口的小菜,并着燕窝四宝粥,沈眉庄用了小半碗又吃不下了,采月好说歹说,她总算是接过那碗粥,又吃了小半碗。 “小主,圆明园送了信来。” 算起来,皇上去圆明园已经两月了,这期间也送过两封信来,无非就是说一些圆明园很凉快的废话,再问一问沈眉庄腹中胎儿的情况,偶尔问两句太后。 沈眉庄以为又是皇上的信,拆开看到那娟秀的字体,竟是甄嬛送来的,倒是比皇上写的更能引起沈眉庄的兴趣。 信里前半截跟皇上的差不多,用白话来说大概就是:圆明园又好看又凉快,不知道宫里热不热?嬛儿在圆明园甚是思念眉姐姐,不知道姐姐在宫中过的怎么样,腹中胎儿一切可好?要小心些别中了暑气...... 沈眉庄快速扫过,一页信纸看完,总算是进入了正题,甄嬛住在碧桐书院,信上说,刚到的那几日,她们几个嫔妃一同游园时,遇到了几个老嬷嬷在聊什么助孕之类的,甄嬛不怎么感兴趣,但是顺贵人似乎是有些想法,还上前询问过。 碧桐书院有个小宫女,做酸梅汤做的不错,但是甄嬛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不怎么喝那酸梅汤,也总是防着那宫女。前些日子宫宴,顺贵人说她那儿的一个宫女做的紫苏饮子味道很好,甄嬛总觉得太过巧合。 温太医被派去孙国公府治病的事,甄嬛没有提,沈眉庄估摸着此事应当不会有变化,华妃她们应是打算双管齐下,甄嬛和顺贵人都没放过;皇后向来不会介意在华妃的计划里推上一把,甄嬛不提......说不定是因为自己这一世与温太医都没见过几次,不过原因也不重要,待圣驾回銮便知晓了。 沈眉庄将信放到一边,再过几日,九州清晏设宴,这一次她与安陵容都不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第46章 骑虎难下 过了几日,皇上又送了封信到宫里来,说是顺贵人诊出了喜脉,沈眉庄发了会呆,提笔回信,把皇上和甄嬛的一并回了,那些嘘寒问暖的话写得她心累。 沈眉庄与安陵容如今在宫中惬意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然比园子里热一些,但是远离了女人之间的纷争,心静自然凉。 沈眉庄每日依旧去太后宫里陪着礼佛,安陵容专心在延禧宫待着,一边做些绣活或是研究一下香料,一边练习歌喉,原本她想出去找个地方练,但是可行性几乎为零,干脆就用了这种方式,反正在自己宫里,难不成边做事情边唱歌违反宫规吗? 宫里一片祥和,而圆明园这边,也迎来了温宜公主的生辰,甄嬛坐在顺贵人左侧侧,她左侧没有人了,她与顺贵人不熟,俩人也没什么好聊的,一场宴会真真是无聊至极,皇上与自己的几个兄弟说了几句话,齐妃开口道: “哟,顺贵人头上这只簪子真是精致啊。是太后新赏的吧?” 顺贵人头上的正是那只和合二仙簪,不知为何,沈眉庄在顺贵人之前有孕,但也未曾收到这只簪子,这只簪子仿佛象征着什么既定的命运,兜兜转转还是到了那颗棋子的手里。顺贵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正是呢。” “这是太后得知顺贵人有孕,特地叫人送来的,簪子上的和合二仙是多子多福,如意双全之意。” 华妃瞥了一眼皇后面上温和的笑,开口道:“这只簪子贵在是太后怀十四爷时戴过的。” 曹贵人立刻接过了话头:“由此可见,太后是多盼着顺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多俊的一个阿哥呢。” “我自然是要生个俊俏阿哥的。”顺贵人面上的得意之色更甚,如今华妃被冷落,也没了心思找她的麻烦,她又有了身孕,说一句风头无两也不为过,顺贵人这段时日日子好过,人也不自觉有些飘飘然。 上首的皇上面色越发难看,甄嬛坐在角落里,看着嫔妃们打机锋,只觉得无聊的紧。又过了一会,端妃穿着一袭绿衣到了九州清晏,看到甄嬛时,有片刻愣怔:“皇上,又得佳人了。” 甄嬛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但很快皇后、皇上与端妃又寒暄了几句,端妃还送了一个陪嫁的项圈,甄嬛的视线又移到殿外,把殿内其余人说话的声音都抛到脑海外面去。 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甄嬛拉着流朱出了九州清晏,来到一处池塘边,方才在殿内闷闷的心情总算是开阔了一些,看着清澈的池水,甄嬛玩心大气,她看了看周围,叫流朱扶着自己脱了鞋。 流朱笑着说道:“小主的性子还是像在闺中那般爱玩,一点都没变。” 甄嬛在草地上坐下,将脚放下去戏水,谁知一个没扶稳便滑了下去,甄嬛和流朱惊叫起来,一旁突然来了一个男子将她拉起,甄嬛慌乱地盖住自己的脚,那名男子正是果郡王,也如上一世一般笑着说出了那句“缥色玉纤纤”。 甄嬛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宫妃,和果郡王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流朱扬长而去。待到甄嬛赶回九州清晏,在殿门口遇到敬嫔,俩人到侧殿小坐片刻,敬嫔便将四阿哥的身世和自己的劝慰对着甄嬛一一道来。 待二人回到宴会上时,殿内的丝竹歌舞已经停了,曹贵人作为温宜公主的生母,站出来提了抓阄,皇后先抽,抽出了写有书法的字条,推辞一番后为温宜写了一个“寿”字。 殿内气氛正好,端妃告退离去后,华妃面上总算好看了几分。甄嬛对这个游戏也有了几分兴致,看着曹贵人再度将手放入抓阄的箱子里: “这一个呢,是莞贵人的。” 曹贵人说着,将手里的字条摊开:“请做‘惊鸿舞’一曲。” 殿内静默了一瞬,在场妃嫔都忍不住朝甄嬛看去,而甄嬛本人也是一脸迷茫,看着曹贵人,曹贵人笑着对皇上说道: “皇上,莞贵人天资聪颖,这惊鸿舞本就是女子皆能舞的,倘若说舞的不如纯元皇后,那也是在情理之中,在座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拘礼呢?” 话音落下,在场妃嫔个个出言赞同,甄嬛连笑意也维持不住了,虽说今日是家宴,可敦亲王、果郡王、慎贝勒等人,说到底依旧算是外男,更别说还有许多侍卫守在九州清晏。纯元皇后过去跳惊鸿舞,也不过是在皇上面前,顶多算得上闺阁之乐,可如今这样的场面,她若上场,岂不是如舞姬一般? 可是甄嬛自从二月承宠,汤泉宫之行、椒房之宠,在那之后又是连续一个多月的独宠,一直到如今依旧圣眷优渥,便是华妃都分不到多少羹。 皇上只有一个,后宫的女人却有那样多,如今曹贵人将甄嬛架在火上烤,沈眉庄和安陵容又不在,其余妃嫔不是漠视就是看笑话,甄嬛一时间竟是孤立无援。 华妃朝这边微微侧头,脸上的恶意与嘲笑昭然若揭,甄嬛与她对视了一眼,从座位上起身。 今日,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第47章 惊鸿舞 欣贵人倒是帮甄嬛说了几句话,却被曹贵人挡了回去,甄嬛只好寄希望于皇上,她抬头看向上首,皇上神色晦暗不明,却并未看向她,她无法,只得自己开口道:“妹妹之舞实在不登大雅之堂,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皇上的目光总算是看了过来,华妃笑道:“不能跳就算了,何必勉强呢?纯元皇后之风姿,想必如今是无人能够媲美一二了。” 齐妃几句话又将甄嬛推上风口浪尖:“莞贵人若是不跳,难免扫了顺贵人和曹贵人的颜面,也扫了大家的兴致,可若舞得不好,也难免落了笑话。” 是啊,这场宴会本就是庆贺温宜公主的生辰和顺贵人的有孕之喜,方才皇后娘娘抽到纸条也未推辞,如今若甄嬛不跳,可不是落了两位贵人的颜面么?曹贵人但笑不语,顺贵人却瞪了一眼甄嬛,正当她在思索破解之法时,殿内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皇上,臣弟在外听闻皇上又得一位莞贵人,才貌双全却一舞不会,恐怕连臣弟府中的歌舞伎都不如啊,这样怎能侍奉皇上啊?女人无才便是德呀,跳什么惊鸿舞啊?只是长得赏心悦目便也罢了,怕不是以色侍人,更显得皇上以貌取人吧?” 敦亲王每说出一句,皇上面色便更沉几分,最后一句说完,在场的妃嫔都没了笑意,皇后面上的笑也垮了下来,打圆场道:“惊鸿舞易学难精,还是不要作了,换个别的什么的。” 上一世也是这般的情况,却有一个沈眉庄站了出来,说甄嬛醉心诗书,并不曾歌舞上用心,提议可以叫她填词一首,如今无人替她说话,甄嬛斟酌着说道:“皇上,嫔妾确实于歌舞一事有所欠缺,不如嫔妾作诗一首,也算为温宜公主和顺贵人庆贺,如何?” 皇上盯着她看了一会,方才敦亲王一句“以貌取人”,已经将惊鸿舞一事推到了悬崖边上,若甄嬛当真不会跳,那他就是个贪图美色的帝王,这是决不允许的。 “宫中许久不演惊鸿舞,朕倒也想看一看,莞贵人,你随便一舞即可。” 皇上的命令不容置疑,甄嬛只能应下,前去更衣。 没有了沈眉庄和安陵容在一旁伴奏伴歌,给甄嬛演奏的是圆明园的乐师,甄嬛着一身玫红色舞衣来到殿内,乐师们便开始演奏。 如今在殿中跳舞的是皇上的宠妃,殿内气氛又算不得好,乐师们只求不出错,又无人和歌,多少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好在甄嬛的舞技尚可,美人在殿中翩翩起舞,倒也算是赏心悦目。 敦亲王嘴上不停:“这一举一动莫不如纯元皇后当年,美则美矣,毫无新意。”一旁的福晋瞪了他一眼,他才闭上嘴。 “新意又如何?失了敬意才不好。”齐妃脸上挂着看好戏的笑,纯元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们这些王府旧人有目共睹,甄嬛若跳得太好了,难免有冲撞的嫌疑。 突然外面传来箫声,殿门推开,果郡王手执长相思,一边吹奏一边走进来,殿内的乐师突逢变故,难免乱了一瞬,然后停下了手中的演奏,好在甄嬛反应快,在那一瞬的混乱后立刻合上果郡王的拍子,扬起水袖在殿中转圈。 皇上看着殿中起舞的女子,女子的容貌在扬起的水袖中时隐时现,似是故人来,皇上一双眸子里的怀念几乎要溢出来,一曲终,甄嬛在殿中停下脚步行礼,皇上的表情总算是平缓了几分:“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嫔妾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 甄嬛与皇上对视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情意,只是一个是对着眼前人,一个却是透过眼前人。甄嬛不明白,皇上那样的眼神里的爱重从不是给她的,只是寄托于她罢了。 一场风波到底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敦亲王再出言刁难,有果郡王圆场,也只能算是兄弟间斗嘴,皇上直接叫甄嬛坐到了自己身边。华妃一首《楼东赋》,又轻而易举地博取了皇上的怜惜,重获圣宠。 顺贵人脸色难看的不行,先是甄嬛一舞出尽了风头,华妃又借此复宠,这段时日没有华妃辖制,顺贵人处理宫务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再加之有孕在身,日子那叫一个好过,便是在园子里于华妃碰上,顺贵人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如今华妃复起,她的日子只怕又要不好过了。 不过这些与远在紫禁城的沈眉庄并不相干,如今天越来越热,采云跟柳默确认了好几遍孕妇的忌口,照着蜀地的风味做了好几道辣菜和凉菜,沈眉庄才算是有了些胃口,多吃了些东西。 “小主,你可总算是有胃口了,不然奴婢都要急死了!” 沈眉庄也很无奈:“肚子里这个可真是个小祖宗,前几个月都不闹腾,我还以为是个乖巧的呢。” 待用完膳,安陵容便过来了:“姐姐近日可有好些?” “今儿个午膳可算是吃得下了。” “那就好,”安陵容笑道,“姐姐可要听陵容唱歌?” 沈眉庄眼睛一亮:“练的差不多了?” 安陵容点点头,沈眉庄便叫采月她们去拿琴,安陵容赶紧拦住:“姐姐如今身子重,莫要劳累了,先听一听,若没什么问题,陵容回去还得再精进呢。” 安陵容唱了一段《金缕衣》,沈眉庄仔细回想着上一世的记忆,似乎确实差不多?沈眉庄于歌曲一事上不算精通,不过如果能对上,就说明已经有几分像纯元皇后了。 唱完后,安陵容期待地看向沈眉庄,像一个等着被表扬的小朋友,沈眉庄拉开抽屉摸了块蜜饯塞到她手里:“唱的真好听,真厉害。” 哄小孩的语气叫采月和丁香也忍俊不禁,安陵容埋怨地看了沈眉庄一眼,手里却紧紧捏着那块蜜饯,嘴角上扬,还微微仰起头,满脸骄傲,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吗? 第48章 中间商赚差价 “小主,宫外送了信来,方远派人寻摸了许久,找到了余嬷嬷家的宅子,那宅子十分破旧,大门开着,一个人都没有。方远叫人扮成小摊贩,在附近卖了几日糖葫芦,才打听出来那家的情况。” 珠儿的事情一过,沈眉庄就叫如意楼开始盘查余嬷嬷的情况了,这余嬷嬷出身汉军正白旗包衣,祖上曾经也富贵过,但如今早成了破落户,余嬷嬷有个哥哥,已经成了婚,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余嬷嬷如今三十多岁了,未曾被放出去,也是因为她要赚银子补贴家用。 “那户人家早在几个月前便搬走了,叫一辆马车接走的,说是去享福了。” 采月说完,见沈眉庄没什么反应,便后退半步,由浅书上前禀报:“小主,余嬷嬷之前在御膳房时,总爱与其他人打叶子牌,有几个宫人说,在她被调来常熙堂前不久,突然出手阔绰了,连打牌输了钱都不翻脸了。” “那珠儿死后呢,她还去打过牌吗?” “没去了,也没往家里送过东西。” 珠儿的事情出了后,沈眉庄就叫采云去搜过余嬷嬷和珠儿住的那间耳房,可却什么都没搜到。此事疑点重重,那个银锭是年家钱庄出来的,却未必是华妃给的,哪怕是已经死去的余莺儿,想要买通下人也不会用这种刻着字的银子。 珠儿的反应也十分耐人寻味,若只是赤芍汁,通经活血,孕妇虽碰不得,对其余人的身子却没什么坏处,珠儿却怕成那样,后来柳默查出是赤芍时,她也十分惊讶,要么是演技当真好的不得了,要么就是药出问题了。 可一时也没有其他突破口,沈眉庄只能叫手底下的人一边盯着余嬷嬷,一边在宫外探查余嬷嬷家里的情况。 “小主,不仅如此呢,余嬷嬷应该是知道我们没那么容易信任她,自从珠儿死后,便是连常熙堂都没出去过几次,哪怕出去也是同我们一起的。” 沈眉庄突然想到了什么:“常熙堂后面是不是有一小片林子?” ...... 如今是下午日头最晒的时候,小厨房没什么事,余嬷嬷正靠在门口打盹,浅书拉着浅画一起去了小厨房,磨着听荷和余嬷嬷给她俩做点心吃。 寝殿关着门,采云在门口守着,沈眉庄却不在内殿午睡,而是与采月、小施去了寝殿后面的林子。 采月给沈眉庄打着伞,站在林子外,小施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正在林子里低着头边走边看。 “小主,这石头下面的土果然有些松动!”小施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见沈眉庄点了头,便拿起锄头开始干活,往下挖了一些后,一个藏青色的东西便露了出来,小施上手扒开泥土,将那东西拿出来,是一个布包,还挺有分量的。 “拿回去吧,小施,你把这里复原,然后搬一捆柴火来这边,铺在地上晒,再随便调个粗使太监来看着。” 小施点点头,将布包放在一旁提前备好的盒子里,采月便捧着盒子先跟沈眉庄回了寝殿。采云见二人归来,便打开门一同进去了。 小厨房那边,浅书扯着另外三人边做糕点边聊八卦,听荷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浅书聊天的水平是真高,连她心里都忍不住好奇浅书口中那个看不上妃嫔争宠,觉得妃嫔争宠上不了台面的老太妃是谁。 采月这次长了个心眼,将盒子放在外殿的桌上:“小主,您站远些,先叫采云看看有没有问题。”今天她可是特地找了个又厚又重的大盒子,采云说了,哪怕是麝香放里面都闻不到呢! 沈眉庄走进内室坐下后,采月才将盒子打开,藏青色的布料上都是泥土,她隔着帕子将布包打开,只见里面是几个大银锭,还有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小瓷瓶,宫里统一的规格,与上次搜出来那个一样,采云刚一打开,便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小主,是五毒散,无药可解,但是此物是用鲜花制成,香气太浓烈了。” 采云又检查了银锭,确认没问题后,才找了个干净的托盘,将东西都拿进去。那银锭加起来约莫有一千多两,沈眉庄一一看过,其中七个除了一些划痕什么都没有,另外四个上面则和之前的一样,刻着“丰尧钱庄”那瓶子里的药是满的,几乎没动过。 “只怕这才是珠儿的东西呢。” 沈眉庄冷笑一声,这五毒散如此简单粗暴,估计就是华妃的手笔了,华妃向来如此,她不会主动害皇上的孩子,可若是得罪了她,她的算计都是直接冲着要命来的! 若事成,只要拿捏好珠儿就行,况且皇上也未必会为了自己去动华妃。 那锭银子倒也不算冤枉了她,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人,除了皇后也没有别人了,还真是贴心,怕华妃露馅无法得手,又担心自己查不出来,特地换了药,还给了余嬷嬷五百两刻着字的银子,不过余嬷嬷也真够贪心的,叫她换五百两,她把华妃给的七百两全都拿走就算了,连皇后给的都要昧下这么多。 毕竟丰尧钱庄虽是年家的产业,但又不是只有年家人用,这银子拿到宫外都是通用的,净赚一千一百两,还不算上来常熙堂之前皇后给的,这算盘可真是叫余嬷嬷打得明明白白! 第49章 内卷小厨房 常熙堂后方那片林子前面的空地不知怎么开始晒柴火了,余嬷嬷有一天正好走到那边,见一个小太监坐在宫墙下面打盹,空地上满满当当都是柴火。 “小明子,这儿怎么这么多柴火?” 小明子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来人,又闭上了:“小施公公前几日翻到一些湿柴火,正巧这几日太阳大,就拿来晒一晒。” “那怎么晒在这?” 余嬷嬷的声音有些激动,小明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晒在别处多难看啊,这里在宫殿后面,太阳又大,又没人能看见,不晒这晒哪?” 余嬷嬷看了看林子里,不死心:“天这么晒,你热坏了吧?要不你去喝杯茶歇歇,我老婆子身子虚,正想找个地方晒晒太阳,还能帮你看一会。” “你在那晒呗,管我作甚,别打扰我睡觉!” 小主可是说了,天热他当差不容易,赏了二两银子给他喝茶呢!还说了若好好当差,日后赏赐不会少,那他不得好好在这坐着? 余嬷嬷咽了口口水,这下拿不到东西了,小明子就算是睡着了,她也不可能去林子里挖呀!这可咋整? 入夜,余嬷嬷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旁边的听荷,见对方没什么动静,咬咬牙起了身,悄悄推开耳房的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耳房的门从外面关上的那一刻,听荷也睁开了眼睛,她估摸着余嬷嬷应该走远了才下床,拉开一点门缝朝外看去,确认余嬷嬷不在,便也出去了,她站在廊下,眯起眼睛看了看正朝着寝殿走去的人影,换了个方向,也向着寝殿走去。 余嬷嬷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停下来躲一会,今夜是小施守夜,已经靠在廊下睡着了,侍卫都守在常熙堂外,其余宫女和太监也基本上都睡了,整个常熙堂静悄悄的。 好不容易摸到了寝殿侧边,余嬷嬷贴着墙根,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出里衣都被汗湿了。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光线不算暗,还是能看清楚东西。 余嬷嬷稳了心神,朝着寝殿后面走去,刚迈出去半步,寝殿正门那边突然有些什么动静,紧跟着就是人的声音,余嬷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已经有隐隐约约的火光了,余嬷嬷心中大骇,想赶紧找个藏身之处,可是越慌越乱,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就连一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小施公公,还是好好查查吧,若真有贼人,危害了小主的安危可怎么办——余嬷嬷?” 小施带着一队太监,手里拿着火把,而在他身旁的居然是听荷!火把的光照亮了寝殿后方,余嬷嬷头发有些散乱,整张脸上都是汗,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 “说说吧,怎么回事?” 沈眉庄披了件外衫,满脸疲惫地坐在软榻上,其余小太监已经回去了,小施守在殿外,余嬷嬷跪在地上,听荷却是站着的。 “小主,奴婢半夜口渴,醒来却发现余嬷嬷不在,耳房的门虚掩着,去了净房也没见到人,奴婢吓了一跳,以为是有贼人,怕对小主不利,就禀报了小施公公,扰了小主休息,是奴婢该死!” 听荷跪在地上哐哐磕头,直接把一旁的余嬷嬷看傻眼了。 “行了,此事也不怪你,那你呢?” 余嬷嬷回过神,也学着听荷先磕了几个头:“小主,奴婢半夜起来方便,谁知道睡糊涂了,不知怎么跑来寝殿这边了,奴婢该死,求小主宽恕啊!” 采月冷哼一声:“知道的是睡糊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偷柴火呢!” 余嬷嬷想死的心都有了,方才她本就是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像个疯婆子一般,还被常熙堂的一大群小太监撞见,脸都丢光了!如今在小主面前也是如此不修边幅,偏偏此事还不好解释啊!她总不能说去林子里看看自己的东西吧? 原来这余嬷嬷虽然贪得无厌,但也是有些机灵的,她知道沈眉庄不会那么快相信自己,珠儿死后她也不敢将东西拿出常熙堂,放在耳房里又怕被搜到,便趁着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半夜溜出来埋到了林子里。 这两个月她安安分分地呆在常熙堂,每日都到林子这边来确认一下东西在不在,然后再心满意足的离开,今天晒柴火的事情叫她心中慌乱,怕银子被其他宫人发现了,那可是一千多两啊!于是才想着半夜来确认一下,也好安心。 没想到如今是被自己这守财奴的习惯给坑害了,有嘴也说不清啊! “行了,听荷行事小心,该赏,至于余嬷嬷,下次可不要再犯这种错了,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要是不小心跑去了外边,岂不是要叫人看常熙堂的笑话?” 听荷接过采月给的荷包,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俩人走出寝殿,余嬷嬷被夜风一吹,脑袋总算是清醒几分,她瞪了一眼听荷:“小蹄子,居然敢坑我!” 听荷没理她,快步回了耳房,然后把银子锁起来,躺下睡觉。 俩人刚走,内殿的三人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沈眉庄面上的疲惫也消失不见,采月笑的肚子都疼了:“小主,奴婢算是知道为什么把她俩放在一个屋子里了,余嬷嬷今晚真是被听荷给坑死了!” “她们二人都想取得咱们的信任,想表忠心,这不就是表忠心最好的途径?你们瞧着吧,往后狗咬狗的事情还多着呢。” 不错,今夜这一出,是沈眉庄故意的,浅书之前就发现余嬷嬷白日里喜欢到处溜达,昨日又在林子里发现了那个布包,今天余嬷嬷还去林子外了,叫小明子去歇歇,沈眉庄便猜到余嬷嬷怕是不放心自己的银子。 晚上守夜的小太监是被小施刻意放松了的,余嬷嬷才能这么顺利的来到寝殿这边。听荷果然不叫人失望,余嬷嬷是偷偷摸摸过来寝殿这边的的,听荷却不用,只要绕到院子另一边,确保余嬷嬷看不见她,就算跑着去寝殿也没关系,因此也不比余嬷嬷慢,俩人几乎是前后脚到了寝殿。 可惜时候有些早了,要是余嬷嬷正在挖银子的时候被逮到,那才更有意思呢! 于是第二天,小厨房里多了一股火药味,听荷煮粥的时候,余嬷嬷在一旁不错眼的盯着,恨不得听荷马上下药被她逮到;余嬷嬷揉面团的时候,听荷更是直挺挺站在一旁,还时不时对采云说一句: “采云姑姑,余嬷嬷的手要不要先检查一下啊?我也不是觉得她会害小主,就是担心别人借了她的手,余嬷嬷你别多想哈,我不是那个意思。” 采云憋笑憋的快断气了,还要一本正经地配合:“仔细些也是好的,听荷,以后你就帮我分担一下这个工作吧。” 余嬷嬷眼睛都绿了,小厨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奇怪。 “采云姑娘,听荷这个粥煮的不好,这鸡肉最开始就放进去了,味道不好便罢了,还容易糊底,她是不是想害小主啊?” “采云姑姑,余嬷嬷这个糕点怎么颜色不太对啊?要不还是别给小主吃了吧,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小主吃了不舒服。” “采云姑娘......” “采云姑姑......” 晚上采云一脸生无可恋地由着采月给她揉腮帮子,安陵容坐在软榻上,听的目瞪口呆:“姐姐,你这法子可真好,她俩真的斗起来了。” 沈眉庄慢条斯理地吃了口糕点:“这算什么,采月,你明天去小厨房,赏余嬷嬷支银簪,就说今天的糕点味道不错,听荷那边你别搭理她。” 第50章 安比槐出事 “小主,安常在来了......” “姐姐救命!” 安陵容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张小脸上全是泪,殿内人都吓了一跳,采月赶紧将下人都叫出去,把门关上,把里边的空间留给二位小主。 “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沈眉庄把手里的绣绷撂到一边,赶紧扶她起来,“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出什么事了?” “姐姐,我父亲下狱了!” 沈眉庄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做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好端端的,怎么会下狱了?你别急,坐下慢慢说。” “家里来了信,说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西北军粮,我父亲也是随军护送之一,谁知半路上遇到敌军流兵,军粮被劫走了,蒋文庆也临阵脱逃,还带走了不少银饷,皇上龙颜震怒,抓回了蒋文庆,和我父亲一同关押着,如今生死未定啊......” “陵容,你别急,”沈眉庄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我听你说的情况,似乎你父亲并未参与其中?” “我父亲为人谨小慎微,定是不敢掺和这等事情的!可军情本是大事,我怕父亲凶多吉少......”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你可知此事在何地发生的?若是知道,或许可以运作一番。” “眉姐姐,我本不愿拿此事来为难你的,可是父亲他......我没办法置之不理,这件事情正好出在济州地界上,由济州协领审问,我......” 安陵容说着说着,心里更难过了,眉姐姐待她这样好,可她却用这等事情来麻烦眉姐姐,实在是不该! “这就好办了,我先写一封信去家里,叫父亲照顾着些安大人,我虽不懂朝政,但此事若如你所说,安大人未曾参与,那便只是被牵连,只要我父亲那边查出证据,安大人便会安然无恙的!” 皇上原本就不会重罚安比槐,上一世她们都在园子里,安陵容分担了一部分华妃对甄嬛的怒火,西北的军粮又与年家有关,华妃与皇后各执一词,这才拉扯了许久。自己那时候听了苏培盛的话,没有去求情,也是后来安陵容与她们生出嫌隙的其中一个原因。 最后反倒叫皇后得了个公正严明、体恤妃嫔的好名声,还顺势为拉拢安陵容一事添砖加瓦。 这一世没去圆明园,似乎还真是好事呢。 安陵容被安抚好后,沈眉庄便叫采月她们上了茶,然后便拿来了纸笔,当下就将家书写好了:“这一封送去济州。” 然后又提笔道:“我再与皇上去一封信,为你求情,且此事事涉朝政,还是要向皇上言明的好。” 安陵容又要落泪:“姐姐,你待陵容如此好,陵容还要将你牵扯进这样的事情......” “不许胡说了,姐妹之间本就是互相帮助,况且你连园子都没去,就为了留在宫里陪我安胎,我若袖手旁观,岂不是个冷心冷肺之人?” 信送到圆明园的时候,皇后与华妃都为了这事找过皇上了,华妃主张严惩,毕竟安陵容还是挺受皇上喜欢的,皇上喜欢的女人,华妃巴不得个个都踩上一脚呢,何况那军粮事关西北战事,她又是将门虎女,最是看不得这等弄丢了军粮还临阵脱逃之事。 皇后则是为安陵容求情,安比槐本就是受了牵连,况且押送军粮一事并非他负责,说白了只是个顺带的,安陵容又侍奉圣驾有功,还自请留在宫内照顾皇嗣,总不能寒了她的心。 甄嬛并未前去求情,毕竟她与安陵容关系算不得好,这一次她又是一个人来的圆明园,华妃复起后越发咄咄逼人,没有别人分散注意力,也没人为她冲锋陷阵,饶是甄嬛再口齿伶俐,日子也不好过,况且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纵着华妃,甄嬛也只能把苦楚都咽进肚子里,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无心去管什么安陵容了。 “皇上,锦贵人送了信来,还有一个香囊,说是刚绣好的。” 皇上也能猜出沈眉庄来信的目的,原本皱起的眉头又在看到香囊时舒缓了下去,他摆了摆手,苏培盛松了口气,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沈眉庄倒是开门见山,一开头便写明了自己听闻安陵容之事,给家里送了家书,想要托父亲看顾一下安比槐,毕竟安陵容为了她才留在宫中,又事事照顾着她,更是给未出世的孩儿绣了许多东西。 “便是为了这些情分,嫔妾也不能坐视不理,可嫔妾不懂朝政,也只能叫父亲照顾一二罢了,安大人是否有罪,该怎么处罚,嫔妾不明白,只好来向皇上讨教了。” 皇上的面色又舒缓几分,这信里字字恳切,也没有妄图插手政事,只是叫沈自山对安比槐看顾几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嫔妾虽不知安大人的罪责几何,但是也知晓押送军粮是大事,只求皇上查清楚真相,若安大人罪不可恕,那嫔妾也不该多言;可若安大人只是被牵连,还望皇上看在陵容看顾嫔妾的份上,宽恕一二,便是为了腹中皇嗣,这件事嫔妾也非得求情不可,还望皇上恕罪。” 看到这里,才用了一张信纸,下面还有好几张,皇上有些意外,难不成求情写了这么多?抬手翻到下一页。 “皇上可还记得‘欲织双鸳鸯,终日才成匹。寄君做香囊,长得系肘腋’?皇上一去多日,嫔妾心中思念,时常在想,皇上会不会想起远在紫禁城的眉儿呢?想来想去,还是新做一个香囊吧,免得那个旧的被皇上丢到不知名的角落,皇上看不见,自然也想不起眉儿了。” 皇上越看心情越好,沈眉庄难得写了许多,带着女儿家的娇俏,诉尽了思念,又说腹中胎儿调皮,把自家娘亲折腾得去不了圆明园就算了,还成日吃不下饭,说日后皇上可要好好责罚他。 到了末尾,又写:“皇上可别觉得嫔妾是为了安妹妹才去信的,这香囊可是做了许久,皇上瞧瞧绣技可比之前好些?嫔妾有所求是真,思念郎君也是真,可若说完了思念再说求情,嫔妾觉得那样不好,倒不如先厚着脸皮向皇上说完了所求之事,再细说其他,免得皇上又说嫔妾是个小没良心的。” 第51章 防患于未然 皇上命沈自山重审安比槐一案,也证实了他确实是被牵连的,皇上下令严惩蒋文庆,安比槐被无罪释放,在牢狱里时,又有沈自山关照着,算是没吃什么苦头,如今得以全须全尾地回松阳县,只是受了些惊吓,已是万幸。 皇后还特地传信给了留守景仁宫的绣夏,叫她前去好生宽慰了安陵容一番,言辞中处处透露着是皇后娘娘求情才得了这般结果的意思。 若是没被沈眉庄点出皇后请安时暗戳戳的引战,安陵容可能真的会感恩戴德,可是如今沈眉庄是真真地写了两封信,又是向皇上求情,又是请沈自山照顾好安比槐。安陵容面上恭敬,心里却对皇后有了些想法。 若说之前只是因为皇后请安时暗自挑拨离间一事提起了警惕,绣夏来过一遭后,安陵容越发觉得皇后整个人都像是没安好心。 绣夏走后,安陵容便整理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给沈眉庄绣的香囊、孩子的小肚兜、一盒自己调配的安神的香料,叫丁香都端上后,去了咸福宫。 刚进内殿,安陵容便又要跪,采月连忙上前拉住她,安陵容抬首,眼里有泪光:“姐姐再一次帮了陵容,姐姐大恩大德,陵容真是没齿难忘......” “好了,你可别再说这些了,快起来,我想着你可能会来,特地叫采云去做玫瑰乳酥了,不许哭了,待会吃些糕点。” 安陵容在榻上坐下,平复了心绪后,叫丁香将东西端上来:“姐姐,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只是还是要叫柳太医看一看,尤其是这香料,孕期还是先别用,叫柳太医看了没问题后,先收起来。原也不该这时候拿来,只是陵容做这香花了许多时间,入宫后没多久就想做给姐姐了。” 沈眉庄叫采月一一收好,待安陵容说完了,才正色道:“陵容,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屋内下人都识趣地退了出去,沈眉庄满脸严肃:“我这话也许不好听,可正是因为我真心拿你当姐妹,才非说不可。” “姐姐请说,陵容都听着。” “陵容,后宫不得干政,可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哪里割舍得下?为人子女,为父母担心是必然的,咱们如今入宫做了嫔妃,不求家族要给咱们带来多大的助力,但拖后腿却是万万不能的。” 安陵容也陷入了沉思,这次的事情里面,安比槐甚至可以说什么都没做,就跟着蒋文庆一块押送了个粮草,就被牵连着下了狱,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安比槐不过是个八品官,女儿虽是宫妃,但也只是个正六品的常在,父女俩都是最不起眼的。 绣夏今日来的时候,除了表达皇后娘娘对她的大恩大德,还提到了华妃一直主张严惩。可见在这宫中,只要有些宠爱,哪怕再不起眼,也会被许多人看见。若安陵容不是宫妃,华妃压根就不会注意到安比槐;同样的,若不是因为安比槐,皇后也不能借此机会拉拢安陵容。 这才只是被牵连的小事,安比槐为人胆小谨慎,做官多年,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遇到一点棘手的事情都恨不得远远甩开,可是这样就够了吗? 沈眉庄看着沉思的安陵容,知道她是放在心上了,上一世安陵容已经坐上了嫔位,却也为了安比槐的事情跌了个大跟头,可若安比槐当真是个谨慎小心只求自保的人,又怎么会耀武扬威地给自己安上“国丈”的名头,又贪污了那样多的银子? 必然是有人推波助澜了,沈眉庄估摸着可能有甄嬛的手笔,毕竟那时候她们与安陵容之间的争斗早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了,虽然甄嬛什么都不跟沈眉庄说,这一点还是能猜到的。 既然安陵容注定是自己的盟友,沈眉庄自然不想在日后因为安比槐被人捏住把柄,必须要将安比槐的隐患提前处理掉,安陵容是个聪明人,提点了这几句,她自己会想办法的。 果然,安陵容思考结束后,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当天晚上,安陵容便写了家书传出去,那边安比槐刚刚被放出来,精疲力尽地回到松阳县,一口热茶都喝不上就算了,萧侧夫人还一把将他拽进内室,拉着他耳提命面了半天。 如今安陵容的母亲不在府上,萧侧夫人又借着安陵容的势掌管后院,府里不安分的妾室都被打发走了,留下的都是翻不起风浪的,萧侧夫人又于一月前诊出了喜脉,日后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与宫里的安陵容互相扶持。 在这种情况下,萧侧夫人已经将安陵容的话当成了圣旨,这次安比槐栽了跟头,还是安陵容在宫里奔走的,如今安陵容又来信叫她要盯好安比槐,那她可不得认真施行嘛?不能给宫里的安常在提供助力就算了,至少也不能成为拖累啊? 安排好这一步,安陵容又练了会歌,如今皇上对她的宠爱还是太少了,待到圣驾回銮,借着这歌声,要再往前走走,在皇上那里多几分宠爱,日后若眉姐姐需要,才能排得上用场。 况且皇上若对她满意了,她想求皇上将安比槐调到一个相对安全又惹不了事的职位上,才更可能成功一些。 第52章 顺贵人假孕 这一晚沈眉庄很早就洗漱完了,但是却一丝睡意也无,她叫采月拿了卷佛经来,抄着能叫人静心一些。 “小主,可是身子不适?” “无碍。” 上一世的今天,是沈眉庄被揭发假孕的时候。沈眉庄直到现在也能清晰地记得那一晚,所有妃嫔都聚在殿内,皇上带着甄嬛与安陵容来看她,一进门便先将她扶起来坐到矮凳上,满脸的柔情似水。 沈眉庄就是溺死在这样的假象中的。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偏偏皇上出门便遇上了慌慌张张的茯苓,沾了血的裤子、消失不见的刘畚、不翼而飞的助孕方子、本就没存在过的喜脉...... 到了现在,沈眉庄对于华妃的怨恨已经没那么多了,在这宫中,妃嫔互相算计本就是常事,是她自己心比天高,在甄嬛的劝说下也依旧我行我素,是她自己愚蠢,才一步步走入了华妃的圈套中,她认! 可是皇上当真不知吗?皇上当真没看出来那是华妃设下的圈套吗? 不过是觉得她这枚棋子不中用,本是捧起来制衡华妃的,却如此不谨慎,就这么成了废棋。那些浓情蜜意、甜言蜜语,迷惑了华妃,也迷惑了沈眉庄自己,高高捧起,重重摔下,可是即使摔得粉身碎骨,也比不上想清事情真相后的心灰意冷! 不中用?是,她愚蠢无知,那样明显不对劲的两个人也敢用,被华妃算计是她活该,可是皇上啊,既只是要我做一枚棋子,何必叫我生了不该有的妄想呢?要我制衡华妃,要我为您所用,我是嫔妃,是臣子,难道我会拒绝吗?可是为什么要骗我的真心呢? 那枚和合二仙的金簪,当着众人的面被一把打下,那缕散落的头发,像是生出了尖刺,狠狠地扎在沈眉庄的心上,她记得自己抬头看向面前的帝王,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沈眉庄,眼里找不到一丝曾经的柔情,只余下看透一切后的失望、嫌弃、轻蔑和厌恶! 沈眉庄失神地盯着眼前的宣纸,墨汁浸透了纸张,晕染了一大块痕迹,她怨恨天道、怨恨皇后、怨恨华妃,可是最恨的,还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啊...... \/ “你还敢戴着这个簪子招摇!” 簪子被拔下,一缕头发飘落下来,垂在脸侧,顺贵人错愕地看向皇上,眼泪落下,滴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屈辱吗?难过吗?不可置信吗? 都有的,更多的是委屈,无边无际的委屈,顺贵人知道自己脑子不算灵光,可是皇上曾经对她那样好,为什么如今,连她的辩解也不愿听呢? “朕一向觉得,你虽性子有些张扬,但还算端庄,不想你却是如此的不堪,以假孕争宠,真是叫朕失望至极。” “皇上,嫔妾冤枉啊,嫔妾从不愿欺骗皇上的......嫔妾怎么可能会做出假孕这等事情,是有人蓄意陷害啊!皇上......” “皇上,顺贵人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请皇上顾念旧情。” 皇后也出声求情,皇上摆了摆手:“贵人富察氏,言行无状,着降为答应,褫夺封号,幽禁兰心阁,不得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富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脱力往后一倒,齐妃终究不忍心,出手扶住她,皇上眼中一片冰冷:“追捕为富察氏安胎的王太医,至于那个宫女,杖杀。” \/ “小主,那王焕已经被方远带人抓住了,当时确实有人要杀他,方远按照小主的吩咐,提前多带了人手,一个活口都没留。” 沈眉庄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听完这话才清醒了些:“可安置好了?” “回小主,就在如意楼的地窖里,保管没人发现得了。小主真是料事如神,居然知道那王焕的行踪!” “好了,服侍我洗漱吧。” 皇上送过一封信来,大概是说富察氏叫他十分失望痛心,后宫争斗太多,无人懂他内心烦躁,有些思念在常熙堂一起谈论诗歌的日子了。 沈眉庄看着那些字只觉得讽刺,甄嬛如今一心爱着皇上,自然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失望,只怕宽慰他的话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偏偏此事只有皇上自己知道怎么回事,皇后或许看透了,但也不可能说破,内心苦闷之下,尽是想到了远在紫禁城的自己。 事实还真是如此,甄嬛以为皇上的失望和苦闷来自于那个作了假的皇嗣,皇上传召了她几次,她见皇上心情烦闷,虽看出了是华妃等人算计了富察氏,但还是选择了忽略: “四郎莫要再伤神了,富察答应也是一时昏了头,才做出这般糊涂事的。眉姐姐腹中也有龙胎,待到圣驾回銮,眉姐姐也快生产了呢。” 这句话倒是歪打正着地叫皇上心情好了一些,他对富察的失望来自于对方的不中用,这么浅显的圈套都能一头撞进去,好好的一颗棋子就这么废了,华妃又要一家独大,他自然心情烦闷。 可甄嬛不明白,皇上也不能同她细说自己内心的弯弯绕绕,他是帝王,如此算计一个女人只会贻笑大方。 如今甄嬛提起沈眉庄,皇上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那封信,再回想起与沈眉庄相处的日子,一同谈论诗歌、抄写花笺,再看着在外总是端着架子的沈眉庄在自己面前独有的女儿家的姿态,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思念。 于是便有了这封信。 沈眉庄快速扫了一遍就放到一旁了,刚过了假孕争宠这事,她对于搭理这狗皇帝的兴致不是很高,还不如去想想怎么利用王焕从富察那里多换取些利益呢。 不错,沈眉庄提前几日就叫方远准备好人手,就是要截胡王焕,以此谋利。她也经历过那样的境地,日后若富察复起,对华妃的恨意不会比当时的自己少,那么她会不会想找寻王焕的下落呢? 满洲正白旗、满族八大姓之一......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再看富察那般天真烂漫的性子,而且上一世富察进了冷宫,富察家也没有再往宫里送人,由此可知富察在家中应也是千娇万宠的。 但愿富察能平平安安地回到紫禁城来,才对得起她特地派人去抓王焕呢。 第53章 为母则刚 又过了几日,圆明园来了旨意,内务府总管黄规全被撤了职,说是办事不上心,富察答应那连官女子的份例都比不上,莞贵人的碧桐书院更是送去了好些开败了的花,正巧叫皇上碰见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新内务府总管姜忠敏是皇后的人,沈眉庄也是知道的,也不须多在意。 “微臣参见锦贵人。” “起来吧,我今儿叫你来,是有一件事。” “小主请说。” 沈眉庄道:“如今我腹中胎儿可还好?” “小主脉象平稳,一切都好。” “错了,我近日忽然胎像有些不稳,传了你来看,却不知是什么原因,只能先开些安胎药吃着。” 柳默抬头,对上沈眉庄的目光,恍然大悟:“小主说的不错,小主自满五月起便食欲不振,这也是常事,本是不该有什么不妥的,可是如今小主时常腹部阵痛,许是天气太热,小主心情烦闷所致,微臣回去会开些安胎的方子,小主不必担心。” “也好,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医术的,采云跟着去取方子喝药材吧,拿回来便在小厨房煎药。” “是,小主,奴婢担心小主的胎像,自是要打起一万分精神。” \/ “今年的螺子黛怎么只有一斛?” “回禀娘娘,波斯国今年产出的螺子黛数量少,统共只进贡了三斛。” 站在一旁的曹贵人见华妃脸色不好,便问道:“那其余两斛呢?” 颂芝担心地看向华妃:“一斛给了皇后,一斛......送去了碧桐书院。” 华妃一把抽下刚刚试戴的红宝石发簪,重重地拍在桌上:“又是甄嬛这个贱人!” 她愤愤地看向镜子,看着畏畏缩缩的曹贵人,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光除去一个富察氏,便如此大费周章,你不是说甄嬛那边你会想法子吗?如今甄嬛那个贱人的地位蒸蒸日上,本宫要你有何用?” 曹贵人赶紧跪下:“娘娘明鉴!嫔妾一直都在想法子,只是还未找到时机......” “时机,时机!次次都拿这些话来搪塞本宫,莫非是觉得本宫好糊弄不成?” 曹贵人不说话了,华妃想了想,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妹妹今日怎么不带公主来玩?” 曹贵人内心惊恐,却又不敢得罪华妃,推脱了一番,依旧逃脱不了温宜公主被华妃抱到翊坤宫的命运,颂芝得令,当下就去接公主了,曹贵人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却依旧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替华妃簪簪子。 “公主在本宫这,你也得空不少,就好好想想,该如何帮本宫解除烦恼吧。” 孩子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做娘的哪里舍得?尤其是回去时遇上抱着温宜的颂芝,丝毫不顾及公主的身体,旁边嬷嬷抬着伞,却一点用都没有,夏日的太阳照旧晒得温宜小脸通红,扯着嗓子哭,曹贵人的心仿佛被剜下了一块肉。 华妃必不可能好好对待温宜公主,曹贵人对这一点无比清楚,她当然能想出对付甄嬛的法子,浣碧此人自从上次被她逮到在宫里烧纸钱后,已经隐隐有了被拉拢的趋势,皇上与甄嬛初遇是借着果郡王的名号一事,就是她告诉自己的,虽然最后被甄嬛化解了过去,但总归是有用的。 浣碧是甄嬛从家里带出来的的贴身丫鬟,若能将对方彻底捏在手里,肯定能给甄嬛造成重创,可是......自己真的要一直跟着华妃吗?曹贵人是靠着华妃才得了抚养温宜的资格,这些年便是再多苦楚她也咽下了,现如今连温宜都要跟着她受苦,叫她如何能甘心? 都说为母则刚,温宜是曹贵人在这宫中唯一的指望,她自己唯唯诺诺如履薄冰不要紧,被看作华妃的走狗也不要紧,可如今华妃的手都伸到温宜身上来了,曹贵人怎能继续忍气吞声? 这种想法在从乳母那得知华妃给温宜公主喂安神汤时达到了顶峰,曹贵人想起了甄嬛,或许她真的该为女儿仔细考虑一番了。可是现如今,先稳住华妃才是最要紧的,先想出些办法叫甄嬛吃了瘪,就算一时间要不回温宜,至少也能少受些苦楚,其余的还需从长计议。 “什么?帮她承宠?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样的法子?” 曹贵人赶紧跪下:“娘娘请听嫔妾说完!这浣碧乃是甄嬛的贴身婢女,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如今投了咱们,只为了一个侍寝的机会,若运作得当,便可伪装成是甄嬛拿她算计了皇上,何况那浣碧不过蒲柳之姿,有娘娘在,皇上难不成看得上她吗?就这么一次,能叫甄嬛丢了左膀右臂,还能狠狠坑她一把,娘娘三思啊!” 华妃被她那句“有娘娘在,皇上难不成看得上她吗?”说的心情舒畅,心里虽还有些膈应,可满宫的宫女本就是皇上的所有物,又不是从自己身边出去的,甄嬛内心的膈应远胜于自己,还能借此做些文章,说不得叫皇上厌弃了甄嬛也是有可能的。 “起来吧,你有几日没见温宜了?” “回娘娘,已经有三日了。” “去瞧瞧吧,到底是亲母女,本宫也不好拦了你的慈母心。” 曹贵人又是一堆奉承话,这才去了侧殿看温宜,小小的人儿睡在摇篮里,乖巧极了,不过三日未见,曹贵人却觉得女儿瘦了一大圈,心中那个念头越发坚定,可是这一次,还是先叫甄嬛栽了这个跟头吧,她总要先考虑一下温宜的处境。 \/ “小主,奴婢觉着浣碧最近有些不对劲,总是魂不守舍的。” 甄嬛放下手中的书,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日皇上在时,浣碧抱着一捧荷花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告罪之后也不赶紧退出去,反而找了个花瓶站在他们面前摆弄,脸上明显施了脂粉,又引着皇上与她说了好几句话,后来流朱说,她分明是拦过浣碧,告诉过她皇上在的。 还有刚来圆明园时,曹贵人与她同在正大光明侍奉,曹贵人突然提起了皇上与甄嬛初遇时自称果郡王的事情,引得皇上登时便对自己起了猜忌,那件事情十分隐秘,只有自己人才知道,桩桩件件,叫她不得不起疑心。 第54章 碧官女子 “娘娘,皇上都走了许久了,不如娘娘早点歇息吧。” 颂芝满脸担忧,眼里尽是心疼,华妃身着寝衣坐在床上,眼里的泪就要掉下来,床铺已经凉了许久了。皇上今晚本是翻的华妃的牌子,夜里雷声渐起,皇上辗转难免,最后竟是起身去了碧桐书院。 就因为担心莞贵人会害怕! “皇上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华妃像失了魂魄,坐在床上喃喃几句,雷声轰鸣,室内被闪电照亮,华妃一把将锦被扔到地上,眼里的无边的恨意:“杀了她。” \/ 经历了这一遭,华妃的针对愈发明显,言语上的争锋都算不了什么,今日有小太监撞上来,明日又不慎被泼了一身水......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甄嬛应付起来也实在心累。 “小主如今在园子里独木难支,也不是办法啊。” 甄嬛面色憔悴,听闻此话,心中一怔:“姑姑的意思是?” “小主,浣碧姑娘的心结,不正在此事上吗?如今才七月,锦贵人又远在紫禁城,小主身边总要有个人帮衬着才好,要奴婢说,贴身的也比其他人更亲近些,不是吗?” 甄嬛脸色不太好看:“浣碧她......有些不同,姑姑还是容我再考虑一番吧。” 七月初七,七夕宫宴。 甄嬛如今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偌大的圆明园,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席间华妃还总是夹枪带棒地针对她,其余妃嫔很少会为她说话,更多的都是在看笑话。 甄嬛心里郁闷的紧,便借口更衣出了九州清晏,在崔槿汐的陪同下,走到了桐花台。 在这里,甄嬛再度遇到了果郡王,有着上一次碰面的经历,甄嬛对此人印象并不好,可后来跳惊鸿舞时,也是他吹着箫出场,才有了那样好的效果,后来更是在敦亲王出言为难时给自己解了围,甄嬛虽对他突然出现心有不满,但也只是说了一句: “王爷每次都爱在人身后突然出现,难免叫人惊惶。” “小王一直在此地,是莞贵人未曾发现,并非小王有意惊吓。” “桐花台树木葱郁,许是我失察。只是王爷为何不早点出声呢?” 果郡王却笑着提起甄嬛面露忧愁,甄嬛心中郁闷,也忍不住与他多聊了几句,再说到方才甄嬛正在看的夕颜花,发现对方的见解倒颇合自己心意,察觉出甄嬛可能是因为纠结要不要推人分宠一事时,果郡王又出声劝慰了几句,谈及果郡王的婚事,果郡王笑道: “允礼不敢贪心,只望有一位心上人可以相伴,不求娇妻美妾如云。小王私下以为,若真心对待一人,必要对其爱护有加,不要使其心伤一丝一毫。” 甄嬛内心颇为震撼,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对果郡王的印象倒是就此改观,果郡王又言明温宜生辰那日,是他额娘舒太妃入宫的日子,这才喝了酒,冲撞了莞贵人,话一说开,二人甚至还能开几句玩笑。 甄嬛回到殿中,看着立在一旁的浣碧,想起方才果郡王的劝慰之语,内心已经有了几分动摇。晚间温宜公主突然身子不适,宫宴便就此散了,甄嬛心中装着事情,走到一处僻静处,突然出言问浣碧: “浣碧,你可愿侍奉皇上?” 浣碧原本有些魂不守舍的,突然被叫了名字,心中慌乱,却没想到甄嬛下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内心狂喜,但更多的却是,心虚。 “小主?” 甄嬛叹了口气:“罢了,我们回宫再说,你也好好想想吧。” 谁知刚走进碧桐书院内殿,浣碧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主,奴婢对不起小主啊!” 崔槿汐见情况不对,赶紧关上殿门出去了,甄嬛有些诧异,心中突然想起浣碧这些日子的不对劲,心里突突的:“浣碧,你做了什么?” “小主,奴婢,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 “小主,园子里欣贵人传了信来,说是温宜公主吃木薯粉中了毒,华妃娘娘被皇上呵斥了一顿,将公主还给了曹贵人。还有,还有浣碧被封了碧官女子......” “浣碧?” 木薯粉一事沈眉庄并不惊讶,虽然上一世华妃并未受到惩罚,但最终结果也没差多少,有些变数也是正常的,可是浣碧是怎么回事? 昨夜是七夕宫宴,前几日,似乎是原本安陵容被甄嬛引荐给皇上的日子,如今甄嬛独自一人在圆明园,日子定然不好过,推人出去分宠也无可厚非。 况且浣碧上一世就曾因为安陵容受宠而生了不平衡的心思,还为此投了曹贵人那边,后来木薯粉一事事发,甄嬛来探望禁足的自己又被浣碧告发给华妃,甄嬛才与其将话说开,以长姐的身份谆谆教导...... 未曾想这一世的偏差竟这样大,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眼下浣碧是最好的人选了,又能固宠,又是妹妹,必然会与甄嬛牢牢捆绑住,如此算来倒是比自己更加可靠呢。 “小主,没想到竟是欣贵人来信告知。” “她这是在投桃报李呢,推贴身丫鬟出去固宠,这事好做不好听,只怕这些日子莞贵人受的冷嘲热讽也不少,自然也不愿意叫我知道了这事。” 采月对于莞贵人印象早就不好了,主要原因还是浣碧每次都能因着安小主的事情对自家小主摆脸色,如今听了这话,也满是嘲讽地说道:“原来她还是知道这事儿不光彩啊,怎么以前那浣碧眼睛都飞到天上去了也不见她管?” “好啦,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这话说了便也算了,但还是要罚你一月月例,妄议主子是大罪,日后不许再犯。别人如何咱们管不了,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采月却一点没有不高兴,还重重点头:“还是咱们小主好,奴婢领罚!” 第55章 有孕? 第二日,甄嬛的信也送来了,却只字未提碧官女子的事情,只说华妃买通了碧桐书院的宫女,想要陷害她用木薯粉害了温宜公主,好在她提前发现了端倪,将那小宫女取用的木薯粉全部做成糕点送给了皇上,还特意说明全部木薯粉都在这了,又配合端妃娘娘,证明自己从未去过清凉殿。 虽说华妃只是被皇上治了一个照顾不周的罪,但是总比什么事都没有的好。信的末尾,还提了曹贵人似乎有投靠她的想法。 沈眉庄将信纸放下,木薯粉一事是触及曹贵人的底线了。慈母之心固然叫人为之动容,可曹琴默此人太过阴毒,但凡她出招,既没有给对手留后路,也从未给自己留后路,便是有朝一日脱离了华妃,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今整个常熙堂都知道她胎像不稳,就连太后都略有耳闻,宣柳默去问过话,又派竹息来常熙堂送了一次药材,竹息将东西送到,还在常熙堂四处观察了一番才离开,走之前还与沈眉庄说:“小主平日里可以多开窗,如今天气炎热,殿内通通风会好一些。” “小主,孙姑姑是什么意思啊?”孙竹息走后,采月满脸疑惑地问。 沈眉庄将刚熬好的安胎药倒进痰盂:“她这是怀疑咱们常熙堂不干净,但是又找不出问题在哪呢。” 太后总是这样的,又想要宫中龙胎平安降生;又想要宜修稳坐后位,不过在她心中恐怕乌拉那拉氏的荣耀更重要些。 \\ “桑儿,我怎么还是没来月信啊?” 富察答应自从被关入兰心阁禁足后,整个人都像一具行尸走肉,她总是愣愣地坐在桌前,每日用一点点吃的,总是整夜整夜的不睡觉。 桑儿先是惊喜于小主终于开口说话了,听到这话也是一愣,主仆二人对视了一会,富察答应死水般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无尽的期待与希望:“桑儿,你说,我会不会,会不会是真的有孕了?” 胎儿一般要到四月才会显怀,而距离最后一次侍寝才两月多,如今富察答应那推迟月信的汤药已然停了,若是,若是有孩子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桑儿也高兴起来:“小主,奴婢去禀报皇上!” “那你快去!皇上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也能洗尽我的冤屈,咱们便不必再受这些苦了!” 桑儿走后,富察答应看向桌上已经冷了的饭食,走过去坐下,挑了些能入口的吃,这些日子送来兰心阁的膳食,便是富察家的下人都没有吃过,有时候甚至还有馊饭,她不愿吃,可她总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可是桑儿却并没有请到皇上,守在兰心阁的侍卫得知富察答应可能有孕后,只说是叫桑儿回去等着,他们会报上去的。 皇上正在与朝臣议事,消息便往皇后和华妃那儿各递了一份,皇后笑道:“好啊,若真是有孕,那也是喜事一桩啊,剪秋,你去为富察答应请个太医,本宫去将这好消息告知皇上。” 华妃那边差点当场摔了杯盏,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贱人就是矫情!还愣着做什么?去找个太医,富察答应有错在先,也不必请什么院判之类的,随便叫个太医去便是了。” “娘娘,皇后那边好像也去请太医了。” “此事哪能麻烦皇后?本宫既然已经明说了,你们便去回禀皇后,此事不需她劳神费力!” 剪秋果然在半路遇上了颂芝,得知华妃一手揽下了请太医的事,她压下嘴角,脸上写满了不乐意:“皇后娘娘已经下旨,就不用华妃娘娘插手了。” “剪秋姑姑,咱们娘娘也是协理六宫许久,这等事情自然是得心应手,周宁海已经去安排了,姑姑还是回去吧。” 剪秋做出满脸不忿的样子,转身走了,华妃和她的贴身宫女,果真是好骗,这般棘手的事情,就叫她们接过去吧。 最后去兰心阁的是一名姓刘的太医,江城的徒弟,此人并无多少真才实学,只有一张会拍马屁的嘴,原本只是个学徒,都算不上正经太医,还是靠着江城这棵大树,哄着他禀报了华妃,将自己往上提了一提。 富察答应不知道这些,她见有太医来了,心里高兴,忙叫桑儿客客气气地请了进来。 刘太医面上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实则心里虚的不行,他搭上脉,眉头紧皱,脑门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无他,富察贵人先是吃了所谓的“助孕药”,配合着那加了料的紫苏饮子,这两样东西都是用来推迟月信的,虽也有滋补气血的功效,可其中还有少许三七、益母草之类的药物,虽含量极少,但也是对孕妇有影响的。 除此之外,富察答应自假孕被爆出那一日,心绪经历了大起大落,又整日忧思过重,被禁足后更是营养不良、睡眠不足......如今富察答应的脉象比刘太医家里的姻亲关系还要乱,他虽有医术,但不多,如何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华妃这时候也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来了,富察答应行礼时,看向她的眼里都带着恨意,但很快又低下头,满脸急切地问道:“刘太医,我的脉象如何了?” 刘太医也行了礼,起身时对上华妃的眼神,打了个激灵,开口道:“富察答应这是之前用的推迟月信的药物太多了,如今还没有调理过来,并非喜脉啊!” 皇上与皇后刚踏进内殿便听闻这句话,皇上冷冷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富察答应,转身便走了,富察答应抬起头,只看到一角纷飞的明黄色,还有外面冷冰冰的声音: “守好兰心阁,再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动静,朕便摘了你们的脑袋。” 华妃得意地看了一眼富察答应,皇后满脸悲悯:“好了,富察答应,叫刘太医给你开些调养的方子吧,年纪轻轻的,别拖坏了身子。” 富察答应眼皮一翻,倒了下去,一滩血迹从她裙摆下渗出,桑儿惊叫了一声,赶紧上前扶着她,华妃脸上尽是错愕,皇后赶紧开口:“这是怎么回事?剪秋,去叫章弥来!” 第56章 上天在惩罚朕 皇上坐在兰心阁的外殿,听着里面忙碌的声音,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章弥已经诊完脉,禀报了情况了:富察答应确实有孕在身,两月有余,与敬事房的记档也能对上。但是之前她服用了推迟月信的药物,导致胎像不显,好在身子还算强健,又年轻,这才没有直接小产。 可那些药物本就伤胎,假孕事件后忧思过重,再加之营养不良,胎像已然极其不稳固,偏偏今日一连串的事情刺激下,又经历了大喜大悲,如今胎儿已是保不住了,甚至连富察答应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华妃的在听完禀报后,整个人脸色就不好了,她试图同皇上搭话,却被对方满眼冷漠地瞥了一眼,再无开口的勇气,眼泪甚至几度在眼眶打转。 皇后满目慈悲:“就不能再想想办法,保住龙胎吗?” 章弥长叹一口气:“娘娘,若是未曾经历今日的大起大落,微臣开一剂安胎药,再卧床静养,补足营养、放平心态,或许还有希望,可如今富察答应的情况,怕是连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 皇上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看向华妃的眼神里怨怪更甚,华妃赶紧跪地:“皇上恕罪!当时其余太医都在忙碌,事出从急,臣妾想着这刘太医也是个从五品,想来医术也不会差,又担心耽误了事情,怕富察答应等不及,这才叫他来的啊,臣妾识人不清,请皇上降罪,可臣妾绝非有意害了皇嗣啊!” 皇后也开口道:“是啊,皇上,此事也不能全然怪华妃,之前假孕一事本就闹得沸沸扬扬,华妃一时不相信,做的不够慎重也是有的,她绝非有意,皇上还是先将此事放一放,等看看富察答应的情况再说吧。” “就算再不相信,事关皇嗣,你怎可如此放肆!”皇上被皇后一席话说的怒从心起,他满眼痛心,“若她是在扯谎,不曾有孕,查清楚后朕自会严惩!你平日里受凉咳嗽都只肯用江城、江慎二人,如今遇上皇嗣的事情,却找这样一个人来敷衍了事!” 殿内气氛紧张,华妃满脸委屈和后悔,皇后无奈地叹气,皇上则是愤怒地指责华妃,殊不知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竟也是装得下许多心怀鬼胎的人的。 皇后面上慈悲,心里却十分满意,章弥早在假孕事发那一日便摸出了富察的喜脉,延禧宫的正殿里,有皇后为富察准备的大礼,来到圆明园后,推迟月信的汤药也喝了许久,如今禁足更是别想有好日子,若富察未曾发现,待到小产那一日,皇上也只会觉得是华妃陷害富察一事所致。 若富察发现了?今日剪秋本就远远地看到颂芝才走上前去的,章弥又“凑巧”给自己配治疗头风的药去了,当值的就这么几人,华妃不找刘太医,难不成去找章弥或是江城来给富察诊脉吗?二江是年家拉拢的人,那刘太医却只是个趋炎附势的小学徒,能有什么真材实料? 富察的喜脉被遮掩了是事实,章弥那时候也是回去翻了许多案例才确认的,江城那日的作用是与华妃一同将假孕之事钉死,怎么可能细心查探?如此一来,这个跟头华妃是非栽不可了。 可是皇上真的是因为华妃不慎重而责怪她吗?他是不是不敢直视自己也有责任这个事实呢?是华妃的错,还是......帝王也有错,二者选其一,皇上会怎么选? 富察答应腹中的龙胎最后还是胎死腹中,被一碗药打了下来,皇上复了她的贵人位份,又叫苏培盛去御膳房和内务府敲打底下的人,不过这一切富察贵人都不得而知,她昏迷了整整三天,胎儿排出体外后便有了下红之症,直到醒来都未曾好转。 “小主,你总算是醒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富察贵人眼神空洞地盯着床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 太后和沈眉庄都收到了皇上的来信。 太后有些意外,但得知富察贵人的事情后,也沉默了许久。假孕一事,她早已知道真相,他们母子二人都能看出是华妃的手笔,但想法却出奇的一致——富察贵人真是不中用啊。 太后看着那句“皇额娘,上天是不是在惩罚朕?”叹了口气,叫竹息来研墨。皇帝的性子她最是理解,假孕一事他明知富察贵人是被陷害,却顺着华妃罚了她,如今富察贵人是真的有孕,又落了胎,皇上是愧疚了。 可是从太后的角度看,这件事情怎么会怪皇帝?富察贵人自己遭了算计,用了推迟月信的药物,这才看不出喜脉,还害了腹中龙胎。后来小产也是因为华妃愚昧无知,随便指个太医去兰心阁才酿成的祸事。 至于皇帝之前的迁怒和皇后在此事中可能起到的作用?这些东西太后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承认的。 沈眉庄收到的信内容意思也差不多,不过皇上却没提自己在此事中的作用,对于上天为何要惩罚他,他只是写到:“朕当了皇帝以来造了许多杀孽,眉儿,上天是不是要降罪于朕,才叫朕的孩子以这种方式离去?” 看完后沈眉庄脸上的嫌弃和嘲讽遮都遮不住,亲手将华妃捧到如今的地位,又要宠爱她,又要算计她;做了欢宜香还不够,还要将一个十多岁的女孩推出去,用虚假的宠爱叫其生了妄念,替自己去对抗另一个女人,看着她们互相算计,还要觉得这个不中用,那个不慎重。 富察贵人落了胎,自己心虚,还要把责任都推给华妃,显得他自己跟一个痛失孩子的父亲,整个假孕事件最可怜的人都不是富察贵人,而是他这个薄情寡义的皇帝! 想归想,沈眉庄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提笔写了封回信,说皇上是明君,富察贵人一事也是华妃娘娘思虑不周,叫他别气坏了身子,上天肯定也觉得他是个好皇帝云云。 写完沈眉庄赶紧叫采月拿到一边去,心里都有些嫌弃自己手里那支毛笔了。 第57章 圣驾回銮 此事毕,华妃被撤了协理六宫之权,又被皇上下令罚俸、禁足反思,刘太医杖杀,就连江城也受了牵连,被罚了一年的俸禄。 富察贵人自醒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再没了曾经高傲轻狂的样子。其实富察贵人今年还未满十九,假孕之前,她还是个灵动的少女,如今整个人却有了一股子暮气,一双眼睛里再无半分光亮。 安陵容还给富察贵人送过一封信,还顺带着捎了几个芍药的扇面,富察贵人看着那信里的宽慰与关心,心里难得有了几丝波动。 她如今得了下红之症,章弥说此生都未必会好了,失了孩子又叫她身心都遭重创,如今还没有十九岁,这一辈子却是一眼望得到头了。可罪魁祸首华妃,甚至连降位也无,只是轻飘飘的禁足罚俸,而皇上,自她小产那一日后,便再也没来过兰心阁了。 “桑儿,你瞧,他也是会心虚的,也是不敢见我的。” \/ 沈眉庄的胎很快便满了七月,如今宫里和园子里都知道她胎像不稳,吃了许久安胎药却没什么用。算着日子,皇上去圆明园也有四个月了,本是计划再呆两月,但眼下皇上忧心沈眉庄腹中胎儿,如今天也没那么热了,便来信说下月回銮。 华妃在回銮前依旧由甄嬛出言,恢复了协理六宫之权,富察贵人却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她如今在宫中已没什么人在意了,自然也无人会因为她性子改变而疑惑。 太后又叫竹息来了常熙堂几次,都未查出是何处不妥,贸然迁宫又怕惊了沈眉庄本就不好的胎像,只能叫沈眉庄安心在常熙堂养胎,莫要再外出走动。 安陵容是知晓内情的,但平日里也做出一副随时在忧心沈眉庄的样子,宝鹃都开口相劝了好几次,叫她放平心态,锦贵人吉人自有天相,应是不会出事的。 圣驾回銮那日,沈眉庄没去迎接,倒是太后带着安陵容去了,皇上还嘉奖了她几句,赏了好些东西。到了宫中,皇上连休整都未做,直接便来了常熙堂,进内殿便见沈眉庄脸色苍白地坐在榻上。 “眉儿。” “皇上!”沈眉庄眼眶甚至有几分湿润,皇上叫她眼里炽热的思念一烫,竟是也觉出几分“近来心更切,为思君”的意味,他拉着沈眉庄坐下,这才看向她的肚子: “怎么胎像一直不稳?近日情况如何?” “柳太医说是因着嫔妾初次有孕,孕初期又接连受了惊吓,养的不是很好,再加之有些苦夏,月份大了,前期的毛病便显出来了。” 沈眉庄拉着皇上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不必担心,说不定孩子只是想念阿玛了,还日日踢嫔妾呢,如今皇上回来了,嫔妾定会无事的。” 正说着,腹中的孩子就踢了一下肚子,皇上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对这孩子的出世更多了几分期盼:“倒是个活泼爱闹的,说不得以后是个皮小子呢。” “嫔妾倒觉得若是个女儿也不错,这是嫔妾与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怎样都好的。” 皇上又陪着沈眉庄用了膳,一直到天色渐晚,才回了养心殿。 晚上换了寝衣,沈眉庄坐在床上看书,等着采云来报信。今日圣驾回銮,各个宫里都忙着规整行礼,咸福宫也不例外,沈眉庄也叫自己宫里的宫人去看看,帮忙打扫一下院子里,能收拾的快些。 如今各宫里来往的宫人也不少,到处都乱糟糟的,若是想传递信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再加上沈眉庄近两个月一直胎像不稳,安胎药也是日日喝着的,因着太医嘱咐静养,最近一段时日都是早早就歇下了。 不过那也只是对外的说法,如今小施守在廊下,采云出去“帮忙”了,采月则是在内殿陪着自家小主看书,给她打着扇子。 过了一会,采云进来了一趟又走了,她走后,小施凑到窗边,低声道:“小主,余嬷嬷出去了,采云叫皇上派来的人手跟上去了。” 除去常熙堂外增加的侍卫,皇上还派来了三个小太监,都会些武功,平日里只在院子里扫扫落叶,沈眉庄从他们来的第一天就想好了可以用在哪,如今天这般情况,正好叫他们去跟踪,不容易被发现,也能为后续那柜子的事情做些铺垫。 晚上是余嬷嬷先回的咸福宫,见咸福宫内已经在收尾了,便跟着搬了个花盆,混进了人堆里,做完事后便跟着采云、浅书她们一同回了常熙堂。听荷几次抬头看向一旁的余嬷嬷,问道:“你方才去哪帮忙了,怎么没见你人?” 余嬷嬷冷哼一声:“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小蹄子去做什么了?怎么我一晚上都没见着你?别是想趁机害小主吧?” “好了,都别吵了。”采云发了话,俩人才安静下来,如今她们在常熙堂的争斗越来越激烈,沈眉庄总是有意捧着一方,打压另一方,她们不是看不出来,可两人都迫切地想要得到主子的全盘信任,除了相争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小主,小方子来了。” 小方子正是跟踪余嬷嬷的哪个太监,沈眉庄叫采月先拿了赏赐给他:“多谢方公公,这些拿着喝茶吧。” “谢过采月姑娘。”小方子接过荷包,开口道:“启禀锦贵人,那余嬷嬷去见了一个宫女,奴才未曾认出是哪个宫里的,但听二人密谋,应是为了打探贵人胎像不稳是否属实,那宫女还叫余嬷嬷想办法,五日后去咸福宫的墙根处取东西。”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下去歇着吧。” 沈家已寻了几个稳婆,太后那边也出面送了两个来,是竹息亲自送来,应是不会有问题,五日后稳婆便要进宫,而下个月,母亲便要来陪产了。 她倒是想看看皇后的后手会是什么,果然,哪怕有黄花梨柜子的存在,哪怕自己做出了胎像不稳的假象,皇后依旧是不放心的,如今又回了宫,只怕等着自己的算计还多着呢。 第58章 华妃羞辱 皇上给甄嬛打了一双蜀锦玉鞋,这消息长着翅膀飞遍了六宫,满宫里的酸水都要将她淹没了。沈眉庄如今需静心养胎,皇后免了她的请安,安陵容同她讲述早上请安时的机锋,沈眉庄笑着摇摇头:“华妃哪里会咽下这口气,陵容,你近日避着些莞贵人,免得被她殃及了。” 安陵容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原本她想着莞贵人是眉姐姐的幼时玩伴,二人情分不浅,这几日莞贵人主动搭话,言语间有拉拢的意思,她抹不开面子拒绝,正担心眉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呢。如今眉姐姐这样说,是不是证明自己在她心中,比甄嬛要重要一些呢? 华妃紧接着便送消息出宫,年羹尧心疼妹妹,快马加鞭送了几匹蜀锦进宫,又因绣着夕颜叫华妃送给了莞贵人。一时间两位最受宠的妃嫔彼此针锋相对,天天请安都带着足足的火药味。 安陵容避开了甄嬛,华妃针对她的次数稍微少点,浣碧却日日都要被拎出来讥讽一顿,还是皇上给她升了碧答应后,才稍微好一些了。 这还不算,华妃带着墨狐皮子做的大衣去了一趟寿康宫,言语间将那蜀锦玉鞋的事情一透露,太后赏了她簪子,晚上叫人请了皇上去寿康宫。西北大捷,年羹尧班师回朝,不日便要进宫面圣,母子二人夜话了许久,第二日便制了新的欢宜香送去翊坤宫。 这一日,年大将军进宫面圣,还与华妃和皇上共同用了一顿午膳。隔日浅书替沈眉庄送了一盏冰糖燕窝去养心殿,回来便说了打探到的消息:“小厦子说,用膳那日是苏公公在内伺候,出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皇上称年大将军为恩人,年大将军有一日在养心殿外碰见莞贵人,还出言恐吓呢。” 这些话不止浅书知道,宫里也暗中流传了些,沈眉庄心中了然,皇上这是故意要将年羹尧推上风口浪尖呢。 华妃再度恢复了盛宠,一时间就连甄嬛都受了些冷落,其余妃嫔更不必说,就连皇后头风发作的频率都高了许多。 这一晚皇上又在翊坤宫,天色黑下来后,翊坤宫却突然往外传了一道口谕,叫碧答应和安常在去翊坤宫,说是皇上与华妃娘娘夜间闲来无事,叫她们二人前去伴驾,陪着说说话。 这一世安陵容不曾展露过唱歌的才艺,华妃并不知晓,只是单纯想要折辱二人罢了,皇上前些日子最宠爱的甄嬛,她不敢在明面上动,但其余人她是不管的。 沈眉庄听到这消息,放下手中毛笔,看向窗外,采月不确定地开口道:“小主,你不会是担心安常在吧?” “没什么好担心的。”沈眉庄说完便拿起笔继续写字了,采月见状,也不再询问,走到一旁替她研墨。 甄嬛定不会叫浣碧独自一人前往,华妃又不知道安陵容会唱歌,最多便是去遭些折辱。这一世她在安陵容身上花的功夫不多,但也不算少了,总不能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 况且上一世就是此事之后,安陵容扎华妃的小人,被宝鹃报给了皇后,又推到菊青身上,皇后才能借此挑拨离间,成功拉拢安陵容。如今与安陵容关系好的是自己,她也想看看,若皇后再行挑拨,安陵容会怎么选择。 甄嬛果然跟浣碧一同去了翊坤宫,到内殿的时候,安陵容已经在内了,她着了风寒,嗓子不太舒服,华妃叫她读诗词,她正要开口推脱,甄嬛与浣碧走进来行礼道: “嫔妾参见皇上,参见华妃娘娘。” “莞贵人?你怎么来了?”皇上忍不住出声问道。甄嬛浅笑着欠身: “夜深露浓,碧答应不便独自前来,左右嫔妾在宫中无事,便来与妹妹做伴,还望皇上与华妃娘娘别怪嫔妾贸然打扰才好。” 有皇上在,华妃向来是收敛着许多的:“妹妹愿意来,本宫怎会怪罪?听闻莞贵人琴弹的不错,安常在给本宫和皇上读诗,你便在一旁抚琴助兴吧。” 甄嬛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华妃娘娘看得起嫔妾,嫔妾自当从命。” 皇上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开口,华妃继续说道:“安常在既然嗓子不舒服,本宫也不愿苛待了你,颂芝,给安常在倒一杯玫瑰甜酒来。” 安陵容面色僵硬:“华妃娘娘,嫔妾如今受了风寒,嗓子难受,不宜饮用甜腻辛辣之物,还望娘娘......” “行了!叫你来给本宫与皇上助兴,你这也不能那也不能,这玫瑰甜酒原是本宫的好意,不想安常在竟是如此不领情!” 安陵容满脸为难,看向皇上,见对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她咬了咬牙,接过颂芝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忍着喉间的刺痛与不适,说道:“嫔妾多谢华妃娘娘体恤。” 她嗓音已有些沙哑,皇上眼里总算是闪过一丝不忍:“好了,嗓子不舒服便站到一旁歇一会吧。” 华妃笑道:“安常在既然不能读诗,那便上前来服侍本宫与皇上吧,总不能来了一趟就像木头一般站着。” 安陵容压下满心屈辱,上前接过华妃手里的杯子,替她倒上茶,又拿起一个葡萄开始剥,华妃这才满意,又看向浣碧:“那碧答应呢?你可识字?” “嫔妾......未曾识字。” 华妃冷嗤一声:“怎么,莞贵人自己是才女,怎么将自己的贴身侍女引荐给皇上,也不教她认些字呢?” 皇上面色有些不好看:“华妃,好了,叫莞贵人抚琴吧。” 浣碧一张脸惨白,甄嬛接过话头:“就由嫔妾一边抚琴一边念诗吧。” 皇上点点头,华妃便也没再说什么,琴声响起,甄嬛念了一首《鹊桥仙 纤云弄巧》,句句缠绵,皇上与她已经有六七日未见面了,之前从没有这么久过,听着女子一句句温柔缱绻的诗词,也忍不住满目深情地与之对望。 华妃没想到自己竟为甄嬛做了嫁衣,一首念完便匆忙打发了几人,还赏了几个玉坠子,安陵容与甄嬛二人匆匆道别,便直接去了常熙堂。 不知为什么,沈眉庄还没就寝,正披着外衫坐在榻上,安陵容没等通传,快步走进去,接触到沈眉庄温柔又关切的目光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第59章 孕满八月 “姐姐,华妃实在是欺人太甚!” “嗓子怎么哑了?采月,先去倒盏热茶来,好了,陵容,没事的,先喝点热的润一润嗓子,再与我说发生什么事了。” 安陵容嗓子从喝下那玫瑰甜酒便一直有些刺痛,没想到沈眉庄一下就发现了,她抬起头,见沈眉庄满脸担忧,安陵容心里竟多了几分安定。 热茶刚好能入喉,安陵容喝了几口,才觉喉咙里舒服了些,她这会平静了许多,同沈眉庄讲晚上发生的事情:“姐姐,我虽位卑人轻,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又不是个供人使唤取乐的玩意儿,她怎能如此作践我!还有这玉坠子,这是拿我当什么打发了?” 安陵容说着,眼泪便又掉了下来,沈眉庄赶紧递帕子给她擦拭:“陵容,如今年家正是风光的时候,皇上纵着她,如此不像话都不肯开口责罚,可是皇上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 年羹尧使唤苏培盛给自己布菜、养心殿外恐吓妃嫔、被皇上称为恩人等事,都经由小厦子的嘴传了出去,虽然未曾叫华妃知道,实则如今哪个妃嫔宫里关上门不议论几句? 安陵容也不是蠢的,只是受此折辱,一时又羞又气,如今沈眉庄一说,她便将所有事情都联系了起来。 “我叫采云给你炖一碗冰糖雪梨来,她越是如此,你才越是不能放在心上,否则岂不是合了她的意?你是皇上的妃嫔,她又何尝不是?在皇上面前都敢如此放肆,咱们这位皇上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人吗?” 安陵容想着这些,心里也舒服了不少,可是道理谁都能想明白,要咽下那口恶气才不容易呢,可是看到沈眉庄眼里的担心,安陵容还是将那些情绪遮掩了过去:“叫姐姐担心了,都是陵容不好。” “怎么会?这冰糖雪梨也炖好了,你快用一些吧。” \/ 莞贵人与安常在、碧答应被华妃叫去翊坤宫,当成卖艺的使唤一事,在当天晚上便被小厦子这个大嘴巴抖了出去。众妃嫔感叹华妃的嚣张跋扈之余,也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一时间无人不避着华妃,华妃在后宫更是风头无两。 第二日一早去请安时,碧答应的脸色还十分难看,安常在却已像个没事人一般,华妃照旧出言刁难,安陵容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易便被放过了,倒是碧答应没忍住顶了句嘴,还叫华妃罚了一月的俸禄。 从景仁宫出来时,甄嬛追上了安陵容,如今富察贵人在宫中养身子,整日闭门不出,沈眉庄又因胎像不稳需得静养,安陵容这些时日都是独自来请安的,甄嬛上前搭话,她也不能不理会。 “安妹妹的嗓子可好些了?” “参见莞贵人。” 浣碧落后甄嬛半步,安陵容向甄嬛行礼时,她未曾避开;安陵容被扶起来后,她也不行礼,就这么站着,安陵容看在眼里,对甄嬛开口道:“多谢莞贵人关怀,昨夜从翊坤宫出来后,我便去了常熙堂,眉姐姐担心我,叫人炖了冰糖雪梨,又怕我受惊,好生宽慰了一番,如今已经好多了。” 甄嬛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还是眉姐姐考虑周到。” 安陵容笑着看了一眼甄嬛身后的浣碧:“华妃娘娘出言教诲,也是为了我们好,碧答应也莫要太放在心上。” 甄嬛这才意识到浣碧没有行礼,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安陵容就继续说道:“妹妹宫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和莞贵人多说了,先走一步。” 安陵容走远后,甄嬛的脸色越发难看:“浣碧!你怎么不向安常在行礼?” 浣碧满脸不忿:“我只是看不惯她......” “住嘴!”甄嬛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这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浣碧:“你是答应,她是常在,你向她行礼是天经地义!日后不许再说这等话了,若是叫其他人听到,我也是救不了你的!” 浣碧满脸不情愿,但还是答道:“姐姐,我知道了。” \/ 虽然“胎像不稳”,沈眉庄还是在一碗碗倒进痰盂的安胎药中,等到了母亲从济州出发前往京城的消息。 妃嫔孕满八月母亲便可进宫陪产,七个月时,沈眉庄便往济州送了信,又早早地叫人将常熙堂的东偏殿收拾了出来,皇上见她如此期待与母亲相见,便提前半月下旨宣沈夫人进宫。 虽说提前了半月,可济州路途遥远,等沈母赶到京城,沈眉庄也差不多满八个月了。稳婆已经在西侧殿安置好了,太后看重沈眉庄这一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叫竹息来看看,敲打一番。 如今常熙堂里共有四个稳婆,两个是沈眉庄的外祖家寻来的,其身家性命都握在自己手中;另外两个是太后送来的,沈眉庄表面上倚重,实际上却根本不放心,毕竟谁知道皇后会不会借机做手脚。 况且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一点点差错都是要命的,就算稳婆是可信的,她们平日的吃穿用度也极其容易被做手脚。因此四个稳婆都是分开住的,采云几乎日日都要检查,竹息碰见过几次,也说这样很好,叫她们一直到平安生产前都得这么小心谨慎。 “小主,夫人大概再过三五日便能到了呢。” 沈眉庄细细过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和上一世的时间线,面色有些凝重:“叫柳默来一趟。” 算算日子,沈眉庄临产那段时间正好会碰上时疫,早在两月前,沈眉庄便交代柳默回去研读时疫相关的医术和相关记载,上一世自己因此事差点丢了性命,还是甄嬛叫温实初冒着风险为她诊治,后来又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她才活了下来。 那时疫方子,沈眉庄只记得几味药,不过柳默医术不比温实初差多少,又提前了这么久去查阅医书,知道几味药已经够了。治疗时疫这样大的功劳,这一世就叫她的人拿下吧。 第60章 礼数 九月底,沈夫人进了宫。沈眉庄早早地便在正殿候着了,她想出去迎接,可是她如今还是“胎像不稳,需要静养”的锦贵人,只好叫采月采云出去候着,将沈母好生迎进来。 “臣妇参见锦贵人。” 沈眉庄赶紧将母亲扶起来坐到榻上:“母亲不必多礼,眉儿许久未见母亲,家中如何?父亲可还安好?” 沈母也红了眼眶:“一切都好,就是担心你,宫中的消息说你胎像一直不稳,如今怎么样了?” 采月在殿内,采云和小施都在殿外守着,其他人靠近不了,沈眉庄便凑到母亲耳边,低声同她说了,沈母脸上心酸更甚:“也好,也好......” 说着竟是有几分哽咽:“眉儿,父亲和母亲时刻担心你,希望你受宠,又怕你受宠后惹了别人的眼,遭了算计,你如今才十八,便要考虑这样多的事情,连怀孕了都要处处小心,母亲真是恨沈家天高地远,不能再多给你些助力......” 一番话说的沈眉庄和采月都红了眼眶,但沈母也很快调整了过来,不愿叫女儿被自己说的伤心: “不过也无事的,方远在京城做的不错,沈家如今也有不少势力开始朝京城渗透,你父亲自你怀孕后,寻摸了不少人手,待到来日你独掌一宫,内务府那边也能打点好,为你送些可用之人。你外祖家不日也要调回京城任职了,此次寻摸的两个稳婆也都是可用之人,待到他们回了京,我的眉儿也能再多几分助力了。” 沈眉庄的外祖家是满洲镶白旗苏尔氏,沈母是唯一的嫡女。苏尔氏前些年外调去安庆任职,但在京城也有不小的势力,只是不好动用,待到任期满调回京城,必然会助沈眉庄一臂之力,也能弥补沈眉庄在京城势力薄弱的问题。 沈母又叫采月拿来了一旁的匣子打开,里面竟是厚厚的银票:“你在宫中处处都要用银子,咱们家产业不少,虽然在其他方面有些吃力,钱财这些却不能叫你吃亏。” 沈眉庄含泪一一应下,沈母从进来便一直在关心她,家中更是处处为她考虑,叫她又感动又难过。上一世她多年无宠,虽有太后做靠山,但也是因着沈家源源不断地给她送银子,她才能在宫中过得那般惬意,就连打赏苏培盛用的都是金瓜子。 不过没关系的,家族庇护我、竭力免除我的后顾之忧,那我便带着家族扶摇直上,才不枉重活这一世! 沈母交代完,又问了常熙堂如今的情况,问了稳婆以及生产前的准备,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沈眉庄专心听着,时不时出言应和。阳光洒在窗棂上,却将沈眉庄的心都照的暖暖的。 午膳前,皇上便着小厦子送了许多赏赐来,都是从内帑(tang,皇帝的私产、私库)出的,说是皇上亲自挑的。午膳时皇上又赐了两道御菜,各宫娘娘也都赏赐了东西,沈母见皇上对沈眉庄还算上心,也松了口气。 午膳后母女俩小憩了一会,醒来没多久,安陵容和甄嬛便来了。安陵容来的早些,甄嬛算是紧随其后,还带了一个浣碧。 沈眉庄与安陵容私下相处时,不怎么在意礼节,但安陵容还是向沈眉庄行了礼,沈母也向安陵容行礼,安陵容赶紧拉住她:“伯母请起,陵容怎敢受此大礼?” 沈母是四品恭人,品级比常在高,可她是外命妇,常在品级再低也是皇上的妃嫔,是以沈母依旧撑着行完了礼,才随着安陵容的力度起身,刚起来,甄嬛便带着浣碧来了,甄嬛与沈眉庄同为贵人,一般都是行平礼,二人相熟,平日里都是不在意这些的,可如今在常熙堂外,沈眉庄还是主动同她行了礼。 可是礼毕,浣碧却没有动作,沈母见自家女儿笑盈盈的,便也淡笑着蹲下身:“臣妇参见莞贵人、碧答应。” 甄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拐了一下浣碧,上前扶起沈母,浣碧这才面无表情地向沈眉庄行了礼,甄嬛有些尴尬,沈眉庄像是没发现一般,也不叫浣碧起身,只道:“外面风大,陵容,母亲,我们进去吧。” 沈母心中已然有了判断,沈眉庄幼时,曾经在京城的外祖家住过一段时间,一墙之隔便是甄府,那时候沈眉庄与甄嬛是玩伴,沈母也是知晓的。后来沈眉庄入选,也与母亲提起过甄嬛与安陵容二人,但是字里行间对甄嬛却不亲近。 如今看来,不亲近也是情有可原,安常在原是八品官的女儿,但礼数上并无什么欠缺;倒是莞贵人,由沈眉庄主动才行了平礼,那碧答应不过是她的贴身丫鬟出身,面对有封号的贵人却敢如此不敬,不情不愿地向沈眉庄行礼就算了,对着安常在竟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行礼! 再说沈母蹲身行礼时,安常在眼里都是紧张,扶起沈母的力度也是实打实的,莞贵人却扎扎实实地受完一礼,才虚虚的搭了沈母的手臂扶她起来。 不过大家表面上依旧是一派和乐,安陵容与甄嬛坐着,浣碧站在后面,全程低着头。沈母时不时找些话题,沈眉庄从浣碧不行礼时便一直带着温和疏离的笑,甄嬛心中忐忑,但又碍于场合无法出言解释。 安陵容还特地给沈母绣了几个抹额,沈母看着那精巧的绣工,越看安陵容越满意:“如今贵人在宫中有姐妹互相扶持,臣妇也放心了。” “陵容待我极好,这次有孕也是她自请留在宫中陪着我。”若是以往,沈眉庄是不会说这种话打甄嬛的脸的,浣碧从前看不起安陵容便罢了,如今自己的母亲都入了宫,她在摆什么脸色? 聊了一会,沈母便推脱有事去了偏殿,将空间留给几个年轻人,沈母刚走出去,沈眉庄的脸色便冷了下来,看向浣碧:“碧答应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甄嬛没想到眉姐姐会先出声,也赶紧出声斥责:“浣碧,还不向眉姐姐跪下道歉?” 沈眉庄冷笑道:“还是称一声锦贵人吧, 我可担不起碧答应一声眉姐姐。” 在一旁侍奉的采月心中无语,莞贵人怎么这么拎不清?她叫小主一声眉姐姐便也罢了,如今碧答应犯了错,同她说话也能这般称呼小主吗? 浣碧脸青一阵白一阵,终是在甄嬛的目光中跪了下去:“嫔妾失礼,请锦贵人恕罪!” 沈眉庄依旧不理会她,也不看甄嬛,只是转头同安陵容搭话:“你那抹额是何时绣的?怎么都不叫我知道?” 甄嬛今日是空手来的,沈眉庄说话完全不顾她的脸面,明摆着就是为了浣碧的事情生气了,她尴尬之余也有了几分委屈。安陵容不是个傻的,自然能察觉出浣碧对自己的敌意,可若是看不起自己,为什么对沈眉庄都要如此无礼?想着这些,看向浣碧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冷意: “皇上下旨后我便开始做了,眉姐姐的母亲远道而来,自是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第61章 礼数(2) “浣碧,向安常在和锦贵人道歉。” 浣碧咬了咬嘴唇,终于拜了下去:“嫔妾愚昧无知,以下犯上,求锦贵人和安常在恕罪!” 沈眉庄依旧没叫她起来,只是看向甄嬛:“嬛儿,从前浣碧是你的贴身丫鬟时,便已经有言行无状这个问题了,如今做了妃嫔依旧不改,若你是真心为了她好,就该好好约束,而不是一味放纵。我言尽于此,你领着她回去吧,常熙堂不欢迎她。” “眉姐姐,今日之事是嬛儿的错,还望姐姐不要生气了,我先带浣碧回去,改日再来向姐姐赔罪。” 二人走后,安陵容忍不住问道:“姐姐,浣碧从前就常常言行无状吗?” 安陵容与浣碧交集并不多,是最近甄嬛对她有拉拢之意,她才与浣碧多了几次照面,而这仅仅的几次,浣碧都没向她行过礼,甄嬛有时也会呵斥,但都是随便说几句罢了。 “她日后再对你不敬,你也不必忍让。” 沈眉庄是真不能理解浣碧,又是罪臣之后,又是私生女,连甄家的族谱都没上过,安陵容就算家世卑微,那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轮得到她来看不起吗?况且今日是沈母进宫的日子,她心安理得地受了沈母的礼,还好意思在这儿摆架子? 晚膳后,沈眉庄与母亲坐着绣花,沈母也忍不住提起了这件事:“莞贵人就是你幼时在外祖家的玩伴吧?” 见沈眉庄点头,沈母蹙起了眉头:“这甄家也是京官,怎么家里的小姐和婢女如此不知礼数?若是你们私下里便也罢了,我是外命妇,今日又是在殿外,她与你同为贵人便也罢了,旁边那个不过是丫鬟爬床封的答应,怎么还摆起脸色来了?” 沈母本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沈府里也有从她贴身丫鬟里提上去的姨娘,若只是为自己谋个前程,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可若是摆不正位置的眼高手低之人,沈母还真是看不上。 “我私下里与莞贵人、安常在二人虽不讲究这些,可在外定然是要礼数周全的,这碧答应自承宠后,我也是第一次见,谁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竟然敢这样对母亲您!” 沈母见沈眉庄脸色不好看,宽慰道:“这些都是小事,咱们做好了就成,犯不着与她生气,母亲不在意的。不过这碧答应曾是莞贵人的贴身丫鬟,可见莞贵人也是个拎不清的,我瞧着安常在比她好多了,你日后还是与莞贵人少来往些吧。” “母亲说的我都明白。”沈眉庄应下,心里的气还是没有消,不过她也不愿叫母亲担心,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 甄嬛第二日便叫流朱送了一套羊脂玉的首饰和一对翡翠手镯来,都是好玉,做工又十分精细,想来也是下了血本的。沈眉庄只看了一眼便叫采云收起来了,手镯看过没问题后送去给了沈母。 自此之后,甄嬛便不来常熙堂了,倒是安陵容时不时过来,陪着沈眉庄和沈母坐着说说话,沈母对她满意,还暗自嘱咐了沈眉庄好几次,叫她要握紧了安陵容这个盟友。 进了十月,天便有些冷了,柳默的时疫方子也做出了第一版,只是还未尝试过,不确定功效。沈眉庄叫人把方子抄了一份送往如意楼,待到时疫爆发,便可知其效果,若是有用,还能救些人。 富察贵人倒是与安陵容关系好了起来,如今她依旧住在延禧宫正殿,不过一年多的时间,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便冷了性子,连话都不爱说了,倒是喜欢与安陵容凑在一起绣绣花。 那时候富察贵人在园子里确诊了落红之症,是注定失宠的人,连宫人都不愿意巴结了,只有安陵容写了一封信宽慰一二,富察贵人再回想起自己曾经对安陵容的看不上,又是愧疚又是心酸。 安陵容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富察贵人虽看不上她,可在她初次送东西请安后,便一直时不时地赏赐些东西,安陵容被皇上冷落时,也是沾了富察贵人的光才不曾被内务府克扣过。 虽也有几分施舍的意味,但二人本就不是多亲近的关系,不谈感情只谈得失,安陵容对富察贵人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而且大家年纪相仿,如今富察贵人本该是盛放的年纪,却早早的枯萎了,安陵容看着有些心酸,又没有了竞争的关系,平日闲来无事,做个伴也是好的。 皇上独宠了华妃好些时日,眼看着年羹尧与华妃愈发放肆才罢休。甄嬛再度与华妃分庭抗礼,连带着浣碧也得了几日宠爱。 除此之外,便是常来沈眉庄这里谈论诗词,或是听一听她腹中的胎动,如今沈眉庄依旧胎像不稳,但是眼看着没出什么大问题,皇上便也渐渐放下了心,开始期待孩子的到来。 “姐姐,我如今已练出来了,可以保证每每开口唱歌,都是那样的声音。” “果真吗?” 安陵容肯定地点了点头,沈眉庄笑道:“如今翊坤宫的风头也过去了些,皇上最近去看你的次数也不算少,也是时候给他些饵了。” 第62章 安贵人 这一日皇上翻了安陵容的绿头牌,第二日请安时,皇上的圣旨便送到了景仁宫,晋安常在为贵人。 众人皆是一愣,安陵容接旨谢恩,皇后笑道:“恭喜安贵人啊,剪秋,将本宫库房里那套白玉石榴纹的茶具拿出来吧,安贵人如今得皇上喜欢,要早些怀上皇嗣才是正道。” 华妃的目光刺向安陵容:“锦贵人都快生产了,安贵人比锦贵人承宠也没晚多少,怎么这肚子就不见动静呢?莫不是安贵人没那个福气?若真是如此,可别浪费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好心呢。” “华妃娘娘此言差矣,”甄嬛开口道,“论起皇上的宠爱,无人能与华妃娘娘相较,可见有孕一事与福气并无关系。” 华妃沉下脸:“莞贵人这张嘴当真是厉害呀,本宫与安贵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还是说安贵人也是如此想的?” 甄嬛还要回话,安陵容率先开口:“嫔妾不敢,华妃娘娘教诲,嫔妾铭记于心。” 皇后适时打圆场道:“好了,子嗣一事本就要看缘法,莞贵人,皇上对你的喜爱不比安贵人少,皇上子嗣不丰,抓紧怀上龙胎,绵延后嗣才是正事。如今你们也请过安了,都散了吧。” 走出景仁宫,安陵容便朝着咸福宫的方向走去,今日与眉姐姐约好了一块用早膳,总不能叫她等急了。 “安妹妹留步。” 甄嬛带着浣碧走上前来,浣碧规规矩矩地蹲身行礼:“参见安贵人,安贵人吉祥。” “安妹妹可是要去咸福宫?正巧我也要去找眉姐姐,不如一同去吧?” “莞贵人还是先将碧答应安置好了再去吧。” 甄嬛被噎了一下,安陵容已经扬长而去,浣碧满脸气愤,又要开口,被她瞪了一眼才收住了。最后她们还是没有去咸福宫,到底是自己妹妹,甄嬛看着浣碧红了的眼眶,叹了一口气,把人带回了碎玉轩。 \/ 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淳常在侍寝了,她刚进宫时年纪小,如今翻过年去便要满十七,在一天下午去碎玉轩见了皇上和莞贵人后,当晚便被翻了牌子。侍寝后没多久,淳常在便央着皇后搬去了碎玉轩。 从前刚入宫时,淳常在也被分到了碎玉轩,后来莞贵人生了病,她便搬了出来,如今再搬回去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苦了碧答应,从东配殿搬出来,住进了更狭窄的西侧殿。小小一个碎玉轩,倒是塞满了人。 “小主,皇后娘娘去了延禧宫。” “延禧宫?” 沈眉庄正看着窗外的雪景,闻言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安陵容自借着与纯元相似的声音晋位后,皇上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隔两三天便要去一次延禧宫,华妃对她的针对也愈发激烈,前几日又半夜叫去抄了卷女论语。 偏偏皇上还纵着华妃,得知安陵容受辱,至多也就赏些东西补偿一二,再叫她为自己再忍耐一些时日。就连中秋家宴华妃满身金玉,奢靡得不行,皇上都没说她半句,在这种情况下,安陵容谁也指望不上。 那估计是扎华妃小人了,还叫宝鹃发现了。 沈眉庄叫人继续盯着,不过皇后进了内殿后便叫宫人都出去了,在里面大概待了一刻钟的时间,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晚些时候,安陵容便来了常熙堂,她一双眼睛红肿着,一看便是哭过,身后一个宫女都没带,走进常熙堂时整个人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陵容?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来的一路上脑海里都是皇后挑拨离间的话,可如今看着大着肚子走来的沈眉庄,她心里仅有的一丝动摇也没了:“眉姐姐!” 她靠着沈眉庄的肩哭了许久,才抽噎着将事情说清了:“我,我实在是恨她,如今皇上护着她,只会拿空话来敷衍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可那个娃娃是放在我枕下的,平日里只有丁香能碰到,每次打扫床铺前我都会收起来。” “姐姐,皇后说丁香担心有朝一日事发,为了我好才告诉了你,你又差人去同她说了事情经过,希望她宽恕我,我是不信的,可是我好怕啊,姐姐,在宫中行巫蛊之事,罪该万死,可我还是希望姐姐不要因着此事讨厌......” “好了,陵容。”皇后说的话与上一世大差不差,依旧是奔着挑拨离间来的,沈眉庄原本的预想是,明天之内安陵容应该会来常熙堂,不曾想来的这样早,而且听她的话似乎是相信自己的? “此事我并不知情,你信不信我?” 安陵容抬起头与沈眉庄对视,那双眼睛里只有坚定和关心,没有丝毫厌恶,她鼻子一酸:“我信的,姐姐,我信你!” “既然叫皇后知道了,便说明你宫里有眼线,你回去仔细盘问一番,这个先不管。那娃娃你可处理了?” “皇后娘娘要将那娃娃带走,被我一把抢回来了。如今已经烧干净了,就连烧出来的灰都叫我倒进了痰盂。” “好,你今夜赶工做一个给孩子玩的小布偶出来,大小要与那个娃娃差不多,避着人做,不要叫任何人知晓。做好后便照旧放在床铺上,皇上若去你那,务必要叫他看见。” 安陵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陵容明白了,多谢姐姐!姐姐,你不怪我......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我怪你作甚?华妃如此对你,偏生咱们现在还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是巫蛊之事都是假的,还可能会牵连自身,你日后受了委屈,来同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不可再如此行事了,可好?” 两行泪又顺着脸颊滚下,安陵容跪在地上,近乎虔诚地伏下身子:“从今往后,陵容这条命都是姐姐的!” 第63章 化险为夷 第二日皇上果然又翻了安陵容的牌子,晚上就寝时,被褥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安陵容去沐浴了,皇上便抬手翻起被褥,只见一个小狗布偶放在那,身上有一处云纹只绣了一半,应是还没做完,他将布偶捏到手里看了看,制作精巧,想来是安陵容亲手做的了。 “皇上怎么擅自动嫔妾的东西?” “这是给锦贵人做的?” “正是呢,眉姐姐再有一月多便要生产了,嫔妾将来可是孩子的干娘,得多准备些东西。” “哈哈哈,你们姐妹情深,这也是应该的。” 此事只是一个小插曲,第二天一早皇上便忘了,安陵容看着那个布偶却松了口气,不枉她熬了几乎一整夜赶出来。 “小主,延禧宫的宝鹃被打发去辛者库了,皇上亲自下的旨,说是她手脚不干净,偷了皇上赏给安贵人的簪子。” “不错,动作挺快的。” 午膳依旧是和沈母一同用的,如今沈眉庄不出去,其他人也进不来,整日与母亲坐在一起聊聊天绣绣花,皇上隔三岔五也会来看看沈眉庄,倒是像世外桃源一般。 沈母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葫芦双喜纹褙子,说来这还是今年时新的款式,京城许多成衣铺子都在卖。 今日有一道白术猪肚汤,沈眉庄如今已是孕晚期,白术少量地加到膳食里,既可以安胎,又能帮助孕妇调养气血。她怀孕期间的所有药膳都是柳默细细斟酌过,又交由采云亲手熬制的。 采月盛了两碗汤,然后站到一旁为小主和夫人备菜,这汤有股淡淡的苦味,不过沈眉庄早已习惯了,药膳哪有不苦的?沈母夹了一块猪肚给她,鼻尖突然有一股淡淡的刺激性的味道,沈眉庄一怔,放下勺子,抬头看向母亲。 她孕满八个月后,就开始对各种气味十分敏感,原本爱吃的辣菜,竟是一点都闻不得,小厨房又换成了清淡的口味后才好些,方才沈母抬手时,分明也有一丝辛辣的味道,很浅,沈眉庄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了,眉儿?” 见她面色严肃,沈母也放下了筷子,沈眉庄盯着母亲身上那件石青色的褙子看了看,开口道:“采云,你瞧瞧母亲的衣服上可有什么味道。” 沈母听了这话,赶紧起身,跟沈眉庄拉开距离,这衣服是她带进宫后第一次穿,莫不是叫人做了手脚?此时也顾不得失礼了,沈母将褙子解下递给采云,一番检查后,采云神色凝重: “小主,似乎是桂枝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很淡的甜味,奴婢猜测,怕是桂枝和茯苓,二者共同入药,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对孕妇却是大忌。奴婢摸不准这药物是如何弄上的,又有多少分量,但肯定是冲着小主来的!” “采月,你去偏殿给母亲重新取件衣服来,有人问就说是打翻了汤羹。采云,你去请柳太医,就说我突然腹痛难忍,顺便叫小施盯好了院里的人!” “眉儿,都是母亲不好,差点叫你着了旁人的算计。” “这宫中的算计又有何时停过呢?便是母亲不进宫,她们也有的是害人的法子,母亲无需自责。” 皇上在御书房议完事便听说沈眉庄动了胎气,赶到常熙堂时,沈眉庄已经披发坐在了床上,神情恹恹的,沈母已经换了一身软烟色的褙子,那件石青色的已经被柳默拆开,里面的棉花都是浅棕色的。 “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平身。苏培盛,给沈夫人拿个软凳。” 这是重视的意思,沈母心下稍安,待皇上坐下后,向苏培盛道了谢,方才落座。皇上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满脸憔悴的沈眉庄: “叫你受惊了。” “皇上,嫔妾无事的。” 皇上又安抚了她几句,这才看向柳默:“可查过了吗,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回皇上的话,这些棉花用桂枝茯苓汤泡过,桂枝茯苓汤原是用于活血化瘀的,若夫人日日穿着这样的衣裳,胎儿必然先天不足、胎死腹中啊。” 沈眉庄拉了拉皇上的袖子:“皇上,待到嫔妾生产,母亲定然是要在一旁陪同的,嫔妾虽不懂药理,也知道生产时碰不得活血化瘀的东西啊。” “启禀皇上、锦贵人,正是如此,若生产当日沈夫人依旧穿着这样的衣裳,必定会导致锦贵人产后血崩,甚至危及生命。” 皇上面色沉沉:“只是这一件吗?” “回皇上的话,方才小主身子不适后,奴婢就将沈夫人的衣裳都收拾出来了,柳太医都看过,厚一些的衣服几乎都是如此。” “皇上,嫔妾已经盘问过了,这几件出了问题的衣服,前些日子都拿去洗过一次,衣服晾在后殿的那几日,小方子还曾见到浅画夜间去过后殿,如今人已经叫他押在耳房了。” 小方子正是皇上派来的人,皇上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便出去传召,不一会,小方子便押着浅画进来了。 “你便是浅画?”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小主!” “说吧,是何人指使的你?” “奴婢,奴婢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皇后娘娘驾到——华妃娘娘驾到——” 唱念声起,沈眉庄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嘲讽,内殿拥挤,如今定是不能继续在此审问了,皇上转头看她:“先叫你母亲在内殿陪着你,不必担心,朕定会查清真相。” 沈眉庄又换上了信任的表情:“嫔妾相信皇上,就叫采月跟着一同出去吧。” 看着皇上起身出去的背影,沈眉庄脸上的笑消失不见,采月冲她点了点头便跟了出去,沈母坐到床边,低声道:“可都安排好了?” “母亲放心,有华妃娘娘在呢,总不会叫她轻易将此事开脱了。” 第64章 栽跟头 打了十个板子后,浅画依旧一口咬定那些衣服她从未动过,从后殿经过只是起夜。那个方向确实可以去到净房,小方子又只是碰巧在夜晚遇到过浅画,一时间竟是难辨真假,外殿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皇后身边的绣夏突然跪下道:“皇上,娘娘,奴婢知道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启禀皇上,几个月前,京中有一家成衣铺子与医馆合作,将衣服的原材料与药方融合,做出来的成衣自带一股药香,还能起到调理身体的作用,奴婢家中的母亲还买了几件,说是效果不错呢。柳大人说沈夫人衣裳里有桂枝茯苓汤,这汤药我们娘娘平日也会用一些,会不会是在那家铺子买的?” 皇后诧异道:“竟还有这样的铺子?皇上,这桂枝茯苓汤孕妇虽不能用,却也有调养气血的功效,臣妾素日里确实也喝一些。若这浅画所言属实,沈夫人的衣服会不会是买来就如此?” 沈夫人那几件衣服,确实是在京城买的,可那时她忙着进宫,又不是常住京城之人,连单子都没有开,购置完东西便直接入了宫。若真有那样的铺子,虽不能证明是从那买的衣服,可是也证明不了不是那的。 采月心叹小主果真料事如神,面上却是一副着急的样子:“皇上,夫人是进宫陪产的,怎么可能买这样的衣服带进宫呢?” 华妃笑道:“这可不好说了,沈夫人年纪大了,不知道桂枝茯苓汤的坏处,也是有的,只是可怜锦贵人差点叫自己的母亲给害了,还冤枉了这个小宫女呢!” 皇上的眼里果真带上了浓浓的猜忌,将采月和柳默几人都打量了一遍,开口道:“叫沈夫人出来吧。” 话音刚落,苏培盛来禀报:“皇上,小平子来了,带着锦贵人身边的宫女,说是又发现了些东西。这......奴才先去请沈夫人?” 小平子正是皇上派来的另一个太监,皇上摆了摆手:“先叫他们进来吧。” 二人走进外殿,浅书手里抱着几件衣服,最上面那件竟与沈母今日穿的石青色褙子一模一样!浅画看了她一眼,突然满脸惊恐,又慌忙低下头。皇后也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掩盖过去,她冷冷地扫了一眼浅画,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这是何物?” “回皇上的话,平公公手里的是夫人入宫那日记录的行李单子,奴婢手上这些,则是从浅画床铺下翻出来的,沈夫人的衣服!” 浅画闻言,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她强撑着道:“皇上,奴婢听不懂浅书在说什么,她是在污蔑奴婢!” 皇上没搭理她,看向小平子:“你来说。” “皇上,浅书姑娘所言属实,前些日子降温了,锦贵人便给每个下人赏赐了一套厚实的铺盖,这些衣服被折的整整齐齐,压在浅画的铺盖下,若不是浅书姑娘细心,根本就发现不了。奴才取了行李单子对照,每件衣裳都记录在册,且与柳太医查出来那几件有问题的衣裳的款式、颜色、刺绣都如出一辙。” “放肆!” 浅画被吓得身子一歪,又撑着跪好,她额头上已经满是细密的汗珠,华妃也看出了不对劲,她看不得沈眉庄好,可眼下此事明显与皇后有关,她置身事外,自然是不介意说几句风凉话的: “这浅画和绣夏,不会是认识吧?怎么就这么巧知道京中有那样一家成衣铺子?皇上,你是知道的,臣妾的哥哥时常寄家书进宫,每次都将家中诸事细细说一遍,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臣妾的嫂子肯定会去买的,若是真有调理身子的效果,也定然会给臣妾送一份。怎么臣妾都不知道的事情,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却知晓呢?” “绣夏也不过是凑巧知道罢了,华妃莫要胡乱攀扯。” 浅画抬眼看到了皇上眼里的杀意,她吓了一激灵,脑子里倒是突然灵光了些:“皇上,奴婢从未往床铺下放过东西,浅书与奴婢同住一屋,定是她栽赃陷害啊!” 华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此说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启禀皇上,启禀华妃娘娘,奴婢绝对没有栽赃陷害!浅画对小主不敬,更对皇上不敬啊!” “你如何证明没有栽赃她,她又如何对朕不敬?” 帝王的威压扑面而来,浅书其实也是第一次直面天威,说不紧张都是假的,但是想到了平日里小主的信重,还有家中的母亲弟弟,她神色又坚定了几分:“皇上,夫人的朝服乃是天家赏赐,刚来宫中时还好好的,如今却掉了一颗珠子,浅画偷拿夫人的东西,偷梁换柱便也罢了,朝服她都敢动,求皇上严惩!” “你胡说!朝服怎么可能会损坏!朝服明明是单独挂在......” 浅画说到一半,自觉失言,她对上皇上看死人一般的目光,只觉得浑身冰凉,眼神灰败地瘫坐在地。皇后闭了闭眼,心中暗骂一句蠢货。 “说吧,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浅画瘫倒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说,采月站在角落里,从袖口摸出一个东西晃了一下,皇后未曾看到,身边的剪秋却多了几分急色,刚想提醒皇后,浅画突然跪直了身子,看向皇后,又看了看皇上,咬牙道:“启禀皇上,此事是......” “苏培盛,将他们都清出去。”皇上也看到了浅画意有所指的眼神,他心里突突的,抬手打断了浅画,华妃也来了精神,在椅子上坐正了,朝颂芝他们摆摆手,叫他们跟着苏培盛一块出去了。 外殿只剩皇上、皇后、华妃、苏培盛和一个浅画,皇后面色凝重,眼里的杀意直直刺向浅画,浅画瑟缩了一下,继续说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是皇......” 心口突然一疼,浅画抬手擦了一下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鲜红的血液,她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浅画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皇后那边爬了几步,然后便身子一软,砸在了地上。 苏培盛上前探了探鼻息:“皇上,她没气了。” 皇后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这好端端的怎么没气了?” “皇后娘娘还说呢,这小宫女临死前都要硬撑着爬过去,莫不是皇后娘娘指使的她?”华妃轻笑道,“说来,方才这小宫女正要说出幕后之人,‘皇’?总不能是皇上吧?” “够了。”皇上面色阴沉,打断了华妃嘲讽的声音,看向皇后,“朕记得你近日身子不适,不宜劳心费神,便将宫务都交给华妃管着,你好生静养些时日吧。” 第65章 谣言(1) “皇上,都查过了,沈夫人带进宫的衣物,只有五六件是在宫外购置的,奴才查问了沈家马车的路线,应是在皇城门口的铺子买的,绣夏姑娘口中的那家成衣铺子却是在城西,靠近郊区,沈夫人应当没有买错。” “那成衣铺子何时开的?” “回皇上,约摸着一月前。”一月前,正是沈眉庄胎像不稳,皇上提前下旨叫沈夫人进宫陪产那段日子。 “其余的都在这儿了,皇上您看看。”苏培盛递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皇上接过,越往后看,脸色越难看。 沈母的衣服,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刚入宫那天,沈眉庄是同皇上过了明路,叫柳默将沈夫人的行李统统查验了一遍,这事儿皇上之前忘了,沈眉庄也忘了,苏培盛稍稍一问便问了出来,所以那衣服只能是后来出的问题。 浅画床铺下翻出来的衣服,应当才是沈母带进宫的,那时候天开始冷了,沈眉庄听母亲说是临时买的,便叫浅书拿去洗了晾在后殿,可后来晾干收下来的,却是叫人掉了包,若不是沈眉庄警醒,落得个胎死腹中甚至一尸两命,都是可能的。 浅画中了河豚毒,此毒服下后三个时辰内就会身亡。 而沈母的行李单子,内务府还留存着一份,有宫权的人才看得到,再加上浅画死前的反应,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皇上心中已有了猜测,如今也只是叫苏培盛粗略查一查,印证了内心的想法后,皇上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将那张纸扔在桌上:“烧了吧,此事不能泄露出去。” “那华妃娘娘和锦贵人那边?” 皇上揉了揉眉心:“下午朕亲自去与锦贵人说,华妃那边......朕晚上去翊坤宫。” \/ 皇上有意将此事掩盖,沈眉庄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人有风险,到最后竟是一点风声也没漏。沈眉庄看着源源不断在往常熙堂里搬东西的小太监,眼中嘲讽更甚。不过皇后被撸了宫权,又暂时禁足了,也不算一无所获。 况且浅画愿意指认皇后,其中也有沈眉庄的手笔,中宫无德这样的丑事,若是还没有走到废后的那一天,自己知道的越多,风险就越大。 那日在外殿,采月的袖中是一个小小的银锁,那是浅画弟弟的,不过沈眉庄其实并没有找到浅画的弟弟,她的人找到浅画家时,同样也人去楼空,只是布置最精巧的那间屋子的床下,遗漏了一个沾满泥污的银锁。 浅书与浅画是同一批入宫的宫女,俩人认识的时间也不短,这银锁洗干净后,浅书一眼就认出是浅画给她弟弟买的,那时候浅画攒了好久的银子,买下后还跟同屋的宫女们炫耀了一圈呢。 沈眉庄心中清楚,浅画的家人定是捏在皇后手中的,而这个银锁就是突破口,毕竟就算皇后看见了,也无法在那种情况下开口向浅画说明。而皇上若已猜到是皇后做的,他就不会去深查,不深查,也就不会知晓银锁的事情,他会自以为将沈眉庄蒙在鼓里,然后生出许多愧疚和放心。 可华妃是知道的,华妃定然不会相信皇上给皇后找的借口,那么此事也会成为皇上心中的刺,来日年家大厦倾塌,皇上就会更不留情面一些。 “小主,内务府问要不要再添人,皇上的意思是听您的。” “不必了,如今常熙堂人手够用,生产后再添也不迟。” \/ “小主,莞贵人来了。” 沈眉庄抬起头,甄嬛已经走了进来,仿佛她们两个之间从未出现过隔阂:“眉姐姐!” 跟在她身后的是崔槿汐,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沈眉庄面色淡淡的:“莞贵人怎么来了?” 甄嬛眼眶一红:“眉姐姐可是还在生嬛儿的气?对浣碧约束不当是嬛儿的错,可你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如今又一同入宫,眉姐姐当真要与嬛儿生疏吗?” “我与你本就不曾一同长大,幼时我在京中外祖家,也只是与你有些来往。我原也想着,这是难得的缘分,我与你在宫中守望相助,总好过一个人单打独斗。可是嬛儿,浣碧同你议论我,已不是第一次了。” 甄嬛面上闪过几丝慌乱:“眉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你不必欲盖弥彰,陵容对我一片赤忱,我待她好三分,她便要还我六分,我虽与她亲近,与你也从未远过。浣碧瞧不起陵容,连带着对我也生了怨气,你却不加以制止,是否是因为你也生了怨气呢?” “眉姐姐......” “你放心,我也不曾刻意打探过什么,有几次叫采月去送东西,正好听到罢了。况且此次母亲进宫,她是外命妇,向浣碧行礼是应当的,可浣碧对我行礼都是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我若不点明,你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在你眼里便这般掉价吗?” “眉姐姐,是我太纵着浣碧了,我绝无看轻姐姐的意思啊!我已严加管束了她,日后必不会出现这等事情了,况且......姐姐与陵容交好,本是轮不到我说什么,可如今外面处处都在传她对姐姐行巫蛊之术,这才致使姐姐胎像不稳,姐姐就算恼了嬛儿,也要仔细考虑这些事情啊!” 沈眉庄愣了一下,安陵容对她行巫蛊之术?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皇后借巫蛊娃娃一事拉拢安陵容不成,又在自己这里栽了个大跟头,这是要恶心她一把呢。毕竟沈眉庄自六月后对外就一直称“胎像不稳”,太医也查不出为什么,前两日浅画的事情,虽然风声捂住了,但外面都知道沈眉庄又惊了胎。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说是叫人行巫蛊之术害了,听起来还真有几分可信。 沈眉庄抬头与甄嬛对视,目光深沉:“嬛儿,你当真信巫蛊之事吗?” 第66章 谣言(2) 甄嬛垂下眼眸,避开了沈眉庄的目光:“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是吗?我记得嬛儿最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怎么如今到提醒我小心巫蛊之祸了?”沈眉庄笑了一声,“嬛儿,你是真心觉得我胎动不安是陵容行巫蛊之术所致,还是对于我与陵容的亲近生出了不甘心呢?” 沈眉庄的眼里带着戏谑,像是与她开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玩笑,最后甄嬛丢下一句“碎玉轩还有事,嬛儿改日再来看望姐姐”便落荒而逃。 “小主,莞贵人怎么......” “不必理会,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她口中的谣言可是真的。” 宫中确实有谣言,说安贵人与锦贵人前后脚侍寝,锦贵人如今生产在即,安贵人的肚子却连动静都没有,心生妒忌,于是用巫蛊娃娃诅咒锦贵人,这才导致锦贵人胎像不稳,连太医都看不出来为什么。 据说宝鹃被罚去辛者库,并不是因为她偷了什么簪子,而是在安贵人的床铺上翻出了那巫蛊娃娃,肚子上插着针,看着十分骇人,安贵人怕事情败露,这才找个由头把人给赶走了。 这些事情传得神乎其神,路上随便一个宫人都能绘声绘色地讲一遍,这些怪力乱神之事,皇上最是厌恶,可架不住人人都爱听啊,就如曾经丽嫔和余氏的那一出,不也是在宫里头闹得沸沸扬扬吗? “小主,安小主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吧?” “当然不是,不过我先前已为她出了法子,如何破局全看她自己了。” \/ 宫中的谣言到底是惊动了太后,太后看重沈眉庄这一胎,叫竹息探望多次也未曾找到原因,听到谣言时已然信了七八分,皇后被禁足,如今六宫事务都由华妃掌管,于是太后便传了口谕,同华妃一道去了延禧宫。 这会皇上正在养心殿议事,太后到底还对安陵容留了几分情面,待她行完礼后问道:“安贵人,你可知最近宫中兴起的流言?” “回太后娘娘,嫔妾知晓,只是嫔妾与锦贵人感情深厚,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太后没有叫她起身,反而拿起一旁的茶盏端详起来,安陵容心中早有预料,此时也只是平静地跪着,面上一副肯定的神色,太后看了她一会,放下茶盏:“那哀家若叫人搜宫,你可愿意?” 搜宫是大事,也是耻辱,就好比当着满宫众人狠狠抽安陵容一个耳光,安陵容却依旧面色平静地拜下去:“嫔妾但凭太后娘娘做主,太后娘娘亲自派人搜查,定会还嫔妾一个清白!” 华妃在太后面前历来是十分乖巧,此时虽存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也只添了一把火:“这等事情怎好麻烦太后娘娘?不若叫臣妾身边的人去搜吧。” 太后派一个孙竹息去搜,和华妃派一群人去搜是不一样的,若是后者,即使搜不出来,于安陵容的名声也有极大的损害,可若是前者,只要太后愿意,便可为安陵容圆过去。 “皇上驾到——” 华妃眼睛一亮,起身行礼,皇上摆了摆手:“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皇帝,你来了正好,哀家的意思是搜宫,再将安贵人身边的宫人提出来审问一番,你觉得如何?” “便按皇额娘的意思吧,叫竹息姑姑跑一趟即可。至于安贵人身边的宫人,叫苏培盛去审吧。” 华妃还要说什么,皇上看了她一眼,她只好偃旗息鼓,见华妃消停了,皇上朝着安陵容伸手:“你先起来吧。” 安陵容再度伏身行礼:“皇上和太后娘娘给嫔妾脸面,是嫔妾的福气,可如今真相还未明了,嫔妾不愿辜负皇上和太后的厚爱,请皇上准许嫔妾跪着吧。” 此话一出,太后的脸色都柔和了许多:“你这孩子,罢了,叫竹息动作快些,总不好让安贵人久等。” 安陵容默默地压了压膝盖,棉花厚实着呢,跪这么一会算不得什么。 竹息很快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匣子,还有一只做了一半的将军人偶,她将东西呈上:“启禀皇上、太后、华妃娘娘,奴婢在安贵人的床铺上翻到了这个人偶,匣子里还有满满一盒各类布偶。” 匣子打开,里面果真是些制作精巧的玩偶,小狗、老虎、将军、小猫......每个都极具特色,太后一眼看出了安陵容的绣工:“这是你做给锦贵人的?” “回太后娘娘,正是,锦贵人允诺嫔妾做孩子的干娘,嫔妾想着做干娘的总得备些礼物,又不知晓孩子的性别,只好多做了些。” “哈哈哈,看来朕当真是要给锦贵人换个大些的宫殿才放得下你的东西了,皇额娘有所不知,锦贵人有孕将将三月时,安贵人便做了许多虎头帽送去,后来又陆陆续续做了许多衣物,已然有三大箱了。” 太后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好孩子,起来吧,你与锦贵人感情深厚,那些谣言想来都是无的放矢,你不必多心。” 安陵容这才谢了恩,起身时有些站不稳,孙竹息上前扶了一把,安陵容颔首致谢,坐到一旁的软凳上。 华妃脸都气歪了,又不好破坏皇上与太后的好心情,见苏培盛走来,赶紧开口道:“苏公公来啦?审问得如何了?” “启禀皇上,其余宫人对此事是一概不知,安贵人贴身伺候的丁香倒是说,她家小主前一段时日便开始做布偶,是打算送给锦贵人腹中的龙胎,至于巫蛊一事,丁香说从未见过。” “她是安贵人的贴身宫女,当然向着安贵人,要臣妾说,皇上不妨将这丁香送进慎刑司,若是受了刑还这般说,那才有几分真实性呢。” 安陵容又走到前面跪下:“嫔妾有一言。” “好端端地怎么又跪?起来说罢。” 安陵容却没起身,继续说道:“既然宫中都说,宝鹃是撞破此事才被罚至辛者库,皇上不妨宣宝鹃来对峙。” 皇上眯起眼睛:“她本就对你怀恨在心,说不得正是因此才有了这许多流言,你不怕她再行诬陷?” “嫔妾没有做过,自然不怕。” 第67章 谣言(3) 宝鹃很快便被带到了延禧宫,安陵容已经在软凳上坐下了,行过礼后,皇上问道:“如今宫中到处都在流传安贵人行巫蛊之术,你可知晓?” 宝鹃看向安陵容,见她不看自己,表情有些难过,迟疑片刻,她摇了摇头:“回皇上,奴婢不知。” “皇上问你话,你看安贵人作甚?” 安陵容冷笑道:“你是因偷拿我的东西才被罚进辛者库的,倒也不必同我演主仆情深的戏码,皇上问你什么,你说便是。” 宝鹃露出痛苦的表情,她似乎又在内心挣扎了一番,才开口道:“奴婢原本向着主仆一场,是不愿将小主置于危险境地的,却不曾想小主如此绝情......” 说罢,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眼神坚定地抬起头:“启禀皇上,小主的床铺一向是由丁香负责的,小主不叫我沾手,那天午膳后,奴婢在殿内打扫,见被褥皱了,便打算整理一番,谁知在那被褥下,竟然有一个白色的小人,肚子上插满了银针!奴婢想到锦贵人一直胎动不安,又觉得小主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慌张离开内殿时碰上了丁香。” “这等事情,奴婢是愿意为小主守口如瓶的,可谁知第二天一早,小主便借着偷东西的罪名,叫皇上发落了奴婢!那巫蛊娃娃约莫有一掌长,是白色的,奴婢绝对没有看错!” “方才太后已叫人搜过,根本没有巫蛊娃娃。” “那必定是小主销毁了证据!” 皇上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你可确定?” 宝鹃心中暗喜,连连磕头道:“奴婢所言皆是真话啊!” “苏培盛,将这个满口谎言的奴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宝鹃满脸愕然,可是苏培盛已经带人捂住了她的嘴,动作迅速地往外拖,太后皱了皱眉:“皇帝,这是为何?” “皇额娘有所不知,那个所谓的‘巫蛊娃娃’,朕也是见过的,照这奴婢说的话,朕是在她发现巫蛊娃娃的那日便来了延禧宫,当晚不曾看见什么巫蛊娃娃,倒是见到一个一掌长,用白、红、黑、黄四色做成的布偶,只做了一半,肚子上的云纹还未绣完,留了一截针线。” “第二日一早这奴婢手脚不干净,叫朕打发去了辛者库,安贵人说自己的东西丢了好几样,朕便叫苏培盛派了个小太监来暗中盯着,从那日朕离开便一直到今日,若安贵人真的有那脏东西,便是在被发现后就处理了,也根本没有送出宫的机会。” 安陵容坐在一旁听着皇上给自己圆了回来,脑海里却忍不住想起那天送出去的恭桶......还好丁香不嫌臭,把那痰盂拿去净房倒了,皇上派来的人自然不可能连她的贴身宫女去方便都盯着。 太后从看见宝鹃时心里就有了底,这小宫女是乌雅氏在宫中的势力,她满脸疲惫地起身:“好了,皇帝,哀家先回去了,你与华妃都在,此事你看着办吧。” “皇上,此事涉及怪力乱神之事,臣妾觉着还是再严谨些好,若是安贵人将那东西毁了,倒在什么角落里,也未可知啊!” 太后刚一走,华妃便再度发难,安陵容又往地上一跪,开口时带着哭腔,还提了两分调:“皇上,嫔妾与眉姐姐感情深厚,又早已说好了要做她腹中孩子的干娘,更是自请留在宫中陪伴她,怎么会做出这种恶毒之事?何况若嫔妾真的嫉妒眉姐姐,皇上去园子避暑的那几个月不是更好下手吗?” 皇上从她出声时便直直地看着她,华妃不知晓,苏培盛却是听出来了,这声音有几分像纯元皇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贵人,很快又收回视线。 皇上亲自将安陵容拉起来:“好了,朕知晓你是无辜的,今日跪了这样多,也不怕伤了膝盖?” 华妃还要开口,皇上看向她:“不必再说了,你先回宫吧。” 安陵容默默地为自己膝盖上的棉花捏了把汗,她是不是一不小心演过了?皇上,您大可不必如此啊! 不过好在皇上还有政事要处理,他只是将安陵容扶进内殿:“朕还有政事,先叫个太医来替你看看膝盖,晚上再来看你。” 安陵容松了一口气:“有皇上为嫔妾做主,嫔妾不委屈。” \/ “你垫了这么厚的棉花?” 沈眉庄看着那两大团棉花,是真的有些震惊了,安陵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原想着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多垫些保险,总归衣裳厚,看不出来。不过皇上也真是的,我差点就露馅了。” “不过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此事陵容还要多谢姐姐,若不是姐姐提醒,陵容也想不到布偶的法子。” “你快别谦虚了,把灰烬叫丁香拿去倒进恭桶,又求皇上派人暗中守着延禧宫,你考虑得如此周全,哪是我的功劳?” “眉姐姐......”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得了一大匣子布偶吗?你要是还觉得不够,那你再多做些,也别光给孩子做,我可是最喜欢你绣的那个连枝菊花的扇面了。” “姐姐如此说了,妹妹还能推辞吗?只是眼下天冷了,扇子用不上,陵容先给姐姐做两个抹额,生产后就能用上。” “好好好,那我便等着了。” ...... “小主,我们不进去吗?” 甄嬛叫住了要进去通报的小施,摇了摇头:“槿汐,我们走吧。” 常熙堂内殿的笑闹声愈演愈烈,甄嬛回头看了一眼,视线仿佛穿透墙壁看到内室的景象,三个女子坐在一块绣花,眉姐姐会叫小厨房送来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和玫瑰乳酥,然后笑着同她们打趣。 “小主,不如我们叫小施通传一声,进去坐会吧?” 甄嬛收回视线,搭上槿汐的手:“进去了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何必徒惹伤悲呢?” 第68章 寝衣 谣言很快就被澄清了,太后知晓其中有皇后的手笔,为免皇上继续查下去,不得不捏着鼻子出来收尾,下了一道懿旨,言明安贵人行巫蛊之术一事子虚乌有,是被罚去辛者库的宝鹃怀恨在心,蓄意构陷。 当时只有竹息一人进入了延禧宫侧殿,太后有意替安陵容打圆场,便也不存在搜宫的说法;再加之皇上金口玉言,说安贵人根本没有销毁证据的机会,于是此事最后便以宝鹃杖毙收了尾。 皇上和太后又各自送了许多赏赐到延禧宫,如此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安陵容确实做过巫蛊娃娃,若继续牵扯,于她也不是好事。 沈眉庄在几日后收到了安陵容送来的抹额,用了上好的兔毛,绣了吉祥如意的纹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鹅黄色扣立领菊花暗纹寝衣,内里还有一层细绒,一看便是做了许久,沈眉庄有些惊喜:“怎么还有一件寝衣?” “先前那件是夏天穿的,如今天冷了,自然是要为姐姐新做一件。” 沈眉庄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陵容,你有没有给皇上做?” “姐姐怎么知道我给皇上也做了一件?不过姐姐放心,皇上那件料子虽名贵,却没有姐姐这件舒适,也没有内绒呢。” 后半句是压低声音说的,沈眉庄被她逗笑:“我这不是想着你都给我做了两件了,总不能皇上一件都没有。” “他呀,有一件就不错了,哪里值得我如此费心。” 此事说笑几句便过去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沈眉庄便没放在心上,她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难免有些紧张,好在皇上对这一胎极为重视,时常来看望,又有沈母整日里陪着,沈眉庄便放宽心,只叫手底下的人警醒着。 “小主,今日奴婢在外头听闻了一桩事,关乎安贵人与莞贵人,小主可要听听?” “你说吧。” “这事奴婢是从淳常在的下人那打听来的,说是莞贵人与安贵人似乎是同时给皇上做了寝衣,结果皇上将安贵人做的那件金龙出云的脱下来送给淳常在了,原本没人知道是安贵人做的,延禧宫有个小宫女说漏了嘴,莞贵人得知后,叫人送了一对和田玉钗去延禧宫,说是替淳常在赔礼。” “赔礼?”沈眉庄有些好笑,“她去赔什么礼?” “可不是呢,小主,淳常在那的宫女还说,金龙出云比不得双龙戏珠寓意好,况且皇上说了,什么人做什么衣服,他心里有数呢。” “这等话也是可以在外面乱说的吗?” 这便是同上一世一样了,只是这次安陵容与甄嬛并无什么来往,这才动用了淳常在。沈眉庄想了想,开口道:“浅书,皇上的话可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你的小姐妹们应该都很乐意听这八卦吧?” 浅书会意:“小主说的是。” “只是妄议圣言,被发现了可是重罪,此事要传播,也要借着淳常在那个宫女的口,想必她也是愿意的吧?” “奴婢这就去办。” 浅书走后,沈眉庄的眼神冷了下来,淳常在出身满军旗,刚入宫时因着年纪小未侍寝,甄嬛装病避宠,她便搬到了延禧宫,安陵容与她来往甚少;甄嬛从圆明园回来后,淳儿又搬回了碎玉轩。 倒真是会挑地方,甄嬛装病避宠时,宫里得宠的新人就只有三个,淳常在去的延禧宫就住了俩,过完年天气暖和起来,淳常在又开始常去往碎玉轩跑,直至后来承宠。 沈眉庄一直都觉得淳常在背后可能是皇后,这一切太过巧合,华妃是不会管一个没侍寝的小姑娘,但皇后却是会抓住一切机会的。上一世淳常在的“无心之言”,挑拨了甄嬛与安陵容的关系,如今眼看着安陵容没了拉拢的机会,还要借着淳儿再度恶化二人的关系。 沈眉庄不介意安陵容和甄嬛关系怎样,但是说到底皇后这么做也跟自己有关,毕竟旁人不知她与甄嬛闹了别扭,明面上二人依旧是姐妹,再加一个安陵容。想要击溃这个三人团体,从其中两人下手就是最有用的。 “她倒是有兴致,禁足了也不消停。” \/ 这些事情很快便传到了皇上耳中,这日沈眉庄将将午睡起来,便听采月禀报,淳常在的贴身宫女一个被打死,一个送进了辛者库,其余下人更是统统换了一批。 安陵容那里也死了一个叫宝鹊的宫女,她身边一下子空了两个人手,皇上昨夜在延禧宫歇下,今儿一早便叫苏培盛亲自给安陵容挑了两个宫女,一个唤作沉香,一个唤作木香。 淳常在受了几句训斥,皇上这些日子还算宠她,经此一事却是彻底冷了下来,连带着对甄嬛,皇上都少了几分好脸色,连去碎玉轩的次数都少了,往常两三日便要见面的二人,如今可能五六日才会见上一次。 安陵容叫沉香把那对和田玉钗送回了碎玉轩,沉香规规矩矩地给甄嬛行完礼:“莞贵人,我们家小主说了,这事儿与您没什么关系,这玉钗就不必了,皇上叫小主重新绣一件金龙出云的寝衣,小主有些忙,就不亲自来碎玉轩了。” 甄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知晓了。” 景仁宫里,皇后将桌上那张宣纸扔到一边,眉头蹙起:“好端端的,那些话怎么叫皇上知道了?” “娘娘,雨儿得了您吩咐,是叫云儿去做的,谁知那丫头跟人说闲话的时候被捧了几句,有些得意忘形了,就说漏了嘴,在场的几个婆子都是碎嘴的,这才宣扬了出去。”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她不是在碎玉轩当差吗?怎么会去和外面的人说闲话?” “娘娘,奴婢也不知晓,云儿被打死前奴婢没能见上面,雨儿只知道云儿有个常凑在一起说话的小姐妹,连,连是哪个宫的都不清楚......” “那本宫要她有何用?”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这些日子真是诸事不顺!那常熙堂那边呢?总不能再出问题了吧?” “娘娘息怒,余嬷嬷都准备好了,就等生产呢。此次虽折损了人手,却也不是全部用处,皇上叫安贵人重新做寝衣,还由着安贵人用他拨的人手去下莞贵人的面子呢。” “罢了,这三人没一个好对付的,若能叫她们彼此生出嫌隙,也是好事。” 第69章 生产(1) 距离生产的日子愈发近,常熙堂上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总不能最后关头还出了问题。 太后前几日甚至亲自来了一趟常熙堂,沈眉庄的胎像依旧不太稳当,保胎药是日日都喝的,饮食里还加了艾叶等草药,皇上原本是要叫章弥来看,但柳默从三月起就照料着这一胎,沈眉庄看起来状态也好,太后又说别惊扰了胎神,于是便作罢。 这一日沈眉庄照旧由母亲陪着在院中散步,走了一会便觉腰酸背痛,沈母满眼心疼:“回去歇一会吧,歇会再走走,你如今辛苦些,生产时才能少受些罪。” “女儿知晓的,母亲不必担心。” 回到内殿,采云已经候着了,沈眉庄扶着腰摆了摆手:“让我站一会吧,坐着也不舒服,采云,可是有动静了?” “小主,余嬷嬷最近总在想法子往外跑,奴婢盯了她好几天,才发现是借着去方便的时候从后门溜出去了。只是余嬷嬷对宫中比奴婢熟悉,几次都跟丢了。” 如今沈母那边全部交由浅书和小方子盯着,沈母自己还从家里带了李嬷嬷,每次过来正殿都是由李嬷嬷和浅书先查过一遍,再由采云细细检查;正殿更不必说,被采月、采云和小施守得如铁桶一般,再有一个小平子在暗中盯着,旁人完全没有入手的机会。 如此一来,若要在生产前动手,便只有稳婆那边有可乘之机,亦或是选择生产当日,那日人来人往,下手的时机更多。 “叫小平子着重盯着稳婆,对余嬷嬷还是照常即可,不要打草惊蛇。” \/ 这一日沈眉庄正在院中走着,突然腹部一阵刺痛,她紧紧地抓住采月的手:“采月,我,我好像要生了......” 采月一惊,赶紧和采云一同扶着她朝寝殿走去,内室早已布置好了,屏风这些也是提前备下的,就怕沈眉庄突然发动。浅书已经去叫小厨房烧热水了,请太医、禀报皇上,常熙堂虽忙成一片,但也算是有条不紊。 躺到床上,沈眉庄只感觉疼痛愈发强烈,汗水湿透了衣衫。采月一边用帕子给她擦汗,一边轻声安慰:“小主莫慌,采云去叫稳婆了,太医也很快就会来。” 东配殿这边,四个稳婆已经候着了,李嬷嬷和采云一起来的,小主先前就叮嘱过,稳婆一定要好好检查,不能叫她们带任何多余的东西进产房。 “不是说了不许用簪子吗?” 李嬷嬷抬手抽掉王嬷嬷头上的簪子,头发却并未散落,原是还有一条发带绑着,采云朝这边看了一眼,王嬷嬷赔笑道:“我这不是一时间忘了嘛。” 采云没搭理她,检查完另一个稳婆,叫她先进去,李嬷嬷见状也没有多说,低头继续检查:“你指甲里面是什么?” “方公公,劳烦将这个稳婆押下去。” 剩下两个稳婆倒是没什么问题了,采云刚要放她们走,突然闻到一股香味:“苏嬷嬷,你用了发油?” 苏嬷嬷闻言也是一愣,李嬷嬷朝采云看了一眼,先带着另一个稳婆走了,采云又凑近瞧了瞧,没有用过发油的痕迹,但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苏嬷嬷见她这样,也有些着急:“采云姑娘,是怎么回事?一个月前小主说过不让用发油,我就再也没用过了。” 苏嬷嬷是沈眉庄外祖家的家生子,给苏尔氏做了十多年的稳婆,两个儿子都在苏尔氏做管家。这一趟进宫,苏嬷嬷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都被沈眉庄的人带走了,是绝不可能生出背叛之心的。 “小主那边肯定不能让你去伺候了,在此等着吧。” 采云没能查出来是什么东西,只能叫小方子将苏嬷嬷与王嬷嬷放在同一处看管着,待皇上来了再定夺。回正殿的路上,采云还在庆幸,还好小主多备下了两个嬷嬷。 柳太医刚为沈眉庄诊过脉,敬嫔也已经在正殿候着了,内殿的沈眉庄痛的满头大汗,可如今还只是见了红,还没有破水,距离生产还早着呢。 “等会去小厨房备些吃的,锦贵人是头胎,保不齐要生多久呢。”采云应下,去了小厨房,今日采月与李嬷嬷在内殿守着,浅书在外殿盯着,她主要盯着小厨房,从外送进产房的东西则是柳默查验。 小厨房正烧着热水,采云一一瞧过,又亲自盯着听荷往热水里加了些醋(用作消毒),确认没问题后便叫她先送过去。 灶上炖着一锅鸡汤,小厨房的吃食一贯是听荷与余嬷嬷互相盯着,又有小明子和小施换班监督,入口的东西都是没问题的,采云还是先盛了一些验了毒,又给厨房后面养着的小兔子喂了些,确认无碍后,热锅煮面。 正殿这边,皇上、华妃以及各宫妃嫔都到了,皇后“身子不适”,太后亲自去看过,叫她好生休养,如今还在景仁宫卧床养病呢。皇上看了一眼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不耐烦:“都来做什么?嫔位以下的都回去吧。” “皇上,让嫔妾留下吧,嫔妾实在担心眉姐姐。” 见是安陵容,皇上点了点头:“你留下吧。” 甄嬛也站出来:“皇上......” “行了,你们二人留下,其他的都回去吧。” 常熙堂这才空旷了些,华妃与皇上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然后便是齐妃、敬嫔、莞贵人、安贵人。 “锦贵人如何了?” “启禀皇上,贵人还未发动,只怕还要等些时候。” 采云端了一碗鸡汤面走来,刚要行礼,皇上摆了摆手:“先送进去吧,瞧瞧你家主子情况如何,告诉她朕来了。” 沈眉庄痛完一阵后,倒是缓过来了些,如今正由采月和李嬷嬷扶着,在床边走动,见采云端着面进来,松了一口气:“我正饿着呢,还好你来了。” 采云见她是真的不难受,也放下了心,大致说了一下稳婆的情况。沈眉庄咽下一口面条:“我见只来了两个,便猜到是出问题了,只是没想到苏嬷嬷那也有情况。如今产房里看得紧,不会有什么问题,余嬷嬷你要盯紧了,我想着怕是还有后手的。皇上来了吗?” “回小主,已经在殿外了。” “将那两个嬷嬷提去审问吧。” ———————— 写在前面:没生过小孩tut,边查资料边写,肯定会有错误,大家就不带脑子看一下,我是真的不懂这个 第70章 生产(2) 沈眉庄用了小半碗鸡汤面,又走了一圈,腹部又开始阵痛起来,沈母赶紧指挥人将她扶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陪着她。 而殿外,皇上听采云禀报了稳婆的事,将手串往桌上一拍:“带上来。” 柳默先查看了王嬷嬷的指甲和那个簪子,面色一变:“皇上,这簪子用鸡血藤的汁子泡过,且簪尾极其锋利,若是趁着锦贵人生产时行凶,严重些甚至可能母子俱损!王嬷嬷的指甲里也是鸡血藤的粉末,想来是做了两手准备!” 话音刚落,王嬷嬷突然笑了几声,站起来朝着一旁的石柱撞去,事发突然,小方子阻拦不及,再去试探鼻息时,人已经没气了。 皇上面色愈发阴沉:“苏培盛,带人将这老奴拖下去,好好的查查。” 苏嬷嬷手里捏着一把梳子,见柳默看过来,便递了上去:“启禀皇上,小主自一月前便下令,稳婆们不得使用发油、香粉、香料,奴婢从不曾违反,方才出了问题后,便由方公公陪同,检查了一遍近日用过的东西,才发现这把梳子竟有淡淡的香味,与奴婢头发上的味道一样。” 皇上看向柳默,柳默会意:“烦请采云姑娘确认一下是不是同一种香味。” 确认后,柳默接过梳子,仔细辨认其香味:“启禀皇上,此物是用提取后的麝香精油浸泡木料,又添加了大量的苏合香掩盖麝香的气味,制作完成后将其静置,使香味逐渐淡去。苏嬷嬷用这梳子多久了?” “奴婢自进宫后,便一直用着这把梳子,到如今......已有两月了。” 这还真不怪苏嬷嬷,这梳子是内务府发下来的,每人都有一把,只有苏嬷嬷的不同,偏偏又香味极淡,沈眉庄虽说过不许用香粉一类的东西,采云她们也日日检查,可内务府送的许多东西、沈眉庄的首饰等等,都有香味,梳子与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根本发现不了。 立在一旁的采云心里也有些后怕,又庆幸沈眉庄考虑周到,自有孕九月后,稳婆们穿的衣裳都是由采月她们亲手所制,一共三套,每隔几天便要换洗,换下来的都要检查;先前沈眉庄又特意叮嘱过,稳婆必须好生检查过才能放进产房,尤其要注意有没有带多余的东西、有没有香味,但凡出现一丝不对劲都要即刻关押。 若无这些准备,今日采云都不一定能发现头发有香味。 “你且说,若是此事没有被发现,会如何?” 殿内气压极低,柳默咽了下口水,开口道:“轻则锦贵人血崩身亡,重则母子俱亡。” 他脑子飞速运转了一下,紧接着又道:“此物虽气味清淡,但用料不少,若是苏嬷嬷一直为锦贵人接生,怕是只有母子俱亡的结果。” “放肆!” “皇上息怒!” 殿内跪了一片,连华妃和齐妃都不敢开口说话,皇上面沉如水,正要开口,内殿突然传来沈眉庄的痛呼声,他神色一松,道:“罢了,先将人押下去,苏培盛,把东配殿封起来,好好查查这脏东西是哪来的。” 苏嬷嬷被带了下去,走出殿门才察觉到后背已经湿透了,皇上方才的眼里尽是杀意,安陵容心中恶意松了口气,她本来是准备等皇上下令后求情的,眉姐姐生产在即,便是这苏嬷嬷当真罪该万死,为了给眉姐姐积福,也要等平安生产后再处置。 内殿沈眉庄已经发动了,热水一盆接一盆地往里抬,稳婆道:“小主忍一忍,喊多了便没有力气生了。” 沈眉庄满头大汗,死死攥着母亲的手,嘴唇都没了血色,沈母给她擦着汗,满脸心疼,恨不得能替女儿受罪。 “怎么没声音了?” 安陵容有些焦急地从软凳上起身,采云正要去小厨房,回道:“安小主不必忧心,小主是在保存体力。” 安陵容点点头,却不肯再坐下,只来回踱着步,皇上皱眉道:“容儿,你别急,坐一会吧,晃得朕头晕。” 甄嬛也道:“是啊,安妹妹坐一会吧,眉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生产的。” 安陵容只好坐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内殿的帘子,满心焦急。 时间过了许久,华妃终于撑不住了:“怎么这么久还没生下来?都到午膳的时间了。” 齐妃笑道:“妹妹有所不知,锦贵人是头胎,自然慢些,而且她不是一直胎像不稳吗?若是......” “好了,别说不吉利的话。” 皇上本来是想叫她不会说话就闭嘴,可眼下殿内还有三个位份比齐妃低的,他也不好下她的面子。 “皇上不必忧心,锦妹妹虽说胎像不是很好,这段时日一直静养着,又是足月生产,定会母子平安。” 皇上给了敬嫔一个赞许的眼神,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齐妃,这才收回视线。华妃适时开口道:“皇上,锦贵人头一次生产,说不得还要许久呢,不若臣妾陪着皇上去用些午膳可好?若有什么情况便叫他们第一时间报来。” 皇上也有了饥饿感,点点头:“也好,你们也回宫用些吃的吧。” 皇上和华妃走后,齐妃也走了,敬嫔看向剩下的两人:“二位妹妹若是不想回宫,不妨在咸福宫用一些?用完再来陪着也是好的。” 甄嬛迟疑了一下,道:“那就有劳敬嫔娘娘了。” “多谢敬嫔娘娘好意,只是嫔妾现在实在是吃不下,敬嫔娘娘与莞贵人去吃吧,嫔妾再守一会。” 甄嬛面色有些尴尬,连敬嫔都忍不住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她见安陵容一说完话又满面焦急看向产房,叹道:“也好,我们先去用些,我再叫小厨房给你做些点心来,莫要叫你眉姐姐担心。” 第71章 生产(3) 敬嫔和甄嬛回到常熙堂时,沈眉庄还是没生出来,敬嫔看了一眼安陵容身旁的那碟绿豆糕,只用了一块,安陵容绞着帕子站在产房外,又想进去,又怕打扰了沈眉庄。 甄嬛在软凳上坐下,生平第一次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她也是担心眉姐姐的,可如今安陵容的表现,衬托得她似是虚情假意一般,可若是真心担忧一个人,哪里有心情去想这些旁的东西呢? “已经开了六指了,小主再忍一忍,等开到十指就可以用力了。” 沈眉庄只觉得身上痛的厉害,她上一世也生产过,可那时候她是早产,又遇上血崩,生命力渐渐流失,虽然身上也痛,却没有如今这么真切又鲜活,沈母在一旁拉着她的手,眼眶泛红,擦汗的帕子都换了好几条了。 采云又送了一些粥来给沈眉庄用了,算是恢复了些力气。安陵容听着里间压抑的痛呼,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眉姐姐,我可不可以进去陪着你?” 沈眉庄听到这话一愣,看向采月:“是陵容吗?” 采月点头:“正是安小主呢,方才敬嫔娘娘带着莞贵人去用膳,她没去,小厨房送来的绿豆糕也只用了一块。” 沈眉庄有些五味杂陈,但是又一阵痛楚袭来,她也想不了这么多了,安陵容面上越发焦急,采云正好来给沈母送吃的,她叫住采云:“我进去陪着姐姐吧,你先瞧瞧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 采云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安陵容又道:“只有伯母在里面陪着到底忙不过来,我可以同伯母轮流守着,伯母也好吃些东西。” 采云拗不过她,只好先将东西送进去,同沈母说了此事,沈母长叹一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在外面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儿。” 采云细细给安陵容检查了一遍,安陵容自从沈眉庄有孕后就不戴香囊这些了,如今又摘下了头上的簪子和步摇,这才进了产房,沈眉庄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沈母陪在一边,方才采云送进来的面还一口都没吃。 “伯母先去用些吃的吧,我来陪着姐姐。” 沈母点点头,让开位置,沈眉庄刚经历完阵痛,朝安陵容看去,眼里都是询问。 “我不放心姐姐。” 沈眉庄有些无奈:“母亲吃完你也吃一些。” 安陵容乖巧点头:“我都听姐姐的,只要姐姐愿意让我守着。” 沈眉庄没再说话,她要保留体力,开完十指后才好生产,安陵容就拉着她的手,静静地在一旁陪着。产房外的甄嬛脸色愈发不好,可是此时再说她要进去,也不合适了,只好继续坐在软凳上。 皇上用过午膳后,又去养心殿见了几个大臣,待处理完政事,已到了晚膳的时间,问过苏培盛,沈眉庄还未开到十指,便叫人传膳,在养心殿简单吃了些,再去常熙堂。 到常熙堂时,沈眉庄已经开了十指,稳婆指导她用力的声音和痛呼声一起传来,皇上心里也有了些紧张的感觉,殿内还是只有敬嫔与甄嬛,皇上皱了皱眉:“安贵人呢?” “安贵人放心不下,两个时辰前便进去陪着锦贵人了。” 皇上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甄嬛,然后便在椅子上落座,华妃和齐妃很快也来了,皇上只看了一眼,叫她们坐下。 “小主,用力啊!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小主忍着些,别叫,要把力气留着生产用啊!” 甄嬛猛地站起来:“皇上,嫔妾担心眉姐姐,可否让嫔妾也进去守着?” 华妃本来就无聊,一听她的话立马来了兴趣:“莞贵人和锦贵人还真是好姐妹啊,先前还没开始生产,你不进去,如今里面乱成一团,你倒是想起来了,你是进去陪产还是添乱啊?” 皇上没接话,显然他认同华妃所言,齐妃忍不住搭腔:“是啊莞贵人,要我说你还是别进去了,妇人生产本就是鬼门关,产房里如今都在忙着呢,你这突然进去,吓到稳婆都算小的了,若是不小心撞到谁,惊扰了锦贵人,那可是大事。” 柳默就候在屏风外,也磕头道:“启禀皇上,两位娘娘所言甚是,安贵人进去的时间早,自然无什么大碍,只是眼下产房内定然是忙乱的,莞贵人此时进去,于锦贵人胎像无益啊!” 这会太后也来了,一进门便听到这话,皱眉道:“谁要进去?” “臣妾\/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 “皇额娘怎么来了?” 太后在华妃让出的椅子上坐下:“听闻锦贵人已经发动了,哀家来瞧瞧。”说罢,太后又看向莞贵人:“你还是安分些在此候着吧,等锦贵人生产完,有的是时间。” 甄嬛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方才的冒失,赶紧跪下请罪:“是嫔妾一时情急,胡言乱语了,还请皇上和太后恕罪!” “行了,起来吧。”皇上的声音里也满是不悦,甄嬛愈发后悔,但也无法,只能起身站到一边,尽力忽视华妃嘲讽的眼神。 “小主快用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痛呼,然后便是婴儿嘹亮的哭声,与此同时,天边红日西坠,常熙堂外的天空散发出万道霞光,云朵都染上了绚丽的金光,仿佛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即将喷薄而出。 甄嬛看到那夕阳,脑子终于在线了:“恭喜皇上,这是吉兆啊!眉姐姐的孩子定是个有福气的!” 稳婆也来抱:“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锦贵人诞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均安!小阿哥足足有六斤,哭声嘹亮,定是个小福娃呢!” “哈哈哈哈,好!很好!今日常熙堂上下通通有赏!稳婆多赏二十两!” 太后看着天边的金光,也是满脸喜悦,柳默十分有眼色地跪下:“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锦贵人得皇上太后福泽庇佑,才能生下福娃啊!” 殿内立马跪了一片:“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锦贵人得皇上太后福泽庇佑,诞下福娃!” 第72章 锦嫔 小阿哥很快便清洗干净抱了出来,皇上看向襁褓中那个皱皱的孩子,不知怎么就觉得长得特别像自己:“皇额娘,你瞧这小子是不是与朕很像?” 太后笑道:“哪里就能看出来像谁?不过这孩子皮肤有些黑,倒是与你刚生下来时一样。” (不像皇帝,生下来黑黢黢的) “哈哈哈,朕看着却是哪里都像,锦贵人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小主如今只是有些虚弱,待产房收拾好就能进去了。” “好,先将小阿哥抱进去吧,朕在此等着。” 稳婆已经将殿外的事说了,安陵容握着沈眉庄的手喜极而泣:“太好了,眉姐姐,咱们小阿哥定是一帆风顺的。” 沈母也噙着泪,连连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笑着看着沈眉庄,沈眉庄看着她们,总算是有了几分真实感:“真好,真好......” 产房收拾好了,采月便出去禀报,太后瞧了瞧殿里的人:“行了,都回去吧,人多了难免冲撞,待锦贵人养好了身子,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华妃、齐妃、敬嫔都行礼告退,唯有甄嬛有些迟疑,太后对她印象并不好,皇上专宠就算了,华妃都为了莞贵人到寿康宫来告了好几次状,今日又闹出些幺蛾子:“莞贵人,你也回去吧。” 皇上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甄嬛,突然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他心里涌上一股烦躁:“你先回去吧,改日再来常熙堂。” 产房内已经收拾干净了,只余一股血腥味,沈母跪下行礼:“臣妇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也蹲身行礼:“嫔妾参见皇上、太后。” “都起来吧。” 沈眉庄面色有些苍白,她轻声说道:“嫔妾不能起身......” “好了,别说话了,朕瞧着你都累成这样了,怎么还惦记着请安?”皇上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太后也笑着道:“哀家知道你最知礼,可眼下哪需在意这个?” 沈眉庄是真的累极了,也就没有推辞,满眼感激地看着二人,安陵容也有了几分笑颜:“还未恭喜皇上喜得龙子,太后喜得孙儿呢!” 皇上又想起方才看到的景象,他不是个迷信的人,可孩子刚出生,天边就出现如此奇观,金色主大吉,可不就说明他的儿子有福气吗? “锦贵人,你很好,你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常熙堂上下的赏赐再翻一倍,再赏沈自山黄金千两!” “恭喜皇上!恭喜小主!” “照哀家看,也不必再称小主了,皇帝觉得呢?” “皇额娘所言甚是,安贵人给六阿哥做的那许多东西,常熙堂怕是放不下了吧?” 安陵容和沈母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惊喜,沈眉庄也笑着看向皇上,眼里是感激和期待,皇上心中一暖,眉儿总是如此,自己赏赐她东西,她从不会假意推辞,每次都是真心实意的期待和感激。 “朕叫他们将永寿宫修整出来,待你出月子便可搬进去,那里离养心殿和慈宁宫都近,你若平日里去陪伴皇额娘,也能少走些路。” “嫔妾多谢皇上!” 如今空置下来的宫殿不多,永和宫住过太后、承乾宫住过孝懿仁皇后,除却已经住满的碎玉轩,便只有储秀宫、延禧宫没有主位,钟粹宫和永寿宫没住人。 储秀宫住着欣贵人,欣贵人膝下有公主,皇上应当不会空降一个主位娘娘过去,延禧宫有富察贵人和安贵人,便是要有主位,也是从两人中提一个。钟粹宫从前余氏住过,且有些偏远,应是不会考虑,最后便只剩下永寿宫。 因此沈眉庄对于皇上选定了永寿宫并不惊讶,她是真的很高兴,太后见她这样子,心中又多了几分满意:“你倒是一点不推辞,也不遮掩,不怕旁人说你急功近利?” “那便让旁人说去吧,皇上和太后娘娘给了嫔妾这样好的宫殿,只是叫人说几句,嫔妾还是愿意的。” “朕叫苏培盛去传旨,待六阿哥满月,你的册封礼便一同举办,再叫钦天监择个好日子迁宫。” “时候不早了,哀家便先回宫了,锦嫔如今平安生产,也要好好休息,将身子养好才是。”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虽未行册封礼,可太后金口玉言说了锦嫔,沈眉庄便可自称臣妾,其余人也不能再称她锦贵人了。 太后走后,沈母和安陵容也行礼告退,殿内只余皇上和沈眉庄二人,其余下人都退到了外面,皇上这才满目柔情地看着沈眉庄:“眉儿,你累不累?” “臣妾身上疼得紧,累也是累的,只是不知为何,精神挺好的,一点都不困。” “可见朕的儿子果真是小福星,先前胎象不稳都能平安降生,虽生的时间久些,却也保着他和他额娘母子均安。” 俩人闲话了一会,皇上便提起了另一件事:“朕本来是想直接杖杀了苏嬷嬷,为着给你积德,便叫他们容后再议,如今咱们的儿子是小福星,就更不能损了他的福气了。” “皇上,苏嬷嬷乃是臣妾外祖家用惯了的稳婆,臣妾恳请皇上,待查明真相后再定夺,若苏嬷嬷是遭人陷害,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朕知晓了,苏培盛已经去查了,待到明日便能知晓。” “皇上,小厨房那边有事禀报。” “进来吧。” 是采云,她进来后便径直跪下:“皇上,小厨房的余嬷嬷妄图谋害皇嗣,眼下人已经被方公公押在耳房,求皇上为六阿哥做主!” 第73章 清算 沈眉庄这才知晓,光生产这一天皇后给自己备了多少大礼。产房那边报孩子头已经出来了,催小厨房多烧些热水时,采云就在小厨房,余嬷嬷和听荷两人闷声做了一天活计,都是安安分分的,偏偏在这当口出了幺蛾子。 采云当时不过是转身将一截被水沾湿的柴火扔出去,余嬷嬷便趁机将袖里的纸包打开,倒了什么东西进去,好在小施一直隐在柴火堆后面,一发现不对就出声制止,听荷听到小施的声音后,立刻转身钳住了余嬷嬷。 当时产房催着要热水,采云只能先叫小方子将人押下去,小施亲自烧了热水,采云便将那盆加了东西的热水和还沾着一些粉末的纸包一并保留着。 “那热水是备给六阿哥洗身子用的,奴婢尚且不知里面加了什么,还需要柳太医看一看。” 皇上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光今天一天,已经出了三个人企图谋害皇嗣了,最后这个甚至是直接冲着孩子去的! 柳默方才才给沈眉庄诊完脉,正准备走,如今只好接过采云用帕子包好的纸张,那上面沾着一些黄褐色的粉末。 “采云姑娘,劳烦去说一声,叫人不要碰到那盆水!”柳默面色严肃,将那张纸用帕子包的严严实实,继续说道: “启禀皇上,此物乃颠茄粉末,颠茄有毒,接触到皮肤会导致红肿出疹,六阿哥刚出生,皮肤娇嫩,若用那水擦洗了身子,必然会全身出疹,甚至溃烂。就算治好了,也会留下满身的疤痕,伴随终生!” “啪!” 皇上直接一把将茶盏扫到地上,屋内人都以头伏地,大气不敢出,沈眉庄眼眶都红了:“若看臣妾不顺眼,冲着臣妾来便是了,六阿哥是皇上的孩子,而且他还那么小,到底是谁指使的,连刚出生的婴孩都不能放过吗!” 皇上眼里一片猩红,若说白日里的两出算计,若得逞也可能会造成母子俱损,但说到底还能算是冲沈眉庄来的,如今这颠茄粉竟是直接对刚出生的皇子下手! “臣妾真是不敢想,若此事没有被发现,六阿哥会如何!可臣妾已经将身边所有人手全都用上了,这都能叫他们找到可乘之机!皇上,求您为臣妾做主啊!” “娘娘,您快别哭,月子里是不能落泪的啊!” 采云声泪俱下地上前扶住沈眉庄,皇上也是满眼痛心,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儿子,生产时金光满天的小福星,竟是差一点便着了这般恶毒的算计! “小厦子!” “奴才在。” “将那余嬷嬷押下去,叫你师傅好好审问,不拘用什么法子,朕只想要幕后的真相!” 待小厦子和柳默等人退出去,皇上才看向沈眉庄:“眉儿,别哭,朕定会将此事查清,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 第二日,皇上去了寿康宫。沈眉庄听人来报后,冷笑一声:“好歹也事关他的亲生孩子,莫不是要孩子真的受了伤害,他才愿意严惩吗?” 沈眉庄心里大概有个底,那王嬷嬷只怕是个障眼法,太后要寻稳婆,走的也是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路子,那两个人自己不会信,这是必然的,借由王嬷嬷吸引了注意力,若沈眉庄没有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苏嬷嬷便会被放进产房。 而若王嬷嬷没有被发现,本来她也是要死的,在生产时给自己重重一击再死,也算是用处更大了些。苏嬷嬷身上的算计已经十分隐蔽了,若真的不幸叫自己发现了,还有一个余嬷嬷在小厨房随时准备,若没能平安生产,就没有她的事,若平安生产了,至少要将孩子毁了。 沈眉庄如今想起来都要庆幸自己提前布置了那么多。 不过想一想上一世,便是滴血验亲一事暴露,皇上都只是将皇后禁足,紧接着皇后伸手到前朝、蛊惑三阿哥......依旧没有被处死,直到最后牵扯出纯元皇后的旧事,皇上也只是打算下旨废后。 他是因为爱纯元皇后吗?不是的,他比任何人都能看清,宜修走到这一步的原因是什么,他嘴上说着叫宜修恨自己不要恨纯元,实际上他只是在痛心自己没能早早发现宜修的真面目,同时又不愿承认自己的薄情寡义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皇上已派人查清楚了一切,可宜修不仅是皇后,还是纯元的妹妹,何况这些事情做得干净,王嬷嬷是通过太后的手送入宫中,余嬷嬷这边也找不到与她来往的是谁,只能找到被关押起来的家人,其中倒是有乌拉那拉氏的手笔,但是乌雅氏也掺了一脚。 苏嬷嬷的梳子原本是没有问题的,是余嬷嬷将有问题的梳子带入常熙堂,交由王嬷嬷进行替换。沈眉庄身孕满六月后,太后就传话要族里帮着寻两个稳婆入宫。 太后出身乌雅氏,与乌拉那拉氏连宗,王嬷嬷虽是千挑万选后送到太后面前,呈上来的资料也没有任何问题,可实际上王嬷嬷家里有个欠了赌债的儿子,还有一个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孙子,王嬷嬷进宫后,她儿子欠着的八百两银子便还清了,甚至又开始出入赌坊。 而余嬷嬷,平日里就爱打牌、赌钱,是个见钱眼开的,来常熙堂之前,手里突然有了很多银钱,家里的儿子孙子还被人带走关了起来。 先前的珠儿是华妃的人,原本是要下五毒散的,五毒散毒性猛烈且无药可解,只是坏在香味太浓,以沈眉庄的性格定会发现端倪。余嬷嬷将其换成赤芍汁,若没有发现,沈眉庄滑胎;若发现了,她便可借此跳出来指认珠儿,以求获得沈眉庄的信任。 颠茄粉也是余嬷嬷的,虽查不到她与何人接触过,但这些时日宫里唯有齐妃因着胃痛找太医开了一剂方子,颠茄粉重碱,佐以其他药材压制毒性,确实是治疗胃痛的好法子,可齐妃的药方里既有大量颠茄粉,又有大量鸡血藤(王嬷嬷身上)......确实是最好的替罪羊了。 晚些时候皇上从寿康宫出来,便叫苏培盛传了圣旨,齐妃褫夺封号,降为贵人,迁居长春宫侧殿,三阿哥送到寿康宫交由太后抚养;王嬷嬷、余嬷嬷杖毙,夷三族;苏嬷嬷虽有失察之罪,为给六阿哥祈福,交由锦嫔处置。 圣旨发出去后,太后还叫竹息去了一趟景仁宫。皇上则是将自己关在养心殿里,翻出纯元皇后的遗物,看了许久...... 第74章 天恩日 甄嬛在沈眉庄生产第二日便来了,这一次她带了流朱,进来后先行礼:“嫔妾参见锦嫔娘娘,锦嫔娘娘吉祥。” 沈眉庄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起来坐着吧。” 甄嬛在床边坐下,红了眼眶:“还请姐姐莫要再生嬛儿的气了,嬛儿知错了。” 沈眉庄默了一瞬,开口道:“自入宫后,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分一份给你,虽与陵容关系好,但与你也从未远了,也为了咱们在宫中的处境多次与你分说。可是嬛儿,浣碧为奴为婢时,便多次与你议论我,采月只是送东西去给你都听到好几次,焉知私底下是不是更多?” 甄嬛面色讪讪:“眉姐姐......” “浣碧敢如此做,与你脱不了干系,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或许感情深厚,可是采月之前为着你不训斥浣碧与我多了几句嘴,我都罚了她,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没犯过,底下的奴才是什么样子,要看主子是如何约束的,不是吗?若你在她第一次编排我时就按照宫规罚上一次,我想她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目中无人的样子。” 甄嬛真的不知道这些吗?她明白的,可眉姐姐对安陵容不同,她能感受到,都是十多岁的小女孩,三个人的友谊里最容易出现对比,甄嬛怎么能不失落?浣碧说的那些话,甄嬛从没有真正意义上斥责过,是不是因为浣碧说出了她心底的委屈呢? 上一世的安陵容与甄嬛交好,沈眉庄待她不真诚,甄嬛又偏向沈眉庄,后来有浣碧、有淳儿,甄嬛每次都偏向了她们,安陵容与甄嬛渐行渐远,固然与安陵容的性格和皇后的挑拨有关,可跟甄嬛就一点干系都没有吗? “眉姐姐,我真的知错了,姐姐不要与我生疏了好不好?” 甄嬛这些日子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些事,她想低头,又下不了决心,可昨日沈眉庄生产时安陵容与她的两相对比,她如坐针毡的感觉还历历在目,她是不想因着这些事情和眉姐姐闹矛盾的。 “日后你还是好生约束浣碧吧,她那样的性子,若再不收敛,迟早会闹出祸事。”沈眉庄没说原不原谅的话,这样就很好,她这一世所求唯有高位和荣耀,其余的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姐姐肯原谅我就好......” 俩人随意聊了会天,每次都是甄嬛主动找话题,沈眉庄附和几句,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到像是一对好姐妹,可是俩人心里都知道,有些东西注定回不去的。 \/ 六阿哥是在冬月初三生的,洗三这一日正好是“天恩日”,皇上和太后的意思是先给六阿哥洗三,晚上将洗三宴和宫宴一块办了,办的热闹些,借了天恩日的名头,也不怕折损了六阿哥的福报。 (资料来源于网上:冬月初六,被称为“天恩日”,是玉皇大帝飞天之日,人们看来这一天充满了恩泽,给大地带来了祥和与宁静。还可以从这一天的天气变化来预测这一年冬天的气候。) 原本唯有皇后所出的皇嗣才能大办洗三礼,嫔妃所出只需在自己宫中小办,再邀请相熟的嫔妃到场观礼。但六阿哥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那天又天降异象,皇上有意昭告天下,以证明他这个皇帝是被上天所认可的,洗三礼的规制便提了许多。 六阿哥出生那天,皇上便叫内务府加紧赶制了一个洗盆,苏培盛亲自盯着的,外部由金丝楠木所雕,盆沿刻着海浪,海浪翻卷而起,其中还有一条鱼和一条龙;内嵌一个鎏金铜盆。(该盆原型是乾隆的洗三盆“鱼龙变化盆”,现在还展览在雍和宫) 冬月初六当日,早上便能察觉到天冷了些,不过在天恩日若下雪是吉兆,倒也不必担心什么,只是要给六阿哥多穿些。洗三礼就在咸福宫办,各宫妃嫔和王爷、福晋们都在邀请之列。沈眉庄在坐月子,是去不了的,沈母为免冲撞贵人,也要留在常熙堂,只能托付敬嫔、甄嬛、安陵容帮忙照看一二。 常熙堂的正殿已经供上了碧霞元君、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吉祥姥姥需要先抱着六阿哥祭拜这些神灵,接着抱进内殿,到沈眉庄的床前祭拜床公床母,做完这些后,才能抱出去进行洗三礼。 皇后依旧在景仁宫抱病,按照惯例她这一日是要出席的,可太后亲自派人去看过,说皇后头风发作,又染了风寒,只能再静养一段时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咸福宫一早便开始准备洗三用的水,将槐树枝、艾蒿叶、花椒放入水中煮沸,放温后倒入洗盆中,各宫妃嫔和宗亲们已经到了,吉祥姥姥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六阿哥走到洗盆前,便到了“添盆”的环节。 皇上和太后先往盆里添了一小勺清水,还有金子打出来的葱和蒜,吉祥姥姥道:“长水流,聪明伶俐。” 二人添完后,苏培盛手里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红枣桂圆、金银锞子、元宝等物,再由在场的宗亲和妃嫔们扔入盆中,吉祥姥姥又道:“早儿立子,连生贵子”、“左掖金、右掖银,富贵荣华伴一生”...... 吉祥姥姥脸都笑歪了,她是此次给沈眉庄接生的稳婆,已经得了不少赏赐,如今添盆的东西在洗三礼结束后也都是她的,给皇阿哥洗三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添盆结束后,吉祥姥姥将六阿哥递给一旁的采月,然后将盆里面的东西都捞出来,拿起放在一侧的艾叶,放在盆中搅动:“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带着弟妹跑。”寓意着六阿哥之后还会有同胞的阿哥公主诞生。 搅完后,吉祥姥姥将艾叶放下,采月已提前将六阿哥的襁褓解开,殿里炭火足,也不会冷到小阿哥,吉祥姥姥将孩子抱过来,放到洗盆里,撩起水洒在六阿哥身上: “先洗头,做王侯;再洗肩,当大官; 洗洗手,荣华富贵全都有......” 六阿哥一碰到水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皇上和太后都挂上了笑容,吉祥姥姥念完词,连忙说道:“响盆了,六阿哥哭声嘹亮,身体康健,日后定能平安顺遂呢!” 吉祥姥姥一边说,一边将六阿哥抱起来,采月已提前备好了新的襁褓,红色锦被上还有一圈白色的兔毛,六阿哥包裹其中,看着叫人心生欢喜。 收拾好后,吉祥姥姥拿起一个艾球点燃,放在姜片上,象征性地给六阿哥艾灸了一下,然后拿起梳子给六阿哥梳头:“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领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采云又端上一个小盘子,里边放着一颗煮熟剥好的鸡蛋,吉祥姥姥拿起鸡蛋,往六阿哥脸上滚了一圈:“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正是爱人儿。” 至此,洗三礼结束,皇上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太后还将六阿哥接过去抱了抱,皇上大手一挥:“赏!” 苏培盛又带着一队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六阿哥的是红雕漆盒一件,内盛金银如意各四个、金宝一分、银宝一分;沈眉庄的则是小荷包两个、金银如意各两个。 其余在场人,宗亲赏小荷包两个、金银如意各一个;嫔位以上赏小荷包两个、金如意两个;嫔位以下赏小荷包两个、银如意两个。 第75章 意想不到的来客(1) 洗三礼结束,各宫妃嫔可以回宫或是去看望沈眉庄,宗亲则是到太后宫中请安,等候晚上的宫宴。六阿哥被抱回常熙堂时饿坏了,扯着嗓子哭,沈眉庄赶紧叫乳母抱去喂奶,这才消停了。 敬嫔来看过沈眉庄,送了些贺礼便走了,如今常熙堂正殿还坐着甄嬛、安陵容、淳常在和欣贵人,沈母作陪聊聊天,气氛也还算融洽。淳常在位份最低,坐的远了些,位置在安陵容身侧,刚坐下时安陵容便看了她一眼,俩人视线对上后都笑了笑。 说了会话,欣贵人她们便告辞离开,甄嬛进内殿与沈眉庄说了几句话,倒是安陵容跟其余人一并走了,沈眉庄也没在意,只是叫采云去送一送她们。 “眉姐姐,我也先回宫收拾了,晚上还有宫宴呢,改日再来看望姐姐。” “你去吧。” 甄嬛走后,采云也回来了:“小主,奴婢有事禀报。” “怎么还换了衣裳?” “安小主坐在淳常在身侧,她说淳常在身上有麝香的气味,叫小主在月子里别让她近身了,安小主未曾进来也是这个原因,她怕身上沾了气味对小主不好,奴婢一直站在淳常在身后,换身衣裳保险些。” “无事,她与我没什么交集,避着些便可。” 皇后手底下的人,哪有生孩子的机会?想必又是什么掺了麝香的首饰,叫淳常在日日都戴着呢。 \/ 晚上的宫宴也没什么特殊,六阿哥还小,也不可能抱去宴会上,常熙堂早早地便熄灯歇下了,第二日倒是听说富察贵人也去了,这还是她假孕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 王焕已经在如意楼呆了许久,如今年羹尧风头正茂,还不是最好的时机,且圆明园避暑结束后,沈眉庄最要紧的事是将孩子平安生产,此事要留到时疫之后一并发作,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沈眉庄也不着急与富察贵人见面,坐完月子再说吧。 这一日皇上翻的是甄嬛的牌子,先前沈眉庄生产一事叫皇上对甄嬛冷了下来,昨日宫宴上,甄嬛向皇上敬酒,她与皇上座位隔得远,看着越发像纯元,倒是引得皇上又念起了她。 “小主,安小主来了。” 正说着,安陵容走入殿内,她今日带的丫鬟却被留在殿外,那丫鬟一直低着头,采云有些纳闷,看了一眼,似乎不是丁香,难道是皇上新拨的吗? “嫔妾参见锦嫔娘娘。” “好了好了,快起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原是不该深夜打扰,只是......”安陵容凑到沈眉庄耳边耳语几句,沈眉庄有些惊诧:“她亲自求的你?” 安陵容点点头:“她提及皇后的算计,又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着也许对姐姐有用,又怕日后没有今晚这般的时机,便擅自将她带来了,人就在外殿,姐姐若不想见,我再把她带回去便是。” “你考虑的十分周到,叫她进来吧。” 那宫女被采月领进来,一进门便蹲身行礼:“嫔妾参见锦嫔娘娘。” 采月和采云都是一惊,那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抬起头,竟是富察贵人! 沈眉庄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富察贵人了,上一次还是在去给皇后请安时,那时候的富察贵人,穿着粉色的旗装,头上的首饰件件价值不菲,脸上总是化着精致的妆容,眼里是少女独有的灵动和高傲。 皇上的宠爱和手里的宫权便是她的底气,她总是轻狂又张扬的,被华妃长期压制着,也总要找机会呛上几句,即便是那一次落水都未曾消磨她身上的锐气。 可如今的富察贵人,原本圆润的脸颊瘦了许多,两条手臂更是竹竿一般,脸上不施脂粉,眼下的青黑和眼里的黯淡,都说明了她如今的心境。 沈眉庄看着这样的富察贵人,像是一潭死水,半分波澜也没有了,她心里有些悲哀,富察贵人似乎比自己大一些,如今还不满十九吧? 富察贵人见沈眉庄眼里的悲哀,自嘲地笑笑:“多日不见,娘娘看到我如今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吧。” 采月和采云也说不出话,富察贵人从前得宠时,半路遇到沈眉庄也要出言挤兑几句,可是如今怎么...... “不知娘娘可否知晓嫔妾的情况?被陷害假孕、禁足,发现真的有身孕了,又不慎小产,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又得了下红之症......这一辈子,竟是就这么到头了。” 沈眉庄没有搭话,富察贵人也不需要她搭话:“嫔妾今日来,不是要向娘娘悲春伤秋的,嫔妾有话要同娘娘单独说,娘娘可否行个方便?” 在来之前富察贵人便与安陵容说过,她有些事情无法言明,但是会对沈眉庄有用,希望安陵容给她这个机会,安陵容抬头看向沈眉庄,沈眉庄点点头,她便出去了,采月给富察贵人抱了个软凳,然后也和采云一同向外走去。 富察贵人在凳子上坐下,开口道: “娘娘,您觉得富察氏如何呢?” 第76章 意想不到的来客(2) 沈眉庄心中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富察贵人淡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富察氏是满洲大族,世人皆知,嫔妾家中所在的这一支,虽比不上马齐、李荣保大人家的显赫,但也是不差的,不过嫔妾在宫中连个得用的太医都没有,在圆明园时,甚至轻而易举地就信了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太医,娘娘您说奇怪不奇怪?” 闻言,沈眉庄看向富察贵人,想起了许多事情,在回顾上一世的经历时,沈眉庄也产生过类似的疑问,那刘畚只是在济州待过,自己却在甄嬛几番劝说的情况下依旧相信了对方,是,这是她愚蠢无知,可是沈母作为大家族的主母,教出来的女儿当真连谨慎小心都不懂吗? “看娘娘的反应,嫔妾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娘娘放心,嫔妾并不是要向娘娘兴师问罪,说起来,与成为疯婆子在冷宫度过余生相比,嫔妾如今只是得了下红之症,已然是好了很多了。” 富察贵人眼中悲怆更甚,她从圆明园回宫后,有一日突然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烧了几日,也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梦,梦中许多情节都是模糊的,却能看到一个浅薄无知的富察贵人,被几句“人彘”的故事吓疯了,最后在冷宫里了却残生。 假孕一事,富察贵人梦中有一个片段,自己与其他妃嫔站在闲月阁中,看着皇上一把将沈眉庄头上的和合二仙金簪抽出,心中甚至还是幸灾乐祸。退烧后,富察贵人捋了捋脑海中的一切,想了整整两天。 出身满洲大族的她,行事浅薄如同没有脑子,在圆明园那样的地方,服侍的下人全是生面孔,有一个紫苏饮子做得她日日都想喝的宫女,她就这么信了?太医王焕,从前名号都没听过,说了一句从前在京城受过富察氏的庇护,她又轻飘飘地信了,还由着对方为自己安胎? 富察氏又不是全族都没人了,怎么可能在宫中连太医都没有? 结果富察贵人清醒后一查,还真没有。 富察贵人当时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给家中写信询问,结果父亲母亲也很惊讶,惊讶的不是宫中没有太医,而是:是的哈,好像是可以安排个太医。 沈眉庄听着富察贵人的诉说,越发像是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不过自己比富察贵人还是好了很多的,至少多活了几年。 “娘娘,嫔妾从想明白这些后就开始怨恨,怨恨皇后、怨恨华妃、怨恨莞贵人......可是到了最后,嫔妾怨恨的只有一个人了。” 沈眉庄与富察贵人对视了一会,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嘲讽,富察贵人已经不需要明说了,相同的经历叫她们都知晓那个人的薄情寡义和虚伪凉薄,沈眉庄心想,果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富察贵人站起身,再次蹲身行礼:“嫔妾已然得了下红之症,或许此生都没有承宠的机会了,嫔妾此来,是为了结盟,也是投诚,富察氏的势力不可小觑,嫔妾愿意与娘娘守望相助,一求手刃仇人;二求若有登高那一日,嫔妾要自己和家族荣华富贵,步步高升!” “你就算不来找我,我也是要见你的,”沈眉庄笑道,“王焕就在京城,我想你也许会感兴趣。” \/ 很快到了腊月里,天越发冷了,六阿哥被养得很好,苏尔氏替沈眉庄挑了两个乳母送进宫来,每日采云都要从头到尾检查一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六阿哥胖了许多,小脸蛋肉嘟嘟的,可爱的紧。 皇上几乎每日都要来看看六阿哥,他许久没有与孩子亲近过,四阿哥出生便被扔在圆明园,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五阿哥自小体弱多病,与他额娘一块生活在圆明园,皇上也是几年未见了。如今得了个小儿子,可不是宝贝得很。 “娘娘,皇上来了。” 话音刚落,皇上已经进了内殿,熟练地从乳母手中接过六阿哥。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沈眉庄却不在乎这个,在能起身后便开始哄着皇上抱六阿哥。第一次抱时,皇上紧张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后来抱习惯了,姿势也越来越熟练,有时候都不用沈眉庄出声,他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接过来抱了。 软乎乎的一团抱在怀里,谁不喜欢?有一次皇上抱着六阿哥时,六阿哥吃完奶没多久,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奶嗝,皇上不但没生气,还夸六阿哥聪明,才十多天大就会和皇阿玛打招呼了。 沈眉庄嘴角抽了抽......行吧,您满意就行。 “再过几日便满月了,朕叫钦天监瞧了,腊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你叫他们提前准备着,到那一日便迁宫。” 皇上越看六阿哥越喜欢,抱了好一会才叫乳母抱下去。 “臣妾多谢皇上。” “满月宴你是如何想的?朕原想着,既是满月宴又是你的册封礼,办个宫宴也好热闹热闹,皇额娘说太过了难免折损六阿哥的福气。” 小孩子难养,不说民间,就连宫中如此优渥的条件,每一代皇帝夭折了的孩子都不少,因此民间有不大办宴席、晚些取名的惯例,怕压了小孩子的福气,皇室也同样,只是取名比民间早些。 “臣妾也是这样想的,洗三礼已然大办了,且臣妾还要准备迁宫的事宜,如今天又冷得紧,倒不如等迁宫后在永寿宫摆个小宴,请众姐妹来乐一乐便罢了,皇上觉得呢?” “这样也好,还有六阿哥的名字,生产前备下的朕觉得都不好,那时便叫你再等等,今日正巧问问你。” “皇上可是选到心仪的字了?” 皇上笑着拉沈眉庄在案前坐下:“哈哈哈,你且坐着,朕写给你看。” 人面对面在软榻上坐下,沈眉庄早上抄的花笺还在那,皇上便随手拿了一张,在上面写下一个“曜”字。 “弘曜,眉儿觉得可好?六阿哥出生时天降异象,天边金光璀璨,‘曜’字有光明璀璨的意思,朕觉得甚好。” “臣妾也觉得好,果然还是得看皇上,若是交由臣妾去想,怕是等六阿哥半岁了都想不出个好名字。” 第77章 迁宫 沈眉庄腊月初三出的月子,沈母本该出宫了,皇上给了恩旨,叫她在宫中过完腊八,也能帮着沈眉庄打理一下迁宫事宜,不至于出乱子。 册封礼没出现什么波澜,倒是见到了许久不出面的皇后,脸色十分难看,倒真像是生了场大病还没痊愈呢。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又由皇后说了几句训词,沈眉庄便正式成了锦嫔。 这一日是沈眉庄的册封礼,也是六阿哥弘曜满月的日子,虽说满月宴不大办,流水一般的贺礼还是源源不断送往了常熙堂,敬嫔也叫晚上在咸福宫正殿随意摆几桌,也算是意思一下。 沈母亲自带着浅书和听荷将各宫送来的礼物登记入册,然后由小施带人直接送进永寿宫库房,李嬷嬷和采云在六阿哥身边伺候着,沈眉庄还要应付迎来送往的妃嫔,好在安陵容和甄嬛早早便来了,还能减轻些压力。 内务府那边的人手已经备好了,沈自山从沈眉庄中选便开始运作,塞了两个会武的宫女进了内务府。沈眉庄的外祖苏尔氏于一月前回京任职,也疏通关系给沈眉庄选了些可信之人,可谓万事俱备,就等迁宫了。 腊月初六,宜入宅、出行、扫舍;忌嫁娶、伐木、纳畜,正是钦天监为锦嫔选定的迁宫日。一早常熙堂便忙碌起来,永寿宫已然修葺一新,算不上多么奢靡,却也处处华丽贵气。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锦嫔娘娘前途无量,谁都想趁机巴结一番,若能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内务府也不敢怠慢,一应摆件、家具都是拣着好的送来,稍微老旧些的物件都拉走换了新的。更别提皇上、太后还开私库赏了不少好东西。 到了吉时,沈眉庄便被轿辇送到了永寿宫,皇上陪她一同来的,正殿外整整齐齐地跪着两排宫人,为首的小施也换上了掌事太监的服制:“奴才恭迎皇上!恭迎锦嫔娘娘!” “朕想着小施是你用惯了的,做事也机灵,便提他上来了。” 沈眉庄难得真心实意地给了个好脸色:“皇上思虑周全,臣妾心中感激。” “朕带你进去瞧瞧。” 永寿宫正殿与常熙堂、碎玉轩的都不是一个规制,永寿宫规模更大、更华丽,是正儿八经高位娘娘的宫殿。甫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央的熏炉和高处的宝座,宝座后方有一个金丝楠木的仙鹤腾云灵芝蟠花座屏。如今沈眉庄只是嫔位,尚且没有在此接见妃嫔的权利。 左右两侧的帘子被束起,左侧是寝殿,最里面摆放着一张紫檀木雕云纹嵌理石罗汉床床,往外走便是梳妆台,妆台对面还设有供案、供桌和蒲团,这一套家具物什都由紫檀木打造,先前沈眉庄刚查出有孕,皇上便叫内务府做着了。 右侧往里走是用膳的地方,摆了一张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桌,比一般的桌子要大一些,也是皇上特意叫人挪来的,说是等六阿哥长大了,一家子坐在一块吃饭才好呢。 桌椅对面是满人炕,常熙堂是没有炕的,等到了冬天往里烧上炭,比什么汤婆子都暖和。再往里一道帘子内,还设有小书房和软榻。说是小书房,其实就是在榻的一侧摆上书柜、书案和圈椅,但是聊胜于无嘛,至少说明皇上还是将沈眉庄爱看书的事放在心里的。 除去这些大件的家具,其余摆件与陈设也不少,做工、用料皆是上乘,皇上瞧了瞧沈眉庄脸上的惊喜,心中满意:“内务府这帮奴才做事还算不错,该赏。” 沈眉庄笑道:“这哪是奴才就能办到的,依臣妾看,不但要赏内务府当差当的好,还要给皇上多做几个香囊,方才够呢!” “照眉儿这么说,朕可得多要些,你也别光做香囊,再给朕抄一盒花笺,弘曜住的偏殿,朕可是也花了不少心思。” “皇上此话当真?臣妾可得好好去看看呢,若是真如皇上所说,多抄几盒花笺答谢皇上也无妨,可若皇上敢诓臣妾,那便连香囊都没有了!” “朕何时诓过你?” ...... 晚上的小宴就在永寿宫办,除却抱病的皇后、端妃,禁足的李贵人(齐妃)和在宫中当吉祥物的博尔济吉特贵人,其余妃嫔都到场了,皇上亲自陪着沈眉庄坐在主桌,太后还派竹息又送了波赏赐。 一时间眼热的人也真不少,沈眉庄的恩宠本就不差,又得太后青眼,如今更是靠着六阿哥再上一层楼,谁不眼红?期间李嬷嬷抱着六阿哥出来了一趟,华妃都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眼里皆是艳羡,颂芝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华妃是坐在皇上右一的位置,敬嫔右二,沈眉庄在左一,今日的小宴位份最高的便是华妃,敬嫔资历比沈眉庄高,照理应该坐左一,但今日的主角是沈眉庄,她最是知情识趣,自然乐得卖个面子,也给皇上留些好印象。 同桌的还有莞贵人、欣贵人,其余妃嫔就在其他桌落座了,席间皇上不时与沈眉庄搭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脸上俱是笑意,欣贵人和敬嫔是埋头专心用膳,华妃和莞贵人却都有些失神。 帝王恩宠只有那么一点点,给了这个,另一个便要被冷落,历来如此。华妃心中酸楚愈盛,暗恨自己为何一直都没有喜脉,又决定宴会散了后要去好好折磨端妃一通——若不是她,自己怎会滑胎,又至今都未能再孕? 甄嬛则是怔怔的看着皇上脸上的笑,还是沈眉庄朝她看了一眼,她才回过神,低下头盯着碗里已经凉下去的菜,她自认皇上待她与旁人不同,也付出了一腔少女真心,可是如今亲眼看见皇上与其他妃嫔谈笑风生的样子,即使那个人是眉姐姐,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失落。 沈眉庄将这一桌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在这后宫中,真心,是最容易中伤自己的东西。 第78章 人手与布局 待到迁宫、宴会等事宜都结束,沈眉庄总算是有时间见一见父亲和外祖给自己送来的人手了。这一日清早,采月便将永寿宫的所有下人都叫到了正殿前。 如今采月与小施是永寿宫的掌事姑姑、掌事太监,嫔位可有首领太监一、普通太监五、贴身宫女四、普通宫女二,除此之外,永寿宫还有粗使宫女四、粗使太监四。 沈眉庄出了月子后,皇上便把先前加派的人手撤走了,沈眉庄将小施和小明子从常熙堂带过来,此外便是采月、采云、浅书、听荷;除此之外,六皇子有四名乳母,还需四名宫女贴身伺候,两名太监在外伺候。 按照两位主子的规制,永寿宫还需添补六名太监、六名宫女,都是内务府经由皇上和沈眉庄敲定后送来的。 正殿门口放着一把椅子,沈眉庄看着面前一大群人,突然有些脑壳疼。前两日父亲和外祖的信已经递了进来,如何安排她心中已有章程。贵人到嫔是一个很大的跨度,光是从下人的数量上便可看出,往后再晋位,也只是加几个人,便没有这般劳累了。 沈家是有女侍卫的,沈自山挑了两个年纪合适,又能完全掌握在手中的,借着年前进宫女时送入了内务府,此二人名为池兰、池艾。 苏尔氏在京都势力更大些,借着年前宫女小选,送了十名宫女进宫,除却送到沈眉庄这里的四名,其余六名在其他地方任职,沈眉庄手里有联系她们的方法和暗号。 这四人里,池蕊能辨别药材,也懂些药理;池芷学过医术,懂药膳,只是不精;剩下的俩人没什么特殊的,胜在忠厚老实。 沈眉庄贴身伺候的留下了采月、浅书、池兰、池芷,六阿哥身边拨了采云过去,还有池艾、池蕊和另外一个。听荷与最后剩下的一名宫女分了二等三等,做些对应的活计便可。 太监平日里用得不多,妃嫔的一应贴身事务都由宫女负责,便是想通过小太监下药,也是需要再找一个宫女打配合的,小施和小明子的身家性命都握在沈眉庄手中,平日里也够用,内务府送来的四名太监,只打发去做些寻常的活计。六阿哥那边,皇上则是亲自指了会武的小方子和小平子。 浅书站在采云采月身后,悄悄朝着听荷看了好几眼,采月瞪她一眼她才收敛了些,也不怪浅书,若是与听荷熟悉的人,此时仔细观察一下,便会觉得她与平日有些不同。 不过听荷哪里有熟悉的人呢?出身满军正白旗包衣哈尔及氏的旁支,这一支只剩她们一家人,唯一的妹妹已经死了,父母早年将两个女儿送进宫后便不再管了,还生了个小儿子,如今已满六岁,一家子都被苏尔氏暗中看管起来。 听荷曾经在佟佳贵太妃手底下做事时,倒是有些认识的人,可是好几年未见,真的能认清这个听荷是真是假吗? ...... “娘娘,咱们今天赏完人,花了许多银子呢。” 沈眉庄失笑:“这几日收的礼这么多,还怕补不上吗?” 如今永寿宫算是握在手里了,只有五个太监不是自己人,平日里盯紧了便可。还有就是四个乳母,虽然都是苏尔氏千挑万选找的人,但乳母们并不是只在永寿宫活动的,平日与家里互送些物件、银两,能下手的时机可多着呢,苏嬷嬷便是前车之鉴。 第二日便是腊八,这一日后宫妃嫔要一同到寿康宫请安,皇后的“病”也“有了些起色”,至少可以去给太后请安了。 一早沈眉庄便起来收拾,今日穿的是一身绛紫缎金丝绣百碟纹花枝冬衣,外面搭了一件妃色绣花兔毛披风,采月还给她灌了个汤婆子抱着,她刚出月子,还是要注意保暖。 皇后昨夜便叫人传了话,不必先去景仁宫,走出永寿宫,却见安陵容和富察贵人远远走来:“嫔妾参见锦嫔娘娘。” “起来吧,怎么这样巧?” “哪是巧啊,安贵人可是昨日便在算着几时到永寿宫最合适了,就等着遇上娘娘呢。” 安陵容笑道:“姐姐莫要听她胡说,不过是估摸着姐姐这会应当出门了,碰巧罢了。” 三人说笑着往前走,甄嬛刚从转角处拐过来,便看到三人的背影,她想快步上前,身后的浣碧突然开口道:“姐姐,我有些害怕。” “怎么了?”甄嬛放慢脚步,回头看她,浣碧咬了咬嘴唇,道:“我承宠后还未拜见过太后,等会姐姐又不与我一起,我,我紧张......” “无事的,今日是众嫔妃一同拜见,你也不是独自一人去,淳儿应当会与你一批,你跟着她做便是......” “碧姐姐不必担心,有淳儿与你作伴就不紧张啦!” “多谢淳常在。” “碧姐姐不必谢我,你与甄姐姐情同姐妹,自然也是我的姐姐啦!甄姐姐,淳儿说的对不对呀?” “淳儿说的是,咱们都是姐妹。” 浣碧本就有意放慢脚步,淳常在不知怎么也慢了下来,说话间,前面的人越走越远,甄嬛再抬起头时,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淳儿和浣碧的欢声笑语还在耳旁,甄嬛却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第79章 暗流涌动 “有请华妃、敬嫔、锦嫔向太后请安——” “臣妾华妃年氏\/敬嫔冯氏\/锦嫔沈氏参见太后娘娘,祝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给太后请安永远是这几句话,毕竟要展示后宫和睦,要整整齐齐的,太后让三人平身后,从华妃开始挨个说了几句话,轮到沈眉庄时,问起了六阿哥: “弘曜换了地方可还习惯?” “回太后娘娘,只是头一晚哭闹了一会,第二日便习惯了,成日里只知道吃和睡。” “小孩子都是这样,能吃能睡身体才好呢。” 话到这里便是结束了,三人避到一边,将位置让出来,下一批便是莞贵人、欣贵人、富察贵人。沈眉庄站在后面,忽视掉华妃瞪过来的那几眼,开始期盼请安早些结束,无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问了欣贵人淑和公主的情况,又关心了几句富察贵人,太后看向甄嬛:“许久不见莞贵人了。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皇后笑道:“莞贵人最是懂事,性情也很和顺呢。” “难怪皇帝喜欢,哀家看了莞贵人,也觉得喜欢,这是好事,竹息,取两匹云锦赐给莞贵人。” 甄嬛接过云锦谢恩后,太后话锋一转:“性情和顺是好事,只是莞贵人年纪轻,有时候到底不够稳重。” 甄嬛面色一白,想起了沈眉庄生产那日,那几天她因着俩人闹矛盾的事情日日多思,脑袋里一团乱麻,确实做了些不妥的言行举止,没想到太后会在今日发作。 “应当会写字吧?” “嫔妾字迹拙劣,怕入不得太后的眼。” “要入得哀家的眼做什么?会写就够了,你近日有空便来寿康宫,替哀家抄写经文吧,抄写经文最能凝神静气,也好去去你浮躁的性子。” “太后愿意教导嫔妾,嫔妾不胜感激,定会日日前来,只愿不要扰了太后休息便好。” “你有这份受教的心,便是好事,每日午后来寿康宫吧。” 沈眉庄没有错过华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这怕是又给太后送什么东西诉说委屈了。 不过其实沈眉庄只猜对了一半,天恩日那晚的宫宴,崔槿汐找借口给甄嬛化了远山黛,叫皇上远远一眼便痴迷了,当晚便翻了莞贵人的牌子。宫宴太后也是在场的,虽是为天恩日所办,但也是庆祝六阿哥的洗三,在太后眼中,甄嬛是蓄意邀宠,连日子和场合都不分了。 在那之后,甄嬛又接连承宠数日,再加上前段时日华妃来告的那一状和沈眉庄生产那日的表现,太后心中对甄嬛越发不喜,又不能直接将儿子宠爱的女人叫去寿康宫训斥一顿,这才等到了今日。 皇上知道之后,也没说什么,由着甄嬛日日去寿康宫抄经,自己倒是悠闲,天天跑到永寿宫来逗六阿哥。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人儿如今越长越好看,肉乎乎的,皇上每次来都要抱好久才肯撒手,有一天来的时候还被六阿哥尿了一身,皇上大笑几声,满脸写着“我儿子真厉害”,然后在乳母们惊魂未定的眼神中开心地去更衣了。 这几日后宫倒算得上是雨露均沾,便是欣贵人都被翻了一次牌子,皇上还去曹贵人宫中坐了会,又去瞧了瞧被贬谪后一直郁郁寡欢的李贵人,总之整个后宫几乎处处都去了,除了往日最热闹的碎玉轩。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日后,皇上才又开始宠爱莞贵人,依旧是大把的时间放在碎玉轩,剩余的时间才能轮到其他嫔妃。 这一日皇上又翻了莞贵人的牌子,安陵容一得知敬事房的消息便来了永寿宫,除了碎玉轩,皇上去的最多的便是华妃和她那,搞得她都要很晚才能来找眉姐姐。 如今到年底了,天黑的快,沈眉庄叫采月点上灯,又把炕烧的热乎乎的,同安陵容坐着给六阿哥做肚兜。 “我有时候觉着弘曜长得真是快,刚出生那会皱巴巴的一小个,如今抱久了手都有些酸了。” “姐姐那时候还笑我做的东西太多了,如今看来,分明是我有先见之明呢!” “好好好,那就奖励你多绣一个肚兜。” “娘娘,”浅书走进内殿,“皇上去了淳常在那。” 沈眉庄和安陵容俱是一愣,浅书也满脸无奈:“据说是皇上刚进碎玉轩便遇到了淳常在,淳常在带着个小宫女在假山后面玩打陀螺,结果皇上就去了东配殿。这事儿如今满宫都快传遍了!” 沈眉庄皱了皱眉:“这是如何传出来的?” “娘娘,是碧答应,她在东配殿外和淳常在的丫鬟斗了几句嘴,原本声音不大的,毕竟皇上在呢,却叫一个凑巧路过的小太监给听到了,就抖了出去。如今除了皇上与淳常在,怕是......满宫都知道了。” 沈眉庄很无语。 安陵容也很无语。 俩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故事主角之一的嫌弃。虽说这事儿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碎玉轩就那么大点地方,你去看甄嬛就好好看,淳常在就算是故意玩给你看,你别搭理她那能成吗? \/ “娘娘,已经传出去了。” 皇后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疲惫的面孔:“这次的宫女总算是得力些了,但愿淳常在能抓住这个机会吧。永寿宫那边如何了?” “娘娘,永寿宫守得太严了,一时还找不出入手点。” “罢了,能将本宫关在景仁宫这么久,足以看出是个有本事的,慢慢来吧。李贵人那边怎么说?” “奴婢照娘娘的意思同她说了,她也觉得是自己害了三阿哥,这些日子再添把火,想来便能成事了。” “本宫最近总是心慌,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那边盯紧些,等过几日去见了太后,李贵人也该上路了。” “奴婢明白。” \/ 与此同时,长春宫。 两队侍卫轮班的时候,有一个身影突然从宫墙下走过,趁着无人钻进了长春宫。长春宫的偏殿,李贵人已经换了寝衣,披散着头发,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满脑子都是前几日剪秋与自己说的话。 “李贵人,你怎么那般糊涂?你就算担心锦嫔腹中的龙胎危害三阿哥的地位,也万不可谋害皇嗣啊!娘娘听闻你的事,担心你害了三阿哥,气得直接晕了过去,如今都还在休养呢!” 是的,李贵人,曾经的齐妃,正是在沈眉庄生产那日的每件事情里都掺了一脚。她脑子不是很灵光,自然不明白自己的胃药里怎么恰好就有两味毒药,太医还特地告诉她会对孕妇和婴儿有害,药材的含量还特别大。 当然,她也没想过自己一个在后宫没什么势力的妃子,为何这么轻松就能买通太后选进宫的乳母,又怎么能在冒出害人念头时恰好便碰上了对主子有怨言的余嬷嬷。 不过她还是挺有长进了,至少不是实名制投毒了,但越是如此,皇上和太后越清楚她是个挡箭牌——李静言?投毒?还能想出这么弯弯绕绕的法子? “李静言!” 李贵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翠果正护在自己面前,眼前的女子摘下兜帽,李贵人诧异道:“怎么是你?” 第80章 管束? 如今皇后还在休养,早上是不必请安的,皇上下了朝才知宫中已经将昨夜的事情传了个遍,还是因着碧答应与淳常在的小宫女吵起来叫人听见了,原本要去甄嬛那用早膳的皇上,带着一肚子的气去了永寿宫。 沈眉庄刚起来没多久,正坐在炕上翻着这段时间库房登记的册子,见到沉着脸的皇上,有些惊讶:“皇上怎么来了?”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和苏培盛,这种时候皇上向来是不在意沈眉庄的礼数的,摆手叫她别起身了:“怎么还不用早膳?” 沈眉庄心里明白皇上这是心里不痛快,毕竟被截胡这等子事情,要是妃嫔请安时互相说上几句还好,如今传的一整个后宫的宫人都知道了,他定然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她假作不知前一晚发生的事情,笑道: “臣妾还说皇上怎么来了,原是盯上永寿宫的小厨房了,皇上说说吧,是哪道菜如此美味,引得皇上一下朝就赶来永寿宫用早膳?” 皇上被她这话逗笑了,笑了几声后,总算是不绷着脸了:“朕瞧着永寿宫的小厨房里样样都好,不如让苏培盛叫人来全搬去养心殿吧,你宫里不是还有一个会做药膳的采云?也拨去御前伺候吧。” 沈眉庄嗔了他一眼:“哪里要麻烦苏公公?臣妾这就搬回常熙堂,这永寿宫给皇上住吧,臣妾再把身边的人全部留下,保证叫皇上在永寿宫住得舒舒服服。” 俩人正说着,宫女们也提着食盒来布菜了,今日早膳有百合芦笋、御品鱼翅羹、芙蓉鸭子、竹节卷小馒头、猪肉馅馄饨、羊肉片川小萝卜。 用过早膳,皇上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正巧六阿哥醒了,沈眉庄又陪着皇上去偏殿,弘曜正睁着眼睛到处看,沈眉庄拿了个布老虎晃了晃,弘曜也跟着晃晃脑袋,瞧着可爱的很。 “朕每次见弘曜,总觉着跟上一次不一样。” “臣妾只盼着他快快长大,再长大些每天便不用睡这么久,就能揪着他皇阿玛的胡子玩了。” “哈哈哈,那朕便将胡子留长些,给弘曜揪着玩。” 皇上只觉得心中阴霾都散了大半,看向沈眉庄的目光愈发温柔,但也对碎玉轩生出了一丝烦闷的心情,皇上是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的,他如今只觉得碧答应不识大体,连带着对淳常在也有些看不顺眼了。 晚些时候,苏培盛去碎玉轩送赏赐,甄嬛那送了些首饰,碧答应却收到了一本字帖,还带去了口谕,说读书识字才能明理,叫碧答应安生呆在西侧殿,什么时候把字帖上的字认全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淳常在那儿也送了一本静心经,皇上说她年纪小,爱玩也是有的,但也不能时时如此,静心总归不是坏事。 沈眉庄知道的时候默了一瞬,皇上和嫔妃们总有一个认知误区,觉得淳儿年纪小,可她今年满了十七,其实只比安陵容小了几个月。可见这“年纪小”“率性天真”“爱玩闹”的人设,真真是立得极好的。 \/ “小主,皇上还派了个御前宫女去西侧殿,整日里看着碧答应认字呢......”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吵起来?佩儿呢?她没跟着她家小主吗?跟着怎么不阻拦一二?”甄嬛一连串问了好几句,问完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淳常在住的东配殿距离门口那样近,这就罢了,皇上还在里头呢,她跟人吵什么啊?” 崔槿汐没有接话,心里却有些微妙,几个月前,浣碧和安陵容被华妃叫去翊坤宫羞辱了一顿,回来后便向甄嬛提出了想识字,甄嬛是应下了,可却没做,浣碧偶尔提起,也是被敷衍着就过去了。 若说甄嬛待浣碧不好,可她待她那般宽容,浣碧一向没规矩,过去还是宫女时,随着甄嬛到常熙堂去,见过几次安陵容,回来便会时不时说些她小家子气、穷酸之类的话,甄嬛倒也都会呵斥几句,但每次都不痛不痒地便过去了。 要说是因为她与浣碧有一同长大的情分,那流朱没有吗?可在私底下,流朱要行礼、要谨言慎行,要时刻谨记奴才的本分;浣碧却时不时会僭越几分,甄嬛也由着她。 浣碧当了小主后,甄嬛更是数次忽视她不向沈眉庄、安陵容行礼的事情,直至沈眉庄指出才追悔莫及,可沈眉庄与甄嬛关系再好,关一个奴婢出身的答应什么事呢? 若说甄嬛待浣碧好,如此放纵真的是好事吗?如今已然冒犯到皇上面前去了,若是日后闯了更大的祸呢?况且浣碧既已成了妃嫔,识字一事本就是应该的,为何甄嬛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呢? “小主,奴婢觉着,小主还是好好管束一番碧答应吧?祸从口出啊。” 甄嬛脸色不太好看,她点点头:“槿汐,我明白的,只是这次浣碧也怕是遭了算计了,她平日里虽没规矩,也不会如此不知分寸。你叫流朱把我妆台上那支蝴蝶玉簪拿去给浣碧,安抚她一番,其余的我会同她好好分说的。” 崔槿汐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了。她有时候真是看不懂甄嬛,都到这般地步了,甄嬛还是要由着她吗? 今日皇上留在了永寿宫,入夜,浣碧终于认完了今日的字,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流朱便来叫她去正殿,连同佩儿也一起叫去了。 甄嬛照旧是和浣碧二人关起门来说话,她们说了什么,外面的人无从得知,可被拨去浣碧身边服侍的佩儿,却挨了五个板子,还罚了半月的月例,回西侧殿时眼睛都哭肿了。 第81章 时疫现 “娘娘,方远传信来了,说京郊那边许多人生了病,头痛发热,严重一些的甚至昏迷了,而且好些人头一日还好好的,第二日突然就起不了床。” 沈眉庄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方远也是昨日才得的消息,说是有三五天了。” 上一世宫中收到时疫的确切消息,是在五日后,时疫是前朝的事,后宫妃嫔们只知道京中忽然有了时疫,从哪传来的,传来多久了,京中什么地方有,一概不知。沈眉庄也考虑过叫人去寻摸一番,可京中到处都有巡逻的侍卫,沈眉庄手中根本没有人手能做这种事,总不能叫外祖家出府兵去巡逻吧? 后宫不得干政,便是上一世的华妃也只能和两江一同查阅医书,研究时疫的治疗方法,其余的一概不能插手。沈眉庄是自私的,提前做部署或许可以挽救很多本该死去的人,但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是沈氏和苏尔氏全族的性命,她做不了大善人,做不到拿亲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多救些人的可能。 如今沈眉庄能做的便是:全力助柳默尽快研制出完善的时疫方子。只要方子确定有用,皇上便会立即推行下去,尽人事,听天命,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叫柳默来请平安脉。” 柳默很快便来了,他最近依旧在研究自己写的第一版时疫方子,可药方这种东西,没经过实践一切都是空谈,如今正卡在瓶颈不知如何是好呢。 进了永寿宫,沈眉庄直接摆手免了他的请安:“柳默,本宫问你,对于时疫的防护方法,你可有了解?” “回娘娘,微臣这些日子查阅医书,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完整的防护方法,效果应是不错的。” “若本宫告诉你,如今京中可能有了时疫,你可愿冒险前去一看?” 听闻此话,柳默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沈眉庄,见对方肯定点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柳默在京城是有宅子的,柳母如今在沈家庄子上,柳父则是在京中开了个医馆,宫中太医不当值时都是出宫回家的,自从沈眉庄叫柳默研究时疫后,他也几乎日日都与自己的父亲共同商讨,俩人得出的结论一致:药方理论上是没问题的,但实际效果如何,还是要试了才知道。 沈眉庄也有她的考量在,柳父在京中本就有医馆,在那一小片还算有些名气,毕竟出了个当太医的儿子,柳父为了给得肺痨的柳母祈福,平日里也会时不时地去城郊给百姓义诊。 若是由柳父发现百姓们似乎得了时疫,然后再通过在宫里做太医的儿子报上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上一世时疫上报后,又过了好些天,江城江慎拿出温实初的初版药方,皇上便直接下令推行了,温实初曾说过,那个药方的药性更烈些,不比他用于给沈眉庄治疗的方子,是改善后的,用的都是温补的药材。 二江所擅长的是妇科,对于时疫并不精通,为了掩盖方子的来历,也自己加过几味药材进去,方子的药性越发猛烈,推行到民间,虽治好了许多人,但也出现了不必要的死亡和后遗症,可此事被甄嬛揭穿时,时疫都已经过去许久了。 如今沈眉庄有了先机,能提前几日将时疫捅到皇上跟前,做些防范措施;再叫柳默通过多番实验与推敲,将效果最好的方子提前制出来施行下去,避免了上辈子出现的情况,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沈眉庄自己是不打算沾染此事的,若是太医出手,是医者仁心,可妃嫔牵扯太多,只会在事后徒惹帝王怀疑,也就只有华妃那样深爱着皇上的女人,才会不管不顾,一心想着为君解忧。 况且柳家家风好,柳父柳母青梅竹马,夫妻和睦,成婚多年一个妾室也无,只有柳默一个子嗣,柳父和柳默对柳母都极为重视,柳家医馆、柳默的太医职位又与沈眉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这份功劳落在柳默头上,明面上是柳默得了好处,可柳默越往上走,对沈眉庄的益处也就越大。 \/ “皇上,柳默柳太医求见。” “柳默?叫他进来。”皇上从案前抬头,满脸诧异,柳默是负责永寿宫的太医,莫不是永寿宫出什么事了? “微臣柳默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可是弘曜出什么事了?”皇上满脸不耐地打断他,问道。 “启禀皇上,锦嫔娘娘与六阿哥一切安好,微臣此来是有要事禀报!微臣的父亲在京城开着医馆,昨日去京郊义诊,那一片的百姓几乎都病倒了,且症状相似,微臣与父亲商讨后,发觉有些像时疫的症状,此症极易传染,微臣家中已经制了许多防范的器具分发下去,还请皇上派人前去确认一二!” “苏培盛!” ...... 京中出了时疫,皇上派人确认后,柳默又言他与父亲已经做了初版的药方,只是不知效果如何,皇上当即下旨,在京郊隔出一片区域,先将柳默呈上的药方试行一番,再根据症状做出调整,待确认能治愈时疫,再将药方推行下去。 再张贴告示,将柳默上报的时疫防范措施广而告之,朝廷每日也会分发一定数量的药材、器具下去。宫中采买了许多艾草,太医院也按照防范措施加急赶制了许多面纱、香包、药汁,分发至各个宫殿。 消息传遍后宫,整个宫中人心惶惶,太后与皇上商议后,皇后“强撑病体”接管了一部分宫权,和华妃分管东西六宫,做好时疫防范。若有哪个宫中出现了时疫,一定要及时上报处理。 “眉儿,时疫一事来的突然,朕最担心的便是你这里,弘曜还小,定要万般小心。” 沈眉庄看出他眼里的试探,面上带着实打实的惊诧:“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了时疫?皇上,柳太医何时发现的?这几日可曾与病人接触过?昨日他还来给臣妾请了平安脉,要是,要是臣妾宫中出事可怎么是好?弘曜还那么小啊!” 皇上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女子果然目光短浅,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和孩子。 “眉儿不必忧心,柳默没去过京郊,他父亲也是昨日才去的,柳默晚上下值才与他接触过,朕将他留在宫中研制药方,日后也无碍的。朕会叫太医院往你这多发些艾叶,你再叫底下人多做些香包,这些日子就待在永寿宫,哪都别去。只要防范得当,不会有事的。” 第82章 不祥(1) 各宫的艾叶、香包都分发了下去,采云又带着池蕊和池芷备了不少药汁,洒在永寿宫各处,也能一定程度上防范时疫。沈眉庄宫中药材是足够的,先前有孕她便留了不少好保存的、清热祛毒的药材,皇上挂心六阿哥,又叫人送了不少来。 内务府分来的小太监们被打发到离正殿、偏殿远些的地方去了,特殊时期,正殿这边只能用信得过的人,皇上还给永寿宫外加派了一队侍卫。 不曾想,就在时疫上报的当天,碎玉轩正熏艾呢,甄嬛突然晕了过去,太医看诊后说约莫是喜脉,只是月份尚浅,还不能完全确定。 “喜脉?” “是啊娘娘,皇上怕又出现富察贵人的情况又叫了章弥和江城一同去诊脉,都是同样的说法。” 皇后却并没有剪秋想象中的不快,反而勾起了嘴角:“莞贵人可真是挑了个怀胎的好时机呢。” 剪秋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娘娘是说......可要奴婢去运作一番?” “去吧,这种事情随意找些不起眼的下人,当差时聊几句便可,过犹不及。” 莞贵人有孕当日,宫里便有了些传言,说是时疫第一天莞贵人便曝出有孕,这......这怕是不太吉利啊。 这样的传言只是悄悄在最底层的宫人们之间议论了几句,并不起眼,可是宫中的人啊,最感兴趣的便是这些捕风捉影的、与主子们有关的事情了。 碎玉轩里,皇上刚走,淳常在和碧答应都在正殿,是来恭贺甄嬛有孕之喜的。其实如今尚未确定,是还不能恭贺的,只是俩人各自都有小心思,借此来一趟罢了。 如今甄嬛和浣碧看到淳常在,都有些不自然,淳常在也能察觉到,眼睛一红便哭出声来:“姐姐,你是不是生淳儿的气了?可是那一日淳儿知道姐姐要侍寝,虽然贪玩,也是躲在假山后偷偷玩的,淳儿真的不知道怎么会那样,姐姐,你不要生淳儿的气好不好?” 甄嬛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淳儿,到底还是有些不忍,那一日的情况她问过院子里伺候的宫人了,确实是皇上不知怎的走去了假山后面,这才撞见了淳儿,若是进门朝碎玉轩来,是不必经过那边的,可皇上为何会过去,甄嬛无从得知,也不可能亲口去问皇上。 “姐姐,你别不理淳儿,淳儿真的错了,淳儿以后,以后再也不出去玩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别哭了,淳儿,此事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怪你。” 淳儿脸上还挂着泪:“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见甄嬛点了头,她又破涕为笑,看向浣碧:“碧姐姐,淳儿用惯了的雨儿和云儿不在身边,那小宫女是新拨来的,淳儿没想到她竟敢跟姐姐吵架,已经被我罚过了,碧姐姐别不高兴了,好吗?” 浣碧顶着甄嬛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姐姐,听说你有孕了,可是真的?” 提起这个,甄嬛叹了一口气,眉头皱起:“虽说应当是真的,可如今连一月都未满便传得满宫皆知,只怕于我安胎也不利。可今日我晕倒时皇上正巧在,一听可能是喜脉,便说要多几个太医查看,这样更安心,等我醒来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槿汐倒是想替我开口,可那是皇上的决定,她如何敢开口阻拦?” 想起这些甄嬛就心烦,眉姐姐那时候可是快满三月才诊出来的,免去了许多麻烦,如今自己连一月都还未满,又赶上时疫,真是处处都得小心。 “都怪富察贵人!若不是她那时候假孕,皇上怎么会叫这么多太医来给姐姐检查?害了她自己的孩子就罢了,连姐姐都要被她连累!” “浣碧!” 甄嬛连忙呵斥她,眼神不住地看向淳常在,淳常在正好在看着浣碧,满脸天真地道:“要是富察贵人没有假孕,姐姐就不用受连累了吗?” 见浣碧又要开口,甄嬛是真的急了:“浣碧!淳儿!我觉得有些饿了,你们要不要吃些糕点?” 浣碧依旧满脸愤然,但是甄嬛眼里都是警告,她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声音极小,连甄嬛都没有听清楚,身后的佩儿眼神却闪了闪。 \/ 第二日。 永寿宫里已经开始进行早晨的熏艾,沈眉庄坐在炕上,看着窗外的人忙忙碌碌,浅书去取香包了,一回来便脚步匆匆朝着正殿走。 “娘娘!” “怎么了?又打听到什么了?”每次浅书走快的时候,几乎都是因为打听到八卦想赶紧讲给大家听,沈眉庄都已经习惯了,也就自然问了出来。 “外边都在传,说,说莞贵人腹中的龙胎不祥.....” 沈眉庄心中一惊:“浅书,这话你从何处听来的,可还与其他人说过?” “是四执库两个洒扫小太监说的,奴婢知道轻重,只同娘娘说过。” “妄议皇嗣是大罪!这话你只当从未听过,也从未说过,明白吗?” 见浅书点了头,沈眉庄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面上的凝重之色却没有丝毫减淡,龙胎怎么可能不祥?若有人非要将时疫和甄嬛的喜脉联系起来,那不祥的也只能是—— 甄嬛。 沈眉庄看向窗外,这般阴毒的法子,顷刻间便将宠妃和皇嗣都按进了泥里,也只有景仁宫那位了。 \/ “放肆!” “皇上息怒呀!” 苏培盛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早在走进御书房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一遭,可这传言都传到自己耳边了,总不能不管吧? “息怒?朕如何息怒!龙胎不祥,那朕呢?朕这个天子也不祥吗?” 苏培盛哪敢接话哟,只能把头往地毯上再摁两下,恨自己不能直接挖个洞钻进去。 那可是皇上的血脉,龙胎不祥,那不是指着皇上的鼻子骂吗?可这次时疫和莞贵人怀胎的时机就是碰上了,虽是两日前才报上来,可京中最早出现时疫症状是在十多天前,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风寒,这才无人注意。跟敬事房的记档一对,那几日正是莞贵人侍寝啊! 苏培盛突然打了个哆嗦,心中的盘算戛然而止。 不对,龙胎虽有皇上的血脉,可也只是一半,皇上是天子,天子不可能不祥,那么还能是谁呢? 第83章 不祥(2) “娘娘,皇上宣了钦天监的人去御书房。” 皇后正坐在炕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语气平缓:“可安排妥当了?” “如今宫中处处在传龙胎不祥,钦天监的人便是为了保命,也只能将一切推在莞贵人身上。” 皇后面上也有了几分轻松:“此局无解,天子的名声不能有污,莞贵人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祥,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一想到甄嬛顶着那张与姐姐八分相似的脸,对自己的算计毫无还手之力,她心里忍不住有些隐秘的快意,这些天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都是娘娘思虑周全。” “永寿宫那边的下人,你们照旧留个心眼,是人总有疏漏的时候。李贵人那先不必管,待时疫结束后推她一把,了结了便也罢了。” “是,娘娘,只是太后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皇后冷笑了一声,“她要的是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是她的亲孙子,交给本宫抚养再合适不过,她不但不会过问,还会帮着本宫给皇上一个好交代。” \/ 莞贵人不祥,影响了腹中龙胎运势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皇上念其怀孕辛苦,只叫她在碎玉轩正殿禁足抄经,再交由宝华殿焚烧祈福转运。一时间众人无不称赞皇上的宽厚,竟愿意为一个不祥之人考虑这么多。 沈眉庄得知时被恶心的不行,怎么着,甄嬛碰巧是那几天有孕的,是靠她自己有的吗?原本那些时日太后还在罚甄嬛去寿康宫抄佛经,他若是管得住自己,哪里有这一遭?还宽厚?哪来这么大的脸? 皇后也是,不想让后宫的女人生孩子,直接把皇上药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就行了吗?想到这,沈眉庄开始认真思考给皇上绝育的可能性,倒也不是非得现在绝,这种事情提前备上也好,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不过皇上对甄嬛还是有些心虚的,平日里倒也常去碎玉轩看看她,可他每次去碎玉轩,都在提醒甄嬛,你瞧啊,这个男人不是信了你是不祥之人,他就是心安理得的将你推出去做了挡箭牌,还要在事后通过看望这种方式来弥补你。 甄嬛不是傻子,皇上眼里那些细微的愧疚和心虚,她都看得到,那些东西就像一根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 柳默这些日子彻底住在了太医院,他的初版药方本就可行,柳父又亲自去了京郊,每日试药的病人们的脉案都详细记录了送入宫中,从最初偶有虚不受补的情况出现,到后来八十岁老翁用完都没有副作用,药方一遍遍完善,京郊那几个试药院子传进宫的消息也越来越好。 不同于上一世的温实初,柳默的药方都是在实践中完善,是实实在在的对症下药,每一次调整都是综合不同病人的脉案,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时常凑在一起讨论,温实初毕竟医术摆在那,对时疫又有些研究,还是提出了不少有用的意见,柳默也未曾贪功,谁提出了什么意见,有什么用处,统统上报给皇上。 在时疫上报后的第七日,综合众多脉案,经过数次改进,效果最好的那一份药方送到了皇上的案前,最早一批试药出现不适症状的病人们也都得到及时调整,一日日的好了起来。皇上龙颜大悦,当即派人将药方先大范围地施行下去,先解决时疫的问题,再来论功行赏。 眼见着时疫有了解决的法子,翊坤宫的一个采买太监却突然染了时疫,这是宫里的第一个,那太监被带去诊治后,华妃便叫人将他用过的物什全都拿去扔了,再用艾叶好好熏一熏他住过的耳房。 “那王焕都找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找到?先前就因着富察贵人小产一事,叫皇上恼了本宫,如今若是皇上先找到了王焕,本宫可怎么是好?莞贵人那个狐媚子又有了身孕,翊坤宫还有人染上了时疫,没一件事儿是顺心的,真是晦气!” “娘娘,王焕虽然找不到,可若富察贵人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 华妃挑眉看了一眼曹贵人,眼里难得多了几分赞赏:“你倒还算是有些用处,不过富察贵人得了那样的病,本就是苟延残喘,便叫她自生自灭吧。” 曹贵人想了想,问周宁海:“那小德子宫中,可还有什么剩下的物件?” 周宁海脑子转得快,笑道:“倒是有一套小德子染了时疫后用过的茶具,若是叫人不小心用了,想来,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可如今时疫的方子都制出来了,便是叫她染上了又有何用?总归是死不了的。” “娘娘不妨叫两位江太医来问一问,下红之症可不是什么好治的病,若是那时疫方子富察贵人用不了,也未可知啊?” 曹贵人今日提出这个法子,自然是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时疫方子呈给皇上后,温宜有一日用膳时多吃了些,有些积食,便叫江城来看,那时曹琴默出于好奇多问了几句方子的事,江城说若是孕妇便要慎用,方子里用了许多散热止痛的药,而这些药里面一大半都有活血的功效,于胎儿可能会有害。 “那便叫江慎来一趟吧,再把那套茶具好生收起来,这样的好东西,砸碎还是可惜了。” 因着翊坤宫出过时疫,江慎很快便到了,华妃开门见山:“那治疗时疫的方子里,都有些什么药材?富察贵人能不能吃?” 江慎立时便明白了华妃的意思,先前富察贵人假孕一事,江城去诊过脉,后来富察贵人真的有孕又小产了,那日诊脉的太医除了章弥都受了牵连,江城更是因着刘太医被皇上降了几级,俩人是兄弟,江慎自然也为弟弟打抱不平: “回娘娘的话,这方子里可是有红花、赤芍这类药物,虽说也配了许多化瘀止血的药材,压制其活血的药性,孕妇斟酌着调整用量或许得用,可得了下红之症的人,只要碰了红花、赤芍等物,便是大罗神仙也别想救回来。” 曹贵人又问道:“那若是寻其他药材替代红花,可行吗?” “回禀贵人,这已经是做了许多调整后最好的方子了,且红花这一味药,是治疗时疫所必须的,若是有人用不了,那便只能赌一赌自己的身子能否扛过了。不过微臣看宫外送来的脉案,若不进行诊治,这时疫可是要命的啊。” 华妃笑道:“周宁海,富察贵人失宠许久,想来也该给她换套茶具用用了,否则叫人看着以为是克扣她的份例呢。” 第84章 阴差阳错 东六宫并非华妃管理,不过内务府的事宜如今还在她手上,于是周宁海便以添补家具的借口将东西送了过去。 富察贵人看着眼前那套做工粗糙的白瓷茶具,眼神晦暗不明。 “小主,这茶具分明是下人用的!这哪里是不想克扣小主的份例?小主长这么大,何时用过这种东西啊!” 那套茶具就这么摆在桌上,富察贵人心里总觉得华妃不可能这么“好心”,定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富察贵人对上一世的事情所知甚少,她只知道自己被鬼吓、小产、被甄嬛吓疯……呃,好像她那短暂的一生真的只有这几件大事。 虽说翊坤宫前些日子闹过时疫,可皇上有圣旨在前,染时疫的人用过的东西都要扔掉,翊坤宫这几日驱疫的动静也很大,富察贵人不是什么顶顶聪明的人,觉醒后也只是脑子灵光了一些,她没往那边想,只是觉得很不对劲。 那套茶具就这么静静的放到了午膳后,皇上处理完正事,去延禧宫西侧殿陪安陵容用午膳。富察贵人听着桑儿报来的消息,突然灵光一闪: “桑儿,给我打扮一下,咱们去院子里。” “小主,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事出从急,等过后我备上厚礼去给陵容赔罪。” 皇上这几日忙得厉害,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一趟后宫,用完午膳便叫安陵容陪着自己走走,谁知刚走出侧殿,便见一袭粉衣的女子站在院子里,同身旁的丫鬟说笑。 安陵容脸色不太好看,她并不很在意帝王的恩宠,但截胡向来关乎着脸面,她自然也是不悦的,不过眼下也不是发作的时候,她面上笑着看向身边人,皇上已经看愣神了,安陵容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富察贵人的长相本就不差,先前因着生病瘦了许多,但如今仔细打扮了,又与皇上多日未见,更有一份愧疚横在两人中间。延禧宫正殿外,还摆着许多已经枯萎了的芍药,那是富察贵人宠眷正浓时,皇上命人抬来的,她如今就站在那些花旁,脸上虽笑着,眼里却满是落寞。 “皇上可要去看看富察姐姐?她也有许久不出来走动了。”安陵容见皇上又看向自己,知道这是在要台阶,也适时开口。 “外边天冷,你先回去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那嫔妾在宫里等皇上。” 富察贵人余光瞥见皇上朝这边走来,心里对安陵容说了声对不住,然后照旧低头看着那些光秃秃的芍药,心中甚至在期待,周宁海送来的那些东西,最好是真的有问题,能叫皇上吃个大亏才好呢。 “朕许久不见你了。” “皇上?” “你瘦了许多。” “嫔妾从前糊涂,做了错事,也遭了报应。”富察贵人苦笑,皇上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愧疚,拉着她的手朝正殿走去。如今天虽冷,但正殿里的炭火未免烧的太足了,皇上都觉着有些烘热,富察贵人却面色未变,她如今身子不好,若是可以,谁想早早地便烧起这样多炭火呢? 桑儿去沏茶,不一会便端了上来,用的正是那套粗白瓷茶具,皇上看着桌上的两个茶盏,皱起了眉:“怎么你这儿的东西这样差?” 富察贵人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是华妃娘娘叫周宁海新补过来的,虽看着有些差,但总归是能用的,不过嫔妾这里的茶叶是家里送进宫的,也是上好的龙井,皇上便将就一二吧。” 她说着便抬起茶盏,皇上听说是华妃,面色虽不虞,却没有再说什么,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富察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华妃娘娘,皇上和小主在里边喝茶呢,您不能闯进去啊!” “华妃娘娘!” “放开本宫!” 华妃已经快步走进了正殿,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一见皇上手里端着那个白瓷茶盏,竟是连行礼也顾不上了,几步冲上来:“皇上,这个茶盏,这个茶盏您用了吗?” 富察见她这反应,默默打消了喝一口的想法。皇上也觉得古怪,但方才富察贵人才说这茶具是华妃送来的,心里气还没消呢,华妃又一丝仪态也无,直接闯了进来,忍不住怒斥道:“华妃,你如此不成体统,是在做什么?” “皇上,您先告诉臣妾,用了吗?啊?”华妃已顾不得其他了,今日听说皇上来了延禧宫,她本来没放在心上,谁知刚用完午膳,东六宫那边便传来皇上被富察贵人截胡的消息,她登时便打碎了手里的茶盏,连轿辇都等不及,忙着赶来了延禧宫。 “朕用了又如何?你送这样的东西来给富察贵人,意欲何为?” “皇上!”华妃心里最后一根防线也崩塌了,她几乎是在哭喊着,“皇上,您叫太医,叫那个负责时疫的什么柳默,快叫他来诊脉啊!苏培盛!去叫柳默!”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身后的颂芝和周宁海却知道是怎么回事,都闭上了眼睛,从华妃赶来延禧宫那一刻,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其实时疫的方子已然研制出来了,皇上就算真的染上时疫,也是能治好的,并不需废什么功夫,不过是吃些药休养一段时日;用过的器具又都要拿去砸碎处理,就算日后察觉出不对劲,也无从查起,若华妃不来,一切都好说。 可华妃怎么可能不来?她是年大将军的嫡妹,自幼娇宠着长大,若不是真心爱慕,又怎会求着哥哥,去给大了自己那么多的雍亲王做妾?她一颗真心皆交付给了皇上,如今听闻皇上可能被自己所害,便是再清楚那些道理,也不可能冷静下来,更不会出现在延禧宫了。 “华妃,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第85章 惩罚 “皇上染上时疫了?!” 沈眉庄不理解,沈眉庄很震惊。 “是啊娘娘,而且似乎是因为华妃娘娘。今日皇上原本是去的安贵人那,不知怎么又去了正殿,没多久华妃娘娘也急匆匆的去了,紧接着柳大人也去了。如今皇上已经回了养心殿,太医都去了一大半。” 沈眉庄听的一愣一愣的,心里也想到了那套茶具,莫不是华妃送去给了富察,又正好叫皇上给用上了? “太后娘娘都被惊动了,眼下华妃和富察贵人都跪在养心殿外脱簪请罪,周宁海被送进慎刑司去了。” “富察贵人可真厉害。” “娘娘,您方才说什么?” 沈眉庄看到采月脸上的错愕,赶紧收回思绪:“没什么,收拾一下,我们去养心殿看看吧。” “娘娘,会不会不安全?” “不安全也得去啊,总得让皇上看见本宫是挂心他的。把先前柳默做的药包带几个,还有之前拿艾叶熏过的衣服,拿一套来换上。” 到了养心殿外,富察贵人和华妃还跪着,华妃已经哭的双眼红肿,满心都是皇上如今的状况,其余人一概顾不上了。 “锦嫔娘娘,您怎么来了?” “苏公公,皇上情况如何了?” “如今柳太医和章太医都在里头呢,太后娘娘也在,娘娘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有劳苏公公。” 苏培盛进去后,沈眉庄才看向跪着的人,富察贵人正好抬起头跟她对视,刚想咧嘴笑一下,又觉得不太好,憋了回去。 沈眉庄看着她嘴角飞快地提起又放下,心里有些好笑,苏培盛出来传召,她便只冲富察贵人点了下头,先进了养心殿。 太后和皇后坐在寝殿外的榻上,寝殿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沈眉庄做足了担心的样子:“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不知皇上怎么样了?臣妾可否进去看看?” 太后道:“你还要照顾弘曜,别进去了,皇帝只是用了沾染时疫的茶盏,还没出现什么不适,太医都在里边呢。” 皇后也劝道:“是啊,锦嫔,六阿哥年纪小,不比大人,处处都要小心。” 沈眉庄看了看帘子,又犹豫了许久,才肯坐下:“怎么突然会有沾染时疫的茶盏呢?” 太后见她为了皇上如此担忧,心里总算有几分慰籍,叹道:“后宫有些算计不奇怪,可如今竟用上了如此阴毒的手段,还牵扯到了皇帝,真是......” 太后皱眉不想再说,竹息便上前一步,开口向沈眉庄讲述情况,沈眉庄边听边皱眉,末了也忍不住道:“真是荒唐!皇上为了时疫一事殚精竭虑,咱们在后宫帮不上什么忙,怎么还添乱呢?” “太后娘娘,那富察贵人呢,她可曾用了那茶盏?不若还是叫她回延禧宫吧?要是过了其他人,影响了侍候皇上可怎么是好?” 太后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殿外的两人,开口道:“竹息,还不快叫富察贵人回去延禧宫待着!” 寝殿帘子掀开,柳默出来跪下:“启禀太后、皇后、锦嫔娘娘,皇上的脉象暂时还看不出是否患上时疫,微臣已开了预防的药方,今日先吃上两剂。” “皇帝状况如何?” “皇上一切都好,今夜还需仔细照料着,若是起烧要及时用药。” 太后又叹了口气,摆摆手叫柳默退下。皇后道:“皇额娘莫要担心,皇上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沈眉庄也道:“是啊,太后娘娘也要珍重自身,皇上有上天庇佑,定会安然无恙。” 苏培盛见太后脸色好了许多,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娘娘,华妃娘娘还跪在殿外,这......” 皇后叹道:“华妃向来爱争风吃醋,往日都是小打小闹,便也不曾追究她什么,可如今竟牵涉到了皇上的龙体,实在是不该啊。” 太后:“争风吃醋?后宫嫔妃侍奉皇帝是本分,皇帝爱去哪便去哪,此事是她一个妃子能置喙的吗?” 皇后:“华妃也是太在意皇上了......” 太后打断道:“在意?竹息,传哀家的口谕,华妃年氏,心胸狭隘,胆大妄为,为一己之私谋害宫嫔、损害龙体,行为恶劣,实不堪为众妃典范,着褫夺封号,降为嫔位,禁足翊坤宫。既私德不修,也不必再执掌宫权。” 小厦子掀开帘子走出来,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说叫奴才去传旨即可,还说年嫔既然损了龙体,那便叫她每日在翊坤宫跪抄佛经,祈祷皇上早日康复。” “那你便去吧。” 沈眉庄全程静静地坐着,瞧着皇后在一旁煽风点火,再冷眼看着这对“赘婿母子”三言两语定下了年世兰的惩罚。原来年羹尧的威慑力其实也没这么强大,年世兰犯了错也不是不能罚的;原来当她的错误触及到了这对母子的自身利益和安危时,他们也不是全然无所谓的。 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啊。 皇后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道“只是如今时疫盛行,西六宫原是年嫔负责,她不得用了,还需有人管理,敬嫔是王府老人了,从前也接触过宫务,倒不如叫她来接手西六宫吧。” 太后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皇后,又看向沈眉庄,说道:“哀家看锦嫔就很好。” 皇后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皇额娘说的是,臣妾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六阿哥还小,锦嫔要顾着六阿哥,又要考虑西六宫,难免分身乏力,况且锦嫔入宫时间不久,恐怕难以叫众人信服啊。” “无碍,西六宫驱疫一事交由敬嫔,皇后如今旧疾未愈,宫务全部接过去难免顾此失彼,锦嫔也可开始学着协理宫务,为皇后分担一部分。” 沈眉庄起身行礼:“臣妾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信任。” 第86章 起烧 富察贵人所在的正殿熏了一整天的艾,那套茶具也叫砸得稀碎,富察贵人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宫人忙碌,心想沈眉庄这人能处啊,刚进去养心殿没多久就让自己回来了。 东配殿的安陵容也从今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中嗅出了不寻常,心里被截胡的不悦到底是消散了不少,隐隐还有些拍手叫好的冲动。 沈眉庄去刷了个脸便得了宫权,那叫一个心情舒畅,临走前又在太后面前演了一出“我爱他,冒着染病的风险我也要侍疾”,最后才被太后用六阿哥劝住,无可奈何地回了永寿宫。 不过皇上既然生病了,自然是要侍疾的,哪怕是会传染的时疫,妃嫔们也没有推脱的机会。淑和公主因着此次时疫被暂时送回储秀宫,欣贵人便和沈眉庄、曹贵人同样免了侍疾,再除去有孕的甄嬛和抱病的端妃,其余妃嫔按照位份的高低顺序,前往养心殿。 照这么一排,安陵容次序就在敬嫔之后,沈眉庄便叫柳默借着去给富察贵人诊脉的机会给她带去了几个驱疫用的香包,连富察贵人都沾光得了一个。 “从贵人的脉象来看,应是无碍的,不过微臣还是开一剂预防的方子,抓了药来吃上几日,贵人的身子经不起时疫的药方,若是不慎染上,怕是......” 柳默走后,富察贵人都还在后怕,那时疫的药方里有大剂量的红花,若今日她喝了那口茶,那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还好华妃爱皇上爱到没有脑子,着急忙慌地就赶来了。 年嫔起初不肯走,苏培盛劝了许久,太后都说要叫几个人来抬她回去了,沈眉庄临走时对她说了一句:“若是真心祈福,也总比在这跪着有用些。”她才肯回去。 倒不是沈眉庄同情年嫔,年嫔手里管着的宫务可不少,如今全部分到了她和敬嫔手中,敬嫔那边打算如何她管不着,但她自己定是要借此机会抓些权力在手中的,一句话将年嫔劝回去,太后和皇上会记她一个好,接管宫务时说不得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皇上当晚亥时便起烧了,他如今四十多岁,本不该起太大的症状,可他于政事上一向勤勉,时疫上报后又日日晚睡早起,多思多虑,这一病几乎是去了半条命,烧的昏了过去。 这会正是安陵容在侍疾,说是侍疾,其实嫔妃能做的也只是坐在床边看着奴才们忙碌,顶天了就是接过宫女递来的热毛巾搁在皇上的脑门上,偶尔拿丝帕擦擦皇上脸上不存在的汗水。喂药也是由宫人将皇上扶起来,安陵容只需要等药凉了喂进去就行。 她摸了摸皇上滚烫的额头,在心里思考了一下趁他病要他命的可行性,发现屋子里人太多了,应是不好实施,再说弘曜还小,眉姐姐也还只是嫔位,算了。 夜渐渐深了,翊坤宫依旧灯火通明,年嫔正跪在供桌前抄写经书,正殿里点了浓浓的欢宜香,颂芝进来都被呛得直咳嗽:“娘娘,这欢宜香点的太多了,会呛到娘娘的!” 年嫔听着香炉鼎被打开的声音,依旧没有动静,只是手不停地抄着,白日里那身黄色旗装已经换成了素色的,头发照旧披散着,一双眼睛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颂芝又赶忙打了热水来: “娘娘,您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奴婢给您捂一下吧。” “不用了,颂芝,本宫将皇上害成那样,眼睛肿了算不得什么。周宁海如何了?” “灵芝去看过了,皇上太后一时没想起他来,慎刑司也不知如何处置,但也不敢叫他轻松了,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灵芝多给精奇嬷嬷塞了些银子,请他们多少照顾着些。” “终究是本宫拖累了你们,若是今日不去延禧宫,也不会如此了。可是不能不去啊,颂芝,只要一想到那白瓷茶具是本宫亲手送到皇上跟前的,本宫就心痛不已......” “娘娘,奴婢都明白的,周宁海也叫灵芝禀告娘娘,要娘娘珍重自身,不必管他。” “叫灵芝再多送些银钱去慎刑司吧,若能叫他少吃些苦头也是好的,等皇上病愈,本宫再去求他网开一面。你亲自去,往日里本宫不曾得罪过慎刑司的人,他们应该还是会顾及几分的。” “奴婢这就去。” \/ 夜间安陵容回到延禧宫,富察贵人已经在东配殿外候着了,她戴着厚厚的面纱,一靠近便是艾草的味道,身后桑儿手里抬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好些东西。 “你回来啦!” 安陵容看着有意和自己拉开距离的富察贵人,有点无语:“你都快被艾草腌入味了,想将时疫过给我都没有机会,进去说吧。” 富察贵人“嘿嘿”一笑,跟她一块进去了,刚走进内殿,富察贵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叫桑儿将托盘上的东西拿来:“这儿是一对金累丝镶玉蝶赶梅耳坠、一对雕象牙贴金四季花卉手镯、一个冰莲雕花芙蓉玉佩、一匹珍珠缎、一匹桃粉色蜀锦。” “然后呢?” “我这不是来给你赔礼道歉嘛,今日华妃送那茶具我总觉得不对劲,正巧皇上来你这了,事出从急,才截胡的......” 安陵容想了想浑身滚烫的皇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原谅你了。” “那就好!这些东西是赔礼的,你都收着,我先回去正殿了,我走后你记得再熏一熏艾。” 富察贵人走后,丁香进来内殿:“小主,富察贵人说叫奴婢再来熏熏艾,奴婢去拿艾叶?” 安陵容幽幽地开口道:“别熏了,她浑身艾叶味进来一趟,比熏多少艾都管用。” 第87章 御下 皇上几乎烧了一夜,太医也守了一夜,直至寅时才退了烧。 年嫔也跪了一夜,后半夜撑不住晕厥过去,才被抬到床上躺下。颂芝又打了热水,细细给自家娘娘擦了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头,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过皇上还是在第二天就转醒了,毕竟他在前一日还用了不少预防的药,只是这一病去了他许多精气神,整个人都十分疲惫,柳默和章弥都建议皇上短时间内不可劳累,先将身子完全养好,否则会影响了寿数。 皇上原本是不听的,刚转醒便问起前一日的折子和外面时疫的情况,硬撑着差点又起了烧,苏培盛吓得叫小厦子去请了太后娘娘来,这才罢休。 沈眉庄听说皇上转醒后,又去了一趟养心殿,这次还是没能进去,是皇上亲口将她拦在外面的:“眉儿担心朕,朕都知晓,可朕也不愿将风险带给弘曜,回去吧,待朕痊愈定亲自去永寿宫看你。” 沈眉庄哽咽道:“臣妾一整夜都在担心皇上,又恨自己不能亲自前来侍疾,弘曜许是也担心他皇阿玛,昨夜哭闹不止,乳母们都哄不住呢,皇上要快快养好身子,去抱一抱他,好叫他也放心些。” 昨夜睡得特别香的弘曜挥着小手打了个喷嚏,把乳母都吓了一跳,殊不知其实是他额娘正给他刷恩宠呢。 “弘曜那么小,哪里就知道挂心朕。”话虽这么说,皇上语气里的高兴却压都压不住,心里也开始想念那个小团子,痊愈还需要好些时日,到那个时候,弘曜会不会又长胖了许多?会不会不记得皇阿玛的声音了? 沈眉庄道:“若不是挂心皇上,又怎会半夜啼哭?把照顾他的乳母们都吓得够呛,臣妾将皇上赐的玉佩塞到他手里,他才慢慢消停了呢。” 苏培盛站在一旁听得咂舌,再悄悄觑了一眼皇上那张写满了幸福、开心、期待的脸,心中也把永寿宫的位置往前挪了挪。 隔着帘子说了一会话,沈眉庄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皇上抬手指了指桌上,苏培盛纳闷地看过去,原是一个做工不算精巧的香囊,表面的刺绣都有些磨损了,是在圆明园时锦嫔娘娘叫人送来的,皇上随时带在身上。 苏培盛赶紧将香囊拿起递过去,皇上拿着看了看,又递给他:“拿纸笔来。” “皇上,您可真的不能再劳累了,纸笔就先不拿了吧?” 皇上抬眼瞅了他一下:“朕不处理政事,将纯元皇后留下的锦盒拿出来。” 苏培盛这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处理政事,只是怀念一下纯元皇后啊,嗐,他真是自己吓自己。 \/ 有了皇上和太后亲赐的协理六宫之权,敬嫔便将西六宫驱疫的事务都接了过来,沈眉庄也每日抽空去她宫里学习宫务。年嫔吃了大亏,位份比敬嫔还低了一截,如今她脸色都比从前轻松了不少。 那日在养心殿的只有太后、皇后、沈眉庄三人,敬嫔自认皇后不会有多好心,便把这功劳记到了沈眉庄头上,沈眉庄当然不会为皇后解释,人情这种东西,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一日从咸福宫回到永寿宫,池兰面色严肃地候在内室,她是沈家培养的女侍卫,被沈自山送进宫,做了沈眉庄的大丫鬟,沈眉庄外出时,便是她守着永寿宫正殿,偏殿则是池艾和皇上派来的两个太监守着。 沈眉庄看向浅书,浅书便出去泡茶了,顺道叫小施守在正殿前,沈眉庄这才在炕上坐下:“说吧。” 池兰手里拎着一个包裹,却不敢贸然递给沈眉庄:“时疫之后,永寿宫得了娘娘的吩咐,是不许宫人们同宫外通信、送东西的,今日钱嬷嬷家里却说是有急事,借着在内务府当差的侄女递了个包裹进来,被奴婢拦下了。” 内务府的宫人大多住在紫禁城外的大通铺,若是有亲戚也在宫中当差,互相帮忙送东西也是常有的,可如今宫中到处都在驱疫,永寿宫更是下了死命令不许互送东西,若有急事可向采月说明,这包裹确实来的不同寻常了些。 “你可做了驱疫的措施?” 池兰一怔,没想到沈眉庄会先问这个,她又是习武之人,嘴巴不机灵,一时有些答不上话,采月笑道:“我去给你拿个香包,再用药汁洗一洗手,这包裹也给我拿去熏一熏,若是为了个破包裹染了病,娘娘可是要心疼的。” 沈眉庄笑着没搭话,由着采月去做这些事,药汁递到池兰面前时,池兰甚至觉得鼻子有些酸,她是沈府的家生子,父亲是沈府的管事,会些拳脚,她自幼便喜欢跟着父亲练一些功夫,那时候她也是见过小姐的,那个精致美丽的小姑娘总是被一堆下人簇拥着,是整个沈府的掌上明珠。 池兰和池艾是同年龄段会武的丫鬟里的佼佼者,后来沈眉庄入宫后,沈自山又叫人加紧训练了她们二人,进宫后,远离了父母家人,又要日日生活在骇人的皇权下,池兰心中一直都十分惶恐,未曾想曾经遥不可及的小姐,如今已然成了嫔位娘娘,却也会关心她这个下人,也会叫她小心别染了病。 沈眉庄看着池兰神色的变幻,笑意愈发深了:“你心思细腻,这很好,但也要顾及着自身,差事若是做不好,也许还有下一次机会,将自己置于险境,可就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这话半是赞赏半是敲打,池兰满脸坚定地跪下磕头:“奴婢日后一定谨遵娘娘教诲!” 第88章 怒。 待采月将那包裹也洒上些药汁,池兰才伸手解开,里边放着一张信纸和一个平安符,采月得了沈眉庄示意,上前拿起信纸看了看: “娘娘,并非什么急事,这信上写着钱嬷嬷的丈夫和女儿担心她,带着家中的小儿子一同去求了一枚平安符,送进宫给她保平安。” “叫小施捉几只老鼠关起来,再把这平安符给它们挂上。过几日若是无事,采月你去宝华殿多花些银子,求一个来还给钱嬷嬷。” 艾叶和药汁能减少时疫的传染,但若是得时疫的人用过的物什,继续用下去依旧是不妥的,沈眉庄可不信会这么巧送一个平安符来永寿宫,钱嬷嬷可是弘曜的乳母,平日里与弘曜接触的最多,这平安符若真有问题,弘曜才小小一个婴孩,哪里经得住? “去查查送东西来的那个人,再传信给外祖,叫他们问问钱嬷嬷的丈夫,此事是否属实。信纸还是用这个包起来,再找个锦盒装好,找个空屋子放着。” 沈眉庄又叫采月拿了一支银簪赏给池兰,顺带再同采云耳提命面了一番,偏殿那边是一定要盯紧的,尤其是四个乳母。 待安排完一切,沈眉庄又过了一遍有无疏漏,这才放心,弘曜在太后和皇上眼中的地位很高,眼红的人也不少,光皇后怕是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愿这次只是她杞人忧天了。 \/ 小施在当天晚上抓了几只老鼠关起来,还特别贴心地将平安符系到其中一只的脖子上,怕老鼠冷死了,或是通风太好看不出效果,小施还特地寻了个废弃的木箱,扎了两个孔,还给老鼠拿了不少吃的。 第二日,沈眉庄又早早地去了养心殿,这会是碧答应在内侍疾,小厦子在养心殿外候着,见沈眉庄来,赶紧笑着迎接:“奴才参见锦嫔娘娘。” “皇上醒着吗?” “回娘娘的话,皇上醒着呢,刚吃了药,”小厦子压低声音,“师父说,皇上香囊破了呢。” “苏培盛,可是锦嫔来了?叫她进来,外边天冷。”皇上的声音从内殿传来,沈眉庄笑着朝小厦子颔首,养心殿外不好给赏钱,下次苏培盛和小厦子来时,可得叫采月再往荷包里塞点。 沈眉庄照旧是不能进内殿的,二人隔着帘子说话,内殿的浣碧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甄嬛的训诫,强压下心中的不平衡。 “皇上今日觉得怎么样?” “朕好多了,弘曜昨晚可还哭闹?” “哭了一会,夜间也睡不安稳,皇上之前可是日日见他的,如今一时见不到人,弘曜应是想念他皇阿玛了。” 皇上被这话勾的越发想念弘曜,恨不得立刻好了去永寿宫抱一抱他才行,一低头却瞧见浣碧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冷声道:“碧答应,朕瞧着你似乎心情不好?” 浣碧心中一惊,赶紧走到一旁跪下:“嫔妾方才听着皇上与锦嫔娘娘说话,想到了幼时的事情,一时失神,求皇上饶恕嫔妾!” 皇上起初对浣碧是有几分心思的,那时候浣碧跟在甄嬛身边,总比其他丫鬟打扮得精致些,胆子又大,敢在甄嬛面前同皇上搭话。十多岁的小姑娘被自己吸引,叫皇上心中快意,而甄嬛在场时的搭话,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感,于是甄嬛将浣碧引荐来时,皇上半推半就地就收下了。 可浣碧性子不够沉稳,又不识字,新鲜了一阵子,皇上便又觉着她浅薄无知,后来又因着浣碧闹出淳常在那件事,丢尽了皇上的脸,此时看着她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皇上心中烦闷,怒道:“苏培盛,将她送回去,日后不要再来给朕侍疾了。” 刚说罢,皇上喉间一痒,又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他忽然想起甄嬛腹中的龙胎,此事虽是年嫔所致,可一切都那么巧,莫非钦天监所言不是为了安抚他的怒火,而是天象真有不妥? 浣碧被苏培盛叫人拖了出去,沈眉庄只当没看到,焦急地想要进内殿:“皇上?怎么咳的这样厉害?苏公公,你让我进去看看吧。” “眉儿,朕没事,得了时疫便是如此,时不时总要咳几声,你先回宫去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 “小主,碧答应被送回来了。” “送回来?她不是刚去没多久吗?”甄嬛看向崔槿汐,满脸疑惑,前几日温实初来诊过脉,已确定是喜脉,快满一月了。 “奴婢不知道,可那小太监态度极其恶劣,碧答应瞧着状态也不对,奴婢担心碧答应是不是惹了皇上不高兴?” 甄嬛觉得累极了。她这一胎伴随着母体不祥的天象,纵是再想放松心情,也不可能真的做到,淳常在倒是隔几日就会来陪她坐坐,逗着她说笑几句,甄嬛脸上撑着笑,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对浣碧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甄嬛真是心力交瘁,过去甄嬛纵着她,听了许多劝慰,又见浣碧犯了大错,才决定好好扭一扭她的性子,可这才过去几天,浣碧又惹恼了皇上,甄嬛自己都还深陷天象之说,又怀着身孕,哪里还能分出许多心神来? “罢了,槿汐,你代我去瞧瞧她吧,我真的太累了。” 崔槿汐也是叹气道:“小主如今才满一月呢,正是需要养胎的时候,可不能再为这些事情烦心了。奴婢这就去瞧瞧碧答应,小主不必担心。” 甄嬛看向窗外,碎玉轩的窗户纸被她换成了明纸,光线好,还能省下许多蜡烛,原本是要同皇上说的,可如今她和皇上之间多了一道隔阂,皇上便是来了,也总带着逃避和心虚,甄嬛更是被他的反应伤得体无完肤。 更别说如今皇上得了时疫,根本没时间来碎玉轩了。 想到这,甄嬛突然坐直身子,心里有了更坏的预感:先前只是发现了时疫,天象之说说她不祥,但等时疫过去后,皇上心中有愧,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如今皇上自己也染上了时疫,就算是华妃所致,可皇上当真不会对天象之说再度产生怀疑,迁怒于她吗? 甄嬛打了个哆嗦,脸色越发难看:“流朱,流朱!” 甄嬛承宠时日不短,可一直沉浸在皇上与她的浓情蜜意中,在宫中根本没有布署过什么势力,甄家和温实初在钦天监一事上也帮不了她什么,她像是濒临渴死的人,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见到的一处泉眼—— 在她初次承宠,从汤泉宫回来,向皇后请安的那一天,皇后与她说的话,是不是在试图拉拢她? 第89章 天象 这一日,沈眉庄正在炕上看账册,浅书突然进来禀报:“娘娘,莞贵人去了景仁宫。” “景仁宫?” 沈眉庄有些诧异,皇后对她们这一批新人多少都有过拉拢的动作,只是沈眉庄、富察贵人家世高;甄嬛受皇上喜欢,又聪明,皇后对她们只是口头上说几句,未曾像对安陵容一般下心思,甄嬛在没经历甘露寺一事之前,也不曾有什么建立自己势力的想法,怎么如今去了景仁宫? 如今安陵容在沈眉庄的提醒下早早看清了皇后的真面目,甄嬛承宠晚,又是整日与皇上腻在一起,沈眉庄与她见面时提醒上几句,也都是是围绕着不要沉溺于帝王情爱。后来俩人因着浣碧闹了矛盾,沈眉庄生产后虽然和好了,但也再没有从前凑在一起说话的亲密。 寥寥几次见面,沈眉庄也只是提点了约束浣碧一事,生产那日所遭受的暗害,甄嬛没有细问,沈眉庄也没有主动提起。甄嬛承宠以来吃的亏,有华妃冲在前面,皇后隐在幕后,甄嬛怕是还觉得她是个温厚宽和的好皇后呢。 毕竟上一世别说她们三人,怕是后宫里一大半的嫔妃都被皇后宽和的面具骗了过去,有的人吃了亏才想明白;也有的人至死都不知道是皇后害的自己。 “罢了,由她去吧。” 沈眉庄拿起一旁的账册继续看,甄嬛不像安陵容那般自卑,皇上的宠爱又叫她比其他嫔妃多了几分傲气,不会轻易被拿捏,且看她此次求的是什么,皇后愿不愿意帮她吧。 过了会,浅书又来报钦天监的人去了养心殿,沈眉庄怔愣片刻,一下子明白甄嬛为何去景仁宫了,心中的嘲讽铺天盖地地袭来:若是他不纵容年嫔,年嫔怎么会敢动辄毒害妃嫔,又怎么会牵扯了他,叫他也染上时疫? 年嫔固然天性骄纵,愚蠢狠毒,可是如今的局面,难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若他对上年家时不要总想着拿捏女人,年嫔会被宠得无法无天吗?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样,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时,便开始推女人出来背锅。先前宠爱甄嬛时,恨不得叫她在皇后面前都横着走,如今才只是个时疫,就想要确认甄嬛是不是不祥之人了? 沈眉庄把账册扔到一边,没了看下去的心思,去偏殿逗了一会弘曜,看着儿子胖乎乎的脸蛋,心里才有几分慰藉,同时也下定决心:她可得好好教弘曜,在做男人这一方面,无论如何也不能像那个老登一样! \/ “你先前说北边居住的有孕妃嫔母体不祥,近日天象可又有什么变化了?” 皇上在内殿,钦天监正使是在帘子外回话的,毕竟皇上的妃嫔们需要冒着时疫的风险来侍疾,但外臣们却是不可被沾染时疫的。 “皇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来了,说是给皇上送一盅老鸭汤来,不曾想皇上正在接见大臣。那汤凉了难入口,要不要叫剪秋先送进来?”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皇上更不可能在臣子面前下国母的面子,开口道:“先叫她端进来吧。” 剪秋带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来,小宫女将汤送进去,剪秋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的人,这才道:“皇上,娘娘挂心您的身体,这汤您趁热用了,奴婢先回去侍奉娘娘。” “你去吧,告诉皇后不必担心,朕好多了。” 待人走了,正使开口道:“皇上与皇后娘娘鸿案鹿车,是天下臣子之幸。先前皇上召见微臣时,正值彗星袭月,预示着时疫这一重大灾难,彗星的位置又正对紫禁城北方,乃是有孕妃嫔母体不祥,冲撞天象所致,此乃天之警示。” “可近日臣夜观天象,彗星已去,紫微星由暗转明,皇上以圣体承受时疫之痛,不愿叫其继续扰乱百姓,此乃万民之福,上天也会感念皇上的功德,待皇上痊愈,时疫也会逐渐消失。” 皇上听得龙颜大悦:“那紫禁城北方的不祥之人如何了?” “此凶兆本就只是为预示时疫之灾,彗星离去,凶兆自然也一同消散。” “好,很好,哈哈哈!苏培盛,好生送正使出去,再将天象一事昭告天下!” 彗星离去,紫微星由暗转明,天子以自身承受痛苦,只求万民免受时疫的侵害。这道告示配合着先前朝廷对时疫一事的及时处理,在民间为皇上狠狠拉了一波好名声,伴随着甄嬛的不祥之说也随之消散。 年嫔听闻此事,又得知皇上这几日已经不起烧了,只是咳嗽和气喘,也松了一口气,又撑着多抄了几页佛经。 甄嬛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淳常在和浣碧都来恭喜她,她面上撑着笑意,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姐姐,真是太好啦,皇上一定又会常常来看姐姐了!” 甄嬛听着淳常在天真欢快的声音,内心苦涩愈盛,她从碎玉轩前去景仁宫时,都还在祈祷自己的想法是错的,祈祷皇上不要再宣钦天监的人前去确认自己是不是不祥,可是刚走到坤宁门处,便遇到急匆匆去请钦天监正使的苏培盛。 苏培盛对甄嬛依旧恭敬,面上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叫甄嬛顷刻间便明白了:皇上真的将患上时疫与她的“不祥”联系到了一起,甚至要为此专程再确认一遍天象。 甄嬛只觉得整个人都掉进了冰凉的水里,脚下却不能停,带着崔槿汐她们快步赶向景仁宫,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气喘。 好在皇后娘娘慈悲心肠,愿意帮她,还关照了她许多,叫她好好养胎,不要多思多虑,若是平日里会胡思乱想,可以多叫同住的淳常在去陪着说说话。 可是皇上曾经对她那样好,那样特殊,为何如今却要做出如此诛心的事情呢? 第90章 平安符 永寿宫养着的那几只老鼠全部死了。 沈眉庄原本就担心那平安符有问题,都是叫小施单独养在一个屋子里,第一天多放些食物,然后便不用再管,只需每天从窗户看看老鼠状态即可。 刚抓起来时,那些老鼠活蹦乱跳的,木箱子里总能听到扑腾和抓挠的声音,第二日便弱了许多,到了第三日,只有一点点动静了,第四日没有声音,小施才戴着面巾,换了身不要的旧衣服去看,四只老鼠全部死了,有两只还能看到鼻子上沾着凝固的鼻涕。 沈眉庄叫小施将整个箱子连同送进来的包裹和信纸一同烧了,那间屋子更是仔细做了熏艾、洒药水,还叮嘱永寿宫的宫人都不要进去。 苏尔氏也传了消息进来,钱嬷嬷的丈夫根本没有给宫里去过信,外边时疫比宫里严重,苏尔氏也是全面戒严,不让往宫里送东西的。那个内务府的“侄女”更是连人都找不到,那宫女长得十分普通,池兰自己也说了,哪怕再次碰上,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可那东西若送进钱嬷嬷手里,她的小儿子也才与弘曜一般大,女儿也是个贴心的,一双儿女费心求来的平安符,钱嬷嬷会不戴吗? “真是好毒的算计,若事成,弘曜染上时疫,怕是......”沈眉庄说不出那几个字,恨恨道,“就算被发现了,本宫也不可能留着那些东西,必然是要烧掉的,好一个死无对证!” “都是奴婢的不是,若是能想起那人的长相,说不定便会好些。” “此事错不在你,世上本就有许多人长相过于大众,没什么存在感,幕后之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特意派来的,日后多留心些便可。” 沈眉庄想了想,又道:“采月,你去偏殿,将所有宫人聚在一起,把此事同他们说了。小方子和小平子也不必避开,告诉他们,若弘曜在时疫期间除了什么事,那可不是他们一条命就够赔的,便是为了宫外的家人,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偏殿有任何异动,都必须报给你和采云,不得擅作主张!” 话传到后,小方子和小平子又细细询问了采月,得知事情经过后,都十分后怕,不过他们二人是奉了皇命来保护六阿哥,本就尽心尽力,如今也只是再更细心些,将偏殿盯紧。 \/ 皇上的病好些了后,就开始不顾医嘱处理政事。 苏培盛急的真想去死一死,但是皇上他不听啊,苏培盛能怎么办?给他一下敲晕了放床上睡着? “皇上,章太医和柳太医都说您得静养,等彻底痊愈后再处理政事,奴才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您再歇几天吧?” “朕只是看个折子,这些天养病养得人都锈了,行了,出去吧。” 皇上心里也不是不知道医嘱叫他好好歇着,但是想想以前每日都要送来一大堆的折子,还是忍不住叫苏培盛搬了些来寝殿,每日时不时看一些。 原本他想得挺好的,一日随便看几本折子,也费不了多少心神,结果折子这东西越批越上头,经常是一拿起笔,一下午就过去了,苏培盛每次只肯抱一小摞来,还被他罚了五个板子,苏培盛欲哭无泪,只能一边少拿点折子安抚着皇上,一边想想怎么救救自己。 结果法子还没想出来,皇上又昏倒了。 沈眉庄是知道皇上情况的,柳默每隔几日照旧会送药包来,如今柳默不可进永寿宫,便会同采月采云她们说几句,沈眉庄得知皇上不肯静养,非要硬撑着批折子后,上了柱香,祝他每日多批几本折子。 所以皇上昏倒后,沈眉庄又火速赶往养心殿,甚至比皇后太后到的还早些,苏培盛正苦着脸候在外面,沈眉庄道:“苏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奴才参见锦嫔娘娘,皇上还没醒呢,柳太医和章太医正在诊脉。” 沈眉庄瞧了瞧天色,道:“苏公公,再过会到晚膳时间了,皇上若是醒来,也需吃些东西,你亲自去御膳房瞧瞧,叫他们做些好克化的吃食来。” “奴才听命,奴才多谢锦嫔娘娘!” 苏培盛心里是真的感激,若是太后来了,他少说也要再挨顿板子,做奴才的没能规劝主子,这是有罪的,皇上昏睡着不可能为他说话,但如今锦嫔娘娘将他支开,若是先安抚了太后的怒火,等他回来再磕头认罪,也能免掉些惩罚。 沈眉庄进了寝殿,内室的帘子拉着,宫女时不时进出忙碌着,她为了不打扰他们,当然是只能满脸焦急地站在帘子外。 太后和皇后是一道来的,沈眉庄听到声音,这才转身行礼,照旧是满脸的担心,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孩子,坐到哀家身边来。” 沈眉庄在软凳上坐下,还是频频望向帘子,做足了担心的模样。过了一会,柳默和章弥出来了: “启禀太后、皇后、锦嫔娘娘,皇上这是时疫未愈,又劳心费神所致的昏迷,且又起了烧,微臣等已经拟了药方,叫他们拿去煎药了。” 太后皱起眉:“皇帝怎么又劳累了?苏培盛呢?” “太后娘娘,臣妾来时想着时辰也快到晚膳了,就叫苏培盛去御膳房了,皇上如今身子虚弱,得用些好克化的吃食才是。” 太后神色一滞,叹道:“也是,难为你考虑周到。” 皇后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不曾搭话,偶尔与沈眉庄对视,也是很快移开视线,沈眉庄想着那个平安符,年嫔如今恨不得替皇上染上时疫,天天忙着抄写佛经,烧香拜佛,没有时间去害人,事情又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幕后之人,只怕就是皇后。 “苏公公到底伺候皇上不利,等他先将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太后娘娘也得好好罚一罚他,怎么能叫皇上如此劳累呢?” 太后的脸色又缓了下来:“主子受累,必然是奴才做的不好,自然是该罚的。” 第91章 顺 最后苏培盛到底是没被打板子。 太后见他提回来的膳食样样用心,又忙前忙后地服侍皇上,考虑到如今皇上身边缺不得人,到底是用顺手的更贴心些,便只罚了三月月例,苏培盛磕头谢恩,心里对沈眉庄又多了几分感激和敬重。 这一病,原本快要痊愈的皇上,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起身,他看着桌上的奏折,还是心痒痒,却不敢多看了,每日只随意处理一些要事。 已经闹得昏迷过一次,病情又加重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皇上还是要为政事忧心,底下人还敢说什么?就连章弥和柳默,也不过是多加些温补的药材,保证皇上别太虚弱,其余的谁也不肯多说。 有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而且那是皇帝,虽然苏培盛因着没有劝诫皇上被罚了月例,但是先前他多劝了几句不也挨了板子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大家一起粉饰太平,反正少了的寿数只要谁都别说,皇上自个儿也不知道。 皇上就这么反反复复病了几次,虽然也不至于再度昏迷,但也隔三岔五起个烧,只不过每次都瞒得死死的,不叫太后和后宫妃嫔知晓。 外头的疫情渐渐好了起来,倒真有不少人信了皇上以身代受的说法,民间称赞颇多,皇上看着也高兴,心情好了,病也慢慢好了起来。 待到皇上病愈,也是时候对太医院众人论功行赏。发现时疫是大功,柳家父子在整个时疫期间更是做了不少事,皇上直接将柳默提为从三品的太医院副院判,又赐了一块御笔所书“悬壶济世”的牌匾给柳家,银钱更是赏了不少。 (本书太医官阶设定是从dy搜到的一个版本,在这里详细写一下:八品,药童;七品,学徒;六品,见习太医;从五品,普通太医;正五品,普通太医;从四品,主簿;正四品,内医;从三品,副院判;正三品,院判。) 温实初在时疫药方中出力也不少,提出了几种十分有效的药材,由正五品提做从四品。其余参与药方研究的太医也都给了赏赐。 论功行赏完,便到了清算过错的时候,周宁海还被关在慎刑司,皇上一时没想起来,翊坤宫平日里对御前的人都十分尊敬,也没人主动提起这茬。 皇上养病期间,年嫔晚睡早起,日夜不歇地为皇上祈福、抄经书,光送到宝华殿的经书就是一大箱,到底也是宠了多年的人,皇上如今身子好了,就又开始心软。 在这个当口,王焕突然被找到了。 王焕其实也不知道是谁抓的自己,他收了华妃的银子,借着富察氏施恩给自己的理由接近了富察贵人,在假孕一事中推波助澜,事后他按照约定带着年家给的银子准备溜之大吉,谁知年家人出尔反尔,想要他的命,关键时刻若不是这些人将自己救下,如今早已投胎了。 王焕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关了半年多,吃喝都有人送来,也有衣服穿,只是条件都不算好,只能保证他活着,这一遭他被蒙着眼睛送到了另一个院子里,再睁眼时,面对的便是富察贵人家里的家丁。 为了活命,王焕自然要吐露那时的真相,且他本就是因利而来,年家人又要杀掉他,自然不可能再为华妃隐瞒,因此被送到御书房时,他跪下磕了几个头,就将所有事情吐了个一干二净。 富察贵人坐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嫔妾被陷害假孕,是嫔妾自己愚蠢,罪有应得,可是嫔妾腹中的龙胎呢?” 是啊,富察贵人为人不够谨慎小心,才着了别人的道,可是龙胎呢?便是要想法子陷害宫嫔,富察贵人那时候侍寝的次数也不少,指不定哪天就有孕了,为何要用些伤胎的药材去害她? 富察贵人今日打扮得极美,甚至有几分刚进宫时的影子,如此美人口口声声把假孕的错往自己身上揽,一字一句只责怪年嫔用了伤胎的药物,害了她腹中的龙胎,皇上听得越发心疼,丝丝缕缕的愧疚也一同冒了出来。 富察贵人快被辣死了,手帕上抹了姜汁,不然她哭不了这么久,她悄悄观察了一下身旁的帝王,眼里果真是三分心疼、三分愧疚和四分愤怒! “还有后来周宁海送来的那套茶具,皇上,嫔妾就是死一万次也是使得的,可是皇上那日去了延禧宫,便是为了皇上考虑,也不该在那天送来啊!” “苏培盛!” “奴才在!” “将周宁海、王焕拖去杖毙,年嫔,就将她......”皇上突然又顿住了,那个孩子已经离去太久了,小产当日他未曾伤心过,那个还未成形的胎儿在他心中也无半分分量,如今为了时疫的事,华妃已成了年嫔,更是被关在翊坤宫祈福抄经多日,他还能如何罚她? “皇上,年嫔娘娘今儿一早就因着劳累过度晕厥了,如今还未醒呢,皇上可还要罚她?”苏培盛收到皇上的眼神,赶紧跪下回话。 “身子不好也是她应得的!富察贵人难道不无辜吗?”皇上将话题一转,“仪欣,你为着此事受了许多委屈,便将‘顺’字这个封号还给你,你们家在夺嫡一事中有些牵扯,遭了贬谪,但细论起来,其实并不是你们的错,朕会复了你哥哥户部郎中的官位。” 富察贵人闺名仪欣,家里有一个哥哥,先帝时,她家里因着私产上的生意往来与八王爷扯上了关系,虽说有些莫须有的意味,但先帝为给皇上扫清障碍,依旧撸了哥哥和父亲的官职,这才导致他们这一脉落魄了许多。 可便是再落魄,也是满洲大姓,是以她入宫,既是安抚,也是表示重视。可皇上如今说将“顺”这个封号还给她,又提及哥哥的官职,不就是在敲打她要“顺从”吗?毕竟他们一家的落魄也是因着皇命,若她要继续追究假孕一事中年嫔的责任,皇上要如何呢? 皇上顶着富察贵人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终究还是有些说不下去:“罢了,将年嫔降为贵人,再罚一年月例,叫她闭门思过......” 第92章 降位?不降? 当着富察贵人的面,皇上虽说了降位年贵人,却并没有叫苏培盛去传旨,言语中还多了对她勾结王焕蓄意构陷年嫔的怀疑,可把富察贵人气的够呛。 富察贵人家虽只是旁支,但同为富察氏,李荣保和马齐等人还是上了道请安折子,再在末尾随意关心了几句宫内的亲戚,皇上看完折子后,才叫苏培盛去传旨。 可即使年嫔降位成了年贵人,皇上却依旧许她独居在翊坤宫,连搬去偏殿都不必,倒是禁足的日子又加了三个月,明面上是惩罚,实际上却也有些保护的意味。 毕竟一月不到的时间,先后因为损害龙体、谋害妃嫔皇嗣,从六宫最受宠的华妃娘娘到如今的年贵人,也算是从云端狠狠摔进了泥里。昔日里她得罪了几乎满宫的嫔妃,此时若去请安,怕是少不了各方的落井下石。 周宁海被杖毙,年贵人还是叫颂芝去送了他一场,又求了宫外的年家为他好生收尸下葬,虽不能办葬礼,但也要走得体面些。 她生平第一次觉出了几分后悔的滋味。 紧接着,皇上又下了圣旨,赐富察贵人封号“顺”,敬嫔在时疫一事中分管西六宫做的不错,封为敬妃。 顺贵人瞧着眼前晋封的圣旨,再回想那一天皇上冰冷的眼神,冷笑不已。 事到如今,他竟然好意思怨怪自己逼迫他处置年世兰?又是陷害妃嫔假孕,又是谋害皇嗣,又是企图谋杀妃嫔导致皇上染上时疫,居然只想降位年嫔,就算得上惩罚了? 延禧宫的正殿算是彻底冷了下来,顺贵人却满不在意,当她多想看见那张老脸一般!反正她家里家底殷实,哥哥又重新做了官,她银钱上从不曾短缺,家族也能做她的倚靠,非得看老登的脸色过活不成? 就是有些连累了安陵容,皇上对富察贵人膈应,也就不乐意来延禧宫,安陵容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皇上只要还念着纯元皇后,就不可能不来她这。 \/ 第二日下早朝,年羹尧便到御书房求见皇上。 年羹尧走后,皇上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听小厦子说,年大将军言语间透露出,他担心自家亲妹,以至于内心难安,多思多虑,无法办好差事,也无法好好上朝,因此向皇上告假,需要休沐些时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沈眉庄得知时,叹道:“若他不以此相逼,皇上还能对年贵人多几分牵挂与愧疚,可惜这一对兄妹总是不明白这些道理。” 后宫因着时疫一事,沉寂了好些日子,甄嬛因着天象之事到底与皇上生了嫌隙,皇上去瞧过几次,见她总是神情恹恹的,便也不乐意去了。碎玉轩再度冷了下来,这一个由戏台改成的小小宫殿,竟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见证了帝王恩宠的飘忽不定。 永寿宫又成了皇上最爱来的地方,他在沈眉庄这儿留宿的不多,却是日日都要去瞧一瞧弘曜,再同沈眉庄坐着聊聊天。弘曜如今满了两个月,刚出生时皱巴巴的脸蛋已经变得光滑细腻,皇上总爱用粗糙的手指摸一摸,把弘曜逗得皱着眉挥舞小手才罢休。 除了沈眉庄这,便是安贵人最受宠,皇上见过了倔脾气的顺贵人和年羹尧,越发喜欢安陵容的温柔和顺,再加上安陵容喜欢捣鼓些香料,每次去她那,宫殿里都点着凝神静气的香,皇上在的舒心,自然也更加宠爱她。 日子就这么过着,很快就到了上一世二江偷拿温实初时疫药方的时候,也是在这几天,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年羹尧之子年富平定了卓子山的叛乱,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皇上龙颜大悦,召见了年羹尧。 这对君臣关起门来聊了半个时辰,说了什么,外面的人无从得知,但年贵人又复位成了年嫔,小厦子只说皇上看起来是被气着了,有心人都在猜测,年羹尧是不是拿年富立功的事情要求皇上宽恕年嫔? 不怪众人如此想,小厦子透露出来的消息一贯如此,总是引导着人们,往既定的方向发散思维,拼拼凑凑间,竟是前朝后宫都知晓年羹尧嚣张跋扈,挟恩图报。 到了午膳时,永寿宫正有条不紊地端上膳食,今日安陵容来了永寿宫,沈眉庄特意叫小厨房多做了一道蟹汁鳜鱼和一道缙云土面,都是松阳那边的口味,就是不知道正不正宗。 “蟹汁鳜鱼?缙云土面?” 安陵容一眼便认出了那两道菜,满脸的惊喜。沈眉庄看她那样子,笑道:“可不是呢,我外祖家有一个江南厨子,往宫里给我递了一份菜谱,我一瞧,竟有两道松阳县的菜,正巧今日你过来用膳,快尝尝味道对不对。” 俩人面对面坐下,采月和丁香便开始布菜,安陵容夹了一块蟹汁鳜鱼送进口中,眼睛一亮:“这菜做的可真不错,我可得叫丁香跟着永寿宫的小厨房好好学学,进宫后可是很久没吃到了呢,御膳房倒是有,但我吃着总差点意思。” “合你胃口就多吃些,瞧你瘦的。叫丁香学也好,平日里多来永寿宫也好,你想吃,我还能少得了你吗?” 二人正用着膳,浅书来报:“娘娘,安小主,皇上去了翊坤宫。” 沈眉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安陵容也没说话,待安安静静用完午膳,殿内伺候的人都撤了出去,浅书和小施也在门口守着了,安陵容才开口: “我还以为她这次能跌个大跟头呢,不曾想这贵人位份都没坐几天,皇上又给她升上去了!” 沈眉庄看着安陵容愤然的样子,也道:“她有那样一个好哥哥,皇上便是想罚她,都要顾及年羹尧的面子呢。” 她这话说得嘲讽意味十足,安陵容联想到这些日子宫里的流言,心中一动:“姐姐,你是说,皇上对年羹尧?” “御前的事,哪有这么容易传到咱们耳朵里?” 第93章 六阿哥 皇上去翊坤宫用晚膳,却没有留宿,独自回了养心殿,原是年嫔即使禁足了这么久,竟也知道了年富立功的事,也想到了自己的嫔位是因何而复。这消息递到御前后,皇上特意说了不许叫翊坤宫知道,宫里没人会同年嫔说,那她如何得知? 年嫔的禁足没有解,佛经也照旧抄着,皇上偶尔去看一看她。年嫔瞧着皇上又愿意来看自己了,身上那股颓丧之气都少了许多,可是想一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和周宁海的死,到底是再也没有从前张扬的样子了,对待皇上也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沈眉庄也换下了带毛领的旗装。弘曜满了三月,会吃手了,沈眉庄和皇上都看得新奇,皇上来永寿宫来的越发多,实在是三月的小阿哥太好玩了,每天吐着口水泡泡,拿东西逗他,他也能找到方向来抓了。 “朕瞧着弘曜真是可爱的紧,就连吐泡泡都是好看的。” 沈眉庄被逗笑了:“当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弘曜这口水泡一吐一大堆,嬷嬷们每天给他换口水兜都得换好几个呢。” 天气暖和了,时疫也清了,沈眉庄便带着弘曜去寿康宫拜见太后。后宫最有话语权的主子就三位,皇后她不想沾染,另外两个却是要抓牢的。 “太后,锦嫔带着六阿哥来了。” “快,快叫她进来。” 太后也有两月多没见弘曜了,天冷她不爱走动,后来又赶上时疫,如今见白白胖胖的一个团子被乳母抱着,还在吃小手,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让哀家抱抱弘曜。” 接过来抱在怀里,太后盯着弘曜的小脸仔细瞧了半晌,突然红了眼眶:“竹息,你瞧弘曜,是不是和祚儿小时候有些像?” 沈眉庄闻言,心中一惊,竹息已经凑上前去看了看,道:“奴婢瞧着还真是呢,弘曜阿哥的眉眼都与幼时的胤祚阿哥一样。” 胤祚,先帝第六子,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六岁时不幸夭折,比起十四爷,皇上与这个早逝的弟弟算是有些情分,太后当时更是为幼子的夭折痛彻心扉,就连后来对十四的疼爱,也带着几分情感寄托。 但如今是在寿康宫,沈眉庄也就努力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带着疑惑看向太后,竹息笑着解释道:“娘娘不必忧心,太后这是想起了先帝的六阿哥,弘曜阿哥与他果真长得很像呢,又正巧都是行六。” “竹息,去将哀家床边的锦盒拿来。” 太后看着怀里的小人,脸上满是慈爱,她这一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做了皇帝,与小儿子关系恶劣,她连见小儿子一面都做不到,她也时常会想,若是祚儿还活着,兄弟三个说不定能守望相助,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 “弘曜若有幸与太后的六阿哥相像,是他的福气,也是与太后有缘,太后莫要忧心,日后臣妾多带弘曜来寿康宫,臣妾瞧着他也十分喜欢自己的皇玛嬷呢。” 弘曜方才正握着太后逗弄他的手指,很给面子地吐了一堆口水泡泡,太后也收了愁绪,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 竹息捧着锦盒来了,太后示意她打开:“这里头是胤祚出生时,哀家叫人打的长命锁。”那是一个金珐琅长命锁,锁下坠着三个小金球,锁面上刻着“长命富贵”四字。竹息将长命锁给弘曜戴上,太后又道: “这长命锁用料也算不上多么贵重,难得的地方在于当年打好后被送到皇觉寺开过光,又供在佛前九九八十一天,哀家的胤祚没有戴过,也没能接到这份福气,如今便给弘曜戴上,弘曜定能长命百岁,富贵一生。” 太后说着,看向弘曜的眼神依旧满是慈爱和怀念,沈眉庄赶紧行礼谢恩:“臣妾多谢太后娘娘,等弘曜再大些懂事了,定也十分喜欢他皇玛嬷给的长命锁。” 弘曜被逗着玩了好一会,打起哈欠太后才舍得放他走,走时又赐下许多东西,沈眉庄看着已经进入梦乡的儿子,心中叹道,还好是像胤祚阿哥,而不是如今的十四爷,否则皇上得气死。 不过其实皇上、胤祚、十四爷一母同胞,三人的长相本就相像,只是弘曜行六,十四爷如今又还活得好好的,太后才会忍不住通过弘曜想起胤祚,总归是好事,弘曜只会愈发受到她和皇上的重视。 \/ 年羹尧在宫外又闹出了幺蛾子,许多臣子竟是在道路两边跪迎他,先前被年羹尧弹劾撤职,又因着送了银子给年家,被年羹尧上书复职的赵之垣甚至上了封奏折,弹劾未曾跪迎的甄远道和富察谷杭“不敬功臣”。(富察谷杭:顺贵人的哥哥;谷杭,满语中美玉的意思) 顺贵人在假孕一事中吃了大亏,后来那沾染时疫的茶具也是冲着她来的,前朝富察氏同族为官的又不少,皇上只是责令富察谷杭在家反省几日再去上朝。 而甄嬛如今被冷了下来,她心里念着先前的事情,不肯向皇上低头,皇上也不愿意主动召见她,甄远道被皇上下旨申斥,贬为从五品督察御史,再罚了三月的月俸。年羹尧在前朝越发得意,又开始上折子请皇上怜惜年嫔。 年嫔听闻宫外传来的消息,又担心哥哥这般为自己奔波不太好,又记挂着自己的位份,如今她见不到曹贵人,也无人为她出谋划策,颂芝只是一味地安抚她,想来想去,年嫔还是决定由着哥哥上折子,她总不信皇上会对她如此绝情。 况且如今年羹尧在前朝得皇上宠幸,这是整个前朝后宫都知道的事情,兄妹二人跋扈惯了,也从未觉出什么不对劲。 第94章 姐妹情 安贵人如今愈发得宠,这一批的新人,甄嬛有孕又与皇上置着气;顺贵人依然没了承宠的机会;沈眉庄扑在孩子和宫务上的心思更多些;淳常在和碧答应则是随着甄嬛冷在了碎玉轩。 但皇上也时常魂不守舍,安陵容不是蠢的,也能看出他心里有记挂的人,面上照旧乖巧,然后减少了给他唱歌的次数。人在延禧宫心在碎玉轩,还想听她唱歌?做梦! 到了春闱的时候,河南秀才闹事罢考,皇上决定亲自出巡河南,敬嫔侍奉皇上有八九年了,在时疫一事中又有功,皇上将她晋为妃位,后宫诸事由皇后主理,敬妃和沈眉庄二人从旁协助。沈眉庄挑了礼送去咸福宫,每日照旧跟着敬妃一同处理宫务,有不懂得地方便及时询问。 这一日安陵容又来了永寿宫,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她恨不得搬进永寿宫住着。沈眉庄这些日子不是在看账册就是在看账册,安陵容就坐在一旁,逗着吐泡泡的弘曜玩。 “娘娘,安贵人,皇后娘娘叫剪秋去碎玉轩传了莞贵人,如今莞贵人已经去往景仁宫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安陵容抬起头来对着沈眉庄左看右看,沈眉庄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脸上又没有花,别晃了。” “姐姐听到这话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沈眉庄放下手里的账册,叹了口气:“要有什么反应?她是聪明人,不会任由皇后摆弄的,若真叫皇后坑害了,能拉她我还是会拉一把的,你瞧瞧我这儿成堆的账册,看都看不完,哪还分得出许多心神来?” 这话倒是真的,宫务不同家事,沈母对她的培养各方面花的心思都不少,可沈家那一个宅子便是再大,和皇宫能比吗?上一世她被推出来“学习宫务、协理宫务”,有华妃压着,实际上并没有学到多少真东西,只不过有个名头去吸引华妃罢了。 沈眉庄这些日子真是日日都在看账册,好在敬妃比她多些经验,万事也能指导着她;皇后又要好名声,不会如昔日的华妃一般刻意针对,如今手里的事情至少有头绪,待到理顺了总会好些。安陵容来永寿宫她都不怎么同她说话了,更遑论相隔甚远的甄嬛? 从景仁宫回去后,甄嬛倒似乎是想开了些,每日也出来走动一二。她这一胎怀的不稳,一月未满时就因着各种事情多思多虑,如今快满三月了,她的心情还是没能开阔,每日照旧闷闷不乐的,腹中龙胎也就愈发不好。 京郊又出现了未扫清的时疫,有朝臣向皇上去信请旨,温实初和柳默被派去处理,沈眉庄嗅到一丝不对劲,开始成日里带着弘曜往寿康宫跑。 这一日从寿康宫回去,沈眉庄远远遇到了甄嬛,淳常在正陪着她在宫道上走着,沈眉庄低声问采月:“淳常在怎么会在?” 采月答道:“皇后娘娘说莞贵人心思郁结,叫淳常在时常陪她散散心呢,从莞贵人第一次去过景仁宫后,就常与淳常在来往了。” 麝香的事情是采云来报的,采月并不知晓,因此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甄嬛已经走到近前,和淳常在一同向沈眉庄行了礼:“嫔妾参见锦嫔娘娘。” “嬛儿,我有话同你说。” 淳常在道:“锦嫔姐姐与甄姐姐关系真好,淳儿可真羡慕呢。” 甄嬛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说的似乎我平日待你不好一般,你先回去碎玉轩吧,等我回去叫小厨房给你做牛乳菱粉香糕。” 淳常在这才笑起来:“甄姐姐对淳儿最好了!” 待她走远了,沈眉庄和甄嬛并排,宫人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沈眉庄正色道:“嬛儿,你还是少与淳常在相处,尤其是在室内。” 甄嬛与沈眉庄许久未见了,时疫一事她被天象所困,只去了一趟景仁宫,其余时候都是呆在碎玉轩里,时疫后,沈眉庄又忙了起来,更别说沈眉庄如今已是嫔位,如非要事怎么可能主动去碎玉轩。 “眉姐姐,嬛儿不明白你的意思。”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沈眉庄才将将从时疫中活下来,甄嬛为了她求了温实初来治疗,又带着刘畚去皇上跟前奔波,才将她救下来,又复了封号和位份,便是为了这份人情,沈眉庄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嬛儿,你是聪明人,淳常在身上有问题,为了你腹中的胎儿,也万不可再与她多来往了,皇后那边,你也要小心些。” 甄嬛忽然有些心酸:“眉姐姐,有些事情,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没有明说,沈眉庄却听懂了:“嬛儿,我自入宫以来对你的每句劝说,都是因着姐妹情,浣碧的事情你已经吃了大亏,便该知道我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因利而聚,更何况在后宫中?” 沈眉庄目光温柔:“或许你会觉得我待陵容比你亲近,可我对你也每次都是真心实意地劝告,后宫中本就没有感情深厚的真姐妹,确实,我能为你做的还有很多,可我觉得已经足够了,你说我自私我也认,我入宫,本就是要为了自己去斗的,在我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沈眉庄说的这些,甄嬛其实都明白的。诚然,沈眉庄对她一直都不错,她未承宠时,沈眉庄会给她送东西,后来每次她主动常熙堂,沈眉庄也会跟她说一些有用的事情。可安陵容的存在叫她心里吃味,在浣碧第一次编排沈眉庄时,她也没有出口阻拦,才有了两人后来的隔阂。 宫中没有真姐妹,看重利益不看重感情,这本就是在后宫生存的法则。 “我明白了,眉姐姐,姐姐说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沈眉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甄嬛也同她告辞,回了碎玉轩,晚上淳常在又要过来,甄嬛笑着引她去院子里,叫流朱她们陪她玩了一会老鹰捉小鸡,没有再让她近自己的身。 如今温实初不在宫中,章弥负责甄嬛的脉案,甄嬛自己也打起了精神,开始小心谨慎,尽量放松心情,配合着安胎药调理胎像。淳常在还是会来找甄嬛,每次甄嬛不是恰巧睡下了,就是要出去散步,总推着不与淳常在相处,淳常在慢慢的也就不再来了。 第95章 不对劲 这一日请安,在碎玉轩静养的甄嬛难得也来了,如今年嫔禁足,请安的气氛也融洽了不少,敬妃、锦嫔、欣贵人、莞贵人、顺贵人坐在一侧,对面是李贵人、安贵人、曹贵人、淳常在和碧答应。 “莞贵人近日可好些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一直在喝着安胎药,也尽力放松心情,章太医说,细心调养一段时间还是无碍的。” “那就好,天象一事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皇上喜欢你,自然也会喜欢你腹中的孩子,若是生个阿哥,说不定也能同弘曜一般讨皇上太后喜爱呢。” 沈眉庄但笑不语,甄嬛眼神闪了闪,这话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了,但皇后照旧是一张菩萨面,她只当自己是想多了:“阿哥公主都好,嫔妾定会细心保养皇嗣。” “李贵人,你有些时日没见三阿哥了吧?他如今在阿哥所刻苦学习,偶尔回寿康宫用膳,太后也夸他勤奋呢,你不必忧心,皇上虽心疼幼子,对他这个长子也是时常记挂的。” 李贵人脸上的笑不知怎的有些牵强:“嫔妾确实许久没见弘时了......多谢皇后娘娘。” 她原本还有许多话要说,对面的顺贵人瞪了她一眼,她赶紧把剩下的一大堆唠叨咽了回去,好在皇后也没在意。外边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甄嬛绷紧了身子看过去,是一只黑白相间的长毛大猫。 “哇,皇后娘娘,那是松子吗?” 淳常在惊呼出声,见皇后笑着点头,便小跑着过去,那猫也不怕人,蹭了蹭淳常在的腿,懒洋洋地趴下去。 “娘娘,松子也太可爱了!淳儿最近好无聊,可不可以常来找松子玩呀?” 曹贵人有些奇怪:“淳常在不是日日同莞贵人凑在一起吗,怎么会无聊?” “莞姐姐肚子里有宝宝,淳儿年纪太小,怕不小心冲撞了姐姐,还是等莞姐姐的小宝宝出生了,我再找她玩吧!” 淳常在总是一副小孩子模样,嫔妃们也被她逗笑了,也就着松子随便聊几句,皇后关切地看向甄嬛:“莞贵人,章弥说你心绪郁结,若有人陪着说说话总是好的,淳常在年纪轻,手脚毛躁,本宫记着你与锦嫔姐妹情深,平日里也可多凑在一起聊聊天,也能放松你的心情。” 甄嬛眼睛都不敢从猫身上挪走,她怕猫,眼下有了身孕,更怕那猫会突然冲向自己,回话的声音也有些哆嗦:“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知晓。” 沈眉庄心中警铃大作,如今温实初和柳默都在宫外,章弥是皇后的人,先前淳常在又与甄嬛相处了这么久才被发现,再加上甄嬛刚查出有孕时被皇上冷落,照她对甄嬛的了解,怕是真的被皇上伤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叫甄嬛常来找自己,是为什么?难道甄嬛腹中的胎儿已经不成了吗? “皇后娘娘,臣妾瞧着莞贵人怕是有些怕猫,不若叫人先将松子抱走吧。”敬妃的声音打断了沈眉庄的思路,上一世是富察贵人怀孕,因着松子被扑倒小产,这一世松子身上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是本宫一时间忘了,罢了,请安也请过了,你们都回去吧。” 皇后说罢便起身走了,沈眉庄行完礼,看向崔槿汐:“好生扶着你家小主,那猫还在内殿呢,莫要惊扰了皇嗣。” 甄嬛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崔槿汐赶紧托住甄嬛的手臂,也时时注意着那猫,奇怪的是,一直到离开正殿也什么都没发生。 “眉姐姐,若我去永寿宫找你坐着说说话,可会打扰?” 沈眉庄还在想猫的事,听到甄嬛这话,愣了一下,她还是觉得叫甄嬛来找自己这件事不太妥当,宫中太医暂时没有得用的,采云又不在身边,甄嬛的胎像到底如何了? “眉姐姐?” “嬛儿,”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却也不敢拉着甄嬛去人少的地方,只能勉强笑道:“我宫中还有些事,许是去不了......” 甄嬛看着沈眉庄古怪的表情,灵光一闪,突然反应了过来:淳儿刚去逗猫玩,皇后就将话题扯到了她与沈眉庄的关系上,她又心神不宁,跟着皇后的思路一走,可不就提出了想要去永寿宫? 甄嬛平日里想事情很快,但那只猫吸引了她绝大部分注意力,她满心都是那猫会不会伤了自己,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皇后为何突然提起沈眉庄,可如今看了沈眉庄的反应,自己也回过味来: “眉姐姐,我突然想起碎玉轩的小厨房里温着安胎药,我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去找你。” “好,你去吧。” 甄嬛和浣碧一同顺着宫道走了,沈眉庄还留在原地思考,为什么皇后想把甄嬛塞到永寿宫呢?到底是甄嬛的胎像有问题,还是永寿宫出了岔子? 回到永寿宫,远远便看见有一个小太监从宫门里一晃而过,沈眉庄出声道:“采月,嬛儿难得来一趟永寿宫,等会叫小厨房做一盘藕粉桂花糖糕来。” 采月会意:“娘娘说的是呢,莞贵人,娘娘日日都记挂着您呢,永寿宫的小厨房随时都备着您爱吃的点心。” 二人说着,放慢脚步,小施已经顺着墙根摸了过去,一把将蹲在门内的小太监按住,那小太监正猫着身子看向殿外呢,瞧那样子,怕是准备等沈眉庄进门时撞上来。 附近的几个小太监听到动静,也赶过来帮小施一同押住那个太监,将其按到地上。动作间,沈眉庄也走进了宫门,小施行礼道 “娘娘,抓住了,是小卓子,奴才闻着他身上有好大一股香味。” 沈眉庄皱眉后退几步:“先将他押到耳房关起来,找块布把嘴堵上,手脚也绑好,别叫他死了。” 小施立马指挥小太监们动手绑人,将一团抹布塞进小卓子的嘴,又将手脚捆住,送去了耳房,这时,外面又有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来:“莞贵人被冲撞见红了——” 第96章 小产 沈眉庄赶到储秀宫时,甄嬛已经被扶到西侧殿躺下,她是在储秀宫附近被冲撞的,欣贵人住在东配殿,只能就近将甄嬛安置在西侧殿,叫太医先来看看。李贵人脸色煞白地站在西侧殿门口,顺贵人和安陵容在她身旁,敬妃和皇后已经到了,正在里头坐着呢。 沈眉庄走到她们跟前,问道:“怎么回事?” 安陵容朝着沈眉庄凑近了些,低声道:“说是在转角的地方遇到欣贵人和李贵人,正说着话呢,松子不知怎么也跟来了,李贵人被那猫吓到,尖叫起来,那猫竟也疯了般朝着她们冲过来,撞到李贵人身上,又撞倒了莞贵人,欣贵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也被扯得摔倒在地,还幸亏欣贵人给垫了一下,否则这会儿孩子已经没了呢。” 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冲她们点点头,先进去了。 没过多久,太后也来了,问清楚情况后脸色十分难看,内室闹哄哄地忙作一团,女子的痛呼声时不时响起,章弥出来禀报: “这一胎未满三月,本就是需要小心的时候,可莞贵人从怀胎初始便多思多虑,五内郁结,原本配着微臣的安胎药,熬过前五月还能好些,今日又受了惊吓,跌倒在地,微臣......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太后皱着眉问道:“龙胎如何了?” “回禀太后,已经,小产了......” 太后脸色十分难看,去内室瞧了一眼,帘子一掀开便是血腥味,有宫女进进出出地换热水,莞贵人的痛呼声已经弱了下去,成了细碎的呻吟,太后却一丝同情也无,反而念了一句:“不中用啊。” 甄嬛迷迷糊糊听到了这四个字,她肚子很痛,心里更痛,突然有人拿手帕擦了擦她的额头,她睁开眼,一看到来人眼泪便掉了下来:“眉姐姐......” 沈眉庄看着她痛到发白的脸色,也是心酸不已,“不中用”?同是经历过生产之痛的女子,上位者却可以用轻飘飘的几个字将下位者按进泥里。 “我先前并不知道,淳常在日日都去找你,若是早些提醒你,说不定......” “不是的,眉姐姐。”甄嬛闭上眼,两行清泪滚落进枕间,内室已经只剩她们二人,她咬牙道:“怪我自己,是我太天真,为着帝王情爱,日思夜想,旁的一概都顾不上了,淳儿身上有香味,我是知道的,放在从前我也许会警惕几分,可自从时疫一事,我与皇上......” 说到此处,甄嬛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这深宫中的女人,谁又不是如此呢?年嫔从前有多受宠?皇上对她有多好? 谋害妃嫔皇嗣都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涉及到皇上自身后不也照样降位了?眼见着皇上还有将年家再捧高些,彻底摔得粉身碎骨的意思,受过年世兰迫害的人,固然心中快意,可是快意过后,当真一丝唇亡齿寒的感慨也无吗? 说到底,这宫中的女人争来争去,互相算计,不都是为了高座上的帝王吗? “是我错了,他是帝王,对我特殊几分已是极限,天象一事,我如何能要求他如寻常夫妻......” “嬛儿!你失言了。” 甄嬛看着沈眉庄脸上的严肃,心中苦涩,是啊,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如何称得上夫妻?可是眉姐姐不明白,早在汤泉宫之行,她也曾以夫君相称,而高高在上的帝王并未因此发怒,反而给了她十分郑重的承诺。后来的许多时光里,他待她也总是如平常人家的小夫妻一般,所以她才会为了天象之事与皇上置气啊...... 陷入情爱里的女子,不到彻底头破血流那一刻,是不会回头的。 “眉姐姐,我好累,我想先休息一会。” “那你先好好休息。” 沈眉庄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她与甄嬛所求不同,甄嬛要的是帝王真心,哪怕天象一事也没能叫她看明白;而沈眉庄,要的是权利与地位,她也要帝王宠恩宠,可真不真心,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且不说皇上对甄嬛到底有没有真心,便是有,真心也是会变的,可握在手里的权利,只要经营得当,就能长长久久。 \/ 皇上收到甄嬛小产的消息时,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之后更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在甄嬛小产的第二天回来了,连朝服都没换便去了碎玉轩。 旁人不知二人是如何相处的,只知道皇上当晚宿在了碎玉轩,甄嬛不能侍寝,皇上也愿意留下来陪她。 苏培盛从养心殿取了换洗的衣物送去碎玉轩,一路上都在琢磨要怎么向皇后娘娘禀报这件事儿——照理说,皇上今儿刚回宫,便是去看了其他妃嫔,也是要去陪皇后娘娘用晚膳的。 景仁宫。 “娘娘......” “剪秋?皇上可回养心殿了?什么时辰过来?” 剪秋目光有些躲闪,皇后看她这样子,心里有了猜测,上扬的嘴角也落了下来:“皇上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方才小厦子来,说,说——” “说吧,支支吾吾地做什么?本宫如今还有什么听不得的?” “皇上一回来就去了碎玉轩,连换洗的衣物都是苏公公去养心殿拿的,晚膳不来景仁宫了,今晚还要宿在碎玉轩......娘娘,咱们用膳吧?” 皇后怔怔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那道老鸭汤她亲自盯着炖了一下午,还有那道牡丹鱼片,上次皇上说味道不错,她今日特地叫小厨房做了。 “罢了,给本宫布菜吧,这牡丹鱼片难得做一次,总不好浪费了。” 皇后虽是这么说的,眼里的冷光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皇上啊皇上,你就如此思念姐姐吗? 第97章 就死? 莞贵人不能侍寝,皇上还是宿在了碎玉轩的消息,长着翅膀飞遍了六宫。 “李贵人,娘娘本来已经想好了等这段时日过去,就跟皇上开口提你做嫔位,将三阿哥交还给你抚养,你又冲撞莞贵人以致滑胎,若莞贵人失宠倒也罢了,如今眼瞧着莞贵人恩宠更甚从前,你还要娘娘如何救你?” 李贵人叫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惊慌,她心里记着顺贵人同自己说过的话,壮着胆子问道:“我不过是受了惊吓,被猫扑后不慎撞倒了莞贵人,便是皇上追究起来,也只是治我一个过失之罪,我为何要娘娘救我?” 先前锦嫔有孕要生产,皇后与她闲聊时透露出若这胎是个儿子,三阿哥的地位可能不如从前,几句话下去,李贵人便起了歹心,成了锦嫔生产那日接二连三算计的“主谋”。 毕竟李贵人如今快四十了,早已没了初入王府时的娇嫩美丽,唯一的指望也只有自己的儿子,她又是个蠢的,不明白皇后是在挑唆她,也不明白那些手段是被人递到自己面前的。 李贵人是真的想过以死谢罪的。 顺贵人的质问言犹在耳:“皇上已经将你降位成了贵人,你为什么还要自己寻死?三阿哥不聪明是第一天这样吗?他就是再不聪明,那也是皇上的儿子,他又不是犯下谋逆之罪了,用得着你把自己吊死来挽回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若你死了,三阿哥没了亲生额娘,日子当真会好过吗?” 最后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李贵人心上,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惊慌,再度开口:“那猫不是我放出来的,就算是追究起来,为何会全是我的错?” 那宫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殿内静悄悄的,李贵人心里想着弘时,到底是多了几分勇气:“翠果!” “住嘴!” 来人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李贵人这几日必须要自裁身亡,如今怎么出了变故?如今也来不及多想,以李贵人的性子,若是真的自裁了,也无人会怀疑什么,想到这,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截麻绳(参考小厦子),绕上了李贵人的脖子。 “李贵人?” 外面是一声呼唤,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撇下李贵人逃离,顺贵人已经冲了进来,身后跟着翠果和几个小太监。 “还不快把歹人拿下!” 那人一把推开李贵人,也顾不得其他,只能破开窗户跳出去,刚出长春宫的门,又迎面遇上了巡逻的侍卫,到底还是被抓住了。 李贵人已经被勒了一下,此时正扶着绣凳咳得死去活来,翠果赶紧倒了一杯茶,又上前扶着她给她顺气,良久才缓了过来,龙华摘下时,脖子上红色的勒痕十分醒目,翠果又赶紧去拿金疮药。 “呼......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要死在这了。” 见她没事,顺贵人也放下了心,后知后觉地有些兴奋,来捉贼是这种感觉吗?刚刚她跑的可是比翠果和那群小太监还快,花盆底抡得要冒火星子了。不过还好沈眉庄提醒她多备些人手,不然她还想不起来往富察家递信,等她进了长春宫后,叫侍卫们多在长春宫外走两趟呢! 碎玉轩。 皇上与甄嬛坐在榻前夜话了许久,正准备去更衣,突然有人急匆匆来报,说宫中有歹人行刺,李贵人差点叫勒死了,刺客已经被拿住,请示皇上要怎么办。 宫中行刺是大事,且长春宫离养心殿并不算远,皇上拍了拍甄嬛的手:“夜深露重,朕去瞧瞧,你先歇着吧。” “那嫔妾在碎玉轩等皇上。” 待来到长春宫,沈眉庄和敬妃已经到了,她们二人离得近,倒是皇后晚膳前报了头风发作,未免惊扰皇后娘娘,此事景仁宫还不知情。 李贵人已经被安置在床上,今日值班的是一位齐太医,如今正在给李贵人诊脉。皇上看向李贵人,她颈间的红痕触目惊心,可见是下了死手的。 顺贵人拿帕子不时地按着眼角:“嫔妾与李贵人一向交好,白日里约了今夜一同赏月,谁知长春宫时静悄悄的,翠果被李贵人使唤去御膳房取些糕点,其他宫人竟是一个都不在,嫔妾叫了李贵人两声,没有动静,进来一瞧,李贵人都差点叫人勒死了!” 李贵人红着眼睛,满脸惊魂未定,从她的脸上,还能瞧出年轻时的好颜色。到底也是侍候自己十多年的人了,皇上轻叹一声:“你受苦了。”话音刚落,大滴大滴的泪从李贵人脸上滑下,在场人看着,都觉得心里有些堵。 “嫔妾先前犯糊涂,险些害了锦嫔,因此遭了贬斥,这也是嫔妾该受的,从那以后嫔妾日日修身养性,反省自身。皇上,前几日莞贵人小产,是嫔妾不慎撞到的,这不假,当时松子无缘无故出现,又忽然扑向嫔妾,嫔妾一时反应不过来,若是皇上要罚,那也是应当的。” 李贵人越说越难过:“可今日的歹人,口口声声说莞贵人一事是嫔妾所为,便是为了三阿哥,嫔妾也该就死,嫔妾不从,他竟要生生勒死嫔妾!” “放肆!” 皇上手里的佛珠串被狠狠掷到地上,细绳断裂,佛珠崩得到处都是,殿内的人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若是单纯冲着李贵人来,顶天了就是一个谋害妃嫔,可眼下事涉三阿哥,那可是皇上的长子、唯一生活在宫里的即将长成的皇子!李贵人若死,三阿哥何去何从?幕后之人,想谋的又是什么? 这已不单单是后宫纷争,算计落在后宫妃嫔身上,那是为了帝王恩宠,为了荣华富贵。可皇子呢?皇子身上有什么值得算计的?除了那把椅子,还有其他吗? “那歹人呢?” 苏培盛赶紧上前:“回皇上,歹人从长春宫出去时正巧撞上了巡逻的侍卫,如今已被奴才着人关押起来了。” “你亲自去审,”皇上面色阴沉,“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胆敢谋算朕的皇子!” 第98章 左右为难 李贵人受了惊吓,皇上将其复位李嫔,夜已经很深了,苏培盛连夜去审那个刺客,皇上照旧回碎玉轩歇息。 皇后头风发作,晚膳前便传话说免了第二日的请安,事情发生在西六宫,来的都是些“自己人”,敬妃和沈眉庄有意瞒着,消息竟是一点都没透出去。 再加上先前李贵人这里做的铺垫已经足够多,李贵人性格软弱,又耳根子软,基本上是十拿九稳了,皇后压根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顺贵人,因着头风早早歇下了,只等第二日李贵人自裁的消息。 第二日,直到皇上快下早朝,长春宫还是一点消息也无,皇后觉出不对劲,叫剪秋去打听,却得知李贵人昨夜遇刺险些身亡,皇上怜惜她,复了李嫔,皇后大惊,带着剪秋匆匆往养心殿去,皇上却已被碎玉轩的人请走了。 剪秋面露难色:“娘娘,如今怎么办?” 皇后的神色晦暗不明,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去寿康宫。” \/ 碎玉轩里,甄嬛早已伏在案前哭得梨花带雨:“皇上,嬛儿承蒙皇恩,又有幸身怀有孕,满心感激,因着天象一事,自觉是不祥之人,又担心冲撞了皇上,成日里内心惶恐,多思多虑,以至于小产,嬛儿心中十分怨恨自己,恨不得替那个未出世的孩儿去死!” 甄嬛将两人先前的不愉快算在了自己头上,对于先前自己置气的行为一字不提,好似她当真从未被伤过心,一直都只是在担心皇上的安危一般。皇上被她一番话说得动容不已,眼里竟也有一丝湿润。 “嬛儿怨怪自己,自觉愧对四郎,甚至无颜面圣,可今日一早温太医来诊脉后才知晓,这一切并非是嬛儿一人的错,有人害了我们的孩儿啊!” 皇上心里的感动突然被打断,他有些迷茫地看着甄嬛:“什么?” 甄嬛初次侍寝时,皇后曾赐下一床万寿福字锦被,那时候天气慢慢热乎了,甄嬛随便用过几次便叫人收了起来,一直到后来天冷才又翻出来用,一直到今日都是盖的那一床,用来制作棉被的锦缎,用大量的生川乌泡过,又送到佛前开光,在香炉的熏烤下,掩盖了川乌本就不易察觉的苦味。 川乌用作祛风除湿,散寒止痛,生川乌只能外用,可驱散淤血,内服有大毒。锦被上的川乌每日能吸进体内的分量并不多,但是长久地用着,平日里沾染到皮肤上,也会在无知无觉中进入体内,使女子难以受孕,即使有孕也会胎动难产。 除此之外,碎玉轩正殿外的丹桂树下,还挖出了一坛麝香。那麝香其实是先前就发现的,甄嬛装病避宠,正是为了此物。 如今温实初从宫外办差回来,在甄嬛的脉象中诊出了用过麝香和川乌的痕迹,甄嬛心知麝香只怕是淳儿身上的,对于淳儿,她又有着另外的打算,于是便想起了先前那坛子麝香,叫小允子又埋了回去,装作才发现的样子。 “皇上,嫔妾不知是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竟要遭此算计,况且那床棉被,也不只是嫔妾一人在用,皇上每次来都有专门的被褥,但保不齐那一日便阴差阳错用了,难免不会损伤皇上的龙体啊!” 皇上却沉默了许久,才神色晦暗地看向甄嬛: “朕记得,你的胎先前已然交由章弥负责,怎么突然又传了温实初来,还凑巧发现了这些东西?” 甄嬛不可置信地看向皇上:“四郎是在怀疑嬛嬛吗?” 皇上被她眼里的悲痛刺了一下,收回目光,心里想起的,却是因着生病在宫宴告假,却又出现在倚梅园的甄嬛;还有余莺儿下毒一事,丽嫔从未用过、太医院却少了一些的马钱子。 “温实初呢?” “他一直在殿外候着,皇上可叫他进来问话。” 皇上心里是想相信甄嬛的,可越是如此,先前的事情越是在脑海里翻滚,他沉思片刻,道:“罢了,你既如此说,定是对这些东西十拿九稳了,是你受委屈了。” 甄嬛的心却彻底凉了下去,皇上眼中明晃晃的猜忌刺痛了她,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此事疑点重重,先前温实初不在时,给自己看诊的章弥从未说过有麝香和川乌。 甄嬛是想过皇上会不信的,章弥是院判,怎么可能会是后宫妃嫔的人?皇后在皇上眼里也不过是个后宫妇人罢了。可甄嬛预想的不信,并不是皇上方才那充满猜忌的眼神和最后妥协般的回话,她原本打好的腹稿,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皇上,延禧宫来了人,请您去瞧瞧顺贵人。” 皇上心烦意乱地看过去:“顺贵人又怎么了?” 小厦子头更低了些:“说是和先前龙胎的事情有关,顺贵人说,请皇上亲自过去瞧瞧,为她做主。” 碎玉轩内殿又沉默了。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生出了逃离后宫的冲动,他看了看面上带泪的甄嬛,又看向脸上写着“我是窝囊废”五个字的小厦子,一时竟有些左右为难的感觉,这时候苏培盛又走了进来,皇上看向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臣子有事找一下自己,哪怕是年羹尧来求他复位年嫔都行啊! 苏培盛咽了下口水,顶着皇上求救的目光,开口道: “皇上,太后娘娘着人来问您有没有空,叫您去一趟寿康宫。” 第99章 万寿福字被 皇上最后当然是选择去了太后那里,他盯着甄嬛的目光,拍了拍她的手,干咳一声,道:“你放心,此事朕会叫苏培盛去查,定会还你一个公道,那床棉被交给苏培盛带走,朕叫小厦子留下,再查一查碎玉轩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甄嬛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太后那边传召,皇上要去她是不能阻拦的,只能压下内心的委屈,点头应下。走出内殿,遇到了正跪在外殿等候传召的温实初:“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目光沉沉,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开口:“城外的时疫处理的如何了?” “回禀皇上,已经对病人做了隔离诊治,微臣和柳大人回来时,病人们都已经退了烧,再吃几日药就好。” “你是昨日回来的?” “回禀皇上,微臣昨日午时回的太医院。” 这句话刚说完,温实初就感受到了帝王的威压,皇上许久没有说话,直到温实初额头上的汗快要滴到地板上时,方才开口:“朕派你们出宫办差,回来后照理是可以休沐一日的,你也不必如此勤快。” 温实初正想着如何回话,皇上已经走出了正殿,他抬头看向明黄色的背影,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 “儿子参见皇额娘。” “起来吧,可用过早膳了?” 皇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皇后,没有说话,太后继续道:“哀家正准备用膳,正巧你们夫妻都在,一同用了吧。” 皇后笑道:“皇额娘说的是,臣妾来给皇上和皇额娘布菜。” “哪要你来做这些?坐下吧,叫下人做便是了。” 婆媳两个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皇上才开口道:“皇后怎么也在?” “皇后的头风是老毛病了,哀家得了个缓解头风的按摩法子,正巧叫皇后来试试,若有用,也可派人来学学。” 皇后笑得温婉:“是啊,皇额娘记挂臣妾,臣妾便一早就过来了。” 皇上点点头,没再说话,一顿早膳在沉默中用完,宫女将盘子都撤下去了,太后突然问道:“哀家听说昨夜李贵人被人刺杀?” 皇上不欲多说:“正是。” “可查出来是何人所做了?” “儿子叫苏培盛去审问了,供词今日一早便出来了,只是儿子还没来得及看。” “叫苏培盛取来哀家瞧瞧,到底是后宫里出的事,也是皇后管束不力的缘故。” “皇额娘说的是,臣妾日后定会注意。” 苏培盛已将供词取来了,皇上摆摆手,他便将托盘抬到太后跟前,太后拿起那张纸看了一会,递给皇后,道:“如今这奴才都敢胡乱攀咬主子了,难不成年嫔协理六宫久了,你这皇后也跟着做得松懈了?” 皇上低头把玩手里的珠串,听着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定下了“奴才胡乱攀咬主子”一事,末了太后还道:“这原是后宫的事情,不该闹到皇帝面前,还叫你动用了御前的势力,实在是不该啊。” “都是臣妾的不是,若臣妾管束好后宫,也没有这许多麻烦了。” 二人一唱一和,皇上抬起头,又见太后正看着自己,终是松了口:“有皇额娘关心着儿子,这些算不得什么,皇后先前抱病,后宫诸事都在年嫔手中,皇后一时思虑不周也是有的,日后注意即可。” 说完,皇上又转了转手里的珠串,直勾勾地盯着皇后,道:“碎玉轩的院子里,叫人埋了麝香,还有先前皇后赐给莞贵人的一匹万寿福字棉被,竟是被生川乌泡过,莞贵人因着这两个东西小产,皇后可知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是真的有几分觉得甄嬛伙同温实初诬陷皇后,还打算叫苏培盛去好好查查,可是在寿康宫这一遭,叫他觉得甄嬛也没什么诬陷的必要了,皇后一直以来做的事情还少吗?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瞎了! 皇后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瞬息间便做出了反应,惊讶地问道:“好端端的,碎玉轩里怎么会有麝香呢?臣妾先前还想将莞贵人安排在永寿宫,若是年嫔未曾将她挪至碎玉轩,也不必遭此无妄之灾了。倒是芳贵人那时候小产,会不会也是因着这麝香?” 不过几句话,这口大锅就被甩到了年嫔身上,皇上这才记起,碎玉轩也是住过人的,芳贵人长什么样子他已经忘了,只依稀记得他也喜欢过一阵子,后来芳贵人小产,还非要说是年嫔害的,叫他无比厌烦,下旨送进了冷宫。 难不成,那麝香当真是年嫔做的?不然怎么解释芳贵人小产后一直攀扯年嫔,又非要将莞贵人从永寿宫换到碎玉轩? “那万寿福字被呢?” 皇后心知他这是信了,面上做足了悲悯和惊讶的样子:“臣妾不知啊!那棉被是藏教大师进贡的,说是在佛前开过光,正巧碰上莞贵人承宠,臣妾想着也叫她沾些喜气,臣妾宫里还有几匹,臣妾自己也在用着呢,会不会也有问题?” “苏培盛。” “奴才在!” “去景仁宫,将那万寿福字被取来,你亲自取,再叫章......叫柳默来。” 苏培盛领命出去后,内殿安静了下来,皇后依旧是担心的样子,皇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太后看向皇后,皱着眉,心里又急又气,她对这个侄女的性子也算是有些了解,那麝香和有问题的棉被,只怕全是她的手笔! 可是眼下皇上还在,便是再多怨怪和训斥,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太后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心中烦闷却丝毫未减,孙竹息站在一旁,心中叹息,太后这一遭,又要劳心费神了。 苏培盛动作很快,寿康宫的人没等多久,他便带人捧着棉被来了,柳默今日是不当值的,幸好他凑巧来太医院取东西,否则苏培盛还真担心被皇上训斥一番。 毕竟皇上现在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他哪敢上前询问柳默不在咋办啊? 柳默匆匆赶来,朝服都是刚套上的,有些皱巴巴的,甫一进门便跪下请罪:“微臣今日休沐,正巧到太医院拿东西,皇上传召,一时间有些慌乱,仪容仪表不够得体,还望皇上恕罪。” “无事,起来吧,瞧瞧那棉被。” 柳默退至一旁,细细查看起来。那棉被上都是香味,可是细闻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苦味,柳默捣鼓了一会,得出了和温实初一样的结论:“皇上,此物被生川乌泡过,生川乌有毒,不可内服,外敷也可达到散瘀止痛的效果,只是此物伤胎,需得慎用。” “怎会如此?”皇后满脸震惊地站起来,“这可是藏教大师进贡来的,他们怎敢将有问题的东西送进宫?剪秋,你去取了莞贵人那一床,连同这些一起,全都拿去烧了。” 太后接话道:“这样的脏东西,是该烧了。” 柳默静静跪在一边,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床被子看起来很新,应当是从未用过的,方才苏培盛在路上同他说的,分明是皇后也常用此物。 不过皇上未必看不出其中门道,该装糊涂的时候,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第10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1) 【此章又名“顺贵人勇闯寿康宫”】 剪秋领命,端起柳默身旁的托盘,苏培盛觑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叫人将莞贵人那床也拿来,整合到一起后,由剪秋端着出去了。 皇上依旧在拨动手里的珠串,一个字都不说,太后在心里怨了皇后千百遍,却不得不开口打圆场:“今日之事......” “嫔妾顺贵人富察氏,求见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为嫔妾做主!” 屋内的人都是一怔,竹息赶紧出去瞧了一眼,回来禀报:“太后娘娘,顺贵人说有要事禀报,求皇上和太后为她做主。” 皇后面上完美的笑有一瞬间轻微地裂开了一点,但很快又恢复了,太后看向身旁,皇上依旧是不想说话的样子,再看皇后,眼里多少有点心虚。太后觉得自己的头风也要发作了:“叫她进来吧。” 顺贵人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身后的宫女还......搬着一个......大木盒? 皇后扫了一眼那块东西,笑容一滞,捏着帕子的手都更用力了些,柳默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又怎么了?”皇上不耐烦地出声。 顺贵人像是感受不到他的不悦,哭着说道:“皇上!求您为嫔妾做主啊!自嫔妾入宫起,延禧宫正殿里便有一个黄花梨描金木盒,摆在梳妆台旁,平日用来装些首饰、胭脂水粉一类的,今日嫔妾早起梳妆,不慎打翻了茶盏,热茶泼在盒子上,竟然有一股辛辣的味道!” “嫔妾闻着那味道就觉不舒服,叫桑儿去请了卓太医来一瞧,竟然是被什么吴茱萸煮过,皇上,嫔妾当日小产,也和这东西有关啊!” 卓太医乃是满洲镶蓝旗卓显氏的族人,家里与富察贵人家有姻亲关系,是富察谷杭为妹妹送进宫的人手,假孕一事皇上对顺贵人有些愧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皇上指了指那个木盒:“柳默,你去瞧瞧。” 柳默这才知道沈眉庄要自己今日进宫一趟是为了什么,那木盒顶上还有热茶留下的痕迹,不过如今已经干了,柳默又向苏培盛要了一杯烫水泼上去,照旧拿帕子压了一会,确认后,上前跪下: “启禀皇上,正如顺贵人所说,这只木盒的盖子用新鲜的吴茱萸煮过,未经处理的吴茱萸有毒,且其药性辛热燥烈,易耗气动火,直接服用可导致滑胎,是伤胎的利器;若是用来泡煮器具,女子接触时间一久,日后有孕时便会胎动难安;若是有孕女子长时间接触,便会......会......” 柳默突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在袖子里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疼出汗来,皇上见他满头大汗,也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会如何?” 柳默咽了口口水,嗑了几个头,慌张地求饶道:“求皇上恕微臣失察之罪!先前锦嫔娘娘有孕后期一直胎像不稳,吃了许多安胎药也无济于事,恐怕,恐怕正是吴茱萸所致啊!” “大胆!” 屋内的人跪了一片,皇后也蹲下身,她此时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云淡风轻,只能低下头掩盖面上不自然的神色,调整着心态,太后也瞧见了她的不对劲,真是想直接晕过去不管了。 “皇上息怒!微臣方才说起孕妇接触吴茱萸的后果,才恍然意识到竟与锦嫔娘娘当时的症状相似!孕妇长时间接触此物,前几个月不会有异常,到了五月后会出现胎像不稳的情况,但从脉象是看不出来的,寻常的安胎药没有任何作用,若是一直未被发现,只有滑胎和诞下死胎两种结局!” 柳默又补充道:“六阿哥最后平安诞生,若是微臣判断失误,也是可能的。但锦嫔娘娘那几个月的症状,确实和吴茱萸所致一模一样!” “弘曜平安诞生,想来锦嫔应该是没有接触过此物的,那时候不是也说可能是苦夏的缘故么?”太后想起了自己派竹息去常熙堂检查了好几次,都未曾发现问题所在,现在看来怕是如延禧宫一般,在家具上动手了。 皇上却并不接这个话:“苏培盛,朕记着自从锦嫔迁宫后,常熙堂是照原样封锁起来了吧?” “回皇上,正是呢。” “叫锦嫔来,罢了,叫锦嫔直接去常熙堂。皇额娘今日也累了,还是叫皇后服侍您歇息一会吧。” 太后还要开口,触及到皇上冰冷的眼神,叹道:“也罢,你去瞧瞧吧,只是皇帝,后宫中出了这样的脏东西,待查清还是来同哀家说一声吧,不然哀家总放心不下。” 皇上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几息后,还是留下了一句:“儿子知晓了。” \/ 小厦子来永寿宫传旨时,沈眉庄一点也不意外,柳默是她特地嘱咐进宫一趟的,顺贵人那边又商量好了,在今日下朝后闹起来,唯一的变数是碎玉轩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东西,于顺贵人之前就将皇上叫走了,紧接着皇上又去了寿康宫。 沈眉庄原定计划是顺贵人将皇上请去延禧宫,然后由卓太医说出东西有问题,皇上多疑的性子,定会多叫几个太医前去,如今柳默在御前有了一席之地,若是“凑巧”出现在太医院,定会被一起带去。 接下来便可借由吴茱萸的药效,引出自己孕期胎像不稳的事情,那黄花梨柜子被她放在库房,刚生产完还同皇上说过,想尽可能将常熙堂保留下来,因为那里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不过顺贵人直接勇闯寿康宫,也算是接上了原本的计划,听浅书说,顺贵人路过永寿宫时她看见了,桑儿手里还抱着个黄花梨木盒呢。 “劳烦厦公公跑这一趟,本宫这就过去。” 满当当的荷包塞进手里,小厦子笑得十分灿烂:“锦嫔娘娘,事关您怀着六阿哥时受的苦楚,您放心,皇上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第10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 “跪下!” 寿康宫正殿里,下人已经被屏退,只余太后、皇后、竹息三人,皇后依旧是一副悲悯的菩萨面,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你与哀家实话实说,那黄花梨木盒是不是你的手笔?常熙堂里头有没有东西?除了这两处,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臣妾不明白皇额娘在说什么。” “李嫔的事,她为人愚蠢浅薄,养不好三阿哥,也算是事出有因。可先前锦嫔生产时的许多算计,表面上是李嫔做的,背后那些手脚,你以为哀家和皇帝当真看不出来吗?不过是哀家拼了这张老脸,又有纯元的面子在,皇帝才就此放过的。那时哀家就同你说过,你是皇后,那些妃嫔再如何怀孕生产,也越不过你去!” 皇后一言不发地跪着,太后又叹了一口气:“你是哀家的侄女,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荣光皆系于你我二人,你想要三阿哥做养子,这不奇怪,哀家也答应为你在皇帝面前将此事遮掩过去,可莞贵人、顺贵人、锦嫔腹中的也是龙胎,是哀家的孙儿!你如此行事,便是哀家也不能一直护着你!” 皇后面上尽是嘲讽:“莞贵人小产,是她自己多思多虑,碎玉轩的麝香和万寿福字被怎么会是臣妾做的?顺贵人小产,是她愚蠢,遭了年嫔的算计,用了假孕的药物所致,于臣妾又有何干?至于锦嫔,皇额娘和皇上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为她将齐妃降为李贵人了吗?” “至于那黄花梨制成的物件?皇额娘,奴才做的事,怎么会要主子来背锅呢?” 太后被她的态度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桩桩一件件,只要皇上不深究,全部都可以遮掩过去,她满眼复杂地看向皇后,对方却依旧嘲讽地笑着: “姑母,你怎么可能不护着我呢?就像当年家族决定强行送柔则入府一样,咱们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人啊,满眼都是家族荣耀,旁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视皇上的子嗣?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只要我能保证皇上还有能活着继承大统的儿子,你就不会不帮我,毕竟没了我,皇上会愿意让乌拉那拉氏再送一个女子入宫吗?” \/ 沈眉庄来到常熙堂时,皇上已经到了,顺贵人也在,身后的桑儿还抱着那个大盒子。 “臣妾参见皇上,可是常熙堂出了什么事?” “起来吧,小厦子没同你说?” “既是皇上传召臣妾,臣妾怎好得去问厦公公?” 皇上这才觉得这一早上的气散了些:“是你怀着弘曜时胎动不安的事,如今有了头绪,朕想着叫你一同来瞧瞧。” 说着,皇上便带着沈眉庄等人朝常熙堂走去,柳默和苏培盛已经在里边了,正一件一件地检查家具,沈眉庄有些疑惑:“皇上,这是在做什么?还有柳太医不是休沐了吗?臣妾还想着等他休沐完了给弘曜请个平安脉呢。” “你怀弘曜时胎像不稳,许是因着常熙堂里有脏东西。朕叫他们仔细查一查,你们且坐下等一会吧。” 敬妃毕竟是咸福宫主位,收到消息后,收拾了一番便也赶来常熙堂了,进门互相行礼问好后,她一眼便看到了顺贵人身边宫女手里的大盒子:“顺贵人怎么还带了这样一个大盒子来?” 沈眉庄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桑儿手里的东西,她盯着看了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皇上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此开口问道:“锦嫔可是看着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 沈眉庄回过神:“也不是不对劲,臣妾住在常熙堂时,曾用过一个黄花梨的柜子,瞧着跟这盒子很像呢,材质相同,又好像都是海棠雕花?” 她看向采月,采月也盯着那盒子瞧了瞧,回话道:“是呢,娘娘,咱们那个柜子的柜门也是海棠雕花。” 苏培盛和柳默也空手过来了:“皇上,常熙堂里什么都没有啊!” 皇上也回想了一下,从前他来常熙堂,内殿似乎确实有过一个黄花梨柜子,他注意到还是因为架子上摆了许多摆件,自己赏的占了一大半,其他妃嫔赏的一人摆了一件。 “朕记着那柜子是摆在内殿的,你们再去看看。” “回皇上的话,内殿没有什么黄花梨柜子,只有一个紫檀的立柜啊!” 沈眉庄适时出声:“皇上,那柜子从前是摆在内殿,后来叫臣妾碰坏了,就换了这个紫檀的。” “柜子可还在?” “就在库房收着呢。” 皇上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会意,带着柳默朝库房走去,沈眉庄问道:“皇上,可是那柜子有问题?” 皇上不吭声,顺贵人便接过话来:“锦嫔娘娘有所不知,这盒子原是放在嫔妾的梳妆桌前,今早泼了茶水,才知晓被什么吴茱萸泡过,对孕妇有害。娘娘怀着六阿哥时,不是一直胎像不稳吗?那时候为着胎像的事还闹出安贵人行巫蛊之术的流言,如今看来,娘娘那个黄花梨柜子说不得也沾染了脏东西呢!” “哎哟,这么一说,嫔妾突然想起来,皇上,安贵人那也有一个黄花梨的圆凳啊,嫔妾去时还坐过呢,那圆凳做了镂空的雕花,嫔妾可喜欢了,还向安贵人讨要过呢,别是也有什么问题吧?” 顺贵人的演技有些浮夸,沈眉庄赶紧偷偷做了个深呼吸,配合地皱起眉头:“皇上,若臣妾和顺贵人这里的东西都有药物,会不会是同一批木头出了问题?可要叫内务府拿单子来瞧瞧?” 皇上心里真是烦透了,今天从下朝就一直在处理后宫琐事,偏偏这次事涉皇后,他还不能撒手不管,这后宫什么时候能消停些? 柳默和苏培盛回来了,柳默跪下禀报:“皇上,那黄花梨木柜的柜门也被吴茱萸泡过,当时锦嫔娘娘胎像不稳,想来正是因为此物,若不是后来柜子损坏被换走了,只怕娘娘最后只能诞下死胎,通过脉象还看不出任何问题啊!” 沈眉庄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皇上,那一日若不是臣妾不慎砸坏了柜子,岂不是就没有弘曜了?弘曜他那么乖巧可爱,真是,真是上天庇佑啊,臣妾都不敢想,若是弘曜......”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敬妃也道:“可见咱们六阿哥是真有福气呢,上天不忍叫皇上与六阿哥父子分离,才在冥冥之中让这柜子被换走了,这也是皇上福泽深厚的缘故啊。” 皇上想起了那一日金光漫天,又想起每次都抓着自己手指吐泡泡的弘曜,再看向泫然欲泣的沈眉庄,心中也有些后怕,沉声问道:“苏培盛,这柜子和盒子可是一批的?” 苏培盛思考片刻,答道:“奴才没记错的话,皇上登基前,内务府曾整合了各宫破旧的家具物什,打算做些新的换下来,因着皇上登基在即,就先替换了王府出来的小主们宫里的器具,这一批黄花梨的是在后来才做好,确实有圆凳、柜子、妆盒之类的,于选秀后送进了新人们定下的住处中,具体的奴才想不起来,得看看内务府的记档。” “你亲自去内务府,将册子取来。” 第10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 竹息奉太后之命来到常熙堂时,苏培盛已经带人将内务府的单子查了一遍,皇上人已经走了,只留下沈眉庄和敬妃、顺贵人在此等消息。 “奴婢参见敬妃、锦嫔娘娘,参见顺贵人。” “姑姑怎么来了?”敬妃赶紧上前将其扶起,“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竹息朝内殿看了一圈:“皇上不在吗?” 敬妃无奈地说道:“本就是我们管理不力,才会出了这样大的疏漏,怎好意思再叫皇上留下来?皇上叫苏公公在此查着,他带着厦公公先回养心殿去了。” 后宫琐事,本就不应该让皇上亲自来查案,不过是涉及到皇后,皇上亲自来瞧一眼,如今留下了苏培盛,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他本人自然是不需要留在这了。 竹息朝着三位妃嫔蹲身:“奴婢要向皇上传达太后的口谕,就先告退了。” 她走后,三人重新在榻上坐下,苏培盛将整理好的单子递上来:“敬妃娘娘,锦嫔娘娘,单子对好了,您瞧这些东西可怎么是好?” 那一年内务府进了几批黄花梨的木头,用于制作家具物什,其中有一批数量少些,便打成了柜门、盒盖、木凳之类的东西。 黄花梨立柜,送到了常熙堂;黄花梨妆盒,送到了延禧宫正殿;黄花梨圆凳,送到了延禧宫东配殿;黄花梨小木柜,送到了延禧宫西侧殿;除此之外还有几把椅子,送进了启祥宫和钟粹宫;永寿宫里原也有个黄花梨炕桌,皇上为沈眉庄修整永寿宫时换走了。 沈眉庄和敬妃、顺贵人对视一眼,有些咂舌:居然这么多! 沈眉庄算是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皇上子嗣这么稀薄了,王府旧人皇上几乎只去年嫔那,年嫔那有欢宜香,自然是不会有孕;新人宫里全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还不算上赏赐下来的首饰、器具、被褥;唯一一个没有黄花梨的碎玉轩,院子里还埋了麝香。 敬妃道:“妹妹,要不叫他们把东西统一搬来看看?有没有问题都还不知呢,总不能叫苏公公和柳太医一个宫一个宫地跑吧?” “姐姐说的是,就搬来常熙堂吧。” \/ 竹息在养心殿待了很久,等她离去时,苏培盛已经检查完所有物什,带着单子回来了。小厦子正候在殿外,看到苏培盛像看到了救星,迎上去,压低声音道: “师父,您可算回来了,皇上心情不好,方才砸了两套茶盏呢!” 苏培盛在路上是遇到了竹息的,他心中苦涩,却也不得不顶上:“罢了,你在外边候着,我进去吧,你再去泡盏茶,等会送进来。” 打碎的茶盏早已被收走了,地毯上残留的茶水却在昭示着帝王的愤怒,苏培盛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走进去:“皇上,奴才将东西都查了一边,已经整理好单子了,皇上可要过目?” “放那吧。” 苏培盛将托盘放在桌上,退至一旁低下头,低气压弥漫在室内,皇上没有拿单子,而是开口问道:“有多少东西有问题?” “回皇上,柳太医推测,那年进宫的黄花梨木,有一批应是都用吴茱萸煮过,分别制成了立柜门、妆盒盖、圆凳、小木柜、椅子靠背、炕桌,送往了延禧宫、启祥宫、钟粹宫、常熙堂、永寿宫。” “是谁负责的?” “是当时的内务府副总管,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姜忠敏监督制作的。” “姜忠敏在其中掺和了多少?” 苏培盛咽了下口水:“那批家具制作时,照理交给底下人就成,不知为何姜忠敏全程监工,柜门和圆凳还是他提出来叫做的。” “啪!” 奏折散落了一地,苏培盛赶紧跪下去:“皇上息怒啊!” 最上面还放着一本年羹尧的请安折子,皇上看到那封奏折,心中的怒气像是要彻底爆发,他一把拿起来远远扔出了内室:“这天下是朕的!后宫也是朕的!朕是天子啊!” 苏培盛快要哭出来了,他悄悄拿手指往地上抠了抠,真的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竹息的劝告一直在皇上脑海里盘旋,无非就是要他多考虑纯元,那妆盒有问题又如何?常熙堂当真有脏东西又如何?底下奴才做事不上心,打杀了也是使得的。莞贵人小产?富察贵人小产?麝香和川乌章弥发现不了?那是那些女人自己没有福气,章弥若是有了异心,处理了便是。 说到底,都是底下人办事不力,一国之后怎么可能做这些事情?纯元皇后亲自指定的国母,身上怎么能有污点? 皇上连叫苏培盛去查姜忠敏的心情都没有了,有什么可查的?那万寿福字被,皇后当真不知道有问题吗?那麝香真的是年嫔做的吗?先前锦嫔生产那日的算计,当真是李嫔想出来的吗?用吴茱萸煮过的黄花梨木头是下人不上心就能做出来的吗? 还有谋害李嫔一事,那供词甚至都没到皇上手里,可若他想问,想必苏培盛定会告诉他,幕后之人是皇后,皇后要的就是将三阿哥变成她的儿子! 可是竹息说什么呢? “李嫔生性愚蠢,将三阿哥教成了如今的模样,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她也是为了三阿哥好,才会使出这般昏招,她也是为了皇上考虑。” 前两句,皇上是同意的,可皇后为什么要三阿哥做养子,不就是对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有想法吗? 第103章 帝后一体 皇上将自己关在养心殿关了一个下午,沈眉庄等人在常熙堂坐了许久,没有收到如何处置的消息,便只是将那些有问题的家具暂且放在常熙堂,各自回宫了。 甄嬛倒是派崔槿汐去过一趟养心殿,从苏培盛那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又得知皇上心情不好后,崔槿汐打道回府,碎玉轩也安静了下去。 眼看着快到晚膳的时间了,沈眉庄叫小厨房加了几道新学的江南菜,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后宫都安静了,没查出黄花梨的娘娘们也在宫里检查家具物什,尤其是翊坤宫,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永寿宫跟翊坤宫就隔着一道墙,沈眉庄听着那边乒乒乓乓的声音,心想,要是把欢宜香给检查出来了那多好,皇后就能多背一个锅,皇上罚她时也得比原定的多几分。 对于竹息去养心殿这事儿,沈眉庄并不意外,太后最在意的,不是皇上,不是皇上的子嗣,而是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或许还有一个十四爷。嗯......说不得隆科多也排在皇上前面。 只要太后还活着,皇后就不可能彻底被扳倒,太后死了也不一定能,上一世不就是留了封遗旨阻止皇上废后吗?况且皇后做事极为小心,今日闹出来的一切,都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是皇后做的。 不过没关系,姜忠敏和章弥是必死无疑的,内务府也得大换血,皇后手里的宫权也别想留住了。富察氏在内务府的人手已经准备好接替内务府总管一职了,苏尔氏送进宫的宫人也都在为内务府空缺的位置备着呢。 柳默得皇上信任,经历了这一遭,取代章弥只是时间问题,宫权全部捏到沈眉庄和敬妃手里,没了皇后盯着,再想做些什么还不容易吗? 而且沈眉庄出身汉军旗,想要登上皇后的高位,并不容易。来日乌拉那拉宜修不废而废,占了皇后的位置,却没有皇后的尊荣,不用担心皇上再推一个满洲大姓去做继后,也没有一个所谓的“皇后”来分手里的宫权。 到那个时候,便是肖想一下皇贵妃的高位,成为这后宫真正掌权的人,又有何不可呢? “皇上驾到——”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唱念声,沈眉庄赶紧出去迎接圣驾:“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沈眉庄见他神色不虞,开口道:“皇上可用了晚膳?永寿宫今日做了几道江南小菜,臣妾正想着尝尝味道如何,若好吃便送一份去养心殿,不曾想皇上先来了,可见皇上与臣妾心意相通。” 皇上随她朝内殿走去,闻言也舒缓了几分面色:“眉儿这里总是叫朕舒心。”(封为舒妃吧\/bushi) “这道里叶莲子鸡、龙井虾仁都是第一次做,还有缙云土面,是陵容家乡的菜,上次陵容来永寿宫用膳,说是味道很正宗呢,皇上可得好好尝尝。” “那朕是得仔细品味一番了。” 几句话下来,皇上身上的低气压都散去不少,苏培盛站在一边,悄悄抹了把汗,总算是能把脑袋从裤腰带上拿下来了。 晚膳毕,六阿哥也醒了,乳母将他抱到正殿,皇上赶紧接过来抱着,沈眉庄拿了个拨浪鼓出来,弘曜被声音吸引,一直盯着那个拨浪鼓,还不时伸手想抓,每次快要抓到沈眉庄都会收回去,逗得弘曜都有些着急了,胡乱挥舞小手,皇上笑道: “朕瞧着你这做额娘的,怎么比孩子玩心还大?” “皇上不觉得弘曜这样很可爱吗?” 沈眉庄说归说,还是叫采月拿了个银制的小鱼磨牙棒来给弘曜捏着,这孩子如今会抓东西往嘴里塞了,可不能什么都给他。 逗了一会,弘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是又困了,沈眉庄便叫乳母把他抱了下去。炕桌上放着白日里看的账册,皇上拿起一本来翻了翻,终于提起了正事: “今日的事情,锦嫔是怎么想的?” 沈眉庄有些讶异:“皇上是说那些黄花梨家具吗?苏公公翻了记档,又叫柳太医一件件查了,说是一整批木头都出了问题,可见采买的奴才办事不力,监督的人也马虎大意,不然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话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竹息的劝说只是一方面,他心底里也是不愿意重罚皇后的,这可是一国之母,若做出种种谋害妃嫔、皇嗣的事情,只会叫他被时疫拉回来的好名声又往下跌一截。 生气归生气,后来皇上冷静下来,其实也在庆幸皇后手段隐秘,只要他不动用御前的势力细查,就根本做实不了皇后的罪名。 沈眉庄对他的想法也算猜了个六七成,这会皇上不说话了,眼里还带着几分赞许,她借着端茶盏低下头,怕再跟皇上对视会忍不住想扇他嘴巴子的手。 “莞贵人那还查出了麝香,那麝香是朕登基时便埋在碎玉轩的。” 沈眉庄能感受到审视和怀疑的目光在脸上打量,她压下心里的不适,语气带着几分愤然:“麝香?皇上登基前,下头的人是不是没好好查看?莞贵人滑胎时,章太医还说是因着她五内郁结又受了惊吓,他身为院判,又负责莞贵人的胎像,这么大的问题怎么不报上来?” “章弥医术不精,德不配位,朕定会罚他,给莞贵人一个交代。可这黄花梨木和麝香的事,皇后也脱不了干系,朕登基前的诸多准备,都是交由她来做的。” 皇上盯着沈眉庄,不愿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换,沈眉庄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她挂上了先前对着镜子练习过许多遍,有些忧愁又担心的神情: “臣妾接手宫务好几日,才理出了头绪,皇上将登基时,后宫诸事想必更加繁杂吧?皇后娘娘纵有失察之处,可臣妾自入宫以来,皇后娘娘对后宫妃嫔一直温和宽容,想来那时候忙中出乱,百密一疏,也是无可避免的。” “眉儿当真这样想?” 这人试探起来没完没了的,沈眉庄快烦死了,决定恶心他一把:“正是呢,皇上福泽深厚,天恩浩荡,庇佑前朝后宫,皇后娘娘与皇上夫妻一体,自然夫为妻纲,万般行事都与皇上同心同德,才能将后宫妃嫔都照顾得十分周全呀。” 皇上被这话噎的不行,可不是“十分周全”吗?可他要的就是旁人对自己的处置没有异议,沈眉庄那一句句“夫妻一体”“夫为妻纲”“同心同德”,纵使他再膈应,面对沈眉庄极其真挚、真诚的眼神,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第104章 处置 当天晚上,皇上便下了旨意,先是叫人将常熙堂堆着的黄花梨家具统统拿去销毁了,又给各宫赐了新的物什,对外说是负责采买的人不小心,买到一批以次充好的木头,用久了于身体有害。 知情的妃嫔宫里都送了赏赐,尤其顺贵人那里,皇上怕她闹起来,自掏腰包在原本的赏赐上又加了许多。知情的几个下人,都是御前和嫔妃跟前贴身伺候的,皇上理亏,也不敢都拉去打杀了,只叫苏培盛下了死令,不许谈论此事。 章弥医术不精,德不配位,以至于损害了皇嗣,皇上下令赐死,再将章弥这一脉移出章穆氏(满洲镶蓝旗),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太医院院判一职暂且空置。 内务府总管姜忠敏,为钱财对以次充好的木料视而不见,还任由其做成家具送至各宫,损害了各宫妃嫔的身体,皇上下令将其五马分尸,内务府总管一职由出身正白旗包衣的贾永禄接任。 皇后因重病未愈,管束下人不当,才致使出了这样多的岔子,又有李嫔被刺杀一事,皇上责令皇后静心养病,后宫诸事全权交由敬妃和锦嫔主理,顺贵人协理。 除此之外,内务府和后宫各处有一大批奴才因着办事不力被罚入慎刑司、辛者库,也有一些被逐出宫外,往下边重新提了一些宫人上来,等宫女小选还得再进一些人填补空缺。 逐出宫外的那一批宫人中,有家族败落了,或是不在京城的,踏上归途后便渺无音讯了,夏刈日日在外忙着,刀都要冒烟了。 顺贵人对着送来的册子脸都要笑烂了,贾永禄是富察氏安排的人手,其余空缺填补上的也几乎全是富察氏和苏尔氏的人手,起初还觉得皇后受的惩罚轻飘飘的,可现在大把的人手掌握到她们手里,皇后又被禁足不管事,顺贵人瞬间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更别说皇上送来了两大箱赏赐,太后还叫竹息亲自送了两套极贵重的头面来,虽然她也不缺这些,可是谁会嫌好东西多啊? 要不怎么说拿到手里的才是最实在的? 太后怜惜未出世的皇嗣,要礼佛为皇上和皇嗣祈福,三阿哥又送还给李嫔抚养。安陵容和甄嬛也得了不少补偿,皇上还叫小厦子透了风声,说是有意叫内务府给安贵人挑个封号呢。 皇上原本的意思是,将这一次受了委屈的妃嫔全都提一提位份,便被太后劝阻了,只是将宫权分出去,又赏赐了许多东西。毕竟宫权一事外面的人不一定会多想,可若皇后被夺权,同时又伴随着一堆晋位的圣旨,难免叫人怀疑后宫出了什么事,只好作罢。 当晚皇上歇在了永寿宫,沈眉庄考虑到他心情不好,第二日还是起来服侍他更衣了,这可是少有的待遇,皇上莫名的心情好了许多,待沈眉庄替他整理袖子时,突然开口道:“你这个封号不好,待朕想一想,给你换一个。” 沈眉庄这次是真愣住了,听到皇上的笑声才回过神:“臣妾多谢皇上,不曾想早起还有这样的好事,看来日后臣妾还是不能躲懒了,得早早起来,多替皇上更衣几次才好。” “你还是多睡会吧,朕可没有这么多好东西赏给你。” 送皇上走后,沈眉庄原本打算睡回笼觉的,此时倒是再没了睡意,叫采月来服侍自己洗漱了。 “锦”字是皇上亲赐,可那时候沈眉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颇合心意的宠物,小猫小狗一般的存在,说是寓意好,实际上却带着些浅薄和轻视,沈眉庄原本也没计较这么多,坐到高位的时候,谁人在意封号好坏?而且皇上亲自想的,总比叫内务府挑一个更有分量些。 看来昨日自己的反应是真的叫他满意了,换封号可是意外之喜,帝王的恩宠,总归是越多越好的。 \/ 下朝后,皇上去了碎玉轩。他原是想借着这一次将甄嬛晋位莞嫔的,可太后所说也不能忽视,原本对甄嬛的怀疑随着去寿康宫的那一趟烟消云散,愧疚也就漫了上来,到底甄嬛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在他能接受的程度上,他还是不希望甄嬛伤心的。 碎玉轩里静悄悄的,甄嬛没有梳妆,只着中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枚同心结,身旁还有一个刚开始绣的小肚兜,应是给孩子做的。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脸上满是泪痕。 “槿汐,章弥死了,下人罚走了一批又一批,可我的孩子没了,我还要为此承受许多无端的猜忌,幕后之人不过是轻飘飘的禁足便再无其他......那是我的孩子,可就不是他的了吗?那些甜言蜜语,又算什么呢?” “小主,凡事只能往前看,不能回头啊!您如今还在小月子中,这样哭下去,将来若是养好了,也会落下许多病根啊!” 皇上走到门前时,便听到崔槿汐的劝慰和甄嬛隐忍的哭声,他踌躇了许久,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奴婢参见皇上。” 甄嬛木木地抬头,待瞧见皇上眼里的心疼时,心里的委屈像是开了一个口子,终是痛哭出声:“四郎——” 屋内的下人赶忙退了出去,皇上走到床边坐下,这才看见床上给孩子做的肚兜和甄嬛手里的同心结,那同心结是有一日他歇在景仁宫,不顾皇后的脸面,叫苏培盛半夜送来的,那时他们二人正是情浓,大概也从未想到有一天会生出许多猜忌吧。 皇上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嬛嬛,你没了孩子,心里难受,朕都知道,朕已经将章弥处死,那棉被也统统销毁了,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甄嬛哭了许久,方才止住:“四郎如今还怀疑嬛嬛吗?” 皇上眼神一缩,道:“朕从未怀疑过你。” 甄嬛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同心结,心里突然觉得很可笑,“从未”?天象之说,他是帝王,她强迫自己想通了,又见他为了自己小产一事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自己不愿意同他说话,他也执意留在碎玉轩陪她。 那时候看着满脸担心,攥着自己的手入睡的皇上,甄嬛想,他对自己总归是有些爱重的吧?只是他是天子,要在意的事情太多,许多事情排在自己前面,是不是也该理解他呢? 可是为什么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给她呢? 第105章 没有选择 皇上下朝后去碎玉轩看望莞贵人,两人不知怎的吵了起来,皇上是沉着脸从碎玉轩离开的。 消息传到永寿宫时,沈眉庄皱起眉:“这事怎么会传出来?又是淳常在?” “似乎是碧答应身边的宫女传出来的。” “你去一趟碎玉轩,看能不能查出来是谁传的,找到了便按宫规处置,碧答应管理下人不当,罚一月月例,”沈眉庄叹了口气,又道,“再从库房挑些补气血的药材带去,叫采云或者池芷瞧一瞧,要莞贵人能用的。” 采月应下,去挑药材了,沈眉庄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账册,心中有些烦闷,上一世甄嬛小产还在后来,表面上是因着华妃罚跪,实际上与负责安胎的章弥、送舒痕胶的安陵容脱不了干系,那一次她与皇上也是闹得十分不愉快。 这一世,沈眉庄有些犹豫要不要出面带甄嬛去冷宫,叫她振作起来。 “娘娘,采云挑了些温补的药材叫奴婢带去,可还有什么吩咐?” “罢了,你且等一等。” 沈眉庄从一旁拿了个纸条,写下“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递给采月:“一同拿去吧,待莞贵人看完,你亲自将其焚烧。” 话音刚落,浅书进来禀报:“娘娘,敬妃娘娘请您和顺贵人去一趟咸福宫,似乎是人手调动出了什么问题。” “你去吧,浅书替本宫更衣,再叫池芷来收拾一下这些账册,别让她们等急了。” 沈眉庄脑子里那些胡乱的思绪瞬间没了,没办法,她是真忙啊,皇后栽的这一个大跟头,换下来的宫人几乎都有职位,好多还不低,除去皇上自己补上的人手,剩下的空缺也够她们跑前跑后的了。 \/ 采月走后,甄嬛看着花盆里的灰烬发呆,眉姐姐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那一日她忍不住问皇上为何不肯将幕后之人绳之以法,皇上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是底下人办事不力,最后俩人忍不住争吵起来,皇上问她:“嬛嬛,你若真心为朕,便不该如此为难朕。” 为难? 甄嬛一时不知道是自己更可怜,还是那个化作一滩血水的孩子更可怜。 “小主,淳常在求见。” 甄嬛扭头看向门口,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淳常在依旧是蹦蹦跳跳地走进来:“莞姐姐,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嬷嬷说这个阿胶对女子身体极好,淳儿特地带来给你的!” 甄嬛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她皱起眉:“你就坐在那里就可以了,槿汐,给淳常在搬个绣凳。” 待淳常在坐下,甄嬛又往里挪了挪,一直去到床上,闻不到香味了才肯放心。淳常在满脸受伤地看着她:“姐姐这是不喜欢淳儿了吗?” 甄嬛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两人这么僵持了许久,淳常在终于收起了脸上天真的笑意,开口道:“我有话要单独和姐姐说。” 崔槿汐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甄嬛,甄嬛颔首,她这才出去了,殿门被关上后,甄嬛看向淳常在:“你现在可以说了。” “姐姐就准备一直这么沉寂下去吗?” 甄嬛嗤笑一声:“怎么,分不了宠,你也是会急的?” 淳常在:“妹妹倒是不急,可皇后娘娘不愿意看姐姐如此消沉呢。” 甄嬛的眼里带上了恨意:“她?”后半句话被她咽了下去,她如今的样子,不就是拜皇后所赐吗? 淳常在:“姐姐需得知道,从你为了天象一事走进景仁宫的那刻,就已经是做出了选择,姐姐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不祥之说,总不愿意再沾染上吧?” 甄嬛跟淳常在对视了许久,突然笑出声:“你这样为她做事,她不也不让你生孩子吗?何必呢?” 淳常在整个人怔住,甄嬛的眼里都是嘲讽,让她有些心慌,什么意思? 甄嬛看她这反应,倒是真有些好奇了:“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问题吧?” 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甄嬛才意识到了只有帝王宠爱是不够的,其实沈眉庄已然有了盟友和权力,甄嬛心里有些不服输的劲头,也想要慢慢建立自己的势力,而非依附他人,先前淳常在一事不发作出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淳常在出身方佳氏,满军正红旗,家世算不得低,家里还有人在朝为官,确实是个好助力。若淳常在身上有异常一事捅出来,保不齐会被皇上推出去做了皇后的挡箭牌,因此甄嬛有把握靠这个拿捏住淳常在。 再说淳常在眼下的反应,甄嬛是真的没想到,她对此事竟一无所知,若是如此,那岂不更是好助力? “淳儿,你说,若我同皇上言明你才是导致我滑胎的凶手,你会是什么下场呢?” \/ 碎玉轩传了太医,说是莞贵人伤心过度昏了过去,温实初提着药箱便去了。如今章弥死了,甄嬛先前一贯用的温实初,皇上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倒是又赐了许多补身子的药材下去。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莞贵人和皇上闹了隔阂,可皇上的关心也不见得少,沈眉庄和敬嫔如今主理宫务,对底下人约束得也紧,碎玉轩一时倒是没受什么冷待。 日子就这么过着,弘曜满了四个月,开始练习翻身了,沈眉庄叫人做了许多材质、形状不一的磨牙棒,叫采云她们逗着弘曜翻身,皇上碰见过一次,觉得很新奇,每日无事时也常来永寿宫逗弘曜。 景仁宫消停了许多日子,前朝年羹尧却又开始上书请皇上复位年嫔。而永寿宫,迎来了一位许久未见的客人。 “嫔妾参见锦嫔娘娘。” 沈眉庄见甄嬛气色还不错,也放心了许多:“你总算是好起来了,小月子可有好好做?” “眉姐姐见我如今这样,便可知是身子养好了。” 闲话了几句,甄嬛屏退左右:“眉姐姐,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第106章 赏花宴 年嫔被复了妃位。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年富平定叛乱的事情还未过去多久,年羹尧又日日上折子,时不时又与年富一同告假,顺贵人对皇上来说又实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在这样的逼迫下,皇上还是松了口,复年嫔为年妃,解了禁足,只是协理六宫之权和封号没有再还给她。 年羹尧再嚣张跋扈,也知晓皇上退一步已是天恩,再逼迫过犹不及,倒是不再告假,好好去上朝了,但拿鼻孔看人的做派依旧没改。 顺贵人直接被气了个仰倒,去安陵容殿里关起门来骂了一下午,骂完年妃又骂某个老登,反正外边都是亲信守着,骂的时候也没指名道姓,只有她俩自己知道。 如今是三月里,花房培育了许多鲜花,御花园里也是争奇斗艳,沈眉庄向皇上和太后提议,说时疫一事平安度过,宫里沉寂了许久,也该热闹热闹,在御花园办个赏花宴,俩人都觉得很好,便也同意了。 太后照旧在礼佛,再加上年纪大了不喜吵闹,便拒了出席赏花宴的邀请,只是叫竹息送了盆养在寿康宫的十八学士过去。 赏花宴当天,后宫里总算是一扫沉闷的气氛,各宫娘娘小主都翻出了精致的春衫,早早地在宫里打扮起来。安陵容是一早就来了永寿宫,她选了几身衣服带着来,想和沈眉庄一同挑选。 “浮光锦?这是前些日子皇上赏给你的吧?我记着宫里统共就几匹,还是去岁攒下来的,都赏给你了,怎么还拿去给我做了一身衣服?” 安陵容拿来的衣服里,有两套都是浮光锦制成,一套紫色,一套浅粉,这一世安陵容不是在圆明园承宠,皇上对浣碧没有那么重视,自然也不可能将浮光锦赏给她,便一直放在库房里,兜兜转转,竟是又在上个月到了安陵容手里。 “姐姐喜欢紫色的衣服,陵容一瞧见这匹浮光锦便想到了姐姐,这袖口的菊花纹样可是陵容亲自绣的,姐姐不许嫌弃!” 安陵容如今同沈眉庄相处地愈发自然,时不时还会带些小女孩的傲娇,沈眉庄细细看了那袖口的刺绣,处处精致,可见是下了极大的心思。 “亏的采月起了个大早给我挑衣服,你给我做的这一身往这一放,其他的都入不了眼了。这刺绣费了不少精神吧?日后这些不必你亲手做,仔细伤眼睛。” 浅粉的那一身是安陵容留给自己的,两人各自换上,安陵容瞧着沈眉庄和自己身上流光溢彩的衣服,心中像吃了蜜一般甜,沈眉庄将她拉到梳妆台前坐下: “衣服你给我准备,这首饰可就得交给我了。” 安陵容瞧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嘴角笑出两个梨涡:“姐姐眼光最好,交给姐姐我放心~” 等到两人收拾好来到御花园,顺贵人、欣贵人和李嫔已经到了,她们也穿上了色彩鲜艳的衣裳,身上的首饰、妆容都是下了心思的。皇上会不会来、能不能看到,那都是次要的,都是女子,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再出门和小姐妹聚会,谁不开心呢? 御花园这会阳光正好,沈眉庄和安陵容身上的衣服果真在光线下熠熠生辉,两人走动间,甚至还有一种波光粼粼的视觉,里头正在聊天的几个人都看呆了,李嫔忍不住开口问道:“锦嫔娘娘和安贵人身上的,可是浮光锦?” 沈眉庄笑道:“李嫔好眼力,正是呢。” 漂亮的衣裳首饰谁不感兴趣,欣贵人和顺贵人也凑上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欣赏各自的装扮,还时不时互相恭维一下对方的眼光。 沈眉庄都有些恍然,其实女子之间,本就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像今日这般不是也很好吗?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许久不见的年妃也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黄色的旗装,绣满了盛开的花朵,袖边、领口更是用了繁复的刺绣花边,就连颈间的龙华上都绣了金色的太阳花,再加上旗头上金灿灿的首饰,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顺贵人都忍不住夸了一句好看。 沈眉庄也不得不感叹,能做到满头金饰还能不显俗气,整个宫里恐怕就只有年妃一人了吧。 赏花宴主要是为了放松和玩乐,没有人在里边挑刺,众妃嫔也歇了斗嘴的心思,互相问了好,便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赏花。曹贵人许久未见年妃,在对方充满震慑力的视线下,还是唯唯诺诺凑了过去。 欣贵人突然发现少了人:“诶,碎玉轩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见?” 沈眉庄是事先跟安陵容说过今日安排的,因此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笑着将话题转移开,众人玩了一会,皇上来了,敬妃带头领着问了好,皇上嫌人太多了烦,挥挥手叫她们自己玩去了。 年妃一直看着皇上,她有些日子没见到皇上了,复位也只是送了圣旨来,如今心里的思念快要溢出来,皇上先是瞧见了安陵容和沈眉庄身上的浮光锦: “这浮光锦做出来的衣服,果真好看,安贵人倒也舍得。” 安陵容笑道:“锦嫔娘娘待嫔妾好,嫔妾自然要报答的。” 皇上点点头,又看到了光彩照人的年妃,她眼里直白的爱意和思念几乎要将人灼伤,皇上心中一颤,到底还是温声说道:“许久不见你,怎么瘦了?” 沈眉庄和安陵容识趣地朝一边走了,反正过会他就没心思注意年妃了。 “臣妾犯下大罪......”年妃眼里有泪光闪烁,哽咽道,“臣妾日日在佛前祈祷,只求佛祖哪怕将臣妾的寿命拿去,也不要再叫皇上龙体损伤了。” 皇上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妃嫔的惊呼声,他回头看去,御花园的一角竟是飞起了几只风筝,那风筝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甚是引人注目。 “怎么会有风筝?”皇上饶有兴致地道,“年妃可愿陪朕前去瞧瞧?” 第107章 肯为朕花心思就好 众妃嫔也好奇那风筝是怎么回事,一群人便一同去了那个方向,待走近些,能听到隐约的箫声。皇上往前走着,脚步慢了许多,脸上也带了几分怀念,后头的嫔妃左右打量,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方向似乎靠近碎玉轩? 只见前面是一棵杏树,杏花开得正好,树下扎了一个秋千,一名女子身着粉色旗装,坐在秋千上,正在吹奏《杏花天影》,那杏花和树叶将阳光揉碎了洒在她身上,再伴着不时落下的花瓣,果真是“杏花天影”。 沈眉庄已经停住了脚步,看着皇上失神地朝那边走去,想来这便是他们在御花园初遇时的景象了。甄嬛那日对沈眉庄所求,正是举办一场赏花宴,沈眉庄猜到她要借此复宠,再加上如今春色正好,她原本也有意办个宴会,合了后宫妃嫔的心意,才能更好的服众,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何况甄嬛言语间透露了想要亲自为孩子报仇的消息,眼下她们有共同的敌人,自是要拧成一股绳的。 一曲毕,甄嬛睁开眼睛,皇上已经走到了近前,她眼里水波潋滟,轻声道:“四郎是何时来的?嬛嬛没想到,竟然能在御花园碰见四郎,四郎可愿意原谅嬛嬛的不懂事?” 年妃也早就停下了脚步,如今秋千前只有皇上和甄嬛二人,旁人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看见皇上亲自替甄嬛摘下落在发间的花瓣,淳常在和碧答应不知何时从一侧进入了人群中,想来那风筝便是她们做的了。 “朕从未怪罪过你。” 皇上眼里的冰雪早已消融地一分都不剩,甄嬛假装偶遇的演技算不得好,可她肯低头,肯花心思,皇上自然是受用的。 识趣的人都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敬妃和沈眉庄率先转身往回走,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跟上,敬妃笑道:“皇上果真还是爱重莞贵人的,不过莞贵人自己能想开才是好事啊。” 李嫔说话有些酸:“皇上对她可真好,先前闹得那样僵,竟是轻而易举的就复宠了。” 沈眉庄看了看李嫔头上的簪子,道:“李嫔今日这簪子似乎是金鱼的造型?可真是少见,倒也十分精巧别致呢。” 李嫔哪还顾得上酸:“果真吗?锦嫔娘娘眼光就是好,这簪子还是在王府时,皇上亲自画了图纸叫人打的呢,我也觉得造型别致,今日特地戴上的!” 李嫔今日穿了身烟粉色的衣服,她年纪上来了,穿这样的颜色多少有些不搭,先前也因着这个被皇上说过,这次赏花宴她已经收敛了很多,将那些嫩粉色的衣服翻出来瞧了许久,最后还是塞回了箱底。 不过她如今也不过三十多岁,穿喜欢的颜色出来赏花,有何不可呢?况且李嫔眉眼精致,可见年轻时真是好颜色,否则皇上也不会花心思给她打什么金鱼发簪了。 “这衣裳也好看,”顺贵人难得不怼李嫔了,“娘娘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 甄嬛毫无意外地复宠了,当天皇上竟是连赏花宴都不顾了,陪着甄嬛在杏花下就着曲谱聊了许久,天色晚些的时候,牌子都没翻,直接去了碎玉轩。 第二日下朝时,皇上去了咸福宫,传沈眉庄过去,似乎要商讨什么事宜。 “朕想着,莞贵人先前受了委屈,便将她晋为莞嫔,算是,补偿一二。” 敬妃是老好人,沈眉庄更不会为这种事情和皇上唱反调,自然是回:“臣妾觉得甚好,一切由皇上做主。” 皇上突然觉得皇后被禁足了也挺好的,没人会拿一堆大道理来堵他,一时间心情舒畅: “锦嫔的封号不好,与敬妃的有些冲撞,如今又管理六宫事务,换个大气些的更好服众,朕觉得‘毓’字不错,安贵人也受了委屈,她一向柔顺,侍奉朕也有些时日了,朕从内务府呈上的封号里挑了挑,‘淑’字倒也适合她,敬妃和毓嫔意下如何?” 敬妃:“皇上挑的字果真都是顶顶好的,臣妾就在此先恭喜毓嫔妹妹了。” 沈眉庄起身行礼:“臣妾多谢皇上。多谢敬妃姐姐。” 毓,钟灵毓秀,握瑜怀瑾;淑,淑慎其身,淑性茂质。果真都是极好的字,陵容这个“淑”字都比先前自己的“锦”字好了许多,可见侍奉时间久了,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 圣旨当天便传遍了六宫,皇上对甄嬛的爱重是明晃晃的,沈眉庄在宫里用膳时,都能听到隔壁翊坤宫茶盏碎裂的声音,还有年妃的怒吼。 毕竟昨日的赏花宴,若无甄嬛那一出,年妃必然是要复宠的,虽说她也在皇上跟前露了脸,皇上还是会去翊坤宫,但那头一份的恩宠已被甄嬛截走了,恩宠和恩宠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沈眉庄也是要重行册封礼的,三人的册封礼定在同一日,四月十七,那一日是甄嬛的生辰,皇上意思是那日再摆个宫宴,既是庆贺莞嫔生辰之喜,也是恭贺她们三人的册封之喜。 沈眉庄和安陵容明显是顺带的那个,沈眉庄想,这后宫妃嫔互相争斗,还真不能怪她们,光看看狗皇帝每次由着自己高兴地拉仇恨,这后宫能和睦吗? 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有弘曜在,永寿宫的恩宠不会少,况且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沈眉庄还是更喜欢权力。安陵容见姐姐无所谓,自己也想通了,除非她嗓子废了,否则皇上还是得常来延禧宫的。 不过这一世甄嬛的生辰到底是没有上一世的盛景了,甄嬛与皇上刚刚和好,此时又没有身孕,无子封嫔和大办宫宴,已经是上上荣宠了~ 第108章 出格 四月十七的宫宴是敬妃和毓嫔一起操办的,顺贵人从旁协助。从座次顺序到菜品、歌舞......比照着以往宫宴的案例,又做了些小的改动和调整。 因着莞嫔生辰,皇上还特意下旨,复了甄远道大理寺少卿的官职,年妃得知消息又把自己气了一顿,来参加宫宴的路上都带着一股“创死所有人”的气息,许多奴才远远看见就赶紧避开了,生怕触了霉头。 宫宴在牡丹台举办,膳食需要从御膳房送过来,又因过道不算宽,每次只能两名宫人并行,天气虽暖和,也免不得出现膳食凉掉的情况,宫宴上的皇上、高位妃嫔、各府王爷福晋都是不能得罪的,嫔位以下的就成了最冷那一批膳食的主人。 沈眉庄盘算了一番,将嫔位以下的几道油花重的撤了,换成冷了味道也不错的膳食,又加了一碟不会发硬的糕点。 这虽是小恩小惠,但也是恩,顺贵人在来的路上就大着嘴巴同几个贵人说了,入席后欣贵人和曹贵人都感激地朝沈眉庄举杯,淳常在和碧答应慢了一步,但也做了同样的举动,沈眉庄颔首应下,向她们回礼。嫔妃间互相敬酒都是常有的小事,无人会在意。 沈眉庄坐在年妃和甄嬛中间,桌上的龙井虾仁羹还冒着热气,她朝安陵容那边看了一眼,对着采月小声道:“将这个虾仁羹拿去给淑贵人,上次她在永寿宫用膳时不是说味道好吗?我瞧着她的怕是冷了。” 甄嬛没听到沈眉庄说什么,但是也看到了采月将菜肴送往安陵容那一桌,有些失神,沈眉庄笑道:“你桌上可都是皇上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我总不好打皇上的脸。” 这倒是真的,甄嬛刚出小月子没多久,皇上特意叫御膳房单独做了温补的药膳,又将她桌上的酒换成了酸梅汤。 年妃也注意到了甄嬛桌上菜色的不同,再想起那天御花园的事,翻了个白眼:“皇上也太抬举某些人了,不过是个生辰,还特地来牡丹台,出小月子这么久了,还要单独做膳食呢?真是矫情!” 顾及着皇上,她声音不大,甄嬛听不真切,沈眉庄也当自己聋了,年妃有些无趣,再看向坐在自己上首的敬妃,脸都要气绿了,正巧敬妃看过来,她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席间的歌舞还是那么回事,敬妃、年妃、毓嫔、莞嫔、李嫔都向皇上敬了酒,顺贵人见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也端着酒杯站起来敬酒,还拼命朝着安陵容使眼色,皇上这会喝的有些快,对顺贵人那一杯有些犹豫,淑贵人却也端着酒杯站起来道: “皇上,嫔妾和顺姐姐同住延禧宫,便一齐敬皇上一杯,皇上可不许推辞。” 皇上默默地朝她俩抬了抬杯子,一口闷下,然后皱着脸低下头,不想再看下面的嫔妃了,生怕谁再站起来给他敬一杯。 沈眉庄正盯着舞姬的衣角发呆呢,身旁一抹绿色的身影突然站起来走了,沈眉庄愣了一下,回过神时甄嬛已经走到了敦亲王福晋桌前,她回想了一下,好像上一世也有这一遭,甄嬛先是见自己心情不好,过来陪自己说了会话,然后见福晋似乎身子不适,便又过去那边了。 沈眉庄收回视线,往高台上随意一瞟,才发现皇上也直勾勾地盯着那边,不过今日皇后不在,甄嬛这一举动应该......不算太出格? 年妃一直看着皇上,此时也发现了甄嬛的身影,她冷笑一声,倒是不再控制音量了:“敬妃和毓嫔如今管着宫务,怎么还不如莞嫔耳清目明,连敦亲王福晋身子不适都发现不了?”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是臣妾失职,请皇上责罚。” 这一出许多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皇上也不愿多生事端:“此事怪不得你们,何况今日也算是家宴,不必如此拘束,坐下吧。” 年妃恨恨地朝甄嬛那边瞪了一眼,回过头又换上了一副柔情似水的表情:“皇上可真是宽厚,不过皇后今日不在,莞嫔能注意到亲王福晋,也算是细心。” 皇上眼神又暗了几分,抬起酒杯一个劲的猛喝,又拉着果郡王闲聊了几句转移话题,甄嬛回到自己的位置时,皇上喝的已有些多了,一张脸涨红,沈眉庄叹了口气,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嬛儿,如此太过显眼了。” 甄嬛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有些惊讶:“可我并未做什么,只是见福晋不舒服,关心几句罢了。” 皇上的声音突然传来“毓嫔,老十七从云南游历回来,见那边的百姓有将辅食做成磨牙饼,给孩子磨牙的,朕瞧着你宫里做了许多银制磨牙棒,弘曜都不喜欢,不若叫内务府照着老十七说的法子试一试。” (我,云南人,瞎编的) 沈眉庄起身谢恩:“倒是个好法子,多谢皇上,多谢果郡王。” 这一打岔,两人到底没继续聊下去了,待到宫宴结束,皇上也没去碎玉轩,叫苏培盛扶着去了养心殿。宴席散了后,敦亲王福晋还又与甄嬛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方才席上姐姐叫采月端来的龙井虾仁羹,味道真好。” 沈眉庄被安陵容这话逗笑了:“瞧你说的,热乎的哪有不好吃的?” 安陵容也是满脸的笑意:“那也是姐姐记挂我,否则我这小小贵人,哪里吃得上热乎的,毓嫔娘娘往后可得多照顾则个。” 沈眉庄瞪她一眼:“偏你话多,我什么时候少了你一口吃的?” 第109章 异心起 皇上回了养心殿后,沈眉庄大发慈悲,叫小厨房炖了碗醒酒汤送过去,不过后宫的娘娘们显然想到一块去了,苏培盛看着眼前满满一桌子的醒酒汤,决定点兵点将,点到谁就让皇上喝谁。 酒醒后,皇上照旧翻了莞嫔的牌子,年妃在宫中坐立不安许久,让颂芝去传了曹贵人,特地说了,是年妃娘娘许久不见温宜公主,甚是想念,叫曹贵人带公主一同前去。 曹贵人看着小小的温宜,再不忍,却也不得不给孩子加了件披风,漏夜前去。年妃禁足的这段时日,她日子过得太安生了,一心扑在女儿身上,旁的竟是都忽略了。先前的顺贵人一事,到底是她出的主意,焉知年妃会不会怪罪? 好在年妃如今有了新的烦心事,愣是没想起来先前皇上染时疫的起因是什么了。 “甄远道不敬哥哥,赵之垣上了折子,皇上才将其贬谪,如今不过是过了个生辰,便将官职复了,这不是明晃晃地打哥哥和本宫的脸吗?” “皇上许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你瞧瞧与她一同进宫的秀女,只出了两个嫔位,那毓嫔还是成功诞下皇嗣才得的晋封,就连富察氏也只是个贵人。可甄嬛呢?先前敢与皇上置气,更是小产失了皇嗣,皇上竟也将她封为嫔位!皇上就如此抬举她吗?再抬举都要踩到本宫脸上来了!” “怎么会呢娘娘?” “怎么不会?那日在御花园,皇上与本宫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被这狐媚子勾了去,后来更是连着在碎玉轩歇了好几日,才想起本宫这翊坤宫!” 年妃说着,嫌弃地看了一眼曹贵人:“人家怀孕小产了,你可是将孩子生下来了!怎么你才是个小小贵人,人家跟皇上置完气还能当个有封号的嫔位?说到底,还不是你不争气!” 曹贵人被说得难堪,还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娘娘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不生气?只有除掉她,本宫才能不生气。” 说罢,年妃摘下护甲,捏了捏温宜的脸:“曹贵人,你可莫要忘了是谁让你有抚养公主的资格,皇上还是看重本宫的,若你不得用,本宫不介意抱养一个公主承欢膝下。” 曹贵人离开翊坤宫时,整个人都是抖的,温宜像是察觉到了额娘的不安,对着她脸上香了一口,曹贵人眼泪都要掉下来,将怀中的女儿抱得更紧,快步朝着启祥宫走去。 回到启祥宫偏殿,音袖关上殿门,走进内室,看着正在逗温宜的曹贵人,有些心酸:“小主.。”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曹贵人抱着温宜,笑容温和,逗着女儿笑了一阵,见她困了,才叫乳母来抱下去。乳母刚走,曹贵人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与麻木:“有什么法子呢?为了温宜,便是再难,我也得撑过去。” 音袖将护甲递上,曹贵人一个一个戴上:“我所求不过是温宜平安长大,再多委屈我也受得的。” “可年妃娘娘的要求越来越过分,小主......” “是啊,她要我想办法除去莞嫔,可皇上对莞嫔的爱重是明晃晃的,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成事的?” “奴婢觉得,小主还是要为自己打算。” 曹贵人不再接话了,其实她一直有些私心,只是还在摇摆不定。罢了,再过些时日看看吧。 \/ 日头越来越热,淳常在被翻了几次牌子,又重新借着天真的性子得了皇上几分喜欢。碧答应如今认了许多字,性子也在甄嬛的管束下收敛了许多,皇上也去看过她,还夸她勤奋好学。 碎玉轩倒是重新热络起来,淳常在对外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与甄嬛私下相处时,却是流露出了原本的沉稳,她今年十七,比甄嬛小了两岁,可也与甄嬛入宫时一般年纪了,入了宫的女人,哪有真正单纯不知事的? 凑在正殿时,淳常在和碧答应都是不带丫鬟的,起初碧答应还不习惯淳常在的变化,不过她性子改了许多,早已不是曾经张狂的样子,诧异过后,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了。 这后宫,当真是吃人的地方。 不过因着淳常在不用再假作天真,倒是没了放风筝那一出,自然没有机会再听到华妃卖官鬻爵的事情,也没有因此丧命,算得上是好事。 西南再起战事,年羹尧带着两个儿子远赴战场,皇上下旨复了年妃的封号,虽没有再赐下宫权,但沈眉庄心里清楚,这一次年羹尧会得胜而归,莫说是宫权,贵妃的位份也怕是要给的,不过登高跌重,前朝后宫无人不知年羹尧嚣张跋扈,倒台只是时间问题了。 沈眉庄想了想一墙之隔的翊坤宫,倒是方便她后续行事。 华妃不是只有一位哥哥,除却年羹尧,还有一个时任工部右侍郎的年希尧。年希尧也算皇上的宠臣,因着前些年一直在外任职,与年羹尧表面上来往并不亲密。 华妃与两个哥哥岁数差的大,自幼就是被娇宠着的,光看她的性子便知,年家兄弟姐妹的关系定是极和睦的。上一世年羹尧案爆发后,年希尧受了牵连,被罢官抄家,可还未过去一年的时间,皇上又起任他做了正二品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同年又派了不少差事给他。 往后的十多年里,年希尧一直得皇上重用,此人又博学多才,还着有数学、医学方面的着作;除此之外还擅长绘画、音乐......虽是汉臣,在前朝的人脉和地位却不可忽视。 而年羹尧此人,在先帝时考中进士,入仕后也算简在帝心,从先帝时到如今,立下的战功不少,早期做文官,后来做大将军,二十五年的政治生涯,难道一点残余势力都没有吗? 沈眉庄想要的,是太后的宝座,如今只是接手宫权还远远不够,弘曜还在那襁褓中,可铺路这样的事,越早开始越好。那欢宜香,由皇上亲自下令研制而成,用的还是年羹尧进贡的,西北大雪山才有的马麝,爱时有多爱,知道真相后就有多恨。 年羹尧必死无疑,可华妃会不会想要试一试保下年羹尧的血脉,试一试为年羹尧平反?前者或许有些希望,可后者呢?皇上定然是不肯的,那日后的新帝呢? 华妃此生不能再有子嗣了,可也不是非要她自己的孩子才行啊。 后宫前朝息息相关,沈家和苏尔氏会为弘曜的未来出力,沈眉庄自己也是不能闲着的,年家的势力,实在是叫人眼馋啊。况且触及这权势的机会,与沈眉庄只是一道宫墙的距离,若是利益一致,哪里会有永远的敌人呢? 第110章 八卦茶话会 果然,年羹尧很快便带着年富、年兴平定了西南的战事。战报送来的当晚,皇上就去了翊坤宫,不知他是如何安抚华妃的,总之甄远道复位一事,华妃是不再耿耿于怀了。 第二日,赏赐的旨意发了出去,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已是一等公,皇上额外赐了他太傅的职衔;年羹尧从前便是一等男世职,由他的次子年富承袭,又赐年羹尧一等公世职,日后可由长子年兴承袭;除此之外,年遐龄的福晋,年羹尧的母亲也得了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 随着这道圣旨发出的,还有不知从何处走漏,皇上有意晋华妃为皇贵妃的风声。年羹尧此次立了大功,除却在朝为官的年希尧,年家已是赏了个遍,自是不能漏了华妃。 可先前莞嫔滑胎、黄花梨木头的事情没有一件闹到明面上,皇后如今只是在景仁宫“静心养病”,后位还算是稳固,宫中向来没有皇后健在而立皇贵妃的先例,顺治帝时期倒是有一位董鄂皇贵妃,那时候博尔济吉特皇后几乎连立足之地也无。 因此这消息一透露出来,阖宫皆惊,有的人甚至开始揣测皇后的病情,莫不是皇后娘娘病入膏肓,已经无回天之力了,皇上属意华妃做继后? (宜修:?) 华妃的心也被养大了,后宫哪有人不向往后位的?宫中久不请安,宫权又在敬妃和毓嫔手里,华妃没了耍威风的机会,竟是隔三岔五地请后宫众人看戏,戏台子一摆,台上在演,台下也在唱。 沈眉庄每次就美滋滋地往那一坐,等华妃和敬妃点完戏,点个自己爱看的,吃着桌上的点心,看得津津有味。她和敬妃掌管宫权,是华妃的头号敌人,但她俩都是软柿子,华妃说什么也不反驳,华妃说话难听,敬妃也许会往心里去,沈眉庄却是不管的:她都出这么多钱请我看戏了,说几句就说吧。 之前皇上染时疫时,沈眉庄开口劝过华妃一句,她拉不下脸说太多的难听话,逮着敬妃骂,敬妃脸一垮就开始当闷葫芦,华妃看着窝窝囊囊的两个人,憋了一肚子气,斗嘴这种事情,不就得你来我往才有斗下去的兴致嘛? 华妃想了想,又盯上除了自己最受宠爱的安陵容和甄嬛,安陵容心里还记着华妃的羞辱,可她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眼下华妃正风光,自然是“华妃娘娘说的都对”;最后只剩甄嬛跟华妃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 于是甄嬛再度成为了华妃的斗嘴搭子。 平和了许久的后宫算是又热闹起来了,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在时疫前,皇后没“静心养病”,华妃也还没犯错,每天皇后暗戳戳挑刺,华妃再把看不顺眼的挨个怼一遍,顺带阴阳怪气皇后几句,也算是后宫的特定节目了。 \/ 这一日沈眉庄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摆了个小宴,叫上了安陵容、顺贵人、欣贵人,天气慢慢热起来,午后乘凉用些茶点也是不错的。 顺贵人征求了沈眉庄的同意后,还带上了李嫔,整日闲着也是无事,天气正好,还不如自己寻些乐子打发时间。 茶点是娘娘们一块凑的,欣贵人带了蜀地的三合泥、金桔饼;安陵容和顺贵人带了菊花糕、桂花糕,花是去年秋天俩人一同采来晒干的;李嫔的是栗子糕、芝麻酥;沈眉庄则是叫小厨房做了枣泥山药糕和香酥苹果。 亭子里的石桌摆得满满当当,沈眉庄还叫听荷备了碧螺春、六安瓜片、龙井,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喝。御花园的这一角算得上是欢声笑语,主子们心情好,奴才们也高兴,毕竟那满满当当的糕点,主子们是用不了多少的,最后都会赏给底下人,能出来玩又有口福,谁不喜欢? 顺贵人如今对吃喝玩乐最是上心,每样糕点都尝了一小口后,还非要抢安陵容的六安瓜片,她们二人凑在一起总是像对欢喜冤家,逗得李嫔和欣贵人笑个不停,最后还是沈眉庄叫采月给安陵容又倒了一杯六安瓜片才罢休。 玩了一会,顺贵人看了看四周,都是信得过的人,八卦之魂终于按不住了:“我听说啊,今日午膳华妃去养心殿请皇上,皇上没去,反而传召莞嫔去了养心殿呢。” 欣贵人道:“这倒是少有的,这段时日年家风头正盛,华妃都得意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这次请皇上没请到?” 顺贵人抬起下巴,就差把“快问我”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欣贵人也捧场:“我瞧着顺贵人似乎知晓内情啊?快别卖关子了,说来咱们听听。” 顺贵人清了清嗓子:“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年羹尧这段时日正大肆翻修府邸呢,周围数百间民居都被拆除了,只为修个花园出来,外边到处都在传,我家里递信进来,说是他那府邸的规模都跟亲王差不多规格了!” 苏尔氏早上才往宫里递信说了此事,沈眉庄并不惊讶,其余三人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顺贵人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拿起一块栗子糕吃了。 李嫔道:“那周围的百姓呢?房子拆了不就没地方住了?年羹尧是出钱买下来的吗?” 顺贵人摆摆手:“哪能呢,我听说那些百姓没了居所,许多都只能露宿街头,这还是在京城里,天子脚下,我哥哥说,青海那边的大将军府只怕更甚。” 说完,顺贵人还拐了一下李嫔:“虽说这些事儿外头都在传,但是你可不能跟任何人说啊,听完就当做不知道。” 欣贵人也附和道:“正是呢,咱们知晓了不奇怪,可若说给皇上听到了,难免会多疑的。” 沈眉庄道:“今日只是姐妹们凑在一起说话玩乐罢了,说了些什么难不成还得带回宫里写下来?我可是听完就忘了。” 李嫔连连点头:“你们放心吧,这些我明白的。” 沈眉庄笑着将香酥苹果往中间推了推:“我可是瞧见陵容吃了好几块了,再说一会话,这一碟子都要进了她的肚子了!” 安陵容听八卦听得正津津有味呢,听到这话脸一红:“姐姐又打趣我!” 第111章 育儿 四月过得很快,弘曜快半岁了,已经能自己翻身了,似乎还能听懂别人叫自己了。沈眉庄每日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让弘曜躺在床上翻身,叫许多遍他的名字,偶尔弘曜会顿住,朝着自家额娘的方向看过来,每次沈眉庄都很高兴。 听荷厨艺很好,又是懂得育儿的,如今弘曜的辅食都是她做的,蛋黄羹、果泥、菜泥、米糊也开始掺到弘曜日常的饮食中。 宫里头教养皇子是有一套规矩的,概述一下就是“欲得小儿安,需耐三分饥和寒”,听荷私下悄悄和沈眉庄说过,皇子不容易养大就是这个原因,想要弘曜健健康康,必然是不能按规矩来的,好在乳母都是自己人,沈眉庄又有宫权,无人会置喙什么。 与此同时,沈眉庄也开始潜移默化地让皇上接受自己育儿的方式。毕竟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虽改变不了,但皇上就是规矩。 有一日皇上来用膳时,沈眉庄亲自抱着弘曜喂了些菜泥,他现在每日可以少用一些,也就几勺的量,皇上看得新奇,也忍不住接过小勺子喂了两勺,弘曜挥舞着小手,吃的可香了,还一巴掌拍在皇上脸上,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沈眉庄更是被那清脆的一声听懵了。 结果,皇上大笑:“哈哈哈,弘曜力气可真不小,可见你养得好。” 沈眉庄抚了抚心口:“亏皇上笑得出来,臣妾都被弘曜这一巴掌吓得呆住了,您瞧采月她们,这会怕是都想好以死谢罪了!” 其实小孩的一巴掌能有多疼?反正对于皇上来说不算疼,他高兴也是真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寻常父子是什么样的,他其他儿子小时候都很瘦弱,没有弘曜那么活泼;长大一些又懂事了,对他这个皇阿玛总带着畏惧。 如弘曜这般精力旺盛、活泼好动的,在皇家是真少见,皇子们小时候有乳母喂养,到了弘曜这个年纪,能吃上辅食的很少,大都还在喝奶,体质上就会弱一些;等再大一些,便要管束着皇子们不能吃太多,七分饱就足够,也不能穿太暖和,冷着点比较好;养大都挺不容易了,哪里活泼得起来? 皇上看着还在挥手发泄精力的弘曜,越看越喜欢:“以死谢罪做什么?弘曜精神头这般好,可见永寿宫上下都照顾得力,苏培盛!永寿宫上下赏半月月例,六阿哥贴身伺候的赏一月月例!” 沈眉庄笑盈盈地谢了恩:“臣妾多谢皇上,臣妾还怕弘曜养得太糙了,皇上怪罪呢。” 这话倒也没说错,皇室里一岁以下的孩子,几乎都是一大群人贴身伺候,时时刻刻抱在怀里。乳母要一直喂养到两岁,期间是不能吃太多其他食物的,补充营养、喝药,许多都是靠乳母吃下,化作乳汁喂到孩子嘴里。 可在沈眉庄这里,从四个月弘曜开始学翻身,沈眉庄就常常亲自带他在正殿练习,伺候的人只留两个贴身的和一个乳母;弘曜自己能翻动之后,沈眉庄都是把他往床上一放就不管了,偶尔弘曜确实翻不动了,哇哇哇叫几声,再帮他;如今弘曜还不到半岁,沈眉庄已经叫小厨房做些母乳以外的吃食喂给弘曜。 嗯......这么一对比,好像确实是养的挺“糙”? “啊哇哇哇!”皇上正想着,弘曜又扯了一把他的胡子,把他思绪都给拽回来了,见弘曜咧着嘴笑,也跟着笑: “眉儿慈母心肠,朕怎会怪罪?” 心中也思量了一番,若是养育皇嗣时都像沈眉庄这般,是不是孩子们也能更健康些呢?不过皇上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他没有更小的孩子了,下一个皇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 在皇上跟前过了明路,沈眉庄彻底不装了,将听荷的育儿方案写出来,又根据弘曜的反应做了许多调整,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是一点不用管的。她的弘曜眼下才只是个婴孩,首要任务便是健康平安地长大,其余都得往后放放。 \/ 四月底的时候,皇上去了一趟寿康宫,出来后又去了景仁宫。沈眉庄得知消息时,默默叹气,皇后估计要被放出来了。 端午便是华妃晋位的日子,若无意外,应该是晋为贵妃,在她之下的敬妃、毓嫔、顺贵人都有些宫权,她又不像皇后身子不适,再怎么也要赐她协理六宫之权。 到那时,敬妃等人位份远在“华贵妃”之下,后宫又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皇上定然不会眼看着局势变动,敬妃刚晋位没多久,毓嫔、顺贵人又不可能直接拔成贵妃,便只剩一个皇后能推出来制衡了。 主理六宫事务的权力,怕是又要从敬妃和毓嫔手中拿走重新分配了。 “毓嫔娘娘,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顺贵人见沈眉庄半天不说话,总算是坐不住了,开口问道。 “着急什么?皇上防着华妃,难道就不防皇后?咱们塞进去的那些人,好多都是借着皇上的手往上拔的,且不说皇后和华妃二人要忙着斗法,便是谁分出心神来想更换人手,她们会愿意冒着被皇上怀疑的风险贸然动作吗?” 顺贵人在家也是学了许多管家理事之道,道理她都懂,只是她性子本就有些急,不听沈眉庄再说一遍,她心里总是不放心。 “娘娘这么说,嫔妾就放心了。”顺贵人说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的茶被换了:“安陵容!我的六安瓜片呢?怎么是碧螺春?!” 安陵容默默地朝沈眉庄挪了挪,手里端着永寿宫常备的六安瓜片,抿了一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好啊,桑儿,伙同别人来欺负你家小主了是吧!把本小主的六安瓜片交出来!” 桑儿赶紧讨饶:“小主快饶了奴婢吧,奴婢也不想的,都是淑贵人给的太多了啊!” 第112章 皇后vs华妃 round1 【奇怪的标题出现了!】 皇后娘娘慈悲为怀,宽容待下,为免将病气过给其他妃嫔,免了许久的请安,如今皇后娘娘身子大好,皇上的意思是,皇后宽和,后宫妃嫔却不能没了规矩,还是照旧去景仁宫请安,免得别有用心之人对皇后的病情夸大其词。 先前“皇后病入膏肓、回天乏力”的传言就这么破了,许多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后若无事,皇上把华妃封为皇贵妃?这是要置皇后娘娘于何地? 可若是通透的人,只需瞧一瞧风平浪静的寿康宫便知,若华妃真的能威胁到皇后的地位,寿康宫会什么动作都无吗? 沈眉庄穿了身妃色的旗装,袖口和领边则是砖红色,用金线绣满了花纹,大气又不扎眼。许久未去景仁宫请安,她今日差点起不来。 到景仁宫时,众妃嫔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唯有华妃的位子还空着,剪秋出来了一趟,笑道:“皇后娘娘正在更衣,各位娘娘小主稍候片刻。” 李嫔就在沈眉庄下首,小声嘀咕了一句:“更什么衣?怕是等华妃吧。”顺贵人差点笑出声。 果然,华妃到了没多久,皇后便出来了,众人蹲身行礼,沈眉庄余光瞥见前面那抹浅黄色十分敷衍地蹲了一下,怕是膝盖都没弯多少,做足了嚣张跋扈的姿态,看来皇上这段时日的迷魂汤真是没少灌。 “本宫这一病,许久不见各位妹妹了。” 众妃嫔再度行礼,齐声道:“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好了,动不动行礼做什么?都起来吧。” 沈眉庄站起身时,华妃早已稳稳坐到椅子上了,她垂下眼,就当没看见,今日的唇枪舌剑是少不了的,可惜不能叫采月偷偷给她上一盘瓜子。 华妃率先发力:“皇后娘娘如今不年轻了,如此大病一场,叫臣妾一颗心总是提着,日日都在为皇后娘娘担心呢,生怕皇后的身子叫这场重病给拖垮了。” 皇后笑意丝毫未变:“虽不年轻,可本宫的身子还算硬朗,华妃不必担心。前些日子华妃不是还向皇上提出要从外头找个郎中看看?可是华妃身子出了什么事?” 华妃提出这个要求,是因着自己一直未能有孕,太医们都说没问题,她总不信邪,想试试其他法子,可年羹尧找来的大夫看过,也是同太医院一样的说法,她本就为这事烦躁,如今皇后提起,她眼神似是淬了毒: “皇上端午要提一提臣妾的位份,不知皇后娘娘可否透露一二,皇上给臣妾定的是什么位份啊?” “妃位以上,不过贵妃和皇贵妃,待到端午华妃自会知晓,圣意怎可窥探?” “这倒也是,不过既是晋位,便是喜事,皇上给的,臣妾都高兴呢。” 众妃嫔再度起身:“恭喜华妃娘娘。” 华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带了笑意:“都起来吧,没想到臣妾今日有这样的福气,想来是沾染了皇后娘娘的福分。” 皇后朝下首坐着的人看了一圈,竟是无一人开口,她看向淳常在,眼神带着警告,淳常在心中叹息,开口道:“莞姐姐,华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呀?我们恭喜华妃娘娘,怎么会和皇后娘娘有关呢?” 华妃看也不看她,只是盯着皇后:“娘娘当初从侧福晋扶正,想来府中的侍妾们也是如今日这般恭喜皇后娘娘的吧?”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嘲讽皇后侧室扶正,又暗含了几分对后位的窥伺,沈眉庄心中咂舌,华妃的战斗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猛啊。 皇后脸上的笑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掩了过去:“妹妹本就是有福之人,何须沾染本宫?” “娘娘说的是,臣妾得皇上圣恩,自然是有福的。只是臣妾听说,皇贵妃位比副后,顺治爷的董鄂皇贵妃便是如此,博尔济吉特皇后竟是差点连容身之处也无呢!” 华妃直直地盯着皇后,丝毫不掩饰眼里的野心,皇后也不甘示弱,目光中的威严丝毫未减: “妹妹既如此博古通今,便该知晓,‘位同副后’到底只是‘位同’,皇后终究是皇后,是国母,也是唯一的母仪天下之人。妹妹只知董鄂皇贵妃尊贵,可知她即使死后追封为皇后,照旧主不祔庙,名不正言不顺啊?由此可见,安分守己,进退得宜八个字,妹妹应当铭记在心。” 殿内落针可闻,顺贵人和李嫔互相使眼色使得眼皮都快要抽筋了,要不是今日后宫妃嫔都来了,顺贵人甚至觉得自己被灭口也是可能的。 “皇上驾到——” 皇后和华妃这才收起了针锋相对,起身带领众妃嫔恭迎皇上:“臣妾\/嫔妾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 待到众人都落座,皇上向皇后看去:“皇后大病初愈,此次请安可有觉得劳累?”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许久未见诸位妹妹,坐着说说话,也觉得神清气爽呢。” 顺贵人诧异地看了一眼皇后,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你身子既已大好,宫权也不好继续交由旁人主理,从今日起,还是由皇后管理后宫诸事,华妃和敬妃协——” 皇上一边说,一边朝下边环视了一圈,看到沈眉庄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毓嫔接管宫务这些日子,也做得不错,便由华妃、敬妃和毓嫔协理六宫,也能帮你分担一二。” 皇后笑道:“皇上思虑周全,臣妾养病躲了许久,也确实需要几位妹妹从旁协助。” 沈眉庄心想,这人总算有点良心,她跟着华妃、敬妃一同起身,蹲身行礼:“臣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信赖。” 交代完事情,皇上便走了,皇后脸上的笑总算是有了几分真实感:“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这场充斥着刀光剑影的请安总算是结束了,华妃盛气凌人地瞪了一眼敬妃,到了沈眉庄这只是“哼”了一声,又转头看向甄嬛,冷笑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安陵容走到沈眉庄身旁,悄声到:“姐姐,我瞧着这么久不请安,她可真是憋坏了。” 沈眉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吗,华妃那般爱炫耀的性子,先前请了那么多场戏,虽也达到了目的,但皇后不在,总归是差点意思,今日跟皇后耀武扬威完了,想必内心都舒畅了吧? 第113章 娘娘们的秘密 皇后和华妃的斗嘴大戏成了每日请安必看节目,华妃暗戳戳表达对后位的渴望,皇后就用妃嫔之道来压制她,其剑拔弩张的程度,夸张到在场没有一个人想插嘴。 沈眉庄手里的宫权分走了一些,顺贵人是完全没有了,但先前埋下的人手都在,皇后和华妃忙着打擂台,谁都顾不上这些,倒也影响不大。顺贵人没了账册可以看,又有了新的玩乐项目——跟着安陵容调香料! 安陵容快嫌弃死她了,每次来永寿宫都要吐槽:顺贵人五日前把她最贵的那一盒沉香用了大半,调出来的香料隔着十里地都会呛人;三日前她想新调一种安神香,顺贵人趁她不注意胡乱加了些香料,最后的成品狗闻了都摇头;昨日顺贵人...... 沈眉庄笑得肚子都痛了,弘曜正在床上抓着磨牙饼往嘴里塞,听到额娘的笑声有些激动,一用力,翻过去趴在床上,翻不回来了,顺贵人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陵容,毓嫔娘娘,我,我去帮弘曜翻个身哈。” 不过几日后富察氏给顺贵人送东西,还多加了许多名贵香料,安陵容接过那满满一托盘精致的小盒子,对着顺贵人满脸的笑,“哼”了一声:“下次不许乱加,想加什么可以先问我。” 李嫔和欣贵人被沈眉庄的几次小宴带得玩心起来了,如今敬妃也闲下来了,俩人一合计,拖上敬妃和顺贵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富察氏又给顺贵人送了一只木匣子,不知道是装着什么,直到有一日沈眉庄去咸福宫找敬妃,看着满桌的叶子牌,愣住了。 只见敬妃将手里的叶子牌往桌上一拍,动作甚至有些豪迈:“我赢了!拿银子来,一共赢了五局,顺贵人二两,欣贵人和李嫔一人一两!” 沈眉庄后撤几步,关上殿门,深吸一口气,再重新打开,敬妃正捧着一堆银子,朝门口看过来:“毓嫔妹妹来了?可要一起玩一会?” 沈眉庄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们一局底分多少银子?多不多啊?我今日没带多少。” \/ 皇上很郁闷。 他近日去翊坤宫和碎玉轩多些,又忙着推皇后出来跟华妃打擂台,还要在前朝给年羹尧挖坑,好不容易有了时间,想去安陵容那坐会,结果延禧宫静悄悄的只有几个下人留守。 皇上无法,逛到西六宫,突然想起有段日子没见沈眉庄和弘曜了,走进去一瞧,正殿还是静悄悄,弘曜在偏殿睡大觉,他瞧了一会才察觉,往日觉得在永寿宫逗孩子有趣,都是因为有沈眉庄在。 皇上苦着张脸从永寿宫出来,看见翊坤宫,有些头疼,忽然想起许久不见李嫔了,她虽不大聪明,但胜在柔顺老实,比起华妃的日渐跋扈,他还是有些想念“三阿哥又长高了”,这么想着,走进长春宫,长春宫......也没人? 皇上站在长春宫外怀疑人生,华妃已经走出了翊坤宫:“皇上怎么来了?臣妾宫里有哥哥送来的新茶,皇上可要去尝尝?” “......也好。” 而此时被皇上念着的妃嫔们,正齐聚在咸福宫,安陵容坐在沈眉庄身后,顺贵人则是和李嫔坐一块,牌桌上正杀的热火朝天,顺贵人朝身侧一看: “安陵容!不许偷看我的牌告诉毓嫔!” 欣贵人翻了个白眼:“你先叫李嫔别看我的了,就差把眼睛直接粘在我牌上了,偷看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吧?” 敬妃面带笑意,将牌一推:“胡了!” 沈眉庄气鼓鼓地将自己的牌也一推:“敬妃姐姐手气也太好了些,再来一张索子我也胡了!” 敬妃朝她们一摊手:“掏钱吧!” 第二日,咸福宫又来了淳常在和碧答应,如今后宫里最忙的只有皇后、华妃、莞嫔三人,还有一个曹贵人日日忙着照顾温宜和去翊坤宫。她们二人闲着无聊,见其他人日日往咸福宫跑,也忍不住来一探究竟了。 淳常在年纪小,上手却极快,刚坐下就赢了敬妃一两银子。 又一局开始,碧答应皱着眉看了半天:“我好像胡了?” “什么?!”其他人凑过去一看,居然真胡了! “皇上驾到——” 所有人瞬间噤声,互相对视一眼,动作迅速地将桌上的牌往提前备着的箱子里一推,桌布一盖上,大家七手八脚拿出东西往上一搁,皇上走进来,就见满当当一屋子人向他行礼,桌上摆着许多针线、绣品之类的,他有些疑惑: “你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做绣品?” 敬妃眨眨眼:“是呀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对?” 皇上对着敬妃真诚的眼神,再次怀疑了一下人生,开口道:“......没什么不对,你们开心就好。” \/ 皇后娘娘半夜忽然头风发作,传了口谕来叫六宫嫔妃前去侍疾,采月来报时,沈眉庄还在算自己这两日赢了多少钱。 “可有人已经去侍疾了?” “回禀娘娘,华妃娘娘在侍奉皇上,无法前往,顺贵人和淑贵人离得近,已经去了。” 沈眉庄点点头,放下写满了算术的纸张:“替本宫更衣吧。” 到景仁宫时,敬妃也来了,本是轮流侍疾,但她和沈眉庄协理六宫,得知消息总得先来一趟,顺贵人和淑贵人在里边守了一会,正好走出来。 敬妃问道:“皇后娘娘如何了?” 眼下身处景仁宫,面上功夫自是要做好的,淑贵人叹了口气:“娘娘一直头痛难忍,未得缓解呢。” 沈眉庄蹙眉:“太医看过后怎么说?” 顺贵人:“太医还没来呢。” 这时剪秋也出来了,敬妃看向她:“娘娘既然身子不适,怎么还不请太医来?” 剪秋面露难色:“不是奴婢不去请,而是宫中轮值的太医都不在啊。” “这是为何?” “奴婢亲自去问过,除了侍奉太后的两位太医,那是随侍太后的,不能惊动,其余的都被年大将军叫去府里了......” 剪秋还在说着,敬妃也听得认真,一旁的沈眉庄和顺贵人、淑贵人对视一眼,看来,皇上开始做清算年家的准备了。 第114章 风雨欲来 堂堂中宫皇后,突发头风,却连一个太医都找不到,整个太医院当值的太医,竟全部被年羹尧请去年府,只为了给自己的夫人看诊。 宫中差人去请,年羹尧也将太医全部拦下,只说自家夫人实在病重,挪不出人手,甚至当着宫中派去的人口出狂言,说年夫人若一直不好,太医一个都不许回宫。 这消息在夜间便长着腿跑遍了全宫,沈眉庄全程听着剪秋向敬妃演戏,一句话也没说。柳默今日不当值,是在家中的,不过皇后的头风未必是真,沈眉庄可不打算推自己的人来趟这浑水。 皇上当晚是歇在翊坤宫的,皇后不许人去惊动皇上,说是怕打扰皇上休息,影响了第二日上朝。 皇后的头疼折腾了一宿,第二早皇上还未起身,颂芝将消息送进翊坤宫后,华妃只说早些去景仁宫请安,旁的便无了。 其实她也觉得年羹尧此次太过,却不是因着皇后的头风,而是担心皇上忽然有什么吩咐,不过这都是小事,无需放在心上,先前华妃以为自己有登上后位的机会,年羹尧这么做也有为她出气的意思,她心中明白。 沈眉庄起身时,浅书来报,说内务府将皇贵妃的服制翻出来,送去了翊坤宫。 沈眉庄点点头,又问道:“皇后娘娘好些了吗?” “说是疼了一夜,今儿一早太后直接将随侍的太医派去了一个。” 请安是不必请了,沈眉庄叫小厨房多做了些精巧的膳食,皇上今日只怕心情不好,翊坤宫许是不会去的,去碎玉轩的可能性大些,但来永寿宫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就算哪都不去,留在养心殿,她也得意思一下送些吃的过去,刷一刷存在感。 皇上下朝后果真留在了养心殿,沈眉庄叫人往养心殿送了一盅冰糖燕窝羹,还配了一小块造型奇特的饼干,大概一个指节大小,那是给弘曜做磨牙饼剩的边角料,硬硬的,有些甜,送过去的意思是:弘曜挂念他皇阿玛。 东西送到时,苏培盛盯着那块丑丑的不知名物体看了一会,采月笑道:“苏公公有所不知,这是给六阿哥做的磨牙饼,娘娘特地叫送来的。” 苏培盛恍然大悟:“多谢采月姑娘告知。” 内殿的皇上正臭着一张脸,苏培盛带着笑脸进去禀报:“皇上,毓嫔娘娘送了燕窝羹来。” “呈上来吧。” 盘子摆到面前,皇上的注意力也被那个东西吸引了:“苏培盛!这是什么东西?你这御前总管做事便这般不细心吗?” 苏培盛赶紧跪下:“皇上!就算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不细心啊!这是六阿哥的磨牙饼,毓嫔娘娘特地嘱咐了,说六阿哥记挂着皇上,奴才一听,哪里敢动这东西啊!” 皇上面色舒缓开来,他拿起那块饼干看了看,笑道:“拿个盒子来装着吧,毓嫔有心了。”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太好了,皇上心情没那么差了;太好了,皇上没打算吃这东西! 午后,皇上传毓嫔去养心殿,沈眉庄见弘曜刚醒,精神头也不错,就叫乳母抱着一起去了。皇上本是坐在上首批折子,弘曜一来,他便放下笔先抱了一会,然后便和沈眉庄一同坐在榻上,逗着弘曜玩。 “朕记着弘曜快半岁了吧?” “正是呢,后日五月初三就满半岁了。” “朕总还记得他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样子。” “臣妾也记着呢,等弘曜长大了,定要拿出来好好笑话他一番。” 皇上笑了几声,沈眉庄满脸温柔的抱着孩子,叫他看的有些失神,他最初对沈眉庄有几分喜爱,似乎是因为纯元?沈眉庄爱看书、喜欢崔道融、喜欢看《剑侠传》,那时他总在她身上找纯元的影子。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是“有纯元影子的后宫妃嫔”,慢慢成为了“沈眉庄”;他对她的在意和喜欢,也不再是来自于与纯元相关的某些事,而是与沈眉庄相处的点点滴滴。 两世了,她在皇上心中终于是沈眉庄了。 “皇上,莞嫔娘娘来了。” 苏培盛的禀报打断了皇上的思绪,他摆了摆手:“叫她进来吧。” 甄嬛走进来,见沈眉庄在,有些惊讶。行过礼后,苏培盛抱了圆凳来给甄嬛坐下,甄嬛看向弘曜:“眉姐姐居然也在,许久不见六阿哥,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我也觉得他长得很快呢。” 她们二人说着话,皇上便去批折子了,甄嬛提起孩子的话题后,后知后觉有些尴尬,沈眉庄怀孕时,她还说过要做孩子的干娘来着,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去永寿宫去的很少,统共都没见过六阿哥几次。 俩人一时有些无话,沈眉庄低头逗弄六阿哥,甄嬛见桌上有一本书,便拿起来细细翻看。 皇后头风发作的事情,阖宫无人不晓,甄嬛来养心殿前,还遇见了温实初,问了几句太医院的情况,从温实初透露的消息中猜出了这场戏的真正目的,如今看着书渐渐入了神,也忍不住发散思维想了许多。 “莞嫔在看什么书呢?” “臣妾在看《左传》,越读越有兴味呢。” “读到哪一篇了,说给朕听听。” 沈眉庄专心逗着弘曜,心里打算着二人说完这个话题便找个借口回宫去,下午还约了在咸福宫打牌,反正今日的存在感已经刷完了。 “郑伯克段于鄢。” 皇上抬头看向甄嬛:“这一篇老生常谈了,你怎么还看入迷了?” “警世之言总有发人深省之处。姜夫人偏爱幼子叔段,欲取庄公而代之,庄公屡屡纵容,使叔段引起公愤,才一举杀之,于帝王之策上......” 沈眉庄本来是专心在逗弘曜的,可甄嬛的话越听越不对劲,她只觉心中荒唐,悄悄挠了挠弘曜的手心,逗得弘曜挥着手“啊哇啊哇”地叫起来。 二人的对话被打断,皇上朝弘曜看过来:“怎么突然来了精神?” 沈眉庄笑道:“许是养心殿没有他喜欢的玩具,有些坐不住了,皇上,不若臣妾先带弘曜回永寿宫,再过一会他该睡觉了。” 皇上低下头继续批奏折:“也好,你回去吧。” 沈眉庄看向甄嬛:“嬛儿,那我就先走了。” 她眼里是明晃晃的不赞同和警示,甄嬛愣了一下,点点头:“眉姐姐路上小心,改日我去永寿宫看弘曜。” 走出养心殿,沈眉庄脸上的笑才褪去,但愿甄嬛能明白她的警告,不要再和皇上讨论“帝王之策”了。 不过反正沈眉庄是先溜为敬了,皇上准许甄嬛谈论政事,那是甄嬛的特权,不是沈眉庄的。 (沈眉庄:谢邀,但是婉拒了哈) 第115章 华贵妃 五月初五,华妃晋位的圣旨送到了翊坤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妃年氏,笃生令族,持躬端肃......朕承皇太后慈谕,册为贵妃,钦此——” 听到后半句,华妃面上的笑意被错愕取代:“贵妃?公公有无宣错旨意?” “娘娘,这圣旨是皇上亲笔手谕,您给奴才一百个脑袋,奴才也不敢假传圣旨啊!恭喜贵妃娘娘。” 华贵妃接旨起身:“可是先前内务府给本宫送来的,不是皇贵妃的服制吗?” “那身皇贵妃的服制,是皇上先帝时期的,皇上叫留着日后万一有用,谁知内务府当差不用心,竟是送错了,奴才还要烦请娘娘送回呢。” 华贵妃脸色难看:“颂芝,去取那冠服来交给苏公公吧。” 苏培盛走后,华贵妃又拿着那圣旨细细看了几遍,眼眶都有些湿润,曹琴默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 【皇后vs华贵妃 round2】 这一日请安,正好碰上敬事房送四月的记档来,皇后翻看完,将册子递给剪秋收下去:“华贵妃独承雨露,宫中姐妹加起来都不及你一半,果真是妹妹最得圣心啊。” “娘娘说笑了,侍奉皇上,臣妾怎能不尽心呢?” “妹妹说的是,只是皇上子嗣稀薄,妹妹恩宠深厚,也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啊。” 华贵妃脸色一变:“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子嗣一事本就看缘法,臣妾这些年虽未能再度有孕,可若是生下的孩子没有缘分,撒手人寰,也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皇后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华贵妃说出这等话来,莫不是在诅咒皇上?” 皇后是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般神色,整个人身上都是冰冷的威压,弘晖是她的底线,华贵妃怎敢提起?可子嗣一事,又何尝不是华贵妃的逆鳞呢?宫中嫔妃互相伤害,最终真有哪一方是讨了好处的吗? “皇后娘娘如此激动作甚?臣妾不过是想起莞嫔那个小产的孩子,感叹一二罢了,何来诅咒皇上?” “你既已是贵妃,就该谨言慎行,克己守礼,如此言语无状,像什么样子?再有下次,本宫便不会再顾及姐妹情分,禀了皇上,按宫规处置了,好了,都散了吧。” 说罢,皇后直接起身走了,华贵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也转身出去了。 这一次嫔妃们各自散去时都是静悄悄的,无人敢多说一句话,一直到走出景仁宫一大截,才敢互相搭话,方才殿内的事情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的。 从养心殿经过时,沈眉庄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座象征着权利的宫殿在阳光下显得无比威严。 “眉姐姐?”安陵容见她不走,疑惑出声。 “无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永寿宫,弘曜已经醒了,早膳给他多备了小半碗蛋黄羹,沈眉庄亲自喂完,然后便叫乳母抱了下去。 “天是越发热了,我叫小厨房做了些爽口的小菜,你尝尝。” 丁香给安陵容夹了一筷子辣炒羊肉丝,安陵容刚吃进口中便忍不住干呕了一声,采月赶紧给她备茶漱口。 “我这些日子胃口不太好,这羊肉丝有些膻,一时没忍住,还望姐姐莫要怪罪。” “陵容,你这些日子癸水来了没?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安陵容愣愣地看着沈眉庄,沈眉庄见她这样子,心里有底了:“采月,叫采云过来一趟。再去一趟小厨房,换几个口味清淡些的膳食来。” “姐姐,我癸水一向不准的,都是一个半月才来一次,应当不会吧?” 沈眉庄瞪她一眼:“就算不是,也得叫采云来看一看。” 采云来的很快,把脉之后笑道:“奴婢摸着就是喜脉呢,一月有余应是有了,娘娘可要叫柳太医来为淑小主看看?” 安陵容摇了摇头:“姐姐,若是能确认,先不必叫太医吧,这些日子皇后和华贵妃斗法,各处都盯得紧,虽说太医来一趟也不能说明什么,总归小心些好。” 沈眉庄有一种十分欣慰的感觉:“你说的不错,采云如今医术好多了,叫她先给你看看,除非有问题,否则还是三月后再传太医比较稳妥。” 延禧宫与景仁宫不过一墙之隔,皇后一贯都是露头就秒的做法,还是将一切风险扼杀在摇篮里吧。 \/ “皇上和本宫打算去天坛祈雨,再去甘露寺小住几日祈福。皇上的意思是,后宫诸事交由华贵妃和敬妃主理,毓嫔从旁协助。此去差不多十日便可回宫,你们可要将后宫管理好了。” “臣妾谨遵皇上圣旨,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沈眉庄这才知道最近为什么总觉得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上一世甄嬛小产正是这个时候,被华贵妃罚跪所致,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是因着翊坤宫的欢宜香、安陵容的舒痕胶和章弥的隐而不报。 如今甄嬛已然没有身孕了,又多了一个敬妃和华贵妃共同主理后宫事务,可华贵妃位份最高,按照她张扬的性子,怕是依旧会叫后宫妃嫔每日去翊坤宫请安,首要针对的多半也是甄嬛。 可安陵容也还算受宠,华贵妃未必就不会针对她,就算不针对,那欢宜香...... 第116章 红疹 请安结束后,安陵容照旧是要陪沈眉庄用早膳的,回去的路上,沈眉庄一直都心不在焉,俩人也没怎么聊天,待到了永寿宫,沈眉庄便挥退左右,看向安陵容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叫她不要去翊坤宫?可华贵妃此人,顺着她万事大吉,越反抗代价越大。 告诉她翊坤宫的欢宜香有问题?可自己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此事极为隐蔽,上一世甄嬛都是在安陵容和皇上的暗示下才知道的,贸然提出来,会不会于自己不利? “眉姐姐,”安陵容率先开口,“皇上皇后不在宫中,华贵妃嚣张惯了,恐怕不会顾及敬妃娘娘和姐姐的存在,我要不要想些法子避开?” 沈眉庄怔住,安陵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看着她:“我想姐姐也是要与我说这个的,也许是有什么事情姐姐无法明说?” “陵容......” 安陵容满脸认真:“无论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出发点都是为了陵容好,不是吗?不能明说那就不说,姐姐只需将要嘱托的事情告诉我便可,这样就不为难了。” 沈眉庄没想到安陵容会这样说,她再度避开了那热忱的目光,压下心中不知名的慌乱,将自己纷乱的思绪岔开: “华贵妃对后位的觊觎,已经放到了明面上,如今皇后不在,敬妃虽说与她共理六宫,可位份低了一等不说,从前在王府时便被她压制,眼下自然也不会有多少话语权;我只是个嫔位,‘从旁协助’四字更是一点作用也无,她那样爱炫耀的人,必然不会放过摆架子的好机会。” 安陵容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从前为了炫耀皇上对她的宠爱,真金白银砸下去也要请后宫妃嫔看戏,这次能名正言顺地给咱们立规矩,她哪里会放过。” 沈眉庄正色道:“陵容,你不能去翊坤宫,虽说华妃的眼中钉是莞嫔,可皇上对你宠爱也不少,她难免不会针对你,你如今只有一月多的身孕,正是需要小心的时候,只是如何避开,我一时还没想到好法子。” 安陵容也陷入了沉思,两个人静静坐了有一刻钟,安陵容突然眼睛一亮,附到沈眉庄耳边说了几句话。 沈眉庄有些惊喜:“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 皇上携皇后出行,众妃一同到宫门处送行。 “淑贵人是怎么了?” 皇上依次跟华贵妃、莞嫔、毓嫔说完话,发现安陵容身为贵人,却远远站在后方,还戴了面纱。 安陵容远远行了礼,答道:“回禀皇上,嫔妾今日晨起时,脸上忽然出了许多疹子,仪容有损,不宜面圣,这才戴了面纱;又因还未来得及请太医,怕过了其他姐妹,所以便站远些。” 皇上倒是真有几分着急:“等会回去快请太医瞧瞧吧。” 皇后也道:“是啊,容貌于女子而言是重中之重,可莫要有了什么闪失。” “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关怀。” 临走前,皇上又看向华贵妃和敬妃:“宫中一切事务便交由你们二人,好好料理。” “臣妾谨遵皇上圣意。” 送走了皇上和皇后,华贵妃冲敬妃耍了一通威风,又和甄嬛斗了几句嘴,这才罢休,转身时,沈眉庄和远处的安陵容远远看了一眼,见对方颔首,也放下了心,扶着采月朝永寿宫走去。 当天延禧宫便请了太医,柳默报给华贵妃的脉案上写着,淑贵人脸上起满了红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开了些药膏,淑贵人贴身伺候的宫女也起了红疹,只是不严重。想来这病是会传染的,还要叫淑贵人少走动才是。 先前闹时疫,柳默在做预防措施时,便对面纱做了改进,取两层布,上下收紧,再系到耳朵上,使其能贴合皮肤,夹层中还可放些草药,能更好地避免感染,如今淑贵人这一病,倒是也用上了。 “会传染?那能不能治好?”柳默是皇上看重的太医,华贵妃对他态度尚可。 “微臣开了内服外用的方子,先配合着治疗一段时日,红疹应是能消掉的,会不会留印子,还需红疹消下后再行观。” 华贵妃捏着帕子掩了掩口鼻:“那柳太医这段时日还是先好生给她治吧,未痊愈前不必前来禀报了。” 容貌对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尤其是后宫的妃嫔,华贵妃自然也不想增加自己被感染的风险。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翊坤宫便来传旨,叫后宫妃嫔前去请安。沈眉庄前些日子刚来过葵水,昨日又叫采云替自己细细诊过脉,确定没有怀孕的可能,暂时不会受到麝香影响,才放心地去了翊坤宫。 到了翊坤宫,放眼望去,几乎个个妃嫔都穿的极其素净,就连顺贵人都换下了最爱的粉衣,穿了身浅杏色的旗装。 毕竟华贵妃一家独大,谁也不想一头撞上去。 人来的差不多,华贵妃便也出来了,刚坐下,突然有人来报:“贵妃娘娘,淑贵人来了,正在翊坤宫外,说是想远远地向娘娘请安呢。” 华贵妃眉头一瞬间皱紧:“她来请什么安?你去告诉她,就说心意本宫领了,叫她痊愈前不要出来乱跑,再有下次本宫禁她的足!” 灵芝应下,刚要走,华贵妃又叫住她:“淑贵人骤然得了这样的病,本宫也实在是担心啊,你便远远地瞧一瞧她病情如何,也算是替本宫关心一二了。” 灵芝去了一趟,回来后附在华贵妃耳边说了些什么,沈眉庄依稀听到“全是疹子”、“可吓人了”这样的话,华贵妃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她没福气。” 这关算是过了。 殿中点着浓浓的欢宜香,虽说偶尔闻几天应是无事,但沈眉庄不是很想闻,她开口道:“贵妃娘娘宫里的,可是皇上赐下的欢宜香?” “正是呢,这可是本宫这里独一份的。” 沈眉庄笑道:“此香如此独特,贵妃娘娘还愿意点这样多给臣妾等人细细品味,不若娘娘再给各宫包一些带回去如何?” 华贵妃得意的表情僵住,她细细打量了沈眉庄,见对方似乎是真的在问她要,不是在嘲讽什么她听不出来的东西,心里越发不乐意,甚至有些后悔叫颂芝点这么多了: “倒不是本宫小气,此香是皇上叫人专门为本宫所制,是皇上的心意,本宫总不好分出去了。毓嫔若喜欢,本宫赏你两盒苏合香就是。” 心里还在盘算着,下次再叫人来请安,放一小勺欢宜香就成,或者实在不行别放了,免得谁又盯上了皇上特意赐给她的东西。 第117章 罚 第一日请安到底没发生什么太大的波澜,华贵妃把每个人都点出来说了几句,尤其是甄嬛,但甄嬛牙尖嘴利,每次总能跟华贵妃你来我往地说上好几句,沈眉庄暗自叹息,眼下的情况,暂避锋芒才是最好的啊。 “如今皇上不在宫中,想来莞嫔也无事,留下帮本宫抄佛经吧。” “嫔妾字迹粗陋,不好污了娘娘的眼。” “莞嫔不是才女吗?何来的字迹粗陋?何况抄佛经只要心诚就够了,莫不是本宫使唤不动你了?” “嫔妾不敢。” “既不敢,那就留下抄佛经吧,其余人都回去吧,明日再来请安。” 当日甄嬛一直到晚膳后才从翊坤宫出来,华贵妃转头又叫人把她抄的佛经拿去扔了,说是字迹粗陋,恐入不了佛祖的圣眼,还着人去碎玉轩传了口谕,说莞嫔的字还需再多练练,叫她每日临摹一本字帖,送到翊坤宫。 沈眉庄暂且顾不上这些,弘曜身边的池艾会武,是沈眉庄特意拨过去的,采云来报,说池艾似乎还会模仿人声,只是成年男子、女子模仿得不够好,学六阿哥却学的很像呢。 这还是丫头们凑在一块逗趣时发现的,池艾自觉不算什么本领,采云想着这本领也算特别,万一娘娘有用得上的地方呢? “我的好采云,果真是你最细心,这可派上大用场了!你叫池艾过来一趟。” 今年眼见着就又要过去一半,皇上政事繁忙,圆明园是不会去了,没了甄嬛小产一事,华贵妃不会被降位,皇上又有意捧着,最迟明年便是清算的时候。 上一世,敦亲王可是实实在在谋反了的,皇上挂心甄嬛,将她和安陵容留在圆明园的蓬莱岛上,沈眉庄却是跟着回宫了,她是个无人在意的失了宠的妃子,因此只是紧闭宫门捱过了那一夜,虽也听到外面混乱的人声和打斗声,但具体的是一概不知。 风波过去后,听宫人闲聊,说是养心殿还闯进了一队逆贼,多亏皇上深谋远虑,早有准备,一举将其拿下了。 若这一世还是一样的走向,或许,能为弘曜谋划一番。 “娘娘,池艾来了。” “奴婢池艾,参见毓嫔娘娘!” 沈眉庄收回思绪,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本宫听采云说,你会学孩童的声音?” “回禀娘娘,奴婢少时去看过口技,因着感兴趣学了几分,但也只能模仿出八九分像。” 采云笑道:“你便把你上次学弘曜阿哥的声音给娘娘听听!” 池艾有些不好意思,抬眼见沈眉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着她,鼓起勇气,学着弘曜“啊”了几声,果真十分相像,沈眉庄有些惊喜:“采月,本宫瞧着池艾年纪小,妆台上有个蝴蝶珠花,拿来给她玩吧。有本领是好事,莫要埋没了才是啊。” 采云见自家娘娘看过来,会意:“池艾,还不谢过娘娘,娘娘这是用得上你呢!” 池艾接过那枚精致的珠花,采月还多塞了个荷包给她,掂量着快有一两重了,她赶紧又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娘娘赏识!” “好了,你先回去偏殿吧,你拳脚功夫好,可要好好护着六阿哥。” “奴婢遵旨!” 池艾走后,采云忍不住问道:“娘娘,池艾这本领可以怎么用啊?” “能不能用上还不一定,你回去可以叫她多学学弘曜的声音,还有,此事务必捂严实了,除了你们二人,莫要叫任何人知晓。” \/ 请安就这么持续了好几天,翊坤宫里的欢宜香从第二日起便只点一两勺了,每日坐着听训固然无聊,但翊坤宫的茶点还是不错的。华贵妃日日磋磨甄嬛,但好歹也只是抄些字什么的,甄嬛虽心烦,也还算过得去。 这一日,沈眉庄照旧一身素净的打扮,众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奇怪的是碎玉轩的人都没来,一直到华贵妃出来,都还空着三个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啊?”华贵妃扫了一眼那三把椅子,脸上的笑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这时碧答应和淳常在来了,行礼后,二人依旧没起身:“启禀贵妃娘娘,莞嫔快到翊坤宫时不慎弄脏了衣裳,未免失仪,回宫更衣去了,望贵妃娘娘莫要怪罪。” “弄脏衣裳?别是为着佛经一事怨怪本宫,故意的吧?” 碧答应和淳常在都说不出话来,华贵妃冷笑一声:“起来吧,怪罪与否,等莞嫔来了亲自与本宫分说吧。” 翊坤宫里安静下来,明显是华贵妃有意找茬,可如今宫里她说了算,谁敢出来说什么吗?更别说莞嫔是除了华贵妃外最得宠的女人,她被华贵妃针对,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又过了一会,甄嬛匆匆赶来,一进殿便蹲身行礼:“臣妾来迟,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莞嫔不是最知礼懂事的吗?怎么连请安这等小事也不放在心上,是等着本宫去请你吗?” “臣妾在路上被宫人弄湿了衣裳,想着来向贵妃娘娘请安,不好失仪,这才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今日来请安的人这样多,跟你同来的还有一个碧答应和一个淳常在,怎么那宫人就偏偏弄湿了你的衣服?” 甄嬛答不出话来,那泼了她一身水的小太监,方才进翊坤宫时她还看到了,华贵妃明摆着就是要针对她,说多了也无用,还要小心别又多一个“胡乱攀咬”的罪名。 “莞嫔,今日各宫嫔妃齐聚翊坤宫请安,你无故来迟,目无本宫,还不快跪下!” 殿内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甄嬛抬头看了一眼华贵妃,垂下眸子,声音不卑不亢:“臣妾知错,方才进来时就已请罪,还请贵妃娘娘宽恕。” “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随意搪塞便可来迟,这后宫还有没有规矩体统了?刚进宫时你便敢以常在的位份站在贵人前面,如今你不肯跪下,莫不是觉得你无子封嫔,整个后宫都要随着你姓甄了?” “贵妃娘娘虽生气,可臣妾已经言明,并非无故来迟。何况就算臣妾今日多有冒犯,上有太后和皇后,后宫随甄姓这一说法,臣妾实在惶恐,万万不敢认下。” 敬妃起身行礼:“说了半天,口也干了,贵妃娘娘不如先喝上一盅茶,歇上一歇......” 华贵妃直接打断了她:“本宫这个贵妃在这,也轮得到你开口吗?” 第118章 回旋镖 沈眉庄瞧着敬妃惶恐的脸色,叹了口气,也起身行礼:“莞嫔并非有意来迟,还请贵妃娘娘看在莞嫔这几日抄写经书的份上,饶恕她吧。” 甄嬛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眉庄,沈眉庄余光瞥见她的反应,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上一世沈眉庄假孕被爆出时,还在声声泣血地向皇上解释,当时甄嬛权衡利弊,先替沈眉庄认下此事,将“假孕欺君”变成“受人蒙蔽”,想等后续再设法破局,那时候的沈眉庄也是这样,诧异、委屈、不可置信。 方法或许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可向来当局者迷,有几个当事人能想明白这些呢? 甄嬛心中伤心又委屈,那股子倔强的劲头又冒了上来,依旧只是行着蹲身礼,直直与华贵妃对视,华贵妃在她的注视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莞嫔甄氏,巧言令色,以下犯上,目无本宫,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诫,以示教训!” 敬妃和沈眉庄对视一眼,到底还是再度行礼:“贵妃娘娘,殿外日头正烈,花岗岩又坚硬,还请娘娘三思啊!” 华贵妃如此行事,难免皇上回来后不会怪罪,可她们二人若坐视不理,就能落得了好吗?顶着个管理事务的名头,被华贵妃压制没什么实权就罢了,若出事还要被牵连,当真是个苦差事。 碧答应和淳常在也起身行礼:“还请贵妃娘娘三思啊!” 沈眉庄再度向甄嬛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跪下,甄嬛却依旧不卑不亢:“臣妾从无以下犯上之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是皇上和皇后回宫,得知此事,难免怪罪贵妃娘娘,还望娘娘莫要因小失大。” 顺贵人拐了一下李嫔,冲着她做口型:“她怎么这么勇啊?” 李嫔:“三阿哥又长高了?” 顺贵人无语,转过身去跟欣贵人说话,不想搭理李嫔了。 “宫规不严,本就该加以整治,皇上皇后若在宫中也是一样的,莞嫔是在用皇上与皇后要挟本宫吗?” “臣妾不敢。” 华贵妃看着甄嬛那张淡然的脸,怒从心起:“莞嫔,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本宫叫齐连海帮你一把?” 殿外烈日炎炎,甄嬛立在太阳下,站得笔直,照旧不肯跪下,华贵妃看向齐连海,这齐连海与周宁海一样,是年羹尧为了妹妹送进宫的家奴,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内务府自然也不会阻拦,他得了华贵妃的眼神,走到莞嫔身后,竟是要强行压着她跪下。 崔槿汐慌忙去拦,碧答应也顾不上失礼了,几步来到莞嫔身边,想要搭上一把手,可那齐连海是男子,又有些力气,哪里是她们可以阻挡的?甄嬛被往下压,膝盖碰到坚硬的石板,疼得她蹙起眉头,她看着华贵妃: “臣妾领罚,是因为贵妃娘娘奉帝后之命,代掌六宫事务,公道自在人心,非刑罚可定!” 华贵妃面上都是得意,闻言冷哼一声:“那本宫就让你知道,这公道到底是在本宫手中,还是你所谓的人心!颂芝,拿本女诫出来,再给本宫搬个椅子,其余人便在这好好看看,引以为戒,莫要再仗着皇上的宠爱以下犯上了!” 碧答应一咬牙,在甄嬛身边跪下:“贵妃娘娘,莞嫔并非有意冒犯,还请贵妃娘娘恕罪!这日头太烈,莞嫔出小月子还没过去太久,怕是受不住啊!” “皇上挂心莞嫔的身子,又是晋位又是生辰宴,想来莞嫔的小月也是养得极好的,跪一会不打紧。碧答应既忧心旧主,便一同跪着吧,正好跟着莞嫔多念几遍女诫,多认些字呢。” 殿里的妃嫔都被叫出来坐在廊下,也是大太阳晒着,华贵妃却让人把自己的椅子搬进殿内,斜倚在阴凉处,还有颂芝在一旁打着扇子。夏日炎热,坐着的人都要受不住了,更何况跪着的呢? 甄嬛如今出了月子不过半月多,虽小月子养得好,但正午阳光最强,直直地照着她,她只觉得书本上的字都要看不清了。敬妃朝沈眉庄侧身过去,小声道:“毓嫔妹妹,这样下去怕是不好,咱们俩到底是皇上点出来,要料理宫务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了事啊。” 沈眉庄心乱如麻,她数次暗示甄嬛服软,可甄嬛那般性子,在皇上面前都有几分傲气,更何况华贵妃?她蹙眉道:“姐姐,或许只有求一求太后了。” 敬妃颔首,朝着如意招了招手:“你去寿康宫,将情况与太后分说一二。” 沈眉庄见华贵妃朝这边看过来,先一步起身挡住视线:“娘娘,日头太大,总不好叫莞嫔晒坏了身子,请贵妃娘娘为莞嫔撑一把伞吧!” 敬妃见沈眉庄挡住了自己,赶紧催如意快去。华贵妃冷眼看了沈眉庄一会,道:“毓嫔若再开口,莫怪本宫不留情面,叫你一同下去跪着。” 那边如意已经顺着长廊快步离开,敬妃松了口气,也起身道:“贵妃娘娘,毓嫔说的有理,还请贵妃娘娘赐莞嫔一把伞吧!” “住嘴!莫非本宫这个贵妃的旨意,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听吗?” 欣贵人叹了口气,和顺贵人、李嫔一同扯了扯二人,想要叫他们坐下,寿康宫离得不远,沈眉庄估摸着如意应该已经到了,抬头朝翊坤宫外看去,却见一个身着蟒袍的身影从远处大步走来,她一惊,怎么把这人给忘了?! 第119章 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的篓子? “姐姐!”甄嬛眼睛一闭,朝一边瘫倒下去,碧答应吓了一跳,赶紧撑着她,不让她栽倒在地上,崔槿汐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华贵妃娘娘,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娘娘起来吧!” 华贵妃也没想到甄嬛会突然晕倒,她尚未来得及反应,翊坤宫的宫门处突然一阵喧闹,众人的视线同时看过去—— 果郡王在翊坤宫门口......想要闯进来? “娘娘,这?” “行了,颂芝,你去瞧瞧莞嫔是不是真的晕了,齐连海,果郡王不知为何大驾光临,总不能失礼了,走吧,问问怎么回事。” 齐连海赶紧上前扶住华贵妃,谁知她将将起身,果郡王竟是一把推开了几个侍卫,直直闯了进来,颂芝刚走到莞嫔面前,就被赶来的果郡王吓了一跳:“王爷,您,您怎么能进来呢?” “果郡王这是何意?本宫这里都是后宫女眷,皇上不在宫中,你私闯内宫,所为何事?” 妃嫔们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皇上不在,按理说是要避嫌的,可眼下能避到哪去? 果郡王闯进来后也有些后悔了,他今日进宫侍奉太后,从寿康宫出来,遇上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行色匆匆,他拦住询问,对方有些着急: “奴婢参见果郡王,奴婢这是要去寿康宫禀报太后,华贵妃不顾莞嫔刚出小月子不久,要逼她......” 听到这里,果郡王脑子一热就跑来了,逼她干嘛是完全没听清的,在宫门口又见甄嬛直直地栽了下去,一时心急便想进去瞧瞧,但也没打算擅闯,是想等着请示华贵妃的。 谁知这几个侍卫不怎么敢拦他,他稀里糊涂地就闯了进来。 沈眉庄和敬妃对视一眼,好,真是太好了。宠妃被罚跪,王爷闯内宫,眼看着皇上就要回来了,为什么还能捅出这天大的篓子? “贵妃娘娘,可否先将莞嫔移入内殿?总不好叫她真出了事,损害贵妃娘娘的贤名啊。” 华贵妃看了看那边一堆人,特别是某位“不速之客”,也有些头疼,叫颂芝灵芝她们先把甄嬛送进偏殿了。 “小王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各位嫂嫂恕罪!”果郡王见甄嬛已经被送入了偏殿,也不知对方情况如何,贸然过问又十分扎眼,况且眼前的境况......似乎他的处境比甄嬛要差一些? “并非有意冒犯?王爷可是自己闯进来的,待皇上回宫,本宫定会如实相报,王爷还是想想怎么向皇上解释吧!” 果郡王一时语塞,华贵妃语气越发冷硬:“王爷还不走,是等着后宫妃嫔一同请你出去吗?” 果郡王连忙告罪离去,温实初也拎着药箱来了,给甄嬛细细诊脉后,面色严肃:“贵妃娘娘,莞嫔娘娘应是中暑晕厥,但微臣观其脉象,似乎还有中毒的迹象!” 沈眉庄和敬妃再对视一眼,宠妃被罚跪完还中毒了?这篓子再大些试试看呢。 华贵妃脸色也不好看,她是想借机惩罚甄嬛,却并没打算在这十天让她出什么事。此次若只是中暑都还好说,中毒又是怎么回事?皇上会不会怀疑自己?还有果郡王擅闯内宫,皇上会不会治自己治宫不严的罪? “中了什么毒?” “尚且无法确定,请贵妃娘娘稍后片刻,微臣还需再确认一番。” 华贵妃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对皇上的烦心感同身受了:“都回去吧,在这本宫看着就烦。” 沈眉庄和敬妃是得留下的,对于甄嬛此次中毒,沈眉庄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看华贵妃的样子,应当不是她,是皇后吗?她与皇上出行这段时日,又做了些什么后手? 可以确定的是,内务府的人手没有异动,但先前皇后的势力在后宫根深蒂固,便是内务府这些地方的人手被取缔了,各宫里也许还有皇后埋的钉子,不提起一万分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着了道。 “启禀各位娘娘,莞嫔应是中了红花石蒜的毒,此毒会致使上吐下泻、四肢发冷,若摄入过多,甚至可能呼吸麻痹而亡。” 华贵妃忙问道:“那莞嫔现在如何了?” 莞嫔要死,却不能是在自己执掌后宫时出的问题,那样只会换来皇上的厌弃。 “莞嫔娘娘中毒不算深,微臣开个方子,先吃上几日,再通过针灸将毒素排除,还需配合药物细心养上一段时间,便可无恙。” 沈眉庄全程在后面听着,心中疑惑更甚,若是皇后下的毒,不叫其在这十天内发作,还有什么意义呢?如今华贵妃还未倒台,皇后应该是要留着甄嬛与之抗衡啊,为何直接用了要人性命的法子? “行了,等莞嫔醒便叫她回去吧,你们俩也别在翊坤宫杵着了。颂芝,点上欢宜香,本宫要午睡一会。” 欢宜香! 沈眉庄如今在内务府有人手,想要拿到一些欢宜香并不是难事,说不定欢宜香的配方能看出些问题来。 甄嬛的毒有温实初照看,想来不会出问题,此事中的疑点,待她理清了头绪,再去找甄嬛解惑也不迟。 第120章 狼来了(1) 甄嬛中毒的消息送到甘露寺,原本还有两日才回宫的帝后提前启程,朝着紫禁城赶,当天便回了宫。 甄嬛已经被挪回了碎玉轩,但人依旧没有醒,皇上一回宫便直奔碎玉轩去了,传话说叫其他人先不必过去。 “娘娘,奴婢叫内务府总管贾永禄拿了一小盒欢宜香来,他说内务府里剩的也不多了,只能匀出这一点,否则怕引人怀疑。” 沈眉庄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里头大概有五勺的量,是棕色的香粉,她是瞧不出什么的,将盒子放到桌上:“采月,将这香料递出宫去,送到外祖家,叫他们找人看看里头有些什么。” 如今安陵容有孕,自然是不能叫她来看的。 采月刚出去,浅书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有令,叫您和敬妃娘娘查查宫里的红花石蒜。” 要查,也不过是花房和太医院,这花的毒性不算强,只有汁液、花粉里有轻微的毒性,不经过提纯是没有多大危害的,又能用作药材;石蒜开的花好看,种类也多,花房偶尔会培育些出来送进各宫,供娘娘们摆在殿外观赏。 “娘娘,莞嫔是在翊坤宫出的事,皇上怎么不叫贵妃娘娘查啊?” “就是因为在翊坤宫出事,皇上不信华贵妃,走吧,去咸福宫。” \/ 甄嬛醒来时,已经夜晚了,皇上竟是一直守在她床前,连晚膳都是在碎玉轩随意送了些。 沈眉庄还在咸福宫,她和敬妃面前摆了许多册子,面色复杂——花房五月只培育了十四株石蒜,其中六株红花石蒜全部送去了碎玉轩,还有四株玫瑰石蒜、四株长筒石蒜则是送去了翊坤宫。 再说药材,药房里的石蒜敬妃已叫人全部称了一遍,比记档上少了二两之多,她们已经传柳默来问过了,这石蒜虽能入药,但因着有毒,用量极少,就算是有偏差,也不过三五钱,怎么可能会差了二两?况且记档是今年开春后更新过的,这几个月宫中压根无人用过石蒜。 花房的管事也被叫来了,问及石蒜花的事,他还记的清楚:“这红花石蒜是碎玉轩的碧答应说喜欢,槿汐姑姑亲自来要的,其余那些是华贵妃娘娘晋位后,叫送些鲜艳的花去装点翊坤宫,奴才见那几盆颜色好看,就送去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 如意已经“唰唰唰”写完了供词,敬妃看完一遍,皱着眉头递给沈眉庄:“妹妹,这里头怕是有古怪,怎么这么巧全送去了碎玉轩?莞嫔中毒总不能是她自己的过失吧?” 沈眉庄也是眉头紧蹙,眼下能查出来的东西太少,那红花石蒜并不能证明什么,太医院不翼而飞的药材更是无从查起,给甄嬛诊脉的温实初不在,无法确定她中毒具体是何情况,皇上又一直在碎玉轩陪着甄嬛,碎玉轩那边也不好探查,只能先将这份供词报给皇上了。 沈眉庄道:“还是先报给皇上吧,皇上没有指令,咱们也不好往下查,这红花石蒜都送往了碎玉轩,怕是要在碎玉轩盘查一番才能知晓是怎么回事呢。” 敬妃叹了口气:“正是呢,那药材是别想找到了,明摆着是叫人偷了,最多只能叫人去问问有没有谁看见过,若没有,这一条线便是死了。” 太医院平日里开药时,也有药童会借机昧下一些药材,但数量极少,日积月累可能才会有几钱的差异,每年报成药材损毁便可,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上头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二两实在不算一个小数目,更别说这批药材登记完才几个月。 俩人苦着脸来了碎玉轩,此时皇后、华贵妃、碧答应都在,二人将查到的事情说了,皇上问道:“那红花石蒜摆在何处?” 崔槿汐道:“回皇上的话,那花是碧答应喜欢,抬回来后放了两盆在西偏殿外,剩余四盆在碎玉轩的院子里。” 皇上又看向温实初:“莞嫔的毒,可会是那几盆花所致?” 华贵妃道:“是啊,莫不是莞嫔自个儿不小心,中了毒,还要栽赃到我翊坤宫头上?” 皇上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出声制止。皇后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满脸慈悲。 温实初道:“回禀皇上,若是栽种的红花石蒜,毒性极低,除非在室内摆上十余盆且不开窗通风,否则不会因此中毒。莞嫔娘娘中毒,应是接触了经过提纯的红花石蒜汁液,亦或是浓缩后的石蒜粉,所幸毒性并不深,微臣今日行针已逼出了一部分,再行三次针,配合汤药便可清除体内余毒。” 皇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沈眉庄却看到他眼神变了几分,似乎多了些......怀疑? “余下的事你们不需要管了,朕会叫苏培盛来查。” 沈眉庄总觉得不太对劲,皇上这是在怀疑谁?她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一抹红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碧答应袖口的纹样是新样式吗?” 众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碧答应一直侍奉在甄嬛身侧,此时正站在床边的角落里,她今日穿了身碧色的衣服,袖口上绣了几朵粉红的荷花,只是那荷花似乎是后来绣上去的,有些凸起,远看倒有些像花瓣的感觉。 皇后率先出声:“这纹样倒新奇,碧答应这一身瞧着像是宫中绣房统一做的,怎么袖口上与其他的不同?” “回禀皇后娘娘,嫔妾的袖口不慎划破,便叫贴身宫女缝补了一番,她家中母亲会这种绣法,她便也绣了些在上面,用以遮挡缝补的针脚。” 甄嬛突然开口:“皇上,能否请温太医来看看这袖口?” 她突然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精神不济,只以为是每日被华贵妃磋磨所致,不曾传太医来看过,可第一次觉得精神不济,似乎是在皇上皇后出行前?那时候浣碧第一次穿了有这样绣样的衣服,她还夸好看来着。 后来浣碧的好几件衣服都加了这种绣样,她还想着等新做的夏衣拿到手,也让佩儿给自己绣几个纹样,如今看来,这东西会不会有问题? 第121章 狼来了(2) 碧答应到底是宫妃,直接检查于礼不合,甄嬛叫崔槿汐带她去换了身衣服,又将另外几件有这种刺绣的衣服一并拿来,这时碧答应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管衣服是什么颜色,那些刺绣用的丝线颜色都差不多,都是红的。 温实初拿着袖口仔细看了一会,犹豫一番,开口问道:“碧答应,这些衣服有没有清洗过?” “还没有,”碧答应脸色不太好看,“这些衣服是准备过几日一块送去浣洗的。” 温实初点点头,滴了些茶水到那刺绣上,等完全被茶水浸湿后,他用手指捻住,用力一搓,只见那些丝线竟全部碎裂,化作一团红色的粉泥,落在温实初指尖,温实初将手指拿到鼻尖嗅了嗅,满脸凝重: “启禀皇上,此物并非丝线,而是用红花石蒜制成的!” (此处配甄嬛传那个很紧张的bgm) 从那丝线被碾碎开始,殿内就一片寂静,皇上转了转手里的珠串,面色阴沉,温实初继续说道:“石蒜花本身无味,汁液有轻微的辛味和苦味,极其不易察觉,此物能嗅出这两种味道,微臣猜测应是将石蒜花碾碎,加入茎叶上的纤维和浓缩提纯的汁液,搓成丝线状,才能达到此效果,浓缩提纯的汁液对身体伤害极大,若日日接触,只怕再过一段时间,莞嫔娘娘就会口鼻出血而亡。” 温实初又开口问道:“石蒜花本身就是害人于无形中,敢问碧答应,平日斟茶用膳是否穿着这衣服?” 碧答应已经呆住了:“会,会的,我每日来正殿侍奉莞嫔娘娘,也时常为她端茶、布菜......” “莞嫔娘娘是因着今日中暑晕倒,催发了毒性,才会昏迷许久,碧答应只怕是也中了此毒,还请皇上准许微臣为她诊脉。” 皇上点了点头,崔槿汐便搬了个绣凳叫浣碧在一旁的桌前坐下,温实初为她诊过脉,禀报道:“皇上,碧答应也中毒了,也需与莞嫔娘娘进行同样的治疗。” 他话音刚落,外间突然有个宫女跪下,哭道:“小主,奴婢对不起小主啊!” 碧答应顺着声音看过去,诧异道:“佩儿?!” 皇上冷眼看着:“苏培盛,把人提进来。” 佩儿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莞嫔娘娘,小主,都是奴婢害了你们啊!” 华贵妃有些不耐烦:“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这么多主子在这听你哭丧啊!有话直说便是!” 佩儿抬起头看了看皇后,一咬牙,磕了几下头,道:“皇上,那刺绣是奴婢所为,奴婢因着先前莞嫔娘娘责罚一事,心生怨恨,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关心了奴婢几次,奴婢与剪秋姑姑来往渐密,剪秋姑姑便给了奴婢那丝线,说是掺了石蒜花,能叫人腹泻,唆使奴婢以此报复,可奴婢并不知晓这花会致人死亡啊!” 皇后满脸错愕:“剪秋?你何时来过碎玉轩,还给了这丫头东西?” 剪秋连忙跪下:“娘娘,奴婢是皇后的掌事姑姑,怎么会同一个答应的贴身丫鬟有来往?碎玉轩奴婢更是没来过啊!” 甄嬛盯着皇后,泪从眼角落下:“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如此看不惯臣妾,要一而再......” “莞嫔。”皇上打断了甄嬛,满眼寒霜地看着她,“这宫女只不过是一面之词,真相未明,你是在诬陷皇后吗?” 甄嬛眼神一缩,之前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她确实不该提起:“臣妾失言。” 沈眉庄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充满了怪异,佩儿如此跳出来指认皇后,根本没有信服力,莫说皇上,只怕是华贵妃都未必会信,而且温实初说那毒可解,算下来对甄嬛身体的伤害并不算大,难道真的是甄嬛所为吗?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皇后,对方面上都是被诬陷后的疑惑和愤然,可她一侧眉尾微微挑起,分明是——得意! 沈眉庄再看向甄嬛,她眼里的委屈和痛苦,不像作假,未曾经历甘露寺一事,对皇上还充满信任的甄嬛,会有这么好的演技吗?碧答应的惊慌失措和佩儿眼里的后悔,竟是没有一个人像演的! 可皇上会信谁? “苏培盛,把这宫女拖去慎刑司,重刑伺候,务必叫她吐出实话来,敬妃和毓嫔查出来的供词,你拿着,再去查,花房的奴才,太医院的药童,朕就不信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区区宫人的话,无需在意,”皇上拍了拍皇后的手,“朕叫苏培盛亲自去查,不会冤枉了无辜之人。” 他又扭头看向甄嬛:“朕与皇后回宫后尚未休整,你既已醒来,便歇着吧,待到苏培盛查清楚真相,朕自会定夺。” 甄嬛说不出话来,皇上眼里的怀疑像一只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脖颈,这是第几次了? 可此事,她当真不知啊。 \/ “宫外还没送消息进来吗?”沈眉庄又起身走了一圈,问道。 “娘娘,您别急,已经着人去催了。” 沈眉庄叹了口气,坐下,心中的烦闷却消散不去。从碎玉轩回来后,沈眉庄便叫人催了欢宜香的进度,夜间做梦都是关于此事,她心里有些猜想,但总归需要佐证。 “娘娘,您怎么不叫淑贵人帮忙瞧瞧?那样不是更快吗?” “不可,”沈眉庄摇摇头,“那里面有麝香,淑贵人如今是有身子的人,碰不得的。” 采月愣住:“麝香?” 沈眉庄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赶紧调整好状态,压下心中的惊恐,勉强扯了个笑出来:“娘娘的茶冷了,奴婢重新倒一盏吧。” “不必了,今日不用请安,你去叫小厨房做早膳吧。” 正说着,浅书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娘娘,有消息了!” 沈眉庄接过信,一边拆开一边道:“叫柳默来。” \/ 柳默拿着那张香方细细看了起来。 甄嬛中毒一事,如今宫里都知道了,沈眉庄向柳默提出的要求是:看看这香方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跟红花石蒜相冲,或是会催发毒性的。 香药同源,许多香料都可用作药物,因此这也不算难事,柳默看了一会后,开口道:“娘娘,确实有问题,这香方里的苜蓿、鸡骨香和当门子,若是长时间接触或大量使用,会刺激神经,加快毒发;除此之外,煎香里的这一味附子,与石蒜同性,若是在中了红花石蒜的情况下,大量吸入此香,便是毒上加毒。” “会如何?” “轻则神经错乱,也就是平常所言‘疯症’的一种;重则口鼻出血、毒发身亡。” 沈眉庄站起身,拿过那张香方,紧紧盯着上面的字。 这样的话,就能说通了! 第122章 狼来了(3) 起初,沈眉庄真的以为这次是甄嬛自导自演,非常巧合地晕倒、被查出中毒、中毒不深......若是甄嬛为了扳倒华贵妃如此做,沈眉庄觉得不太可能。 但是在算计人这件事情上,甄嬛一贯是瞒着她的,她也拿不准。 后来查到花房,红花石蒜全部送进碎玉轩时,沈眉庄又觉得不像甄嬛做的了,甄嬛有傲气,很多时候容易自大,但她不会出现这么浅显的漏洞。 佩儿直接指认皇后时,这件事情再一次指向了甄嬛,若她反其道而行之,花房的事情只是障眼法呢?可佩儿跳出的时机太早,一开口就说是皇后,皇上是一定不会相信的,况且此次毒发皇后根本不在宫中,温实初说过甄嬛中毒的日子约莫有六七天,那时圣驾已经出宫了,华贵妃罚跪甄嬛又是一时兴起,怎么会是皇后做的呢? 是啊,怎么会是皇后做的呢? 若是沈眉庄不知晓欢宜香的真相,没有出言阻止华贵妃点欢宜香,以华贵妃的性子,叫嫔妃去翊坤宫请安、立规矩、炫耀,她会不点欢宜香吗?上一世翊坤宫可是日日点着浓厚的欢宜香,甄嬛跪在殿外时华贵妃还叫人把香炉抬出去,又加了许多进去。 罚跪在皇后预料之外,因着中暑提前把中毒一事暴露出来,甄嬛也因此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可这就万事大吉了吗? 皇上会不会怀疑甄嬛自导自演? 沈眉庄知道,一定会的,上一世的甄嬛与皇上没有隔阂,尚且因着刘畚被怀疑;这一世她们二人已经闹出了许多矛盾,光沈眉庄知晓的就有倚梅园、余莺儿被勒死、天象“不祥之兆”、皇后的棉被...... 甄嬛不满余莺儿活着,能叫小厦子直接勒死她;那甄嬛不满皇上对害死自己孩儿的凶手视而不见,是不是也能以身入局陷害皇后呢? “狼来了”的故事不就如此吗?有了第一次,皇上必然会怀疑以后的每一次,他本就是多疑的性格,哪怕纯元皇后还活着,他都未必能全然相信,更何况甄嬛这个替身? 只怕这件事的每一环都在皇后的设计下,上一世皇后一直隐于幕后,推着甄嬛去和华贵妃斗,一直到年家倒台,才开始收拾甄嬛。这一世皇后早早暴露,淳常在似乎是被甄嬛拉拢了,那她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导致皇后此次痛下杀手,也未可知啊。 毕竟如今华贵妃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端看皇上的做法就知道年家没有多少日子了,若此次事成,甄嬛就彻底废了,还能扣个帽子在华贵妃身上;若不成,也能引起皇上对甄嬛的怀疑,再借机打压华贵妃。 沈眉庄深吸了一口气,便是手里的势力被砍去了大半,皇后照旧能做出这般狠毒又天衣无缝的局,在她彻底倒台之前,真是不能放松一丝警惕。 \/ 沈眉庄想对了,皇上确实怀疑甄嬛。 甄嬛除夕宴告病却去了倚梅园、余莺儿未曾用过的马钱子、小厦子报到御前的,余莺儿被甄嬛下令勒死的消息、甄嬛小产后咬定皇后不松口......在证据出来之前,皇上对于甄嬛陷害皇后已经信了八九成。 花房管事是没有问题的,那是皇上亲自提拔上去的人,那一日也确实是崔槿汐亲自去要的石蒜花,问及碧答应为何想要,碧答应只说是忽然想看了,没别的原因。 她当然说不上来,无意间听几个小宫女说红花石蒜又名曼珠沙华,极其美丽,碧答应不过是十多岁的小姑娘,向姐姐恳求要几盆好看的花,她怎么会注意到是有心人引导的呢? 佩儿受尽酷刑依旧是那套说辞,她是从莞嫔那里调去伺候碧答应的,碧答应还是宫女时,她们二人关系就不错,甄嬛对下人也厚道,只除了那一次因着没有劝阻碧答应吵架被罚了五个板子,其他时候都是很好的。 也就是那一次,佩儿心里有些怨气,被剪秋几句话挑起,碎玉轩送了红花石蒜来,剪秋又透露出红花石蒜会致人腹泻。 佩儿还在有一次无意间问了温实初,温实初也说那花不能太靠近,否则可能会腹泻,她这才接下了剪秋给的丝线,她只是想小小地报复一下碧答应,听说提纯的石蒜花毒性那样厉害,她不是什么心狠之人,一时吓坏了,又悔不当初,才会在众人前失态。 这一套说辞没有任何问题,似乎就是事实,可无人能证明剪秋去过碎玉轩,四月一整个月,景仁宫更是没收过任何外头递进来的东西,佩儿所言,焉知是不是受了甄嬛的指示,攀咬皇后呢? 太医院丢失的二两石蒜是找不到的,却有人说见到过碎玉轩的小允子来太医院,找温太医拿走了一包什么东西。小允子是真的去过太医院,可取的并不是什么石蒜花,而是温实初给甄嬛做的神仙玉女粉,但这话说出来,没有证据的事情,谁信?信谁? “朕记得,先前小产一事,你还因着朕不肯处置皇后,与朕置气了许久。” 甄嬛怔怔地看着他:“皇上是怀疑臣妾给自己下毒,栽赃皇后娘娘吗?” 皇上探究地盯着甄嬛看了许久,久到甄嬛整个人都有些麻木才开口:“此次中毒,与先前马钱子一事同样,把握得太好,你都没什么事,都因着外力提前毒发,都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马钱子?什么马钱子?” 皇上看着甄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莞嫔忘了吗?就是莞嫔自己服下,栽赃给余官女子和丽嫔的马钱子啊,朕没猜错的话,也是温实初从太医院取的药吧?” 第123章 牵连 皇上和莞嫔又吵架了。 这次是路过碎玉轩的宫人亲耳听到里头有争吵的声音,皇上怒气冲冲地从碎玉轩离开了,当天便下了旨,温实初监管药材不力,由从四品的主簿直接贬为七品的学徒,还罚了一年俸禄;佩儿被杖毙;碧答应、莞嫔御下不严,罚俸半年。 华贵妃不顾嫔妃身体状况,强行惩罚,任由太监强迫妃嫔下跪,且在其管束宫务期间,出了果郡王擅闯内宫这样的大事,念其阴差阳错撞破莞嫔中毒一事,也算将功补过,罚俸一年;齐连海打二十大板;敬妃、毓嫔协理六宫,上未能劝阻华贵妃,下未能约束下人,莞嫔罚跪和果郡王闯宫一事,二人也有责任,罚俸三个月。 沈眉庄接到旨意,苦哈哈地叫采月拿荷包给小厦子,小厦子冲她一拱手,低声道:“毓嫔娘娘,师父说了,皇上也是正在气头上,且此次事涉果郡王,若不惩罚一二,难免叫人以为宫规不严,还请娘娘莫要往心里去。” 沈眉庄颔首:“多谢厦公公,本宫明白。” 这次是真被果郡王坑惨了,上一世他也闯了内宫,可那次甄嬛有孕,果郡王是顾虑皇上的子嗣,算是师出有名,这次...... 沈眉庄叹了口气,下次老登来永寿宫,得想法子把自己这三个月的月例薅回来才行。 “皇上还召见了果郡王,这会应该已经到御书房了。” 只是不知此次果郡王要如何解释呢? \/ “臣弟参见皇兄,臣弟行事不端,罪无可恕,还请皇兄降罪!” 皇上没有答话,又批了几本折子方才抬头:“起来吧。老十七,你一向是最稳重,怎么会做出擅闯内宫这等事情来?” 果郡王从那日回去后就在想如何应对,此刻面上的表情也是无比真诚:“皇兄,臣弟当日入宫侍奉太后,离开时遇到敬妃娘娘的宫女,急匆匆要去禀报太后,说是华贵妃强逼莞嫔下跪,” “皇额娘当时刚喝完药歇下,与臣弟话语间又透露出怕华贵妃办了坏事,臣弟不忍皇额娘受累,又怕皇兄挂心,想着前去看看,若能劝几句华贵妃,叫她等到皇兄回来后再定夺也是好的。” 说着,果郡王再度拱手:“皇兄,臣弟当时并没有闯进翊坤宫的打算,只是在宫门处求见,臣弟再混不吝,也知晓不能冲撞了皇兄的妃嫔,可当时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和侍卫互相推搡,臣弟也不知怎么便被推了进去,臣弟实在惶恐,却也不得不做全了礼数,向各位娘娘告罪后再离去,私闯内宫实在不该,还请皇兄降罪!” 皇上从书桌前起身,走到果郡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 果郡王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真诚又惶恐:“臣弟犯下大错......” “你先起来说话,此事怨不得你。”皇上拉了他一把,“年羹尧在前朝与老十走得近,朕与皇额娘偏爱你一些,华贵妃和她兄长一条心,出手坑害你也是有的。” (果郡王:啊?) 但是无论如何自己这关是过了,年羹尧和十哥……就背下这个锅吧。 \/ 果郡王私闯内宫一事,皇上下了禁令,不许人提起,宫里的妃嫔也不愿将这事抖出去,遮遮掩掩的便也过去了。 碎玉轩一下子中毒倒了两个,经太医看诊,淳常在也沾染了些红花石蒜,毕竟三人总凑在一块说话玩闹。温实初被贬为学徒,照理是不能再做太医的差事,可甄嬛的脉案确实是他负责,皇上下旨叫他继续给莞嫔诊治,又拨了一个李太医过去,治疗另外两人的身子。 后宫掌权的人除了皇后都被罚了个遍,早上请安时气氛都沉默了不少,倒是皇后乐呵呵的,颇有些春风得意的样子,华贵妃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加大了怼皇后的强度。 又过了几日,淑贵人脸上的红疹好了,请安结束后,便同沈眉庄一起回了永寿宫。 “没想到宫中竟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也真是的,怎么能连着姐姐一块罚了呢?” 沈眉庄赶紧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瞪她一眼:“越发没规矩了,这都能张口就来?” 安陵容气呼呼的:“本来就是,华贵妃什么性子他不知道吗?把人捧那么高,还要姐姐去规劝,规劝不住还罚俸,真是!” 沈眉庄道:“罢了,下次他去你那,你多要些赏赐,然后分给我,我不就回血了?” 安陵容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 说起这个,沈眉庄来了兴趣:“我都没见过你那红疹,那日华贵妃叫灵芝去看,我见她反应还挺大的,是什么样子啊?” 安陵容笑着从丁香那拿来一小盒东西:“我就知道姐姐会好奇,姐姐将手臂伸出来,我画给姐姐看。” 没错,安陵容的红疹,是画上的。 那日两人在想法子,安陵容就提起这个法子,只是寻常脂粉颜色不够深,可能达不到预想的效果,安陵容又问了采云,寻了些对孕妇没有影响的鲜花,调成颜料。原本是可以去内务府直接要一份颜料的,但此事一不小心便是欺君之罪,还是自己偷偷做保险一些。 不过几笔,一个红疹便出现在沈眉庄手臂上,近看是很假的,不过灵芝听说这疹子会传染,那时候只远远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不妥。 “也就是皇上皇后正好不在宫中,华贵妃又爱护自己的容貌,否则还真是不能瞒过去。” 采月拿了湿毛巾帮沈眉庄擦去手臂上的颜料,沈眉庄道:“可不是呢,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用上这法子,不过避开了就好,你瞧莞嫔此次被罚跪,虽说因祸得福,提前查出了中毒,可也实打实受了罪啊。” 安陵容点点头,那日柳默去给她“诊治”,已经确认是喜脉了,她身子尚可,目前胎像还算平稳,可若是去了翊坤宫可就不一定了。 第124章 可悲 接下来的一个月,皇上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每个月进后宫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往往是白日去永寿宫看看六阿哥,晚上多半在养心殿批折子,偶尔去一次景仁宫。 有一次在永寿宫逗着六阿哥,皇上突然喃喃道:“纯元......不会如此。” 沈眉庄心里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笑着问道:“皇上方才说什么?臣妾在摇拨浪鼓,没听到。” “无事,朕还有折子没批,先回去了。” 他走后,沈眉庄脸瞬间垮下来,这老登是认定了甄嬛陷害皇后,自己不信任人家,还要觉得人家不像纯元了。 真够恶心的。 而被皇上念叨的甄嬛,此时却在景仁宫。 “太医说莞嫔的毒已经解了,不知莞嫔如今身子怎么样了?” 甄嬛面色冷淡:“皇后娘娘不应该心知肚明吗?” 皇后不怒反笑:“莞嫔,本宫最喜欢的便是你这恩怨分明的性子,先前叫淳常在去劝你,你说你不会与害你的人为伍,本宫那时候就说过,你已经失去选择的机会了。如今你可想明白了?” 甄嬛却放心了几分,看来淳常在没有当双面间谍,没有将实情告诉皇后,若是如此,她就还有运作的余地。 “此次你捡回一条命,不是你有本事,是本宫高抬贵手,放过了你。”皇后依旧笑着,她一向不喜在人前这般行事,但甄嬛是聪明人,她的假面骗不了她,倒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皇上还是念着你的,你与他置气,他连后宫都不来了,这对你来说也许是好事,可是莞嫔,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若本宫叫钦天监去禀报皇上,说你是大凶之人,先前被你胁迫,不得不欺君,你说皇上会不会信?你和甄家又该何去何从?” 甄嬛猛地抬起头:“皇后娘娘就不怕臣妾将这些话原样禀报给皇上吗?” “你?”皇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莞嫔,若是去年你如此说,本宫还真得掂量一番,可如今的局面你自己看不清吗?便是你现在就去养心殿同皇上言明,本宫难道会怕你吗?” 皇后眼里的不屑叫甄嬛脸颊都有些火辣辣的,可皇后的一番谋划,为的不就是今日的局面吗?她起初便起过拉拢甄嬛的心思,可她太过特殊,又得宠爱,又十分聪明、自信,不好拿捏,比起夏冬春、安陵容、方淳意等人,实在不是上佳的选择。 可夏冬春废了、安陵容这边走不通,甄嬛为着天象一事走投无路,踏入景仁宫的那一刻,皇后又改变了主意。 她聪明,她自信,那就对症下药啊,靠着皇上的多疑和不信任,打压甄嬛的信心,不过是个出身汉军下五旗的女子,有什么不好拿捏的? 甄嬛和皇上之间的信任已经降至冰点,那羡煞旁人的宠爱也慢慢露出了不够稳固的内在,甄嬛已经享受过皇上对她的特殊和偏爱,怎么会忍受得了如今的落差?便是年世兰那般骄傲张扬,被皇上冷落几次后也开始小心翼翼;甄嬛同样是被帝王情爱困住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惶恐、不紧张? 甄嬛哪里还敢再同皇上说一句皇后的不好?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在她“蓄意构陷国母”一事上添砖加瓦,再说天象一事,甄嬛真的能忍受她在皇上眼里变成一个有大凶之兆、不择手段、欺君罔上的人吗? 显然是不能的。 “臣妾,但凭皇后娘娘差遣。” \/ 六月底,皇后娘娘在太液池设宴,邀请皇上和后宫妃嫔共同赴宴,以庆贺祭天后天降甘霖。 莞嫔告了假,说是身子不适,皇上得知后也没说什么,由她去了。 照旧是那些歌舞丝竹,沈眉庄觉得无聊透了,弘曜满了八月,也能抱出来玩一会,才不至于一点意思都没有。 顺贵人又在众妃嫔敬了一圈酒后抬着杯子起身:“皇上圣心垂怜苍生,嫔妾敬皇上一杯,也是庆贺大清旱灾得解。” 皇上皱着眉,摆手拒绝了:“顺贵人有心了,朕过会再喝吧。” 安陵容这次没等顺贵人使眼色,站起身,笑道:“皇上拒了顺姐姐的,可不能拒嫔妾的,嫔妾这一杯,是恭贺皇上添嗣之喜呢。” 皇上愣了一瞬,坐直身子:“淑贵人是什么意思?” “嫔妾有身孕了,宣柳太医来看过,说是已经满了三月,胎像稳固呢。” 皇上想了想:“是有三月了。” 华贵妃道:“淑贵人瞒的可真好啊,都三月了才肯说出来,莫不是担心被谁害了不成?” 安陵容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请皇上恕罪,嫔妾没有经验,只以为自己是吃错东西影响了身子,并未往身孕上想,也是昨日晨起咳嗽,宣太医来瞧了才知晓,柳太医还说嫔妾运气好,先前起红疹将胎像掩盖过去了,本是极其危险的,好在用的药膏都对胎儿无害,否则嫔妾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好!很好!哈哈哈!”皇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苏培盛,去把淑贵人桌上的酒换成酸梅汤!” “恭喜淑贵人,这可是喜事啊,可要叫太医好生照顾着,本宫回头叫剪秋送些补品给你。”皇后也笑道。 “嫔妾多谢皇上、皇后娘娘体恤。” 皇上本来就喝酒喝的上头,酒杯往桌上一放就要开口说什么,皇后就防着这一下呢,在皇上出声前开口:“皇上,淑贵人有孕是喜事,臣妾瞧着各位妹妹看这些歌舞也看倦了,臣妾还准备了节目,不知皇上可有兴趣一观?” “皇后最是周到。” 皇后笑着看向剪秋:“去吧。” 顺贵人在底下撇了撇嘴,悄声道:“我瞧着皇上是想给你晋位,又让她给拦下了。” 安陵容道:“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不晋位正好,留在延禧宫,有你这位富察大小姐为我保驾护航,总比去新宫殿遭人暗算的好。” “这倒也是,”顺贵人点点头,“你就安心养胎吧!” 二人说着,突然传来一阵琴声,只见一艘小船远远驶来,船上坐着一名粉衣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了眉眼。弹的曲子是《凤求凰》,在湖面上果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沈眉庄突然想起了一段对话。 “而甄氏却长得活脱脱就......” “只是眉眼处有几分相像罢了。” 待小船靠近,皇上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正在围栏边候着,船只停下,皇上朝那女子伸手,将人扶下来,看着对方眼神里,是汹涌澎湃的怀念。 “四郎......”甄嬛本是不愿意的,她平生最厌恶“以色侍人”,先前为着小产一事,靠“杏花天影”吸引了皇上,已是破例,如今又要被皇后安排,在众目睽睽下如乐姬一般,可此时皇上眼里的情意似乎要将她吞噬,她眼眶一酸,忍不住轻声唤了他。 皇后就站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她也和皇上一样,盯着甄嬛的眉眼,眼里竟是也有几分怀念的意味。 甄嬛不知,现在的她,活脱脱就是尚在闺中的乌拉那拉柔则。不过也没有人会告诉她,她又掉进了名为帝王真情的漩涡,不到头破血流那一刻,是不会明白此时的自己有多可悲的。 第125章 抓周(1) 甄嬛再一次轻飘飘的复了宠。 宴会上,皇上直接叫甄嬛坐在自己身侧,在那之后又是接连数日的盛宠,皇上连淑贵人有孕一事都抛之脑后,其余各宫再一次体会到了“碎玉轩独承雨露”,不过真正难过的只有翊坤宫,敬妃等人早就惦记着自己的叶子牌了。 曹贵人几乎日日都被华贵妃叫去翊坤宫,还得抱着温宜一起去,整个翊坤宫除了华贵妃,无人敢大声讲话,气压低得吓人。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皇上如今只知道碎玉轩,哪里还想得起翊坤宫?” “娘娘别难过,皇上总归是在意娘娘的。” “在意?!你看看皇上现在一个月有几次想得起翊坤宫?”华贵妃早已泪流满面,“为什么?皇上为什么就是要宠幸她?!” 曹贵人低下头,不敢说话,华贵妃怒从心起:“你说啊!本宫要你除去甄嬛,说过多少次了?如今眼见着一年又要到头了,甄嬛只不过跌了几个小跟头,一转眼皇上又越发宠爱她,你要从长计议,一年还不够长吗?你有什么用?!” 温宜被吓了一跳,大哭起来,曹贵人连护甲都来不及摘,赶紧将她搂到怀里。华贵妃冷笑道:“你哭什么?你是皇上的女儿,皇上便是再宠爱谁,你是他的血脉,他总不会不喜欢你,可是本宫算什么?高兴便宠幸,不高兴便扔在一边,你有什么好哭的?!” 眼见着华贵妃还要伸手推搡温宜,曹贵人将女儿抱得更紧,眼眶也湿润了,只一叠声地说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温宜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娘娘恕罪啊!” 华贵妃瞧着哭个不停的温宜,心又软了下来:“不哭,不哭啊......”她竟是蹲下身来,将温宜拉到自己怀里:“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曹贵人怔在原地,平日里的怯懦都顾不上了,只是盯着华贵妃看,一股凉意从心底席卷而起,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华贵妃浑然不觉,照旧抱着温宜,嘴里喃喃道:“若本宫也有孩子,他也会哭,也会笑,皇上也不会不来看本宫了......” \/ 弘曜会说话了。 也不算会说话,就是能发出一些音节了,沈眉庄从他七个月起就常常抱着他教“额娘”,如今都快九个月了,弘曜总算是喊出了第一声“额~” 沈眉庄抱着他,满脸严肃:“不对,是额娘,弘曜再叫一声。” “额~” 沈眉庄皱着眉还要开口,弘曜已经被床上的小布偶吸引了视线,不搭理她了。 听荷在一旁笑出了声:“娘娘呀,小孩子学说话都是这样,要慢慢来的,民间有些孩子发育慢,到了一岁才只会说几个字呢。” 沈眉庄叹了口气:“算了,好歹是先学会的额娘。” 话虽这么说,还是要快些学会喊“阿玛”的,沈眉庄歇了一会又开始逗弘曜,教了半天弘曜还是挥着手:“额~” 采月她们笑成一片,沈眉庄再度叹气,放弃了这个打算。 结果第二日皇上来用午膳的时候,弘曜被皇上抱着,一开心就喊道:“玛!哇啊玛!” 皇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就开心的不行:“弘曜是在喊阿玛?” 沈眉庄心想这孩子还挺识时务,笑道:“好啊,臣妾教他喊额娘,教了那么多,他都不叫,如今皇上一来,倒是先喊阿玛了。” 皇上一听更高兴了,抱着弘曜:“来,再喊一声,喊阿——玛——” 弘曜见自家阿玛额娘都在笑,也跟着笑,还不忘扯扯皇上的胡子,大喊:“哇玛!玛——”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秋天过完,天便彻底冷了下来,六阿哥也快满周岁了。 弘曜现在已经能完整地喊出“阿玛”、“额娘”了,玛嬷也会喊,只是有时候发音不太清,什么“玛喔”、“玛玛”、“哇嬷”层出不穷,但架不住太后喜欢啊,每次去一趟寿康宫都能带着不少赏赐回来,隔几天不见弘曜,还会叫竹息来永寿宫催一催。 皇上和太后对六阿哥的喜爱,远超宫里的每一位皇嗣,九月底便说了,六阿哥的周岁礼要大办,提前叫钦天监推算了抓周的时辰和方位,将地点定在了永寿宫正殿;晚上还要办宫宴,好好庆贺一番。 抓周一事,抓到什么沈眉庄不是很在意,可那一日皇上、太后、宗亲都会到场,虽说皇子抓周的用品都有定例,不会有不好的东西,但不同物品寓意也不同,能让皇上满意才最好。 于是沈眉庄便开始带着弘曜提前练习抓周,在偏殿铺了厚厚的毯子,拿了许多东西放在上面,无非就是些书、笔、镇纸、算盘...... 然而,把弘曜放下的那一刻,沈眉庄傻眼了。 他先是在毯子中间站了一会,然后又坐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扭头爬走,去抓自己最喜欢的小狗布偶玩去了。 沈眉庄:? 周围的几个下人赶紧出声叫住六阿哥,指着毯子上的东西想吸引他注意力,结果弘曜非常高冷地看了一眼,然后就扭头不再搭理了。 沈眉庄:?? 为了吸引小孩子视线,那些东西都做得金光闪闪,结果现在弘曜连看都不看? “弘曜。” 听到额娘的声音,弘曜总算是捏着布偶回过头来,沈眉庄温柔又慈爱的笑着:“弘曜,来额娘这边,挑一个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弘曜看了看额娘,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回头继续玩玩具,不再搭理沈眉庄了。 沈眉庄:??? 第126章 抓周(2) 沈眉庄在偏殿坐了一下午,见识了弘曜的油盐不进后,终于放弃了。 “娘娘,要不明天再试试?” “明日再试试吧,今日真是累了。” 第二天,又是一样的情况。 “娘娘......” “明日再试试吧。” 第三天,还是一样的情况。 “娘......” “本宫不试了!”沈眉庄把手里那个金制算盘往毯子上一扔,“随他去吧,有这时间做无用功,本宫还不如去想想,抓周那日说些什么话能把场子圆回来!” 弘曜扶着床边,朝额娘这边挪了一点点,发现挪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麻利地爬过来,手里还捏着那个小狗布偶,被按得变了形。 “额娘~” 沈眉庄看着儿子圆嘟嘟的脸,心里的郁气又没了:“弘曜乖,要不要额娘陪你玩?” “玩,玩!” “罢了,抓周那日是在永寿宫正殿,等内务府把东西送过来,采云带着池艾细细查一遍,别混进去什么脏东西,其余的暂且不管了。” 抓周礼前一日,内务府便将抓周的物品都送来了,永寿宫正殿也提前做好了布置。物品是没问题的,当晚便收进箱子里,由池兰看管,待到第二日再拿出来。 钦天监定的吉时在未时三刻,沈眉庄特意给弘曜做了件兔毛边的红褂子,衬得弘曜像个福娃娃一般。宗亲和后宫妃嫔已经到了,皇后、华贵妃、敬妃和沈眉庄负责待客,太后身子有些不舒服,但也还是撑着来了,可见其对弘曜的喜爱。 沈眉庄看着被采云抱在怀里,因为人多而开心得手舞足蹈的弘曜,在心里捏了把汗,弘曜倒是跟在偏殿时有些不同,对着毯子上的物什哇哇大叫,还想伸手去够,沈眉庄心里产生了深深的疑惑:难不成弘曜是故意蒙她? 这倒是想多了,弘曜先前不愿意抓,单纯只是因为偏殿人少,再加上他最喜欢的小狗布偶放在一边呢,花花绿绿的,比抓周那些东西好看多了,他觉得没意思,现在看着一大群人,他高兴,手里又没有玩具捏着,自然看着那些东西也好玩了。 “皇上驾到——” 各自行了礼,皇上走到沈眉庄身旁,逗了逗六阿哥,在人前他是不抱孩子的,沈眉庄也不希望他抱,有些父子情私底下知道就好,人尽皆知未必是好事。 “弘曜今日似乎格外兴奋。” “这孩子喜欢人多呢。” 皇后笑道:“到底是毓嫔福气好,六阿哥健康平安,才能这般活泼。”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吉时快到了,皇上朝苏培盛摆摆手,苏培盛端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毓嫔娘娘,皇上特意从私库挑了个平安扣,给六阿哥抓周添喜呢!” 沈眉庄福身:“臣妾替弘曜谢过皇上。” 起身时,便察觉了几道火热的视线,帝王亲赐“啐盘”之物,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六阿哥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怕是比传言中还要高上几分! “吉时到——” 采云将六阿哥放到毯子中央,那里已经预留了一小块地方,六阿哥坐在毯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又抬头看着皇上:“玛!阿玛!” 皇上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去吧,弘曜,挑个你喜欢的。” 弘曜应该是没听懂,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毯子上的东西吸引了,他先朝着书爬过去,那本书蓝色封面,上面又有白色、黑色,还挂了个红色的流苏,是弘曜眼里最好看的东西了,爬到一半,他又瞧见了皇上的那个平安扣,停住了。 弘曜大概也许是认得这东西,因为皇上每次去都会拿身上的玉佩逗他,皇上的玉佩挂的都是明黄色穗子,这个平安扣也不例外,只见他一把抓住平安扣,然后继续朝着书本爬过去。 周围的人见状都开始说吉利话,无非就是“健康平安”、“身子康健”、“一生顺遂”之类的,皇上笑眯眯的听着,目光一直在弘曜身上。 沈眉庄心里松了口气,她好像有点猜到弘曜先前为什么不愿意抓,现在又为什么看上了平安扣和书了,还真是人小鬼大。 弘曜爬了几步,嫌平安扣硌手,一屁股坐下,转身朝着皇阿玛喊道:“阿玛!玩!给玩!” 他努力朝着皇上抬手,皇上看懂了他的意思,弯腰接过来:“哈哈哈,这是弘曜给阿玛的吗?” 总算是把硌手的东西送出去了,弘曜还记着他的书呢,转身又吭哧吭哧地爬过去,把书抓进手里,然后一屁股坐下,又朝着额娘伸手:“额娘,好!” 皇上又笑起来:“弘曜小小年纪,到还知道这是好东西,毓嫔,你将弘曜教的极好,赏!永寿宫上下都赏!” 皇后永远是滴水不漏的:“是啊,恭喜皇上和毓嫔了,六阿哥日后定是个爱读书的,毓嫔也不需在学业上过于操心了。”说罢,还朝李嫔看了一眼。 太后见抓周结束了,身子也有些受不住,起身准备离开:“六阿哥很好,毓嫔也很好,是该赏,哀家今日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就先回去歇着了。” “哇嬷!”太后也是弘曜经常见到的人,听到声音便激动地挥着手,屁股旁边摆着一个银制的包子,他一把抓起来:“吃,好吃!玛嬷吃!” 太后满脸惊喜,赶紧伸手接过来:“好孩子,还记挂着哀家呢,竹息,哀家的陪嫁里有一个羊脂玉项圈,你回头送来永寿宫。” 皇后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又盖了过去:“椿萱并茂,棠棣同馨,皇额娘与六阿哥如此祖孙情深,实在是叫人动容啊。” 沈眉庄:“太后娘娘待六阿哥如春风化雨,是六阿哥之幸,也是臣妾之幸。臣妾在此多谢太后。” 太后握着那个银包子,眼里都是慈爱。皇上和太后的表现看在眼里,在场众人内心都有些惊讶,只怕日后六阿哥的地位,还要再往上些呢! 第127章 层出不穷 淑贵人是四月有的身孕,到如今也有七月了,延禧宫被防得紧,淑贵人自己又十分小心,连永寿宫都不大去了,从爆出身孕到如今,四个月的时间,竟是一点岔子也没出。 其实也不是没出岔子,这几个月,送入延禧宫的膳食也出过两次问题,一份是李嫔送来的栗子糕加了夹竹桃;还有一份御膳房送来的菊花糕,与当日小厨房的鸡丝粥相克,用多了甚至会要人性命。 顺贵人气冲冲去了一趟长春宫,结果栗子糕是李嫔亲手做的没错,夹竹桃却跟她无关,她连夹竹桃有毒都不知晓,更何况这几日她打叶子牌手气不错,每日都忙得跟个陀螺一般,连栗子糕都是有一日在外头听小宫女闲聊,说毓嫔给淑贵人送了许多糕点,她才想起来做一份送去的。 毕竟李嫔和顺贵人关系好,淑贵人也总凑在一块玩,李嫔如今一切都想通了,也不指望三阿哥有什么大出息,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哪里会生出谋害皇嗣的想法? 那闲聊的小宫女自然是一点都查不到,长春宫的宫女倒是换了几个,可她们一口咬死是受了李嫔指使,顺贵人和淑贵人商讨了一番,还是没将事情告知皇上。 至于御膳房的菊花糕,她们二人是贵人位份,本是没有用小厨房的资格,可顺贵人家世好,先前就时不时用小厨房做些零嘴,皇上知晓了也没说什么,如今淑贵人有孕,皇上更是不可能阻拦她们用小厨房了,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小厨房自己做的。 那日的菊花糕和鸡丝粥,是因着小厨房柴火突然不够了,又急着用完膳去参加皇后办的赏花小宴,这才叫人去御膳房提菜。 那菊花糕,顺贵人动了自己手里的人,又央了沈眉庄一同查,宫中那日进的食材本就有鸡肉,菊花是秋日新摘的,皇上听皇后娘娘说了一嘴,叫御膳房做些新鲜的菊花糕来吃,御膳房也知晓这两物相克,是不会一同送出去的,可偏偏那日御膳房有个小太监在躲懒,被桑儿和丁香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拿错了。 桑儿和沉香是不知道食物相克的,只觉得新鲜的菊花糕不错,鸡丝粥小主也还算喜欢,便拎着回去了。还好淑贵人谨慎,查出有孕后便从沈眉庄那里借了会些医术,还懂药膳的池芷,用膳前都会叫她先看看,这才避免了一场灾祸。 最后报到皇上那里,说的是正巧叫柳太医撞见了,查来查去,也只是将那个躲懒的小太监罚进了慎刑司。 听完池芷的回禀,沈眉庄眉头紧皱:“你继续去守着淑贵人吧,一切还是只能靠她自己小心,这宫中向来是如此,怀上了不算什么,生下来才是本事。” 池芷去延禧宫,皇上是知晓的,沈眉庄只说是池芷学了些对孕妇有好处的膳食,淑贵人若需要,拨过去照顾一段时间也是好的,皇上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驳了两个宠妃的面子,点头应下。 如今看来,淑贵人的小心谨慎是没错的,若不是池芷,这一次食物相克就能叫她吃大亏。两件事背后都十分干净,但那闲聊的小宫女和恰巧被提起的菊花,焉知不是皇后的手笔? 不过好歹淑贵人还是借此报了胎象不稳,皇上下令要其静养,免了一个月的请安。 \/ 转眼便到了腊月,安陵容的母亲林氏得了旨意进宫陪产,早在半个月前便从济州出发了。她这几年在沈家的庄子上养病,眼疾已经好了大半,此次出行又有沈家帮忙打理,无需费什么精神,安陵容对着沈眉庄感激涕零,硬是不顾劝阻又给沈眉庄和弘曜绣了套衣服。 “何须如此?你要是再不听我的,非得做那劳什子绣活,我日后可就再也不穿你给我绣的衣服了。” “姐姐!” 沈眉庄嗔了她一眼:“你都怀孕八个月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安陵容眼眶有些红:“母亲的眼疾能好,全是仰赖姐姐,此次入京又是姐姐家中帮忙打理,给姐姐添了这样大的麻烦,陵容能做的却只有些绣活......” “好了,不许哭,谁说你能做的只有绣活?你如今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皇上又宠爱你,日后你是要站在我身旁的,还愁没有帮上忙的时候吗?” 沈眉庄这话说得含蓄,安陵容反应过来,却不觉得惊诧,反而是高兴:“陵容明白,来日陵容定是姐姐的左膀右臂!” 总算是把人哄好了,沈眉庄内心叹气,她把安陵容的母亲送去济州,是为了施恩,可最重要的是能在手里扣下个人质,以安陵容对其重视程度,就算是有朝一日二人反目,也能以防万一来着。 就连安陵容初怀孕时,她都想过,安陵容受宠,若是生下皇子,来日生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手里捏着林氏,总归也能多一分筹码,多一分保障。 可安陵容的反应实在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那颗炙热的真心,实在是叫沈眉庄......内心惶恐啊。 \/ 林氏入宫后,被顺贵人安排在了偏殿,接生嬷嬷也是顺贵人找的,富察氏比苏尔氏可是高了不知多少,寻来的接生嬷嬷比沈眉庄那时候还要好些。 林氏对着顺贵人和沈眉庄,差点要跪下磕头,把俩人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给人扶起来。 “母亲,你吓到二位姐姐了。” “贵人在宫中能一帆风顺,都是仰赖二位,臣妇感激不尽啊......”林氏说着便有些哽咽,她性情软弱,连带着女儿在家中也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熬出头,进宫做了小主,安家又给不了陵容什么帮助,相反她还是沾了女儿的光,才能将眼疾治好。 沈眉庄道:“伯母不必如此,我们姐妹之间本就是守望相助,如今陵容快生产了,是喜事呀。” 林氏知道她就是沈家的那位娘娘,又是一番感谢,安陵容和顺贵人又打圆场说了许多,才算是将人拦住了。安陵容捏了捏母亲的手,轻声道:“母亲,您不必忧心,女儿已经成长了,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些事情女儿都能处理好的,母亲只要安心陪着女儿生产就好。” 几人进了内殿坐下,随意聊了几句,顺贵人又将生产前的准备一一说了,林氏听完,一颗心也是放回了肚子里。 算来安陵容的预产期是在正月里,今年的除夕宫宴,估摸着也是要告假的,这预产期早一日晚一日都说不准,总不能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第128章 小狗玩偶 今年的除夕宫宴很平静,甄嬛圣宠正浓,自然也没了上一世“蝴蝶纷飞”和“欲擒故纵”的戏码,弘曜收了一大堆压岁钱,皇上和太后都送了不少好东西,后宫妃嫔也是人人都送了,采云一样一样细细检查了,倒是都没什么问题。 弘曜坐在一堆琳琅满目的物什里,随意抓东西玩,什么金制的小马、金镶玉小乌龟、红玛瑙小猪......弘曜看了一眼就全部放下了,然后朝着床上的小狗玩偶伸手:“额娘,要小狗!” 沈眉庄就知道会这样,她无奈地将小狗玩偶递过去,弘曜一把抱在怀里,还朝着小狗亲了好几口,周围人都被他逗笑了。 这个小狗布偶是安陵容做的,一共做了十多个,还有小猪的、小猫的......但是弘曜就只喜欢这一个,沈眉庄叫采月她们照着做了两个,弘曜拿起来看看就丢一边了。 反正就是认准了这一个。 安陵容知道的时候可得意了,跟人打招呼第一句就是:“你们怎么知道弘曜最喜欢我做的小狗布偶?” 要不是快临产了,顺贵人天天盯着她,她还想再给弘曜做几个呢。 正月十八,皇上来永寿宫用晚膳,来的时候弘曜正在练习走路,他如今已经能稳稳地走上一截路了,沈眉庄坐在椅子上朝他伸手,他就噔噔噔几步走过去,扑进额娘怀里。 “弘曜。” 弘曜扭头看见自家阿玛,又张着手臂走过去:“阿玛,吃饭!” 皇上接住走来的弘曜,把人抱起来:“好,吃饭,弘曜饿了没?” 弘曜想了想,非常肯定地点头:“额娘吃饭。” 沈眉庄看着父子俩各聊各的,有些哭笑不得,膳食也端上来了,弘曜的是一份蛋羹和一小碗鲈鱼山药粥,永寿宫给弘曜打了把圈椅,孩子放进去,前面还有一个小平台,可以起到保护作用,还能放些东西。 皇上将弘曜放进椅子,他如今对沈眉庄的育儿方法已经没有任何异议了,还早早地从采月手里接过小勺,准备喂自己的好大儿。 沈眉庄又递了把小木勺给弘曜,这孩子用膳时挺乖的,什么都吃,就是见不得别人有的东西他没有,比如你拿小勺喂他,如果他自己手里没有小勺,那是一定要掀了桌子闹的。 皇上熟练地端起蛋羹,舀起一小勺,试了试温度,喂给弘曜,弘曜一口吃掉,还高兴地拍拍手:“香!阿玛吃!”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这小子是真的很会给情绪价值,沈眉庄几乎从来没让下人喂过弘曜,都是亲自动手,每次用膳都是她母爱达到顶峰的时候。至于其他时候?全看弘曜表现,沈眉庄还是时不时会产生对自家儿子的嫌弃的。 喂完了一小碗蛋羹,皇上还有些意犹未尽,沈眉庄看苏培盛在后头急的跟什么一样,笑道:“皇上要是再把粥也喂完,弘曜肯定吃饱了,臣妾却要饿死了。” 皇上被她这话逗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挺饿的:“哈哈哈,眉儿不说,朕都没察觉到已经喂了好一会,用膳吧。” 苏培盛松了一大口气,赶忙上前为皇上布菜,采月也把那碗粥接过去,交给采云喂,自己上前布菜。 晚膳快用完时,弘曜早已吃饱了,正捏着小狗玩偶在那玩得不亦乐乎,不时大喊几声,外头突然有人匆匆来报:“皇上,毓嫔娘娘,淑贵人发动了!” \/ 安陵容是刚准备用晚膳时肚子疼的,林氏有经验,叫人赶紧把她送进了产房。顺贵人平日里虽大大咧咧的,遇到大事却一点都不慌,先叫池芷她们去偏殿检查稳婆,小厨房那边准备烧热水,也要有人盯着。 晚膳一口没用,过会必然是撑不住的,又叫小厨房做了些鸡汤面之类的,先让安陵容用一些,她自己更是直接进了产房,把里头的下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皇上和毓嫔到时,整个延禧宫竟是不见一丝慌乱,各个宫人各司其职,事事都安排好了。皇后离得近,已经在正殿坐着了,其余嫔妃在过来的路上,皇上照旧是下了旨,叫嫔位以上的来就行,人多了太吵闹。 “皇上,臣妾想去看看淑妹妹。” “去吧,你生产时,她也是尽心尽力陪着你的。” 产房里,安陵容正小口吃着面条,顺贵人也在一旁,手里是同样的鸡汤面。因着先前沈眉庄生产时稳婆出过问题,顺贵人一早便叫桑儿去永寿宫,将那日的情况完完整整写了下来,拿回来后对照着做了措施。 安陵容的四个稳婆,都是住在偏殿,一应首饰、香粉都是不许用的,穿的衣物是延禧宫的宫人动手做的,吃的东西也是和小厨房一块,安陵容一直都受宠,家底攒了不少,这时候也拿了大把银子出来支持顺贵人的行动,整个延禧宫连一丝缝隙都没漏。 因此四个稳婆没出岔子,此时已经在产房内候着了,安陵容已开了六指,这会子吃些东西补充体力,等会才好生产。 “眉姐姐怎么进来了?” “你不许说话,留着体力。我不放心你,进来瞧瞧,”沈眉庄又看向顺贵人,“果真是万事周全,陵容定能平安生产。” 顺贵人点点头:“你还是再帮忙盯着些,若有什么疏漏,要第一时间补上才行。” 其实她们都觉得有些新奇,原来后宫妃嫔也是可以这般团结,一心为了某一个女子的安危共同付出的。 “唔......好痛,我是不是要生了?” “小主再忍一忍,快到十指了,已经能看见胎儿的头了。” 安陵容脸上都是汗,林氏陪在一旁,又心疼,又怕落了泪叫女儿担忧,只能握着她的手,给她擦拭脸上的汗珠,安陵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很快又被身体的疼痛吸引了注意力。 这时,丁香从外面进来,走到沈眉庄身边,压低声音:“毓嫔娘娘,采月叫奴婢来报,说永寿宫有异动。” 沈眉庄眼神一冷,顾虑到安陵容还在生产,不好分了她的心神:“陵容,先让顺贵人陪着你,我出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及时叫我。” 安陵容点点头,便又咬牙忍痛,顺贵人就在沈眉庄身旁,自然是听到了的,冲她点点头。 沈眉庄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回头道:“陵容,若是有人报什么消息来,你一概都不要相信,今日的事情我有分寸,你莫要被乱了心神,生产才是第一要紧事。” 安陵容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沈眉庄冲她一笑:“你相信我就好。” 第129章 引蛇出洞(1) 华贵妃、莞嫔、李嫔也是到了的,皇上听着她们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嘴,有些烦躁,见沈眉庄从产房出来,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淑贵人如何了?” “淑妹妹快要生产了,眼下一切都好,臣妾在里头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叫稳婆们有压力,便先出来了。” 皇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沈眉庄走到门边的绣凳处坐下,采月见她来了便朝外看去,小施正在那边候着呢,收到信号后做出一副慌乱的样子,走到沈眉庄面前小声说了什么。 沈眉庄一惊,站起身,连茶盏都打翻了,她惊慌失措地开口:“皇上,永寿宫出事了,臣妾得回去看看弘曜!” 皇上也是满脸担忧,道:“朕与你一同前去。”众人皆是一愣,没想到皇上如此在意。沈眉庄顾不上这许多,只是谢了恩,急匆匆朝永寿宫赶去。 到了永寿宫外,小明子已经叫人押住了一个小太监,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筐,紧紧按住盖子,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有东西在动,还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皇上皱眉问道。 这时一条细长的蛇信子从缝隙中往外探出,很快又缩了回去,沈眉庄有些头皮发麻: “是蛇吗?” “回禀皇上、娘娘,这小太监在偏殿外的墙根处鬼鬼祟祟,竟是打算将毒蛇放进去!若不是奴才等人发现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沈眉庄赶紧问道:“弘曜可有事?” “娘娘放心,那蛇被发现的早,奴才已经带人全抓起来了,只是乳母受了惊吓,偏殿无人受伤。” 正说着,小厦子又在外头逮到一个人:“皇上,此人在永寿宫外形迹可疑,奴才问他是做什么的,他也说不出来,奴才瞧着不对劲,便叫人按住了。” 那小太监一见皇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皇上不耐烦地摆手:“若是说不出话,便拖去打死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奴才只是受毓嫔娘娘吩咐,要去延禧宫报信啊!” “你在胡说些什么?本宫连见都没见过你,叫你报什么信?” 小太监又支支吾吾地不说话,皇上摆了摆手,小厦子直接叫人将他拖下去,拖了一截,那小太监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奴才只是鬼迷心窍,收了钱要去报个信,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上:“报什么信?” \/ 延禧宫。 剪秋朝外张望半天,都没有人影,她进了殿,朝着皇后摇了摇头。皇后面色有几分严肃,却也没说什么,皇上才刚走,再等等吧。 剪秋出去看的第三趟,宫外终于来了个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剪秋拦住他:“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太监低着头:“姑姑,永寿宫有毒蛇,似乎是咬了六阿哥,还请柳太医前去看看啊!” 剪秋满脸为难:“这......还是要先禀报了皇后娘娘才行。” 剪秋冲那个小太监摆摆手,叫他先走,自己则是进去禀报:“娘娘,六阿哥被毒蛇咬了,永寿宫那边说是请柳太医去瞧瞧。” 皇后也怔住了:“可眼下淑贵人正在生产啊,她的胎像一向是柳太医负责,如何能离得了人?” “可六阿哥......” 华贵妃原本正和莞嫔斗嘴,听到这话也朝皇后看了过来,她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六阿哥好歹是健健康康的皇子,淑贵人那个可还没生下来呢,叫柳太医去看六阿哥,重新拨一个过来不就行了?” 李嫔为人愚钝,也觉出了不对劲:“不对啊,太医院这么多太医,淑贵人正在生产,哪里离得了人,永寿宫换个太医过去不就行了?” 莞嫔也觉得古怪,这不像是沈眉庄会做的事情,但是皇上正在那边,按皇上对六阿哥的重视,也说不一定呢? 毕竟抓周宴和周岁礼还没过去多久,宫里宫外对六阿哥的受宠程度都有一个新的认知,淑贵人虽然一直都有宠爱,但是在众人眼里算不得多特殊,眼下柳太医是官阶最高的,又一直负责永寿宫的脉案,皇上担心六阿哥,真的叫柳太医过去,未必不可能啊? 可淑贵人...... 皇后听着产房里稳婆的声音,和偶尔几声没忍住的痛呼,皱着眉想了许久才开口:“罢了,绣夏,你进去看看淑贵人的状况,若她情况尚可,便将柳太医派去永寿宫吧,再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产房内,安陵容正在用力呢,绣夏走进来,福了福身子:“奴婢参见两位小主,淑贵人情况如何了?” 顺贵人一看是皇后的人,止不住的心烦:“她很好,你出去吧。” 绣夏却有些欲言又止,顺贵人想起沈眉庄临走时说的话,越发烦躁:“不必做出那副样子,淑贵人忙着生产,没空听你说话,出去吧。” 绣夏道:“事关重大,奴婢也是没有法子才来打扰淑贵人的。” 顺贵人看了一眼小脸煞白的安陵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自己走上前:“有什么就和本小主说,在产房里会扰了淑贵人生产,去外面说吧。” 绣夏连忙点头,看起来是跟着顺贵人往外走了,嘴却不停:“照理说是不该来产房的,可皇后娘娘也没了法子,六阿哥被毒蛇咬了......” “住嘴!”顺贵人美眸一瞪,这奴婢是故意的!她声音如此大,是怕安陵容听不见吗? 安陵容生孩子已经疼的迷迷糊糊了,但也听到了绣夏说的话,她先是心慌了一瞬,忽然又想起沈眉庄离去时说的话,她那时眼神坚定,跟她说:你相信我就好。 安陵容心里一定,把杂念都甩出脑海,继续跟着稳婆的指示用力,顺贵人见她没受影响,松了口气:“沉香,把这个奴婢拽出去!” 绣夏连忙行礼:“是奴婢的不是,可眼下实在情况紧急啊!六阿哥危在旦夕,皇上别无他法,才让柳太医去瞧瞧的......” “何人在假传圣旨?” 第130章 引蛇出洞(2) 绣夏被这声音吓得魂都要丢了,桑儿一把拽住她,一同出了产房,立在外殿的人,正是皇上和沈眉庄! 殿内的妃嫔都站起了身,产房里的声音她们也听到了,绣夏本就在屏风旁,为了让安陵容听到声音,又特意加大了音量,皇上与沈眉庄火急火燎迈进外殿,听到的便是“六阿哥危在旦夕......”云云。 沈眉庄眼眶都红了,满眼怒气地看着绣夏,可绣夏此时哪还顾得上这些,她瞥见了自家主子眼里的惊惶和错愕,皇上的威压更是叫整个屋子里无人敢开口,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 皇上正是刚从永寿宫赶来的,那小太监说,他要去延禧宫报信,六阿哥身中蛇毒,请柳太医去诊治。沈眉庄当时就说担心淑贵人,拉着皇上直接冲向延禧宫。 皇上看着她一双花盆底走得比自己还快,郁闷之余也加快脚步,总不能被自己的妃子比了下去。于是便成功地赶上了这场大戏。 顺贵人行完礼,赶忙问道:“六阿哥没事吧?” 见沈眉庄点了头,她也顾不上其他,向皇上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去产房告知安陵容,然后再折返出来,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皇上目光沉沉:“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啼哭,稳婆喜笑颜开地出来:“恭喜皇上,淑贵人生了个小公主呢,有五斤八两,母女平安!” 沈眉庄也不希望这事儿影响了安陵容:“皇上,太好了,弘曜前几日不是还问您要妹妹吗?这下他真有一个小妹妹了。” 皇上眉眼舒展:“是啊,朕又有一个孩子了,你与淑贵人姐妹情深,来日弘曜和妹妹定也能手足情深。” 皇上又看了看殿内的人,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今日的算计又是什么?若成了,是想要了他两个孩子的性命吗? 他心里有种感觉,是的,他的直觉没错。 皇上疲惫地摆了摆手:“苏培盛,先去传旨,延禧宫上下赏一月月例,稳婆赏二十两。淑贵人诞育皇嗣有功,晋为淑嫔,先将身子养好,再行迁宫事宜......顺贵人将延禧宫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为淑贵人生产保驾护航,着晋为顺嫔,居延禧宫主位,赏白银百两。二人的册封礼就等淑贵人出月子后择个吉日,一同举办。” 富察氏他是不可能再宠幸了,因着先前揭露华贵妃一事,他又生了厌烦的心情,可也不能不顾富察一族在前朝的影响,借此晋了位也好,只是淑嫔的住所还得再好好挑挑。 稳婆将清洗干净的三公主抱了出来,皇上到底还是露出了笑颜:“朕瞧着倒没有弘曜那时候黑。” 皇后总算是找到了插话的时机:“既是公主,自然更娇嫩些,如今便看着皮肤白,日后长开了不知要有多好看呢,臣妾恭贺皇上喜得三公主。” 皇后发了话,其余妃嫔便也一同行礼:“恭贺皇上喜得三公主。”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表情不明,也没叫起身,殿内报产房打扫好了,他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皇后脸上的笑依然大方得体,可细看还是有几分尴尬的,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跟着皇上进了内殿。 安陵容脸色苍白地靠在床上,整个人虚弱极了,见皇上进来,眼泪恰到好处地掉下:“皇上,弘曜,弘曜怎么样了?” 说着,她又低下头,喃喃道:“都是嫔妾不好,弘曜可是皇上最喜爱的皇子,若不是嫔妾今日生产,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其实低下头是怕自己笑场。 不过皇上不知道,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地疼,他最喜爱安陵容的性情,柔顺温和,歌喉又与纯元有几分相像,又是小门户出来的,宠起来没有什么顾虑,如今见她还在为他担忧,甚至是自责,对于今日份算计越发愤怒: “你放心,弘曜没事,是有心之人想对你不利。” 安陵容抬起头:“果真吗?毓嫔娘娘,真的吗?” 沈眉庄也点点头:“真的,你快别哭了,你刚生产完,快好好躺着。” 丁香扶着安陵容躺下,顺贵人见气氛差不多了,开口道:“那个奴婢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我都说了叫她去外面,她那么大的声音,不就是存心想惊了淑贵人的胎吗?原本都生的好好的,被她这么一吓,淑贵人母女多遭了多少罪啊!” 她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抹眼泪,还不忘朝稳婆看了一眼,稳婆见皇上也看着自己,跪下道:“启禀皇上,淑贵人这一胎养得好,原本生产是极为顺利的,骤然听闻噩耗,受了惊吓,差点气血两亏,连皇嗣都要遭了损伤啊!” 其实说着心里还是有些怕的,毕竟安陵容啥事没有,这都是在欺君,可他们都是富察家的人,眼下形势都推到这了,当然要助自家小姐一臂之力啊! 沈眉庄也抹了抹眼泪:“无端连累了淑妹妹,臣妾真是伤心,可弘曜何其无辜,不过是一岁多的稚子,先是被人放毒蛇企图暗害;后又要在那奴婢口中成了‘危在旦夕’!皇上,求您为淑妹妹和弘曜做主啊!” 华贵妃一直盯着皇后,还是从她脸上看出几分不悦,这不得添把火? “皇上,那宫女可是皇后娘娘派去的,说话时我们在外头都听得见呢,吼那么大嗓子,明摆着是有意的啊,皇后娘娘也不出言阻止,真是可怜了两位妹妹遭此无妄之灾。” 莞嫔刚想开口,皇后的视线看过来,她心中憋屈,但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如今暂时屈于人下,若开口说出的不是皇后想听的,难免对自己不利,还是从长计议吧。 李嫔想起先前的事情就来气:“皇上,臣妾也是为人母的,若弘时也遭奴婢诅咒,臣妾真是恨不得叫人打烂那奴婢的嘴!背后指使的人更是居心叵测,还请皇上为两位妹妹做主啊!” 皇后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皇上,都是臣妾御下无方,叫淑贵人和毓嫔遭此横祸,不如将那奴婢......” “苏培盛,”皇上打断了她的话,“你亲自去查。” 第131章 反将一军 景仁宫。 “娘娘......” “怎么样,找到了吗?” 剪秋摇了摇头:“娘娘,咱们的人瞧见了,小卢子在永寿宫外就被抓住了,后来来延禧宫报信的,根本不是他。” “什么?”皇后一巴掌拍在案上,“报信的不是小卢子?那是谁?” 剪秋面露难色:“娘娘,奴婢......没看见报信之人的脸。” 当时小卢子一直没来,主仆二人本就一直等着消息,后来来人报信,剪秋也就没顾上仔细瞧瞧,毕竟她们的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有其他人知晓?那报信之人所言又与事先计划的差不多,一时哪里发现得了不对劲? “还有六阿哥,怎么会没事?本宫不是叫你们吩咐下去,备了许多蛇床子吗?就算放蛇之人被抓住了,六阿哥怎么会一点事情都没有?!” “娘娘,咱们的内应,出事后就联系不上了......” 比起景仁宫内严肃的气氛,延禧宫不知轻松了多少。沈眉庄和顺贵人手里捏着杏仁糕,吃得不亦乐乎,安陵容气得想把枕头扔俩人身上。 “对了,眉姐姐,今日是怎么回事啊?”闹了一会,安陵容忍不住心中好奇,问了出来,顺贵人也眼巴巴看着沈眉庄,她参与了一部分,但永寿宫的情况她也不知,就等沈眉庄解惑了。 沈眉庄慢条斯理地吃完杏仁糕,手一伸:“欲知后事如何,一人五两!” 俩人苦着脸掏了钱,沈眉庄揣进荷包,满意地点点头:“其实我几日前就知道皇后要对弘曜下手了。先前的周岁礼,还是太过扎眼,永寿宫守得严实,她只能买通一个殿外的太监,还有一个自以为的内应。” “那些毒蛇是三日前进的永寿宫,只等陵容生产,永寿宫防守松懈了,便在偏殿放入吸引毒蛇的蛇床子,再由那小太监顺着墙根将蛇引进去。偏殿虽然守着的人多,可皇上派来的小平子小方子多数时候在外殿,几个宫女和乳母不顶什么事,那蛇可是装了满满一竹筐。” 沈眉庄又叫采月拿了个东西出来:“这是蛇床子制成的香膏,是想借机抹在弘曜身上的。” 安陵容倒吸一口凉气:“竟如此恶毒!” “从永寿宫来延禧宫时,我便叫小明子在偏殿外隐蔽的地方候着了,来延禧宫报信的,原本是小卢子,皇后大概没想过皇上会在宫门口被拦住,仪欣在延禧宫也准备好了人手,在我离开一刻钟后向皇后禀报。” “报信的人被皇上抓起来了,我只在延禧宫说过永寿宫出了事,皇后为何会知晓六阿哥被毒蛇咬了?又为何会叫绣夏去产房询问?” 顺贵人算是接上话了:“是啊,后来报信的小太监是我的人,先前知道皇后的计划后,便在延禧宫试了好多次,今日他站的那个位置,只有剪秋能看见,其余人朝宫门看去,咱们剪秋姑姑可是独自一人站在那的。” “更别提今日巡逻的侍卫有富察家的人,你刚要生产时我便叫人递了信,叫他们错开了这边的巡逻,看起来依旧是照常的,实际上根本没往延禧宫门口过来,皇上若是查下去,那小太监就如人间蒸发一般,剪秋可是唯一见过他的人,还连脸都没看见。” 安陵容直接听愣了:“你俩背着我准备了这么多?都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吗?” 沈眉庄:“这不是你一生产完就跟你说了?要是生产前告诉你,叫你分心了怎么办?” 安陵容点点头:“好像也是。” 又觉得有些不对:“眉姐姐!什么一生产完就跟我说?分明是我花五两银子才听来的故事!” 沈眉庄按住自己的荷包:“覆水难收,钱都到我手里了,已经跟我姓沈了哈。” 延禧宫东配殿笑成一团,安陵容的母亲林氏就坐在一旁,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们打闹,鼻子一酸,又赶紧将眼泪擦掉。 做额娘的,不就希望女儿能平安快乐吗? \/ 牵扯到御前的事情,沈眉庄一向小心谨慎,是不愿多做什么的,算计不成最大的原因就是皇后在永寿宫的内应出了问题,将计划泄露了,沈眉庄只需提前做些准备,“恰巧”撞破毒蛇的事情,再稍微推一把皇后便可。 毕竟毒蛇是被人送进永寿宫的,永寿宫的小太监是被人收买的,报信的小卢子沈眉庄压根不认识,绣夏是听命去的产房,弘曜“危在旦夕”的言论也是她亲口说的。 至于巡逻侍卫上出现的小疏漏?表面上根本看不出问题,侍卫们还是照旧当差,只是错开了一趟延禧宫门口的巡逻,退一万步讲,就算苏培盛真的发现了,沈眉庄卖了苏培盛这么多人情,这点小事无伤大雅,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皇后好歹已经吃过几次亏了,此次虽出了变故,但也及时扫清了尾巴。 供词递到御前时,皇上又砸了一个茶盏:两个小太监什么都没招,绣夏在进了慎刑司的当晚,留下一封血书为自家娘娘抱不平,说是看不下去皇上宠爱新人却冷落皇后,擅作主张做了这些事,然后便咬舌自尽了。 那皇后又为何会收到六阿哥出事的禀报?苏培盛查出了一个小太监,名为小布子,正是沈眉庄初入宫那年,收了丽嫔的银子吃里扒外,被撵回内务府的,他分不到好差事,对永寿宫怀恨在心,此次碰巧听到小卢子要禀报的消息,在延禧宫外等着看笑话,结果小卢子一直没出现,他没忍住,上前替小卢子完成了任务。 这供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苏培盛去盘查了一遍,此人也正是他自己所说的情况,可延禧宫里头没有一个人看见了向剪秋报信的太监,宫外也没人见过,自始至终都只看到剪秋一人在门口站了会,那小布子明显是推出来的替死鬼。 皇上气得够呛,他已经拼凑出了这个局的真相:借着毓嫔去延禧宫陪淑贵人生产,对六阿哥下手,若六阿哥被毒蛇咬了,那毒又难解,以皇上对六阿哥的重视,或许真的会不顾正在生产的淑贵人,直接叫柳默前去诊治; 再将六阿哥“危在旦夕”的消息透露给淑贵人,淑贵人受惊,不管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柳默人不在,太医院值班的两个太医,都是今年刚提上来的,医术如何暂且不说,这两人的背景太干净了,简直像是专门为此次算计准备的; 就算永寿宫的算计未曾得手,延禧宫那边的计划照旧进行,最好的情况,淑贵人生产没受到影响,可她在生产时先是六阿哥出事,再有自己的太医被叫去给好姐妹医治,心中当真一丝隔阂都不会有吗? “好,好得很啊!” 苏培盛趴在地上,已经快哭出来了。 第132章 六旬老太为家族奔波 “皇上会罚她吗?” 沈眉庄逗了逗襁褓里的小公主:“你信他会罚皇后,还是信我是太皇太后?” 顺贵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肚子都笑疼了:“我信你,我信你行了吧?” 安陵容叹道:“说到底,她敢如此行事,不也是咱们这位好皇上造成的吗?皇后随便一出手都是谋害妃嫔皇嗣,可每次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先前李嫔险些丢了一条命,皇后谋算的可是皇长子,不也轻飘飘地就过去了吗?” 沈眉庄摇了摇头:“他本来就没什么可指望的,我也不求他把皇后如何,再把她势力削掉一些便可,咱们的人可都候着呢,眼看着年家大厦将倾,多掌握些势力到手里,我才心安啊。” 提起年家,顺贵人难得严肃了几分,半晌后,突然冒出一句:“年世兰会死吗?” 此话一出,室内都安静了,沈眉庄道:“不好说,皇上也许还是会舍不得她死的吧。” 安陵容道:“我还以为你是最希望她死的,毕竟她只是折辱我,我都想要报复回去,你可是实实在在差点丢了性命的。” 是啊,顺贵人和华贵妃之间,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且不论最初华贵妃的针对,假孕一事直接叫她跌落泥潭,又失了自己的孩子,还得了下红之症,每每寒冬腊月,她总比其他人要畏寒许多,延禧宫正殿的炭火用度,比寿康宫还要高。 更别提后来的时疫,华贵妃是冲着要了她的命来的,顺贵人逃过一劫,是她自己福大命大,否则此时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顺贵人沉默了许久,满脸复杂:“我......是恨不得她去死的。”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三人互相看了看,谁也说不出话来。 \/ 淑贵人生产当日的事情,到底并未留下什么确切的证据,可皇上心中已经认定皇后是故意为之,毕竟无人可以证明有人来延禧宫报过信。 此事惊动了寿康宫,太后娘娘这些日子身体本就不好,得知后当场晕了过去,皇上急匆匆去了一趟寿康宫,发现太后是真晕了。 “孙姑姑,皇额娘如何了?” “唉,太后心中挂念的事情太多,难免劳心劳神。” 皇上说不出话来,挂念的事情能不多吗?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尾巴扫得再干净又有什么用?皇上又不是傻子。 在寿康宫陪了一会,太后悠悠转醒,见皇上坐在床边,嗫嚅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叫皇帝不要处置皇后,都多少次了?而且皇后次次都是冲着嫔妃和皇嗣去的,她都没脸再开口了。 “皇额娘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啊,儿子知晓分寸,不会叫皇额娘难过的。” 皇上叹了口气,皇后如今不能倒,年家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他谋算了大半年,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就算皇额娘不说,他也不可能叫皇后如何的。 太后眼眶都湿润了:“这些事情,终是皇后做的不好,哀家如今久病卧床,皇后是哀家的侄女,又是儿媳,她来侍奉在侧,再合适不过了。她手里头的宫务,你便在暗中交给敬妃和毓嫔管理吧,否则皇后两边都要顾,太过劳累。” “皇额娘思虑周全,等这事的风头过几日,再叫皇后来吧,宫权儿子会看着办的。” 皇上对于太后主动退步的做法,非常满意,母子俩倒是更加母慈子孝了些,寿康宫内难得有几分温馨。 回了养心殿,苏培盛便拿了空白圣旨来,站到一旁磨墨。 小布子、小卢子还有放蛇的太监被杖毙;百兽园因为看管不力,被换下来一个管事,连同两个宫人一起送进了慎刑司;借着宫女小选,宫中人手再度做了调动,年满25的宫女被放出去了一大批。 皇上皱着眉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可皇后推出来一个小布子,他一时还真不好去动她的贴身宫女剪秋。可若此次再轻飘飘放过,岂不是叫皇后觉得她可以为所欲为? “苏培盛,叫夏刈来。” \/ 皇后还是彻底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沈眉庄虽然早已想到,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许久。永寿宫又派了两个会武的太监来,外头巡逻的侍卫也翻了一倍。 不过皇后手里的宫权再度分出来,沈眉庄还是十分满意的,再过几个月年家清算,她宫权多一些才好做事。 过了几日,皇后去侍疾的消息传出来,顺贵人坐在沈眉庄旁边,憋出一句:“真不容易啊,六旬老太带病为侄女打圆场。” 安陵容和沈眉庄愣了一下,差点笑岔气,沈眉庄道:“确实挺不容易的,但凡她把儿子放在心上,她那侄女都没机会作这么多妖。” 正说着,采月来了:“娘娘,两位小主,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失足落水了,捞上来时人已经没气了。” 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眉庄:“怎么会失足落水?” “奴婢也不清楚,皇后娘娘很是伤心呢。” 顺贵人惊呼道:“那日的事情虽然找了一个小布子来顶包,可无人能证明剪秋是跟人说了话的,会不会——” 沈眉庄看了她一眼,她猛地噤声,突然想起了先前宫里放出去的那批宫人,死的死、丢的丢,连大理寺都查不出是为什么。 第133章 来日尤可期 皇上亲自给三公主赐了名字,“晚棠”二字,取自李梦阳的“借取游丝系西日,晚风吾上海棠楼”,寓意温婉内秀、吉祥美好。启祥宫重修,待淑贵人行册封礼后择吉日迁宫。 主位空置的宫殿没有几个了,算来算去只剩储秀宫、启祥宫和钟粹宫,钟粹宫从前余莺儿住过,可那也是偏殿,正殿年久失修,不太合适,欣贵人和曹贵人虽有女儿,皇上却并不看重,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内都不会有晋封。 想来想去,便将启祥宫赐给了安陵容,启祥宫在新帝登基时是大修过的,又宽敞明亮,只需好生打扫一番,再换一批陈设即可。 到底启祥宫正殿住过人,沈眉庄是觉得不太好的,想同皇上商量一下储秀宫,却被安陵容拦下了:“年家即将倒台,后宫不可能一丝风波也无,我若住进启祥宫,偏殿的曹贵人有什么动静,轻而易举便可知晓。” “可是那里住过丽嫔......” “姐姐,储秀宫的正殿不如启祥宫宽敞,皇上登基时,丽嫔尚且得宠,又有华贵妃做靠山,修整时底下人也不敢怠慢,启祥宫其实比储秀宫住着舒服的。” 这话倒也没错,沈眉庄道:“也罢,我盯着内务府的奴才,叫他们好生打扫,再将陈设都换一遍。” 安陵容点点头,想了想启祥宫隔壁的永寿宫。 谁说这启祥宫不好啊,这启祥宫可太棒了。 \/ 册封礼过后,顺贵人和淑贵人顺利升了嫔位,皇后在景仁宫受了她们的大礼,照旧是那些绵延子嗣的话,顺嫔忍不住想,皇后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会想笑吗?皇上的后嗣都被她打的差不多了。 剪秋死了,皇后哭了一场,可查来查去,剪秋都是不慎失足落水的,皇后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如今侍奉在侧的成了绘春。 她陪嫁的四个大丫鬟,只剩绘春了。 册封礼过后,又下了一场小雪,顺嫔看着外头雪白的一片,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一个人躲在延禧宫喝闷酒,沈眉庄走进延禧宫正殿时,已经满屋的酒味了。 顺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见沈眉庄来了,想笑一下,又笑不出来,最后挤出个奇怪的表情:“你来啦,快来喝一杯。我原是想去永寿宫找你的,可是弘曜还小,在你那喝酒不太好,想请你来延禧宫,又怕你烦......”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说道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沈眉庄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叹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杯酒,朝她举杯:“说起来你比我还大一岁,怎么像个小妹妹似的。” “谁像小妹妹!”顺嫔瞬间炸毛,连悲春伤秋都顾不上了。 “确实不像小妹妹,倒像个会炸毛的猫。” 顺嫔最后一点愁绪都被沈眉庄彻底打散了,她把酒杯往桌上一推:“我怎么借酒浇愁都浇不起来?” 沈眉庄但笑不语,再过几日,便是上一世顺嫔被吓疯的日子了。 “罢了罢了,你也不和我说话,只会笑,喝酒!” 沈眉庄接过那杯酒饮下,放下酒杯时才开口:“你想过以后吗?” 顺嫔看着她,没说话。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迷茫,帝王恩宠、家族荣耀,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可我又想,有朝一日,我也不想再被困在这深深的宫墙里,我想去看看那些游记里写的人文风情,也想脱去宫妃的壳子,同小姐妹一起去逛逛首饰铺子。” 顺嫔眼里亮了起来,沈眉庄笑道:“须知,‘去日不可追,来日尤可期’。” \/ 这一日请安,皇上也来了,他还穿着朝服,一进来便坐到了上首。 皇后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来了?” “今日早朝,准格尔派人入朝求亲,为他们的英格可汗求娶大清的公主做王妃,以安边民之心。” 沈眉庄悄悄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果然,曹贵人、欣贵人脸色都不好看,安陵容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将表情缓了过来。 “......从宗室里边挑个合适的女子,封个和硕公主下嫁便是。” “为难的是,准格尔此次求娶的是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 沈眉庄道:“可准格尔不过是个边疆部族,大清肯下嫁公主已是天恩,怎么还敢得寸进尺,求娶嫡亲公主?” 敬妃也道:“和亲向来都是宗室女,只有先帝爷将亲生的蓝齐公主下嫁与准格尔过。” “正是因为有此先例,朕才不好回绝。” 沈眉庄又想翻白眼了,她错开视线,曹贵人已经满脸焦急,眼里都有了泪花:“皇上,温宜虽然是您亲生,可她还年幼,如何能和亲啊!” “温宜若是足岁,朕也不必为此烦心了。朝中形势严峻,朕登基不足三年,西北刚刚平定,准格尔一向勇猛,如今钱粮又不足,朕也不想再起战事。” 这次好几个妃嫔都别过了头,欣贵人脸色也十分难看,她拍了拍曹贵人的手以作安抚。 皇后道:“那看来,确实是只有和亲这一个法子了,皇上亲生的女儿虽年幼,可先帝最小的女儿朝瑰公主正当妙龄......” “可她毕竟是朕最小的妹妹啊。” “皇上日夜为国家劳心......” 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就这么定下了“皇上最小的妹妹”和亲的事宜,便是没有女儿的妃嫔,同为女子,听着上头两人假情假意的对话,愣是将和亲一事变成了“嫁去准格尔体面”、“朕只有这么一个未嫁的妹妹,不能不为她打算”、“准格尔可汗算是上佳人选”。 “上佳人选”! 那英格可汗的年纪,都快能当朝瑰公主的祖父了,“上佳”两个字,他怎么说得出口? “皇后给太后侍疾,本就劳心劳力,华贵妃又管着一大半宫务,此次和亲事宜便交由敬妃和毓嫔吧,务必备好一切,十日后送公主出嫁。” 敬妃面露不忍,刚要开口,皇上又继续道:“朝瑰只是和硕公主,便封她为固伦公主,按固伦公主的礼制来办吧,也算全了朕与她的情分。” 敬妃和沈眉庄正要起身应答,甄嬛突然开口道:“办起嫁妆的事说简单也简单,都由内务府盯着,这说难也难,一点差错都出不得,否则关乎了大清的颜面,臣妾想着曹姐姐最细心,不如就请曹姐姐也从旁协助,帮公主一同准备着。” 此话一出,在场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皇上来后,华贵妃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听甄嬛提起曹贵人,先是犀利地看向曹贵人,见她也是又迷茫又惶恐的样子,才转向甄嬛: “本宫听闻莞嫔和毓嫔姐妹情深,怎么如今倒担心她和敬妃做不好事了?” 第134章 朝瑰公主(1) 甄嬛听闻此言,起身行礼道:“臣妾并无此意。” 华贵妃冷哼道:“并无此意?难不成敬妃和毓嫔管宫务这么久了,还不如个曹贵人细心吗?” 欣贵人本来就被皇上和皇后那些你来我往说得十分厌烦,她又和曹贵人一样养育着公主,这会突然回过味来:“莞嫔娘娘,曹贵人膝下也有公主,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推荐的她吧?” 沈眉庄深吸一口气,上一世也有这一遭,但那时华贵妃不在,皇后又喜欢装好人,因此没出什么岔子,可甄嬛的话本就经不起深究,虽是为拉拢曹琴默做的准备,行事却实在鲁莽。 皇上盯着甄嬛看了一会,开口道:“敬妃和毓嫔都是细心之人,就由她们二人来做吧,朕先回养心殿了。” 华贵妃被欣贵人一说,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瞪了一眼甄嬛,然后看向曹贵人:“妹妹,走吧,去翊坤宫坐会?” 甄嬛心里飞快盘算着,倒是又有了新的法子,她朝敬妃和沈眉庄行了个礼:“无意冒犯二位姐姐,还望二位姐姐大人有大量,别跟妹妹计较。” 敬妃在前,她扶了甄嬛一把,摇了摇头:“无事。” 甄嬛又看向沈眉庄,沈眉庄也是一样的:“我哪会与你计较,只是日后要小心些。” \/ 沈眉庄与敬妃一同去了咸福宫,进了内殿,敬妃的脸便皱了起来:“那英格可汗已经年过六十了,朝瑰公主正当妙龄,不过十多岁,怎么能......” 她自觉有些失言,愤然咽下后半句话,接着道:“何况那准格尔不过是个附属民族,求娶大清公主,也不拿出些诚意来,十日!如此仓促,可不就是得寸进尺吗!” 沈眉庄已是第二次经历,却依旧压不下内心的气愤,在敬妃面前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一个女子换来的和平,他倒是觉得满意了,可曾想过朝瑰公主的日子怎么过?朝瑰公主比我还小了两岁,真是!” 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姐姐莫烦忧,十日实在太仓促,我去找皇上进言,若能再推迟些日子,也是好事。” 敬妃站起来:“你说得对,我也去,一同前往难免有逼迫的意思,只怕皇上不愿,妹妹,你先去,我与你错开。” 沈眉庄点点头,先行告退。若按照原本的时间,朝瑰公主嫁过去三日后,英格可汗便会暴毙,朝瑰公主被视为灾星不说,还要按照准格尔规矩,再度嫁给英格可汗之子摩格,这是何等的耻辱和厄运。 只要能往后拖几日,相比起上一世来说都会好很多。 沈眉庄先去了慈宁宫,朝瑰公主的生母郭太嫔住在这,如今朝瑰公主要出嫁,也会回到生母身边准备嫁妆。沈眉庄负责此事,来慈宁宫也是情理之中。 进了内殿,朝瑰公主和郭太嫔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显然刚哭过,沈眉庄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温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郭太嫔点点头,屏退了左右,殿门关上后,沈眉庄直接开门见山:“本宫会去向皇上说情,请他将公主的婚期往后延,尽可能定在一月后。” 郭太嫔和朝瑰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她,她叹了口气:“同为女子、同为母亲,本宫明白太嫔和公主心中的痛楚,皇命难为,此事无法更改,可是朝瑰,你不愿意为自己搏一把吗?” 郭太嫔能生下先帝最小的公主,当然不会是蠢货,只是先帝后宫妃嫔太多,她生产后又一心扑在孩子身上,难免位份低了些,她今日得知消息后,还十分怨恨自己不够争气,若再往上爬一些,说不得便能护住女儿了。 可皇上连亲生的温宜都考虑了,郭太嫔再往上爬,其实也没什么用。 沈眉庄正色道:“太嫔与公主都是聪明人,时间紧迫,本宫也不藏着掖着,本宫所求是为公主多争取一些东西,但也是看中了利益,皇上今日会去永寿宫用晚膳,本宫会尽全力开口相劝,但朝瑰公主若不能让皇上看到自己的用处,只是本宫一人说情,希望渺茫。” 朝瑰擦去脸上的泪痕,眼里多了坚定:“毓嫔娘娘,请您给朝瑰指条明路,朝瑰是大清的公主,绝不是软弱之人,必然要为自己拼一把。若说娘娘看中的是利益,只要娘娘伸以援手,朝瑰来日必当设法报答!” \/ 皇上来永寿宫时,弘曜正和小平子他们在院子里玩,他已经能走得很好了,就是一着急容易摔倒,见皇上进来,连小狗布偶都顾不上了,张开手就朝皇上跑去,结果左脚踩右脚,水灵灵摔到了地上。 沈眉庄就在一旁看着,见他摔了,轻轻扶起他:“弘曜,疼不疼?” 弘曜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但还是坚定地说道:“不疼!” 周围的下人站在一旁咽口水,心惊胆战的,沈眉庄从弘曜学走路时便说过,若摔倒了,不许一群人围上去嘘寒问暖,孩子学步摔倒是常有的事,若弘曜摔痛了、摔哭了,额娘和采云姑姑都会关心他、哄他,但也不许小题大做。 皇上初次见时还在纳闷,刚想责问下人就被沈眉庄堵回去了:“这可是臣妾亲自下的命令,他们若不听便要被罚,皇上要是再罚他们,莫不是要打臣妾的脸?” 皇上摸了摸鼻子:“朕只是出于好奇,想问问。” 后来也就习惯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下人们看着小阿哥扑倒在地时,在克制住自己请罪的念头的同时,也忍不住内心的慌乱。 “皇阿玛!弘曜摔倒,地坏,皇阿玛打!” 皇上把弘曜抱起来,擦了擦他的泪:“好,皇阿玛帮你打。” 弘曜挂着眼泪又笑起来。 晚膳也端来了,皇上将弘曜抱进去,放在圈椅里,递了把小勺给他,这孩子已经开始自己吃饭了,虽然经常把蛋羹和米饭喂到脸上和鼻子上,但他不闹腾啊,自己捏着饭粒就能玩半天。 皇上一边用膳,一边看弘曜把菜挂到鼻子上,这一天的烦闷又没了大半。 果然,永寿宫最令人舒心。 用完膳,皇上想起是沈眉庄叫人来请的自己,猜到她有话要说,先问出了口:“眉儿今日可是有事找朕?” 沈眉庄点头承认:“是有事,但弘曜也确实挂念他阿玛,念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皇阿玛,皇上再不来,永寿宫上下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皇上笑了一阵,心里升起的不悦又消散几分:“让朕猜猜吧,眉儿可是觉得朕不该叫朝瑰去和亲?” 第135章 朝瑰公主(2) 沈眉庄道:“臣妾不愿欺瞒皇上,若说臣妾希望朝瑰公主去和亲,那是违心之言,臣妾也有孩子,母子分离,没有哪个母亲能忍受,臣妾也会感同身受。可臣妾不过是后宫的小小女子,皇上是天子,要考虑的不只是朝瑰公主,还有整个天下和万民,臣妾明白,皇上也是无奈之举。” 皇上心里又舒畅了:“眉儿总是最懂朕。” “皇上,臣妾不懂朝政,可那准格尔只是个小部落,皇上愿意将亲妹妹嫁过去,是为了天下万民,才给他们这样大的颜面,大清在皇上的治理下蒸蒸日上,他们还敢只给十天时间准备,真是贪得无厌!” 她一副气愤的样子,似乎是在为皇上打抱不平,实际上有没有夹带私货就不好说了,这些话说得她自己都恶心,又不能不先顺毛捋,为朝瑰多争取些时间和机会。 皇上只觉得她是个只会看表面,却也愿意为自己同仇敌忾的小女子,顺着她的话一想,却也觉出几分不爽:“是啊,朕已经给了他们这样大的恩赐,他们该感恩戴德才是。” 沈眉庄见皇上将这话听进去了,便见好就收,接下来,就靠朝瑰自己去添一把火了。 \/ “皇上,朝瑰公主求见。” 皇上翻奏折的手一顿:“朝瑰?她怎么来了?” 苏培盛苦着脸:“奴才也不知啊,公主只说有要事求见。” “罢了,叫她进来吧。” 朝瑰进来后,先是行了个大礼:“臣妹朝瑰,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皇上有些不敢看朝瑰的眼睛,他低下头,做出继续批奏折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朝瑰再度行礼:“臣妹是来拜谢皇兄的,臣妹是公主,此去准格尔,做的是大妃,在整个部落都有话语权,又有实力雄厚的大清做靠山,不愁无法在准格尔立足。” 皇上被这一番话说的一愣一愣的,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口:“朝瑰,你,愿意去准格尔?” 朝瑰算是明白了毓嫔娘娘说要有耐心是什么意思了:“皇兄,朝瑰愿意的,朝瑰明白皇兄的苦心。”真不愿意了你又不高兴。 皇上满脸动容,亲自走上前来扶起朝瑰:“朕第一次见你时,你才这么大一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也要嫁人了。” 朝瑰想了想,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某个宫宴上吧,他俩又不熟,怎么还演上了? “朝瑰此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尽管说,皇兄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皇兄,朝瑰此去,或许终生都不能再回京,朝瑰愿意做皇兄的刀,从内部掌控准格尔,让准格尔彻底成为大清的附属,只要皇兄愿意支持朝瑰。” 皇上看眼前这个不熟的妹妹,越看越顺眼:“都依你。” “朝瑰此一去再也见不到额娘了,还请皇兄再给朝瑰些日子,陪伴额娘度过最后这段母女时光,也好留出些时间来谋划一番。” 皇上哪还有不乐意的:“你就算不来找朕,朕也是要推迟婚期的,准格尔得寸进尺,朕怎会叫他们下了颜面?朕会叫钦天监另择吉日,再细细为你备上得用的人手,你是大清的公主,朕这个做皇兄的,定会护着你的。” \/ 皇上在前朝驳回了准格尔十日后迎娶公主的请求,叫钦天监另择吉日,将朝瑰公主和亲的日子定到了一月后。 多了二十天的时间,已是极为不易,朝瑰公主想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不再消沉,苏尔氏和富察氏开始在暗中准备,一支集结了郎中、教书先生、厨子、裁缝、农民、商人......各行业的人手都凑了一些,组成一支队伍,伪装成商队,先行至准格尔与大清的交界处。 皇上也为朝瑰寻摸了许多人手,但多是武力、政治方面的,他们会助朝瑰夺取准格尔政权,但若朝瑰真的彻底掌握了准格尔,他们也会是架空朝瑰的工具。 不过没关系,出了大清,这些人是死是活,难道不是朝瑰说了算吗? 三日后,准格尔来人报信,说英格可汗暴毙,他的儿子摩格继位,朝瑰公主的婚事,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摩格头上,消息传进后宫时,沈眉庄正和郭太嫔一同核对嫁妆单子,郭太嫔差点给沈眉庄跪下了。 朝瑰心中对沈眉庄的感激更甚,但她还是先去了一趟养心殿,拜谢皇兄深明大义,救她于水火之中。不用嫁给六十多岁的老头,还找到了到准格尔后的目标,皇上又愿意捧着她,朝瑰公主真的成了一朵灿烂的玫瑰,整个人被生机和活力包裹着,誓要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沈眉庄看着明媚骄傲的朝瑰公主,由衷祝愿她,一定要成为草原上的鹰。 与此同时,后宫妃嫔都明显感觉到华贵妃和曹贵人之间出了隔阂,华贵妃开始不停地将曹贵人叫到翊坤宫磋磨,早上请安时,曹贵人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安陵容说,华贵妃似乎是对曹贵人生了疑心了。先前甄嬛有几次漏夜前来启祥宫,进了曹贵人所在的偏殿,每次来都带了些好东西,什么蜜合香、兔毛锦......华贵妃似乎一直以为甄嬛是来找安陵容的,直到四日前,颂芝来传唤曹贵人,撞见了从偏殿出来的甄嬛。 曹贵人说,甄嬛每次来偏殿都是坐一会就走了,她位份在甄嬛之下,不可能把人撵走,可华贵妃怎么会信?她认定了甄嬛想要买通曹贵人来陷害自己,曹贵人有苦说不出,可甄嬛确实是每次坐一会就走,有时候连话都不同她说,这说出去谁信啊? 沈眉庄和安陵容两人坐在炕上喝茶,听着一墙之隔的翊坤宫打砸茶盏的声音。 快了。 第136章 敦亲王福晋 前朝出了大事。 敦亲王劳军归来,在早朝时身着戎装姗姗来迟,御史张霖出言弹劾,在散朝回府的路上被敦亲王给打了。朝中文官几乎都在上书,请皇上严惩敦亲王。 皇上为了这事儿一整天都没出养心殿,沈眉庄是最不愿意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沾染政事的,只叫小厨房做了些吃的送去,意思到了就行。有那时间,还不如带弘曜去看看晚棠。 晚棠如今快两个月了,白白嫩嫩的,十分讨人喜欢,弘曜每日都要来启祥宫看一看妹妹,然后把自己的布偶分几个给妹妹。 当然,小狗玩偶是不给的。 沈眉庄带着弘曜看过晚棠,又与安陵容坐着说了会话,到晚膳时才回去,用过晚膳,外头传来消息,说莞嫔去了养心殿。沈眉庄正在对朝瑰的嫁妆单子,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一次的清算是对着年家,可甄嬛一次次的干政,何尝不是为自己挖了坑呢? \/ 第二日一早,养心殿发了圣旨出去,封敦亲王长女为和硕公主,封号“恭定”、敦亲王之子为贝子;又言太后身子不好,若有个小辈承欢膝下也是好事,召和硕恭定公主入宫,养在寿康宫。 皇上又召敦亲王福晋入宫,由皇后、敬妃、毓嫔、莞嫔招待。敦亲王与年羹尧有来往,皇上点了华贵妃到养心殿侍奉,没叫她一同去作陪。 众人刚到景仁宫坐下没多久,敦亲王福晋便来了,一番见礼问安后,敦亲王福晋落座,却是先向甄嬛搭话:“许久不见莞嫔娘娘,莞嫔娘娘近日身子如何?” 先前甄嬛在翊坤宫罚跪之后,敦亲王福晋是入宫探望过的,甄嬛笑道:“一切都好,多谢福晋关怀,数日前福晋进宫朝贺,还想同福晋闲话几句,可惜有事在身耽误了。” 皇后只是笑着,一直等二人闲话结束,还好敦亲王福晋知晓分寸,很快便说起了场面话:“莞嫔娘娘金贵之身,妾身也不好扰了娘娘。” 甄嬛道:“论纲常是如此,可是论家理,本宫还得称十福晋一声‘十弟妹’呢。本就是自家人,就该亲亲热热的。” 皇后脸上的笑意一僵,虽很快遮掩过去,沈眉庄还是看到了,敬妃也正好侧首,与沈眉庄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实在是......今日在座,论起来都比甄嬛尊贵些,皇后和敬妃自不必说,沈眉庄有协理六宫之权,虽同为嫔位,有宫权和没有宫权可是极为不同的。 敦亲王福晋见皇后笑而不语,也觉得有些不好,打圆场道:“皇后娘娘近来气色可真好。” 皇后笑意不达眼底:“福晋可真会说话,本宫倒是瞧着福晋生下弘暄贝子后精神更好了呢。” 敦亲王福晋一早便被召进宫,是不知晓圣旨一事的,听闻此话,有些疑惑:“贝子?” 皇后又不说话了,敬妃和沈眉庄也只顾着低头喝茶,甄嬛只得接过话来,向敦亲王福晋传达了皇上的圣意。 敦亲王福晋起初面色尚可,听闻“和硕恭定公主”六字时,面色一滞,再听闻“由太后亲自抚养时”,脸上只剩几丝勉强的笑:“谢皇上隆恩,可郡主才十二岁,尚不懂事,妾身担心她扰了太后清静。” 满屋子照旧无人开口,甄嬛无法,将恶人做到底:“郡主入宫抚养是喜事,况且郡主年少便得了册封和硕公主之幸,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例呢。” 皇后这会总算是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好了,本宫乏了,皇上的旨意也已经转达了,福晋请回吧,敬妃与毓嫔近日手里事情也不少呢。” 敬妃道:“是啊,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与毓嫔这几日真是忙的晕头转向,怕是不能作陪了,便先行一步。” 沈眉庄笑着向敦亲王福晋颔首,随敬妃一同离开,殿内只剩下甄嬛和福晋二人,福晋却再也做不出亲近的样子,甄嬛无奈,也道别离去。 福晋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了上去:“莞嫔娘娘,天色尚早,妾身可否到娘娘宫中坐一坐?” \/ 敦亲王亲自到张霖府上登门致歉,虽态度敷衍,可敦亲王乃皇亲贵胄,又出身尊贵,文官们也懂得见好就收,这场风波也算是平息下去了。 皇上对莞嫔愈发宠爱,连带着碎玉轩的碧答应和淳常在也得了宠,碧答应如今学了许多字,性子也沉静下来;淳常在又长高了些,容颜愈发明媚,皇上又记起二人的好,下旨晋了位份,碧答应晋为碧常在,淳常在晋为淳贵人。 翊坤宫不知为何又遭了冷落,华贵妃每日都气冲冲的,对着碎玉轩的三人就是一顿怼,其余人谁敢冒头谁就要被牵连,皇后倒是为莞嫔等人说过几次好话,结果被华妃攻击到笑容都挂不住。 这一日,皇上来永寿宫用膳,沈眉庄见他面色不好,问道:“皇上可是心情不好?” 皇上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那日你见了敦亲王福晋,觉得她如何?” 沈眉庄想了想:“敦亲王福晋是个美人呢,也许是因为出身博尔济吉特氏,自小生活在草原,说话也更爽朗一些,倒是与臣妾不同。” 皇上见她认真的样子,失笑:“朕问的不是这个。” 见沈眉庄疑惑地看向他,他叹了口气,拉起沈眉庄的手捏了捏:“那日你们走后,福晋去了碎玉轩,莞嫔用朕新赏的雪顶含翠招待她,她却是司空见惯。” 沈眉庄不是很想接这个话:“看来外头传言敦亲王爱重福晋一点都不假,敦亲王得了好东西,也都是紧着福晋呢。” 皇上蹙了蹙眉,又松开:“罢了,用膳吧,朕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第137章 追封 敦亲王上书,请封自己的生母温僖贵妃为贵太妃,并迁葬先帝妃陵。温僖贵妃乃是先帝嫔妃,追封贵太妃本是情理之中,可她死得难堪,先帝曾下旨不许葬入妃陵。 皇上在养心殿发了好大的脾气,殿内侍奉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苏培盛无奈,只能叫小厦子到永寿宫请毓嫔娘娘带着六阿哥去看看。 沈眉庄叹了口气,叫采云给弘曜收拾了一番,又叫小厨房炖了一盅燕窝芙蓉汤,去了养心殿。 到养心殿时,苏培盛正愁眉苦脸地站在外头,一见她赶忙迎上来:“哎呦,毓嫔娘娘,奴才真是没法子了,这才想着请娘娘和六阿哥过来……” 话音未落,里头又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和皇上的怒吼:“放肆!” 沈眉庄道:“苏公公不必着急,本宫进去瞧瞧。” 掀起帘子,皇上满脸怒容地看过来,见是沈眉庄母子,愣了一下,六阿哥已经扯开嗓子喊了:“滑玛!找滑玛玩!” 皇上忍不住挤出一个笑,又赶紧开口道:“苏培盛!糊涂东西,还不快进来把地上扫干净!” 苏培盛一叠声地应着:“诶,诶,奴才这就来。” 沈眉庄行过礼,皇上已经从桌子后走出来,一把接过弘曜:“弘曜怎么来了?” 弘曜手里还捏着自己的小狗布偶,往前一递:“滑玛玩小狗,滑玛笑!” 沈眉庄撇了撇嘴:“好呀,弘曜果真最喜欢皇上了,晚棠看一眼这小狗他都得急,这会倒是舍得分给他皇阿玛了。” 其实不是的,弘曜单纯想叫皇上陪他玩小狗而已,实际上手里捏得紧紧的,皇上要真敢接过去,他是一定会闹的。 不过皇上是不会跟孩子抢布偶的,这话说出来他不但信了,还马上笑成了一朵花:“弘曜果真最喜欢皇阿玛吗?来,皇阿玛陪你玩。” 在里头收拾碎片的苏培盛,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他静悄悄把东西收出去,没敢打扰这温馨的场面,退至殿外,却见另一顶轿子匆匆赶来,崔槿汐候在轿子前,扶着自家娘娘下来。 “苏公公,皇上可还在生气?” 甄嬛话音刚落,殿内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夹杂着十分有标志性的、来自皇上的“哈哈哈”,苏培盛答道:“莞嫔娘娘,毓嫔娘娘和六阿哥在里头呢,皇上现在心情好了许多了,可要奴才前去通传?” 甄嬛有些迟疑,上次她与眉姐姐同在养心殿,眉姐姐充满警告的眼神还历历在目,甄嬛总觉得眉姐姐在这方面有些太过小心谨慎了,她每一次与皇上讨论这些,都是得了允准的。如今听着里头的笑声,便觉得有些尴尬,生了退却之意: “眉姐姐既然在,本宫进去也不合适了,劳苏公公将这盏燕窝鸡丝汤端进去,就说本宫来过了。” 苏培盛颔首应下,将汤羹送进去,殿内的皇上凑巧在用沈眉庄带来的燕窝芙蓉羹,苏培盛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沈眉庄瞧见他,道:“这是哪位姐妹与臣妾心有灵犀,挂念着皇上,送了吃食过来呢。” 皇上也看过去,苏培盛这才上前:“皇上,这是莞嫔娘娘送来的燕窝鸡丝汤。” “她人呢?” “莞嫔娘娘听闻毓嫔娘娘与六阿哥在内,不忍打扰,就先回去了。” “罢了,朕晚上再去碎玉轩吧。” 苏培盛退出去后,皇上总算是又想起了今日心情不好的原因:“允?实在是不像话,若只是追封,朕自然应允,迁葬先帝妃陵,岂不是要叫朕打了先帝的脸?” 沈眉庄道:“皇上说的不错,敦亲王果真是不像话,真该打他几个板子出出气。” 皇上想了想敦亲王被打板子的画面,忍不住笑道:“眉儿倒是有主意,不妨说说,敦亲王为何不像话?” 沈眉庄无语:“他惹了皇上不高兴,还不够不像话吗?” 说罢便不再看他,只看向弘曜,御书房如今也添了些弘曜的玩具,还专程备了个毯子铺在地上,弘曜这会自己坐着玩得正开心呢。 皇上心中有些闷闷的,若是莞嫔在,必然能同他就敦亲王的行径说上几句,说不得还能提出好的解决办法。 沈眉庄可不管他怎么想,用得上的时候就是女诸葛;用不上就是干政、胆大妄为,这解语花谁敢当啊。 \/ 当晚,皇上果真去了碎玉轩,第二日一早,便有圣旨从宫中发出,为给太后祝祷、祈求安康,皇上将先帝的众位太妃都加了尊号,敦亲王的生母温僖贵妃也借此追封为贵太妃,就连果郡王的生母、已经出家的舒太妃,都给了一个“冲静元师”的尊号。 皇上本是无意加封舒太妃的,果郡王一向不在意这些,甄嬛的一句“果郡王虽然不会在意,只怕有些小人会因此揣度皇上轻视果郡王,不如也请皇上有意于果郡王吧”,叫他再度想起了先前果郡王“被迫闯宫”一事,才有了这个尊号。 可事后再想起,皇上却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他想起从前与甄嬛初遇,就是自称果郡王,借着曲谱相谈甚欢,后来果郡王闯宫时,又恰巧是甄嬛被华贵妃罚跪在烈日下,他本性多疑,虽看得清甄嬛对自己的情意,却还是忍不住想了许多。 皇后前一日得知皇上动了大气,本是要前往养心殿的,听闻毓嫔母子在便没有去,第二日一早刚想去为皇上排忧解难,就收到了圣旨的消息,甄嬛虽已纳入麾下,可她实在难以掌控,皇后便去了一趟寿康宫,将此事说了。 不过这一世太后还没来得及找皇上谈话,碎玉轩便遭了冷落,甄嬛又被叫去寿康宫敲打了一番,也只以为是太后与皇上说了什么,压根没想过皇上会对自己起疑。 沈眉庄听闻旨意时,正在对朝瑰的嫁妆单子,婚期愈来愈近,苏尔氏与富察氏的商队也已经到了边疆,就等和亲的仪仗了,她叹了口气:“这单子应是没问题了,再送去咸福宫,叫敬妃娘娘过目,敲定后就叫内务府开始准备,告诉贾永禄,此事他必须亲自盯着,不容有失。” 第138章 策反 雪化得差不多时,朝瑰出嫁了,皇后、华贵妃、敬妃、毓嫔亲自去送,朝瑰一袭正红色嫁衣,如璀璨的明珠一般耀眼,早已没了一月前刚得知和亲消息时的颓丧与黯淡。 皇上也是亲自来了的,朝瑰向他行了个臣子的礼:“朝瑰拜别皇兄,此去准格尔,定不会辱了大清公主的身份!” 皇上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大笑几声:“朝瑰不愧是朕的亲妹妹,去吧,一切小心,若遇到棘手的事,整个大清都是你的后盾。” 朝瑰颔首,又一一向妃嫔们道别,这才上了花轿,沈眉庄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和浑身的傲气,也有几分血液沸腾的感觉,女子这一身份从不是辖制朝瑰的枷锁,而是她的利器,世人或许会因这个身份而轻视她,可终有一天,她会叫天下人知道,女子也是可以在政治与权力中拥有一席之地的。 不知是不是推迟婚期一事震慑了准格尔,摩格可汗亲自赶来京城,迎接公主,他仰头看着那一抹张扬的红,眼里闪过惊艳,沈眉庄看着尚显稚嫩的摩格,对日后的发展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好奇。 郭太嫔全程都是微笑着,目送女儿离开,一直到朝瑰的仪仗看不见了,才掉下泪来,沈眉庄就在她身侧,压低声音道:“朝瑰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郭太嫔又挂着泪笑起来,不过这话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她没有看沈眉庄,向着皇上行了一个礼:“多谢皇上为朝瑰周全。” 华贵妃看着朝瑰渐行渐远的仪仗,心里却有些酸胀,皇上提出和亲一事时,她不愿在众人面前驳了皇上的意,可私下里,她也曾向皇上请命,请皇上派年羹尧去攻打准格尔,而非将朝瑰公主嫁过去。 华贵妃毕竟是将门女儿,怎会愿意看着一个小部落耀武扬威,甚至大言不惭要嫡亲公主和亲?可皇上却以“钱粮不足”拒了她的请命,又说西南战事刚过不久,叫年羹尧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说这些时,皇上眼里混杂着许多情绪,华贵妃不知道,其中最浓的一种名为“忌惮”,皇上情愿将十多岁的妹妹嫁给六十多岁的小部落可汗,也不愿让年羹尧再多些威名。 \/ 皇上在养心殿召见了甄远道,议事内容无人可知,但御前总管苏公公对这位甄大人态度极其尊敬,可见皇上对莞嫔的重视。 碎玉轩冷了几日,又重新得了恩宠,一连串的事情叫华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请安时两人的言语来往愈发激烈,皇后也一改先前为甄嬛说话的做派,高高挂起,时不时还添两把火。 甄嬛到底有所顾忌,平日里也常与淳贵人去景仁宫侍奉皇后。 四月里,宫里的花都开了,晚棠也满了三月,沈眉庄在御花园办了个小宴,请敬妃、淑嫔、顺嫔、李嫔、欣贵人一同去赏花,还能带着孩子们一同玩耍。 照旧是每位娘娘带了些点心茶水,欣贵人请旨去阿哥所接了淑和公主,三阿哥做完了当日的功课,几个孩子倒是难得凑在一块玩耍。 “三哥,晚棠妹妹好小啊。”淑和凑在摇篮旁看了一会妹妹,只觉得十分新奇。 三阿哥笑道:“晚棠妹妹才有三月,自然是小小一个,你瞧六弟如今一岁多,是不是就比晚棠大了许多?” 淑和看了看抓着小狗布偶傻笑的弘曜,点点头:“三哥,那妹妹长大后也会像六弟这样笑吗?” 沈眉庄闻言,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弘曜,然后默默移开了视线:这孩子成天乐呵呵的,虽说看着讨喜,但总感觉有些傻傻的,做额娘的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孩子们看了一会,晚棠闭上眼睛睡觉了,他们也觉得有些无趣,便由宫人们带着去亭子下头玩了,三阿哥个子高,左手牵着淑和,右手牵着弘曜,小心翼翼地将弟弟妹妹带到空地上,生怕二人摔了,欣贵人夸赞道: “三阿哥真有长兄的风范,可见李嫔娘娘教导得极好。” 李嫔眼里满是笑意:“弘时是哥哥,护着弟弟妹妹是应该的。” 李嫔如今不再纠结于三阿哥是不是长高了、功课是不是学不进去、又是不是被皇上骂了,心宽了,万事都不介意了。皇上说几句就说吧,功课学的慢便慢吧,弘时性子憨厚老实,总归是皇上的子嗣,只要不犯大错,一生富贵是没问题的。 她只要时刻警醒着,别再做了他人的刀,害了自己还坑了三阿哥就行,孩子既不是那块料,何必徒增烦恼呢? 正巧下头的弘曜“小鸡”被淑和“老鹰”给抓住了,抱着三哥的腿咯咯直笑,嘴里还叫着:“哥哥姐姐,好玩,再来!”亭子里的姐妹们也被孩子们的笑声感染,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聊天,从衣裳首饰聊到妆容搭配,个个脸上都是笑。 安陵容余光突然看见了几个人影,她拐了拐沈眉庄:“姐姐你瞧” 沈眉庄抬头看去,迎春圃那边确实是有人被掩在树荫下,轻易看不出来,是两个女子,紫衣女子还抱着个小孩,正是曹贵人和甄嬛。 二人身边没有宫人,似乎是在说着什么,沈眉庄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她做了许久的铺垫,如今总算是如她所愿,策反了曹贵人了。” 曹贵人住在启祥宫偏殿,甄嬛去看过她几次后,安陵容便隐约猜到了甄嬛的打算,无非是离间华贵妃与曹贵人,逼得曹贵人不得不与她合谋,拉下华贵妃。 不过这二人,说不定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曹琴默每次去了翊坤宫回来,都是苦着一张脸,温宜更是经常哭着回来,安陵容在偏殿的眼线也模糊听到过,华贵妃似乎总是拿收养温宜来威胁曹贵人。 试问哪个母亲,能忍受得了母子分离之苦呢? 第139章 圆明园避暑 这一日请安,皇后坐下后便笑着看向甄嬛: “皇上与本宫说,莞嫔许久未见家人,召了你母亲和妹妹入宫,好叫你们母女团聚。” 皇后话音刚落,华贵妃便冷笑道:“寻常妃嫔有孕八月才能与母亲见上一面,莞嫔没有身孕,倒是也能哄得皇上为你破例。” 甄嬛起身行礼:“臣妾多谢皇上、皇后。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臣妾不过是后宫嫔妃,如何敢置喙圣意?不过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怜惜臣妾,才给了臣妾这样的恩典。” 华贵妃道:“莞嫔真是口齿伶俐,本宫听闻舒太妃能得了尊号,便是莞嫔进言所致,怎么这会子倒谦虚起来了?” 甄嬛面色一冷:“贵妃娘娘所言何事,臣妾听不懂。” 先前圣旨一下,太后便将莞嫔召去寿康宫说了许久的话,皇上又冷了碎玉轩几日,宫中难免众说纷纭,只是都是私底下议论,无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华贵妃今日也是被气狠了,才会提起此事,皇后见众妃嫔都忍不住朝着甄嬛看,才板起脸道: “华贵妃,你如今是主理宫务之人,不可空穴来风。皇上想如何,岂是后宫嫔妃可以决定的?”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也不过是提醒一二,毕竟臣妾身为众妃之首,总要监督各位妹妹,莫要失了嫔妃的本分才好。” 甄嬛又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自会约束众妃的言行,臣妾是否失了本分,也要由皇后娘娘决断才是。” 皇后道:“好了,莫须有的事情,就不必拿出来说了,若莞嫔有失,皇上与本宫自会罚她,都请过安了,散了吧。” 午后,莞嫔的母亲和妹妹便入了宫,沈眉庄听着隔壁熟悉的茶盏碎裂声,有些无奈:“好了,就将这些东西送去吧,甄夫人到底是长辈,你态度尊敬些。” 采月应下,端着满满一托盘的赏赐走了,沈眉庄继续看着手里的册子,华贵妃如今在各部还有些人手,其中一部分还是极其重要的位置,再过几月,这些便可纳入囊中。 上一世,华贵妃因着莞嫔小产一事遭了许久的冷落,一直到这段时日才因甄嬛的进言复了华妃的位份,那时沈眉庄因着华妃的算计,好几次都差点丧命,得知此事后与甄嬛闹了好大的矛盾。 那时甄嬛说什么呢?事关重大,日后定会言明。 她总是这样,许多事情都不与自己明说的,刚入宫时装病避宠,也许是怕牵连了沈眉庄,可后来年世兰复位一事,甄嬛明知沈眉庄恨不得年世兰去死,又明白沈眉庄的为人绝不是会泄露秘密之人,依旧不肯同她多说一个字,。 后来拉拢策反曹琴默、敦亲王谋逆一事被皇上保护在蓬莱岛,沈眉庄都是在事后才知晓了皮毛。甚至甄嬛从甘露寺回宫后,与安陵容、皇后之间的博弈,也从未与沈眉庄言明过,沈眉庄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不相信自己,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娘娘,皇上去了翊坤宫。” 沈眉庄叹道:“好了,总算是能少换几个茶盏了。” 确实是少砸了几个茶盏,皇上当晚没宿在翊坤宫,回了养心殿,华贵妃气得一整夜都没睡好,却不是因为皇上没留宿。 而是因为,皇上在晚膳时,夸了颂芝几句。 \/ 立了夏,天便渐渐热起来,去年便没去圆明园避暑,皇上大手一挥,带上宫里头所有嫔妃,于七日后一同出发前往圆明园避暑。只是避暑相关事宜交由谁安排,暂且未定,皇上似乎有什么盘算,不打算叫华贵妃沾染了。 “皇上驾到——” 弘曜如今学会行礼了,像模像样地拜下去:“儿臣参见滑玛!” 皇上把他抱起来,见桌上摆着些七巧板:“弘曜喜欢玩这个吗?” 弘曜抓起一块三角形,使劲往七巧板上按:“滑玛,这是蝴蝶!” 皇上对着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三角形看了半天,勉强看出了一点蝴蝶的形状:“好,弘曜真厉害。” 沈眉庄就坐在一旁,笑着看父子俩互动,眼里却有些愁绪,皇上也注意到了:“眉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沈眉庄回过神:“说来惭愧,这还是臣妾第一次去圆明园呢,先前因为怀着弘曜去不了,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一睹圆明园的风光了。” 皇上这才想起前年沈眉庄没去:“你不提,朕都忘了,既然如此,眉儿又是在为何烦心呢?” “烦心倒也谈不上,不过是从未去过,有些担心弘曜在新环境适不适应,皇上也是知晓的,臣妾教养弘曜总有些糙,去了圆明园,有许多生面孔的宫人,臣妾总怕他们不习惯臣妾的育儿方式呢。” 皇上想了想,永寿宫的宫人自弘曜出生便侍奉在侧,饶是如此,弘曜摔倒时他们都会下意识想上前请罪,若是去了圆明园,那些宫人未经过调教,若是因此上前请罪,小题大做,会不会叫弘曜受了惊吓? 弘曜不知道自己的老父亲正在为自己担心,正忙着把他最讨厌吃的糕点装进小盒子,然后献宝般递给皇上:“滑玛饿不饿?吃糕点。” 皇上接过满当当一盒糕点,再看看懂事的小儿子,又看看微蹙眉头的沈眉庄,拍板了:“眉儿不必担心,此次去圆明园的相关事宜,便交由你来安排,朕另外拨人来守着永寿宫偏殿,伺候弘曜的人便都带过去吧。” 沈眉庄眼睛一亮:“臣妾多谢皇上。” 弘曜也拍拍小手:“多谢滑玛,滑玛真好!” 皇上心满意足地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噫,齁甜,甜得感觉嗓子眼都被糊住了。 弘曜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滑玛,好不好吃?” 皇上默默地把剩下半块也塞进嘴里,昧着良心说道:“好吃,弘曜拿给皇阿玛的糕点就是最好吃的。” 弘曜更开心了:“那滑玛多吃点!” 第140章 遇 很快便到了启程的日子,皇上特地叫内务府给永寿宫拨了个大些的马车,将里头垫得软软的,又亲自指了驾车的太监,就为了让毓嫔母子一路上舒适些。 车马都是沈眉庄亲自筛过一遍的,花了这样多的时间取代皇后宫中的势力。弘曜得皇上喜爱,皇后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不是想法子除去弘曜,就是想法子去母留子,想要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是最周全的。 就比如眼下,相比起在路上突然发生个惊马、马车损坏之类的事情,沈眉庄还是比较喜欢一切都在掌控下的感觉。 皇上住万方安和,先前来过一次的嫔妃们住处都没有变化,皇后在桃花坞、华贵妃在清凉殿、莞嫔在碧桐书院...... 沈眉庄和安陵容都是第一次来,沈眉庄住上下天光,安陵容则是在杏花春馆。圆明园伺候的宫人,沈眉庄还没渗透进去,只能按照上一世的记忆,给两个住所拨了些没出问题的宫人,好在弘曜贴身伺候的是都带过来了,晚棠那边,沈眉庄夹带私货,也让安陵容带来了原班人马。 待安顿下来,弘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玩了,恰巧安陵容也收拾好了,着人来问沈眉庄要不要一同去走走。 “弘曜,我们去找淑娘娘和晚棠妹妹,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弘曜一听,连连点头:“淑娘娘和妹妹一起玩!” 安陵容实打实的是第一次来圆明园,看哪都新奇,又有一个弘曜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一行人倒是热热闹闹的,行至一处假山,突然见一个男孩带着柳叶环,站在高处。 “眉姐姐,那怎么有个孩子?” 沈眉庄一眼便认出了那人:“四阿哥,你怎么爬这么高?” 四阿哥没见过她们,但也还是几步从假山上下来,道:“请问二位娘娘是谁?” 沈眉庄道:“四阿哥,本宫是毓嫔,这位是淑嫔,你一个人吗?” 四阿哥礼仪周全地行了礼:“儿臣参见毓娘娘、淑娘娘,这是弟弟妹妹吗?” 沈眉庄将弘曜拉到身前:“弘曜,这是你四哥,你要向四哥问好。四阿哥,这是六阿哥弘曜和三公主晚棠。” 弘曜像模像样地拱了下手:“四哥好——” 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四阿哥抬起头,眼睛一亮:“莞娘娘!” 甄嬛正带着槿汐走过来,三人先互相行了平礼,甄嬛走到四阿哥面前:“四阿哥,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嬷嬷呢?” “莞娘娘,听说皇阿玛来这里了,儿臣想给皇阿玛请安,又怕皇阿玛不愿意见我,所以就想试试能不能看见皇阿玛。” 甄嬛把四阿哥拉到面前,左右看了看,温柔地笑道:“你想见你皇阿玛,我带你见就是了,只是今日你皇阿玛正在议事,怕是不得空,等你皇阿玛有时间了我再带你去好不好?” 四阿哥一下子高兴起来:“谢谢莞娘娘!莞娘娘,你真好,除了嬷嬷没人这么关心我了。儿臣只想要见皇阿玛一面,等皇阿玛忙完了,莞娘娘带我去给皇阿玛请安可以吗?” 甄嬛点点头:“等皇上忙完吧,那你先去找嬷嬷吧,日后不可独自跑出来了,知道吗?” 四阿哥将头上的柳叶环摘下来,放到她手中:“儿臣知晓了,莞娘娘,这个送给你,儿臣就先走了。” 又向沈眉庄、安陵容道:“毓娘娘,淑娘娘,儿臣改日去找六弟和三妹玩,可以吗?” 沈眉庄颔首:“自然是可以的,快去吧。” 待四阿哥跑远了,甄嬛回过头,有些疑惑:“眉姐姐知晓他是四阿哥吗?” 沈眉庄笑道:“养在圆明园,又这样活泼,能爬上假山,自然只有四阿哥了。” 甄嬛闻言,面色一紧:“他还爬到假山上了?这么高的地方,也不怕摔到了,还好眉姐姐把他叫下来了。” 沈眉庄没劝她不要和四阿哥走近,毕竟他们二人上一世有母子情分,她没有必要去掺一脚,反正四阿哥,这次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姐姐......” “莞姐姐!” 众人再度回头,是碧常在和淳贵人,二人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嫔妾参见毓嫔娘娘、淑嫔娘娘。” 沈眉庄有些好奇地看向碧常在,见她如今面色淡然,给安陵容请安时垂着眼眸,倒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情,不过她懂规矩了,沈眉庄自然没有为难她的必要:“起来吧,你们可是也来逛园子?” 甄嬛见沈眉庄面上没有什么不满,松了口气:“正是呢,不曾想如此凑巧,眉姐姐和陵容可要同行?我们正打算去喂鱼呢。” 安陵容往前一步:“多谢莞嫔相邀,只是我与眉姐姐约好了要带孩子们去玩,人多了不方便,还是算了吧。” 说罢便侧头看向沈眉庄,满脸“姐姐快说我说得对”,沈眉庄失笑:“正是呢,嬛儿,你带着她们俩去玩吧,日后有空再约。” 安陵容满意地收回视线,甄嬛有些尴尬:“姐姐说的是,”又想起了什么,蹲下去看向弘曜,“六阿哥,你知道我是谁吗?” 弘曜认真看了看,回头看向额娘,小脸蛋上都是疑惑,沈眉庄揉揉他的脑袋:“弘曜,这是莞娘娘、淳娘娘、碧娘娘,向她们问好。” “莞娘娘,存娘娘......”信息量太大,弘曜先是说错了一个字,然后就卡壳想不起来了,朝额娘求助,“额娘,娘娘?” 安陵容“噗嗤”一声笑了:“弘曜,是淳娘娘和碧娘娘。” 弘曜点点头,又努力想了半天:“存娘娘,碧娘娘,好。” 他的样子实在可爱,在场的都笑起来,甄嬛抱了抱他:“六阿哥真乖。” 弘曜最是自来熟,被几个人抱了一圈也乖乖的,最后回到额娘怀里,才对着额娘说道:“淑娘娘帮弘曜,淑娘娘好!” 沈眉庄刮了刮他的鼻子:“知道啦,你淑娘娘对你最好,行了吧?” 安陵容忍不住看了一眼甄嬛,又收回视线:“弘曜真乖,等淑娘娘再给你做一个小狗好不好?” 弘曜赶紧凑过去香了她一口:“淑娘娘好,弘曜喜欢!” 第141章 颂芝 正大光明殿。 “臣启皇上,年羹尧趁朝廷用兵之际,虚冒军功,营私纳贿,为其下属谋取高官厚禄,而其下属则更是倚仗权势,有恃无恐。年羹尧未出藉的家奴魏之耀,一向煊赫,其进京之时,竟致文官道旁作躬,武官道旁跪拜,魏之耀乘轿而过,全然不理。足见其气势嚣张跋扈到何等地步。” 甄远道语毕,瓜尔佳鄂敏奏道:“启禀皇上,年羹尧对文武百官蛮横无理,他以军前效力,学习理事为名,扣押大量文武百官的子弟在他军前效力,名为效力,实为人质,迫使文武百官依附自己......” “好了,”皇上抬手打断了他,“兹事体大,今日先议到这,明日让张廷玉、隆科多来见朕。你们跪安吧。” 文武百官退下后,皇上又在勤政殿把自己关了一天,这次倒是没发脾气,晚膳时,苏培盛上前提醒:“皇上,华贵妃娘娘正等您去用膳呢。” 皇上看了他一眼:“不去了。” 苏培盛愣住。 皇上想了想,又道:“你亲自去告诉她吧,这几日朕都不过去了。” 苏培盛苦着脸出去了,皇上又叫了小厦子进来:“今日甄远道等人弹劾年羹尧一事,若华贵妃来打探消息,你便适当地透露几句,但,她时常打探消息之人是哪几个,御前的人有没有生了异心,你也得好好盯着。” 第二日,华贵妃便从御前打探到了弹劾一事。 “皇上已经派刑部查处了魏之耀贪污的几十万两银子......皇上最恨一个贪字,他们做事怎么这么不当心,非要惹皇上不痛快?” 颂芝放松了力度给华贵妃捏着肩,齐连海接话道:“都是那甄远道多事多口。” 华贵妃眼里闪过一丝狠意:“甄嬛在宫中处处与本宫作对,甄远道帮着他女儿,在朝堂上与哥哥作对,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迁怒哥哥。从前皇上总是护着哥哥,训斥弹劾之人,如今却如此处置,实在是叫本宫心中难安啊。” 她说着,又想起昨日苏培盛说,皇上这几日都不来清凉殿了,心中越发慌乱:“哥哥手底下的人还瞒着他,如今皇上怕是以为哥哥官官相护,蓄意隐瞒!皇上不来了,只怕也是迁怒了本宫,如今本宫也无法再为哥哥分辩丝毫,这可怎么办?” “偏偏如今甄嬛与曹琴默又走得有些近,虽说本宫也猜到甄嬛许是有意挑拨,可到底也信不过曹琴默了,谁还能为哥哥开口?” 她说着,突然瞧见了颂芝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那双手果真十分好看,给自己按摩的力度又合适,颂芝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除了贴身伺候她,别的一概不需要做,也算是养尊处优,姿色也还算不错。 华贵妃伸手抬起颂芝的下巴,有些出神地看着她,颂芝也看到了自家娘娘眼里的痛苦和纠结,一时心酸不已。 \/ “你看,弘曜,把这块从这里放进去,是不是就是小狗的样子了?” 最后一块积木放下,果然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狗,弘曜开心得直拍手:“小狗!小狗好看!” 浅书走了进来,沈眉庄看了她一眼,道:“弘曜,让采云姑姑带你去院子里看花好不好?” 弘曜点点头,由采云领着出去了,浅书这才开口:“娘娘,华贵妃去了勤政殿,奴婢瞧见她轿辇旁的颂芝,似乎是特意打扮过。” 沈眉庄收拾积木的手一顿:“可看清楚了?确定是颂芝吗?” 浅书点点头:“娘娘,奴婢绝对没有看错。” 沈眉庄将积木递给浅书收起来,看向窗外玩耍的弘曜:“不必再盯着了,只怕宫里头又要多一位小主了。” 浅书已经猜到,但还是有些惊讶:“华贵妃娘娘,她当真会愿意吗?” 沈眉庄摇摇头:“不愿意又能如何呢?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会。” 在这宫里头,随便抓一个奴婢出来,都知道华贵妃娘娘对皇上一片痴心,以至于连皇上身边的嫔妃都容不下,而这样的华贵妃娘娘,其实也会为皇上的冷待而惶恐,如今更是要亲手推一个女人去侍奉皇上了。 “采月。” “娘娘有何吩咐?” “传信给外祖家,还有方远,叫他们准备着,务必要往年希尧府邸送进去一个暗线,不必贴身伺候,却一定要在府中能说上话,有面见年希尧的机会。” \/ 顺嫔的兄长时任户部郎中,往圆明园递了信,将年羹尧的家人、门客、家奴四处敛财的消息说了一遍,张廷玉与隆科多奉旨查办此事,捧了年羹尧近一年的皇上,总算是有了处置他的意思。 顺嫔和安陵容此时都在上下天光,三人看完信后,便放在蜡烛上烧了,顺嫔“啧啧”两声:“他再不处置,我都要怀疑他对年羹尧有什么想法了,我看着比宠后宫妃嫔还宠。” 安陵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少看些话本子吧,而且就算看,你也没必要把他俩凑一块啊,本来就不赏心悦目,凑一块更是灾难。” 沈眉庄直接被俩人的对话惊呆了:“你们,你们难道是想写野史?” 顺嫔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现在暂时又不能拿他怎么样,不如写个话本子出出气,还能给姐妹们一起看看。” 而此时勤政殿正享受颂芝按摩的皇上,突然背后一凉,心里一阵恶寒,猛地打了个寒颤,把颂芝吓了一跳。 \/ 颂芝被封了芝答应。 消息传来时,众人正凑在长春仙馆(敬妃住处)打叶子牌,坐在牌桌边的是敬妃、毓嫔、李嫔和欣贵人,安陵容照旧在眉姐姐身后学习,顺嫔则是在李嫔身后指点江山。 敬妃一惊,失手推倒了一张索子,牌桌上一片寂静,沈眉庄看了看那张牌:“姐姐这张牌是不要了对吧?” 然后眼疾手快直接抽出来放中间:“好,我胡了!” 敬妃回过神:“等会!哪有玩赖的——” 第142章 找呀找呀找额娘 “回来了?皇上可封了你做官女子?” 颂芝端着铜盆,细心服侍华贵妃洗漱,闻言迟疑了一下:“皇上爱重娘娘,为着娘娘才赐了奴婢答应的位份。” 华贵妃顿住,眼里一片灰败:“难得皇上这么给你脸面,想必皇上,一定很喜欢你。” 帕子被扔进铜盆,溅了颂芝一脸的水花,她第一反应却是赶忙跪下:“奴婢能有今日,全因皇上顾惜娘娘,皇上亲口对奴婢说,因为奴婢是娘娘身边的人,所以不能薄待了奴婢......” “好了,如今都已经是正经的小主了,别一口一个奴婢,皇上可说了叫你住在哪?” “皇上的意思是叫奴婢继续跟着娘娘。娘娘,不管奴婢是宫女也好,是小主也好,奴婢始终都是娘娘的奴婢。” 华贵妃抬起手,碰了碰颂芝的脸颊,然后拉了她一下:“起来吧,你既承恩,又不忘本,本宫日后自会把你当妹妹一般。” “下去歇着吧,让别人伺候就行。” “奴婢伺候娘娘惯了,还是让奴婢来吧。” \/ 清凉殿又重新有了圣恩,华贵妃却郁郁寡欢起来,她对待皇上照旧十分上心,却再也没了曾经那般大胆,偶尔想使小性子,也总是要犹豫半天。 清凉殿里描金的餐具也一应撤走了,换成了淡雅质朴的白瓷餐具,皇上去用过膳,却将华贵妃为年羹尧求情的话给挡了回去,只说前朝之事他自有分寸。 沈眉庄对芝答应一事膈应的不行,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登基也几年了,为了扳倒年家还得宠幸宫女,实在是……很难评。 圆明园风景好,顺嫔和李嫔凑在一块,又开始研究去哪办小宴最消暑,隔三岔五约上姐妹们去玩,顺嫔最喜欢跟六阿哥、三阿哥等人玩老鹰捉小鸡,三阿哥是老母鸡,她是老鹰。 每次弘曜跟在淑和后面跑着跑着就掉队了,被顺娘娘一把捞进怀里:“抓到一只小鸡!” 然后拎着去石桌前问沈眉庄要赎金:“一两银子一只小鸡仔。”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再去抓淑和,抓到后故技重施:“欣贵人,一两银子,拿来吧。” 弘曜很开心。 淑和也很开心。 顺嫔也很开心。 大家看的也很开心。 唯二受伤的只有毓嫔和欣贵人的荷包。 不过没关系,等到打叶子牌的时候,这些钱还是会回到她们俩的荷包的。 这一日顺嫔又卖小鸡仔赚了六两银子,回宫的路上,却见一个男孩在树后探头探脑的张望。 “何人在那?” 树后的男孩走出来,原来是四阿哥。李嫔最爱八卦,四阿哥的事情早在顺嫔第一次来圆明园,远远见到四阿哥时便讲给她听了。 “儿臣给顺娘娘请安,顺娘娘吉祥。” “四阿哥,你怎么在这里?伺候的下人呢?” 四阿哥眨了眨眼睛,看着有几分可怜:“回顺娘娘的话,嬷嬷不管我,我只好自己玩了。” 四阿哥出身不堪,可顺嫔也不是在意那些的人,倒是觉得那些下人可恶,放任皇子自己跑出来,也不怕出了事: “这下人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你自己跑出来呢?桑儿,去把照顾四阿哥的嬷嬷叫来!” 四阿哥急忙道:“顺娘娘,请您不要责怪嬷嬷,嬷嬷对我还是很好的,总是做我喜欢的糕点给我吃,只是嬷嬷每日照顾我太累了,我才叫她好好休息的。” 顺嫔叹了口气,宫中拜高踩低的事情都不少,何况远离紫禁城的圆明园?四阿哥是要常住圆明园的,若处置了那嬷嬷,未必就能换个贴心的:“罢了,桑儿,别去了。” 四阿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顺娘娘,你真好,除了嬷嬷,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顺嫔叫他看的有些心软,又想起自己曾小产的孩子,拿起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你虽体谅嬷嬷,可也不能自己跑出来,顺娘娘叫人送你回去,以后出来要带下人,知道了吗?” 四阿哥连连点头:“多谢顺娘娘,儿臣知晓了。” 说罢,他从身后拿出一个花环:“顺娘娘,这个送给你,谢谢你!” 然后便快步跑走了,顺嫔看着手里的花环,愣了一下:“这孩子,真是……” 晚膳她和李嫔约了一起,说完这事后,李嫔有些迟疑:“可四阿哥的出身那样不堪,你今日与他来往,若传入皇上耳中,会不会不好?” 顺嫔:“再不堪也是皇子,我也没跟他说什么,只是随手指了个人送他回去,应该无事吧?” 李嫔绞尽脑汁想了想,觉得顺嫔说的好像有道理,不过她对于自己还是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要不你去问问毓嫔娘娘吧?若无事便罢了,若有什么,我俩也想不明白啊?” 顺嫔被她这话一噎,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好吧,桑儿,你去一趟上下天光,若毓嫔无事,我晚上去找她说说话。” \/ “你只是叫人送他回去,没有做别的吧?” 沈眉庄听完顺嫔的讲述,脸色有些严肃,顺嫔吓了一跳: “别的没做什么了,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沈眉庄皱起眉头,四阿哥上一世做了皇帝,做皇帝后还跟甄嬛斗法,绝不是简单之人,况且他对甄嬛似乎也说过“除了嬷嬷以外第二个……”之类的话,而且上次她们遇到四阿哥的时候,四阿哥还给了甄嬛一个柳叶头环来着? 甄嬛是宠妃,从第一次来圆明园就是,再看上次相遇四阿哥的态度,明显对甄嬛更亲近些,当然也不排除是他们先前见过,更熟悉彼此的原因。 而顺嫔呢?出身富察氏,位份不低,但是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若是四阿哥想要一个好养母,似乎甄嬛和顺嫔,确实都是好选择啊? 沈眉庄正色看向顺嫔:“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要个额娘。” 第143章 《霸道王爷放肆宠》 “你是说,他还给莞嫔送了柳叶环?!” 顺嫔一把将那个花环扔了出去,那花环被四阿哥捏在手里太久,本就有些焉了吧唧的,不太好看,顺嫔是觉得这孩子一片赤诚之心,还想带回去叫桑儿晒干收起来呢,结果花环不是独一份就算了,连说话都是提前备好的腹稿,广撒网,就等鱼上钩啊? 沈眉庄道:“王府旧人都知道四阿哥生母的事情,对他避之不及,他便将目标放到咱们这一批上。你和莞嫔,一个家世好、一个有恩宠,还都没有孩子,确实是做养母的上佳人选。” 顺嫔一肚子气:“我可不愿意被人算计着做了养母!” “好啦,你既不愿,日后避开他即可,那孩子早熟,你避开了他自然知晓是怎么回事。” \/ 御前弹劾年羹尧的折子越来越多,皇上却一再褒奖弹劾之人,年羹尧再嚣张跋扈,也觉出了几分恐慌。 与此同时,皇上登基时关入宗人府的八爷允禩和九爷允禟,在宗人府内出言辱骂先帝与皇上,此事前朝大臣各执己见,有觉得二人自作孽不可活的,如张廷玉、甄远道;也有觉得二人虽有罪,但也要顾念手足之情的,如隆科多。 皇上并未做最终决断,而是就此事问了年羹尧的想法。 华贵妃再度召见了曹贵人。 先前再宫中时,甄嬛去了几次启祥宫,叫华贵妃对曹贵人起了疑心,可曹贵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唯唯诺诺,在被怀疑后照旧尽心尽力地为华贵妃出谋划策,与甄嬛明面上又不见什么来往,如今年羹尧屡屡受挫,华贵妃慌了神,又没人给她出主意,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想起了曹贵人。 “若是说,对允禩允禟两兄弟不留情面,来日若是哥哥也遭人诬陷,皇上岂不是要赶尽杀绝?” 曹贵人赔着笑:“娘娘实在是多虑了,皇上怎会如此对大将军呢?” “这些日子弹劾哥哥的人很多,就连哥哥身边都出了许多忘恩负义之徒,在这种时候,皇上要哥哥回答这样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许皇上只是随口一问呢?” “不会的,皇上如今冷落了哥哥,年家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都是那等小人污蔑哥哥!” “娘娘若是担心唇亡齿寒,大可请将军在皇上面前多提礼仪孝道,以情打动皇上,以此及彼,皇上定会感念大将军忠心,又想到大将军立下的汗马功劳。” “可允禩、允禟二人是与皇上争夺皇位,意图动摇天下之人,皇上最厌恶痛恨,如此回答真的无碍吗?” 曹贵人眼里划过一抹异色,起身道:“自然不可让大将军直接劝皇上释放二人,娘娘不如给大将军去信,让大将军跟皇上多提提往日君臣手足之情,同时表一表忠心,娘娘觉得如何?” 华贵妃想了想:“似乎确是个折中的好法子。” 曹贵人笑道:“皇上最顾念旧情,待娘娘如此,待大将军亦然啊。” \/ 圆明园出现了一系列神秘的话本子。 这一系列话本子,主要写断袖之情,主角是邪魅狂狷的王爷,和王爷府里最嚣张跋扈的侍卫。 话本子的题材过于禁忌,因此只是在私底下流传,不过这话本子写得极好,人物刻画十分传神,王爷府中姬妾虽多,但他不爱她们,唯独爱那个留着胡子,武功高强的侍卫。 奥,王爷也留着胡子。 王爷为了侍卫,甚至不惜让自己的王妃假孕,又宠幸了侧妃的贴身丫鬟,将整个后院搞得乌烟瘴气,女人们斗来斗去,王爷也借此美美隐身,专心地宠起了侍卫。 奥,这个系列的话本子叫《他逃,他追,霸道王爷放肆宠》。 前朝年羹尧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宫人和妃嫔们捧着话本子一看,越看越对味:这王爷怎么这么像皇上,侍卫又这么像年大将军嘞? 不过谁都不敢说。 沈眉庄头疼死了,一边觉得那话本子是脏东西,一边又忍不住想看看有多炸裂,看完还得收拾顺嫔留下的烂摊子,可千万不能让这话本子传到什么皇后、华贵妃、莞嫔的手里。 等烂摊子收拾完,顺嫔又捧着新写好的一话来了:“快,快来看,新鲜出炉!安陵容刚看完我就拿来了,李嫔都还没看上呢,欣贵人在敬妃那里,就等我送去给她们看了!” 沈眉庄眉头紧锁,但手还是诚实地接了过来,翻开即暴击: 王爷:本王都不知道怎么宠你。 沈眉庄一把将书合上,深吸了一口气,先思考了一番长针眼要怎么处理。 \/ 年羹尧果真按照华贵妃送回去的信上了折子。 折子送进勤政殿时,莞嫔正在一旁伺候笔墨,皇上看完折子,面色阴沉,甄嬛余光瞥见了几个字,与她和曹贵人商量出来的说法相差不大。 “你看看。” 皇上将折子递给甄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甄嬛也早没了最初的小心和惶恐,非常自然地抬手接过,打开看了下去。 “允禩允禟二人,说是乱臣贼子也不为过,这样的人,朕要如何宽恕?” 甄嬛道:“年大将军折子里写的这些,似乎不只是为他们二人求情呢。” 皇上面色更冷了:“他这是提醒朕,允禩允禟是朕的兄弟,要顾念手足,哪怕他们咒骂先帝和朕也不可严惩;而他年羹尧,是朕的大将军,要顾念旧情,哪怕他嚣张跋扈,营私舞弊也必须宽恕!” “还请皇上息怒!” 皇上将蹲身行礼的甄嬛拉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嬛嬛,朕布局许久,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第144章 坚定 这一日,皇上来上下天光用膳,用完膳抱着弘曜玩了一会,看着开心的弘曜,脸色却越来越沉。 沈眉庄也注意到了:“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摆了摆手,叫人都退下去,把弘曜也抱走了,然后拉着沈眉庄在榻上坐下:“如今前朝有异动,华贵妃早上来勤政殿找朕,哭哭啼啼的说莞嫔对她不敬,倒是叫朕想起来,华贵妃从前与你也是不对付的。” 那肯定啊,华贵妃和谁对付过? 沈眉庄还没来得及说话,皇上又开口道:“朕已经开始动手收拾年羹尧,只是担心狗急跳墙,你与华贵妃不睦,弘曜又极得宠爱,朕有意,想将你和弘曜先送去蓬莱岛避一段时间,待事成,朕会派人去接你。” 沈眉庄有些惊讶,但很快想明白了,弘曜得宠这件事,前朝后宫皆知,皇上未必有多担心她,但却一定是担心弘曜的。 沈眉庄满脸担忧道:“皇上,臣妾从不过问政事,此时却也不得不问一句,皇上如此重视,可是有危险?” 皇上见她关心自己到这个都顾不上了,心中一软:“老十屯了兵,朕担心他谋逆。” 沈眉庄猛地站起来:“他怎么敢?皇上,请恕臣妾不能从命,臣妾怎能只顾自己安稳,由着皇上置于危险境地?臣妾与弘曜,自请陪伴皇上左右。” 这宫变,沈眉庄上一世经历过,情况虽凶险,但皇上做了万全的准备,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况且她为此事准备了许久,若运作得当,说不得能为弘曜挣一份功劳,还能帮自己再提一提位份。 皇上被沈眉庄这话说得愣了许久,方才开口:“眉儿,朕从前未与你分说过,可此事绝对不是朕口中这般轻松,老十宫变已是板上钉钉,只怕回宫后就会动作,朕虽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可到时候情况凶险,棋差一招便是万劫不复,朕不愿让你和弘曜陷入这般危险的境地。” 沈眉庄面上有些害怕,却还是坚定地看着皇上:“臣妾相信皇上定能成事,请皇上答允了臣妾的请求吧,就算真有万一,臣妾母子二人,难道愿意苟活下去吗?” 皇上的眼中竟是有了泪意,他握住沈眉庄的手,许久才开口:“罢了,你到时候带着弘曜,随朕去养心殿,朕定会护好你们母子。” \/ 用过午膳后,皇上便从上下天光出来,去了万方安和后头的院子。甄嬛正坐在凉棚下,手里拿着几朵花。 “你倒是逍遥自在。” “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抬手叫她起来,然后将华贵妃去勤政殿的事情说了:“她说你对她不敬,连带着芝答应都受了好大的委屈。” “皇上信吗?” “朕自然是信你。” “那皇上如何打算呢?” 皇上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甄嬛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笑意:“臣妾明白。” “明日,朕在九州清晏设宴,你早点过去,就照朕同你说的做,也好借此送你去蓬莱避一避,华贵妃与你不睦,朕不想叫你有危险。” 说完这话,皇上紧紧盯着甄嬛的脸,却见她只是一笑:“皇上放心,臣妾会按照皇上的吩咐行事,多谢皇上为臣妾考虑。” 皇上垂下眼眸:“好,那朕就回去看折子了。” 送甄嬛去蓬莱,虽是为了保护她,但也确实需要借此事来迷惑华贵妃,给年羹尧添上一把火,性质与送沈眉庄母子去蓬莱有些不同。 可刚刚在上下天光感受到他人对自己的在意的皇上,却总是忍不住希望,希望他的嬛嬛也能拒了去蓬莱的安排,坚定地陪在他身边。 走到院子外,皇上叹了口气:“菀菀类卿罢了,她怎么会比得上她呢?” 他声音很轻,苏培盛道:“皇上,您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回勤政殿吧。” \/ 当天晚上,甄嬛请了李嫔、曹贵人和欣贵人去碧桐书院坐着说话。碧常在和淳贵人却不在。 听闻皇上翻了芝答应的牌子,甄嬛脸色不好看:“几位姐姐听听,皇上又召幸了芝答应。” 欣贵人道:“最近日日都是如此呢,许是皇上新鲜劲上来了吧。” 甄嬛冷笑一声:“凭她什么新鲜感......” 想到后半句话,她有些迟疑,可这是皇上交代过的,总不好为了浣碧就不说了: “昨日还是低贱的奴婢,今日就爬上了龙床,本宫还嫌她脏了万方安和的床铺呢。” 李嫔愣了一下:“可碧常在......” 欣贵人出声打断:“莞嫔娘娘心直口快,可这些话放心里便也是了,哪有往外说的?” 甄嬛压下心里的尴尬,看向曹贵人:“这是实话,本宫既然敢说,就不怕有人往外传!” 欣贵人拐了拐李嫔,二人起身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嫔妾与李嫔姐姐还有事,先回去了。” 李嫔也有些不高兴:“正是呢,莞嫔既然担心有人外传,又何必说给我们听?” 欣贵人对李嫔的脑子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这话明显是在点曹贵人呢,她真是一点没听出来啊? 曹贵人见她俩起了身,也不好再待下去:“莞嫔娘娘,温宜说不定已经醒了,嫔妾也回去看看。” 甄嬛起身道:“本宫一时愤懑,多说了几句,可芝答应仗着华贵妃的势目中无人,哪日非得叫她失了恩宠,她才知道厉害呢。” 曹贵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甄嬛,跟着另外两人起身出去了。 第145章 莞嫔被罚 曹贵人去了清凉殿。 听完甄嬛说的话,华贵妃冷笑了一声:“她如今倒是越发能耐了,若真有本事,怎么不到本宫面前来说?” 曹贵人观察着华贵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似乎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皇上近日停了对哥哥的训斥,本宫自然高兴。” “那真是太好了,嫔妾恭喜娘娘。” 华贵妃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本宫每日都知道皇上在折子上是如何训斥哥哥的,心里真是一万个心惊胆战......” 曹贵人听到那句“折子上”,心里才是一万个心惊胆战,她努力撑着,笑眯眯地听华贵妃说下去。 “前些日子颂芝从皇上那打探出,皇上还是心疼哥哥的,他加以训斥,是因为他看重哥哥,不愿哥哥被底下人拖累成这样。哥哥对社稷有功,皇上都记着呢,本宫也可以放心了。” “娘娘说的是,不过是外头小人多了,皇上不得已才斥责大将军做做样子,怎么会是真心呢?” 华贵妃笑道:“你的法子不错,算你有心,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待到温宜成年,本宫会让皇上封你一个嫔位的。” 其实年羹尧的折子递到御前,并没有达到华贵妃想象中的效果,他顾及自己日后的下场,不敢开口请皇上严惩八爷九爷,只是从手足恩情劝了几句。 适逢敦亲王上书为两位哥哥喊冤,在张廷玉、甄远道、瓜尔佳鄂敏等人的一言一语下,年羹尧就这么成了“与敦亲王私交过甚”、“有了糊涂心思”、“手握兵权恐被敦亲王利用”。 殊不知,敦亲王有谋反之心,早已是事实,皇上派果郡王暗中探查已久,敦亲王与年羹尧勾结,早不是一日两日;敦亲王为此养私兵,也有一段时日了。 “要除年羹尧,先除敦亲王,”皇上的声音透露出帝王的威严,“这些日子以来,后宫也是乌烟瘴气,朕先料理了后宫,再腾出手来,管前朝的事。” \/ 九州清晏。 弘曜喜欢热闹,听着宴会上的歌舞也高兴,皇上见他抓着小狗布偶蹦蹦跳跳的,朝他招了招手:“弘曜,来阿玛这里。” 弘曜看了看额娘,见她点头,才朝上面跑去,皇后微笑着坐在一旁,道:“六阿哥真是活泼可爱啊,难怪皇上喜欢。” 皇上要对年家下手,皇后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她这段时日也十分低调,也不曾再做什么算计,毕竟如今皇上盯后宫盯得紧,此时下手实在是没有必要。 “儿臣参见滑玛、滑娘!” 弘曜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皇上赶紧把他抱起来:“弘曜真乖,要不要吃糕点?” 弘曜看着皇上桌上的菜品,眼睛都亮了:“要!好吃!” 皇后笑道:“六阿哥真乖啊,三公主如今也有半岁了吧?皇上近日可去瞧过她?” 皇上这才想起,自己许久没见过淑嫔母女了,毕竟他忙着为国做鸭,又要为回京后谋逆一事做准备,哪里有这么多时间? “是许久没去了,淑嫔,三公主近来情况如何?” 安陵容起身行礼:“公主很乖,六阿哥也时常来看妹妹,两个孩子日后一定是最亲近的兄妹。” 皇后点点头:“那就好啊。”这俩人永远是最难挑拨离间的,也不知道淑嫔刚入宫时唯唯诺诺的一个人,现在怎么油盐不进的。 弘曜在皇上那玩了一会,才又回来找沈眉庄。华贵妃看了一眼芝答应,芝答应起身,端着一碟葡萄送上去给皇上。皇上接过去,吃了一个: “尚可。” “颂芝妹妹是用心为皇上择的果子吗?”甄嬛突然出声,“怎么皇上并没有赞不绝口?看来妹妹要好好体察皇上心意才是啊。” 芝答应懵了。 华贵妃也是一愣,然后迅速给芝答应递了个眼神,芝答应起身道: “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伺候皇上不过月余,不是之处仍有许多,但请娘娘教导。只是,嫔妾岁不如娘娘善体上意,但也没有不用心的,嫔妾日夜所想,事事都是关于皇上的。还请皇上明鉴。” “朕知道,”皇上也演上了,“有朕在,不会有人敢这样说你。” 这话一出口,李嫔都觉出了不对劲,她看看皇上,又看看芝答应,再看看莞嫔,最后看向顺嫔,悄声道:“他们在干嘛呢?” 顺嫔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戏看吧。” 欣贵人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皇上一向爱惜莞嫔妹妹,难得为别人说话,可见皇上是真怜惜颂芝妹妹呀。” 甄嬛道:“颂芝妹妹说的极是,皇上的心意,谁不是一点一点揣摩出来的,难道全凭一腔对皇上的热情吗?不过妹妹可要加把劲了,如今已是七月,八月初圣驾回銮,中秋的时候,就该秀女大选了,到时候妹妹可就有的忙了。” 这下子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两人倒是继续说得有来有回,沈眉庄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低下头去逗弘曜玩,吸引他的注意力。 甄嬛越说越咄咄逼人,华贵妃忍不住开口:“皇上要坐视不理吗?” 皇上看了她一眼:“皇后怎么看?” 皇后道:“女人多难免会有口舌之争。今日宴会喝了几杯酒,难免有些上头,事后本宫定会好好教导她们。” “皇后平日里就是这般治理后宫的吗?难怪这后宫总是风波不断!” 珠串被砸在桌上,殿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众嫔妃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跪下,皇后连忙出声请罪,皇上继续言辞激烈地训斥。训斥完皇后,皇上又怒目圆睁看向甄嬛: “莞嫔!” “臣妾在。” “去吧。” 甄嬛愣住:“皇上?” 敬妃道:“皇上的意思是?” 华贵妃道:“皇上向来公正严明,自然是不会偏私的。” “莞嫔,御前失仪,出言无状,明日,送往蓬莱洲闭门思过。非诏不得外出。皇后管理六宫失职,敬妃、毓嫔从旁协助,也没有起到查缺补漏的作用,罚一月月例。” 敬妃\/沈眉庄:? 皇后这次是真有些看不明白了,忍不住侧头看向甄嬛,见她满脸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心中的疑惑却依旧没有消散。 碧常在求情道:“皇上,蓬莱洲远在后湖之中,四处无路可通,又久无人居,还请皇上饶恕姐姐啊!” 甄嬛也道:“皇上,还请皇上饶恕臣妾这一回,臣妾再也不敢了......” “方才不是还盛气凌人吗?” 沈眉庄对这场戏再没了一点兴趣,心里惦念着自己的银子,盘算着要怎么从皇上那抠回来。待殿中争论结束,敬妃还因着求情被训斥了几句,皇上做了最终决断,叫苏培盛将甄嬛送走。 甄嬛满脸失落,皇后跪在那头都要想破了,还是觉得不对劲。 眼见着差不多了,沈眉庄轻轻拍了拍弘曜,弘曜捏起一块绿豆糕:“滑玛,吃糕点,好吃!” 皇上的表情这才舒缓开来:“弘曜,来皇阿玛这里。” 宴会照旧进行,众人却再也没了兴致,沈眉庄悄悄看了看皇后,见她还在思考,不知道是不是要再长个脑子了。 第146章 宫变(1) 当晚皇后便召见了淳贵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第二日淳贵人便向皇上请旨,说要陪莞嫔一同去蓬莱洲。 碧常在也一同前去请命,皇上到底挂念莞嫔独自一人前往蓬莱洲,便也同意了。 三人出发前往蓬莱洲那日,沈眉庄叫采月送了些衣服、补品过去,圣驾回銮近在眼前,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叫莞嫔一行人跟着回宫了。圆明园是避暑胜地,可天气也比其他地方凉的快。 华贵妃和芝答应越发得意,华贵妃对曹贵人的信任又回到了从前,曹贵人倒是借此在华贵妃跟前给芝答应上眼药,上了好几次,不过芝答应谨守本分,倒也没出什么事。 蓬莱洲之行,皇上点了苏培盛亲自去送,但一应事宜照旧是敬妃和毓嫔操办,苏培盛送完人折返回来后,众嫔妃到桃花坞给皇后请安,华贵妃竟是借着侍奉皇上的名义,连带着芝答应也不来。 “蓬莱洲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敬妃:“回皇后娘娘,一切都安排好了,莞嫔等人已经送到了,苏公公也回去复命了。” 皇后感叹道:“姐妹一场,咱们也不能去送送,还是淳贵人和碧常在有情有义啊,跟着去了。毓嫔,本宫听闻你还给莞嫔送去了些东西?” 先说淳贵人她们跟着去了,有情有义,又问起送东西,就差把“假好心”三个字安到沈眉庄身上了,沈眉庄道: “是啊,过两个月圆明园的天气也该转凉了,想来那些东西她们应该用得上。臣妾身为皇子生母,也不好同去,只能做这些了。” 安陵容道:“毓嫔姐姐莫要自责,你还有许多牵绊,总不能为了莞嫔都不管了,我可是见过你准备的那些东西,样样都细致又贴心,如此用心,何尝不是有情有义呢?” 顺嫔也开口道:“是啊,难不成非得抛下六阿哥和皇上,也去蓬莱洲,才算是有情义吗?” 皇后笑容一僵,转移话题道:“其实莞嫔此去也未必是坏事,华贵妃风头正盛,她们走了也正好避开呢,咱们这些留下来的,看人家眼色做人更难啊。” 敬妃和沈眉庄对视一眼,都不怎么想接话,那一个月的月例扣的莫名其妙,谁想跟皇后表忠心啊? 她们二人不开口,淑嫔顺嫔也不想说话,李嫔、欣贵人就更是不可能开口了,殿内陷入沉默,皇后觉得自己头风都要犯了,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回去吧。” 若是上一世,敬妃一定会带头跪下,和众妃一同说几句年家的不是,再用一句“臣妾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结尾。可沈眉庄今生将皇后做的事情一件件捅了出来,皇后在被削减势力的同时,也不知不觉丢掉了众人对她的信服。 \/ 八月圣驾回銮,皇上暗中派出果郡王,拦截下了敦亲王写给年羹尧的飞鸽传书,在信上,敦亲王请年羹尧相助,要颠覆这天下,夺了皇位。 皇上那边在紧锣密鼓地做部署,派出手底下的粘杆处,在暗中盯住敦亲王府,又传密令给骁骑营大军,准备好夜围王府,将逆贼一网打尽。 寿康宫传出消息,说太后身子不适,传召敦亲王福晋和贝子入宫,与和硕恭定公主一同侍奉在侧。 尽管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最后的结局,沈眉庄还是有些紧张,她去了一趟启祥宫,叫上安陵容去延禧宫,又将池兰拨了过去。 “我说的话你们都记好,仪欣,我先前跟你说过,回宫后要将延禧宫的侍卫换成可信之人,还要拳脚好的,可都安排妥当了?” 顺嫔点点头。 “今夜宫中有异动,记得在延禧宫宫墙下放些大水缸,你俩一起躲在延禧宫,最好去西侧殿,那边久不住人,不容易引人注目,再将正殿伪造成灯火通明的样子。池兰会些拳脚,留下来贴身护着你们。” 安陵容有些急切:“姐姐,那你呢?” 沈眉庄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我带着弘曜去养心殿,不必担心我,倒是你记得将启祥宫那边安置好,莫要叫曹贵人察觉出不对劲,陵容,记住,一切小心,保护好自己。” 交代完她们二人,沈眉庄才回了宫,永寿宫也是做了同样的安排,因着要去养心殿,带不了太多人。小方子、小平子会武,是要带上的,贴身伺候的沈眉庄又选了采云和池艾。 匆匆用过晚膳,苏培盛便亲自来永寿宫了:“娘娘,皇上想见六阿哥呢,还请娘娘带六阿哥去一趟养心殿。” 沈眉庄笑着颔首:“有劳苏公公,本宫这就过去。” \/ 养心殿看起来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苏培盛将沈眉庄带到偏殿最里间:“皇上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娘娘只管带着六阿哥待在此处。” 天色渐渐黑了,偏殿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弘曜已经在采云怀里睡着了,他今日被带着玩了一整天,连午觉都没让睡,就是为了今夜宫变时他能安安静静的,别闹起来。 外面传来阵阵喧闹之声,整个皇宫似乎都陷入了混乱之中。沈眉庄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兵器撞击的声音,透过窗纸还能隐约看到晃动的火把,忽明忽暗的光影宛如鬼魅一般,摇曳不定。 沈眉庄的心紧紧揪起,她掌心已被汗水浸湿,虽然知道上一世宫变的结局,可她心中还是止不住担忧,今日的行事风险太大,可高回报也叫她按捺不住赌一把的心思。 要不怎么说,富贵险中求呢? “你们去将柜子收拾出来,采云带着弘曜躲进去。” 池艾手脚麻利地就开始收东西,偏殿的柜子很大,里头只放了些摆件,很快便收空了,采云抱着弘曜钻进去,又看向沈眉庄:“娘娘,您也进来吧。” 沈眉庄摇摇头:“采云,养心殿是最安全的,小安子和小平子还在屏风外守着,相当于多了一层防线,本宫将弘曜交给你,你只管护好他,若无事便一切都好;若有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出来。” 话音刚落,正殿那边突然传来撞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 “杀进养心殿,拿下狗皇帝!” “杀!” “来人护驾!” “顶上啊!” 沈眉庄强行压制住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和恐惧,看向池艾:“你还记得本宫交代你的事情吗?” 第147章 宫变(2) 养心殿正殿。 外头的御林军正在对抗叛军,似乎有些不敌,新的叛军还在源源不断赶过来,内殿的皇上却不见丝毫慌乱:“都是老十的人吗?” “回皇上,正是。” 皇上点了点头,抬手:“那便......” 一墙之隔的偏殿突然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 “皇阿玛陪弘曜玩小狗——” 苏培盛赶紧大步走到偏殿那一侧的窗户:“皇上,不好了,偏殿点了灯!” 皇上愣了一下,想明白怎么回事后,心中第一反应却不是担忧,而是——喜悦。 门外的叛军也发现了偏殿的灯火,靠近又听到孩童在请求皇阿玛陪自己玩,想来也只有那个颇受宠爱的六阿哥了,难不成,正殿只是障眼法? “分成两拨人马,正殿和偏殿都去!” 正殿里,苏培盛看着愣神的皇上,快急死了:“皇上!有一拨叛军朝着偏殿去了啊!” 皇上回过神:“时候到了,收网吧。” 苏培盛领了命,赶忙去发信号,只见正殿和偏殿的屋顶上突然跳下来大批士兵,正面与叛军对上,这时,养心殿的宫门处又传来喊声,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赶来,为首的竟是果郡王! “众将士听令!捉拿叛军,勤王护驾!” “杀——” 沈眉庄和池艾正躲在外殿的柜子里,听着外头的呼声,松了一口气。上一世沈眉庄就听闻养心殿遭了叛军袭击,还好皇上做了万全的准备,先做出不敌叛军的假象,等叛军自以为胜券在握时,突然来了许多御林军,将其一网打尽。 富察氏又有御林军的人脉,顺嫔打听了消息,皇上这几日暗中调动了大批御林军,似乎都埋伏在养心殿附近,不知是为了什么。 沈眉庄就是在赌,赌整个养心殿被御林军全方位无死角地保护起来了,什么时候动手反击,全凭皇上心意。偏殿的门从她们来后就是紧闭的,门内还放了数道屏风,小方子和小平子就守在最外面的屏风前。偏殿有两扇门,第一扇门外有一队御林军暗中守候,第二扇门外沈眉庄不清楚,但估计也是有的。 最坏的结果,叛军闯进了偏殿,也还有好几道防线需要突破,时间是完全足够的,只要养心殿有增援的人手,偏殿就不会被攻破。 那么,沈眉庄作为一个不懂政事的“浅薄妇人”,听到养心殿正殿似乎要被攻破了,一时心慌,甘愿用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去为皇上换取一些时间,也是情理之中吧? 沈眉庄吐出一口气,外头喊杀声渐渐小了,她从柜子里出来,走进内殿,叫采云把弘曜摇醒,弘曜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这么被强制开机,放到了地上,沈眉庄蹲下身,把弘曜搂进怀里:“弘曜,有坏人要伤害皇阿玛,怎么办?” 弘曜一听,“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滑玛!坏人打走!坏人走!” 沈眉庄从旗头上抽下一支簪子捏到手里,采云和池艾对视一眼,也抽下簪子,护在主子面前。 叛军彻底被镇压,皇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弘曜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心里一紧,没有搭理来禀报的果郡王,快步走向偏殿。推开门,越过屏风,便见一盏明亮的宫灯旁,沈眉庄一手牵着弘曜,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支簪子,在两个宫女的保护下,满脸惊慌失措。 沈眉庄见有人来,先是一把将弘曜扯到身后,手里的簪子抬起,却见皇上从屏风后走出来,她鼻子一酸,两滴泪便恰到好处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皇上......” 两个宫女这才放下簪子,后退几步,弘曜哭得眼睛都肿了,冲上来一把抱住皇上的大腿,一边哭一边喊:“滑玛!弘曜打坏人,赶跑坏人!坏人不打滑玛!” 皇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赶紧把弘曜抱起来,也顾不上其他了,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弘曜别哭,皇阿玛没事。” 弘曜双手环住皇上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抽噎,皇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向前走了几步,一把将沈眉庄也揽入怀中。 苏培盛朝那两个宫女招招手,识趣地带着她们退下。沈眉庄轻轻靠在皇上另一边肩上,也小声抽泣起来:“太好了,皇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温暖。 汹涌澎湃的温暖,将皇上的整颗心都包裹起来,怀里的这一对母子,此时不再是嫔妃和皇嗣,而是他的女人和儿子。皇上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在意过了,似乎只有从前孝懿仁皇后在时,他的心才这样温暖过吧? 沈眉庄听着皇上的心跳,抬起手擦泪,帕子遮掩下的嘴角却忍不住勾了起来。这样快、这样有力的心跳,就是她此次所搏的最大的赌注。 \/ 永寿宫。 沈眉庄和弘曜互相搂着沉沉睡去,弘曜的眼睛敷了许久,如今还有些肿,沈眉庄的鼻尖更是红彤彤的,到现在还没消散。 皇上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眉庄的脸,又碰了碰弘曜的额头,仿佛在对待什么世间的珍宝。 苏培盛放轻脚步走进来,悄声道:“皇上,果郡王正在养心殿等候呢。” 皇上点点头,又替母子俩掖了掖被角,亲手放下床幔,这才朝外走去。到了殿外,采月等人正候在那,皇上道: “你家主子今日累坏了,叫她好好休息,若有人来永寿宫,一律挡回去,就说是朕的命令。再叫小厨房备些吃食,要清淡好克化的,若是他们醒来饿了,便用一些。” 采月一一应下,皇上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道:“他们若是醒了,来养心殿报一声。” 苏培盛跟在皇上身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皇上如今对永寿宫,是真正放在心上了? 皇上走后,床幔里的沈眉庄却睁开了眼,她满眼心疼地看向自己怀里熟睡的小人儿,弘曜今日本就睡眠不足,贸然被叫醒,还受了些惊吓,哭得那样厉害。 “曜儿,额娘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再也不会为了帝王之心叫你如此难受。” 沈眉庄轻轻吻了一下弘曜的额头:“我的儿,你安心长大吧,额娘一定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咱们母子一起坐上那权利的最顶端。” 第148章 荣宠 敦亲王谋逆逼宫一事,在皇上周全的防备下以失败告终。宫内叛军尽数被擒拿;敦亲王被骁骑营在府外围堵拿下。 皇上听完禀报,却怔了许久,他眼里有泪光:“先帝在时,允禩、允禟、允?,狼狈为奸,意图篡夺皇位,允禩、允禟做得太过,事败削爵;允?不过跟从,后因温僖贵妃的缘故保全下来,为了安抚他,朕还封他为亲王,可他太不知足。” 果郡王静静地听着,眼里也有水光,兄弟二人沉默许久,皇上道:“今夜的事辛苦你了。兄弟间最见不得人的事却叫你亲眼看见、亲手处置,实在是难为你了。可朝中亲贵诸多,朕希望允?是最后一个谋逆之人,此后诸王都能安分守己。” 果郡王道:“旁人不敢说,但臣弟是第一风花雪月之人,但求皇兄保全富贵,以后别再让臣弟做这些惊心动魄之事了。” 皇上点点头:“你既已如此说了,朕岂有不从?” \/ 宫变事毕,皇上命小厦子前往蓬莱洲,将莞嫔等人接回,自己却是亲自去了永寿宫。 沈眉庄和弘曜经过一夜的休养,总算是好了许多,皇上到永寿宫时,沈眉庄宣了柳默,正在替弘曜问诊。 弘曜身子没什么事,当时虽受了惊吓,可因着他还没睡醒,意识迷迷糊糊的,如今睡一觉起来都忘得差不多了。柳默刚要开口,便瞥见一角明黄色,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需得开个药方,配合着好生调养一段时日。还好六阿哥身子康健,若是体弱些的,遭此惊吓,高烧晕厥都是有可能的。” 沈眉庄快急死了:“那弘曜的身子会不会受影响?” 柳默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嘴上继续说道:“还需先静养一段时日再看。” 沈眉庄可算放下了心,面上依然是焦急万分:“那你快开了方子来,再将静养的事宜写成单子,一并送来。” “弘曜身子如何?”皇上的声音传来,屋内人赶忙起身行礼,沈眉庄和弘曜刚行到一半,就被皇上拉住扶了起来: “昨夜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好好坐着。” 待皇上在炕上坐下,柳默回禀道:“启禀皇上,六阿哥受了惊吓,若不是六阿哥平日里养得好,身体康健,此次受惊引起的发烧后果定是极为严重的。微臣会开了方子来,先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皇上点点头:“去吧。” 柳默告退后,里头的宫人也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皇上将弘曜抱进怀里:“弘曜,昨晚是不是吓坏了?” 弘曜睡醒后,昨晚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记得有坏人要打皇阿玛:“滑玛,坏人跑了吗?” 皇上点点头:“坏人被弘曜吓跑了。” 弘曜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弘曜赶跑坏人!坏人不打滑玛!” 皇上心软成一片,将弘曜又搂紧了些,沈眉庄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父子俩。 “眉儿,昨夜怎可那般行事?” 说的是责备的话,皇上眼里却满满的都是担忧,沈眉庄先是有些紧张:“皇上,臣妾昨夜所为可有影响到皇上?” 皇上没想到她第一个想法依然是担心自己,暖流再度涌上心头:“不曾,朕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会被眉儿的一颗真心影响到?可是眉儿,你不怕将弘曜与你置于危险中吗?” 沈眉庄眼神认真:“皇上,臣妾不懂您的谋算,但当时正殿的动静那样大,臣妾和弘曜都十分担心,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了,只想着若能吸引叛军的注意力也是好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以臣妾和弘曜之身,为皇上换取些时间与机会,臣妾心甘情愿。只是事后冷静下来,见皇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唯恐自己贸然行事给皇上添乱。” 皇上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儿的真心,实在是叫朕动容。” 沈眉庄笑道:“那不如皇上将先前罚臣妾的月例还给臣妾吧,就当是嘉奖一二咯?” 皇上大笑几声,感慨道:“朕最喜欢眉儿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扭捏。” 他冲着外头喊了一声:“苏培盛。” “奴才在。” “传旨下去,毓嫔临危不惧,救驾有功,着晋为毓妃,赏白银百两。六阿哥深得朕心,封为贝子,将朕从前做雍亲王时的府邸赐予他,待出宫建府时再重修。” 沈眉庄呆立在原地,皇上笑道:“怎么了,高兴傻了?” 苏培盛率先反应过来:“奴才恭喜毓妃娘娘,恭喜六贝子!” 其余宫人也道:“奴才\/奴婢恭喜毓妃娘娘,恭喜六贝子!” 沈眉庄赶紧拉着弘曜起身谢恩:“臣妾叩谢皇上圣恩!弘曜,快谢谢你皇阿玛。” 弘曜规规矩矩地跪下:“儿臣,谢滑玛!” \/ 甄嬛在蓬莱洲得知皇上无事,喜极而泣,回宫却并不见皇上来迎接,小厦子只将她们送往碎玉轩便回养心殿修整去了。 待做了一番修整,甄嬛道:“槿汐,你去一趟养心殿,问问皇上来不来碎玉轩用晚膳。” 崔槿汐点头应下,出去了,没过多久便又折返回来,面露难色:“娘娘,皇上在永寿宫。” 甄嬛一愣:“永寿宫?” 崔槿汐刚要开口,御前来人将圣旨晓谕六宫了,册封毓妃和六贝子的旨意,像一道惊雷,重重砸在还未从宫变缓过神来的后宫中。 崔槿汐这才继续开口:“娘娘,昨夜养心殿前情况凶险,毓妃娘娘和六贝子在偏殿,见正殿的御林军不敌叛军,不惜以自身引诱叛军,好在皇上做了部署,将叛军一网打尽,毓妃和六贝子也安然无恙。” “眉姐姐怎么会在养心殿?” 崔槿汐顿了一下:“娘娘,是皇上特意叫苏公公接毓妃母子过去的,许是因为担心六阿哥吧。” 甄嬛呆愣地坐在榻上,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笑道:“皇上对眉姐姐如此用心,这也是好事。槿汐,你去库房挑些贺礼吧,送去永寿宫,也算是恭喜眉姐姐晋位之喜。” “娘娘......” 甄嬛摆了摆手:“本宫无事,你去吧。” 崔槿汐走后,甄嬛心中的酸楚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承宠至今已有两年多,从第一次侍寝便是特例,皇上待她极为特殊,平日里准许她讨论政事、看奏折便罢了,此次敦亲王谋反和对年家的捧杀,整个后宫唯她一人知晓,连皇后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更别说蓬莱洲之行,虽是为了麻痹华贵妃,但皇上也是顾及她的安全,怕华贵妃对她不利,才送她走的,她在这后宫是独一份的,哪怕曾经有过猜忌、有过隔阂,她心中也相信皇上对她有情。 可如今,皇上是不是也同眉姐姐说了许多内情呢?她真的还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吗? 第149章 夕阳朝乾(1) 敦亲王谋逆一事,就这么被镇压了。敦亲王允?被囚禁在宗人府,允禩更名阿其那,允禟更名赛斯黑,分别是满语中猪狗的意思。 敦亲王起兵前还曾向年羹尧借兵,虽密函被拦截,年羹尧也并未掺和此事,可谋逆一事敦亲王都敢向年羹尧求助,可见二人私交过甚。 沈眉庄的册封礼定在九月初,但皇上对外已称毓妃,交好的嫔妃们还是各自送了贺礼到永寿宫。 太后听闻旨意,起初是觉得有些突然,皇上去了一趟寿康宫,将宫变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太后也没了阻拦的意思。再加上弘曜有一层胤祚的滤镜在,又年纪小,与前朝之事没什么关系,太后倒是觉得皇上的做法不错,又额外叫竹息送了些赏赐去永寿宫。 “本宫已经传信回去济州,叫家里把你弟弟送进了书院。银子,本宫给你的和采云一样多,此事不可泄露分毫,记住了,欺君之罪是要牵连九族的,你从未学过六贝子说话,你的这项本领,也自此烂在肚子里。” 池艾点头应下:“奴婢明白的,多谢娘娘赏赐。” 池艾最初在偏殿展现这一技能时,只有乳母和采云知晓,弘曜已经断奶,乳母们早就送返归家,后来练习学弘曜说话时,沈眉庄也特意叮嘱过,只许采云一人知晓。 宫变这一日的谋算,沈眉庄已计划多日,可她毕竟不清楚具体情况,独自冒险已足够,实在不能再将弘曜也至于危险中,若那一日谋算有误,沈眉庄就会引开叛军,然后自裁,采云只要带着弘曜别出声,大概率不会有事。 不过好在最后得到的收益是可观的。 安陵容和顺嫔一早便来恭贺,她们二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可延禧宫毕竟就在景仁宫旁,那一片叛军也不少,二人躲在偏殿里,听着外头的声音,也被吓得不轻。 沈眉庄的提醒,显然是事先知情,兹事体大,沈眉庄又为她们考虑得那样周全,因此无人提起此事。 “此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顺嫔真心为沈眉庄高兴,对她来说,沈眉庄母子的地位越稳固越好,如今弘曜成了六贝子,还得了皇上从前的府邸,不出意外的话,是不会出意外的。 “如今允?已经被关入宗人府了,此次平叛的有功之臣不少,皇上皇后的意思是,今年就不必选秀了,从有功之臣家中选些适龄女子入宫,便也罢了。” 顺嫔叹了口气:“又要进新人啊,但愿能少进几个。”她没别的意思,就是真心觉得,大好的年纪,不该进宫磋磨了。 安陵容道:“你是不愿,可也不是人人都与你一般想法,想要入宫挣一场荣华富贵的,只怕也不在少数。” 这话叫沈眉庄想起来此次进宫的人选——祺贵人,那可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 \/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看向略显憔悴的甄嬛:“莞嫔此去蓬莱,倒是时机正好呢。” 甄嬛神情恹恹的,也不是很想接这话,皇后也不在意,照旧淡笑着:“敦亲王一事事了,皇上还没去看过你吧?” 甄嬛道:“皇上愿意来自然会来,臣妾不敢置喙圣意。” 皇后冷笑一声:“皇上不去看你,你不会去养心殿吗?皇上已下旨叫此次平叛的有功之臣家的适龄女子入宫,眼看着华贵妃已经快要穷途末路,莞嫔是没了斗志,需要本宫逼你一把么?” 甄嬛想反驳,可对上皇后警告的目光,只能尽数咽下:“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如此便对了,论起来,你父亲在此次事情中也出力不少,何尝不是有功之臣呢?快些振作起来,想想怎么对付华贵妃吧,本宫瞧着你与曹贵人来往渐密,也该好好利用才是。” 甄嬛心中一惊,抬头与皇后对视,皇后眼里一片笃定,面上的笑十分温和,似乎心情不错。 \/ 甄嬛主动去过一次养心殿后,皇上又开始日日召她前去伺候笔墨,只是碎玉轩的恩宠稍微少了些,倒是永寿宫愈来愈热闹。 朝臣们列出了允?的八大罪状,皇上不愿为他背负屠杀手足的声名,到底还是要宽恕一二,才显得皇上顾念手足之情,宽宥待下。 允?被革去皇爵尊荣,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于宗人府,非诏不得探视。敦亲王福晋、贝子、和硕恭定公主也一应被贬为庶人,皇上开恩,特许他们留居敦亲王旧邸。 旨意下了后,不少朝臣上书,请皇上用严刑厉法惩处敦亲王党羽,在这个当口,西北送来了请安折子。 “年羹尧动作真快。” 甄嬛正在一旁侍候笔墨,闻言道:“想来年将军是一知晓敦亲王的事情便写了折子来,想要打探皇上的意思呢。” “这是为天象之事上的贺表,来来去去就那些话,朕批折子也乏了,你念给朕听吧。” 甄嬛也没有推脱,拿起一本,扫视了一眼后,眉头皱起,走到前面跪下:“皇上,臣妾不敢念。” “怎么了?拿来给朕瞧瞧。” “皇上,大逆之言,皇上不宜过目。” 她这般说,皇上神情越发严肃:“拿来。” 甄嬛起身将折子递过去,皇上拿起来看了一会,一把将那封奏折扔了出去。 那奏折上的字迹潦草不堪,最醒目的是四个大字:“夕阳朝乾”。 第150章 夕阳朝乾(2) “‘朝乾夕惕’四个字,本是赞朕勤于政务,年羹尧居然将这四个字写成了‘夕阳朝乾’!” “许是年将军一时疏忽也未可知。” 皇上摇了摇头:“年羹尧并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罢了。既然如此,年羹尧的青海之功,朕也在许与不许之间。” 甄嬛垂下眼眸,没有再开口,皇上拿起桌上的珠串,深吸了一口气:“为这前番数次事端,朕已经训诫年羹尧,曾有勉为社稷之臣,当矢青天白日之语。可他自恃其功,竟然显露不敬之意,此处谬误,断非无心。” “皇上息怒,不如,先圈出这不敬之语,发回去,让年将军自己辩解,给皇上一个解释就是了。” “白纸黑字的,有什么可解释的?!” 甄嬛叹了口气:“皇上就由他辩吧,总不能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他。” 皇上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苏培盛,将这奏折原样发回西北,送到年羹尧手里,不得有误。再传旨,将年羹尧的亲信,甘肃巡抚胡期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 \/ 翊坤宫。 “......大将军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 华贵妃松了一口气:“只是一点笔误而已。” 齐连海皱着一张脸:“可是皇上生了大气了,大将军的折子没有被批复,皇上直接发回去了。” 华贵妃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后才出声:“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上次办的是哥哥的家臣,如今出了敦亲王的事,但一切皆在皇上许与不许之间,眼下连朱批都没了,怕是不好啊。” 她身上的许多妆饰却素雅了不少,从前做华妃时,她最爱点翠、鎏金首饰,恨不能簪满整整一个旗头,光去请安都要戴两套不同材质的发簪,身上的衣裳更是奢华高贵,只用名贵的布料、鲜艳的色彩、繁复的刺绣,若非如此,都入不了她的眼。 可如今她是贵妃了,反倒穿上了素色的旗装,旗头上也空了许多,虽旗装的刺绣依旧繁复、头饰也依旧精致无比、整个人看着依旧华贵,却少了几分独属于她的张扬和意气。 从去圆明园起,华贵妃的日子就不算好过,先前哪怕甄嬛分走了一大半圣宠,皇上也依旧是宠着她的,她偶尔也会有几分小心翼翼,但总被皇上无条件的纵容给驱散了。 去到圆明园后,众臣弹劾年羹尧,皇上的态度十分暧昧,嘴上说着对年羹尧的信重,却任由手底下的官员继续上折子,甚至还收了颂芝做答应。放在从前,这些事情是绝不会有的。 后来敦亲王一事,华贵妃是知晓敦亲王与年羹尧有私交的,从前她偶有失宠,敦亲王也会在宫宴上为她进言,皇上难免不会疑心年羹尧。这些事堆在她心里,她也越来越拿不准皇上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还是从前的样子? “娘娘,您为大将军想想法子吧!” “本宫还能如何?”华贵妃有些哽咽,“只能让哥哥历数忠心,求得皇上宽恕。你再去养心殿看看,皇上是否有空见本宫。” 她眼眶都湿了,齐连海看着也很不是滋味,他从前便是年府的家奴,也是看着小姐少爷们长大的,小姐性子张扬,甚至被两位少爷宠得有些跋扈,入了王府,再到后来进宫,更是被皇上捧上了天,说一句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也不为过,何时如此谨慎小心过? “奴才这就去,娘娘别伤心。” \/ 早朝时,众臣再度启奏,弹劾年羹尧。 年羹尧自恃功高,作威作福、招权纳贿、排除异己、冒滥军功、侵吞国帑、滥杀无辜、谋害良民,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更不要说敦亲王谋逆一事,年羹尧只怕也掺和其中。 站出来弹劾年羹尧的大臣越来越多,可如今年羹尧远在西北,也有大臣担心他拥兵自重,起兵谋反,但也只是提议“则从严、罚从缓,从长计议”,整个早朝,竟无一人替年羹尧说话。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向前几步:“年羹尧不恪守为臣之道,公行不法,全无忌惮,朕若不惩处,何以平息民愤,重振朝纲?凡年羹尧之党徒,若仍念及旧情,负国恩而感私惠,阳奉阴违,均应以逆党之罪重罪正法。” “皇上圣明——” ...... “夕阳朝乾”一事,年羹尧上了折子申辩,无非是提及自己多年来忠心不二,天地可鉴,可他功高盖主、嚣张跋扈、借势压人的做派,在一年来已经深入人心,皇上从前许多事情有意纵容,不就是为了如今吗? 果然,张廷玉等老臣看完这封折子,第一时间难免多心,认为他在此时历数多年来的忠心与功劳,是否也有炫耀功劳,借此逼迫、震慑皇上的嫌疑?毕竟年羹尧功高震主,那是前朝后宫、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的啊。 皇上冷笑道:“年羹尧的意思,只怕是朕离了他,便不能安邦定国了。” 张廷玉:“年羹尧居功自傲,皇上一再宽容,他却变本加厉,还请皇上严惩年羹尧!” 甄远道:“且敦亲王谋反前曾书信联络年羹尧,年羹尧与其交情颇深,微臣等有目共睹,微臣以为敦亲王也不止送出了那一封书信,年羹尧知情不报,还与允?以知己互称,只怕也是有不臣之心啊!” “年羹尧实在叫朕寒心,朕对他,容忍已久,仁至义尽,无需再忍。着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一职,贬为杭州将军,他的职务由岳钟琪代领。” 养心殿外,一席浅绿色旗装的华贵妃还在苦苦等候皇上的召见,苏培盛叹了口气:“娘娘,皇上正在与众臣议事呢,娘娘请回吧。” 她已经来了许久了,听闻这话,想继续留下,却又担心皇上得知自己不肯走,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逼迫她? “苏公公,等皇上议事结束,劳烦你告诉皇上,翊坤宫备了晚膳,本宫请皇上一同用膳。” 苏培盛颔首应下,华贵妃又看了一眼养心殿,踌躇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苏培盛看着她萧瑟的背影,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华贵妃娘娘,到底与从前不同了。 第151章 大厦将倾(1) “皇上驾到——” 沈眉庄带着弘曜转过身行礼: “臣妾\/儿臣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伸手将沈眉庄拉起来,又一把将弘曜抱到怀里:“弘曜,想不想皇阿玛?” 弘曜非常给面子地环住他脖颈:“想!滑玛,饿了,去吃饭。” 皇上一手抱着他,另一手拉起沈眉庄,一同朝内殿走去,膳食已经摆上了桌,皇上轻车熟路地将弘曜放进圈椅,拿了一把小勺给他,又亲自盛了一碗虾仁粥放在他跟前。 弘曜也非常给面子,马上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然后眯起眼睛“品尝”了一番:“滑玛,饭好吃,滑玛吃!” “哈哈哈,弘曜真乖,吃饭,等会皇阿玛再给你夹肉吃好不好?” 弘曜连连点头:“滑玛真好!” 沈眉庄笑道:“弘曜现在会说的话还少呢,皇上就这般惯着,等他日后长大了,皇上给他盛碗粥他能夸上好几句,皇上是不是自己的饭都不吃了,专程守着他?” 皇上摸了摸弘曜的额头:“不过是用膳这等小事,惯一下也无妨。” 席间俩人很少说话,皇上时不时给弘曜夹点菜,弘曜都会拍着小手说几句“滑玛好!”“弘曜喜欢滑玛!”“滑玛,菜好吃!”可算是把皇上哄得笑成一朵花,沈眉庄觉得有点没眼看,垂下眼专心吃自己的。 用完膳,皇上又带弘曜去院子里玩了一会,见他困了,才叫人抱了下去。桌上放着一张纸,上头是弘曜画的乱七八糟的线条,皇上拿起来看了看,递给苏培盛:“这画还不错,带回养心殿收起来。” 沈眉庄看了看那堆不知名线条,不太确定地看向皇上,见他照旧笑呵呵的,只好收回了满脑子的问号。 “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皇上点点头:“朕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压了许久,如今能一举击碎,自然心情舒畅。” “那臣妾就先恭喜皇上了。”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出几分不同来:若是莞嫔,定会开口问一句“可是年大将军的事?”可在沈眉庄这里,她从不会问及政事,若自己愿意说,她就静静听着,虽然听完后发表的观点浅薄无知,对于政事一窍不通,可是妃嫔,不就该这样吗? 一再过问政事,即使是他亲口允准的,难道莞嫔就没有恃宠生娇的嫌疑吗? 沈眉庄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若是知道,一定会忍不住想啐他一口:需要人家帮你出主意就是解语花了,如今年家眼看着要倒了,你感觉用不上人家的主意了,又觉得人家干政了? “是年羹尧的事,”皇上还是主动说了几句,“朕对他容忍已久,可他得寸进尺,如今朕已经罚了他。” “他得寸进尺,有负龙恩,皇上罚他,是他该得的。” 皇上笑道:“眉儿总是最明白朕。” \/ 翊坤宫请皇上去用晚膳,皇上没去,反而去了永寿宫,第二日华贵妃又到养心殿求见皇上,皇上照旧没见,而是传召了淑嫔母女。 华贵妃在殿外跪了许久,苏培盛本是拦着不叫她进宫门的,可华贵妃对御前的人一向有礼,出手又大方,无人会与她过不去,最后只能由着她在殿前跪下了。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本宫一定要跪,”华贵妃眼眶又有了湿意,“跪到皇上愿意见本宫为止。” 殿内,安陵容听着外头一声声呼喊,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假装听不到,只是低头逗弄晚棠。 她想起了那个夏夜,她被叫去翊坤宫,华贵妃要她念诗,还逼迫她喝下那杯玫瑰甜酒。那一夜的屈辱和嗓子的疼痛,她一直都忘不掉。 可是后来,记得的更多的,却是皇上坐在华贵妃旁,对她折磨下头三个嫔妃的行为视若无睹,甚至就连那杯玫瑰甜酒,都是皇上开口叫她喝下去的。 华贵妃不知安陵容会唱歌,可皇上却是知晓的。 “皇上,您可要见一见华贵妃娘娘?” “不必了,朕不想见她。” 安陵容倒是也没再落井下石,就让她在外头跪着吧,就当是......对当年折辱自己的行为偿还一二。 \/ “你是说,皇上由着她在外跪着?” 安陵容点点头:“是啊,我说过一句,问要不要见华贵妃,皇上不愿。” 顺嫔默默地喝了口茶,没有再问。 沈眉庄摆摆手,叫殿内的人都出去:“好了,说正事吧,眼下的情形你们也看见了,皇上要清算年家,后宫前朝息息相关,华贵妃也不会落得好的,除非她大义灭亲,与年羹尧划清关系。” “那怎么可能!”顺嫔忍不住开口,“年羹尧或许功高震主,可他对华贵妃有多好,咱们都看得见的,华贵妃虽然恶毒,但她绝不是那种人。” 沈眉庄道:“不错,所以她是必然要受牵连的,仪欣,接下来的话,我是要说给你听的。” 顺嫔见她面色严肃,也坐直了身子:“你说。” “你是受她迫害最重的人,此次她登高跌重,便是你报复的最好机会,我却不得不告诉你,我要留她一命。” “我明白你受她迫害吃了多少苦,所以我才必须同你说清楚这些,你是我的盟友,我不会对你隐瞒的。年家虽倒,可年羹尧做了多年将军,先帝时还做过文官,更别提他还有个在朝为官、深得皇上信重的哥哥,我所求是什么,你是知道的,年家的势力,我非要不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年世兰是害你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可曹琴默也不无辜,假孕、时疫,每一出算计都是出自曹琴默之手。当然,曹琴默有错,年世兰也与曹琴默一般恶毒,否则不会将她的法子实施到你身上。” “我瞧着曹琴默已经被策反,只怕是要给年世兰重重一击,此次事了,皇上也不会让她有活下来的机会,我会运作一番,将她交由你处置,至于年世兰,她有利用价值,如今你还不能对她报复,但若来日......到了那一日,你要如何与她清算,我也绝不拦你。” 顺嫔沉默了许久,沈眉庄也不出声,只是等着,安陵容白了顺嫔一眼:“你快别装了,我看着你都累。” 顺嫔瞬间破功:“你怎么知道我在假装深沉!不要揭穿我啊!!!” 沈眉庄有些错愕:“啊?” 顺嫔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与你目的一致,自是不会在这时与你纠结年世兰的死活。不过我对曹琴默此人,确实有些想法,她当然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152章 大厦将倾(2) 皇上又削了年羹尧的太保职位,革了一等公的爵位,还撤了年羹尧之子年富、年兴的职务。华贵妃多次求见皇上未果,整个翊坤宫都有些人心惶惶。 这一日请安,华贵妃没有来。 皇后慈悲地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无非就是华贵妃家中出了事,同为后宫姐妹也该多多宽慰。 曹贵人突然起身,跪了下去:“娘娘恕罪,臣妾有罪......” 顺嫔抬起头,与沈眉庄对视了一眼,再看向甄嬛和皇后,她们显然早知此事,就等着曹贵人发作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了?” “嫔妾有一事隐瞒至今,如今却不敢不说了。” 皇后蹙眉:“什么事,你说吧。” “一年前在圆明园时,华贵妃娘娘指使人在温宜公主的马蹄羹里下了木薯粉勒死毒害公主,并意图嫁祸给莞嫔,嫁祸不成,又指使御膳房的小唐顶罪。” “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何瞒到现在?” “嫔妾本不知情的!”曹贵人带上了哭腔,“嫔妾受了华妃的蒙蔽,一心以为是莞嫔所为,直至嫔妾亲眼看见华贵妃指使小唐顶罪才知晓,可嫔妾不慎被华贵妃发现了,若嫔妾敢向外透露分毫,她便要将公主夺去抚养啊!” 欣贵人触景伤情:“嫔妾实在明白曹贵人的心情,哪个母亲不怕自己的孩子被别人夺走呢?” 皇后道:“若真如此,华贵妃当真是歹毒。” 她们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定下华贵妃的罪状,沈眉庄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了,她看着跪在中间的曹琴默,想到的却是温宜。 上一世,甄嬛对皇上心死,出宫去了甘露寺,后来甄远道出事,沈眉庄为了能去甘露寺告知甄嬛,不惜给温宜下药,让她起了高烧。那一场高烧烧了好几日,几乎去了温宜半条命,后来虽然治好了,可也落下了病根,右耳会间歇性听不清声音。 此事是沈眉庄重生后的心魔之一,其实那时候未必没有其他法子,她却偏偏选择了伤害稚童,高烧对成年人来说都不算小病,何况温宜? “江福海,去请华贵妃。” 事情开了口子,后头的便再没了顾虑,曹贵人倒豆子一般将华贵妃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华贵妃伙同年羹尧卖官鬻爵,曹贵人抱着温宜公主游玩时不慎听到,被华贵妃发现后,威胁她若敢泄露便要杀了她们母女,而以此牟利获得的银子,至少也超过了十数万两。 甄嬛道:“如此说来,华贵妃花钱如流水一般,那些银子竟是如此来的吗?” 皇后愤然道:“皇上最厌恶贪官污吏,不曾想竟贪到后宫来了!” 话音刚落,华贵妃走了进来,她恨恨地看着曹贵人,一脚便将她踹翻在地:“贱人!” 众人都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坐得近些的赶忙起身扶曹贵人,皇后怒道:“住手!华贵妃,景仁宫岂容你放肆?!” 华贵妃也气得不轻,听闻这话,挑眉笑道:“不容本宫放肆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说罢,她又朝着曹贵人踹了几下:“贱人!你竟敢出卖本宫,你忘了是谁提携你到如今的地位吗?又是谁千方百计地讨好本宫?枉费本宫如此信任你!” 皇后从座椅上起身:“大家都听到了,是华贵妃自己说的,曹贵人所言,句句可信!绘春,去禀告皇上,着慎刑司严审翊坤宫的宫人!” 华贵妃环视了一圈殿内,抬手指向甄嬛:“是你?还是皇后?还是你们在座的哪一个,指使这个贱人来诬陷本宫?” 甄嬛道:“无人诬陷娘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华贵妃冷笑了几声:“哼,你们一个个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啊!啊?呵呵......” 皇后道:“看你这个样子,本宫也没什么要问你的了,回翊坤宫去吧,别像个市井泼妇一般。” 华贵妃拢了拢披风:“皇后想问什么,本宫在翊坤宫,随时恭候。” \/ 翊坤宫的下人几乎全进了慎刑司,慎刑司灯火通明,彻夜用刑审问。 夜色正浓,启祥宫侧殿已经熄了灯,曹贵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音袖。” 没有人应答,曹贵人有些纳闷,坐起身来,又叫了一声:“音袖?” “你不必再叫她了。” 曹贵人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看过去:“淑嫔娘娘?” 安陵容手里拿着一盏灯,从外殿走进来,她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出场方式实在是傻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听了顺嫔的话,说什么“话本子里主角要办大事都是这样突然出场,你不觉得很特别吗?” 曹贵人慌张地从床上下来:“嫔妾参见淑嫔娘娘,不知淑嫔娘娘漏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音袖这丫头也真是的,贵客上门,不通禀一声便罢了,眼下更是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来给娘娘沏一壶茶。” 安陵容走到桌前坐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开口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本宫是有要事。曹贵人今日站出来揭发华贵妃,许多事情并没有吐露实话吧?” 曹贵人眼里飞快地略过一丝慌乱:“嫔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你是聪明人,本宫与你直说吧,温宜木薯粉一事,你当真不知情?华贵妃卖官鬻爵,你真的是凑巧碰见?” 安陵容看了一眼曹贵人,见她依旧强撑着笑意,继续说道:“让本宫猜猜,你为何只说了这两件事,不肯讲一讲顺嫔假孕以及后来时疫一事呢?是不是因为这两件事都是你在出谋划策,你不敢戳破那层窗户纸?” 曹贵人从“假孕”两个字说出来时,脸色便一片惨白,等安陵容说完最后一个字,她一丝笑意也维持不住了,怔怔地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可不管她在想什么:“曹贵人,就算你不说这些,翊坤宫的宫人可是效忠于华贵妃,而非你,若是他们吐露出些内情,你觉得你的下场会好吗?或者说,你觉得皇上,会让你活下去吗?” 第153章 大厦将倾(3) 永寿宫,顺嫔坐在炕上打络子玩,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 “她真的会相信陵容吗?” 沈眉庄摇摇头:“她不会。” 顺嫔将络子一扔,紧紧盯着她,满脸写着“快告诉我!”沈眉庄失笑:“她此时自然不会,可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她出面揭发了华贵妃,自己也心虚,又担心华贵妃的下场,又担心自己的下场,一时慌了神罢了。” “陵容此次点醒她,她只要顺着这个方向好好想想,不出三日便会有决断的。” 顺嫔点点头:“她虽然恶毒,我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想的都是好法子,假孕暂且不提,便是后来时疫一事,只要我没意识到茶盏可能有问题,患上时疫,茶盏必然会被处理掉,我又受不住药方,必死无疑,只怕到死旁人都只会觉得是我运道不好。” 沈眉庄看向她:“倒是你,真的不想抚养温宜吗?” 顺嫔叹了口气:“我当然是喜欢孩子的,晚棠和弘曜这么可爱,若我也能有个孩子在膝下,自然是好事。但我的身子成了如今这样,曹琴默出力不少,纵然幼子何辜,可我面对温宜实在有些膈应,这种情况下也照顾不好孩子,我心里不舒服,温宜也过不好,何必呢?” 沈眉庄心中一震,自己上一世行事确实欠妥,顺嫔被曹琴默害成这样,也能想到她看温宜不舒服,照顾不好这个孩子,陷害温宜高烧,实属不该,这一世便为她找个好归宿吧...... “那便叫她自己给孩子挑一个养母吧,你喜欢孩子,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再筹谋。” “无事,我也不是非得养个孩子,”顺嫔不是很在意,“反正还有弘曜和晚棠呢,我瞧着他俩可比其他孩子可爱多了。” 沈眉庄有些无奈:“好,反正你是两个孩子的干娘,以后他们肯定也会和你好的。” 采月突然走了进来:“娘娘,江福海进了翊坤宫。” 沈眉庄:“江福海?是不是前朝有什么事?” 采月:“正是呢,年将军被贬为杭州将军,刚到江浙一带,那边就谣言四起,说年将军埋怨皇上听谗言、怪功臣,还说什么,‘帝出三江口,嘉湖做战场’,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顺嫔脸色已经变了:“年羹尧是疯了不成?竟敢拿这种话来讽刺皇上不是真龙天子?” 沈眉庄摆摆手叫采月下去:“未必是他疯了,只怕这些事情早就备好了,就等着他入局呢。” 顺嫔被她这么一说,也想明白了关窍,这一年来,通过小厦子的嘴,年羹尧嚣张跋扈、功高盖主,甚至以功劳逼迫皇上,这些事情整个后宫人尽皆知。前朝那边,富察谷杭偶有传信,也是在说年羹尧又犯下了什么大错,却被皇上纵容着,从不惩罚。 自然,年羹尧本身也是有问题的,强占民宅、卖官鬻爵、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桩桩件件都没有冤枉他,可是皇上真的没有有意纵容、肆意宣扬吗? 年羹尧又不是蠢货,在这种时候说出谋逆之言,于他而言全是坏处,可是那些话是不是出自他口中重要吗?反正这消息传遍前朝后宫时,所有人都会觉得是他所为。 皇上捧了年羹尧兄妹如此之久,为的不就是如今的局面?年羹尧军功显赫,那他就一再宽恕、纵容,平日的言行里总透露出对年羹尧的信重。 待到大厦倾颓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不忍苛责功臣,是年羹尧有负皇恩,一再挟恩图报,甚至动摇了国本,皇上才处置了他的,哪怕后续还有其他清算,那也是年羹尧不知足,散播谋逆之言,皇上忍无可忍,不得不罚。 顺嫔突然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说着,一墙之隔的翊坤宫,隐约传来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顺嫔和沈眉庄对视一眼,心中凉意更甚。 \/ 第二日请安,翊坤宫宫人的供词已经出来了,皇上坐在上首,接过来一一看了。 其实齐连海、颂芝等人的供状,都不是他们自己亲口说出的,华贵妃的罪行,皇上皇后其实一清二楚,只需要将人送进慎刑司走一圈,打晕了按个手印便可。 指使周宁海推顺嫔落水、指使余氏在莞嫔药中下毒、指使珠儿在毓妃怀孕初期下毒、陷害顺嫔假孕、温宜公主木薯粉中毒、卖官鬻爵、将得了时疫的宫人所用之物送往延禧宫,想叫顺嫔染上时疫...... 众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顺嫔,这是真惨啊,都快占了一半去了。 沈眉庄抬眼看向曹贵人,她眼里的惊慌和不安再也掩盖不住,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不知为何,皇上看完后,似乎是朝曹贵人看了一眼,吓得她心跳都快停了。 奥,皇上其实只是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 其实那供词上不会有曹贵人的罪行的,毕竟那供词又不是真的,皇上和皇后也只是冲着年家、华贵妃来的,不过曹贵人现在哪还能想这么多?上一世她出卖华贵妃后就因为心虚和惊惶脑子下线了,这一世能被安陵容唤醒一点点脑子,已经很不一样了。 皇后叹道:“华贵妃做的孽实在是罄竹难书,皇上,你打算怎么处置华贵妃呢?” “去查。” 皇上此言一出,曹贵人又是使尽全身力气才忍住了颤抖,她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皇上,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安陵容的话。 “凡是和华贵妃有来往的宫人,形迹可疑的一律杖毙。” 沈眉庄盘算了一下,她这几个月叫手底下的人想办法给皇后找了点乱子,形迹可疑的,或许不只是华贵妃的人哦?不过正好,又能借机再渗透些势力到宫中了。 “华贵妃年氏,久在宫闱,德行有亏,着废除封号,降为答应。” 皇后与甄嬛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曹贵人听闻此言,心中恐慌愈盛。 第154章 襄(1) “朕还记得她刚入王府时,那样的明艳活泼,怎么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 皇上满脸的可惜与心痛做不得假,沈眉庄看到敬妃移开了视线,手里的帕子也死死攥着。沈眉庄心中的冷意无限蔓延,抛开其他不谈,只从女子的角度,她真是觉得恶心至极! 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何其可笑! 早在年世兰入王府时,皇上喜欢她明艳活泼,喜欢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可是那个时候,他放过她了吗? 将冯若昭塞进年世兰的院子以作抗衡,任由她磋磨冯若昭,也不曾管束过半分;对于她拈酸吃醋的做派从不加以改正,只一味觉得如此美人为他吃味也是好事;舍不得她那个做将军的哥哥,又不让她生下孩子,却偏偏要找另一个女人来做这件事...... 她刚入王府时那样明媚活泼,又如何?他放过她了吗? 敬妃恰巧侧头,与沈眉庄对视了一眼,她眼里都是安抚,沈眉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上首的两人已经将这事揭了过去,皇上谈起了其他事: “这次功臣之家适龄女子选到宫里的有哪些个?朕要表示一下奖励功臣之心。” “臣妾按皇上所说,选了都察院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和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黎萦,还请皇上定夺。” “瓜尔佳鄂敏此次功劳不小,就瓜尔佳氏吧。” “是,那位份呢?臣妾择了祺祥二字作为封号。” “就祺贵人吧,冬月初一入宫。” “那......和年答应一起的芝答应,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在慎刑司收了些审问,但毕竟是小主,慎刑司也不敢如何的。” “到底侍奉了朕一场,就还做宫女伺候年答应吧。” 皇后又问道:“皇上,曹贵人从前虽与年答应亲近,但她如今也算是将功补过,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皇上看向曹贵人:“曹贵人,你既已知晓年答应的所作所为,为何不早些上报?” 曹贵人赶紧跪下:“还请皇上恕罪,嫔妾实在是不敢啊......” 她原本还想说,昔日年答应跋扈,已经害了不少妃嫔了,她迫于其威势只能先保全自身和公主,可安陵容的话还历历在目,她...... 曹贵人心一横:“年答应昔日犯下许多大错,可嫔妾能将温宜留在身边,也全仰赖年答应,嫔妾起初不知道那些内情,为了保全温宜,又受她权势压迫,总以为只是些争风吃醋的事,后来涉及到前朝,她又总拿温宜威胁嫔妾,嫔妾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日后也如嫔妾一般,受人胁迫,仰人鼻息啊!” 她这话漏洞百出,与先前的说法又有些对不上,可她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又提及从前年答应给她的恩惠,且她是个母亲,为了温宜,确实也有许多无奈之处,皇上心中不悦,但到底也没打算在明面上如何她了。 曹贵人说罢,见皇上不语,脑子里飞快转着,又哭到:“嫔妾从前受了年答应庇护,嫔妾受些压迫也是应该的,可温宜是皇上的骨血啊!嫔妾自知有罪,甘愿领受任何刑罚,但求皇上不要责怪公主,公主还小,一切都是嫔妾的错啊!” 欣贵人也忍不住湿了眼眶:“皇上,为人母的,为了儿女什么都愿意做的,曹贵人也是迫不得已,还请皇上从轻处罚吧。” 敬妃道:“是啊,况且温宜公主年龄尚小,就遭了这样多的罪,还请皇上怜惜曹贵人的慈母之心啊。” 甄嬛也开口道:“皇上,曹贵人是被年答应胁迫,她受了这么多委屈,皇上要好好安抚曹姐姐才是,哪里来的处罚呢?” 李嫔诧异地看了一眼甄嬛,又很快收回视线。 “罢了,”皇上终是下了决断,“贵人曹琴默,揭露年氏罪行有功,册封为嫔,封号襄,冬月初一先行册封礼,朕叫他们先打扫一番钟粹宫,等钦天监择了吉日,再迁宫。” 曹贵人怔住,她抬头看向皇上,见他面上带着些笑意,眼里却没有丝毫情绪,她脑海里回荡着那一句“你觉得皇上,会让你活下去吗?” 冷意从心间蔓延而上,浸透了浑身的血液,为何不急着迁宫?为何封号是“襄”?襄者,助也,是助皇上除去年氏;还是帮着年氏,助纣为虐? “曹姐姐可是高兴傻了?” 甄嬛的声音响起,曹贵人才回过神,她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笑着拜下去:“嫔妾多谢皇上,嫔妾自知罪无可恕,骤然得了皇上的宽恕,一时没反应过来,还请皇上恕罪。” \/ 启祥宫正殿。 丁香进了殿:“娘娘,曹贵人想见您。”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香料盒,看了一眼外面:“她独自来的吗?” “娘娘,曹贵人没来,她独自一人找了咱们埋在侧殿的暗线。” 安陵容挑眉:“找到了?果真是不容小觑。今晚叫小厨房做几个江南菜,请毓妃和顺嫔来启祥宫用晚膳吧。” 如今快到冬月了,天黑的快,用完晚膳,外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皇上心中或许也有年氏的吧?都犯下了这样的大罪,也只是降为答应,翊坤宫都没有收回,还许颂芝在旁伺候着。” 沈眉庄看了她一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顺嫔连连摇头:“我可不要,他今天说那话属实难听,什么叫‘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那不都是他一手导致的吗?” 安陵容:“你倒是看得明白,年氏如今只怕是要家破人亡了,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宠爱和恩宠,也皆是虚妄,对她来说,皇上对她再留情面,也只是折磨吧?” “不止呢。”沈眉庄摇了摇头,朝采月伸手,“将那欢宜香拿给淑嫔看看。” 之前的欢宜香,还留了一小盒,安陵容有些疑惑,接过去,刚打开盖子就愣住了:“这是?” “你瞧瞧吧,也告诉仪欣,这里头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安陵容细细闻了一会,面色惨白:“姐姐,这里头的是当门子?” 顺嫔“哗”的一声打翻了茶盏,声音颤抖:“当门子......是不是年羹尧进贡的,西北最名贵的麝香?” 第155章 襄(2) 启祥宫偏殿。 外殿被放了迷香,曹贵人这次就坐在桌前,看着外殿的宫人一个个被晕倒。 ......上次淑嫔就是这么进来的? 这香还是顺嫔家里淘来的方子,安陵容试验了好久,永寿宫养着的小兔子都被迷晕了好几次,最后才用在了启祥宫偏殿,这香效果极好,能让人昏睡一到两个时辰,醒来时就像是刚打了个盹,唯一的缺点就是传播性不太好,比如在外殿放了,内殿的人最多只能闻到一点点香味,而且很快就会消散掉。 这次启祥宫偏殿来了三个人。 嗯......如果曹贵人现在不是急着给自己想办法的话,她一定会觉得这个场景很离谱,像她小时候看的话本子,就是武侠的那种。 顺嫔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现在非常兴奋,还为安陵容选择了启祥宫有些高兴,毕竟这香虽然管用,也要有内应负责点燃,要不然她早拿去养心殿用了,虽然皇上现在还需要好好坐着龙椅,但可以迷晕了往他脸上画大王八啊! 曹贵人顾不上奇不奇怪了,她直接给三人行了个大礼:“求三位娘娘救救嫔妾吧!” 沈眉庄道:“曹贵人不是不信吗,怎么如今又求上门来?” 曹贵人又想起了白日里的情景,打了个寒颤:“嫔妾后悔了,求三位娘娘,给嫔妾一个机会吧,嫔妾怕自己晋位不久就一命呜呼啊!温宜她还那么小,怎么能离得了母亲?” 顺嫔有些生气:“如今想起你是母亲了?从前害人的时候,你就不怕损了温宜的福报吗?” 曹贵人明白,顺嫔定然是知道了那些算计的内情了,她满心想着温宜,也顾不上其他,直接磕了几个头:“顺嫔娘娘遭人陷害,是嫔妾出谋划策不错,可嫔妾也别无他法,若是不为年氏出谋划策,她就要将温宜夺走,嫔妾不得不做啊!” 安陵容和沈眉庄都不再出声,顺嫔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笑道:“本宫好像知道怎么惩罚你了,曹琴默,你是想活下去呢,还是想要温宜?” 曹贵人愣住,顺嫔见她没听懂,继续说道:“你是必死无疑的,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吗?你在求我们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活着,留在宫里继续做温宜的额娘?曹姐姐啊,你侍奉皇上时间可比我们早的多,你觉得皇上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可是,可是......”曹贵人脱力瘫倒在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温宜啊,我的温宜......” 安陵容侧过脸不再看她,她想到了自己的晚棠,易地而处,若是她,会比曹琴默做得更好吗?只怕她也会做出和曹琴默同样的选择,只是到了这一天,该偿还的债,也是躲不掉的。 沈眉庄叹了口气:“你作恶的时候,便该想明白,若瞒过一世,那是你的本事,可若瞒不过去,你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殿内沉默了许久,曹贵人默默地流了一会泪,最后还是想明白了,她擦掉脸上的泪痕,跪直身子:“嫔妾只有一个请求,温宜,能不能让她有个好归宿?终究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拖累她了......” 沈眉庄道:“谈不上拖累,你自己为温宜选个额娘吧,我们也犯不上跟孩子过不去,但是相应的,你也得做好我们要求的事,温宜向来得皇上喜爱,如今事发,她能得几分重视,全仰仗她的额娘啊。” “毓妃娘娘,是什么意思?” \/ 年羹尧被贬去看守城门,谁知他却穿着御赐的黄马褂招摇过市,惹得民间流言纷纷。皇上龙颜大怒,对年羹尧残存的最后一丝情分也消耗殆尽。 年答应得知此事,赶去养心殿求见皇上,皇上不见,她便跪在殿外磕头。她并非为了自己的位份和恩宠,而是为了兄长和家人的性命。 甄嬛正在御书房帮皇上整理奏折,听着外头凄厉的呼喊,她心中也并没有大仇得报地快意,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年羹尧或许只是想要皇上念及他的好处。” “朕还要怎么念及他的好处!朝臣们定了年羹尧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凡此种种,九十二款!条条论律当斩!” 苏培盛进来禀报道:“皇上,年答应已经求见了三回了,这会头都磕破了。” 皇上面色不虞:“你告诉她,就是求见三百回也没用!” 殿外的年答应,已经撤下了一切妆饰,只着一袭白蓝色的旗装,她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头,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殿中回荡:“皇上!嫔妾罪该万死,皇上如何惩罚嫔妾都不要紧,只求留下兄长一条命,就当是留一条犬马在身边,为您尽忠效力啊皇上......皇上!嫔妾求您了,皇上——” 她的额头已经磕破了一个口子,平日里娇生惯养、最爱惜自己容貌的美人,此时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不断重复往下磕的动作,血迹沾染到石板上,格外醒目。 她的声音传进殿内,皇上顿了顿,道:“找人医好她的伤,送她回宫去好好待着。” 苏培盛领命出去了,皇上看了看摊开的圣旨,提笔写到: “朕念青海之功,不忍加极刑,赐年羹尧自尽,年富问斩,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极边。” 第156章 襄(3) 莞嫔的父亲甄远道升了职,皇上封他做了正二品吏部尚书,又兼管都察院左都御史,甄家一时风头无两,皇上还赐了恩典,叫甄母进宫与莞嫔相见。 莞嫔自入宫后,未曾生育,却已经与家人相见了两次,哪怕是先前年家如日中天,年答应也只借着皇上宴请年羹尧时,与其见过一面。其余的,也只有毓妃和淑嫔因着有孕八月见过家人。 何等的荣宠啊。 可曾经的年答应不也是吗? 祺贵人入了宫,曹贵人也行了册封礼,成了襄嫔,也是这个时候,襄嫔求见了皇上,皇上本不欲前往,可当时沈眉庄正巧在养心殿,闻言说了一句:“皇上最近可曾见过温宜?弘曜很喜欢这个姐姐呢。” 皇上也想起了温宜,从前因着年答应,他见到温宜的频率比其他儿女稍微高一些,自然也更喜欢些。如今他不敢去见年答应,启祥宫偏殿,反而成了个好去处。 “罢了,朕去瞧瞧温宜,晚上去永寿宫陪你和弘曜用膳。” 启祥宫偏殿,襄嫔挥退了下人,独自带温宜在殿内等候。皇上看到她时,倒是眼前一亮——从前襄嫔在年答应手底下讨生活,总是刻意扮老,可是女子哪有不爱打扮的?如今年家已倒,她也簪上了精致的首饰,化了淡雅的妆容。 襄嫔跪下行了个大礼:“臣妾自知罪无可恕,斗胆向皇上求一个陈情的机会。” 皇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她,摆手叫苏培盛来抱走了公主,殿内只余他们二人,襄嫔没有起身,继续道:“不管年氏如何,臣妾曾受过她的庇护,才得以生下公主,并将公主养在自己膝下。况且从前年氏做下的许多事,都是臣妾在背后出谋划策,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殿内沉默了许久,只有珠串滚动的声音,襄嫔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皇上开口了:“你为何愿意说出这些?你不说,无人会知晓,你还能继续做你的襄嫔,可你说了,朕必然会降罪于你。” 襄嫔抬起头,眼里的泪恰到好处落下:“皇上,臣妾是年氏背后那个出谋划策的恶毒之人,也是在年家出事时落井下石的忘恩负义之人,皇上,臣妾接下来所言,事涉皇后娘娘,臣妾只求一死,可臣妾不愿欺瞒皇上,只愿将一切陈情给皇上。” “年羹尧被贬为杭州将军时,皇后娘娘暗中召见了臣妾,她直言知晓臣妾与年氏狼狈为奸,要臣妾在请安时揭发年氏,否则,她便会出手将臣妾与年氏一网打尽,到那时,温宜会有一个犯了死罪的生母,也会就此被皇上厌弃。” 皇上面色阴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襄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臣妾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臣妾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永世不入轮回,受尽酷刑,魂飞魄散!” 见皇上陷入了沉思,她趁热打铁: “臣妾的所作所为就像一把高悬的利剑,总有一日会掉下来,臣妾早已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可温宜她那样小,因为她额娘的懦弱,在年氏手底下还受了许多苦,臣妾怎么能再叫她被皇上厌弃?臣妾从告发年氏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就死的准备,只愿皇上看在臣妾以死谢罪的份上,怜惜温宜吧!” 皇上已经信了八九成,皇后与年氏在他多年的制衡手段下,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威胁襄嫔出面告发年氏,也确实像皇后的手笔。 皇后......手实在伸得太长,他是要对年家动手,可动手的对象从不包括年氏,皇后如何敢试图左右他的决断? 至于襄嫔的死活,他原本也在权衡中,只等同太后商议一番再做定夺,不过他并不是很想让她活着。再加之皇上对年氏有情,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若非襄嫔当众揭发,他是要留着年氏的,折断了翅膀与羽翼的鸟儿,关在鸟笼里才更叫人放心,年羹尧已死,他甚至想过要给她一个孩子的。 他对襄嫔自然有几分迁怒。 上一世的襄嫔,实际上也正是死在这份迁怒里,原本她还有可能保全自身,可她听了莞嫔的话,向皇上进言赐死年氏,彻底断了皇上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忍。 不过如今一切尚未发生,她的一番陈情,既打消了皇上心中的踌躇,又唤起了他心中的柔软与怜惜。 “你,当真舍得?” 襄嫔心中一沉,皇上问舍不舍得,也就是说,他真的就没打算给自己留活路? 她忽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泪到底是为了温宜,还是为了自己而流:“臣妾舍不得温宜,所以才要求皇上,给温宜找个好额娘吧,臣妾作恶多端,不配为公主生母,公主还小,也不该背负臣妾这样的污点。” 皇上终是有了几分动容:“朕准许你自己为温宜挑个养母,朕向你保证,温宜在宫中不会吃任何苦头,你的身后名,朕也会为你保全,你今日所言,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安心了,敬妃娘娘侍奉皇上已久,又温和宽厚,不知皇上是否愿意叫温宜住去咸福宫呢?” “朕答应你。” 一切终于了结,襄嫔看着皇上起身,终于跌坐在地,皇上到底还是有几丝不忍:“朕会给你五日时间,好好跟温宜道个别吧。” 皇上就这么朝外走去,襄嫔看着他的背影,终是没忍住,出声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一道策反了臣妾的,是莞嫔娘娘啊......” 皇上脚步一顿,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继续朝外走去。襄嫔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毓妃等人要她往下拉一把皇后,她做到了,至于莞嫔...... 为了这一个莞嫔,年氏多次出言折辱她、以温宜威胁她想办法;莞嫔想要策反她,不惜以朝瑰公主和亲一事试探,又多次离间她与年氏的关系,叫她那段时日受了好多无端的惩罚;最后她答应了告发年氏,莞嫔还要将她推到皇后面前,再行逼迫。 莞嫔啊莞嫔,皇上是否会信,我无从得知,你有事也好,无事也罢,就当我最后为自己做些什么吧。 第157章 雪地 皇上着人来传了口谕,说要去寿康宫陪太后用晚膳,就不来永寿宫了。 沈眉庄叫采月给了赏银,再叫人去请顺嫔。 倒不是她不愿意去延禧宫,主要是延禧宫跟景仁宫一墙之隔,她们商议要事时总觉得不安全。 顺嫔来的很快,安陵容刚到永寿宫没多久,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皇上去过启祥宫了?” 安陵容道:“是啊,我的人远远瞧见了,苏培盛将温宜公主抱走,他们二人独自在殿内谈话。” 顺嫔道:“她会不会反悔?” “不会的,”沈眉庄笃定地说道,“皇上不会让她活下去,皇后和莞嫔,也不希望她活着,答应我们的条件,已经是她们母女最好的出路了。倒是你那里可准备好了?” 顺嫔点点头:“放心吧,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好歹也是富察家的姑奶奶,这等小事算不得什么。” 沈眉庄:“那便好,年下了有一批宫女满了二十五岁,正要放出宫去,敬妃负责此事,她会愿意帮忙的。” “说起敬妃,”沈眉庄一顿,“我这人可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用完膳去一趟咸福宫吧。” ...... 皇上去了一趟寿康宫,襄嫔的“知情识趣”让母子俩非常满意,温宜的去处也就这么定了下来,皇上的意思是,他既答应了襄嫔要保全其身后名,便等襄嫔“病逝”后再将此事公之于众,也可避免宫中的议论。 而年答应到底与皇上多年情分,皇上的意思是,等风波过去便提她做贵人,就这么将她养在宫中,也未尝不可,只是年答应性子烈,皇上总还得想法子安抚住她才行。 皇上走后,太后心中却一片沉重,年羹尧与隆科多同为皇上登基时的有功之臣,皇上清算了年羹尧,那隆科多呢?佟佳氏的重臣,皇上当真会放过吗? \/ 外头下起了雪,襄嫔这些日子总带温宜出去玩,看着温宜在雪地上跑跑跳跳,襄嫔满心的不舍与酸楚,可是她心里也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额娘,雪球!” 温宜将一个小小的雪球献宝般递给她,她笑着接过:“温宜,雪好不好玩呀?” 温宜重重点头:“好玩,要和额娘一起玩~” 襄嫔眼眶一酸,把温宜抱进怀里:“好,额娘带着温宜一起玩。” “曹姐姐。” 襄嫔赶紧擦了一把泪,回过头,竟是莞嫔,她放下温宜,同她行了平礼:“莞妹妹看起来精神不错呢。” “哪有?妹妹还未恭喜曹姐姐,姐姐的好日子到了。” 襄嫔低下头,掩过了脸上的僵硬,甄嬛笑道:“昨日祺贵人又入了宫,就住在储秀宫,这可热闹了。” 襄嫔如今早已没了多说的欲望,只是道:“这也是应该的。” 莞嫔有些奇怪,但也继续说了下去:“祺贵人的阿玛瓜尔佳鄂敏可是功臣,皇上爱屋及乌,自然对她也青眼有加了。” 襄嫔笑道:“论起爱屋及乌,皇上对莞嫔和甄大人才是爱屋及乌呢。” 正说着,温宜在雪地上扔雪球玩,正巧绊到前头的端妃,跌了下去,还好被端妃一把搂住,襄嫔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便赶过去,先抱过温宜仔细看了看,才行礼道:“参见端妃娘娘,多谢端妃娘娘相助。” 又抱住温宜问道:“温宜,有没有摔到哪里?” 温宜抬起小手擦了擦她的脸:“温宜没事,额娘不哭不哭。” 襄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赶紧擦去泪水:“一时情急,让两位娘娘见笑了。” 端妃道:“你也是太担心孩子,温宜只是滑了一下,本宫抱得快,应该无事,你若不放心,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吧。” 说着,她也蹲下身看孩子,温宜不认生,也知道这位娘娘扶了自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端妃有些惊讶,莞嫔笑道:“看来温宜公主很喜欢端妃娘娘呢。” 襄嫔心里突然警铃大作,她这几日,已经是此生和温宜相处的最后的日子了,分离的痛苦日日折磨着她,叫她对于有关温宜的事都敏感得不行,如今怎么能不多想? 襄嫔忽然想起,莞嫔也是极为聪慧的,又得皇上喜欢,莫不是她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或是皇上向她透露了什么,她也起了心思? 端妃身子不好,便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也是从不出行的,怎么今日到在雪天出行了?昨日她也带温宜来这里玩过,端妃,只是凑巧吗? 襄嫔越想越心慌,比起端妃,敬妃绝对是更好的选择,且不说端妃与年氏积怨多年,会不会因此牵连温宜,便是端妃那病恹恹的身子,如何能养好温宜?她这个做额娘的,要和女儿分开了,无论如何也要尽自己所能,为温宜选一个上佳的养母啊! “端妃娘娘,嫔妾还是先带温宜回去看看太医吧,否则嫔妾心中总是不放心。” 端妃点点头:“去吧。” 莞嫔道:“嫔妾见娘娘衣服跌脏了,若不嫌弃,不如移步碎玉轩更衣?” 襄嫔一时也不好走开,只能先等二人将话说完。 端妃笑道:“也好,那就有劳你了。” “那娘娘先行一步,嫔妾随后就到。” 襄嫔看着俩人的眉眼官司,越看越不对劲,偏偏莞嫔还对她开口道:“曹姐姐,妹妹有一言,姐姐可要听一听?” “音袖,你先带温宜回宫,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待只剩下她们二人,莞嫔道:“曹姐姐如今已跻身嫔位,可若为公主计,嫔位总是还差一些,若是像端妃娘娘一样,高居妃位,想来公主也能嫁得贵婿了。我从前说过,曹姐姐说愿意出面,我便收公主为义女,身为公主的义母,我也希望公主来日能过上好日子。” 襄嫔笑着点点头,没有答话。 莞嫔继续说道:“襄者,助也,皇上为姐姐选此字做封号,颇有深意。” 见她依旧不开口,莞嫔只能自己说下去:“姐姐封嫔,是因着检举年氏有功,前朝年羹尧一事已被平息,后宫中又需要有人出面扳倒年氏,姐姐所为,恰逢其时呢。” “只可惜现在年世兰还是答应,皇上碍于情面,大概也不能太难为她了,若是有人能在此时解了皇上的烦忧,那才是好事呢。” 冷 彻骨的冷将襄嫔整个人吞噬,她盯着莞嫔的脸,突然觉得皇上喜欢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俩,在对自己的处理上,真是如出一辙的心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