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破人亡后,姐姐们都想宠我》 楔子 (慢热预警!) 顺天十九年,圆月当空,秋风阵阵,大夏皇朝的皇城之内,正充斥着宫女太监匆忙来回的身影。 “太子妃难产,赶快将姜汁和参片拿来!” “赶紧通知张太医!” “皇城司呢?怎么关键时候人不见了!” 皇城一角的产房内,回响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和产婆的安慰声,而产房外,一名年轻男子正在背着手焦急地来回踱步,此乃大夏的太子夏铭海。 “殿下莫急,司姐姐已经生产过一次,这次也不会有问题的。”太子身边一名温婉的宫装少妇,正轻声劝慰着。 “方才产婆说婉儿难产,令我如何不急啊!”太子停下了步伐,但仍然忧心忡忡地望着产房,似是恨不得自己冲进去为爱妻接生。 “张太医来了!”有小太监的声音急匆匆地响起,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在宫女提灯的指引下往产房疾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这位正是大夏皇族的御用太医之一张太医,同时她也是位极为少见的女医。 “张太医,一定要保住太子妃的命啊!”太子上前一步,托住张太医正欲行礼的胳膊,“赶紧进去吧。” “殿下放心,老身在此,娘娘出不了事。”张太医说罢便进了产房,几个宫女手中捧着各种药材,跟着进了屋。 “父亲,娘会没事的吧。”两个男孩一左一右走到太子身边,其中一个稍年长的伸手牵住了太子的袖袍,语气显得十分担忧。 “放心吧,张太医已经进去了,你娘会没事的。”太子摸了摸儿子的头,但手臂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的心理。 另一个男孩则走到宫装少妇的身边,似乎也有些不安。少妇轻轻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惊讶的声音响起。 “殿下,快看!” “嗯?”太子和身边众人齐齐向小太监所指方向望去,皆是一惊。 这时候分明是午夜,只见天边竟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极光,将整个夜空照得隐隐发红,接着突然又刮起了一阵大风,宫城内遍地的梧桐叶被吹起,在极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好看。 “赤红霞光,天生异象,此乃祥瑞啊!”小太监语气惊喜。 “恭喜殿下!”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尽皆拜伏,齐声恭贺。 正在这时,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皇城! ”殿下,幸不辱命,是个女儿!”张太医的声音也接着响起。 “呼——”,产房外的众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是一愣。 “女儿?” “可这异象......” “快让我看看!”太子一时倒没管那么多,欣喜地向前走了几步,便欲进入产房。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听婴儿哭声尚未停下,张太医的惨叫声突然响起,接着是几名宫女的尖叫。 “啊——” 太子心头一惊,连忙踹开产房的门冲了进去,只见地上正躺着张太医和几个宫女的尸体,一名黑衣人正站在床前,怀中抱着一个用黄布包裹的婴儿,床上的太子妃裹着被单,正伸出一只手死死扯住黑衣人的衣角! “殿下,孩子!”太子妃声嘶力竭地大喊。 “皇城司!”太子怒喊道:“将此贼子拿下!” 只见周围的宫舍房顶上突然密密麻麻地冒出了多道身影,清一色的紫色官袍、紫色软甲和黑色幞头,腰挎长刀,从房顶一跃而下,朝产房冲来。 黑衣人见势不妙,掌心一翻,手中出现了一把还沾着血迹的短刀,直接割掉了被太子妃握着的衣角,接着抱着婴儿,往旁边的木架一踏,借力飞身而起,竟是一下冲破了屋顶,带起巨大的烟尘。 带头的皇城司秘卫已冲到产房外,刀身出鞘,仰头看向那站在房顶的黑色身影。 “贼子休走!” 黑衣人浑身上下包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看向皇城司众秘卫的眼神中似是带着嘲弄。下一秒,他回身一跃,已向远处的宫墙掠去。 “孙涛,给我追!”太子在浓浓烟尘中冲出了产房,怒吼道:“将我女儿夺回来!”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皇城司领头的秘卫低头领命,接着大手一挥:“兄弟们,追杀此贼!” “是!”皇城司众人齐齐高呼,接着纷纷跃上屋顶,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该死,这帮人干什么吃的!”太子低咒一声,又赶紧带着外面的宫女回了产房。 此时产房地上已然血流成河,中间的大床上,太子妃正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两眼空洞地望着黑衣人在屋顶破坏的大洞,嘴里喃喃道“孩子,孩子......” 她的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太子大步上前,将太子妃紧紧抱在怀中,眼里有滔天怒火在熊熊燃烧。 夜色如水,满地秋桐,鲜血缓缓流淌,在天边那道红色极光的照耀下,整个皇城似乎都染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 (注:本小说只是正常武侠文,无修仙,无修仙,无修仙!历史背景为架空,请勿代入正史,书中科技文化水平大约与唐宋相当,出场人物均已满十八岁,人物自己报的年龄均是为了戏剧效果。避雷:前期较为慢热,第一卷情节较虐,女主暂定四到六人,均年上。男主设定为正太美少年,第一卷之后为全书武力天花板之一,具体形象可以参考霓虹某知名燃漫的人气第一、以及24年某擅长逃跑的七月番主角。男主并非完全无敌,在武侠世界中仍会在某些场合下受伤甚至落败。后期可能会涉及一点玄幻要素,但不会影响正文!) 第1章 江南飞雪 顺天二十二年腊月,正是深冬时节,年关将至,往年暖和的江南今年竟然飘起了大雪。杭州城外的道路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在向城门疾驰而去。 “驾!”车夫十万火急地吆喝着,鞭打马匹的声音不绝于耳。 布置奢华的车厢内,一名看上去年近三十、衣着华丽的短髯男子正端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女孩睡得香甜,连马车的颠簸都摇不醒她。 “顺子,再快点!”男子面色焦急中带着点期待。 “老爷,前方马上进城了,不能再快了!”车夫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男子一手抱着女孩,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往车门外递去:“顺子,这些钱给那几位守城的军爷,让他们赶紧放我们过去。” “好嘞!”车夫接过了钱袋。 很快,马车就跑到了城门口处。 “站住!”一名守城的士兵伸手高呼。驾车的顺子赶忙一勒缰绳,马车堪堪停下。 “笨蛋!”旁边一名军官小跑过来,伸手就在这名士兵的头盔上拍了一下:“站住什么?这是祝员外的马车!” 说罢,这名军官转头朝着马车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容:“祝员外,方才听闻尊夫人刚产下一位公子,母子平安,真是可喜可贺啊!” “多谢大人,”祝员外将头从马车窗探出,脸带笑意:“祝某赶时间不便行礼,些许薄礼奉上,到时请大人到府上喝满月酒。” 顺子适时将钱袋子递给军官。 “嘿嘿,只要员外不嫌弃我等粗鄙,到时定当前来为公子贺礼。”那军官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袋颠了颠,将之塞进怀里,再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行!” 众士兵赶紧让开一条道路。 “驾!”顺子一挥马鞭,马车向城内跑去,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有些认识这俩车驾的,更是高呼“恭贺祝员外喜得贵子!” 顺子没理会这些路人,待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回头看着城门方向,低声骂道:“一群黑心鬼!” “顺子,噤声。”祝员外掀起车帘,打量着此时已经变得银装素裹的杭州城。 “可是老爷,刚才那出分明就是双簧戏,那小军官敲咱们呢!”顺子仍有些不服气。 “些许小钱罢了,”祝员外的声音平静了很多,“现在韩家在朝堂上渐渐压过了公孙家,这些兵痞子也越来越不讲理,我们终究没有官身,能不招惹就别招惹。” “算命咯!”车外突然传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 “嗯?”祝远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道士,正怀抱一柄小幡,坐在积雪覆盖的小巷里。 这么冷的天,杭州城为数不多的乞丐也不会出来乞讨。看着道士破烂的衣袍,祝员外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 “顺子,这些钱拿去给那个道士。”祝员外递出一块银锭。 顺子接过银子,看了看那个道士。 “明白了,老爷。”他停下马车,拿着银子来到道士身前。 “老道儿,我家主人心善,施舍你几两银子,你可得拿好,别被抢了去。”顺子将银子扔给了老道士。 “嘿嘿,小老儿向来无功不受禄。”道士稳稳接住银锭,笑了笑,道,“我帮你家主人算一卦吧。”说罢便抬头望了望天,又掐指算了算。 “嗯?”道士似是有些惊奇:“你家主人今天喜得贵子?” “这事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顺子不屑地道。他其实并不相信这些算命的,毕竟自己连主人的生辰八字都没报,而且这大白天的,道士如何看星象呢? “这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啊,”老道士没有在意顺子的不屑,笑道:“七杀、破军、贪狼三大煞星如今具现,世道怕是要变了,而你家孩子,就是这个变数之一。” “胡说八道。”顺子不甚在意的背过身向马车走去,不再理会这个道士。 “杀破狼竟然再次现世,呵呵......”道士抚着胡须,望着顺子的身影回到马车上,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怎么了?”祝远问道。 “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煞星现世,世道要变,尽是胡扯。” “那就不用管他,继续赶路吧。” “是。”顺子不再说话,继续赶着马车。 一刻钟后。 “吁——”顺子扯住缰绳,马车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前。 祝员外抱着女孩,急急地从车上跳下,往府门走去。 “大哥,你终于到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祝员外抬头看去,门口此时正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此人看上去与祝员外差不多年纪,生得虎背熊腰,身着精干的短袍,护腕、软甲、马靴一概不缺,腰间挎一柄短刀,此时双手抱着胸,笑吟吟地看着他。 “寒龙!”祝员外也笑着迎了上去,“愚兄不在这段时间,多亏寒龙保护我夫人。” “大哥何必如此见外,你我兄弟相称,这点小事乃是本分。”这名男子催促道:“赶紧进去吧,嫂子正等着呢。” “老苏,哪去了?!”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雷霆般的河东狮吼,“我叫你泡的红糖水呢?!” “唔......”正在祝员外怀里睡觉的女孩都似乎被吓醒了。 “哎,这就端过来!”苏寒龙也一个哆嗦,大声回应道:“大哥回来了,你声音小点儿,也不怕吵着嫂子!” “大哥回来了?”那道声音更大了:“大哥,快过来,嫂子生了个可爱的小公子呢!” “弟妹真是,一如既往的精力充沛啊......”祝员外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苏寒龙的肩膀。 苏寒龙无奈地苦笑一声,两人并肩走入府中。 “老爷。”路上的下仆丫鬟纷纷行礼。 祝员外冲他们摆摆手,一路来到院后的产房。 宽阔的产房里正燃着香炉,十分暖和。一名温婉清秀的妇人坐在华丽的床上,脸上带着疲惫和喜悦,怀中正抱着一个婴儿,细细端详着。床边坐着另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妇,扎着马尾,怀里也抱着个两岁大的女孩。这少妇长得十分水灵,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一会儿瞅瞅自己的孩子,一会儿瞅瞅对方的孩子。 祝员外与苏寒龙刚踏进产房,这名少妇就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 “大哥,你回来得也太慢了,快来看看嫂子吧。” 年轻妇人先埋汰了祝员外几句,又转向苏寒龙,“姓苏的,你也太慢了!” 说罢便一手将怀里的女娃递给苏寒龙,另一手把红糖水端过来,向床上的妇人走去:“嫂子,红糖水来了,我来喂你。” 苏寒龙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莺儿,大哥已经回来了,你还待在这儿,成何体统啊。” “那又如何?你们这些男人天天粗枝大叶的,哪有女儿家心细。”李莺满不在乎地道:“我要留下来照顾嫂子。” “......”苏寒龙显得十分无奈。自己这妻子虽然年纪小,但却总是操着大嗓门,只知道关心她嫂子,连大哥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自己了。 “哈哈,弟妹说得在理,”祝员外倒是爽朗地笑了笑,”愚兄的确不擅长照料人,还得麻烦弟妹。这几日你们夫妻带着清雨住在府上便是,为兄一直为你们留着房间呢。” “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没等苏寒龙回应,李莺就笑着答应了。作为一个妻管严,苏寒龙也只好应允。 “莺儿,我自己来便好。”床上的妇人似是不好意思让李莺喂自己,将男婴递给李莺,自己端过糖水喝了起来。 “辛苦夫人了。”祝员外来到床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搂住妇人。 “远哥。”妇人有些羞涩,一边小口喝红糖水,一边将目光转向祝远另一只手臂中抱着的女孩:“给玉儿求的平安符求到了吗?” “当然,”祝远将女孩的领口微微下拉,露出一块玉质平安符。 妇人轻轻将平安符托起观看,只见玉符精雕细琢,上面刻着一个“玉”字。妇人又看向熟睡着的小女孩,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十分温柔。 “不愧是天龙寺的高僧,这平安符做得真是精美,望它能护佑玉儿平安无事。” “的确如此。”祝远接过装糖水的碗,放在一边。妇人从李莹怀里抱回男婴,看不够似的再次端详起来。 “哎,对了,”李莹大咧咧的嗓门又响了起来,“大哥,嫂子,之前我们约好结亲,结果清雨和玉儿都是女孩,我还以为这门亲事要黄了呢。现在嫂子生下公子,我们岂不是又能重结秦晋之好了?” “欸?”旁边正哄着女儿的苏寒龙愣了一下,进而有些担心:“可是,清雨比小公子大了近三岁......” “害,女大三,抱金砖嘛。”祝员外大手一挥,“只要贤弟夫妇二人应允,这门亲事自然不在话下。” “好啦。”祝远的夫人云氏嗔了丈夫一眼,“孩子刚出生呢,以后的事情还得看他们自己,缘分的事儿,谁说得清。” “看自己干嘛,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他们岂会反对?”祝员外反驳道。 “如果听父母之言,当初你就不会娶我了。”云氏本是山林里农户的女儿,出身低微,而祝家乃是杭州最大的富商之一。当初祝家三口遭到竞争对手刺杀,祝家二老丧命,而云氏在因缘际会下救了受伤正在逃跑的祝远,这才得了祝远的倾心。 祝远逃脱危机后,年纪轻轻就接下了祝家家主之位。在其出色的经营下,很快就打败了竞争对手,家业翻了好几倍,如今的祝家,放眼整个大夏都已是排得上名的富商。而当初祝家二老为祝远定的亲,正是那位竞争对手家的女儿。在祝远将其斗倒破产后,便将自己原本的未婚妻买入了祝府当了个丫鬟,转而娶了云氏为妻。 祝远的结拜兄弟苏寒龙,则是经营着家传的镖局,武艺十分高强。两年前,苏寒龙的新婚妻子李莺路过祝府时突然临盆,云氏恰巧见到后,赶紧将李莺带入府内,又请来产婆为李莹接生,从此两家结识。为了报答祝家,苏家常常主动为祝家的商路护航,两位家主也越发投缘,便干脆结为兄弟。 苏寒龙的妻子李莺不过二十岁出头,别看她身材娇小,却是正道六大宗之一流云宗的亲传弟子,一身武艺比丈夫还要高超。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同样拜在流云宗门下,两姐妹一个性子清冷,呆在山上清修,一个耐不住寂寞,下山闯荡时结识了苏寒龙,两人相知相恋结为夫妇,正因为她的存在,再加上祝家的鼎力支持,苏家镖局的生意才越发红火。 “这孩子,生得倒是好看。”祝远对着爱妻怀里的男婴看了又看。 “小公子真是个妙人,”李莺道,“当初清雨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养了好几天才逐渐圆润起来,这小公子生下来就这么好看,以后不得比大哥还俊俏。” “哈哈哈!”众人皆是大笑。 “玉儿呢?刚生下来时也这样好看吗?”李莺问道。 “呃......”祝远与妻子对视了一眼,一时没有回答。 “说起来,小公子要叫什么名字呢?”苏寒龙插嘴打断了这个话题。 “对呀对呀,小公子这么好看,一定得取个好听的名字。”李莺兴奋地道。 云氏识字不多,闻言望向了丈夫。 “嗯——”祝远沉吟片刻,又望向窗外的大雪纷飞...... 第2章 千冬 顺天二十八年,钱塘江畔春风送暖,绿意盎然。杭州城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江南富甲天下,而杭州乃是江南最富有的城市,富商数不胜数。祝家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在城西拥有一大块地产,修建了一座极为华丽的府邸。 府邸的后面,充满鸟语花香的庭院中,响起了孩童的欢声笑语。 “千冬,我看到你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前,双手叉腰,大声嚷嚷着。 枝繁叶茂的树冠中,一个俊俏的小男孩探出头来,有些不服气地叫道:“你怎么每次都能发现我?” “那还不简单?”小女孩略显得意,“每次我在地面找不到你,那准是躲树上去了。才六岁就会爬树,我还挺佩服你的。” “所以你压根没看见我?”小男孩慢慢从树上爬下来。 “嘿嘿,我当然是诈你的,哪知你这么笨,一下就上钩了。” “......”小男孩滑了下来,拍了拍衣角,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清雨姐就喜欢耍赖。” “这怎么能叫耍赖呢?夫子说,这叫兵不厌诈。”苏清雨一本正经,上前牵住了小男孩的手,“走吧,晚宴马上开了,先别玩了。” 这个小男孩正是祝家唯一的儿子,刚满五岁不久的祝千冬。 “嗯。”祝千冬听话地跟在苏清雨后面。 两人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了廊下一间小学堂中,这是祝家的私人学堂,里面摆了几张小木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祝远还专门请了杭州城有名的夫子来为祝家的两个孩子教书。 此时学堂里只有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女孩。 小女孩跪坐在一张小桌前,低着头,正在专心致志地抄一本书,她的字娟秀清雅,煞是好看。 “姐姐。” 祝千冬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女孩抬起头,柔和的目光投向两人。 “冬儿,玩够了吗?” “嗯。”祝千冬点点头。 祝玉站起身,走到千冬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另一只手:“那就进屋吧。” 另一边的苏清雨似是有些吃味,酸溜溜地道:“玉姐,你还真勤奋呢。” “女儿家虽然不能考取功名,但多识点字总归不是坏事,日后可以读各种各样的书。”祝玉虽然声线稚嫩,但语气却很成熟,“我毕竟比冬儿大了三岁,自然不能像他一样成天玩耍。” 与祝玉差不多年纪,但却成天与千冬一起玩耍的苏清雨:“......” 就这样,祝千冬被两人牵着手进入了膳厅。 “你们三个,快过来了!”饭桌旁,几位大人已经入座,其中一名扎着马尾的少妇冲着他们招手。 “娘!”苏清雨娇嗔一句,对自己娘亲的粗野性子感到无语。 旁边抱胸而坐的的苏寒龙也无奈地道:“莺儿,你这样早晚教坏孩子。” “这有什么坏的?老苏你不喜欢吗?”尽管近六年过去,李莺的脾气和嗓门仍旧不小。 “......”苏寒龙识趣地撇过头。 “哈哈哈,”祝远大笑道,“寒龙怎会不喜欢呢?他最喜欢的就是弟妹你那脾气了。” “大哥!”苏寒龙对自己这大咧咧的媳妇和喜欢坑弟的大哥略显无语。 “好啦,”祝远的夫人云氏端着最后一盘菜进入了膳厅:“别说笑了,大家开饭吧。”说罢将菜摆在桌上。 云氏出身贫寒,也因此练出了一手好厨艺。虽然如今嫁入豪门,大多数时候不用她亲自做饭,但像今天这样两家聚餐的场合,她还是会下厨亲手做一些菜肴。 祝玉和苏清雨带着祝千冬入座,两个小女孩将千冬挤在中间,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 “小千冬真是受欢迎啊。”李莺开着玩笑。祝家虽然是豪门大宅,但没有官身,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繁文缛节。 祝千冬小脸红红的,没有去管李莺阿姨的调笑,自顾自的吃饭。倒是苏清雨有些羞涩,停下了似乎在与祝玉竞争的筷子。 “大哥,关外的那批年货,运到杭州了么。”苏寒龙问道。 “还没有。”祝远叹了口气,“韩家的江南军刚与公孙家的西凉军交换了驻地与番号,如今又从辽东军手里接管幽州,所以通关文牒也得重新更换。” 苏寒龙也是有些来气,一拍桌子:“这韩家当真受宠,屁大的军功没有,竟能跟长期与北辽抗争、还彻底灭掉了楚朝的公孙家平起平坐,不知当今圣上怎么想的。” “唉,”祝远继续道,“北辽最近也异动频频,年关刚过,就往边境增了大量的兵力,前几日运货的家仆飞鸽传书,说是边关如今军备十分紧张,他们通关时都要被细细检查。韩家的军队本就痞气极重,这下货运就更慢了。” “不过江南一带终于不用再受韩家的江南军辖制了,听闻来到江南的西凉军军纪甚严,这对于我们来讲倒是好事。”苏寒龙道。 “公孙家的西凉军在当初跟随先帝打天下时,便以军纪严明、战力彪悍着称,对于我们来讲的确是好事,”祝远道:“现在边关紧张,圣上却把与北辽作战经验最丰富的西凉军调来江南,反而令在江南长期无事可做的江南军调至前线,恐怕也存了磨练韩家的意思。如今大夏三大精锐军队,辽东军乃后楚军队收编,一直不得圣心,而西凉军在江南恐怕也会日渐腐化,这样看来,韩家的确受宠。” “好了好了,”云氏打断了两人,“今日我们两家宴席,别讨论这些朝堂事了。” “哈哈哈,”祝远笑了起来,“夫人说的在理,今日我们正应抛开这些琐事,聊些有趣的话题。” “聊聊江湖嘛。”苏清雨插话了,“我之前在茶馆听说书,什么一宗一寺一道观、一门一谷一山庄,魔教教主与正道魁首的不伦恋什么的。” “你这孩子,天天听些什么呢。”苏寒龙有些无语。 “哈哈,清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兴趣了,”祝远笑道:“贤弟和弟妹常年押镖行走在外,一定对江湖很熟悉吧。” “江湖啊......”苏寒龙低下头扒了几口饭,似是有些伤感,“其实江湖也没什么意思。” “哈哈,老苏,不就是被我姐教训了一顿么,至于这么伤感吗。”李莺大笑着拍了拍苏寒龙的肩膀。 听闻此言,别说祝远,连云氏和祝家两个小孩子都好奇地抬起了头,苏清雨更是睁大了那双跟母亲极其相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莺。 “你们别听老苏的,江湖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李莺笑道,“当初他继承了他爹的镖局,又学完了武艺,自认可以行走江湖了,就打算独自出去押镖,把镖局的名气打出来,结果第一趟镖就遇上了我们跟他竞争。” “哦?”祝远道,“弟妹乃是正道大派流云宗亲传,贤弟如何能竞争过?” “他当然竞争不过啦,”李莺道,“他提出一对一单挑,赢了的人便能拿下这个单子,然后被我几招就打败了。” 旁边苏寒龙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七尺高的汉子,此时只顾埋头吃饭,假装没听到妻子给大家讲述自己的黑历史。 “老苏不服,又回去练了一年,再次来到我们宗门想找回面子,结果见到了我姐,把我俩搞混了,直言要挑战,然后我姐直接出手了。”李莹道,“我姐是流云山上最勤奋的弟子,武功可比我厉害多了,两招就把老苏打趴下,还狠狠揍了几拳,鼻青脸肿的,还是我看不过去,把他带回山上给他疗伤。” “嘿嘿,”苏寒龙这时终于抬起头,望向妻子笑道:“你比我厉害又如何,还不是当了我老婆。” “老苏!” 李莹双颊飞红,捶了苏寒龙一下,众人皆是大笑起来,饭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过,江湖虽有意思,不过也不是个好玩的地方。”笑了片刻,李莺突然正经地道:“我们在江湖上行走只是为了押镖,还不算特别凶险。那些魔道人士,刺杀抢劫无恶不作,而正道宗门与他们常常爆发打斗,死伤无数,死者的后代又要报仇,如此代代不断相杀,那才是江湖最残忍的地方,稍有不慎,自己横死街头也就罢了,妻子儿女也会受到报应。哪怕我们只是押镖的,一旦遇上那些武功高强的魔道中人,也很难逃得性命。在这苟日的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 “如此,确实险恶。”祝远再次叹了一口气。 “娘,你多给我讲讲呗。”苏清雨仍然止不住好奇。 “你这丫头。”李莹揉了揉苏清雨的小脑袋,“那你想听什么?” “那个说书先生说的‘一宗一寺一道观、一门一谷一山庄’是什么啊?” “这是自楚朝以来的正道六大宗门,说书先生常常这样称呼我们,”李莹讲道,“一宗自然是我们流云宗,因为流云宗的武功更适合女子修炼,因此我们只招收女弟子;一寺指天龙寺,寺里的和尚修炼的是从天竺那边传来的佛门武功;一道观指青山观,里面都是道士,修炼的也是道家武功。这两家的武功已经传承了近千年,也是正道里实力最强的两家。” 李莺说得有些口渴,端起茶喝了一口后,续道:“至于后面三家,跟我们不同,他们的武功以前都是家传的。一门指霸刀门,他们的武功霸刀七式在楚朝时虽然一直是皇甫家独有,不过因为皇甫家与楚朝皇室交好,因此皇甫家就将一些简单的招式作为军用武术教给了楚朝的军队,时至今日,由楚朝军队收编而来的辽东军使用的仍是这套刀法。可惜后来楚朝覆灭,虽然先帝赦免了皇甫家,使其得以保存,但家族后辈凋零,难以发展下去,于是皇甫家将霸刀门改作武馆,像我们宗一样开始收授外姓弟子,才再次强盛了起来。” “还有呢?”苏清雨催促道。 “你这孩子真是性急,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李莺笑骂一声,道:“一谷乃是七绝谷,这个倒是有些复杂,因为......七绝谷已经被灭了。” 第3章 正魔 “啊?” 众人皆是一惊:“七绝谷不是正道六大门派之一吗?” “那又如何?”李莺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强盛,终究只是江湖门派罢了。” “难道是被魔教消灭的?”祝远也是好奇地问道。 “怎么可能......”李莺摇了摇头,本来平日里乐观开朗的她,此时竟显得有些伤感:“魔教这次,反而是帮助他们的一方。” “清雨,你不是听到那说书先生说过,正道魁首和魔教教主相爱的故事吗?” “嗯,不过我刚听到那里就被赶走了,那些人说这个故事不能让小孩听。”苏清雨稚嫩的语气中带着丝丝不服。 “倒也没什么不能听的,”李莺缓缓道:“这对相爱的野鸳鸯,正是七绝谷的谷主司千雪和魔教的教主战朝歌。” “战朝歌?”祝远惊道:“传闻千年内无人能及的江湖第一高手战朝歌?” 连祝远这种平日不接触江湖的人都听说过,可想而知此人的名气有多大。 “正是。”李莺道:“战朝歌所在的魔教名为赤焰天,相传乃是秦末时的赤焰军残党所建立,距今已历经五朝,他们奉行我行我素、有仇必报的原则,再加上他们喜欢接刺杀、劫镖的脏活,因此被我们称为魔教。他们虽然是魔道唯一的宗派,但所有魔道游侠基本都唯赤焰天马首是瞻,里面高手如云,因此才能与正道分庭抗礼。” “但是与之相对的,正道也有天龙寺和青山观,他们的历史不比赤焰天短多少,同样底蕴深厚,因此魔教一直未能灭掉正道。后来,越来越多的正道宗门崛起,一直到六大宗门全部出现,那时正道极为强盛,压制了魔道数百年。” “直到战朝歌出现。”苏寒龙在一旁道。 “没错,”李莺道,“我记得那应该是顺天十年,魔教势微,正道六大宗门,除了天龙寺和青山观未至,其他四个宗门组建了联盟,四位宗主带着宗门骨干齐聚江城,围攻魔教,决定将其一口气消灭。本来一路摧枯拉朽,四位宗主已经打到了魔教的祭坛,结果战朝歌突然横空出世。” 回想起来,李莺似乎有些后怕:“还好那时我才不到十岁,还没正式加入流云宗,也就没有参战。” “战朝歌一个照面就瞬杀了白蛇山庄的庄主白龙,虽然是突袭,但那毕竟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啊。杀死白龙后,他一人独战霸刀门的皇甫阳,七绝谷的司天道,以及我们宗的前宗主柳烟眉,战了近百回合,将三人尽数打败。” “在此期间,不知为何,魔教突然又冒出来不少高手,将其他人尽数拦截下来,无法支援。” “战朝歌击杀了皇甫阳,但最后却没对我们前宗主柳烟眉和七绝谷的老谷主司天道下手。据宗门前辈说,战朝歌不杀妇孺老幼,因此放过了两人,但这对于两位宗主来说是天大的耻辱。这次围攻失败后,正道损失了不少好手,魔道重新站稳了脚跟。我们宗主回到了流云山后,留下了一身暗伤,武艺大不如前,因此一直郁郁寡欢,最后干脆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师姐,自己退位当了长老。” “而七绝谷那位司老谷主,据说回谷后一直放不下输给战朝歌的耻辱,几年后忧愤而死。”李莺有些遗憾地道,“而且那位谷主没有儿子,最后是由其晚年所得的长女继承了谷主之位。这就是司千雪。” “那战朝歌岂不是司千雪的杀父仇人?”这下连云氏都好奇地发问。 “倒也算不上。”李莺又摇摇头,“战朝歌击杀了白龙和皇甫阳,但的确放走了我们前宗主和司老谷主,甚至我们前宗主还一再告诫我师姐不要妄想去寻仇。那位司老谷主先是参与围攻魔教,被打败后又自己抑郁而死,于情于理不该怪在战朝歌身上。更何况,这次围攻的危机解除后,战朝歌还上门挑战了天龙寺的方丈和青山观的观主,据说那两人也都败给了战朝歌,于是向其承诺不会主动再去围杀魔教弟子。此举震慑了整个正道,司千雪一个才成年的女子,如何是其对手?” “但是司千雪不愿意听司老谷主去世前的劝诫,执意要复仇。”李莺道,“说起来,七绝谷处于大理偏僻之地,虽然武功比起另外五大宗门稍逊一筹,但其极为擅长一些奇门外道,据说他们精通药理和驯兽之术。司千雪前去复仇时,在有毒傍身的情况下,好像还真毒倒了战朝歌。” “可问题就在这。战朝歌被毒倒后,与司千雪一起销声匿迹了几个月,后来两人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并且宣布他们结为了夫妻。” “此事一度轰动了江湖,正道各大宗门纷纷指责司千雪和七绝谷,但七绝谷本就是司家所有,又岂会在乎这些言语?七绝谷很快宣布不再关注江湖中事,也不再插足正魔之争,而战朝歌也宣布不再当魔教教主,两人在七绝谷隐居,很快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可江湖又岂是那么好退出的?” 李莺越讲越起劲,连饭菜都顾不上吃了。其他人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因为两人的结合,导致正魔两道越发水火不容,正道认为战朝歌蛊惑了司千雪,导致正道损失了太多实力,而魔教如今没有教主,更是群龙无首,肆无忌惮。之后的五年,正魔两方互相杀伐,几乎损失了一整代人,各大门派都人丁凋零,青黄不接。” “直到顺天十八年,因为正魔厮杀太过惨烈,甚至牵扯到了太多平民百姓,朝廷终于看不下去了。圣上下旨,组建了一个管制江湖,震慑武林的机构。” “皇城司。”祝远喃喃道。 “就是皇城司。”提到这个名字,李莺的俏脸上竟是带着一丝不安,“皇城司从军中和江湖吸纳了许多高手,再加上朝廷为他们配置了很好的装备,战力不下于任何一个宗门。那之后,皇帝就将皇城司分由四大指挥使统领,行走江湖,缉拿要犯。” “一年后,皇城司的指挥使之一玄武使宣布南下,前往大理,想要灭杀七绝谷。只是当时皇城司尚未积威,也没有招惹那几个大门派,因此大多数江湖人都以为他们徒有虚名,七绝谷也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 “而正道因为司千雪和战朝歌一事,也不愿意支援,只有我的师姐,现在的流云宗宗主念在往日情分,独自前往了七绝谷。而魔教则是倾巢而出,与七绝谷一起在谷中布下杀阵,等待皇城司到来。” “本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次皇城司的进攻只是个笑话,”说到此处,李莺语气不自觉变得有些恐惧:“哪曾想,皇城司竟然横扫了魔教和七绝谷,这名玄武指挥使更是在七绝谷底对战战朝歌和司千雪两个人,并将其双双击杀!那之后,他还带着皇城司屠杀了司家,烧掉了七绝谷!” “嘶——”听到这里,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这位皇城司的指挥使,武艺竟在那个战朝歌和司千雪之上?”苏寒龙虽然也闯荡江湖多年,但对这等秘辛也是头一次听说,此时好奇地问道。 “难说。”李莺托着腮,沉吟道:“战朝歌已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顶尖高手,更何况还有个同样跻身江湖顶尖的七绝谷主司千雪,传闻他们二人还各持有一把神兵利器,至今我们都不相信皇城司指挥使能在一对二的情况下击败这对夫妇。” “那你们宗主呢?”祝远问道。 “我们宗主倒是没受伤,听说那天回宗时脸色差得吓人,直接宣布闭关,还警告我们不要招惹皇城司。”李莺道,“而皇城司的那位指挥使倒没有到处宣扬此事,因此江湖上大多人都不知道战朝歌和司千雪的死因,只知道七绝谷是被皇城司灭掉的。一些知晓此事的江湖人则将皇城司那位指挥使称为阎罗王。”李莺再次叹气,往日的她活泼开朗,但今日却显得尤为沉重。 “一宗一寺一道观,一门一谷一山庄。这正道六大宗门已经被灭了一个,不知会不会轮到我们。” “最后这个山庄就是娘刚才提到的白蛇山庄吗?”苏清雨举起小手,像在学堂一样脆生生地提问。 “我女儿听得真认真。”李莺夸奖了一句,道:“的确就是白蛇山庄,据说这个白家虽然也是正道,但行事颇为诡谲。现在他们也是唯一一个坚持武功只传家族的正道大派了。这些年正道伤亡惨重,他们也好不到哪去,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现在距那时都快十年了,你们不仍然安安稳稳的么。”苏寒龙笑道,“放心吧,皇城司虽然行事霸道,但这十年来一直未对其他正道大派出手,多半还是有行事原则的。” “希望如此吧。”李莹有些怏怏的:“不久后,据说又发生了一件秘事,那就是太子妃刚诞下的孩子被一个神秘人抱走了,皇帝和太子大怒,令皇城司彻查此事,江湖上又有许多人因此遭殃,被关进皇城司的大牢中,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如此倒令那位指挥使阎罗王的名号越传越广,令江湖人谈之色变。” “哦?” 祝远第一次听闻这种皇家秘事,正欲再问,却被妻子打断了,“好了,怎么又聊回去了,此等机密,不是我们能乱讲的。” “也是,”祝远端起酒杯道,“我等不过平民百姓,不可妄言此等大事,还是喝酒吧。来,贤弟,我敬你一杯!” “多谢大哥!”苏寒龙回敬。 撇开话题后,李莺的脸色好了许多,转向自家女儿,笑吟吟地问道:“你这丫头,听了这么多,现在可满意了?” “早就满意了。”苏清雨语气满足:“娘,你快吃饭吧,讲这么久故事,肚子一定饿得咕咕叫了吧?” “咕——”李莺的肚子适时发出一阵声响。 “你这孩子,真是乌鸦嘴!”李莹的脸又红了。 “哈哈哈!”众人尽皆大笑起来,饭桌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4章 怪病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 祝家的小学堂内,三个孩子正在摇头晃脑地读书认字。 千冬毕竟才五岁,读着读着就腻了,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苏清雨也玩心极重,看到千冬趴下了,便举手道:“夫子,可以休息一下吗?” 此时坐在三人前面的这位夫子,乃是祝家高价请来的一个秀才,年纪倒是不大,也怕三个小孩不喜自己,偷偷找父母抱怨,便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一旁的祝玉仍在看书,只是没有再读出声。苏清雨高兴地点头,“嗯嗯!” “来,你先把至今的历史朝代背一下。”夫子笑眯眯的。 “呃......古夏、商、周......春秋、战国、秦......呃......秦之后......”苏清雨早忘了夫子几天前教的知识。 “汉、陈、楚、夏。”旁边的祝玉淡淡地将之后的朝代背出来。 (本书为架空历史和虚构故事,历史发展与现实不同,正史中的夏朝,本书称为古夏) “还是小玉聪慧啊。”夫子赞了一句,“既然背出来了,大家就先休息一会吧。” “哼。”苏清雨有些不服气,不过听到可以休息了,还是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推了推趴在桌上的千冬。 “千冬,快起来,咱们去抓蛐蛐。” “清雨姐,你好吵......”千冬从桌上抬起头,揉了揉眼,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真可爱。”苏清雨简直爱死了他这副模样,绕到他背后,双手托住他腋下,不由分说地便将千冬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别睡啦,我们去玩!” “哎,清雨姐你慢点......”千冬迷迷糊糊的,就被苏清雨半强行拉着往庭院跑去。 “......”祝玉望着两人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小玉,你不去一起玩吗?”夫子问道。 “在院子里撒野似的到处跑?不如读书。”祝玉将视线重新收回到书上。 “既然想继续读书,为何还要帮忙解答问题呢?” “我弟弟念书念得困了,的确该放松一下,”祝玉顿了顿,“清雨也没那个心思,与其让他们接着读,不如让他们去玩一会,再回来念书,学习效率会高很多。”她淡淡地道。 “你这......”夫子有些惊奇地看着祝玉,“小小年纪就懂得这等道理,若你不是女儿身,将来定能立一番事业啊。” “我只是喜欢读书而已。”祝玉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唔......”突然,她皱眉捂住了额头:“夫子,我......有些头晕......” “啊?”夫子还未反应过来,祝玉已然一头栽在桌上,晕了过去。 “快,快叫大夫!” ...... 眼前一片黑暗,祝玉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在何处。 “姐姐,姐姐!” 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了冬儿的声音,那稚嫩的声音没有了以前的软糯,反而带着些许的嘶哑和疲累。 冬儿......那是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弟弟,最重要的家人。 祝玉用尽力气,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自己的闺房,冬儿正趴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爹、娘,姐姐醒了!”千冬见到姐姐终于醒来,不由得喜极而泣,带着哭腔大声呼唤父母。 很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祝家夫妇、苏家夫妇、苏清雨冲进了卧房,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玉儿,感觉怎么样?”祝远焦急地问道。 “头还昏吗?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云氏也十分急切。苏家三口也同样担忧地看着祝玉。 “没事......”祝玉此刻全身无力,虚弱地道,“只是......没什么......力气。” “都让开!”大夫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关心则乱,先安静下来,待我再看看。” 众人连忙让开,只有千冬仍趴在祝玉旁边,虽然一言不发,但就是不愿挪开。 祝家请的这位大夫姓齐,乃是杭州城最有名的大夫,妙手回春不知救了多少条性命。他没管千冬,径直走上前,先摸了摸祝玉的额头和后脑,再捏住祝玉的手腕细细把脉。 “嗯......奇怪,”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齐大夫才收回手,抚了抚胡须:“我起初以为是发烧,后来令媛近乎两日未醒,只恐是内疾,但如今脉象平和,体温无异,表面看着又无甚大碍......” “那玉儿岂不是没事了?”祝远闻言有些惊喜。 “非也。”齐大夫摇摇头,道:“虽然脉象平和,但外寒内热,乃是心肺有恙,会导致整日昏迷,半身不遂。别看她现在醒了,过不了一会她还得睡过去......这孩子体内,有顽疾啊。” “那该如何医治呢?”祝远问道。 “很难。”齐大夫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们或者你们父母有无这种疾病?” “......”祝远和云氏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没有。” “唔......那就奇怪了......”齐大夫缓缓道:“我倒是听闻过一种病,跟令媛症状类似,但却是家里遗传的......” “那,大夫能否医治?”祝远有些忐忑地问道。 “很遗憾,我医不了。”大夫的话让众人十分沮丧,“这种病过去我从未见过,病例太少,不敢妄言医治,连如何缓解亦是不知。” “不过,”大夫又话锋一转,道:“我可以介绍你们去找我的一位朋友,这种病症正是他告知我的,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众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祝远躬身道:“还请齐大夫指教,若能医好小女,祝某必有重谢。” “重谢倒也不必,”大夫摆摆手,道:“你们只需将我那位朋友医治此病的方法告诉我,便是对我的答谢了。” “如此,谢谢大夫了。”祝远再次躬身,他知道,这位大夫应该也很想学习如何治这种怪病。 “我那位朋友姓袁,乃是当朝太医的弟子,医术比我高明得多。他如今在金陵城行医,你们可以去当地打听打听,”大夫拿出纸笔,唰唰写下一封信,“见到他后将此信交予他,他自会为令媛看病。” “多谢大夫。”祝远夫妇二人齐齐道谢。大夫摆摆手,离开了此地。 “姐姐......”千冬担心地握住了姐姐的手。 “冬儿,放心吧,我们会医好你姐姐的。” 祝远摸了摸千冬的头。 “玉儿,好好休息。”云氏则上前轻抚祝玉的头发:“你一定会没事的。” 祝玉轻轻点了点头,她此时浑身无力,连说句话都困难。 众人不再打扰,苏家夫妇带着苏清雨先离开了屋子,祝家夫妇也后一步离开。 “冬儿,好好照看姐姐。”祝远踏出门槛前叮嘱道。 “嗯!” 千冬用力点了点头。 很快又有几个丫鬟进了屋,守在床边照料。而千冬似是有些困了,侧躺在祝玉身边,双手紧紧搂着姐姐的胳膊。 祝玉侧过头,看着千冬担忧的眼神,不由得笑了笑。 “放心吧冬儿,姐姐没事的。” 千冬没说话,仍然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祝玉似是有些无奈,用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千冬的小脑袋。她看着千冬眼下的黑眼圈,也不由得心疼。 刚才大夫说自己近两天未醒,见弟弟这样子,怕是这两天都没睡了,这年纪的孩子常常嗜睡,她家冬儿此时不知有多疲累。 千冬与姐姐躺在一起,似是终于安心了下来。很快,两人都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祝家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祝玉自昨日的上午开始昏迷,直到今天半夜时分才醒,确实昏迷了近两天。苏家三口已经回了自己在祝府的临时居室睡觉,而祝远此时正坐在书案后,一手扶额,似是十分烦恼,云氏跪坐在旁,双唇紧抿,脸色也不好看。 “唉,玉儿怎会如此可怜,竟得了这样的病。”过了很久,云氏终于开口。 “这孩子来历太过神秘,我实在担心啊。”祝远叹了口气道,“当初未加思索便答应了恩人收养这孩子,结果如今这事闹的,却越来越麻烦了。” “远哥,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医治。”云氏见丈夫语气不安,不由得加重了语气:“玉儿虽然不是我们亲生,但我们养了她九年,早已视如己出,即使倾家荡产,我也要医好她!” “唉,你这妇人,我又没说我不医。”祝远有些无奈:“难道我没把玉儿视作亲生女儿吗?只是此事有些蹊跷,我总感觉玉儿的背景不会简单。” 云氏道:“早知如此,当初你收养玉儿时,就该问清楚你那位恩人玉儿的来历!” “唉,我当然问了,可我那位朋友不愿意回答,难道我还能逼他说不成?” “那你朋友为何自己不养?” “他说自己没时间......” “那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云氏对自己这虽然很有生意头脑,但做其它事老是缺一根筋的丈夫感到十分无语。 “罢了,反正不管玉儿身份如何,她现在都是我们的女儿,”她扶额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祝远沉吟了片刻。 “准备收拾行李吧,玉儿的病情耽误不得,先祭拜先祖,三日后我们就启程前往金陵。” “好。”云氏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商讨出行的准备事宜,却没注意到房门外,一个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 苏清雨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立马钻进了被窝,双手死死捂着嘴,大气不敢出一口。 她听到了什么?祝玉不是祝伯伯和云姨亲生的,而是祝伯伯的朋友交给祝家领养的! 无意间得窥天大的秘密,苏清雨此刻无比紧张。 她在床上思考着,可惜她才九岁,什么都想不明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虽然很喜欢千冬,会对千冬时时刻刻都爱粘着祝玉而感到吃味,可祝玉也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这个秘密,她绝不该说出去。 这一夜,苏清雨辗转反侧。 第5章 北上 三日后。 “这富贵的人家就是不一样,这座宅子,修得真好看呐!” 一个中年妇女正顶着艳阳,打量着面前这座号称是杭州城最华丽的府邸,同时赞叹着。 “这位大姐,你是有什么事么?” 门口值守的家仆见她迟迟不离开,便开口问道。 “烦请大哥通报一下,我姓张,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告诉祝员外咧!” “说媒的吧。”家仆上下打量这女人一眼,“这些年来我们祝府提亲的人多了去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媒婆。” “嘿嘿,大哥好眼力,”媒婆搓搓手,道,“那大哥可以放我进去吗?” “等着,我通报一下。”家仆转身进了府中。 片刻后,一个丫鬟走出来,道:“张媒婆?进去吧,不过主人今日有要事,请你快些。” “明白,明白。”媒婆笑嘻嘻地点点头,便跟着丫鬟进了祝府。 会客厅中,此时正坐着一个妇人,此时正端着茶,小口抿着。这媒婆挺有眼力劲儿,一下就猜出这是祝家的主母。 “这位一定是祝夫人吧,没想到如此年轻,让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媒婆上前就是一顿马屁。 “呵呵,”云氏淡淡笑了笑,道:“张婆婆,你今个是来说媒的吧?” “正是,”张媒婆笑道:“这杭州城,谁家不知祝府有个小公子,天资聪颖,俊俏非凡,但凡有点家资的,谁不想把女儿嫁了。可要我说啊,这诺大一个杭州,还真没有人能配得上公子呢。” “哦?”云氏似是有些兴趣:“那照张婆婆说,谁才配得上我家千冬呢?” “不知祝夫人知晓江湖事否?”媒婆凑近了些,放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如今我们大夏习武成风,江湖人的地位也一直很高。江湖上有一个很大的门派,叫赤焰天,而赤焰天的林护法有一小女,现在八岁,生得清秀稚丽,娴静淑雅,而且还饱读诗书,将来与公子可堪良配啊!若是夫人有意,两家结为娃娃亲如何?” “赤焰天?”云氏愣了愣。那不是之前弟妹提过的魔教吗?为何如此庞大的江湖门派会来找自家一介商人联姻? 不过虽然心有困惑,不过云氏也听说过,魔教行事张狂不尊礼法,还经常干些非法的勾当,这个姻亲肯定是万万不能结的。 想到这,云氏面带歉意地笑了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张婆婆,千冬如今年纪尚小,实在不好这么早便定亲,待千冬长大后,若那位林小姐仍未出嫁,届时我们一定会考虑。” “呃......”张媒婆有些头疼。她回想起那个女人之前跟她说的话。 “一定要长得好看,明白吗?我那丫头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品家境皆在其次!若是你说成了,我再给你加十两黄金!” “唉。”张媒婆叹了口气,她号称江城第一媒婆,但这也是她第一次给这么小的孩子说媒。在整个江城说媒无果后,她又往东走,一路打听,期间又失败了几次,终于在杭州城打听到祝家小公子,生得可爱玲珑,整个杭州城的高门大户几乎都去提亲过。虽然这孩子年纪小了点,但已经是她能找到最符合条件的了。 “不知是否可以再考虑一下......”媒婆还欲说话,就被一个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 “欸欸欸,你这老婆子想干嘛,拐我未来女婿呢?”大厅门口,一道俏生生的身影站在那儿,双手抱胸,高马尾英姿飒爽,正是李莺。她身后跟着高大的苏寒龙,夫妇俩站在那里,让张媒婆感到了莫大的压迫感。 “莺儿,你们怎么来了?”云氏惊喜地站起身。 “我看到后院在收行李,就打听了一下,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去金陵了。”苏寒龙笑着道。 “嫂子,这你可太不仗义了啊。玉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们去求医竟然不叫上我们夫妻!”李莺冷哼道。 “唉,最近你们镖局生意红火,离不得人啊!”云氏也有些歉意,赶忙上前扶住李莺的手:“这次去金陵,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怎好麻烦你们呢。” “嫂子这是没把我们看作一家人啊。”苏寒龙也有些不满:“玉儿得此怪病,我们也很焦急,于情于理都该陪着去,就这点路途,我们当镖师的还没放在眼里!更何况,金陵城我们也走过好几次了,到时候给大哥引引路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镖局,我手下的弟兄们如今也都能独当一面了,没我们在也完全可以搞定平日的普通业务。” “看吧,我就说不该瞒着贤弟。”厅堂后面,祝远走了出来,笑着道:“若是把贤弟丢在杭州,怨我这兄长事小,只怕到时还会自己追上来咧!” “哈哈,大哥可比嫂子了解我。”苏寒龙笑道。 “那媒婆。”祝远转向张婆婆:“吾儿年岁尚小,定亲也为时过早,实在不便,还是请回吧。” “唉......”张媒婆叹了口气,知晓眼前这四个人都没有为小公子定亲的打算,终究还是离开了。 “贤弟、弟妹,坐。”祝远招呼二人坐下,又唤来丫鬟上茶。 “千冬也太受欢迎了,今年才五岁,提亲的人都快把大哥家门坎踏破了。”苏寒龙望着媒婆离去的身影,笑道。 “清雨,再不加把劲,你千冬弟弟要被抢走了哦。”李莺朝着门口喊道。 大厅门口,苏清雨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爹、娘、祝伯伯、云姨,我也要一起去。” “这......”云氏终究对小孩子放心不下。 “无妨,”李莺道:“嫂子,清雨也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就带上她吧,一则怕千冬和玉儿路上无聊,二来我们夫妇也想锻炼锻炼她。” “毕竟她以后要继承我这镖局嘛。”苏寒龙笑着补充。 “既然贤弟夫妇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带上清雨便是。”祝远道。 “何时出发呢?”李莺又问道。 “此时千冬正在祠堂中祭拜。等祭拜完,我们再用了午膳就出发。” 如今大夏立朝已近一甲子,算得上国泰民安,虽然普通百姓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但像祝远这样的富贵人家,通常一天会吃三顿。 不久后,千冬从祠堂中走了出来,两家人一起吃了午饭。而祝玉此时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她这几天一般只会在下午才醒来几个时辰,喝一点粥后又昏睡过去。 很快,行李就收拾完毕。苏家带上了六名自家镖局的护卫,祝家更是足足带了二十几名仆人丫鬟,驾了八辆马车,其中三辆载着露营所用的食物、帐篷、炊具之类,另外五辆马车则供众人路途乘坐。祝玉被安置在最大的马车上,由云氏和千冬亲自照看陪伴,车夫则是最得祝远信任的顺子。留守祝府的任务则被祝远交给了管家老李。 正值春日,虽然阳光有些刺眼,倒不是很炎热。祝家与苏家一行二十余人就这样踏上了去往金陵的道路。 与此同时,大夏的都城,长安。 “算命咯!不准不要钱了啊!”一个脏兮兮的老道士坐在路边吆喝着。 一辆贵气的马车在他身边停下,车帘掀开,一个看上去才六七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道长,你会算命嘛?” “小姑娘想算什么?”道士笑着问。 车内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算算我们在京城的未来如何?” “嘿嘿,”道士笑了笑道:“公子,若我没猜错,这是你妹妹吧。” “正是。”车内的少年将自己喜欢探头探脑的妹妹拉回车厢中。 “你们兄妹此来长安,怕是有些凶险。”道士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道:“不过,可得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那借道长吉言了。”那少年似乎并未把道士的话放在心上,从车上抛下一块银子,便催着马车离开了。 “怎么这年头的人都喜欢扔银子啊。”道士嘀咕了一句,把银子揣进怀里,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小巷中。 就在这时,忽有风声响起,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拦在了他身前。 “今日真是热闹,”老道士眯了眯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眼前这道身影,身着皇城司的黑色绣金官服,头戴黑幞头,身披黑色大氅,腰挎长刀,看上去三十来岁,身高近七尺,面容冷峻,眼中带着蔑视一切的漠然。 “这个问题应该本座问你才对,”他一手按着刀,淡淡地问道:“青山观前任观主,清虚子道长,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了长安?” “没想到如今的长安还有人认得贫道,不过贫道游历四方,今日恰好来到长安,可不是什么可疑人物。”道士笑道。 “道长自卸任后,已经失踪了三十年,今日突然出现在长安,倒是令我心下不安。若不能给出解释,怕是不能就这样轻易放道长离开。”这名男子声音依旧平淡。 “哈哈哈!”道士抚着胡须,仰天大笑了三声,道:“问我为何而来......若我说,是为了眼前之人呢?” “什么?”男子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困惑。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十三年前,七杀星降生,杀破狼三星齐聚,世间劫难四起。好不容易在四年后,破军星陨落,贫道本以为世间大劫就此过去,未曾想如今破军又亮了起来,”道士神神叨叨:“如今三大煞星再次齐聚世间,风云再起,雷霆将至。” “......”男子看着他,沉默着,眼神却慢慢锐利了起来。 “嘿嘿嘿,看来你还记得贫道十年前写给你的那封信啊,邢无意......”道士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铮——”刹那间,长刀出鞘, 一片破烂的衣角从空中缓缓飘落,男子保持着拔刀横斩的姿势,而道士已然不见了踪影。 “城东山神庙,指挥使大人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哦~”道士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不过可得牢记,福祸相依……” “唰——” 男子收刀入鞘,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空中出神。 良久,他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飞身冲上了屋顶,大氅随风鼓动,脚踏瓦垄,朝城东方向飞速掠去。 第6章 金陵 清明时节,微风阵阵,细雨纷纷,金陵城外一片绿意盎然。 在长途跋涉了近一个月后,祝家的车队终于在这帘春雨里进入了金陵城。 “娘,金陵的城墙好高呀!”苏清雨兴奋地道。 “金陵毕竟是前朝古都,城墙肯定比杭州高上不少。”李莺笑道。 金陵城乃是前朝大楚的发家之地,在大楚建立后,楚朝开国皇帝便将金陵作为都城,自那以来,金陵就一直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此时的金陵城中即使下着雨,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秦淮河畔,无数的船只过往匆匆。 祝家的产业遍布大夏,金陵作为最繁荣的城市,当然也有祝家人在此经营。祝远早已吩咐祝家在金陵的管事买了一间宅子,此时大家便搬了进去。 众人安顿下来后,宅子的会客厅中,祝远正在听那位管事给自己汇报当前的状况。 “老爷,自上月您的飞鸽传书之后,我便在金陵城中打听那位姓袁的大夫,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结果那位大夫说他根本没见过玉儿小姐那样的病。” “什么?”祝远皱起眉头,“齐大夫没必要骗我,这金陵城可还有其他姓袁的大夫?” “没了,”管事摇摇头:“我之后找遍了城中的医馆,姓袁的大夫只有他一个。” “......”祝远有些困惑,思考了片刻,道:“那位袁大夫的医馆离这儿远吗?” “不远的,我知道老爷会来找他,因此买的宅子都是离他医馆比较近的。” “做得好,”祝远拍拍他的肩,道:“事不宜迟,你即刻带我去见这位大夫,我要亲自拜会他。” “是。” ...... 片刻后,祝远带着苏寒龙以及那位管事来到了医馆外。这是间不小的医馆,大门半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看得出来生意十分不错。 “老爷,请稍等,我进去问一下。”管事说着就推门进入了医馆中。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中年人浑厚的嗓音:“怎么你又来了?我说过,没见过那种病!” “诶诶,袁大夫,您先别赶我走,我家主人亲自来了,此刻就在门外想见您一面,不知可否?” “......”里面沉默了一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罢了,请你家主人进来吧。” 祝远闻言,便与苏寒龙推门而入。只见医馆的药房里,正坐着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蓄着长须,身着长袍,手中正拿着两株药材研究。 “见过袁大夫。”祝远抬手行了一礼。 “别别别,祝员外这礼我可受不起。”袁大夫放下药材,摆了摆手,道:“令媛的病情我已从这位管事处听闻,只是在下见识鄙陋,确实未曾见过这等怪病,实在无能为力。” “可是,杭州城的齐大夫说袁先生知道这种病,还望袁先生发发慈悲,救救小女。” 祝远诚恳地道,同时从袖中拿出齐大夫写的信,递给袁大夫。 哪知袁大夫仍不愿接,道:“实在抱歉,在下不认识姓齐的大夫,还请祝员外莫再逼迫在下了。” “......”祝远脸色有些难看,但他也知道,这位大夫就算真的知道这个怪病,怕也是会推脱到底了。 “既然如此,打扰袁先生了。”祝远再次行了一礼,朝管事和有些忿忿的苏寒龙使了个眼色,三人从医馆中退了出来。 “大哥,这齐大夫也太靠不住了,这金陵城就这一个袁大夫,他也不知道玉儿的怪病啊。”苏寒龙抱怨道。 “不,”旁边的管事道,“或许这位袁大夫还真知晓。” “嗯?”苏寒龙有些疑惑。 “说得没错,”祝远道,“这位大夫表现太奇怪了,一般的大夫,如果从未听说过这种病,必定会第一时间去看望病人或者再更详细地询问病情。还有那封信,哪怕他真的不认识姓齐的大夫,那也应该先接过去看看,但他连接都不愿意接,明显是认识齐大夫的。” “啊?那这大夫为何不愿帮玉儿看病?”苏寒龙越发疑惑了。 “恐怕当中有些隐情吧。”祝远沉思了一会儿,道:“这大夫现在明显不愿意开口,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好。”苏寒龙答道。三人转身离开了医馆。 医馆门口,无数股雨水从屋檐急急地落下,形成一道雨帘。袁大夫透过雨帘望着三人的背影,眼中带着沉思。 回到了宅子,几人把大致情况告诉了李莺和云氏等人。 李莺脾气火爆,当场就拔了剑,说是要去医馆把那袁大夫绑过来,还好被云氏劝住了。 祝远心知这袁大夫暂时不愿意开口,只能等几日再去拜访。这几日,他带着苏寒龙和管事走遍了金陵城其它医馆寻医问药,但其它大夫对祝玉的病都一筹莫展。 ...... 三日后,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落着。 祝家的大宅,祝远将一位大夫从里面送了出来。 “实在抱歉,令媛的病在下确实闻所未闻,实在不敢随意下药。”大夫提着药箱,面带愧色地道。 “无妨,”祝远拱拱手,道:“此病确实难见,多谢大夫尽力医治。” 大夫回了一礼,转身离开。 “唉。”祝远望着大夫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是他能在金陵找到的最后一位大夫了,近几日他遍寻金陵,花费了许多银子,不仅找过了所有医馆,甚至连一些赤脚医生都请过了,但没一个能医治此病。 就在他准备关门时,身后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叫住了他。 “请问你是祝员外吗?” 祝远回过头,只见一个小药童,正背着一个药箱,举着油纸伞看着他。 “是我。”祝远有些疑惑。 “请跟我来。”小药童见他应允,便转过身,向西边的巷子走去。 祝远外愣了一下,但随后便欣喜若狂。他知道,很可能是那位袁大夫改主意了。 狂喜之下,他甚至连伞和蓑衣都没来得及取,便顶着春雨冲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药童身后。 很快,两人便进了巷子,只见小巷尽头,一道高瘦的身影背着手立在屋檐下,望着雨水出神,正是袁大夫。 祝远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冲着袁大夫深深行了个大礼。 袁大夫回过神,赶忙扶住了祝远,苦笑道:“祝员外这是何故?” 祝远抬起头,道:“祝某知晓此病怪异,想必其中必有隐情。袁大夫不肯医治,说明其中定有凶险,如今若是袁大夫愿意告知此病原委,祝某愿将家财尽数奉上!” “钱财终究乃身外之物。”袁大夫摇了摇头,道,“此事错在于我,只顾自己身家安稳,害怕被卷入麻烦,却忘掉了身为一个大夫应有的行医之德与救命之责。祝员外这几日遍寻金陵,其中辛苦我都看在眼里。” 两人沉默了片刻,袁大夫又道:“此事可能牵扯甚大,祝员外,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否则我今日便离开金陵,不再见你们一眼。” “......是。”祝远犹豫了一会,应允道。 “第一,令媛乃你们夫妇亲生否?” “否。” “果然如此......”袁大夫又问道:“你们是何时收养了她?” “顺天十九年的腊月。一个朋友将她交给了我,说这是他救的一个孤儿,托我将她养大。” “可知你那位朋友姓名?” “......”祝远再次沉默。 “罢了。”袁大夫道,“既然我说了两个问题,那便是两个问题。祝员外不愿意回答就算了,带我去见见令媛吧。” “是。”祝远松了口气,引着袁大夫和药童朝祝宅走去。 细雨下得越发急切了,远方隐隐有春雷响起。 ...... 祝家的后宅中。 祝玉虚弱地躺在床上,仍未苏醒。袁大夫正闭眼为她把脉,旁边祝家和苏家众人正焦急地等待着。 片刻后,袁大夫睁开了双眼,道:“果然如我所料。祝员外,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祝远道。其他人则自觉地退了出去。千冬虽然很想留下,但还是被母亲抱走了。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袁大夫道:“好消息是,令媛的病我虽然无法医治,但我知道有人能医。” “能医就好。”祝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先别急着高兴。”袁大夫道:“在下知晓祝员外家大业大,可此病并不是有钱就能医好的。” “啊?”祝远有些不解。 “这就是我提到的坏消息,”袁大夫深吸了一口气,道:“祝员外,令媛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是九年前被一个神秘人抱走的公主殿下。” “什么?”祝远大吃一惊。他之前听李莺聊起过,传闻有个公主刚出生时就被神秘匪徒劫走,导致了皇室震怒,令皇城司翻遍了整个江湖。 “这种病名为虚寒症,极为罕见,如今在整个大夏,据我所知有这种病的,只有皇族夏氏。”袁大夫缓缓道:“我之所以听过这种病,是因为我的师傅曾是太医,他过去为先帝、当今圣上、几位亲王和公主都治过这种病。” 祝远此时已经有些懵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个收养的女儿,竟会是大夏的公主殿下。 “祝远外,此事事关重大,要如何做取决于你。”袁大夫从药童背后的药箱里拿出一张纸条和一个药包道:“我会为你开个方子,你照此方抓药,可缓解令媛的病情。但要彻底医好,必须要去长安,找到太医院的人。” “可......”祝远还想说话,袁大夫就打断了他:“祝员外,你那位朋友的名字,你不想说,那我也不会问,但他既然将公主送到你们家,必然居心叵测。我已为令媛尽力医治,但不会收取一毫一厘,今日之事还请祝员外保密,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过祝家。” “......”祝远长叹了一口气,道:“先生大义,祝某绝不敢忘。还请先生随我来,从后门离开此地。” 袁大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此甚好。” 很快,祝远就将袁大夫送到了后门,袁大夫正欲离开,突然又被祝远叫住。 “袁大夫,此事确实太过重要,我祝家焉知能否逃过此劫,因此,我那位朋友的名字,还请先生记好。” 说罢,祝远走上前,在袁大夫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袁大夫大吃一惊。 见他这反应,祝远苦笑道:“看来我那朋友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这个名字,万万莫对外人提起,最好连身边的人也不要说。”袁大夫似是有些恐惧,朝四周看了看,轻声道,“你们休养些时日,便速速前往长安求见太子殿下,此事唯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能做主,途中莫让其他人知道。” “是。”祝远再次行了一礼。 “轰——” 一阵惊雷响起,天色瞬间暗了下来。刚才的绵绵细雨顷刻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袁大夫顾不上回礼,从药童手中接过油纸伞,踏着雨水离开,三人在雷雨哗哗声中匆匆分别。 第7章 端午 “啪——” 祝远关上房门,转身进了里屋。房间里正燃着香炉驱散春寒,祝玉仍昏迷着,千冬坐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一旁的云氏见祝远送走了袁大夫,忙上前问道:“远哥,玉儿的病如何?能治吗?” 祝远轻叹了一口气,道:“能治......不过有些麻烦。” “需要很贵的药材吗?” “不是,”祝远找了跟凳子坐下,道:“袁大夫给我开了个方子,按这个方子抓药,可以缓解玉儿的病情,但要完全治好,只能去长安找太医。” “啊?”云氏吃惊地道:“这种病竟然只有太医能治吗?” “不错。”祝远点了点头。 无怪袁大夫说此事非钱财能解决,大夏推崇自古以来的士农工商,而大夫的地位也不低,大致与工人相当,至少比他们这种商人高上不少。而太医身份更高,因为当今大夏皇族一直有疾的缘故,太医院的地位急剧上涨,连皇族的一些旁系都要对太医毕恭毕敬,连带着民间的大夫地位也不断上涨。以他们的地位,想见到太医,简直难如登天。 祝远甚至都想好了,若是太医不愿意接见,他就去求见太子殿下,他不信太子会对自己的女儿无动于衷。虽然自己不舍得女儿,但让女儿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总比一辈子躺床上强。 “不过虽然说只有太医能治,但如今有了袁大夫这个方子,咱们也不用着急。金陵城乃大夏最繁华之地,多有商人药贩走动。咱们先在金陵休养一阵,多准备些药,然后再上路。” “好。”云氏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又将计划告诉了苏寒龙夫妇。李莺当场便表态要一起去长安,苏寒龙考虑了一下,也表示要与祝远夫妇一块儿。 就这样,众人暂时在金陵城中安顿了下来。 ...... 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祝宅这段时间一直很平和,祝远不断收集着治病所用的药材并分成一个个药包,已经囤积了不少。袁大夫的药方非常详尽,各种药材的剂量和服用次数都写得明明白白。祝玉按这个药方用了一个月的药,身体已然好了许多。过去她一天之中只有下午会醒来两个时辰,期间听听曲儿、喝点粥,之后便又会沉沉睡去。如今她每天中午便会醒来,入夜后才会睡着,精力也更加充沛。 这天上午,祝宅后院里琴声悠扬,祝千冬正在庭院里跟着李莺练习弹筝。别看李莺是个大大咧咧的江湖侠女,但她心思却不在习武上,反而喜欢学习其它各种好玩的东西,在押镖走南闯北时,见到什么名家便要学两手,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武艺不怎么见长,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精通。 自离开杭州后,祝玉每次醒来时,李莺就会给她弹一会儿筝,这也是祝玉除了读书外最爱的活动。祝千冬见姐姐喜欢,于是便缠着李莺学习。李莺也乐得教他,毕竟苏清雨性子跳脱贪玩,根本沉不下心来跟着娘亲学习这些东西。 一曲奏毕,李莺笑着道:“千冬,别看你才五岁,旁人若是听了你的琴声,怕是会以为这是哪个琴道大家来金陵做客呢!” 千冬小脸红红的,有些开心地道:“莺姨,我弹得很好吗?” “你是这个!”李莺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千冬腼腆地笑了笑,道:“谢谢莺姨教我弹琴。” 就在这时,祝宅门口响起一阵轻轻的掌声。 只见祝玉正靠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千冬。 “姐姐!”千冬高兴地跑过去。李莺也惊奇地道:“玉儿,现在还没到中午,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嗯,”祝玉抱住朝自己跑来的千冬,笑着道:“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好了,说不定很快会彻底痊愈的。” “说得对!大侄女一定会好起来!”苏寒龙从里屋走了出来,声音仍然浑厚嘹亮。祝远也跟在后面,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姐姐,冬儿弹得好听吗?”千冬抱着姐姐不愿放开。 “好听,以后冬儿要多为姐姐弹琴呀。”祝玉笑着戳了戳千冬软乎乎的脸蛋。祝玉现在身形已渐渐长开,而千冬只有五岁,相比祝玉小了三岁多,身高才到她胸口,撒起娇来毫无违和感。 “粽子出锅了!”后厨响起了云氏的声音:“大家快过来吃饭!” 没错,今天是端午节,又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日子。 众人赶紧出发前往膳厅。祝远落在最后,看着前方一对儿女手牵着手说笑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怜惜与不舍。他知道,此去长安,女儿很有可能会离开自己。 但那又如何呢?她始终是自己视为亲生女儿的存在,说是心头肉也毫不为过。哪怕要为之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祝远暗暗下定了决心。 饭桌上,李莺一边剥着粽子,一边问道:“老苏,闺女呢?这都饭点了,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道呢?”苏寒龙耸了耸肩。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女儿,一则苏清雨作为他们镖局未来的继承者,肯定是学了些武艺的,至少打一个普通成年男人没问题,打不过也可以逃跑;二则别看苏清雨整日贪玩,她其实十分机灵,那些人贩子和老鸨都拐不走她,她也不会主动惹事。 “呼——”,正在这时,苏清雨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爹、娘,河边有热闹的比赛!快去看!” “你这孩子,这么焦急干什么,先过来吃饭。”李莺嗔道。 苏清雨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千冬旁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秦、秦淮河,好多人,在、在......” “赛龙舟吧。”苏寒龙笑着道,“端午这天,像金陵、长安、洛阳、杭州等地都会举办龙舟大赛,我过去还在钱塘江参加过呢!” “杭州钱塘江的龙舟大赛我们常常观看,这金陵秦淮河的还真没见过,等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祝远笑着道。 “好啊!”众人齐声附和,连祝玉眼里也带着一丝期待。 很快,众人便用餐完毕,带上家仆丫鬟们簇拥着走出了家门。 秦淮河畔,艳阳高照,春意阑珊,一艘艘轻快的龙舟在河面飞掠,精壮的汉子们赤裸着上身,喊着号子大力划船。大夏民风开化,男女之防并没有前朝那样严格,对女性限制也不大。此时无数的妇人小姐在河边观看比赛,有的害羞地半遮面容,有的为自己心上人呐喊助威,一派莺莺燕燕的景象,甚是养眼。 河边稀稀落落布着不少凉亭,这是为达官贵人们准备的观看比赛的地方,不用受到人群打扰。祝家众人在河边租下其中一个亭子,坐在里面兴致盎然地观看比赛。 只见河面诸多龙舟之中,一艘龙舟脱颖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终点。 “公孙将军今日刚上场就夺得了第一!”河边的高台上,比赛的主持举着一个铜喇叭高喊道:“让我们祝贺公孙将军!” 岸边响起路人们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那艘小舟在热闹的声音中划到岸边,一个高大的汉子从舟上走下,他年纪与祝远相当,身高似是比七尺的苏寒龙还高上一些,留着长须,目光如炬,威风凛凛,上身不像其他那些男人一样赤裸,而是穿着短袍,此时被汗水浸湿,显露出了强壮的肌肉轮廓。周围站着不少全副武装的银甲士兵,此刻都奋力地鼓着掌,他也微笑着抱拳示意。 “看来,那便是传闻中西凉军的统帅,公孙家的家主公孙云了”苏寒龙道。 “如今是江南军了。”祝远提醒道。大夏三大精锐军队,分别是韩家的江南军、公孙家的西凉军和岳家的辽东军。去年末,皇帝令韩家与公孙家互换驻地,从此公孙家的军队番号改为了江南军,而韩家的军队则摇身一变变成了新的西凉军。 “传言三大军阀世家,公孙家最得民心,果然不假。”苏寒龙望着亭台下方仍在喝彩的人群,道:“江南军才进驻江南不到半年,就已经如此受百姓欢迎。” “太受欢迎也非好事。”祝远道,“听说当今圣上年初下旨,令三大军阀将子女送到京城的太学与皇族一起读书,看来心里也是对他们存在忌惮的。” “毕竟拥兵自重嘛。”苏寒龙举起酒杯,道:“大哥,我敬你一杯!” “喝!”祝远也回道。 两个男人在亭台中探讨天下大事,那边的苏清雨早已耐不住寂寞,见比赛结束,拉着千冬和祝玉就往集市跑。李莺和云氏害怕孩子出事,忙跟在后面。 集市里也是人山人海,千冬被苏清雨和祝玉各拉一只手护在中间,苏清雨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嘴边都红彤彤的,像是在嘴唇周围涂了一圈胭脂。而祝玉大病未愈,没什么力气,手里只拿了个驴打滚,小口小口地咬着。 很快,三个小孩逛得累了,便在一家茶铺找了位置坐了下来。苏清雨从怀里甩出几贯铜钱,便有小二端了凉茶上来。 “清雨,看见我娘和莺姨了吗?”祝玉捧着茶环视了一圈,没看到两个大人,有些疑惑。 “她俩还在逛呢。”苏清雨走累了,此时像个女流氓似的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喝着凉茶,懒洋洋地道:“真是的,本来是陪着我们的,结果逛着逛着自己上头了,走哪都要看看。”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爱逛街都是女人的天性。 看着她这副跟她娘如出一辙、洒脱不羁的模样,祝玉有些好笑地道:“清雨,你一直这个样子,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苏清雨本就对千冬喜欢粘着祝玉感到酸溜溜的,自从偷听到祝玉和千冬不是亲姐弟后,这股酸味儿就更大了。 “我觉得清雨姐姐这样子很好呀。”千冬在旁边一脸纯真地开口。 “还是千冬对我好!”苏清雨闻言心花怒放,放下茶杯便给了千冬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抱着还一边装可怜地问道:“千冬这么可爱,以后姐姐嫁给千冬好不好?” “好呀。”五岁的千冬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道清雨姐也是从小到大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旁边的祝玉僵了僵,也放下茶杯,道:“你才几岁呀,就想着结婚,小心娘亲教训你。” 这话看似是对千冬说的,但苏清雨总觉得这是在针对她。 “年纪小点没事的,”苏清雨一本正经地道:“我娘都答应了。” 说着又转向千冬,惨兮兮地道:“千冬以后千万不要抛弃姐姐。” “我不会的。”千冬认真地道。 在苏清雨的暗笑声中,祝玉银牙都快咬碎了。 第8章 暗中的杀机 顺天二十八年的端午,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祝家的家仆们就开始忙着收拾行李,准备西去长安。李莺跟着苏寒龙去了铁匠铺子里保养武器,因此今早千冬没有学琴,只是和母亲云氏待在一起。此时云氏正抱着千冬,和祝远在书房中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远哥,玉儿到底得了什么病,竟只有太医才能治?”云氏一直对此事不解。按理说太医能治的病,通常也会通过太医们的弟子传入民间,不应该存在只有太医能治而其他大夫都治不了的病症才对。 “此事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玉儿的真实身份......”祝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祝玉的公主身份说出来,毕竟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将来太子若要隐瞒此事杀人灭口,那只杀自己一人便足矣。 云氏虽然识字不多,但并不愚钝,当下也没再问,只是正色道:“夫君,还望您记住,无论玉儿的真实身份如何,她永远都是你我夫妻的女儿。” “这个自然……”祝远想了想,道:“夫人,你曾问我关于那个将玉儿交给我的朋友的身份……” “远哥,你终于决定说了么?”云氏有些高兴。 “不,”祝远摇摇头,看向被云氏抱在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千冬,满眼慈爱地道:“我将他的名字告诉了袁大夫,从袁大夫的反应看,我那位朋友的身份怕是同样很重要。我甚至怀疑我会因此被杀人灭口,因此,我不能将他的名字告诉你们。” “......”云氏轻轻捂住了嘴。她能感觉出来,丈夫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今天告诉她的这番话,竟颇有些遗嘱的味道。 “若是我遭遇不测,你一定要带着千冬和玉儿活下去。”祝远平日为人豪爽,但今日的语气却十分淡然。 自古皇室多薄情,祝远甚至不敢保证他们会承认并救治祝玉这个失落民间的公主,更何况他一个商贾呢?到时候为了防止丑闻泄露,只杀他事小,怕的是会连带整个家族。 云氏眼中的泪水开始打转了。 “娘,你哭了。”千冬伸出小手,想擦掉母亲的泪水。云氏放下捂嘴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抱住了千冬。 “娘没事。” “好了,不说这些了。”祝远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外喊道:“老张!” 祝家的管事很快走了进来,行礼道:“老爷。” “此次寻医之事你做得很好,”祝远道:“我们很快就要出发去长安,金陵之事仍由你做主,杭州之事我交给了老李,你们二人一定要记住,千冬和玉儿,乃是你们的少主。” “属下明白。”管事躬身道:“属下以后定会竭尽全力辅佐少爷和小姐。” “嗯。”祝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哥,我们准备好了!”门外响起了苏寒龙的喊声。 “那就出发吧!”祝远语气中带着坚定。 祝玉尚未醒来,被云氏亲自抱到了马车上。车夫们扬起马鞭,车队再次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暮春时节,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金陵城外的旷野似乎都染上了浓浓的墨绿色。 车队出了城门,在绿油油的小路上行进。祝远靠在车内昏昏欲睡,突然身后响起了一阵呼喊。 “祝员外,暂且留步!” 祝远当下便被惊醒,因为这个声音他印象十分深刻。 “停车!”他大声吩咐道。 只见一匹快马顶着密密的雨点冲到车队近旁,来到他乘坐的马车边上才停下。马上坐着一个身着长袍的人,头戴斗笠,下面垂着纱巾,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却被祝远认了出来。 “袁大夫,可还有要事相告?”祝远问道。 这位全身包裹着的神秘人正是袁大夫。他勒着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员外,此去长安,定然凶险万分,皇室的人常常性格多疑,心术极深,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找太子。”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道:“这封信是写给我在太医院的师叔的,你可以寻些门路,将此信送于我师叔手中,我师叔自会为令媛秘密医治。” 祝远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信,收入怀中,郑重拱手道,“祝某何德何能,竟劳先生如此费心。” “这年头,好人太难有好报。”袁大夫摆摆手,道:“哪怕令媛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也愿意散尽家财来医治,这样的好人不该落得那样的下场。更何况......”他似是叹了一口气,“像令媛这样刚出生就被抱走的公主,不被皇室找到,就这样一辈子平安过完一生,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多谢先生。”祝远再次行礼,他知道,袁大夫这封信,极有可能让他摆脱被皇室灭口的命运。 “员外,后会有期!”袁大夫调转马头疾驰离开,途中回头高声道:“莫忘了在下说的话!” 马车中,祝远紧紧攥着怀中的信,暗暗道:“先生之言,祝某牢记于心。” 车队再次出发,很快便消失在了绵绵细雨中。 ...... 一个月之后。 初夏的惊雷滚滚,金陵城中下着倾盆大雨。此时已是傍晚,外面能听到的只有哗哗的雨声。 医馆之内一片漆黑,只有后屋散发出微弱的烛光。袁大夫独自一人坐在后屋中,握着沾了墨的笔,盯着面前的纸张,似是在犹豫些什么。 半晌后,他终于落下了笔,以极快的速度写道:“师叔见安,不肖子弟袁,日前......” 整个医馆只能听见大雨密密打在瓦片上的啪啪声和毛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安静得有些瘆人。 袁大夫专心致志地书写,很快便将信写完了。他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休息。 暴雨越下越大,伴随而来的是强风拍打窗户的声响。 “啪!” 医馆的前堂突然响起一声瓦罐破裂的声音。昏昏欲睡的袁先生一下子惊醒,才发现不知何时,蜡烛已经被风吹灭了,他的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外面似乎......有人? 是小偷吗?金陵城这么大,当然不缺偷鸡摸狗之辈,而医馆里面存着不少珍贵的药材,又常常缺少护卫,是一些有门路的盗贼非常喜欢下手的目标。 此时医馆中只有他一个大夫,若是贸然惊动了盗贼,怕是很难留得性命。而大雨如此之大,呼救声也恐怕会被完全盖住。 袁先生有些害怕,颤抖着手在怀里摸了摸,没有摸到火折子,只好先在桌上摸索着,将那封信拿起轻轻叠好,然后又俯下身去,将折叠起来的信塞进桌下的地板缝中。 将信藏好后,他又干脆直接趴在了桌底下,尽力放慢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大雨仍在哗啦啦地下着,可是医馆里仍静悄悄的,就好像刚才的瓦罐破裂声只是幻觉。 袁先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视野里只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样的煎熬中,每分每秒都像是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仍是毫无响动。 “可能是因为风把瓦罐吹倒了吧。”袁先生暗暗想道。他缓缓舒了一口气,正欲从桌下钻出。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了纸窗! 刹那间,整个后屋被照得宛如白昼。袁先生惊恐地看到,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黑色长靴。 有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桌子前方,自己面前! 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袁先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因惊恐而发出声音。 一瞬间,屋中又陷入了黑暗。 虽然宽大的桌子似乎挡住了那人的视线,但他只要稍稍往前一下,脚尖就会触碰到自己。 他是怎么做到毫无动静地走进屋中的? 此时恐惧已经侵占了袁先生的大脑,现在的他已经思考不了这个问题,也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尽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四周仍然毫无动静,但袁先生知道,他就在自己面前! 就这样强撑了不知多久,就在袁先生心力交瘁之时,前堂终于传来一个嘶哑的陌生声音。 “老大,屋里似乎没人。” “嗯。”袁大夫面前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那人还在自己脸上! 这个发现让袁大夫全身汗毛竖起,死死屏住了呼吸。 万幸的是,面前这道低沉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 “既然此地无人,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是!”外面的声音回道。 很快,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袁大夫仍然死死捂着嘴不敢出来。 就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仍是一片死寂。突然,窗户被大风吹开,大雨也随着狂风砸了进来,浸湿了地板,很快就把袁大夫的长袍也弄湿了。 “......”袁大夫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微光扫视了屋子一周,发现终于没人了,这才壮着胆子从桌底缓缓爬出。 “呼——呼——”放松下来后,袁大夫大口大口喘着气,颤颤巍巍地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将雨水隔绝在外。 他转过身,准备将桌下的信取出。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雷电再次划过! 在刹那的电光中,袁大夫惊恐地看到,屋内不知何时正站着两个全身裹着黑袍的神秘人,两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下一秒,袁大夫便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人影闪动间,屋内已再次陷入了黑暗,拔刀声和液体飞溅声近乎同时响起。紧接着,是人体扑棱倒地的声音。 闪电再次划过,袁大夫已经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向屋顶,胸口中流出潺潺血液,染红了地板。 “还是老大想得周到,回来看了看。”意识消退时,袁大夫隐约听到其中一个神秘人嘟囔。 “千万小心啊,祝员外......” 这是袁大夫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雷声阵阵,大雨滂沱,似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第9章 刺杀 “轰——” 一阵惊雷将熟睡的祝远蓦然惊醒。 “要下雨了?”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们此时正在去长安的路上,还有一天的路程即可到达开封府。因为需要在路上需要花不少时间为祝玉熬药,再加上天气十分炎热,因此他们这一路走得极慢,走了一个月才到这里。 周围是仆人们搭建的营地,他和苏寒龙在地上铺了毯子休息,李莺和云氏则带着孩子们在马车中睡觉,几位仆人和护卫在不远的地方燃着火堆轮流守夜。 祝远见一切正常,于是稍稍安心,又躺了下来,只是刚被惊醒后,他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便在心里盘算接下来的行程。 明日抵达开封,便先休整两日,补充一下物资,之后差不多还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便可到达长安...... 正在思考着,突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嗯?”祝远再次坐起,望向声音的方向,却见守夜的那个仆人不见了人影。 “顺子?”祝远站起来朝火堆的方向走去。仆人在守夜期间不能如厕,因此这个仆人应该没有去小解的可能。周围的仆人也四仰八叉地睡着,似乎没人发现。 天上突然掉下来一滴液体,滴在祝远脸上。祝远一阵颤栗,抬手抹去,却见这液体无色无味。 是一滴雨水。 紧接着,小雨急急落下。 苏寒龙和众仆人护卫都被惊醒了。 “下雨了,快搭棚子!”祝远喊道。 仆人们赶紧从马车上搬下棚布和撑杆,手忙脚乱地搭建起来。 雨很快越下越大,眨眼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等棚子搭好时,众人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几道闪电划过,然后是低沉的雷声。 “老爷,实在抱歉,我们应该提前搭好棚子的。”一个年轻的仆人跑到祝远跟前道歉。此次祝远带着的仆人乃是常年待在祝家服侍的家仆,没怎么出过远门,因此经验不足,再加上之前也未曾遇到这么大的雨,所以才显得如此慌乱。 “无妨,就当吸取教训了,”祝远拧着湿透了的衣袖,道,“顺子呢?刚刚该他守夜,他去哪了?” 那仆人四处看了看,似乎的确不见顺子的身影,于是便道:“老爷,我这就去找。” 说完,他点燃火把,便往之前守夜的火堆走去。 其他仆人和丫鬟似乎也发现顺子不见了,也开始在四周寻找。 “远哥,发生什么事了?”云氏掀开车帘,看向祝远问道。千冬被她抱在怀里,揉着睡眼朦胧的双眼。 “有个仆人守夜时不见了,”祝远皱眉道:“你平时管得太松,这些仆人也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是,都是妾身的错。”云氏倒没有反驳,只是有些担心地道,“那就叫其他仆人丫鬟都去找找吧。” “在找了。”祝远望着棚外的倾盆大雨,只见仆人和丫鬟们的身影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渐渐地隐去,心里越发感到不安。 “轰!” “啊——” 一阵炸裂的惊雷响起,伴随着一个丫鬟惊惧的尖叫声。祝远吃了一惊,旁边的苏寒龙已经拔出了刀,做出了警戒姿态。李莺也被惊醒,提着剑跳下了马车。云氏也带着同样被惊醒的三个孩子,缓缓走了下来。 但四周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有大雨的哗哗声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不一会儿,在众人警戒之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撞破了雨幕,冲进了棚子下面。 “李明?!”苏寒龙惊道。 这是他们此行所带的几个护卫之一,此时他睁大了双眼,身上的衣衫被雨水和血水混杂着染湿,双手捂着喉咙,还有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 “快......走......刺客......”李明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地说出这几个字,下一秒便倒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知晓遇到了刺杀,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祝家还是苏家。 “远哥,莺儿,该怎么办?”云氏有些惊慌。众人的马都拴在另外一张棚子里,现在很难冒着大雨和潜伏的刺客跑过去。 “这次是大麻烦啊,”李莺紧皱眉头,道:“我们的护卫都是好手,能把他们都悄无声息地干掉,恐怕刺客不是一般人。” “不错,”苏寒龙冷汗直冒,也道:“对方要不人数在我们之上,要不武艺在我们之上。大哥,这次即使是我,恐怕也自身难保啊。” 听到两人都认为胜算渺茫,祝远当机立断,低声道:“贤弟,弟妹,你们速速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我们夫妇会朝另一个方向跑,引开那些刺客。” “什么?”李莺闻言一愣。 “不可,大哥,万万不可!”苏寒龙怒道。 云氏紧紧抓着丈夫的衣袖,听到此言,便知道他已抱了必死之心。 上次他显露出必死的信念,还是自己救下他的那天...... 那时自己还是个跟着父母隐居山林的村姑,一天端着木盆到小河边洗衣服,结果看到上游漂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自己救了那个人,他刚醒来时还不知得救了,一脸杀气,眼神中是恨不得同归于尽的决然。那时看到他狼一般的眼神,她便似乎能预料到今天的结局。她安慰他,照顾他,与他相知相爱,结为夫妻,相敬如宾。他是城中富商之子,却从未因自己的身份而轻贱自己。自己刚嫁给他时生不出来孩子,他就从朋友手中领养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他一直深爱着自己。 想到这里,云氏眼中的惊慌也渐渐散去,她颇为冷静地道,“夫君说得没错,莺儿,你们身怀武艺,逃走的可能性大很多,我们只是累赘。只要你们能带着孩子成功跑掉,那我们的死就有价值。” 祝远见妻子理解自己,转头欣慰地握住了她的手。 大雨仍在下着,狂风也开始肆虐,卷着雨水拍打在他们脸上,外面的刺客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手。 “嫂子......”李莺悲戚地看着她。她们两个认识最早,感情甚至在祝远和苏寒龙之上。 “娘!”祝玉和千冬齐齐抱住她,苍白的小脸上尽是不舍。祝玉眼中满是哀伤,早熟的她似是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千冬则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流下了泪水,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云氏见两个小孩子如此懂事,慈爱地拍了拍他们的脑袋,将他们推给了李莺。苏清雨将祝玉和千冬搂住,担忧地看着祝伯伯和云姨。 “你们快走吧。”云氏道。 李莺仍是不愿,倔强地看着他们。 “弟妹,”祝远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过,江湖最不缺的就是生离死别。我祝远经商,几乎走遍了大夏,早已对此有所准备。自己身死不要紧,只要后代仍在,家就还在。如今情况危急,你们再不走,恐怕我们两家就要尽折于此了。” “罢了!”李莺尚在踌躇,旁边的苏寒龙已下定了决心,牵住了李莺的手,道:“大哥,我们夫妻绝不负所托!”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祝远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一会我们夫妇冲出去,你们听到他们离开就赶紧朝相反的方向跑,越快越好。” 苏寒龙坚定地点点头。李莺这次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云氏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妹妹行走江湖,为人最讲义气,此刻要她丢下自己跑路,恐怕心里也正遭受着巨大的煎熬。 但情况危急,已经没有安慰她的时间了。 祝远拉了拉她的手。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毅然决然地点点头。 下一秒,两人一起冲出了雨幕。 与此同时。 离祝远所在的雨棚约五十尺的距离,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正淋着大雨,站在一起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的棚子。里面隐隐有人影,但大雨阻隔了视线使他们看不清楚。在他们脚下,是成堆的仆人和丫鬟护卫们的尸体,血水混杂着雨水染红了地面。 “二叔,还不动手吗?”其中一个刺客担忧地开口。 “急什么,”另一个刺客颇为得意地道,“他们如今肯定逃不掉了,八成是在商量遗言吧。” “莫慌,给他们准备遗言的时间,”中间的那个刺客声音低沉,道:“我们第一次干这种事,记得做干净些,不要留下了把柄,也别忘了我们的目标。” 就在这时,远处的棚子里,似乎有几道人影跑了出来,在雨幕中向左边跑去。 “不好,他们想溜,”领头的刺客心下一惊,拔出刀向那几个人影冲去,众刺客紧随其后。 棚子里的苏寒龙看见远处似有几道身影向大哥跑走的方向追了去,转头看向李莺:“莺儿,我们也走!” 李莹一言不发,左右手牵着祝玉和千冬,率先向另一边冲去。苏寒龙抱着苏清雨,也跟着冲了出去。两人用尽了所有力气,向不远处的山林中跑去。 幸运的是,似乎没有刺客追赶他们。 另一边。 祝远牵着云氏,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但两人终究不是常年锻炼的江湖人,跑出一段距离后便气喘吁吁。 后面那伙刺客似乎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就像猎人在享受将猎物逼进绝境的过程。 很快,云氏便跑不动了。祝远只好将她横抱起来,强撑着继续跑。他知道,自己将刺客引得越远,苏寒龙夫妇和自己孩子存活的概率就越大。此时的他眼带死志,已是爆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但大雨越下越大,强风将四周的大树刮得吱吱作响。祝远一个不留神,被地上的树根绊倒,夫妇二人一下摔倒在雨水中。 两人挣扎着坐起,心知已经跑不动了。云氏为丈夫拍了拍肩上混合着雨水的泥土,眼中是化不开的爱意。 祝远心怀愧疚地看着妻子,正要开口,云氏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远哥,能与你死在一起,我无悔。” 刺客的脚步声在大雨中愈发清晰。 祝远紧紧握住了云氏的手,决然地看向来者。 几名刺客在雨幕中渐渐显形。 “咦,怎么只有两个人,小孩呢?”一个刺客惊讶地道。 “恐怕中计了。”另一名刺客道,“这些家伙将我们引开,让小孩逃走了!二叔,我来审问他们。” 为首的刺客摆摆手,制止了他。 “可还有遗言,说不定我们可以代为传达。”这名刺客声音低沉。 “没有了,”祝远淡笑一声,道:“只求阁下不要分开我夫妇二人。” “可。”刺客言简意赅。 下一秒,刀光与血光同时在雨中飞溅。 众刺客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只留躺在地上的夫妇,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无人能将他们分离。 第10章 生离死别 “呼、呼、呼......” 苏寒龙和李莺大口喘着气,他们此时也爆发出了巨大的潜力,已经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山上奔跑着。 苏清雨被苏寒龙抱在怀里,李莺则一手抱着祝玉,一手抱着千冬。流云宗以轻功闻名于世,虽然李莹没好好修习武艺,但作为亲传弟子,她的轻功造诣绝对不低,此时抱着两个孩子,速度却是与苏寒龙不相上下。祝玉和千冬则似乎还没从与父母的离别中缓过来,仍然满脸哀痛,苏清雨也带着悲伤与不安,越过父亲的肩膀看向后面。 有几道身影远远地在雨中渐渐显现出来。 苏清雨一惊,叫道:“爹,有人追上来了!” 苏李二人闻言皆是一惊。苏寒龙疑惑道:“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发现我们的踪迹的?” “这群人来头肯定不简单!”李莺面色凝重地道:“他们不仅速度比我们快,在这大雨中还能搜寻到我们的踪迹,定有独门秘法,甚至有可能是皇城司的人!” “莺儿,我们该怎么办?”苏寒龙本来武艺和江湖见识都不如李莺,此刻竟有些慌乱无措。 “......”李莺一边飞奔,一边飞快地思考着。 “爹,他们越来越近了!”苏清雨叫道。在她的视野里,几名刺客的身形从刚才的隐约变成了模糊,再变得逐渐清晰。 没时间了! 李莺咬咬银牙,道:“寒龙,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分头跑了!” 苏寒龙愣了一愣,印象中,李莺这样称呼自己只有在成亲前两人刚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成亲后,对自己的称呼就逐渐变成了“老苏”、“姓苏的”。 他马上就明白了,此次劫难,对他们来说可能真的是生离死别。 苏寒龙自从继承了因意外离世的父亲的镖局后,本来单子就少得可怜,日子也过得一直很平淡,后来与李莺成亲,又与祝远结识后,才凭借两人的人脉将镖局做大。他虽然练就一身武艺,但却从未参与到真正的江湖的厮杀中,经验十分浅薄,印象中的江湖都是小打小闹,偶尔押镖时有些悍匪抢劫,但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样一帆风顺的生活一直到了今天,听到妻子那饱含痛苦和诀别的语气,他才真正理解到妻子过去所说的“生离死别”的含义。 离别的痛苦萦绕心头,苏寒龙眼中饱含热泪,但他也并非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性子,只是回头看向李莺,强行露出了一个微笑。 “此生有你,是我苏寒龙最大的幸运。” “寒龙......”李莺终于止不住哭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角落下,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前面就是半山腰,只要拐过去,刺客就会暂时失去他们的踪迹。那也是他们分开的最佳时机。 苏清雨听到了父母的诀别,也哭了出来。 “爹、娘!”她一只手抓着父亲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向母亲,似想留住她。 “清雨,一定要好好长大。”李莺的眼中尽是不舍的温柔。 祝玉看着苏清雨,悲伤的眼眸似乎在说着“保重”。 千冬更是泪水横流,也伸出手想抓住苏清雨。 三个孩子都明白,这次别离,极有可能就是天人永隔。 很快,两人便冲过了半山腰。 “莺儿,来世我们还做夫妻!”苏寒龙低喊一声,率先往山上的方向冲去。 李莺强忍悲痛,抱着祝家姐弟向山下的方向跑去。 很快,几名刺客便赶到了两人分开的地方。 为首的刺客抬起手,停住了众人,随后蹲下身看向两人的脚印。 “他们分开了。”这名刺客观察了一会儿,道:“一个往上,一个往下。” “那我们该追谁?”另一名刺客道:“他们两人都带着一个小女孩,谁才是我们的目标?” “......”为首的刺客略作思考,便道:“我们也分头追,你们几个往上,我来往下。记住目标尽量留活口。” “是!”众刺客得令,往山上奔去。 刺客首领拨下被雨水渗透的面巾,深吸了一口气后又带上,施展起轻功,向山下掠去。 暴雨滂沱,大股大股的雨水汇成小溪,从山上流下,若是普通人,恐怕走不了几步就会滑倒,但李莺轻功高超,反而利用这些溪流加速朝山下冲去。 马上就到山脚了,到时候沿着山脚跑,不仅更节省体力,获得路人帮助的概率也越大。李莺心底燃起了希望,脚步也越来越快。可就在这时,一道风声在大雨中响起,李莺暗道不好,一个低头,一枚银镖擦着她的头发飞过,钉在了不远处的柱子上。 祝玉看向她背后,叫道:“莺姨,后面只有一个人,但那家伙好快!” 李莺心下吃惊。对方不仅速度不低于她,而且还有余力在飞奔时发射暗器,此人武功定在自己之上。 转眼间她又想到,此时只有一名刺客追赶自己,那其他人一定都去追丈夫了,没想到两人分头的计策竟没能瞒过他们。想到这,李莺心里大急,脚步顿时一乱,险些没摔倒在地上。 刺客见前面这姑娘踉跄了一下,立时加速,很快便触碰到李莺的肩膀,想要将她扳过身来。 哪知一个小男孩突然从前面的女人怀里探出头来,满脸凶狠之色,冲着他的手掌就是狠狠一咬! “啊!”刺客惨叫一声,用力一推,摆脱了小男孩,但李莺也借他这一推之力,再次加速,又将他甩在了后面。 “该死!”刺客停下了身形,抬起手,只见自己的手掌侧面血肉模糊,竟是被咬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臭小鬼!”他又惊又怒,一边从衣服上扯下几道布匹为自己包扎,一边想道,自己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一流高手,今日一次简单的刺杀,竟然先是中了一对毫无武艺的夫妻的计谋,再又被一个小鬼偷袭咬伤。想到这里,刺客越发怒不可遏,用另一只手拔出了剑,继续朝山下追去。 李莺此时终于跑到了山下,沿着山脚继续狂奔,但她知道,只要前面没有救援,那么自己迟早会被追上。 至少要将两个孩子藏起来...... 心念急转间,不远处的山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山洞。 李莺大喜,见后面的刺客还没追上来,于是对着怀里的孩子道:“玉儿,千冬,你们等会进那个山洞里躲好,躲个三四天,将洞口用周围的树枝挡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直到看见路人能救你们,明白了吗?” “嗯。”祝玉点了点头。千冬则是担忧地看着她道:“可莺姨,你去哪里?” “我去引开他。” 李莺说完,不等两个孩子说话,便用力将他们掷出,正好摔在那个山洞口,这个山洞只有不到半个人高,大概率是野猪之类的野兽打的洞,只有小孩子才能钻入。祝家姐弟颤抖着爬进去,用周围被风吹下的断枝挡住了洞口。 李莺见两人躲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即使今日她无路可逃,两个孩子也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拔出剑,向来时的路走去。 没走出几步,那名刺客就赶到了,看着前方不再逃跑的李莺,似是有些疑惑,很快又恍然大悟地道:“既然不逃,看来你已经将孩子藏起来了。” “不错,”李莺举起剑,道:“我乃流云宗前宗主座下第七亲传弟子,当代宗主的师妹,一直逃跑有违我流云宗斩邪除恶的理念。今日即使我死,也要你记住我李莺之名!” “无妨。”这蒙脸刺客点点头,道:“未曾想你是流云门下,难怪轻功如此巧妙。不过今日你们注定要死,我先杀了你,再去找那两个孩子。” 再次想到自己竟被那个男孩咬伤,这名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李莺背后不远处的山洞里,祝家姐弟紧紧抱在一处,浑身颤抖着,透过断枝残叶的缝隙望向外面。 只见大雨滂沱,雨中的两道身影突然同时跳起,两柄剑交相碰撞,金铁之声即使在雨中也清晰可闻。 李莺拼尽了全力,剑剑都刺向眼前这个神秘刺客的要害,但这名刺客似乎一直没有还手,只是不断游刃有余地招架,无论李莺如何进攻都难以伤到他。 一边打,他还一边赞叹道:“你倒是个好苗子,看来往日是没把心思放在练武上,否则今日就算打不过我,你也能跑掉。” “跑?”李莺正打得喘气,闻言嗤笑一声,道,“今日我夫君已然凶多吉少,我又如何会独自逃跑呢?” 说罢,她手上的剑越舞越快,顷刻间竟是形成了一道如银月般的亮光,不断向那刺客斩去,雨水落在银光上,被切得飞溅开来。 “叮!” 只听一声脆响,李莺的剑舞终于停了下来。那刺客一手握剑斜指地面,剑尖上有血珠随着雨水滴落。 他只出了一剑。 李莺低头望着自己被洞穿的胸口,喃喃道,“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见李莺似乎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那刺客只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这招‘碎云’乃是流云宗最强杀招之一,我自然也得用我最强的招式来应对,不然岂不是不够尊重你们?” “你们......”李莺只觉得自己心中有怒火燃烧,她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同为正道宗门,你们做出刺杀平民,残害正道之事,谈何尊重!” “难道你们其实是魔道吗?!” 那名刺客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无言地望着她,任由大雨浇在自己头上。 李莺那一吼用尽了力气,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她强行用剑支撑住身体,嘴角不断涌出血液,恨恨道:“入了江湖,我本以为此生即使无法善终,也是死在与魔教厮杀的战场上,却从未想过会栽在正道宗门的手里。” “好一个正道,好一个......” 她的头慢慢垂下,声音也逐渐淡了下去。 鲜血从她的胸口和嘴角滴落,将她脚下的雨水都染成了红色。 刺客始终不发一言,见李莺终于没了声息,叹了一声,将剑收回鞘中,轻轻一拨李莺的身体,她便顺势倒在了雨水中,双手握剑,两眼仍然死死地睁着,似乎正盯着恶鬼凶徒。 两个孩子在山洞中,浑身颤抖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生离死别,莫过于此。 第11章 父亲 风雨越来越大,小溪般的雨水顺着山顶流下,在山路上不断的流淌。 苏寒龙踩踏着雨水,紧紧地抱着苏清雨,仍旧在奋力地往山上奔跑着,但是后面的几名刺客轻功着实高超,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面,就像猫抓老鼠一样惬意。 苏清雨将头埋在苏寒龙的怀里,紧紧地闭着眼,此时她已经不敢再去看后面的景象,只知道自己与母亲分开,今日恐怕很难逃得性命。往日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是如此有趣,但今日却彻底颠覆了她的印象,过去十分向往的地方,现在却好像地狱一般择人而噬。 因为刺客并没有急着上前,很快便让苏寒龙找到了机会。他看见前面有一棵老槐树,此时因为风雨的吹打,树根处的泥土都被冲掉,整棵树都低垂在路边,整节树干几乎斜在了山路中央。苏寒龙从树干上一跃而过,接着回身便是一脚踢去,竟然将那树干生生踢裂。就这样,一大根一人合抱粗细的树干便沿着山路滚了下去。 后面的刺客吃了一惊,连忙停下冲刺的脚步,高高跃起。然而就是这么一停顿,视野里的苏寒龙突然就失去了踪迹。 “这家伙跑得倒是挺快。”一名刺客语气嘲讽地道:“连轻功都不会,还带着个累赘,竟然还妄想从我们手中逃走。” 他们继续沿路追赶,很快眼前便再次出现了岔路,一条路通往山顶,另一条路绕过半山腰,似乎又是一条下山的道路。这群刺客似乎并没有刺客首领那样能够追踪足迹的本领,当下纠结了一会儿,其中一名刺客便道:“我们分头追!”于是四名刺客再次分成两批,继续追了上去。 苏涵龙并不傻,他选择的当然是下山的路。去了山上只能等死,只有往山下跑才有一线生机。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轻功,速度上远远不是后面那几个刺客的对手,必须要将苏清雨藏起来,然后自己去引开他们。不得不说,苏家夫妇在这些想法上惊人的一致。 苏寒龙一边不知疲倦的在山路上狂奔,一边四顾寻找着能够供苏清雨藏身的地方。但遗憾的是,他没有李莺那样好的运气,一直没找到可以让苏清雨藏身的地方。 很快,后面的几名刺客就远远的跟了上来。苏寒龙心中越发急切。不过意外的是,快到山下时,他远远的透过雨水看到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个车队,旁边还有骑马的护卫随行,正慢悠悠的往山脚下行驶。 这支车队令苏寒龙大喜过望,连忙加速往山脚处奔去。但后面的刺客很快也发现了那支车队,于是同样瞬间加快了速度,竟然在几个呼吸间便抢到了他的背后。苏寒龙大吃一惊,尽管明白这群家伙一直没动真格,但他们此刻爆发出的速度仍不禁让他感到绝望。 只是当下已顾不得许多,他情急之中将苏清雨往前远远地掷出,高喊道:“雨儿,快跑!去向那支车队求救!不要回头!”接着拔出长刀,看也没看便向身后劈去。一名刺客此时已经贴到了他身后,见他蓦然后斩,赶忙往后一跃,堪堪躲开了这一刀。 苏清雨“啪”地摔在地上,浑身都沾满了泥浆。她抬起头看到父亲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带着哭腔叫道“爹!” “快走!”苏寒龙没有回头。 苏清雨此时满脸泪水,平时调皮捣蛋的她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大人,没有去感觉屁股落地的疼痛,她用最快的速度爬起身来,转头朝山下跑去。 “那个女孩有可能是目标,我去追她!”一名刺客高喊着便想越过苏寒龙,苏寒龙一刀劈过来,将他又逼了回去。 “想要我女儿,就先踏过我的尸体!”苏寒龙此时横着刀站在狭窄的山路中央,高大的身形不怒自威,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火。 众刺客见他这个架势,也知道他是要拼命了。苏寒龙作为苏家镖局的老大,在江湖上也算是说得出名字的三流好手。此刻他迸发死志,刺客们倒也不敢轻易小瞧。若是之前没有在那条山路上分开追赶的话,他们四名刺客一拥而上用出战阵,倒是可以瞬间杀死苏寒龙,但是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即使能赢也很难赢得轻松。 “若是你让开,我们便只抓你女儿,不会杀她。”一名刺客皱着眉说道。 “你以为我会信你们的鬼话吗?”苏寒龙寸步不让,下一秒竟然是挥着刀主动冲了上去,两名刺客赶紧拔剑招架。 苏寒龙用的苏家刀法,起源自正道六大宗门之一的霸刀门,与霸刀刀法同样是一往无前的路数。虽然十分简单,但是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就是这样简单的刀法,却最不容轻视。 两名刺客使用的剑法也极其精妙,只是他们急着脱身去追苏清雨,想快速解决苏寒龙又很难办到,剑法反而使用得有些杂乱。 三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持久战。在苏寒龙的刀光中,两名刺客只能不甘的望着苏清雨朝着山路下跑去。她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此时路程已经不长,眼看着很快便会到山脚下。 就在这时,又是两道身影从后面赶了上来,原来是刚才与他们分头追赶的刺客。这两名刺客往山顶上追了很久都没看见人影,便知道苏寒龙跑的是另外一条路,当下便折返回来,转到另一条路追了过来。 苏寒龙眼见四名刺客全都到齐,知道自己走不掉了,于是大吼一声,使出了苏家刀法的绝招——七鸣刀。七鸣刀同样也是脱胎自霸刀门的绝技九鸣刀。这一招就是使刀者把自己当成陀螺一般不断旋转,利用惯性不断的用刀从上往下劈向敌人,每一刀都比上一刀的力量更沉,一共可以劈九响。苏寒龙还未达到刀劈九响的水平,只能劈出来七次,但威力也绝对不低。 可惜的是,不管是九鸣刀还是七鸣刀,都只是单挑时近乎无敌的绝招,但是此刻苏寒龙面对四个敌人,却是显得力不从心,七刀下去,全都被众刺客用剑挡开,连他们衣角都没碰到。 “传闻苏家祖上曾在霸刀门学艺,看来果然不假,”其中一名刺客甚至还边格挡边赞道:“你这刀法若是入了霸刀门,可为亲传。” 终于七刀用尽,苏寒龙也已然脱力。长刀因为惯性从手上飞出,落在路旁。看着眼前的四名刺客,苏寒龙满眼血丝,怒吼了一声,便再次爆发全力向前冲去,想将他们阻拦下来。四名刺客见他这不管不顾的架势,也有些发怵,当下立即分散开站在四角,将苏寒龙包围在中间。 “唰——” 下一秒,四柄长剑透体而过。 苏寒龙“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却是丝毫不退,仍旧踏步向前,身体一扭,将刺入自己身体的四柄长剑都抓在手中。 “这家伙武功不高,力气倒是挺大。”其中一名刺客惊道。 风雨之中,一道闪电划过,本来阴暗的森林这一刹那被照的宛若白昼,苏寒龙满脸鲜血,眼带死志地望着他们,仿如金刚怒目,让众刺客都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轰!” “唔哦——!” 苏寒龙的怒吼伴随惊雷响起,众刺客心下胆寒,连忙用力想拔出剑,但是苏寒龙死死的拽着剑身,鲜血潺潺流下,手掌却是丝毫不松,无论他们如何用力都拔不出去。 “该死!”一名刺客见拔不出剑,只能一脚踢在苏寒龙身上,果断撒手,放弃了长剑,绕过苏寒龙,向山下的苏清雨追去。另外几名刺客见状也纷纷效仿,松开握剑的手,绕过苏寒龙向下跑去。 苏汉龙此时浑身是血,感受到剑身传来的力道消失,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雨儿......” 他身上插着四柄长剑,血和雨水混杂着从剑尖流下,像是老天的血泪。 苏清雨不敢回头,她害怕看见自己父亲死去的那一幕。此刻的她无比渴望回去和父亲并肩站在一起,但一个略懂点小把式的女孩,怎么会是这些刺客的对手呢? “我一定要报仇!”这个九岁的孩子在内心暗暗发誓。 很快,苏清雨便奔跑到了车队前,大口的呼吸着,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停一停、停一停!”她用嘶哑的声音高喊着:“救救我父亲、有人追杀我们!” “嗯?” 车队上的人似乎发现了这个小女孩儿,她身上沾满泥土和雨水,浑身湿透,狼狈至极。 “吁——”车夫们停下了马车。 “小姑娘,快上来!”中间的一辆最大的马车上,一名看上去比李莺大几岁的妇人好心地叫道。 苏清雨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马车,摔倒在车座上,喘着气哭道:“各位大哥大姐,有人追杀我们一家,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娘!” 几名刺客此时刚到山脚下,见到苏清雨已经上了车队,便知道这次任务失败了。 “该死!”其中一名刺客恨恨的道。 另一名刺客却似乎并不是很担心地道:“不用担心,刚才阻拦我们的那个人是苏家的苏寒龙,这个女孩儿刚才叫他爹,恐怕不是我们的目标。” 一名刺客问道:“也就是说二叔追的那个才是我们的目标吗?” “应该错不了。走,我们去找二叔。” “好!” 众刺客似乎也没有追到底的打算,当下一起飞身撤离。虽然可以强行去将那个小女孩杀掉,但是车队上也有很多护卫,让他们也很难保证能将这个车队的人一个不漏地全部杀死。一旦今日的事情泄露,恐怕便会引来皇城司的缉查和正道的追杀。 此时的马车上,领头模样的妇人听苏清雨说了事情的经过,便向四周的护卫道:“你们陪这孩子走一遭吧。” 几名护卫点点头,便沿着苏清雨下来的路向山上跑去。 不多时,便见众护卫走下了山,中间那个护卫怀中抱着一名大汉的尸身,正是苏寒龙。 看到这一幕,苏清雨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几人将苏寒龙的尸体缓缓放在车上,其中一名护卫缓缓道:“是个汉子……身上插着四柄剑,手一直握着剑身没有松开。” “唉……”妇人叹了一口气,将苏寒龙圆睁的双眼轻轻拂上。 “哇——”苏清雨终于再也绷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天地之间暴雨肆虐,此刻仿佛只剩下这个女孩痛苦的哀嚎。 第12章 雨过天晴 风雨初歇,夜色也终于渐渐退去。天边慢慢出现的一抹朝霞,预示着第二天的到来。 狭窄的山洞里,千冬和祝玉仍然紧紧抱在一起。经过一晚上紧张的追杀,又亲眼见到李莺的死亡,祝玉的身心早就疲惫不堪,此刻靠在千冬的怀中紧闭双眼,已然昏迷了过去。千冬则是完全睡不着,瞪大着眼睛,透过挡在洞口的树叶的缝隙,望着外面时不时一梭而过的黑衣身影。 那群刺客仍然在附近搜索他们。所幸的是他们藏身的这个山洞洞口十分矮小,再加上有粗壮的树干和繁茂的树叶做掩护,那群刺客很难发现他们。 终于,在搜索了大半个晚上后,一名刺客高声喊道:“大哥,天快亮了,我们还要搜多久?” 那边刺客首领的声音响起:“再搜索一刻钟,实在找不到,那大概率是掉下悬崖或者被野兽袭击了,就这样回去复命吧。” “是!”众刺客再次搜寻起来。千冬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捂着祝玉,大气不敢喘一口。就这样终于熬过了一刻钟,在仍旧一无所获后,刺客首领吹了声口哨,带着众刺客纷纷离开了。 眼见山洞外面的刺客身影终于消失了,千冬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他此刻疲累交加,又饥又渴,但是怀中抱着祝玉的缘故,再加上害怕刺客们去而复返,因此仍在呆在山洞中不敢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终于大亮。千冬松开抱着祝玉的手,将她平放在山洞里,自己先将小脸慢慢探出洞口,左右望了一下,见那帮刺客似乎真的走了,这才把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他轻手轻脚地搬开挡在洞口的树干,缓缓爬了出来,又将树干移回去挡住洞口,然后赶紧往不远处的路中央跑去。 李莺的尸身仍侧躺在地面,睁大的双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恨。千冬跪在她身旁,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他明白,是莺姨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他与祝玉。他绝不能让李莺就这样横死在这大路中间。 很快,千冬就在林子旁边挖了一个土坑,用自己瘦小的身躯缓缓的扛起李莺的尸体,埋进了土坑中,形成了一个小土包,又捡来一块树皮插进土里作碑。他对着这个土包拜了三拜,心道:“莺姨,你放心吧,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找到仇人,为你报仇。”说罢,他站起身来,擦了擦泪水,又沿着大路向前走去。 千冬现在仍然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找到父母或者苏伯伯,此外祝玉现在的情况也十分不妙,必须要吃药,他必须赶到之前和父母分开的马车那里,从马车上将祝玉的药拿走,并看看能不能找到父母。 就这样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突然隐隐见到前面的山丘处有火光乍现。 不好!千冬暗叫不妙,赶紧往前跑去。转过山丘,路边果然是自家的马车,此时的马匹已经不见了踪影,马车上则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那群刺客竟然放火烧了自家的马车!千东愤怒无比,但他面对着大火,又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水源,即使有水源,以他一个五岁小孩的身体,显然也是来不及救火了。 心想到这,千冬赶紧往载着药物的那辆马车上跑去。那辆马车同样着了火,药物也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千冬冒着烈焰,从火中扒拉出了好几袋药物,即使手被烧伤了也丝毫不感觉疼痛。他此刻心中只想着多拿走点药,这样姐姐才能有救。 终于,他几乎把所有能拿走的药全部拿下了马车,可惜当初袁大夫给的书信已然灰飞烟灭,此时的马车几乎只剩下了木炭和灰烬。千冬望着自己一双被烧的满是水泡的小手,不禁苦笑一声。他抢出来的药并不多,也就十几包而已,甚至装不满一个袋子,不过至少暂时不用为祝玉的身体担心了。他又从灰烬中扒拉出了熬药的碗,再在其它马车上找到些吃的,连着药一起装进一个小袋子中。 一同被烧掉的还有仆人的尸体,此时几乎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让千冬看得几欲呕吐,但他还是用木头刨了一个坑,将尸骨都埋了进去。 尽管累得气喘吁吁,但他顾不上歇息,又找了一个火折子放进袋子中,拎着袋子,朝印象里父母离开的方向走去。 “爹——娘——”千冬稚嫩的声音在这片山地中回响,但始终无人应答。 走了一会儿,千冬不觉间走进了一片森林,四周全是高大的树木,将他的身影衬得十分渺小。 终于,他望见自己的父母正躺在前面不远处的地上。 “爹!娘!”千冬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赶紧跑过去,哪知跑得太急,被树根绊倒,一下摔在了父母身旁。 这一下将千冬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强撑身体坐起,只感觉脸上湿漉漉的。 雨水吗? 他摸了摸脸颊,只见双手一片血红。 千冬颤抖着望向父母,只见他们胸口处都被鲜血染红,两人手牵着手,身体却早已冰凉。 “呜哇!”目睹这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千冬再次哭出了声,但之前已在李莺身前大哭一场,此时早已流不出多少泪水,只有不住颤抖的肩膀和时不时的啜泣声,在雨后的微风中,仿若鹧鸪悲鸣。 没有去想未来何去何从,此时的他,只是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山野里平静了下来。千冬已将父母葬好,他跪坐在土包前,双手此时满是燎泡,还沾满了泥土和被树枝划出的伤痕,但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只是双目有些无神地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一路上都没看见苏清雨与苏寒龙,千冬想,他们大概也遭遇不测了。 山洞里,祝玉仍然平躺着,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初升的朝霞透过洞口树叶的缝隙,照在她挂着泪痕的脸上,显得凄美无比。 千冬在洞口望着这一幕,双眼终于微微回神。他缓缓爬进来,将药物放在山洞的最深处,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躺倒在了祝玉身旁,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在与千冬离开山洞时相反的方向上,一辆车队正在缓缓前行。其中一辆马车上,苏清雨跪坐在父亲的尸首旁边,不住的哭泣着,旁边的妇人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苏清雨终于停下了哭声。妇人见到苏清雨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于是试探着问道:“小妹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大姐姐,请问你们知道流云山在哪里吗?”苏清雨揉了揉哭红的眼眶。 “流云山......”妇人想了想,道:“流云宗毕竟是天下正道的门面之一,我自然是知道在哪里的。” “我要去流云山,”苏清雨面带坚定地说:“大姐,可以请你帮我指个路吗?” “呵,”妇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吧,小妹妹。你先跟着我们,将你父亲安葬好后,我便亲自送你到流云山去。” “嗯,”苏清雨点了点头,双眼仍望着父亲的尸首,眼中的悲伤已转化成了复仇的烈焰。 洛阳城。 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上,一股清泉从山顶流下,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树木,环境十分优雅。山腰处的竹林中坐落着一座气派的庄园,无数的佣人在庄园中干活,庄园前的空地上,则有许多年轻人正在练剑。 此时的庄园里,那几名刺客正站在书房中,面对着一个披着黑袍的人,报告此次行动的经过。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找到那几个孩子?”这名黑袍人的声音听上去颇为年轻,但却又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没错,”刺客的首领道:“不过即使那三个孩子还活着,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官府也无从查起。” “你们都是江湖好手,这一点我自然是相信的。”这个黑袍人说道:“只是目标不知在何处,若是真的死了倒还好,但要是仍然活着,那就是扎在我们计划中的一根刺,不把它拔出来,以后恐怕会造成祸患。” 几名刺客闻言对视了几眼,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要平时身为名门正道的他们对几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下手,心中终究还是有点疙瘩。 “罢了,”这名黑袍人道:“来日方长,谅他一个孩子,也走不到长安。” “要不过段时日,我们再去长安城中搜寻一番?”一名刺客问道。 “不可,”黑袍人道,“你们是正道最大的势力之一,若是去了长安,恐怕立即就会被皇城司拦在城外。即使潜行进去,一旦被发现,那也会被斩尽杀绝。只要目标的身份不被人知道,那我们的计划就没有问题。” 几名刺客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该动身回北方了,”这名黑袍人整理了一下衣袍,道:“祝家地位不低,此番遭遇刺杀,定然会有官府和皇城司介入此案。你们这段时间待在庄园中,不要出去惹事。别让皇城司怀疑到你们头上。” 下一秒黑袍人便翻出了窗外,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竹林中。 ...... 临近黄昏的太阳光显得十分温和,千冬缓缓睁开了双眼。祝玉此时已经坐起了身,面带担忧地望着千冬。 见他醒来,祝玉终于露出了笑容,下一秒,两人紧紧相拥,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千冬带着哭腔将父母身亡、苏家三口不知所踪的事告诉了祝玉,祝玉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她听闻父母的死讯又何尝不悲伤,但她知道,自己比弟弟大了三岁,在自己有限的清醒时间内,她一定要成为弟弟的依靠。因此她必须故作坚强,保护好怀中这唯一的亲人。 过了一会,两人吃了些干粮,恢复了一些体力。虽然临近黄昏,昨晚又下了大雨,但此刻仍然十分的炎热,山洞里更是闷热无比。千冬推开了洞口的树干,此时的山野间仍然没有一辆马车通过,甚至连个农民猎户都看不到。千冬害怕那群刺客会在今天晚上再次过来,因此也不敢过多停留,将装着药物的小袋子拎在手中,然后搀着祝玉走出了洞口。 两个孩子小步地踏着暮光,向长安的方向走去。 第13章 张扬 顺天二十八年年末,长安。 长安城作为大夏的都城,是皇朝乃至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即使时值隆冬腊月,仍有无数的商贩走卒在城中来回走动,城外遍布小镇和村庄。这是最没有江湖气的城市,每个人都严守礼法,不敢逾矩。 一家小饭馆的门口,桌上正摆着热气腾腾的馒头。掌柜大声吆喝着:“白面馍馍!白面馍馍!刚出炉的白面馍馍,快来吃啊!” 不时有行人停下,掏出几文钱从店里买走馍馍或者其它吃的,饭店门口渐渐变得拥挤。 掌柜兴高采烈的忙里忙外,却没注意到,摆放馍馍的桌子下面,慢慢伸出了一只小手,趁他不注意的时候,飞快的抓起了一个馒头,接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千冬从饭馆门口熙攘的人群中钻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四周的行人似乎并没将他这样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放在眼中。 千冬赶紧将馒头踹进了怀里,但还没走几步,从旁边的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了一个看上去比他大了四五岁的男孩子,一下将他扑倒在地。 “嘿嘿,逮到你了!”这个男孩儿笑道。 他长得十分的高大,并且力气也不小。此时手脚并用地将千冬压在地上,竟是完全动弹不得。 “你这小叫花子,”他说道:“我昨天就看见你在这儿偷了一个馍馍,今儿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果然又看见你了。将馍馍还回去!” “我不!”千冬挣扎着说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来拦我?” “我们师傅说过,盗亦有道。”这个稍大一点的男孩说道:“人家饭馆老板,四更就要起床磨面,烧柴做馍馍。如此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就这样被你这个小滑头轻松地偷走了,这对人家公平吗?” “他那么多馍馍,又不差这一个。”千冬不服地叫道。 “此言差矣,”这个大男孩儿洋洋得意的道:“我师傅说了,人家有的东西再多,那也是人家的,你想要获得,那就要自己想法赚钱,总之不能不劳而获。” “你这家伙……”千冬喘着粗气,语气中满是不服。 “嘿嘿,看你这小不点瘦成这样子,我都懒得欺负你。”大男孩儿不由分说地将手伸进千东怀中,掏出了那个馍馍,这才从千冬身上站起来,然后便挤到了饭馆门前,悄悄的将那个馍馍放回了原处。 千冬怒睁着双眼,看着这家伙又从人群里挤出来。但他知道,以自己这副小身板儿,要对付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两三个头的家伙,几乎完全不可能。 “好啦小不点儿,快走吧,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男孩拍了拍手。 千冬只好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嘿嘿,”大男孩儿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儿,心情非常不错,哼着小曲儿。便往另一边走去,很快便走到了城南一个破旧的庭院中。 “张扬,”院里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你这小子是不是捡到什么便宜了?怎么这么高兴?” “嘿嘿,今儿个我逮到了一个偷馍馍的小贼。我怕这小子会影响我们的名声,就去把他的馍馍抢走还了回去,还让他永远不要再偷东西。张叔,你说我做的对吗?”张扬语气中带着得意。 “一个小贼?”里面的那个声音问道:“是个孩子吗?几岁呀?” “看上去似乎就四五岁的样子,小小的一个,穿的也破破烂烂的,不知道长安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小叫花子。”张扬笑着道。 “唉,你这孩子。”张叔叹了一口气,道:“你给我进来。” “诶?”张扬听着张叔的声音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感觉是想要批评自己,高兴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忐忑。 “那我进来了。” 张扬走进屋中,不大的屋内燃着火炉,一个瞎了一只眼,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儿抱着一把二胡,正坐在火炉旁取暖。 “你这孩子,真是不叫人省心。”这老头儿缓缓道:“人家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还要去偷馍馍吃,很可能家里遇到了困难。你叫他这样一个小孩儿去打工,到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嗯……”张扬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我们这几位兄弟不也能自己赚钱吗?” “你们这是自己赚钱吗?小混蛋?”张叔笑骂道:“你们做的是些啥事儿啊?一天到晚在外面到处跑,边玩边打听这京城大大小小的秘密,如果没有我,你们可找不来这样轻松的活计,更别说他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了。” 说着,张叔叹了口气:“你应该做的,是替他付了那几文钱,甚至多给他买些吃的。他一个乞儿,无依无靠,你要是还拿走了他的食物,在如此寒冬中,他要如何活下去呢?” “这……”张扬这下也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不妥。 “唉,到了晚上,等你那个几兄弟回来,你带着他们,在城内城外都找找,找到那个孩子,将他带回来见我。” “张叔,你也要收养他吗?”张扬问道。 “收养谈不上,”张叔摇了摇头,道:“但是让他跟你们一样去做一些情报方面的事儿,给他一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好了,快滚吧!”说罢便不再理睬他,转而闭眼拉起了二胡。凄怨的琴声响起,咿咿呀呀地仿佛在奏诉着世间的不公。 张扬见张叔弹起了二胡,知道他也没心思再跟自己说话了,便退出了庭院,又走回到大街上,心想道:“张叔说的确实对。那小叫花子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我却不仅拿走了那个馍馍,甚至连口吃的都没有给他留下,实在是不该。哎,我今天先在城里找找,找不到就等明天,把几个弟弟叫起来一起去城外找。” 心里这样想着,张扬便一刻也不停留,往长安城内的乞丐聚集地挨个挨个找了过去,只是无论如何都再找不到那个小乞丐的身影。 很快便到了第二天,张扬一大早就起了床,身后跟着自己的几个兄弟,浩浩荡荡地跑出了庭院。 “扬哥,我们不先在城里搜一搜嘛?”其中一个看上去憨头虎脑的小男孩儿问道。他叫张大宝,是几人中除了张扬外长得最壮的一个。 “不了,我昨天已经搜过了。”张扬说道:“今天我们直接去城外搜,先去那几个村子看看。记住我昨晚跟你们说的,别吓着那个男孩儿。” “好!” 几兄弟点了点头,随着张扬一起往城外走去。 打听了大半天,张扬等人终于在一个小村庄里从一个村妇口中得到了消息。 “一个四五岁的、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儿?”那村妇抱着一盆洗好的衣物,听见张扬的问题,笑着道:“一个月前是有一个小男孩儿流浪到了我们村子,还带着他的姐姐。那小男孩儿看着挺可怜的,只有四五岁吧,跟你们说的一样。他姐姐似乎也得了什么病,一直都在睡觉,平时根本醒不过来。我们村长见他实在可怜,就将他安置在村里的小破庙里面。我们这个村子条件也不怎么样,只能偶尔接济他一些吃的……唉。” 说着,这个村妇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可怜的孩子,没有父母,还需要照顾姐姐……”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呢?”张扬急切的问道。 “就在我们村子最里面,那有个很久都没人去祭拜的小泥庙,那两个孩子就在里面。” “谢谢。”张扬道了谢,带着一群孩子火急火燎地朝村妇所指的方向跑去,很快便找到了地方。说是一座泥庙,实际上小得可怜。门口被两扇破烂的木门勉强遮挡着,完全无法防范外面的寒风。张扬轻轻的推开庙门,响起“吱呀”的刺耳声,果然是年久失修。 几兄弟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庙里一片昏暗,正中坐着个土地神像,前面的供桌上既没有贡品也没有香火。张扬借着庙外的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却没有看到那个小男孩儿。 “咦,人呢?”他有些疑惑。 突然,屋顶飞快地落下了一个黑影,狠狠的撞在了张扬脑门上。 “哎呀!”张扬吃痛,猝不及防往后倒在了地上。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压在了他的身上,两只小拳头不由分说地便往他脸上招呼过去。 “呀,”张扬吃了一惊,连忙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脸,千冬骑在他身上,双拳不断击打他。 “欸?”旁边的几个男孩儿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住了千冬。 “别,别,别!” “小兄弟,快放开扬哥!” 张扬见千冬终于被拉住,赶紧爬起身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孩子,我好心来帮你,你还打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这家伙昨天才拿走了馍馍,今天就带着一帮人来我这个庙里,到底想干什么?真当我好欺负的嘛?”千冬生气地看着他。 “我又不是来欺负你的。”张扬心知这个小男孩儿可能误会了自己,于是便说道:“我们师傅说你年纪比我们都小,肯定很难赚钱,所以他想拉你入伙儿,跟着我们一起赚钱,你愿意吗?” “骗子!你们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岁,怎么就能赚钱呢?”千冬不信地问道。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张扬说到此处又有些得意洋洋:“这京城啊,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而达官贵人之间往往都有很多的秘密。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那些大人对我们没有防备的心理,去偷偷打听这些秘密。打听到了秘密,自然就会有人为了这些秘密付给我们报酬了。” “是吗?”千冬有些狐疑:“难道我加入你们,就有东西吃了?” “嘿嘿,正是如此。” “那,加入你们,有机会见到太医吗?”千冬又犹豫着问道。 “太医?”张扬有些疑惑:“你找太医干什么?” “我想找到太医,请他为我姐治病。” “请太医来为你一个流浪儿的姐姐治病……”张扬摇摇头,终究没有否认,道:“若是能打听到一些极为重要的情报,见太医……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 好,我入伙。”千冬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那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祝,祝千冬。” “赶紧收拾收拾,随我们去见我师傅,以后你就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不。”千冬摇了摇头道:“我姐姐在这里,我得陪着她。” “你姐姐在这?”张扬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姐姐:“能带我去看一下她吗?” 千冬犹豫了一下,道:“你们来吧。”说着便走到了神像的后面。张扬等人也跟着转了进去。 第14章 公孙府 神像后面是一间小室,地上铺着草席。一个小女孩儿正躺在草席上,双目紧闭,确实是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我姐姐叫祝玉,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虽然以前一直有在吃药,但我现在已经没药了,导致她每天只能醒来一两个时辰。”千冬有些垂头丧气地道,“之前找的大夫说,只有太医才能治好我姐姐,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太医。” 听到只有太医才能救这女孩儿,张扬也不禁有些头大。 “太医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那可是给皇老爷们治病的、全天下最尊贵的大夫……唉,我们会尽力帮你的。”张扬见千冬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吧,我们带着你姐姐,一起到我们住的地方去。我们那儿虽然条件也不怎么样,但还是比这个破庙要好一些的。以后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如何?” “那……那谢谢你们了。”千冬面对这个之前欺负自己,现在却来帮助自己的大男孩儿,显得还有一些不知道如何面对。 “好了,不用客气,小不点。”张扬是个自来熟,上前拍了拍千冬的肩膀:“等你姐姐醒了,我们就进城去。” 过了一个时辰,祝玉醒了过来。听到千冬跟她讲,要去随着这群男孩儿赚钱时,她虽然有所怀疑,但深思熟虑后倒也没有阻止。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累赘。哪怕这群男孩真的骗了他们,他们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差多少。 接下来,两人便跟随着张扬和他的兄弟们一起进入了城中,很快便来到了那所庭院里。里面正传来悠悠的二胡声,以及老头古怪的唱腔。 “世人都道长安好,酒池肉林忘不了。金银遍地歌舞妙,百姓苦难不见少……” “师傅,我们回来了。”张扬推开院门,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张叔,接着便带着千冬和祝玉姐弟走进了屋中,介绍道:“这是祝千冬,这是祝玉。” “看来你就是张扬那小子说的小孩儿。”张叔先看向略显拘谨的千冬,又看了看他身旁落落大方的祝玉。 “这是他姐姐。”张扬在旁边道:“这位姐姐似乎得了病,每天只能醒来不到两个时辰,据说只有太医能治,所以他们才来到了长安。” “这是什么病?”张叔有些奇怪地道:“我曾经走南闯北,在江湖上也算是见多识广,为何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 祝玉平静地答道:“我们父母曾经为我找过不少大夫,但他们都无法医治,其中一位大夫说,只有当朝太医才见过这种病。” “原来如此。”张叔轻抚胡须,问道:“那你们的父母呢?” 千冬紧紧地抿着嘴。祝玉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在来长安求医的路途上遭到了刺杀。父母……和其他家人都未能逃脱。” “抱歉。”张叔听到她沉重的语气,知道自己让他们想起了伤心事儿,抱歉之余又为这个小女孩成熟的心智感到佩服,便道:“既然来到了长安,那过往的事情就别去想了。你们往后就在我这院子里住下,千冬以后就为我做事儿。虽然咱身家也不算丰厚,但是养活你们两个孩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是。”祝玉点了点头,拉着千冬就想跪拜,却被张叔一下扶住。 “他们几个都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视我为父亲。你们不是如此,只是在我手下当差,我们是雇佣关系,因此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也并不是你们的师傅,明白了吗?” “明白了。”千冬还有一些犹豫,祝玉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张叔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祝家姐弟就在这这所破旧的小庭院中安置了下来,睡的也终于不再是草席,而是床铺。虽然条件依旧不算好,但已经比之前幸福的太多太多。 第二天一早,张叔便将张扬、千冬和其他几个兄弟都叫到了庭院中,道:“今日我受贵客之托,要交给你们一份差事,不仅轻松,而且还很有可能会成为你们的重要关系网,但这份差事只有两个名额,你们也需要竞争。等会随我到了地方,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明白吗?” “嗯!” 几个孩子点了点头,便跟着张叔走出了破旧的小庭院。 不久后,众人便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了城东一座五层高的大酒楼前。 “居然是月满楼!”张扬惊讶地道。 “没错,正所谓‘城北鸣神钟,城东月满楼’。这可是整座长安最高、最大的酒楼。”张叔道,“你们几个小子,等会儿进去后给我安静点。” 几个男孩儿平日走遍了长安的犄角旮旯,对这座酒楼当然不陌生,但此地平时不允许乞丐进入,所以他们从未进入到这栋酒楼中,此刻听闻要进去,难免兴奋。 张叔看到千冬颇为冷静,赞叹地道:“瞧瞧,千冬比你们小了三四岁,看上去比你们冷静多了。都给我注意点儿。”说着便领着这群孩子走了进去。 门口的伙计见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大叔领着几个同样破烂的小乞丐走进来,立时便想上去将他们赶走。掌柜却早已从后堂急匆匆地跑出来,把这伙计推到一旁,笑嘻嘻地上前道:“哟,这不是张爷吗?要点儿什么?” “青莲汤。”张叔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意地道。 “好嘞。”掌柜听到后便退了下去,不多时便去而复返,抬手对着张叔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张爷,我们管事大人有请。” “好。”张叔点了点头,领着几个小乞丐,随着掌柜的往酒楼的后方走去。酒楼的后面正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乍看起来虽然不如过去千冬在祝府坐过的马车豪华,但细看之下,这马竟用的是黑色的纯血宝马,车身更是用香木打造,论价值能抵过十辆祝府的马车,真正是低调而奢华。 几个孩子随着张叔上了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马车缓缓地前行,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座看上去颇为庄严的府邸前。 张叔率先跳下马车,带着几名孩子随着车夫走进了大门中。 只见府邸的大门后,是片十分广阔的庭院,四角上各有一株参天巨树,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半个庭院。周围种着不少花花草草,即使是冬季也显得绿意盎然,明显被人用心栽培过,让整个庭院显得十分的规整漂亮。 “管家大人,张爷来了。”车夫躬身汇报道。 此时的庭院中央正站着一个华服的中年人,正背着双手望着他们,道:“张爷,上次让你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正是。”张叔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管家看见他身后的几个小乞丐,倒是没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道:“那就随我来。正好我也有要事相告。”说着便往大堂走去。 张叔等人跟着进了大堂之中,只见大堂北方的主位上,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都穿着华贵的衣服。那个少年看上去约摸十三四岁,另一个女孩儿看上去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公子、小姐。”这名管家躬身行了一礼。 “这两位想必就是公孙公子和公孙小姐了。”张叔笑呵呵的也抬手行了个礼,道:“管家大人上次跟我说想为二位找伴读,所以这次我就将我手下的全部孩子都带来了,二位可以看看有谁看得上眼的。” “嗯……”那个少年看了看这几个小乞丐,道:“看着都脏兮兮的,不过这个家伙倒是不错。”他指了指几个小男孩儿中长得最人高马大的张扬,道:“你这小子看上去力气不小,平日里应该能和我比比,我就要你吧。” “欸?” 张扬还有些懵逼,旁边的张叔已经一脑瓜子弹在他脑袋上:“还不快谢谢公子。” 张扬只得行礼道:“谢过公孙公子。” 旁边的那名女孩一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等到大哥选完了,她才将剩下的这几个孩子打量了一番,不多时,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千冬身上:“那我就要这个好了,”她笑着说道:“虽然他脸上脏兮兮的,但我觉得他长得一定很好看。” 张叔闻言转头看向千冬,没等张叔提醒,千冬便站了出来,行礼道:“多谢公孙小姐。” “他的声音也真好听,”女孩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姓祝,名字叫千冬。”千冬有些拘谨地道。 “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伴读了。” “听见了吗?”张叔在旁边道:“张扬、千冬,你们两个以后每日早晨便到这里来,给公孙家的两位公子和小姐当伴读。下午之后你们就能做自己的事儿,明白了吗?” 张扬在旁边还有些不知所措,千冬已经干脆地回答道,“明白了。” “嗯。”张叔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时旁边的管家道:“要侍奉公子和小姐,可不能这样一副乞丐的模样。”说着便拍了拍手。 门外很快走进来两个仆人。 “带他们两个下去沐浴一番。” “是。” 两个仆人便上前将张扬和千冬带了出去。 接着,管家又朝着主位上的两兄妹道:“公子、小姐,我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少女笑着摆了摆手。 管家便和张叔从大堂退到了外面,两人又来到了庭院之中。 “怎么样?”管家问道。 “根据我手下这群孩子打听的结果,韩家似乎确实是在向着北辽私贩兵甲,不过这只是小道消息,目前还未找到确实的证据。”张叔道。 “如此那麻烦可就大了,”管家拖着下颚沉思道:“韩家刚刚得宠就如此嚣张,向北辽走私兵甲已经威胁到了我大夏之根本。不过连皇城司都没抓到他们的把柄,看来其行事确实小心谨慎。此事你们一定要继续追查,争取找到确实的证据。” “明白,”张叔点了点头,又问到:“韩家这事儿已经有了眉目,那你说的有要事相告,是何要事呢?” 管家面色凝重起来,先四下看了看,然后才凑近张叔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公孙家昨日的加急线报,圣上……已于昨日驾崩了。” “什么?!”张叔大吃一惊。 第15章 三年之后 距大夏的太祖皇帝推翻前朝大楚、开国立朝至今已有近一甲子,如今的圣上乃是大夏的第二任皇帝,年号顺天,已在位二十八年。 这位顺天帝有着丝毫不逊色于太祖的才能。甲子前楚夏惨烈一战后,虽然大夏太祖取得了最终胜利,但仍然在这片大地上留下了难以弥补的伤痕,致使民不聊生,饿殍千里。太祖底层出身,虽然能征善战,但却并不擅长治理民生,许多问题都未能得到解决。 而楚朝也没被完全灭掉,撤出中原后,仍然占据着东边沿海地带,与疲累的夏朝对立了数年。 顺天帝继位后,没有急着出征楚朝,而是先广纳贤才,积蓄国力,如此过了十几年后,大夏渐渐恢复了元气。接着顺天帝亲自率兵出征,仅用了两年时间,就以碾压的姿态彻底终结楚朝,夺回了沿海领地,彻底统一了大夏。 这一战使得大夏和顺天帝的名号威震四方,不仅大理、波司、东赢、高力等国纷纷来朝,就连长期盘踞北方的强敌北辽都被吓得不断往边境军队增兵,一直持续到现在。 如此一位贤明圣武的皇帝竟然突然驾崩了,任谁听到都会震惊。 “圣上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病倒了,当时太医秘密诊断过,却是束手无策。”管家小声道:“为了防止朝堂不稳,此事一直秘而不宣,但圣上昨日突然驾崩,那么此事便瞒不住了。” “竟然有连太医都无法救治的病?” “根据我公孙家的线人所报,此病极有可能是某种极为罕见的毒引起的,”管家神秘兮兮地道:“也就是说,圣上极有可能是被谋害致死!” “想不到,竟有人能绕过皇城司的重重护卫,对圣上下毒。”张叔有些难受,毕竟顺天帝绝对算是一名英明神武的皇帝,不仅能征善战,而且爱民如子,在民间极受崇敬。 “因为此事,皇城司被太子狠狠责骂了一顿,据说那位在江湖上威风凛凛的指挥使,被骂得像是见了猫的耗子。”这管家胆子倒也颇大,调侃了一句皇城司,道:“不过幸好,自从圣上病倒后,便任命了太子监国,已经为他打下了一定的执政基础。不日太子便会登基,据情报所言,太子殿下会对外宣告圣上是过度劳累导致驾崩。” 接下来,管家正色道:“这几日皇城司必然会严控全城,此事涉及甚大、牵扯甚广,你们势单力薄,不可介入其中。这几日叫你手下的那群孩子先不要打听消息了,就装作普通的乞丐便是。” “多谢提醒。”张叔沉吟着点了点头,道:“当今圣上勤政爱国,想不到竟被宵小之徒害死,你说会不会是……” “别。”管家抬手止住了张叔想说的话,道:“此事不可妄加揣测,慎言。” 张叔见此也只好点了点头。管家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别离开。 此时的大堂内,千冬和张扬已经沐浴完毕回到了堂中,换了一身新衣裳,皆是书童常穿的白色长袍,虽然算不上华贵,但也终究不是之前那套乞丐穿的破烂衣裳可比。 “嗯嘿嘿,我就说嘛,”少女得意的对着兄长道:“这小子之前脏兮兮的,还好我慧眼识珠。” 那少年也不由得佩服地赞道:“这小子,看上去似乎比你还小些,长得倒确实好看。”说着又看向张扬道:“不过我看上的这家伙也不差。听老张说他不过才十岁,便长得这般高大,已经不逊于我了,往后定然也是跟我一样,可以在战场冲锋陷阵的料。”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战狂。”少女抱胸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喜欢打仗啊。” “呵呵,”少年摸了摸头,对着张扬和千东道:“从明日开始,你们每天上午就到这里来,跟着我们一起念书。用完午膳后,你们就可以回到自己原来住的地方,做自己的事儿了,明白了吗?” “是。”张扬和千冬点了点头。 “好了,你们回去吧。”这少年摆了摆手。 两人退出了大堂,此时张扬还有点傻乎乎地道:“小不点儿,我被选为伴读了?那以后上午岂不是不用出去到处跑了?” “没错。”千冬见他这副傻子一样的神情,不由得笑着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头,两人的关系在今日急剧升温。 张叔见两人出来,便招了招手道:“算你们两个运气好,能被公孙家的这两位看上。”说着又看向旁边的几兄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这几个怎么就不如他们俩这么争气呢?比不过张扬就算了,连千冬都比不过。” “我们也不知道啊。”张大宝摸了摸头,似乎有些羡慕。他们知道,张扬和千冬以后在上午就不用跟着他们一起去外面四处奔走了。 “算了,那也是他们两个的本事,你们羡慕不来的。”张叔最终摇了摇头,带着几个孩子走出了公孙府。 第二日,皇室果然放出了消息,宣布先帝过劳崩殂,全大夏举国丧百日,太子登基,自明年始,定年号为“德化”,同时大赦天下。 这几日,张叔令几个孩子不要再打探消息,只做寻常流浪儿模样。这段时间,他正好教给千冬刺探情报的本事。 在张叔的培养下,千冬也渐渐学会了如何混进酒楼妓坊中打探消息,以及如何隐匿保护自己。 在国丧期过后,千冬与张扬每日上午便在公孙府当伴读,下午便换了衣服,和其他几个兄弟一起在城中四处奔走打探消息,虽然几乎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信息,但也聊胜于无。 渐渐的,千冬也终于赚到了些许银子,这是张叔给他的报酬。这些不多的钱,他都用来给祝玉买食物和衣服,自己反而吃的很少。 因为吃的几乎都塞给了祝玉的缘故,正值发育期的女孩虽然每天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但也没落下营养,长得越来越高,五官也渐渐长开,俨然是一个美人胚子。每天她醒来时,千冬就会陪着她,跟她讲述这一天发生的种种趣事儿,两人心里的创伤终于渐渐愈合,日子也终于趋于安稳。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眨眼间三年便已经过去。 这日秋风舒爽,公孙府的学堂内教书先生正在给公孙家兄妹讲解春秋。张扬和千冬也捧着书,分别坐在两个兄妹的身旁。 这位先生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国子监最德高望重的夫子之一,即使是当今的圣上也曾听过他讲课,说是正儿八经的帝师也不为过。 千冬和公孙家的长子公孙皓专心致志地听着夫子讲课,而公孙家的女儿公孙玥和另一边的张扬则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儿。 “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此时这老夫子见公孙玥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于是重重咳嗽了一声,道,“公孙玥,你来说说,下一句是什么?” 公孙玥正想着等会拉着千冬偷偷跑出去买糖葫芦呢,哪里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只好唯唯诺诺地站起来,低着头,求助的眼神飘向千冬。 “不为利回,不为义疚……”千冬小声提醒。 “是不为理会,不为一瞅!”公孙玥自信地大声道。 千冬和公孙皓不约而同地抚额。 “罢了。”夫子也叹了口气,道,“等会下课,这个句子给我抄五十遍。” “啊?!”公孙玥顿感垂头丧气。 “你们乃是公孙家的儿女,受先帝所命来长安求学,正应该认真学习,不要堕了公孙家的威名才对。”夫子正色道。 “夫子所言甚是。”公孙皓看似十分守礼地道。 公孙玥在旁边暗暗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了学堂,。 只见他先冲着公孙家兄妹和夫子行了个礼,然后火急燎燎地道:“张扬,千冬,你们随我来。公子、小姐,今日我带他二人有要事,还请恕罪。” 公孙皓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公孙玥则嘟了嘟嘴,不满道,“什么要事,还能有本小姐重要。”又冲着千冬道,“冬冬,快去快回,下午我带你长乐坊玩。” “是。”千冬略微行礼,便和张扬随着管家离开了学堂。 三人来到庭院中,管家转过身,道,“就在今早,你们那群兄弟中,有一个叫张青的,他找到了韩家存放兵甲的私库。” “什么?”两人均感吃惊。 他们这群孩子,不算祝玉,一共只有六人,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张大宝、张红、张蓝、张青四人。而张青是除了千冬外最年幼的一个,今年才十一岁。自三年前张叔给他们下达打探韩家私贩兵甲消息的任务后,张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找了这么久的地方,竟就这样被张青发现了。 “张青从韩家一个宿醉的军官那里打听到,这座私库就藏在城外韩家的秘密产业龙马庄里。” 龙马庄? 两人在长安城待了这么久,当然知道这龙马庄是韩家无数产业中的一个。之所以开在城外,是因为里面经营的是赌博营生,见不得光。众人也曾在里面打探过,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龙马庄中有不少高手看护,我们时间紧迫,很难找到能潜入其中的高手。”管家道:“听闻你们曾成功混进去过,因此我才需要你们。” “那你要我们怎么做?”千冬问道。 管家答道:“得到消息后,我们公孙家的朝臣便立即上了密折,皇城司如今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先带你们过去,到时你们只需偷偷溜进去,找到里面的私库,确认里面是否真的有兵器铠甲,然后再想法出来通知我们即可,若是真有兵器,皇城司会立即进去查封此地。” “好!”两人点点头。 “还有,千冬,”管家又看向千冬,正色道:“此次任务极其重要,若是成功为圣上揭穿了韩家的真面目,圣上定会对你们印象极佳,到时我公孙家再借机上奏,说不定便能请来太医为你姐姐医治了。” 听到此言,千冬欣喜若狂。当年因为药方被刺客连带着马车烧掉了,所以这些年祝玉一直未能用药,身体尽管没什么异常,但一天能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现在每日只能醒来一刻钟,这使千冬焦急万分。 这些年他也尝试过寻找太医,但太医院设在皇城之中,岂是他一个小孩能闯进去的? 如今终于看到了请来太医的希望,千冬惊喜之余,也暗暗发誓,定要好好完成这次任务。 第16章 龙马庄 长安城南门外约莫十里地的大路旁,坐落着一个豪华的庄园。 这里正是大夏最大的将门世家之一韩家秘密经营的赌场,也是韩家在长安最吸金的产业之一。 不时有身着华服的王公贵族前来,在门口管事的接引下往里走去。庄园周围围着一人高的木栏,有不少身着布衣、腰挎短刀的护卫来回巡逻,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路边的行人。 离龙马庄一里地的路边,正停着一辆简陋的马车。 “我们到了。” 车里,张叔和公孙家的管家带着身边的几个孩子,介绍道:“这个地方就是龙马庄。以前你们也潜入进去打探过,想必对如何混进去应该是有些经验的。” “当然。”张扬得意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管家道:“我不管你们想用什么方法混进去,但切记一定要小心。韩家的那些护卫凶神恶煞,一旦让他们发现不对,可不会因为你们是小孩子就心慈手软。” “放心吧。”憨头憨脑的张大宝拍了拍胸脯。 张扬问道:“那些皇城司的大人来了吗?” “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张叔往庄园周围的树林瞥了一眼,但却并没有发现皇城司的身影。 “这些家伙,隐匿之技竟比我还高明不少。” 接下来,几个小孩子跳下了马车,在张叔和管家的注视下,慢慢往龙马庄走去。他们没有直直走向大门,而是来到了庄园后面的围栏处。 “他们不会是想直接翻过去吧。”管家有些吃惊地道,“这样必定会被发现啊!” “别慌,”张叔摆摆手,道:“这群小子精着呢。” 庄园后面的围栏下,身材最高大的张大宝和张扬在下面用手叠成一个梯子,张红率先一脚踩上去,一下便翻过了围栏。 “哎,你们几个,在干什么?”突然,远远的一名护卫走了过来,冲着他们大声的喊道。 “诶诶,大哥你好。”张扬陪笑着上前,将一块银子塞进护卫的手中,道:“我们哥儿几个今天捡到了点银子,想找个庄子玩两把。正好听说这龙马庄公平公正,童叟无欺,只是没想到这里不让小孩进去。我们实在想见识见识,还望大哥行个方便。” 龙马庄虽然说是不让孩子进去,但实际上那些贵族里年纪轻轻的赌徒倒也不少,门口的管事常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护卫见他们都是些十岁出头的小孩,想了想,倒也没再说什么,掂了掂银子,将其揣进怀中,便挥了挥手道,“那就快点,别在这儿碍我的眼。”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不愧是杨哥。”张大宝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两人又赶紧将人梯搭好。 这时那个护卫的声音又远远地传了过来:“那个小孩子不准进去,他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哪懂得这些。”这话却是冲着千冬喊的。 千冬虽然也九岁了,但因为常年没吃饱的缘故,发育得十分缓慢,个头比起三年前竟高不了多少,看上去仍然才六七岁的样子。 “这……”张扬和张大宝对视一眼,没料到这护卫突然来这一出。 “这下难办了。”张大宝喃喃道。 “小不点儿,要不你别参加了。这次行动本就危险,你回马车上等我们消息便是。”张扬为难道,“若是我们强行将你送进去,那护卫一定会过来阻拦,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进去不了。” 千冬心下焦急,若是这次自己没能立下功劳,那公孙家拿什么在皇上面前为自己求请太医呢? 但他也明白,跟着张扬他们一起从此地进去是肯定做不到的了,当下也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便冲着张扬道,“那,张扬你们先进去,我也会找到办法进来的。”说着便转过身,绕过围栏拐角,往大路的方向走去。 张扬有些担忧地望着千东的背影,道:“小不点儿会不会有事儿啊?” “得了吧,扬哥,”张大宝笑着说,“别看千冬小,他可比我张大宝聪明多了。” 随着张红,张蓝,张青三个孩子全部跳了进去,张大宝和张扬也奋力一跳,扒在围栏上翻了过去,几个孩子终于成功进到了庄园里。 “扬哥,我们从哪里开始找?”张红最先进来,此时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扬没急着回答,先打量了一下这座豪华的庄园。 只见这庄园有两层楼高,不知用的什么木料建成,隔音效果似乎非常不错,一楼的纸窗里隐隐传来嘈杂的声响,不时有或兴奋或懊恼的叫喊声响起。二楼则极为安静,乃是专门给贵客休息的地方。 “既然是存放兵器和铠甲的私库,想必占地一定不小,但此处的一楼,我们前些年就已经进来见识过,并无异常。若是情报无误,那大概率就是在二楼……或者地下。” 说到此处,张扬道:“大宝,我们两个进去一楼,看看能不能找到地下入口;张红张蓝,你们去二楼看一下;张青,你等会进去后就装成确实是去赌博的样子,花点银子,同时注意那些护卫的动静。” 任务分配完毕,几个孩子点了点头,便从庄子的后门悄悄溜了进去。 与此同时,千冬已经慢慢来到了大路边,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该用什么办法进去。 路的那头突然响起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千冬抬起头,只见一黑一白两匹快马正在往庄园方向疾驰而来。 白马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儿,长身玉面,穿着一身红色世子长袍,煞是惹眼。 另外一匹黑马上坐着的似乎是那公子的仆人,一边追着公子哥儿,一边还大声喊着:“公子爷,您可慢一些儿,要是摔着了该怎么办?” 那公子不仅没减速,反而又抽了几鞭子,哈哈大笑道:“本少在前线驰骋沙场,斩敌千百,你还觉得我不会骑马?小六子,你是瞧不起本少吗?等会儿进了庄子,本少非得让你瞧瞧厉害!” “唉……”小六子见公子再次加速,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不由得担忧。 见这公子如此嚣张跋扈,千冬心生一计。只见他冲到大道中央,跳起来奋力挥了挥手。 “吁——”那公子见眼前有一个小孩子突然窜到了路中央,连忙勒马,两匹快马冲到千冬面前堪堪停下。 “你这小孩莫不是活腻了,敢挡在这大路中央?”这公子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个小孩儿。 “大哥,我爹进这个庄子里面玩去了,但是他不肯带着我,你能带我进去吗?我要去找他。”千冬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道。 “你爹在里面?”这公子对着千冬打量了几眼。 此时千冬穿着的仍然是之前在公孙府侍读的那身白色长袍,再加上这平静的语气,看上去倒的确不像穷苦人家出身。 “嘿,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我进去吧。”这公子笑了笑,俯身一把将千冬提上马,放在自己面前。 “坐稳咯!”这公子大笑一声,接着便一夹马肚,白马再次冲刺起来。 千冬第一次骑马,尽管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但仍然被颠得晕头转向的,直到白马停在了庄园前,这红衣公子将他从马上抱下,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哟!”那门前的管事一见来人,惊喜地道:“竟然是少爷!少爷不是在前线与北辽军作战嘛,想不到这么快就回长安了?” “嘿,”那公子笑着摆摆手道:“不过一群蛮夷耳。本少在战场上冲他个几回合,便将他们的军阵冲得乱七八糟,不战而逃,实在是没劲。” “不愧是少爷,真是神勇无比,颇有老爷当年的风范啊。”这管事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旁边的千冬则暗暗吃惊,心想难道这就是韩家的少主吗? “哈哈哈!”这红衣公子被管事奉承得很是愉悦,大笑了几声,便带着千冬和仆人走了进去。 那管事自然没有多问,只是在前面领路。很快,三人便进入到了这座庄子中。 尽管张扬他们进去过,但千冬却是第一次进来。入眼只见满堂都是赌桌,形形色色的人群围着桌子,双眼赤红,或是在赌骰子,或是在玩握槊。大堂的四周竟然还有人在投壶或斗虫,真个是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这些人大多衣着华丽,一看便是贵族或是有钱的商贾,此外竟还有不少穿着朴素袍子的读书人或是穿着软甲的军官,角落里也有些看着十分贫穷的短袍工人,个个看着愁眉苦脸,似是输得一干二净。 “好了,小孩儿,”这红衣公子拍了拍千冬的头,道:“去找你爹吧。本公子也要去逍遥快活一下了。”说完便大笑着离开了。 庄园远处的马车里,张叔和管家看到千冬随着那红衣公子进的庄园,不由得感到惊讶。 “那红衣公子……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似乎是韩家的少爷?” “不错,”管家道,“那正是我们家公子的死对头,韩家的韩冲。千冬难道认识他吗?” “不,”张叔摇头道,“千冬这几年一直在我身边,不可能会认识韩冲。而且韩冲两年前去了边境,听说一直在前线跟北辽的军队打游击战,怎么会认识远在长安的千冬呢?” “说的也是。”管家笑了笑,道:“看来那小子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韩冲带着他混了进去。”说到这里,管家面色逐渐严峻起来,道,“不过没想到韩冲提前回长安了。圣上当初下旨让他去边境磨砺三年,没想到这才两年他就回来了,看来是已经积攒了足够令圣上满意的军功。” “这公子哥儿这么厉害?”张叔疑道。 “这家伙可是连我们家公子都会感到头疼的对手,你可别因为他看着嚣张就轻视他。”管家道:“此人年纪轻轻就已是十分阴险狡诈,焉知这嚣张的模样不是在藏拙?” 韩冲的到来无疑打乱了几人的计划。若是真如管家所言,那么这个韩冲无疑是个极为危险的角色。 “希望这几个孩子别出事……”张叔忧心忡忡地道。 两人继续观察着龙马庄的风吹草动。 第17章 危机 庄园内,红衣公子大笑着,在仆人的陪同下上了二楼。 千冬留在大堂之中,望着四周嘈杂的人群,试图找出自己同伴在哪儿,但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 “诶?” 终于,穿过门口的人群,千冬在大堂前面的一张桌子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青!”他兴冲冲地往那身影处跑去。 只见张青正坐在一张赌桌旁,手边摆放着好几两碎银,跟四周的赌客们一起紧张地看着桌子中央罩着骰子的小钵。千冬的声音让他突然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来,见千冬已经跑到了自己跟前儿。 “张青,你在这儿赌骰子吗?”千冬有些奇怪。 “嘘!”张青将食指放在嘴边,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小声道:“其他人都在找私库呢,我是在这儿放哨的。”接着又不安地道:“只是他们都去了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没见到人呢?” 千冬问道,“那你知道他们分别去哪儿了吗?” “张红和张蓝到楼上去了。张扬和张大宝不知道在哪旮旯,似乎是想找找这儿有没有什么地下入口之类的。” “原来如此。”千冬悄悄地道:“那我也去找一找。” “你一个人吗?”张青看着他,略显担忧。 “放心吧,没问题的。”千冬冲着他笑了笑,从他身边离开,很快便挤进了人群中。 “唉,希望不会出意外。”张青望着千冬消失的背影,眼中仍然充满了不安。 与此同时。 张红和张蓝已经偷偷摸上了二楼,与一楼大厅那种一览无余的开阔不同,二楼的构造更类似于现代的旅馆,由几条长长的走廊和许多大大小小的房间组成,看起来就像一个迷宫一般。 相比于一楼,二楼显得十分安静。张红和张蓝一边挨个挨个房间地摸过去,同时一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听着每个房间里面的动静。若是里面有客人,那就说明这里是客房而非存放兵甲的地方。 二人走着走着,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们两个小子,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两人抬头,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名穿着红色华服的年轻公子,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 “大哥,我们是兄弟,上来找父亲的。”张红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道。这是他们早想好的借口。 “上来找父亲的……嘿,”这公子眼神有点意味不明,弯下腰凑近他们俩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看来今天不负责任的家长有点多啊。”说罢便不再理会两个孩子,直起身来,越过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那仆人也狠狠盯了他们一眼,跟着红衣公子一起离开了。 “呼……” 看见红衣公子拐过了一个转角,身形消失不见,张红才终于喘了一口气,小声道:“我的天,那家伙看着好危险。” “没错,”张楠低沉着道:“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毒蛇一样……算了,先不管他了,我们继续找。” “嗯。” 张宏点了点头,两人继续沿着相反的方向往前搜寻。 那头,红衣公子早已在仆人的陪同下进入到一间准备好的包间里。 包间之中,檀香木刻制的精美茶桌旁,一名美貌侍女正在跪坐着倒茶,桌上茶香袅袅。房间角落,一名艺妓正抱着琵琶弹奏着轻缓的乐曲,舞女们跪坐在一旁,准备随时献艺。 这红衣公子大剌剌地走了过去,在茶桌后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大口。 “公子,”旁边的那个仆人低声道:“刚才那两个孩子有些可疑,需要叫人盘问一下吗?” “不用盘问,今天遇到的这几个孩子都有问题。” 这红衣公子端着茶杯,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道:“不过让小孩做密探,不像是皇城司的风格……我之前倒是听闻,公孙家似乎常年养着不少孤儿来为他们刺探情报……” “那这几个孩子,恐怕就是公孙家的人。”这仆人一脸阴狠之色:“那我们要不要……” 红衣公子摆摆手,道:“叫几个武功高一点的护卫悄悄盯着他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夜蛟有好好待在私库里吗?” “是,职责所在,他必不敢擅离。” “那就好……”红衣公子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若他们真的是为了私库而来,那我韩家就有危险了。一旦发现他们打私库的主意,就立马封锁庄园,把这三个孩子全部留在这里,有鬼鬼祟祟的同伙也抓起来,再把一楼的赌客里不是熟客的人全部拘下盘问。” “是。”这仆人躬身退出了房间。 此时的一楼。 张扬和张大宝将目标锁定在大堂后面的酒窖中。两人偷偷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酒缸的下面发现了一个木板盖着的入口。 两人奋力搬开酒缸,掀开了木板。只见木板下架着一架梯子,更下面则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可算找着了。”大宝擦了擦额头的汗。 “走吧。”张扬率先爬下梯子。 两人顺着梯子来到地下,但是这里连只火把都没有,除了方才下来的入口处略有微光外,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安静的可怕。 两人扶着墙,缓慢的向前移动着。 “咦?”突然,张大宝摸到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带有圆弧的东西。 “杨哥,我好像找到了!”他有些兴奋的喊道。 “小声点,笨蛋!” 张扬被这一喊吓了一跳,转过身问道,“在哪儿呢?” “我这边。”张大宝压低了声音。 两人之间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见彼此。张扬只能尝试着伸出手,往张大宝声音的来源处摸去。 “诶?” 他真的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不过又摸索了一会儿后,惊喜的心情便一下跌至谷底。 “不过是个酒坛而已。”张扬失望地道。 “啊?”张大宝也继续摸了摸,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一个酒坛。 “唉,害我白高兴一场。”他嘟囔着道。两人继续扶着墙往前走去。 “我去,这里不是私库,是酒窖吧?”张大宝一路摸到了好几个酒坛,便问道:“扬哥,我们是不是找错地儿了。” “有可能。”张扬思索道:“毕竟酒窖一般都挖在地下……这里应该不是那个私库。” 继续摸着墙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拐角处。 “看来这里就是尽头了,”张扬道:“我们往回走吧。” “好。”张大宝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两人刚开始往回走,突然只听见一道木板断裂的“咔擦”声,紧接着张大宝大喊了一声。 “啊——” “嗯?大宝?” 张扬看不见人,只好焦急地喊道。 过了好一会儿,从下方传来了张大宝的声音:“杨哥,这地下好像还有一层,我掉下来了。” “什么?”张扬一时不敢妄动,小心翼翼的蹲下,一边用手往前摸索着探路,一边小心的挪动着,试图找到张大宝掉下去的地方。 “大宝,你在哪儿?”他此时也顾不得隐蔽了,大声地喊道。 “杨哥,盔甲!”张大宝惊奇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我摸到盔甲了!有好多呢!有剑、有矛、还有盾牌!” “你确定吗?”张扬吃了一惊,面色严峻的问道。 “我确定!我的手都被这剑割开了一条口子呢!” 张大宝正说着话,突然又叫了一声。 “啊!” “大宝?又怎么了?”张扬急切的问道。 “扬哥,快走!下面有人!”只听张大宝痛苦的声音传了上来。 什么?有人? 在这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竟然有人? 此时地下果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嘿嘿,原来还有一个。” 张扬大吃一惊,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此时恐惧笼罩之下,也顾不上救大宝了,更顾不上可能会掉下去的风险,站起身来就一股脑地往入口处的微光跑去。 “啊!” 张大宝痛苦的叫声再一次传来。隐隐约约中,张扬似乎还听到了刀剑入体的声音。 “该死!”他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明白大宝此时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所幸的是他并没有跟大宝一样掉下去,很快便直直地跑到了刚才下来的入口处,抓着梯子就往上爬去。 刚刚爬上梯子,张扬便看到千冬正站在入口旁,吃惊的盯着自己。 “张扬?” “小不点儿?”张扬此时也来不及询问千冬是如何进来的,赶紧喊道:“快逃!有人杀害了大宝!” “什么?”千冬也大吃一惊,两人连忙往酒窖外跑去。 “我们找到私库了,但里面有护卫,大宝被……”张扬红着眼,边跑边解释道。 刚来到大堂,两人就看见从二楼的楼梯上“咕咚咕咚”地滚下来两个人。 眼尖的千冬一眼就看到,那正是张红和张蓝! 两个人胸口红了一大片,嘴角流着鲜血,睁大了双眼,却已是没了声息。 只见大门、后门和二楼都突然窜出许多护卫,手中握着刀,凶狠的眼神环视着大堂内的赌客们。 又是尸体又是拔刀,这些赌客哪里见过此等阵仗?当下便被吓得四处逃窜,纷纷往角落挤去。有几个自恃身份尊贵的,色厉内荏地叫道:“放肆!你们这是做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吗?” 然而众护卫鸟都不鸟他们,毕竟身份能让韩家感到忌惮的贵客一般都会去二楼,相比之下一楼的赌客都只是些小角色罢了。 “放开我!” 突然,少年惊慌的叫声响起,只见大门处,一名护卫提着张青的衣领,将他拎到大堂中间,“啪”地一下摔在了一张赌桌上。 “说,你同伙在哪?”这名护卫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拔出刀,凶神恶煞地问道。 张青涨红了脸,却是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你这小子!”这护卫愤怒地举起刀就欲砍下,却被一道声音制止了。 “住手。” 只见楼上缓缓走下一个俊朗的红衣公子,闲庭信步般地越过了张红张蓝的尸体,正是方才帮助千冬混进来的韩冲。 “在场的皆是贵客,怎可如此放肆?” 责骂了一句,韩冲踱步到这护卫面前,轻轻从他手里拿过了刀,转过身来,对着赌场内的众赌客笑着道:“抱歉惊吓到各位。此等强行逼供之事,我们向来不屑于做。” “呼——”众赌客闻言皆松了一口气,生怕看到这护卫二话不说便对这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的少年出刀。 可下一秒,却见韩冲头也不回,便是一刀往身后扎下! 刺啦! “啊!” 长刀透过人体刺在木板上的声音,和少年的惨叫声一起响起! 只见张青被长刀钉在了赌桌上,鲜血瞬间喷涌,痛苦地挣扎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相比于逼供,还是直接干掉省事。” 韩冲语气淡定地拍拍手,没去理会背后少年痛苦的哭喊,脸上挂着恶魔般的笑容。 第18章 逃脱 方才还嘈杂无比的大堂里,此时仅回荡着少年越来越弱的痛苦呻吟声。中间的红衣公子背着双手,鲜红的长袍远远看去,就像一件可怖的血衣。 此等场景,仿若地狱的献祭。 众赌客鸦雀无声,眼神惊惧地望着韩冲,不少认得他的,更是缩头缩脑生怕被他发现灭口。 韩冲脸上仍挂着笑容,环视全场,似是没发现千冬的身影,便喊道:“小弟弟,到哪儿去了呀?找到你爹没有?” 张扬强忍着泪水,慢慢往人群后方退去。因为他长得比较高大,站在众赌客身后倒也不怎么显眼,因此韩冲并未注意到他。 千冬身材矮小,此时躲在张扬背后,紧紧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惧与愤恨。 听到韩冲带着嘲讽的语气之时,千冬就明白过来,他已经被韩冲看穿了。 就在这时,大门处突然被押进来一名护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流着鲜血,双手被其他护卫钳制着,带到了韩冲面前。 见到这护卫,张扬大吃一惊。 “公子,就是这家伙放那群小鬼进来的,他说一共有五个。”仆人也跟在后面走进来,躬身向韩冲汇报道。 “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奴才,”韩冲走到这护卫面前,伸出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指认一下,看看这大堂中,还有没有你放进来的人?” 说着便示意旁边的护卫松开了他。 “呼、呼、呼……” 这名护卫刚被松开,便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口喘了几口气,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喘息片刻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走向人群开始辨认。 眼看这护卫开始挨个指认,张扬急得四处观望,试图找到一条能出去的路。 “可恶!大门和后门都被他们堵住了!”发现这些护卫将所有出口都堵得密不透风,他不禁咬牙切齿。 这时,身后一只小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张扬回过头,见千冬正扯着自己,小声地道:“我方才找到一个出口,跟我来!” 张扬猫下腰,借着人群的掩护,跟着千冬往后溜去,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后厨之中。 刚进来,张扬就眼睛一亮,只见这里码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肉,关键是还有一扇用来通油烟的大窗户! 只是这窗户被人从外面拴住了,若是将窗户撞破,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到时所有护卫都会往这边来,一样非常危险。 千冬焦急地用眼神催促着,张扬却仍在犹豫。忽然,大堂那边又响起了韩冲的声音。 “既然你找不到,那就不能怪我了。” 此时的大堂内,韩冲似乎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名一无所获的护卫,摇了摇头便转过了身,没去理会他哀求的眼神。 紧接着,旁边的另一名护卫二话不说便拔出了刀,一下插入了这护卫的心脏。 “唔——” 这名护卫睁大了眼,嘴角再次涌出更多鲜血。 “扑通”一声,尸体倒地。 “各位客人,今日之事乃是由一群小鬼引起,”韩冲朝四周的赌客抱了个拳,道:“他们背后的主人眼红我这生意,因此想派这群小鬼来庄园捣乱。还请各位贵客莫要惊慌,待会只需表明身份,便可安然离开,有欠债的,可以延缓还债期限。” 听闻此言,方才还惊惧恐慌的众赌客一下便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后一句,甚至让一些输了太多钱的赌客产生了还好有这几个孩子捣乱的心理,纷纷喊道:“多谢公子!”、“公子爷大气!”、“这群小鬼是自作自受!” 听到这些声音,张扬只觉得无比难受。 张红、张蓝、张青还有大宝,都只是十岁出头的孩子,而这些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害,不仅没人站出来,还只能招来这样的声音。 想到大宝,心痛之余,他又无比痛恨那个将大宝扔在地窖里,自顾自逃离的自己。 “大宝……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啊……”张扬喃喃道:“你们枉称我一声扬哥,我却只是个自私的胆小鬼罢了……” 千冬见他魂不守舍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似乎是有些自暴自弃了,立马便奋力跳起来给了他脑袋一下。 “啊!”张扬吃痛,忙捂住头。 “别胡思乱想了!”千冬压低了声音,恨恨道:“我不管你跟大宝发生了什么,现在应该想的都是先跑出去,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张扬看着他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终于回过神来。 “好了,既然大堂没有人,那必然是躲起来了。”大堂此时又传来韩冲的声音:“都给我搜!” 众护卫四散开来,向庄园各处奔去,重重的脚步声让整个庄园都颤栗起来。 张扬也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便摆了个架势,深吸一口气,狠狠地加速向窗户撞去! 只听一道响亮的“咔擦”声响起,张扬撞断了窗棂,跌到了外面,千冬也紧随其后,跳了出来。 “在那边!”听到响声,护卫们呼喊着往后厨奔来。 “快跑!”张扬站起身,顾不得浑身上下的疼痛,便几个箭步冲到了围栏下,蹲下身喊道:“小不点儿,过来!” 千冬也快速地冲上来,踩在张扬肩上,张扬用力一顶,便将千冬送了过去,接着自己也奋力跃起,翻到了外面,两人大致估摸了一下方向,便急急的往树林深处跑去。 “抓住他们!”后面隐隐传来了护卫的叫喊声。 “嗖嗖嗖!” 突然,几道破空声响起。张扬暗叫不妙,忙带着千冬往地下一扑。只见几支羽箭从他们头皮上飞速擦过,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里。 “该死!”张扬站起身,扶着千冬继续往前跑。 “张扬,我快跑不动了……你先跑……”千冬此时疲累不堪,渐渐落了后。他原本就营养不良发育不足,力气更是小得可怜,如何跟得上身强体健的张扬的速度。 “我已经失去了大宝,绝不能再失去你!”张扬咬着牙,便停下身欲回头拉千冬一把。 “嗖嗖嗖!” 又有几道破空声响响了起来。 “不好,来不及躲了!”张扬心道不妙。 只见千冬低吼一声,突然爆发出所有力气扑了上来,一把将他推开。很快几支羽箭就飞了过来。两只从千冬头上掠过,另一只箭则插在了千冬的肩膀上。 巨大的惯性带着千冬一下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该死!” 张扬知道,千冬这是舍命推开了自己。刚才这几支箭明显是冲着自己的头胸腹三处要害来的,幸亏千冬跟自己相比生得太过娇小,刚才那几箭才没射中千冬的要害,否则他恐怕已经成了弓箭下的亡魂。 此刻后面那射箭的护卫重新取箭开弓,为张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张叔和管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的树林外,他一把抄起千冬的腿弯,将他横抱了起来,便爆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去。 很快,张扬便接近了树林边缘,但背后的寒意也无不提醒着他,对方的箭恐怕又要射过来了! “有私库!”来不及等到跑到马车边,张扬便已经大声喊了出来,“庄园里有私库!有铠甲,有兵器!”他大声嘶吼着。 就在这时,背后再次传来了破空声。 “该死!”张扬此时双腿发软,一下跪倒在地,心生绝望。 突然,一道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旁,拔剑挥舞,一刹那便将射来的羽箭统统打落。 张扬转过身,怀中还紧紧护着千冬,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 这是个看上去跟那红衣公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头戴幞头,身着灰白绣金皇城司官服,手里握着一柄细长的宝剑,剑光凛凛,锋利无比。 以张扬混迹长安多年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这人正是皇城司的秘卫,并且还是职位最高的那种指挥使。 “赶紧走开!”这名皇城司对着他们催促了一声,又打了个手势。只见四周的树林里,突然飞跃出了无数道紫色身影,纷纷手提长刀往庄园冲去,正是皇城司的秘卫们。 此时的庄园里,韩冲听到张扬远远的叫喊声,心道不妙,明白自己的私库已经暴露了。 “他娘的夜蛟,只知道吃干饭,连个小孩都搞不定!” 饶是以韩冲的沉着,此刻都不禁爆了句粗口。自家这私库多少年来一直保持隐秘未被找到,没想到今天栽在了几个小鬼身上。 不过此时发怒也无济于事,他思考片刻,将仆人叫了进来。 “把马牵去后门,我要立即离开!” …… 树林边,看到皇城司的高手纷纷出手,张扬长舒一口气,总算安下心来,明白自己安全了。他抱着千冬站起身来,冲出了树林,往张叔和管家的马车跑去。 马车里,张叔远远地听到张扬的呼喊,接着便看到他抱着千冬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千冬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血流不止。 见此情形,张叔不由得大惊,赶紧与管家跳下了马车,跑上前来。 “快上马车!”管家说着从气喘吁吁的张扬手中将千冬接了过来,看见千冬已然昏迷,于是赶紧将他抱上了马车,张叔也扶着张扬跟着上了来。 “其他人呢?”张叔焦急地问道。 “其他人……”听到这里,张扬终于再也绷不住,流下了泪水。 “大宝、张红、张蓝、张青,他们都……” 张叔一下呆住了。 “唉。”听到这儿,管家哪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望了望张叔,见张叔似乎愣住了,便轻轻拍了拍张扬的头,道:“放心吧,皇城司会为你们报仇的。” 张叔此刻心情无比悲痛,毕竟那几个孩子就像他的亲儿子一样。 当初被丐帮逐出帮派后,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游荡到了长安城,看见这些个乞丐孤儿,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怜之心,于是便收养了他们,当做亲儿子一样养大,并将自己不多的本事倾囊相授。只是曾经打探了那么多次情报都安然无事,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旁边的管家见他久久不能回神,便安慰道:“老张,这几个孩子找到韩家私贩兵甲的证据,断了大夏的祸患,此乃大义之举。他们在天之灵,定会安息。” “罢了……”张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声音颤抖地道:“我只恨,去死的不是我自己。” 管家见张叔极为悲痛,倒也不再劝解。他略懂医术,为千冬拔出了箭头并做了简单的包扎,接着便驾着马车往城内的医馆奔去。 他们身后的庄园里,金铁交鸣的打斗声,震响天地。 第19章 德化皇帝 “混账!” 第二日清晨,太极殿的朝堂之上,皇帝满脸怒容,狠狠的将手中的奏折摔在龙案上。 这正是大夏第三任皇帝夏铭海,年号德化。这位皇帝三十几岁,双目炯炯有神,留有短须,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看上去十分和蔼。 事实上,这位皇帝虽然才能不及文韬武略的顺天皇帝,但他绝对担得起一个好皇帝之名,自继位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即使是最挑剔的言官也寻不出来半点毛病,唯一的缺点就是待人太过和蔼,以致于他虽然已继位三年,但帝威仍远不如顺天帝, 但此刻,平日里一向温和的德化帝,竟是不顾自身形象破口大骂起来。盛怒之下,一众朝臣纷纷低下头,不敢看他。 “好一个龙马庄。不仅在我眼皮底下经营赌博,还敢当着人群行凶!四个少年遇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德化帝骂完,锐利的眼神在堂下扫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跪在堂下,不敢看他的征西将军韩铮身上。 “韩铮,对于这次事件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陛下,是臣管教无方,”韩铮跪在地上道:“臣那不肖之子,胆大包天,视人命如草芥,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这些都是小事儿。”德化帝语气似乎变得缓和了一些。 韩铮当然不会蠢到认为皇帝会这样放过自己。果然,德化帝突然话锋一转,道:“那么在这韩家地下发现的八百套新式兵甲,你又该当作何解释啊?” 这才是真正要他回答的问题! 韩铮清楚,龙马庄的赌博产业以及杀害了四个少年的事。就算自己推给儿子,皇帝也不大可能会因此就判其死罪,毕竟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事实上又有几个朝代真正实现了呢? 但是这私贩兵甲,尤其是对象还是北方盘踞多年的大敌北辽帝国,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当初顺天皇帝势如破竹般平掉后楚,威震北辽,除了有公孙家鼎力辅佐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大夏掌握了比后楚和北辽都更先进的炼铁之术,治炼出来的兵器和铠甲的质量都比后两者更好,因此北齐一直对这治炼之法垂诞之极。 多年来,大夏的三任皇帝都十分重视炼铁技术的发展,甚至为此专门在长安设立了一个神机司,里面的工匠们仍然在孜孜不倦地研发新的兵甲。这次发现的八百套新式兵甲就是他们的最新成果,原本是准备运到西凉给韩家先行试用,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龙马庄的地下。皇城司连夜逼供追查,才发现这些兵甲的买家来自北辽。 这等大罪若是被坐实,那么就算韩铮是当朝的丞相,皇帝也照砍不误,所以无论如何,他都绝不会把这个罪名安插在自家头上。 想到这,韩铮赶忙拿出了昨晚准备好的说辞:“陛下,这兵甲之事,微臣实不知情啊。昨日听闻皇城司从庄中抄出新式兵甲,微臣便知晓定是我军中出了奸细,便立刻下令,连夜在军中盘查,最后审出此事是我西凉军中的副将刘庭所为,他前些年早已暗中与北辽贼子暗通曲款,臣在他家中搜出了与北辽的书信为证。微臣失察,还请陛下降罪!”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呈给一旁的太监。 “哼,你韩家的一个副将,权力还真不小啊。”德化帝从太监手中接过书信,看了几眼便扔在了案上。 “这个副将正是专门为我韩家管理兵甲运输之人,他定然是在运送途中私自抽去了一部分。微臣实在想不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韩征仍死死地将头磕在地面。 顺天帝听到他狡辩,只是冷笑了一声,心里门儿清。 其实朝堂里的大臣也大都清楚,一个小小的副将,怎么可能在韩铮没发觉的情况下就将数目如此庞大的铠甲武器送到龙马庄下面呢?这背后必然就是韩铮在指使。只是这韩家乃是大夏两大将门世家之一,虽然战功不及公孙家显赫,但也好歹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般来说只要犯下的不是什么大罪,那即使是皇帝也很难直接将他们扳倒。 “呵,罢了。”德化帝此时语气恢复了平静:“此事既然与你韩家无关,那么就暂且先算了。传朕旨意,西凉军副将刘庭,私贩兵甲,欺君罔上,罪大恶极,当诛九族。征西将军韩铮,有失察之责,罚俸禄五年,回西凉驻地思过,未得朕允不得擅离。其子韩冲,仰仗父威,私设赌坊,杀害平民,剥夺其都尉之职,贬为庶民,流放西北,以儆效尤。” “谢陛下。”韩铮再次一拜,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儿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从此之后,韩家的地位恐怕也会渐渐衰落。 要知道,历代朝廷重臣,最不愿的就是调离京师,许多读书人甚至宁愿只要个京城的小官,也不愿外放做一方大员,只要能常在皇帝面前露脸,一步登天也并非什么难事。 在顺天年间,公孙云为几个被皇城司抓起来的江湖浪子求情,因此触怒了皇帝,失了圣心,直接在朝堂之上开金口要公孙云不得再踏入长安一步。没了公孙家,长安的将门世家纷纷转投到了韩家门下,才有了他今天的地位。得了顺天帝欢心后,他们甚至能和公孙家交换驻地与番号,去到了战事频发的西北方,抵御北辽,之后便是各种战功拿到手软,圣宠愈加优眷的同时,地位也水涨船高。 而公孙家的军队则去了之前由韩家镇守的金陵和杭州一带,整日无所事事,渐渐远离了朝堂。公孙家主公孙云,甚至到今天都尚未踏回长安一步。 但自从德化帝继位后,事情开始悄然发生转变。新上任的君主十分照顾公孙家,虽然不好直接违背父命将公孙云调回长安,但这次却抓住了机会,让他韩铮也同样永远地驻扎在西北,与公孙云一样退出朝堂。 一想到这儿,韩铮就忍不住想破口大骂。 “众卿可还有上奏?”德化帝环视了一圈下面的大臣。 “臣有本奏。”此时御史大夫李言站了出来,道:“陛下明鉴,那抓到龙马庄内私贩兵甲的几个少年中,只存活了两人,其中一人好像受伤颇为严重。为表奖赏,陛下除了赏赐金银财物外,还可以令太医亲自去为那个少年疗伤,以示陛下恩宠。” “嗯,此事可行。”德化帝点了点头,道:“那便着黄太医,明日去为那个孩子治伤,再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皇家丝绸五匹,作为那四个少年的抚恤。” “陛下圣明。”众朝臣尽皆下拜。 “好了,朕也乏了。”见没人再说话,德化帝抚了抚额头,不再理会堂下跪着的满脸憋屈的韩铮,径直转身离开了朝堂。 “退朝!”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朝臣也逐个走出宫殿,一边向皇城门外走去,一边讨论着龙马庄之事。几个少年拼上性命,大破韩家私贩兵甲的案件也很快在长安城中传开,成为说书先生们口中最新的素材。 退朝不久,韩铮便怒气冲冲的回到了韩府。 “该死的公孙云,该死的公孙家!”他走进书房便开始破口大骂:“这老贼当真是上天派来跟我作对的!” “父亲,圣上今日是怎么说的?”韩冲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书房,笑嘻嘻地问道,似乎并未怎么惧怕这个父亲。 “虽然成功将私通北辽的罪名安在了刘庭的身上,但陛下明显已经越来越排斥我韩家了。”韩铮怒气冲冲地道:“我那私库如此隐秘,竟然都能被找到。冲儿,你不是说那守卫私库的高手很厉害吗?为何还是能让他们发现?” “这……孩儿确实没想到。”韩冲苦笑道:“夜蛟本来就是一个瞎子,虽然目不能视物,但听力极强。我未在私库中点上烛火,就是为了在有人闯入时,让夜蛟有充分的优势拿下对手。只是没想到闯入的那两个小孩子并没有点火把,其中一个好像是不小心掉入私库,被夜蛟所杀,另一个则是趁机逃到了外面。” “那这样看,真是时也命也。”韩峥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圣上下旨要将你职务剥夺,流放出去,还将我调离长安,命我长期待在西凉军中思过。” “流放的问题倒是不大,”韩冲沉思了一会儿,道:“只要我出了长安城,陛下便不会再来管我了。不过我们父子俩一块儿离开长安,恐怕日后我韩家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弱……而公孙家的两个孩子仍然在长安念书,本来是两个质子,现在却成了公孙家在长安留下的根基,陛下真是好算计。” “这公孙云,当真阴魂不散!”韩铮道:“冲儿,看来我们只能回西凉去了。可惜,若是能继续将长安城的新式兵甲卖给北辽,该是多大的一笔利润啊!而且经此一事,陛下以后恐怕不会再将最新的武器先交给我西凉军了。” “父亲怎么说话跟那些商人一样满口利润。西凉肯定是不得不回的,虽然不能得到神机营最新的武器,但我们西凉军的老式兵器也可以卖,虽说利润少些,但胜在更加隐秘安全,我们可以全程掌控。”韩冲笑着道,“不过就这样灰溜溜地跑回西凉,别人都当我韩家好欺负呢。” “那该怎么办?”韩铮问道。 “夜蛟没能看守好私库,自然得将功赎罪。我已经查到了那几个少年的住所,既然敢跟我们韩家作对,那我便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韩冲眼里带着狠辣,仿若一条阴冷的毒蛇。 与此同时,大夏的皇宫内。 德化帝忙里偷闲,正躺在寝宫中,枕着皇后的大腿,闭目养神。 “陛下往日勤政,怎么今日却是惫懒了些,想必是有些烦心事吧?”皇后轻轻抚着夏铭海的头发,就像民间夫妻一样。她并非世家女,当年与还是太子的夏铭海相识于微末,力排众议将她立为太子妃。因为被夏铭海保护得太好,其真实身份至今没几个人知道。许多好事者都猜测这位神秘的皇后其实是一位江湖女子,这也是大夏民间最热门的八卦之一。 如今皇后年过三十,但佳人之资丝毫未减。两人恩爱多年,虽然夏铭海迫于压力娶了几个世家之女为妃,但常年仍只专宠她一人。正因如此,夏铭海子嗣甚少,除了流落民间的公主外,便只有与皇后和另一位贵妃分别所生的两位皇子。 “那韩铮,本事不大,惹事的胆子倒是一点不小,竟然敢将兵器暗中贩卖给北辽。让这等小人镇守我大夏边境,指不定哪天北辽打到长安了我才会知晓!” 德化帝话语里仍带着怨气。 “这听起来,的确是一桩不小的罪过。”皇后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借机将他们调回江南呢?” “他事先做了准备,找好了替罪羊,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我也很难动他,”德化帝仍闭着双眼:“不过这只是个开始,下次我定会迎回公孙家,将韩家赶回江南。” “这些朝堂之事,妾身不甚明白,实在难以为陛下分忧。”皇后语气里带着自责。 “懂太多可不是好事。”德化帝睁开眼,抬起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皇后充满爱意地看着他,只是过了一会,脸色便又黯淡了下来。 “想绫儿了?”德化帝见她忧愁,便坐起身来望向她。 “毕竟是妾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让妾身如何不想啊。”皇后靠进德化帝怀里,喃喃道,“妾身常常梦见那个孩子,笑着叫我娘……陛下,你几个月前说已经有了绫儿的消息,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 “放心吧,”德化帝将皇后紧紧抱在怀里,道:“邢无意前些日回京,说是已经有了公主的下落,我们迟早会找到绫儿的。” 第20章 夜蛟 张叔的家中。 卧房里药味刺鼻。千冬肩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正躺在床上休息。张杨在旁边端着一碗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千冬喝。 庭院里,张叔神色悲戚,背手望着天空出神。 突然,院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位看上去比千冬稍大的小女孩儿急急地推开了院门,冲了进来。 “冬冬,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这小女孩儿急切地喊着。 “见过公孙小姐。”张叔回过神来,收起脸上的悲色,冲着女孩儿鞠了个躬道,“千冬正在屋内歇息,我带小姐进去吧。” “拜托你了。”公孙玥俏脸上写满了担忧,跟着张叔走进了屋中。 千冬早早地便听到了公孙玥的声音,此刻见她急匆匆地跑进来,便从床上支撑起身体,努力做出一副没什么大碍的模样。 “冬冬,你怎么就受伤了?”公孙玥走到床边,倒也没将自己当外人,一屁股便坐在了床上,扳过千冬包着绷带的肩膀就欲查看。 “哎哎哎,大小姐轻点儿,你想疼死我啊。” 千冬只觉得肩膀被她的手按得生疼,连忙制止道:“放心吧,只是肩上一点伤,没有射中要害,过一阵就好了。” 公孙玥出身将门世家,见惯了受伤的士兵,因此一眼便看出这确实不是很严重的伤势,这才安下心来,一拳锤在千冬另外一只肩膀上,嗔道:“你这家伙真是的,以往的任务都没出事,怎么这次就带着伤回来。” “我只是受了一点伤而已……”千冬此时有些沉默,缓缓道:“可是大宝、张红、张蓝、张青……他们都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公孙玥不禁安静了下来。她知道这三年来,千冬跟着张叔的这几个孩子一起在长安城中历险,彼此早已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如今六个人只剩下了两个,可想而知这两个幸存下来的人该有多么的痛苦。 一旁,张扬端着药的手腕微微颤抖着,转过身便朝厨房走去,似乎不愿让两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看到他俩这副模样,公孙玥也十分难受,便摸了摸千冬的头,道,“你们两人休息几天吧,这几日不用再到公孙府上来了。我们会将他们四人好好安葬的。” “多谢大小姐……”千冬话还没说完,公孙玥便竖起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唇。 “我听大哥说,他们是为了挫败韩家的阴谋,是为了大夏而死的。这跟那些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士兵并无区别。”公孙玥正色道:“像英雄一样安葬他们,这是我们的本分之事,你不用道谢。” 不得不说,虽然公孙玥性格有点皮,但在这些大事上仍显得极有将门之女的风范。 “嗯。”千冬望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好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公孙玥接着问道:“你的姐姐呢?”她曾偷偷溜到这里玩过,也见过祝玉,两人相处得十分不错。 “昨日我刚回来她就醒了,见我受伤就一直哭……”说到这里千冬苦笑一声道:“哭累了就又昏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呢。” “放心吧,我已经让李叔上奏陛下,听说陛下已经同意叫太医来为你治伤了,今晚应该就会到。到时候他为你医治之后,再为你姐姐也看看病,不是顺手的事吗?” “真的吗?太好了!”听闻此言,千冬原本难受的心情终于被冲淡了一些。他这么多年坚持在张叔手下做事,最大的目标就是通过公孙家联系到太医。如今苦尽甘来,他顿感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这是你自己争取到的。”公孙玥再次安抚般拍了拍他的头,道:“好了,我也该走了,看到你没事儿,我这心也就放下来了。” “好。”千冬向她道别,两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的关系,但实质上却如朋友一般,并无太多繁文缛节,甚至对彼此的称呼也非常亲昵……至少千冬是这样认为的。 公孙玥正欲站起身来,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张扬已经离开,便飞快的往千冬脸上凑去,“吧唧”亲了一口。 “玥儿,你这是……”千冬愣住了。 公孙玥霞飞双颊,故作大方地道:“我在话本上看到,这是一种慰问之法……也是对你这次英勇表现的小小奖励,再见啦。”说着便站起身,红着脸快步跑了出去。 千冬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带着些水痕。 “将口水涂在我脸上,算是奖励吗?”他有些疑惑地想道。 …… 黄昏时分,千冬、祝玉、张扬和张叔正围着桌子吃着晚饭。 “冬儿,你的肩膀怎么样?现在还疼不疼?”祝玉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担忧地看着千冬。 “已经不怎么疼了。”千冬笑了笑,道:“只是这只手还有些使不上气力。”他伤到的是右肩,此时手臂难以举起,只好努力的用左手使筷子。 “小玉不必这么担心。”张叔道:“跟那些在战场上奋勇厮杀的士兵相比,这伤其实也只能算是小伤罢了。” “可冬儿才九岁,又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成年男子。他此前从未受过这样的伤,让我怎能不担心啊。”祝玉满眼都是疼惜。 一旁的张扬见到这一幕,看着傻笑的千冬,又想起了自己的兄弟们,内心羡慕的同时又无比痛苦。 “你们两姐弟也太卿卿我我了。”他带着些小情绪,将饭几口扒了个精光,气冲冲地放下碗,起身离开了饭桌。 “这孩子……”张叔无奈地望着张扬的背影,也站起身来道,“你们俩慢慢吃饭,不要着急。我去安慰他。”说着也走了出去。 千冬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他其实也很清楚,自从另外四个兄弟牺牲后,张扬这两天就一直有些神经质,似乎一直在压抑着什么。 祝玉见他担忧地望着门外,便挪到他旁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道:“放心吧,张扬年纪比我还大,知道该如何调节心情的。” “嗯。”千冬将头靠在姐姐怀里。他身高比祝玉矮了一个头,此刻看上去竟异常和谐。 想到太医今晚就会过来为姐姐诊病,千冬的心情才渐渐好转。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忽然,屋内吹过了一阵冷风,两人同时颤栗了一下。 “咦,奇怪,窗户什么时候开了?”祝玉奇怪地道。 “窗户开了?”千冬转头望去,看到房间另一边的那扇窗户,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大开着,刚才的风就是从这里吹进来的。 “不好!”千冬跟着张叔学了不少隐匿的本领,又在长安城中奔走了三年,此时看到这明显异常的景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站起身来,对着姐姐道,“我们快跑!那窗子应该是被拴好的,有人闯进来了!” “什么?”祝玉惊讶道。 刹那间,房间角落的阴影处突然席卷出来一个黑影,黑影里裹挟着一把利剑,直直地朝着千冬刺来。 这剑速度极快,千冬大惊之下,连忙将祝玉推开,自己也往地下一扑,惊险地躲过了这一剑。 哪想这利剑刺了个空,却并未收回,而是顺势再往下一劈! 千冬正往桌子底下爬去,那利剑一下砍在桌上,竟瞬间便将饭桌劈成了两半!餐桌上的汤汁飞溅而起,撒到了那个刺客的身上。刺客似乎毫无防备,竟被热汤浇了一身,利剑堪堪停了一下,千冬连忙顺势往旁边一滚,躲开了这劈下的一剑。 “张叔!有人闯进来了!”祝玉尖叫道。 此时,张叔正在庭院里安慰着张扬,突然听到屋内传来桌子翻倒在地的声音和祝玉的尖叫声,两人都是一惊,赶忙往屋内跑去。 千冬跪坐在地上,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的长相。这是个看着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灰白的长发杂乱无章,一对紫色却没有焦距的瞳孔,似乎已经瞎了,看上去极为邪异。脸上两个深深的凹陷,面色苍白,仿佛常年不见天日的幽灵,衣袍下露出的手瘦骨嶙峋,仿佛骨头外只裹着一层干枯的人皮似的,骨节清晰可见。 但就是这样一只枯槁的手,却稳稳地握着长剑。难以想象此人是哪来的力气,能将饭桌一下劈开。 “你是谁?”千冬坐在地上,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一边问道,“你是韩家的刺客吗?” 这瞎子却是一言不发,长剑再次刺出!以千冬的速度,绝对躲不开这距离极近的一剑。 危机时刻,张叔终于赶到,手中拿着一根竹竿,重重地敲在剑身上,将长剑往一旁敲开。 “嗯?”这瞎子疑惑了一声,握着剑往后退开了两步。 张叔手中握着竹竿站在千冬面前,张扬则往祝玉那边跑去,将祝玉护在身后。 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这瞎子再次挥剑冲了上来,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张叔。张叔眼神凝重,将竹竿挥舞得密不透风,正是丐帮的招牌绝技打狗棍法,每次都侧拍在剑身上将其拍开,而不去与剑刃相触,速度竟是丝毫不比那瞎子慢多少。一柄剑和一支竹竿,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撞击,将两人笼罩在一片剑风棍影中。 此时千冬和张扬都看傻了。他们曾听张叔说过他以前丐帮弟子的身份,也跟着张叔学过一些武艺,但却没想到跟他们那小儿科似的拳脚比起来,张叔竟能将这打狗棍法使得如此炉火纯青。 交手了数十回合,瞎子抓住空隙,往后一跃,拉开了距离,嘶哑着声音道:“哼,我还以为来杀的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没想到竟然还有丐帮的人。你是在这儿保护他们的吗?” “……”张叔还没回答,旁边的张扬突然认出了这个声音,激动地大喊道:“是你!” “嗯?”这瞎子似乎也认出了张扬的声音,举着剑便飞快地往张扬刺去。张叔再次挡在张扬身前,用竹竿架开了长剑。 “张叔,就是这家伙在地下的私库里杀害了大宝!”张扬此时再也压抑不住愤怒的心情,怒吼道:“这个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哼,那天我一不留神,竟让你溜走了。”瞎子冷哼一声道:“那个小胖子,临死之前还死死地拖着我的脚,不让我去追你,而你却就这样放弃了他独自逃离……连我都替那小胖子不值。” “我……”听到这话,张扬一时语塞,此时心里满腔的悔恨之情。 “是啊……在那个漆黑一片的地下,我听见大宝的惨叫声,我恐惧,我害怕,我自私地丢下了他,自顾自地逃走了……其他三个人的任务,也是我布置的……是我害死了他们……” 一股怨恨自己的心情涌了上来,几乎掐住了张扬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张扬!” 就在他魂不守舍之际,一声怒吼声惊醒了他。 “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面对这个家伙,即使你想下去救大宝,那也只是送命而已!你做得对,虽然没办法救下大宝,但你成功地将私库的信息带出了那座庄园,带给了皇城司,带给了皇帝陛下!你拯救了无数大夏士兵的命运,是丝毫不逊色于他们四个的英雄!”张叔怒喝道。 “真的吗?” 张扬此时已经泪流满面,抬起头来望着张叔高大的背影:“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他们四人吗?” “你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张叔背对着他,张扬看不到他的表情。 “哼,说够了吗?”黑衣瞎子冷笑一声,道,“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下一秒,长剑再次刺来,速度竟然比刚才还要快!张叔瞳孔微缩,知道这瞎子方才没使出全力,赶忙用出浑身解数招架。 然而张叔还是低估了这瞎子。这次没打上几个回合,竹竿便被长剑从中削断成了两截。 “什么?”张叔大惊之下,一个不留神,那长剑便直直地捅穿了他的腹部! 第21章 邢无意 低头望着刺入自己腹中的长剑,张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难道你……一直都在留手吗?” “我只是很久没碰上丐帮的弟子了,想好好玩一玩。”瞎子轻描淡写地道:“可惜你们太弱了,让我连点挑战性都感受不到。” “张叔!”祝玉、千冬和张扬反应过来,齐齐惊叫。 “咳、咳!”张叔咳着鲜血,问道:“你跟丐帮……难道有什么渊源吗?” “渊源?”这瞎子冷笑一声:“在当初讨伐七绝谷的时候,我这对招子被那该死的司家娘们儿毒瞎,而丐帮的那群家伙,竟然就这样抛弃了我,将我赶出了帮派。你说,我跟丐帮有何渊源?” “什么?”张叔闻言大惊:“难道你是……丐帮上任帮主,陈天蛟?” “不错。”陈天蛟缓缓扭转剑身,听着张叔痛苦的呻吟声,不禁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被赶出丐帮后,我从此便发誓,丐帮的弟子,见一个我就杀一个!似这等背信弃义的帮派,根本不配作为正道宗门!” “也许吧……”两行眼泪从张叔的眼角缓缓流下,“丐帮的确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丐帮的那群长老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顾长剑透体的痛苦,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双手猛地伸出,竟然紧紧地抓住了陈天蛟握剑的手! 此等场景,令看着这一幕的三个孩子大感震撼。 张叔嘴角一直滴着血,断断续续地道:“但是……丐帮的那些年轻弟子,全都是可怜的孤儿……无依无靠的孩子……他们年纪轻轻,心性仍不失赤诚善良,而你堕落至此,又有何面目将怒火发泄在他们头上!”说到此处,张叔激动地吼叫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陈天蛟?当初在丐帮,我最敬佩的人,就是你呀!” “哦?”陈天蛟对张叔抓着自己的手恍若未觉,紫色瞳孔中仍然不见一丝波澜:“想不到你竟然敬佩过我?” “我想,当初丐帮的人,没有一个不敬佩你的吧……在我们心里,你可是一代大侠……”张叔缓缓地道:“除暴安良柳烟眉,惩恶扬善陈天蛟……能做到与正道六大宗之一的流云宗宗主柳烟眉齐名的,整个丐帮也就只有你了……当初人人都想撮合你们两人,却未曾想你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别再跟我提那个女人!”陈天蛟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愤怒之色,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二十年前,她被战朝歌打败,我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想着为她报仇……可是我去找战朝歌的时候,却被他的婊子毒瞎了双眼!” “因为瞎了眼,我的武功一落千丈,先被赶出丐帮,然后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流云山下,却被她那些高傲得像孔雀一样的弟子们拒之门外!连一面也不肯见我!什么狗屁正道宗门?当真可笑。”陈天蛟语气极为愤怒,似乎是要把多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 “我潦倒落魄了不知多少年,辗转来到长安,是韩家接济了我,给了我吃的,还寻来武功剑法,因此我感激他们,为他们做事儿……”说到这,他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悲戚:“可即使如此,我的武功现在仍不及巅峰的三成……哼,这江湖终究是太过冷血,因此我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那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你在洛阳城中杀死的那七个丐帮弟子?”张叔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 “似乎有点印象。”陈天蛟邪笑一声,道:“听你这语气,似乎认识他们?” “不只是认识,而是我当初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张叔缓缓道:“当初我们八个为了成为三袋弟子,来到洛阳捉拿一个江洋大盗,但没想到……竟会突然遭到一个瞎子的追杀。他们七人全部惨死,只有武功最弱的我,躲在茅坑里逃过了一劫……回到丐帮,那群长老却认定是我害了他们,因此才将我驱逐了出去。我找那个凶手这么多年,没想到会是你……我曾经最敬佩的人……” “不是江湖将你变成了这副模样……而是你们这样的人,把江湖变成了这个样子……” “哼,也许吧,这些因果谁人可以说清呢。”陈天蛟听完他的话,似乎有些感慨,“虽然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跟你聊天我还是很开心。现在,是时候结束你的痛苦了。” “不要!”千冬和张扬闻言一惊,同时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陈天蛟,死死拖着他的手。 “你们这两个小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吗?”陈天蛟用力一抖,宽大的黑袍仿佛突然变得坚硬无比,内力激荡,直接将两人狠狠地扫开。 “受死吧!”他狠狠拧动长剑,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张叔眼神涣散,但双手此时仍然死死地抓着陈天骄握剑的手,竟是毫不放松。 “什么?”陈天蛟似乎没想到张叔这时候还有这样大的力气,不禁用力挣脱了几下,却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庭院外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只听得太监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医院黄太医,奉皇命前来行医,还不出门迎接?” 陈天蛟听到声音顿时瞪大了两只瞎眼,似乎没有想到马上宵禁就会开启了,当朝太医和宫里的太监竟然会在这时候过来,连忙用出全力想挣脱张叔的双手,可张叔圆瞪着双目,仍然死死地握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该死!”陈天蛟低咒一声。这时,门外的太监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叫道:“张先生,太医已至,快开门啊?” 陈天蛟此时十分慌乱,他知道,似太医这样尊贵的身份,身边定然有皇城司保护,一旦被发现,别说杀死这两个小鬼了,连他自己能否走脱都还是个未知数。想到这里,他连忙用出了最大的力气拔剑。就在这时,张叔突然松开了双手。猝不及防下,强大的惯性带着陈天蛟往后狠狠地退了两步,脚后跟撞在了碎成两半的桌子上,“咚”地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不好!”陈天蛟暗道不妙。这一声“咚”响起,张叔的瞳孔终于失去了焦距,嘴角却仍然挂着一丝放松的笑容。 陈天蛟明白,自己恐怕已经惊动了皇城司! “快逃!”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也顾不上去杀死那两个小孩儿了,一个转身,便往刚才潜进来的那扇窗户跑去。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大门被瞬间踢得四分五裂,一道身影飞速冲到了屋中! 来人披着大氅,身着黑色官服,隐约可见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可怖的龟蛇。他头戴幞头,腰挎一把宝刀,冷冷的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在往窗外冲去的陈天蛟身上。 “贼子休走!”这道身影喝了一声,下一秒就闪身而出,一脚踢在陈天蛟背后,将他踢出了屋外,接着自己也翻过窗,越到了陈天蛟面前! 陈天蛟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地上,心里惊惧无比。以他的敏锐感官,竟然感觉不到这道黑色的身影是如何冲到他面前的! 下一秒,长刀出鞘。 “呜哇!”伴随着刀身闪烁的银光和陈天蛟的惨叫,一条握着剑的枯瘦手臂带着血光冲天而起。陈天蛟一下子跌坐在地,另一只手捂着断臂处,痛苦的呻吟起来,脸色在月光下愈加苍白。 “有意思。”这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男子在陈天蛟面前站定,冷冷地道:“紫色的眼睛,是紫菱花毒吧?这世上中了此毒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多,看你年纪,应该就是十几年前被丐帮逐出门派的陈天蛟了。” 陈天蛟满脸冷汗,咬紧牙关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听到面前这男子开口,不禁吃了一惊,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神色大变道:“这等身手……难道你就是那镇守长安的皇城司指挥使——邢无意?!” 男子尚未回答,庭院外突然翻进来了无数道紫色身影,很快便将整个庭院包的水泄不通。 “大人,”其中一名秘卫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我们方才在外面探查了一遭,未发现此人有其他同伙。” “嗯。”男子点了点头,看向陈天蛟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是韩家!”一道充斥着愤怒的声音响起。 众秘卫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屋内冲出来一个少年,正是张扬。他大声叫道,“刚才他亲口说了,他为韩家做事儿,肯定是韩家派他来的!” “哼,小小孩童,真是张嘴就来。”陈天蛟自知逃脱无望,冷笑一声道:“我杀的那个人,乃是丐帮的子弟。而我陈天蛟自从被丐帮驱逐后,便一直在猎杀丐帮中人。他不过是我的一个目标而已……以你们皇城司的情报网,应该很清楚吧,邢大人?” 这名男子皱眉看着他,想了想道,“此言倒是不假。” “别听他的!”张扬怒吼道,“就是韩家派他来的,他亲口说的,是韩家救了他,给他吃的……” “闭嘴。”男子冷冷地看向张扬,冷漠的眼神让张扬不禁吓了一跳,终于闭上了嘴。 “哼,韩家投机倒把之辈,没想到竟还会有如此忠心的死士……既然没有人指使你,是你自己过来杀他的,”他又转向陈天蛟,冷冷地道:“那就没有必要留着你这条性命了。” 说罢,宝刀斩过,一颗头颅瞬间高高飞起,摔在了地上。 “将此人抬走,送去验尸,尤其是他的眼睛,这可是珍贵的紫菱花毒样本。”这男子挥挥手,几个秘卫走上前来,将尸体抬了下去。 此时,庭院的大门外,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缓步在太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太医,”这名男子来到门口,抱拳道:“屋内果然有匪徒行凶杀人,已有一人死亡,不过那匪徒已经被我杀死,你可以进去了。” “好、好、好。”黄太医接连说了三个好字,道:“邢大人,我大夏长治久安,今天竟有人胆敢在圣上的眼皮底下,在这长安城中肆意行凶,当真不将王法放在眼里!邢大人一定要追查到底啊!” “本座会的。”这名男子正是大夏皇城司的四大指挥使之一,镇守长安多年的玄武使——邢无意。他答应了一声,跟随太医一起进入到了屋子当中。 “作孽哟!”看到张叔依靠在墙上的尸体,太医当然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这就是江湖啊……”他缓缓地走上前,轻轻为张叔合上了眼皮,道:“将他厚葬吧。” “谢谢您。”旁边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不过我们想亲手为他下葬。” “嗯?”黄太医转过身,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肩上缠着绷带,正跪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大上不少的、昏迷中的女孩儿。 “张叔他……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死的……”男孩眼神凄凉道:“他把我们当亲子看待,我们自然也该将他当作亲生父亲来埋葬。” “你难道就是……” “太医,我终于等到您了。”男孩将目光转向黄太医,央求道:“求求您,帮我姐姐看看病吧!” “哦?”这太医此刻倒是没有先管皇帝给自己下达的救治一个男孩儿的任务。他慢慢走到祝玉身边蹲下,和颜悦色地问道:“小朋友,这是你姐姐吗?” “嗯。”千冬点了点头,道:“姐姐得了一种怪病。金陵的袁大夫说,只有太医才能救她!” “嗯?”听到此言,太医以及旁边的邢无意,突然都面色凝重起来。 “金陵的袁大夫?小袁不是三年前……”太医喃喃自语,邢无意则开口问道:“你姐姐得的是什么病?” “她从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每天只有一小会儿的时间能清醒过来。”千冬焦急地说出了病情。 “什么?”太医与邢无意都大吃一惊。太医连忙伸出双手搭在祝玉脉搏上,闭上双眼,仔细地感受着。邢无意更是面露狂喜,哪还有方才的冷峻之色。 “错不了,”太医把脉片刻,站起身惊讶地道:“这是虚寒症!” 第22章 祝玉的身份 “哈哈哈!” 一听到是虚寒症,邢无意不禁大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虚寒症?那是什么?”千冬将祝玉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望着一脸狂喜的两人,一头雾水。 “孩子,”太医和颜悦色地道:“这个女孩儿,是你的亲姐姐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是亲姐姐呀!”千冬疑惑地道。 “你姓什么?”邢无意问道。 “我姓祝。”千冬说道,“我叫祝千冬,我姐姐叫祝玉。” “呵,错不了。”邢无意笑道:“我几年前查到,当年公主被那神秘的黑衣人抱走之后,正是寄养在江南富商祝家。但后来我亲自下江南杭州,却未想到祝家已经离开了杭州。追查到金陵,为他们治病的袁大夫却又遇害,祝家也遭到刺杀,之后便失去了公主的下落。我还道公主恐怕再难寻回,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公主殿下竟出现在了长安,真是福泽深厚啊。” “原来如此,看来果真是公主殿下。”太医面露喜色,转头对千冬道:“孩子,这女娃并非你的亲生姐姐,因为她得的这种病,乃是一种只有皇家的人才会得的病,名为虚寒症。你这姐姐其实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公主殿下!” “什么?”千冬人都懵了,公主这个身份他过去也只是偶尔听过。作为皇帝的女儿,公主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身份之一。 “我姐姐……我姐姐自我出生起就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会是公主呢?” 太医道:“孩子,你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刚出生时就被一个匪徒劫走,已经失踪十几年了。你姐姐看上去比你大了不少,很有可能是在你出生之前就被抱到祝家的。” “不错,”旁边的邢无意细细端详了祝玉一会儿,道:“皇城司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追查公主的下落,终于在几年前查到了她可能在祝家的消息。毕竟年龄和容貌都对得上,再加上虚寒症,完全可以确定你的姐姐就是当今的公主殿下。” “这……”千冬仍然不可置信,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怎么会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公主呢? “孩子,”太医道:“现在我要立即将你姐姐,也就是公主殿下带入皇宫,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然后还要为你的姐姐诊治,你有意见吗?” 听到能救姐姐,千冬倒是缓了过来,道,“只要能救姐姐,我没意见。” 接着,他又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如果姐姐真的是……公主,那以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嗯……”太医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毕竟是公主殿下,世间最尊贵的女子之一……而你们祝家又是商贾之家,圣上可能会想要遮掩她过去寄养在你祝家的事实……因此你确实可能见不到她了。” 闻言,千冬的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 “我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吗?” 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太医也不禁心生怜悯,便道:“其实也不一定。公主殿下不像皇后娘娘那样规矩繁多,只要她还惦记着你,以后说不定会允许你入宫探望呢。” “嗯……”终于,千冬点了点头,道:“只要能救姐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孩子。”太医赞许地看了看他,从他怀中将祝玉抱了起来,这个看上去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体竟然意外的强健。 “邢大人,我们一起带着公主回宫如何?”太医冲着邢无意道。 “太医先行一步,本座马上就来。”邢无意冲他点了点头。太医便抱着祝玉,在其他皇城司秘卫的护送下走出了庭院,上了马车。 “恭喜大人!”之前那名向邢无意汇报的秘卫再次走上前来,道:“大人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找到了公主殿下。圣上说不定还会许给大人爵位呢!” 邢无意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接着便站在原地思索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周围的秘卫们也未打扰,纷纷离去。 过了半晌,邢无意才转过了身,准备离开这间屋子。 “大人。”背后,千冬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邢无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大人,请问你们就是传说中的皇城司吗?” “不错。”邢无意还未答话,旁边的那名紫衣秘卫便颇为得意地替他答道:“我等皇城司名号在大夏可止孩童夜啼,你这小孩儿倒是大胆,见了我们竟然还敢问话。” “在我看来,皇城司比那些所谓的江湖游侠好太多了。”千冬攥紧了拳头道:“至少你们肃清江湖,捉拿盗匪,可以守得一方平安……长安长治久安,不就是因为有你们镇守吗。” 说到这里,千冬眼里又浮现出了泪花:“若是当年我们能再快一点到达长安,说不定就……” “有意思。”听了他的话后,邢无意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认知……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要事,可以直说。” “我常听说,皇城司的大人们有无数特权,甚至可以未经通报便进入皇宫,是真的吗?”千冬问道。 那秘卫听闻此言,刚想斥责这小孩胆大包天,邢无意却在一旁道,“李易,这孩子年纪尚幼,不必苛责。” 他冷峻的脸上起了几分奇意,顺着千冬答道:“我们为陛下做事,当然需要常常进宫面见陛下。有时情况紧急,来不及通报,直接进入皇宫也没有问题……你为何这样问?” “因为……我想加入你们!”千冬道。 “哈哈哈!”千冬话音刚落,李易便哈哈大笑起来,接着语气一变,森然道,“哼,你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皇城司乃先帝亲建,直达天听,哪怕朝中一品大员也得对我们大人客客气气。想加入我们,不仅要文武双全,还得经过残酷的训练,岂是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进的?” “看来你很舍不得你的姐姐呀。”邢无意也笑了笑,倒是看出来千冬只是单纯不想见不到祝玉而已:“我们皇城司每日缉拿那些江湖上的穷凶极恶之徒,一身好武艺是最基本的需要。你年纪太小,而且也没有任何的武功根底,如何能加入我们皇城司呢?” “我可以学!”千冬倔强地道。 “你这孩子,细胳膊细腿像个女孩似的,如何……”李易还想说话,邢无意却抬手制止了他,走上前来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资质吧。” “好。”千冬站起身来,直勾勾的望着他。 邢无意伸出一只手,放在千冬没受伤的那只肩膀上,轻轻捏了一捏。 “嗯?”他疑惑了一声,又握住千冬的双手,同样捏了捏。 “哈哈!”他突然笑了一声道:“莫非今日是我的气运转机?”他松开千冬的双手,又蹲下身握了握他的小腿和脚踝。 “哈哈哈哈,”捏了一会儿,邢无意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狂笑起来,似乎比刚才发现祝玉的身份时更兴奋:“李易,这孩子竟然又是一个麒麟骨!” “什么?”李易大惊失色:“这么个瘦弱的孩子竟然会是麒麟骨?” “没想到吧?”邢无意笑道:“这孩子虽然瘦骨嶙峋,气血虚弱,但即使这样,也是手足硬朗,骨质极其坚硬。打第一眼看到这孩子,我就看出他有天赋,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又让我找到一位麒麟骨!” “恭喜大人!百年难遇的麒麟骨直接让大人找到了两次,当真是慧眼识珠啊!”李易再次躬身。 “呵。”邢无意站起身来。摸了摸千冬的头,道:“祝千冬,你今日暂且歇息。我今晚进宫面圣,明日便来接你到皇城司去,你可愿意?” 虽然千冬不知道麒麟骨是什么,但听这话,分明是答应了让他进皇城司。惊喜之下,千冬大声说道,“我愿意!” “嗯。”邢无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好好休息,顺便去跟你那兄弟说两句话吧。本座走了。”他往张扬的方向瞥了两眼,便转过身走出了大门。 “你这孩子运气真好。”李易也笑着道:“从明天起,你就会是我们皇城司的一员了,好好养伤吧,我们可不会接纳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我才不是废物呢。”千冬嘟囔着道。 “呵。”李易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转身跟着邢无意离开了。 “千冬。”张扬这时终于敢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千东:“小不点儿,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的姐姐竟然是公主殿下!” “疼疼疼!张扬,你轻点。”千冬被他抱得吃痛,连忙推开了张扬,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姐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知道她会是公主?” “那你以后可要发达了呀!”陈天蛟死后,张扬似乎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笑着道,“以后你有一个公主姐姐,自己又加入了皇城司,那在这长安还不是横着走?” “怎么可能?”千冬白了他一眼。两人又转向墙角边张叔的尸体,一时沉默,之前难得好了些的心情再次悲痛起来。 “张叔……”张扬缓缓走到张叔的尸体前蹲下,带着哭腔道:“你说得对,一直因为大宝他们的事儿自责的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人终归是要向前看的。”说着他便跪倒在地,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张扬,我们把张叔埋了吧。”千冬道。 “嗯!”张扬抹了把眼泪,两人抱着张叔的尸体,缓缓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庭院外。 秋风阵阵,月色凄清。庭院外还有好几个皇城司秘卫的身影在不停走动,似乎是在保卫他们二人。千冬和张扬并没有去求他们帮忙,两人自己拿着小铁锹在庭院后挖了一个小坑,将张叔埋了进去,又找来一块木板插着当墓碑。因为不知道张叔的名字,他们便只在上面刻了张叔两个字,又在下方刻下他们两个的名字。 在坟前,两人重重地又磕了三个头。 “张叔……父亲。”张扬改了口:“我虽然一直不肯承认你是我的父亲,但是你仍然把我当儿子看待。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扳倒韩家,宰了韩冲,为你和兄弟们彻底报仇!” 千冬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站起身来。 “张扬,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千冬问道。 “我想去参军,”张扬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听公孙皓说,他们公孙家乃是将门世家。我想去投靠他,去军中磨练,练出一身好武艺,然后将韩家扳倒!” “好。”千冬道:“我们一起努力!” “小不点儿,幸亏还有你。”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千冬,张扬也明白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了四五岁的孩子,这些年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月色中,两人狠狠拥抱了一下。 “小不点儿,你进的可是全天下威名最盛的皇城司,”张扬说道,“可不要落后于我呀。” “不用担心我,”千冬道:“你自己才是,可别被我赶超了。” “哈哈哈!”两人松开彼此,对视了几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中满是悲愤得以发泄的快意。 与此同时,皇城之内的寝宫中灯火通明。 德化皇帝正趴在龙床上,皇后在背后为他轻轻按摩,以舒缓他一天的疲惫。 “报!”外面突然传来小太监急切的声音,“陛下,天大的喜事儿啊!” “深更半夜的,什么喜事?”德化帝疑惑地抬起头。 那小太监笑着道:“太医院黄太医和皇城司邢大人正在城门外等候,说是失散多年的公主殿下找到了!” “什么?”听闻此言,皇后娘娘瞬间呆住了。 “绫儿?”德化帝一脸欣喜,拍了拍皇后,皇后瞬间回过神来,两人赶紧跳下床,急急地向殿外奔去。 “快宣!宣他们进来!”德化帝一边跑一边激动地喊道。 第23章 皇城司 很快,在皇帝日常处理事务的养心殿中,黄太医和邢无意走了进来,两名宫女抱着昏迷中的祝玉,紧随其后。 德化帝和皇后甚至激动得连外袍都没穿,焦急地在殿内转来转去,见他们进来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看到两名宫女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女孩儿,德化帝声音略微颤抖地道:“这……这就是绫儿?” 一种源自血脉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油然而生。 “是的,陛下!臣妾绝对不会认错!”皇后在一旁激动地道:“这就是我们的绫儿!”说罢,皇后便从宫女手中将祝玉接过,轻轻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着,眼中蕴含着泪水,止不住的疼惜。 “绫儿这个……是虚寒症?”德化帝在一旁见祝玉昏迷不醒,不像睡着的样子,便问道。 “正是。公主殿下似乎常年没有用药,因此身体一直处于虚弱难醒的状态,不过所幸殿下几年前似乎用过缓解症状的药,营养也没落下,因此身体并未差到无法逆转的地步。微臣只需为殿下开几副药调理身体,用不了几日便可完全痊愈。”黄太医道。 “好,好,好!”德化帝大笑道:“不仅将我的绫儿找了回来,她还扛过了虚寒症,真是天大的喜事!邢无意,快给朕讲讲,你是如何找到公主殿下的?” “是!”邢无意道:“虽然微臣几年前就已发现了公主殿下的线索,但其中却充满了波折……最后能找到公主殿下,实是因为机缘巧合……”接着,邢无意便将自己之前追查祝家线索,以及今天护送太医前去为千冬治伤,接着拿下刺客,最后意外发现千冬的姐姐就是公主等事说给了皇帝。 “祝家?”德化帝有些疑惑:“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收养绫儿?” “此事臣尚在追查,”邢无意抱拳道:“不过据臣猜测,祝家应当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的真实身份,恐怕是那个神秘匪徒暗中托人将公主殿下送去的。” “那祝家遭到刺杀又是何故?”德化帝回想起邢无意方才所说,怒道:“这些江湖匪徒当真胆大包天,敢刺杀绫儿!”旁边向来温柔的皇后则是满脸庆幸之色,怀里紧紧抱着祝玉不肯松开。 “这些匪徒身怀高超武艺,能轻易地把江南有名的苏家镖局所带护卫尽数杀死,其中甚至还包括那个流云宗的亲传弟子之一李莺,他们绝非寻常人士,的确有可能是为殿下而来。”邢无意单膝跪地,道:“微臣斗胆,请陛下降下密旨,微臣当携白虎使共查此案!” “好!”爱女险些遇刺,德化帝比上次听闻韩家私贩兵甲时更加愤怒:“传朕口谕,着皇城司玄武使邢无意、白虎使萧霆生二人,继续彻查此案,期间可离京城,并可自由出入大夏所有地界,遇有阻挠查案者,官职未达三品,可立即格杀!” “遵旨!”邢无意抱拳,又道,“此外,微臣还有一事欲求陛下。” “何事?”德化帝问道。 “祝家有一子,年方九岁,与公主殿下共同长大,一直以姐弟相称。祝家遇刺后,也是他带着昏迷的殿下来到京城。若是就此将他驱逐离京,恐公主殿下责怪,因此微臣擅自将他调入皇城司中,望陛下应允。” “哦?”德化帝闻言倒有了些兴趣,问道:“听你这么说,这祝家之子,似乎还有些本领?” “此子天赋,不在我和白虎使之下。” “嗯……如此倒是无妨,毕竟朕也不知道绫儿什么态度……”德化帝转向皇后怀里的祝玉,慈爱地看了一会儿,道:“不过,绫儿曾被商贾之家收养,此事不可外传。这祝家之子,也须改头换面才行……他叫什么?” “回陛下,此子姓祝,名千冬。” “此后便不要用这个名字了,”德化帝道:“朕赐他皇姓,单名一个冬字,以后就叫夏冬……朱雀使一职不是还一直空着么,以后你若是能将他培养起来,可着他领朱雀使一职。” “谢陛下。”邢无意再次行礼。就在这时,寝宫外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 “父皇,母后,听说妹妹找到了?”两名少年兴奋地跑进了养心殿。 见到太子与二皇子到来,邢无意识趣地没有打扰他们家人团聚,站起身退了出去。身后的殿中烛光通明,不时传来两名少年的欢声笑语。 邢无意背对着大殿,仰头望天,只见空中一轮明月徘徊,四周群星璀璨,在如水的夜色中闪烁不停。 “杀破狼么……呵……命格之说,无稽之谈!”默然站立一会儿后,他冷笑一声,龙行虎步地走下了台阶,大氅鼓动,风声急啸。 …… 第二日,中午。 邢无意再次来到了他昨晚护送太医来的那个小庭院中。千冬正坐在后院的一座坟前,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邢无意四下环顾,发现这里只有千冬一个人,而那个比他大上好几岁的伙伴已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倒没有多问,只是叫了一声:“祝千冬。” 千冬一下回过神来,惊喜地转头看向他:“大人,您来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会来了,是吗?”邢无意淡笑一声,道:“今日一早,陛下和娘娘又召我进宫,问了一些关于公主殿下的事情,因此才来晚了。你可准备好了?” “嗯!”千冬点了点头。他和姐姐本就算是寄宿在这个属于张叔的小庭院里,如今祝玉成了公主,自然要住进皇宫,而自己又没什么行李,因此倒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 “好,那就跟我来,现在我们就去皇城司。” 千冬随着邢无意,来到了庭院门口停着的马车处,两人登上马车,飞快地朝皇城司所在的方向驶去。 皇城司,乃是顺天皇帝多年前所设,吸纳的主要是军中高手以及一些被抓起来后想将功赎罪的江湖游侠,其设立的目的主要有三个。 其中两个,乃是因为江湖人当年实在太过猖獗,厮杀不止,屡教不改,甚至于在很多年前,有正道人士在长安大街上公然刺杀了一个有名的贪官。虽然做的不算是坏事儿,但这却对朝廷的威严和大夏的治安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顺天帝一来为了缉拿这些目无法纪的江湖人,二来也是为了保证皇室自己的安全,因此绕过吏部和刑部,设立了皇城司,招募了许多愿意为朝廷效命的高手,来保卫皇城或是行走江湖缉拿要犯。 第三个目的则是因为顺天帝发现这些高手除了用来保卫皇城外,还可以在各大朝臣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探听情报,因此皇城司的第三个职责就是暗中监察百官。不得不说,自从设立了皇城司之后,长安的大小官员们都安分了许多,大型的贪墨案件鲜少发生,百姓的生活质量也达到了千百年来的最高水平。 因为皇城司只听命于大夏皇帝的缘故,所以皇城司的官府所在地就设立在离皇宫城墙极近的朱雀街上,并且拥有随时入宫面圣的权利。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这座长安城了。大夏长安是整个王朝的中心,乃是世上最繁华的城市,其中城北是皇城所在,皇城内的外围是丞相和三省六部等众多朝廷重臣办公的地方,内围还有一座宫城,里面是皇帝居住的皇宫,有太监、宫女、嫔妃等,加起来近万人。而在皇城之外,城东是王公大臣们的府邸,公孙家就坐落于此;城西则是各种集市与青楼酒坊,除了教坊司、月满楼这样有背景的地方,长安的其它娱乐场所大多都在城西,在这里甚至能看到各种来自天南地北的不同人种,包括胡人、辽人、东瀛人等;城南则是长安普通百姓们居住的地方。 这些都是千冬在长安城奔走了三年所得知的信息。而此刻在去皇城司的马车上,邢无意正在为他讲解着更加详细的关于皇城司的事务。 “千冬,你可知本座是谁吗?”他问道。 千冬面对面跟他坐着,摇了摇头。 “本座乃是皇城司四大指挥使之一的玄武使,姓邢名无意,你可得记好喽。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 “弟子拜见师傅。”千冬闻言没有犹豫,纳头便拜。 邢无意坦然受了他一礼后将他扶起,道:“皇城司并非江湖门派,你我虽是师徒,但平日里不必拘守于这些江湖规矩。” 千冬点了点头,又问道:“师傅,弟子常听传闻,皇城司是有多位指挥使吗?” “不错。”邢无意道:“当初皇城司设立之时,先帝便设立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指挥使。每一个指挥使下辖一名副指挥使兼千户,再下辖十名百户。这四名指挥使都是平级的,并且相互之间存在着竞争和制约的关系。不过,那都是以前了。”邢无意淡淡地道:“皇城司常年镇压江湖,自然也有许多江湖人不满。不少高手将我等视作朝廷鹰犬,专门猎杀我等,以前的白虎使和朱雀使行走江湖但又学艺不精,都死在了江湖人手里。这两个位置过去长期空缺,由我兼任。如今的新任白虎使是我才出师不久的弟子,而你,则是朱雀使的备选。” 听到这里,千冬倒是渐渐明白过来,邢无意虽然名义上和那位白虎使平级,但他同时也是白虎使的师傅。因为这层关系,白虎使在大事上肯定还是会听邢无意的。若是自己以后成了朱雀使,即使职位和邢无意平起平坐,但一般还是会以邢无意为尊。 不过,朱雀使可是四大指挥使之一,自己甚至还不满十岁,真的能坐到那个位置吗? “除了我们三个,青龙使倒是个例外,”千冬兀自揣揣不安之际,邢无意那边继续开口道:“青龙使由一名皇室宗亲担任,姓夏名英,此人职务虽与我平级,但因为其身份特殊,地位却要隐隐比我们高上一等。他武艺倒是不错,之前好几次有江湖高手擅闯皇宫,都被他击败后捉了起来。只是此人平日只负责镇守皇城,因此与我们倒也并无多大干系。” “他的武功,没有师傅厉害吧。”夏冬昨日可是见过邢无意的身手,能瞬间秒杀丐帮前任帮主,那可是江湖成名的高手,说书先生们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 “呵。”邢无意轻笑了一声,倒是没去回答他这个问题,又说道:“你可想为你祝家报仇?” “想!”听到这话,千冬双拳攥起,道:“难道师傅能帮我报仇吗?” “不。”邢无意摇摇头,道:“我会传你武艺,但要报仇,你得先坐上朱雀使的位置,这得靠你自己。若能成为四大指挥使之一,不仅有千名秘卫随你调动,并且无论何人,只要事先报于陛下知晓,都能任你宰割。” “我只要能报仇就行。”千冬倒是没有去想象自己真拿了此等大权后的样子。 “此外,昨日陛下已经知晓了你和公主殿下的关系。”邢无意总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重磅的话。 “啊?”千冬一下有些慌乱,他也知道自家商人出身,卑微无比,因此生怕皇帝将自己赶出京城,甚至杀了自己。 瞧他这有些害怕无措的模样,邢无意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道:“不必担忧,陛下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允许你在我皇城司当差,只是身份却需要换一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并且隐瞒身份对你查案也有好处,毕竟你是祝家之子,祝千冬这个名字当年在杭州更是极其出名,当初刺杀你的仇人恐怕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 “既然如此,那我改便是了。”千冬有些茫然地道,“那我该叫什么呢?” “你运气甚好,陛下昨日已亲自为你赐名,从今往后便不要自称祝千冬了,你姓夏,单名一个冬字,明白了吗?” 第24章 明妄心经 公孙府。 秋日高悬,微风阵阵,四株大树已是尽染金黄。诺大的后院里,遍地秋桐随风舞动,“沙沙”作响,更为这庭院添了几分寂寥之色。 公孙皓正与张扬并肩站在庭院中,欣赏着这秋日胜景。 “虽然我军队如今闲在江南,但家父深感东南倭寇肆虐,必须整治,因此我们正在努力打造大夏第一支正式海军舰队。因此,参军仍然是件很辛苦的事。张扬,你决定了吗?”公孙皓抬头望天。 “决定了,皓哥。”张扬斩钉截铁地道:“我一定要将自己磨练出来!” “也罢,”公孙皓转过头,颇为欣赏地道:“之前一直觉得你有些不学无术,不过现在有此觉悟,倒要叫我另眼相看了。既然如此,我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明日你便出发吧。” 就在这时,大堂内匆匆跑出来一名少女,正是公孙玥。 “张扬!”她气喘吁吁地道:“千冬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唉。”公孙皓看着妹妹这副样子摇摇头。他们今早得到消息,可妹妹至今还不敢相信。 “玉姐的真实身份,是十几年前失踪的公主殿下。”犹豫了一下,张扬还是说了出来:“千冬为了能照顾玉姐,于是被招入了皇城司,因此没来得及向小姐告别。” 似乎没想到这消息竟然是真的,公孙玥的眼泪“唰”地一下便掉了下来,如同没了阀门的水泵一般流个不停。 “他怎么……就这样离开了……” “小姐莫急。”张扬似乎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赶紧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千冬托我给你的信。” “你不早拿出来!”公孙玥这才破涕为笑,伸手擦了擦眼泪,接过信仔细读了起来。 过了很久,她才放下信,眼中充斥着思念、不舍、伤心、喜悦等等复杂的情绪。 “罢了,这没良心的家伙,希望他能说到做到。”她低声嗔了一句,抬头看了一眼张扬,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屋中。 “呼——”张扬见她终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孙皓也抹了把汗,道:“千冬此次也算因祸得福了,不过进了皇城司,不知他那小身板……” 张扬也有些担忧,毕竟皇城司的魔鬼训练是出了名的恐怖。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罢了,相信他能挺过去的。”张扬望着天空,“他的意志力,连我都自愧不如啊……” …… 另一边,马车疾驰,很快就到了皇城司的官府所在。 祝千冬——也就是现在的夏冬,跟在邢无意身后下了马车。只见这条街就在离宫城不远的地方,街上相对于其它大街来说安静得可怕,只有捕快,士卒来回的脚步声,正是长安城最为着名的朱雀街,长安的许多刑部衙门都设立在这里。 皇城司的府邸青砖黑瓦,看上去肃穆无比,有三扇巨大的黑色大门,外面四根立柱,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与其它衙门不同的是,皇城司门口没有守卫的士卒,但自从下了马车,夏冬便始终感觉似乎有人监视着他。 他跟着邢无意进入其中,一路上只有寥寥几个秘卫巡逻,显得极为寂静。两人很快来到了侧面的一间书屋中,这里的书架和书案上摆满了卷牍,夏冬略扫一眼,只见上面有不少官员和江湖人的名字。 邢无意走到主位上坐下,招手将夏冬唤到近前,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师傅,那我便须将你培养到足以担任朱雀使一职。我且问你,你可知习武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夏冬想了想,答道:“武功秘籍?力量?” “非也。”邢无意摇摇头,道:“天下武功者,唯快不破也。武艺越是达到高明的境界,速度的重要性便越发凸显。这速度并非指单纯的出手速度,还包括了人的反应速度。试想如果敌方以剑刺你,你反应速度够快,那么躲过这一剑,并抓住其破绽反击,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我所练的功法,就是能通过特殊的吐纳运功之法,不断锤炼经脉,进而大大提升人体的肌体能力和反应速度。不过,这门功法需要极为强悍的肉身,常人修炼不了多久就会爆体而亡。你身具麒麟骨,骨骼的硬度远胜常人,因此才能修炼这门功法,这也是我收你为徒的原因。” “那么,是什么武功呢?”夏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武功,”邢无意说道:“我所练武功,乃是集天下无数武功于一处,而我能够将这些武功融会贯通,也是全赖这门功法。”说着,他在怀里略略摸索了一会,拿出了一本灰色牛皮小册子,放在桌上。 “此书名为明妄心经,乃是七绝谷的传家宝‘七绝’之一,曾有‘不妄心性、幽而复明’之说,乃是当年我拿下战朝歌后的所得的战利品,你且先拿去。” 夏冬将它拿在手里,只见这本册子只有巴掌大小,一寸厚,看上去十分破旧。 “你将功法收好,跟我过来。”邢无意说着站起身来,往后堂走去。夏冬连忙将册子揣进怀中,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后院,只见这里摆满了各种石磨,铜铃等器具,还有几排挂满了兵器,却是皇城司秘卫们平日练功的地方。此时院里没多少人,只有一道穿着白袍的身影在缓缓吐纳。 听见脚步声,这道身影转过头来。夏冬看到愣了愣,只见这人极为年轻,看上去比祝玉大不了多少岁,头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目,显得极为英俊,白色官服上以金线绣着一只老虎,腰间挎着一柄十分细长的宝剑。 如果张扬在这里,他便能认出,这就是那日在龙马庄外救了自己和夏冬的皇城司秘卫。 “师傅。”这男子看见夏冬后愣了愣,接着朝邢无意颔首。 “嗯,霆生,正好你在这,我来介绍介绍,”邢无意见到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夏冬,这是我皇城司的指挥使之一,白虎使——萧霆生,同时也是我的弟子,你的师兄。霆生,这是我今日新收的弟子,姓夏名冬,与你我一样,皆是麒麟之骨。” 听到这就是白虎指挥使,夏冬赶忙行了一礼道:“见过师兄。” “师弟不必多礼。”萧霆生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道:“师弟看上去……年纪甚小,若是也要修炼明妄心经的话,却不知身体能否承受得住。” “难道,明妄心经修炼起来很辛苦么?”听了萧霆生似乎有些同情的话语,夏冬不禁心下生出些不安之意。 “虽然会很苦,不过毕竟是麒麟骨,应该能承受住。”邢无意道:“夏冬,你可别忘了,只有学成武艺,成了朱雀使,你才能常常入宫见到你姐姐。” “嗯!”听到这,夏冬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再次坚定起来。 一旁的萧霆生略感奇怪,想道:“他要入宫才能见到姐姐?难道他姐姐是哪个宫女吗?” 在他奇怪的目光下,夏冬随着邢无意进入了后屋,只见这里却是一间刑罚室,里面摆着各种刑具,刀片镣铐闪烁着银光,光是看着就令人浑身发寒。室中间正摆着一个大桶,里面是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的药水。 “脱了衣服,进去沐浴。”邢无意淡淡地道。 “是。”夏冬没有多问,听话地褪去衣物,踏入了桶中。只是刚刚坐下,夏冬就感觉到似乎是四面八方都有针在扎过来,皮肤表面刺痛无比。剧烈的疼痛之下,当即便要站起,邢无意却来到他背后,将他牢牢按在了水中。 “啊!”夏冬承受不住,痛苦地大喊起来。 “忍住!”邢无意道:“此药浴乃是你修炼中最轻松的一环,要是这都承受不住,你还练什么武功?”听闻此言,夏冬咬咬牙,使出了堪比当年被刺客追杀时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忍受着这股疼痛。 “很好……”邢无意满意地点点头,慢慢放开了按着他的手,伸出手指在夏冬肩背上的几个穴位点了点。夏冬只觉得一股热气从邢无意指上传入自己体中,更加剧了这种痛楚。邢无意道:莫要挣扎,按我所点的穴位尝试运行内力。“ 夏冬一边死死支撑着,一边按邢无意所说运转那股内力,终于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疼痛。 一炷香之后,桶中的药水已然慢慢冷却,夏冬在邢无意吩咐下站起身,擦干了身体,只是他身材太矮小,皇城司内一时竟找不到一件适配他的衣物。邢无意一边找了一件浴衣扔给他,一边喃喃道:“看来得抓紧定制几件衣服了。” “今日开始,你要在白天完成练功,晚上则先药浴,之后练习明妄心经中的打坐吐纳运功之法,每日十遍。”邢无意说着,又将一张纸递给夏冬,上面却是他每日需要完成的练功内容。 看着上面地狱般的练习,夏冬不禁吞了吞口水。但想到已经成为公主的姐姐,还有祝家、张叔的血仇,他便将犹豫全部抛在了脑后。 “爹、娘、莺姨、苏叔、清雨姐,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 与此同时,大夏皇宫中。祝玉感觉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仿佛飘在热水中,难以思考。 “嗯——”她缓缓睁开眼睛,一阵朦胧之后,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只见入眼是华丽的帐幕,自己身上盖着暖和的蚕丝金被,像是躺在棉花里,阵阵药香弥漫,光是闻着便让祝玉清醒了不少,但这陌生的环境却是让她愣了一下。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旁边的小宫女看到,高兴地叫了起来。 “殿下?这是哪里?”祝玉还在昏沉沉地想着,门外已匆匆跑进来一个老头,看见她睁大双眼略显迷茫,连忙跪在床前道:“参见公主殿下。”又朝着旁边的宫女道:“愣着作甚,还不快通知陛下和娘娘?” “是。”宫女闻言赶紧往外跑去。 “公主殿下?”祝玉更加疑惑。她坐起身来,看着面前跪着的老头:“冬儿呢?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莫急,臣这就为您解惑。”黄太医说着站起身来,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便将诸事粗略地说给了祝玉。 “我?公主?”祝玉,或者如今该称为夏绫的女孩,听完黄太医的话后指着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微臣所言千真万确,”黄太医道:“等会圣驾将至,殿下可向陛下亲自确认其中细节。” “陛下到——”说曹操曹操到,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德化皇帝匆匆走入了殿中,身后还跟着一脸喜色的皇后娘娘。 “陛下圣安!”众人皆拜伏于地,只有祝玉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他,“我的父亲?大夏的皇帝陛下?” “绫儿!”皇帝还未发话,皇后已经几步上前坐到床边,紧紧将她抱进了怀中,竟是流下了泪水。 这温暖的怀抱中带着浓浓的花香,虽然还不认识面前这个流着泪的漂亮女人,但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庞和血浓于水的情感仍然慢慢感染了夏绫,她也缓缓伸出双手,抱住了皇后,有些犹豫地道了一声:“您是……我娘?” 一声“娘”叫得皇后心花怒放,抱着夏绫止不住地笑:“我的绫儿,我的好绫儿。” “咳!”德化帝眼见这娘俩把自己撂在一边,不由得好笑,便轻轻咳了一声。 皇后反应过来,轻轻放开夏绫,转身朝着德化帝道“臣妾失态了,陛下恕罪。”只是嘴上道着歉,皇后的眼神却充满了母女团聚被打扰的幽怨。 “你们啊。”德化帝笑着摇摇头,走上前高兴地道,“绫儿,你总算醒了。”又转向太医道“太医,快快为公主诊治。” “不急。”夏绫摇了摇头,看着皇帝道,“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陛下。” “嗯?”皇帝见她仍十分拘谨,不禁爽朗地道:“绫儿想问什么?只要父皇知道,必然知无不言。” “我想问,我的弟弟……祝千冬在何处……” 夏绫从夏冬的去向开始问起。德化皇帝和皇后为她一一详细解答。 第25章 光阴似箭 “原来如此……”小半个时辰过后,夏绫总算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也彻底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皇儿可还有想问的?”德化皇帝宠溺地看着她,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可谓是知无不言。 “没了……女儿多谢父亲……父皇。”夏绫听闻了千冬改名、进入皇城司之事,虽然仍难以放下心来,但此时自己有疾在身,也无法为他提供帮助。反而对于自己的真正身份,她虽感到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毕竟颠沛流离了那么多年,她一直视自己为弟弟的累赘,如今当了公主,终于也能成为他的后盾了,为此,夏绫甚至有些窃喜。 “如此便好。”德化帝见她问完了问题,便高声吩咐道:“太医,快来为公主诊治!” “臣遵旨。”黄太医赶忙上前,为夏绫把脉诊治。作为宫里的太医,他常年为皇家诊治虚寒症,早已轻车熟路,自是不必担心。 夏绫低头看着太医为自己把脉,不知在想什么…… …… 德化三年秋,德化帝宣布接回了常年在外清修的公主,赐封号红鸾,入住未央宫。此事在江湖上又掀起了不少八卦热议。同时,皇城司中也多了一道矮小瘦弱但异常刻苦的身影。祝家的两姐弟终于在历经磨难之后,踏上了一条与过去完全不同的道路。 ……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眨眼间又是三年过去。 德化六年的夏天,时值正午时分,烈日炎炎,蝉鸣阵阵,长安城内酷热难当。贩夫走卒们穿着短衣,在路旁的茶棚里歇凉,一边喝着冷茶,一边天南地北地吹牛聊天。 一匹快马自城外疾驰而入,飞快地奔到了皇城司的府邸外。紫衣秘卫翻身下马,从马鞍下取出一封密报,急急地跑入府中。 “玄武大人,您的密报!”这名秘卫来到邢无意的书房,将密报呈给了邢无意。 邢无意从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头,接过密报,展开略扫了一眼,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哼,叶老匹夫,你将她藏了这么多年,不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中。” 他再次细细地看了一遍,便将密报放在烛火处点燃,扔进了灰碟中,问道:“霆生回来了么?” “白虎大人昨晚才回长安,今早他入皇宫向陛下述职,应该快回来了。”一旁的李易答道。 “去门口守着,他一回来就叫来见我。” 李易领命出门。没等多久,风尘仆仆的萧霆生便进入了书房。 “霆生,西凉军的案子调查得如何?” “韩家太过狡猾了。霆生无能,未能查到他们的私库。” “韩冲那小子,确实比他爹精明多了。”邢无意沉思了一会儿,道:“如今我们调查韩家甚严,他们这段时间必然不敢再私贩兵甲。这案子先搁一搁,你且走一趟洛阳,有一个重要的江湖要犯需要你去抓捕。” 他从案卷里找出一本折子,递给萧霆生。 萧霆生接过折子打开,只见上面记录着这次目标的信息。 “叶思绮,女,生辰未知,赤焰天圣女,武艺高超……”萧霆生蹙眉,只见这折子的右上角,打着一个醒目的“天”字红印。 “一个区区魔教圣女,何德何能竟成为了我们皇城司的天字要犯?”萧霆生惊道。 天字要犯,乃是皇城司需要指挥使亲自出动、抓捕等级最高的重要犯人,这些犯人要么武艺通神,要么影响巨大。萧霆生自己在皇城司当了数年的指挥使,也只抓过两名天字要犯,分别是蜀地一名与邪教同流合污的王爷、以及魔教赤焰天里一名爱抓少女来修炼双修功法的长老。 “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女人。”邢无意笑道:“此女乃是赤焰天大长老的孙女,不仅武艺尽得其真传,而且还擅长用毒。” “既然如此,那我小心些便是。”萧霆生并非没与用毒的江湖高手打过交道,这些人往往从小就与各种毒物为伴,各种阴招层出不穷。但在面对武艺内力都远高于自己的对手时,他们的毒功再厉害也很难伤到对方。唯一一个例外,可能只有当年的司千雪与战朝歌了。 是以萧霆生极为自信。他虽然才十九岁,可因为修炼了多年的明妄心经,武功已近乎天下无敌。在他看来,即使算上师傅邢无意和师弟夏冬,全天下能被他看在眼里的高手也不过一手之数。因此,哪怕叶思绮精于用毒,可她一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二没有能引起皇城司重视的绝世武功,自然远远达不到天字要犯的标准。 不过邢无意仍将她列为天字要犯,想必是有什么隐秘的原因。萧霆生并未多问,收下了折子,正欲离开,邢无意又叫住了他。 “此行危险,等会儿我为你安排一个帮手。你先休息两日,三日后再出发。” “是。”萧霆生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书房。 邢无意向后靠在椅子上,食指轻轻击打着太阳穴,闭目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离开书房往后院走去。 此时的后院处,三个人正在激烈地打斗。其中两个人未穿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汗水在烈日照耀下闪着油光,从下半身的裤子和靴子能看出,他们都是皇城司秘卫中的百户,能镇压一片江湖的精英。 而此时,这两人正通力合作,对付一个看上去体格跟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对手。 这是个看上去才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四尺的身高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秘卫之间显得十分娇小。他穿着皇城司的小号紫色官服,在两人凶猛的进攻下不断闪转腾挪,不时给上一拳或是一脚将他们击退,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那男孩余光瞥见邢无意来到后院,知他有事找自己,便不再恋战,很快瞅准时机,一脚先蹬在其中一名秘卫胸口,将他踹倒在地的同时,借力高高跃起,一脚朝着另一名秘卫的头砸下去。那秘卫连忙举臂格挡,却仍抵不住这巨大的力道,也被砸倒。 男孩轻盈地落在地上,先向邢无意行了一礼,再伸手将两个倒在地上的秘卫拉了起来。 这两名陪练的秘卫见到邢无意,也知晓这指挥使恐怕要布置任务了,便冲着男孩佩服地回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后院。 “师傅,你找我?”男孩来到邢无意面前。 “冬儿,你如今明妄心经大成,可已经适应了‘妄心’之痛?” 这男孩正是夏冬。近三载过去,他长高了一点,但相比同龄人仍然显得太过娇小。听到“妄心”之痛,他不禁苦笑一声,道:“还是感觉十分痛苦,不过已经能勉强适应了。” “那今日练的是什么武功?” “是天龙寺的般若金刚功和一些我自创的招数。” “嗯。”邢无意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进入皇城司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来你一直住在本司府邸中练武,除入宫见过几次公主殿下外几乎没外出过,怕是早就闷了吧。如今你的武功已经足够行走江湖了,过几日你便跟着你师兄出趟远门,捉拿一个要犯。” “是!”听说要跟萧霆生出任务,夏冬显得十分高兴。这三年来,邢无意常年在长安及周边巡逻,夏冬少见他出远门。相比之下,萧霆生则长期行走在外,一年都回不了长安几次。相对的,白虎使的名声在江湖上也是声名鹊起,尤其是金陵一带。夏冬听说在那里,萧霆生不仅缉拿了许多盗贼,还将金陵城那常年贪污受贿的知府送进了监牢,名声已经比几大正道宗门更受百姓崇敬了。 正因两人难以见面,夏冬才会十分珍惜师兄回长安的时间。两人在这段时间会互相切磋,交流心得。萧霆生也很喜欢这名身材瘦小的师弟,对他毫无保留地指点迷津。夏冬因此进步神速,仅仅三年就几乎完全掌握了明妄心经的运功方法,武艺也突飞猛进,即使是高手如云的皇城司,现在也少有人是他的对手,用邢无意的话说就是,夏冬再过一两年,多出几次任务、多积累些经验便能赶上他了。 此外,夏冬还十分眼馋师傅送给师兄的宝剑。那把剑与寻常的宝剑不同,其剑身细长无比,闪烁银光,与其说是剑,不如说像是一根开了侧刃的大号绣花针。据说这柄剑是用陨铁打造,坚硬异常,跟师傅那把刀是一对,分别叫作摘星、抱月,乃是当年清剿七绝谷,击败司千雪和战朝歌的战利品。 “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又凶险无比,因此我只派了你们二人秘密执行。你经验尚浅,一切听你师兄指挥,不可擅自行动,明白了吗?”邢无意叮嘱。 “徒儿明白。”夏冬应道。 “嗯。此次任务地点在洛阳,尽管离长安不远,但一来一回恐怕仍免不了十天半月。你第一次出任务,便去一趟皇宫,知会公主殿下一声吧。”邢无意道:“三日后你们便出发,路上霆生会将任务详细情况说与你。” “多谢师傅!”夏冬听闻可以入宫见夏绫,心情顿时像树上的知了一样高兴得不行。自进入皇城司以来,他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在皇帝和师傅应允下进入皇宫探望姐姐。虽然姐弟感情依然深厚,可见面的时间终究少了许多,夏冬又怎能不思念呢? 沐浴之后又用了午膳,夏冬便拿着邢无意的玉牌进入了皇宫。皇城司的秘卫皆佩有证明身份的腰牌,无论是出入城池还是通过关卡,只要亮出腰牌就能畅通无阻。而四大指挥使的腰牌更是采用上好的玉石雕琢,不仅有随意出塞出海之便,而且无须通报便能进入皇宫。 尽管不是第一次进皇城,但宫内鳞次栉比的建筑还是让夏冬绕得有些晕头转向。找了好一会路,才终于找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的宫女们皆是皇后为夏绫精挑细选,如今已是她的心腹,当然也认识这个公主殿下十分疼爱的弟弟,见他来便笑嘻嘻地闪到一旁,躲在后面偷偷地看着他,只有夏绫的大宫女青弦上前见礼,将他引入殿中。 “冬儿,你今日怎么来了?”夏绫此时正在绣一柄团扇,见他进宫,连忙惊喜地对他招手。 “过几日我便要和师兄第一次出任务了,”夏冬见到姐姐也十分欢喜,没有在意四周花痴的目光,上前在夏绫身边坐下,道,“这次任务有些危险,因此师傅令我进宫向姐姐知会一声。” 三年过去,夏绫已经彻底长开,身形修长,容颜精致,还散发出浅浅的上位者气息。盛夏的缘故,她此时穿着轻薄的绿色罗衫,白皙的皮肤温润如脂、若隐若现,饶是夏冬年岁尚小又与她相熟,见她这打扮仍觉得脸热无比。 “皇城司的任务吗……”夏绫毫无自觉,她从不在夏冬面前拘谨,一边为弟弟轻轻摇着团扇,一边托腮道:“既然是镇压江湖的机构,凶险一些倒也正常。上次进宫时你说你的武艺已是天下一流,应该没人能伤到你吧。” “我想是的。”夏冬笑着道:“况且还有师兄在呢,师傅说当今世上,除他外无人是师兄对手。” “嗯,我的冬儿长大了。”夏绫欣慰地摸了摸夏冬的头,道:“不过江湖上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万事还是要小心才行。你是我的弟弟,可千万不能受伤。” “我知道的。”夏冬看着姐姐,眼中是满溢的思念之情。 “呵……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夏绫见他这副呆傻的模样,嗔了一句,便伸出一只手将夏冬揽过,带入了怀中。夏冬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疲惫地闭上了眼,毫无防备地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看着弟弟眼下的淡黑色,夏绫有些心疼。自进入皇城司后,在严苛的训练下,夏冬一天基本只能睡三个时辰,常常疲惫不堪。夏绫虽贵为公主,但也难以干预只听命于皇帝的皇城司,只能平日里多搜罗些补品送给夏冬。 宫殿外烈日高悬,虫鸟相鸣。宫内淡香袅袅,凉爽宜人。姐弟相拥而眠,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四周的宫女们躲在暗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个个嬉笑着羞红了脸。 第26章 白蛇山庄 盛夏时节,艳阳高照,到处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洛阳作为过去好几个王朝的古都,其城墙修建得极为雄伟,丝毫不逊色于长安。哪怕已近午时、酷暑难耐,城门处仍有无数行人在排着队等待入城。 城外,一辆低调的驿站马车正风尘仆仆地赶来。马车内又闷又热,萧霆生靠在车厢上昏昏欲睡。夏冬则推开车窗,眼神略带伤感地看着这处伤心之地。 此来洛阳,他其实还想着能否找到那群刺杀祝家的刺客的线索。当年祝家遇刺,地点正是在洛阳和开封之间的路上。 夏冬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他曾见到莺姨临死前似乎喊了些话,但当时风雨交加、电响雷鸣,他并未听清,只隐隐约约地听见“同为正道”什么的。他也只能据此判断,那群刺客极大概率是正道中人,而要说洛阳城最着名的正道宗门,那便是正道六大宗之一的白蛇山庄了。在夏冬看来,就算他们不是当年的刺客,也一定会了解更多的线索。 马车跟在队伍后面慢慢驶入了城中。因为此行是秘密任务,所以除了他们二人外,并没有其他的皇城寺秘卫随行。这辆马车也是在长安雇的,车夫对两人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晓。 很快马车便载着他们,来到了洛阳当地一家着名的客栈中,两人包了一间上房住下。 “师兄,人犯到底在何处?难道我们就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吗?”夏冬坐在床边问道。 “当然不是。”萧霆生放下行李,打开包袱,从中取出一本折子和一封密报,边翻看边蹙眉道:“不过师傅给的线索也实在少得可怜。我们的线人说,他曾在洛阳城内见到叶思绮遭到正道人士的追杀。既然是正道中人,在这洛阳城中定然饶不过白蛇山庄。我们歇息一会儿,吃了饭后便去拜访他们。” “这些江湖人桀骜不驯,他们会配合我们吗?”夏冬有些担忧。他在皇城司耳濡目染之下,心中早已不再对正魔有十分清晰的善恶之分。魔道中也有好人,正道中也有坏胚,但无论正魔两道,俱是江湖浪子,大多都极为鄙视朝廷鹰犬,尤其是那些小门派。反而是正道的六大宗门,因为体量过大,因此不得不与官府交好,避免被皇城司清算。不过即使如此,他们骨子里大多都还是瞧不起皇城司的。 “呵,这点倒不用担心。”萧霆生道:“白蛇山庄这些年越发势微,家族中人丁稀少,年轻人们受父辈荫蔽,很多都不愿意习武。为了保护自己不被皇城司清剿,他们庄主倒是费了一番心力来讨好洛阳知府,对我们也是唯唯诺诺。再加上这次我们缉拿的是魔教圣女,即使我们不出手,他们也是要去追杀的。由我们来代替出力,他们恐怕还会更高兴。” 夏冬闻言赞成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两人为了此次任务可谓是快马加鞭,一路几乎没有停留,只行了三天便到了洛阳,此时已是饥肠辘辘,便走到楼下用膳去了。期间萧庭生又为夏冬强调了一遍皇城司的重要行动准则,例如天字要犯需要活捉、缉拿过程中不得破坏百姓财产等等。 用完饭后,两人便走出客栈,在掌柜那里租了两匹快马,骑马朝着洛阳城外飞驰而去。 …… “什么?皇城司指挥使?”洛阳城外的白蛇山上,白蛇山庄庄主白江正坐在庄园的书房内听着家仆的汇报。 “是的,庄主大人。”这家仆躬身道:“山下那两人都穿着皇城司秘卫的衣服,其中一名还是白色的官服,看样子似乎是四大指挥使之一的白虎使。小的看他们年轻,检查了他们的腰牌后才确认是皇城司无疑,因此前来禀报家主大人。” “我白蛇山庄已经多年不趟浑水,没想到这些家伙还是找上门来了。”白江有些不安,不过倒也并没有太过担忧。他对家仆道:“你先将浪儿叫来,然后去将他们请上来。” 仆人躬身退下。不多时,一名白衣公子便来到了书房,“父亲,您找我。” 这便是白江的独子白浪,他看上去才二十岁上下,生得身形修长,面目俊朗,一身白袍,恰似一个翩翩公子。但别看这人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实际上他不仅是白蛇山庄,更是整个正道年轻一辈儿的第一高手,一身武艺仅次于白江和几个族老。 “浪儿,你去将我们密室里的卷宗书册全部藏好。一会儿皇城司有人前来拜访,如果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务必不能让他们找到密室。” “皇城司?父亲,我们不是多年都……”白浪有些惊讶,话还未说完,便被白江举手打断。 “的确,我们已多年没跟那边来往,但此事在皇城司面前仍极难掩盖。不过这次他们也不一定就是冲我们来的,你先去密室看守,若是他们找过来,你便将里面的东西全部烧掉,然后速速逃离。” “……是。”白浪听出父亲也有些不安,这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便略鞠一躬,退了出去。白江站起身,整理整理自己的仪容,便来到了会客厅内。 不远处,家仆已经引领着萧霆生和夏冬往这边走来。 此时刚过中午,正是一天中烈日最盛的时候,白蛇山上却是林深树茂,四处蝉鸣,凉爽无比。而到了临近山庄之处,周围更是一片美丽的的翠竹林。夏风吹拂中,竹海摇曳,煞是好看。 夏冬在长安六年几乎从未出过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么漂亮的自然景色了,一路上不免有些心旷神怡,陶醉其中。萧霆生则常年在外闯荡,见多识广,自然稳重许多,不时四处打量着这座山庄的布局。 “草民白江,见过指挥使大人。”两人刚进会客厅,里面站着的那个中年人便行了一礼。 “此人就是白蛇山庄的庄主白江?”夏冬颇为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此人约莫不惑之年,蓄有短须,面容清俊,一身白底青丝文士袍,头发简单的用一根木簪扎起。若不是腰间挎着一柄宝剑,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书生,任谁都很难将他和正道六大门派之一的白蛇山庄掌舵人联系在一起。 白江也有些好奇地看着夏冬。这个看上去才十岁左右的小孩生得眉清目秀,十分可爱,却竟然也穿着一身皇城司的紫色官服,难道他年纪轻轻便已习得足以进入皇城司的武艺了? 其实夏冬已经快十二岁,但他过去天天挨饿,实在是发育不良,个子娇小的同时还长了一张俊秀稚嫩的脸,看上去自然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走在高大威猛的萧霆生旁边,就像一个小跟班似的。 “白庄主不必多礼。”萧霆生回了一礼,白江回过神来,三人分宾主坐下。白江一边命人上茶,一边开口问道:“指挥使大人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呢?” 萧霆生从仆人手中接过茶杯端在手里,却并未喝上一口,闻言答道:“皇城司收到密报,有一要犯此时正在洛阳城中,想来白庄主应该知情。” “哦?”听闻不是针对白蛇山庄来的,白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想不到洛阳会出现这么重要的人犯,竟劳动指挥使大驾。大人尽管问,草民定然知无不言。” “这人算来该是你们的死对头。”萧霆生道:“她正是魔教赤焰天的圣女,姓叶,名思绮。” “是她?原来如此,”白江笑道:“想不到此女竟能惊动指挥使大人。不错,这叶思绮七日前被我正道同门追杀,的确逃到了洛阳城。只是这妖女实在厉害,那些正道侠士不是对手,便求上草民门来。草民差遣了两位族弟前去帮忙,不过那妖女最近不知所踪,我们搜寻了许久都未曾发现。” “皇城司的密探一直监视着几座城门,此女应该还在城内……”萧霆生想了想,道:“既然如此,烦请将他们所在的地点告诉本座,本座欲与他们合作捉拿此女。” 白江点点头,笑道:“族弟今早遣人传讯,他们如今正在洛阳城西的集市中,大人若要参与,我便写一封信,叫他们助大人一臂之力,定叫那妖女插翅难逃。” “如此有劳白庄主了。” 白江站起身转入厅后,不多时便带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信走了出来。 “大人将此信交予我族弟白海,他自会相助大人。”他将信递给萧霆生。 “多谢庄主。”萧霆生将信折叠放入怀中,站起身来道:“师弟,我们走。” “嗯。”夏冬从椅子上跳下来,跟着萧霆生出了门。白江在他们背后弯腰送别。 两人出了山庄,走上了下山的路。行不多时,萧霆生突然道:“师弟,对于这个白庄主,你怎么看?” “看上去还挺儒雅的,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武林高手。”夏冬仔细回想着刚才那名中年人的样子。 “此人心机不浅,挺会伪装的。”萧霆生冷笑一声,道:“刚见到我们时,这家伙似乎在害怕什么,知道我们的来意后便一下放松下来,背后八成在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们离开山庄后,他竟还派了人跟踪我们,心里必定有鬼。” “他可能是害怕我们来覆灭白蛇山庄的吧。”夏冬倒是没有多想。他虽然也发觉了有人跟踪他们,但刚才已经离开了。他这三年一直在练武,对于皇城司秘卫的追踪、侦查、观察之法却未曾涉猎,因此只是单纯地以为这是白蛇山庄害怕他们,并没察觉出其中异常。 “哼,虽然此行目标是那个妖女,但若是这白蛇山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倒不介意出手荡平此地。”萧霆生道:“师弟,我先去城中寻找白家的人,你且偷偷折返回去,潜入庄中,看看这里藏了什么秘密。切记不要出手,无论有无收获,都要在两个时辰后回客栈与我碰头。” “好。”夏冬欣然应允,他十分敬佩师兄这嫉恶如仇的性格,当下便施展轻功,转身往山上飞掠而去。 萧霆生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知晓自己这师弟早已今非昔比,武功之高,至少在这山庄中没人能留住他,倒也没有太过担心,独自往山下走去。 山下,两人骑来的马还拴在路边。萧霆生将两匹马松开,骑上一匹,牵着另一匹,往洛阳城飞驰,不多时便回到了客栈。他将夏冬那匹马交还掌柜,自己又骑着马往城西的集市赶去。 夏日炎炎,洛阳的集市并没有多少人。其中的一间铺子里挂满了刀剑,店里却无人看管。而四周的行人也不敢偷盗,只因这是洛阳城一霸白蛇山庄的兵器铺。 萧霆生在铺子前停下马,打量了一会,才下马走了进去。 店里十分凉爽,尽头有一扇紧闭的小木门。萧霆生上下看了看,见这里卖的的确都是上好的兵器。他从墙上取下一柄剑,曲指一弹,剑身瞬间振动起来,剑鸣不断。 “客官可是买剑?”剑鸣声似乎惊动了铺子里的人。店后的木门打开,一个小厮探头出来。下一秒,他见到萧霆生的服饰,似是吃了一惊,连忙又将门关上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有些发福的青衣中年人急匆匆地打开了门来到店中,朝萧霆生行了一礼道:“草民白海,不知皇城司的指挥使大人驾到,不胜惶恐。” “你就是白海吗?”萧霆生从怀里取出信,递给他道:“本座来洛阳缉拿人犯叶思绮,你兄长要你相助本座。” “是是是。”白海擦了擦虚汗,接过信来粗略扫了一眼,讨好地笑道:“原来指挥使大人也盯上了这魔教圣女。我正与几位正道同僚在里面商议此事呢,如若指挥使大人不弃,还请移步后堂,我们从长计议。”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嗯。”萧霆生略略点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后堂。 第27章 男扮女装 另一边,与萧霆生分开后,夏冬施展轻功,几个腾挪便重新回到了山庄外围。 山庄四周本有几个护卫巡视,不过白蛇山庄乃是正道大宗,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闹事?再加上酷暑难耐,这些护卫难免生了懈怠之心,有的靠在树下乘凉,有的躲在墙后遮阴。 如今的夏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进不去龙马庄的稚嫩孩童了。他轻松地避开了一众护卫的视线,无声无息地翻过围栏,跳入了庄园中。 他四下打量,只见这庄园的围栏是用粗壮的绿竹制成,围栏内,庄园的正中间是一幢二层高的别墅,由上好的白衫木所搭建,刚才他们就是在这别墅的一楼大厅内与白江谈话。这栋别墅四周还有不少低矮的竹舍,许多仆人在其中来回穿梭。 夏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他现在身着皇城司的紫色官服,在这一片绿海竹舍中实在太过显眼,虽然躲过了那几个护卫,但若是遇上白江这种高手,只怕瞬间便会被察觉。 想到这,他扫视周围,突然眼睛一亮,矮身飞快地来到一间竹舍旁。这里是平时庄中的浣女们晾晒衣物的地方,此时竹舍外两排晾衣架上挂满了衣物。夏冬借着重重衣物的掩护,悄悄从上面取下了一件翠绿长袍穿在身上,把显眼的紫色遮住。 说是长袍,其实这衣物更接近裙子,不仅轻盈无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是庄中的侍女所穿。不过夏冬生得娇小,这袍子穿在他身上反而还有些显大。 他将腰间的束带系紧,又摘下黑色的幞头藏在围栏下,再解开头顶的发髻作披散状,这才慢慢接近别墅。此时他身上的绿袍与周围的竹舍一个颜色,俨然融入了环境中。 他从别墅后面的一个小窗翻入,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此时书房中空无一人,白江仍坐在刚才的会客厅里饮茶。夏冬在书案上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大都是往来的信件,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此时,会客厅里的白江喊了一声:“二弟?”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夏冬凑到书房门口偷看,只见二楼走下一个男子,径直来到白江身边。 “大哥。”这男子应道。 “你方才跟踪皇城司那二人,可见异动?” “我跟到半山腰,见他们径直下山去了,倒是未见异动。”这男子回答。他乃是白江的族弟之一,排行老二,名为白河。白江这一辈直系有四个兄弟,分别以江、河、海、山命名,武功也最为高强。这白河更是四人中最谙轻功之道者,因此有足够的自信认为那两人没发现自己。 “那就好,可别让他们发现那件事。你去一趟密室,告诉浪儿不用看守了。” “好。”白河转身又往楼上走去。 “唉……”白江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也站起身,往书房走来。 夏冬从窗外翻出,在窗户下方蹲下,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之后,白江似乎是在书案后坐了,接着便是些纸张翻动的声音,始终未发一言。 看样子白江这里是没有线索了。夏冬暗暗想着,便从窗户下离开,又想起刚才白江提到了有密室,便打算去看一看。 “方才那男子似乎是上了楼……” 夏冬抬头扫了一眼,轻轻跃起,攀附着栏杆,两三下就翻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中。 房间不大,布置得却颇为雅致,木床上挂着白色帐幔,床前放着一个小书架,上面摆了不少书本,旁边一个大衣柜,雕刻着十分精美的图案。 夏冬来到书架前打量几眼,只见都是些游记话本之类,却没有涉及机密的东西。他又来到衣柜前,伸手将柜门打开,却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不少男子的衣物,同样没有可疑之处。 “看来这里并非密室,我还得继续找。” 正思索间,房门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侄儿知道了,还请二叔转告父亲,请他放心便是。” 夏冬吃了一惊。他见这庄园守卫懈怠,白江等人也未发现自己,因此心中有了些许轻视之意,方才在屋内走动时也未注意门外动静,此时突然有人来到门外,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惊慌之下,他赶紧四下搜寻,竟发现只有面前这柜子能藏人。他正欲钻入柜中,房门却已经打开了。 见来不及了,夏冬索性直接关上柜门。背着手看向房门方向。 只见门外走入一个翩翩公子,一身白衣,腰悬宝剑,见到屋内有个人,他一下也愣住了。 “呃……你是……”他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有些疑惑。 “见过……见过公子。”夏冬情急之下想了想他刚才在门外说的话,对其身份有些猜测,便语带犹豫地向他问了一声好。 “难道你是……”白浪也踌躇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般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吧!” 夏冬:“……?” 也难怪他会认错。夏冬虽然还有半年就十二岁了,但身形却仍然看上去只有不到十岁的样子,长得又俊俏可爱,声音也未发育,再加上穿着侍女的衣服,分明就是一个水灵灵的少女模样。 “啊……是的,婢子见过公子。”夏冬见他给自己脑补了一个身份,虽然有些羞耻,但也不会傻到去反驳他,便作出一副羞涩的表情,脑海中回忆起公孙玥向她兄长行礼的模样,模仿着也行了个福礼。 “钱老头说他今日带了个美貌侍女来服侍我,我还道以他的审美,不给我找个母夜叉就不错了,没想到真是个漂亮姑娘!”白浪有些兴奋地道:“你叫什么?” 夏冬听他这话,却是他得知今日会有一个新来的侍女,才将自己错认了,真是走运。当下他便一转眼珠,低下身道:“回公子,婢名小绿,今日才来庄中不谙路径,误闯公子房间,望公子恕罪。” “嘿嘿,这没什么。”白浪抱着手,将夏冬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小绿小绿,这名字倒是跟你相得益彰。只是年纪看着小了点,看来得将你带在身边养几年再圆房。” “噗——”夏冬闻言差点蚌埠住。 这公子思维这么跳脱的?刚见面就谈圆房? 他却不知,白蛇山庄的钱管家是为了拉近与白浪这位未来继承人的关系,才打算将自己养在乡下的侄女送给白浪,明面上说是侍女,实则想让她当上妾甚至是正妻,自然是冲着圆房去的。 “哈哈哈,小绿,今日本公子心情好,带你去洛阳城玩玩。”白浪说着便上前欲牵夏冬的手。他今年二十岁,在大夏,这个年纪的男子大多都已经成家立业,甚至连孩子都有了。白浪虽然还未娶妻,看上去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才子模样,但他实际上已经纳了好几房小妾,还时常与狐朋狗友们流连风月场所,因此不怎么注意男女之防。 不过夏冬虽然扮作女子,但他经过三年习武,手上早已长了不少茧子,若是真让白浪碰到,恐怕便会立刻起疑。他赶紧将两手交在腹前,做出一副羞涩模样道:“公子莫急,待我先去找找那位……钱……” “钱老头?原来你还未找他报到吗?”白浪有些奇怪,不过倒是没怀疑他,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去吧,找他报到一声后再回我这里。” “是。”夏冬再次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待他轻轻关上房门,彻底隔绝了白浪的视线,才终于松了口气。这白衣公子明显身怀武艺而且绝对不低,刚才自己若是强行动手,只怕会引起巨大的动静。 而在弄清白蛇山庄里的秘密之前,他也不愿滥下杀手。反正只是简单探查一番,这样蒙混过去自然最好。 此时夏冬站在二楼的长廊中,他环视了一眼,只见走廊两旁是许多房间的门,有的紧闭有的敞开。而昏暗的尽头处还有一间房间,与其它房门不同,上面似乎上了锁。 他屏气凝神,慢慢朝这扇上锁的门靠去,先将耳朵贴在上面倾听了一会儿。 门后悄无声息,似乎无人看管。夏冬瞄了眼身后,见回廊空空的不见人影,心下稍定。他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来了一根细小的铁丝。 在长安当了许久的探子,他自然也从张叔那里学了一手巧妙的开锁之术。只见他将铁丝对折插入锁孔中,略微摆动几下,这锁便“咔”的一声解开了。 他轻轻打开门,走进了房中。只见房间虽然宽大,但却摆着不少破烂的家具,将房门占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杂物间罢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回廊突然响起了一阵推门声和脚步声,却是白浪推开了门。 夏冬心下一惊,赶紧将房门推过去关好。幸好这房间是在回廊的尽头,没有窗户,光线昏暗。白浪走了出来,似乎没有察觉到房门上的锁被解开了,径直往楼下走去。 待白浪的脚步声消失,夏冬又开始在房间中走动。他在皇城司中学习过流云宗的流云步和青山观的移形换影这两门高绝的轻功,如今早已大成,移动速度极快的同时几乎没有任何脚步声。 他形如鬼魅般在杂物间穿梭,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异常。 只见这房间里似乎长期无人清扫,堆积的杂物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相比之下地面上却只有些薄灰,踩上去连脚印都没有,明显常常有人走动。而在房间的角落处,一个陈旧的柜子上也毫无尘埃,十分干净,与四周的杂物显得格格不入,周围的地板上也能看出有些许移动的痕迹。 “又来这招。”夏冬回想起当年龙马庄里用酒坛掩盖的暗道,轻笑一声,走上前抓住柜子,慢慢挪动起来。 一边挪动,他一边提防着会不会有暗器机关之类的,不过并未出现。很快,柜子下就露出了一条垂直往下的密道,密道的壁上挂着一条绳梯。夏冬往下望去,只见密道极长,似乎是穿过了一楼直抵地下,密道尽头燃着烛火,有火光微微闪烁,隐约能看出是个用石砖砌墙的密室。 他正欲攀着梯子爬下去,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幸好夏冬刚才吃了没发现白浪的亏,在密室里侦察的同时也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外的动静。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一响起,他便不得不放弃了下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该死,怎么会让人闯了进来!”楼梯上,白江紧握腰间宝剑,一马当先,怒气冲冲地跑上二楼。白浪紧随其后,也是一脸恼怒地道:“这人竟敢假冒我们山庄的婢女,真是胆大包天!幸好我找了钱老头确认,否则定然被她蒙在鼓里!” 原来这白浪是个好色之徒,方才他躺在屋里想着那俏婢女的面容,越想越是念念不忘,只觉得从未见过这等佳人,仿佛自己久久保留的正妻之位就是为她而诞生的。与她相比,自己纳的那几房小妾仿佛都成了黄脸婆一般。 实在等不及,白浪便下楼去钱管家那里找小绿,结果看见钱老头正在对着一个胖妞训着话,教她山庄里的各种规矩。 两人一打照面,互相询问一番,原来那胖妞才是钱管家为白浪找的侍女。白浪发觉自己被骗了,赶忙叫上钱管家,又通知了父亲,三人一路火急火燎地往二楼赶去。 老钱长得白胖富态,此时跟在两人身后,用衣袖擦着满头的大汗,边走边道:“庄主,这人该不会是皇城司的密探吧?” 白江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三人大步走上二楼,那个叫“小绿”的婢女果然已不知所踪。他们又分头打开二楼各个房间的门,略作检查,但每个房间都空无一人。 三人顿感不妙,赶紧往回廊尽头跑去。 只见回廊尽头静悄悄的,房门紧闭,锁却是好好地锁着,似乎从没人碰过。 第28章 集结 见这锁好好地挂在门上,白浪和钱管家都不禁松了口气。 只有白江仍皱着眉,从怀里拿出钥匙,将锁打开。三人进入房中,只见屋内昏暗无比,周遭杂物堆积,灰尘弥漫,似乎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老钱,你下去通知弟子和护卫,立即在山庄内外搜寻此女!”白江道。 “是!”老钱应了一声,便转身匆匆下楼了。 白江来到房间角落的柜子旁,仔细检查,但在微弱的光线下,他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那女子的目标不是密室。”白浪见状道。 “说不准,”白江一边将柜子挪开,一边道:“也许只是我们来得太快,她来不及找到这里。今日皇城司才走没多久,这女子就出现在庄内,要说他们没关系,我可不信。传闻皇城司秘卫皆是隐藏行踪、秘密探查的好手,若是那女子找到了这间密室,只怕我们会大难临头啊。” 柜子移开,露出下面的密道。白江抓住梯子,跳了下去。 不多时,他才爬了上来,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道:“还好,密室没人动过,机关也没有触发,看来她的确没找到这里。” “那就好。”白浪道:“不过如果那女子若真的是皇城司的密探,那恐怕我们已经成为他们的怀疑对象了,密室里的东西要不要转移?” “转移?能转到哪去?”白江苦笑一声,道:“若是我们真被皇城司怀疑了,他们定然会派密探日日监视我们。附近又没有可以存放这些信件的地点,我们若要迁移密室里的东西,只能长途运送到更远的地方,但这样更容易被皇城司发现,一旦暴露,就只能将东西全部毁了……到时候我们又会失去和那边谈判的条件,也再难保护自己……” 他略显头疼地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女子并未发现这间密室。浪儿,你来安排守卫轮值,从今日开始,务必保证此地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 “是!”白浪答应道。他以为那侍女没发现密室,心思不禁又活跃了起来,想到:“本公子见惯风月,那等俏丽的婢子却从没见过。等我抓住她,要是她肯老实交代,那我便放她一马,即使不能将她娶作正妻了,不过纳为妾室……倒也不是不行。”想到美处,不禁嘿嘿一笑。 白江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风流的儿子正笑得荡漾无比,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两人再在房间其它地方略作检查,见确实没有异常,这才退了出来,重新锁上了房间,一边商讨着,一边并肩走下了楼。 随着这对父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回廊终于安静下来。 “吱呀——” 不远处白浪的房间内,衣柜门缓缓打开,夏冬轻轻跳了出来。 “本以为这密室可能是白蛇山庄存放秘籍或祭拜祖先之类的地方,但他们如此紧张,恐怕真如师兄所说,里面确实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可惜方才听他们谈话,似乎马上就会安排守卫来此值守,如此今日怕是无法继续调查密室了。” 夏冬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一来有守卫在此,二来萧霆生也让他两个时辰内赶回去,便放弃了继续深入的想法,来到了窗边,一跃而下。 围栏外,钱管家已经下了命令,不少守卫正在来回巡视。只是这些守卫武艺粗浅,又如何能发现速度远在他们之上的夏冬呢。借着绿袍的伪装,他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围栏奔走,轻松拿回了幞头,又抓住守卫的视野死角,来到墙边轻身一跃,便跳出了山庄。 离开山庄之后,夏冬在山野中绕了一圈,避开了堵在路上的守卫,很快便下了山,又在路边偷偷搭上了一辆马车,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洛阳城。 客栈中,萧霆生已经在等他了。 “看来那白蛇山庄确实凶险,竟让我师弟不得不扮作女子才能潜入。”看着夏冬穿着绿裙,一副女装打扮,风尘仆仆的样子,萧霆生有些忍俊不禁地问道:“如何,可发现什么不法之事了吗?” “只在庄园内发现了一条密道,”夏冬见他揶揄自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一边脱下绿裙、戴上幞头,一边答道:“那密道通往地下一间密室,他们十分看重这地方,很可能如师兄所说,他们在遮掩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可惜我差点暴露,只能提前离开,没来得及继续勘察。” “无妨,你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没出事就好。”萧霆生道:“此事暂且先放下。刚才我已经与白江的两个兄弟白山、白海汇合,他们似乎已经准备好了引出魔教圣女的办法。等会儿我们便出发,捉拿此女。” “好。”夏冬有些迫不及待地点点头。童年命运多舛,又经过了皇城司的三年磨练,他如今已沉稳了许多,但内心深处仍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罢了,自然也会对新鲜的事情感到好奇和紧张。 很快,天色渐暗。萧霆生与夏冬简单用了晚饭,便行出客栈,来到了约定的碰头地点、洛阳城最负盛名的佛门胜地——白云寺前。 一行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白袍中年人,一个身形瘦高,面无表情;一个长得矮胖,脸上挂着有些市侩的笑容,应该就是萧霆生所说的白山和白海两兄弟了。除他们二人外,还有五人,经介绍分别是丐帮的七袋长老张三、虎拳派的掌门郑昊、神枪派的长老薛冥、七杀派的首席大弟子李夜,以及金刚寺的方丈圆净大师。 除了虎拳派的郑昊外,其他几人都是来自正道一流宗门的顶尖高手,圆净大师更是作为方丈亲自出手。 相比之下,郑昊的虎拳派只能算个二流武馆,不过因为在整个洛阳,除了白蛇山庄外就数他们排得上号,再加上郑昊也给白家送过不少好处,因此这趟除魔之战,白海才将他也叫上,意在送他一份江湖上拿得出手的功绩。 萧霆生年纪轻轻便当上了皇城司指挥使,已经够让众人惊讶的了,如今看到他身后竟还跟着一个十岁孩童,不由得更感离谱。不过看这孩子也穿着皇城司的制服,他们也只能压下好奇心,识趣地没有多问。 “这些天来,我们白蛇山庄派遣了不少族中弟子封锁了洛阳城,不过始终未发现此女踪迹,因此我推断她极有可能还留在城中。”白海见人到齐,便说道:“如今城中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如果我是她,一定会四处打听,寻找能混出城的机会。经过我调查,这几日唯一能方便这妖女混出城外的,就只有这白云寺明日举办的讲经仪式了。这次仪式据说邀请了来自北方许多着名寺庙的僧人,结束后便会由雇佣的车队一起送出城外。届时人多眼杂。想混出去极为容易。” “也就是说,那妖女明日极有可能会混入人群中,趁乱藏进车队里,逃出城去?”萧霆生问道。 “正是。”金刚寺的方丈说道:“此次讲经仪式颇为重要,有许多名寺的高僧都会前来讲经辩法,老衲不才,也忝列其中。既然天龙寺的通能大师未至,那便由老衲来维护佛门尊严,绝不让这妖女在仪式上肆意妄为。” “如此甚好,只是到时捉住妖女,须将其交由皇城司处置。”萧霆生道:“为了防止妖女提前布局,我们今日便在此隐藏起来,一直守到明日仪式结束,如何?” 众人点点头,没有异议。皇城司本就势大,尽管这些正道高手不喜欢朝廷鹰犬,但为了不重蹈七绝谷的惨烈结局,也只好应允。至于守夜,他们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内力深厚,一宿不睡对于他们来说影响并不算大。当下几人便四散开来,各自在寺庙的周围寻找可供隐蔽的地点。 夏冬跟着萧霆生,两人进入了寺庙正中的佛堂里。这寺庙乃是洛阳城当地最着名的佛寺,也有着不少得道高僧,香火常年连绵不断。 佛堂中间是一片巨大的空地,铺满了打坐用的蒲团。最里面立着一尊高大的佛像,一眼望去约莫三丈高,在黄昏的余晖中闪烁着金光,明日的讲经仪式便是在这佛像前进行。 萧霆生打量了这佛像几眼,便拉过夏冬,对他耳语了几句。夏冬点点头,便趁着庙内的僧人不注意,悄悄爬上供奉的香桌,躲在了佛像的背后。萧霆生见他躲好,便转身走出了佛堂,自去寻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僧人们也吹嘘了寺庙中的灯火,径直睡觉去了。夜色如水,四周一片漆黑,外面不时有知了声响起,更将这佛堂内部衬得寂静无比。 夏冬虽然武艺高超,但毕竟才习武不久,内力也比不上萧霆生那等练武多年的顶尖高手,此时不由得耷拉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终归是第一次出任务,他还是抱着比较紧张的心态,加上与萧霆生约定好了由他监视佛堂内部,因此尽管眼皮子在不断打架,但他还是努力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刚蒙蒙亮,有鸡鸣声响起。夏冬强撑了一晚,已是疲惫不堪。 正值半睡半醒间,他似乎嗅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这股气味朦朦胧胧,闻着极为舒适,夏冬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很快便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撑不住,靠在佛像上,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佛堂的后门悄然打开,一道身影飘然而入,在黎明不甚明亮的晨光下,隐约可以看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她来到佛像的后面蹲下,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了一眼熟睡过去的夏冬,轻声笑道:“这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长得又这么讨喜,为何却偏偏加入了皇城司呢?”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将夏冬轻轻抱了起来,转入了佛堂后面安置,接着自己又回到佛像之后,蹲下藏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大亮,不少僧人陆续起床。有的上山挑水,有的打扫卫生,有的准备瓜果,用来招待其他寺庙远道而来的高僧们。 “嗯……人呢……”萧霆生躲在寺庙外的一棵大树上,借着枝叶掩护,目不转睛地盯着佛堂大门。他本以为叶思绮极有可能会趁着夜晚潜入寺庙,但没想到一夜过去,庙里竟毫无动静,而埋伏在其他地方的正道高手也并没有消息传来。 “难道白海猜测错了?”萧霆生心下略显忐忑。白海的逻辑肯定是正确的,白蛇山庄和皇城司的人都一直紧盯着洛阳城的各大城门,那妖女在不可能出城的情况下,自然会寻找能混出去的方法。而今天这场讲经仪式的确是这洛阳城一个月来最热闹的时候,若是叶思绮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么她接下来的几个月恐怕都得在洛阳城中无数的追杀下度过了。 很快,随着无数马车进入寺中,佛堂里汇聚了越来越多的僧人,各种各样的袈裟看得萧霆生目不暇接。他们坐在蒲团上,摆好木鱼,做好了打坐的姿势。不久,白云寺的方丈便来到佛像前,拿着经书开始讲经,仪式正式开始。 “三哥,那妖女一直不来,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另外一边,寺庙的围墙后面,白山见那叶思绮迟迟不来,也不由得怀疑白海的推测出了问题。 “不应该呀。”白海也有些奇怪,说道:“四弟,这次讲经仪式可是叶思绮混出城的最佳机会,她但凡能在城中打听打听,就绝不会错过。我们再等等吧。” 白山闻言也只好按捺下心情,继续监视着寺庙大门前的风吹草动。烈日悬空,知了声烦,这场讲经仪式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实在枯燥无味,不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第29章 魔教圣女? 一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临近黄昏。随着金刚寺的方丈圆净大师将最后一部经书讲完,讲经仪式也总算落下了帷幕。 目前为止一切都顺风顺水,无事发生。圆净虽然在讲经时一直注视周围,但那妖女始终没有出现。当下也只好收拾经书,准备宣布讲经结束。 就在这时,萧庭生突然出现在佛堂门外,向他喊道:“大师,小心佛像后面!” “什么?”圆净吃了一惊,连忙转身往身后的佛像看去。原来萧霆生监视佛堂良久,但如今已过去了快整整一天,本应躲在佛像后的师弟却毫无动静。萧霆生当下不安,便赶紧冲下来提醒圆净。 圆净刚转过头,佛像后面就突然冒出一股黄色的带有淡淡香气的薄烟。圆净略微一嗅,便察觉出此烟带有催眠效果。 “魔道妖女,尽使旁门左道!”他怒吼一声,双袖鼓动,在身前挥舞几下,便将这股烟气挥散。紧接着,圆净往后一跃,大声道:“诸弟子快快出去,此间有贼子潜入!” 众僧人闻言赶紧爬起身,争先恐后地往门外跑去。 只见黄烟弥漫中,佛像后果然冲出来一个女子,身着一袭黑色短袍,脸上戴着蒙面巾,一头秀发高高束成马尾,手里挥舞着一条鞭子,在空中抖出一阵“噼啪”的声音。 “喝!”那女子娇叱一声,鞭子抡起一个弧度,带着骇人风声朝着圆净甩去。圆净好歹也是江湖一方高手,当下运转起金刚寺的招牌功法金刚功,浑身上下肌肉凸起,神色威严仿如怒目金刚,抬起一只手便挡住了那鞭子一击,借势将其缠在手臂上,往前狠狠的一拉,另一只手握拳击出。 这女子被这股大力拽得向他冲去,迎面一只金钵般的拳头在眼前急速放大。危机时刻,她眼神却是丝毫不慌,身体以惊人的柔韧度凌空蜷缩起来,两脚并拢,一下蹬在这势大力沉的拳头上,同时手腕抖动,那鞭子便从圆净手上松开了。借着这一拳的力道,她一下子飞身而出,却是往佛堂的后门掠了过去。 “不好,这才是她的逃跑路线!”圆净吃了一惊,此时萧霆生早已冲上前来,追着那女子,也消失在了后门处。 佛堂外,白江、白海兄弟及其他正道高手终于姗姗来迟,白海一进来就高声问道:“妖女何在?” “往后门去了!”圆净应了一声,几人赶紧往后门跑去。 佛堂后面却是一个庭院,连接着佛堂与僧侣们吃斋睡觉的地方。此时的庭院中,萧霆生正与那女子缠斗,摘星剑舞成一片银光,将她死死压制。 这女子不敌萧霆生,见他又有援兵到来,心下一慌,连忙往腰间一抹,一阵黑烟喷出,瞬间遮盖了众人的视野。 “小心,这烟有毒!”萧霆生高喊一声,来不及躲闪下,只得捂住口鼻。其他人也赶紧后撤,纷纷绕开这团烟雾,那女子却已经趁机跑进了后面僧人们住宿的房间。 好在萧霆生内力深厚,这烟毒性不强,对他无甚影响。他挥袍扫开烟雾,跟众人一起追了上去。 进得房间,却见那女子正站在一张床边,从床上抱起一个孩子,双目紧闭,竟是夏冬! “别过来,否则我便杀了他!”女子此时将鞭子别在腰间,一手搂着夏冬的腰将他贴在自己身前,一手抓着一把匕首搁在夏冬脖子上,像是一只捉住了小鸡的老鹰般,冷冷地看着他们。 “啧!”萧霆生啧了一声,众人当即停步,站在了不远处,双方呈对峙之势。 见到这情形,白海不由得暗暗叫苦:“我就说,这么小个孩子如何能参与此次围捕!如今倒好,成了令我等投鼠忌器的累赘!” 其他正道高手也不敢轻动。若是平时,他们才不会管皇城司秘卫的死活,但如今萧霆生在此,他们若是不顾一切地上了,害了这小孩的性命,保准会被萧霆生抓起来。 那女子开始缓缓向窗边移动,萧霆生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却是不上前阻拦。 眼看那女子离窗户越来越近,白海心下焦急,低声道:“大人,再不动手,此女就逃了!” “别急!”萧霆生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那女子拖着夏冬,一步一步终于挪到了窗户边,似乎看见逃脱希望的她,眼中也露出了一丝轻松之意。 正在白海以为到手的鸭子要飞了的时候,那被挟持的男孩竟突然睁开了双眼!只见他一手瞬间牢牢抓住了自己脖子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另一手屈肘向后一顶,正击打在女子腹部。这女子猝不及防,只感觉腹部突然一疼,接着这股疼痛很快传遍五脏六腑,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夏冬攻势未尽,也不回头,刚给了背后这女子一击的手臂直接趁势往上举起,又是一指点出,正好点在这女子下颚的穴位上,她顿时感觉眼前冒出一阵金星,全身无力,一下松开了夏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脸上的面巾也因这一指滑落到颈间,露出一张精致的俏脸。 见这女子被制服,正道众人赶忙上前,白海拿出一根绳子,将她的双手在身后交叉捆了起来。一边捆一边惊奇地想道:“没想到这小鬼头还真有两下。难怪年纪轻轻就进了皇城司。” 夏冬见他们绑住了这女子,也放下心来,走到萧霆生身边。萧霆生摸摸他的头,夸道:“师弟干得不错,示敌以弱,再趁其不备而取之,看来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原来,夏冬中的那股催眠烟没有毒性,只是简单地让夏冬陷入了深层睡眠之中。如今从凌晨睡到黄昏,再加上这女子挟持自己时闹腾的动静,让他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拿作人质后,便将计就计装作未醒的样子,趁她放松下来时偷袭,自然一击得手。 “但我还是中招了。”夏冬挠挠头,有些愧疚地道:“若是我没有睡过去,今早我们便已经抓到她了。” “这是我的错,我没想到那妖女竟也会想着躲到佛像后。”萧霆生安慰他道:“如今你武功已经可以横扫江湖,只需要勤加修炼内力,再多出几次任务,很快便能独当一面了。” “放开我!”那边响起女子的呵斥声。萧霆生分开围着女子的众人,来到她面前。只见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即使穿着黑衣也遮挡不住凹凸有致的身形,一张俏脸含霜带雪,眉目间尽显英姿勃勃。 “你就是魔教圣女,叶思绮?”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比自己还年轻一些,萧霆生略带兴趣地问道。 叶思绮也看着眼前这个方才压制她的男子,如今两人距离颇近,仔细一看竟是与她年纪差不多大,武功却高出她许多。要知道,叶思绮自幼跟随魔教大长老学艺,被誉为仅次于两任教主的天才,不仅武艺超绝,而且擅于用毒,魔教年轻一辈中除了新任的教主外,无人是她对手。 如今乍然碰到一个武功高出自己不少的同龄人,而且还穿着皇城司威风凛凛的制服,长得英俊潇洒,让叶思绮一下有些脸热,不过眨眼间,她又想到爷爷当年告诉自己关于皇城司的秘密,看向萧霆生的眼神又不禁带上了几分怜悯。 看叶思绮见到他后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毫无回应,萧霆生略微蹙眉,又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同情之色,顿感疑惑。他本意抓到人后便立即启程回长安,但现在却有了些新的想法,便冲着白海道:“白先生,如今天色已晚,恐怕难以寻找马车。可否让本座带着这妖女在你们庄中看管一夜?” “自然可以。”白海想着能承个皇城司的情,便连忙笑着答应。 “如此,多谢。”萧霆生抓着叶思绮的手臂,将她从地上带起。正道众人眼看妖女落网,虽然不爽皇城司就这样带走了人,不过人毕竟是他们抓的,也不好说什么,便纷纷抱拳告辞。 与众人分别后,萧霆生押着叶思绮,带着夏冬,跟在白家兄弟身后出了洛阳城,再次上了白蛇山。 叶思绮被关押在别墅一楼的一间小屋里,白江又为萧霆生和夏冬各自腾出来了一间空房。好在白浪又不知去了哪里风流,此时不在庄中,因此没人认出夏冬就是昨日那个婢女。 众人安顿好后,萧霆生与白海等人已是困倦无比,此时都回房睡了下去。夜幕降临,庄园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清脆的虫鸣。 一楼的小屋内,叶思绮屈膝侧坐在地板上,双手被高高吊起。萧霆生有意消耗她的精力,这个姿势使她极难入睡。 夏冬坐在旁边,正打量着她。 “小弟弟,被你这样盯着看,姐姐可是会害羞的。”叶思绮调笑道。 “我没有……”夏冬有些脸红,道:“我只是觉得,叶……叶姑娘有些眼熟。” “是吗,说不定前世我们见过呢。”叶思绮道:“想不到弟弟年纪轻轻武功就这么好,真是让姐姐欢喜。今年多大了?” “快十二……夏冬回答到一半,又赶紧闭上了嘴,脸色更红了几分。 “还以为只是个孩子呢,没想到已经十二岁了。”叶思绮掩唇轻笑道:“姐姐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弟弟为什么要抓姐姐呢?” “既然师傅要抓你,那你一定做过坏事。”夏冬认真地道。 “可是姐姐从小到大都没伤过一个人,相反还医治救活了不少人的命呢,弟弟就不能放了姐姐吗?”叶思绮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你……你别跟我说话了。”夏冬红着脸,见她的脚一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似是不适,便站起身来,将椅子推了过去,自己走到墙边,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叶思绮坐到椅子上,顿感舒适许多。她看着夏冬红红的耳垂,不由得偷笑了几声。 “这个孩子真是又机灵又可爱,还如此心细,知道关心别人。唉,年纪这么小,为何偏偏就进了皇城司那个虎坑呢?”她心里暗暗想着。 “那个白衣男子应该是皇城司的白虎指挥使吧。早听说白虎使玉树临风,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惜却不是个长命的。” 要说叶思绮也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虽然武艺高超,心思却跟个小孩一样,自从满十八岁后便常常想找个满意的夫君嫁了,只是她身处魔教,压根没接触过几个像样的男性。 魔教的教主虽然年轻,但一心都扑在事业上,拒绝了无数女子,令她望而却步;圣子也是整天挎着个脸,跟谁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其他人更是要么长得不行,要么年纪太大,一个能看得上眼的都没有。这次逃离魔教,叶思绮也有着不想被爷爷安排婚事的因素在里面。而今日一见到萧霆生,简直满足了她对未来丈夫的全部幻想。 突然,房门被轻轻打开了。 叶思绮一下从春心荡漾中回过神,看向门外。只见来人一袭白衣,大氅飞舞,正是她方才思春的对象。 “师兄?”夏冬问道:“师兄还不去休息吗?” “师弟,为兄要先审问这妖女一番,你先去睡会吧,剩下的时间我来看守她。”萧霆生脸色略显阴沉。 夏冬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自己在白天睡了一天,现在毫无睡意,应该由自己来看守叶思绮才对。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性格,再加上信任萧霆生,便没有多说,道:“师兄,如果需要帮忙就随时叫我。” “嗯。”萧霆生应了一声,夏冬便转身出了房门。 萧霆生关上房门,走到叶思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叶思绮,今日你何以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大人真是五感敏锐。”叶思绮强笑着,咽了一口唾沫。 “这压迫感也太强了吧!”她内心狂叫着。 “回答本座的问题!”萧霆生见她装傻,也不磨叽,摘星剑出鞘,瞬间搁在了她脖子旁。 “那我说了,大人会放过我吗?” “可以考虑。” “呃……好吧。”叶思绮感觉到颈间剑芒,一动也不敢动,道:“那你先给我松绑。” “别浪费时间。”萧霆生轻轻挥剑,捆在叶思绮手腕处的绳子便断成了几节。 “呼——”叶思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道:“大人还真是怜香惜玉呢!” 见萧霆生皱起眉头似有不耐,她赶紧赔笑一声,脸色一正,道:“大人乃是皇城司的指挥使,那我便斗胆问大人一句,你所修炼的,可是那传说中的明妄心经?” 第30章 背叛 盛夏的夜晚酷热无比,即使是在有着一大片竹林包围的山庄中也不例外。 因为吸入了叶思绮的烟雾后从凌晨睡到了黄昏,夏冬此时毫无困意。他本想再去偷偷检查一下那个密室,但白江十分谨慎,已经在那间屋子里加派了好几个护卫。而因为明日还要押解叶思绮的缘故,夏冬也不愿在此时就惹得白家不愉快,导致即将完成的任务出岔子,于是他只好放弃了强行进入密室的想法,盘腿坐在二楼房间的床上,运功打坐。 所谓功法,是辅助修炼者练出内力的方法,与武学不同。武学重在学习招式,而功法重在修炼内力,两者合二为一才是人们常说的武功。 武学是江湖人赖以生存的基础,要是练会了招式,那么即使没有功法和内力傍身,也能拥有不俗的身手。但若是只练功法而不练武学,那么就像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壮年人,见到拿着利刃的小孩照样得逃跑。 因此,武学是基础,而功法更多的是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不少小门派甚至根本没有自己的功法,而大门派的弟子们都是从小便同时修炼武学和功法,往往要修炼数十年才能大成。 但明妄心经是个例外。 邢无意在传授夏冬明妄心经时曾告诉他,明妄心经乃是江湖上最顶级的功法,不仅练成时间短,而且练成后可以大幅提升一个人的内力、肌体能力与反应速度,相当于把人直接改造成一个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在身体各项素质都达到人类最高水平时,无论练什么武艺都是轻轻松松,也就是说,只要先练成了明妄心经,其它的武学招式都是一点就会。 可以说,这种功法相较于其它门派的寻常功法来说,堪比作弊。其它门派的武者想达到萧霆生这种层次,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赋,还需要数十年的苦修。而夏冬短短三年便已十分接近。 不过,这功法也有很大的副作用。它的原理是通过不断运转内力,将其提炼得极为精纯,与阳气极为接近,因此修炼者的体温会比常人略高。而在每个月的初九,阳气最重之日,修炼者体内的内力便会变得狂暴无比,无法控制地在体内肆虐,最终汇聚在心口处,如同万蚁噬心,整个人都会陷入虚弱的状态,被称为妄心之痛,其中又以每年九月初九的重阳节为甚。 夏冬自修炼明妄心经以来,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妄心之痛,但每次到来时仍然会让他痛苦无比,躺在床上一天都下不来。在这一点上,即使是邢无意和萧霆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见这股痛楚多么夸张。 按照邢无意的说法,修炼明妄心经会导致人体内阳气过盛,若是女子修炼便会好上许多,但他找了多年,都找不到身具麒麟骨的女人。为了缓解这股疼痛,必须常常运转此功法,并借助其内力运转的路线将阳气排出体外。不过,夏冬并不觉得这有太多的效果。 “再过几日,就是七月初九了。必须要在那之前将叶思绮押进长安,关进牢里,否则届时我与师兄妄心之痛发作,难保她不会趁机逃走。”想到叶思绮,夏冬不知为何对于她有种亲切的感觉。但是毕竟是师傅所要的人犯,他也只能将那种感觉压在心里。 正在思索间,夏冬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护卫的怒斥声、破窗声、打斗声也接踵而至。 “不好!”他本以为有萧霆生在,四周还有无数白家的护卫,对叶思绮的看管应该万无一失才对,没想到竟然还是出了娄子。叶思绮虽然武功远不及师兄,但是十分擅长用毒,即使是师兄,一个不慎之下中了她的暗算也不无可能。 “早知道我与师兄一起看管她了。”夏冬有些懊恼地想着,冲到了窗边。只见庄园周围原本用竹子排成的围栏,此时被破坏出了一个大缺口。不少白家的护卫大声呼喊,正朝着这个缺口破开的方向追去。 “看样子叶思绮果然逃了!”夏冬吃惊地想道。他从二楼的窗户上翻身而出,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地上。 只见关押叶思绮房间的墙壁也破了一个大洞,萧霆生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里面。夏冬对现场的状况略作扫视,只见叶思绮的脚印清晰可见。他与萧霆生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发生甚么事了?怎么回事?”白蛇山庄的庄主白江带着手下的三个兄弟也赶到了。 “白庄主,人犯趁我困顿之际对我用了迷药,然后逃走了。”萧霆生颇为冷静地道。 “什么?”白江也没想到,那叶思绮手脚被捆,却还能在白家的重重守卫下逃出。 “这女子身上说不定还藏了什么暗器。”他恨恨地道,隐隐地有埋怨萧霆生和夏冬没有对其搜身的意思。 “也许吧。”萧霆生不置可否,向夏冬示意了一眼,两人便一起追了上去。 “啧!”白江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道:“她终归是在我们的看管之下逃跑的。二弟,你轻功最好,去帮他们一把。” 白河点了点头,便跟上了那两人的步伐。 “可别给我捅出什么大篓子……”白江有些担忧地道。 那边白河仰仗着极快的速度,紧紧跟在夏冬和萧霆生背后,其他的白家护卫则被他们三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三人很快穿过了山庄周围的竹林,来到了山腰的另一边。 只见这里生长着无数高大的古树,枝繁叶茂,虫鸣阵阵。即使三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想在这种环境下找到叶思绮也十分困难。 “师弟,我们分开找,如何?”萧霆生道。 “嗯。”夏冬点了点头。 萧霆生见白河跟在他们身后,速度竟不比他慢上多少,不由得惊奇地问道:“阁下是?” “在下白河,也是白江庄主的兄弟,前来相助两位大人。”白河拱了拱手。 “甚好,这样集我们三人之力,就更容易找到那妖女了。”萧霆生冲他点了点头,三人当即分开,各自寻找。 夜色如墨,月光被这片古树林的枝叶挡住,使得整个树林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夏冬小心翼翼地前行着,自从在佛堂后遭到叶思绮暗算后,他便时刻保持着警惕,丝毫不敢大意。 就这样搜寻了一炷香的功夫,夏冬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在树干上碰了一下,不知道擦到了什么东西。他停了下来,将那东西抓在手中,却似乎是一块布料。 正疑惑间,他突然感到前方有一股气息,便赶忙停住脚步,拔出腰间的宝刀。 “谁?”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咦?师兄?” 没想到是萧霆生的声音。夏冬有些惊讶地道:“师兄,我们不是分开往不同的方向找了吗?怎么会碰面呢?” “应该是夜色太黑,我们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就会不自觉的走错方向。”萧霆生道,“不过这也代表着我们几乎已经搜了一圈了。这妖女的脚印就是往这边来的,难道竟是我们追踪错了?” “不,”夏冬道:“师兄,你过来看。” 夏冬在怀里摸出火折子打开。随着火焰亮起,两人都看清了,夏冬手里拿着的,是一块黑色的布料。 “这是从叶思绮身上掉下来的。”萧庭生蹙眉道。 “没错,我们应该没有找错方向。”夏冬高兴地道。 “正好,既然有了线索,我们两人一起找吧。”萧霆生道。 “好。”夏冬点了点头,低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块布料,道:“从这块布被撕扯的方向来看,他应该是往那边逃了。”他指向一个方向,两人一起追了过去。 没走几步,前面豁然开朗,两人竟然走出了树林,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山坡上。 “看!脚印!”夏冬高兴地喊道。果不其然,出了树林后,叶思绮的脚印在月光的照耀下再次清晰起来,远远地就能看见,这些脚印通往山坡上的一块凸起之处。 “就是这儿了!”夏冬偏头兴奋地看了萧霆生一眼,但让他奇怪的是,萧霆生似乎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眼神中反而带着一丝犹豫。 似是感受到夏冬的目光,他勉强一笑,道,“走吧,我们去捉她。” 两人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凸起处。原来这里却是一个小山洞。山洞里正靠着一个虚弱的黑衣美人,正是叶思绮。 “叶思绮,你的罪名恐怕要再加一条妄图逃罪了。”夏冬率先走进山洞。 “呵,是吗?”叶思绮虽然看上去疲累,一双美眸却炯炯有神地看向夏冬,道:“看得出来,你很尊敬你的师傅呢。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即使是要抓我这个压根没犯下过任何罪行的女子……” 说到这里,她轻笑一声,语带嘲讽地道:“真是个可爱的玩偶。” “师傅对我有救命与教养之恩。”夏冬自然能听出她语气里有挑拨自己与邢无意关系的意思,便道:“而且师傅作为皇城司的指挥使,既要监察百官,又要缉拿盗贼,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你还是别想着挑拨我与师傅的关系了。” “单纯的孩子……如果我说,你师傅收你为徒,传你武艺,只是为了他自己呢?”叶思绮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使她那张俏脸看上去显得有些疯癫。 “你疯了。”夏冬摇摇头,走上前道:“我这就带你走……” 突然,背后一阵劲风袭来! 夏冬反应极快,等不及回头便一掌向后拍去。两掌相接,他竟然不敌对方,被这股沉重的力道往前狠狠推了个踉跄。 惊怒之下,他飞快转过身,双腿分开稳住身形,看向刚才袭来那一掌的方向。 只见洞口处,月色凄清,萧霆生正举着手掌,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师兄?!”夏冬惊道:“你为何对我出手?” “抱歉,夏冬。”萧霆生没用往日的“师弟”称呼他:“你且听她把话讲完。” 听到这话,夏冬哪还明白不过来。 “师兄,你竟然听信了她诋毁师傅的话么?” “并非诋毁……”萧霆生道:“她说的有理有据,我们只需要略加探查,便能知晓其中真相。” “难怪我觉得你有些奇怪,”夏冬怒道:“叶思绮手脚被缚却能逃走,找到如此隐蔽的地方藏身,并且还知晓是师傅要抓她……看来这一切都是师兄你在背后帮忙!” “夏冬,你便听我一次。”萧霆生道:“邢无意收留我们,传我们武艺,这背后说不定真有隐秘……” “那又如何?”夏冬打断了他,道:“就算师傅他真的另有目的,可救命之恩做不得假。师兄,师傅收养我三年,更收养了你六年!你为了这妖女的一面之词,便要背叛师傅?” “唉……”见他这副固执的模样,萧霆生知道,他怕是听不进自己的劝告了。两人认识三年,虽然见面不算多,但彼此感情已十分深厚,也十分了解彼此。萧霆生知道这个师弟虽然外表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但他却已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太多磨难,因此心志十分坚定,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救了他命、传他武艺的邢无意和刚刚见面就将他迷晕的叶思绮,不用想也知道夏冬会选择相信谁。 “既然如此,为兄便先制服你,将你带走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那就来吧!”夏冬的小脸上带着倔强。 “洞里太狭小,我们且到外面去。”萧霆生说着,便转身往洞外走去,似乎根本不担心夏冬借机拿下叶思绮。 夏冬也的确如他所想,紧跟在他后面,就像平时一样,但眼中却没了往日的崇敬,只有浓浓的失望。 夏风微凉,银色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山坡上,似是为这片天地染上了一丝悲凉的色彩。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月色下摆开了架势,影子在山坡上拉得狭长。 叶思绮仍然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竭力坐直身体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晰。作为此时唯一的见证者,她目光有些痴痴地望着二人,似乎想把这一幕永远印在脑海里。 第31章 决裂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 家人遭到刺杀,姐姐得了怪病;颠沛流离后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处,那接纳自己的大叔却也和其他几个玩伴离开了人世;如今进了名震天下的皇城司,终于练就一身赫赫武艺,竟仍然要与师兄生死对决。 夏冬此时的心情便像那月色一般,凄凄冷冷的。 幸好,我还有姐姐、师傅、还有玥儿姐、张扬……想到这,他抬起了头,眼神从失望失落转为了坚定。 “师兄,我来了。”他举起刀,冷冷道。 “唉,若是可以,我真不想对你动手……”萧霆生轻叹一口气,道,“那就来吧。” “嗖——”他话音刚落,破空声便响起,长刀瞬间便已闪到了他的眼前! 萧霆生吃了一惊。他结束对西凉军的调查回到长安后,只略作了休整便带着夏冬匆匆来到洛阳,是以还没来得及跟这个师弟切磋一下。没想到几月不见,夏冬进步竟如此之快,这速度连他都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惊讶归惊讶,萧霆生眼中却丝毫不见慌乱。他爆发出同样快的速度,先是侧身躲过这迎面一刀,接着摘星剑出鞘,斜刺向夏冬大腿。 夏冬大腿抬起,再猛地下砸,一下砸在摘星剑身上,踢开了这一剑,手上的刀去势不减,在空中抡了一圈,再次劈过去。萧霆生收回宝剑,使了一招流云宗的招牌剑招“流云剑”,先抡剑将这一刀格挡开,再丝滑地化劈为刺,一剑直直往夏冬的胸口刺去。 夏冬来不及收刀挡剑,只得上半身后仰,那剑锋险险贴着他鼻尖擦过。他身体顺势向后一倒,一只手往后撑在地面,双腿抬起,踢在萧霆生胸口,却是一招兔子蹬鹰。萧霆生此时胸门大开,被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胸口,气血一乱,两人借力各自往后跳开,再度摆开架势,同时暗暗调息。 方才两人交手了数招,而在山洞里的叶思绮看来却只不过是眨了两下眼的功夫。此时她檀口微张,惊于以自己的眼力,竟会看不清两人的动作。 “没想到这明妄心经如此恐怖,这两人俱是年轻无比,武功竟然都已臻至化境。无怪这么多年过去,那位仍对它恋恋不忘,即使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叶思绮苦笑一声:“在白云寺时,若是那白虎使直接全力以赴,我恐怕会被直接秒杀吧……白虎使倒也罢了,那个叫夏冬的小孩儿竟也能跟他战得平分秋色。” 想到自己曾将这男孩挟作人质,叶思绮不禁冷汗直冒。往日作为魔教圣女,天纵奇才,她在魔教之中可谓是如日中天,但今日皇城司这对师兄弟的对决,才真正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尽管邢无意曾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在两人的攻击速度和反应速度都达到极致的情况下,使用的是哪门哪派的招式便显得尤为重要。夏冬和萧霆生皆是皇城司的精英,而皇城司作为威慑天下、镇压江湖的特务机构,自然也搜罗了不少门派的武功招数,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当今正道六大宗门,因此两人对许多武功均有所涉猎。 萧霆生使用摘星剑,因此主要修习的是剑法。六年苦修下来,流云宗的流云剑法、白蛇山庄的白蛇剑法、以及其他一些一流宗门的剑法,他几乎都能信手拈来。但要说他练得最为炉火纯青的,那就是青山观的无极剑法了。 而夏冬用的是秘卫们统一使用的长刀,因为只练武了三年的缘故,他主要修炼的只有霸刀门的霸刀法。两者都是正道六大宗门的顶级武功,一个刚猛一个柔和,相生相克,因此不分上下。 过不多时,两人调息完毕,便再次同时冲向彼此,刀剑铮鸣之声响彻天地。 “嗯?”此时的古树林中,白河似乎听到了那激烈的金铁碰撞之声。 “找到那妖女了?”他心想着,便转身往声音的来源处飞驰而去。 月光下,二人将刀剑舞得密不透风,萧霆生一会儿使用流云剑法,一会儿使用白蛇剑法,一会儿又换成无极剑法,偶尔还会穿插一些夏冬从未见过的剑招。这些连招丝滑无比,竟比那些正儿八经的正道掌门还要使得漂亮,看得叶思绮眼花缭乱。 相比下来,夏冬所练的刀法不仅没有萧霆生熟练,数量也比不过,因此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只能靠着灵活的身法来躲避对方攻势。萧霆生深知自己这师弟的厉害,因此毫不留手,但夏冬仍每次都能惊险地避开他的攻击并趁势反击,令他越发焦躁。 很快,两人的战斗便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夏冬手里的长刀虽然是皇家刀匠为皇城司秘卫打造的精铁钢刀,但相比于摘星剑这种用陨铁打造的神兵利器来说,还是落了下风,很快刀上就被砍出了不少密密麻麻的细小缺口。 夏冬逐渐开始体力不支,深知自己内力不如萧霆生,这样防守下去很有可能会输。他本来想留着一些力气对付叶思绮,但此刻若是自己不拿出全部实力,恐怕便会被师兄在此地直接打败带走了。 当下他顾不得许多,卖了一个破绽,待萧霆生近身后,侧身避过刺来的长剑。尽管摘星剑的剑刃在他的侧腰留下了一道血痕,但他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深吸一口气,高举长刀,势大力沉地往萧庭生的头顶劈去。 此时,尽管萧霆生能以摘星剑将夏冬直接拦腰斩杀,但夏冬的刀也势必会劈开他的脑袋。他不愿这样以命换命,只得撤剑急急地往旁边一跃,那刀锋顿时割开了他的衣角。 一刀未中,夏冬没有停下,抡了一圈后又是一刀劈出。萧霆生举剑格挡,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知道,这正是师弟的拿手绝招之一,霸刀门的绝技九鸣刀。当年苏寒龙为了保护苏清雨,留在山路上阻拦几个武功比自己高得多的刺客,正是凭借着一手半成型的霸刀法和七鸣刀拖住了他们,可见此刀法的刚猛。此时在两人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下,九鸣刀的威力更是被完完全全地发挥了出来。 只见夏冬放慢了速度,一刀接着一刀怒劈下去。萧霆生不敢轻敌,也用双手持剑抵挡。每接一次,他都感觉到手臂被震得越来越发麻。 叶思绮捂着小嘴,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个矮小瘦弱的少年,此刻竟然爆发出了与他可爱外表完全不符的狂暴力量。那张俊俏的小脸上带着疯狂,长刀挥舞得犹如满月,竟然反过来压制住了方才一直压制他的白虎使。刀剑的每一次碰撞时擦出的火花、还有伴随着响起的巨大声响,无不在表明着其中的力道有多么恐怖。哪怕她现在已经休息了一会儿,回复了不少力气,也丝毫不敢加入到这碰着就非死即伤的战局中去。 只是人力终有尽时。只听得第九声刀响之后,夏冬双臂一下脱力,长刀更是被摘星剑斩为两截,从手中崩飞,远远落在了地上。 终究是寻常刀兵,又如何比得上摘星剑呢? “可恶!”夏冬此时终于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带着不甘的眼神望向萧霆生。 “呼——”萧霆生也往后退了几步,长长吁了一口气。自己这师弟实在是恐怖,练武的时间只有他的一半,便已经达到了如今这种境界。可惜的是,时间的差距终究不是天赋能弥补的。萧霆生毕竟修炼明妄心经已经六年,内力还是比夏冬要深厚了不少,再加上手中的摘星剑,最终还是坚持下来击败了他。 “夏冬,现在你可以好好听她说话了吧?”萧霆生道。 “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夏冬有些凄然地一笑:“我只恨自己实力尚浅,既不能说服你也不能打醒你。” “唉。”萧庭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道:“夏冬,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从我拜入邢无意门下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感觉他并非是真心实意想要收我为徒。而今天叶姑娘的话,更让我坚信了这个事实。” “叶姑娘告诉我,明妄心经的副作用,可远远不止妄心之痛这么简单。”他冷冷地一笑,手用力一甩,摘星剑便被他掷到了一旁,直直地插在了山坡的乱石之中。 “每天打打坐运运功,每月初九再忍受一次剧痛、泡一次药浴,便能获得傲视江湖的武功?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其中的代价,可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大。” 他从颈肩处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开,又将腰间的剑鞘摘下,扔在地上,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瞒你了。我的真实身份,乃是十六年前被夏朝所灭的大楚太子。” “我在民间流落多年,早已看透人心冷暖。邢无意,他就像一条带毒的蛇蝎,绝非你所看到的那样贤明公正。夏冬,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离开皇城司,成为我的助力,我不仅会将明妄心经真正的副作用告诉你,还会将你一直带在身边,竭力为你治疗。待将来我重建大楚,复兴我萧氏皇庭,定然也为你封官进爵,永享厚禄,如何?” “原来如此。”夏冬自嘲般地一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楚朝的太子。难道你竟然连师傅都骗过去了吗?” “哼,”萧霆生冷笑一声:“我可骗不过他,他对我的身份一清二楚。” “可他身为大夏的皇城司指挥使,不是仍然收养了你吗?”夏冬突然怒发冲冠,大声道:“全凭自己的直觉和那妖女的一面之词,你就要背叛师父?死心吧,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唉……”萧霆生再次叹了一口气,他今日所叹的气,似乎比之前的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夏冬,我本不愿伤你,但你如此执迷不悟,天赋又奇高无比,我决不可能放任你活着回去。”他慢慢走到夏冬的面前,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 夏冬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水。 萧霆生一时竟有些心软,但想到自己未成的大业,不由得还是狠下了心。他伸出一只手掐住夏冬的脖子,凑在他耳旁说道:“那就永别了,师弟。” 就在这时,只听得又一道脚步声响起,从树林中飞出一人,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这里赶来,却是白河! “该死,浪费太多时间了!”萧霆生暗骂一声。他刚才与夏冬大战,内力已耗得七七八八,而这白河的武艺在白蛇山庄中也是佼佼者。此刻的他虽然仍不是萧庭生的对手,但他轻功一绝,即使打不过也能逃掉。而此时他只需要拖住萧霆生,待夏冬休息个一盏茶的功夫,实力恢复个两三成,萧霆生便难再是其敌手。 “刚才真不该将摘星剑扔出去。真是大意了。”见手中没有兵器,萧庭生略感懊恼,他毕竟也只有十八岁,虽然行走江湖见识颇多,但因为自己的武艺高过其他人太多,因此其实对敌经验积累得并不算丰富,再加上痛恨邢无意之故,连带着对邢无意所送的摘星剑也感到厌恶,才会得意之下将剑扔了出去。 眼见白河几下腾挪间已经十分接近,萧霆生只得放弃那柄摘星剑,松开掐着夏冬的手,转身往山洞跑去。夏冬倒在地上,怒视着他的背影。 “二位指挥使大人,这是在作甚?”白河远远地大喝道。 山洞内,叶思绮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上受了内伤,又拼命从山庄逃到此地,已是虚弱无比,虽然休息了一会,但仍然难以独自从白河手中逃脱。 萧庭生见她虚弱无力的样子,只得想办法争取时间,便往白河的方向大喊道:“白先生,那孩子试图私自处决人犯,如今已被我拿下,你速速杀了他!” 第32章 仇与恨的苦夏 “什么?”白河听到萧霆生的话,惊讶地将头转向夏冬。 “白先生……”夏冬略显无力地半跪在地,声音嘶哑道:“是萧霆生……那位穿白衣的大人……是他放走了叶思绮,他……背叛了皇城司。请先生出手,将他留下。” “我吗?”白河闻言有些发怵,倒没有怀疑夏冬这话的真实性,毕竟就在眼前,萧霆生已经扶着叶思绮从山洞里冲了出来,作势欲逃。 “我打白虎使?真的假的?” 他吞了吞口水,犹豫了一下,不过看到萧霆生此时也气喘吁吁,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眼中的犹豫很快就变成了跃跃欲试。 “若是我击败了这皇城司的指挥使,那只怕几日内便会名扬天下,声望说不定还能超过我大哥……” “能赢吗?会赢的!”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打了口气,便拔出长剑,攻向了萧霆生! “大胆!”萧霆生没想到这白河竟然真的敢向他出手,惊怒之下,对身后的叶思绮急道:“叶姑娘,快将你的鞭子给我。” 叶思绮闻言,连忙从腰间解下长鞭递给他。萧庭生接过鞭子唰地一抖,长长的鞭影在月光下如同毒蛇,带着骇人的风声一下击向白河。 白河没想到萧霆生不仅剑法精妙,连鞭子这种冷门武器也能使得得心应手,一时吃惊,见这鞭来势凶猛,不敢硬接,忙使出白蛇剑法中的一招“长蛇蜿蜒”。只见他的剑沿着鞭子画了几圈,竟将那鞭子缠在了剑上,接着他用力一扯,试图将那鞭子斩断。 哪知叶思绮这条鞭子乃是以西域奇珍曼陀罗蛇的蛇皮所制,是魔教大长老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为这个孙女弄到的,寻常刀剑根本无法在这条鞭子上留下一丝痕迹,反而是白河被萧霆生狠狠一拽,往前踉跄了几步,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见这鞭子质量比自己想象中好,萧霆生眼里闪过喜色,当即松开扶着叶思绮胳膊的手,踏前一步乘势追击,甩开鞭子,狂风暴雨般抽向白河。他修炼明妄心经多年,肌体能力和协调性强悍无比,很多武功都是略加修习便能掌握,因此百般兵器样样精通,这鞭子竟耍得几乎比白日的叶思绮还要强上几分。 白河施展浑身解数,长剑在自己周身上下不断舞动着,乃是白蛇剑法中的防御剑招“蛇影盘旋”,勉强在这几乎看不见残影的攻击下支撑。他无意间扭头一看,却发现夏冬不仅没有趁机休息回复力气,反而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神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带着死寂的感觉望向他。 “这小大人怎么搞的,怎么发起呆来了?”夏冬的眼神让他心下又不安又焦急,在萧霆生狂暴的攻势下却不敢分神提醒,哪知夏冬此时的内心早已天翻地覆? “这家伙的身法怎么……怎么这么像……” 记忆恍惚间,夏冬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狂风骤雨的晚上,李莺不甘的怒吼仿佛仍在耳边回响,父母倒在血泊中的身体已然微凉。 他和姐姐趴在莺姨怀中,恐惧地看着那个不断接近的蒙面身影,在电闪雷鸣中仿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身影……怎么这么像……那个刺客?” 他呆呆地望着白河的身影,只见白河虽然被压制,但他身形飘逸,速度竟不比萧庭生慢上多少。在萧霆生体力不支减慢速度后,他还能转守为攻,剑招频出,往往将萧霆生逼得后退几步。 虽然这个家伙使用的武功,与六年前那个刺客首领全不相同,但是夏冬却总能从他的身法中隐隐感觉到当年那刺客的影子。 夏冬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修炼明妄心经后,他的武功如今可以说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带着悟性和五感也提高了许多,对于武学招式的敏感度绝对不低。 “难道……是这家伙吗?”夏冬有些犹豫地想道。 就在此时,胜负已分。只见萧霆生卖了个破绽,故意一鞭打空,趁着白河上前强攻的时机,一个侧身踢在他手腕上,直接踢飞了白河手中的长剑,接着鞭子横扫,在极近的距离下狠狠抽到了他的脸上。白河被抽得头晕眼花,身体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在了地上。 萧霆生轻啧一声,他虽然先后击败了夏冬和白河,但是凭这条鞭子就想将他们直接击杀却几乎不可能。等会儿白河站起来便能逃跑,他一旦回到白蛇山庄,将消息禀报上去,那白家恐怕很快便会封锁整座白蛇山,而自己此刻所处的山坡乃是在白蛇山的另一侧,不仅满山树林,还布满了怪石坚砾,根本没有方便下山的道路。如果带着叶思琪这个累赘,届时就更难在重重包围中逃下山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敢再浪费时间,便对着夏冬远远地喊道:“夏冬,那把摘星剑,你就代我交还邢无意吧!从此我们一刀两断,江湖再见,共决生死!”说完,他转过身去,将叶思绮背了起来,几下起落便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听到萧霆生的声音,夏冬才终于微微回过神来。 “可恶!”白河艰难地站起身来,冲着萧霆生离开的方向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道:“这就是皇城司指挥使的能耐吗?果然名不虚传啊!”他自嘲地笑了笑,来到夏冬的身边。见夏冬仍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心下有些惶恐,便低头避开对方的眼神,拱手道:“抱歉,这位小大人,草民无能,没能留住他。” “嗯。”夏冬见他脸颊被抽得红肿,颇为狼狈,又看了一下他的手掌处,却见他戴着护腕和手套。白河似是察觉到夏冬的视线,有些心虚地将手放了下去。 想到这人方才可以说是救了自己一命,夏冬内心顿感复杂。 “罢了。”夏冬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你先回山庄吧,将此事通报给白江庄主,请他赶紧封锁白蛇山和洛阳城,严加搜索萧霆生和叶思绮。” “那大人你呢?”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见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白河也不敢询问方才他为何发呆,只好走到一旁,拾起了自己的剑,转身飞快离开了。 月色如雪,摘星剑立在乱石之中,闪烁着凛人的寒光。 夏冬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拾起方才萧霆生丢下的剑鞘,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摘星剑的旁边。 “呵,师兄,你将剑留在这里,是不是就代表了与我们之间的情分也就断了呢。”他喃喃自语着,将摘星剑从乱石中拔出,收入剑鞘中,又一步步走向了那个小山洞,想着能否留存一些证据以证明萧霆生的背叛。 进到洞口处,他突然看到,洞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嗯?” 他走过去,将那物什捡起来,却是块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绮”字,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明显是叶思绮之物。 这种玉佩一般是大户人家为家中女子所求的平安符,夏绫便有这么一块,一直视若珍宝地贴身佩戴,即使有了各种贵重华丽的项链也不愿换下。不过与夏绫那块不同的是,叶思绮这块玉佩后还刻着一朵花的印记。夏冬觉得这花似乎有些眼熟,想了想后,将之揣在了怀中,转身来到洞口处。 他一屁股坐下,抬头望向天上的那湾明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清冷的月光中,似乎有无数的人影闪过。 祝远、云氏、夏绫、李莺、苏寒龙、苏清雨…… 张叔、张扬、张红、张蓝、张青、张大宝…… 公孙玥、公孙皓、邢无意、萧霆生…… 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为何命运的尽头却总是别离呢?人人都道江湖再见,却为何又常常天人永隔呢? 莺姨说的没错,江湖上,从来不缺生离死别。 既然如此,我就斩断这江湖! 将那些刺客、山贼、大盗,一个不留地通通拔除,还这片盛世一个朗朗乾坤! 他缓缓地闭上眼,又想到方才那白河战斗中的身影,在脑海中渐渐与六年前的那名刺客首领重合。还有山庄中的那条神秘的密道…… “白蛇山庄,真的是你们吗?”他睁开双眼,目中满是深深的寒意。 …… 另一边,白蛇山的树林之中,萧霆生正背着叶思绮,寻找着下山的小路。 “萧大人,可以了,放我下来吧。”叶思绮的声音有些羞涩。 “叶姑娘体力恢复了吗?”萧霆生问道。 “嗯……至少可以自己赶路了。”叶思绮勉强笑了一下。她方才发觉爷爷给自己求的平安符不见了,着实把她着急了一下,但想到两人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若是再折返回去,恐怕只会是自投罗网了。 “罢了,只是一个平安符而已,反正我以后也不是什么赤焰天圣女了,那块玉符……丢就丢了吧。”她想起爷爷那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她的样子,不禁气苦。 萧霆生停下了脚步,将她放在了地上。 “抱歉,叶姑娘,为情势所迫,稍有冒犯,还请不要在意。” “大人只是背着我走了一段路而已,何来冒犯之说?”叶思绮笑了笑。刚才萧霆生虽说背着她赶路,但手一直只是规规矩矩地托在她腿弯处,不曾逾礼,确是个谦谦君子。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便道:“何况……是我对不住大人,害得你们师兄弟反目,实在令我愧疚。” 萧霆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叶姑娘不必愧疚。只要你说的话不是在骗我,那么你以后就是萧某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萧某定然会好生照料你。” “是吗?”叶思绮有些高兴地道:“那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别再叫我大人了……”萧霆生抬头望月,叹了口气:“我过去人微言轻,只能随波逐流。如今既然离开皇城司,那从今以后便只为了我自己而活。”说到这里,他苦涩地笑了笑,道:“反正如你所言,我也没有多久可活了,不是吗?” 叶思绮见他面带忧愁,当下咬着嘴唇,有些不忍地道:“萧大人……萧大哥其实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这明妄心经乃是当年战朝歌所修炼的功法。据我爷爷所说,战朝歌和他的妻子司千雪是找到了办法消除明妄心经的副作用的。” “呵,事到如今哪有那么容易。”萧霆生语带颓丧地道:“当年邢无意一把大火,将七绝谷烧得干干净净,司家人也被赶尽杀绝。而魔教甚至连战朝歌当年修炼的是什么功法都无人知晓,又如何能找到他当年破除这副作用的方法呢?” 见叶思绮似乎还想再劝,他摆了摆手道:“叶姑娘,不用再多说了。我时日无多,自然要用这所剩不多的时间来完成我的复兴大业。你……可愿意相助于我?” 叶思绮定定地看着他,只见他清俊的脸庞在月光下似乎镀上了银色的光辉。她年方十八,少女的情怀似乎也随着这光辉,逐渐萌动。 “嗯!”她展颜一笑,道:“反正我也已经叛出了赤焰天。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起背叛师门的同伙了!同生死,共富贵,但凡萧大哥所命,无所不从!” “好!”萧霆生哈哈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把这江湖搅个天翻地覆!走吧,先逃出白蛇山!” “嗯,我们一起!”叶思绮眼眸中也带着兴奋。 两人施展轻功,向山下掠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 德化六年夏,大楚末代太子、皇城司正三品白虎指挥使萧霆生反叛,带着赤焰天前任圣女叶思绮隐匿江湖,从此下落不明。 皇城司秘卫夏冬负伤,携摘星剑归长安。天子闻讯震怒,下旨将萧霆生列入皇城司天字要犯名单,悬赏万金。 三年的师兄弟情谊,终究消散在了那年苦夏的月光里。 第33章 游行大典 眨眼间,离萧霆生叛逃已过去了两年多。 德化八年的冬天,寒风萧瑟,尽管时值下午,长安城的皇宫之中仍极为冷清。 华丽的未央宫内暗香阵阵,暖意熏人。宫女和太监们都已经知趣的离开,将偌大的宫殿留给了难得见面的姐弟二人。 “冬儿,这趟差事辛苦你了。”夏绫身着厚厚的红白襦裙,轻轻抚摸着怀里夏冬的头发:“两年不见,你成熟了好多。” 夏冬依然身着皇城司的紫色官服,侧躺于地毯,半眯着眼,脑袋惬意地枕在夏绫的大腿上,一边享受着那抹软玉温香,一边有些不忿地说道:“那韩冲当真狡猾,我原本差一点就能抓到他私通北辽、贩卖兵器的罪证,结果他家的那个参将竟直接将密信吃进了肚里。结果此番只能拿下那参将顶罪,又让他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道:“姐,我在皇城司里空学一身武艺,但时至今日,白蛇山庄和韩家却一个都没有倒……我是不是很没用呢?” 听到夏冬有些自怨自艾的语气,夏绫略感心疼地道:“怎么会呢?我的冬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子汉。韩家毕竟是大夏最大的将门世家之一,韩铮作为征西将军,哪怕是父皇,想要扳倒他都极为困难,冬儿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极为难得了。” “至于白蛇山庄,只要冬儿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不是随时都可以向他们复仇吗?”说到这里,夏绫的美眸中也透出一股浓浓的恨意。说到底,近十年的养育之恩放在那里,在她心中,自己的真正父母终究还是祝远和云氏夫妇。虽然如今贵为大夏公主,但是她也无时无刻不想着报此大仇。 自从两年前夏冬回到长安,告诉她怀疑白蛇山庄的人就是当年那群刺杀祝家的刺客时,她都有种想直接去求父皇发兵灭掉白蛇山庄的冲动,只是后来想了想,觉得白家好歹也是江湖最大的武学世家之一,在洛阳城颇有分量。自己若是贸然请求,一则没有证据,会让父皇为难,二则夏冬也难以亲手复仇,因此才放弃了这个打算。 “姐,为何陛下要突然办什么游行大典呀?南北双喜临门又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这个大典,我就能多在西凉军中潜伏一阵,说不定就能赶在那参将之前盗出密信了。”夏冬语气里带着遗憾。 “你之前待在西凉,所以不知道,上个月辽东军那边传来捷报,说是他们自燕京出发,在北方军事重镇奉天府与北辽作战,大败辽军,收复了奉天。而江南军也在杭州钱塘江边歼灭了来犯的倭寇大军,公孙家新建的海军乘势追击,直接拔掉了倭寇在琉球诸岛的许多据点,如今那些倭寇全都狼狈的逃回了东瀛。” “父皇听到消息后,龙颜大悦,当即决定召开庆功宴,更将岳家和公孙家的两位家主都封为了国公,然后那个礼部尚书就在宴会上说什么可以搞一个游行大典,来彰显父皇的功绩,可把父皇高兴坏了。” 说到这里,夏绫微微叹气:“唉,父皇虽然勤于政事,善纳谏言,但是又太过好大喜功,虽然许多大臣表示反对,但父皇这次连母后的劝谏都听不进去了。只是辛苦了冬儿,要顶着寒风从西凉匆匆赶回来,为大典担任护卫。” “原来如此。”夏冬笑道:“陛下勤政爱民,乃是好事,偶尔来这么一次游行,倒是无伤大雅,还能起到一定振奋人心的作用,也不全然就是坏事。” 要知道,如今大夏朝廷最大的两个外敌就是北辽和东瀛。北辽占据北方,一直借着地势之利对中原虎视眈眈,几年前两军交战,一直处于大战不打,小战不停的僵持状态。此次收复北方重镇奉天城,将边境线向前推进了近千里,确实是大功一件。 东瀛虽说地处远海之中,国小力微,但也生出了许多倭寇,在海岸附近的小岛上建立据点,专门劫掠过往海商,导致虽然大夏在沿海城市建立了许多港口,但海外贸易一直难以发展。这次公孙家大破倭寇,也是大大改善了海商运货的环境条件。 夏冬这两年来一直在西凉各地奔波,一则为了继续搜寻韩家通辽的证据,二则在西北方建立皇城司的情报网,防止韩家在西凉一家独大,脱离朝廷的掌控。这些琐事刚刚忙完,他又被粗略告知了辽东和江南双喜临门、皇家要举行游行大典缺少护卫的事,这才匆匆回到长安。 听到夏绫谈论起公孙家,他心里不禁又想到了当初在公孙府上结识的公孙家小姐公孙玥。当年自己入了皇城司后,按邢无意的要求,一直待在府邸里苦修明妄心经,只有偶尔去皇宫看望完夏绫后,才会在回来的途中顺道去拜访公孙家,见见这位大小姐。 两个孩子刚相识时年纪尚小,再加上公孙玥出身将门,为人不拘男女大防,因此他们很快就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好友。 虽然公孙玥知道他的姐姐认祖归宗成为公主之后,就取消了他的侍读身份,但两人并未因此疏远。这种好友关系一直持续到了八年后的今日。虽然两年未见,两人如今都长大了不少,但这份友谊却丝毫没有改变。 当然,这只是夏冬的视角,他可不知道公孙玥还有没有将他当朋友看,尤其是在今早刚回长安就被她找上门来后。 “冬冬,咱们认识这么久,你就只把我看作朋友吗?” 想到今天上午,公孙玥恶狠狠地抬起手将自己堵在墙边,跟个地痞流氓似的问话时,夏冬便顿感头疼。 他如今虽然经历颇多,又逐渐成长为了皇城司的中流砥柱,但终归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对那些成年人才能驾驭的情感毫无察觉。 宫殿内燃烧着暖炉,熏香醉人。夏冬连夜长途奔走,已是十分劳累,此刻嗅到夏绫身上的淡淡香气,令他安心无比,不一会儿便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夏绫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手中却正捧着一只鸽子轻轻逗弄着。 “你醒了,冬儿。”见他醒来,夏绫笑着对他说:“看,这只鸽子是你们皇城司的吧?” “嗯。”夏冬从夏绫怀中坐起身来,接过了那只鸽子,道:“这是我们的信鸽,用来传递情报的。” 不过此时他身在皇宫之中,这是谁传给他的呢?恐怕只有邢无意了。他从信鸽的脚上取下信筒,从中拿出一张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简单的五个字,“速归皇城司”。 “看来师傅是有了什么紧急的消息。”夏冬想着,将鸽子抛出了宫殿,对夏绫道:“姐,师傅找我有事儿,我要回皇城司了。” “嗯,咱们后天游行大典再见。”夏绫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她怎么来了?”夏冬有些慌张。 要知道,虽然皇帝给了皇城司的秘卫们可以不经通报便进入皇宫的权力,但是原则上只有在遇到紧急状况时才能这样做。平日里除了邢无意之外,普通的皇城司秘卫是不会擅自进入皇宫的。就算进,也是直奔皇帝日常办公的养心殿,像夏冬这般直直往公主殿里闯的还从未有过。 如果被皇后娘娘看到自己在这儿,恐怕夏绫又免不了被责骂一番。他赶紧慌慌张张地站起身,从殿后的窗户钻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到他这副慌张的样子,夏绫有些好笑,也整理了一下裙子,端端正正地坐好。很快,身着凤袍的皇后便在宫女和太监们的追随下步入了殿中。 “参见母后。”夏绫简单地行了个礼。皇后笑盈盈地走上前,在她的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我儿不必多礼。看上去,今日绫儿的心情似乎很好啊,碰到什么开心的事儿了吗?” “嗯,”夏绫点点头,道:“冬儿回长安了”。 “那个孩子吗……听说陛下最近越来越欣赏他了。”皇后笑了笑:“绫儿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又道:“后日便是游行大典了。明天我们要吃一日的素斋,为了防止绫儿饿着,娘特地为你带来了一些吃的。”说完,她朝外面招了一下手,便有几名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摆在桌面一一打开,全是精致的点心。 “多谢母后。”夏绫闻到皇后身上淡淡的花香,笑道:“母后,您挨我这么近,可要让我嫉妒您的美貌了。” “你这孩子!”皇后正贴着她的身子为她挑选点心,闻言又坐了回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娇嗔了一句。 如今数年过去,皇后容貌不仅丝毫未减,反而越发的成熟动人。夏绫不久前刚过完十七岁生日,五官也长开了,同样出落得俏丽无比。两人的脸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远远看去不像是母女,反倒像是姐妹。两张同样精致的容颜,就如同两朵盛开的牡丹,连这华丽的未央宫在她们面前都仿佛失了颜色。 母女谈笑间,皇后突然看见桌子的边角处似乎放着一块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她将那玩意儿拿在手中,却是一块核桃般大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绮”字。 “绫儿,这是?”皇后自然认出这不是夏绫的那块平安符,因此有些疑惑,心想着这不会是哪个粗心的宫女掉落在这里的吧。 “啊,这是……”夏绫见状有些犹豫。这块玉佩是方才夏冬在她怀里睡觉时,被夏绫从衣襟间不经意瞥到,悄悄拿出来的。 当时见到这块玉佩,她还以为自己这弟弟早熟起来了,在西凉那边暗暗找了一个姑娘私定终身呢。这种养大了的白菜被猪拱走的感觉让她醋意大发,但又舍不得诘问夏冬,便将那块玉佩留了下来。而方才夏冬走得又匆忙,竟是没察觉到。此时夏绫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悔。 皇后见她有些支支吾吾的,笑了一笑,倒也没多问,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这块玉佩。忽然,她的手指似乎在玉佩的背面摩挲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将那玉佩翻转过来。只见上面竟是一朵花的印记,带有七朵花瓣。 “什么?”皇后不由得惊叫出声,问道:“绫儿,这块玉佩到底是谁的?” “啊?母后,这、这玉佩有什么不对吗?”夏绫见母亲有些失态,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这印记,分明是……”皇后喃喃地道,“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想到这里,她面色严肃地转向夏绫,道:“绫儿,你如实告诉我,这块玉佩究竟是从何得来?” “这是……这是从冬儿怀里掉出来的。”夏绫见母亲十分急切,也担心这块玉佩会不会牵扯到什么,于是赶紧将实情告诉了皇后。 “什么?”皇后惊道:“这块玉佩,是从那孩子身上掉出来的?” “嗯。”夏绫见隐瞒不住,便只好将一切都托盘而出:“方才冬儿从西凉回来,入未央宫来看我。这块玉佩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我……还以为是外面的哪个女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原来如此。”皇后自言自语道:“只是怎么会是西凉呢?这两个地方可差了很远……”她想了一想,将这块玉佩塞进了夏绫的手中,道:“绫儿,这块玉佩,你派人将它立即送到夏冬的手里,并嘱咐他,如若可能,一定要将这块玉佩的主人带来见我。” “什么?”夏绫有些惊讶,但看到母后此时的眼色中竟然带着深深的忧虑时,便不再多问了。直觉告诉她,这玉佩恐怕代表着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好吧,那我马上就派人将这块玉佩交还给冬儿。” “嗯,越快越好。”皇后有些焦急地道。 第34章 暗霆 宵禁时分,夜色幽暗,冬风呼啸。朱雀大街上空旷无比,只有皇城司的府邸之前站着一名秘卫,提着灯笼正在焦急地观望着。 远远的有马蹄声响起。一道人影骑着骏马飞驰而来,很快便到了皇城司的府邸前。 夏冬从马上一跃而下,将缰绳扔给那面露欣喜之色的秘卫,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皇城司的衙门仍然十分冷清,一眼望去空无一人,但夏冬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不少秘卫,还配备着劲弩。其防备之森严,即使是像白江、白河这样名震一方的正道魁首来了,在这天罗地网下也根本别想攻进去。 夏冬径直来到邢无意的书房中,只见邢无意正挑着一盏油灯,细细地看着一封密报。 “冬儿,你来了。”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师傅,你急匆匆地将我从皇宫中叫出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夏冬问道。 “嗯,”邢无意面色极为凝重,将手中的那封密报交给了夏冬:“你且看看这个。” 夏冬接过密报略扫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江南的刺客组织‘暗霆’?他们还想在后日的游行大典上刺杀圣上?” “不错,这密报是我们一名潜伏在金陵的秘卫拼死送出来的,他恐怕已经身份暴露遭遇不测了。”邢无意道。 “这个暗霆,不就是……师兄建立的那个组织吗?” “正是。”邢无意点了点头道:“因为有着白虎使这层以前的身份在,他这两年在江南可谓叱咤风云,不仅网罗了大量的江湖高手齐聚麾下,还接手了江南大半的地下生意,建立的这个‘暗霆’几乎能与正魔两道分庭抗礼。若非我们在金陵的秘卫发现,暗霆的杀手的的确确跟叶思绮见了面,恐怕至今都不知道萧霆生竟已在短短两年内便笼络了如此强大的势力。” “师兄……萧霆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建立了这么庞大的势力?我这两年在西凉四处奔走,设立据点安插眼线,但取得的成果跟他一比简直不堪一提。” “是我过去太小瞧他了……”邢无意道:“在他成为白虎使后,我便将他派到金陵,让他在江南肃清那些不守规矩的江湖势力,以表达我的信任。他却借此名义,不仅拔除了江南的许多刺客行馆,还在暗中与那些行馆的老主顾搭上了线……” 说到这里,邢无意脸色越来越难看,“恐怕,他新任命的金陵知府也有问题,毕竟金陵当年乃楚朝都城,不少百姓仍然心向后楚……看来他早就开始在暗中谋划复辟了,我得尽快派人去金陵监视当地知府。” “可是,他不是楚朝的太子吗?怎么会盯上长安城举办的游行大典呢?”夏冬疑惑地道:“难道他竟然是想在大典上刺杀陛下,借此来推翻大夏的统治吗?” “如果是作为‘暗霆’的老大,以萧霆生的聪明才智,可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邢无意摇了摇头道:“不过……作为大楚的太子,刺杀大夏的皇帝倒的确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可以让他得到楚朝遗老们支持的理由。那些老头在楚朝被灭后都只能在金陵的小朝廷里任个闲职,先帝宽厚不曾对他们大开杀戒,但他们仍然做着光复楚朝的美梦哩。” “师傅的意思是,萧霆生只是单纯地想借着此次刺杀为自己笼络助力?” “那也说不准,”邢无意摸着下巴,思索道:“他如果真的想复国,倒是有可能会趁陛下游行,宫内守卫空虚之际,入宫盗取传国玉玺;也有可能趁着人多聚集之时刺杀其他朝廷重臣……” 忽然,邢无意略作停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才续道:“不过也不能排除,他就是想单纯地刺杀陛下的可能性。若是他萧霆生亲自出手,再加上其他暗霆的刺客,说不定还真有成功的可能。” “他终归也是修炼了明妄心经,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更何况还有个善使毒的叶思绮。你去安排一下,将游行大典当天的护卫,再增加一倍。夏英那边我也会通知。另外,我再跟你讲讲我的计划,最好能趁此机会,直接捉住他。”邢无意面色严肃。 “是。”夏冬抱拳领命。 …… 一日之后,游行大典准备开始了。 天才刚蒙蒙亮,德化皇帝就起了个大早,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黄袍。 皇后和其余的几个嫔妃也打扮的十分隆重,毕竟这场游行大典要走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京中无数百姓都会出来围观。身为皇族,她们在穿着打扮上必须要十分注意。 公主和两位皇子也已经穿戴完毕。夏绫穿了一件红底白凤袄,小脸儿上贴了精美的花钿,涂了腮红和唇脂,显得极为娇俏可爱,尽管她只有十七岁,但明艳动人丝毫不输于几位妃子。 德化帝忙于政事,又长期专宠皇后一人,因此子嗣甚少,除了皇后所生的太子夏宇和公主夏绫外,就只有赵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夏阳。 太子今年二十二岁,生得眉清目秀,神色温和,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二皇子比太子小了一岁,脸上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虽然和哥哥长相相似,但神情却是天差地别。太子已经成亲,太子妃乃是名门陆家之女。二皇子则生性风流,再加上很受宠爱,因此一直不愿纳妃。 很快皇帝便穿戴完毕,头上的冕旒轻轻晃动,为他添上了一股不怒自威的神采。只听得外面的太监高喊一声:“轿停!恭迎圣驾——” “马车来了。皇后,诸位爱妃,还有皇儿们,我们这就走吧。” “是。”众人应了一声,齐齐随着皇帝走出殿外。 台阶下正停着一辆巨大的车辇。只见这皇家马车由八匹纯血白马拉动,驾车的车夫则是皇城司的精英秘卫。 马车旁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穿着青底金蟒官袍的秘卫。此人约莫不惑之年,蓄有短须,头戴镶金幞头,一手握着腰刀,神色严肃,威风凛凛,看样子便是四大指挥使中最后的那一位青龙指挥使、同时也是皇室宗亲的夏英了。 马车的四周站了一排宫女和太监,外围则被皇城司的秘卫们重重护卫。这些秘卫穿的却不是普通的紫色官袍,而是清一色的金甲金盔,立着大刀,个个都生得高大威猛,仪态不凡。他们平日里都在宫城内外来回巡视,保卫着皇族的安全。而今日的游行大典,他们也是负责保卫皇家马车的主力军。 马车车厢没有车顶,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敞篷车,方便皇帝能看到四周的景象,也能让平民百姓们瞻仰皇室仪容。车顶上是一把巨大的华盖伞,上面镶金缀银,闪着淡淡的亮光,端的是华丽无比。 夏英见到德化帝携皇室成员们走下台阶,便上前行了一礼,抬手示意。皇帝和皇后登上车轿,在最前面坐下。几名嫔妃、两位皇子和夏绫也依次在后面落座。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前面驾车的皇城司侍卫一甩马鞭,马车便开始缓缓前行了起来。在出宫门的路上,又有不少马车中途加入,跟在皇帝所乘的车辇之后,上面载着的也是赫赫有名的皇亲国戚。在这种大典中,朝廷上的大臣是不能参与游行的,只能在路边和百姓们一起跪拜行礼,只有有了封了公侯爵位的贵族们,才能加入到游行的队伍之中。 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宫城,一路上各大官员早已在路边驻足观望,见到皇帝的车辇,皆是跪拜于地,高呼道:“吾皇万岁!”一时间声动长安。 朱雀大街上,皇城司的府邸。 夏冬和邢无意正并肩坐在屋顶,望着远远行来的车队。 “呵,陛下今日这排场弄得真大,连我都许久未曾见到了。” “是吗?”夏冬看了他一眼,问道:“陛下以前也举办过这么盛大的仪式?” “不是当今陛下,是先帝。”邢无意道:“上次这么大排场,还是先帝灭楚的时候,那时为师年纪可比你大不了多少。” “那看来这次,陛下确实是很高兴。” “陛下勤政爱民,难得这么搞一次游行,算不上劳民伤财。”邢无意神色凝重地道:“只是那些暗霆的杀手尚不知在何处。我本想请陛下改日再举行大典,但圣口已开,天下已知,再改动未免会让陛下失仪。冬儿,你等会儿就去藏在陛下的车队附近,待我先去将京城的屋舍再排查一遍,一切按计划行事。” “好。”夏冬应了声,又问道:“师兄……萧霆生,他真的会来吗?” “哼,”邢无意冷笑一声,道:“我想,他会来的。记住,你是对付萧霆生的关键,不可轻动。”说罢他脚尖轻点,一个纵身便跃到了对面的屋顶上,消失不见。 夏冬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却是昨日一早夏绫派人拿给他的。虽然夏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夏绫却告诉他,皇后娘娘竟然也想见一见这枚玉佩的主人。 “难道,这叶思绮竟然会与皇后娘娘有关系吗?”他细细回想着,这才惊觉,叶思绮似乎确实和皇后和夏绫长得有几分相似,难怪他初见叶思绮时,会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可是两人一个是当朝的皇后,身份尊贵无比,另一个则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魔教圣女,魔教大长老的后辈。两者无论身份还是年纪都天差地别,怎么会牵扯在一起呢? 夏冬本想进宫去问皇后娘娘,但因为游行大典的缘故,昨日皇后一直在宫中忙碌,根本没空见他,便只好等今日大典结束再说了。 “叶思绮,要是这次你也来了,那我定不会再手下留情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站起来,施展轻功,向越来越近的皇家车队掠去。 此时车队穿过了朱雀街,来到了长安城的中间。百姓们都挤在一起,个个踮着脚尖,想要一睹皇家天颜。更有些消息灵通的大臣,将自家儿女打扮了一番带在身边,试图引起皇子和公主的注意。 德化帝看着四周跪拜的民众,心情颇为激动,笑道:“朕继大统八年有余,如今南扫倭寇,北收奉天,万民称颂,即使比不上太祖与先帝,应该也算能青史留名了吧。” “这是自然。”皇后笑道:“陛下勤于政事,心怀社稷,臣妾都是看在眼里的。” “哈哈哈!”德化帝大笑了几声,道:“爱妃难得出宫,今日可要好好玩玩。” “是,多谢陛下。”皇后在深宫也待了八年,这对于过去习惯了自由生活的她可谓是极大的折磨。如今难得出宫一次,自是十分高兴。 后面的嫔妃们同样如此,此时一边娇笑着聊天,一边望着周围的景色,眼里也是一片激动。两名皇子也很少看到这么多百姓聚集在一起,二皇子面色兴奋,不停对着他们挥手致意,太子虽然沉稳一些,但此刻也是咧着嘴乐个不停。 只有夏绫戴着面纱,脸色平静,但眼珠却不时左右转动,似乎也在人群中寻找着某人。 后面的一驾马车里,公孙玥穿着鹅黄色袄裙,正趴在窗边,呆呆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底下的那些公子书生不时有抬头看的,见到她后眼底无不闪过惊艳之色。 公孙玥今年十五岁,五官精致可爱,身段也渐渐长开,因为生在将门世家,又天生自带着一股勃勃英气。那个年代不少姑娘在这个年纪便已经嫁人了,但她却始终不愿意相亲。公孙皓知道妹妹心意,奈何夏冬年岁尚小,好事不知何时能成,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因为公孙家曾随太祖打天下,战功赫赫,除了征西将军这个实权职位外,还受封了个“武侯”的侯爵之位,而前不久他们的海军大破倭寇,圣上再度将公孙云加封为“武国公”,因此公孙家不仅可以参与游行,而且还排在贵族马车的最前面,仅仅落后于皇家车辇。可惜家主公孙云身在江南,只能由公孙家兄妹代为参加。 想到几日前,相思成疾的自己将归来的夏冬壁咚在墙上的场景,公孙玥可爱的娃娃脸就变得通红。 “冬冬,你到底怎么看我的呢……” (修改了一下后重发一次,为公孙玥添加了一些设定,作者会努力让每个女主都有自己的性格和长相特点) 第35章 刺王杀驾 公孙皓坐在车里,见妹妹一副望夫石的样子,不由得轻笑道:“怎么,找不到夏冬?” 公孙玥见哥哥调笑自己,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冬冬武功可比你高多了。他身负护卫之职,要是被找到了才不妙呢。” “呃……”公孙皓有些郁闷,他也很难想象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的小孩,竟能在切磋中一下就撂倒自己。 此时被妹妹损了,他倒也不以为意,指着一个方向道:“妹妹,你看那个是不是他?” “嗯?”公孙玥眨眨眼,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就是自家经营的长安第一酒楼月满楼,而此时的楼顶,似乎正趴着几个影子。 “那是?” 马车此时刚刚行到了长安城的东面,月满楼就在此地,共有五层之高,乃是长安城最高的建筑,站在城墙上一眼便能望到。 因为游行大典的缘故,月满楼今日并未开放,可此时公孙玥分明看到,月满楼的楼顶上,那几个影子竟慢慢站了起来。 “哥,那些人是哪里来的?咱们今天不是关门了吗?”公孙玥疑道。 “没错,我明明吩咐了管家今日不要开门营业,为何楼上还会有人?”公孙皓皱起眉头。 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出身将门,很快便想到了什么,脸色同时一变。 “不好!”公孙皓赶紧往马车外面高声叫道,“陛下且停!前方有危险!” “嗯?”四周的众多秘卫同时神色一变,车辇上的德化帝也愣了愣。 “陛下当心,有贼子!”这时,坐在马车最前方的夏英攸地拔剑出鞘,喝道:“快快保护陛下!” 就在这时,只见旁边的月满楼楼顶上,那几道身影腾空而起,一跃而下,直冲皇帝的车驾而来,刹那间,杀声直震长安。 “杀!” “贼子尔敢!”夏英没想到在有如此多护卫的情况之下,竟然还真有人胆大包天来袭击皇帝的马车,赶紧大声下令:“皇城司听令,弩箭!” 皇城司的秘卫们皆是训练有素的精英高手,此时闻言纷纷从背上取下弩箭,瞄准从楼上跳下来的几个人,刹那间漫天箭雨便向他们飞去。 “哈哈,雕虫小技!”只见带头的那个人怪笑一声,一甩兵刃,却是一柄连着长长铁链的流星锤。 他将流星锤在身前甩将开来,速度快得如同形成了一道屏障般,将射过来的箭矢悉数弹开。其他几名刺客也拔出兵刃,在空中各展武艺,那些箭雨竟伤不到他们分毫。 “皇帝陛下,老衲来取你性命了!”只见为首那名刺客重重地往地上一砸,瞬间将两名秘卫踩倒在地,接着右手猛地一拉,身后那人头般大小的流星锤便向着德化皇帝的马车砸了过来! 马车上的夏英见这一锤势大力沉,不敢硬接,只得侧身躲闪。在铁球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再以长刀斜劈,狠狠斩于系在铁球后面的铁链上,虽未斩断,但那铁球被扯了一下,方向偏了少许,落在了马车旁边的青石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这一连串变故不过发生在刹那之间,随着铁球落地的一声巨响,嫔妃们尖叫出声,德化帝终于反应过来,赶紧牵上皇后的手,车上的皇室众人纷纷在秘卫的掩护下跳下马车,往车厢侧面躲去。他们作为皇族,从小就是娇生惯养,此时亲历江湖刺杀,一下全都慌了神。 后面那些皇亲国戚乘坐的马车也赶紧停了下来,见此情形纷纷跳车逃离。公孙家的护卫也赶紧掩护着公子小姐离开。公孙玥在人群中回首望着前面刺客的方向,眼里全是担忧。 四周的民众看到竟有人胆大包天袭击圣驾,更是惊叫着四散而逃。顷刻间,原本拥挤的人流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到处充斥着百姓们的尖叫声。 几名刺客落在皇帝的马车之前,呈现包围之势,与众多皇城司秘卫对峙起来。夏英怒目环视一周,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哼,原来是你们这些贼子。笑面佛、花寻欢、岳千湖、玉罗刹、叶思绮、孙屠夏……看来老邢说得不错,尔等果然和那个本司的叛徒混在了一起,竟敢惊扰圣驾,真是胆大包天,还不速速放下武器,听候发落!” “哈,听候发落?就凭你?”站在正前方的光头和尚冷笑一声,双手一牵,便将流星锤收回了手中。此人一身褐色僧袍,披着一件暗红色的袈裟,正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杀僧笑面佛。 笑面佛曾在天龙寺学艺,乃是当今天龙寺方丈通能大师的师弟。因为在与魔教的战斗中误杀了救命恩人,他从此变得疯疯癫癫,被通能收回了法号,关押在寺内。后来,他凭借一柄铁链流星锤,先是击杀了看守,又破了天龙寺的十八天龙阵,逃了出来,从此浪迹江湖。 此人天赋极高,武艺通神,即使当年在天龙寺中,也是仅次于通能大师的高手。他叛离天龙寺后,逃到江南,灭掉了好几个正道宗门,又与前来清理门户的通能大师大战上百回合,最终成功逃走,由此闯下了一番凶名。要知道,通能大师乃是当今正道公认的第一高手,而这笑面佛不仅与通能力战百余回合,最后还能顺利逃脱,即使是流云宗宗主崔明娥、白蛇山庄庄主白江等正道魁首,也不一定能做到。 其余几名刺客也同样不是无名之辈,除了叶思绮这个魔教前任圣女外,还有之前被萧霆生捉拿归案,后来又被萧霆生叛逃后暗中救走的魔教前任长老花寻欢、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霸刀门前任长老岳千湖、被誉为江湖第一女刺客的玉罗刹、还有因为顺天帝南征而被害得家破人亡的楚朝将门贵族之后孙屠夏。 这几个人无一不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不说叶思绮这个曾经的魔教年轻一辈第一人,花寻欢、岳千湖、玉罗刹、孙屠夏也均是成名已久,恐怕随便一个都不在白家兄弟之下。平时这些人都神龙不见首尾,寻常江湖客说不定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其中之一,如今他们却齐聚皇城,只为了行刺这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哼哼,皇帝陛下,听闻您曾亲自开口,钦点我为皇城司天字要犯,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一下您呢?”花寻欢身着一身大绿袍,舔了舔嘴唇,对着皇帝躲藏的马车处高声笑道。 旁边的叶思绮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往后面挪开了一些。这花寻欢曾是魔教长老之一,也是不弱于她爷爷魔教大长老的高手,虽然长得一副好皮囊,看上去不过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小白脸,但他实际上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了。 此人行事太过淫邪,绑架过许多清白少女带回府中,逼迫她们与自己双修。后来他绑架了一个知府的女儿,那姑娘宁死不屈,最后香消玉殒,不仅惹得皇帝震怒,连新任教主都看不过去,将他赶出了魔教,之后便被萧霆生捉住关押在了天牢里,在萧霆生叛逃后,又被救出来加入了暗霆之中。 “各位小心,皇城司还有高手没有现身。”另一边,一个形如关公的长髯大汉举着一把九环刀,颇为郑重地摆着架势。此人乃霸刀门的前任长老岳千湖,与霸刀门现任的门主皇甫奇是师兄弟关系。据说此人武艺不在皇甫奇之下,只是霸刀门门主历来由皇甫家的人担任,岳千湖因此不服,便离开了宗门,没想到曾经作为正道的他也会加入暗霆这种刺客组织。 “无所谓,管他来多少人,通通杀掉便是。”最角落的孙屠夏扛着一把大刀,声音粗壮。他的家族是前朝大楚封了侯位的将门世家,在顺天帝灭楚时也被屠戮,只有他逃了出来,从此改名孙屠夏。他一直在江湖上到处拜师学艺,同时寻找盟友,试图颠覆夏朝为家族报仇。 玉罗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摆好了架势,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她看上去三十岁上下,脸色苍白,容貌普通,属于见了下一秒就忘掉的类型。其真名无人知晓,江湖人只知道她当年是一个刺客行馆的馆主,在行馆被萧霆生灭掉后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两年未见的叶思绮越发漂亮了,一双美眸似含情脉脉,脸蛋跟狐狸精似的,身着一袭黑衣,柔顺的长发扎成马尾,手中仍持着那条曼陀罗长鞭,站在玉罗刹身旁。在今日的诸多高手中,单论武功,她只能算最弱的那个,但因为她还有一手毒功,所以威胁反而是几个刺客中最大的。 “老邢啊,今天这阵仗可比我们想象中大多了,此处接近城中心,那些城防军调来不知得要多长时间,只靠皇城司恐怕压根抵挡不了他们啊。”夏英额头冒汗地想道。 他虽是皇家第一天才,皇城司四大指挥使之一,与邢无意、萧霆生齐名,但以他的体质无法修炼明妄心经,今日的武艺全是靠着年复一年的刻苦修炼得来的,比邢萧二人都要差上一筹。 若是只应付这些人中的一两个,他还有些信心,但此时面对六个人,其中笑面佛还是绝对不输于他的顶尖高手,自然发怵。其余皇城司秘卫虽然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但在这种顶尖高手的较量中也没多大作用,就算一起上,能拖住其中几个就已经够给力了。 笑面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虚,嘿嘿一笑,将流星锤提在手中,慢慢甩了起来。 一众皇城司举起长刀,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只见一边的叶思绮突然双手在腰间一抹,便是数个小瓶扔出,掉在了众秘卫的脚下。只听得砰的几声,瓷瓶碎裂,一阵浓浓的黄烟弥漫开来,将众人笼罩其中。 “这烟有毒!”夏英是内家高手,略闻一下便闻出这烟虽不致命,却含有致幻之物,能影响人的心志。他吃了一惊,高喊道:“快护送陛下冲出去!” “休想!” 只见得夏英面前的烟雾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散,巨大的铁球已经飞速砸来! 夏英到底也是顶尖高手,临危不乱。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躲开,否则中锤的就是自己身后的车辇,说不定连皇帝都要受到波及。只见他再次用了刚才的老方法,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在铁球擦身而过后便一刀砍在铁链上,铁球再次歪了方向,却是砸中了马车的一个车轮。那车轮哪经得起这一击,瞬间便被击得四分五裂,整辆马车顿时一歪,躲在车厢后的德化帝和其他皇室成员们顿时暴露在了浓烟中。 “咳咳咳!”德化帝哪见过这阵仗,猝不及防下几口烟雾吸入肺中,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旁的皇后赶忙扶住他拍打背部。奇怪的是,相比皇帝和其他皇室成员狼狈的样子,皇后虽然一脸焦急,但却似乎并未怎么受到影响。 “这……这烟不是……”她喃喃自语道。 “该死!”听到皇帝的咳嗽声,夏英顿感不妙,本来在烟雾中,这些人暂时还摸不清皇帝的位置,但这一咳嗽,马上就暴露了。果不其然,烟雾中几道人影立刻跃起,便往德化帝的方向赶去。 “保护圣上!”夏英怒吼道,同时往笑面佛的方向冲去,他这次可不会给对方收回锤子的时间,几个箭步便走到了对方的脸上,一刀劈下。 “嘿嘿,想近身抢攻?”笑面佛咧嘴一笑,两手一抖,铁链便唰拉拉地缠在了长刀上,死死架住。 “这家伙,力气竟然如此之大!”夏英暗暗惊讶。他平生对战过气力最大的人就是邢无意,哪知眼前这和尚力气竟不比邢无意小多少。 就在夏英被笑面佛挡住之际,花寻欢、岳千湖、玉罗刹、孙屠夏齐齐朝着德化帝冲去,众秘卫赶紧聚在皇帝身前,试图阻拦,但以他们的武艺,对付寻常江湖人尚可,却如何是这几位凶人的对手?再加上方才吸入了叶思绮的毒烟,这些秘卫竟是身虚力乏,抵挡不过一招就被打趴在地。 眨眼间,这四人就冲到了离德化帝不过一丈之地。如此近距离下,纵使德化帝天下之尊,也不由得露出了惊慌之色。 突然,一道身影从皇帝身后冲出,大氅一挥,浓烟顿散,一把长刀带着劲风横扫了过来。 几名刺客吃了一惊,连忙齐齐往后闪开。 那身影一刀逼开几人,却并没趁势追击,只是停留在原地,横刀身前,冷冷看着他们,玄色官袍上的龟蛇随风而舞,形态可怖。 邢无意,到了! 第36章 师徒再见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邢无意横刀站在众刺客面前,率着自己手下的秘卫将皇帝挡在了身后。他刚刚带领着自己的部下检查完城南的屋舍,没发现可疑人物,却没想到这几名刺客会偷偷潜伏在最高的月满楼上。见到这边起了浓烟,才匆忙赶了过来。 见到邢无意这个皇城司第一高手前来救驾,德化帝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爱卿,将这些胆大包天的贼子通通拿下!”他怒声道。 在场的刺客无一不是见多识广,自然也认得邢无意,知晓他“阎罗王”的赫赫凶名。此时见到这个传闻中天下无敌的皇城司头子,不由得也感到紧张。 “遵命!”邢无意答了一声,脚下一动,提刀便向最近的岳千湖杀了过来! 没想到一打四的情况下,邢无意居然还敢抢攻,饶是岳千湖沉稳无比,此刻也吃了一惊,忙举起九环刀抵挡。 “铛——” 只听得一声的响亮碰撞声,岳千湖只觉刀上传来一股大力,几乎快要脱手而出。惊骇之下,他连连后跃了几步,赶紧拉开与邢无意的距离,精铁铸造的九环刀上竟被砍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而其他刺客趁此机会,齐齐向邢无意攻去。 邢无意一刀击退岳千湖,见其他人的兵刃到了自己身前,却是不慌不忙。只见他速度奇快,侧身避过孙屠夏斩来的大刀,手中的抱月刀一记侧斩,砍向玉罗刹,同时一脚踢出,却是后发先至,踢在了花寻欢的胸口。 花寻欢的武器是一把铁折扇,本来就吃了手短的亏,这下扇子没碰到邢无意,反而被他一脚正中要害,直接被踢飞了出去,还在半空中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玉罗刹使一对短刺,见这一刀来势凶猛,不敢以伤换伤,只好收回攻势,将刺架在身前挡住了这一刀。下一秒,她也尝到了方才岳千湖同样的滋味,被刀上沉重的力道一下击飞。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起发动攻势的三个人就被击飞了两个! 孙屠夏暗吃一惊,再次举起大刀,见此时邢无意面前只有自己一人,便不再敢留手,急忙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狂刀乱舞。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大刀的长柄中间,一用力,整把大刀就旋转了起来,在他面前形成了一片刀光,卷向邢无意! 邢无意此时刚打退花寻欢和玉罗刹,见他使出这招,赶忙一脚轻点地面,往后跃开。 “接招!”孙屠夏怒吼一声,继续向邢无意冲去,手中的刀越转越快,如同绞肉机一样,旁边的马车仅仅是被这片刀光轻触到,便一下子被劈得粉碎,看得邢无意背后的皇族们胆战心惊。 “好机会!”后面的岳千湖见孙屠夏大发神威,便举着刀也向邢无意冲来。 “有意思,”邢无意不慌不忙,冷笑一声道:“这招应该是脱胎自天龙寺的疯魔杖法吧,可惜远未得其精髓!” 只见下一秒,他一刀递出,与孙屠夏身前的刀光狠狠碰撞! “啊——” 只听得孙屠夏一声的痛苦的叫喊,七尺长、数十斤重的大刀竟被一下挑飞!再看他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几根手指竟是被齐齐削断! 原来,方才邢无意将抱月刀搅进了孙屠夏的刀光中,依靠着抱月刀的坚硬,顺着刀柄直接斩掉了孙屠夏的手指! 长刀被挑到空中还未落地,孙屠夏剧痛之下赶紧向后退却,与此同时,岳千湖举着九环刀劈了过来! 邢无意仍是一脸冷笑,没拿刀的另一只手抬起,以极快的速度按在了岳千湖的胸前。 “寸劲!” 一股大力从岳千湖胸口处传来,他顿时一口血喷出,刀还未落下,整个人就已被击退了七步有余。 “还没完呢!”邢无意冷喝一声,一个箭步冲出,抱月刀直直劈向孙屠夏! 他的速度快了孙屠夏太多,这一下孙屠夏只感觉眼前一阵黑影晃过,下一刻,血光冲天,竟是被邢无意一刀斩成了两段! 鲜血喷涌,混杂着内脏的碎片,溅了邢无意一身,玄色衣袍染上了大片的暗红色,将他衬得宛如地狱里出来的战神一般。 后面的嫔妃们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纷纷惊叫出声,夏绫以及另外两个皇子更是捂着嘴几欲呕吐,即使是德化帝也眼神微惊,不过下一秒就涌上了喜色。 没想到邢无意两招就秒杀了一个刺客! 这时,一边的花寻欢和玉罗刹才堪堪站起身,见邢无意不过一招就破掉了孙屠夏的绝技,还顺手将其斩杀,都不由得一阵惊惧。 孙屠夏在他们这几个刺客里,武功虽然仅仅只比叶思绮和玉罗刹强上一些,但大家都是顶尖高手,就算有差距也并不算大,哪怕是笑面佛来对战他,没有数十个回合也极难拿下,没想到竟然被邢无意如此轻松地斩了,当下两人都萌生了退意。 其实别看邢无意虽然赢得轻松,但刚才这招却是一步险棋。若是使用者没有足够强悍的内力,这样冒然刺进刀光之中,武器瞬间便会被打飞。就算内力足够,但若是兵刃太脆,那也会被直接搅碎。 而邢无意使用的宝刀并非普通秘卫所使用的长刀,而是以陨铁打造的神兵,与摘星剑是一对,名为抱月。正是依仗着自己的深厚内力以及抱月刀的坚韧,邢无意才敢以此招破敌,可以说孙屠夏这引以为傲的绝招完全是被邢无意和抱月刀克制了。 岳千湖也飞速后退,与两人站到一处。此时此刻,江湖上的三名顶尖高手并肩而立,兵刃齐齐指向邢无意,却是不敢再轻易上前了。 另一边。 夏英见邢无意赶到时便松了一口气。他是知道邢无意的实力的,至少皇帝那边是不用担心了,便把全部心思用在了眼前这笑面佛身上。 他用出全力,将刀从铁链中抽出,使出皇城司的刀法猛攻过去。笑面佛流星锤尚未收回,在他连续抢攻下只能不断用铁链阻挡,竟然被逼得连连后退。只是区区一根铁链,如何阻挡得了夏英的大刀?不过几个呼吸间,夏英便一刀拨开铁链,刀尖刺向笑面佛胸口。 “嘿嘿。”哪知笑面佛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只见他另一只手一扯,腰后忽地甩出一把飞斧,劈向了夏英! 猝不及防下,夏英大吃一惊,连忙回刀抵挡,但那斧子速度太快,却已是来不及。危急之下,他只得努力侧过身子,只见那斧子从他身前劈过,划破了官袍,鲜血喷出。 剧痛传来,夏英赶忙往后拉开身位,低头一扫,只见自己胸口处被劈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涌出。 “该死!”他赶紧运气止血,旁边一名未受到烟雾影响的秘卫赶忙上前,从怀里拿出一瓶金疮药。夏英撕开胸前衣物,一边将药倒出尽数抹在胸口,一边怒道:“赵褚,你过去保护陛下,不用管这边。” “是!”这名秘卫抱了抱拳,便朝德化帝的方向冲了过去。他乃是夏英下辖的皇城司千户兼副指挥使赵褚,武艺也是不低,因此才未受到烟雾影响。 而笑面佛一招得手,得意地笑了一声,却是趁此机会收回了流星锤。原来,他这流星锤所系的铁链另一端,还装了一把短斧。他平时用流星锤战斗,而短斧则挂在腰后,用袈裟遮盖。在遇到难以取胜的高手时,便会示敌以弱,待对方近身放松警惕时甩斧偷袭。这招屡试不爽,通能大师就曾经被这一招伤到,才致使他成功逃走。 此时收回流星锤,笑面佛笑意更甚,他弓着身子,像猛兽注视猎物般紧紧盯着夏英,手里流星锤又开始甩动起来,似乎在准备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那边的邢无意竟突然秒杀了孙屠夏,瞥到这一幕的笑面佛也惊了一下,不禁暗暗想道:“萧霆生那小王八蛋,可没说他这鳖孙师傅这么厉害,这王八蛋再不出手,恐怕咱们得全军覆没了!” 想罢,他赶紧高声叫道:“姓萧的,你这师傅忒也厉害!还不出手,更待何时啊!” 两方人马正剑拔弩张之时,这一声喊出来,几人都愣了愣。只见随着叶思绮所放的烟雾渐渐消散,一道身影也从中慢慢走出。 不再是往日熟悉的灰白官服,而是一袭青衣,头发用竹簪简单地束起,显得十分内敛。若不是腰间挎着的宝剑,恐怕路人只会把他看作一个长相出众的书生。 正是皇城司前任指挥使,邢无意的徒弟,萧霆生! “竟然如此狼狈,看来你们果然不是我这师傅的对手。”只见萧霆生脸上噙着儒雅的微笑,慢慢走上前,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邢无意身后的皇室众人身上。 见到他,岳千湖、花寻欢等人都是面色一松,似是轻松了许多。 “霆生,难道你想亲自出手拦我吗?”邢无意冷冷地看向他。 “我要是跟你交手,今天怕是只能无功而返了。”萧霆生淡笑一声,看向邢无意身前被劈作两段的孙屠夏尸身,恨铁不成钢般地摇摇头,道:“可惜了,这家伙……若是他能听我的话,不用自己那破绽百出的绝招对付你,说不定还能多撑一会儿……这些江湖人一个二个都骄傲得很,好心相劝也不肯听……” “哼,看来你们的确是有备而来。”邢无意冷哼一声:“叶思绮现在不见人影,怕是已经偷偷溜走去准备什么东西了吧。可惜终归是旁门左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行不通。” “呵,今日我在这里,我们的实力未必就差皇城司多少!”萧霆生突然脸色一变,冷喝一声,只见那边笑面佛已经率先动手,流星锤激射而出,竟是砸向了邢无意! 这记偷袭连夏英都未料到,笑面佛竟然绕开了他去攻击邢无意。但邢无意神色不见波澜,只见他快速一记转身踢,一脚踢在流星锤侧,轻轻松松就将这带有千钧之力的锤子踢飞了出去,反而砸向了萧霆生! 萧霆生也不慌不忙,只见他抬起一只手,竟直接将那铁球接在手里,再在手中快速拨弄了几圈卸去力道,最后稳稳当当地将其抓在了手中。 刚才夏英都不敢硬接的流星锤,此时却这样被两大高手当皮球玩。 “两年过去,看来你的无极剑法也快到了无剑胜有剑的地步,竟能将这招四两拨千斤用得如此炉火纯青。”邢无意盯着萧霆生,冷笑道。 “跟师傅比还是有些差距的。”萧霆生也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萧霆生突然笑了一声:“瞧我,太久没见到师傅,竟然如此得意忘形了。” 只见他手一甩,便将那几十斤的铁球高高抛向了空中。 “嘿嘿,贫僧来也!”彷佛是接收到了信号,笑面佛狞笑一声,从夏英身边跑过,向邢无意冲来,双手一拉,那铁球便再向着邢无意砸去。 “你的对手是我!”夏英怒目转身,正准备追上去,岳千湖却拦在了他面前。 “你们这些贼子!”夏英见那笑面佛直直冲向邢无意,似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又看见眼前这个已经受伤的老家伙前来阻拦自己,不由得大为恼火,直接一刀斩出。岳千湖也毫不示弱,同样举刀砍来,两人战在一处。 见夏英被缠住,自己面前则有萧霆生、笑面佛、花寻欢、玉罗刹诸多高手,邢无意也不敢托大,再次一脚踢开铁球,高声叫道,“皇城司众人,速速带陛下离开!” “是!”趁着烟雾散去,赵褚和邢无意手下的千户李易带着几名秘卫赶紧来到皇室众人身边,试图护送他们离开此地。 德化帝在李易和赵褚的搀扶下慢慢前行,宫女太监们也各自搀着其他人跟在后面。皇城司其他秘卫围在周围,以防还有刺客偷袭。有些秘卫想举弩箭攻击那些刺客,但两位指挥使现在与他们斗在一起,一旦射箭,极有可能会误伤。 就在他们撤离时,萧霆生带着几名刺客已经与邢无意交上了手。萧霆生的武艺本就不输于邢无意多少,再加上周围几个得力臂助,一时间竟然压制住了对方。 眼光瞥向德化帝的方向,萧霆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夏冬啊夏冬,还不出手么。” 第37章 再次交手 这边,李易和赵褚正护送着德化帝和其余皇室成员沿着街边撤离,那边众刺客仍然在和皇城司大战。 邢无意与萧霆生武艺不相上下,虽然邢无意经验更加丰富,但萧霆生这边有好几个高手助阵,一时之间竟将邢无意压制得节节败退,若非手中的抱月刀犀利,恐怕已经败下阵来。 就这样,萧霆生一直压制着邢无意打了上百回合,他看到德化帝此时已经撤离得远远的,便对着笑面佛道:“佛兄,皇帝已经快要逃走,我得去追他了,邢无意这边就要劳烦你拖住他。” “嘿嘿,放心吧。”笑面佛怪笑道:“就按咱们计划的那样,你且放心去,老衲定不叫邢无意来干扰你。” “多谢。”萧霆生点点头,一个后跃从战斗中脱身而出,朝着德化帝追了过去。 邢无意在萧霆生手下苦苦支撑上百回合,此时已是疲累无比,萧霆生脱离战局后,他立即轻松了很多。但是笑面佛也不是易与之辈,和花寻欢,玉罗刹一起,再次将邢无意包围在中间,流星锤、铁折扇、钢刺同时攻了过来。 “该死!”邢无意被他们牵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霆生向皇帝追去。 “看来萧霆生这次也是有备而来,竟招募了如此多的高手,”他一边抵挡着三个刺客的进攻,一边心中暗暗想到:“还有一个叶思绮也已不知所踪,只靠冬儿一个人,恐怕是很难挡住他们……唉,此次活捉萧霆生的计划已是难成,事到如今,唯有相信他了。” 那边,赵褚一边护送德化帝,一边从怀里拿出一支烟花,点燃引信发射到了天空中。这是在通知长安城里守卫在其余地方的皇城司秘卫前来支援,很快就有附近的秘卫们驾驶着马车朝这边冲了过来。 “陛下,马车等会儿就到,再坚持一下。”李易道。 德化帝终究是一代天子,此时眼里惊慌之色早已尽去,只是脸带怒容,看样子是对这些敢当着众百姓面刺杀他的刺客极为痛恨。 就在这时,他们远远地看到萧霆生冲了过来。 “不好,是白虎使……是萧霆生!”这下皇城司的众人都略显慌张,作为他们曾经的上司,萧霆生的恐怖身手在他们心中可谓是丝毫不逊于邢无意。 李易和赵褚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同时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作为此时皇帝身边身份最高、武功最强的两名秘卫,只能硬着头皮拦了上去。 顷刻间,萧霆生就追到了众人身前。李易赵褚迎头直上,三人瞬间交手。李易一拳打向萧霆生胸口,赵褚则同时使出一记扫堂腿,攻向萧霆生下三路。 萧霆生毫不慌张,纵身一跃,身体凌空旋转,同时躲开了冲拳和扫堂腿,再以极快的速度打出一拳,一下打中了李易胸口,接着刚落地便是一脚踢出,踹在赵褚背后,将两人纷纷击退。 “可恶!”李易和赵褚同时后退了好几步。作为皇城司的千户,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位前任的白虎使大人是有多大能耐的。若非萧霆生刚才一直与邢无意交手,以至于消耗了很多体力的话,恐怕就刚刚这一次过招,两人纵使不死也得重伤了。 此时皇帝正在背后撤离,他们肯定不能退,只能再次迎了上去。两人改变打法,不再主动进攻,而是尽力防守。他们一个是邢无意下辖的千户,一个则是夏英下辖的千户,都不是萧霆生的嫡系,因此对他的招式并不算熟悉,招架起来十分困难。 但好在方才萧霆生与邢无意比斗良久,体力消耗甚大,此时似有边打边趁此机会调息的意思,倒也没展现出太大的压制力。 就在这时,从街道的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名皇城司的秘卫驾驶着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急匆匆地朝这边赶来,正是来接皇帝的援军。李易和赵褚心下暗喜,照此情形来,他们能拖萧庭生十几个回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而这段时间完全足够德化帝乘上马车回宫了。 后面的德化皇帝本来见到萧霆生追了过来,又再次感到慌张。今日原是他登基以来的首次游行大典,为的是向京城众百姓彰显自己的功绩,却没想到天降这么些个刺客来刺杀他,简直令皇家丧尽颜面。 他有些埋怨邢无意事前搜查京城不够仔细,完全没有提前发觉这七个刺客。不过好在救驾的马车过来了,今日应该能顺利离开。其他皇室成员也侥幸的喘了一口气,只有夏绫眼神中仍充斥着担忧,不时地四处打量着,好像在寻找谁。 就在那马车快要跑到近前时,只听得几声“咻咻”的破空声响起,空中不知何处飞过了几枚飞镖,一下便割断了那系着马匹和车轴的绳子,还有几枚飞镖则直接扎在了两匹马的屁股上。 “不好!”那驾驶着马车的秘卫惊叫一声,只见两匹马吃痛,瞬间便脱缰而出,嚎叫着直朝皇帝冲了过去,而失去了马匹的马车车厢一歪,直接翻在了路边。 “保护陛下!”见这两匹马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几名秘卫大惊失色,连忙挡在前面组成了肉盾,试图为皇帝挡住这两匹马的冲击。 但就凭他们几个,又如何挡得住马匹的冲击呢?就算能挡下来,那冲击也难免波及后面的皇族。秘卫们此时心存死志,后面的嫔妃和两位皇子更是被吓得惊叫起来,谁也没想到,刚才还以为可以带他们逃离的马车,一下就变成了索命的鬼驾! 就在这时,阁楼上飞身而下一道紫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几名秘卫的身前,正是潜藏已久的夏冬! 他身材娇小,在这两匹发狂的骏马面前就仿佛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一般,但他的眼神却寒冷无比,似乎根本未将这马匹放在眼中。 就在两匹马冲到夏冬的面前的一瞬间,只见他侧过身,右腿高高抬起,以不逊色于萧霆生和邢无意的速度,飞快地在两匹马的侧颈处先后狠狠踢了一下。只听得两匹马几乎同时痛苦地长嘶一声,虽然去势未减,但方向却被这股外力强行扭转了角度,从夏冬身后众人的旁边擦身而过,斜斜地撞进了大路两边的店铺之中,木板破裂声随之响起,扬起阵阵烟雾。好在今日游行大典,店铺里空无一人,因此没有误伤。 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传来,,却是皇城司在长安其余地方巡视的数十名秘卫支援了过来。 “呼——”看到前面那个小小的身影,德化帝松了一口气,刚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他知道夏冬乃是邢无意收的第二个弟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武功决计不会差到哪里去。 夏绫不知道皇城司有什么计划,此前未见到担任护卫的弟弟,心里一直十分担忧。如今见到夏冬终于出现,她眼中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总算放下心来。 只见夏冬未来得及向德化帝见礼,先快速来到一名秘卫身边,从他背上拿下十字弩,直接搭上箭矢,便朝着一旁的一座阁楼上射了出去。 一道高挑的身影从阁楼上一跃而出,躲开了这一箭,轻轻地落在地面,正是叶思绮。 “看来你早就发现我躲在这儿了。”看着这个两年前亲手抓住自己的小弟弟,叶思琪娇声笑道。 “哼,方才切断马车缰绳的飞镖就是你扔的吧。”夏冬冷哼一声,没有给她好脸色,转身对着德化帝道:“陛下恕罪,微臣方才一直潜藏于此,就是为了监视这个妖女,以防她偷袭陛下,是以救驾来迟。” “好、好、好!”德化帝见到夏冬后高兴无比,哪还有心思怪他,只连说了三个好字。 “呵,夏冬,你终于出现了。”就在这时,那边传来了萧霆生的声音。 只见李易和赵褚两人已经倒在地上,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分明已经都被萧霆生打伤。而他本人仍是一副十分轻松的样子,缓缓走上前来。 “夏冬,两年过去了,仍然不肯改变主意吗?” “抱歉,又要让你失望了,师兄。”夏冬刷地拔出了摘星剑,剑尖直指萧霆生。 自从萧霆生叛逃后,邢无意便将这把摘星剑给了夏冬使用。两年的时间里,夏冬除了在西凉建立皇城司情报网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修炼各大门派的剑法。在明妄心经的加持下,如今的他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江湖上的剑道名家。 “这把剑倒是与你相配,可惜……”萧霆生缓缓摇了摇头:“既然你仍然执迷不悟,那我们就手下见真章吧!”说到这里,他大喝一声,便冲向了夏冬。叶思绮也同时上前,两人形成包夹之势。他们清楚地知道,想要带走目标,那就一定要击败夏冬,否则不可能成功。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三人便交手了数招。这两年来,夏冬和萧霆生各有进步。夏冬以逸待劳再加上手握摘星剑,处于全盛状态,而萧霆生方才与邢无意大战,已经消耗了太多内力,尽管在与李易、赵褚战斗时恢复了一些,却仍不是夏冬的敌手。 但叶思绮却给了夏冬一个大大的震撼。 两年前的叶思绮被他偷袭,只用了两招便被制服,水平最多也就比虎拳派郑昊那类二流宗门的掌门强上一些,但如今叶思绮的水准竟是已经接近了白江、白河这类江湖的一流顶尖高手。 要知道,夏冬和萧霆生他们都是依靠着明妄心经这种堪称作弊的功法,才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练就如此强的武艺,而叶思绮今年不过双十年华,武功便能直逼正道大宗的宗主,即使有萧霆生指点,这种天赋也绝对恐怖,江湖上可能只有当年的那几位魔教教主能与之相比了。 此时她一根鞭子上下翻飞,与萧霆生配合着不断进攻,竟给了夏冬莫大的压力。夏冬手里的摘星剑虽然是神兵利器,锋利无比,但是因为形状与寻常的长剑不太一样,铸造得十分细长,每每被叶思绮用鞭子缠住剑身,却是难以斩断,只能陷入被动的局面。 夏冬疲于应付,萧庭生也急切地想要进攻。他知道,光凭笑面佛、花寻欢和玉罗刹三个人,必定抵挡不了邢无意多久。一旦邢无意支援过来,那他如今好不容易营造的优势局面就会荡然无存了。 三人战了数十个回合,萧霆生往旁边瞥了一眼,见到站在一旁的德化皇帝正带着皇室成员,在几名秘卫的掩护下准备骑着那些秘卫刚骑过来的马离开,不由得一笑。只见他一剑拨开夏冬刺来的摘星剑,另一只手忽然探入怀中,紧接着几枚飞镖甩出,朝着德化帝等人飞了过去。 “小心暗器!”夏冬大声道,好在其余的秘卫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挡在皇帝的身前,拔刀将暗器打落在地。 叶思绮见状,也从腰间解下几个小瓶,飞快的朝那些秘卫扔去。那些秘卫还以为又是飞镖,下意识的想要出刀将小瓶斩落。 夏冬叫了声:“别!”却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小瓶被秘卫击碎,黄色的烟雾再次炸开,皇帝等人瞬间又被笼罩其中,马匹也一下受惊,竟是再次跑开了。 叶思绮见这一下得手,便往后退开了几步,脱离了和夏冬的战场,朝着德化帝众人奔袭过去。夏冬想要拦截,却被萧霆生死死地缠住。 面对叶思绮,这些秘卫平日里纵使不敌,也能前赴后拥地挡住她一阵,但此时他们吸入了黄色的烟雾,不由得个个都开始身体发软,就像刚才那些护卫皇家马车的秘卫一样。 四周的宫女太监们更不用说,在烟雾中连站都站不稳了。而叶思绮已经提前服了解药,在烟雾中丝毫不受影响,轻描淡写的几招,便将众人都击倒在地。 见到周围一圈秘卫都被自己打趴下,显露出了躲在他们身后的皇室成员,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径直朝着皇帝走去。 第38章 僵持 “咳咳!”浓浓的黄烟中,德化帝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将皇后和其余人都护在自己身后,看着缓步走来的叶思绮,怒声道:“你这妖女,为何要刺杀朕?” “呵,皇帝陛下,您可别自作多情了,”叶思绮轻笑一声,“我们的目标可不是您。”说完,她伸手在皇帝侧颈上一敲。德化帝毕竟不是武人,体力不佳的同时又吸入了致幻的烟雾,一下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从这里就能看出,叶思绮虽然武功不是几个刺客中最顶尖的,但就冲着这一手类似于现代烟雾弹的本事,以及这些烟雾的致幻效果,她的威胁对常人来说绝对不在萧霆生之下。 只见叶思绮满面笑容地来到皇后的面前:“皇后娘娘,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放心,我们不会为难您的。” 皇后虽然也处于烟雾中,却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见到皇帝倒下,她眼里满是担忧。此时听到对方的目标竟是自己,她似乎也并未感到惊讶,而是抬眼看向叶思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意欲挟持本宫?到底有何企图?还有这胧月烟,是从何处得来?” “皇后娘娘的问题还真多啊……本姑娘只是个在萧大哥帐下效力的普通刺客罢了。”叶思绮语气温和:“不过娘娘放心,此来自然是有些小事儿,据说只有娘娘能做到,想请娘娘配合一下,不会伤到娘娘……对了,还有公主殿下。”说完她转眼看向一旁怒视着她的夏绫。 “该死,你们想做什么?!”听到叶思绮竟然连夏绫也要带走,夏冬刹那间心神大乱,剑招也一时没了章法。萧霆生抓住破绽,一记重拳便打在了夏冬的腹部,一下将夏冬打得倒飞而出,摔在了路边,吐出一口鲜血。 “夏冬,战斗中分身可是会致命的。”萧霆生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受伤便不再理会,转身便往烟雾里走去。 “至于娘娘说的什么胧月烟……抱歉,本姑娘不知道那是什么,这些烟雾都是我自己调配出来的。”叶思绮一边说着,一边走向皇后。 皇后闻言,语气忽然激动了起来:“你在骗谁?这烟怎么可能是你自己调配的?就算你尽力隐藏身份,但这烟雾绝对瞒不过皇城司!你可知这会对家族造成多大的伤害?!会令陛下多么心寒?!” “你在说什么……”叶思绮眼神诧异地盯着皇后,“我姓叶,乃是赤焰天大长老叶知秋的孙女,与皇后娘娘的家族……嗯……毫无关系。这些黄烟,也是爷爷教我调配的。” “什么……?!”皇后娘娘一下呆住了:“难道,你不是……不对,你这长相……” 此刻的烟雾里,几位嫔妃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见到萧霆生走来,更是害怕地缩在一起,连连往后退却,只有二皇子的生母赵贵妃踏上一步,挡在了最前面,对着萧霆生和叶思绮怒目而视道:“你们这些贼子好生大胆,不仅对着陛下动手,还妄图带走娘娘和殿下。若还不束手就擒,皇城司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 这位赵贵妃乃是大夏名门赵家之女,容貌昳丽宫装如雪,一身贵气咄咄逼人,竟将叶思绮唬得退了退。 “赵贵妃不愧是皇帝陛下除了娘娘外最宠爱的妃子,不过我们对你并不感兴趣,请你不要逼我做出辣手摧花的事。”只见萧霆生来到众人身前,上一秒还如同书生般儒雅,下一秒却猛地推开了赵贵妃,伸手向皇后的手腕抓去。 忽然,只见皇后的双手如闪电般击出,一下子点在了萧庭生的胸口!猝不及防之下,萧庭生只觉得胸口一麻,蹬蹬向后退了几大步。 “什么?”旁边的叶思绮本已抓住了夏绫的手腕,见到萧霆生竟然被偷袭,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松手往后退了几步。 “萧大哥,你怎么样?”她担忧地问道。 “哼,传说中的困龙指……果然如我所想啊,”萧霆生冲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直起身子,声音没有被偷袭的恼怒,反而有些奇妙:“谁能想到,作为全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皇后娘娘竟然会有这么一手好武艺。看来老岳的情报的确不假,娘娘就是我要找的人,若非你常年在宫中荒废了武艺,内力不精,恐怕这一下偷袭还真能叫我中招。” 皇后见自己这煞费苦心的一记偷袭没有起到效果,不由得心生绝望。 萧霆生此时看上去心情颇好,他对叶思绮示意了一下,叶思绮会意,便再次向夏绫走去,而萧霆生一把上前抓住了皇后的手腕。 “尔敢!” 只见夏冬不知何时再次冲了过来,手里的剑直直刺向叶思绮,叶思绮一下没反应过来,但萧霆生却反应敏锐,一剑将摘星剑挡开。叶思绮吃了一惊,连忙跃开。若不是萧霆生为她挡下这一剑,她此时怕是已被夏冬一剑刺穿了。 夏冬站到夏绫身前,举剑指着两人,嘴角带血,寒声道:“今日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带走!” “冬儿……”夏绫看着弟弟的背影,眼里噙着泪花。他比自己还要矮上不少,但此时那单薄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竟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爹、娘,你们看到了么,冬儿长大了……” “夏冬啊夏冬,你就一定要坏我大事么?”萧霆生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师弟执拗的性子,也不多言,拔出了长剑就冲向夏冬,两人再次战在一处。 叶思绮见两人打斗得难解难分,便也提着鞭子上前帮忙。夏冬如今内力深厚,这黄烟早已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可以轻易影响到他,但此时受了内伤,又消耗了许多体力,那烟雾致幻的效果还是渐渐对他产生了作用。 “夏冬,别抵抗了,”萧霆生似是感受到对方剑上的力道开始减弱,笑道:“你知道,我实在不忍心伤你。” 剑鸣声仍是不绝于耳,夏冬只是沉默着进攻,同时努力地调息,驱逐大脑里迷幻的感觉。 就在这时,叶思绮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叫道:“萧大哥,看那边!” “嗯?”萧霆生向她所看的方向远远望去,却是那边的战场似乎即将分出胜负。 只见夏英和邢无意在疯狂地进攻着,而萧霆生带来的刺客里,只有岳千湖和笑面佛还在苦苦抵抗,旁边,花寻欢和玉罗刹都已倒在地上,血流满地,动弹不得,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啧!”萧霆生有些难受,这些高手很多都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招募的,个个都是江湖上名动一方的巨擘,但如今死活不知,自是心疼。不过此时他也无暇多想,忙对着叶思绮道:“思绮,你快去将皇后和公主先带走!” 叶思绮也不磨叽,点了点头,便在萧霆生的掩护下躲开了夏冬的进攻,离开了战场。 “该死!”见到萧霆生又拖住了自己,夏冬不禁心下焦急,但刚才吃了教训,又不得不压下这股心情来集中精力与萧霆生过招。 那边,皇后尚在愣神间,叶思绮双手已经分别拉住了她和夏绫的手,就要带她们离开。 下一秒叶思绮却又被拦住,只见赵贵妃在后面用力拉扯着她的衣角,而太子夏宇和二皇子夏阳也一人一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贼,快快将我的母后和御妹放开!”夏宇脸色虽带着惧意,但此时仍鼓足了勇气拉住了叶思绮。夏阳虽然一言不发,力气却丝毫不比夏宇小。 叶思绮虽然长得越来越妖艳,但终归是黄花闺女一个,被陌生男子碰到手腕,又被喊作女贼,不由得心下烦躁,抬脚便踢。可怜两个皇子,虽然都已年满二十,力气不小,但娇生惯养的他们又如何是叶思绮这魔教妖女的对手?只见两脚一去,正中两人胸口,将两人远远踢开。 “你!”皇后见自己的儿子被踢飞,终于回过神来,惊怒之下,也用力开始拉扯,夏绫则一口向叶思绮抓住自己的手掌咬去。叶思绮见此越发恼怒,一掌劈在夏绫颈旁,夏绫登时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叶思绮又一掌拍向赵贵妃,但皇后再次出手,一指点在了她腋下,令她身体一麻,掌上的力道一下松懈,反而被赵贵妃一下抱住了手臂。 这下,叶思绮双手被赵贵妃和皇后分别抱着,饶是她武功高强,此时也难以挣脱。虽然可以运力强行将两人震开,但那势必会使两人受到内伤,赵贵妃倒还罢了,皇后作为他们此行的目标却是万万伤不得。 见到叶思绮被拖住,萧霆生也有些慌,他往邢无意那边看了一眼,只见笑面佛竟然已经逃走了,远远地只留下一个背影,而岳千湖一个人勉力支撑,眼看就要被击杀。 岳千湖是他的得力干将,当然不能死在这里。萧霆生怒吼一声:“老岳,你走!” 那边岳千湖远远听到萧霆生的叫喊,如释重负,立即一个后撤步,跃上一处屋顶便逃。 “老邢,你去保护圣上,我去追他!”夏英面带怒火,明显被这些刺客搞得恼怒无比。邢无意点点头,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皇帝的安全。两人立即分开,夏英朝着岳千湖追去,邢无意则奔向萧霆生。 萧霆生见邢无意赶来,心下焦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卖了个破绽,闪身绕到了夏冬身后,将后背留给夏冬,手中的剑却刺向了晕倒在地上的夏绫。 “不!”夏冬惊呼一声,连忙一剑刺向萧霆生的手腕,哪知萧霆生身子一侧,突然将剑反握过来,倒刺进了夏冬的腹部! “呜哇——” 一大口鲜血喷出,夏冬脸色惨白如纸,萧霆生借机手掌一扣,他手里的摘星剑便掉在了地上。夏冬知晓自己这是中了萧霆生的计,若是刚才自己直接刺萧霆生的后背,萧霆生此时已经被摘星剑洞穿而死,但他手中的剑也会直接刺到夏绫。 萧霆生知道自己会攻击他持剑的手来救夏绫,这是无解的阳谋。 “只要你和公主的关系不断,你就始终还有弱点……夏冬,在这一点上,你既比不过我,也比不过邢无意。”萧霆生语气略显得意。 腹部被刺穿的剧痛下,夏冬终于难以运气抵挡幻觉的侵蚀,他鼓起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了萧霆生的手。 “你——”萧霆生的语气瞬间化为惊怒,连忙运劲试图挣脱。 “呵呵……”夏冬丝毫不放,竟是让他一时间挣脱不得。此刻夏冬嘴角不断流出鲜血,但脸上却挂着一丝笑容。他回想起那年张叔在小屋里,为了保护他们,也是这般握住陈天蛟的手,硬生生地拖到了邢无意到来。 眼前似乎渐渐出现了张叔的身影。 “张叔……我……做得可好?” “怎么办?”那边,叶思绮也慌了起来。萧霆生见她两手都被皇后和赵贵妃缠住,却又不忍心直接用内力震开,而自己一时也难以挣脱夏冬的手,只好用另一只手摸进了怀中。 “你们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他咬咬牙,从怀中甩出了几枚飞镖! 只听得暗器入体的声音响起,赵贵妃的脸色也随之一变。 “母妃!”那边,二皇子刚挣扎着爬起来,便看到了这个场面,不由得惊叫一声。 赵贵妃眼神渐渐涣散,手也渐渐松开,胸前慢慢浸出一片血色,将白色宫装染成了暗红。 刚才的暗器,无一例外全打进了她的身体! 看见萧霆生出手如此狠辣,叶思绮脸色不由得变了一下。不过看着邢无意即将赶到,她也顾不上与萧霆生理论,赶紧挣脱了赵贵妃仍抱着她的手臂,转而搂住了皇后。 “妹妹……”皇后看见赵贵妃慢慢倒在地上,眼神悲痛,再次失了神一般没有抵抗。 “叶思绮……”血液不停从夏冬嘴角涌出,他用尽全力,断断续续地道:“不要……伤害……皇后……否则……你会……后悔的……” 说罢,他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第39章 司婉儿 顺天十三年的春天,大夏的附属王国大理国内。 七绝谷内的一处山崖上,开满了漂亮的紫色花朵,花香弥漫、虫鸟相鸣。花丛间常常能见到少女嬉戏的身影穿梭其中。 七绝谷有七绝,这漫山遍野的紫菱花就是其中之一。此花奇特无比,不仅漂亮,还多有妙用,可惜它只在七绝谷内开放,若移植到其它地方,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凋零。 这也是司婉儿最爱的花,她经常会摘下一朵,别在发间当作发簪,更显得美艳无比。 作为七绝谷的第二位千金,又与大理木王府的公子青梅竹马,司婉儿在大理的江湖上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怕谷主此时已重病在榻,七绝谷之威也不减当年,因此养成了她恣意骄傲的性格。 这位二小姐生得天姿国色,但习武的天赋却一般,自豆蔻之年后便再无心家中绝学,只爱在江湖上行走,继承七绝谷之志早已一股脑地丢给了天赋过人的姐姐。 各路江湖豪杰听闻这位二小姐的美貌,皆是意图上门求亲,却每每被谷主婉拒,只因司婉儿自幼就有一个游遍大夏的梦想,希望自己能寻得一个愿意陪她走遍五湖四海的如意郎君,因此始终不肯出嫁。 直到那年十八,司婉儿在木王府中赴宴时,见到了那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他一身王袍,气质昂然,俊逸优雅,谈吐不凡,连在大理一手遮天的木王都对其恭敬有礼。当下她便怦然心动。 那青年也对这活泼可爱又性情豪爽的江湖少女一见钟情,两人宴后私下相会,互表心意。司婉儿问他:“婉儿此生夙愿,唯遍览九州山河,不知君可愿同往否?” 那青年自信一笑,毫不犹豫地道:“有何不可?铭海愿与婉儿姑娘共游江湖!” 两人便在老谷主的见证下成了亲。 不久后老谷主忧愤去世,悲痛之下,她不愿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守孝期过后便和夏铭海一起离开了大理,游历西南各州。一年后,司婉儿诞下一子,取名夏宇。也正是这一年,她得知了情郎的身份,竟是大夏朝的大皇子。 她一度觉得自己一个江湖女子,根本配不上对方,甚至想过偷偷跑掉,但夏铭海却始终痴心不改,甚至直接带着她和刚出生的皇孙回到了长安,来到了顺天帝面前。 顺天帝虽然觉得儿子娶一江湖女子多有不妥,但在夏铭海一再坚持下,还是答应了许她正妃之位。只是作为妥协,夏铭海也不得不再纳了几名世家之女为侧妃,其中尤以大夏安宁侯赵平之孙女赵氏容颜为最。 司婉儿至今记得纳侧妃那天,自己在太子府中种下的紫菱花水土不服,尽皆枯萎。 赵氏身着大红喜袍向她见礼。她醋意大发,故意当众说对方奉的茶里泡了脏物,十分难喝。赵氏却对她的当众羞辱不以为意,只是重新为她泡了一杯茶,始终以笑待她。 夏铭海虽然甚少宠幸那几名侧妃,但赵妃还是怀了身孕,更让司婉儿一度心酸。而那赵妃乃是长安有名的大家闺秀,不仅容颜同样出众,言行举止更远胜于她,面对她有时的刻意为难也浑不在意,反而时时到她房中请教育儿心得。 几月下来,司婉儿不禁也被这名赵妃的气度所折服,开始向她学习贵族礼节,渐渐地,司婉儿的性格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从骄傲变得温婉,从豪爽变得内敛,更是与赵妃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一次偶然的谈话间,她高兴地得知赵妃也颇善园艺,于是与赵妃一起培育紫菱花,终于摸索出了将其养活的方法。 新种下的紫菱花在她改变了培育方法后,终于重新开出花来。司婉儿也终于接纳了赵妃,将她视作姐妹。 夏铭海这次回长安后,被立为太子,开始接触政务,学习为君之道,那曾经和司婉儿许下的誓言也难以遵守。太子只得安慰她,等到以后诸事皆定,就将皇位传给夏宇,夫妻俩届时再同游江湖。 司婉儿也并非什么矫情的女子,知晓郎君政务繁忙,倒也没再惦记此事,只是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心中遗憾。 顺天十七年,她听闻姐姐突然怀孕成亲,连忙带着夏铭海急匆匆地赶回大理。 哪想到姐姐的夫君竟是魔教横空出世的那个新任教主战朝歌,而且这魔头还是间接害死了父亲的凶手。 她本来强烈反对,但姐姐却只告诉她,其实是司家对不起战朝歌。 两人木已成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在谷中停留数月,亲眼见证了侄女的出生后,便与夏铭海离开了。 两人忙里偷闲,又往东走,在江南游玩,从大理行到苏杭,一路风光旖旎无限,胜景美不胜收,好不快活。那段二人世界的时间,可谓是司婉儿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只是好景不长,顺天十九年初,刚刚再次怀孕的司婉儿惊闻司家和魔教受正道讨伐,不小心牵连到了一村百姓,引发民变,惹得当时正在征讨后楚的顺天帝震怒,亲自下旨令皇城司众人清剿七绝谷,抓捕司家人和魔教中人。 司婉儿知晓姐姐的性格,知她决计不会向朝廷低头,连忙与夏铭海再次匆匆赶回大理。 但奈何动作太迟,两人赶到时,昔日美丽的山谷只余大火后的灰烬,紫菱花也被尽数焚烧。司家人大半被屠杀殆尽,少数幸存者也被皇城司捉拿回了长安,整个谷中几乎再无一人,唯有两座简陋的墓碑,上面刻着的名字正是司千雪和战朝歌。 剧烈的悲痛下,她几乎晕厥,好在夏铭海寸步不离地照料她,才保住了她和腹中的孩子。两人又赶回长安,司婉儿向顺天帝苦苦求情,顺天帝见她哭得泪干肠断,又怀着孩子,终究还是软下心来,将余下不多的司家众人交还给了她。 司婉儿将这些人秘密送回了大理,令他们从此隐姓埋名,彻底退出江湖,不再干涉世事。 哪知此间事才了,又遭横祸。同年秋天,在她生产那日,有匪徒来袭,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走了她的女儿,从此下落不明。 司婉儿心神大伤,一病不起,夏铭海倾尽人力为她寻来珍稀药物,再加上赵妃等女悉心陪伴,才令她渐渐好转。只是病根仍在,她身体乏累,再没那个心思出游了。 后来,顺天帝忽然离世,夏铭海继位,她也被立为皇后。那日登基大典,夏铭海取下了她头上常戴的紫菱花,将一支华丽的金凤玉红簪亲自插在了她发间。她心下却没有凤临天下的喜悦,只有对即将失去自由的惴惴不安。 果然,成为皇后后,她只能居于深宫之内,不得随意外出,时时注意礼仪,这些规矩即使是夏铭海也难以改变。 好在夏铭海仍常常独宠她一人,赵妃和太子也时时来与她相会,才能略解她幽居之苦。常常无事可做,她便在宫中继续种植紫菱花,每到春天,宫内就是一片紫色的海洋,煞是好看。 几年后,她总算听到了一则好消息,皇城司那名自己很讨厌的指挥使,总算找到了夫妻失散多年的女儿,那个她亲自起名夏绫的孩子! 看到已经长到十二岁的女儿,司婉儿才终于感觉到即使梦想未曾实现,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圆满了。从那时起,她的病根才终于除去。 女儿认祖归宗,儿子也渐渐长大,有丈夫陪伴,闺友相随,这短短的几年,虽然居于深宫,司婉儿却甘之如饴,只是她的内心深处,仍然对外面的世界有所憧憬。 与君同游九州之愿,可惜只实现了一半,但司婉儿却并不后悔,因为若没有了同游之人,纵使看尽山河,又有何意义呢? …… 德化八年冬,在本该全城欢庆的游行大典上,皇后完全没想到,自己那在江湖已消失多年的因,竟会再招致今日刺王杀驾之果。 生在江湖世家,那就是天生的江湖人。退出江湖谈何容易?哪怕你贵为当今皇后。 随着夏冬慢慢倒下,萧霆生总算得以抽身。而夏冬刚才的话传入叶思绮之耳,使她略感奇怪,但也来不及深究,此时烟雾已经散开,她四处打量一下,只见路边还有两匹方才四散跑开的马匹,不由得眼色一亮,连忙抱起皇后冲去。 与此同时,邢无意终于赶到了。见到皇帝和夏冬尽皆倒地,他脸上闪过怒色,拔刀便冲向萧霆生。 萧霆生先后大战邢无意与夏冬,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而邢无意明显还有余力。两人拆了两三招,萧霆生自觉不是对手,见那边叶思绮已经抱着皇后上了马,自己在邢无意面前也难以再抓走夏绫,只能放弃,便笑道:“虽然只抓到了皇后,但也算差强人意了。师傅,我且先行一步!” 说罢,他往后一跳,拉开了距离,然后飞身上了一匹马,跟在叶思绮后面飞奔而逃。 “别想逃!”邢无意左右一望,四周却是无马可用,只有路边的店铺里,一匹刚才撞进去的马正躺在地上喘息。他急忙飞奔过去,双手用力托在将那匹马身下,使其借力站起,接着飞身而上,一夹马肚便朝他们追去。 此时,叶思绮身前的皇后似乎被马颠簸得突然回过了神来。只见她突然一把从头上拔下了那支金凤玉红簪。 “婉儿飘零江湖,幸遇铭海,得此郎君,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婉儿虽说苟安宫中,避了一时之祸,但江湖之事,仍难脱身。与其被掳去受辱,不如一死,以报铭海之情……” “绫儿,娘亲已经错过了你过去十几年的时光,本想看着你长大,但恐怕又要离你而去了……这世上,娘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小宇,真希望你能再多些果决,少些疑虑,将来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可惜娘再也看不到那天了吧。” “抱歉了,铭海,婉儿曾说要陪你遍览这九州山河,如今看来,怕是要食言了……妾身当年向先帝保证不再会发生这种事,但如今我司家中人再次犯下此等大罪,害死了赵家妹妹,令我如何能随贼而去,苟且偷生……” 马匹疾奔,寒风吹袭,皇后一头秀发没有了簪子的束缚,在空中狂舞着,眼角早已滴下泪来。 金凤玉红簪,她曾经很讨厌戴上这枚华丽的簪子,因为这意味她从此只能待在深宫中不得自由,但现在,她却十分珍视地将其托在掌心,轻轻抚摸。 叶思绮见到皇后的动作一惊,似是猜到了她想做什么,连忙从后面抱住了皇后,禁锢住了她的双手。哪知皇后却是一指轻轻点在叶思绮侧腰,叶思绮身体一麻,双手一松,皇后便侧身举着簪子刺向了她! 然而在叶思绮惊恐的眼神里,那支簪子并没有刺下去,而是在她肩膀处停了下来。 “不好!”萧霆生见此惊怒,连忙再次扔出一镖,一下将皇后手里的簪子打落在地。 但叶思绮上半身尚处麻木状态,皇后没有了限制,身体一歪,便跳下了马,摔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此时她披头散发,凤袍紊乱,沾满了尘土,刚从地上爬起,萧霆生已纵马转了个方向朝她冲来。 皇后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刺客,虽然泪水纵横,但面色十分沉静。只见她抬起手,却是不知在何时,将刚才那支掉在地上的簪子抓在了手中! “别!”叶思绮惊叫。 “不要!”萧霆生大惊失色,连忙勒马。 “娘娘,不可!”邢无意远远地也高声喝道。 皇后却已举着那簪子,猛然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一瞬。 “该死!”萧霆生见到皇后自裁,不禁心头恼怒,但邢无意正在后面追赶,他也没时间停留,颇为埋怨地看了叶思绮一眼后,他一夹马肚,转了个向便飞驰而逃。叶思绮回过神,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邢无意奔到皇后身旁,勒住了马。皇后唇角带血,眼神涣散,身体慢慢斜着倒在了地上。 身下的马气喘吁吁,已经耗尽了力气,眼看着是不能再跑了。 邢无意望着萧霆生和叶思绮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神色有些复杂。他跳下马来,解下身上的大氅,盖在了皇后身上,默然而立。 冬风呼啸,血色残阳。 第40章 朱雀出,踏江湖 “咚——” 皇城里,鸣神钟的钟声响彻天地,宛如悲鸣。 德化八年的深冬,年关将至,本该是喜气洋洋的时刻,但长安城却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气氛中,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头戴白巾,以示哀悼。 乾清宫里,一副雕饰华丽的棺材正摆放在殿中央,德化帝穿着一身缟素,跪坐在旁边,眼角红红的,面色憔悴。 夏绫和两位皇子在前方一边流泪一边烧纸,后宫的几名妃子也尽皆跪在后面。 皇室并未遮掩这次刺杀,并且还命各州县公告大大宣扬了出去。天下人皆闻有后楚刺客在游行大典上刺杀皇室成员,试图绑架皇后以要挟大夏皇室,皇后贞烈无比不肯低头,自裁而崩,同时遇害的还有试图保护皇后的赵妃。 一时民间沸腾,咒骂刺客者有之,赞扬二女者有之,阴谋揣测者有之。许多人都知道这位皇后出身民间,与皇帝相识于微末,两人的爱情一直为许多才子佳人所津津乐道。 而德化帝继位后一直勤于政事,大夏也发展得欣欣向荣,是以大家也都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皇后具有好感,皇后的美名就这样在民间传颂开来。赵妃也得到了许多关注,有人甚至为她们立了庙,称她们是娥皇女英的转世。 不过尽管如此,大多数人毕竟从未见过她们,悲痛个一两天也就过去了,但对于和皇后、赵妃感情深厚的人来说,两人的逝世无疑会成为他们心中最痛苦的一道伤疤。 夏铭海这位大夏天子,此刻正毫不顾忌形象地靠棺而坐,龙袍凌乱,脸色憔悴。他看着旁边已经哭了两天两夜的三名皇子和公主,不禁双目出神,又陷入了当年与司婉儿同游江南的回忆里。 “陛下,夏英、邢无意和夏冬到了。”一名太监走到他身边,轻轻地道。 “唤他们进来。”夏铭海的声音带着疲累的嘶哑。 小太监躬身退出,不久,同样头戴白巾的皇城司三人就走了进来。见到夏铭海这毫无形象的颓废样子,三人都吃了一惊,连忙俯首跪倒在地。 “此次护卫计划皆是由微臣定制,微臣一时大意,以致于害了娘娘,请陛下降罪,莫要如此糟蹋龙体!”邢无意往日冷酷的声音此时竟带着一丝凄切。 “降罪?”夏铭海嗤了一声,突然怒道:“朕的确该治你的罪!就为了抓一个萧霆生,竟然敢将皇家人尽皆置于险境,不仅让游行大典被干扰,还害了朕的妻妾!就这条罪名便足以将你凌迟九族!” 夏铭海突然的怒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两位皇子也对着三人怒目而视,只有夏绫的目光十分担忧地望向夏冬。 “臣,虽九死不得赎罪。”邢无意仍然跪伏于地。他在听闻萧霆生要带人前来刺杀后,就动了活捉萧霆生的心思,因此他计划里没有让夏冬一直保护车队,而是等到萧霆生现身再动手。 但他令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连笑面佛这种漂泊无定的凶人都招募了过来,让他估算错了战力,如今皇后赵妃因此而亡,令他无可辩驳。 “但是,杀了你,我的婉儿就能活过来么……”夏铭海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朕就该听从那些大臣的话,不该搞这个什么狗屁游行大典……” “邢无意,朕赦你死罪,但你一定……一定要为朕的皇后报仇!”夏铭海的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我要你戴罪立功,扩编皇城司,巡视天下,追查暗霆,缉拿不法,镇压江湖!尤其是萧霆生,如果可以,最好将他抓到朕的面前,朕要看着他死!” “……臣,遵旨!” “至于你们……”德化帝又将目光转到夏冬和夏英的身上,看到夏冬的腹部还缠着渗血的纱布,夏英身上也大大小小全是伤口,不由得还是放软了口气。 “罢了,你们本是协助邢无意行动,倒也怪不到你们头上……夏英,你也给我扩编。原本每名指挥使下辖一千名秘卫,给我扩一倍!我要那些目无王法之徒一个都入不得长安!” “是!”夏英拜谢。 “夏冬。” “微臣在。”夏冬原本稚嫩的声音此时也沙哑无比。 “邢无意,夏冬如今可堪大任否?” “夏冬如今武功大成,有勇有谋,陛下可委以重任。” “好!”夏铭海转向夏冬道:“夏冬,自先帝组建皇城司以来,任命的指挥使皆以江湖澄清,四海升平为己任,你可做得到?” “微臣,做得到!” “很好,那自今日始,你就是皇城司的朱雀指挥使了!朕许你任命副指挥使的特权,以及与他二人相同的秘卫编制!以后你便直接听命于朕!” 说罢,夏铭海又冲着夏冬招招手。夏冬挪膝来到他面前,只见他抬起手拍了拍夏冬的肩,轻声道:“孩子,朕知绫儿始终把你当作最亲的人,因此朕才会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你。朕听几位皇子和妃子说,你不惜受重伤也要保护绫儿,因此不必责怪自己,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夏冬似乎没想到失去了妻子的皇帝竟还能强忍悲痛反过来安慰他,不由得也眼含泪花:“谢谢……多谢陛下。” “以后你就是皇城司的指挥使了,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仍然可以以邢无意为典范,虽然他这次计划出了疏漏,但朕仍相信他的能力。” “无论你是要为祝家查案报仇也好,找韩家麻烦也好,只要在法理范围之内,朕皆准你便宜行事,不必上报。朕……对你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跟邢无意一起,追查萧霆生和他背后的组织,为婉儿……为你姐姐的母亲报仇!” 看着眼前这个靠坐在地的九五至尊,明明他身体看上去虚弱,眼里却闪着恨意的火花,夏冬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坚定的决心。 “是!” …… 三日后,夏冬的生日到了。 夏冬前日在朝堂上接了皇帝任命的圣旨,还有一件代表着他身份的金色立领大红官袍,正式成为了皇城司的朱雀指挥使,与师傅邢无意变成了名义上的同级关系。 因为上一任朱雀使已殉职多年,因此下辖的秘卫也尽皆编给了其余指挥使。这几日兵部和刑部一直在招揽人手,填充到他的手下,而这些人他也要亲自过目,所以这几日一直忙得脚不沾地。 今日生辰,夏冬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收编工作,匆匆往公孙府赶去。成为指挥使后,他便从衙门里搬了出来,这几日一直住在公孙府上。此时缩着手走在寒冷的街道上,他回忆起不久前与邢无意的对话。 “师傅,皇后娘娘究竟是何身份,会引起暗霆的注意?” “皇后娘娘……乃是司家之人。” “司家?难道是……大理七绝谷?” “不错。皇后娘娘正是司家家主司千雪的妹妹。” “原来如此……难道司家是保存了什么足以令暗霆觊觎的宝物吗?” 邢无意沉默了一会儿,道:“谁知道呢……七绝谷乃是最神秘的武林世家,即使当年被我一把火烧尽,也未能尽窥其秘。” “那叶思绮呢?我总觉得叶思绮似乎……与皇后娘娘有些关系,她会不会也是司家之人?” “不可能。”邢无意面无表情地道:“叶思绮乃是魔教大长老叶知秋的孙女,不可能会与司家有所牵扯……不过,她应该会知道一些暗霆的秘密,所以你以后如果遇见她,切莫伤她性命,只管带回来见我。” “……是。” …… “总感觉师傅瞒了我一些事情……”夏冬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想明白,便摇摇头将这件事从脑子里甩了出去,又开始在心里思考着副指挥使的人选。 按照皇城司的惯例,一般指挥使都是由武艺最高强者担任,因为皇城司的主要职责就是缉查江湖盗贼,其中不乏武艺高强的大盗游侠,因此武艺就变成了任命指挥使的最高标准。 而作为皇城司的最高统帅,指挥使不仅要练武,还得管理诸多事务,效率低下的同时,还几乎不得清闲。而且一旦指挥使遇害,那么连个继承者都找不到,这也是白虎使和朱雀使以前长期空缺的原因。 后来为了减轻指挥使的负担,顺天帝又设立了一个副使职位,每名指挥使均可任命一位副指挥使兼任千户,这名副使不需要武艺十分出众,但需要为指挥使管理好下辖的千名秘卫,并为指挥使善后。 设立了这个职务后,指挥使和副使各司其职,效率果然提高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夏冬已经走到了公孙府前,抬眼一望,大门处正站着一个女孩,笑着冲他招手,正是公孙玥。 “冬冬,你终于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公孙玥今天穿了一件淡黄青花袄,娃娃脸上挂着娇俏的笑容,煞是可爱。她喜滋滋地牵起夏冬的手,拉着他往府里走去。 “有很多人……在等我吗?”夏冬有些疑惑。 “也不多啦,”公孙玥看了他一眼,道:“毕竟还在皇后娘娘丧期,你的生日也不能大办,不过,确实有个惊喜在等你哦!” 夏冬被拉着进了府,只见府内人确实不多,管家正在招呼仆人上菜,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膳,四周倒没什么多余的布置,毕竟皇后去世,这生日也不便大办。 夏冬第一眼便看到了仍然头戴白巾、身着孝服的夏绫。 夏绫这几日一直在皇宫里为母亲守灵,德化皇帝见她心情实在太过难受,因此特许她前来公孙府为夏冬庆生。 见到夏冬,她的心情果然好转了不少,此时正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左边坐着公孙皓,公孙皓下首还坐了一个年轻男子,身材极为高大,面容黝黑,脸上也挂着明朗的笑容。 “张扬!”夏冬惊喜地喊道。 “小不点儿!”那男子大笑着站起身,走过来给了夏冬一个大大的熊抱,正是五年前去江南军参军的张扬! “张扬,你不是在当兵吗,怎么回长安了?” “当兵当够了嘛。”张扬哈哈笑道:“我之前在江南水军里给公孙老爷当前锋,不仅大破了一个倭寇的水寨,还斩了他们的老大,老爷子高兴,想封我一个六品游击参将呢!只是我寻思着江南战事太少,这过去了五年才升到六品,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报仇啊!听闻你在皇城司混得不错,就想着回来投靠你。现在我刀枪棍棒样样精通,肯定比你厉害!” “噗——”旁边的公孙皓闻言后瞬间蚌埠住,一口喷了出来。 “咋的,皓哥,老爷子都夸我呢,你以为我在吹牛吗?”张扬不满地转头。 “当然不是……噗——太好笑了……”公孙皓趴在桌上,肩膀不停抖动,夏绫和公孙玥也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们都看不起我是吧。”张扬哼哼一声,道,“小不点儿,走,咱出去切磋切磋!” “别急嘛,”夏冬也面带微笑道:“咱们多年不见,先吃饭,正好我这有个职位,应该很适合你!” “真的?”张扬大喜,道:“如此甚好,来,咱先吃饭,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 众人纷纷落座。公孙玥把夏绫右边的位子让给了夏冬,自己坐在夏冬的下首。 “小不点儿,这么多年过去,可学会喝酒了?”张扬笑着问。 “没喝过。”夏冬摇摇头。 “那可不行。”张扬道:“听皓哥说你如今贵为皇城司指挥使,那可是堂堂的正三品大员,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正好今日你生日,来,喝一杯!” “还是算了吧,丧期未过,如何能喝酒呢?”夏冬连连摆手。 “也对……”张扬闻言叹息一声,将酒放在了一边,转向夏绫道:“抱歉,殿下节哀。” 夏绫冲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示意无妨。 旁边,公孙玥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俩,夏绫见她没有动筷,不由得笑问:“玥儿,你怎么不吃菜呀?” “唉,再过几日,我们就得离开了。”公孙玥收起笑容,有些闷闷不乐地答道。 “因为父亲东海除寇,立下大功,陛下昨日下旨,说我们求学已经结束,可以离开长安,回到父亲身边了。”公孙皓在旁边解释道。 “那是好事啊,玥儿怎么闷闷不乐呢?”夏绫有些不解,毕竟大家心里都门清,当初顺天帝下令让公孙家兄妹来长安求学,实际上就是来当质子的。 “殿下你一直待在长安,当然不能理解我。”公孙玥颇有些幽怨地瞥了一旁的夏冬一眼,小声嘟囔道。 公孙皓似笑非笑地看向妹妹,道:“这妮子,以后又不是不再见面了,何必如此伤神。” 夏绫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正是,以后你们还有很多机会见面呢。况且如今冬儿成了朱雀使,以后势必会在外奔波,我在长安也不是时时能见到他的。” 夏冬哪懂得这些话里的机锋,不知道为何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只是担心地看向公孙玥。 “算了,今日是冬冬的生日,不聊这些了,”公孙玥察觉到夏冬的目光,赶忙举起杯,娃娃脸上恢复了笑容,“来,咱们以茶代酒,敬冬冬一杯!” “好!”众人举杯一碰,府中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 “副指挥使的人选已定,明日开始,我就能整顿皇城司,下江湖查案了……”夏冬暗暗想着:“爹、娘、莺姨、苏伯伯、清雨姐、还有张叔,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第一卷完) 第1章 魔教圣女! 德化十年,十一月的洛阳城,天寒地冻,细雪飘飘,但即使如此,城中仍是人来人往,商贩脚夫的吆喝声、吹牛声不绝于耳。 如今的大夏皇朝可谓是蒸蒸日上,万国来朝。自从北收奉天、东除倭寇之后,周边各国尽皆对大夏俯首称臣,南北西东的商路绵延不绝,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盛世之景。 但与之相反的,则是江湖上这些年越来越盛的腥风血雨。 自从两年前皇后被盘踞江南的刺客组织“暗霆”所刺,引得向来宽宏的德化帝龙颜大怒,令皇城司再次肃清武林。此后,那位多年来稳坐长安的阎罗王玄武使便和新上任的朱雀使一起踏入了江湖。 玄武使去往北边,而朱雀使则去了江南,据说两人一路上不仅捣毁了多个“暗霆”的秘密行馆,还彻查了无数江湖旧案,连不少正道门派都受到了牵连,一时江湖人人自危,不少老油条甚至直接隐姓埋名,宣布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 洛阳城最大的茶馆名为雨露斋,开在城里最繁华的街上,毗邻着许多青楼勾栏,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在闲时进去喝一口茶,不为别的,只为这里有着洛阳城口才最好的说书先生。 此时的雨露斋里面座无虚席,许多人都点了一杯茶摆在面前,却是一口未喝,个个伸长了耳朵,专心地听着最前方的台上,那名说书先生正在唾沫横飞讲的故事。 “话说那玄武使大人,见战朝歌一刀砍来,却是不慌不忙,冷笑一声,一招移形换影便闪到了战朝歌身后,一记劈山掌,便击晕了这不可一世的魔教教主。” “那教主夫人、七绝谷的掌门司千雪见状大吃一惊,未曾想到自己这雄霸天下的夫君竟不是眼前这人的一合之敌,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当下便舍了夫君,拔腿就跑……” 正说到精彩处,只听得大堂前响起“嗤”的一声笑,一道娇俏的少女声音响起。 “你这老儿,亏你还号称洛阳城第一说书人,怎的张口就来?教主……战朝歌当年无敌于天下,岂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指挥使一招打败?” 众人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这少女生得明眸皓齿,巧笑嫣然,身着一袭淡粉桃花裙,头上一只金钗,一副大家闺秀的打扮。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如同为她镀了一件朦朦胧胧的纱衣。 但与仙女般的外表不同,此刻这姑娘正大剌剌地坐着,一只脚还搁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看着就像一个地痞流氓一般。她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含羞带怯的女孩,见众人目光转来便慌慌地低下了头。 “怎么,本小姐说得不对?”这少女横视众人,见他们盯着自己,不由得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哼道:“当年正道的四大宗门围攻赤焰天,战朝歌横空出世,以一敌四击败了四大宗主,可谓是天下第一,怎么会轻易败给一个突然出现的皇城司指挥使?” “呵呵,这位姑娘所言差矣,”那说书先生笑道:“那战朝歌在四大宗门围攻魔教之前不也是个默默无闻之辈?江湖上高手如云,敢说自己天下第一的可都不长命。虽然小老儿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无论如何,那战朝歌终归是败给了皇城司的玄武使,这可是公认的事实。” “不过是搞的偷袭罢了,战朝歌当年无敌于天下,定是那什么劳什子指挥使用了阴谋诡计。”那少女一脸不服气,对面那个看上去比她小上一些的小女孩怯生生地伸手拉了拉她的袖袍,她才重新坐下,喊道:“这故事也太假了。就不能换一个?”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道:“对啊老张,这些故事都多久前的了。” “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咱大伙儿都没听过的啊!” “就是就是!” “假吗?嘿嘿,”那说书先生笑了几声,神秘兮兮地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小老儿只有拿出我才新鲜出炉的故事了,这在街边买的话本里可绝对看不到,保准是老夫第一个讲!” 众人这下都被吊起了胃口,不由得赶紧催促:“那就快讲啊,别磨叽啦!” 这说书先生讲道:“这故事乃是前不久发生的,小老儿也是才听说不久。” “众所周知,皇城司有四大指挥使,俱是武艺天下无敌的存在。” “青龙使传说乃是皇室宗亲,神秘无比,暂且不提。” “至于玄武使,小老儿刚刚也已经讲过他南下大理,以一己之力击败司千雪和战朝歌,使皇城司威震江湖的故事。” “却说当年那同为四大指挥使之一的白虎使萧霆生,年纪轻轻就习得一手通神的武艺,世间除了皇城司的另外几位指挥使外,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此人先是抓捕了喜欢诱拐女子、为祸江湖的魔教长老花寻欢,又侦破了长安两大将门之一韩家的私贩兵甲案,一时可谓是风头无两。” “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叛逃了皇城司,建立了江南最大的刺客组织‘暗霆’,吸纳了无数江湖高手……” “这故事哪里算得上新鲜啊!”一名听客打断了他,嚷嚷道:“谁不知这暗霆在游行大典上行刺皇后娘娘之事?老张,你到底能不能讲些新鲜东西?” “这位客官莫急嘛。”说书先生再次笑了笑:“今天我要讲的,也不是这位名震天下的白虎使,而是最后一位,皇城司两年前才上任的新任指挥使——朱雀使的故事。” “哦?”一听到是讲朱雀使,不仅众人都安静了下来,连窗边一直一脸不屑的少女都坐直了身子。 “那朱雀使来历神秘无比。有传闻说他是流落民间的庶出皇子,也有人说他是红鸾公主私定终身的驸马,甚至还有人说他过去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乞丐。” “对于那些江湖人而言,最熟悉的应该就是他那件御赐的金领朱红凤袍、腰间挎着的七绝谷神兵摘星剑、以及脸上始终戴着的阎罗面具了。” “此人两年前刚刚入职,就碰到了琅琊逆反案。他凭借聪明才智,不仅为宣王平了反,还趁势收回了宣王府的兵权,令陛下龙颜大悦。” “之后他便在江南大索江湖旧案,对江南的各大正道宗门进行盘查,连一直被看作正道之首的天龙寺都逃不过,因此得了个‘小阎罗’的名号。不过好在天龙寺武德充沛,无可指摘,那位朱雀使才放过了他们。” “朱雀使有这么厉害吗?”一名听客略感不信地问道。 “这位客官可别小瞧了他。”说书先生语气神秘:“据说这名朱雀使虽然年纪尚小,但武艺不在玄武使与白虎使之下,杀气凛凛更甚两者,听闻他不久前才在杭州天龙山上与天龙寺的方丈通能大师比武呢!” “此战惊天动地,从下午一直打到了傍晚,两人比试了数百回合,通能大师自觉不是对手,便抚掌认输。”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那通能大师何许人也?当今天下的最强者之一,正道第一高手,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副慈悲心肠,是一名真正德高望重的高僧,无论是江湖人还是普通百姓,都对其尊崇无比,比武战朝歌、夜逐笑面佛等事迹更是广为流传。 当年萧霆生叛逃南下建立暗霆,试图聚拢江南的各大江湖势力,正是因为有通能大师阻止,才粉碎了他妄图称霸江南武林的梦想。 “朱雀使打平了通能大师……这我倒是知道……”那少女喃喃道。 “那朱雀使,据说只有五尺身材,瘦弱不堪,连上个马都要用跳的,怎么会是通能大师的对手呢?”有人质疑。 “事关正道魁首,小老儿绝不敢乱说,”这说书先生笑吟吟的道:“客官可不能以貌取人。方才我就说了,那朱雀使武艺已经不在其他指挥使之下,甚至有传言说,他其实就是玄武使的第二个弟子,白虎使的师弟。” “既然他师傅击败了战朝歌,他师兄能当着他师傅的面刺杀皇后娘娘,那他本人战胜通能大师不也该合情合理吗?” 这番话却是说得众人难以反驳。见到大家沉默,这说书先生才又道:“据传,他如今又去了巴蜀之地,找另一位正道大能比试去了。” “难道,是青山观的玄虚子道长?”那少女有些惊奇地问道。 “正是!”这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道,“玄虚子道长也是正道首屈一指的高手,通能大师曾赞其武艺不输于自己,如今朱雀使上门挑战,恐怕过不多几日,他们的胜负消息就会传来了。若是玄虚子道长输给了他,那只怕江湖上又不得安宁了啊。” “听闻这朱雀使虽然矮小,但生得俊美无双,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是真的吗?”少女此时无疑被激起了兴趣。 旁边那女孩见小姐老毛病犯了,连忙戳了戳她。 少女却全不理她,只是兴致勃勃地望向说书先生。 “嗯……朱雀使一直带着青面獠牙的阎罗面具,据说,见过朱雀使真面目的江湖人要不就被抓了起来,要不就已经没了性命,小老儿一介小民,如何晓得他长相如何?” 见少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这说书先生话锋一转,道:“不过嘛,我倒是听说,朱雀使初出茅庐为宣王平反时,还未戴上面具。那宣王家的蓝玉郡主见了朱雀使一眼后,从此一往情深,非君不嫁,还偷偷把自己的平安符赠予朱雀使,把个宣王气得够呛呢。” “哈哈哈!”众人哈哈大笑,只当这是说书先生吹牛,毕竟那可是堂堂郡主,什么年轻才俊没见过,如何会只见了一面就爱上一个人?那少女倒是脸色一红,眼里闪过憧憬之色。对面那女孩见状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小姐又开始犯花痴了。 “他要是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连皇后娘娘都保护不好?我看八成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有人语气微酸地道。 “那倒不能怪他。”这说书先生反驳道:“虽然当年皇后遇刺的细节被掩盖得很好,但小老儿仍有些消息渠道。” “听说,他当年十分幼小,却以一敌二,对战的正是师兄萧霆生和魔教圣女叶思绮,不说那萧霆生乃是皇城司前任白虎使,武艺比他只高不低,那叶思绮也是魔教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在那种情况下,自保尚且不易,又如何能同时保住皇后娘娘?” 众人闻言尽皆默然,似乎是又想起了当年皇后去世时举国上下的悲痛之感,一时间茶馆里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份安静。 “呵,叶思绮?魔教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少女早已收起了花痴之色,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 “不过一个叛徒罢了,等本小姐找到她,定要她好看!” 说罢,她仰头举杯,一口饮尽了残茶,站起身便向茶馆外走去,背影纤细修长又不失骄傲洒脱。那小女孩也赶忙站起来,紧跟其后。 走到大门处,少女顿了顿,头也不回,手里却飞快掷出一枚银元宝,向那说书先生飞去。 说书先生赶忙伸出两只手,将银子接在手中。 “今儿这故事讲得不错,本小姐开心,赏你的!”那少女娇声道。 众人见她如此大方,都不由得羡慕地看向说书人。 “姑娘且慢!”那说书先生将银子揣在怀里,笑道:“小老儿在这茶馆经营三十多年,见惯了往来的江湖客,却难得见到姑娘这样的妙人,不知可否告知芳名?” “本小姐的闺名?呵,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那少女这才转过头来,在四周听客身上扫视一圈,脸上的笑容娇俏无比,露出两颗十分可爱的虎牙。 “都记好了,本小姐乃赤焰天新任圣女——林妙萱!” 第2章 调戏 洛阳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四周的青楼上莺莺燕燕,欢声笑语惹人遐思。 街道旁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但这些许的寒冷根本无法抵御洛阳的达官贵人们寻欢作乐的心情。 林妙萱快步在街上走着,嘴唇微抿,回想着刚才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和那些听客听到自己身份时震惊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小姐,小姐!”后面,一个小女孩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上来:“小姐别……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呀!” “你这丫头,走得也忒慢了!叫你练武也不愿意,简直比我还懒,真不知道母亲为何要把你给我当丫鬟。”林妙萱转过身,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鼻子。 “人家……人家从小和小姐一块长大,不想离开小姐嘛!”女孩嘟着嘴,委屈巴巴地道。 见她这副可怜的样子,林妙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摸她的头:“好啦,小璃,知道你想陪着我。今个儿咱们第一次来洛阳城,一起去逛逛呗!” “嗯!”小璃点点头。 两名美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吸引了不少正人君子的目光。 林妙萱已经年满十八,在大夏已经算是大姑娘了,无论脸蛋身材都堪称完美。她已经走了一段时间的江湖,对这些目光不以为意,但身后的侍女小璃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羞红了脸,恨不得成为一只鸵鸟,把脑袋埋在小姐背后。 “小姐,咱们在江城总坛待得好好的,怎么非要千里迢迢跑来洛阳啊……”她有些幽怨地道:“这洛阳城乃是正道大宗白蛇山庄的地盘,咱们在这里的消息要是传出去,恐怕马上就会被一堆人追杀了。” “刚才那个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你听到了么?”林妙萱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好奇地四下打望,一边道:“那皇城司的朱雀使去挑战了天龙寺的通能和尚,现在好像又去找玄虚子那个臭牛鼻子的麻烦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小璃不解。 “嘿嘿,跟我们虽然没什么关系,但我却从娘亲那里探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林妙萱神秘兮兮地道:“你还记得我们前教主大人战朝歌当年解了四大正道宗门围攻本教之危的事情么,他后来又分别去了青山观和天龙寺,和朱雀使一样挑战了通能大师和玄虚子。” “这我倒是知道,”小璃道:“前教主大人神功盖世,通能和玄虚子不是他的对手,都宣布自己输了比武。” “那你可知,前教主为何要挑战他们?” “呃……”小璃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那是为了迫使他们跟自己立下一个约定,”林妙萱道:“前教主虽然天下无敌,但当时本教积弱多年,仍然远非正道各宗的对手。” “为了让这带头的两大正道宗门不主动对本教出手,教主就按照江湖规矩上山与他们单挑,只要教主赢了,他们就必须遵守这个约定。正因当年教主接连打败了这二人,我们赤焰天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得以再次壮大起来。” “难道,那朱雀使去挑战也是因为……”小璃冰雪聪明,一下就想到了这点。 “没错,”林妙萱朝四周看了看,确保自己身边没有其他人偷听,才附耳小璃道:“我娘说,那位朱雀使似乎想对白蛇山庄出手呢!” “什么?”小璃惊呼出声:“二十年前他们已经灭掉了七绝谷,如今又要对白蛇山庄出手?难道皇城司的目标果真就是那几个最大的正道宗门么?” “难说呀。”林妙萱摸着下巴,思索道:“他们仗着有朝廷撑腰、实力壮大,已经嚣张跋扈到了极点,诺大的一个七绝谷说灭就灭。” “据我娘说,那朱雀使似乎是找到了一些正当理由,有自信藉此说服天龙寺和青山观不要插手,这才上门挨个挑战。若是理由说得过去,朱雀使又打赢了这两位掌门的话,那么即使他们是正道首脑,恐怕也不好干涉皇城司了。” “那小姐,我们这次到底是来……” “当然就是秘密调查啦!”林妙萱像只小狐狸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两颗虎牙极为可爱:“本小姐历经千辛万苦才抢到了这个圣女之位,那群老家伙却还是一脸晦气的样子,好像这个圣女之位是那叶思绮施舍给我似的。” “这次我来洛阳,就是为了找到朱雀使要灭掉白蛇山庄的正当理由,然后公之于天下,让江湖众人看看,这正道是有多么的肮脏不堪!到时候,本教声势说不定便会一举超过那群伪君子,届时看那些老家伙还敢对本小姐有意见!” 说到后面,林妙萱双腮气鼓鼓的,仿佛从狐狸变成了松鼠,萌萌的样子引得不少绅士驻足观看。 小璃见到越来越多的人看向她们,不由得大感羞赧,连忙推着林妙萱前行,嘴里道:“知道啦,小姐,咱们先去逛逛街吧。我刚才看见了一件极好看的狐裘大衣,跟你一定很般配……” …… 都说逛街是女人的天性,无论哪个时代皆是如此。 半个下午过后,二女从一家玉器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拎得满满当当的,一大堆衣服、刚买的玉制首饰,还有不少甜点零食。 “小姐,差不多了吧,天儿越来越冷了……”小璃苦哈哈地道:“这洛阳说是古都,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嘛,还不如江城呢!” “好吧。”林妙萱已经换上了一件漂亮的狐裘,整个人靓丽无比。虽然她还意犹未尽,但看着自己的丫头一脸疲累,便答应了下来。小璃听了如蒙大赦,赶紧跟在小姐屁股后面,两人朝着下榻的客栈走去。 此时已快临近黄昏,天色越来越暗,雪也下得越来越大。 二女行走间,只见迎面过来了一伙勾肩搭背的公子哥,正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着,似是刚从旁边的青楼里出来,身上酒气熏天。为首的一个生得高大英俊,一袭白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着不过十八九岁模样,脸上挂着桀骜不驯之色。 “真不愧是白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抱琴姑娘可是这寻玉楼最心高气傲的主,往日我等连面都难得一见,没想到今日一见公子,竟主动抱琴献艺,公子的才华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呀!”白衣公子身边一个穿着蓝色华服的公子哥不断拍着马屁。 “哼,一个小小的艺妓,本公子答应让她献艺,乃是她的福气。”白衣公子一脸得色:“不过那小妞的琴技确实上佳,等下次我将洛阳知府的刘公子也请过来,一同品鉴。” “还得是白公子啊,”另一人也笑道:“知府公子可更是个大人物,白公子连他都能请来,简直令我们汗颜啊!” “呵呵,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白衣公子神情得意。尽管飘着雪,但他仍然展开了扇子轻轻摇动着,似乎颇为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群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儿,林妙萱皱了皱眉头,拉着小璃闪到了一边,给他们让出道来。 就在这群人从林妙萱身边经过时,那蓝衣公子似乎瞥到了林妙萱,脸上瞬间摆出了一副猪哥相,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哟,这是哪家的小妞?咱们行走洛阳城多年,可从未见过如此美人呢 !”他调笑了一句。 旁边众人见状尽皆哈哈大笑起来,看起了戏,那白衣公子见到二女,眼里也闪过惊艳之色,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们。 魔教人皆知,林妙萱自幼就是个重度颜控,对于俊男靓女毫无抵抗力。但眼前这个白衣公子虽然长得俊,却能跟这群家伙混在一起,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在赤焰天长大,虽然从不自诩为好人,但身边的所谓魔教中人却也少有这样直接当街调戏少女的败类,是以林妙萱对他们一点好感也无。 可现在人在洛阳,正道大宗白蛇山庄的地盘上,她也不愿与这群公子哥儿争执引起关注,当下只做没听到,拉着小璃就走。 “哎哎,”哪知那蓝衣公子见她没有抵抗,心下更加笃定她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女子,胆子当即大了起来,在酒精作用和周围这群人的眼神鼓励下,他壮着胆子,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小璃的肩膀,将她掰过身来。 “哟,这也是个小美人胚子,”他眼神一亮:“愿不愿意跟着哥哥回家啊?哥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说着另一只大手竟往小璃下巴摸去。 小璃眼里闪过害怕之色,想往后退开,但对方那大手抓着自己的肩膀,却是令她动弹不得。 只听得“啪”的一声,林妙萱一掌猛地拍了过来,一下击打在蓝衣公子手上。这公子一下吃痛,连忙缩回了手。 “拿开你的脏手!”林妙萱冷然道。 “嘶——好狠的小妞,想不到还是个会功夫的。”蓝衣公子吸着凉气甩着手,这一下痛得让他的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白衣公子眼力非凡,一下就看出这女孩武艺不低,不由得笑道:“虎子,这下你可是踢到铁板了啊。” 周围的其他公子也笑着道:“是啊,虎哥,怎么中了这种小妞的招。” “行不行啊虎哥!” 似乎是看到这边有热闹可看,不少行人也围了上来,一些人认出了这公子哥,不由得笑道:“这不是郑公子么,又惹出什么祸事了?” 感受到周围戏谑的目光,这蓝衣公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对着林妙萱道:“好一个小辣椒,年纪不大劲头不小,敢单挑么?” “就凭你?”林妙萱冷笑一声:“哪里来的臭鱼烂虾,也配做本小姐的对手?” “你!”蓝衣公子大怒,当即便对着四周拱手大声道:“各位看到了,这女子竟然瞧不起我,这一战无可避免!” 说罢,他走上前,来到林妙萱面前,咬牙切齿地道:“本公子,乃是虎拳派少主郑虎!姑娘辱我,即辱我虎拳派,本公子必须为我家传武学讨个公道!敢问姑娘何门何派?” 听到他自报家门,林妙萱知道这是在向自己挑战,当下也不含糊,道:“赤焰天圣女,林妙萱!” “啊?!”听到赤焰天三字,四周众人尽皆大惊,未曾想这看着娇滴滴的少女竟是魔教的圣女。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更有些胆子小的立即就离开了。 “呵,魔教?”那白衣公子淡淡笑了一声,林妙萱抬眼瞥了他一眼,他却是怡然不惧。 “竟然是魔教?”蓝衣公子,也就是郑虎,闻言心下有些发怵,倒也没去怀疑会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敢去冒充魔教圣女。 要知道,魔教立有圣子和圣女各一名,分别由魔教左右护法培养,皆是未来魔教教主的有力竞争者。上一任魔教圣女叶思绮号称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据说青山观的下任观主玉虚子、白蛇山庄的少庄主白浪都曾是她的手下败将。虽然她如今叛离魔教加入了暗霆,但她的继任者难道就是好相与的吗? 虎拳门不过是洛阳城一个二流宗门罢了,虽然不算无名之辈,但和赤焰天这样的巨擘比起来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而自己这个二流宗门的少主,又如何是魔教圣女的对手呢?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那白衣公子,哪知那白衣公子却像是没注意到他目光似的,视线全集中在林妙萱身上。 “早知道先问清她的门派再做打算了……”见白衣公子装瞎子,郑虎不禁暗暗后悔,但拉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得抱拳道:“原来是魔教……” 见林妙萱眼神危险,他赶紧改口:“原来是赤焰天的圣女阁下,不知圣女到我们洛阳城……” 话没说完,林妙萱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别婆婆妈妈的,打还是不打?” “这……”郑虎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感受着各异的目光,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既然如此……请圣女赐教!” 第3章 比斗 天色已暗,细雪纷飞。大街上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挪开,为比试的两人让出一片空地来。 林妙萱看了郑虎一眼,见他眼底竟充斥着畏惧之色,顿感轻蔑,抬脚便走到了空地一端。 “虎拳派是什么三流宗门,本小姐可从未听说过。”一边走着,她还不忘嘲讽对方:“这洛阳城中,配做本小姐对手的,可能也就只有那个传闻中的正道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白浪了吧。” “你……”郑虎一张脸被气成了猪肝色。 “赤焰天,林妙萱,请赐教!”林妙萱没再理会他,赤手空拳地摆了个架势。 郑虎咽了一口口水,也缓步来到空地另一端,双腿下沉,同样摆了个起手式。这个起手式是虎拳派的经典招式之一,名为虎视眈眈。 “虎拳派,郑虎,请赐教!” 话音刚落,林妙萱就已经跃上前,一巴掌拍了过来! 郑虎躲闪不及,一下就被这巴掌狠狠抽在了脸上,顿时眼冒金星,脸颊肿起一片。吃痛之下,他赶紧往后跃开。 林妙萱趁势追击,又是一脚踢出,却是瞄准的他下三路,郑虎赶紧双手交叉下拦,才挡住了这一脚。 众人见一个照面郑虎就被扇了一下,皆是惊讶无比。林妙萱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拳脚不断,飞快地攻向郑虎各大要害! 郑虎长得人高马大,速度却实在不快,勉力挡了几下,便再也无法阻止对方的攻势,只能一边抬手护着头颅、以身躯硬抗,一边眼珠转动,寻找破绽。 周围的众人看着林妙萱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都是暗暗赞叹,此女不愧是魔教新任的圣女,郑虎在她面前几乎就是个靶子。 那白衣公子见郑虎被压制,也皱了皱眉,抬手从旁边叫来一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领命,抱拳离开。 终于,在林妙萱又一记巴掌扇过来时,郑虎瞅准她举臂的时机,爆发出最快的速度,一矮身躲过这掌,直接一招饿虎扑食,往林妙萱肋下扑去! 这一击若是得手,林妙萱便会被郑虎抱住,直接摔倒在地,届时纵使她武艺再高,也难逃对方的压制了。 众人心一下便提到了嗓子眼,林妙萱却不慌不忙,只见郑虎就快要碰到她时,她身子柔若无骨般地一扭,竟是擦着郑虎的手臂躲了过去。 下一秒,郑虎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来到郑虎身后,一掌劈在他脖子上!郑虎顿时眼冒金星,被一下劈倒在地。 念及此地是白蛇山庄的地盘,再加上皇城司近来查得极紧,林妙萱并未下杀手,见郑虎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才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道:“什么虎拳派?不过如此。” “好好好!” “漂亮!” “好俊的招数!” 四周围观的人大多都只是洛阳城的平民百姓,此时见到平日里在城里横行霸道的郑少门主被一个姑娘撂倒,不禁喝起彩来。 虽然这些年来江湖上的腥风血雨俞加惨烈,但那些有着大宗门坐镇的城市却没受到太多影响,例如天龙寺所在的杭城、青山观所在的蜀城、魔教所在的江城等。 正魔双方虽然厮杀惨烈,但都默契地极力避免在自家直接经营的地盘上爆发流血冲突。 而洛阳的地下势力也同样是处于白家的掌控之下。自从白家老祖武功大成,将魔教驱出洛阳后,过去的上百年间,整座城里始终只有白蛇山庄一个宗门。 直到十年前,郑昊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白蛇山庄,成功在洛阳安顿了下来,并创立了虎拳派,在江湖上也打出了赫赫威名。但这虎拳派说到底也只是个二流宗门,论影响力仍远远不如白蛇山庄。 正因常年处于白家的庇佑下,洛阳城的百姓们大都对江湖不甚了解,也对正魔之争不感兴趣,反而对在洛阳中嚣张跋扈的白蛇山庄与虎拳派极为反感,这才敢大声为打倒了虎拳派少门主的魔教圣女喝彩。 而那些有见识的江湖客,大多都在林妙萱自报家门时便偷偷离开了,避免自己被夹杂到魔教与白蛇山庄的纠纷中去。 林妙萱朝周围抱了抱拳,瞥了地上的郑虎一眼,正欲转身离开,那白衣公子却突然开口了。 “圣女阁下留步。”这公子一边走到郑虎身边,蹲下身去捏了捏他的脉搏,确认无碍,才站起来道:“圣女在这洛阳城里,当着众人面将我正道同仁打晕过去,若是就这样走了,恐怕会令我白蛇山庄面上无光啊。” “哦?”林妙萱闻言停下了脚步,笑着转过头来:“你是白蛇山庄的人?叫什么名字?” “小生不才,白蛇山庄白海之子,白林是也。”这白衣公子傲然道。 听到这人竟是白蛇山庄的公子,众人连忙又后退了一步,留了个更大的空地出来。虽然白蛇山庄的年轻一辈中以白浪最强,但其他几个二代也不是好相与的。这白林虽然名声不如白浪那样大,但众人还是有些惧怕。 “白林公子是吧?你是想替这家伙出头?”林妙萱说着瞥了仍躺在地上的郑虎一眼。 “出头不至于,”白林摇摇头道:“此人当街唐突佳人,姑娘出手教训他,我又何必为此惹得姑娘不愉快?只是正魔有别,魔教一直一来都是武林的祸乱之源。姑娘既然是魔教圣女,如今来了洛阳城,那么在下也不得不斗胆请姑娘到我山庄一叙。” “呵,到你们山庄一叙?恐怕进去后就出不来了吧!”林妙萱嗤笑一声,道:“既然想让本小姐留下,那你就得打赢本小姐才行。” “如此,那就请圣女阁下见招了。”白林来到空地中间。 “白海……我记得那是庄主白江的弟弟,白蛇山庄的三当家是吧……”林妙萱一边慢悠悠地走到白林对面,一边仰天作冥思苦想状:“可惜,本小姐本来是想跟白浪交手的……不过你嘛,应该勉强也有资格!” “呵呵,我大哥可是正道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就凭圣女这几手功夫,不用他亲自出马,在下便足矣。”白林听她语气中带着轻蔑,便同样以嘲讽的语气回击。 “是吗?”林妙萱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眼,又再度瞥向仍躺在地上的郑虎:“那你可得拿出真功夫,别像这家伙一样外强中干哦。” “接招!”白林不再废话,脚尖轻点,速度竟比郑虎快上不少,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林妙萱面前,一拳朝着她咽喉打去。 林妙萱歪头躲开,同样一掌扇向白林的脸。白林另一只手屈臂格挡,两人同时出脚,小腿相击,皆是一痛。 “白蛇山庄果然不愧是正道六大宗之一,这白林武艺竟如此之高,那他的兄长白浪该有多强?叶思绮当年又是个怎样的怪物啊?”林妙萱心里暗暗吃惊。 她虽然自幼就认识比自己长上几岁的叶思绮,但她的母亲似乎不喜让她和对方接触,是以两人并不相熟,林妙萱也从未见过叶思绮出手。 白林也想道:“此女看上去不过十八上下,比我还年轻几岁,武艺竟然要胜过我,赤焰天确实名不虚传。” “只是和叶思绮相比,终究差了不少啊……等会人来了,仅凭你又该如何收场呢?呵呵……”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笑了几声。 林妙萱见他脸上挂着笑容,似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一般,不禁有些气恼,当下不再藏着掖着,以指代剑,用出了自己的绝技——霜凝剑法。 只见她指尖微冒寒气,已是内力溢出,飞速点向白林胸口。白林同样无剑在身,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寒气,不敢用手硬接,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把折扇作剑,也使出了白蛇剑法,扇柄精准地点在对方指尖,一股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咦?怎么感觉突然更冷了。”许多看客打了个寒颤,纷纷抱肩。 指尖与扇柄一触即分,白林蹬蹬往后退了几步,已经收起了笑容,面色凝重。 刚才这番内力比拼,他竟完全不是对手,对方的内力中蕴含着一股寒气,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内力打散了。这种内力他从未见过,不由得略显惊骇。 要知道,当年白家先祖在白蛇山上悟剑,于群蛇环绕之中悟出了白蛇剑法,打遍江湖少有敌手,不仅斩杀了魔教坐镇洛阳的长老,还将其驱赶出了洛阳,建立了白蛇山庄,威震天下。从此白蛇山庄不仅名列正道六大派,所使用的白蛇剑法也被公认为当世顶级,没想到今日会在一门从未见过的剑法上吃了亏。 他倒不知,林妙萱所使用的霜凝剑法乃是魔教秘传武功。赤焰天自秦灭后便一直存世,收罗的武功心法何其之多?其中不乏曾被赤焰天灭掉的顶级正道宗门的功法,霜凝剑法就是其中之一。 这门剑法极其精妙,绝不输于白蛇、流云等顶级剑法,但要说更强却也谈不上。这门剑法还有一个独门绝技,便是能令修炼者的内力带上寒冰之气,一旦传入敌人体内,能造成不小的内伤。 幸而白林大宗门出身,经验丰富,没有用手掌接那一指,不然恐怕此时他已经被寒气入体,难以再战了。 林妙萱见他用扇子挡住了自己这一招,不由得撇了撇嘴,暗道了一句运气真好,便再次冲了上去。白林也强打精神,举扇御敌,两人都使出了家传的武艺,一时间拳脚相交,打得难分难解。 众看客见二人招式奇妙,也不由得喝彩,那几个跟着白林的公子哥更是大呼小叫,给白林声援。 小璃在人群中担心地看着自家小姐,毕竟她和小姐相处这么多年,能将小姐逼到这种地步的同龄人,除了流云宗那个小姐的死对头外就再没有别人了。 两人已经交手了数十回合,那白林见自己叫的救兵迟迟未至,自己再这样打下去定不是这妖女的对手,当下便卖了个破绽。 只见他突然“哗”地一声展开了扇子,挡住了林妙萱的视线。林妙萱战得兴起,竟是有些上头了,不管不顾地便伸出一只手将扇子拨开,哪知拨开扇子,入目的却是白林迅如雷电般戳来的两指! 林妙萱惊了一下,她对敌经验虽不丰富,但好歹也是经历了重重考验才坐上了圣女之位,此时硬生生地抬了一下头,白林的双指便戳在了她双眼下半寸处。痛感传来,再加上泪腺受到刺激,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你!”遭此阴招,林妙萱恼恨无比,一手抓住了白林尚点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另一只手凝聚起内力,拍开了白林另一只手上的折扇,握拳打在了他的腹部。 “啊!”白林腹部一痛,惨叫一声倒飞而出,那股带着寒气的内力也进入了他的身体,开始在他经脉中冲撞,使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林妙萱双目微肿,泪痕未干,若非刚刚见识了这女子的身手,恐怕周围的看客只会把她当作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狐裘大衣随寒风舞动,她立在原地,冷冷道:“果然是正道宗门,竟喜欢用这种阴招,若非无剑在手,我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头!” 白林倒在地上,一手支起身子,一手捂着腹部,嘴角流着鲜血。听到林妙萱的话,他勉力笑道:“呵呵,看来我给圣女阁下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呢……” “比试结束,你武艺不错,但想留下我,还差得远呢。”林妙萱轻啐一口,便转身欲走,白林却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我的武艺不足以留下圣女,那么他呢?” “小姐小心!”小璃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嗯?”林妙萱心里掠过不好的预感,赶忙转身。 只见人群上方,一块四尺青砖带着强烈的风声向她砸了过来! 大惊之下,林妙萱赶紧跳开,只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响,那砖块砸在了她刚刚站立的地方,摔得粉碎。 这砖若是砸中自己,怕是不死也得残废。林妙萱又惊又怒,娇喝道:“何方宵小,竟敢偷袭本小姐!” 只听得人群后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惊雷般的怒吼。 “魔教妖女,竟敢伤我儿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第4章 郑昊 “魔教妖女,竟敢伤我儿子,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随着这道炸雷般的声音响起,一个身高八尺,身着虎皮大袄的壮汉拨开了围观的重重人群,来到了空地中间,凶恶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惊魂未定的林妙萱。 “是虎拳派掌门郑昊!” “这人来得好快!” “估计是为他儿子出头的吧。” 见到这高大威猛的汉子,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此人正是当年参与了围攻叶思绮的几个正道人士之一、虎拳派掌门郑昊,算得上一方豪侠。 郑昊与白蛇山庄关系极好,洛阳城除了盘踞城外的白蛇山庄,虎拳派就是最强的正道宗门。他在城内开了一家武馆,有成百上千的弟子,声威不小。 在白蛇山庄的地盘讨饭吃,郑昊当然也不敢太过嚣张,大是大非拎得很清楚,白蛇山庄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他的儿子郑虎,却是一个张扬跋扈的性子,仗着背景在洛阳城里欺男霸女,惹得许多百姓不满。不过这人脑袋也不笨,凭老爹的关系结识了白蛇山庄的几个公子哥,常常跟着他们混迹风月场所,关系极佳。 郑昊一来疼爱这个以“虎”为名的独子,二来见儿子知道跟白蛇山庄打好关系,倒也没对他的恶劣行为多说什么,算是默许。 现在看到一向疼爱的儿子被打晕在地,郑昊心疼无比,再加上白林派去通知他的人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将郑虎被揍的样子说得十分凄惨,令他极为恼怒。 但能在洛阳经营这么久,郑昊也绝非一个只会蛮力的武夫。他并未马上出手,而是先对现场状况略作扫视,见白林也被打伤,心下顿时有了初步判断。 “既然白蛇山庄的公子也被打伤了,那么自己出手擒了这魔教妖女,魔教也说不了什么,要是敢报复,也有白蛇山庄挡着。”想到这里,郑昊不再犹豫,一拳便轰向了林妙萱。 这一拳势大力沉,林妙萱赶紧往旁边一个翻滚,躲开了这一拳,顺便拉开了和郑昊的距离。她刚连战两场,此时已是十分疲惫,见郑昊又欲回身再战,连忙高声道:“来者可是虎拳派掌门郑昊?” “不错。”郑昊道:“魔教妖女,伤我独子,可还有遗言?” “是你儿子调戏我在先,我打晕了他,又没伤他性命,你对我出手,道义何在?难道一个小小的虎拳派,也想引起武林大战吗?”林妙萱怒道。 “就是!” “郑掌门,的确是你公子先调戏人家闺女的!” “郑掌门,不能不讲道义啊!” “郑掌门,你是成名多年的宗师,亲自对一个小姑娘出手,也太掉价了吧!” 周围有胆子大的也纷纷附和。 郑昊闻言望向倒在地上的郑虎,哪知这时郑虎居然醒了过来,茫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抬头望了一圈,惊道:“白林公子,你也被打伤了?爹,您怎么在这里?正好魔教妖女在此,爹你快把她拿下!” 见郑虎气血充沛,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的样子,郑昊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就这一个儿子,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这虎拳门真就后继无人了。如今儿子没事,那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继续出手了。 三年前,上一任魔教圣女叶思绮已神秘失踪一年有余,整个魔教都震怒无比,搜寻无果后,一度以为是正道高手亲自出手了,因为叶思绮当时可以说是武林年轻一辈第一人,同龄人中没有一人是她的对手。 为此魔教纠集了一大批高手向正道问罪,相约在华山比武。最后若非白江亲自向魔教教主解释清楚了原委,恐怕新一场正魔大战便又会爆发了。 由此可见,魔教对自己的下一代还是极为护短的。若是比林妙萱高了一辈的他今日在此伤了对方,那说不定还真会再次掀起一场大战。 正自踌躇间,白林也捂着肚子,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忍着痛冲着周围大声道:“诸位此言差矣!魔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对魔教出手,就是道义所在!郑掌门不必顾忌,只管出手便是!” 百姓哪懂得江湖正魔之争,江湖事除非发生在他们身边,否则他们很难感同身受,最多拿来当说书演戏的话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此时白蛇山庄的公子发话,他们也不敢再反驳,纷纷又后退了一些。 “我儿子虽然没事,但你还伤了白蛇山庄的白林公子,我必须拿你!”郑虎得白林应允,当下放下心来,狞笑一声,就欲上前。 林妙萱体力早已不支,恐怕在这大汉手里连三招都走不过,见他来势汹汹,周围的看客也不再愿意为自己说话,连忙抬手制止道:“且慢!” “又想耍什么花招?”郑昊停下脚步,不满地道。 “郑掌门,适才本小姐先后对战郑虎和白林,已是强弩之末,决计无法抵抗你,你身为正道大宗之首,难道便喜欢趁人之危么?”林妙萱急急地道。 “哼。”郑昊闻言轻哼一声,见她面色苍白,双眼红肿,的确是一番疲惫不堪的样子。感受到四周的目光,他便道:“既如此,那你就随我到武馆去,休息一番,再做比试!别想耍花招,更别想着逃!” 说罢,他转过身,一挥衣袖,人群中便跑出了几名虎拳派的弟子,皆是人高马大,上前便将林妙萱围了起来,迫使她跟在郑昊后面,向虎拳派的武馆走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四周的人群见双方还要去郑昊的武馆再比试,便慢慢散去了。 混在人群中的小璃见小姐被挟持,心下焦急,却见林妙萱朝她使了个眼色。小璃知道这是让自己去搬救兵,于是偷偷退出了人群,正想借机溜走,哪知那边白林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个侍女也是魔教中人,别让她跑了!” 小璃大惊,将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拔腿就跑,但她就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如何跑得过那些每日辛勤练武的虎拳派弟子?眨眼间,几名青壮就追了上来,制住了她。 见到小璃也被垂头丧气地带到自己身边,林妙萱一阵头大。若是单单一个虎拳派,那决计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有白蛇山庄撑腰,只怕自己便会有性命之危了。 “唉,我才刚当上圣女,没想到就遭此大劫,只是苦了小璃……” 正在林妙萱暗自神伤时,白林却凑了上来,悄悄道:“林姑娘,你身为魔教圣女,此番去往虎拳门,怕是凶多吉少。姑娘若是想活命,白某可以帮忙。” 林妙萱对这人甚是讨厌,但听闻他能救自己,便问道:“你要如何帮我?” “嘿嘿,”白林轻笑两声,道:“白某不才,在这郑掌门的面前倒是能说上几句话。若是姑娘不嫌弃,愿意嫁于在下,在下自会禀明郑掌门,让他放你一条生路……” 话音未落,一口唾沫便喷到了白林的脸上! “我呸,我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原来是打着本小姐的主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也想娶本小姐?”林妙萱啐道。 “你!”白林当众被唾了一脸,脸上挂不住,赶忙从怀里取出手帕擦干净脸,大声道:“白某好心劝姑娘认错,姑娘却如此污蔑我!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姑娘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从林妙萱身边离开,退到了郑虎的身边。 郑虎听到林妙萱怒骂白林的内容,也对他颇有微词。毕竟林妙萱是自己先看上的,而自己又熟知这白林的风流性子,知他八成是真的对林妙萱起了歪心思。但奈何人家是白蛇山庄的公子,自己可惹不起,只得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跟他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 很快,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虎拳派的武馆。这武馆开在洛阳城西的一条大街上,占地极广,装饰华丽,不下于寻常的王公贵族府邸。林妙萱步入其中,只见此时虽是黄昏时分,诺大的武馆内仍有不少弟子在练武,看着极为热闹。 郑昊步入武馆中央,轻咳一声,四周的弟子尽皆停手,冲他行礼,齐声道:“参见掌门!” “嗯,”郑昊满意地点点头,大声道:“今日本门少主郑虎,在外遇见了前来洛阳挑衅滋事的魔教圣女!他无畏无惧,奋勇挑战,虽然惜败,但尔等要以他为榜样!” 林妙萱闻言翻了个白眼。 “本掌门要为他报仇,因此将魔教圣女引来此处,尔等暂且歇息,在白林公子的见证下,看本掌门如何收拾了她!” “是!”众弟子闻言皆将目光转向了郑昊身后那名女子,见她生得国色天香,一身狐裘大衣华丽无比,面色苍白却不失桀骜之色,不由得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那就是魔教的圣女?竟然长得这么漂亮!” “传闻那魔教圣女不是很厉害吗?连皇城司都出动了两名指挥使才捉住,掌门能打得过吗……” “你笨啊,那是上任圣女叶思绮,这个应该是新的。” “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小璃听到这些人出言不逊,正想大骂,但突然想起这是在人家的地盘,而小姐虽然脸色铁青但也一言不发,只好默不作声。 郑昊等到这些弟子的讨论声渐渐地低了下去,这才转身对着林妙萱,冷然道:“圣女可随地坐下休息片刻,若有需要的兵刃,我也可为你寻来。”说完,他挥了挥手,四周的弟子便让开了一片位置。 林妙萱也不含糊,当即便原地坐下,道:“那烦请郑掌门为本小姐寻一把铁剑。” “呵,可以,”郑昊冷笑道:“到时候姑娘可别说我趁人之危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郑虎急急地跟在父亲后面,嘴上还叫着:“爹,我求您一件事……” 林妙萱见他离开,当即开始闭眼打坐,回复体力。小璃心急万分,但此时也不好打扰,只得坐在小姐身边,默默等待,寻找着能偷偷溜出去的机会。 白林伤势也未复原,此时也坐下身来,一边调息,一边远远地望向林妙萱,虽然面色平静,一派温润公子的模样,但眼神深处的淫邪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此等美人儿,就该嫁与本公子才是,那郑虎糙汉一个,如何配得上她?” 那些弟子见掌门对他们的言论未加训斥,当下胆子更大,一时许多污言秽语传入二女的耳朵。小璃又羞又气,但见小姐仍充耳不闻,也只得捂着耳朵,向那些弟子怒目而视。 好在虎拳派终究是个正道宗门,正直的弟子数量也不少,有些弟子开始主动制止同门,这些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几名杂役弟子点起了百余支蜡烛和油灯,将武馆照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郑昊也终于再次出现,郑虎跟在他后面,一脸趾高气扬地看向林妙萱。 “妖女,体力恢复得如何?” 林妙萱闻言睁开了眼:“尚未全部恢复,不过对付你应该是足够了!” “呵,大言不惭。”郑昊冷笑道:“你若输了,本掌门也不杀你,但你得嫁给我儿子,从此改邪归正!” 旁边的郑虎淫邪一笑,望着林妙萱的眼神里充斥着狂热。 “他?”林妙萱感受到这股目光,不屑地嗤笑一声:“跟姓白的半斤八两,本小姐可看不上!” “到时候可由不得你!”郑昊从身边弟子手里拿过一把剑,掷向了林妙萱。 林妙萱将剑接在手里,拔出三寸检查了一下,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小璃担心地看着小姐,她虽然武艺不高,但在魔教服侍小姐多年,见识还是有的。这郑昊比起郑虎不知强了多少,武艺甚至在白林之上,别说小姐现在内力没有恢复,就算处于全盛时期,恐怕也不一定是他对手。 两人慢慢走向场馆中间,郑昊赤手空拳,摆了个和郑虎相同的起手式“虎视眈眈”。 林妙萱拔出铁剑,举剑指向郑昊,大战一触即发! 第5章 大战郑昊 在小璃、白林、郑虎以及众多虎拳派弟子的注视下,林妙萱率先发起了攻势。她脚尖点地,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郑昊的身前,一剑向他的咽喉刺去! 郑昊看到林妙萱竟然敢率先抢攻,略微惊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偏头躲开这一剑,一拳直接轰向林妙萱的俏脸。 林妙萱面色冷静,刺出去的这一剑变了个轨迹,转而往下削向郑昊的肩膀,乃是霜凝剑法中的一招“崖边坠雪”。若是郑昊不管不顾就这样一拳打过来,那林妙萱这一剑就会同时削掉他的整条手臂。 郑昊当然没有这种觉悟。他的“虎视眈眈”起手式虽然看上去和郑虎一样,但熟练度可比郑虎不知道高了多少,里面蕴含了十几种守势。 只见他放弃了这一拳,压着马步的一只脚突然上提,一下踢在了林妙萱持剑的手腕上。林妙萱吃痛,连忙后撤,郑昊一大踏步追上,又是一记虎拳轰来! 林妙萱连忙蹲下身子,试图躲开这一拳的同时,回剑刺向郑昊的腋下,奈何对方这一拳速度太快,林妙萱躲闪不及,还是被这一拳头打在了肩膀上,一下倒飞出去一丈有余,摔在了地上。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痛楚,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力站起身来。 只见郑昊仍旧站在原地,腋下两寸的地方,虎皮袄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隐约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原来刚才那一剑虽然刺中了他,但因为林妙萱中了他势大力沉的一拳,这一剑并未刺得太深,只让他受了一点皮肉之伤。 而反观林妙萱,虽然只是受了不算严重的内伤,但气血翻涌之下,本就只能以“巧”取胜的她更加难以发挥自己灵活的长处。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终究还是嫩了点,想借这一剑来逼迫我收拳回防,却不知我有所准备。”郑昊冷笑一声。 这招以伤换伤的打法的确十分危险,但郑昊却有自信这剑无法重伤自己。一来因为他能看出这个小姑娘虽然剑法精妙,但年纪不大,内力修炼得不算深厚,二来则是因为他给林妙萱的那把铁剑,乃是一把平时弟子练武所用的劣质钝剑,虽然刚才临时磨快了一下,终究不比寻常铁剑锋利。 “可恶!”林妙萱捂着左肩。幸好郑昊那一拳是打在她左肩膀上,而不是她惯用剑的右手,否则她此时已经可以认输了。虽然早已察觉到这把剑有问题,但作为赤焰天圣女的骄傲也让她懒得争辩,眼里再次迸发出熊熊的战意。 小璃担心地看着小姐,没想到小姐第一次出远门就会碰到这样的生死之战,实在让她焦虑万分,但此时被其他虎拳派的弟子们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她也做不了什么。 场中的两人皆是立在原地调息了一会儿,再次摆出架势。 这次郑昊率先出手,用了一招“猛虎下山”,只见他迈步疾奔,双手抱在胸前,直直地朝着林妙萱冲撞过来! 林妙萱见状赶紧举起剑。她不知道郑昊这一招的用意,毕竟在自己手中有剑的情况下,使用这种冲撞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她一剑刺向郑昊的面门,哪知郑昊面露喜色,抱在胸前的双手突然展开,又“啪”地一下合在了一起,竟是一招空手接白刃,将林妙萱的剑夹在了手中,接着便是一记猛踢,大腿高抬,带着骇人的力道扫向了林妙萱的脑袋。林妙萱吃了一惊,连忙举起另一只还空着的手想要拦下这一记扫腿,但她力气本就不如郑昊,方才左肩膀又受了伤,哪里挡得住这迅猛的一击? 只听得又是“啪”的一声响起,林妙萱被这一记扫腿狠狠扫在了手臂上,整个人被直接踢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长剑也脱了手,被郑昊夹在手中。 “好!” “不愧是掌门!” 郑虎带着众弟子纷纷喝彩,也有些怜香惜玉的弟子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子遭此摧残。小璃更是眼带泪花,想着若是小姐出了事,自己就算拼死也要为她报仇。 “哼,魔教妖女就这点本事吗?”郑昊得意地一笑,一只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往剑身中间一拍,随着一声脆响,这柄铁剑竟然直接被他折成了两段! “当年本掌门参与过围猎叶思绮的行动,亲眼见到她与皇城司大名鼎鼎的白虎使大战了十几回合!与她相比,你可差得太远了!”他冷笑着将断剑扔在地上,道:“这下没了武器,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斗!” 说罢,他双腿微曲,一个借力高高跃起,冲着林妙萱的位置一脚踩了下来。 林妙萱此时坐在地上,长发披散狼狈不已,但她听到郑昊嘲讽她不如叶思绮的话后,柳眉却瞬间竖起。 见郑昊再次一脚踩过来,她赶紧往旁边一个翻滚,只听到“咚”的一声,郑昊一脚跺在地板上,竟将地上的木板生生的踩裂! “喂,别跑啊!”郑昊见她躲闪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嘲笑道:“刚才那个嚣张的魔教圣女呢?” “……”林妙萱咬着银牙一言不发。经过方才几次交手,她能明显感觉到这郑昊的实力远远强于郑虎,甚至比白林还要高了不少,即使自己处于全盛状态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这种情形下,她也唯有放手一搏,否则自己很可能会落入郑虎的魔掌,还会连累了小璃。 “本小姐才刚当上圣女,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死在这儿?还有这家伙,竟然敢嘲讽我不如叶思绮,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她暗暗地想着。 郑昊没给她多少喘息的机会,脚步踏出,已是再次来到了她面前,两掌一左一右扇来,却是一招双峰贯耳! 林妙萱连忙一个后闪躲过了这一掌。郑昊又一个回旋踢踢来,林妙萱直接仰面后仰,膝盖一弯,整个身子都往地上倒去,只靠小腿支撑,摆了个“铁板桥”的架势,惊险地避过了这一记回旋踢。 接着,她一只手撑住地板,另一只手却是握住了旁边被郑昊丢在地上的带柄断刃。郑昊回旋踢未中,见林妙萱此时的“铁板桥”姿势,便抬起另一只腿照着她的柳腰直直地劈了下去。 林妙萱手臂用力,将自己整个人朝着旁边滑开,躲过了这招劈腿,郑昊一腿砸在她刚才支撑的地板上,再次将木板砸的四分五裂。 断刃在手,林妙萱再次支撑着站了起来。她此时肩膀剧痛难耐,面色苍白,冷汗津津。郑昊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倒也没趁势追击,冷冷地笑道:“妖女,还不认输吗?要是现在认输,那我就不取你的性命,只须你嫁给我的儿子,从此改邪归正即可,如何?” “哼,”林妙萱费劲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别废话了,要我嫁给你儿子……那还不如让我死呢!” “死到临头还敢嚣张!”郑昊听她如此看不起自己的儿子,心头更加恼怒,当下不再留手,再次举拳向她冲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废了你!” “尽管试试!” 林妙萱毫不示弱,挥舞手中断刃,同样向郑昊刺来! 郑昊不躲不闪,他心里憋急了,想赶紧废了这妖女的双手,又料定这把断刃对自己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哪怕再次以伤换伤也在所不惜。 两人相触的一瞬间,林妙萱虽然尽力侧身躲避,但郑昊的虎拳还是斜斜打在了她的另一只肩膀上,而她手里的断刃果然没能刺入郑昊的腹部,只是用剑锋划了过去。 两人相错而过,郑昊的虎皮袄再次被割开,侧腹又被划了一条浅浅的伤口,而林妙萱右肩中拳,被这股大力冲击得站不稳,在地上翻滚了一下,才止住去势。 郑昊没去理会自己的伤口,毫不停顿地转过身来,狞笑着以极快的速度一下子抓住了林妙萱握着断剑的那只手腕,令她无处可逃,另一只拳头则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再次直接轰向她的俏脸! 众弟子见这美人马上就要挨这辣手摧花的一拳,不由得都惊得闭眼转过了头。 就在这时,郑昊却见林妙萱嘴角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他顿感不妙,连忙停下了这一拳,往后跃开,但同样迟了一点,只见林妙萱另一只手中竟推着一把带着剑尖的断刃,沿着方才的伤口刺入了他的腹中! 郑昊痛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捂着腹部低头查看,只见那柄断刃已刺进他的右腹一寸有余,好在没有刺中要害。 林妙萱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柄剑若是再锋利一点,那郑昊此时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郑昊气极反笑,将那柄断刃拔了出来,带出一丝血沫扔在了地上,又在腹部几处穴位点了几下,止住了流血。 围观的众人见郑昊竟然会被强弩之末的林妙萱偷袭刺伤,不由得大惊,一时议论纷纷。 “不愧是魔教圣女,拿着带柄的断刃吸引郑掌门的注意力,趁他视线死角,利用翻滚将另一把带剑尖的断刃藏在手中作为杀招。若非郑掌门警惕心强,恐怕就已经被她凭着这两把断刃反杀了。”白林脸上带了一丝赞叹之色,毕竟能在这种绝境中都能差点反杀对方,虽然比不上叶思绮,但也配得上魔教圣女之位了。 见林妙萱脱力一下半跪在地,就连郑昊都起了敬佩之心,语气有所缓和地道:“圣女阁下,当真不愿意嫁给我儿?” 林妙萱抬眼冷冷瞥了他一眼,似有不屑。 郑昊脸上有些挂不住。其实以他的武功,若是稳扎稳打,完全可以在二十招之内慢慢击败林妙萱,但他先是掰断了林妙萱的剑,大意之下又被她成功激怒,一时竟着了道,以至于险些被反杀。 “罢了,既然圣女不愿意,那就请你在我这府上暂住几日吧!”郑昊自然也不敢真的杀了林妙萱,心下打定主意,若是她实在不愿意嫁给儿子,那便将她交给白蛇山庄,让白家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想罢,他便来到林妙萱面前,一掌就欲将她拍晕。 “小姐!”小璃惊叫一声,还以为郑昊起了杀意,正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突然从屋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响! “哗啦!”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身处中心的林妙萱和郑昊更是急忙往旁边躲闪。 只见一大堆瓦片断木砸到了刚才林妙萱的位置处,木屑飞扬间,屋顶竟是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浓浓烟尘中,一道身影天神下凡般从屋顶落下,一脚迅猛地踢向了郑昊! 郑昊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格挡,哪知对方这一腿的力道巨大无比,竟将他一下踢得失去了平衡,往后连着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 “是谁如此大胆,敢来我虎拳派撒野!”他又惊又怒,朝着那道身影望去。 只见来者在烟尘中渐渐显出身形,却是一个看上去极为年轻的男子,面容方正,头戴镶金幞头,一袭紫衣,一身大氅,腰挎长刀,身材高大竟是丝毫不逊色于他。 郑昊心下一怔,身为一宗之主,他当然认得出这身衣袍是什么人穿的。 “皇城司办案,缉拿虎拳派掌门郑昊及其子郑虎,闲杂人等通通回避!”这名紫衣男子举起一枚玉牌,高声喝道。 听闻是皇城司,满堂皆惊。 “皇城司?”郑昊有些发怵:“这位大人为何要抓我?” “不是我要抓你,是我上司要抓你。”这名秘卫嘿嘿一笑,道:“快快跪下,束手就擒!” 郑昊哪里肯干,他可是听说过皇城司的那些手段,进去了运气好的可能掉层皮就出来了,运气不好的,想死都是奢求。 “大人若是给不出理由,那么就算想强行带走郑某,郑某这千百弟子也绝不答应!”郑昊沉声道。众弟子闻言纷纷站起,眼神不善地看向这秘卫。 “就凭你们?”这秘卫不屑一笑,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第6章 皇城司,小阎罗 “敢问大人名讳?”郑昊一边问着,一边再次摆出“虎视眈眈”的架势,眼神凝重地望向这名秘卫。 “皇城司朱雀使辖下千户兼副指挥使,张扬!”紫衣秘卫再次嘿嘿一笑。 “张大人,接招!”郑昊也不废话,立即踏步上前,一拳轰向张扬! “来得好!” 张扬神色不乱,却是不闪不避,长刀出鞘,带着劲风以更快的速度向他的面门劈去! 郑昊没想到对方速度如此之快,不过他也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收拳,侧身躲避的同时高高抬腿,一脚踢向张扬胸口。这是“虎视眈眈”起手式所暗含的变化招数,刚才他便是用这一招化解了林妙萱的先手攻势。 张扬也收回一只手挡在胸口,挡开了这一腿,接着长刀再次横劈。郑昊一个后撤步躲过,再次用出“猛虎下山”冲撞过来! 来不及回刀防御,张扬只得伸出一只手掌,向郑昊双臂处拍去。大力相撞之下,内力激荡,两人齐齐后退了数步。 本以为自己双臂对单掌,应该能占到便宜才对,但郑昊却感觉方才那一掌轻飘飘的,似乎将力道卸去了大半。再看张扬,仍旧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并未受到内伤。 “这家伙武艺绝不在我之下……若是平日,我私下找他问清原委,再请白家调解,稍加贿赂便无大事,但如今在这众多弟子面前,却不能失了面子。” 想到这里,郑昊深吸一口气,再次冲了上来! 只见他双拳同时击出,一上一下打向张扬胸腹。张扬仍未躲避,再次用以伤换伤的打法,一刀从郑昊两拳的中间横斩过来! 郑昊冷笑一声,忽然矮下身子躲过了这刀,同时双手展开,变拳为爪,整个人从下往上抓向张扬! 张扬也略感吃惊,连忙后撤,同时收刀挡在胸前。这时,郑昊竟再次变化招数,两爪改向他的双腿攻去。情急之下,张扬只得发力后跃,拉开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可没想到郑昊攻势仍未结束,只见他双手往地板一撑,高大的身躯竟灵活地腾空而起,一条腿裹挟着劲风再次扫向了张扬! “是掌门的猛虎三变!”有弟子认出了这正是郑昊的成名绝技,蕴含着三种攻势的“猛虎三变”。 危急时刻,哪知张扬也身形微闪,竟改用肩膀来接他这一腿,郑昊心下顿时一喜。 原来,他这虎拳派虽然看起来是以拳法为主,但实际杀招其实全在腿上,尤其是这招‘猛虎三变’。起虎拳派这个名字只是为了让对方以为自己主修拳法,心生大意罢了。对方敢用肩膀接这一踢,绝对会吃大亏。 下一秒,他一脚果然扫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哪知竟然如同踢在了棉花上一般,力道被这家伙不知用何法再次卸去了大半! “这、这是?!”郑昊大惊失色,张扬却已经转过刀刃,劈在了他的胸口! 皇城司的长刀,当然不是郑昊刚刚为林妙萱准备的劣质钝刀可比。这一刀瞬间划开了他胸前厚厚的袄子,带着血色在他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还没完呢!”张扬喝道,一记回旋踢,正好踢在郑昊胸前的伤口处。 “啊!” 郑昊本就站立未稳,此时再中了这一脚,当即惨叫一声,被踢得倒飞而出,一个八尺高的粗壮大汉,竟凌空飞了七八步远,才狠狠摔在地上,胸前一条长长的口子,令人触目惊心,刚才被林妙萱刺出的伤口也再度喷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嘿嘿,这无极功果然好用,虽然我只学得了皮毛,但对战你这种莽夫简直是屡试不爽。”张扬邪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 “嘶——”众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都没想到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掌门顷刻间就被踢飞了出去。 小璃趁着众弟子被震慑住,赶紧跑到了林妙萱身边,将她扶起坐在了地上。林妙萱也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郑昊,想不到方才碾压自己的这家伙,竟然会被皇城司的秘卫两招就踢飞了。 在稍远的地方,白林额头上也冷汗直冒,想道:“昨天听父亲和大伯他们说起,皇城司有可能来找我们正道各宗的麻烦,今天他们出现在此,难不成竟是真的?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大伯!” 想到这里,他弯下腰慢慢退到武馆门边,趁着众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扬往大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倒没去管白林,甩了甩臂膀,刀尖斜指地面,喝道:“还有何人为你们掌门打抱不平?快快站出来!” “……” 看着郑昊的惨状,众弟子尽皆沉默。 这时,郑虎突然出声怒吼道:“你们这些家伙,都在怕什么?他就一个人,我们几十上百人,一起上,乱拳都能打死他!” 说罢,他站起身,率先朝张扬冲了过去。其他弟子见状,心里的斗志也被激发,纷纷怒吼着也围了上来。 “呵。”张扬冷笑一声,只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武馆的大门一下被踢开,接着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一群凶神恶煞的皇城司秘卫纷纷跑了进来,在大门两侧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两列,手按刀柄,神色不善地望向武馆内的众弟子,毫不遮掩眼底的杀气腾腾。 虎拳派的弟子们哪见过这等阵仗,一下都被这群紫衣人的冲天煞气震住了,停在了原地,却是不敢再上前一步。 郑昊躺在地上,面露绝望,他原本见众弟子被郑虎激起了勇气,所以对逃走还抱有希望,但见到这次竟有如此多的秘卫前来,粗略一看竟有不下三十人,才知道这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此刻他不由得开始回想,这些皇城司的煞星为何会突然来抓自己一个小小的虎拳派掌门呢?可惜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郑虎也被这群人吓了一跳,见其他弟子都被震住不再上前,他当然不敢一个人带头冲锋,便也停了下来,想在人群中找到白林,请他赶紧回白蛇山庄求援。 哪知四下环视,都没看到白林的身影,了解他的郑虎马上便猜到这家伙一定是畏惧皇城司,自己跑掉了。 “该死,这个没义气的畜生!”他暗自痛骂着。 “啊——”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惨叫声,接着,郑虎便看到刚才自己正在骂着的“畜生”从大门处倒飞了进来,越过了门口的秘卫和虎拳派众弟子,远远地摔在了武馆正中间、林妙萱的面前。 看到白蛇山庄的公子也这么狼狈,众人再次吃了一惊,只见白林嘴角带血,面色惨白,一张俊脸扭曲无比,捂着胸口闷声痛哼。林妙萱和小璃见他这副惨状,不由得大感快意。 “踏、踏、踏……”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外面的一片夜色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在众人注视下踏入了武馆的门槛。随着他缓慢的步伐,两边原本凶神恶煞的秘卫们也纷纷低下了头致礼。 武馆里的弟子们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抬眼望去。只见来人身高只有五尺,身材甚至可以说娇小,身着一袭金领朱红官袍,上面以金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在一众紫衣中显眼无比。 他头戴幞头,身披大氅,肩头略略落了些细雪,脸上却戴着一副栩栩如生的铜制阎王面具,青面獠牙,好不凶恶。 他行走在这群人高马大的皇城司秘卫中间,个头甚至只能堪堪到达他们的胸口,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却令众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难道,那就是……”林妙萱呆呆地望着这道身影:“皇城司的朱雀使……那个小阎罗?” “小不点儿,你可算来了!”张扬笑道。 这朱雀使正是夏冬。如今距离皇后去世已经过了两年,他也马上就要满十六岁。尽管身高没涨多少,但在大夏,这个年纪的男子已经可以被视作成年了。 阎罗面具之下,夏冬锐利的目光缓缓从白林、林妙萱、郑昊等人的身上一一略过,才开口道:“除郑家父子外,把白林也带上,我们走吧。” 因为隔着面具,他的声音闷闷的,但林妙萱还是能听出来,这的确是少年的嗓音,细嫩中带着丝丝正在发育中的沙哑,真是动听无比,和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说完这话,夏冬便头也不回地又转过了身,踏出大门走了出去,众秘卫步伐整齐,紧随其后。 张扬再次嘿嘿一笑,便走到了郑昊的旁边,弯腰抓住他的手臂,一下便将他扛了起来。另一名秘卫来到白林旁边,将他的双手捆在身后,从地上拉了起来。郑虎见父亲被抓,也失去了抵抗之心,乖乖地被两名秘卫制住双手,跟着白林一起被推出了大门。 “这位姑娘,以后可别这么逞强了。”张扬转过头来,冲着林妙萱和小璃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帅气的笑容,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跟在了众秘卫的后面。一群煞气冲天的紫衣人就这样离开了武馆。 见掌门和少门主就这样被皇城司的秘卫们带走了,武馆内的弟子们无不面面相觑,似乎难以相信。 “掌门就这样没了?” “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呀?” “传说皇城司的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掌门该不会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怎么会引得皇城司的煞星们找上门来?” “那可说不准,你没看见白蛇山庄的公子也被他们带走了吗?” 一时间,武馆内爆发出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众弟子议论纷纷,都在为自己的前景担忧,有的担心自己会遭到魔道的报复,有的担心自己会不会也被抓进皇城司,还有的干脆已经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小姐,我们……我们得救了!”小璃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了林妙萱。 “嗯,我们得救了。”林妙萱也轻轻回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知道自己这个侍女定然担心无比,还差点被自己连累,不由得感到一阵愧疚,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谨慎行事,就算一定要冒险,也不能再牵扯到小璃了。 “小姐,你没看见刚才救下你的那个皇城司的秘卫,真的好帅呀,一脚就将郑昊给踢飞了!”小璃兴奋地道。 “呵呵……”林妙萱强笑一声,回想起张扬临走前冲她露出的那个笑容,虽然自信但却略显油腻,让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听到小璃夸赞他,只好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脑海中想的却是那个带着面具的神秘少年。 “听他的声音,年纪分明比我还小……难道说书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是一个美少年吗?” 作为一个颜控,对于这位近年来在江湖威名渐显的皇城司朱雀使,林妙萱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好奇。 眼见虎拳派的众弟子们仍在争论不休,没人再理会她们,她便勉力站起身来,和小璃搀扶着慢慢走出了武馆。 皇城司的秘卫们来无影去无踪,此时街上夜色昏暗、风雪漫漫,早已没了他们的踪迹。远远地有锣鼓声响起,宵禁即将开启,林妙萱和小璃赶紧往客栈走去。 一路回到了客栈,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姐,我为你烧好水了,随时可以沐浴。”很快,小璃就在浴室中烧好了一大盆热水。她知晓自家小姐喜欢干净,今日接连几场恶战,浑身早已大汗淋漓,所以她一回来就开始为林妙萱准备热水。 “嗯。”林妙萱点了点头,走入浴室,将沾满了灰尘的衣物褪下,雪白的娇躯踏入了木盆中坐下。水汽腾腾,她将全身浸泡在舒适的热水中,闭上了美眸,长长舒出一口气,只觉得这一天的疲惫都消除了不少,之前比试中所受的内伤也渐渐好转。 一边泡澡,她一边继续回想着今天的经历。 “母亲说,皇城司很可能会对白蛇山庄下手,为何却会先找上虎拳派呢?难道这虎拳派和白蛇山庄之间有所勾结吗?” “嗯……我此行是为了寻找皇城司对白蛇山庄下手的原因,却没想到他们的速度如此恐怖。我还以为那朱雀使此时应该还在青山观和玄虚子比武呢,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洛阳。” “皇城司的人杀伐果断,当年七绝谷被灭得太快,以至于他们向七绝谷出手的真实原因至今都是个谜。如果让他们先一步灭掉了白家,那我还能有机会将白蛇山庄的罪证公于江湖吗?” 想到这里,她睁开了双眼。 “小璃,快为我准备一件黑色夜行衣,我等会要再出去一次!” 第7章 夜探白蛇 夜半时分,宵禁的锣鼓声在街上响起,一道纤细高挑的黑衣身影趁着夜色悄摸摸地爬到了城墙上方,正是林妙萱。她利用钩爪翻出了城外,施展开轻功,向着白蛇山庄疾奔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她终于来到了白蛇山下。 通往白蛇山上的各处要道,均有白蛇山庄的弟子提着灯笼昼夜看守。林妙萱见这些弟子看守严密,只得钻进了山林中,凭借着身法爬坡攀岩,偷偷地往山上摸去。一路上还有少许的弟子在来回巡逻,但都被她巧妙地避开。 很快,她便来到了山庄的围栏外。 虽是半夜时分,但山庄外面到处都挂着灯笼,将山庄周围的景色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煞是好看。不过此时已是半夜,弟子和仆人们大都已经睡觉去了,因此庄园中显得安静无比。 就在这时,庄园入口处匆匆上来了一个白胖的中年人,脸上似有焦急之色,状似匆忙地朝仍亮着灯的大堂走去。 林妙萱见他衣着华贵,地位决计不低,便想看看他想干什么。借着夜色的掩护,她偷偷翻过了围栏,弯着腰沿着墙角溜到了大门处,只听得里面响起了一道中年人的声音。 “老钱,白林还没回来吗?” “回三爷,白林公子确实还没有回来,想来是玩得太晚,城门也关上了,他今夜只能留宿城中吧。”另一道声音也是一个男子。林妙萱偷眼观看,发现这男子正是刚才进来的那个白胖中年人。 “这个逆子!”另外一个中年人身着青衫,声音有些愤怒。 “最近皇城司异动频频,前日有信鸽回报,说是那皇城司的朱雀使,已经在青山观上击败了玄虚子道长!虽然尚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极有可能便是冲着我正道各大宗门来的!我数次叮嘱他,这段时间给我安分一点,好好地待在山庄里,怎么他就是不听呢?” 说着,他狠狠的一拍桌子。 “三爷息怒,白林公子想必也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才会去城里玩一玩,三爷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唉,自父亲去世、大哥继承家业以来,我战战兢兢地辅佐他,努力转移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就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以遭皇城司的报复。若是这一切都毁在那个逆子手上,那可该怎么办啊。” “那皇城司……真有这么可怕么?”老钱疑惑道:“记得四年前,当时还未叛逃的白虎使来到此地向庄主寻求帮助,言语之间颇为客气,两人似乎相谈甚欢,怎么会突然翻脸呢?” “你还是不够了解皇城司啊。”青衫男子道:“他们当时客气,只是因为欲在洛阳城中抓捕叶思绮,必须仰仗我等之力罢了。一旦目标到手,他们马上就能翻脸不认人,说不定转头就会把你抓到天牢中去!难道你忘了那日他们离开后,就突然出现又离奇消失的女娃吗?那大概率就是皇城司的密探!还有二哥,那晚也差点命丧萧霆生之手!” 说到这里,他恨恨地道:“我甚至怀疑他们早在那时就已经盯上我们白家了。不然抓捕一个小小的魔教圣女,如何会劳驾堂堂白虎使亲自出马?恐怕抓叶思绮只是个幌子,刺探我白家虚实才是真!” “可那萧霆生,不是带着叶思绮叛逃了么……”老钱弱弱地道。 “我只是想说,皇城司之人皆是心狠手辣、不念旧情之辈。若是查不清楚我们白家的状况,说不定他们会直接把白林抓起来严刑拷打。”青衫男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老钱,你明天亲自去城里告诉老四,让他再好好地检查一下我们名下的那些生意,再将那几个庄子的账簿给我带回来,可万万不能让皇城司抓住了马脚。” “是。” 谈话结束,老钱似乎离开了,但那青衫男子却仍然坐在大厅里,时不时地便叹上一口气。 “听这人称白林为逆子,这个老钱也喊他三爷,那他应该就是白蛇山庄的三当家白海了。想不到,那朱雀使竟然真的击败了玄虚子道长。”林妙萱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惊讶无比。 “今日听那小阎罗声音,年纪分明尚小,我还道他的威名是那些说书先生吹捧出来的,可如今连白蛇山庄的人都这么说,难不成,那孩子武功竟真的高到这种地步了吗?我们教主也只比我大了几岁而已,武功却已经比前任教主差不了多少了,但即使是他,也自称对上玄虚子没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这里,林妙萱倒吸了一口凉气,平日里对自己习武天赋十分自信的她,此时竟罕见的人穷志短。 自从叶思绮叛逃后,林妙萱常常视其为叛徒,对其不屑一顾,但在听闻朱雀使的事迹、又亲身对战郑昊受到挫败之后,心里的那点鄙夷竟逐渐地转化为了佩服之情。 就在这时,大厅里响起一阵脚步声,那中年人似乎是站起了身离开了。 尽管此时大厅中看起来空无一人,但林妙萱没选择从大厅里潜入。她屏蔽气息,沿着山庄的墙壁慢慢行走,碰到窗户便往里面偷看一眼。 在她看来,一般机密文件都会存放在书房之中,因此她的目标就是白蛇山庄里的书房。 “找到了。”很快,她便发现了书房所在,但此时书房中却坐着另一个白衣中年人,正在点灯看书。他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堆信件卷宗,看起来倒真像是放有机密文件的样子。 林妙萱本想等他离开,但这中年人似乎读书读入了迷,一时半会儿竟没有要走的迹象。 林妙萱心下叹了一口气,只能继续沿着墙壁行走,很快便将一楼的房间查看了个遍,但却没能发现第二个书房。 “唉,那人这会儿恐怕是不会离开书房了,我干脆先上二楼,看看上面有什么吧。”她望着书房里的烛光,暗自想道。 因为此时已是夜晚,有些人说不定已经熄灯睡下,不能确定二楼哪些房间里有人,是以她也不敢贸然地用轻功从山庄外围直接攀上去,只好趁着周围巡逻的弟子没看见,悄悄地绕了回去,从大门溜入了大厅中,很快便找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这时,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浪儿,白林那小子今夜未归,我实在是担心无比啊。”正是方才大厅里那个说话的青衫男子,也就是白海的声音。 另一道听着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三叔不必忧虑,明日一早我便带人去城里寻找堂弟。” “那就劳烦浪儿了,最近皇城司缉查甚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理会得,放心吧三叔,明日我一定将堂弟带回来。” “好,好,好。”那中年人心情似乎回复了不少,连说了三个好字,噔噔噔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林妙萱赶紧往暗处躲藏,屏住了呼吸。好在那中年人没有发现他,直直地下了楼梯,便转入了一楼的一个房间之中,关上了门。 “那个唤他三叔的年轻人,应该就是白蛇山庄的少庄主白浪吧。”林妙萱在心里揣测楼上那年轻男子的身份。 不多时,二楼也传来了一阵关门声,接着便安静了下来。 林妙萱猫着腰,偷偷地摸上了二楼。只见整个二楼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两侧布满了房门,粗略一看有不下十个房间,此时大都紧闭着。房门之间点着油灯,将整个二楼都照得亮堂堂的。其中一扇房门正对着楼梯,方才的关门声似乎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看来这里就是白浪的房间了。”林妙萱努力放慢自己的呼吸。她可是听说过,这白浪号称正道年轻一辈最强,武功比起叶思绮都差不了多少,一旦被发现,自己定然逃不掉。 她往长廊两侧看了看,只见其中一侧的尽头,隐隐约约的似乎也有一扇房门,上面的铁锁在油灯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金光。 “其它房间都没有锁,独独这间上了锁,里面一定有秘密。”林妙萱暗自回想着整个别墅的布局,想起方才从山庄的外面看,这边竟出奇地没有窗户,看来就是她的目标所在。 她踮起脚尖,轻轻地往那密室挪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也终于看清了那扇房门的样子。这木门颜色极暗,跟四周的墙壁十分贴近,周围没有油灯,整扇门都隐藏在黑暗里,若非那把锁上反射的淡淡火光,她恐怕压根儿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一扇门。 林妙萱此时大气不敢出一口,手上满是薄汗,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四周的房间里偶尔也会传来响动声,说明这些房间里几乎都有人在,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定然在劫难逃。 就在离密室只有几步之遥时,右边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猝不及防之下,林妙萱大吃一惊,连忙后退,身后却突然鬼魅般地伸出了一双手,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个用力便将她拖入了左边的房间里。 “嘘!”林妙萱正欲挣扎,背后的那道声音就冲着她嘘了一声,抱着她隐入了房间角落的黑暗中。 “大哥,是你吗?”只见对面的房门打开,一名中年人走了出来,面带警觉地往四周看了看。 “奇怪,是错觉?”他又往对面房间敞开的房门里瞥了一眼。 回廊上点着油灯,对面的房间里窗户大开,月光如霜,却是看不见异常。这中年人又探身往房间中看了一眼,却仍没发现可疑情况。 可虽然他看不到人,但黑暗中的林妙萱却能清楚地看到他。 此时林妙萱被背后的那个人死死地锁在房间的阴影里,紧紧捂着口鼻,香汗津津,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 那中年人看了一会儿,似乎没发现异常,便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中,关上了门。 见那中年人离开,林妙萱这才放松下来,但又突然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人,那双手正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腰,温热的手掌轻轻的抚在侧腹,令她浑身颤栗不已,连忙挣扎起来,但背后那人却仍然搂着她,始终不愿放开。 忽然,对面的房门忽然再次打开了,刚刚的中年人再次探出头,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 林妙萱立马停止了挣扎,再次屏住了呼吸。 又扫视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异常,那中年人才总算松了口气,走过来掩上了房门,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啪”地一声将门关上。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后面那双手才终于放开了林妙萱。 “呼——”林妙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赶紧往前走开几步,转过身来愤怒地向背后这个人看去。 “你这登徒——咦?”只是一眼,她就愣了一下。 只见面前的这道身影只有五尺身高,比自己矮了大半个脑袋,身上同样穿着黑衣,脸上蒙着一块黑巾,头发扎成一个发髻,一双如星辰般的眸子倒映着月光,让人不自觉就沉沦其中。 这人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快速走向房门。林妙萱见他走路极快却又毫无声音,分明是有着高明的轻功和深厚的内力。 只见他谨慎地向门缝外看了一眼,才转过了头来。 “你不是今日虎拳派武馆之内的那个女子吗?”他虽然压低了嗓子,但声音依旧如同山上清泉一般好听无比。 这声音给林妙萱留下的印象极深,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你是皇城司的朱雀使?那、那个小阎罗?”惊讶之下,她说的话都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正是本座。”蒙面少年见她有些呆愣,眼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听到这个少年一本正经地用稚嫩的声音说出“本座”两个字,林妙萱顿感好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真巧啊,小大人。你也是来这白蛇山庄寻找秘密的吗?” 少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蹙眉道:“你胆子不小,敢一个人来这贼窝。刚才本座就瞧见你鬼鬼祟祟地在楼下转来转去,若不是运气好,碰见的是白家兄弟中武功最差的白海,你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对面房间的那个人乃是此地二当家白河,一只手就能打两个郑昊。你连郑昊都打不过,碰见他怕是只有被秒杀的份。” 林妙萱倒没有去在意他为何会知道自己输给了郑昊的事,本来对皇城司的恐惧也因为这少年好听的声音而消失殆尽。 “……既然被他发现了,那不如就合作吧。” 想到这,她笑着问道:“大人,如果你是来寻找白蛇山庄的罪证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呢?” 第8章 地下迷宫 稍早之前。 大夏皇城司作为全天下最顶级的缉查机构,在每座大城市都设有自己的秘密府邸,一般是由一名皇城司的百户管辖,可自行监察缉拿之职,即使是当地的知府也无权干涉。 作为古都,洛阳城中当然也有这样一座府邸,就修建在知府门前的不远处,平日里紧闭大门,百姓们只当这里是监牢之类的地方。 此时府邸中正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啊——” 府邸里的一间暗室内,郑昊双手被高高吊起,悬在空中,赤裸的精壮上身满是血痕。旁边一名紫衣秘卫正不断地挥动着沾了辣椒水的皮鞭,朝他身上狠狠抽去,每一鞭下去,郑昊都会惨痛地嚎叫一声。 旁边摆着一张椅子,夏冬正翘着腿坐着,赤色的官服将他衬托得矜贵无比,衣袍上面的凤凰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看上去仿佛真的在展翅飞舞一般。 摘星剑被搁置在一旁的案桌上,夏冬一手支着头,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双眼微闭,一动不动,似是在打瞌睡,任那郑昊如何惨叫,都无法激起一丝波澜。 抽了一会儿,见郑昊虽然一直在惨叫,但始终不肯说话,这名秘卫便停下了鞭子,转身望向夏冬。 “朱雀大人,这家伙口风还挺紧的,要不要上些更狠的?” “再狠,我也无话可说!”郑昊此时虽然遍身伤痕,但依旧用尽力气抬头看向夏冬,咬牙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跟白蛇山庄也从未有过武学方面的交流!” “你!”这名秘卫见状双眼一瞪,还要甩鞭再打,夏冬却轻轻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郑昊,本座可没那个耐心跟你耗下去。”少年略显慵懒的声音响起。 “刚才给你上的不过是皇城司最低程度的刑罚,是因为本座相信你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卷进了多大的事件中。但你要是仍然执迷不悟的话,本座可就要对你动真格了。” “什么夹棍、弹琵琶、挑筋去指,连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枭雄都忍不了。而且这些还会对你造成终身残疾,让你下半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 “另外,你儿子当街调戏别家闺女,也是重罪。只要本座愿意,将在你身上用过的刑罚再给你儿子全上一遍也不为过。届时疼痛倒是其次,但你这套虎拳法怕是只能由外姓弟子传下去了。” 空旷的暗室里,好听的声音悠悠回荡,在郑昊耳中如同恶魔的低语。 “但本座念在你好歹也是正道豪杰,当初也为我皇城司效过力,只要你现在从实招来,本座不仅不会对你用刑,还会放过你儿子。” 一想到自己会变成终身残疾,儿子也会遭到这种非人的对待,郑昊眼神惶恐,终于泄了气般道,“既然如此,草民招了。” “呵,”面具之下,夏冬终于睁开了双眼,轻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迈步走到了郑昊的面前。 “早这样多好,”他淡淡地道:“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大人,大人说的可是真的?”郑昊嘴角带血,喘着粗气,紧紧盯着面前这带着阎罗面具的红衣少年,问道:“如果我真的告诉了大人,大人就会放我的儿子一马,是吗?” “本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夏冬风轻云淡地道:“只要你告诉我,当年白家到底是怎么找上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皇城司便会将你儿子的名字从要犯名单上消去,放他归家。” “好……”郑昊有些有气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那大概是在……十年前,我刚在洛阳城开武馆不久,白蛇山庄的庄主白江就找上了门来。他说,这洛阳城乃是他的地盘,未经他允许,其他各大正道宗门都不得到洛阳来开武馆,抢占他们的生意。” “我们一个小小的二流门派,如何能与他们这等传承百年的正道大宗相比呢?于是我告诉他,我马上就离开洛阳城,但是他却说,若是我能帮他一个忙,那他就允许我们在这洛阳城中开设武馆……” 就在这时,张扬从门外跑了进来。 “小不点儿,他招了吗?” “嘘,小声点儿。”夏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终于肯招了。”张扬也兴高采烈地搬了个椅子,跑到夏冬身边坐下,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见到亲手将自己抓进来的张扬,郑昊眼底掠过一丝惶恐,顿了顿,继续道:“白江问我,我们虎拳派中可有使剑的招数?我们虽然名为虎拳派,但实际上将拳法融入刀剑棍棒中,也能练出一些招式。于是白江说他会派遣几名白蛇山庄的人到我武馆中,要我在三天之内,将我虎拳派的剑招教给他们,不必精通,能得其形就好。” “我当时就想,他们白蛇山庄的剑法明显比我们要高明许多,为何还会觊觎我虎拳派武功?但是白江庄主却没有回答,隔天他就派了几个人到我这武馆来,其中甚至还有他的兄弟——白河。” “我依他所说,将虎拳派最常见的那几个剑招教给了他们,他们简单学了几日就离去了,从此白蛇山庄就不再干涉我在洛阳城中开武馆的事儿,不仅如此,还常常会主动让出一部分弟子给我们,因此我跟他们的关系才特别的好,但他们的目的,我至今不知道……大人,我知道的全说了。” “果然如此。”听他说完,夏冬摸着下巴:“难怪当年的那几个刺客看起来像是用的虎拳派武功。只是他们虽然千方百计地遮掩,但白河的轻功和最后对莺姨使用的杀招还是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张扬是知道夏冬的身世的,闻言便道:“原来如此,白蛇山庄的那群人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打算在刺杀途中使用虎拳派的武功防止暴露,但是没想到保护你的那位……莺姨?武功比他想象中的更高,因此逼得他不得不使出了白蛇山庄的家传功夫。” “正是如此。” 原来,夏冬自从当上朱雀使后,除了完成追查暗霆,缉拿盗贼的任务之外,还常常拜访大夏各地的宗派,在皇城司的库房中查阅各种武学。皇城司的库房里包揽了千百年来无数江湖门派的武功秘籍,夏冬不仅学习,还想从里面找出当年刺杀祝家的那几名刺客所使用的招式。 那个充满血色的雨夜,那名刺客的出招,都刻骨铭心般印在夏冬的脑海里。如今他见多识广,很快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前几年渐渐成名的虎拳派身上,再加上与萧霆生诀别那晚,他发觉白河的轻功与追杀自己的刺客头子极为相似,而白蛇山庄与虎拳派又同时占据着洛阳城,因此他才起了疑心。 经过种种的推理,他猜测当年刺杀祝家的刺客首领,大概率就是白河,不过虎拳派也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帮凶,因此他才打算从郑昊身上下手,看一看能不能拿到白蛇山庄刺杀祝家的确切证据。但调查了很久,却发现郑昊并未参与到当年的刺杀案中。 于是他最终判断,白家极有可能是与虎拳派达成了交易,来学习虎拳派的武功,这样哪怕在行凶过程中被发现,他们也能借此将锅甩到虎拳派头上。等郑家父子进了监狱,他们再买通狱卒,让这对父子“自裁”于牢中也并非难事。 “这样看来,如果郑昊所言非虚,那他也不过只是无意之间帮助了白蛇山庄罢了,倒也算不上帮凶。”夏冬蹙眉道:“看来想要拿到确切的证据,我还得去一趟白蛇山庄才行。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密室吗?里面极有可能就存着他们的犯罪证据。” “那什么时候去呢?”张扬问道。 “事不宜迟,我换身衣服,马上就去。”夏冬取下阎罗面具,又看着桌上的摘星剑,想了想,还是没带上,对着张扬道:“你等会再审一下郑虎和白林,若是跟郑昊所言一致,那就停止用刑吧。” “这么快?要不我们还是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我再陪着你……” “来不及了。”夏冬打断了他:“今晚我们赶在马上宵禁之前抓住了郑氏父子和白林,消息最多只能瞒一晚上,明天上午白蛇山庄就一定会收到这个消息,到时候他们说不定就会将密室里的东西全部销毁或者转移,因此我必须今晚就去。” “这样……”张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小心一些。” “放心吧。”夏冬冲他使了个安心的神色,转身离开了暗室。 …… 时间回到现在,深夜的白蛇山庄中。 “大人,如果你是来寻找白蛇山庄的罪证的话,能不能带上我呢?”淡淡的月光下,林妙萱的笑容冰雪初融般动人,还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夏冬见眼前这少女笑得轻佻,微微蹙眉,指着一旁的窗户道:“本座不知道你是谁,但现在还是快离开吧,要是被发现了,本座可救不了你。” 见他似乎有些瞧不起自己的样子,林妙萱略感气恼,心下反而生出一股叛逆劲来,想道:“你年纪看着明明比我小,却一口一个本座的,难道当了皇城司的官就很厉害吗?这么不将本小姐当一回事儿,那本小姐就偏要跟着你!” 少年见她半天不动身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理她,自己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林妙萱见状,赶忙疾步上前,踮着脚尖紧紧跟在后面。 只见夏冬来到密室的门前站定,从怀里摸出一根铁丝,轻车熟路地将门上的锁给打开了。见到这一手,林妙萱有些惊讶,但一想到他们皇城司是干什么的,倒也不以为奇了。 房门轻轻打开,夏冬又将那把锁挂回了原处,摆成没动过的样子,然后走进了房间。 林妙萱赶紧跟上,两人进到屋中,少年又将房门掩了过来。若是外面的人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密室的锁已经被打开了。 “记着本座刚才的话,若是被发现,本座可不会保你逃走。”夏冬再次低声重复了一次。 “知道啦!明明是个小鬼,还一口一个本座,真不知羞。”林妙萱有些促狭地笑道,她虽然此前目标是寻找白蛇山庄的罪证,但如今却对这蒙面少年充满了好奇。作为一个颜控,她很想看看,这皇城司的朱雀使是否真如传闻那样是一个美少年。 夏冬眼神中同时透露出无奈和无语,不再劝她,自己轻车熟路地来到房间角落的一个柜子旁边,抬手扶住柜子,缓缓往旁边推动。 “沙——” 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扇柜子被缓缓地推开,露出了下面的密道口。 “这少年似乎早知道这里有密道,看上去对这里十分熟悉,难道他此前来过这里吗?”林妙萱有些惊讶地想着。 夏冬当然对这里很熟悉,四年之前,他听萧霆生命令潜入白蛇山庄,又扮作侍女的模样瞒过了白家大公子白浪,最后才在山庄里发现了这个房间,但因为惊动了白江等人,所以并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探查。 此时见到绳梯仍好好地挂着,整个密道似乎没有变动的痕迹,他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攀住了梯子便往下爬去。 林妙萱好奇心大盛,也扶着梯子跟他一起爬了下去。 夏冬上次就发现这条密道极长,直接穿过了整个一楼,直接通往白蛇山庄的地下。两人很快到达了地底,只见眼前是一条用石砖铺成的狭窄幽深的密道,墙壁上挂着几只油灯,微弱的灯光勉强照亮了前路。 拐过一道弯,两人小心翼翼地前行,夏冬见林妙萱不听劝告地跟在自己后面,只得轻声警告道:“这里面极可能会有机关,你跟在我的后面,手不要乱碰。” 林妙萱悄悄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听话地跟在了他的后面。两人走了几十步,前面的密道竟一分为二,却是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夏冬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后蹲下身,借着火光仔细地观察着这两条路。 “这边灰尘少一些,还有细微的脚印,走这边。”他说着站起身来,往其中一条密道里走去,林妙萱仍旧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两人又拐了好几个弯,碰到了好几个岔路口,有的分两条,有的分三条。 这时林妙萱才看出来,这分明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地下迷宫。若是普通人进来,只怕会被轻易地困死在这迷宫之中。 不过,身前的这个少年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稽查机构负责人之一,这种把戏自然戏弄不了他。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夏冬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心,前面有机关。” 只见前面的通道两侧各镶嵌着一个半人高的铜狮首,在幽暗的火光下闪着可怕的亮光。 第9章 机关重重 见夏冬停步,林妙萱也赶紧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机关?”她见到这两个看上去阴森可怖的铜狮子头,有些惊奇地问道。 “测试一下就知道了。”夏冬语气平静,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揉成团,向其中一个狮子头扔去。 “啪”声轻轻响起,那纸团砸在狮子头上,又掉到了地面,却没有任何机关触发。 “这不是没机关嘛。”林妙萱放松下来,正欲催夏冬继续前行,却再次被夏冬抬手阻拦。 “像你这样大大咧咧地行走江湖,怕是没两个月就得死于非命。”夏冬瞪了她一眼:“这四周的砖块上带着焦黑,地道中也全是焦油味,明显是个火焰机关,不过应该有其它触发条件。” 说完他蹲下身,再次掏出火折子,仔细观察起地面来,还不时伸手轻轻触碰地上的砖块。 “原来如此,”片刻后,夏冬站起身道:“这一整片地砖恐怕都是机关,踩上去就会触发。” “什么?”林妙萱吃了一惊,只听夏冬道:“你先后退几步。” 林妙萱依言后退。 只见夏冬轻轻一脚点在了面前的一块地砖上,那块砖刚微微凹陷,下一秒,两旁的狮首口中火光一闪,两股滔天焰浪便喷涌而出,瞬间覆盖了两人面前的这段地道! 夏冬身形急速后退,险险地躲过了火焰,饶是如此,他刚才探出的那只脚的鞋尖处也被微微烧焦了。 林妙萱瞳孔微缩,她何时见过如此恐怖的焰浪?尽管已经后退到了安全距离,但这股热气仍然拍到了她脸上,令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 “幸好没贸然上前,不然只怕是会被烧得渣都不剩吧。”她有些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巨大的焰浪只持续了两三秒,就尽数消散了,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焦油味,地道中的温度似乎都提高了不少。 “有这种机关拦在这里,我们该怎么过去呢?”林妙萱问道。 夏冬蹙眉道:“方才我检查了很久,都没能找到控制这机关的开关,恐怕是安装在了地道的外面。若是这上面有特定的可以踩着通过的砖块,那找起来也太耗费时间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举目观察起来。 “你会轻功么?”过了一会儿,夏冬突然道。 “会一点……”林妙萱有些不解。 “事到如今,没有其它方法,唯有施展轻功,一次直接跃过去。”夏冬道:“方才机关触发之时,本座观察了一下火焰的覆盖范围,大概在十步左右。” “跃……跃过去?”林妙萱咽了口口水:“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别说我,就连我娘都办不到!” 夏冬不知道这少女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娘是谁,闻言微微蹙眉,再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密道,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虽然江湖上的那些顶尖高手,尤其是擅长轻功的人,能做到一跃十步乃至十五步都不是难事,但要跳跃那么远的距离,起跳的高度便不能有限制。 若是要跳出十步远,只怕跳起来时最高的高度能达到两层楼之高,但在这种狭窄低矮的密道中如何施展?能在这种环境下跳出十步远的高手,恐怕在外面得至少能一跃二十步才行。 夏冬自己便是当世顶尖轻功高手,身怀流云步和移形换影两门顶级轻功,这段距离对他来说其实只能算略有难度,因此并不太担心。 此时见林妙萱一脸垂头丧气,刚才那副骄傲的样子早已不见,他也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一开始就说好了不会管她,此时便独自来到了机关前面。 林妙萱见这少年半蹲在地,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一点,整个身子就像离弦之箭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射了出去,不过一息之间,便已落到了对面。 夏冬踩在了地上,见机关没有触发,便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林妙萱。 只见微弱的火光下,林妙萱瞪大了双眸,秀口微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夏冬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呀。”愣了一会儿,林妙萱终于回过神来,再次吞了口口水,问道。 “自然是人。”夏冬一边转身独自向密道更深处走去,一边道:“既然姑娘跳不过来,那就乖乖待在那里吧,等本座回来再一起出去。” “哦。”林妙萱垂头丧气地蹲下了身子,一脸幽怨地望向他的背影。 “人家明明这么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出意外才跟着你……”林妙萱的呢喃声极低,但在这狭窄的密道中,还是被夏冬清晰地听在了耳里。 “她是在担心我?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夏冬回过头,只见林妙萱正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儿一般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见他突然转身望来,连忙俯首埋进膝盖间。 “唉,真是欠你的……” 一阵风声吹过,林妙萱眼角通红地抬起头,却见少年的身影竟然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尽管已经加入了皇城司七年,但夏冬终归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论铁石心肠还是远远不及自己的师傅和师兄。 “若将你扔在这里不管,要是被白家人发现就危险了。”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向她伸出了手:“走吧,我带你过去。” “真的吗?”尽管蒙着面看不到少年的表情,但林妙萱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心软,瞬间转悲为喜,但又有些不安地问道:“我……我虽然不重,可能也比你轻不了多少……” “你怎么可能比我轻……”少年嘟囔了一句,装作不耐地道:“赶紧的,不然我过去了。” “好吧。”林妙萱拉起他的手,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 下一秒,她惊呼一声,却是被夏冬一把搂住了腰,接着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凌空而起! 夏冬一手抱着她,两人飞快地向机关对面飞去。哪知他还是有些低估了林妙萱的体重,两人才飞出一半距离,便开始下坠了。 “啊!”林妙萱惊叫一声,夏冬却毫不惊慌,一只脚踏在了墙壁上突出来的铜狮子侧面,竟是轻松止住了下坠之势,接着脚尖发力,两人再次冲了出去,很快便落到了对面。 “呼——呼——吓死我了。”林妙萱有些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夏冬也暗暗呼了一口气,松开了手臂。 方才林妙萱被吓了一跳,而夏冬自己则年纪尚小,因此两人谁也没在意搂腰之事。 “走吧。”见林妙萱心情平复了下来,夏冬便转过了身,两人再次出发。 “传说中皇城司的指挥使个个武艺通天,没想到是真的!” “那么长的地道,别说我母亲,就连我认识的其他高手估计都做不到!” “小大人,你到底是怎么跳出那么远距离的?” “小大人,你体重真的比我还轻吗?” 经过了方才的惊险一幕,林妙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般,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 夏冬走在前面,轻轻叹气,没有回答她,也没注意到背后她那小狐狸般的笑容。 不一会儿,夏冬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次是箭。” “剑?什么剑?”林妙萱赶忙停在了他的身后,只见眼前的这段密道的上下左右不再是石砖,而是被铁皮所覆,上面布满了圆孔。她一个从小在温室长大的大小姐,刚跑江湖不久,连弓箭都未曾见过几回,如何知道这是什么机关? 夏冬见她一脸懵逼,摇了摇头,从墙上取下一只火把,扔进了前面的密道中。只听到嗖的一声。几支羽箭从孔中射出,“铛”的一声击在了那火把掉落的地方。 “原来是这个箭。”林妙萱的表情既有些怂又有些好奇。 夏冬再次蹲下身子,掏出了火折子细细观察。 “嗯,这个机关应该不是外界控制的。”他观察了一会儿,道:“这段路被铁皮覆盖,上面的痕迹也十分清晰,整个地面就只有几个位置看得出脚印和凹痕,应该是有固定的路线而非依靠外界的开关。你紧跟在我后面,一步都不要走错,明白吗?” “放心啦,姐姐不会拖你后腿的。”林妙萱笑嘻嘻地道。 夏冬见她这副自信的样子,略感无语,倒也没再说什么,轻轻一步便踏在了面前的铁皮上,果然没有羽箭射出。接着,他每走一步都会慢慢蹲下身,用火把去戳前面的地面,如果没有箭射过来,他才会小心翼翼地踏上去。 林妙萱也举着一只火把,慢慢地跟在夏冬的后面。别看她刚才说的自信,此时心里却紧张万分,生怕自己踩错一步,被那羽箭扎个透心凉。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两人终于来到了这段铁皮密道的尽头,夏冬率先一步踏在了外面的石砖上。林妙萱见到即将成功,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哪知她这一放松,一只脚便一下子踩歪了地方,林妙萱心下大骇,果然瞬间便有一股劲风朝她背后袭来! 就在这时,前面的夏冬似乎也感应到了危机,突然转过身来,拉住她的手,将她狠狠地往外一扯!林妙萱被这股大力扯得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往前摔在了石砖上,那羽箭也擦着她的头皮飞了过去! 而夏冬因为用力过猛,自己朝着铁皮地面倒了下去! “大人!”林妙萱哪里不知道这少年刚才救了自己,眼见他往地上摔去,顿时惊慌无比。好在少年拉着自己的手尚未松开,她连忙用力一拽,便将那少年拽了回来,一下子抱在了怀里。 “原来他真的比我轻。”林妙萱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念头,再惊魂未定地往自己的背后看去,一支羽箭正深深地钉在墙缝中,上面还挂着一块黑色的面巾。 “咦?”看到这块面巾,林妙萱愣了一愣,紧接着便感受到自己胸口前炽热的吐息,不由得脸色一红,赶紧将怀里的少年推开。 看清对方面容的一刹那,林妙萱瞬间呆在了原地。 火光在墙上跳动着,将少年的一张小脸儿照的红彤彤的,眉如细墨、眸若秋水、鼻梁细挺、唇似红玉、眼角带情、颊飞暖霞。 一瞬间,林妙萱心里浮现出了一个词。 “祸国殃民。” 在这以前,她一直认为这个词语只能用来形容女子,比如她自己、比如她母亲、比如那个虽然叛逃但自己仍不得不承认其长相艳丽的叶思绮,但在今天,面前的这个美少年无疑打破了她的认知。 “那说书先生说的……竟然是真的……” “什么说书先生?”没有了蒙面巾的遮盖,少年的声音更加清脆,见林妙萱呆呆地望着自己,便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还当她被方才的机关吓傻了。 “让你小心一点,没错吧?方才你差点就被那支羽箭射中了,就算第一下侥幸没有射中你,你情急之下为了躲避,又会踩错其它地方,就会有更多的羽箭射过来,想不死都难。” 说罢,他越过了林妙萱,继续向前走去。 “哦……哦!”林妙萱这才如梦初醒般,赶紧跟了上去。 “小大人,你为什么要戴着那个凶巴巴的面具呢,多可惜呀!”她搓着小手,脸上挂着略显花痴的笑容。 “有什么可惜的?”少年似乎对自己的容貌并无自知之明:“戴面具是我姐姐和师傅共同要求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小大人今年多少岁了呢?”林妙萱继续痴笑。 “马上十六。”夏冬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自己的年龄,便白了她一眼。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这个白眼在林妙萱眼里简直是风情万种,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狠狠地中了一箭。 “天啊,这简直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他才十六岁,一定没有婚配吧?”林妙萱美滋滋地想着:“但是这年纪会不会也太小了一点?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林妙萱枉活十八年,今日才算是见到了真正的人间绝色。” 就在她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时,前面的夏冬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第10章 罪证 林妙萱回过神来,只见密道尽头出现了一间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墙上挂满了油灯,中间和四周摆放着好几排大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本、卷宗或者信件。 “原来这里才是白蛇山庄存放机密的地方啊。”尽管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林妙萱此时心里却波澜不惊。作为一个颜控,她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这个美少年身上。 “你想找什么东西就自己找吧。”夏冬说了一句后就不再理会她,自己开始在这密室中翻找起来。 只是美色当前,林妙萱哪里有心情去翻看这些无聊的文件?她仍是站在夏冬旁边,努力做出一副翻找东西的样子,眼光却时不时地偷偷瞥向少年。 “找到了。” 在中间的一排大书架前,夏冬从上面取下了一个带着小锁的铁皮盒子,再次掏出铁丝,“咔”的一声将那把小锁打开。 翻开盒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堆信件。夏冬将这些信悉数取出,一张一张地仔细查看。 林妙萱的目标说大了就是白蛇山庄的秘密,说小了就是想找出皇城司对白蛇山庄动手的理由,而夏冬作为皇城司的指挥使,他要找的东西自然也就是她的目标。于是她来到夏冬的身边,陪着他一起阅读这些信件。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林妙萱越看越气,不由得怒道:“这些家伙还是人吗?这个白林,喝了酒后将青楼女子活活饿死;他爹白海,只因为城里另一家兵器铺比白家卖得更便宜,就诬告他们将兵器卖给辽人,让官府查封了他们那些店铺;这个庄主白江更是人面兽心,先暗杀了白蛇山周围的几个大地主,然后又栽赃到我们赤焰天的头上,最后将白蛇山附近的上百亩良田全部占为己有!亏他们还有脸自称名门正道,我呸!” “这些还不算什么,”夏冬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另一封信件递给了她,林妙萱接过信封,细细一读,顿时大惊道:“他们……他们竟然通辽?!” 只见信上写着: “姜供奉敬启:供奉来意,民已知悉。若如供奉所言,此女为祝家所收养,则夺此女,辽国可以之挟制大夏也。祝家商队现处金陵,将赴开封,供奉若肯许民以诺,助民得复祝家昔年之威,民亦愿为供奉分忧,此中详情可待阁下莅临寒舍,再作商讨。白江拜上。顺天二十八年。” 北辽乃是在数百年前的汉末突然崛起的蛮人政权,在季汉对外贸易交流的时候俯首称臣,从而引进了汉朝的文化,国王甚至为自己起了个汉人姓氏曰姜。 在汉朝覆灭后,中原大乱,姜氏皇族趁机侵占了北方大片土地,建立了北辽皇朝,此后时不时地便南下劫掠,成了之后陈、楚、夏三朝的心腹大患。因为其掠夺时暴虐、残忍的行径,中原武林无论正魔,都对其极为不齿。 “祝家?原来如此!”林妙萱恍然大悟般道。 “我想起来了,十年前先帝尚在世时,开封传来了一件惊天大案,说是杭州有名的大富商祝家,在为女儿求医的路途上,遭遇刺客被灭满门,连带着负责保护他们的苏家也遭了殃。想不到,这竟然是白蛇山庄干的!而且看样子,他们还是受到了北辽姜氏的授意,这是为了什么?祝家那个女儿有什么重要的身份吗,竟然能挟持大夏!” 夏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从林妙萱手中将信件拿了回来,双目无神地一下子靠在书架上,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般,缓缓地坐了下来。 风雨雷电的交响、莺姨的怒吼、父母的诀别,仿佛仍然历历在目。 “我终于找到了……” 林妙萱一下子呆住了。借着密室里的火光,她看到少年正仰着小脸儿,眼神中充满了忧愁、欣喜、悲伤、忧郁、愤怒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缓缓落下,看上去凄美无比。 见到这个表情,林妙萱只觉得心脏仿佛一下被人用拳头攥住了一般,极为难受。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少年轻轻搂进了自己的怀中。尽管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尽管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但她现在就是很想用自己的怀抱,来温暖温暖眼前的这个哭泣的少年。 随着四周的火光慢慢变弱,昏暗的密室内,少年低低的啜泣声终于停了下来。 “小大人,心情好点了吗?”林妙萱伸出手摸了摸怀里少年的头。 “你先放开我。”夏冬闷闷地道。 林妙萱闻言脸一红,赶紧松开了他,见自己胸口的黑衣已经被他的泪水打湿,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会不会太过大胆逾越了一些。 偷眼望向夏冬,却见少年双目红肿,两只桃花眸水盈盈的,一下子令她又心疼了起来,心里那点儿尴尬也一下抛到了九霄云外。 “小大人,”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到这封信后如此难过,难道是和祝家有什么渊源吗?” “呵,渊源吗?”夏冬苦笑一声,抬眼看向林妙萱:“我原本姓祝,祝千冬就是我的原名。” “原来是这样!”林妙萱惊讶地捂着嘴,一下便想通了。 夏冬一边回忆,一边低声地讲述:“犹记得那年,我才六岁,姐姐突然得了怪病,无奈之下北上求医。却不想在开封城外,遭到了几个蒙面刺客的刺杀。爹娘为了救我们,引开了刺客,被刺身亡……保护我和姐姐的莺姨,也被那刺客首领杀死……还有伯父和我的朋友,恐怕也是遇害了……” 说到这里,夏冬眼角再度滴泪:“我飘零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苦苦寻找这群刺客的踪迹,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令我大仇可报!” 说罢,他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将搜出来的那些密信全部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原来是他呀!”林妙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小时候,时年八岁的林妙萱随母亲听过一场叫《金风玉露》的戏,讲的是一对青梅竹马从小定亲,从少年时历经磨难,最后携手到白头的喜剧。听完戏后,她回去就吵着让母亲为自己找一个好看的少年定个娃娃亲。母亲拗不过自己,便派了江城一个出名的媒婆到处去说亲。 因为那媒婆找的亲事都不能令她满意,最后便渐渐忘了此事。结果不久后,大夏着名的富商祝家被刺客灭门,震惊天下,那媒婆才告诉他们,那时她去杭州寻找过这个祝家的小公子,说那位小公子从小就生得精雕玉琢,俊俏无比,本来是她最满意的目标。 结果没想到命运无常,这绝好的容貌也逃不过江湖的快刀,当时还令她难过了好一阵子。 “祝千冬?真是个好名字。”林妙萱从记忆里收回心神,也站起身来:“小大人原来的名字这么好听,为什么要改呢?” “当年我和姐姐逃过了他们的追杀,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我们。”夏冬道:“因此,进入皇城司之后,我师父就让我改了名。” 经过刚才的拥抱,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夏冬对她也不再自称本座了。 “那大人的新名字是什么呢?” “夏冬。”少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夏冬夏冬,夏去冬来。”林妙萱喃喃地道:“这个名字也真好听呢,还和皇帝一个姓。” “呵。”夏冬淡笑一声,看向林妙萱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谢谢姑娘安慰我。” “嗯。”见他似乎也有些脸红,林妙萱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比他更成熟的地方,便凑到他面前,调笑般道:“你十年前六岁,如今才十六岁吧?竟然直接叫我姑娘,真是没大没小,应该叫‘姐姐’才是。” 夏冬见她突然奔放起来,似乎有些不适应,又不太好意思直接把“姐姐”这个对夏绫的专属称呼用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便试探着问道:“那请问姐姐芳名?” 听到他这一声“姐姐”,林妙萱只觉得心里的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般,瞬间心花怒放,娇笑着道:“姐姐姓林,闺名妙萱,奇妙的妙,萱草的萱。” “那以后我就叫你妙萱姐吧。”夏冬道。 “嗯,这也不错。”见夏冬似乎丝毫不好奇自己的身份,林妙萱也就没有主动说出来,毕竟她虽然是魔教圣女,但这个身份在皇城司指挥使面前,和普通的江湖人也并无什么两样。 “那以后我就叫你小冬了。”她笑嘻嘻地道。 夏冬点了点头,尽管不知道为何认识的女性都喜欢给他起昵称,但相比较于夏绫叫他“冬儿”,公孙玥叫他“冬冬”,林妙萱的这个“小冬”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便没有反对。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便准备往密室外走去。 “妙萱姐,若是你没有其他要找的东西,那我们就快走吧。” 林妙萱见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清冷的语气,仿佛方才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此时身处地下,她也没想太多,便点了点头,跟在夏冬身后,走出了密室。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再次穿过了铁皮甬道和喷火甬道,期间自然避免不了又一番接触,两人的关系也再度拉近了不少。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石砖密道的最后一个拐角处,转过去就是出口了。 但在这时,夏冬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冲着林妙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她前进的脚步。 “嗯?”林妙萱有些疑惑,却见夏冬轻轻贴在了墙上,竖起耳朵似乎在听些什么,然后微微蹙眉,拉起林妙萱的手臂就往回走,一直走到了喷火甬道的前面才停了下来。 “我们被发现了。”夏冬小声道。 “被发现了?”林妙萱惊讶地捂住了嘴。 “不错,”夏冬道:“我听见了风声和好几道呼吸声,还有弓弦摩擦的声音,现在那个密道的出口处,应该全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吧。”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妙萱有些慌张却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少年有了绝对的信任。 夏冬此时也有些头疼。原本他有自信,面对箭雨也能一个人从容逃走,但现在身边多了林妙萱,虽然她也身怀武艺,但这点功夫在江湖上最多算二流高手,这种情况下完全就是累赘,即使是他,也很难在这种狭窄的密道中同时保护两个人。 而两人如今关系亲近了不少,他当然也做不到就这样将林妙萱丢在密道之中。 一旁的林妙萱在经过虎拳派一战后,似乎也不像以前那样嚣张跋扈了,此时也在苦苦思考对策。 思索了一会儿,夏冬道:“如今没有其它办法了,唯今之计只有等我先逃出去,将那些人全部引走。你且记住出去的路,然后找一条岔路口躲一会儿,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之后再出去。” “可是,你不是说他们有弓箭吗?在这种密道里,即使是你也很难突围出去吧。”林妙萱担心地道。 “放心吧,我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夏冬道:“等会儿我会尽力将山庄里面的高手全部引开,引开之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人下来检查。你千万不要心急,要等到他们都离开后再出去,明白吗?” “可、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呀。”林妙萱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 在她的认知里,想在这种狭窄的地方躲过羽箭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虽然她心里知道,夏冬乃是皇城司指挥使,当今世上武功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但他毕竟只是个刚刚行过冠礼的半大少年,林妙萱仍会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 夏冬似乎听出了林妙萱话中的关怀之意,便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道:“放心吧,妙萱姐。就凭他们,奈何不了我的。”说罢,他轻轻挣脱了林妙萱的手,转身离开。 手里温润的感觉消失,回想着刚才夏冬第一次对她近距离露出笑容,林妙萱有些怅然若失,望着少年的背影,痴痴地道:“为何初次相逢,就对我这么好呢……” 第11章 逃离 别了林妙萱之后,夏冬便一路急行,很快拐过了最后一个弯,来到了密道的出口处。 只见出口的正下方、通往二楼的绳梯处,果然站着六名白蛇山庄的弟子。他们在狭窄的密道中排成三行两列,分别以蹲、半蹲、站立的姿势,手中都举着弩箭,六支锋利的箭矢齐齐地指向拐角。 见到密室拐角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美少年,这六个人都愣了一愣,没给他们喊话的时间,夏冬已经迈开步子,急速向他们冲了过来! “快射箭!”其中一名弟子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六支箭矢齐齐射出,在这狭窄的密室之内,似乎令夏冬避无可避。只见夏冬脸色不变,身子竟然仿佛柔若无骨地旋转起来,他本就身材娇小,此时竟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从六支羽箭的缝隙中一穿而过! “好快!”六名弟子大吃一惊,连忙准备装填第二支弩箭,夏冬却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一手竖掌快速拍下。 只听得几声轻响,六名弟子当即身子一抖,斜斜地倒在了地上。 “快!快射他!”密道上方的出口里,白江正站在上面,举着一只火把,四周还有两名弟子同样举着劲弩。见到夏冬已经来到自己下方,攀上了梯子,白江大急,赶紧令他们射击。 两名弟子依言扣动扳机,又是两枚弩箭自上而下射来。夏冬仍是不慌不忙,在弩箭即将射中他时,他松开抓着梯子的手脚,身子一侧,一只弩箭贴着他的肩膀擦过,另一只弩箭竟然被他直接抓在了手中! “可恶!继续射!”白江怒骂一声,暗暗想道:“没想到这贼子武艺如此之高,当下只得行此下策了!” 只见他从腰间拔出长剑,一剑斩向了绳梯。 夏冬似乎看出了他要做什么,眼神微眯,施展轻功快速上攀的同时,抓着弩箭的手反手一掷,那支箭便带着强劲的力道从下方朝着白江射了过来! “什么?!”白江吃了一惊,也顾不上斩断绳梯了,身子连忙往后一躲,那羽箭从他身前掠过,“嗖”地一下钉在了天花板上。 见到这种徒手抓箭的反应速度以及投掷的力度,哪怕是白江也被骇得连连后退。 同样没有给另外两名弟子装填第二支弩箭的时间,趁着白江后退,夏冬已经飞速从出口窜了出来,双脚分开一蹬,直直地踢这两名弟子的脸上,将他们统统踢昏过去。 “该死!这家伙到底是谁,怎么会有此等武功!”白江又惊又怒。 原来他今日读书读到很晚,哪知上二楼睡觉之时,竟发现密室的锁是开着的。他本以为是哪个粗心的兄弟进入了密室,忘了锁门,但是在山庄中一看,有密室钥匙的几个兄弟竟然全都在休息。 那么此时进了密室的是什么人呢?白江当时就感觉一阵胆战心惊,如果是皇城司密探的话,那他们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了,毕竟密室里文件所记载的罪证加起来,别说他们是江湖人,就算是朝廷官员,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 因此他才连忙纷纷叫醒了白蛇山庄里的所有高手,又安排了几名弟子,取来弩箭在此处等候,一旦那密室里的小贼出现,便将他射杀在此。 然而事与愿违,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想到这个贼子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连劲弩都奈他不何。 此时房间里昏暗无光,见到两名弟子倒下,白江深感棘手,不敢托大,连忙举着火把往密室外跑去。 夏冬追着他跑到了密室之外,只见二楼的长廊中,此时竟站满了白家的人! “呵,今日我们白蛇山庄的高手悉数在此,看你怎么跑!”白江转过身来,狞笑着道。 他的身后,白海、白河、白浪等众多白家高手都举起了剑,冷冷地看向他。 “话说回来,这位小兄弟,你似乎看着有些眼熟啊。”见众人堵住了夏冬的去路,白江自以为胜券在握,此时也放松了警惕,望着眼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少年,笑吟吟地道。 “白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纵使面对白家众人的围堵,夏冬眼中也仍然波澜不惊,淡淡地道:“四年前我们才见过面,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将我忘了。” “小……小绿?是你吗?!”一旁突然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却是白浪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穿着男装?” “嗯?小绿是谁?”白河、白海等人闻言均感疑惑,白江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震惊地望向白浪。 “小绿?你常常提起的那个偷偷潜入山庄图谋不轨的婢女?那不是女的吗?”想到这里,他突然又猛然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夏冬,只见面前这少年唇红齿白,五官精致,若是穿上女装,还真说不清他是男还是女。 “嘶——”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凉气,白浪一时间更是感觉天都塌下来了一样。 自从四年前见过小绿之后,他便惊为天人,只觉得这样俏丽的婢女,是那些青楼里沦落风尘的女子万万比不上的。哪怕后来知道“她”的目的可能是偷偷潜入山庄,盗窃情报,白浪也没想着赶尽杀绝,只想着抓住了“她”之后,就将“她”带在身边,收为禁脔。 之后的白浪便收敛了自己的风流性子,没有再纳小妾,纵使作为正道年轻一辈的最强者需要走南闯北,见多了各种姿色上乘甚至堪称极品的姑娘,他都没有丝毫动心,只是每到一个地点都会询问当地人是否有见过这个叫“小绿”的女子。 可惜四年之间,“小绿”一直了无音讯,他哪曾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会在今日以这样的姿态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绿……小绿竟然是个男的?不对,你一定是女的吧!你是不是在女扮男装?小绿,你回答我!”往日风度翩翩的白家大公子白浪,此时竟然看上去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让你失望了,白大少爷。”夏冬的声音仍然是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冷:“当时形势迫不得已,所以我才自称是侍女,其实……我是男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白浪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一下子呆愣在了原地。这声音他曾在梦中回忆起无数次,自然是不会记错,只是如今略带了一点沙哑,令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怎么会?怎么会!我的小绿……小绿呀……” “他娘的。”见到自己儿子如此丢脸,向来自诩文雅的白江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白浪,你是傻子吗?这小子分明就是当年萧霆生身后的那个跟屁虫!” 说罢,他举起剑道:“呵呵,想不到阁下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看来四年前是白某人看走了眼啊。方才那躲开弩箭的身法,即使是白某也做不到,这般武功,怕是当年的白虎使萧霆生也不过如此。看来,你便是那传闻中新上任的皇城司朱雀使了。” “哼。”夏冬轻哼一声,想到林妙萱此时还躲在密道里,当下也没有再多废话,足尖轻点,整个人便朝着白江冲了过去。白江、白海、白河三人齐齐上前,举剑刺向夏冬。 夏冬速度极快,身形如同鬼魅般躲开这三剑,一下钻到了三人中间,双拳齐出,分别打在白海和白河胸口,将两人击退几步,同时飞起一脚踢向白江头颅。白江大惊,连忙弯腰躲避。夏冬趁机一脚踩在他背上,借力高高跃起,来到了众人上方,踏着后面白家弟子们的肩膀,往通向一楼的楼梯口冲去。 白家弟子们连忙举剑向头上的身影刺去,但他们的剑法比起白江三兄弟来,就显得太过凌乱不堪,又如何刺得中夏冬呢。只见夏冬在一片剑影之中飞快穿梭,偶尔踢出一脚,便是一个白家弟子倒下。 “该死!”见到夏冬眨眼间便踢晕了一大片弟子,马上就要冲下楼去,白江三人对视一眼,也不含糊,大喝一声“快快让开!”便向夏冬追去。周围弟子见几位当家发话,连忙纷纷让开一条路,三人没了阻拦,很快便超过了夏冬,来到了一楼,拦在了他的去路之前。 夏冬闯到楼道口,先将身边一个白家弟子打晕过去,又顺手给了蹲在墙角边、还没回过神来的白浪一掌,将他也同样击晕,接着才从二楼一跃而下。没被击晕的白家弟子们急忙跟着跑下楼梯,只见一楼的大堂中,白江、白海、白河三个人已经举着剑,站成了一个奇妙的阵势。 “这应该就是你们白家的白蛇剑阵吧。”夏冬在他们面前站定,淡笑着道:“传闻白蛇剑阵需要四个人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如今白山不在这里,就凭你们三人也能阻止我吗?” “哼,阁下虽然武功高强,但我们兄弟这一剑阵摆出。即使是通能大师也能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白江冷冷地喝道:“上!” 霎时间,三人已经将夏冬围在了中间,手中的长剑以极快的速度齐齐刺向夏冬! 只是这点速度在夏冬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只见他脚下施展开轻功,一会儿流云步一会儿移形幻影,轻轻松松地便躲开了这几剑。 这白蛇剑阵乃是白蛇山庄最强的绝招,通常是由四人合用,将敌人围在剑阵的中间,四把长剑一起施展白蛇剑法,先通过配合来不断的袭扰对手,最后在趁其劳累之际,一击必杀。当年的苏寒龙就是被这一招秒杀,死时身中数剑,壮烈至极。 夏冬尚不知道苏寒龙便是死在了这剑阵之中。为了为不久后的复仇作准备,他并没有急着脱身,而是不断在剑影中游走周旋,一边寻找破绽,一边试图引出更多白家高手。 四人纠缠了半晌,周围又陆陆续续地赶来了不少白家长老和弟子,但因为缺少配合,他们都没敢贸然参与到眼前四人的搏杀中去。 白山不在,这剑阵只有三人使用,尽管配合精妙,但对夏冬来说仍旧存在破绽,没有什么威胁,不过现在没有摘星剑傍身,想要在短时间内将三人击杀,也不太可能。 如今林妙萱还在密道里,他却是得尽快将这三人全部引走。想到这里,他故作力竭不敌,从剑阵中闪身而出,便朝着窗外跑去。 “他跑了!”白江喜道:“二弟三弟,我们一起追杀,万万不可让他带着密报溜走!” “好!”白河白海齐齐点头,三人齐齐冲出山庄。 钱管家在后面也吆喝道:“白蛇山庄众弟子听令!有贼子闯入山庄,快快随着几位当家御敌!” “是!” 白蛇山庄周围有不少的屋舍,是给弟子们平时休息的地方。不少弟子江湖经验尚浅,此时听到有敌人来袭,都兴奋不已地穿上了衣服,配上宝剑跑了出来,跟着白江三人,一起追着夏冬往山下跑去。 另一边。 林妙萱在密道里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隐隐约约间,听到外面先是响起了一阵说话声,什么小绿、女扮男装、皇城司之类的,接着便是打斗的声音,不久后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林妙萱才壮着胆子往密道外走去,只见出口处的梯子下方,果然躺着几名拿着劲弩的白蛇山庄弟子,都已经昏迷了过去。她爬出密道,走到密室外,又看见二楼的回廊上面密密麻麻的躺着一堆人。 “这家伙,是个怪物吧?”林妙萱越看越心惊,始终难以想象那个方才还在自己怀里啜泣的少年,竟然会有着如此强大的身手。 “他武功如此高强,又位高权重,我这堂堂的赤焰天圣女在他面前,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十几年来头一回,她竟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自卑。 一路上果然安静无比,那些弟子都齐齐追下了山,只有一些不会武功的仆人杂役正惊慌地躲藏在山庄各处。林妙萱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条小路,偷偷摸摸地往山下跑去。 第12章 求援 白蛇山上,落雪纷飞。隐约可见树林间有无数人影,正打着灯笼来回巡查。 “人呢?那贼子现在何处?”半山腰处,白江满脸怒容地望着白家众人。 “不知道,他跑得实在太快,几下就没踪影了!” “而且他还穿着夜行服,我们根本看不清!” 四周的弟子们纷纷抱怨。 “该死!”白江恨恨地骂了一句,又转头望向方才追的速度最快的白河:“二弟,即使是你也追不上他吗?” 白河摇了摇头:“我的轻功虽然不错,但远远比不上他。此人不仅武功盖世,轻功也是世所罕见,在我看来绝不在玄虚子之下。” 闻言,白江只得悻悻地道:“看来江湖传闻皇城司指挥使皆是天下无敌的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白海急道:“大哥,想不到我们一时失察,竟然会让皇城司的人溜进了山庄,还进了密室之中,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唉,怪我太大意了,没对此事引起足够的重视。”白江叹了口气道:“早在得到通能大师败于他手的消息时,我们就该转移密室。那密室虽然看起来机关重重,危机四伏,但是在皇城司的高手面前却是如同无物。唉,那些信件……” 他仰起头,望着深深的夜空,不断有絮雪飘落在他的头上。 这一刻,名震天下的白蛇山庄之主竟仿佛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沧桑不已。 “罢了,合该我白蛇山庄有此一劫。如果我们现在立即返回山庄,带着众弟子们一起撤走,离开此地……” “大哥,不可啊。”白河在旁边劝道:“我们白家世代经营此地,先祖当年在此开创了白蛇剑法,从此我们白家才能在武林立足,如今弃此地而去,惹江湖同道耻笑尚在其次,置祖宗脸面于不顾才是大罪啊!” “我们所有人都要被皇城司抓起来了,还有何脸面可言?难道呆在山上,祖宗就能保护我们吗?”白江怒道:“只要我们全部趁夜离开此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地广阔,哪里都可去得。就算大夏境内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地,我们也可以逃往关外,前往北辽!” “这更加不可啊!”白海也央求道:“大哥,我们白蛇山庄作为正道六大宗门之一,千百年来为世人所称颂。若是投辽之事曝光于天下,那百姓们能一人一口唾沫唾死我们,就连其他正道宗门,为了维护脸面,恐怕也会主动来找我们的麻烦。到那时,我们的敌人可就不止皇城司了呀!” “唉……”白江也知道,离开山庄逃亡北辽,绝对是个馊主意,但他此刻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不如我们求援如何?”白海问道:“虽然那朱雀使去过了天龙寺和青山观,但霸刀门、流云宗尚无消息。我们立即派出信鸽,向他们还有其余的正道宗门发去消息,相信他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白江语气怆然道:“不过,我们兄弟四人再加上其他弟子虽要留守白蛇山庄,但我们的儿子必须离开。” 这一点白河和白海均没有反对。虽说他们决意留下来守护山庄,即便一死也在所不惜,但是他们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很心疼的,可不愿意让他们就这样往死在白蛇山上。 “我们现在立即返回山庄,三弟,你来负责写信向各大宗门求援,二弟,你带着我们那几个后辈,即刻下山逃离……”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白蛇山庄遭遇此劫,全因动了不该有的贪念……若是他们能平安逃脱,便让他们此生不要再踏足江湖了吧……” “是!”两人齐齐应道。 …… 林妙萱一路疾奔,不时能看见四周有白家弟子在四处搜寻着。 “没想到这山庄看起来屁大点儿地方,却能收下如此多的弟子,倒是配得上和其他几个正道大宗并列。”她想道。 其实林妙萱不知,这山庄只是庄主以及白家的其他嫡系所居住的地方。白蛇山庄虽然武功只限家传,但是作为屹立武林这么多年的正道大宗,白家的支系旁系弟子早已成百上千,完全不输于其他正道大宗。 这些弟子们平日都在白蛇山四周的村庄里面居住。不过因为并非所有白家人都想要习武,所以论人数的话,还是比其他的正道大宗稍逊一筹。 下山途中,林妙萱远远地见到了白江三兄弟骂骂咧咧地无功而返,不由得心下窃笑,同时对夏冬感到由衷的钦佩。 “唉,这下分开,恐怕以后也时常难以见面了吧。”她叹了一口气,心中再次浮现出少年的容颜,不由得心神微荡。不过她此时心情平复了许多,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出神,反而加快了速度。 在夜色中急行了小半个时辰,林妙萱终于来到了城下,再次借助钩爪攀上了城墙,施展轻功,在屋顶飞跃,躲避着巡夜士兵的视线,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客栈之中。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你!”见到林妙萱翻窗进来,小璃高兴地迎了上去。 “嗯。”林妙萱见她神色难掩疲惫,不由得有些心疼地道:“你辛苦了,快去睡吧。” “好,小姐,咱们一起睡。”小璃笑嘻嘻地搂住了她的胳膊,没有多嘴地打探林妙萱的收获。在她看来,小姐的平安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林妙萱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鼻子。 很快,两人就盖着厚厚的棉被,并肩躺在了床上。小璃已经安静地睡了过去,林妙萱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少年的容貌和声音不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怎么都睡不着。 “想不到他看上去年纪如此之小,却背负着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实在惹人怜惜。”她暗暗想着:“也不曾想到白蛇山庄竟然能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若是通过我这魔教圣女的口说出来,恐怕天下人都不会相信吧……” 想到这里,林妙萱又轻轻跳下了床,点起油灯,找出纸笔,借着微微的火光奋笔疾书起来。 另一边。 夏冬早已摆脱了追兵,进入了洛阳城中。由于他皇城司指挥使的身份,因此只需亮出玉牌便可以自由地出入城门,相比林妙萱需要借助钩爪要轻松许多。 夜晚的洛阳,大街空无一人,空中尤在飘着细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远远地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整条街道只有几个店铺前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夏冬踏着雪地,很快便回到了皇城寺的府邸中。 暗室里,郑昊已经被放了下来,此时侧躺在监牢的角落里,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蜷缩着身体,已经睡着了。 张扬正坐在椅上打瞌睡,脑袋时不时地轻点着。似是听到了夏冬没有遮掩的脚步声,他微微睁开了双眼。 “小不点儿,你回来了?”张扬语气慵懒:“找到他们的罪证了吗?” “嗯,找到了。”尽管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调整过情绪,但夏冬的语气里仍难掩激动。 张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让我看看。” 夏冬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他,他便一封接着一封地看起来。 “这群该死的畜生!”看完后,张扬怒气冲冲地将这些信件撂在桌上:“如此恶霸,竟然也能称得上正道宗门,我呸!若是这些正道大宗都和白蛇山庄一样的货色,那我们就该将他们全部肃清一遍!” “不至于。”夏冬道:“其他宗门我不作评价,但天龙寺和青山观还是颇具武德的。他们传承千年,背后又有教派的信条管束,也就只有白蛇山庄这种江湖草莽创立的宗派,毫无信仰、道德可言,才会行出如此大错。” “哼,罢了。”张扬狠狠地啐了一句,转而道:“说起来,你们祝家的遇刺的背后真凶终于查明了,恭喜你啊,小不点儿,这次终于可以复仇了。” “嗯。”说到这里,夏冬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颤抖:“我要立即写一份密折,上奏给陛下。张扬,你立刻将我们的精锐都派到山庄那边,将山庄封锁起来,你亲自带队,一旦有人想逃,就地格杀!” “好。”张扬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呢?” “你们不用进攻,只需要守住山下各大要道,防止有人趁乱逃走就行。”夏冬语气森然地道:“明日我去一趟知府,让他也出兵增援。待过几日陛下密旨一到,我便亲自去灭了他们。” “好。”张扬知道夏冬想要亲手复仇,倒也没对这样的安排提出什么异议。 “好了,我得休息一下。”夏冬在青山观击败玄虚子之后,便马不停蹄地从蜀地赶到洛阳,先捉郑昊,再探白蛇。此时已经快要接近黎明,其他的皇城司秘卫睡得正酣,夏冬却是一点没有休息。此时事情基本已经全部办完,他只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便在旁边找了一张木床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呵……”张扬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走出了暗室。不一会儿,他又抱着一床厚厚的被褥走进来,盖在了夏冬的身上。 “唉,小不点儿的仇已经报了,我们对韩家的仇该什么时候报呢?”他想着。 …… 与酣然入睡的夏冬不同,白家的几位当家皆是心绪重重,无法入睡,此刻正在庄园的前堂内和几名长老议事。 “求援信写了吗?”白江望向白海。 “大哥放心,我已经向流云宗、霸刀门都写了信,此外还有丐帮、神枪派、金刚寺等距离较近的正道宗门。” “好!我还不信连一个愿意相助的都没有了!”白江道。 就在这时,白河带着白浪等数名白家年轻弟子进来了。 “逃离失败了?”白江惊道。 “大哥,山下已经有许多皇城司的秘卫到了,经过我观察,他们的数量不下百名,一直在各大要道来回巡守,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武功高强,我们很难在他们的监视下逃离啊!”白河忧心忡忡地道。 “这么快!”白江委实没想到皇城司的效率如此之高:“那朱雀使才逃掉多久?何以这么快皇城司就到了!” “不如我们直接杀下去跟他们拼了!”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怒声道:“我们白蛇山庄几百号人,难道还怕了一个小小的皇城司?” “万万不可。”白海皱着眉头:“皇城司每个人都携带了烟花,一旦遭到袭击,便会放出烟花,警示所有人,到时候,那位朱雀使直接下令,将洛阳以及周边城市的军队调来围剿我们也不无可能……” “也就是说,不能直接突围……”白江焦急地望向白海,“那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白江在四兄弟中年纪最长,武艺最高,但碰到这些糟心事,他往往也只能依靠脑子最好的三弟白海。 “大哥不必惊慌,别忘了,四弟今晚仍在城中,我们还有机会。”白海沉声道:“皇城司的秘卫们明明包围了我们却迟迟不愿动手,要么是在等支援,要么是在等命令。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时机,待会我便再写一封飞鸽传书,让四弟去找那位大人……他收了我们那么多好处,这个时候可别想置身事外!” “是了,还有那位大人,”白江闻言稍稍安心下来:“虽然他面对皇城司恐怕也无能为力,但帮助浪儿他们逃走应该没有问题。” “没错。”白海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写信。二哥,我需要你现在去探清皇城司秘卫们的详细部署。浪儿,你带着你弟弟们立即收拾行囊,随时准备再次突围下山!” 白浪看着父亲和几位叔叔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白家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时,而自己作为二代弟子中的领头羊,势必要为白家留下一条后路。想到这里,他只得点了点头。 当下众人纷纷离开,无与伦比的危机感开始笼罩在了这传承百年的正道大宗头上。 第13章 洛阳知府 洛阳城中,清晨的阳光微微刺眼,小雪纷纷扬扬。林妙萱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自从昨日分别后,她今天便一直在城里四处乱转。 小璃以前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样子,整日跟丢了魂儿似的,常常愣愣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妙萱为了防止小璃看出自己的心事,出来逛街时也没带上她。 “唉,他贵为皇城司的指挥使,定是事务缠身,怎么会跟我一样在洛阳城中乱转呢?怕是以后再难碰见了吧。”魔教大小姐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洛阳城知府的府门处。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林妙萱远远望去,却是几名皇城司的秘卫正骑着快马往这边飞驰而来,当头一人身着镶金立领红衣,头戴黑金高帽,宽大的袖袍随风烈烈舞动,腰悬一柄细长的宝剑,脸上戴着一副可怖的阎罗面具,不是夏冬却是谁? 突然间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林妙萱顿感惊喜,连忙迎了上去。夏冬见到她,也远远地勒慢了马,来到林妙萱身前。 “妙萱姐,你怎么在这儿?”面具下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悦耳。 林妙萱面色有些红润,此时见了他,心中本来许多想说的话,此时却都仿佛开不了口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只是闲逛。” “嘿嘿……”,夏冬的身后响起一阵轻笑声,却是那几名皇城司的秘卫们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被这么几个龙精虎猛的汉子盯着,林妙萱更感羞涩,转身就想逃离,夏冬却已经跳下了马,拉住了她的衣袖。 “正好,妙萱姐,那日除了我,你也是见证人,跟着我一起进去吧!” “嗯……啊?哦,好。”林妙萱不知夏冬目的,有些懵逼地被他拉着往知府里面走去。 望着两人背影,身后的几名秘卫窃窃私语起来。 “呵,又一个被大人迷住的小姑娘。”一名秘卫笑着道。 “大人长得好看,又武功盖世,她不被迷倒才怪呢。”另一名秘卫道:“别说那小姑娘,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看着都心动。” “切,你还是去找个兔相公发泄一下吧。”另一名秘卫哈哈大笑。几人也跳下马来,一边毫不顾忌地开着荤玩笑,一边跟在夏冬的后面。 夏冬此时满腔心事,没有注意,但林妙萱也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之下,哪里会听不见他们这些粗俗的玩笑话? 尽管心中更感羞涩,但她又不舍得让夏冬放开自己,便就这样被他一路拉着来到了府内的大堂中。 此时的堂内,几名身着官袍的官员正站在阶下相迎,为首的一个官员白白胖胖,正是洛阳城的知府。 “下官刘迁,见过指挥使大人。”洛阳知府见到夏冬后躬身行礼。 “刘大人不必客气。”夏冬并未取下面具,径直走到刘知府的面前。刘知府见眼前这人身着皇帝亲赐的绣金朱袍,虽然身高不高,气势却碾压了在场所有人,心里暗惊,连忙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妙萱被夏冬拉着,并肩坐在了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面。后面的几名秘卫却没有落座,而是手按刀柄站在了夏冬的身后,一脸肃杀之气,让林妙萱完全看不出这群家伙刚才还在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 “前几日惊闻夏大人忽来到洛阳城中查案,未能好好接待,下官不胜惶恐,还请夏大人恕罪。”刘迁先行开口。 “刘大人客气了,”夏冬开门见山道:“本座此行,乃是为了秘密调查当年祝家遇刺一案,如今也拿到了确切的证据,证明凶手正是白蛇山庄的刺客,为首的应该就是白蛇山庄二当家——白河。” “这……”刘知府闻言有些踌躇,四周的其他官员们也面面相觑。 “嗯……夏大人说已经拿到了证据,能否给下官一看呢?”刘知府问道。 按理来说,皇城司要秘密调查的案件一般都是绝密,大部分甚至是皇帝直接下达的,他一个小小的知府根本没有这个权利要求了解案中细节,因此此举略显逾越。不过夏冬倒没在意这些,从怀中摸出了几封密信,交给了他。 刘知府接过信件,看着看着,脑袋上便有黄豆大的汗珠掉了下来。 “呃,这、这个……敢问大人,这些证据都是真的吗?” “刘知府是在质疑本座吗?”夏冬淡淡地道:“不过可惜,除了本座外,这位林姑娘也是见证人之一。我们在白蛇山庄的地下暗室中一起搜到了这些信件,绝无作假。” 刘知府抬起衣袖擦了擦汗道:“想不到,这白蛇山庄竟然如此大胆,不仅行刺我大夏商人,竟然还私通北辽!此案确实有些严重,敢问大人想要如何处置他们呢?” “如何处置?”夏冬冷冷地一笑:“当然是满门抄斩!” “嘶——”四周的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知府连忙道:“不妥,不妥呀!他们虽然犯下此罪,但是这私通北辽,除了卖一些江湖兵器到上京(北辽都城),其它的倒也没什么不可饶恕之事……而且他们刺杀的不过是一个商贾而已,何必满门抄斩呢,夏大人。” 哪知夏冬听了这话,眼底瞬间染上了冷色。 “这白蛇山庄,虽然在武林里地位颇高,但终归只是江湖一介草民耳。行刺商贾?商贾之命不是命?照样是掉人头的大罪!” “这……”刘知府满头大汗地又想了想,道:“可夏大人方才不也说了吗?行刺的主要是他们的二当家白河,既然如此,我们只需要处置白河和其他几名参与其中的刺客不就得了。这、这白蛇山庄再怎么说,也是江湖的一大世家,就这样满门除去,恐怕……” 刘知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冬打断:“呵,这信件中明明白白的写了,虽然行刺者之首是白河,但主使者乃是白江,以及那位北辽皇室的供奉。刘知府,别跟我说你连这上面的文字都看不懂。”说到这里,夏冬的语气已经有些危险。 “是、是、是。”刘知府又犹豫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道:“可、可他们终归只是刺杀了一个商人而已,何不放他们的子孙后辈一条活路呢……” “啪!” 话音未落,夏冬已经一掌拍在了茶几上,周围的几名秘卫也尽皆拔刀,一时间刀光闪烁,吓得刘知府头往后一缩,周围的官员也纷纷后退,其中一名甚至还被吓得跌倒在了地上。 “刘迁,你以为本座是在跟你商量吗?”面具之下,夏冬的声音幽冷无比:“此案案情清晰,白家人罔顾律法,刺杀祝家,私通北辽,这两条任拿出来一条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却在此一心包庇,真当本座不敢动你,是不是?” “不敢不敢。”刘知府连忙俯首认错:“夏大人有何吩咐,下官定然全力配合。” 见刘知府终于低头,夏冬这才放过他,往后使了个眼色,众秘卫纷纷收刀入鞘。 “刘大人,还有后面的这几位大人,”夏冬冷笑着道:“本座知道,你们身为洛阳城的父母官,没少帮着白蛇山庄遮掩他们做的那些丑事!念在你们不知其实的情况下,本座这次可以饶了你们,但若再有下次……本座的剑,也未尝不利!” 接着,夏冬站起身来开始下达命令:“刘知府,你立即通知都司,调动城里的守备军,包围白蛇山!尤其是下山的每一条路,都要派兵把守,不准许一个人逃走!再过两三日,圣谕便会到达,到时候就是向白蛇山庄问罪之日,你可明白了?” “是,是。”刘知府赶忙也站起身,一边赔笑一边暗叫不妙。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案子竟然连圣上都惊动了,甚至可能就是圣上亲自下旨查办的。唉,真不该收受白家的贿赂,本官这次怕也是在劫难逃啊。”他苦涩地想着。 夏冬瞥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拉起林妙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几名秘卫也凶恶地瞪了这几个官员一眼,其中一名还不屑地啐道:“我呸,一个小小的知府,胆子竟然这般大,屡次明目张胆地行包庇之事。若非我家大人心善,你们这几个人全都得人头落地!”说罢,他们也转过身,跟在夏冬的后面离去了。 刘知府此时心情十分糟糕,却不能对着这群皇城司的凶人发泄,只好冲着身边的几名官员怒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方才夏大人的命令没听见吗?赶快去通知吴雄集结兵力,还有粮草棉衣军帐都给我准备好,否则本官第一个将你们革了职,交给夏大人问罪!” “是是是。”几名官员连忙躬身应允,接着便各自退了出去。 走到府门处,林妙萱脸色红彤彤的,看上去心情甚好。她笑着道:“小冬,你刚才真威风,那知府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这家伙不知收了白家多少好处。”夏冬声音仍然带着冷意:“三番两次寻借口为白家开脱,傻子都能看出不对,还说什么只是刺杀了一个商贾……” 听到夏冬语气里隐忍的怒意,林妙萱知道他对刘知府看轻他父亲极为不满,便轻声劝慰道:“这家伙既然不干净,那你到时候将他连同白家一起拿下便是,不必再因他的话而神伤了。” “嗯。”夏冬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不少:“今日拉着妙萱姐跑这一趟,耽搁了你不少时间,实在感激不尽。” 噗嗤一声,林妙萱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戴着面具见不到他的脸,有些遗憾,但此时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林妙萱也觉得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笑道:“你没有耽误我的时间,反而是我要好好感谢你才是呢,谢谢你愿意让我参与其中。”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地道:“那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动手,为何不尽快呢?白蛇山庄的人个个身怀武艺,光凭普通的军队,恐怕很难将他们全部围死在山上吧。” “唉,我也想立即动手,但是圣上谕旨未至,我也不好就这样擅自行动。”夏冬无奈地道。 实际上,皇帝虽然允许皇城司在地方查案时,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先斩后奏,但那是在大多数的极端情况下。夏冬一来是不想随意使用这种特权,二来则是为了让自己姐姐也知道这个消息。 他语带笑意地对林妙萱道:“不过马上就快了,可能再过个三四日,我就会亲自上门去,为我祝家讨一个公道。” “那我可以去吗?”林妙萱闻言有些兴奋地道。 “妙萱姐也想去吗?为什么?”夏冬有些疑惑。 林妙萱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见证夏冬亲自复仇的这一幕,便神秘兮兮地道:“小冬,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见夏冬摇了摇头,她便笑道:“我乃赤焰天圣女,就是江湖人盛传的那个魔教的圣女。” “原来妙萱姐就是那个新的魔教圣女么……”夏冬有些惊讶地看向她:“还真看不出来呢。” “作为赤焰天圣女,和他们这些正道宗门对峙了这么久,自然会想亲眼看看他们是怎么灭亡的嘛。”林妙萱笑嘻嘻地道。 “妙萱姐还是别去了,”夏冬想了想,还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就算是叶思绮,上了山也是危险重重,更别说妙萱姐了。” “诶?”林妙萱这才想起之前听说书先生说起过,叶思绮当年似乎和夏冬交过手。 “哎,小冬,你要不要这么说话呀?难道我不如叶思绮吗?”她有些不服地道。 “妙萱姐,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别来了吧。”夏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翻身便上了马,道:“这些事我都会搞定的,妙萱姐只需要等待好消息便是。” “哎,”林妙萱还想说话,夏冬已经一夹马肚,带着几名秘卫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 “这小子……”林妙萱有些恨恨地望着那袭朱红色的背影,娇嗔了一句。 第14章 玉和雨 洛阳离长安不过八百里远,只用了不到三日,夏冬的密报便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德化皇帝的手中。 此时的文和殿内,德化皇帝正细细的读着这封密折。 离皇后遇刺自裁不过两年,这位正值壮年的九五至尊如今竟已满头华发。 “嘿,这些江湖门派果真无法无天。”读完了密折,德化皇帝冷冷地笑了一句:“一个小小的江湖世家,竟然也敢暗通北辽,想要刺杀当朝公主、朕的女儿!” 一旁的太监们听到这话无不胆战心惊,纷纷低下了头。 自从皇后身亡后,德化帝便性情大变,虽然仍然勤于政事,但做事却更加独断专横,性格也更加暴躁易怒,皇城司对长安的监视之严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夸张地步,官员不敢贪墨,平民不敢偷盗,几乎没有一个江湖人愿意踏入这座大夏都城。 “将公主请来。”德化帝收敛好心情,吩咐道。 “诺。” 一个小太监躬身退出殿外,很快便领着一道身着红裙的高挑身影走了进来。 两年过去,这位大夏的红鸾公主也已年满十九,彻底长开了,眼若星辰,肤色如雪,淡红宫裙包裹下的身姿优雅曼妙,如墨般的长发垂至腰间,发间装饰着金钿,倾城的容貌与当年的皇后如出一辙。 听闻唯一的公主也到了待嫁之龄,无数贵族公子挤破了脑袋都想提亲。德化皇帝也曾试图从中为她择一良婿,但不知为何,夏绫就是不愿意嫁。 皇帝已经失去了发妻,对于这个女儿愈加宠爱,也不好强迫她,只得听之任之了。 “父皇,您找我。”夏绫微微行了个礼。 “嗯,”德化帝宠溺地看着这个女儿,将手里的折子递给她:“绫儿看看这个。” …… “是吗……” 片刻后,夏绫看完了密折上那熟悉的字迹,长长叹了一口气,俏脸上神色复杂:“冬儿他终于……” “绫儿,这祝家的夫妇说来也是养你长大之人,父皇知道,你这些年来从未忘记过祝玉这个名字,还有祝家的血仇……” 夏铭海虽然不再像过去那样待人宽厚,但仍极其疼爱女儿,见她眼里充满了忧思,便小心翼翼地道:“如果你想亲眼看着夏冬为祝家复仇的话,朕即刻便命邢无意亲自将你护送到洛阳去,如何?” “多谢父皇好意,不过不用了。”夏绫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冬儿不仅是为我复仇,也是为了他自己。若是等我过去,不知还要花费多少时间。只要此仇得报,就算不能亲眼见证,女儿也心满意足了。” “既然如此,我便立即拟密旨加急送往洛阳,让夏冬即刻动手。” “嗯,”夏绫点了点头:“父皇,女儿有些累,就先回去了。” 看着夏绫走出宫时微微颤抖的双肩,夏铭海知道,女儿的心情也远非表面这样平静。他很清楚,虽然夏绫如今认祖归宗,贵为公主,但是她心里始终没能放下祝家,祝远夫妇在她心中才是真正的父母。 “唉,如今大仇可报,绫儿应该很想哭一场吧……若是你还在就好了……”夏铭海叹了一口气,出神地望向殿外的天空。 与此同时,离洛阳千里之外的登州。 这里山峦起伏,连绵不绝,城外的村庄和田野若隐若现,景色宜人。 其中最高的一处山峰高耸入云,雄伟壮观,令人望而生畏。 此峰正是着名的流云峰。这里终年被浓厚的云雾所笼罩,时而如轻纱漫舞,时而似波涛汹涌,给整座山峰增添了一抹神秘而迷人的色彩。 正道六大宗之一的流云宗便以此山为名,建立在此。 令世人啧啧称奇的是,流云宗与其他宗门不同,极少招收男性,基本上只收女弟子。 要知道,在闯江湖这件事儿上,女子天生就比男子弱了一筹,甚至直到流云宗老祖横空出世前,很多宗门连女弟子都不会收。 传说,这位老祖数百年前于流云峰上感悟武学,在与山边流云作伴十年后,终于悟出了与女子的柔软身段与娇小身形极为契合的流云剑法和流云步,从此无敌于天下,甚至比白家先祖的事迹还要传奇几分。 流云宗能在宗门全是女弟子的情况下,靠着硬实力坐上正道六大宗门的位置,可以想象这位老祖领悟的武学是有多么的精妙。 也多亏了她,其它不少宗门也开始渐渐放下对女子的偏见,开始招收女弟子。这种风气甚至逐渐影响到了朝堂之上,楚夏两朝都是民风开化,女子也可以读书或者走江湖,有些皇帝甚至设立了可以出入朝堂的女官,堪称继往开来之举。 时值深夜,细雪下个不停,寒风肆意地吹拂着,流云峰上一片银装素裹之色。众弟子皆已睡下,整座山峰寂静无比。 这时,宗门后院却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叫喊声。 “宗主,宗主!有急报!” 一名弟子手里捧着一只信鸽,急急地往流云宗宗主的住所奔来。 “你在跑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她。 “清雨师姐?”听到这声音,这名弟子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来,只见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色襦裙的高挑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容貌精致无比,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脑后,身着一袭淡青绿领襦裙,似是刚练完了武艺的缘故,脸颊微红,额上流着香汗,依稀能看出当年和夏冬一起玩的那个小女孩的影子。 她正是十年前与夏冬分开,被路过的一名妇人所救的苏清雨。只是如今她的眼里带着一丝阴霾之色,看上去极为冷漠,令人望而却步。 这名弟子似是有些害怕面前这不苟言笑的师姐,唯唯诺诺地道:“方才……有信鸽飞来,鸽子的脚上绑着竹筒,上面写了急报二字,因此我才想赶紧叫醒宗主。” “弟子们都已经睡下了,不要打扰到她们。”苏清雨道:“将鸽子给我吧,让我看看是什么,再决定是否通报宗主。” “是。” 那弟子将鸽子递给了她。 苏清雨取下鸽子脚上的竹筒,随手一挥,将鸽子放飞,接着从竹筒中倒出一张小纸条。 她展开纸条,略扫了一眼,神情瞬间几度变化。 “皇城司的朱雀使要对白蛇山庄出手?这是为什么?”她心下十分疑惑,但同等地位的正道大宗求援,确实是足以叫醒宗主的头等大事。 想到这里,苏清雨便立刻匆匆地向宗主——也就是自己的师傅所住的地方跑去。 流云宗宗主的居所处在一处崖边,十分僻静,平日里只有几个师叔、长老以及苏清雨这个亲传弟子可以进入。 “师傅,有急报!”刚跑进院子,苏清雨就轻声喊道。 “大晚上的有何要事,清雨?”里面响起一道慵懒的女声。 “白家来信,说是皇城司要对白蛇山庄出手了,请求我们支援呢!” “什么?皇城司?”下一刻,房门立即被打开,一名身着睡裙,姿色清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了门口。 “皇城司为何要突然对白蛇山庄出手?难不成他们真想挨个灭了我们正道宗门吗?”她语气里带着愤慨,似乎对皇城司相当不满。 苏清雨道:“会不会是另有缘由?前些日子,那皇城司的朱雀使才打赢了通能大师和玄虚子,难不成是知会过他们二人?是否要写信询问一番?” “呵,那两个宗门仗着自身底蕴深厚,本来就不把其他正道同门放在心上……嗯,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等收到信后再出发就来不及了,皇城司的动手速度相当快。” 这中年妇人接过信,细细读了一番,道:“清雨,等会儿你来写信,先写一封回信给白家,就说我会去支援,再写两封信,向天龙寺和青山观询问他们是否知晓皇城司出手的缘由。本尊现在就要立即出发,争取在三日之内赶到洛阳。” 说着,中年妇人返回屋内,不一会儿便换好了衣服,又从墙上取下宝剑挎在身侧。 “等会儿告诉你的师叔,这几日由她暂代掌门之职。” “是。”苏清雨应道。 中年美妇从后院马厩中牵出一匹马,翻身而上,一夹马肚,便飞速驰出了山门,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皇城司……” 苏清雨在山门处一边目送师傅的背影,一边暗自思索着:“他们竟然又真的再一次对正道宗门出手了,其中到底有何缘由呢?” 想到白家,她不禁又回想起过去与白浪的一面之缘。 德化七年,也就是萧霆生救走叶思绮、叛逃皇城司的一年后,魔教找寻不到圣女的下落,遂怀疑其失踪是正道所为。 因为叶思绮乃是魔教这几年最有天分的年轻弟子之一,深受魔教器重,所以他们极为咄咄逼人,纠集了许多魔道人士,誓要让正道宗门给出一个交代。 正道六大宗的掌门对此都极为头疼,只好再度结盟,与魔教相约在华山比武。 那时苏清雨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她不仅天赋出众,而且练武极其刻苦,再加上她是流云宗主的亲传弟子,虽然在外名声不显,但在流云宗内却隐隐间已经成了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 为了历练苏清雨,流云宗主在前往华山时也将她带在了身边。 也就是在华山上,苏清雨头一次见到了正魔两道的年轻弟子们:霸刀门的皇甫荣、天龙寺的方空和尚、青山观的玉虚子、还有那个相看两厌的魔教下一任圣女……以及白蛇山庄的白浪。 白浪在几名正道年轻弟子中年龄最大,武艺也是最高,在比武中压轴出场对战那个极为神秘的魔教圣子。 两人的打斗极为精彩,令各大掌门都连连赞叹他们的水平已经接近了叶思绮。虽然白浪最后以一招之差惜败,但仍让当时费尽力气才与魔教某林姓圣女打平的苏清雨极其钦佩。 此外让苏清雨对他印象更佳的,就是他的不近女色了。 要知道,那是苏清雨首次在武林盛会中露脸,其天仙一般的容貌惊艳了无数人,不仅那些魔道弟子见到苏清雨都是一副走不动道的表情,连不少正道弟子在与她交谈时都是故作矜持,实则不住地偷看她。 甚至后来有好事者大肆吹捧,说是天下人只知魔教有两个祸国殃民的圣女,却不知正道中也有一位倾国倾城的无名仙子。 此话引来了江湖上无数狂蜂浪蝶,每日前往流云宗求见一面者数不胜数,给她带去了无数困扰。若非夏冬当时呆在西凉跟韩家周旋,夏绫也整日幽居皇宫,恐怕两人早就得知她的消息了。 与那些狂热的追求者相比,白浪却始终保持着一副淡然君子的模样,对她不冷不热,似乎已经有了心上人。苏清雨还曾偶然见他一边望着魔道人群,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小绿不会也是魔教中人吧……”之类的话,似乎已对那个“小绿”情根深种。 虽然那次比武魔教更胜一筹,但因为叶思绮的失踪,他们的年轻一辈明显开始有些后继乏力了,而正道这边的年轻才俊不胜枚举,给了对方极大的压力,不敢轻易开战。 最后,还是由白蛇山庄的三当家白海亲自出面与魔教大长老叶知秋当面对质。在一番激烈的言辞交锋之后,白海终于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魔教众人,让他们相信了叶思绮的失踪是皇城司一名叛逃的指挥使造成的。 最后,魔道众人在叶知秋带领下悻然离开,一场大战也就此避免。 从那之后,苏清雨就回到了流云宗潜心练武,不再下山,因此没再见过这名给了她不错印象的正道年轻一辈最强者,也没再见过那位虽然看起来富态、但却雄言善辩的中年人。未曾想几年过去,他们背后的白蛇山庄竟会走向末路。 “命运弄人啊……”想到这里,她不禁长长感慨了一句,一时之间心里思绪万千。 第15章 大战将至 洛阳城的大街上,细雪纷飞,四周的屋舍上堆满了积雪。许多身穿铁甲手握武器的士兵急匆匆地朝着城外赶去,马蹄声和金铁碰撞声不绝于耳。 这几日洛阳城中常有士兵调动,百姓们还以为又出了马贼或者叛军,大都在家中躲了起来。 为了让夏冬放过自己收受白蛇山庄贿赂的罪名,刘知府从表面上看可谓是不遗余力,洛阳城的常规守备军被他抽调了一半,共计两千多名士兵全被调到了白蛇山,在皇城司秘卫们的带领下,将整座山团团围住。 白蛇山下,搭建着无数临时营帐,不时有士兵来回穿梭。最前面的一座大帐之中,张扬正坐在里面烤火取暖,一个身形雄伟的汉子忽然大剌剌地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这汉子正是这几千名士兵的领头、洛阳城守备军都司吴雄,乃是洛阳城官职最高的武将,与刘知府同为正四品。此人身着厚重的铠甲,看上去约摸四十岁年纪,脸上长着一把络腮胡,人高马大不输于张扬,虎背熊腰看上去极为粗犷。 “哈哈,这位就是皇城司的张大人吧?”他豪爽地笑着,见张扬也生得极其威武,顿时心生好感。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张扬见军帐中突然进来这样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疑惑道。 “在下洛阳城常驻守备军都司吴雄,见过张大人。”吴雄没行官礼,而是行了个江湖上的抱拳礼。张扬回了一礼,抬手邀他坐下。 吴雄毫不客气地在烤火堆旁落座,大声抱怨道:“妈了个巴子,洛阳这什么鬼天气。以往可不像今年这般天天下雪。” “嘿,这下起雪来,景色不也挺漂亮的吗?”张扬嘿嘿笑道:“我在长安可是很难见到这般美轮美奂的雪景呢。” 听到张扬这样说,吴雄也笑道:“长安那边常年不下雪,大人感到稀奇也正常。不过咱这洛阳城也不算啥,真正好看的雪景,还得是太原、燕京、奉天那边。我曾有幸调任过奉天,那边的雪景才叫一个绝呢,可惜很快北辽鞑子就打过来了……” 说到这里,吴雄有些怀念地道:“听闻辽东军两年前收回了奉天,当时本参将就那个高兴哦,心想着等闲下来一定要去奉天好好看看当年的景色。” “唉,我也想去看看,”张扬略微叹气道:“只是皇城司事务太多,实在抽不开身。” “听说皇城司的任务天南地北的,可能上个月还在江南,下个月就已身处漠北,早晚都会去奉天的。”吴雄安慰他道:“我跟张大人一见如故,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结伴同行呢!” “那就希望能赶在冬季吧。”张扬说着,从旁边的行囊中取出两个羊皮袋,递了一个给吴雄:“来,喝酒!” “好嘞!”两人彼此都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各自喝了一大口酒。 “好酒!”吴雄眼睛一亮。 “嘿嘿,此乃名动长安的女儿红,月满楼的招牌,自然是好酒。”张扬笑道。 这口酒喝下来,吴雄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好奇地问道:“张老弟,你看着十分年轻,我就托大叫一声老弟。这白蛇山庄乃是江湖一霸,听闻他们在这洛阳城中经营着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而且还将这些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是轻易地将他们灭掉,恐怕会对洛阳城的地下世界造成一次不小的震荡。为何老弟会想要灭了他们呢?” “唉,不瞒吴大哥,”张扬道:“这白蛇山庄若只是寻常的地头蛇,我们皇城司倒也没那个心思来管他们。但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仅私通了北辽,还在十年前谋刺了杭州的一个富商,才会被降下这等大罪。” “哦,我听说过,是当年大夏最有钱的商人之一,祝家是吧?” “嗯,”张扬点了点头:“我们指挥使大人和祝家……有些关系,因此他才决定为祝家报仇,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白蛇山庄的罪证,直到前几日才确定下来。” “原来是这样。”吴雄点了点头。 他为人粗枝大叶,没有去询问其他的细枝末节,只是恨恨地道:“我早就知道白家的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侵占别人田产,强抢民女,做事嚣张霸道得很。我还曾劝过刘知府,不要收他们的贿赂,可惜他就是不听。” “收受了贿赂之后,刘知府就处处受制于他们,常常为他们遮掩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搞得洛阳民怨沸腾。要知道这些江湖人的钱,都是拿命搏杀出来的,每块银子上都沾着人血,哪里干净得了……” 说到这里,吴雄摇了摇头:“看清了白家的嘴脸后,我就知道这所谓的江湖正道,能比魔教好到哪里去?如果说魔教打家劫舍、拦路杀人,是真小人的话,那他们正道和贪官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不也是伪君子吗?所谓正魔之分,不过是为了寻个对立的由头、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哪里又有什么真正的分别?” “想不到吴大哥看上去粗犷,心里却看得如此通透,比那些书呆子的目光可长远多了。”张扬举着羊皮袋子赞道。 “不过,这白蛇山庄毕竟是正道大宗,”喝了几口酒,吴雄又有些不安地道:“听说他们在江湖的地位极高,现在我们调来这么多军队,明摆着是要将他们给灭掉,他们岂会坐以待毙?若是他们向外界求援,引来了其它正道宗门的帮助,那我们该将他们全杀了吗?” “呵,用不着我们出手。”张扬笑道:“除非是顶尖的正道宗门的掌门亲至,否则其他的虾兵蟹将不管来多少个,都不是我家大人的一合之敌。我们大人也说了,若是有人前来支援,不必阻拦,尽管将他们放到山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吴兄尽管放心便是。” 听闻那位朱雀使如此自信,竟不需要自己帮忙对付那些来支援的正道高手,吴雄也安下心来。两人相视一笑,继续举起羊皮袋子喝酒。 白蛇山下,张扬和吴都司在其乐融融地饮酒,白蛇山的上面,白江几兄弟却已经愁白了头。 “看来,我白家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场灾祸啊。”白江坐在大厅的主位上,撑着额头,皱眉沉思。 白山已经回到了白蛇山庄,路上那些士兵并未阻拦他。此时他和白河、白海三人坐在白江的旁边,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浪儿他们还是没有机会逃出去吗?”白江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白河苦笑一声:“皇城司这几日甚至还调来了军队,已经完全封锁了白蛇山下各大要道,即使是没有路的山野也有不少士兵巡守,就连我都被发现了好几次,浪儿他们……已经几乎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了。” “我去找知府,却被他闭门不见,还口口声声地说与我们没有关系……”白山也沮丧道。 “唉。”白江叹了一口气:“早知此举会为白家带来灭顶之灾,我就实在不该答应那个姜先生啊。没想到一个商贾,竟然能引得皇城司为其撑腰……我们在江湖上地位再高,在皇城司的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几人尽皆沉默。现在再来说这些后悔的话,自然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大堂外匆匆跑进来一个白家的弟子,双手捧着一封信道:“庄主,知府那边有密信送来!” “刘知府?他不是不愿帮忙吗?”白江赶忙将信接过,几个白家兄弟也面露希望之色。却见白江只读了一半,便有些颓然的放下了信。 “刘知府说,那朱雀使极其坚定,说是不会带兵,要一个人上山亲自灭掉我们,即使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才撇清关系……这次我们恐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想一个人亲手灭掉我们?”白河冷笑道:“大哥别忘了,那个小屁孩几日前被我们打得仓皇而逃。就算他是皇城司的指挥使,想要一个人灭掉我们白蛇山庄,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不错。”白海也附和道:“那盗窃密信的男孩儿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任他武功再高,我们兄弟四人齐心协力,以白蛇剑阵对敌,不见得便怕了他。” “非也,”白江摇了摇头:“我最近细细回想那日的战斗,感觉那朱雀使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架势,似乎隐藏了实力。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既然能跟阎罗王邢无意、白虎使萧霆生等人平起平坐,武功必然远不止那日我们见到的那样……” 白江作为大哥兼庄主,武艺乃是四兄弟中最高的,眼力自然也更毒辣。听到大哥如此分析,几名白家兄弟也有些不安。但他们仍对自己的家传剑法极为自信,心想就算隐藏了实力,可那日白山不在,他们的白蛇剑阵只有三人,同样不是最强形态,因此倒也没有太过害怕。 白河这时怒道:“这个姓刘的,我们平日里给他上供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好酒美人,他一个不落全部收下。今日我白蛇山庄大难之际,他却什么都不做,真是该死!干脆我们将他还有那些官员也供出来吧!” “不成。”白海摇了摇头:“这刘知府在洛阳城经营甚广,虽然保不下我们,但只要不将他供出来,他就仍然受制于我们。可我们一旦将他供出,那难保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将我们那些地下生意全部曝光给皇城司,到那时,我们才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说到这里,他眼珠转了转,道:“不过,既然这朱雀使如此托大,那浪儿他们或许就能从中抓住机会了。” “哦?”白江闻言大喜:“三弟有何良策?” “皇城司秘卫们令行禁止,眼中只有上级的命令,若是没有指挥使在身边,那他们便成了瞎眼的老虎,空有武力而无法擅动。”白海解释道:“几日前我们之所以没能强行突围,原因就在于朱雀使尚在山下,我们一旦被发现,他便会调动军队包围我们。” “而若是趁着朱雀使上山之际,我们将他拖住,再让浪儿他们借机强行突围,就算被发现了,剩余的那些秘卫也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只要浪儿成功突围出去,连夜离开洛阳一带,那朱雀使纵使反应过来,也已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原来如此,”白江喜道:“此举可行!” “不过,想要帮浪儿他们逃脱,恐怕还得借知府之力,否则还没下山,浪儿他们可能就会被发现……必须想个可行的计划才行。二哥,你快将这几日在山庄周围探查到的士兵巡逻路线、值守状况等详细道来。” 当下,白河便将自己所探得的情况告诉了白家众人。深思熟虑一番后,白海终于拟定了一个计划。 “此计……会不会太过冒险?”白江犹豫道:“刘知府要是将这个计策透露给了皇城司,那我们岂不是就……” “可是实在别无它法了……”白海也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刘迁了。” “也罢。”白江最终答应了下来。 见计划敲定,白海便转移了话题。 “大哥,我前几日写了求援信,但没有几个是愿意来帮助我们的。通能大师和玄虚子道长都说他们在比武中未曾赢下朱雀使,因此不好出面干涉。” “这朱雀使果真是冲着我们来的!”白河怒道:“难怪他前几月分别去挑战了天龙寺和青山观,原来是早就盯上了咱们!” “其他人呢?”白江神色阴沉。 “霸道门的皇甫老爷子也不愿意出面干涉,说是朱雀使虽然没去见他,但已经给他写过信。如果我们真的通辽,那就应该庆幸他没有亲自上门来灭掉我们。” “这臭老头!”白山一拍桌子:“他霸刀门也日渐势微,不比咱们好到哪里去,这臭老头还想亲自灭掉我们,哼,笑话!” “不过,也有好消息,”白海继续道:“流云宗的崔宗主虽然没有亲自写信给我们,但是他的亲传弟子给我们回信,说崔宗主已经在前来援助我们的路上了。” 第16章 雪夜白蛇山 “崔宗主愿意相助?” 白江闻言大喜,猛地站起身来:“其他那些正道门派不足为虑,在皇城司面前,以他们的功夫,来了也是白搭。” “倒是崔宗主,如果她亲自前来为我们助阵,不仅代表我们这边多了一个顶尖高手,还意味着流云宗也是与我们站在一起的。这样的话,哪怕他们是皇城司,也得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的确,如果崔宗主愿意前来相助,那我们便又多了几分胜算。”白海道。 “哼,想不到啊。一群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娘们儿讲义气。” 流云宗主的到来无疑让白家众人稍稍定下神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忧虑了。 要知道,流云宗的崔明娥,同样也是江湖顶尖高手之一,虽然身为女流,武艺却比身为白蛇山庄之主的白江还要高上一筹。如果她也决定相助,那么不仅代表着两个正道大宗会站在一起,协力抵抗皇城司,还会赢得无数尚在观望状态的正道门派支持。 最重要的是,崔明娥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不仅对魔教和皇城司深恶痛绝,就连不少正道宗门,一旦偷偷做了不义之事被流云宗发现,便会引来崔明娥的敌视。可在江湖上,有几个宗门没有灰色产业?连霸刀门的皇甫奇都被崔明娥指着鼻子骂过,更何况其它正道宗门? 因此对于这位正道魁首中唯一的女子,众江湖人是又爱又恨。有了她支持,白家便能在此战中占据大义名分,毕竟皇城司恃武凌人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正道各大宗门至今仍对当年七绝谷被灭一事耿耿于怀,怀疑皇城司其实根本没找到过七绝谷的把柄,只是想一步步打压正道而已。 “此外,还有一事。”白海这时从怀里又摸出一卷小纸条交给了白江:“这是今早信鸽带来的消息。” 白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打开纸条看了看,顿时大惊道:“他、他怎么也会亲自过来?” “说是为了保住我们,”白海苦笑道:“也许站在他的角度,如果我们为他做事后,遭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报复却无人出头,那恐怕他以后在大夏也难以再取信于人了吧。” “他若是来了,那不就坐实我们通辽了吗?”白江怒道:“我们与他多年不见,为何突然不请自来?他若是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们还怎样占据大义名分?怎样在武林同道中人面前抬起头来?崔明娥要是知道他的身份,说不定还会转过头来帮着皇城司对付我们!” “大哥,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况且他马上就到。”白海沉声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好他和崔明娥这两支援军,来为我们谋得一线生机。” “唉,罢了。”白江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冲着方才送信进来的白家弟子道:“你先去通知刘知府的信使,请他稍等片刻,我还有消息要告知他。” 又吩咐仆人道:“赶快去将白浪以及其他几个少爷全部叫过来,我们要速速为计划做好准备,然后知会刘知府。” …… “这个白江,竟然敢威胁我!”知府内,刘迁神色愤怒,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用力摔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信使见状,连忙将信纸捡起来,同时劝慰道:“老爷息怒,既然这家伙妄图威胁老爷,那老爷何不直接向朱雀使举证?反正此时非常时期,朱雀使妄图灭掉白家,肯定不得不借助您的力量,相信就算知道了您和白家的关系,也不会为难您的。” “区区下仆知道个什么!”刘知府脸色不虞地看了他一眼,愁道:“皇城司出了名的严苛。我若是自曝收受了如此多的贿赂,掩盖了如此多的丑事,或许此时他们仰仗于我不敢动手,可是一旦拿下了白蛇山庄,那我必定也会人头落地!” “这……”信使闻言也没了话。 “如今之计,也只能先听从他们的计划了……”刘知府面色凝重:“最好这两方给我来个两败俱伤!” 突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说起来,这次似乎也是一个机会呢。若是那些白家弟子成功逃掉,那那个一直跟本官作对的吴雄还能逃得罪名么?” …… 不久后,天色暗了下来。一辆载满了酒坛的马车从洛阳城门缓缓驶出,很快便来到了白蛇山下密密麻麻的军营之中。 “都司大人在吗?”车上的车夫戴着斗笠遮挡住面容,高声叫道。 “何人?”醉醺醺的吴雄从军营里走了出来。 “在下刘知府家中下仆,见过吴大人。”车夫恭敬地道:“这天寒地冻的,刘知府怕军中兄弟们着凉,于是特地在酒楼中买了一大车酒,命在下送来给兄弟们取暖。” “嘿,刘知府有这么好心吗?”张扬也有些东倒西歪地跟在吴雄身后走了出来。 “那不正好吗?张兄弟,咱们继续喝!” 吴雄一把搂住张扬的肩膀,张扬也高兴地回搂着他:“既然吴兄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继续喝吧。来人!将这些酒发给兄弟们,一人一碗,可不许多喝了啊!” “是!”周围的士兵们早就眼馋得不行,几名士兵赶紧走上前来,帮着车夫从车上卸下酒坛,一起分发给大家。 车夫也亲手拿起一个酒坛,四下打量了一眼,状似无意地来到一处营帐边,只见这里也坐着几个士兵,正围着火堆取暖。 “来来来,兄弟们,知府大人安排的好酒!”车夫笑着将酒递给这几个士兵。 “多谢这位仁兄!”士兵们赶紧接过酒坛,迫不及待地取碗倒酒,只闻得酒香扑鼻,馋人无比。 众士兵干了一下,便全都大口灌了下去。 见自己任务完成,车夫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悄悄从他们身边离开了。 回到马车边,见吴雄还在组织士兵们分酒,车夫便行了个礼道:“酒已送到,在下先行告辞。” “慢走!”吴雄懒洋洋地跟他告别,从地上拎起一个酒坛,搂着张扬便转身回到了军帐之中。 “来来来,兄弟,我们继续喝!” 与此同时,一匹骏马也从洛阳城的另一侧飞奔进了城中,城头的守卫军见到那骑士手中拿着的令牌,没有一个敢于阻拦,连忙放行。 这飞骑一路疾驰到了皇城司的秘密府邸前,身着紫衣的骑士跳下马来,便冲进了府邸之中。 “夏大人,圣上谕旨到了!” 夏冬连忙从屋中走出来,从秘卫手中接过了这道密旨,展开一看,哈哈大笑道:“圣上已经应允了,各位做好准备,等会儿我们就前往白蛇山庄!” “是!”原本看似空旷的府邸中忽然冒出了许多紫衣人影,皆是站直了身体,整齐地列队而立,煞气冲天。 …… 就在夏冬准备出发之时,白蛇山的一片密林之中,几道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朝山下摸来。 “咦,奇怪。” 其中一人好奇地问道:“钱管家,前几日这条路一直都有重兵巡守,为何今日却静悄悄的?” 领头的那个人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小声点!附近还有士兵呢,在这里巡逻的那几个只不过是睡着了。” 接着,白浪的声音也悄悄响起:“兄弟,此乃父亲和刘知府的计划,装作送酒来犒赏全军将士,趁机将下了蒙汗药的酒送给在这一带轮换把守的士兵,才为我们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此时那群士兵酣睡不醒,肯定来不及巡逻,这包围圈也就会被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完全足够我们几个人逃离了。” “原来如此。”这几人正是白家的二代弟子,他们在白浪的带领下,正跟着钱管家一起偷偷溜下山去。 “为何父亲和长老他们不一起走呢?”有人问道。 “走不了啊,”白浪轻轻叹了一口气:“父亲他们似乎决定以死守护白蛇山庄,况且要是父亲他们跟我们一起逃走,人数一多,势必会增加被发现的可能性。虽然刘知府用计放倒了一部分士兵,但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也只是在酒中加入了少许蒙汗药而已。我们能借机逃出,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喂,你们快看!”一名白家弟子突然指向一个方向,白浪等人连忙看过去。 只见山下远远地飞驰而来十几匹骏马。马上骑士皆是身着紫袍,腰挎长刀,杀气凛凛。 为首一人骑着白马,头戴黑色幞头,身着金领大红袍,腰间配着宝剑,虽然个子不高,但脸上戴着的那恐怖的阎罗面具,令他看起来宛如浑身血腥的杀神一般,令白浪震颤不已。 好在白家众人与他们相隔甚远,又藏在密林之中,因此并未被发现。 “那就是……皇城司的朱雀使……”白浪有些呆滞,他实在很难将当年那个含羞怯懦、低着眼睛不敢看他的“小绿”和眼前这个杀气凛然的小阎罗联系在一起。 “咕——”有弟子咽了口口水,弱弱地道:“那就是……父亲他们的对手吗?” “唉,今日我白蛇山庄……恐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呀。”另一名白家弟子怆然道。 “罢了,我们先走吧,不要辜负了父亲他们的一番好意。”白浪心知时间紧迫,强行压下心底的痛楚和不甘,继续带着白家弟子们继续向山下摸去。 夜色凄凄,大雪纷飞,整座白蛇山上都盖满了厚厚的积雪。很快,夏冬便骑着马飞奔到了白蛇山的上山之路前。 张扬和吴雄远远地就听到了马蹄声,连忙出来查看。两人酒量都不错,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此时仍尽力保持着清醒。张扬先抱拳道:“见过大人。” 吴雄见来人一袭朱袍,脸带面具,张扬又唤他大人,哪里还不知来者是什么身份,连忙也行了一个官礼:“卑职洛阳城守备军都司吴雄,见过朱雀使大人。” “辛苦两位大人了。”夏冬闻到一股酒气,略皱了皱眉,跳下马来,吴雄才惊觉这朱雀使身高竟然只能达到自己的胸口。不过传言中的这位朱雀使武功极高,杀伐果断,他也不敢露出丝毫的轻蔑之色,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镇压这些江湖贼子,乃是下官的应尽之责。” 夏冬冲他点了点头,又转向张扬:“张扬,你守好这山下的各处要道,切记别让一个人逃走。” “大人放心!”张扬拍着胸脯道:“皇城司和城防军一起包围了这座山,连只苍蝇我们都不会放走。” 夏冬见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无奈地白了他一眼,道了一句:“少喝点酒。”便令身后的几名秘卫留在此地,自己则手提宝剑,沿着主道朝山上走去。 “大人他,真的有把握么……”吴雄望着这道与自己想象中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背影,喃喃道。 “放心吧……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也会及时支援的。”张扬拍拍他的肩膀:“重要的是,谁也不能阻挡大人亲手复仇的心情。”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放眼四处一片纯白。夏冬一步一个脚印,闲庭信步地往山上走去,红色的衣袍随风舞动,像是山间的一团火焰般,在昏暗的暮光中耀眼无比。 山林之中,时不时地就会有几道白色身影骤然闪出,皆是来自于白蛇山庄的弟子。只见他们一个个手持利刃,满脸凶煞之气,直朝着夏冬猛扑而来。 然而面对这些袭击,夏冬却显得淡定从容至极。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右手轻握剑柄,以极快的速度地递出,剑鞘看似随意地击打在那些冲上来的白家弟子身上,便令他们纷纷惨叫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昏迷不醒。整个过程快若闪电,眨眼之间,所有来袭者便已尽数倒地不起。 夏冬面色淡定,越过他们继续往山上行去。虽然说是满门抄斩,但夏冬此行的首要目标只是白江兄弟四人以及他们的直系后代,尤其是以白河为首的当年亲自参加刺杀的刺客。至于那些旁系的弟子和老弱妇孺,他并不打算真的赶尽杀绝。 “爹、娘、莺姨、苏伯伯、清雨姐,今日我就为你们报仇。”夏冬抬头望着天空:“有朝一日我还会灭了北辽,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第17章 白蛇剑阵 山下的军营中,吴雄醉醺醺地从营帐里走出来,找了条四处没人的水沟开始小解。 朦朦胧胧间放水到一半,他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一阵风声!常年驰骋沙场的本能令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扑,一柄剑从他头顶划过,切断了他头盔上的红缨。 “他乃乃的,谁敢偷袭本将军!”吴雄酒意瞬间被惊醒大半,右手抽刀而出,转过身来,却见面前站着好几个黑衣蒙面人。 “你们……” 他反应过来,连忙高呼:“来人啊!有人想逃——” 话音未落,几把长剑同时从铠甲的缝隙处透体而过! “呃啊!”吴雄被痛苦激发了怒意,大呼道:“兄弟!白家有人溜出来了!” “大胆!”一声暴喝响起,不远处的军帐被一下掀开,张扬手握长刀从中跃出,面上尚带着饮酒的潮红,朝着吴雄和众黑衣人的方向疾奔而来。四周的不少士兵也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 “该死!”白浪暗骂一句。他见吴雄身着精良的铠甲,应该是个官职不低的将军,此时又醉醺醺的,自己只要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到时候这些士兵群龙无首,不仅自己能更轻易地逃走,山上的白家众人也更有可能逃下山去,因此才动了杀念。 但他却没想到这吴雄也是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猛将,即使喝醉了酒也能极快地反应过来。见事态危急,他转头对着身后众人道:“你们先走!” “好!”白家弟子们也不敢直接与军队硬碰硬,纷纷将剑收回,一齐施展轻功,朝着大路远处逃跑。 张扬眨眼间便赶到了白浪身前,举刀便砍。白浪怡然不惧,抬剑格挡,两人瞬息之间便交手了数回合。 张扬此时酒意尚未清醒,出刀不免失了水准,很快被白浪抓住机会,猛地一脚踹在了胸口,倒飞而出,而白浪也借着这股力道,轻松遁走,而那些普通士卒如何追得上这些习武之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掉。 “吴大哥!”张扬匆忙爬起身来,奔到吴雄身边,却见他缓缓倒下,口鼻涌血,已是没了声息。 …… 与此同时,白蛇山上,白江四兄弟正严阵以待地坐在大堂之中,四周的弟子们剑拔弩张,脸上都挂着不安的表情。 白蛇山庄的几名长老年事已高,但此时也站在旁边,同样一副如临大敌之色。 “报——” 一名白蛇山庄的弟子急匆匆地跑入了大堂中:“禀庄主,那朱雀使杀上来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颤。 “终于来了吗?”白江喃喃道。 他拔出宝剑,站起身来:“白蛇山庄众弟子听令!皇城司乃是朝廷鹰犬,即使我等是江湖正道,除恶扬善,他们也仍视我们为肉中刺、眼中钉,无时无刻想要灭了我们!七绝谷的陨落尚在眼前,众弟子可愿与我同心协力?” “我等愿随!”众弟子举剑高呼。 “好!”白江满意地环视一圈,道:“随我来!”接着一马当先,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大堂,众弟子紧随其后。 白家几兄弟和长老们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走了出去。 大雪仍在不断飘落着,将整座山庄染得如在仙境。在这美好祥和的景色中,整片夜空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见庄园前的山路上,一道朱红色的身影正踏雪而来,看似脚步缓慢,然而几个眨眼间便已来到了大门处。 看护大门的几名白家弟子纷纷拔剑上前,却被那道身影以几乎肉眼难见的速度在身上轻点了几下,旋即就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众弟子听令,列阵!”白江喝道。 白蛇山庄的弟子们齐齐上前,在别墅前的空地上结成了一个极为严密的剑阵,剑尖指向了大门处那道血红色的影子。 “踏、踏、踏……”寂静中的脚步声踩在每一个白蛇山庄弟子的心头,似在宣告死神的到来。 夏冬进入了大门,来到空地中站定,冷漠的眼神看向面前结出剑阵的众白家弟子,微微蹙眉。 “白蛇山庄多行不义,以白江为首的白家兄弟私通北辽,行刺大夏商人祝远,致使祝家夫妇与苏家镖局夫妇身亡。”面具之下,清冷的声音响彻山腰:“尔等白家旁系弟子,念在不知真相,为歹人利用的份上,现在放下武器就地解散,本座可饶尔等性命。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本座出剑无情!” “庄主他私通北辽?” “不可能吧。” 听到夏冬这番话,本来已经严阵以待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有的已经开始低声询问。 “都别听他的!” 身后,白江的声音传来:“那祝远为富不仁、欺男霸女、勾结官府、侵占良田,我们兄弟刺杀他乃是替天行道,绝非私通北辽!” 白江冷声喝道:“皇城司只是在找一个借口来灭掉我们,别跟他啰嗦,上!” 听到自家庄主出面解释,众弟子纷纷心下大定,再次举起长剑,怒喝一声:“杀!”便一起冲向了夏冬。 “哼,死到临头,还敢诋毁我父亲!”夏冬心下冷哼一声,腰间摘星剑飞速出鞘,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只见众弟子将夏冬围在了中间。结成剑阵之后,几乎没有破绽的精妙剑招同时攻向他。 然而夏冬速度极快,整个人在众人包围下化成了一团红色的残影,在无数长剑中闪转腾挪,轻松地便躲开了四周弟子的进攻,接着长剑横扫,下一秒,包围夏冬的几名弟子胸口皆是喷出一团红雾,痛呼着往后倒下。 后面的几名弟子连忙再次包围上来,但夏冬手里的剑去势未尽,只见他长剑轻挥,形成了一片剑舞,几下劈斩便如同割草般将四周的几十名白家弟子尽皆斩伤,有的甚至直接被削下了一条手臂,顿时血流如注,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唉。”夏冬扫视周围,叹了一口气道:“白蛇山庄好歹也是正道六大宗门之一,当年是如何的繁荣昌盛?如今却落得只剩下这么不到两百个弟子的局面……难怪你们竟胆大包天,敢去私通北辽,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剑尖斜指地面,缓步上前,四周的雪地已经被染成一片血红色,白家弟子们痛苦地倒在地上,不断地呻吟挣扎着。 “你这小儿,休得猖狂!”一道怒喝声传来,只见几名须发皆白的长老举剑走上前来,为首的一名老者生得虎背熊腰,丝毫不逊色于其他的青壮年男性。 他怒目直视夏冬,恨道:“朝廷鹰犬,伤我白家弟子,看老夫教训教训你!”说罢,几名老者一起冲上前来,竟是也结成了一个剑阵,再次将夏冬包在中间。 “哼,白家的六大长老,一群老不死的也敢大言不惭。”夏冬冷冷一笑。这六名长老乃是与白江父亲同辈的白家人,是上一代庄主的左膀右臂,他们的武功自然也不是那些弟子可比。 “上!”只见那老者怒吼一声,几名长老纷纷出剑,同时刺向夏冬。 夏冬身形闪动,同时施展流云步和移形幻影,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和极其飘逸的身法躲过长剑,还不时出剑还击。几个回合下来,这几名长老竟然也奈他不何。 夏冬一边躲避对方的剑阵,一边心中暗暗观察,寻找他们的破绽。 白蛇山庄的白蛇剑阵在江湖上极其出名。白家的剑法本就十分精妙,再配上这剑阵后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能发挥出超常的杀伤力。据说当今天下,能正面击溃白蛇剑阵的人,不会超过三个人。 但正如邢无意所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剑阵再严密,剑法再精妙,只要你的速度够快,那么那些剑刺不中你又该拿你如何呢? 很快,夏冬便观察到,这个剑阵虽说极为精妙,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弱点。他抓住时机,趁着为首的老者出剑的一瞬间,摘星剑后发先至,极速穿透了他的胸膛。 “呜哇!”那老者咳出一大口血,想用手臂去抓住摘星剑,但这天下神兵岂是寻常刀剑可比?只见夏冬握着剑微微一震,那老者的半个手掌就被削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出声,瞬间丧失了战意,连连后退。 这样一来,剑阵瞬间溃散,夏冬继续躲过其他几名长老刺过来的长剑,摘星剑再度起舞,眨眼间便将几名长老也刺倒在地。 “大哥,这家伙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白海咽了口唾沫。他的武艺是兄弟四人中最弱的,比那些年迈的长老高不了多少,此时不免心生惧意。 “我们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白江沉声说罢,便大步向前,横剑指向夏冬。 “指挥使大人,当真要与我们过不去么?侵占的田地,我们可以尽数归还;兵器铺,我们也可以关了;祝家的后人,我们也会找到他们,给予他们赔偿。大人就不能高抬贵手吗?” “呵,”夏冬凄笑一声,摘星剑斜指地面,剑尖还滴着鲜血:“若是真有心悔过,何必等到今日?你们不是在认错,你们只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 “那些无辜的弟子,还有老弱妇孺,我可以不杀,但你们四人的命,我要定了!” 大雪飘得越来越急,夏冬身后的鲜血很快便被厚厚的积雪所掩盖。飒飒寒风将朱红色的衣袍吹得如同旗帜般烈烈飞舞。 …… 此时的白蛇山下,又远远驰来一骑。 张扬正红着眼睛,站在吴雄的尸首旁与众士兵一起默哀,听到马蹄声,众人齐齐转过头去。 入目是一匹黄色骏马,马上骑士竟是一名女子,容貌秀美,一袭绿色长袍,腰间横挎宝剑,很快便来到了上山的入口处。 “站住,你是什么人?”皇城司的秘卫们拔出长刀,喝问道。 “流云宗宗主崔明娥,来助白蛇山庄一臂之力!”那女子娇声喝道,面对这些煞气冲天的秘卫竟丝毫没有怯场。 “白蛇山庄罔顾律法,谋财害命,欺压百姓,刚刚还刺杀了朝廷官员。现在白家即将伏法,你若胆敢帮助他们,那便是同党!”说罢,几名秘卫摆好了战斗的架势。 “就凭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崔明娥冷笑一声,腰间长剑出鞘三分。 就在这时,张扬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先别动手!” 几名秘卫见他出声,纷纷收起架势,只见张扬嘿嘿冷笑着来到了崔明娥的面前。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流云宗宗主?” “正是本尊!”崔明娥冷眼看向这名秘卫,见他虽然也是身着紫袍,但头上戴的黑幞头比普通秘卫多了些金饰,显然官职要略高一筹。 “在下皇城司副指挥使,张扬。” 张扬道:“阁下确定要帮助白蛇山庄?上了这山,你便会被我们视作白家同党,到时候就是皇城司的天字要犯,不仅是你,连带着你门下的弟子都会因此遭殃。” “不错,”崔明娥毫不相让地道:“你们不过是想寻一个借口灭掉白蛇山庄罢了,作为武林同道,本尊绝不袖手旁观!惩恶扬善更是本宗弟子的道义所在,何惧之有?” “呵,惩恶扬善?”张扬冷笑一声:“看来当年崔宗主一个人从七绝谷逃出来,定然不是因为怯战吧。” “你说什么?”崔明娥闻言眼中喷出怒火,唰地一下拔出了长剑。 “哼,”张扬冷哼一声。刚结交的好友丧命于白家之手,他此时也没心情去跟她对质,摆了摆手道:“让道!” 几名秘卫这才纷纷让开。崔明娥眼带怒色地看着面前这人,但当下支援白蛇山庄更为重要,也没跟他纠缠,跳下马来,便急急地施开轻功,往山上奔去。 “那娘们儿可是正道大宗之一的宗主啊,就这样将她放上山去,夏大人不会有危险吗?”一名秘卫担忧地问道。 “就凭她?” 张扬冷笑一声,望着崔明娥的背影:“说是正道宗主,只怕内心里也隐藏着什么污浊不堪的秘密吧。这样的人别说一个,就算来十个,大人也绝不畏惧。况且既然大人说了可以放这些人上山,那我也不好扰了大人的兴致。” 第18章 流云宗主 夜色如同被浓墨渲染一般越来越深,强烈的冷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裹挟着无尽的寒意和恶意。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像是无数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而此时,白蛇山上那座漂亮的庄园内却呈现出一幅令人触目惊心的惨烈景象。 白蛇山庄的弟子和长老们个个重伤倒地,断肢残臂散落四周,鲜血不住流淌,汇成一条条血色的溪流,与周围的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庄园四周挂着的灯笼照耀下,仿佛来到了地狱之中。 站在他们中间的那道身影,朱红衣袍随风烈烈舞动,阎罗面具煞气十足,宛如真正的杀神一般,令见到这一幕的白家四兄弟无不感到心悸。 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列阵!”白江举剑长啸,白河、白海、白山三人纷纷跃出,与白江一起组成了一个四人方阵,将夏冬围在了中间。 “我白家的白蛇剑阵,四人使用的效果最佳,即使是通能大师,进了这剑阵也难以逃脱,今日就让指挥使大人见识一下吧!” “正该如此。”夏冬此时的声音十分平淡:“若是你们不使出全力,那我这场复仇又怎能让你们与那些受害者感同身受呢?” “复仇?”一旁的白海有些疑惑,但此时也来不及询问。只听白江怒喝一声:“上!”四人当即收紧剑阵,四柄长剑再次同时朝夏冬刺去。 白家的四兄弟都是白蛇山庄中的顶尖高手,除了白海平日经营生意,武功落下了不少,另外三人的武功都比之前那几个长老强了不止半筹。此时四人齐出剑阵,方才显现出了其真正的威力。 白蛇剑法之所以得名“白蛇”,缘由在于此剑法巧妙地将鞭子的技法融入到了剑招当中。当执剑者施展这套剑法时,那剑身便宛如灵动的白蛇一般,能够以超乎寻常的灵活度肆意舞动。 若在剑阵之中,只要持剑之人相互配合默契,那如鞭子般灵活的剑身便会随着众人的动作盘旋迂回,中间又时不时地夹杂着杀招。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凌厉的剑气和精妙的变化,让人难以捉摸其轨迹。 如此一来,众多剑影相互呼应、协同作战,便如同织成了一张剑网。一旦被卷入其中,敌人便如同陷入万蛇缠绕之境,难以脱身。无论是招架还是躲避,都会面临来自各个方向的致命攻击。这种强大的绞杀效果足以令任何对手心生畏惧,不敢轻易与之抗衡。 好在此刻的夏冬身形如电,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他手中所握的摘星剑更是神兵利器,闪烁着寒芒,仿佛能斩断世间万物。 只见他在白家兄弟的剑阵之中左闪右避,灵活自如。时而以剑身巧妙地格挡袭来的凌厉剑招,时而凭借敏捷的身手迅速躲开对方的攻击。一时间,剑光交错,火花四溅,场面甚是惊险刺激。 然而,即便夏冬实力超群,但面对白家兄弟默契十足且威力强大的剑阵,也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尽管他已竭尽全力去化解对方一波又一波凶猛的攻势,但终究难以做到滴水不漏。 果不其然,还未过五十个回合,夏冬一个疏忽之下,握剑的手臂竟被白江的利剑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受伤了,有机会!”白海见状大喜。夏冬虽然武艺高强,但他们白家兄弟的默契配合也将这剑阵的威力最大程度上发挥了出来,甚至比当年他们年轻时与通能大师比试时使出的剑阵还要强上几分。 此时夏冬仍然在剑阵中勉力招架,但白家兄弟都看出他的内力已经开始渐渐不支了。 只见夏冬不慌不乱,换了未受伤的左手紧握摘星剑,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剑阵之中。他手中的摘星剑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空中急速挥舞,剑刃闪烁着寒光,划出一道道美丽而致命的弧线。随着剑身的舞动,无数剑花竞相绽放,宛如夜空中璀璨的繁星点点,令人眼花缭乱。 就这样,五人缠斗了上百个回合,四周还清醒着的弟子和长老们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大战,有些弟子甚至忘记了断臂的疼痛。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这四位白蛇山庄最强战力所使出的剑阵中支撑这么久的人。 即使他们瞪大了眼睛,却也仅仅只能看到眼前似乎有一片亮闪闪的银光,如同银纱般笼罩住了那道赤色的人影。这片银光上下翻飞、左右飘忽,将夏冬的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众人心中暗自骇然,如果刚才与他们对战之时,夏冬就使出如此惊人的速度和剑法,那么恐怕他们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瞬间就会被秒杀。想到这里,不少弟子都不禁额头冒汗,后怕不已。 “这家伙虽然速度极快,但是在我们四兄弟的围攻下,也只能呈防卫之姿,被我们击败也只是早晚问题。”见夏冬全程招架,毫无反攻之意,白江心下大定,手上的剑却使得更加凌厉,想要将夏冬彻底压制在一个无法进攻的空间里。 就在这时,山庄的大门口再次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 “白庄主,流云宗崔明娥前来助阵!” 只见一道身着绿裙的身影施展着轻功,飞一般地掠过了大门,直直地落在了空地之上。 “嗯?”夏冬心下一凛,透过剑影往来者瞥去。白江则是哈哈大笑道:“崔宗主,你可算来了!快来助我们将这鹰犬斩杀在此!” “崔宗主?”夏冬看见前来支援的女子约摸三四十岁,容貌秀丽,身段成熟,眉间却蕴含着一股杀气。 “看来此人应该就是流云宗的宗主崔明娥,莺姨的师姐了。”夏冬暗暗想道:“她怎么会来这儿?若是她跟这四个人一起围攻我,那我恐怕就更难快速取胜了。” 想到这里,夏冬突然横剑刺向了武功最弱的白海。 白海此时看到崔明娥来了,心下大喜,难免有些许分神,见夏冬突然一剑刺向自己,着实令他有些猝不及防,连连后退了几步,摘星剑在他的胸前划过一道浅浅的伤口,剑阵就这样被稍稍撕开了一个口子,夏冬瞅准时机,立即抽身飞跃而出,离开了四人的包围圈。 见夏冬逃出了剑阵,崔明娥美眸一凝,玉手猛地握住剑柄,“锵”的一声脆响,寒光四射的宝剑瞬间出鞘! 她娇喝一声,脚下用力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夏冬疾驰而去,手中长剑更是带着凌厉的剑气,直直地刺向夏冬的心口要害之处。这一剑又快又狠,仿佛要将夏冬当场刺穿! 夏冬心中愠怒,叫道:“崔宗主,本座乃是皇城司指挥使,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崔明娥怒道:“本尊杀的就是你们这些皇城司的走狗!” 夏冬心中更怒,但他并非滥杀之人,更何况李莺还是流云宗的人,更是眼前这女人的师妹,因此他只是不断招架,并未反击,喝问道:“本座奉皇命清剿反贼,崔宗主确定要和我等为敌?” “皇命?皇帝老子下过什么合理的命令?”崔明娥冷笑一声,仍旧剑出如龙,脚下使开流云步,单论身法竟丝毫不逊色于夏冬,夏冬连连后退,她便步步紧逼,一时呈现出压制之势。 “这些年自觉愧对莺姨,未与流云宗联系,实在是个错误。”夏冬心里苦笑两声,努力放平了音调,以平静的语气道,“崔宗主来支援白蛇山庄,难道就不问清楚他们犯下了什么罪行吗?” “有何罪行可言?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虽然两人并未见过面,但崔明娥却似乎对他这个皇城司指挥使极为痛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夏冬冷笑一声:“哪怕他们是害死李莺的凶手吗?” “什么?”听闻此言,崔明娥心下一惊,瞬间停下了脚步。 “嗯?崔宗主怎么停手了?”白江本来见崔明娥打得夏冬连连后退,不禁大喜过望,但两人突然停下了手,顿时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崔宗主还记得当年祝家遇刺之事否?” “自然记得……对了,师妹嫁的那个汉子,似乎跟祝家有关系?难道……” “不错,除了作为祝家家主的结拜兄弟、苏家镖局头领苏寒龙之妻外,李莺还与祝家主母情同姐妹,自然也是他们的护卫之一。”夏冬缓缓道,此时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崔明娥却能感受到这股平静下正在酝酿的巨大风暴。 “当年祝家有一身份极为特殊的养女,北辽为了得到这个养女,于是找到了日渐势微的白蛇山庄,以扶持他们作为承诺,命他们刺杀了祝家夫妇以及苏家夫妇,本来莺姨……李莺已经认出了刺客的身份,但那刺客仍没放过她!” 说到这里,夏冬缓缓抬起手,指向了白河,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高声道:“白蛇山庄二当家——白河!他便是当年领头的刺客,也就是那个亲手杀死李莺之人!” 白河听到这句话,瞬间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作为当年带领刺客行刺祝家的首领,他那时自然认出了李莺的身份,但为了不暴露行刺之事,他还是对李莺痛下了杀手。本想着在那种暴雨天气,又是在荒郊野岭,应该无人能查到,想不到却仍旧被这皇城司的指挥使不知从何处查了出来。 “当真是胡说八道!” 白海见白河一副心虚的样子,暗叫不妙,连忙怒吼:“我白家向来行善好施,怎会做出这种事!崔宗主万莫听信此人狡辩,他们朝廷鹰犬,为了除掉我们可谓是无所顾忌,什么脏水都能扔到我们头上!” 尽管他们刚才承认过刺杀祝家之事,还说会照顾祝家后人,但此刻在崔明娥面前,却绝不能再次承认了。 “他说得不错,”崔明娥此时虽然没有再出手,但语气仍带着不信任:“李莺师妹的尸身至今无人找到,你空口无凭,如何使人相信?” “无人找到吗……”夏冬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当年,就是我将莺姨埋葬在了山下的一条小道边……那时条件简陋,只竖了一块树皮作碑,恐怕早已腐烂了吧……” 隔着面具,崔明娥看不到夏冬的表情,但听他如此说,顿时大吃了一惊,白河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仿佛见了鬼一般看向夏冬。 “二弟,难道他是……”白江此时也猜出了什么,三兄弟齐齐吃惊地望向白河。 崔明娥没发现白家兄弟的异常,只是专心听着夏冬讲述。 “当年,莺姨抱着我和姐姐,而苏伯父带着清雨姐,我们分开逃跑……” 夏冬语气微微颤抖:“白河带领的那几个刺客追杀苏伯父,而白河亲自追杀莺姨,莺姨习武不精,如何是白河的对手?她将我们藏起来,自己拖住白河……白河如何对她下的杀手,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祝家之子?不是说祝家之子已死么?”听闻此言,崔明娥此时其实已经信了几分。 当年苏清雨上流云山,让她得知师妹恐怕已遭不测。因为怕勾起徒弟的伤心回忆,她并没有多问,但苏清雨仍是不经意间提起过,她小时候与祝家之子是青梅竹马,十分要好,但两人在刺杀中分开,恐怕也跟着师妹一起遇难了。 “如果他真是祝家之子,难道他和清雨都以为对方死了吗?”崔明娥思索着夏冬之言的可信度,此时徒弟不在身边无法确认,她也难识其中真假,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夏冬见她仍旧面露犹疑,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崔宗主信不过我,那我就给你看看证据吧。”夏冬道:“虽然白蛇山庄通辽的密信此刻不在我手中,但我仍能证明我的所言非虚。” 他抬起剑,剑尖只指白河:“当年逃难之时,此人想要抓住莺姨,被我亲口从手掌上咬下了一块肉!只要崔宗主你不出手,我便将他那道伤口给你看!” 第19章 齿痕 听闻此言,白河心下大骇,下意识地便捂住了戴着皮手套的右手。崔明娥冷冷的眼光扫过来,见他此般作态,心下便知道大概率让这皇城司的指挥使说中了。 但即使如此,她也很难相信,毕竟刚才这皇城司指挥使先是一人独斗白蛇剑阵,又在她手下轻轻松松地过了十几招,武功绝对比自己只高不低,而十年前祝家遇刺时他才多少岁?现在又多少岁? 如果他跟清雨一般年纪,那绝对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哪怕是魔教那新上任的年轻教主,也绝对没有这般妖孽。在崔明娥的记忆中,普天之下能在这般年纪就达到如此地步的,可能也就只有白虎使萧霆生和当年的那个男人了。 不过夏冬话已出口,她心下也隐隐有了答案,便转向了白家四兄弟,高声道:“既然这位皇城司的大人说,能为本尊证明他此番言论的证据,那么本尊便暂时不会出手了。白庄主,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收起了剑,往后退了几步,看样子是真不打算出手了。 “呵,”夏冬见她默许,便转身朝着白家四兄弟再次走了过来。 “你们刚才似乎玩得很尽兴?要不要再来一轮?” “该死!”见到崔明娥真的给夏冬让开了路,白家四兄弟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见夏冬再次向他们走来,四人只得又举起了剑,将这道朱红色的身影围在了中间,四柄长剑再度同时刺来。 夏冬眼神冷漠,手里的摘星剑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旋转起来,顷刻间便闪成了一片银光,任那白家四人的剑招如何攻击,也再难以伤到他分毫。 “这家伙,使剑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半筹!”白江心下骇然。他们本以为方才夏冬受了伤,已经显露出了疲态,但此时以他的剑速来看,明显就还留有余力,根本没有认真对付他们这白蛇剑阵。 这个恐怖的事实让他心里又惧又急,一时间和几个兄弟的配合竟出现了瑕疵。 “有机会!”夏冬冷笑一声,侧身躲过白河与白山的长剑,而白江的长剑直直划过夏冬的胸口,赤色官袍被划开一条口子,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 夏冬眼神锐利,抓住机会,剑光忽然化成一道银线,向白海突刺而去!这个白家四兄弟中武艺最弱之人,此时成了这个剑阵的突破口。 这一剑速度极快,白海尚未反应过来,胸口便被摘星剑穿刺而过,鲜血瞬间狂喷! “呃啊!”他惨叫了一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一下跌倒在地,剑阵被瞬间撕开! 这声惨叫将另外三人也震了一刹,夏东收回摘星剑,回身便是一个横扫。 三人急忙再次格挡,下一刹,血光再次飞涌。 “啊!”白河也惨叫一声,白江和白山见势不妙,连忙往后退开。 只见白河两只手掌皆从手腕处被齐齐削下,鲜血喷涌而出! “什么?”白山惊叫了一声,白江却看得清楚。夏冬方才看似一记简单的横扫,实际上却暗藏剑招,在扫过白河的那一瞬间,摘星剑拐了一个弯儿,表面目标是他们三人,实则只是单独瞄准了白河的手腕。 白海与白河的惨叫声在这庄园中回荡,四周的弟子和长老纷纷心下骇然,有的甚至赶忙闭上了双眼装死。 见白山、白江两人都退了开来,夏冬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道:“方才与你们周旋,不过是为了找到能最快破掉你们剑阵的破绽罢了。尔等常年耽于安逸,竟然连这都看不明白。” 说罢,他不再理会面色煞白的白家兄弟,不紧不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白河的两只手掌。尽管白河常年戴着护腕和手套,但这寻常的皮质护腕哪里挡得住摘星剑的锋芒? 夏冬将其右手上的手套取下,只见在这手掌的侧面,一道肉眼可见的陈年伤疤出现在了眼前,以一道极为清晰的齿痕为界,两边的肤色泾渭分明。 此时此刻,夏冬才终于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个白河就是当年追杀自己,亲手刺死李莺的刺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确认了对方就是自己的仇人,夏冬心中畅快无比,忍不住放声长啸,声震四方天地,响彻四野,山上众人无不惊骇。 “二弟!”白江赶紧来到白河身边。他虽然贵为白蛇山庄的庄主,但此刻作为左膀右臂的兄弟被断了手掌,他哪能不急?连忙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撕下布匹为白河包扎。 而白山则奔到了白海的旁边,扶起白海的身体,但白海此时双目圆睁,嘴角与胸口鲜血直流,却是被那一剑洞穿了心脏,早已气绝。 “三哥!”白山悲痛地高呼。 “崔宗主,看吧。”夏冬平复好心情,将那手掌远远地扔出去,落在了崔明娥面前。 崔明娥捡起那一只断掌,上面果然有一道齿痕。 “白江庄主,白河二当家,可否告诉本尊,这道齿痕是否真的像这位指挥使大人所说,是当年你们追杀我师妹的时候,他在你手掌上咬的?” “胡……胡说八道!”白河强忍疼痛,怒声道:“那只是以前被我白家的小辈所咬的旧伤而已!” “不错!”白江也道:“朝廷鹰犬无孔不入,知道我二弟掌上有咬痕一事也不足为奇!崔宗主可莫轻信他人之言!” “事实上,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皇城司察案追凶,那些秘卫们个个都武艺高强,身怀绝技,偷偷探得白河手上有齿痕,再据此编出一个故事来,倒也并非没有可能……罢了。”崔明娥闭上眼,摇了摇头。 因为某种原因,在她心里,皇城司可谓是十恶不赦的朝廷鹰犬,而白蛇山庄则是给她留下过极佳印象的正道同仁,因此尽管夏冬已经拿出了此前所说的证据,但她仍然无法,或者说不愿去相信这血淋淋的真相。 “白庄主,尽管皇城司的鹰犬谎话连篇,但你们说的是不是真话,本尊也无法判定。接下来,本尊不会再出手了,既不会帮助这位指挥使对付你们,也不会帮助你们对付他……你们好自为之吧。” “崔宗主,这些朝廷鹰犬满口胡言,早已有前车之鉴,你却还是选择相信他吗?!”白江厉声质问。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崔明娥冷声道:“本尊此番不出手已是仁至义尽!若你们真的就是杀害我师妹的凶手,那你应该庆幸本尊没有亲自取下你头!” “该死!”白江心中盛怒,但崔明娥与他地位平等,他也拿对方没有丝毫办法。 “哼。”夏冬冷哼一声,也没试图说服崔明娥,身形一闪,竟再次冲向了白江! 见夏冬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白江只得将白河护在身后,再次举起长剑,白山也举剑从后面刺来,两人前后夹击,一起攻向夏冬。 身后风声传来,夏冬头也不回,一记回旋踢往身后踢去,轻松便踢开了白山手里的长剑,摘星剑直直往前,将白江的攻势尽数化解,另一只手同时往后出掌,贴在了白山的胸前。 “给我退!”只听他低喝一声,寸劲爆发出来,强劲的内力灌进白山体内,对方一下口喷鲜血,身子像一块破抹布一般倒飞而出,在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弧线,最后栽在了雪地中。 见到白山也被打飞,白江顿感惊恐。 夏冬此时的敌人只剩下了眼前的白江,只见夏冬长剑去势未尽,摘星剑瞬间化为无数道残影,飞速向对方笼罩而来! 人在将死的关头,往往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白江此刻处于生死的边缘,恐惧激发了他的凶性,只见他也爆发了此生最快的速度,长剑舞出了一片剑花,竟勉力将夏冬的剑招全部化解了下来。 哪知夏冬这只手在持剑不断攻击他,另一只手却从怀中摸出几只飞镖,仍是没有回头,仿佛随手一甩般就向身后丢出。 身后的白山刚从雪地里抬起头来,便惊恐地看到几只飞镖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噗嗤噗嗤!” 金属扎进人体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四周的弟子们眼睁睁地看着平日威武的四当家瞬间身中数镖,就这样跪倒在了雪地之中,头颅无力地垂下,鲜血从身上止不住的流出,染红了他膝下的雪地,却是不再动弹了。 白海、白山两人暴毙,白河被斩去了双掌跪在一旁。此时整片雪地中,只留下了白江一个人,独自面对着眼前这道看着矮小却杀气冲天的身影。 “你……”白江声音略显颤抖。 “我?我怎么了?”夏冬的声音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早在当年刺杀祝家之时,你就应该想到你们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嘴上说着无情的话语,夏冬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减慢,趁着白江格挡摘星剑的功夫,一记迅猛无比的踢腿便直直踢在了对方胸口! “呜哇!”白江喷出一口鲜血,像之前白山那般也被远远踢飞,魁梧的身形和那道踢飞他的娇小身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轮到你了。”夏冬没有急着追杀白江,而是缓步来到了白河面前。 “你……”见大哥也被踢飞,白河眼底尽是恐惧:“你别过来!” 夏冬闻所未闻般来到他的面前,摘星剑缓缓放到了他脖子旁,可怖的阎罗面具之下,瞳孔闪烁着凛然的寒光。 感受到脖颈旁的冰冷,白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高声叫道:“小大人!指挥使大人!难道你忘了吗,当年萧霆生背叛你时,是我从他手里将你救下来的啊!看在草民救了大人一命的份上,放过草民吧!” “不错,”听到这话,夏冬手里的剑顿了顿:“你当年的确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不会让你感受到更多的痛苦。” “你……大人……”白河见夏冬丝毫没有动摇,想到自己过去常年受到武林尊崇,万人敬仰,今天却即将身死,眼角竟出现了一丝泪光,连一旁的崔明娥都不忍地转过头去。 见他这副模样,夏冬缓缓摇了摇头。 “我父母当年被你害死前,可有像你这般讨饶过?自称武林正道的你应该知道,杀人者,应该早就做好被杀的准备。” 这番话再次将白河带回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中,那个狼狈地坐在雨夜中的中年男子,紧握着妻子的手,淡然地望向他。 “只求阁下,不要分开我夫妇二人。” 这个少年分明没见到自己的杀人现场,却清楚地知道他的父亲没有求饶。 “枉我自诩正道豪侠,竟然连一个商贾都比不过……” “大哥,我们为了家族的复兴而选择帮助辽国,殊不知这样的复兴是以我们的底线为代价的……” 也许是回忆起了自己所造的杀孽,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白河原本微微颤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戴着阎罗面具的少年,他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剑光一闪而过。 血浆喷涌间,白河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却挂着释然般的笑容。 “二弟——”白江从雪地中狼狈地爬起,抬头却只看到了无头尸身栽倒在地上的一幕。 亲手手刃了仇人,夏冬面具之下的眼色极为复杂,毕竟这个人曾经确实从萧霆生手下救了自己一命,但祝苏两家的劫难,也是这个人带来的。父母血仇,如何能不报? “我……我不甘心啊!”旁边,白江眼神里充满了悲愤。白河的死,似乎成了压垮他的最后那根稻草。 “我白蛇山庄,乃是正道六大宗门之一,威震武林,何人敢侵?想不到这百年基业,一朝毁于你这朝廷鹰犬之手,我不服啊!” 说罢,他长啸一声:“姜先生!我答应你的条件了,请助我等一臂之力!” “嗯?还有援兵?”夏冬微微惊讶。 只见庄园别墅里面缓缓走出了一道人影。这人身披黑袍,头戴兜帽,遮住了半张脸,双手提着一对铜锏,在四周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凛凛寒光。 第20章 姜北玦 见到山庄里突然又出来一道黑袍人影,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张扬没跟我说白家还有支援啊……难道这家伙竟然能避开山下秘卫和军队的监视,偷偷上山来?”夏冬有些疑惑。 “姜先生,我答应你的条件,还请为我兄弟报仇!”白江眼中闪烁着仇恨的怒火。 “哼,早答应不就好了。”这道身影冷哼一声:“你的兄弟都已身死,你于我已经没有太多的价值。不过念在你为我办事的份上,我倒是可以救你一命。至于报仇……” 说到这里,黑袍下的目光阴阴地射向夏冬:“这位指挥使大人看起来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倒是可以试试。” “这是谁?”崔明娥从这道身影上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当下惊疑地问道。 “呵,崔宗主,你没听到方才白江叫他姜先生吗?”夏冬已经对其身份有所猜测,冷笑一声道:“还有那对铜锏……没想到当年指使他们刺杀祝家的人竟然就是你。” “哦?你认识我?”这道黑袍人影有些意外。 “虽然你不在中原武林活跃,但我皇城司耳目遍布天下,岂会不知北辽第一高手、皇室供奉姜北玦?当年你在大夏和辽国议和的比武擂台上,战平了青龙使夏英,他到现在都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是吗?”这黑袍人影闻言轻笑一声,缓缓地将兜帽摘下,露出的却是一张三十多岁、平平无奇的男人的脸。 “白庄主,此人认出了我的身份。原本我只想出手一试,但为今之计,我们两人必须通力合作,将他斩杀在此才行。”他淡淡地道。 “白江,你竟然真的和北辽合作?!”崔明娥听到此人身份,才算真的知道了夏冬所言非虚。 “我们确实与北辽有合作。”白江此时有些心虚,但为了防止崔明娥碍事,还是强自狡辩道:“可是我们绝未参与过刺杀祝家之事。” “呵,是吗?”崔明娥冷笑一声,却是对他的话不再相信了。 “如果他们真的害死了我师妹,那我该怎么办呢?”她此时心下极为纠结。这个局面看来,她明显应该帮助朱雀使,帮助这位自称祝家之子、自己弟子青梅竹马的人。 但一来,她仍然难以相信这个武功高得离谱的皇城司指挥使竟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二来因为当年的一些事情,她对皇城司极为深恶痛绝,因此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白江本以为崔明娥都要来帮着夏冬击杀自己了,但没想到她仍然没有动作,不由得大喜过望。 要知道,这姜北玦乃是辽国皇室中人,不仅号称北辽第一高手,还得了个供奉的职位。别说是自己那三个兄弟,哪怕是身为白蛇山庄庄主的他自己,也绝比不上姜北玦。 据说当年顺天帝曾在北辽边境和辽国皇帝谈判,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北辽众高手被皇城司的几位指挥使们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还是姜北玦出手,和夏英打平,才保住了辽国最后的颜面。 感受到辽国和中原武林的差距后,北辽皇帝就派遣姜北玦秘密潜入中原,四处偷师学艺,不仅遍览中原各大门派的武功,甚至连魔教的一些邪功都被他学了去,带回了北辽。如今姜北玦多年未出手,但武艺绝对比当年高了不止一筹。 如果姜北玦愿意与白江联手,那么说不定真的可以将夏冬斩杀。 “白庄主,我们上吧!”姜北玦缓缓走下台阶,来到雪地中,举起了两柄铜锏。 “好!”白江再次竖起长剑。 夏冬见他们二人都摆开了架势,冷冷一笑道:“就凭你们二人,也想将本座斩杀在此?” 他将摘星剑横在胸前,目光桀骜。 …… 与此同时,山下远远的又是一匹飞马驰来。 “咦?”张扬正命令众士兵将吴雄尸身带回城中,听到马蹄声便好奇地看了过去,还以为白家又来了帮手。只见马上骑士却是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女子,一袭火红白领的狐裘大衣,仿佛飞雪中飘扬的旗帜。 见到张扬后,她当即勒马停了下来,娇声问道:“朱雀使大人已经上山去了?” “不错……咦?我记得你是……”张扬想起来了,来洛阳城的那日,他在虎拳派的武馆中见过这个被郑昊击败的小姑娘。 “我是赤焰天的圣女林妙萱,前来帮助指挥使大人!”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急促。 “原来是你!”张扬有些惊讶地道:“你为何会认得我家大人?” 此时,旁边一名秘卫上前道:“张大人,这女子对大人应该没有恶意。之前我们跟随大人一起前去洛阳知府时,大人看见了她,还将她一同拉了进去,说那些罪证是和她一起发现的。” “还有这事?”张扬闻言有些惊奇,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冲着林妙萱道:“此时山上恐怕正在恶战,以你这点儿功夫,连郑昊都打不过,上去了也只是添乱而已,不如跟我们一起就在这山下等候吧。大人一会儿便会收拾掉那群家伙下山来的。” “张大人就如此自信吗?”林妙萱焦急地道:“白蛇山庄高手如云,即使朱雀使大人武功盖世,但一个人上去,恐怕也会有危险呀!” “放心吧,”张扬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小不点儿……夏大人武功当世无敌,就凭白家那几个兄弟加一个崔明娥,绝非他的对手。” “什么?崔明娥?那老女人也来了?”听闻此言,林妙萱心里更加不安。 “我不放心,”她坚持道:“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说罢便跳下马来,直直地往山上冲去。 “欸,林姑娘等一等!”张扬听闻秘卫说这丫头与夏冬乃是相识,联想到夏冬那招蜂引蝶的体质,心下对两人关系已经有所猜测,倒也没有拦她。仔细想了想后,他咬牙道:“也罢,我随你一起上去!” 说罢,他转向四周的秘卫们道:“你们仍旧遵守大人的命令,看守好山下各处要道,绝不能让一人逃走!李三,我不在期间,你来暂时带领他们!” “是!”一名瘦高个的秘卫站出来抱拳应道。 “这才对嘛!”林妙萱甜甜一笑,两人施展轻功,一起往山上冲去。 …… 此时的白蛇山上,姜北玦与白江一起冲上前来,对夏冬展开了围攻。 白江仍然使用他的那套白蛇剑法。即使没有使用白蛇剑阵,白蛇剑法依旧是当世顶尖剑法之一。 剑乃百兵之王,光是在正道六大宗门中,使剑的就多达四家。 流云宗的剑法侧重在“流”字,使用起来行云流水,剑招中包含着千百种变化,可以轻松化解各类攻势。 青山观的剑法重在“柔”,擅长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可谓是将防守做到了极致。 七绝谷的剑法,侧重在“破”,讲究先破招再出招,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据说当年七绝谷的谷主司千雪,正是凭借着夏冬现在所使用的摘星剑以及这一套剑法,才成功暗算了战朝歌。 而白蛇山庄的白蛇剑法,侧重在“缠”,除了在使用白蛇剑阵时能以多柄长剑配合困住阵中之人,单独使用也可以将对方的兵器拖进自己的剑招里,如同浑身上下被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绕住一般,使对方难以脱身。 虽然白江武艺远不如夏冬,但凭借着“缠”字诀,仍给夏冬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姜北玦的武器自然就是手上的那对铜锏了。这种武器一般是由武将在战场上杀敌时使用,相比于刀剑,铜锏即使击打在盔甲上也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在江湖对战中,鲜少有人披甲打斗,因此锏的优势极难得到发挥,但纵然如此,姜北玦仍将这对铜锏挥舞得虎虎生风,几乎将夏冬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因为锏身较粗,极难斩断,因此丝毫不怕摘星剑,再加上白江的从旁协助,姜北玦竟一时压制住了夏冬。 夏冬的摘星剑此时也以极快的速度挥舞,闪出一片片银光,不断地抵挡着这对铜锏的上下攻击。 别看他方才轻易地就破掉了白家四兄弟的白蛇剑阵,但那是建立在事先与白家三兄弟、白家众弟子以及那几个长老所使用的白蛇剑阵交手过后的基础上,寻找到了白蛇剑阵的破绽,又在四兄弟的剑阵中缠斗了许久,引起了他们的怠慢心理,因此才能在第二次交手中几个回合便破掉了这个剑阵。 事实上,白家四兄弟皆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哪怕是武艺最弱的白海,也能轻松打败郑昊那种二流门派的掌门。四人一起配合使用的白蛇剑阵,即使是邢无意来了,破得也不会比夏冬轻松。 而这也导致夏冬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更别说中途还与崔明娥交手了数十回合,如今面对攻势狂暴、招数陌生的姜北玦,纵使是他也感到十分吃力,只能不断地防守,同时暗暗寻找机会。 “啪!” 只听得沉闷的一声,却是夏冬被铜锏点在了胸口,一下子倒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两圈才止住身形。 “这家伙已经精疲力尽了,”姜北玦冷然道:“保持攻势,争取直接斩杀他!” 白江点点头,两人继续冲上去,高高跃起,两锏一剑同时朝着夏冬劈了下来! 夏冬神色不慌,脚尖点地,往旁边翻滚出去。铜锏带着巨大的力道砸在了雪地上,竟直接砸穿了厚厚的积雪,触碰到了下面的土地,扬起一人高的雪雾。 “别想逃!”白江见两人的攻击被夏冬躲开,怒喝一声,回身再次一剑刺出。夏冬刚将他的剑挡开,姜北玦的铜锏又扫了过来! 两人的攻击接连不断,丝毫不给夏冬喘息或者放信号求援的时间,三人又这样酣战了数十回合。 打斗之中,夏冬暗暗想道:“这两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此时我有伤在身,所剩内力也不多了,而姜北玦偷学了无数中原武学,不知还藏着什么杀招,白江也还没使用过白蛇剑法的绝招‘蛇影漫天’。若是陷入持久战,尽管可以打赢他们两人,但却难以阻止他们逃走……如此,要取这两人性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日……如今只有用老办法卖破绽了,即使身死,也要为爹娘和莺姨报仇!” 想到这里,夏冬开始逐渐放慢了出剑的速度。 “他的剑力道越来越弱了!”姜北玦似乎察觉到了夏冬剑上的变化,语气也带上了喜意:“一鼓作气杀了他!” “好!”白江狞声道。下一刻,两个人齐齐用出了自己的杀招! 姜北玦手里的铜锏突然加快了速度,只见他双臂展开,整个身体宛如一个斜着的陀螺一般旋转起来,两只铜锏带着极快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道劈向夏冬! 这招明显脱胎于霸刀门的绝技“九鸣刀”,铜锏带起的骇人风声连夏冬都被惊了一瞬。 而白江脚尖一点,来到了夏冬的身后,挡住了他的去路。手中长剑刹那间化成了漫天白影,仿佛无数毒蛇出巢一般,向夏冬袭来,正是白蛇剑法中的绝招“蛇影漫天”!这招杀伤力极强,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配合剑阵使用。 这两招的出招速度都是奇快无比,夏冬无论抵挡谁的攻击,都势必会被另一人的攻击命中。 一旁的崔明娥见到这杀招,心脏也顿时紧张地揪了起来。 “虽然他是那恶贯满盈的皇城司指挥使之一,但他若真的是祝家之子,清雨的青梅竹马,那我就这样放任他死在这里,又有何颜面去见师妹和徒弟呢?” 想到这儿,她终于不再纠结,准备出手,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夏冬竟无视了后方白江的攻击,摘星剑直直往前方的姜北玦刺去!一连串噼里啪啦声暴响而起,接着摘星剑和两只铜锏高高飞起,竟是同时被两人巨大的力道震得脱手而出! 而白江的攻击也已经来到了夏冬的背后。夏冬以极快的速度侧过身子,下一秒,剑身入体,鲜血喷涌而出。 第21章 血战 长剑从夏冬腹部穿过,白江脸色一喜。 “好机会!”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此时两柄铜锏和摘星剑尚在空中飞舞,姜北玦已经抓住机会,一拳照着夏冬的后脑勺打去。 哪知夏冬头也不回,一脚猛地向后踹出! 姜北玦压根儿没想到,夏冬在被长剑入体的情况下行动的速度还能如此之快,没多少防备的他被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心口,猛地喷出了一口血,一下倒飞了出去。 “什么?”白江嘴角的笑容还未消散,夏冬已经猛然踏步上前,任那长剑不断地从他胸腹间穿过,一把抓住了白江握剑的手! 下一秒,夏冬另一只手竖掌劈出,一下劈在了白江的脖颈处。 若是寻常人,这一掌劈下去,早已晕眩在地,但白江好歹也是当世顶尖高手,这股力道下来,虽然劈得他一阵头晕目眩,但也没失去意识。 可此刻握剑的手被夏冬牢牢地抓住,挣脱不得,白江只能一脚踹向夏冬。哪知夏冬速度比他更快,见他没有晕过去,抬腿便是一踢! “呃啊!”白江惨叫一声,膝盖两侧几乎是被夏冬一只脚快若闪电地同时踢中,正准备踹出去的脚瞬间没了力气,立时往地上一跪。 他本来比夏冬高出不少,此时跪在地上,头顿时与夏冬胸口齐平。只见夏冬化掌为拳,便是一记上勾拳打了过来,“砰”的一下击中了他的下巴! 凶猛的力道和剧烈的疼痛自下颚传来,白江只觉得眼冒金星,被这一下打的头颅高高扬起,鼻子嘴巴同时喷出鲜血,月色照耀下还能隐约看见两颗牙齿飞了出来,手也再握不住剑,松了开来。 夏冬放开握着他的手,白江便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该死!”姜北玦受了内伤,略显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捡起了刚刚落地没多久的两柄铜锏,再次向夏冬冲了过来。 夏冬此时仿佛全身失去了力气,一下也半跪在地,捂着胸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北玦举锏朝着自己扫了过来! “住手!”崔明娥终于赶到了夏冬的身边,娇喝一声,举剑格挡。只是匆忙之下,她的长剑如何抵挡得住这势大力沉的双锏?一下便被这股大力打退,往后滑了七八步才用剑止住了身体。 而姜北玦的铜锏去势未尽,末端还是扫到了夏冬的脸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少年脸上的面具被瞬间打飞! 这一刻,姜北玦和崔明娥同时愣了数秒。只见月色的照耀下,少年瞳孔略显涣散,俊美的小脸苍白无比,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流下,竟有一种病态般的美感。 “如此年轻,看来果然是祝家之子!”两人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这张年轻的脸庞一出现,之前的怀疑便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两人都是江湖老手,自然不会像林妙萱那样,见到了少年的面容便陷入呆滞,姜北玦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踏前一步,双锏再次击出。崔明娥则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再次挡在了夏冬面前,长剑不守反攻,刺向姜北玦。 姜北玦此时受了内伤,力道大不如前,这两锏就算击中崔明娥,也很难将其击杀,但崔明娥这一剑却是实打实冲着他心口来的,若是强行接下则必死无疑。 姜北玦自然不会傻到为了白蛇山庄将命赔在这里,连忙飞速后退,躲开了这一剑。 “崔宗主,你不是说不会出手么?”姜北玦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对你这样的辽人,本尊反悔又如何?”崔明娥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 一片冰天雪地中,两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崔明娥自小便作为流云宗的首席弟子闯荡江湖,名声和地位都是在江湖上实打实拼杀出来的。作为正道六大宗的宗主之一,她的实力仅仅只稍逊于通能大师和玄虚子。 而姜北玦则是北辽第一高手,虽然在中原名声不显,但是光凭多年前和皇城司青龙使夏英战平的这个战绩便足以傲视群雄。 若两人皆是在全盛时期,姜北玦其实是要比崔明娥略强一筹的,但此刻他受了内伤,崔明娥却几乎没耗费过什么力气,还在旁边观望了半天,姜北玦自问定然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这时,山庄的门口又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两个人。 “大人,战况如何?” “小冬,我来帮你了!” 张扬和林妙萱刚刚进到山庄里,便看见了眼前这幅血腥的景象。 别墅前的空地上,无数白蛇山庄的弟子或躺或趴在雪中,有的双目紧闭,不知是真死还是假死,有的断手断腿,正捂着伤口不断地哀嚎着,四处横流的血液将这片雪地染得通红。 一男一女在这漫天大雪中对峙着,女人脚边正半跪着一个朱红色的身影,胸口插着一柄长剑,不是夏冬却是谁? “小不点儿!” “小冬!” 见到这一幕,两人惊呼一声,连忙向夏冬跑去。 崔明娥和姜北玦听到声音,齐齐往那边一看。 “咦?”看到崔明娥,林妙萱愣了愣。 “你是……流云宗的宗主?” “竟然是你这个死丫头!”崔明娥见到林妙萱瞬间大怒,连眼前的姜北玦都不管了,脚尖一点便向着她冲了过来! 林妙萱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自己娘亲的死对头,心下大骇,连忙拔出剑。 张扬也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何崔明娥一见面就攻击林妙萱,但他心里已经知道林妙萱和夏冬的关系极好,于是也拔出长刀。 “铮——” 两人刀剑同时举起,堪堪挡住了崔明娥的这一剑。 “欸!”见崔明娥还想接着出招,张扬连忙叫道:“崔宗主,快停手,你这是干什么?” “哼,你们皇城司果然是和魔教穿一条裤子的!”崔明娥怒道。 “受死吧!”就在这时,背后的姜北玦似乎抓住了这个机会,举起双锏便向没人保护的夏冬劈了过去! “不好!”崔明娥这才察觉到了不妙,连忙回头。张扬和林妙萱也是大惊,三人一起往夏冬的方向冲了过去。 姜北玦怒吼着一锏砸向夏冬的头,却见半跪在地上的夏冬突然睁开了双眼! “什么?” 只见夏冬往侧面翻了个身,躲开了这一锏,接着一下从胸口将白江的长剑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姜北玦的腹部! “啊!”姜北玦痛呼一声,连忙向后跃开。 “该死!这小子一直在装作昏迷的样子,诱骗我出手。小小年纪,战斗经验竟如此丰富!”将长剑拔出扔在地上,姜北玦心中竟升起了淡淡的惧意。 崔明娥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她此时没有多想,再次横剑挡在了姜北玦和夏冬的中间。 “可惜……”夏冬感受到意识开始渐渐远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其实他早已做好准备,等自己击晕白江后,便故意示弱,引诱姜北玦上前攻击,接着自己便能用白江的剑刺穿对方的心脏。 然而崔明娥的突然出手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虽然是为了救自己,但也令自己错失了斩杀姜北玦的最佳时机。之后他不断失血,意识也渐渐模糊,因此这一剑才失了准头,只刺穿了姜北玦的腹部。 “小不点儿!”张扬惊叫着来到夏冬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见到夏冬胸腹间犹自不停地流着鲜血,张扬心下大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 “林姑娘,你快来帮我扶着他!”他焦急地叫着。 林妙萱连忙来到夏冬的身边,见到他这副模样,眼眶一红,赶紧蹲下将他仰面朝上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将他衣服解开,快!”张扬一边吩咐着,一边将玉瓶上的木塞拔开,从中倒出一大块药膏。 林妙萱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连忙将夏冬胸前的赤色衣袍撕开,露出了少年白皙的胸膛和纤细的腰肢。 只见他胸腹之间,一道细细的伤口显眼无比,鲜血不停地从中流出。夏冬喘着粗气,眼神愈加涣散。 张扬连忙将药膏敷在了伤口处,冰凉的感觉刺激得夏冬身体一颤,发出轻轻的呻吟声。 林妙萱只感觉夏冬背后热热的,似乎也在流血,已经渗透了衣服流到了自己的衣物上,连忙惊叫道:“他背后也有伤口!” “快将衣服脱了!”张扬急道。林妙萱连忙将夏冬翻了个身,将他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褪下。 少年的身体在她怀里如同软玉温香一般,但此时林妙萱注意力全放在他背后的伤口上,眼角已经有泪水流了下来。 “小冬,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抽泣着道:“若是你出了事儿,就算为你的父母报了仇,那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呀!” “别说那些丧气话。”张扬的语气反而冷静了下来,又从玉瓶中倒出一块儿药膏,敷在了夏冬背后的伤口上,道:“放心吧,这一剑没有刺到要害,长剑刚刚拔出,血流的还不多,再加上我们皇城司的秘药,小不点儿不会出事的。” “嗯。”听到这话,林妙萱才算是略略安心。 一旁,姜北玦阴沉着脸,心道:“这白家四兄弟果然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仅没成功带回公主,战斗中连对方的要害都刺不中。” 此时崔明娥在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旁还有一个皇城司的秘卫,看他样子,一会儿为夏冬处理好了伤口便也会加入战斗。自己此时身负重伤,已经不是崔明娥的对手,再加上皇城司的秘卫,恐怕到时候连逃都逃不走。 想到这里,他没有犹豫,丢下了双锏,转身便施展轻功往山下跑去。 “想跑?”崔明娥冷笑一声。流云宗除了剑法外,轻功也是世间一绝,此时她施展开流云步,便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张扬抹完了药,用绷带在夏冬胸前缠绕了好几圈,终于不再有血液渗出。林妙萱伸出一只手指探了探夏冬的鼻息,感觉到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打量怀里的人。 少年的身体并不像他以往见过的那些武艺高强的男人一身腱子肉,相反显得十分的消瘦,肌肉的痕迹极浅,若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 “怪不得你叫他小不点儿,他怎么这么瘦啊?”林妙萱语气心疼地问道。 “唉。”张扬叹了一口气道:“听说小时候,她和姐姐在遭遇刺客之后便流浪来到了长安,一路上几乎没吃东西。后来他又和我们一起做一些刺探情报的杂事儿,拿到的银子全部都给他姐姐买了食物,他自己常常只吃一些残羹剩饭,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早早就落下了病根,按我们皇城司的邢大人所说,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再长高了。” “原来如此。”林妙萱心疼地摸了摸怀里少年的脸庞,见他衣衫已被自己撕破,连忙脱下了狐裘大衣,盖在了少年身上。 她望向崔明娥消失的方向,问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张扬苦笑一声:“这女人之前上山明显是为了帮助白蛇山庄而来的。我本来想着凭她的武艺,小不点儿自然是不会害怕的,却未曾想到竟然还有一个人不知何时上了山,而且看起来武功似乎还不低,否则小不点儿不会这么狼狈的。看起来这女人似乎是倒了戈,反过来帮助了小不点儿。” “她为什么会帮助小冬呢?”林妙萱撇了撇嘴,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的理由她绝不会喜欢。 “这些所谓的正道大侠,对你们朝廷鹰犬可丝毫没有好感,而且我还听我娘说,这女人尤其痛恨你们皇城司。” 听她话中似乎对崔明娥意见极大,再想到方才崔明娥见到林妙萱就要上来攻击的场景,张扬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林姑娘,你和崔宗主之间是有仇吗?” “不是我俩之间的。”林妙萱嘟着嘴道:“跟她有仇的是我娘,跟我有仇的是她徒弟。” “哦?”张扬还待再问,只听得风声响起,却是崔明娥回来了。 “那辽人一下子就失踪了。”她淡淡地道:“他比本尊更加熟悉这里的地形,此地林木茂盛,夜色极深,本尊才追了没几步,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第22章 尘埃落定 听闻身怀顶级轻功的崔明娥竟没有追上姜北玦,张扬不禁有些失望。 “哼,明明就是自己没本事,还找什么借口?”林妙萱低语了两句,就见崔明娥柳眉一竖,面色不善地看向她:“你这死丫头说什么?” “诶诶诶,好了好了,”张扬站起身来,挡在两人中间:“崔宗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改了主意不再相助白家,不过现在,既然你不愿意与我们为敌,那就请不要为难林姑娘了。” “哼,本尊懒得跟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崔明娥哼了一句,又往林妙萱怀里的夏冬看去,见他似乎没有了生命危险,心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若是夏冬真出了什么事儿,而自己又在旁边当了那么久的看客,恐怕徒弟知道后绝对会对自己心生怨恨。而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回到流云山,向自己徒弟确认这件事的真假。 想到这里,崔明娥看向张扬道:“本尊在此间的事情已了,这就要启程回流云宗了。今日之事,你们也别想着本尊会道歉,若非看在师妹的份上,今日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说罢,她转过身,再次施展开流云步,头也不回地往山下奔去,只留下张扬一脸苦笑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女人还是老样子,臭屁得很。”林妙萱不忿地道:“有点儿武功就如此心高气傲,好像天下人都欠了她似的,要是小冬没受伤,几招就能将她打趴下。” “罢了,索性她没有为难我们,否则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张扬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嗖”地一下往天空一放,只见天上瞬间展开了一片红色烟花,显眼无比。 过不多时,山下便传来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秘卫急急地奔进了庄园中,后面还跟着许多抬着担架的士兵。 见到庄园中这幅惨烈的景象,这些常年待在洛阳不谙战事的士兵们皆是心下震惊。 “各位,正如你们看到的这样,”张扬站起身,中气十足地道:“白蛇山庄已然为朱雀使大人所覆灭,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白蛇山庄!” 众士兵尚震惊于白家覆灭的事实,皇城司秘卫们却早已举臂欢呼起来,那些还清醒着的白家弟子们则是无不面露悲愤之色。 接着,张扬又吩咐道:“大家检查此处,看看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至于那些幸存的白蛇山庄弟子,将他们通通关进牢里!若是伤重的,用担架抬下山,去找军医治疗。其余的尸体就地掩埋!” “是!”众人依言开始行动。 张扬又踱步来到了晕过去的白江身边,冷笑道:“此人乃是白蛇山庄庄主白江,需以精钢镣铐拷住手脚,押回牢里严加看守!” 两名秘卫闻言走上前,“咔嚓”一声,便将这名震一方的正道魁首拷了起来。 另有两名秘卫抬着一个担架,走到了夏冬身边蹲下。林妙萱知道他们的意思,尽管十分不舍,但她还是将夏冬轻轻抱起,放在了担架上,身上仍然盖着她的那件狐裘大衣。 “林姑娘,我现在要带着大人去城里寻找大夫,咱们就此别过。”张扬走过来,冲她抱了一拳道。 “啊?哦……好。”林妙萱一直注视着夏冬昏睡的脸庞,此时回过神来,见到张扬已经转身,与那两名抬着夏冬的秘卫往山下走去,连忙站起身喊道:“等一下,张大人!” “嗯?”张扬闻言转过头来,只见林妙萱有些扭捏地问道:“请问……你们会把小冬带到哪里养伤呢?” 见她一副羞涩模样,张扬哪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这些年跟夏冬走南闯北,他也是知道夏冬那堪比古代祸国殃民的妖妃们的吸引力,暗暗叹了一口气,想道:“唉,小不点儿哪儿都好,就是太容易招蜂引蝶了。” 不过又想到夏冬似乎并不抗拒这位魔教圣女的接近,张扬便没有隐瞒,道:“目前当然是先到大夫那里养伤。不过等伤势初步稳定之后,再转移到哪里,我也没什么头绪……毕竟我们的府邸中关押着不少犯人,杀伐气太重,不利于养病。” 说着张扬又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座漂亮的山庄,道:“其实这白蛇山庄倒是不错,清净淡雅,也没有车马喧嚣。可惜一来山上积雪冰冷刺骨,二来此地乃是小不点儿……大人的仇人居所。让他在这里养病。恐怕会越养越烦吧。” 听到这里,林妙萱脸色一喜,脱口而出道:“那便将他带到我那里养伤吧!” “你那里?”张扬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林姑娘,你在洛阳城中也有府邸吗?” 林妙萱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洛阳城此前一直为白蛇山庄所控制。只要是有正道六大宗门所在的城市,他们魔教都很难渗透进去。因此这洛阳城中自然也没有他们的分舵,否则也不至于苦哈哈地找客栈住。 不过如今白蛇山庄已经覆灭,虎拳派就算侥幸得以保存,恐怕也会元气大伤。既然如此,她便代替娘亲在这洛阳城中建立一个赤焰天分舵,倒也不是不行的事儿。 毕竟洛阳城乃是大夏中心,也是不少朝代的古都,一直以来就极受重视,各种地下产业极其发达。如今白家没了,许多产业都等待着接收,母亲一定会同意在此建立分舵,控制洛阳。 这样一来,自己不仅能为赤焰天立下一功,还能将小冬接过来培养感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儿,她喜滋滋地道:“嗯……我在这洛阳城中的确有一栋宅子,两天后我便来找你。若是小冬伤势稳定了,便将他转移到我那宅子里养伤吧。” “呵,既然如此……”张扬轻笑了一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中午,你可以来洛阳知府找我。”说完他再度抱了一拳,挥了挥手,便率领抬着夏冬的两名秘卫转身离开了。 林妙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望着担架上那昏睡的少年,直到他消失在山路尽头。 …… “好了,各位兄弟。从今往后便忘记你们的身份,各自离开洛阳,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吧。” 白蛇山数十里外的一处旷野中,白浪正冲着最后的几名白家直系弟子道:“不要在人前暴露会武艺的事实,也不要再插手江湖事务。从今往后你们要洗心革面,把香火传承下去,如此才能慰藉父亲他们的在天之灵。” “我们会的。”几名弟子都点了点头。 其中一名弟子问道:“那大哥你呢?” “我吗?”白浪低笑一声道:“我当然也一样了。” 说罢,他冲着弟子们挥挥手,转身离开了。那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得各自散去。 独自走了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 白浪转头看去,却是钱管家呼哧呼哧地追了上来。 “大少爷,您等等我。”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钱,你……”白浪惊讶地看着他。 “大少爷,您可别抛下我一人啊。”喘了一会儿气,钱管家站直了身体:“我看着大少爷长大,岂会不知您的心思?庄主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大少爷,请让我协助您吧!” “老钱……”白浪看着眼前这个白胖的中年人,心下感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有你相助,我定能成功!” 凄冷的夜色中,一胖一瘦两道身影,顶着风雪向洛阳城的方向回去。 “唉,父亲,你要我们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啊……”白浪望着空中纷扬的雪花,眼神中带着危险之色。 “白家的香火就由几位兄弟来传承吧。我白浪一定会为父亲和几位叔伯报仇,为我白蛇山庄报仇!” …… 第二天,连绵了数日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天朗气清,虽然仍有寒风吹拂,但清晨的阳光已经洒在了大地上,洛阳城内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如同梦中仙境一般。 “白蛇山庄被皇城司朱雀使一人所灭,白家人要么被斩杀,要么被活捉,庄主白江更是被抓进了皇城司中!” 这个消息在洛阳城中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洛阳城都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担心失去了白蛇山庄的庇佑,魔教会将爪牙伸向这座千年古都;有人则见惯了白蛇山庄的强取豪夺,此时不禁拍手叫好;更多人则是在猜测皇城司为何会突然对白蛇山庄出手。 说书先生们的消息最为灵通,一大早便在茶馆里开始现编现讲起了朱雀使大破白蛇剑阵的故事,引来无数听客,整座城市都热闹极了。 小璃一大清早就被林妙萱从床上拉了起来,一时间搞不明白为何自家这平日最爱赖床的小姐,今天会起得这么早。 两人在洛阳城里兜兜转转,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当地十分有名的地主,向他询问是否有风景优美、清静怡人的庄园可卖。 这名地主姓曹,乃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在城外坐拥万亩良田,村庄不计其数,自然也拥有许多的房产地契。 听闻林妙萱的来意后,他只笑着说了一句“正好”,便领着二女来到了城外一处隐秘僻静的庄园中。 只见这处庄园修建得极为雅致,既有高阁楼台,也有小桥流水,即使是在如此寒冷的冬日,也有着不少绿植可以观赏。庄园四周则全是良田,不少农民正在田里松土,为春天的播种做准备。 林妙萱对此地极为满意,便问道:“曹老板,这城外偏僻之地,怎么也会修建了如此一座漂亮的庄园呢?纵然是与那白蛇山上的白蛇山庄相比,也不遑多让吧。” “嘿,林小姐有所不知。”曹地主得意地一笑,道:“此地曾是白家的土地,被白蛇山庄霸占了上百年。过去一直都是由白家的旁系族人居住。” “直到数年前,白江庄主为了讨得庇护,便想着送一份厚礼给洛阳知府刘大人。刘大人身为一城的父母官,自然不会接受明目张胆的贿赂,所以白江就将这片虽然偏僻,但十分肥沃的土地送给了他。刘大人十分高兴,便在此地建了一座庄园,当作闲暇时的游玩场所。” “不过奇怪的是,几日前刘大人忽然找到我,说是愿意将这片土地连带着庄园以低价卖给我,我也就答应了下来。你们来得正好,这恐怕是整座洛阳城唯一符合你们要求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林妙萱又问道:“那买下此地需要多少银子呢?” “以这栋庄园再加上周围百亩良田的价值,恐怕得这个数。”曹老板竖起五个指头。 “五千两?” “呵,姑娘见识还是短浅了一些,”他摇了摇头道,“五万两,一个铜钱都不能少。” “这么贵?”饶是林妙萱是个腰缠万贯的小富婆,也被这个价格给吓了一跳。 “五万两银子,哪怕是在长安的朱雀街上都能买一栋豪宅了,你这庄园如何能值那么多银子?” “哼,那可不止如此。”曹老板又摇了摇头:“我说了,这五万两银子不仅仅只是庄园的所有权,还包括周围这百亩良田的所有权。与这相比,五万两银子算什么?买下这栋庄园,四周村庄里的村民都得靠你谋生,每年收收租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本。” “嗯……”林妙萱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那好吧。不过目前我没有这么多银子,可否先打个欠条?” “这……”老板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之色,问道:“那请问姑娘何时才能将银子准备好呢?” “嗯……五万两,这么多银子恐怕只能从总舵抽调了,”林妙萱暗暗思索,“到时候本教必然还要派人护送这批银子。从江城到这里来,少说也得要一个多月吧。” 于是她说道:“五十天如何?” “不能再快了吗?”曹老板面露难色。 见林妙萱摇头,他只得道:“五十天……也不是不行,但林姑娘需要先付五千两定金。” “可以。”林妙萱爽快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大叠银票。五千两银子她还是能拿出来的,尽管自己会捉襟见肘,但想到能将夏冬接过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曹老板笑嘻嘻地接过银票,道:“既然如此,林姑娘可以在此地先行暂住,同时也可以按您所想重新翻修一下庄园。只要五十天内能将剩下的银子拿来,这一块土地上的所有东西便尽归林姑娘所有。” “如此甚好。”林妙萱笑盈盈地道。 第23章 煎药 买地之事敲定后,林妙萱又在这村庄中寻了一匹马,带着小璃兴冲冲地朝洛阳城的知府而去。 一路上人潮纷纷,四周的茶馆、青楼和商铺中,无数人都在谈论着白家这支撑着洛阳地下世界的支柱倒塌的事件,听得林妙萱心里大感快意。毕竟她从小在魔教长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十分痛恨正道的那些伪君子。 很快,知府便出现在了眼前。二女跳下马,却发现门口的守卫们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林妙萱心下略感奇怪,也没通报,便急匆匆地往里面奔了进去。 此时的知府中,刘迁正跪坐在台下,浑身颤抖着,脸上汗如雨下。 他的面前,张扬正大马金刀地坐着,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容,身边几名高大的紫衣秘卫正按着刀柄,似乎随时准备拔刀。 四周的官员们挤在一处,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口,紧张地观望着。 林妙萱刚从知府门口奔进来,便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好奇地望向了张扬。一旁的小璃见到张扬,顿时脸色羞红,躲到了小姐的身后。 张扬却没有同她们问候,只是朝着她们略点了点头,接着便看向刘迁,道:“刘知府,我姑且再叫你一声知府,最后问你一次,白蛇山庄的余孽,也就是白浪他们到底被你送到了哪儿?” “在下……在下实是不知啊!”刘知府声音颤抖着拜倒在地:“下官只是负责为他们开辟一条下山的道路,他们下山后何去何从,下官真的一概不知啊!” “哼,好一个一概不知。”张扬冷笑道,“暗自在酒中下蒙汗药、放倒山下守卫的士兵,偷偷为白家弟子引路,不仅放跑了他们,还害死了一城的守备都司!凭这些罪就已经足以砍下你的脑袋了!白家如此信任你,而你也甘愿冒着砍头的风险帮助他们,如何会不知道他们的去处?” 刘迁只是哭道;“在下确实不知啊!下官是官,他们是贼,岂会将所有事都告诉下官的?”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张扬冷哼一声,道:“动手!” 几名秘卫立即踏步上前,一人抓着刘迁的一只胳膊和大腿,将他朝着知府外拖了出去。 “既然执迷不悟,便叫你尝尝我皇城司的手段。”张扬望着刘迁一边叫冤一边被拖出去的身影,不屑地啧了一声,又补充道:“若是不招或者提供假信息,那就将砍头改为凌迟!” “是!”秘卫们应道。 接着,张扬又转向四周的官员,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也不干净,但此次来我只诛首恶,你们但凡还和白蛇山庄有所牵连的,尽快把罪证送到皇城司,可以饶尔等死罪!” “是是是!”周围的官员连忙如蒙大赦般躬腰道谢。 张扬不再看他们,冲林妙萱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知府外走去。 “林姑娘来是为了接小不点儿的?”张扬笑着道:“他现在仍在昏迷之中,需要继续在大夫的医馆里养伤,可不能现在就搬到你那里。” “我……我没想今天就接走他。”林妙萱略显扭捏:“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想去探望探望他罢了。” 天可怜见,要是林妙萱的母亲或者其他魔教的弟子在这儿,见到这平日里我行我素、刁蛮任性的新任圣女会露出这样一副小女儿的神态,只怕都会被吓得大跌眼镜。 “呵。”张扬看她一副不敢承认的样子,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我来吧。” 林妙萱和小璃跟着张扬,很快便来到了城里一家极为出名的医馆里。 医馆的后堂有着好几个病房,里面布置得如同那些豪华客栈的上等客房一般,是专门用来给身份尊贵的病人居住的。 此时的病房内药香阵阵、暖意融融。夏冬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儿,如同一块洁白的璞玉,上面还有细细的绒毛和汗珠,看得林妙萱又呆住了。 见她这副痴样,张扬嘿嘿一笑,说了句:“该喝药了,我去找大夫拿药。”便退出了房间。 林妙萱压根儿没注意到张扬退了出去。她来到床边轻轻坐下,不由自主地将手轻轻伸向了夏冬的脸庞。 哪知她的手刚才在外面冻得冰凉,此时一触碰到夏冬的小脸儿,冰冷的感觉瞬间刺激得少年轻哼了一声。 林妙萱如梦初醒般赶忙伸回了手,将两只手并在一起用力地揉搓。 旁边的小璃听到这声轻哼,更是羞得满脸通红,道了一句:“小姐,我……我也出去一下。”说着便风一般地跑出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林妙萱此时也极为害羞,但见张扬和小璃都出去了,夏冬又昏迷着,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觉得坐在床边不方便,就从旁边搬来一张小椅子坐下,双手撑在床榻上,支着脑袋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又回想起在白蛇山庄的地下迷宫中,他虽然口上说着不会保护自己,但危机时刻仍然护着她,心下顿时越发柔软,两眼痴痴地凝望着少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房间外,小璃满脸通红地跑了出来,来到了医馆后堂的庭院中。寒意一下扑面而来,冻得她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呵呵,”旁边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小璃抬眼望去,却见庭院对面的一棵枯树下,正站着一名青年公子,身着淡黄色袍子,头上戴着官帽,留着短须,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淡笑着看向她。纵然小璃的江湖经验并不算丰厚,但见到这中年人的打扮,也是一下就推测出此人很可能有官在身。 小璃身为魔教中人,自然不敢和他套近乎,只微微行了个福礼,便赶紧往医馆前堂跑了过去。 “哼,有意思。”这青年公子望着小璃急匆匆的背影:“方才从那间病房里走出来的秘卫戴着镶金幞头,应该就是副指挥使了,是谁劳动他亲自来此照料?难道朱雀使真如消息所说在白蛇山上受了重伤?这个满脸通红的丫头又是谁?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小璃跑到前堂,却看到张扬正在医馆的门口台阶上静静地坐着,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这……这位大人。”她壮着胆子走上前,小声地问道:“您不是要为那位大人拿药吗?” “呵,”看见是林妙萱的那个贴身小侍女,张扬收回心中对好友的愁思,微微一笑:“药还没煎好呢,留点儿时间给你家小姐不也挺好的。” “哦。”小璃慢慢地来到张扬身边,在跟他隔了半个身位的地方坐下。 “还不知道大人叫什么名字呢?”她满脸通红,鼓起勇气问道。 “嗯,我姓张,叫张扬!怎么样,这个名字不错吧?” “嗯,是不错,真好听。”小璃羞涩地道。 “小不点儿……我家大人姓夏名冬,你也别这位大人那位大人地叫了。”张扬笑着补充道。 “嗯……夏大人的名字也很好听呢。” “还未请教姑娘闺名呢。”张扬有些好奇地道。 “呃,婢子只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罢了,没有名字。主母和小姐都唤我小璃,琉璃的璃。” “小璃……也挺好听。”张扬笑着道。 听他说自己名字好听,小璃脸色更通红几分,将头埋进了膝盖间。 “说起来,你家小姐真的是魔教圣女吗?”张扬问道:“若是真的魔教圣女,不至于连郑昊都打不过吧。” 听到这话,小璃不禁娇嗔了一句:“什么呀!我家小姐可是货真价实的赤焰天圣女。那天只是因为先打了车轮战的缘故才输给了郑昊的。” “那也不至于呀,”张扬有些奇怪地道:“小不点儿曾跟我说过,他当年遇到的那位叶……叶什么来着?啊,对,叶思绮。小不点儿说,那个女人才厉害呢,不仅成功暗算了他,后来还接连与好几个正道高手作战,即使是白虎使也没能拿下她。若非小不点儿出手偷袭,只怕不知要拖多久才能降服那个女人。”张扬道。 “是吗?”小璃仍然将头埋在膝盖间,声音闷闷地道:“那倒也正常。叶思绮是我们魔教赤焰天大长老的孙女,乃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别说我家小姐了,就算整个魔教能胜过她的都没几个,即使是圣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嗯,看来传言果然不假。不过跟着小不点儿,迟早有一日我也会跟她对上的。”张扬站起身道:“药应该煮好了,我去端药。你要不要一起来?” “哦,好的。”小璃连忙也站起来。 两人进到医馆内,张扬从柜前的一个大夫手中接过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碗。两人旋即朝着后堂走去。 穿过庭院时,小璃好奇地往四处看了看,却发现方才那青年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她没有多想,跟在张扬身后进了病房。 第24章 喂粥 房间中,林妙萱仍然痴痴地坐在床前,盯着夏冬出神,似乎对张扬和小璃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张扬轻咳了一声,赤焰天的圣女才终于回过神来。 “林姑娘,我要喂药了。”张扬端着药碗,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妙萱脸色通红,连忙站起身来给张扬让开位置。 张扬端着药碗走上前,将夏冬上半身扶起,又竖起枕头让他靠在上面,接着拿起汤勺开始喂药。 夏冬仍然没有意识,丝丝的药液从他嘴角边流下,打湿了他胸前的睡袍,看得一旁的林妙萱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小姐!”小璃见自家小姐一副痴女的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臀上轻拍了一下。虽然刚才看到夏冬的容貌时也震惊了一把,但小璃却不像林妙萱那样颜控,再加上心有所属,竟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澜。 林妙萱被她提醒,擦了擦嘴角边不存在的口水,努力摆出一副矜持的表情。 药很快喂完,张扬再次将夏冬塞进了被褥之中。兴许是喝了药的缘故,夏冬脸色微微发红,额头上隐约渗出了一些细汗。 “呼!”张扬舒了一口气,道:“听大夫说,小不点儿今日应该就会醒来。” “真的吗?”林妙萱惊喜地道。 “自然是真的。”张扬嘿嘿一笑:“不过嘛,现在白蛇山庄刚刚覆灭,我还有一大堆事务在身,现在就得回去处理了。小不点儿这里……” “就交由我来照顾吧!”林妙萱迫不及待地道,接着似乎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太不矜持了,脸色一红。 “既然如此,再好不过了。”张扬忍着笑,看了她一眼:“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就麻烦林姑娘照顾小不点儿了,张某告辞。”说罢,他便端着空空的药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见到张扬离去,林妙萱脸上努力维持的矜持表情一下子便消失不见,再次挂上了痴痴的笑容,又坐在了床边。 “唉,小姐,你这……”小璃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璃呀,你知道小冬才多少岁吗?” “小冬?什么时候你叫夏大人叫得这么亲密了?”小璃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一边回答道:“看他的样子,似乎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吧。” “才不是呢,”林妙萱喜滋滋地道:“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小璃惊呼一声:“居然只比小姐你小了不到三岁?可这……完全看不出来呀。” “没错,这意味着他虽然看起来还只是个小孩,但其实已经可以成亲了!”林妙萱语气中带着兴奋,美眸更是一刻没有从夏冬身上移开过。 见到小姐这副样子,小璃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嗯……若是小姐能和这位指挥使大人喜结连理的话,那我和张大哥岂不是也有机会……”想到这里,小璃的脸也羞红了起来,连忙道:“放心吧小姐,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嘻嘻,不愧是我的好小璃。” 就这样,二女左一句右一句地聊着天儿,病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很快,天色便昏暗了下来。林妙萱今日没有吃午膳,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小璃从医馆外的饭店打包了几样小菜带了回来,还顺带着为夏冬准备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两人在病房里大快朵颐。 “嗯……”就在这时,少年的哼声响起,林妙萱连忙转过头,只见床上的夏冬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 “小冬?你醒了?”她惊喜地道。 “我……我这是在哪儿?”夏冬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嘶哑。 见他似乎有些迷茫,林妙萱便凑到了他眼前:“这是在洛阳陆大夫的医馆里。” “妙萱姐?”夏冬看到她愣了一秒,急急地道:“白蛇山庄呢?白江呢?” 见他费力地撑着床榻,似乎想坐起来,林妙萱连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放心吧,白蛇山庄已经没了,还活着的白家族人也都已经被关押起来,白江更是被关进了你们皇城司的大狱中,准备问斩呢。你现在身上有伤,千万不要妄动,躺在床上就好。” 听到白蛇山庄终于覆灭的消息,夏冬这才放松下来,躺回了床上。感觉自己胸口一阵疼痛,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被白江重伤了。 “妙萱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姜北玦呢?崔明娥呢?”夏冬看着林妙萱好奇地问道。 “我自然是……”林妙萱话未说完,脸突然红了一红,弱弱地道:“我是受张扬所托,前来照顾你的。” 一旁的小璃见小姐突然变得这么不坦率,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林妙萱俏脸微红,续道:“崔明娥不知为何,最后竟然选择了保护你,听说是看在她师妹的份上……至于姜北玦,他对白蛇山太过了解,似乎是摆脱了崔宗主的追踪,逃掉了。崔明娥追不上他,还臭屁地说什么你们皇城司也不是好东西……” “这样啊……”似乎是觉得房间里有些热,夏冬一边听她讲述,一边将被褥微微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了脖颈和锁骨。 “所以说嘛,你以后别再逞强了,非要自己一个人……”林妙萱嘴上不停,目光却不自觉地下移,脸色更红了几分:“要不是我和张扬及时上山,你恐怕就要被崔明娥和姜北玦害死了。” “是吗?”夏冬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多谢妙萱姐了。” “这不算什么。”林妙萱摆了摆手:“当初你在地道里救我那么多次,我还没找你道谢呢。”说到这里,她连忙从桌上端起了那碗白粥,然后来到夏冬的床边坐下。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来把这碗白粥喝了吧。” “好。”夏冬此时也确实有些饥饿,正想抬手接过这碗粥,却只觉得胸腹间一阵绞痛,却是丝毫力气使不出来。 见他这副样子,林妙萱心疼地道:“你别动了,我来喂你吧。”说着便学着中午张扬喂药的样子,先把夏冬的上身扶起来,接着端起白粥,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夏冬唇边。 “谢谢你,妙萱姐。”夏冬一脸感动地望着她,低头将那勺白粥喝了下去。少年小猫一般的神态,看得林妙萱一阵心情激荡。 一旁的小璃啧啧称奇地看着自家小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她可从来没见过自家小姐有一天会这么乖乖地服侍别人。 “哎呀!”林妙萱下一口气似乎吹得大力了一些,几滴粥水被吹了出去,落在了夏冬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林妙萱慌忙道歉,将白粥放在一边,凑近了准备用衣袖去擦,却突然愣住了。 两人此时近在咫尺,林妙萱甚至能感觉到少年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 夏冬也被屋里的暖气熏得晕晕的,眼神略带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却见她鬼使神差地放下了衣袖,转而将脸凑了上来,轻轻伸舌,在自己脸上轻轻拂过,将几滴粥水全部卷入了嘴中。 一旁的小璃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林妙萱眨了眨眼睛,又砸吧了一下嘴,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脸色瞬间涨红,猛地站起身来,将粥碗放在一边,捂着脸跑到了房间外,“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夏冬也似乎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林妙萱的背影。 小璃似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向夏冬无力地解释道:“夏大人别误会,这只是……我家小姐对亲近的人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呃,我知道……”夏冬回过神来,表示理解,毕竟公孙玥也曾对自己做过类似的动作。 “既然我家小姐跑了,那就由我来喂夏大人喝粥吧……”小璃面无表情地端起那碗白粥。 “砰!” 小璃话音未落,房门又被大力踢开,林妙萱一脸羞愤地走了进来,瞪了小璃一眼,从她手中抢过粥碗,坐在了夏冬的身旁。 “妙萱姐,你……” “别说话,喝粥!” …… 医馆的房檐上,那黄衣公子正仰面躺着,脑海中回想着小璃的样子。 “我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呢?”他在心里回想着,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管了,当务之急,先确认病房里是否真的就是朱雀使在养病。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此时他有伤在身,将是我报仇的最佳时机。”黄衣公子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见到医馆外远远走来了两道人影。 “他娘的,这小娘们儿真带劲儿!”其中一个公子哥儿穿着绿色书生袍,面相极其猥琐,脸色虚浮,腮上却是两团不正常的潮红。 他衣衫不整,酒气熏天,在身旁一个仆人的搀扶下,一边踉踉跄跄地走路,一边叫嚷道:“这抱琴真不愧是寻玉楼的头牌儿!如今连这般天仙般的小美人儿都被我得到了,那娶其她女子不就更不在话下了吗?” “咦,这不是……”白浪看着这个醉醺醺的公子哥儿愣了一下,随即心头一喜,计上心来。 第25章 又见纨绔 病房里,林妙萱正在喂夏冬喝粥,医馆的大门却闯进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陆,陆大夫!”绿衣公子醉醺醺地叫着:“听闻你这医馆儿里藏着个绝世美人,是不是真的呀?” “这不是刘芒吗?又看上哪家女子了。” “医馆里面有绝世美人?” 四周的民众议论纷纷。 医馆里面,一个中年大夫急急地跑了出来。 “这不是刘公子吗?草民这里哪有什么绝世美人啊?”这大夫苦哈哈地道。 “少来!”刘公子猛地一挥手,大大咧咧地道:“方才在外面,我朋友告诉我,你这医馆儿里有个很漂亮的小美人儿,她在哪里?本少爷要见见她!” “这……”陆大夫自然知道林妙萱和小璃的容貌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作为大夫,他当然不敢得罪这知府之子,但也很难昧着良心将他就这样放进医馆中。 “刘公子,草民这里实在是没什么美人儿……”他还想再劝,刘公子却大咧咧地推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推倒在地,迈着东倒西歪的脚步就向医馆的后堂走去。 “嗯?”似乎听到了什么,夏冬眉头微皱。 林妙萱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吵闹声。她对小璃使了个眼色,小璃会意,起身便往房外走去。 此时的后院之中正站着一个酒气冲天的绿衣公子,满脸醉意地嚷嚷着:“美人呢?你们这儿的美人呢?快叫出来让本公子见见!” “刘公子,我们这儿真没什么美人啊!”四周,医馆的仆人们一边劝阻一边拦在他身前,但又不敢去推搡。 刘公子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恶仆,正抱着手一脸嚣张地看着他们。 洛阳百姓都知道,知府刘迁的公子刘芒,仗着自己是刘迁唯一的儿子,在城里可以说是嚣张跋扈至极,白嫖青楼勾栏、调戏良家女子都是家常便饭。有时瞧见俏丽的妇人,还会直接抢过来,若是丈夫闹事,就会被他常年带在身边的恶仆王刚胖揍一顿,因此常常害得别人家破人亡。这王刚据说曾在虎拳派学武,一个人打四五个壮年男子不是问题。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里闹事?”旁边一间病房里,一个公子哥儿走了出来,正想骂人,却看见了后院仰着鼻子的刘芒。 “哎呀,原来是刘公子!”他脸上瞬间挂上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搓着手迎上前,乐呵呵地道:“刘公子今日来有何事?小弟可以为您引路。” “蓝公子,您……”有仆人认得,这个人乃洛阳书院祭酒的公子,最好吟诗作对,搬弄风月,平日里也算得上正气凛然,是洛阳许多大家闺秀的倾慕对象。原以为他会帮忙阻止,没想到变脸会这么快。 “这不是小蓝吗?”刘芒睨了他一眼,问道:“本公子听说这医馆后院有个不逊色于抱琴姑娘的大美人,她在哪儿?” “哎哟,刘公子您可算问对人了。”蓝公子笑着往夏冬的房间一指:“小弟今日亲眼看到有两个美人进了这间屋子。”“嗯,好!”刘芒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回去本公子就跟爹爹说,上个折子推荐你爹去长安!” “多谢刘公子!”蓝公子顿时喜上眉梢。 刘芒大摇大摆地正要走过去,那病房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是谁在外面吵呀!”一个俏丽的少女走了出来,面带不满地看向人群。 “刘公子,就是她!”蓝公子叫道。 “不错,不错,果然是个小美人胚子,不在抱琴之下!”刘芒眼睛一亮,抬步朝少女走去,一边伸出自己的猪手,一边笑嘻嘻地道:“小美人儿,跟少爷我回家如何?” “你干什么!”小璃往后躲开他的手,叱道:“在医馆里如此吵闹,难道不知道有许多病人都在此养病吗?” “他们养他们的病,我找我的美人嘛!”刘芒笑嘻嘻地继续伸手,却又被小璃躲过。 “小美人儿,乖乖听话,能少吃许多苦头!”刘芒尚在醉酒状态,压根没什么耐心跟这个少女耗,当下阴沉了脸色。 “快点滚出医馆!”自从上次被郑虎调戏,导致林妙萱陷入巨大危机后,小璃便对这种好色的纨绔子弟厌恶到了极点,因此面对刘芒丝毫不假辞色。 “哼,本少爷最喜欢征服的就是你这种小辣椒!”刘芒怒哼一声,叫道“王刚!” “是!”刘芒身后的高大恶仆直接踏前一步,大手快速朝着小璃伸去,小璃躲闪不过,竟被这一下直接抓住了肩膀! “放开我!”她怒斥一声,刘芒却丝毫不管不问,笑嘻嘻地抬手就朝她下巴摸去。 “拿开你的猪手!”就在这时,又一道娇斥声响起,却是林妙萱踢开房门冲了出来,一拳就朝着刘芒打去。 刘芒被这一声娇斥吓了一跳,王刚见势不妙,连忙松开小璃,护在刘芒面前。可尽管他跟着虎拳派学过武艺,但如何又比得上魔教的圣女呢? 只见林妙萱化拳为掌,啪啪啪的几下拍在王刚身上。王刚瞬间冻了个哆嗦,只觉得好几股冰冷的内力从对方手掌传来,沿着经脉迅速游走到周身上下,使自己几乎动弹不得。他脸色苍白,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到你了!”林妙萱盯向王刚身后的刘芒,哪知刘芒却压根没注意到奋力保护他的王刚倒了,瞪大了眼睛像傻子一般直勾勾盯着她,嘴巴大张着,嘴角有口水不断流下。 本来林妙萱就对外面的声音吵到她和夏冬而感到不爽,现在见刘芒这副神态更觉恶心。只见她一个回旋踢将王刚踢倒在地,然后踏步来到了刘芒的面前。 刘芒这才反应过来,心想道:“没想到天下竟有这般美人儿!与她一比,抱琴算什么啊!本少爷一定要将她抢到手!” 想到这里,他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再次下意识地伸出咸猪手,笑着道:“这位小美人儿,要不要跟着本少爷回家呀?本少爷可是……” 哪知他话音未落,林妙萱已经一个侧身避过他的手,接着狠狠一记踢腿,直接踢在了刘芒两腿中间! “啊——” 鸡蛋破碎声和刘芒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听到这饱含痛苦的嚎叫,后院里所有男人不由得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芒被这一踢踢得酒意瞬间清醒,捂着胯倒在地上,一边哀嚎着,一边滚来滚去,林妙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不屑地道:“我管你是什么东西。” “你这丫头,你摊上大事儿了!”一旁倒地的王刚费劲道:“这位……这位可是洛阳城刘知府的少爷!你一个江湖女子竟如此狠辣,知府大人定会命令皇城司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刘知府?皇城司?”林妙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房檐上忽然跃下一道人影,来到了刘芒和王刚的面前,紫衣、幞头、长刀一样不少,竟是皇城司的一名百户。 “是你?”林妙萱认得,这正是那日夏冬带着她进知府时在身后打趣自己的秘卫之一。 这名百户先向林妙萱行了一礼,接着转向王刚,狞笑道:“有意思,天下除了陛下和指挥使大人外,竟然还有能命令我们的人?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后院众人见屋顶上突然跳下一个皇城司秘卫,尽皆大惊,有些甚至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见到此地竟有皇城司秘卫出现,王刚本就惨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心知不妙。 这名百户不再理他,冷冷的眼神又看向了刘芒:“嘿,正好今天上午抓了老子,正愁找不到儿子呢,没想到晚上就送上门来了。” “你……你说什么?”刘芒闻言大吃一惊,连碎蛋之痛都顾不上了,“你们皇城司居然抓了我父亲?” “听说你父亲能命令我们皇城司?”紫衣百户没回答刘芒的问题,走上前揪住他的头发让他跪坐起来,哐哐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这股力道奇大无比,刘芒直被扇得眼冒金星,双颊瞬间肿得像猪头一般。 “可惜啊,”这名百户将刘芒狠狠地扔在地上,“你父亲现在正在牢里忏悔呢!至于你,居然寻衅滋事到了咱指挥使大人的头上,看来得送你去陪陪你爹了!”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听这名百户所言,那病房中竟然有一名指挥使!再结合这段时间的传闻,不难猜到里面正是那位刚刚灭掉白蛇山庄的朱雀使! 要知道,皇城司的四大指挥使,每一个都是堪称江湖传说的人物。除镇守皇宫的青龙使外,玄武使当年南下大理灭掉七绝谷,击杀七绝谷主司千雪和魔教教主战朝歌的事迹至今都是说书先生的最爱;白虎使自从踏入江湖后可以说是镇压了大半个江南,除了霸刀门和天龙寺,其它江南的正道宗门几乎都在萧霆生的神威下瑟瑟发抖,那些刺客组织更是被直接肃清;而最近才出现的朱雀使同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人一剑灭掉白蛇山庄,给洛阳人的震撼程度丝毫不亚于前两者。 这时,一旁的蓝公子突然走到林妙萱身旁,义正言辞地指着刘芒道:“你这偷鸡摸狗、窃玉偷香之辈,今日终于被皇城司的大人抓到了!不枉我费尽心力诱使你露出真面目!” 说着,他又转向紫衣百户,抱拳道:“这位大人,在下蓝同,乃是洛阳蓝祭酒之子,家父听闻这刘迁身为洛阳知府,却纵容其子嚣张跋扈、在城中欺男霸女,因此特让我寻机留下他的犯法证据。” “你!”刘芒听到刚才还对自己点头哈腰的小弟一眨眼就卖了自己,不由得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哪知又牵扯到了某处,瞬间痛得面容扭曲,再次倒在了地上。 “是吗……”百户看了蓝同一眼,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请蓝公子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我要好好问问蓝公子,留存了哪些证据。” “好好好。”蓝同顿时喜笑颜开,尽管被百户的眼神看得发毛,但他一想到自己机智的应变,就乐得合不拢嘴。 林妙萱在一旁怜悯地看着他,后院一些走江湖的看客们则幸灾乐祸地低声讨论。 “皇城司抓了刘迁?我就说他们真的是在办正事。” “那个一人一剑灭白家的朱雀使真在里面?” “没想到刘芒和蓝同嚣张这么多年,还是落在了皇城司手上。” “这姓刘的害死我岳母,给我爹戴了绿帽子,我想杀他好久了!” “兄弟你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只见这名百户挥了挥手,四周屋顶突然冒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紫衣身影。 “果然是皇城司!”人们惊叫道。 只见其中几名秘卫跃下了屋顶,来到刘芒、王刚和蓝玉的身前,直接取出绳索将他们五花大绑了起来。 “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刘芒尤在大喊大叫,似乎很难接受父亲刘迁被抓的事实。 “绑我干什么?我是在为民除害啊!”蓝同也大叫道。 “那就让我好好听听你是怎么为民除害的吧!”百户对他毫不理会,再一挥手,示意秘卫们将三人押走。 “李三,”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少年的声音:“他刚才说,有朋友告诉他医馆里有美人,你好好查查,是哪个‘朋友’。” “是!”紫衣百户肃声道。 “原来这名百户叫李三。”林妙萱想道。 听到这话,被绑着的刘芒忽然安静下来,不再吵闹,眼底竟有恐惧渐渐弥漫开来。 尽管刚才那道声音好听无比,让人如沐春风,但说出的话在他听来却恐怖至极。 “有朋友告诉我消息这句话,我似乎只在医馆大门说过啊?他竟能听到这么远?” 这下,刘芒总算相信了房间里面真的就是传闻中天下无敌的皇城司指挥使,也不得不接受了父亲已经被抓的事实,刚才一直高傲的头颅如今像条狗一般垂下,浑身发抖地跟着秘卫离开。 “三个蠢货。”林妙萱看着三人被灰溜溜押出去的身影,不屑地哼了一声。李三冲她和小璃点了点头,脚尖点地,再次跃上了屋顶。下一秒,屋顶的众多紫衣身影瞬间鬼魅般消失不见。 “嘶——”后院里一片吸凉气的声音,尽管听了刚才那道声音后,众人都对房内的朱雀使产生了好奇,但此时他们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纷纷散去。 林妙萱见事情解决,也轻呼了一口气,暗道:“对付这些纨绔,小冬的身份可比我这圣女好用多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又自卑了一分,但作为魔教大小姐,林妙萱又岂会轻言放弃? “小冬,我一定要让你喜欢上我!”她暗暗想道。 第26章 暗谋 “这个蠢货!” 医馆前堂的屋檐上,那黄衣公子正屏气凝神地趴着,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刘芒被押走的背影,之前脸上的轻松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胆战心惊。 “看这重重守卫的架势,我恐怕早就被发现了……幸好没有贸然出手,否则此时恐怕早已被抓起来了。”黄衣公子在心里道:“还好我提前易了一下容,他们没有认出我来,再加上我离朱雀使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因此他们对我没有兴趣。不过此地有如此多的秘卫保护,恐怕我不能在这里对他出手了。” 接着他又想道:”难怪我会觉得方才那少女眼熟,原来是魔教那个新任圣女的侍女。没记错的话,那圣女的名字似乎是林妙萱?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和朱雀使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有一大堆紫衣人跟自己同时趴在屋顶,他就一阵后怕,不敢久留,便施展轻功,悄悄地从屋顶落下,离开了医馆。 不久后,洛阳城南一座破落的院子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打开了院门,恭敬地看着面前的黄衣公子:“大少爷,您回来了。” “嗯。”黄衣公子道:“我去了那家医馆,你的情报果然不错,朱雀使的确就在那里养伤。”说着,他走进了院中,边走边扯下了敷在鼻子、额头、下巴等地方的黄泥,撕下胡子,露出了真容,赫然便是白浪! “我今日还见到了魔教圣女林妙萱和她的侍女,她们从朱雀使的房间里走出来,极有可能是与他好上了。”白浪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妒忌。 “那公子为何不直接将此二女绑回来呢?”中年人问道。 白浪瞥了他一眼:“那医馆四周有着不少的皇城司秘卫潜伏守卫,若是强行绑架,我这会恐怕早已被抓起来了。” 接着,他将自己诱骗刘芒大闹医馆,借机确认朱雀使存在的一系列事件说给了中年人。 “原来如此。”中年人道:“皇城司的防卫果然密不透风,竟然连少爷您都没发觉。可惜这个刘芒,实在蠢笨了一些。” “没错,”白浪道:“他居然直接暴露了我告诉他医馆美人的事!还好我易了容,没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然皇城司的秘卫们早就查过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中年人问道。 “看来想要创造复仇的时机,还得从那魔教圣女身上下手。可如今她的武功进步不少,仅凭我们二人,想直接击败她并非易事,”白浪思索着道:“不过,她的那个侍女倒是挺弱的……” “年关将至,届时人多眼杂,凭少爷您的武艺,将那侍女绑走恐怕并不难吧。”中年人,也就是钱管家道。 “可就算将朱雀使引诱了过来,我们恐怕也没有足够的武力将他斩杀……看来只能找帮手了。”白浪苦笑一声。 “帮手?”钱管家有一些疑惑。 “不错,帮手。不过不能找正道宗门,虽然许多正道都不喜皇城司,但大部分也不愿跟他们作对。若是在帮助我们的途中被皇城司说服反水,那我们就麻烦了。”白浪皱着眉头:“魔道……魔教应该也不太行,毕竟魔教圣女都能进入朱雀使的病房了。不过有些魔道中人倒是应该可以。” “可那样的话,那些魔道中人不拘礼法,毫无道德可言,想要打动他们,不知得花上多少银子。”钱管家有些忧心忡忡地道。 “银子无所谓,”白浪看向钱管家:“你手头不是还保管着不少银票吗?如今山庄已经没了,我的家也没了,除了复仇,我再无他想,还要金银何用?” 似是听出了白浪语气中的决绝,钱管家点了点头,没再反驳。 白浪见他应允,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朝着里屋走去,喃喃道:“嗯……让我想想,最近洛阳城里有哪些魔道人士……” …… 晚上,直到张扬终于处理完了皇城司的事务,回到了医馆里,林妙萱才带着小璃离开了。 次日一大早,小璃便又被自家小姐从床上拉了起来,先到城里去购置了一大堆崭新的家具,准备搬到城外的庄园中去。看着林妙萱在挑选家具的过程中事无巨细的样子,小璃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一些家具,真的有必要连其材质和气味都不放过吗?”对于自家这头一次陷入某种奇妙感情里面的小姐,她无语地道。 “别看这些只是家具,有些使用的木料可是对病人不好的。”林妙萱头也不回,一边仔细检查这些木桌木床,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道:“小冬身体不好,一定要为他准备最好的东西……小璃,你再去钱庄换五百两银子来。” “……”小璃无法,只得接过银票,一边往钱庄赶,一边在心里吐槽:“小姐今天真是母性爆棚,还说什么‘身体不好’?哪个身体不好的人能单枪匹马灭掉一个正道大宗啊!” 林妙萱办事雷厉风行,很快便将这些新家具送到了庄园之中,整个庄园焕然一新,光看外表完全不输于白蛇山庄。 “这下就大功告成了!”林妙萱叉着腰,乐呵呵地望着被装横得富丽堂皇的庄园,心想:“就算是那些土豪富商的屋子,怕是也不过如此吧!看来今天就可以让小冬搬过来住了!” 又往四周的农田看了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带着小璃毫不疲倦般地又向城里走去。 …… 与此同时,城里的医馆中。 夏冬正躺在病房的床上,小口地喝着一碗小米粥。张扬坐在他的床边,为他汇报着剿灭白蛇山庄的后续。 “……后来我们翻遍了整个白蛇山,以及方圆二十里的地界,都没有发现白浪那几个二代嫡系弟子的下落。于是我沿着当晚那几名被蒙汗药迷倒的守军这条线索,找到了将酒送过来的人,拷问之下才得知背后竟是刘知府在指使。” “因为整座白蛇山太大,就算加上调来的守备军,我们也显得人手不足,因此便把重点全放在了那些比较隐秘的小道上,而对于那些主干道,则大多只是派士兵轮班来回巡逻。那个送酒的人正是将带有蒙汗药的酒送给了一队轮班的士兵,导致他们当晚集体昏睡,这才给了白浪可乘之机……是我太低估了他们的狡猾程度,不仅放跑了白浪,还害了吴都司。”张扬语气中带着愧疚。 若是其他白蛇山庄弟子也就罢了,可那白浪乃是白蛇山庄乃至整个正道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之一,放跑了这条大鱼,与放虎归山无异。此外,吴雄之死,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无妨,”夏冬淡定地安慰他:“不管再完美的计划,都不可能做到样样俱到。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只是记得下次别喝那么多酒。那个刘知府呢?” “因为你此前一直在昏迷,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刘知府关到了我们皇城司的监牢里严加审问。此人常年收受白蛇山中的贿赂,为白家在洛阳城里秘密经营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打掩护,比如青楼、赌场什么的。” “据他所说,因为为白蛇山庄掩盖了太多罪行,因此他不敢直接向我们投诚,这才受制于白蛇山庄,帮他们执行了这个计划。不过白浪等人去了何处,他似乎确实不知。我已经下了命令,今日就将他和白江在知府前问斩。” “是吗……”听闻白江将被处斩的消息,夏冬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白浪还在潜逃,注意安排好护卫,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好。”张扬应了一句,又问道,“如今刘知府已经下狱,那这洛阳城……” “这倒是不太好办。”夏冬想了想:“陛下虽令我全权主持洛阳事宜,可以便宜行事,但一城知府这样重要的职位,我也不便越俎代庖……你从那些官员里挑选一个没有收过白蛇山庄贿赂的人来暂代知府之职,若是他做得好,我可以向陛下举荐。” “至于白家的那些产业,他们在洛阳城已经经营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一下全部连根拔除的话,于政于民都不算好事。先安排官府的人去接收,然后拍卖了吧。” “嗯,这样也好。”张扬点了点头,又担心地道:“小不点儿,明日就是腊月初九了,你胸口处的伤不要紧吧?” “说得也是呢,马上就初九了。”夏冬靠在床上,喃喃道:“师傅嘱咐过我,明妄心经的秘密尽量不要暴露。明日我绝不能继续在这医馆之中度过……要不搬去皇城司算了。” “我们府邸里杀伐血腥之气太重,并不是个好去处。”张扬劝了一句,心道:“前日那林姑娘说过,她们在洛阳城中有一处府邸可以养病,但我派秘卫去查了查,却发现这洛阳城里压根儿就没有一个地方的主人是姓林的。那姑娘不会在诓我吧?” 他的心里有点儿没底。 第27章 斩首 就在这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张扬喊道。 林妙萱带着小璃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肩头还带着一层薄雪。 见林妙萱每日都顶着大雪来探望自己,夏冬颇觉感动,心里对这个萍水相逢的魔教圣女的好感再添几分,算是真真正正地将她当成了和公孙玥一样的好友。 “妙萱姐,你来了。” “嗯。”林妙萱见张扬在场,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热情,略显羞涩地应了一声。 只不过张扬年纪比林妙萱尚且还大了半岁,心智早已成熟,可不像夏冬一样执着于习武复仇,脑子里压根儿没想过那些少男少女的懵懂之事。他早已看出,林妙萱对自己兄弟情意极深。 不过想起尚在京城的公主殿下以及远在金陵的公孙家大小姐,他浑身打了个颤,也不敢点破,便装作没看出来的样子,笑嘻嘻地问道:“林姑娘怎么今日又有空过来了?” “张大人这话说的,”一旁的小璃胆子似乎比前日大了不少:“说得好像没事儿,我家小姐就不能来探望夏大人一样。” “呵呵,”张扬干笑一声。 “小璃别多嘴。”林妙萱嗔了一句,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夏冬身上移开,转到了张扬身上:“张大人不是还在烦恼着要为小冬……夏大人寻一个好些的养病住处吗?我当时就跟张大人说过,我……本小姐虽然不才,但是在这洛阳城外也是有着一亩三分地的,不仅环境优美,而且安雅静谧,绝对是个养病的好去处。” “哦?”张扬奇道:“姑娘在洛阳真有住所?” “正是。”林妙萱得意地道:“我这几日在庄园中购置了一些新的家具,将庄园翻修了一遍。如今准备妥当,夏大人……” 林妙萱余光扫过,发现夏冬竟一脸“幽怨”地看着她,似乎对这个称呼颇为不满,便慌忙改口道:“……小冬随时都可以搬过去,张大人你看如何?” “自然可以。”张扬心下奇怪:“我前几日分明没有在城中打听到有房屋地主姓林的,难不成这姑娘是刚买的地方不成?” 不过他没将这句话说出来,见夏冬对林妙萱十分信任,便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搬过去了。” “谢谢妙萱姐。”夏冬在一旁感激地说道。 “这点儿小忙,何必道谢。”林妙萱听着他因为受伤而略带一丝沙哑的嗓子,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伸出一只手搓揉夏冬的头发。 夏冬此时并未束发,长发披在脑后被她一揉,便显得凌乱了起来,看得林妙萱心里直痒痒。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张扬吹了一声口哨。 只见窗边瞬间出现了几道黑影。 “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起不必再守着医馆了。”张扬道:“大人要到林姑娘的宅子里去养伤,你们与我一起护卫。” “是。”窗外的黑影瞬间消失了。 尽管昨天已经见识过这些秘卫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但林妙萱还是心下微惊。作为魔教圣女,她在江湖上也算是二流高手,那日若非先车轮战了郑虎和白林,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郑昊给击败。可是以她的武功,竟很难发觉这间病房的四周隐藏着这么多的皇城司暗哨。 “小不点儿,我们准备走了!”张扬大笑一声,掀开被子。尽管房内点着暖炉,夏冬还是瞬间被冻了一下。 接着张扬便伸出双手,想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夏冬抱起来。 “别这样抱,张扬。”被林妙萱看着,夏冬也有些不好意思,叫道:“背!用背的!” “好吧。”张扬笑嘻嘻地将他放回到床上,蹲下身,等夏冬跳到了背上,将他背了起来。 夏冬此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丝绸睡袍,胸口处微微敞开,隐隐可以见到肉色。 尽管那日在白蛇山上为夏冬包扎时已经见过,但林妙萱还是一下子看呆了,只觉得鼻尖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般。 “小姐!”小璃恨恨地又在林妙萱臀上微拍了一下。 “妙萱姐,狐裘!”见林妙萱目光痴呆,夏冬也轻声提醒。 “哦,哦!”林妙萱反应过来,只见那日自己盖在夏冬身上的狐裘已经被洗净,整整齐齐地叠在床边,连忙跑过去将狐裘散开,披在了夏冬的身上。 “好,我们走!”张扬说着迈开了步子。 医馆外,一名皇城寺的秘卫已经驾着一辆马车在门口处等候。四人上了马车,向着城外慢悠悠地行去。 行到知府,却见人山人海,马车被人群挡住,寸步难行。 “要行刑了。”张扬望着窗外道。 “行刑?”林妙萱疑惑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要砍白江的头了。 尽管当年对祝家出手的是白河,但白江这个庄主才是真正的主使者。如今白河已被小冬亲自枭首,白江也即将被处斩,小冬一定会感到宽慰吧。 想到这里,林妙萱看向夏冬,见他果然勉力支起身体往窗外看去,连忙扶住他。 只见知府门前已架起了一个高台,白江和刘迁身着沾满血迹的囚衣,披头散发,神色萎靡,被绑在最前面的几根柱子上,后面还绑着几个白家的长老。众百姓聚集在周围,正火热朝天地谈论着。 “这几日外面都在传,这白家是因为通辽的罪名被灭的!” “假的吧?!这白蛇山庄可是正道六大宗之一,怎么可能通辽?我反而听说他们是因为刺杀了祝家才被灭的。” “祝家的祝远?十年前那个突然失踪的杭州首富?” “就是他!听说一起遭殃的还有苏家镖局!要我说,这次皇城司做得挑不出毛病!” ”什么挑不出毛病?七绝谷和白家都被灭了,我听说这次连魔教圣女都参与其中呢,难保朝廷不是和魔教站在一边,想灭了这些正道侠士?“ “你是不是忘了魔教教主战朝歌也被皇城司干掉了?而且白家在洛阳称霸一时,和这个刘迁狼狈为奸,算什么侠士?” “确实,这些正道整天自诩君子,不知道背后有多少这种勾当!与他们相比,皇城司不知道好了多少!” 听到这些争论的声音,夏冬欣慰地笑了笑。 “过去我们皇城司总被视为洪水猛兽、朝廷鹰犬,整个江湖都极为排斥我们,可总有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听到夏冬的话,林妙萱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娘说,你们平日里缉拿江湖盗贼,为何正道还是不喜你们呢?” 夏冬想了一下,道:“这些江湖人最注重名声,过去正道自称除魔卫道,惩恶扬善,但皇城司出现后,他们的活几乎都被我们抢了。正道要壮大实力,除了武功外,名声也极其重要。一旦被我们皇城司这样顶替下去,他们就会被渐渐遗忘,江湖也不会再有什么正魔之分了。” “而且相比魔道,他们也没多干净。”张扬在旁边接话道:“在我们皇城司的眼里,江湖只有善恶之分,没有正魔之别。这些正道中人平时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走江湖的有几个是无辜的?除了天龙寺和青山观,其它几个正道大宗几乎都有自己的肮脏秘密。” “真的?”林妙萱闻言顿感兴奋:“什么秘密?” 张扬犹豫了一下,看向夏冬。 “就说七绝谷吧。”夏冬开口道:“虽然他们也是正道六大宗之一,但行事颇为诡谲,与其它正道显得格格不入。据我师傅说,他当年潜入谷中秘密调查,最后发现七绝谷竟然在暗中拿活人试药!” “什么?!”林妙萱吃了一惊。 “七绝谷地处大理,善于医理,自然也对用毒极为热衷。据说他们与一个魔道组织有交易,常常买来一些孤儿,从小就开始试药,渐渐被培养成一个药人,最后被丢进谷中焚烧而死。” “天啊!”林妙萱和小璃都捂住了嘴。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夏冬不再多说:“妙萱姐,这些都是皇城司的机密,也就是七绝谷已经被灭,我才将他们的罪行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呀。” “好吧。”听到夏冬这样说,本来觉得又能搞垮一次正道名声的林妙萱顿时丧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监斩官的声音。 “午时已到,行刑!” 随着令牌掷在地上的声音,几名裸着半边膀子的刽子手来到白江等人的旁边,先大口喝下一碗酒,接着高高地举起了屠刀。 “唰!” 随着屠刀挥下,好几颗人头被直接斩下,滚到了地面,鲜血狂流,铺满了整个高台。 四周的百姓们顿时欢呼叫好。而在洛阳雄踞一方的正道大宗白蛇山庄,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看来白家在洛阳的确不得人心。”林妙萱望着窗外的热闹人群,笑着道。 “毕竟他们干的那些事,百姓都看在眼里呢。”张扬道。 夏冬怔怔地望着窗外,思绪纷飞。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人群中,一个黄衣公子正低着头,拼命压抑着眼底的泪光。 “爹,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第28章 两个情敌? 马车悄然离开了沸腾的人群,悠悠地出了城。 夏冬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秋水般的眼眸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鹅毛飞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扬很自觉地把床边的位置留给了林妙萱,自己坐到了小璃的身旁。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小侍女羞得满脸通红,本来大了不少的胆子似乎又消失不见了,一路上低着头不敢看他。 见夏冬的双眼里似乎含着泪水,林妙萱轻叹一口气,抬手轻轻抚了抚夏冬的头发,道:“小冬,仇人已死,你应该高兴才对。” “嗯,”夏冬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道:“我知道,只是突然想起了过去……我爹说,我娘生我那天,江南竟久违地下起了大雪,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们在天上过得好不好……” “你爹娘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也会感到骄傲的。”林妙萱知道,他肯定又回想起了父母被刺之事,顿感心疼,便将两只手伸进了被褥中,将夏冬的小手握在手里。 “抱歉,妙萱姐,让你担心了。” “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道歉。”林妙萱笑盈盈地看着他:“这样的情绪不该憋在心里,你随时都能找我倾诉。” 就在这时,小璃兴奋地叫道:“我们到了!” 驾车的秘卫连忙停下了马车,林妙萱和张扬扶着夏冬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只见大雪纷飞,入目是一座不小的庄园,屋顶铺满白雪,檐下挂着冰锥,看上去极为漂亮。四周的土地也都盖上了一层薄雪,有不少农民穿着厚厚的衣服,正在努力地将雪刨开。 “嗯,的确是个好住处,”张扬点了点头。 “张大人,我家小姐没说错吧?”小璃颇有些自豪地挺胸抬头。与张扬站远些后,她的胆气好像又回来了。 张扬笑了笑,给了她一个赞叹的眼神。夏冬也是一脸惊奇,望着林妙萱道:“妙萱姐,这样一栋宅子不便宜吧?” “岂止是宅子,四周的土地现在都是姐姐的。”林妙萱心里有些得意地想着,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对着夏冬道:“这宅子我早就有了,也不知道多少钱。你别管这些,这段日子只需要安心养病就好了。” “嗯。”夏冬点了点头,便在两人的搀扶下走进了庄园中。 随着夏冬终于在卧房里躺下,众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姑娘,”张扬这时对林妙萱发出了邀请:“张某有一些事情想跟林姑娘讨论一下。” “好。”林妙萱对着小璃道:“小璃,你先在此照顾小冬。”便随着张扬来到屋外。 屋檐下,张扬往身后看了看,确保夏冬的卧房离他们这里有一段距离。林妙萱见他这副谨慎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怎么?你还有秘密是不想让小冬知道的吗?” “小不点儿内力深厚,纵然是受伤,听力也绝非常人可比。我虽然没有秘密,可是林姑娘就说不定了。”张扬淡淡地道。 林妙萱一下有些慌张,感觉张扬话里有话,似乎是抓到了自己皮裙下藏着的“小”,便扭扭捏捏地道:“本……本小姐坦坦荡荡,哪来什么秘密?” “哦,是吗?”张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我这就进屋去跟小不点儿说,林姑娘对他没有恋慕之情,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如何?” “哎,你说什么呢?”林妙萱闻言又羞又急,脸色通红地道:“我本来就对他没有……没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呵,”张扬看她一脸羞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随即便正色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难道说林姑娘你和小不点儿是旧识吗?据我所知,你们也就是几天前在小不点儿夜探白蛇山庄的时候见过面,为何短短几日,他竟将你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只是好友吗?”听到这个词,林妙萱心下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回答道:“张大人应该也知道了吧,白蛇山庄下面的那个地道,里面不少阴险的机关。小冬他……在里面保护了我,所以我们的关系可能就这样拉近了吧。” “看来是患难见真情啊,那就好。”张扬放心地点了点头。尽管夏冬作为指挥使,侦察推理能力极强,但他没与多少异性接触过,因此对男女感情方面的事可谓一窍不通,常常需要张扬的帮助。 “过去两年,我和小不点儿出过好几次任务,也碰到过好几次年轻的女子。那时小不点儿尚未戴上那副面具,那些女子见了他都是一副狼见了肉的表情。”张扬又笑着解释道:“我还当林姑娘跟那些肤浅的女子一样,只是看中了小不点儿的长相呢!是我唐突了,抱歉。” “呃……没关系的。”林妙萱有些心虚地摆了摆手,心道:“我对小冬,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当初最吸引我的,不就是他的长相吗。” “不过话虽如此,”张扬又一转画风,严肃地道:“我还想知道,林姑娘贵为魔教的圣女,为何会只带着一个侍女就来到正道六大宗门之一的地界呢?上一个来到这里的魔教圣女叶思绮,可是在城中被多方正道追杀,差点命丧于萧霆生和小不点儿之手。” “本姑娘又不是比不上叶思绮。”林妙萱有些不服气地道:“况且你也说了,正道各大宗门看上去道貌岸然,实则满肚子坏水,本姑娘这次来洛阳就是为了揭穿白蛇山庄的真面目!” “不会这么巧吧?”张扬眼神锐利地看向她:“我们才到洛阳,林姑娘就来了,看样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对白蛇山庄出手啊。” “这……”林妙萱有些踌躇。 见她不答,张扬道:“不过,我们去天龙寺和青山观挑战的事情也并非什么秘密,迟早会被天下人所知,只是没想到你们魔教的消息也会这么快,看来在正道中,你们的内应也不少啊。” 林妙萱闻言冲他吐了吐舌头,颇有些得意地道:“那是!我们赤焰天在中原这片土地上耕耘上千年,底蕴自然远非普通宗门可比……”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连忙捂住嘴,埋怨的眼神看向张扬。 “果然如此。”张扬笑了笑,摸着下巴道:“我们皇城司很少出现叛徒的,原来透露消息的内应果然是在正道那边,这样我就放心了。” 见张扬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林妙萱心下也略舒了一口气,却听得张扬又脸色平静地道:“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了。林姑娘,你想嫁给小不点吗?” “当然啊……”林妙萱不假思索地说了三个字,才意识到张扬说了什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你、你、你在说什么呀?!我、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嫁给小冬了?” “呵,口是心非。”张扬笑着道:“不过嘛,容在下提醒林姑娘一句,若是你真想嫁给小冬,那就得抓紧这段时间的机会了。小冬养好病后,估计又得去其他地方出任务,可不会一直待在你这小庄园里。” “他、他要出就出嘛,不待在我这儿也没、没什么嘛。”林妙萱继续嘴硬。 “是吗?”张扬意味深长地笑道:“林姑娘该不会以为,凭小不点儿的长相,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吧?” “他……他已经成亲了?”林妙萱大吃一惊,旋即想道:“也是哦,虽然小冬年龄尚小,看上去更是跟寻常人家十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大,但实际上他即将年满十六,这个年纪在大夏已经可以算是成年男子,完全能够成家立业的……可若是他真成亲了,那我岂不是只能做小?” 似乎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张扬再次嘿嘿一笑:“虽然没有成亲,不过也不算远了。小不点儿可是被长安的某位大人物视为禁脔,你若是抓不住这次机会,以后恐怕连小都没得做呢。” “啊这……” “除了长安的那位,金陵也有一位大小姐同样对小不点儿虎视眈眈,以这两位的身份,即使林姑娘贵为魔教圣女,在她们面前恐怕也很难抬起头来哦。” 听到张扬的话,林妙萱心里升起了巨大的危机感,暗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看来本小姐得抓紧机会了……可张扬说那两位身份极高,我一个江湖女子,真的比得上她们吗?” 两人就这样在屋檐下又扯了一会儿没有营养的话题,张扬见林妙萱似乎受了打击,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主动结束了话题,两人转身回到了屋中。 “小姐。”见到林妙萱一脸失魂落魄、患得患失的样子,小璃有些担心地迎上来。 “小璃,幸好还有你在呀!”林妙萱见到自己的小侍女,顿时两眼放光,紧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来到了屋外。 “小姐慢点儿,冻死人了。” “小璃,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帮帮本小姐。”林妙萱有些讨好地看着她。 “小姐,你又想干什么坏事儿?”对自家小姐这副表情,小璃可是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林妙萱每次做了错事儿,怕被母亲责罚,都是露出这副模样,求小璃帮她擦屁股善后。 “不是什么坏事儿啦,”林妙萱嗔道:“只是你以后可得多将那位姓张的大人拉出去,多跟他相处。” “啊?”小璃脸色也开始变得通红,同样以为自己皮裙下藏着的“小”被小姐看了出来,连忙摆手道:“为、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和张大人……” 不得不说,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主仆,在紧张时口吃的毛病相当一致。 “就当是为了我吧。”林妙萱怕被卧房里的夏冬和张扬听到,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央求道:“你一定要多带走张扬,将他拖住。” “哦~”听到这句话,小璃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小姐是想让我拖住张大人,多给她一些和夏大人独处的时间……吓死我了,还以为小姐看出来了呢。”小璃松了一口气,又转念想道:“不过正好,我也可以借此机会跟张大人……” 想到这里,她便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小姐,交给我!” “小璃!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林妙萱高兴地再次抱住了她。 二女姐妹情深地互相拥抱着,都尽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第29章 妄心之痛 “药浴准备好了吗?” “动作迅速点儿!大人现在极为痛苦!” “马上就好了!” 一大清早,林妙萱就被隔壁房间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吵醒,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 “怎么回事?一大早的何以如此吵闹?”她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小姐!”小璃猛地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夏大人他、他似乎伤势突然加重了!” “什么?”林妙萱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才想起隔壁正是夏冬的房间。 “怎么回事?”她急匆匆地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意拿起一件大衣披上,便跟着小璃匆匆地跑出了房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璃边跑边道:“夏大人今早突然就变得很痛苦,然后皇城司的那些秘卫们就准备了很多药材,似乎是要做一个药浴什么的……” “药浴?小冬的伤不是在胸腹处的外伤吗?难道说刺伤小冬的那把剑上有毒?” 一边想着,林妙萱和小璃一边冲进了隔壁夏冬的房间之中。 只见房间的中央摆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夏冬正被张扬抱起来准备放进木桶中,一丝不挂的白皙躯体瞬间让林妙萱两眼发直,只可惜还不到一秒,夏冬就被放进了木桶里。 “呃!”少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林妙萱闭上眼甩了甩脑袋,将方才映入眼中的那幅画面甩了出去,这才睁开双眼,焦急地问道:“张大人,小冬他这是怎么了?” “放心吧,应该不碍事,只不过是伤势略微加重了一点而已。”张扬没有看她俩,而是从桶旁拿起一个木瓢,从桶中舀起水一瓢一瓢地浇在夏冬的头上。 见那水的颜色黑乎乎的,林妙萱心道:“果然是药浴。” 她虽然行走江湖没多久,但常年身处魔教,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一些江湖人常有的小伤小病十分熟悉,便又问道:“张大人,小冬只是中了一剑,按理来说应该是外伤才对,即使伤到了内腑,也不该用药浴治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扬还在犹豫,一旁的夏冬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嘶哑地道:“张扬,妙萱姐是我好友,不必瞒她,你都说了吧。” 听到兄弟这样说,张扬也没有办法,只好道:“是这样的……小不点儿自进入皇城司后,便一直在修习一门绝密功法,这门功法虽然说能在短时间内便压榨出人的大部分潜力,迅速提高武功和内力,但它的副作用便是会在体内积攒过多的阳气。” “这些阳气会沉在心肺和丹田处,平日里虽然无妨,但每月初九阳气最盛时便会发作,届时不仅会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且一整天都会虚弱无力……” 说到这里,张扬的眼里也带着心痛:“人人都羡慕皇城司的指挥使位高权重、武功盖世,但谁又能知道他们却需要承受这样的代价呢?尽管我无法切身体会,但从他的表情里,我能想象到那种痛苦有多么夸张。” “难怪这几个皇城司指挥使都强得如同怪物一般可怕,原来还有这样的秘密。”林妙萱极为惊讶。 此时的夏冬泡在药水里面,露出玉脂般的肩膀,若是平时,林妙萱早已经看得发痴,但此时她心里却生不出一点旖旎的念头。看着夏冬脸上强忍痛苦的神情和额头上不断溢出的汗珠,她只觉得无比的心疼。 “小冬他……是为了能早日报仇才选择了这门武功吗?”林妙萱走到木桶旁边坐下。 “不错。”张扬肯定道:“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注定……小不点儿在最适合的年纪,进入了皇城司,皇城司中又恰好有这样一门可以速成的武功,关键是这门武功还正好契合小不点儿的体质,这才能造就一个年仅十六便可纵横江湖的朱雀使。” “那如果皇城司人人都学习这种武功,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一旁的小璃问道。 “没有这么简单,”张扬苦笑一声:“我说了,练这门功法是有条件的。我刚加入皇城司时,也曾想学习这种功法,但玄武使邢大人说,这种功法只有特定之人才能修炼,即使以我们皇城司遍布天下的耳目探查,几十年来找到的能修炼这种功法的,似乎也就只有四个人。除了小冬之外,便是玄武使邢大人以及已经叛逃的白虎使萧霆生了。还有一人,邢大人似乎不愿说出他的身份,我也就没有多问。” “是这样……”林妙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夏冬忽然再次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林妙萱怜惜地看着他,抬起衣袖轻轻为他拂去脸上的汗水。 就在夏冬承受妄心之痛的同时,千里之外的登州,流云山上。 经过两天昼夜不停的疾驰,崔明娥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宗门。 “宗主!”看守山门的弟子见到崔明娥纷纷低头行礼。 “小燕和清雨呢?”崔明娥急急地问道。 “嗯……李师叔刚刚召集大家,准备在宗门内商议要事,清雨师姐应该也在,宗主,您回来的刚刚好。” “正好,”崔明娥一扬马鞭,再次加速往山上冲去。 此时的流云宗的大堂内,高层们也是齐齐聚集,首位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妇人,身着一袭白裙,神色十分庄重,虽然不施粉黛,容貌却依旧艳压群芳。 若是夏冬在此,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妇人竟长得和当年保护他的李莺一模一样。 这名妇人往堂内环视了一周,目光停留在了苏清雨的身上。四周的弟子长老们皆是神色郑重,只有苏清雨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雨?”妇人提醒了一声:“会议准备开始了。” “啊?哦,知道了,燕姨。”苏清雨如梦初醒般回应了一声,赶紧端坐好。 “嗯,”这名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正是李莺的姐姐,流云宗高层之一,崔明娥的师妹李燕。 “今日召开会议,是想探讨一下清雨昨日收到的回信。”李燕的手中举着一个信封:“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好几日前白蛇山庄来信,说是皇城司的那位朱雀使,准备灭掉白蛇山庄。” “这应该没什么好讨论的吧?”一旁的一名长老发话道:“皇城司多年前就灭掉了七绝谷,定是已将我们正道视作朝廷的心腹大患。身为正道同门,我们理应互帮互助。” 另一名长老也赞道:“宗主不是几日前已经奔赴白蛇山庄了吗?这位朱雀使可比不上当年心狠手辣的阎罗王,我看皇城司的阴谋这次可不能得逞。” “那可不一定。”李燕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正是我此次召开会议的原因。昨日清雨收到了来自天龙寺和青山观的回信,上面记载了皇城司对白蛇山庄出手的缘由。” “原来如此。”坐在右边首位的长老开口道:“难怪通能大师和玄虚子道长都对此视而不见,看来朱雀使不仅比武胜了他们,还找好了正当的理由。” “柳长老所言甚是。”李燕道:“在这两封信上,通能大师和玄虚子都说白蛇山庄极有可能做出了通辽叛国之事。” “什么?他们竟然敢通辽!”堂下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议论纷纷。 只有刚刚开口的那名柳长老似是见怪不怪一般,平静地道:“这倒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白蛇山庄虽也是正道,但他们行事太过霸道,甚至不允许洛阳城中有其他正道宗门的存在,本就只能算亦正亦邪。” 听到柳长老这样说,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要知道,这位柳长老正是流云宗的前任宗主,当年参与了围剿魔教之战的柳烟眉。如今她虽然退位长老,但在流云宗中仍然具有极高的话语权,说的话也极具信服力。 “不过,皇城司可有拿出过证据吗?”旁边的一名长老问道。 “据那两位掌门所说,朱雀使似乎答应了他们,会在白蛇山庄覆灭后,就将白家通辽的证据送给他们。” “那不就是还没找到证据吗?白蛇山庄好歹与我们同为正道六大宗门之一,即使他们行了不法之事,也不该就这样遭到灭门才对。” “这话说得倒也没问题。”李燕道:“正因如此,我才想请大家讨论讨论,皇城司到底是不是将我们正道视作敌人?我们是否要昭告天下正道团结起来,建立联盟,共同对抗他们?” 听到这里,众人再次议论起来。 “皇城司说白了就是一群朝廷鹰犬,怎么可能将我们江湖人看在眼里?我看他们定会找个由头来灭了我们!” “组建联盟……听上去还不错,到时候我们势必又得再选出一个盟主来了吧。” “如果是对付皇城司,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跟魔道合作?”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不必议论了!白蛇山庄是咎由自取!”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皆是面色一肃,纷纷站起身来行礼道:“宗主!” 李燕和苏清雨也站了起来,高兴地喊道,“师姐(师傅)!” 第30章 噩耗与喜讯 只见崔明娥带着一身风雪,缓步走了进来,声音冷冷地道:“这次本座奔赴洛阳,本欲帮助白蛇山庄退敌,奈何那位皇城司的朱雀使却让本座知道了他们白家一些肮脏的秘密。本座还在那山庄之中还见到了一位姜姓高手助阵,由此可见,白蛇山庄通辽之事大概率是真的。” “竟然如此?姜氏……那不就是北辽的皇姓吗?”众人皆是大惊。 崔明娥又道:“这次,连本座也觉得白江死不足惜,至少皇城司找的借口要比上次冠冕堂皇得多了。” “也就是说,白蛇山庄果然被皇城司给灭掉了?”李燕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错。” 一瞬间,大堂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一股自危的情绪诞生在她们心头。 毕竟白蛇山庄如今虽然势微,但好歹仍然是正道六大宗门之一,底蕴绝非普通宗门可比。即使是他们流云宗倾巢出动,也无法在洛阳城的地盘上灭掉这群地头蛇。没想到皇城司准备对白家动手的消息散布出去才没几日的时间,诺大一个宗门说没就没了。 “白蛇山庄欺压洛阳百姓,打压其他武林同道,本就跟我们不是同一路人了。”崔明娥干脆地道:“诸位须牢记,我们乃是正道宗门,所作所为皆能上映苍天,下达百姓,需要光明磊落,切不可像白蛇山庄那般行龌龊之事!”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就这样吧,这会也不用再开了,大家解散。小燕,清雨,你们随我来。” “是。”众人纷纷解散,而李燕和苏清雨则跟随着崔明娥来到了她的居所之中。 “师姐,你找我们什么事?”李燕问道。 崔明娥背着她们,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方才我说过,那位皇城司的朱雀使向我透露了一个肮脏的秘密……”她转过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这个秘密,与你们二人都密切相关!” 听到崔明娥说这个秘密与她们二人有关,李燕便猜到这大概率是关于妹妹李莺的。 “此次本座前往白蛇山庄,却不曾想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崔明娥道:“其中一个就是魔教的新任圣女,林妙萱。” 听到这个名字,苏清雨眉头狠狠挑了挑。 “林妙萱?几年前那个和清雨呕气的魔教小丫头?她我倒是有些印象。”李燕问道:“他为何会出现在白蛇山庄?” “不知道,也不重要。”崔明娥摇摇头:“重要的是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缓缓开口:“皇城司四大指挥使之一的朱雀使。” “朱雀使?他不本该就在那里吗?”李燕疑惑地道:“朱雀使先后挑战了通能大师和玄虚子,不就是在告诉他们不要插手白蛇山庄之事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崔明娥道:“我的意思是,我见到了那位朱雀使的真面目。” 苏清雨有些疑惑:“那位朱雀使的真面目?传闻他还是一个少年,是真的吗?” “不仅是真的,而且他似乎与你还有莫大的关系。”崔明娥意味深长地看向苏清雨。 “那位朱雀使说,他就是十年前,在洛阳附近遭到刺杀的祝家之子。”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苏清雨瞬间如被雷劈一般呆在了原地。 “……祝家之子?千冬?他还活着?”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崔明娥摇了摇头道:“起初他说他是祝家之子,我还不相信。祝家遇刺不过十年,满打满算,那朱雀使今年最多也就才十六岁而已,何以能习得此等独步天下的武功?” “在山庄之中,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先大破了白蛇剑阵,又一个人对战庄主白江和那个支援的高手,北辽皇室的姜北玦。此二人任一人武功都不在我之下,而他竟能以一敌二,最后以重伤的代价杀死了白江,重创了姜北玦。这样恐怖的身手,连我都自叹不如,恐怕整个正道中,也只有通能大师才能与其一战了……清雨,你在听吗?” “啊?哦,”苏清雨反应过来,急忙问道,“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个皇城司的朱雀使真的是千冬吗?” “我也不确定,因此才回来向你求证。”崔明娥又摇了摇头:“我观他身边的人称呼,似乎是姓夏才对,而且那个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长得好看,但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男子。” “而且,我看林妙萱似乎对那朱雀使还颇有情意,见他受伤,急得连我的剑都差点没躲过,甚至还甘愿为他脱衣包扎,连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个人。若朱雀使是祝家之子,又是如何与魔教圣女有交集的?” “那朱雀使到底说了什么呢?”李燕问道。 “据他所说,那日他和清雨你分别被苏家的夫妇带着分头逃跑,最后师妹不敌白蛇山庄的二当家白河,最后被杀,是他将师妹葬在了山下的一条小道上。” “什么?”这段话信息量极大,不仅苏清雨,连李燕都蒙了。 “师姐,为何是白蛇山庄的二当家白河?” “因为那日刺杀你们的不是别人,正是白蛇山庄!领头的那名刺客就是白河!”崔明娥语出惊人:“根据朱雀使所言,师妹在逃下山后,将他和他姐姐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山洞中,然后独自引开白河,最终被白河所杀。” “我娘……我娘已经……千冬他……”苏清雨失了神般喃喃道。 “尽管我尚不清楚白蛇山庄是为了多大的利益才会去刺杀祝家,但是毫无疑问,白河就是那个刺客。朱雀使不仅拿出了证据,并且白河的神情我都看在眼里,绝不会有假。”崔明娥语气沉重。 “原来白蛇山庄就是我的仇人!”苏清雨此时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缓缓瘫坐在地,李燕则是满脸怒火,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问道:“师姐,白蛇山庄真的已经覆灭了吗?” “不错,”崔明娥点点头:“我亲眼所见,白江的三个兄弟,还有白蛇山庄的一众长老,全为朱雀使所杀,白江也被活捉,想来也会死在皇城司手上。白家弟子们也都被抓进了监牢,极有可能被送去充军,只有那个北辽高手姜北玦逃脱了。” “罢了,”李燕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道:“若是那位朱雀使真是祝家之子的话,那他也算替我们报了这个血仇了。” “嗯。”崔明娥话语并没有提及自己与夏冬斗了十几回合的事情。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苏清雨,却见自家这个平日里清冷漠然的亲传弟子,此时脸上却挂着一副又悲又喜、似哭似笑的表情,眼角正不断地流下泪珠。 “不过,此事仍然疑点重重。虽然我很确定白家的那群人大概率就是当年刺杀祝家的凶手,但是朱雀使也没给我们透露白蛇山庄出手的具体缘由,只说白蛇山庄是盯上了祝家的养女,可以与北辽进行交易。但祝家乃是江南的富商,与北辽八竿子打不着,他们的养女为何会让白蛇山庄出手呢?此外,这些经历大多也都只是那个朱雀使的一面之词,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就在这时,苏清雨猛地站了起来。 “不会错的!他就是千冬!”她神色激动地道:“我要去找他!” “为何?”李燕疑惑道。 “当年我无意间偷听到过,玉姐、也就是千冬的姐姐并非祝家亲生!此等隐秘连我爹娘都不知道,若那朱雀使知晓得一清二楚,那他一定就是千冬!” 苏清雨此时已经平复好了心情,擦干了两颊的泪水,朝着崔明娥拱了拱手。 “师父,徒儿这就前往洛阳!” “别这么急……”李燕抬手示意苏清雨坐下。 “清雨,关于那祝家之子……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叫祝千冬吧。虽然他似乎改名姓夏,但既然他能说出当年苏家夫妇带着你们分头逃跑的情形,那大概率便不是假的。他现在身处洛阳,你迟早都能见到他,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去看看,你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埋葬在朱雀使所说的地方。” “说的也是……”苏清雨这才冷静下来,尽管早已猜到娘亲恐怕已遭不测,但确定这个事实后,她仍然极其悲痛。 “我要去将娘亲的骸骨带回流云山,和爹爹葬在一起!” 原来,当年苏寒龙死后,尸首被那支救下苏清雨的车队夺回,一路携带着来到了流云山。苏清雨的目标是投奔自己的姑姑,顺便在流云山拜师学艺,以期有朝一日能找到凶手,为父母报仇。 而开封和登州,无论哪个地方都距离苏家镖局所在的杭州十万八千里,因此苏清雨并没有将父亲的尸首带回苏家安葬,而是就地葬在了流云山上。 李燕至今都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自己多年未见的侄女突然来到山门之前找自己,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同时也带来了妹妹失踪、妹夫丧命的噩耗。之后崔明娥和李燕两人亲自带着大批流云宗的弟子,前往祝家当年遇刺的地方寻找李莺,却一直未能找到。而李莺保护的那两个孩子也不见踪影。 从那之后,她们就一直怀揣着一丝希望,觉得那三个人说不定还活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回到宗门。这么多年来,李燕的心情早已不像十年前那样迫切,但今日得知妹妹的死讯,她心头还是燃起了久违的怒火。但是白蛇山庄如今覆灭,她便只能将怒火转移到了北辽的身上。 “辽国姜氏,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既然你们是害死我妹妹的背后推手,那我便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第31章 窃听 崔明娥一路上急行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此时已是疲累至极,径直躺到床上休息去了。苏清雨和李燕两人走出屋外,开始商讨起来。 “燕姨,我们何时出发?” “明日就走。”李燕问道:“你还记得当年遭到刺杀的那个地方吗?” “如何不记得?我就算化成灰也认得那座山!”苏清雨咬牙切齿地道。 “那就好。宗主这几日长途骑行,劳累不堪,就让她好好休息吧。刺杀之事毕竟也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白家也已伏诛,如今已不便再为此事兴师动众,明日我们二人轻装出发即可。” “好。”苏清雨点了点头。 “还有,”李燕道:“那个祝家之子……” “我会去见他的!”苏清雨道:“将我娘带回流云山后,我就立刻去洛阳见他!” “你们遇害的那个地方,离洛阳城应该不远。”李燕道:“不如我们找到莺儿的坟墓之后,我去将她带回来,你径直去洛阳,怎么样?” 苏清雨有些心动,但思索了片刻后,她还是摇摇头道:“不必了燕姨,我还是想亲自送母亲回到流云山,为她戴孝一段时间。” “要不这样吧。”李燕摸了摸她的头:“找到莺儿的遗骨后,我们也不用急着回来,先去洛阳找到你的青梅竹马,然后再回流云宗。” “嗯。”苏清雨点了点头。 与李燕分开后,苏清雨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将自己扔在了床上,回想着方才崔明娥所说的话,心情再度激荡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却只得到了娘亲的噩耗……白蛇山庄,原来我找了那么久的仇人就是白蛇山庄。不过我几年前见过白浪,他所使的白蛇山庄的武功和那几个刺客所使的并不相同啊……” 她细细地推敲着:“不,倒也不能完全否定。父亲当年身中数剑,似乎是被四人围攻,不就是那传说中的白蛇剑阵吗?不过,只要能确定朱雀使就是千冬,一切问题能弄清了。” 想到朱雀使极有可能就是千冬,当年那个小男孩的脸在她心中再次浮现了出来。 “如果千冬和玉姐都还活着,那这么多年为何不来找我?是了,当年我们分开逃跑的计策被那个刺客首领识破,爹也被追上了,也许他以为我死了……等着吧,千冬,再过些日子,我就去找你!” “不过,林妙萱怎么也在?那个肤浅的坏女人,她不会看上千冬了吧?而且玉姐也和千冬并非亲生姐弟,要是他们这么多年都一直在一起,却把我排除在外了的话……”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患得患失,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洛阳,好好看一看这个自己十年来一直日思夜想的少年。 …… “阿嚏!”林妙萱突然打了个喷嚏。 “妙萱姐,你感冒了?”夏冬担忧地看着她。 此时,虽然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但屋内却燃着暖炉,极为舒适。夏冬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脸上都被热得出了层薄汗。见到林妙萱打喷嚏,他还以为是不是只有自己才觉得暖和,别人都觉得太冷了。 “没有,放心吧。”林妙萱坐在床边,笑着道:“恐怕是某个坏女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妙萱姐人这么好,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你呢?”夏冬一脸正色道:“若是真有不喜欢妙萱姐的女人,那她一定是小肚鸡肠。” “真的?”林妙萱头一次听到心上人这么夸赞自己,顿时感觉心情快美得上天了。 “自然是真的。”夏冬一本正经地将用来应付公孙玥的招数用在林妙萱身上。虽然他心里对男女之事还没有什么概念,但与夏绫和公孙玥相处的经验却丝毫不少。 “果然是姐姐的好小冬!”林妙萱将手伸进被褥中,握住了夏冬的手:“嘻嘻,你说的对,那个讨厌我的女人,就是个小肚鸡肠。” 躺在床上的苏清雨不知为何连打了两个喷嚏。 …… 晚间,庄园再度下起了鹅毛大雪。夏冬此时仍然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眼却忧虑地望向窗外。 “为何今年雪这般大?这样下去,恐怕又会闹饥荒了。” 听他这么说,林妙萱也担心地道:“最近江南一带有传闻,说朝廷没有多少赈灾粮了,是真的吗?” “本来之前是有的,但前几年江南军和辽东军都打了仗,朝廷所剩的余粮已经不多了。”夏冬发愁地道:“若是未来几年也仍像今年这样下这么大的雪,那朝廷恐怕真拿不出来多少赈灾粮了。” 见少年尚显稚嫩的脸蛋上挂着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林妙萱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道:“你才十六岁,又改变得了什么呢?” “虽然我才十六,但我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官了。”夏冬不赞同地道:“无论是杭州还是长安的夫子都教导过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我既然有了权利,那就一定得为百姓们做点什么。” 林妙萱见他脸色比起白天好了许多,便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没想到皇城司还有这种邪恶的功法,竟然会让小冬你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邪恶吗?”夏冬摇了摇头:“武学功法和刀枪剑戟一样,都不过是没有生命的东西罢了,是正是邪,全看人怎么使用。若是没有这门功法,我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日才能为我父母、为莺姨他们报仇。” “的确,”林妙萱语气仍显担忧:“可这是以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呀!”万蚁噬心,这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痛苦。 “呵,我早已习惯了。”夏冬苦笑一声:“刚开始承受这股痛苦的时候,我只恨不得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若非一心想着复仇,恐怕也坚持不到今天吧。如今每月初九都会来这么一次,我也渐渐习惯了。” “这部功法叫什么名字呢?”林妙萱好奇地问道。 夏冬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隐瞒她:“我师傅说,这本功法是他偶然得来的,名为明妄心经。” “明妄心经……”林妙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此时不禁更加好奇:“听起来像是一门心法,难道是域外传进来的吗?” “有可能。”夏冬道:“连皇城司的暗库中都从未记载过这样一门功法,应该不是中原人所创……” 就在林妙萱静静地享受和夏冬聊天的二人世界时,他们都没注意到,庄园的房顶也正趴着一道白色人影,借助大雪掩护,竟没被发现。 “明妄心经?原来如此,难怪他才十六岁就已经有了如此高强的武功,原来是要付出这种代价,听起来简直比女人还痛苦……” 想到这里,这人似乎又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身子颤了颤。感觉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话题之后,他便站起了身,却没注意踩落了一片积雪,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 “嗯?”屋内的夏冬抬头望向屋顶,蹙眉喊道:“何人?” 随着夏冬的声音响起,屋顶上也顷刻间冒出了两个紫衣人影。 “何方宵小,胆敢犯我皇城司?” “不好,被发现了!”白色人影连忙一跃而起,往庄园外跳了下去。 “站住!”两名秘卫紧随其后向他追了过去,速度竟不比这白衣人慢多少。 “难怪人人都说皇城司恐怖,连父亲都对他们多有忌惮,没想到连普通的秘卫都身怀如此武功……不好!”白色人影急急停住身形,只见前面突然又冒出了两名秘卫,堵住了他的去路。 “该死!”迫不得已,白色身影只得从腰间拔出了一柄软剑。 “抓活的。”又一道声音传来,却是张扬正站在不远处,手按腰刀,谨慎地看着他,背后还护着一个神色有些慌张的少女。原来,小璃这是奉小姐之命,引张扬出来散步,为屋内的两人创造机会,却没想到会碰到这档子事。 四名秘卫拔出长刀,将这道身影围困在中间,在朦胧的月色下,众人才看到眼前这个人身着白色孝服,脸上蒙着一块白布。 “又是个偷鸡摸狗之辈!”张扬冷笑一声,四名秘卫也不废话,齐齐向这白衣人攻去。 这白衣人武功不低,软剑舞动,不断格挡开秘卫们的长刀,防守极其严密,四人一时间竟奈何他不得。 但他的武功终究没有达到夏冬的那种境界,没多久就逐渐体力不支,被一个秘卫从背后一下劈中了肩膀,留下了一道血痕。 “哼,白蛇剑法。”一旁的张扬嘿嘿笑道:“既然逃出了白蛇山庄,就应该庆幸我们没来对你们赶尽杀绝才对。想不到竟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主动找上门来。看这身手,你绝非普通白家弟子,应该就是白浪吧?” 白衣人并未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张扬一眼,眼底似乎有一丝轻蔑之色。 “哼,”张扬终究还是个十九岁的热血方刚的青年人,见他这股轻蔑的眼色,顿时有些怒意,又想到刚结交不久就被白浪杀死的吴雄,心里的理智之弦顿时断裂,大踏步上前道:“好了,你们都让开,我要亲自拿下这个家伙,为吴雄报仇!” 第32章 挟持 四名秘卫闻言纷纷让开。只见张扬脚尖一点,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黑衣人,刀剑碰撞声再次响起! 张扬过去学的是军中的武艺,是在战场上和敌人搏杀的功夫,具有很重的杀伐之意,虽刚猛但过于锋芒毕露。自从加入皇城司后,他在夏冬的指导下,修炼了不少江湖上的顶级武功,不仅化解了那股杀伐之意,武艺更是突飞猛进。若非如此,皇城司的那些凶人也不会对他这个中途才加入的新人如此服气。 他的刀法主要是由霸刀门的九鸣刀法和皇城司的刀法组成,论水平绝不在白浪的白蛇剑法之下,此时使得大开大合,将白浪死死压制。 尽管白浪身为正道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但他一来为了不被夏冬发现,很早就来到庄园中潜伏,一天下来又累又饿,二来方才耗费了大半力气对付那四名秘卫,再加上有伤在身,因此自知并非张扬对手。 勉力招架间,白浪瞥到一旁那个少女,认出她正是林妙萱的侍女。他眼珠一转,忽然拼尽全力使了最后一招。 “白蛇过道!” 只见他一剑刺向张扬的胸口,张扬回刀招架,却见他又改刺为削,迫使张扬不得不侧过了身体。这下白浪抓住了机会,猛地踏前一步,却是与张扬交换了一个身位,来到了他的后面,紧接着他展开轻功,一下就冲着不远处正紧张观战的小璃冲了过去。 “休想!”张扬早已猜到他的意图,一个回旋刀就狠狠劈在了白浪的背上! “铮——” “什么?”张扬吃了一惊,长刀砍在白浪背后,竟然发出了金铁之声! 四名秘卫也未料到对方竟然还穿戴着防具,见势不妙,纷纷试图冲上去保护小璃,但他们还是低估了白浪的速度。 不到两秒,小璃便已经被白浪挟持住,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低哑着声音道:“退后,否则我便杀了这小妞。” “该死!”张扬恼恨地喊道:“放了她!”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叫你的手下们也都退后,全都给我退到五十步以外,快点!”白浪的长剑已经在小璃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小璃脸色苍白,显然也被吓到了。她虽然也算得上是魔教中人,但终归只是林妙萱的一个贴身侍女,从小到大就没有好好练过武艺,此时在白浪手中,跟一个普通人毫无区别。 “我又大意了。”见到小璃害怕的神情,张扬心里埋怨了自己一句。 别说林妙萱和夏冬是好友,就说张扬自己,这么几天下来和小璃频繁相处,他又不像夏冬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心中对小璃自然也不可能全无情愫,也绝不会置她的性命于不顾。当下他只得无奈地挥了挥手,与身边的几名秘卫一同缓缓地退后了五十余步。 “哼。”白浪得意地一笑,再次以沙哑的声音喊道:“你们都站在那里,敢走一步,我便杀了她!” 说着,他自己也开始缓缓后退,直到与张扬拉开了上百步的距离。 “嘿嘿,小美人儿,我们过不多久就会再见面的。”见秘卫们无法再威胁自己,白浪的声音恢复了轻佻,冲着小璃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便狠狠地推了她一下。 小璃被他推得失去了平衡,往前一扑倒在了雪地中。 张扬等人连忙追过来。白浪大笑一声,施展轻功,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射过! 白浪突然痛哼一声,肩膀上竟中了一支羽箭! “该死!”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夜色中,皇城司的秘卫竟然还能射中自己,惊骇之下,他不敢回头,用尽全力加速逃跑,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远处的庄园屋顶,夏冬立在风雪中,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声,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硬弓,身上简单地披着林妙萱那件狐裘,随寒风舞动着。 “夜色太深,距离太远,终究失了准头。” “小冬,你伤口裂开了!”旁边的林妙萱见到他狐裘之下,腰腹间的绷带隐约又有血色渗出,心里大急,连忙不由分说地将他横抱起来,跃下了屋顶,奔回房中。 “你没事吧,小璃!”另一边,见白浪终于离开,张扬带着几名秘卫急匆匆地赶上来,将小璃从地上扶了起来。 “呜呜!”小璃惊魂未定,一下子扑进了张扬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 几名秘卫见状,不禁偷笑起来,纷纷转过了头。 张扬心下大窘,但也不好辜负美人之意,只得也回抱住她,心下思考着。 “这名刺客的武艺绝对不低,如果没有受伤,我恐怕很难打赢他。但就凭这家伙,想威胁到小不点儿简直是痴人说梦。难道,他的目标是其他人吗……罢了,回去跟小不点儿说一声。如果这刺客真的是白浪,那就得赶紧封锁洛阳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璃才从张扬怀里探起头来,小脸红彤彤地道:“多谢张大哥。” 张扬摸了摸她的头,又将她冰冷的小手牵起,回头往庄园走去,边走边道:“没什么值得感谢的,这是我的疏忽,害你被拖入险境。不过放心吧,我们会捉到那个人的。”他安慰道。 “嗯。”小璃有些犹豫地道:“刚才那个家伙跟我说,不久后还会再见面,是什么意思?” “哼,看来这家伙可能盯上你了。”张扬冷哼一声:“不过,就凭他可翻不起什么风浪,我这些天会一直保护你,你尽管放心便是。” “好!”小璃甜甜地应了一声。 虽然白浪逃掉了,但两人也终于借着这个机会,打开了彼此心中的枷锁,隐隐确定了对对方的心意。 “张扬,那刺客可是白浪?”刚走到庄园前,夏冬的声音就从卧房里传来。 “应该就是他!”张扬一边道,一边和小璃进了卧室,却见夏冬正躺在床上,伤口竟崩裂开了,林妙萱正一脸忧色地为他敷药。 “小不点儿,你这是……” “为了防止白浪想对小璃下杀手,我一直在房顶拉弓瞄着他。”夏冬淡淡地道。 别看夏冬说得轻松,要知道,皇城司秘卫们常用的弓都是五石弓,即使是这些武艺高强的凶人,大部分射不到五箭便会气喘吁吁。若夏冬没有受伤,拉开五石弓自然轻松,但他现在处于刚挺过明妄之痛的虚弱状态,腰腹又受了伤,还要在风雪中保持一段时间的拉弓瞄准,最后的结果却只是伤口裂开,简直与怪物无异。 张扬有些愧疚地道:“是我被他激怒了,如果我保持冷静,只让手下围攻,就能拿下他。”说着便将情况同夏冬和林妙萱简要地说了一下。 见小璃的脖颈处被划了一道淡淡的伤口,林妙萱顿感心疼,在为夏冬包扎好后,又连忙跑到小璃的身边,从怀里拿出药为她擦拭。 “这家伙倒是艺高人胆大。”夏冬也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敢回来。 一旁,林妙萱恨恨地道:“小冬,这白浪虽然武艺比不上你,但也算是正道年轻一辈中的最强之人了。而且他工于心术,善于伪装,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夏冬点了点头道:“这家伙刚才竟然在屋顶埋伏,连我都没发现,恐怕我们的谈话也被他听了去。他如今很可能已经知道我每月初九就无法战斗的情况了,如果他要复仇的话,下一次动手的时间大概率便是下个月的初九,到时候我们便准备好计划,将这个白家的漏网之鱼也给抓住!” “好!”张扬点了点头。 …… 洛阳城西,一座破落庭院中,白浪浑身是血地从大门口栽了进来。 “公子!”钱管家匆忙赶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公子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大意了。”白浪苦笑一声,扯下了面罩,又将身上染血的白衣撕下,露出了一副软甲。 原来,他为了防止在屋顶趴着时,落在身上的积雪融化,因此在衣内套了一件软甲以隔绝体温,没想到却帮助自己从绝境中逃生。 此时那副张扬都没砍破的软甲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该死,皇城司果然名不虚传,不仅那朱雀使武力恐怖,连那些普通的秘卫身手也丝毫不弱。若非那个姓张的副指挥使中了我的激将法,恐怕我就得交代在那儿了。” “唉,公子,我嘱咐了你多少次,在寻到帮手之前千万别接近皇城司的人,一旦被发现,就很难逃脱了。”钱管家帮助他小心翼翼地拔下箭。 “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虽然冒险,但也不亏。”白浪笑道:“虽然受了伤,但我也偷听到了一些情报……” “先进去再说吧,公子,我来为你包扎。今天有贵客呢。” “哦?”白浪在老钱的搀扶下进到了屋中,却见大堂的正中间正坐着一个人,黑灯瞎火间,只能隐隐看出他高大魁梧的体魄。 “阿弥陀佛。没想到真的是堂堂正道六大宗门之一、白蛇山庄的大公子白浪。”这道身影笑着道:“看来白蛇山庄被那朱雀使所灭的传闻也是真的了。” “是你?”白浪两眼一亮,道:“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嘿嘿,老衲来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公子有何吩咐?只要能拿下那朱雀使,贫僧任你差遣。” “正好。”白浪喜道:“我这里有一条情报,咱们接下来再制定一个计划,定能将那朱雀生吞活剥!” 第33章 金陵旧案 年关将至,夏冬不可能为了白浪一人而将整个洛阳城封锁一个月,因此在几天审查无果后,就放开了禁制。 不久后,皇帝的任命再次到达了洛阳,将张扬推荐的人任命为新的知府。白家的产业由官府拍卖,被洛阳城的其他几股地下势力尽数瓜分。被关进了监狱的白家弟子们,全都经过了皇城司的审问,视罪名大小判处,没有过犯罪记录的全部被夏冬无罪释放,回到了白蛇山附近的村子中。 而有些罪名极重,譬如霸占了别人家媳妇儿的、侵占了别人土地的、还有当年跟随白河去刺杀祝家的那几个刺客,经过审问,除了领头的白河外,白浪也参与了其中,其余几人也是嫡系的白家弟子。对于这些人,夏冬也是毫不废话,直接下令处斩,引得洛阳城不少受过白蛇山庄欺凌的百姓们纷纷前来观看、拍手叫好。 至于虎拳派的郑昊和郑虎,由于这对父子并不知晓事情真相,也没有直接参与到刺杀祝家的行动中,因此夏冬并未重罚他们。不过因为郑虎在洛阳中也是个不小的恶霸,所以夏冬还是决定按刑律将他在牢中关上十年。听闻父子都能保命,郑昊极为惊喜,连连向夏冬保证今后会好好管教儿子。 就这样,夏冬算是处理完了灭掉白蛇山庄之后的一堆烂摊子。 不久便是夏冬的十六岁生日了,虽然还未加冠,但他这个年纪在大夏已经可以成家立业,林妙萱甚至已经开始歪歪自己以后和夏冬没羞没臊的生活了。 卧房中,洛阳城最知名的陆大夫正在为夏冬把脉。 “陆大夫,小冬他怎么样?”林妙萱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嗯……脉象稍显凌乱,伤口也裂开了,大人恐怕不久前又动武了吧。” “果然瞒不过大夫。”夏冬苦笑一声:“皇城司仇敌众多,想心平气和地养伤可不是易事。” “不过,相比较于之前,大人的伤势要好很多了,只需再休养一个月,便能彻底痊愈。”陆大夫摸着胡须笑道:“大人真乃神人也,体内阳气充沛至极,若是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个两三年,大人这恢复速度着实惊人,我实在闻所未闻呐!” “多谢大夫。”夏冬没有意外,他自然是知道自己为何体内阳气会如此充沛的。虽然修炼明妄心经能积累阳气,伤口的恢复速度也会加快不少,但与妄心之痛相比,夏冬宁愿自己在床上躺个两三年。 “今日是本座生辰,大夫这些日子尽心为我医治,今晚不如就留下来用膳,让本座略表谢意,如何?” “这……”陆大夫当然知道夏冬的身份乃是皇城司的指挥使,尽管他不想和皇城司有太多的牵扯,但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道:“既然如此,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 虽然皇城司常常要为皇帝秘密查案,但是当今的德化皇帝对除了“暗霆”之外的所有江湖事都毫不关心。如今暗霆那边由师傅秘密调查,因此夏冬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张扬和林妙萱一起为他张罗生日宴,除了自家带来的和驻守洛阳本地的皇城司秘卫们以外,张扬只邀请了洛阳城的新任知府,并未通知城中的其他勋贵。 与他称兄道弟的吴雄被白浪杀死后,张扬便将吴雄的父母妻儿安顿好了,此时也将他们请来了宴会,想借此冲冲喜。 这位新任的洛阳知府也是个官场老油条,席间不断地对着夏冬溜须拍马,一口一个英雄出少年,虽然夏冬自己并不喜欢,但一旁的张扬和林妙轩却听得极为高兴。 想到这个洛阳知府是张扬精挑细选过的,夏冬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向一旁的陆大夫,却见陆大夫一脸忧郁地扒拉着米饭,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陆大夫,今日这宴席,还有什么不合你心意的地方吗?”夏冬轻声问道。 陆大夫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不不不,今日这宴席精妙之极、美味之至,可以说是草民吃过的第二丰盛的宴席了。” “哦?”一旁的林妙萱有些疑惑,毕竟今日这宴席乃是她亲手操办,美食都是从洛阳城内最大的几座酒楼定制,连林妙萱自己都没有这样吃过几回。这时听陆大夫这样说,她不禁好奇地问道:“难道陆大夫也吃过比这更丰盛的宴席吗?” “嗯,”陆大夫道:“草民曾有幸吃过一次皇宴,那才是真正的珍馐啊!” “陆大夫还吃过皇宴?”夏冬也来了兴趣。 “正是。”陆大夫似乎意有所指地道:“草民十几年前曾与一位好友共赴长安,那位好友的师傅乃是当朝太医,因为医好了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顽疾,因此特赐皇宴,草民正巧赶上,有幸忝坐末席。” “那是草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如今再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不禁让草民怀念当年那位旧友啊……”陆大夫眼里闪过怀念之色。 “那你连陛下都见过?”张扬有些惊奇了地道:“我在皇城司也打拼两年了,至今都还没见过陛下呢。” “呵,”夏冬似乎听出了陆大夫言外之意,便道:“陆大夫,你是不是有事需要我们皇城司帮忙?直说便是,只要在本座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本座定然为你办到。” 听到这里,陆大夫脸上闪过欣喜之色,连忙道:“多谢夏大人,草民正是有一事相求。” “感情你是在拐着弯儿请我们帮忙呢。”张扬笑道。 “因为对于此事,草民也不敢确定。”陆大夫压低了声音道:“草民所求之事,正是与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好友有关。他姓袁,乃是当朝太医的弟子,曾在金陵城行医。” “什么?”听到这里,夏冬愣了愣。 “姓袁的大夫,师傅又是当朝太医,难不成是那位金陵城的袁大夫?” “正是,原来指挥使大人也听说过。”陆大夫道:“既然如此,那指挥使大人应该知道,我那位好友在十年前突然去世之事了。” “不错。”夏冬缓缓道:“我曾查过案卷,根据记载,此乃命案,袁大夫被一剑致命,应该是为江湖高手所谋杀。” “我曾到金陵询问,可金陵城的捕快们不知为何,一直对此案不肯详查,致使此案至今未破。袁兄乃我至交好友,更是我等杏林中人的楷模,望大人看在草民尽心医治的份上,还我等一个真相,让袁兄死也瞑目啊!” “嗯,原来如此。袁大夫出意外的时间与我们遭遇白家刺杀的时间几乎重合,我本以为此案也是白蛇山庄的其它刺客所为,如今看来,背后另有真凶啊,竟然能引得金陵城的官员都不敢详查……张扬,我曾嘱咐过你,审问白江是否有对金陵的袁大夫动手,他可曾招供?”夏冬转向张扬。 “没有。”张扬摇摇头:“白江对几乎所有指控都不承认,不肯承认自己通辽,也不肯承认刺杀祝家,更别说金陵城的一个大夫了。” “是吗……”夏冬略微思索片刻后道:“请陆大夫放心,袁大夫不仅是你的好友,同样也是我的恩人。我本以为此案乃是白家所为,但是听陆大夫之言,这背后还另有隐情,既然如此,本座便亲赴金陵再查此案,定会还袁大夫一个公道!” “多谢大人。”陆大夫欣喜若狂,也不顾还在宴席中,直接站起身来,冲着夏冬深深一鞠躬,却被夏冬扶住。 “这是本座应尽之责。”夏冬道。接着,他将当年祝家在金陵找袁大夫求医之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祝玉的真实身份。林妙萱对他的过去极为感兴趣,但又怕触碰到夏冬的伤心事儿,也没有多问。 就这样,生日宴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小不点儿,接下来咱们要去金陵吗?”卧房里,张扬一边熬药一边问道。 “应该是吧。”夏冬坐在一旁,抬眼望着天花板:“原本想着灭掉白蛇山庄之后,就立即去西凉继续着手调查韩家,却没想到当年袁大夫遇害之事,竟还另有隐情。我原以为是白蛇山庄的高手,为了确定我姐姐的身份,才会去对袁大夫下手。但白蛇山庄地处洛阳,和金陵城毫无关系,若陆大夫所言非虚,为何金陵城的官员会偏袒他们,不查这件案子呢?” 见夏冬蹙眉思考,张扬将药盛在碗里端给他,笑道:“白蛇山庄毕竟也是正道六大宗之一,在整个大夏都交友广泛,与金陵城知府认识,应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不。”夏冬摇了摇头道:“说到底,白蛇山庄只是个江湖门派,白家也非官身,而袁大夫乃是当朝太医的徒弟,在这些官员心中的地位是绝对要高于江湖人的。哪怕金陵城知府真的和白家相识,也绝对不敢胆大包天到这样包庇他们。” 说到这里,夏冬接过药碗道:“张扬,你写一封信,通知我们在金陵的人手,让他们先暗中调查此案。” “好。” 第34章 寺中杀机 十六岁生辰过了没几天,又到了除夕。 一大早,洛阳城里便是人满为患,百姓们有的购置年货和鞭炮,有的则到寺庙去烧香拜佛,尽管依旧飘着小雪,但仍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 张扬紧紧握着小璃的手,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小璃的脸色涨得通红,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在庄园中的那一幕。 “小璃,别睡了,快起来!” “小姐,难道又要我陪你出去吗?” “今天你不用陪我,但你得陪张扬。他今天要出去购置年货,但他常年待在皇城司,就是个大大咧咧、除了打打杀杀外一窍不通的大老爷们儿,哪里知道年货要买些什么东西?你陪着他一起去,提些建议。” “小姐,你真是不害臊,我们是魔教,他们是皇城司,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为何却弄得像一家人似的,还要在一起过年呀?” “你这丫头,不去就算了,本小姐难得好心一回,给你创造和张扬单独在一起的空间,你却不愿意。” “我……我也没说不愿意呀。”小璃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嘀咕道:“说什么创造我和张扬单独在一起的空间,实际上是为你自己创造的吧。” “要你多嘴!”林妙萱脸色红红的,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 “不过,这种感觉的确很不错呢。”大街上,小璃望着张扬的背影,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嗯,买点这个怎么样?”张扬在一个拥挤的摊子前停了下来。小璃一看,却是个卖字画的摊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对联,可以看得出摊主的书法还是不错的,写的字刚劲有力,确实好看,难怪会有如此多的顾客。 两人挑了一副对联儿,又顺着人群往前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洛阳城最大的寺庙——白云寺前。当年正是在这座寺庙中,夏冬和萧霆生联手抓捕了叶思绮。 只见众人熙熙攘攘地朝着白云寺里面挤,焚香告佛之音不绝于耳。 门口的一个小和尚看到他们两人,眼睛一亮,如同狮子看到了等待多时的猎物一般,匆匆走上前,搓着手笑道:“二位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要不要进本寺去算一算未来的福运姻缘呢?” “这个……”张扬老脸一红,犹豫了一下。 小璃倒是先有些害羞地开口了:“张、张大哥,咱们也进去拜个佛吧。” 见心上人如此说,张扬只得点了点头,两人便跟着这个小和尚往寺里走去。 “二位客官,也就你们今日运气好,碰到了我。若是跟着这些人一起挤进去,那不知得多久才能抽到签了。”这小和尚满脸笑容,带领他们绕了一小段路,从一条人迹稀少的小路绕着上山,直接到达了寺庙的后院。 “二位在此暂且稍等,”那小和尚将二人带进了寺庙的一间小屋里,笑着道:“贫僧这就去将解签的师傅请来。” “嗯。”张扬点了点头,那小和尚便关上了房门离开了。 张扬目光环视着这个小屋,只见这是一间石室,整座房屋空荡荡的,只有一侧的墙上开了很小的一个窗口,屋子中间摆着一个蒲团,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嗯?奇怪……”张扬有些疑惑:“这屋子难道是给白云寺的和尚用来清修的吗?看起来怎么像是监牢一般……” 一旁的小璃倒没想这么多,她的心里只有与心上人共处一室的紧张,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佛号响起,石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中年和尚披着一件宽大的袈裟,搓着念珠走了进来。 “二位施主就是来抽签的吧。”这和尚冲着两人鞠了一躬:“老衲法号心明,见过二位施主。” 见到终于有人进来了,小璃羞涩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问道:“大师,我们该在哪里抽签呢?” “这个嘛……”心明和尚道:“请女施主上前来。” 小璃没有防备,刚走上前,却见上一秒还慈眉善目的和尚,下一秒已经举起手掌,突然劈了过来! “铮——” 长刀出鞘的声音响起,张扬也已经一刀劈向了他!那和尚似是没料到张扬的反应如此之快,只能收回了劈过去的这一掌,往后一跃,躲开了这一刀。 见张扬突然砍向这和尚,小璃大吃一惊,连忙后退。她到底也是江湖中人,虽然武功不高,但还是有些江湖经验在的,见此情况一下便察觉到了不对。 “张大哥,这和尚……” “这和尚有问题!”张扬将她挡在了身后,竖刀沉声道:“方才他进来的时候,我就隐隐听到了他身上有金铁交鸣的声音,这家伙身上带着武器。” “哼,没想到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皇城司的副指挥使。”这和尚嘿嘿笑了一声,一把敞开袈裟,下面藏着的却是一柄锁链流星锤! 见到这武器,张扬瞳孔微缩,吃惊地道:“笑面佛?!竟然是你!” “看来老衲的名头也是越来越响了啊。”笑面佛将流星锤的锁链握在手中,旋转手腕,流星锤便旋转起来,在石室中带起了呼呼的风声。 “既然你认得我,那就应该知道你绝非我的对手。乖乖丢下武器,我可以不伤你们二人性命。”他邪笑着道。 “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我们骗来此地?”张扬横刀问道。 “虽然你们与我素不相识,但是你的上司,或者说你们整个皇城司,却跟我有些恩怨呢。”笑面佛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看来你是想利用我们来报复夏大人。”张扬神色凝重:“没想到白浪连你都能找到。” 即使张扬猜到白浪会找机会绑架小璃,但他着实没想到洛阳城中还潜伏着这么一号凶人。 “小不点儿过去常说皇城司结仇无数,果然不假。这家伙应该是因为当年刺杀皇后娘娘的时候,被邢大人打败,所以才怀恨在心吧。” “既然你知道老衲是谁,那老衲便不废话了,看招!”笑面佛狂笑一声,流星锤激射而出,直奔张扬脑门砸来! 这锤势大力沉,以夏英武功之高都不敢硬接,更何况张扬?他连忙拉着小璃往旁躲开,流星锤猛地砸在石室的墙壁上,竟砸出了丝丝的裂痕。 “小璃,你跑到窗口那边去!”张扬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递给小璃:“我在附近安排了人手,将这烟花点燃,他们就会会前来支援!” “嗯!”小璃此时有些惊慌,自知在这石室中打斗,自己必然会成为累赘,因此尽量地缩在墙角,见张扬递给自己一支烟花,便连忙接过往窗口跑去。 “休想!”笑面佛呵斥一声,双手握住锁链一甩,那流星锤再次横着向小璃扫去! “哈!”张扬怒吼一声,扑上去用手握住了锁链,再往自己身前一扯。那流星锤去势未尽,被他这一扯,顿时拐了个方向,锁链往张扬的身上缠来。 张扬低下身子,将刀往锁链上一缠,竟然将那柄流星锤缠了过来! 两人同时开始角力,一人握着锁链,一人握着刀,用力地拉扯。 很快,张扬便吃惊地发现,对方的力气竟比自己还要大上不少!要知道,他平日里食量极大,练武也十分勤奋,因此练就了常人难比的力量,单论力气这方面,就连夏冬都不敢说稳胜他,但此刻面对笑面佛,张扬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吃力。 “嘿嘿,好小子力气不小。”笑面佛也略感惊讶地赞道。 就在这时,小璃成功跑到了窗边,将烟花放了出去。 尽管是在白天,烟花并不怎么显眼,但是声音还是远远地传了出去。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笑面佛暗道不妙。两人正值僵持间,他忽然手一松,袈裟下突然飞出一柄短斧,急急地向张扬甩了过来! 张扬大吃一惊,笑面佛的突然松手,使他一下失去了平衡,往后踉跄了几步,那飞斧却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情急之下,张扬只好往地下一滚,那斧刃贴着他后脑勺飞过,削下了一缕头发。 笑面佛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向前贴近两步,抬腿便是一膝,狠狠地撞在张扬的胸口处。 “呃啊!”张扬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胸口传到全身,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被这一脚踢得往后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击你!” 笑面佛怪叫一声,又大踏步冲到他面前,一记铁山靠再次撞了过来! 张扬勉力往旁边翻了个身,躲开这一靠,笑面佛的肩膀撞在墙上,竟将石砖撞出了丝丝裂缝! 见这招苦练两年半的铁山靠没中,笑面佛侧过身,一巴掌拍在了张扬的肩膀处,将他再次远远地拍飞,手里的长刀和流星锤也掉在了地上。 “咳、咳!”张扬半跪于地,不断地咳出血来。面对着这个此生所见过最强大的敌人,他心里也不由得感到了一阵绝望。 第35章 大战恶僧 见张扬受了内伤,小璃连忙来到他身边,蹲下身扶住他。 “张大哥,这和尚太强了,我们还是别打了吧。听他所言,似乎是想以我们作为人质,只要不战斗,他应该不会伤害我们的。” “不行!”张扬咬牙道:“我乃皇城司副指挥使,岂可如此轻易地向一个江湖人投降?” 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张扬虽然力气极大,但武功远远不如笑面佛,再打下去定然没命。小璃见他如此固执,心下大急。 那边的笑面佛却赞了一句:“好小子,倒是挺有骨气的,既然这样,老衲也不杀你,就将你弄成残废好了!”说罢,他从地上拾起张扬的长刀,从上面解下流星锤,随意地将长刀掷在地上,锤子再一次甩动起来。 张扬勉力站起,将小璃护在身后,此时手中没有兵刃,他也不敢贸然抢攻,只得围着笑面佛开始慢慢地绕起了圈子,同时四下张望,寻找着逃生之法。 “这石室坚固无比,连这和尚的锤子都砸不破,我们该怎么逃出去呢……有了!”他心下灵光一现。 “看招!”笑面佛见张扬忽然站定不动了,便怪笑一声,再次猛地甩出圆锤。张扬赶紧拉着小璃往地上扑倒,那锤子击向他们身后,却是砸在了那扇被锁住的木门之上! “砰”的一声,那木门如何经得住这锤子一砸?当下便被砸得四分五裂,木屑飞扬。 “走!”张扬见笑面佛中计,大喜着将小璃从地上拉起,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门外冲去! “该死的小子!”笑面佛怒骂一声,见两人趁着烟尘逃了出去,连忙也追了出来,双手再次一牵,将另一头的飞斧往着张扬背后甩了过来! 张扬听到背后的风声,心知不妙,连忙带着小璃再次扑倒。飞斧又一次险险地从他背后擦过。张扬长臂一伸,便将锁链再次握在了手中,接着他翻身而起,拽动铁链,两人又开始了角力。 张扬和笑面佛都是高大威猛的壮汉,此时互相拉扯,相持不下,张扬为防泄力不能言语,见身后小璃爬起来,连忙用眼神示意她逃走。 小璃也不是矫情的性子,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累赘,连忙转身就跑。附近的几个僧人见石室被破开,出来两个打斗的江湖人,都惊骇得四散而逃。 “嘿,好小子!”笑面佛感到对方的力气不比自己小多少,也被激发了狠劲,见那少女想跑,便故技重施,双手忽然一松,放弃了武器,赤手空拳地再次向张扬冲了过来! 张扬之前吃了一次亏,此时早有防备,双腿一分,支撑住险些失去平衡的身体,再借着这股力道双手一扔,竟将那飞斧反向笑面佛甩去! 但他使用这种奇异的兵刃哪有笑面佛顺手?只见笑面佛看也不看那飞斧,随手一抓,便将斧柄抓在了手中,顷刻间便已来到了张扬的面前,一斧劈下! 张扬急忙后退,斧头直接将他胸前的衣服划破。笑面佛见一斧未中,另一只脚已经勾起地上的锁链,抬腿一扯,只见另一端的锤子又被这股大力牵扯着朝张扬扫了过来!张扬这一下躲闪不及,那锤子便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肩膀处! “呃啊!”张扬吃痛,被这股力道再次砸飞出去。好在这一锤笑面佛并非是用双手蓄力扔出,力道并不算大,否则只怕张扬整条手臂都会被砸得粉碎。但即使如此,张扬仍感觉到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痛,手臂酸软无比,不仅被砸出了内伤,流星锤上的棱角还给他造成了不少表面伤口。 “这家伙,使用这种怪异的兵器竟然如臂指使,简直是个怪物!”他惊骇地想道。 笑面佛见一击得手,狂笑一声,再次踏步冲到张扬面前,使出了天龙寺的招牌武艺罗汉拳,重重地轰向张扬!张扬体力不支,单手勉强招架了几拳,很快再次中招,被几拳打在身上,又狂喷出几口鲜血,连连后退。 “看老衲弄残你!”见张扬再无抵抗之力,笑面佛冷笑一声,化拳为爪,向张扬的手臂抓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几匹飞骑朝着这边疾驰而来,最前面的一匹白马上,红衣阎罗怒目圆睁,杀气凛凛。 “笑面佛,给我死!”稚嫩却充满愤怒的声音响起,少年从马鞍上站起,脚尖轻点,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婉如一只展翅的凤凰,朝着笑面佛直扑而来! “该死,是这小子!”笑面佛暗骂一声,自知不是对手,只得放弃了掰断张扬手臂的想法,怒吼道:“撤!”便一只手抓住了张扬的衣襟,就欲逃跑。 另外一边,伴随着笑面佛的怒吼,小璃眼前也忽然蹿出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她心下大惊,躲闪不及,被对方一把抓住,一马当先地往寺庙后逃去。 “别想走!”夏冬速度极快,落地之后施展开轻功,几步踏出,顷刻间便已追到了笑面佛的身后,摘星剑出鞘,直直地朝着笑面佛刺来! 笑面佛连忙将锁链往身后一抛,摘星剑斩在锁链上,发出“铛”的一声响,那锁链竟被斩出了一个缺口! “他乃乃的,果然是摘星剑,锋锐不减当年啊!” 笑面佛笑骂一句。他此时也知道,带着张扬跑,他是绝对跑不过夏冬的,便双手一扔,将张扬远远地朝着另一边扔了出去,自己则用尽全力再次加速。 夏冬脚尖点地,身形如鬼魅般急速移动,轻松地接住了张扬高大魁梧的身体,见他已经双眼紧闭,但好在仍有呼吸,便将他交给了后面赶来的几名秘卫。 “将他带去看大夫,我去追他们。”夏冬沉声道。 “是!”几名秘卫将张扬扶上了马,带着他往回奔,夏冬则再次追了上去。 此时的笑面佛正和那个黑衣神秘蒙面人一起往寺庙后山急奔。笑面佛有些怀疑地道:“没有了那个副指挥使,单凭这个小女娃还能将朱雀使引过来吗?” “没问题的。”那黑衣蒙面人道:“这女子乃是林妙萱的侍女,又和那个副指挥使两情相悦,他们一定会来救她的……该死,朱雀使追上来了!” “什么?”笑面佛往身后一瞥,只见背后那皇城司的朱雀果然再次追了上来!极快的速度之下,他身上的红袍迎风飘舞,在冰天雪地中如同浴火的凤凰一般。阎罗面具青面獠牙,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连笑面佛这样的凶人都咽了口口水。 “把他往我们那边的陷阱引!”黑衣人沉声道。 “嘿,最好能靠着这个陷阱就将他杀死。”笑面佛舔了舔嘴唇。 两人很快跑出了寺庙,白云寺的后山是一片竹林,此时地上满是白雪,与绿竹相映,翡翠白玉一般煞是好看。 夏冬追着他们跑进了竹林中,刚刚在雪上踩了几步,脚下的积雪中竟突然射出了许多根末端削尖的竹枪!好在夏冬反应速度极快,身形微闪,整个人变成了一团舞动的流焰,几支竹枪从他身侧擦过,就如同穿过了这团火焰般,却是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这时,他忽然听到头上的竹林沙沙作响,一张宽大的渔网从天而降,一下子罩住了他,紧接着四面八方又射出了不少竹箭,将他笼罩其中! “雕虫小技!”夏冬眼神微冷,摘星剑出鞘,化成一片银光横扫过去,将这些竹箭连同着罩在身上的大网一并切开! 望着笑面佛和黑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夏冬再次追了上去,没跑几步,却忽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开始急速下坠! 原来雪下竟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坑洞!这个坑的直径足有两丈,几乎是夏冬身高的三四倍,而他刚才用轻功一下跃到了坑洞的中间,这使得他根本无法借助坑壁减慢自己的下降速度! 陡然的变故连夏冬都微微吃了一惊,只见坑底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竹子削出的尖刺! 危机时刻,只见夏冬不慌不忙,将摘星剑用力往坑底一掷,剑尖从众多竹刺的缝隙间穿过,向下刺入了泥土中,牢牢地扎在了地上,剑柄从竹刺中突出。接着,夏冬双臂轻舒,维持住平衡,脚尖向下轻轻点在了摘星剑的剑柄顶端,止住了自己的下坠之势,整个人直接单脚站在了剑柄之上。 由陨铁打造的摘星剑与寻常刀剑不同,除了远超它们的锋利与坚韧外,剑身也较厚,整体就像一根边缘开刃的大号绣花针一般,再加上夏冬体重极轻,这才能以这样的方式立足。 夏冬轻轻松了一口气,四下打量了一下,只见这个坑洞不仅十分宽大,而且挖得也很深,足有三四丈的样子,若是常人来挖,至少也得挖个三天三夜。 “这两个家伙,为了对付我真是计划得够缜密的。”夏冬心下暗道。他脚尖用力一点,踩着坑壁直直往上,再次飞身而出。 跳出来一看,竹林中只剩下了遍地冰雪,那两道人影却已经裹挟着小璃,跑得无影无踪了。 空中一张白布缓缓飘落,夏冬一把将它抓在手里,只见白布上用黑墨写着“正月初九、不见不散、白蛇山下、洛水之畔。” 第36章 搜寻 “什么?小璃被抓走了?”林妙萱大吃一惊。 “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她。”张扬捂着肩膀的伤口,情绪低落地道:“我本以为凭我的武力已经足够保护她,但没想到对方比我更强。” “比你更强?”林妙萱此时略微冷静了下来。 以张扬的武功,若是放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算是二流高手了,一对一打赢虎拳派的掌门郑昊不是问题,水平大致与白浪相当,比她林妙萱都更强些,哪怕投身到正道六大宗门之中,也能至少混个长老的职务,武功能高过他的,绝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确实大意了,连我都没有想到。”旁边的夏冬叹了一口气:“此人乃是两年前参与了刺杀皇后一案的暗霆骨干,同样也是我们皇城寺的天字号要犯之一,——笑面佛。” “笑面佛?竟然是他?!”林妙萱喃喃道:“传闻此人怪诞不羁,行事素无章法,自两年前在皇家游行大典上行刺之后,便在江湖上失去了踪迹,为何今日会突然再次出现?” “恐怕是冲着我来的。”夏冬沉声道:“当年在游行大典上,我的师傅重伤了笑面佛,从此他便将我们皇城司视为仇敌。我们那些常年在外侦查的秘卫,一个不小心便会遭到他的伏击,令我们头痛无比。此人武艺极高,在整个正道恐怕也只有通能大师能与他一较高下。张扬在他面前能撑过好几招,已实属不易。”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林妙萱此时在努力地保持着平静。小璃与她虽然名为主仆,实则两人一起长大,与姐妹无异,甚至小璃还会在生活的许多方面照顾她。一下子失去了这个好姐妹,林妙萱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用慌。”夏冬思索着道:“笑面佛还有一个同伙,恐怕就是那日进入我们庄园偷听对话的白浪,否则笑面佛不会知道我在初九时会丧失战斗力的事。” 说着,他将那张白布拿了出来,展示给众人。 “既然他们只是抓走了小璃,想必这会儿不会伤她,而是想以她为饵,引我前去。” “要不我们再次封锁洛阳、严加盘查吧?”张扬此时也十分焦急。 “不妥。”夏冬道:“正值过年,洛阳城里人口流动极大,他们大概率已经随着人流出城了。就算还未出城,此时城内人口太多,他们也能轻易易容藏身。封锁洛阳不仅效果不佳,而且还会惹来民怨,只有等大年初一之后再行封城搜索。如果搜不到,那便只能等待初九了。” “可是到了初九,我们又如何行事呢?难不成真的将你交出去?”张扬忧心地问道,“那一天你不能战斗,光凭我和林姑娘,笑面佛一只手就能打趴我们。” “唉,”想到这里,夏冬也十分头疼:“若只有白浪一个,我倒是有办法,但如今还有个笑面佛,却是得再好好想一想了……” …… 另一边,小璃被笑面佛和那个黑衣人捆住手脚,堵住嘴塞进了一辆马车中,很快便随着人潮驶出了洛阳城。 “白公子这一招果然神机妙算,”车内,笑面佛笑道:“除夕这天动手,果然令他们防不胜防。” “哪里,若非佛兄相助,仅凭我一人也没办法将她绑来。”黑衣人一把扯下了面巾,不是白浪是谁? “只是可惜没将那个副指挥使一块儿绑走,否则我们手里就又多了一个筹码。” 白浪说着,转过头来将小璃嘴里的布扯下,冲着她阴狠一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小美人儿。鄙人姓白,名浪,乃是白蛇山庄的少主。” “原来是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小璃吃了一惊。她前段时间从小姐口中了解了夏冬亲自灭掉白蛇山庄的事情,此时也猜到了对方绑架自己的目的。 “你们想对夏大人不利?” “是他先对我们不利的!”白浪怒声道:“灭我族人、占我族地,此仇不报,我白浪枉为白家之子!小美人儿,你最好祈求他们会来救你,否则……”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小璃似乎是脑补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害怕得浑身蜷缩起来,往后退了一退。 “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担心。”笑面佛颂了个佛号,慈眉善目地道:“老衲对女色没有兴趣,这位白公子也没有,因此我们不会毁你的清白……”说到这,他突然画风一转,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不过,若是少了个耳朵,或者瞎了一只眼睛,想必那位姓张的指挥使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了吧……” “什么?不、不要!”小璃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哈哈哈哈!”看见少女害怕的眼神,白浪和笑面佛哈哈大笑。 不久后,马车就在一处荒山野岭之中停了下来。 小璃被蒙上了双眼,带进了山林间一个隐藏极深的小木屋内。白浪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又俯身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脚是否被捆好,这才对着笑面佛道:“这几日就劳烦佛兄看守此女,在下要去安排人手了。” “白公子放心去吧,有贫僧在此,无人能动此女。” “那么便劳烦佛兄了。”白浪又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想要递给笑面佛,笑面佛却摆了摆手道:“不必。老衲说了,只要能杀死皇城司的指挥使,老衲便任你差遣,这些金银不过是些俗物,白公子还是自己收着吧。” 白浪见状也不再勉强,将银子揣了回去,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 很快,大年初一便过去了,夏冬等人过了一个极为忐忑的春节。到了初二,张扬便迫不及待地率领皇城司封锁了洛阳城的各个城门,他自己亲自带人在洛阳城内盘查,如此查了三四天,才总算有了发现。 “白家的管家?”林妙萱的庄园内,夏冬疑惑地看着张扬:“是说白家那个姓钱的管家吗?” “没错,”张扬道:“白蛇山庄的钱管家在洛阳城中极为出名。虽然他找的那个庭院十分偏僻,但是还是被人认了出来,说看到他前几日在那处庭院中行走,还带着一个年轻人。我去那个庭院里搜索,却发现早已没人了。” “年轻人?能跟钱管家一起走的年轻人,除了白浪还能是谁?”夏冬冷哼一声。 “听目击者说,那个钱管家似乎是在除夕那天雇了一辆马车,往白云寺的方向开去了。” “这么看来应该不会错。”夏冬沉吟道:“笑面佛果然与白浪勾结在了一起,看来这次就是冲着我来的。” “可如今钱管家这条线索也断了,我们该怎么办呢?”张扬十分担忧。 “放心吧,就算笑面佛真是和白家勾结在了一起,我也已经有了足够应对的计划。”夏冬冷静地道:“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他们说的这个地方到底是在哪儿。白蛇山下、洛水之畔……自然就是在洛水和白蛇山的交界之处了。张扬,你带人搜了吗?” “搜过了,那里只有一个村庄,里面有一些白家的旁系子孙,但他们并未加入白蛇山庄,也未曾习武,都以种田为生,对此事不甚了解。我们将村庄仔细搜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白浪或小璃。” “看来这只是约定的地点,并非他们藏人的地点。既然如此,那就以那个村庄为中心,扩大范围再搜索几天。若实在搜不到,那便只有等初九决战了。” “是。”张扬答道。 “小冬,我也要去。”一旁的林妙萱急道。 “太危险了,白浪肯定会派高手看守小璃,说不定就是笑面佛。”夏冬摇摇头。 林妙萱自然知道危险,但小璃被抓走,她此时已是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了。 “求你了小冬,若不能亲自去找,我心难安呀!” 夏冬见林妙萱坚持要去,犹豫了一会,只得答应道:“既然如此,那妙萱姐你就去吧,但是一定要和我们皇城司的人一起行动,千万不要分开。” “好。”林妙萱知道夏冬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她自然也不会傻到单独送上门去给白浪当人质。 待林妙萱和其他皇城司的秘卫们出发后,张扬又问道:“小不点儿,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先去城里,看了你就知道了。” …… 洛阳城中,皇城司阴暗的地牢里,夏冬和张扬踱步前行,来到了其中一间牢房前。 “原本我是想将这家伙也斩了。”夏冬道:“但是在秘卫们审讯的时候,这家伙倒是十分配合,把白家那些龌龊事儿都说了,因此我才留了他一命,想不到如今还派上了用场。” “哦?”张扬透过牢门看见了牢房内关押的那个身影,不由得眼睛一亮,笑道:“差点还忘了这一茬。有了这家伙在手,看白浪还怎么跟我们斗?” “不过用此人挟持白浪可以,但笑面佛却是个变数……”夏冬喃喃道:“还好我找到了帮手。” 第37章 人质 接下来的几日,张扬甚至再次调动了军队,上千名士兵在白蛇山附近发疯似的搜寻,几乎将那一片山脉都翻了过来。 林妙萱则是跟着皇城司的秘卫们沿着洛水河一路搜查,河畔的山林和村庄都找了个遍。 夏冬亲自搜查了白蛇山庄,从庄园地下的迷宫一直搜到了当年萧霆生藏匿叶思绮的那个山洞,却仍是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等到了初九的到来。 这日清晨,妄心之痛果然再次发作,夏冬不仅内力全失,胸口处更是如万蚁噬心般疼痛难耐,早早地便被张扬泡在了药水中。 “小冬,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吧。”林妙萱见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的样子,不禁心疼地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呀。” “不。”夏冬咬着牙道:“笑面佛和白浪的目标都是我,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不在现场,开战就是必然。而一旦打了起来,别说你们的武艺不如他们,就算最后真的打赢了,小璃的性命也仍旧难保。” “小冬,你真的可以吗?”张扬也担心地道:“虽然我们准备了后手,但如果对方不管不顾直接开战,你也会陷入危险的。” “放心吧,”夏冬勉强笑道:“白家虽然奸诈,但他们历来重视兄弟之情,有此筹码在手,白浪必定不敢轻动。” “可……” 林妙萱还想再劝,张扬却抬手阻止了她。 “好吧……林姑娘,小不点儿的内心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固执,也更强大。” 说着,他看向夏冬:“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尽管在药水里没泡上足够的时间,但夏冬为了尽快占得先机,还是强忍着疼痛出浴,乘上了皇城司的马车,车队后面还有好几辆蒙着黑布的囚车,跟随着众人一起朝着白蛇山出发。 白蛇山离洛水并不算远,山水交界之处有着一处小村庄,一直以来都是由那些无心习武的白家弟子们居住。因为白家一案夏冬并没有牵连太多,因此他们也并没有受到波及。 虽然这些旁系弟子也很痛恨皇城司灭掉了白蛇山庄,坚信通辽、刺杀等事只是皇城司随意安插的罪名,但他们现在没了靠山,只能敢怒不敢言,这个村子的村长白飘更是带头对皇城司的判决表示没有意见。尽管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表面的态度确实挑不出毛病。 此时的村庄里,村民们似乎早早得到了讯息,全都将自己关在家中,没有出来。整座村庄仿佛是一片死寂,只有村长白飘一个人站在村口等待着。这是个已经年逾七十的老者,白须飘飘,慈眉善目,白袍上打着许多补丁,看上去就是个十分和善的邻家老人。 张扬骑着马,行在皇城司车队的最前面,望到老人的身影时,不禁微微皱眉。 在前几日寻找小璃时,他就与白飘打过交道。与其它白家村的村长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不同,这个白飘似乎对皇城司一点恨意也无,不仅下令让村里的族人们敞开门户任皇城司搜查,还拿出好酒好肉款待了他们。 在多疑的皇城司眼里,事出无常必有妖,张扬将白飘的反常行为告诉夏冬后,夏冬便命令他派人监视白飘,可这老头行事也十分正常,每日除了种种菜、钓钓鱼外,就是待在屋中的火炉旁烤火取暖,让他们完全找不到可疑之处。 很快,车队就缓缓地来到了村口。 “白村长,可曾看到白浪?”张扬居高临下地问道。 “回大人,白浪今早的确突然来到了村里,还带着一个和尚和一个女娃,恐怕就是大人你们前几日寻找的那个女子。他们身怀武艺,小老儿不敢招惹,只得令村人们躲藏起来,同时派人报官,哪知道大人这么快就来了。” “你……没有包庇白浪?” “白浪他们平日仗着是直系弟子,极为嚣张,小老儿不喜他们很久了,何谈包庇之说?”白飘似乎对白浪真的很不满,抬起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村子中间的一间屋子:“他们霸占了那间屋子,一直潜藏在里面。大人明鉴,小老儿从未参与此事,还请大人不要牵连到我等,小老儿愿为大人带路。” “是吗……”张扬一直盯着白飘脸色,见他神色平静,不像说谎的样子,便道:“如此就劳烦村长了。”说着一夹马肚,带领着车队缓缓进入了村庄。 “就是这儿了。”白飘停在了一间木屋前。 “哼,总算来了。”笑面佛的声音也适时响了起来。 只见木屋的门缓缓打开,笑面佛手里提着流星锤,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笑面佛,小璃呢?”张扬怒喝道。 “叫你们的人都下马,还有朱雀使,叫他出来见我。”笑面佛邪笑道。 张扬闻言只得做了个手势,带领着秘卫们跳下了马。 “夏大人今日染病,不便行走,我们要先看到小璃!” “呵,”笑面佛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只见白浪身着一身白衣,从木屋中走出,站在了笑面佛的身后,手上押着一个低垂着头,双手被捆的女子,正是小璃。 见小璃似乎安然无恙,林妙萱惊喜地叫道:“小璃!我们来救你了!” “小姐,快走,这是个陷阱!”小璃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大惊,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地冲着他们拼命大喊。 “嗯?”张扬也察觉到了不对,只见四处的屋子的门窗都被忽然推开,冒出了许多举着弩箭的白衣男子! “射!”白浪怒吼一声,这些男子纷纷扣动扳机,刹那间,无数弩箭朝着他们激射而来。 但皇城司的秘卫们也不是吃素的,此时都临危不乱,纷纷拔出武器将箭挡下。 与此同时,张扬身前的白飘忽然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回身就朝着张扬捅去! “你这老头!”张扬大怒,好在他有所防备,一只手抓住白飘的手腕,巨大的力量瞬间控制住了对方,接着将这老头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挡在自己身前。 “这些家伙!”张扬心中暗骂。这些天他一直在附近搜查,自然认得这些人都是村中的白家族人,本以为他们会就此安安心心的当庄稼汉,但没想到此时竟然都加入到了这个复仇的行列。 “为白家复仇!”有些男子语气激动地叫喊着,同时不断填装弩箭。 可惜,这些白家弟子显然还是低估了皇城司的精锐,只见这些秘卫们纷纷从马鞍上取出一个盾牌。这盾牌原型来自于骑兵盾,相比战场厮杀上士卒们使用的盾牌要小巧许多,似乎是用藤蔓所制作,比人头略大,在普通人的手中可以说是丝毫起不了作用,但在这群习武的皇城司精锐手里,却是极为轻易地就挡下了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 与此同时,他们从背后也抽出了小巧的弓弩,毫不示弱地反击回去。他们的箭法自然比这些没习武的白家人精准上不少,刹那间便将他们射死不少。 “都给我住手!”白浪怒喝一声:“你们若再还击,我便杀了这个女子!” 说着,他一手掐住了小璃的脖子。 “你敢!”林妙萱柳眉倒竖,从张扬手中扯过白飘,拔剑架在了老人的脖子上。 “白浪!”张扬也大声喊道:“你且看看这是谁?” 说着,他一挥手,后面那辆囚车上的黑布被立即掀开,只见车上正关着一个跪坐着的年轻男子,衣衫褴褛、胡子拉碴、面黄肌瘦、狼狈不堪。仿佛是太久没有见到阳光,他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的闭上了眼。 “堂弟?!”白浪大吃一惊,四周的白家人也有不少认得这年轻人的,赶忙放下了弓弩。 只见囚车上的人,正是夏冬刚到洛阳时在虎拳派武馆顺手捉走的白林! “堂弟,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白浪的口气难掩激动。 白林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吃了一惊,连忙睁开眼,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兄长。 “大哥!”他喜极而泣,高声叫道:“大哥,快救我出去!” 看见堂弟这明显是受了折磨的样子,白浪心如刀绞,怒声道:“皇城司,你们竟然如此卑鄙!” “这不是与你们学的吗?”张扬笑道:“刚才那句话还给你。将小璃放了,白林便可以归还。” “大哥、大哥!救救我呀!”白林仍然在哭喊。 “该死!”白浪怒骂一声。 夏冬说得不错,白蛇山庄作为武林中最大的家传门派之一,其族规极为重视兄弟之间的感情,因此无论是哪一代的白家弟子,都与自己的兄弟关系极为融洽。而白浪白林都是独子,因此都将彼此当作亲兄弟对待。 白浪本以为白林落入皇城司的手中,必然早已被处死,未曾想今日竟再次见到了他。此时皇城司手上有白林白飘两个人质,白林与自己 关系极佳,白飘也是为了自己的复仇计划以鱼腹传书,出谋划策。现在的局面无疑打乱了白浪精心布置的计划,饶是以他足智多谋,此时也手足无措起来。 第38章 内讧? 见白浪一副犹豫之色,他旁边的笑面佛有些不耐地道:“白公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是想用这个人质换回这个族弟,还是想用她为整个白蛇山庄的人报仇?” “这……”白浪咬牙思索着。 杀父仇敌就在眼前,只需用手中的这个侍女要挟,便能轻易报仇,但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堂弟也就救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被林妙萱控制着的白飘忽然朗声发话了。 “大公子,皇城司灭我白家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为一小儿和一老朽废弃大事?小老儿今日先走一步!” “白老!不!”白浪闻言连忙惊叫着阻止。 但白飘死意已决,只见他握住林妙萱剑身,脖子一扭! 鲜血瞬间喷洒而出,林妙萱惊叫一声,连忙松开他,连连后退。没了支撑,白飘闭上双眼,一下倒在了血泊中。 “这老头,倒是有些骨气……可惜,我们的人质不止他一个哦。”只见张扬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又拍了拍手。 “嗯?”众村民大惊。 只见更后面的几辆囚车上的黑布也被掀开,里面竟然全都是之前抓到的白蛇山庄的旁系弟子! 这些弟子都是属于虽然犯了罪,但罪不至死的范畴,因此被夏冬关在了牢里。今日为了救小璃,夏冬也不得不破例,将这些弟子尽数装车拉了过来。 他们虽然不是直系,但身上终归也有白家的血脉,此时无一不眼巴巴地望着白浪,用虚弱的声音求救道:“白浪大哥,救救我们吧!” “可恶!”看到这一幕,白浪就知道,今天的计划算是彻底作废了,即使他舍得大义灭亲,但周围参与这场伏击的村民里,就有不少人是这些囚车里的白家弟子的亲属。见到他们被关在囚车中,这些人也赶紧放下了弩箭,纷纷将恳求的眼神望向白浪。 手下人都不愿意再动手,光凭白浪和笑面佛两人,又如何顶着这么多皇城司的精锐击杀朱雀使呢? “唉,罢了……”白浪长叹一声,道:“你将他们都放了,我将此女交还你们便是。” “这才对嘛。”张扬嘿嘿一笑,比了个手势,周围的皇城司秘卫们纷纷将囚车打开,将里面的白家弟子们全部押下车来。 见白浪妥协,笑面佛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一言不发。 白浪亲自押着小璃走上前,双方走到了相距大约五六丈的距离。秘卫们松开手,这些白家弟子全都欣喜若狂地朝着白浪跑去。 白浪也松开了小璃,将她往前一推。小璃顿时如蒙大赦,也赶紧往张扬和林妙萱跑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只见四周的屋舍中突然传来了不断的惨叫声,众人大吃一惊,往周围看去,只见原本躲在屋中、仅在窗口或者门口处露出半个身体的白家村民们,此时竟全部倒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群身着黑衣的刺客! 这些刺客杀死了白家族人,夺过了他们手中的弩箭,再次向着皇城司的秘卫们发射! “小心!”张扬惊道。 四周的精锐们纷纷举盾遮挡,但那些手无寸铁的白家弟子可就没那么好运了,连同着白林在内,几乎都被射成了筛子。而小璃则被笑面佛一个蹿步上前,扯住了衣领。 “住手!”张扬连忙上前一掌拍来,想要阻拦,笑面佛也竖掌抵挡,两人同时被大力震退。笑面佛借力后跃,连带着小璃再次拉了回去。 “你们还设了埋伏?”林妙萱第一时间没明白发生了何事。 张扬却面色凝重地道:“不,这并非是我们或白家的埋伏,应该是笑面佛和暗霆的刺客!” “什么?” 果然,那边白浪也怒道:“笑面佛,他们是你的人?!” “阿弥陀佛!”笑面佛邪笑着颂了声佛号,将小璃再次拉回了自己这边。 “有仇不报非君子,为了这群不堪大用的废物,白公子难道就要置白家的血仇于不顾吗?” “你竟然敢擅自主张!”白浪骂道:“你搅乱了我的计划,害死了我的堂弟,还有无数的白家人!” “白公子,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笑面佛阴恻恻地道:“白蛇山庄已经落幕,你如今早已没了嚣张跋扈的资本,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我一起继续完成这场复仇!” “你!”白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平日里他虽然行事缜密,但如今见到白家众人死在自己面前,竟也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直接拔出宝剑,朝着笑面佛刺来! 笑面佛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一手尚还押着小璃,只抬起另一只手,一拳砸在剑身上,将剑砸歪了方向,接着又一拳击中了白浪的手臂,轻轻松松地便化解了他的出招。 “呵,这就是正道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不过如此。”他怪笑一声,化拳为掌,一下拍在了白浪的胸口处。 “呜哇——” 白浪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被远远地拍飞了出去。感受到自己与笑面佛的巨大差距,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当下不敢再恋战,爬起身来转身就逃。 “哼,这些姓白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笑面佛看着白浪的背影,不屑地笑了一下,再次转向了张扬和林妙萱。 “好了,谈判继续。现在你们可没有能威胁到我的东西了。”笑面佛怪笑道:“将那位朱雀使请出来吧,否则这位女施主的命可就不保了。” “可恶!”尽管张扬在夏冬提醒下,已经预料到了对方会起内讧的可能,但他却完全没想到白浪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笑面佛算计了。此时众人全都暴露在四周暗霆刺客的剑弩之下,这些刺客可不像那些白家人没有武艺傍身,射的箭也比他们精准得多。 面对这群刺客,秘卫们就算一时半会儿能自保,长期这样打下去也会陷入不利的局面,更何况对方还有人质在手,这下连张扬都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这边林妙萱和张扬还在犹豫,那边,笑面佛已经掐住了小璃的脖子,大声道:“朱雀使要是再不现身,我可是会真的动手哦?” 说着,他开始倒数起来:“五、四、三……” 就在这时,皇城司的秘卫们纷纷站到了两边,几辆空空的囚车也被移到一旁,原本落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缓缓地向前方驶来。 笑面佛虽然已经倒数完毕,但却没有傻到真的就直接对小璃动手。他一手挟持着少女,另一只手摆动着流星锤,紧紧地盯着这辆马车。 终于,这辆车停到了张扬和林妙萱的旁边,上面果然响起了少年虚弱的声音。 “笑面佛,想必你也从白浪那里听说了,本座今日内力全失,无法行动。你想要本座的命的话,就得亲自上来取了。” 这声音虽然依旧十分悦耳,却已经没了过去的清脆。笑面佛当然听得出来,里面的人似乎真的没了内力。 但他常年行走江湖,经验极其丰富,即使到了这时,也丝毫不敢大意,道:“老衲可不会亲自动手,想让我放了这位女施主,就得……”他往四周环视一圈,将目光锁定在了林妙萱身上。 “就得由这位魔教的圣女阁下来将你杀死了。”说着,他冲林妙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马车去杀死里面的少年。 “小姐不可……唔!”小璃刚喊一声,就被笑面佛掐住了嘴。 “赶快!”他笑容阴冷地催促道。 “简直卑鄙!”旁边的张扬也怒骂一声。 “怎么办?” 林妙萱此时也是慌得六神无主,无论是小璃还是夏冬,她都不能放弃。见笑面佛掐着小璃的手越来越用力,她只得慢慢地朝着马车挪去,眼里早已浸满了泪花,充斥着无助和纠结。 “笑面佛,你这是何必呢……”这时,马车上再度传来了少年的叹息声:“阁下也好歹是佛门弟子,逼迫他人做出这样的事,就不怕下阿鼻地狱?” “贫僧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笑面佛邪笑着继续催道:“圣女阁下,你动作最好再快一些。” “你若是觉得她能到马车上来杀死我,那可就想得大错特错了。”马车上的少年无奈道:“尽管她将我当做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们皇城司又如何能与江湖人真心结交呢?她在我看来,不过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什么?”听到这句话,林妙萱不禁吃了一惊,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马车。 “小冬,你说什么?” “抱歉,林妙萱,当初与你结识,不过是想利用你潜入白蛇山庄罢了。”少年语气冰冷。 林妙萱还未反应过来,张扬却似乎已经想到了夏冬想做什么,后退一步来到林妙萱身边,抬手便往她脖子上一敲! 林妙萱此时心力憔悴,又乍然受到夏冬的刺激,没有防备之下,两眼一翻,竟被直接敲晕了过去。 “小姐!”小璃的神色十分焦急,不住地呜呜叫着。 第39章 正道第一 林妙萱被敲晕后,便被两名秘卫架起来,扔进了后面的囚车中。少年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笑面佛,你实在太天真了,难道你真以为我会因为一个魔教丫头的命就受制于你吗?与你这天字要犯相比,她的命算得上什么?” “什么?!”这次轮到笑面佛吃惊了。 “林妙萱也同样是我们皇城司的目标之一,本座对她虚与委蛇,只是不想强行带走她引发魔教报复罢了。”夏冬淡然道:“不过我这兄弟倒是看上了你手里的这个丫头,若是你能将她交给我们,本座可保你活着回到京城的天牢之中。” 张扬连忙配合地抬头挺胸。 “嘿,你以为这种说辞能骗到老衲?”笑面佛冷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小璃掐得脸色通红。 “哼,执迷不悟!”夏冬冷声道:“放箭!” “住手!”笑面佛见夏冬竟然丝毫不犹豫地下令,不由得也慌张了起来。 众秘卫们得到命令,果然朝着四周的刺客们纷纷射箭,不少刺客闪躲不及,被直接射杀,其他的连忙蹲下身躲在屋里。 “你们真不怕老衲动手?”笑面佛脸色难看。他刚才之所以能占据优势,全赖手里控制着小璃,但如果皇城司真的不看重小璃的性命,那他的优势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 “本座再说最后一次,若是将那个丫头交给我们,你能活着进入京城接受审判,若是不交,那她就只能和你一起被万箭穿心了!” 伴随着夏冬的声音,前面几名秘卫也纷纷举起了劲弩,直指笑面佛和小璃! “这群家伙,难不成是认真的?”笑面佛心念急转:“这朱雀使虽然年轻,但江湖经验却丝毫不少,能单枪匹马灭掉白蛇山庄,行事也能见极其狠辣,这样的人物真的会看重一个魔教小丫头的性命?” “说到底,能用这丫头挟制皇城司也只是白浪那家伙的一面之词罢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纨绔,连今天的事儿都办不好,岂能将皇城司的底细调查清楚?这丫头大概率是不能威胁朱雀使现身了,我得寻找其它机会。” 想到这,笑面佛笑道:“想让老衲放了这姑娘也不是不行,但你们也得放老衲走。” “放了你?”夏冬冷笑道:“你可是陛下钦点的天字要犯,刺杀皇后娘娘的主谋之一,就这样将你放走,陛下岂会饶我?” “那老衲就先杀了这丫头再孤身逃跑,就凭你这些狗腿子,如何抓得到老衲?” “逃跑?”夏冬再次不屑地笑道:“本座今日调来了洛阳的两千城防军,早已包围了这个村庄,任你武艺通天,也休想逃跑!” 果然,随着夏冬话音落下,张扬立即吹了一声口哨,村庄周围的山林中瞬间扬起了无数旌旗! “该死!白浪不是说对方顾及人质,不会调动军队吗?是了,他们其实压根不重视这小丫头!”见到这铺天盖地的旌旗,笑面佛这下彻底相信了皇城司并不在意小璃的性命。 “看来你是真的执迷不悟了!”夏冬见他还在犹豫,便下令道:“放……” “且慢,且慢!”笑面佛见势不妙,连忙高声叫道。 “看来,如今只有采取那个最冒险的办法了……”他心下打定了主意,便道:“老衲愿意跟你们回到长安!” “哦?你想通了?”夏冬问道。 “不错,但你们得放走我手下的刺客!” “一群无名小卒,等你进了囚车,我将他们放了便是。”夏冬的声音仍然波澜不惊:“放下锤子,带着那丫头上前来,不准耍花招!” “行。”笑面佛果然将流星锤连带着锁链扔在地上,抓着小璃,一步步朝皇城司众人走来。 “先将这丫头给我们。”张扬站在最前面,拔刀指向他。 “张大人真是好福气,得了这么个小美人……”笑面佛笑了一句,将小璃推向了张扬,张扬赶紧将受了惊吓的少女搂进怀里。 两边走上来两名秘卫,将笑面佛双手反剪在身后,押着他就向囚车走去。 就在经过夏冬所在的马车旁边时,笑面佛忽然邪邪一笑! 只见他忽然大喝一声:“动手!”身体一震,便将押着自己的两名秘卫统统震开!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往地上猛地一掷,一大股烟雾瞬间喷出,将整辆马车都遮蔽其中。 “危险!”张扬瞳孔微缩,只见周围的黑衣刺客也听令扣动扳机。一瞬间,无数的弩箭再次朝众人飞了过来! 张扬赶紧上前,将小璃护在身后,和四周的秘卫们一起挥刀,将射来的箭尽数打落。其他秘卫则迅速撤到囚车旁,把林妙萱也保护起来。 “是叶思绮的胧月烟!大家蒙面!” 秘卫们纷纷拿出水袋和面巾,将面巾打湿后蒙在了脸上。自从在游行大典上数次吃了这迷烟的亏后,皇城司便给秘卫们配备了这些东西来防止类似的机关。 与此同时,笑面佛从怀里拿出一颗解药塞入嘴中,从袈裟下取出了那柄短斧!原来,他早已趁秘卫们没注意时,将斧头从铁链上卸了下来。只见他一个横扫,便将附近的秘卫尽数砍伤,倒在了地上。 “叶丫头这机关果然好用,不枉老衲准备了这么多。今日一定要斩了这朱雀使!”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他直接冲上了马车! 马车上正燃着香炉,车内蒙着一层淡淡的暖烟。榻上的少年面色带着病态的潮红,双眼如同秋水梨花般,略带惊讶地看向他。 “你、你怎么上来的?” “哈哈,今日终于让我报了一仇!”笑面佛邪笑道。 尽管眼前的少年在常人看来十分令人怜惜,但笑面佛却是毫不手下留情,飞斧高高举起,便朝着夏冬劈了下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床榻之下的布帘被忽然掀开,从中猛地探出一只枯瘦的手掌,一下子拍在了笑面佛的膝盖上! “啊!”笑面佛膝盖一痛,当即半跪在地,斧头也掉在了地上。他本来十分的警觉,即使是在用斧刃劈向夏冬时,另一只手也时刻提防着夏冬可能在被子下面藏着的暗器,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这床榻下面还会有一个人,以他的听力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什么?马车上竟然还有一个高手?为何老衲丝毫没有感觉到?” 大惊之下,笑面佛连忙聚起全身力气,捡起斧头往身侧一劈,顿时将狭窄的车厢砍破!接着他站起身就想逃跑,却见床榻下蹿出来了一个身影,瞄准空隙再度一拳打中了笑面佛的腹部!巨大的力道下,笑面佛狠狠地撞碎了车厢,落在了外面,那道身影又将裹着被子的夏冬抱起来,往后跃到了皇城司的人群当中。 “这股内力……”笑面佛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惊道:“是你?!” 只见那道身影将夏冬交给了皇城司的秘卫,接着自己缓缓地来到了人群前面,却是一个身着破旧袈裟、慈眉善目、身材瘦削、须发皆白的灰衣老僧。 “通能大师!”四周的黑衣刺客们也都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杭州天龙寺的方丈,正道公认的第一高手——通能大师。 “阿弥陀佛。师弟,数年未见,想不到你已经堕落到此等地步。”通能大师双手合十,眼带悲悯地看向笑面佛:“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随老衲回天龙寺领罚?” “哼,师兄,想不到多年偏居一寺的你也亲自来到了洛阳,和皇城司的鹰犬同流合污!”笑面佛手里的流星锤呼呼甩动着,冷笑道:“想让我束手就擒可不容易,希望师兄你的功夫没有退步。” “老衲此来洛阳,就是为了捉住你。”通能大师说罢,不再废话,径直朝着笑面佛冲了过去! “来得好!”笑面佛神色凝重,后跃几步,捡起地上的流星锤,怒喝着将锤子狠狠地甩向通能大师。 通能大师不闪不避,只见他竖起一只手,在锤子即将来到自己身前时,才不紧不慢地打出一拳。他看似枯瘦的手臂中仿佛蕴含着千斤之力,拳头缓缓碰撞到锤头,竟硬生生地将铁锤一下砸飞! 转眼之间,通能大师便逼到了笑面佛的面前。笑面佛见流星锤被砸飞,只得举起飞斧与通能大师过招,两人顷刻间便交手了十几回合。 由于使用的都是天龙寺的武功,两人对彼此的招数都十分熟悉。虽然笑面佛仗着手中有利器,招招都下死手,但通能大师无论是内力和武功都略高一筹。一时之间,看似佝偻瘦弱的老人竟压制住了身形魁梧的恶僧。 见通能大师突然出现,和笑面佛打得难解难分,张扬欣喜无比,对四周打了个信号,皇城司的秘卫们便纷纷向周围的屋舍里面杀去,与暗霆的刺客们交手在了一处,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 第40章 洛水之畔 “可恨的朱雀使!”笑面佛一边尽力抵挡通能大师,一边想着:“为了今日这计划万无一失,我还特地留了后手,未曾想这家伙年纪轻轻,就已如此狡猾,不仅先打乱了白浪的计划,竟然还暗暗地将我师兄请了过来。今日功败垂成,又损耗了这么多暗霆的刺客,萧霆生那小子恐怕又得对我使脸色了。” 想到萧霆生恐怖的实力,他心下一颤,不由得露出了破绽,被通能大师一掌拍在了肩膀上。 此时他已无心恋战,连忙借势后退,同时高声叫道:“兄弟们,都走!”说着便甩开步子,转身就逃。 通能大师哪能让他跑得如此轻松,连忙追了上去。 四周的黑衣刺客已经被皇城司打得节节败退、死伤大半。剩下的刺客们见到笑面佛先逃跑,也失了战意,纷纷从窗户中跃出,各自四散奔逃。 张扬见笑面佛逃跑,暗霆的刺客们死的死、伤的伤,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将惊魂未定的小璃交给身边的秘卫,就想抬腿去帮助通能大师一起追杀笑面佛,夏冬的声音却远远地传了过来。 “张扬,别追了。” 乍然从马车里温暖的环境一下子暴露在了风雪之中,夏冬已经被冻得满脸通红,他裹着被子,虚弱地道:“笑面佛和通能大师都是当世顶尖高手,你即使能追得上他们,交手时也无法插手。我们先回洛阳城吧。” “可那笑面佛狡猾无比,万一通能大师出了什么意外,将他请来的你恐怕也难辞其咎啊。”张扬仍然担心地道。 “呵,放心吧。”夏冬笑了笑:“通能大师可远比你想象中的更强。” …… 此时,通能大师正撵着笑面佛,往洛水的方向赶去。 洛水乃是洛阳城附近最大的河流,同时也是黄河的支流之一,往来货船数不胜数。笑面佛心下计划着,最好能在洛河边找到一艘渔船,借船渡河,这样通能大师便难以追上他了。 通能大师似乎也瞧出了他的想法,脚步不断加快着。天龙寺虽然不以轻功着称,但两人内力深厚,速度也丝毫不比那些轻功大师慢上多少。在附近的路人们眼中,仿佛就是两道残影“呼咻”地一下飞掠过去。 在这样极致的速度下,笑面佛很快便率先来到了洛河边,哪知此时的洛河上空空荡荡,竟然没有渔船。 笑面佛暗暗叫苦,只得沿着洛河继续狂奔。通能大师见他开始沿河奔袭,知道河边此时定无渡船,便斜了个方向,朝笑面佛直直赶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很快拉近。 几个呼吸间,通能大师便赶到了笑面佛身后,一掌拍出。笑面佛听到背后风声,暗骂一句,不得不回头再次与通能大师过招。 可他不仅刚刚经过了长途的奔跑,此前更是中了通能大师好几下,此时勉力招架了数十招,方才压下去的气血就再次开始翻涌。气息紊乱之际,他又被通能大师抓住机会,先是一拳将斧头打落到河中,然后一掌拍在他胸口,顿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此时的笑面佛眼冒金星,见通能大师仍然毫不停留地攻上来,只得双手乱舞着招架,俨然已经失去了章法,几招下来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不止。 “啪!”通能大师最后一掌击在他的头顶,随后收掌而立。这一掌虽然收了力道,但仍拍得笑面佛头晕目眩,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咳咳,想不到,师兄你年纪虽然越来越大,武功却越来越高了。” “阿弥陀佛。当年若非你藏斧偷袭,老衲也不会让你逃掉。师弟,老衲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是就此随着老衲回到天龙寺,尚可活命,可若是被皇城司的人捉住了,你这刺杀凤舆的罪可是摆在那儿的,到时候想死都是奢侈。”通能大师劝道。 “真的吗?师兄?”听到这话,笑面佛似乎被通能大师打动,急急地爬到通能大师的脚下,抓住了他的裤脚,语气一下子彷徨无助了起来。 “师兄,你真的可以保护我不被皇城司的人抓住吗?” “阿弥陀佛。”通能大师看着师弟这惊惧的神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老衲可以再保你最后一次。对皇城司的人,老衲会告诉他们,你已经被老衲亲自打成重伤,掉入了洛河之中,不知所踪,但从今以后,你必须随老衲在天龙寺中忏悔,不得再外出一步。” “都听师兄的,我都听师兄的!”笑面佛的眼角甚至流下了泪水:“只要师兄能保我不被皇城司的人抓走,让我干什么都心甘情愿!若非那些朝廷鹰犬将我列成了他们的天字号要犯,无时无刻在追杀我,我也干不出来这等事啊!”笑面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唉,快起来吧。”通能大师见周围已经开始有路人驻足观看,为防止被皇城司知晓,连忙走上前,就要将笑面佛扶起来。 就在这时,笑面佛双手陡然出招,两拳直接轰向了通能大师的胸口! 哪知通能大师也早有防备。他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收回扶着笑面佛的双掌,挡住了对方的拳头,接着再猛地拍出,击在了笑面佛的两肩之上,将他远远击飞。 “哈哈!师兄,没想到吧!”笑面佛此时整个人往洛河水面上飞去,大笑着道:“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 他一边高声笑着,一边借着这股力道落到了河面上的一艘渔船中! “什么?”哪怕是通能大师也不禁微微惊讶。原来,从上流不知何时竟驶来了一只小船,由于通能大师背对着那边,没有察觉,却被笑面佛早早看在眼里。因此他借着向通能大师忏悔来拖延时间,在渔船接近这边的时候突然出招。通能大师为了防备自然只能将他远远地推开,他便借着这股力道落在了渔船之上。 “哈哈哈!师兄,后会有期!”他从船上爬起,得意地狂笑几声。 此时江面上只有这一艘渔船,随着它离岸边越来越远,通能大师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笑面佛往洛河的对岸驶去。 “船家,赶紧驶到对岸,银子少不了你的。”见终于安全,笑面佛微微舒了一口气,对着那个撑船的人道。 船夫一身打渔装扮,带着斗笠,听了他的话,手里的长杆划水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很快便来到了洛河的河面中央。 “嗯,怎么不划船了?”笑面佛感受到船没动了,便转头问道,却惊讶地看见船夫将长杆扔进了水中。 “笑面佛,你先看看我是谁?”只见这船夫将斗笠掀开,露出了真容。 “什么?白公子?”笑面佛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呵,你以为我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逃走吗?”白浪冷笑一声:“你将我幸存的白家子弟尽数害死,此仇亦是不共戴天!” “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笑面佛这下是真的又惊又惧。他内力所剩无几,方才又被通能大师暴揍一顿,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现在可能连三流高手都不如,别说是白浪,就算是虎拳派的那个不着调的少主郑虎来了都能轻松地击杀他。 “呵,我白蛇山庄在这洛阳城经营多年,哪怕如今被皇城司所灭,白家的尊严又岂是你一个下三滥的恶人能践踏的?” 说着,白浪狠狠地一脚踩在笑面佛脸上。 “本公子方才一直躲在不远处,亲眼目睹了你被通能大师像条狗一样撵到洛河旁边。我白家在洛河边经营着渔场,那些渔民甚至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帮我以鱼肚传密信,在这洛水旁找一艘渔船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果然让你这恶贼中计。” “虽然今日无法向皇城司和朱雀使复仇,但能收了你这恶贼的狗命,今日惨死的那些白家弟子倒也能瞑目了!” 一边说着,白浪的脚还一边踩着笑面佛的脸不住地蹂躏。 “继续说啊?说我白家如今已经落幕,已经没了嚣张的资本,你说呀?我听着呢!” 对方恶狠狠的语气让笑面佛心颤不已,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掉了。他此时身上也没了兵刃,四下环顾,洛水河面也空荡荡的,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这一艘小船,当真是无路可逃,只得哀求道:“白公子,你放了我,我会继续助你向皇城司复仇的!” “呵,我已经不需要你了!”白浪冷笑一声:“本公子自会想别的方法报仇,至于你,就永远地长眠在这洛河之中吧!” 说罢,他举起拳头,狠狠地砸下去,笑面佛试图抬手抵挡,此时在虚弱状态下,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对方这“正道年轻一辈最强”的含金量。巨大的力道下,他只挡了不到两招就被直接砸晕。接着,白浪又从船尾拾来一根绳子和一块大石头,将石头绑在了笑面佛的腿上。 “去九泉之下忏悔吧,贼秃驴!”他再次骂了一声,便将笑面佛整个人连带着石头推进了水中! 很快,笑面佛那凶恶的面容便随着石头不断地下沉,最后被冰冷的河水彻底吞没了。 白浪站在船边看着,直到笑面佛彻底消失在河中,他才舒了一口气,坐在了船边。 “堂弟,请你安息吧。父亲,我还会继续为您报仇的。”他抬头望着冬日的天空,喃喃地道。 远处的洛河旁,通能大师站在岸边,双掌合十,将这一切全部看在了眼中。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啊……”他神色悲伤,低低地颂了一句佛号,转身离开,佝偻的身形显得沧桑无比。 第41章 同床共枕 离白日的惊险搏杀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暗,林妙萱的庄园里却灯火通明。 通能大师正在夏冬的卧房里,向他讲述追击笑面佛时发生的事情。 “是吗,被那个撑船的船夫推下水了……那个船夫恐怕就是逃走的白浪吧。” “距离太远,老衲也未曾看清他的面容,不过瞧身形,应该就是白公子。”通能大师搓着佛珠,颂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本想将师弟带回天龙寺,令他好生忏悔,但他毫不领情,最后落得这般下场……这恐怕也是对老衲试图欺瞒大人的惩罚吧。” “在水中溺死都算是便宜他了。”夏冬坐在床上冷哼道:“笑面佛这一生恶贯满盈,更是参与了刺杀皇后娘娘这等惊天大罪,就算是通能大师你出面,我们也是一定要将他带回长安的。陛下已经亲口说了,当年那些参与了刺杀娘娘的刺客,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要亲眼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唉,”通能大师叹了一口气,道:“他终归是我的师弟……老衲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和师弟相处这么多年,又怎能忍心看着他就此殒命呢?” 夏冬倒没想着惩治通能大师试图包庇笑面佛的行为,一来通能大师这次被他请来洛阳,数日间不分昼夜、急行千里,已是很讲情分,二来就算笑面佛真的被通能带回杭州,皇城司也能想办法将他从天龙寺里抓出来。 “朱雀大人,老衲还有个不情之请,”通能大师道:“我师弟如今已溺死于洛河,还请指挥使大人将他的尸首打捞出来,老衲欲将他带回寺中埋葬。” “……”夏冬思考了一会儿,道:“本座自然会令人打捞其尸身,但恕本座不能将其交予你。笑面佛乃是刺杀陛下的天字要犯,若是还能被带回天龙寺安葬,那皇室还有何尊严?” “这……唉,罢了。” 通能大师无话可说,只得缓缓站了起来,双掌合十向夏冬行了个礼:“如今诸事皆定,白蛇山庄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只是指挥使大人你才入皇城司不过七年,年纪轻轻,身上便已是杀气冲天,这样下去未来恐入歧途。还望指挥使大人听老衲一声劝,多多修身养性,莫起杀心了。” “呵,血仇在身,我又如何能静下心来呢?”夏冬苦笑一声:“多谢大师劝告。” “既然如此,老衲这就准备返回杭州了,告辞。”通能大师正想转身离开,却又被夏冬叫住了。 “大师,本座还有一事相求。” 通能大师闻言停步,转过身来。 夏冬道:“几个月前,本座与大师在天龙寺匆匆一别,却是忘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需要托付给大师。”说着,他冲张扬使了个眼色。 张扬会意,从床边的抽屉里拿了一封信递给通能大师。 “这封信,还请大师为我送到杭州祝府,一个姓李的管家手中。” “祝府?”通能大师疑惑地想道:“那不是……” 他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夏冬,突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要亲自灭了白蛇山庄……” “祝家夫妇一生行善积德,也为本寺捐了不少香火钱,这封信,老衲定会送到。”他从张扬手里接过信,看向夏冬的眼神里竟是说不出的慈爱与关怀。 “老衲原以为祝家满门皆亡,如今见到他们后人尚在,老衲也就放心了。” 说罢,他再一次朝着夏冬深深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小不点儿,通能大师他……” “他自然是见过我的。”夏冬道:“天龙寺是杭州最着名的佛寺,而我们祝家当年又是杭州最富有的家族,自然少不了交往。通能大师以前亲自为我和姐姐祈过福,姐姐的那块平安符就是在天龙寺求来的。今日看来,他是认出我了。” “早知道他认识你,还受了祝家的恩惠,那之前你直接派人去跟他们说是白家刺杀的祝家,他们岂不就不会阻拦你了吗?” “但当时并无确切证据,我也不愿以恩情强迫他。”夏冬苦笑道。 “也罢,这次危机总算是平安渡过,只是可惜白浪逃掉了,不知他会逃往何处?”张扬惆怅地道。 “慢慢查吧。”夏冬躺倒在了床上,道:“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我今日仍然无法战斗,若是白浪还想报仇,今夜就是他能抓住的最近机会了。” “我这就去布置人手。”张扬道:“你今日不仅承受妄心之痛,还在外面冻了许久,现在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说罢,他端起药碗,又吹熄了蜡烛,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吃了上次太过大意的亏,张扬这次不仅在庄园的四周都安排了秘卫,还令知府调来了一队城防军,在庄园附近提着灯笼分班巡逻。 而正如夏冬所想,白浪今夜果然再度来到了庄园。 见到庄园四周无数巡逻的士兵,白浪神色极其郁闷。虽然依照他的身手可以轻易地潜入,可一旦稍有不慎被发现,这些士兵就会包围过来,他便难以再像上次那样逃脱了。 因此,白浪在庄园四周潜伏良久,终归还是放弃了在今晚就冲进去刺杀夏冬的想法,跟钱管家一起,借着夜色连夜离开了洛阳。 深更半夜间,夏冬被心头的痛楚熬得极为难受,熬了大半夜,总算沉沉地睡了过去,没有察觉一个人影偷偷进了自己的房间,还鬼鬼祟祟地爬上了他的床。 望着少年满头大汗,一脸痛苦的样子,林妙萱心疼地将他抱进了怀中。 “小冬,以后可千万别说什么只是利用我之类的话了……不然我真的会恨上你的……” 虽然她醒后就猜到了夏冬当时对她说出那种话的用意,但刚听到那些话时,她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然也不会被张扬一下就敲晕过去。 夏冬做了一个梦,似乎回到了父母的怀抱之中,温暖至极,看见祝远和云氏的笑容,只觉得心头的那股痛苦也轻松了许多。 “爹、娘、还有莺姨、苏伯伯、清雨姐,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林妙萱侧躺在床上,看着夏冬被她抱进怀里后终于安静了下来,脸上还挂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喃喃着“爹、娘”之类的话,不由得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暗暗道:“放心吧,小冬,以后有我陪你呢……” 幸好她没听清楚后面的那几个人名。 第二日一早,夏冬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经脉中那造成妄心之痛的缕缕阳气已尽数散去,内力再次充盈了整个身体。 旁边的枕头上似乎有人睡过的痕迹,散发着阵阵的热度和暗香,自己脸上还有一些可疑的水渍。 “昨晚有人在我旁边睡觉?错觉吗?”夏冬喃喃自语了一句。不过刚睡醒的他没有纠结此事,懒懒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这时,张扬推开了门,看着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揶揄般道:“怎么样,小不点儿,昨晚睡得是不是很安稳啊?” “嗯,自每月初九承受妄心之痛以来,昨晚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了,”夏冬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是你进来在我身边睡觉的吗?” “嘿嘿,”张扬露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道:“那么此间事了,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洛阳了?” “说的是。”夏冬考虑了一会儿道:“如今洛阳城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已经走上了正轨,我们也没什么留在这儿的必要了,还有韩家等着我们去扳倒呢。” “那我们直接就去西凉吗?”张扬问道。 “不急,”夏冬摇摇头:“别忘了我们之前答应陆大夫的事。袁大夫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先去金陵查清此案。” “不过,韩家也不能不管……这些年我们对韩家的管控放松了一些,就是为了将他们引出来,好让我们搜集寻找证据。若是再不收网,坐视他们肆无忌惮地将兵器卖给北辽,那恐怕又会掀起战争,导致生灵涂炭啊!”说到这,夏冬决定道:“看来,我们不久后得分开行动一段时间了。” “也只能这样了。”张扬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两人来到庄园外,只见林妙萱穿着一袭粉裙,外面罩着那件狐裘大衣,在这冰天雪地中嫣然而立,仿佛一个俏生生的雪美人。 此刻她和小璃正站在大路旁,顶着冰雪初融的寒意,一边搓着手,一边焦急地望着大路的一端。 “妙萱姐,你们在等什么呢?”夏冬好奇地问道。 看见他,林妙萱本就冻得通红的脸色更红了几分,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语气羞涩地道:“在等一个人。” “等人?什么人需要你亲自等啊?难道是赤焰天的高层?”夏冬疑惑地问道。 看林妙萱和小璃两人这副期盼的模样,夏冬心知大概率是魔教的人过来了。虽说皇城司缉拿了许多魔道人士,但同时也有不少正道的游侠被捕,因此魔教倒也并未将皇城司视为敌人。 张扬也好奇地走上前来,想看看她们在等谁。小璃见他一副好奇的样子,连忙上前将他俩往屋内推去,同时笑道:“放心啦,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不过是小姐的一个好友罢了。” “是吗?”夏冬和张扬就这样被小璃推回了屋内,径直用早膳去了。 第42章 魔教来人 门外,林妙萱也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大路的尽头远远出现了一支车队,最前头的一辆马车装饰华丽无比,后面的几辆敞篷马车上则载满了沉甸甸的箱子,四周竟是配着刀的护卫,一个个虎背熊腰,虽然只是身着布衫,行走得也很散漫,但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却是不逊色皇城司多少,一看便知道这些人都武艺不低。 很快,这支车队便来到了庄园门口,马车旁的护卫们见了林妙萱,都纷纷行礼道:“参见圣女!” 林妙萱冲他们点了点头,便一脸期待地看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车夫跳下车来,将马车的门拉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姿清丽的妇人。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竟然只穿着一袭黑色纱裙,一张瓜子脸带着喜色望向林妙萱。若非眼角的一丝鱼尾纹,她看上去便与林妙萱如姐妹一般。 若是流云山上的苏清雨见了她,便能认出这就是当年父亲带着自己逃跑时,在山下遇到的那队车队的领头人,也正是这个妇人当年亲自将她送到了流云山。 “娘!”林妙萱撒娇一般地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这名妇人。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怎么还这样撒娇?”林冰也轻轻抱住她,语气里充满了宠溺。 “因为太久没见到娘亲了嘛。”林妙萱撒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她。 “萱儿,这就是你买的地?”林冰抬头看向面前这一片庄园。 “正是。”林妙萱得意洋洋地道:“女儿的眼光不错吧?这座庄园在我看来可比白蛇山庄还要漂亮!” “嗯,确实不错。”林冰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就将这里作为本教在洛阳的据点吧。” “太棒了!”林妙萱高兴地拍手:“这下看那些老顽固还敢对我指手画脚!” 林冰见她高兴的样子,笑了笑,转身吩咐道:“陆仁嘉,陆仁义。” “在!”护卫中站出来两个身材壮硕的男子。 “从此开始,这座庄园就是本教在洛阳城中的据点,你二人此后就常驻在此,作为本教在此地的话事人,明白了吗?” “明白。”两个人点了点头。 “嗯。”林冰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对林妙萱道:“萱儿,照你说的,五万两白银,我从总坛拉过来了。” “娘,只要五万两白银就够了,你拉这么多银子来干嘛?”林妙萱嗔道。 “傻丫头,本教既然要在此开立据点,五万两银子怎么可能够呢?”林冰戳了戳她的鼻尖,道:“这些银子,你取五万两拉去给那地主,将此地买下,剩余的银子就存放在这儿,可以用来接收那些白蛇山庄留下来的产业。这些产业大多数都是处于灰色地带,虽不能摆在明面,却又能为官府带来巨大的收益,因此他们也定然不想让这些产业消失。本教接收的产业越多,在洛阳城的根也就扎得越深。” “原来如此,”林妙萱点了点头,道:“不过不用担心,我有朋友帮忙,一定能将那些生意全部揽下。咱们先不急嘛。” 说着,她拉起了林冰的手,拉着她往庄园里走去:“您还没好好参观参观这个庄园呢!等参观完了,安顿下来后,我再将钱给那个地主送过去。” “唉。”林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做事一向雷厉风行,重要的事情都是能做完就尽快做完,但此刻面对女儿,她也只能妥协。 两人先是在庄园四周的农田边上行走,一边观察这些被冰雪覆盖的土壤,一边聊着天。 “娘,女儿当初说得没错吧?白蛇山庄就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把他们的罪行曝光于天下,可是为正道引来了不少口诛笔伐呢。” “这我的确没有想到,”林冰笑着道:“白蛇山庄当年也好歹算是一方豪侠、正道巨擎,想不到背后竟然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刺杀平民百姓倒是小事,竟然还敢胆大包天地与辽国合作,此事对我们赤焰天可是太有利了。萱儿,娘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白蛇山庄这些事情的?” “这……”林妙萱想到夏冬,脸色再次通红起来,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嘛,女儿在洛阳城,结识了一名皇城司的指挥使……女儿曾经和他一起潜入了白蛇山庄,在山庄的地下密室中发现的那些白蛇山庄与北辽来往、以及贿赂官府的信件。” “什么?皇城司指挥使?”听到她这话,林冰顿时大惊。 “是啊?”林妙萱看到娘亲脸色大变,方才还有一些羞涩的心情刹那间被不安所取代:“有、有什么不对吗?” “皇城司有四大指挥使,你遇见的是哪个?”林冰语气有些奇怪。 “应该是朱雀使吧?”林妙萱犹豫着道:“是个很可爱的少年,穿着红色的官服,年纪看上去比我还小呢,没想到他的武功可能比娘亲你还要高。” “朱雀使?少年?年纪比你还小?”听到这话,林冰顿时松了一口气,带着些庆幸般拍了拍胸口道:“还好还好。” 看到娘亲放松下来,林妙萱心里的不安这才散去,脸色再度羞红起来,道:“那位指挥使大人现在就在庄园里,您想不想去见他一面呢?” “娘去见那些皇城司的人干嘛?”林冰有些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却见她脸色通红,语气也带着羞涩,瞬间便明白了什么,调笑道:“我还道一向眼高于顶的萱儿什么时候这样夸过一个人,原来是心思不单纯啊!” “娘!”林妙萱撒娇般拉了拉她的手。 “唉,萱儿也长大喽。”林冰语气中故作惆怅:“娘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到十九岁,别的姑娘在你这个年龄孩子都生了,你却还是整天带着小璃东奔西跑的,看起来就像个江湖上的野丫头。如今有了心上人倒是不错,至少娘亲不用再为你的婚事发愁了。” 说到这里,林冰似是有些感叹般地道:“不过你的眼光倒是不错,自那朱雀使进入江湖以来,本教也收集了不少他的情报。虽然这少年极其神秘,不过他的年纪却似乎比你还要小了三岁。这般年纪便已有了傲视天下的武功,确实是个少年英杰。不过……这等人物会看上你吗?”说着,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林妙萱。 “娘!你就是瞧不起女儿呗!”林妙萱不服地道:“人家现在关系和我可好了,你若不信,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说完,她拉起林冰的手便往庄园里走去。 庄园里面,夏冬和张扬已经用完了早膳,此时正待在会客厅里,旁边燃着暖炉,将屋子熏得温暖无比。 张扬已经褪去了外衣,只穿着一件内衬,站在大厅中央满头大汗地对着几个木人桩打拳。 自从上次遭到笑面佛袭击之后,张扬便再次深感自己武力上的不足。他过去学习了霸刀门的刀法,再加上以前在军中所练的武艺,相比起那些普通的皇城司秘卫来说,其实已经厉害了不少,但是与李易、赵褚等其他皇城司的副指挥使比起来就显得还是弱了一筹。 受到笑面佛的武力打击之后,张扬便要夏冬再多传他几门武艺。夏冬自然不会藏私,便先教了他一套天龙寺的罗汉拳法让他练习,而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出言指点。 “呵啊!”张扬怒吼一声,最后一拳击出,将眼前木人桩的一根支木直接打断! 他收拳而立,略作调息,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冲着夏冬道:“小不点儿,看我这招如何?” “张扬,你霸刀门的刀法练得太久了,浑身上下的那股刚猛之气完全没有收敛。刚才这招‘龙撞山’乃是罗汉拳里面的绝招之一,而罗汉拳可不是一门只讲刚猛的拳法。” 夏冬摇摇头,指点道:“相比于刚猛,罗汉拳其实更讲究变化,虽然拳法使得大开大合,但实际上每一招都收了力,不仅可以极快地卸力,防止伤人性命,还能随时变招,在实战中更加灵活。这一招‘龙撞山’的最佳火候是七成力,若像你一般全力一拳打出,虽然说确实刚猛无比,但也会略显后劲不足。一旦这一拳被躲开,那对手接下来的杀招,你便很难防御了。” “原来是这样。”张扬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倒也不一定。”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女人清脆的声音。 张扬惊讶地转过头去,夏冬却好似早有预料般,神色淡然地坐着。 只见门口处,林妙萱拉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一边笑着,一边道:“天龙寺的那群秃驴虽然武功精妙,但这罗汉拳中倒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之意可言。尤其是这招‘龙撞山’,若是不使出全力的话,反倒失了气势,落了下乘。” 第43章 离别 “是吗?”张扬有些怀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夏冬却是轻笑一声,没有去与她辩驳,只是站起身来抱拳道:“恕在下眼拙,请问您是?” “小冬,不用那么客气,”林妙萱在旁边拉了拉林冰的手,道:“这是我娘。” “哦?”夏冬有些惊奇地看向林妙萱。他方才通过脚步和身姿,观察出这个妇人绝对是一个江湖高手,没想到竟然是林妙萱的娘亲。 而林妙萱是赤焰天的圣女,这个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实力背景缺一不可。上一任圣女叶思绮乃是魔教大长老的孙女,而这一任的圣女林妙萱据说则是魔教的两大护法之一,左护法林冰的女儿。 “原来是赤焰天的林护法,久仰。”他不卑不亢地道。 “只是个无关痛痒的身份罢了。”林冰一边走到会客厅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边道:“即使是我这赤焰天的左护法,跟皇城司的指挥使大人相比,也与蝼蚁无异。” 张扬则问道:“林护法平日不都应该待在江城,镇守赤焰天总坛吗?为何今日会突然出现在了洛阳?难道是看到白蛇山庄覆灭,所以想来接收洛阳的地下势力吗?”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林妙萱笑道:“毕竟白蛇山庄作为正道六大宗门之一,又在洛阳经营多年,定然会有无数产业等待接收。如果皇城司的各位大人找不到可以替代的宗门,我想我们赤焰天会很乐意代劳的。” “嗯……”张扬思考了一会儿,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自从七绝谷被灭之后,魔教……赤焰天的势力越来越大,盖过了正道宗门,如今再接受了白蛇山庄的产业,恐怕会让我们有些放心不下呀。” “不劳大人费心,”林冰笑着道:“大人既然是皇城司的秘卫,想必也能查到,在上任教主战朝歌的带领下,本教便早已摒弃了过去劫道杀人的取财之道。如今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在大夏各地经营着自己的产业,都是些老实本分的生意,与那些正道宗门其实已经没什么差别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还不如正道宗门邪恶呢,毕竟本教已经多年没有做出那种刺杀平民的事情了。” “这说的倒也是。”张扬承认道。 “那就这样吧,”一旁的夏冬拍板道:“既然林护法亲至,那我们不答应便说不过去了。张扬,那些还没拍卖的产业,就以低价转让给林护法吧。” “民妇谢过指挥使大人。”林冰笑盈盈地站起身来,道:“为了报答大人,民妇今日午时欲在洛阳城中摆些宴席,还请指挥使大人带着各位皇城司的秘卫大人前来赴宴。” “那就多谢林护法了。”夏冬点了点头。 见夏冬答应,林妙萱喜滋滋地又拉着林冰往外走,道:“娘,那咱们先去城里把事情办完。”又转向夏冬道:“小冬,我们午时再见!” 望着林妙萱和林冰的背影,张扬有些疑惑地道:“小不点儿,咱们时间紧张,为何今日不走,还要留下来赴宴呢?” 夏冬一边冲着不断回头望他的林妙萱挥手,一边答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明日再出发。” …… 正午,林妙萱果然在洛阳当地最豪华的酒楼里包下了一整层,摆了十几桌宴席,将此次跟随林冰前来洛阳的众魔教成员以及夏冬带来的几十名皇城司精英全部请了过来。 夏冬知道他们用意,便以皇城司的名义将洛阳城的知府等一些重要官员也请了过来,商讨洛阳地下产业交接事宜。 宴席上,林冰与新任的知府展开了商谈。尽管这位知府上次给夏冬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好,但这次在和林冰的商谈中却是显露出了自己口若悬河的一面,言谈间很快就将事情商谈完毕。林冰出手十分大方,在知府的游说下以远超预期的价格将那些产业买入了手中,引得这些官员们不住地溜须拍马。 正聊天到畅快处,林冰忽然状似无意地问道:“这几日夏大人单枪匹马灭掉了白蛇山庄,皇城司之名再次威震天下。民女听闻里面共有四大指挥使,除了夏大人以外还有三人,分别是谁呢?” 皇城司的四名指挥使如今在江湖上早已算不上什么秘密,连知府都听说过。还没等夏冬答话,他便醉醺醺地道:“嘿嘿,我大夏皇城司四大指挥使镇压江湖多年,难道林夫人竟然不知道吗?” “愿闻其详。”林冰笑着道。 “太详细的事情本官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过,四大指挥使除了咱们这位少年英杰的朱雀使大人外,还有青龙使、白虎使、玄武使三位。” “那青龙使十分神秘,本官曾听说他是皇室宗亲,因为有着极高的习武天赋,先帝曾将他派到民间各大宗门学艺,回来之后便作为指挥使之一,专门负责保卫皇宫。” “玄武使的真名没几人知道,但他阎罗王的大名在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据说他的武功早已是天下第一,当年甚至能打赢战朝歌和司千雪。如今他虽然多年不出手,但咱们这位朱雀使大人据说可就是他的徒弟。可想而知,那位玄武使大人如今的武功高到了什么地步。” 听到这话,林冰的眼皮跳了跳。 “原来,夏大人竟是玄武使的徒弟吗?” “不错。”夏冬也笑道:“师傅在我们遇到刺客时救了我,又将我带回了皇城司传授武艺,对我恩重如山。” “原来如此,”林冰喃喃道:“难怪夏大人年纪轻轻就已怀有如此的绝世武功……我早该想到的。”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复杂,低下头用起饭来,不再说话了。 那边,新任的知府犹在滔滔滔不绝地道:“还有白虎使,那才是真的让人痛心疾首啊,放着皇城司大好的前途不要,偏偏跑去当了叛贼,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呀!” 听到这话,夏冬也想到了当年那个苦夏的夜晚,还有再次见面时的死斗,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饭桌上都陷入了安静。 “咦?”那位知府终于讲完,往周围环视了一眼,见气氛有些诡异,顿时闭上了嘴。 …… 宴席结束后,夏冬和张扬走出了酒楼,望着身后这群醉醺醺的秘卫精英们,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喊了一声:“立正!” 少年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顿时令原本还醉得东倒西歪的一群人瞬间站直了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排列得整整齐齐,望向夏冬,冲天煞气令四周的行人纷纷避让,哪里还看得出刚才那散漫的样子? 林冰站在酒楼的窗边,神色颇为凝重地望着他们。 只见夏冬先对着驻守洛阳的秘卫们道:“这一个多月来辛苦各位兄弟了,大家休息一天,之后就需要回到驻地,继续监查百官。此外,赤焰天的人已经接收了此地的灰色产业,魔教过去作风邪肆,对他们也须有所防备。” “是!”这些秘卫们声音整齐地答应道。 夏冬又转向李三以及他身后的秘卫们,这些人是他从长安带来的精锐。 “大家今天也先歇息吧,明日中午,我们就离开。” “明白!” 夏冬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众人这才各自解散,再次恢复了方才那股醉醺醺的样子。 “小不点儿,咱们现在去哪儿?”张扬问道。 “我想去一个地方。”夏冬道:“那里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明日中午之前就回到洛阳。” “好。”张扬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两人吹了声口哨,将马匹唤到身边,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林妙萱从酒楼里跑了出来。 “小冬!”她焦急地道:“你们要去哪儿?” “妙萱姐,你怎么也出来了?”夏冬道:“我们皇城司在洛阳的任务已经结束,我们也该离开了。” “这就要走了吗?”林妙萱极为不舍地看着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般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能不能带上……”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的嘴捂住。 “呜——” “抱歉,指挥使大人。”林冰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楼,带着歉意笑道:“小女胡乱之言,还请指挥使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大人还有要事在身,那民妇又岂敢叨扰大人?” 夏冬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不让林妙萱将话说完,便对着林妙萱道:“妙萱姐,我这次来洛阳除了报仇之外,最高兴的事便是交到了你这个朋友。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如今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逗留,就先告辞了!” “呜呜!”林妙萱瞪大了双眼,伸出手似乎想挽留他,却被林冰直接抱在了怀里,玉手仍然紧紧地捂着她的嘴。 “既然如此,指挥使大人后会有期!”林冰冲着夏冬笑道。 夏冬冲着她们抱了抱拳,带着张扬纵马离开。 “娘,你干嘛?!”等到夏冬和张扬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见,林冰才松开了女儿。一松开手,林妙萱便转身怒视着她,道:“女儿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看得上的郎君,你怎么就这样放他跑了?” 第44章 林冰的过往 “唉,萱儿,听娘的话,他……并非你的良人。”林冰语气复杂地道。 “为什么?”林妙萱语气颇为激动:“小冬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十分善良,我真的很爱他!” 情绪翻涌之下,她甚至忘了羞涩,生气道:“本来我可以和他一起离开的!娘,你究竟为什么要阻拦我?” “你那是爱他吗?你那是馋他的身子!”林冰无奈地看着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又往四周环视一圈,只见已经有不少行人注意到了她们,纷纷停留在路边窃窃私语起来。 林冰有些心烦意乱,拉起了林妙萱的手道:“你先随娘回去,回去后再告诉你其中原因。” 说罢,她便强行牵着林妙萱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夏冬和张扬已经骑着马,朝着和林妙萱母女离开的相反方向飞驰而去。 接近城门附近时,两人瞧见从城外缓缓走来了两名白衣侠客,手上牵着骏马,腰间挎着宝剑,头上戴着斗笠,即使身着宽大白袍,也能看出她们凹凸有致的身形。其中一个背上背着一个小木箱,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她们随着人流入城,又在城门口停下,与看守的军官说了什么,似是在问路。 “又是两个江湖人。”张扬道。 “都是女子,恐怕是流云宗的人吧。”夏冬打量了一下。只是斗笠下面垂着的面纱挡住了她们的面容,两人无法看清,因此并未多做停留,骑着马飞快地从两名侠女身边掠过。 “嗯?”其中一名侠女似有所感,侧过头来,看向夏冬和张扬离开的背影。 “清雨,怎么了?”另外一名侠女转过头来问道。 “没什么。”苏清雨转回头,跟在李燕的身后进了洛阳城。 …… 洛阳城外寒风肆虐,两匹飞马并肩驰骋。 “小不点儿,那位魔教圣女似乎对你有话要说呀。”张扬揶揄道。 “也许吧。”夏冬喃喃地道,“让我奇怪的是,她娘亲,也就是那位魔教左护法的态度。方才席间我观她神态,似乎是认识我师傅的样子。” “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张扬道:“十几年前,邢大人亲自前往七绝谷,率领秘卫们对战司家和魔教,还亲手击败了司千雪与战朝歌。如果身为魔教左护法的林冰当年也参与了那场战斗,那么认识邢大人倒也说得过去。” “我感觉……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认识而已。”夏冬蹙眉思索着:“她似乎对师傅有一股敌意,并且是极为痛恨的那种。” “哦?”张扬一听来了兴趣,“毕竟魔教教主战朝歌都死于邢大人之手,林冰恨他也是有理有据的。不过嘛……也有可能不是这样。”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夏冬看向他。 张扬嘿嘿笑道:“也有可能是因爱生恨嘛,说不定那女人可能是邢大人的老情人呢?” “呵,胡说。”夏冬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说起来,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呀?”张扬问道:“这条路不是去往开封的吗?” “就是往开封的方向走。”夏冬道:“我要回到当年遇刺的那个地方,祭拜故人的在天之灵。” …… 另一边,林冰终于拉着林妙萱回到了庄园里,一直进入了卧房才停步。 一关上门,林妙萱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是不能说服我,我今天就去找小冬!” “唉,你这疯丫头。”林冰示意她先坐到床边,接着自己也拖过一张椅子坐下,缓缓道:“萱儿,你还记得当年娘跟你说过,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自然记得。”林妙萱道:“我爹是魔教教徒,在当年的七绝谷一战之中被皇城司的秘卫杀了。可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连我当时都还在娘你的肚子里呢,更别说小冬了,这个理由可无法说服我。” “那你又知道那个杀死你爹的皇城司秘卫是谁吗?”林冰语气严肃。 “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杀父仇人是谁?”林妙萱有些奇怪地看着林冰,道:“娘,说起来这件事你瞒了我这么久,今天也该告诉我真相了吧。” “你父亲……只是魔教中一个很普通的弟子罢了。”林冰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但十几岁时,他却突然失踪了一段时间。几年后他回到了教中,我和他相爱并怀上了你,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已经在外面成亲了……气急之下,我才离开了他,想独自一人将你生下来。” “啊?”听到这种八卦,林妙萱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也没心思去问最初的问题了。 “现在想来,我也是够笨的。”林冰苦笑一声道,“那时的我心高气傲,觉得以我的身份,凭什么要与另一个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可是我却没想到,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了。” “离开他后不久,皇城司要剿灭七绝谷的消息就传来了。你父亲去了七绝谷协助司家,那时的我正在气头上,加之怀着你,因此没有同去,可没想到这一别,却是天人永隔……”林冰语气沉重地道:“在那一战中,你的父亲被皇城司的玄武使亲手杀死,而那位玄武使,就是夏冬的师傅邢无意!” “什么?”林妙萱再次震惊道:“娘,这么重要的事儿,为何你要瞒我这么久?” “娘过去实在不想让你陷入血仇之中。”林冰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就是因为人们都太想复仇,江湖恩怨才会如此之多。” 说到这里,她爱怜地摸了摸林妙萱的头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而不是整天想着去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报仇,更何况对手还是镇压江湖的皇城司……只是,那个男人终究是你的父亲,而夏冬,则是你杀父仇人的徒弟。” 说到这里,林冰犹豫了一下,又道:“其实,方才在宴席间我就已经准备率人出手将他拿下,用来引诱邢无意现身……但看你十分喜欢他,我才作罢。” 林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离当年之事已经快二十年了……也许我也是时候放下了,毕竟对手可是那个天下无敌的阎罗王,别说是我,就算是现任的教主也不是他对手,而我也不想像那个男人一样惨死在阎罗王手里……不过,就算我可以不对那个少年出手,但你们也……绝不能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林妙萱一下子有些六神无主地瘫在了床上。 “小冬的师傅,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林冰见女儿一副失神的样子,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便不再打扰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后,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和小冬注定了不能在一起?这就是命运吗?”林妙萱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蜷缩在一团,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泪水却早已打湿了枕头。 …… 另一边,夏冬尚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与林妙萱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他和张扬急行了大半日,终于在晚上到达了当年遇刺的地方。 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他脸色复杂,带着张扬轻车熟路地在山间行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森林旁边,其中一棵大树下有个土包,边上还有一块腐烂的树皮。 “这就是……”张扬有些惊讶。 “我爹娘的墓。”夏冬一边说着,一边从路边搬了一块大石。接着,他拔出腰间的摘星剑,运行内力,猛地对着石头劈砍过去。 摘星剑的锋锐,连金铁都无法抵挡,遑论路边的岩石?只见伴随着一连串的火星四溅和石屑飞扬,夏冬已经几剑将这块石头削成了碑状。 接着,他将这块石碑插在坟前,又抬起摘星剑,在上面唰唰地刻起字来。 “父祝远母云氏之墓,不孝女玉不孝子千冬留” 刻完字之后,夏冬又从马鞍里取出香和纸钱,拿到坟前点燃。 “爹、娘,孩儿已经灭掉了当年的刺客,为你们报了仇。只是他们背后还有北辽指使,总有一天,孩儿也会扬了他们!” 若是普通人说出要灭掉北辽这种话,张扬听到估计只会笑一笑便不再理会,但这话从夏冬嘴里说出来,张扬便莫名地想要相信。 夏冬就这样一直跪到了这柱香燃尽,然后才又站起身来。 “小不点儿,你为何不将你父母的遗骸带回杭州呢?”张扬问道。 “如今还有大仇未报,只能先委屈他们了。”夏冬语气森然道:“待我灭了韩家和北辽,彻底完成复仇,就将他们带回杭州!” 张扬打了个哆嗦,夏冬的话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杀气。 “走吧,还有一个墓。”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夏冬收敛了语气,带着张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45章 盗墓贼? “还有一座墓?”,听到这话,张扬想起来过去夏冬曾说过,他是在另一个女人的舍命保护下才逃了出来。 两人来到了路边的一处丛林旁,夏冬燃起火把,仔细寻找着。 “咦?”找了一会儿,他停下了脚步,疑惑地道:“莺姨的坟墓呢?我明明记得亲手埋在这附近的啊……” 两人举着火把,在四周又细细地搜索了一会儿。 “小不点儿,这里!”忽然,张扬叫道。 夏冬走过去,只见张扬正蹲在一片丛林间,他面前的土地不知被何人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被丛林遮盖着,在夜色中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坑洞的旁边还有不少木炭,虽然已经没了热度,但仍能看出是才烧了不久的新炭。 “错不了,这里就是当年我埋葬莺姨的地方!”夏冬捏了一小撮泥土,道,“旁边的泥土极湿,明显都是才挖出来不久的新泥,定是有人掘出了莺姨的尸骨,又将其焚烧后带走了!” “什么?”张扬奇道:“又不是什么帝王古墓,怎么会有人闲着来挖?” “不知道。”夏冬只觉得有一股滔天怒意在心里燃烧:“竟然有人敢破坏莺姨的墓,我一定要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两人又在四处寻找踪迹,所幸此时冰雪初融,整条路都是湿漉漉的,再加上这条路鲜有人至,因此很快便让夏冬和张扬发现了四行新鲜的脚印和马蹄印。 “有两个人,脚印极为分散,又小又浅,似乎都是女人,并且有轻功在身,看来还会些武艺。”夏冬眼神微冷,将马牵过来翻身而上,道:“这两人离开此地不过十几个时辰,张扬,我们追。” “好!”张扬也上了马,两人纵马沿着脚印一路追去。 “奇怪。”飞驰了一阵,张扬疑道:“这条路不是往洛阳城去的吗?那两个盗墓贼往洛阳跑干什么。” “那不正好吗?”夏冬道:“如果他们去了洛阳城,那我们就不用再多浪费时间了。” 两人从午夜一直毫不歇息地飞奔,从不停留,终于在第二日午时便抵达了洛阳城外。 可惜洛阳城里的道路均是用石板铺就,城门口的脚印也是杂乱无章,极难分辨,两人也就失去了这唯一的线索。 “既然这脚印都到了洛阳城门处,想来那两名盗墓贼肯定也已经进了城中。”张扬道。 见失去了犯人的踪迹,夏冬心下焦急,怒道:“张扬,派秘卫封锁洛阳城门,我一定要将那盗墓贼找出来!” “是!”就在张扬得令,准备去找城防军官之时,几名皇城司的秘卫远远地奔了过来。 “大人,你们终于回来了!”带头的正是百户李三。他手里握着一个信筒,飞快地跑到了夏冬的马前。 “大人,长安那边邢大人急报,让你赶快回长安,说是发现了萧霆生的踪迹!” “什么?”夏冬闻言吃了一惊,连忙将信接过,展开细细一读,道:“果然……该死,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夏冬带着怒意拍了拍大腿,将张扬叫停。 “等一下,张扬,”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儿,道:“罢了,先不要封锁洛阳。” “那该怎么办?”张扬问道。 “分开行动吧,”夏冬道:“你先带着李三他们往长安赶,我再在洛阳停留一会儿,寻找那两名盗墓贼。找到了,我再自己回长安。” 这时,李三又道:“大人,笑面佛的尸体也找到了,他在河中泡了很久,尸身已经肿胀,需要焚烧掉吗?” “此人是当年刺杀娘娘的主谋之一,我们无权定夺,将他的尸首保存好,带回长安由陛下决定。” “是!” “你一个人能行吗?”张扬有些担忧地望着夏冬。虽然如今夏冬职务高于他,但张扬心里还是会下意识地将他当成需要照顾的最小的兄弟。 “宽心吧,”夏冬冲他笑了笑:“你现在可打不过我。况且,驻守洛阳的秘卫们也能帮助我。” “也是。”张扬自然知道夏冬的武艺有多恐怖,也没有再犹豫,冲着李三道:“立即召集我们的弟兄,带上笑面佛的尸体,出发回长安!” “是!”李三抱了抱拳,领命而去。 夏冬冲着张扬点了点头,便掉转马头,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 两日之前。 就在夏冬忍受着妄心之痛,和白浪、笑面佛谈判之时,苏清雨和李燕也来到了当年祝家遇到刺客的地方。 正是听了当初崔明娥的话,也就是祝千冬不仅还活着,而且将李莺的尸体埋葬在了山下道路的旁边,因此她们二人才再次来到了这个伤心之地。 两人沿着山下大路一路仔细搜索,找了一日,才终于在一处丛林中找到了一个小土包。 眨眼间已是十年过去,在雨水冲刷下,这座小土包早已经没了当初刚堆成时高高隆起的坟包模样,几乎与四周的地面无异。若非李燕细心,再加上旁边有一块几乎已经腐烂完了的树皮,她们定然不会将这个地方和坟墓联想在一起。 “就是这里吗?”苏清雨喃喃地道:“不太像啊。” “但我们找了这么久,不都一无所获吗?”李燕道:“况且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坟墓也极有可能已经被掩盖了,我们总得挖一挖才能知道。” “嗯。”苏清雨也觉得在理。两人说干就干,拿着跟附近农民借的铲子便挖了起来。 果然,待两人将泥土一直挖到了大腿处,才终于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咦?这是?”李燕连忙停下动作,蹲下身,轻轻触碰。 “这是一把剑。” “什么?”苏清雨吃了一惊,两人再度加快速度挖了起来,很快便将那柄宝剑挖出。 “这是……这是我娘亲的剑!”苏清雨捧起那把剑激动地道。 “不错,是莺儿儿当年的配剑。”李燕也认出了这把剑。 “果然,娘亲她就埋在这里。”苏清雨脸上流下了泪水,将剑紧紧地抱在怀里。 “还没挖完呢。”李燕在旁边提醒她。 苏清雨闻言连忙将那柄宝剑放下,继续挖了起来。 但时间终究过去太久,两人挖了半天,最后也只挖出来了一些已经腐烂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骨头。 “看样子只有这些了。”李燕喃喃地道,“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妹妹她……只怕也早已化作一捧尘土了吧。” 苏清雨脸色悲伤,继续挖着。 十年过去,还能挖出的东西自然不必多言。最后李燕在坟旁点燃了一堆火,将李莺的遗骨尽数火化。 看着苏清雨伤感的神情,李燕叹了一口气,道:“妹妹行善积德,为人最是仗义,相信无论是在天上还是转世到人间,她都会过得很好……将她装进盒中吧。” 苏清雨面含热泪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骨灰捧起来,装进了一个木盒中。 “看来,那皇城司的朱雀使所言非虚。”李燕将李莺的宝剑也拿在手中,站起身来道:“他的确就是那个你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 苏清雨此时还沉浸在悲痛中,两行泪水不断地落下,听到李燕这话,她才终于打起了一丝精神。 “千冬……千冬他真的还活着,还为我们报了仇。”一想到那个少年真的还活着,苏清雨便感觉,自己这原本因大仇已报而变得漫无目的的人生突然又有了意义。 “燕姨,你先带着娘亲的遗骨回流云山吧,”苏清雨语气激动地道:“我实在等不及要见他了,反正这里离洛阳城也不远,我想直接去洛阳城。” 说着,她站起身来,想将骨灰盒递给李燕。 看着她激动的神情,李燕的思绪开始飘飞。 苏清雨从小就调皮捣蛋,活泼无比,李莺常常调侃她“才几岁就喜欢下馆子听评书”。李燕也曾下山看望过妹妹,兴许是自己太过孤僻的原因,她对这个侄女活泼开朗的性子极为喜爱。 但自从苏家夫妇被刺、苏清雨上山以来,她整日都是冷冰冰的神情,除了李燕这个姨以及师傅崔明娥之外,对谁都没有一副好脸色,似乎想将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里。因此尽管她生得国色天香,但许多同门弟子都觉得她可望不可及。 直到今日,李燕才久违地又一次见到了苏清雨感性的一面。 “清雨那丫头,才这么点儿大就已经是个捣蛋鬼了,整天都来烦我,要我给她讲江湖上的故事呢!姐啊,你这么喜欢她,为何不自己成亲,生一个呢?” 回忆起当年李莺笑着冲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幸福之情,李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没有去接过面前的木盒。 “傻孩子,说什么呢,”她站起身来,无奈地道:“你忘了出发前我跟你说过的话了?让你一个人去洛阳,我怎能放心?我陪你一同前去,咱们绝不分开。” 听到这话,苏清雨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可转而又担忧地看着手中的骨灰盒。 “可是,将娘带回去安葬也是……” “她会理解的,”李燕道:“身在江湖,横死山野之中、尸身被野兽飞禽所食、无人再能找到者何其之多……那位朱雀使为莺儿堆了坟墓,已经是江湖人莫大的幸运了。如今十年过去,也不必急着将她带回去安葬,可若是放任你一个人去洛阳,要是出了什么事,妹妹恐怕才会怪我吧。” 说到这里,李燕摸了摸苏清雨的头以作安慰,又道:“虽然我们有马,但从这里到洛阳,仍得行上一整天,所以最好现在就出发。” “嗯。”苏清雨也平复下了心情,将骨灰盒背在背上,跟在李燕的身后,两人上马向洛阳城的方向奔去。 第46章 似是故人来 时间回到现在。 夏冬自然没有傻傻地去城里挨家挨户地查,这样不仅效率极慢,而且还可能会惊动那两个盗墓贼。他先找到了城防军,亮出了自己的玉牌表明身份,让他们回忆一下这两日有无两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进过洛阳城。 “这……大人,你也知道的,洛阳城周围的村庄何其之多,百姓何其之多,每日要进城的人我们数都数不过来,怎么会记得两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呢?”城门口的军官为难地看着他道:“下官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大人恕罪。” 夏冬满心烦闷,冲他摆了摆手,正要离开,旁边的一个士兵却道:“鬼鬼祟祟的女人确实没有,不过我还记得有两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侠。她们昨日中午进城,因为看起来不是洛阳人士,所以我们盘问了一番。其中一个女侠说,她们背后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亲友的骨灰,不知道是不是大人您的目标。” “骨灰?”夏冬闻言猛地转过头来,激动地道:“那她们可有告知来洛阳城所为何事?” “似乎……说是找人。”这名士兵回忆了一下。 “找人?如果他们真的是盗墓贼的话,说的话肯定不能全信。”夏冬思考一番,道:“可知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卑职听到她们似乎在打听洛阳城里有没有空着的客栈,”士兵笑着道,“毕竟前几天刚过完年嘛,最近洛阳城里的客栈都是人满为患,她们估计也很怕找不到住处吧。此外,她们还问了皇城司的府邸所在,但这种地方神秘无比,我又怎么清楚呢?” 听到这个消息,夏冬心下兴奋,冲着这名士兵道:“多谢这位大哥!”又从怀里掏出一一锭银子,不由分说直接塞在了对方的手上,转身便走。 “我、我不是做梦吧?那位传说中的朱雀大人赏了我一锭银子?”那士兵没想到这位相传杀伐果断的指挥使大人出手如此大方,连忙高兴地将银子揣进怀中,又看见对面自己上司羡慕的眼神,连忙站直了身子。 夏冬施展轻功在城中狂奔,一路寻找客栈打听,终于在城西一家极其偏僻的客栈里打听到了消息。 “昨日下午?的确有两名带着斗笠的白衣女侠来到这里下榻,”掌柜仔细回忆着:“其中一名女侠今天一早就已经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另外一名应该还在客栈里呢。” 夏冬闻言大喜,问到了房间门牌之后便急步冲到了楼上。 此时的房间里,李燕正仔细地为李莺的宝剑擦拭着锈迹。这柄剑毕竟在土里埋了十年,早已锈迹斑斑。 就在她仔细擦拭之时,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一道穿着青衫的娇小身影闯了进来。 “是谁?”李燕下意识地将剑握在手中,却见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那把剑。 “敢拿我莺姨的剑,盗墓贼受死!”夏冬怒斥一声。他此时面对着房间内的窗户,正午的阳光照射进来,一时间没看清对面这盗墓贼的模样,直接拔出摘星剑就砍了过来! “什么?”李燕也大吃一惊,她第一眼见到来人只是个少年,因此并未加以防范,哪知对方竟能忽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长剑带着疾风在眼前不断放大,这一瞬间,李燕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久违的恐惧令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忽然,那道剑风消失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产生,李燕睁开眼,却看到自己面前正停着那柄长剑,离自己的鼻尖不到半寸。 而握着长剑的少年已经呆在了原地,愣愣地望着她,极为俊俏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莺……莺姨?” 在夏冬眼中,面前这妇人不是他怀念多年的莺姨又是谁? “不对。”他回过神来,停在原地仔细地看了看。尽管十年过去,但李莺的长相仍然牢牢地印在他的心中,很快就发现她们的脸虽然极像,但细节上仍然有些差别。 “你不是莺姨,你是……你是李燕?” 夏冬想起来,当年李莺说过她有一个一直在流云山上清修的双胞胎姐姐。只是这个姐姐孤僻无比,从没来过祝家做客,因此他并未见过对方。 听到少年对妹妹的称谓,再加上对方恐怖的武力,李燕便隐隐猜到了他的身份,不正是当年将妹妹埋葬在路边,后来又凭一己之力杀上白蛇山庄,向白家复仇的皇城司指挥使,那个祝家之子吗? “你就是皇城司的朱雀使,祝千冬?”虽然刚刚差点被直接秒杀,但她的语气仍十分冷静。 久违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夏冬再次愣了一下,“唰”地一下收剑入鞘。 “李燕……伯母,是你带走了莺姨的尸骨吗?”他疑惑地道。 “不错,”李燕闭眼叹了一口气道:“宗主回宗之后,跟我们讲述了她所遇到的事情。听闻了你埋葬妹妹的地点后,我们便赶来这里,将妹妹的尸骨找了出来。” 因为对方是皇城司的人,而李燕尚不能完全确定他的身份,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就将苏清雨的名字说出来。 “原来如此。”夏冬一时激动,也没有去详细询问这个“我们”是谁。 “原来是李燕伯母。”他抱了抱拳,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是您,那我无话可说。莺姨的遗骨本来就该由你们保管。” 夏冬的语气似悲似喜:“当时事况紧急,我只能将莺姨埋在路边……所幸如今她终于能找到一个归宿,只是可惜,苏伯伯和清雨姐至今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他似乎不想再见到李燕这张跟莺姨一模一样的脸,冲她抱拳行了一礼道:“还请伯母好好安葬莺姨,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洛阳久留,就先告辞了,改日定赴流云宗祭拜。” “欸——”李燕见他眼角流下泪水,知道他的心情远非表面上这样平静,心下也逐渐确定了身份,连忙想叫住他,告诉他苏清雨还活着的事情。可夏冬此时刚经历了大悲大喜,心里又想着赶紧回到长安与邢无意一起寻找萧霆生,往日耳聪目明的他竟没有听到李燕叫自己停下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飞速下了楼,离开了客栈。 “唉,这孩子,怎么这么性急呢?”李燕站在楼上望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一声。这少年的速度实在太快,她实在是望尘莫及。 傍晚,苏清雨总算结束了一天的搜寻,顶着两个黑眼圈回到了房间。 “燕姨,我回来了。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皇城司所在,他们却告诉我朱雀使已经离开了……”她刚进房间,便看到李燕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藏匿着同情、愧疚等许多情绪。 “怎么了,燕姨?”她奇道。 “唉,清雨,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李燕苦笑一声道:“今日下午,那皇城司的朱雀使来到了我们客栈,找到了我。” “什么?”苏清雨闻言大吃一惊:“千冬他来过?” “嗯。”李燕点了点头:“该说不愧是皇城司的人吗?似乎是一路寻着我们的足迹过来的。他见到我是莺儿的姐姐,就没有多说什么,让我好好安葬莺儿就离开了。” “什么?那我呢?”苏清雨急急地问道。 “他似乎以为你已经死了,至少是下落不明的状态。”李燕无奈地道:“我本想叫他留下,告诉他你还活着的消息,但他似乎有什么很急的事情,急匆匆地就离开了。” “怎么会?”苏清雨又一下子呆住了,满腔的期待顿时被一下浇灭。 “亏我今日还在洛阳城满城地寻他,没想到……” “唉。”李莺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算了吧,孩子,只要你们还有缘分,以后终归能见到的。” “我不相信缘分,”苏清雨摇了摇头,“我也不相信老天爷,我只相信我自己!我现在就去追他。” 说着她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去,却被李燕拉住了手。 “清雨,你武艺尚未大成,这几日又一直未曾休息,身体如何承受得住?况且那个孩子武艺高强,速度极快,如今几个时辰过去,他恐怕早就离开洛阳了吧。这么多个方向,你要如何去追?不如我们先将莺儿带回宗门安葬,再慢慢寻找。” “这……”苏清雨闻言犹豫了一下,想到娘亲,急着要见千冬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好吧,反正得知他还活着,并且成为了皇城司的指挥使,我也就放心了。”她思考了一会儿,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莺姨,我们先回登州,待我戴孝期满后,再去寻他。” 第1章 外邦来使 德化十一年,初春时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山野间草长莺飞,田野里春耕正忙,长安内外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支豪华的车队自远处缓缓驶来,多达二十几辆的马车上载满了货物,皆是用防水的油布遮盖着。 正在田野中劳作的农民们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少见的车队。 只见车队里的人个个都皮肤白皙、颧骨较低,鼻梁高挺,发色也各有差异,明显是外邦来臣。 一时间,农民们都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这几年来了这么多番邦之人?” “圣上北收奉天、东逐倭寇、威震四海,这些蛮夷之人来朝见不是很合理吗?” “上次那些番人带来的叫什么‘胡豆’的东西,种下去后收成少得可怜,希望他们这次能带点新的粮食。” “唉,这些年寒冷无比,雪一下就是数月,这样下去,咱们连租都交不起,更别说吃饱了。” 长安的城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拦下了这支车队。 为首的军官上前问道:“来者何人也?” 一名长满了络腮胡的黑发外邦人走上前来,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通关文牒,递给了守城的将军,一边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道:“这位大人,在下是十年前来过天朝的波斯国使臣梅德,此来是第二次觐见陛下。这次除了我波司国之外,还来了罗刹国和弗朗基国的使臣,共同瞻仰陛下圣颜。” “哦?罗刹和弗朗基?这两个国家是你们波司那边的吗?” “他们来的地方甚至比我们波司更远,尚是一片蛮荒之地,此次正是来天朝上国纳贡称臣的。” “嗯,那先让我们检查一下。”这军官挥了挥手,几名士兵便跑上前去,开始挨个对着这些马车检查了起来。 一个士兵来到其中一辆马车旁,掀开油布一看,只见上面摆着十几坛遮着红布、足有三尺高的酒缸。 “这是什么?”这士兵在酒缸上敲了敲。 “这些都是西域的美酒。”梅德笑着解释道。 “打开一坛检查一下。” “可是长官,要是打开的话,这坛酒就……” “赶紧打开!”士兵不耐烦地道。 梅德只得走上马车,将最外面那个酒坛上的布掀开,露出了下面的泥封,接着掏出一把短刀将泥封给划开,露出了里面的酒水。 士兵确认了里面没有异常,便问道:“其它酒坛呢?” “也是一样的,”梅德语气间有些不满:“这位兄弟,你们也太谨慎了吧,这么小的酒坛,连小孩想藏身都困难,难道会有什么机锋不成?这些酒可是都需要密封保存的,你要是将所有坛子都划开,到时候酒的味道改变了,陛下说不定会治你的罪!” 那名士兵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心想:“听闻陛下最近确实越来越暴躁了,还是不检查了吧。” 另一边,一名士兵正指着一辆相比其它马车更加豪华的车辇问道:“里面是何人?” “回这位大人,”梅德赶紧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邦人上前,道:“里面是这位弗朗基使臣的妻子,也是来瞻仰天颜的。” 金发男子也配合地说了几句叽里咕噜的话语,马车里面果然也传来了一道好听的女声回应。 士兵听不懂两人的交流,但想来既然是夫妻,那么不愿抛头露面也正常,就不再多问。 不多会儿,士兵们检查完毕,便回到了那军官的身边向其汇报。 听到没有异常后,军官点了点头,道:“嗯,既然如此,那便进去吧。” “多谢长官,”梅德左手贴在右肩上,躬身行了一个外邦礼,便带着车队进入了长安城中。 马上就是上元灯节,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之一,城里面张灯结彩,人来人往,长安城的公子小姐们都结伴出来游玩,极为热闹。 “哇,梅德,你说得果然不错,这个地方可比我们那里繁华太多了。”那个来自弗朗基的金发白人激动地望着这片繁华的景象。 “我就说没有骗你吧,弗里基曼。”梅德笑道:“这次前来大夏,若是你能讨得那位皇帝陛下的欢心,那不知道会被赏赐多少礼物呢!届时回到弗朗基,菲利普国王陛下一定会嘉奖你的,说不定连……”他窃笑着指了指后面那辆载着弗里基曼妻子的马车。 “不过,这位皇帝陛下是否会允许我们在此地传教呢?”旁边,另外一位棕色头发的白种人问道。 “恐怕会让你失望了,罗恩。”梅德摇了摇头道:“我十年前来时便发现,无论是你们的圣主教还是我们的神灯教,都很难在这个地方传播。这个地方的百姓有的信佛教,有的信道教,但大多数都不信教,只学习一种叫做儒家的思想,因此哪怕大夏的皇帝同意你们传教,也一样会困难重重。” “只要那位皇帝允许就行。”罗恩对自家的教派颇为自信。 说话间,车队已经来到了皇城的宫门口,几名太监和皇城司的秘卫正站在那里迎接他们。 “诸位想必就是来自波司国、罗刹国和弗朗基国的使臣了吧。”为首的皇城司秘卫正是夏英的副指挥使赵褚。他冲着几名使臣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今日天色已晚,陛下不便见人,不过诸位今晚可先去见一见太子殿下,学习我朝礼仪,明日早朝时再觐见陛下。” “是,一切遵从大人的安排。”梅德不是第一次来到夏朝,自然对这些繁琐的皇家礼仪了解更多。 “马车上的东西也都先一并拉到太子府吧,明日便可直接呈送到太极殿上。你们的随从可以先去使馆歇息,你们三位是能代表各自王国的使臣请,所以可以住在皇城之内的使馆中。” 当下梅德、弗里基曼、罗恩三人便遣散了各自的随从,让他们跟着太监一起前往皇城外专门给级别不高的外邦使臣歇息的驿馆,自己则随着几名皇城司秘卫进入了皇城之中,往太子所在的东宫走去。 大夏皇城不仅占地极大,而且宫殿也修建得极其华丽,哪怕是在傍晚,也引得三名使臣连连赞叹。走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来到了东宫。 宫殿内灯火通明,隐隐能看到不少人影。秘卫们驱赶着那数十辆马车驶往东宫旁边的一处仓库中,将把车上的货物全部搬了下来,只见其中不少都是装满了金银珠宝的木箱,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十几坛西域美酒了。 “外邦的酒,不知道好不好喝呢?”一名秘卫颇感兴趣地盯着这些酒坛。 “蛮夷之地能酿出什么好酒?”另外一名秘卫不屑地道。 他们二人今晚要在这个仓库里看守,确保这批上供的礼物不出问题。 另外一边,梅德等三人也跟随着赵褚进入到了宫殿之中,只见殿内金碧辉煌,最上面的主位坐着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着蟒袍,仪态不凡,想来就是大夏的太子了。 “殿下,来自波斯国的使臣梅德、弗朗基国的使臣弗里基曼、罗刹国的使臣罗恩,前来参见。”一个太监尖声道。 “嗯。”主位上的正是大夏太子、夏绫的亲兄长夏宇。 “三位使者远道而来,请先入座。”夏宇抬手邀请三人坐到了两边的客座上:“天色已晚,三位想必也腹中饥饿,我们这就开宴吧。” 说着,他拍了拍手,便有无数的宫女进到殿中,呈上丰盛的酒食摆在众人的面前。接着又有许多乐侍和舞女进来,开始奏跳歌舞。 梅德已经来过大夏,此时神色还算淡定,但另外两人却是第一次观赏到如此美轮美奂的歌舞,不由得心神陶醉,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皇兄,可是那三国使臣到了?”开宴没多久,只听得太子身后的屏风里传来了一道柔和的女声。 “不错。”夏宇笑着道,“御妹,你可是来迟了,还不赶紧出来?” “抱歉,冬儿刚刚赶回来,我才照顾他睡下。” 只见太子身后的屏风里转出来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正是大夏最得宠的红鸾公主夏绫。她此时身着一身宽大华丽的艳红镶金公主裙,头戴金钗,额贴花钿,肤白如雪,戴着一方面纱,华贵动人,直令三个外国使臣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孤的御妹、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封号红鸾。”夏宇笑着介绍。 第2章 午夜杀机 “是一位公主吗?”听到介绍,梅德略感奇怪地问道:“可我记得当年离开大夏时,皇室是没有这位公主殿下的啊?” “放肆!”一旁的赵褚刚想斥责他无礼,却被夏绫笑着摆手制止。 “本宫过去一直居于民间,六年前才被父皇召回身边。” 夏宇也补充道:“父皇对御妹极其宠爱,连我这个兄长都要嫉妒她了。刚才那样的言语和称谓,梅德先生可千万别再提起,否则被父皇知道可就惨了。” “原来是这样。”梅德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无礼,连忙道歉。 夏绫来到太子旁边的位置盈盈坐下,宴会继续进行。 不一会儿,她又看向罗刹国的使臣道:“这位罗恩先生,听闻你此次带来了一些农作物的种子,据说哪怕是在冬天也能收获,不知是真是假?” 听见这位美丽的公主主动向自己搭话,罗恩不禁喜上眉梢,用蹩脚的汉语道:“正是。这些粮食可以秋种春收,正好可以和大夏的五谷分开种植。怎么,殿下也对这些农物感兴趣?” “嗯,”夏绫高兴地道,“若是这种作物能引进大夏,那百姓就可免受饥饿之苦了。” “可是这靠谱吗?”夏宇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道:“我们大夏百姓惯食五谷,那新作物说不定不符合我们的胃口,此外我们土壤也不同,他乡之作物焉知能在我大夏生长否?” “兄长,我朝地广人稀,南北东西各有不同,为那些粮食找一个适合种植的地方还不容易吗?”夏绫笑道,“依我看,可以先将那些作物引到我的皇庄中种植,若是真能如这位使臣所说秋种春收的话,那便再将它在大夏各地推广,岂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嗯……”夏宇思索了一会儿道:“御妹说得不错,不过父皇最近脾气不佳,恐怕不会亲自过问此等小事。御妹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关注这些吗?那就由你来办吧。” “多谢皇兄。”夏绫语气兴奋。 不久后歌舞尽兴,夏绫思念夏冬,率先告辞离开,三位使臣则在夏宇的盛情邀请下,睡在了东宫的客房之中。 此时,皇城中的几座宫殿都已熄灯,只有未央宫还燃着明烛,夏绫正坐在案前,手中托着一件金领朱红官袍,另一只手拿着针线,仔细地缝补着。 殿外走进来一个蓝衣宫女,却是皇后生前为夏绫所配的贴身侍女,名为青弦。 “嗯,”夏绫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探亲完了?家中亲人可还安好?” “谢殿下关心,”青弦行了个礼,走上前来道,“夜色已深,殿下还不休息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到了夏绫手上正在缝补的朱红袍子,顿时吃了一惊:“这件衣服不是……” “嘘,”夏绫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冬儿刚刚回到长安找父皇述职完,劳累不已,此时已经睡着了,莫要惊醒他。” 青弦心道:“果然是殿下最爱的弟弟回来了,难怪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好了,大功告成。”夏绫放下了针线,站起身来将这件大红官袍抖开,只见红袍上竟被剑划开了数道口子,不过此时都已经被夏绫缝补完毕,上面以金线所绣的凤凰在灯火映照下栩栩如生。 看着自己的成果,夏绫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衣服折叠起来抱在手上,抬脚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殿下,哪怕夏冬大人是殿下的弟弟,可他毕竟没有皇室血脉,若就这样睡于殿下宫闱,实在是有些不妥呀……”青弦跟在夏绫身后低声劝着。 夏绫却没有理会她,径直进入了卧室。 房间中央是一张华丽的大床,四周垂着淡红色的帐幔,隐隐能见到里面躺着一个人影。旁边还站立着一名宫女,见夏绫进来,便行礼退了下去。 夏绫掀开帐幔,身后的青弦便一下子停了嘴,被床上躺着的人吸引去了视线。 只见少年在柔软的被子里安心地熟睡着,面如冠玉,唇红肤白,发色如墨般泼洒在枕上,显得唯美无比。 “青弦,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夏绫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侍女。 青弦脸色通红,闭上嘴,拼命摇了摇头。 “朱雀大人半年不见,怎么又长得更好看了?如果我是殿下,只怕早就将他招为驸马了吧。说起来,两人也没有血缘……”她偷偷地想着。 夏绫见她脸色窘迫,不由得轻笑一声,转回头望着熟睡的夏冬,葱白玉指轻轻拂过他眼下的青黑色,心疼地道:“冬儿此去洛阳,总算是报了我们祝家的大仇,他心里一定十分高兴吧……” 青弦作为夏绫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对主人的身世有所了解的,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如今殿下的大仇已报,想来也能让朱雀大人多多陪在您身边了。” “大仇已报?呵,还早呢……”夏绫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希望冬儿这次能在长安多留一会儿吧。” …… 在夏绫与青弦坐在夏冬床边发呆的同时,东宫旁边的仓库中,两名负责看守的皇城司秘卫也是哈欠连天。他们本来是负责白天的防卫,但今日突然来了使臣,赵褚加大了防范力度,才让他们过来临时看管。 “小六,这上半夜你先看管着,我去歇一会儿。”年纪稍大的那个秘卫道。 “放心吧,坤哥。”名叫小六的年轻人努力站直了身体。 “好小子,挺上道。”坤哥赞赏地看了小六一眼,走到了库房的一个角落中坐下,靠在墙上就开始眯眼打盹。 夜色深深,万籁俱静,库房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嗯?”小六似有所感,借着烛光转眼望去,却见白日送来的那十几坛酒缸中,其中一坛泥封已经被打开了。 “咦?”小六刚疑惑了一声,下一秒便察觉到了危险。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柄武士刀从他颈间一闪而过,小六只觉得喉咙一阵冰凉,鲜血顿时喷洒而出! 他睁大了双眼,捂着喉咙,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缓缓地倒下。 一道穿着黑衣的蒙面身影在他身后显现出来,手中的武士刀尚在滴血。 “嗯?”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坤哥也慢慢睁开了睡眼,可还没来得及等他看清库房内的景象,这柄武士刀便刺穿了他的喉头! “敏拿,一个锁!(大家一起上!)”黑衣蒙面男子拔出刀,低吼了一声。 下一秒,那些酒坛上的泥封被纷纷震碎,从中跃出了十几道同样穿着黑衣的蒙面身影,他们悄无声息地奔出仓库,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 东宫的太子和三位使者尚不知晓此时发生了什么事,犹在酣然大睡,殊不知东宫四周的太监和宫女顷刻间便被这群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杀死了。 “嗯?”仓库旁,一名皇城司的秘卫巡逻了过来,却惊讶地发现原本留守在库房门口的两名秘卫不见了。 “坤哥?小六?”他一边疑惑地轻喊,一边走进库中。 “什么?”入眼的惨烈景象让他大吃一惊,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信号弹,对着夜空一扯,一支绚丽的烟花便瞬间在空中绽放开来。 一瞬间,夜晚巡逻的所有皇城司秘卫都注意到了这边。 “纳尼?”东宫之内,带头的黑衣蒙面人也看见了窗外的烟花,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各位,我们赶紧去杀了太子,然后离开!” “嗨!”几名黑衣人纷纷点头。其中一名又问道:“但是我们这是首次进入皇宫,虽然一路上利用听力记住了东宫的位置,但却不知道太子此刻睡在哪间客房之中啊!” “既然不知道,那就将他们都杀了!”领头的那个人命令道。(不会翻译了) 众刺客得令,各自组队散开。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的太监宫女们纷纷点起了灯,无数皇城司秘卫集结起来,朝着东宫和仓库的方向赶去,为首一人青衣黑帽,手持长刀,正是青龙使夏英。 “嗯?”未央宫内,正和青弦说悄悄话的夏绫自然也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接着几名秘卫便来到了宫外。 “属下奉青龙大人之令,前来保卫公主殿下。”两名秘卫单膝跪在宫前:“今夜似有贼子潜入了东宫,还请殿下暂莫入睡。” “东宫?难道是那三个使臣?”夏绫心下疑惑,冲青弦使了个眼色。 “不必了,”青弦会意,走到门口处道:“你们快跟着其他秘卫们一起去捉贼子,一定要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安全。” “可今晚的贼子极其残忍,已经暗杀了我们镇守仓库的两位弟兄,现在尚不知去向……”两名秘卫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青弦微笑道:“朱雀大人今日刚回长安,此时正在宫内亲自保护公主殿下,你们大可放心。” “原来如此,那么属下告退。”听闻夏冬竟然在里面,两名秘卫对视一眼,瞬间放下心来,径直告退。 “青弦,外面发生何事了?”闺房中,夏绫双手轻轻捂着夏冬的耳朵,不让外面的声音惊醒他。 “根据皇城司秘卫所说,是有贼子潜进了皇宫,杀死了仓库的那两名秘卫,现在不知前往了何处。” “仓库就在东宫旁边,他们可能是冲着皇兄来的。”夏绫想了想,倒也并不着急:“不过有夏英保护,皇兄应该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