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前夫,嫁王爷,我给腹中孩儿找个爹》 第1章 新婚之日 丫鬟春桃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嘈杂热闹的贺喜声,梳着双丫髻的她侧声提醒道:“小姐,入洞房了。” 文楚嫣轻嗯了一声,在床榻处坐下。 春桃刚准备帮她取下红盖头,手就被人重重打了一下。 “小贱蹄子!这红盖头需得姑爷亲自取下才行,旁人碰都不能碰!快给我住手!”陪嫁的张嬷嬷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文楚嫣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伸手就将盖头掀了下来,看了眼春桃明显被打红的手背,确认没被打伤后,这才开口吩咐道:“把这头饰卸了,压得我脖子疼。” “哎哟,小姐!你这么能自己揭盖头呢?这可不是好兆头啊!”张嬷嬷开始大呼小叫。 文楚嫣擦去了胭脂,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这样的态度,让张嬷嬷心头火起,脸上的褶皱一抖一抖的,愈发不依不饶:“小姐!你可是丞相府的千金,如今嫁做人妇,一举一动,代表的是丞相府的脸面!怎么能做出自掀盖头这等没规矩的事呢?” 说着,张嬷嬷捡起盖头,又要给文楚嫣盖上。 结果还没等她碰到文楚嫣,一记耳光率先在她脸上响起。 文楚嫣神色温和,仿佛刚才那一声清脆的巴掌不是她打的一样:“张嬷嬷,往日看在你是母亲房里的老人,我素来给你三分薄面,但你是不是忘了?这儿是将军府,而我,是刚过门的将军夫人!” 上一世,文楚嫣倒是听了张嬷嬷的话,想着她是母亲专门指给她的陪嫁嬷嬷,必然不会害她,就一直顶着红盖头和头上沉重的礼冠、首饰一夜不曾取下,直到翌日天光微熹才终于撑不住,倒在床上昏死过去,可这也让她错过了新妇见礼的环节。 韩冬如今身受重伤,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韩老将军镇守边关,无召不得入京,即便儿子新婚都未能回来。但韩家其他长辈尚在,作为新妇,理应一早见礼。结果韩家长辈等了她一上午,都未曾见人。 期间,不是没有丫鬟下人叫她过去,张嬷嬷却堵在门口,说她一夜未眠,这会儿才刚睡下,不得打扰,直接将人赶走了。 事后,文楚嫣被罚跪了一整天,到起来的时候,双膝都跪紫了。 上辈子吃过的亏,文楚嫣自然不会再受一次。 张嬷嬷被这巴掌打懵了,怔在原地半晌没反应,春桃上前,一脚踹在她膝窝上,张嬷嬷啊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不等她爬起来,春桃揪住她的头发,故意在她耳边阴恻恻道:“张嬷嬷,你年纪大了,经不住劳顿,一下就病倒了,这病来势汹汹,才几天的功夫,就病入膏肓,一命呜呼。小姐怜您老弱,特意安排厚葬。谁知底下的人中饱私囊,将您一卷破草席扔到了乱葬岗!可怜您死后连个埋尸地都没有,真是让人唏嘘……” 这话一出,张嬷嬷脸色大变:“姑……姑娘,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你……” “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夫人的手,能伸到这将军府?”文楚嫣狭长的凤眸斜睨了她一眼,温和道,“不如你试试,在你病之前,能不能通知到夫人?” 张嬷嬷的脸惨白一片,心头的愤愤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惊慌失措,她哭着哀求文楚嫣:“小姐!老奴再也不敢了!奴婢是夫人指给您的陪嫁呀!老奴求求您……” 文楚嫣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春桃见状,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两个小厮进来,恭敬行礼之后,合力将张嬷嬷拉了出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文楚嫣坐在妆奁前,透过铜镜看着自己。 她本就长得绝色,一双凤眼眸光流转,精巧鼻下的桃唇被抹上了大红色的口脂,衬的脸庞更是无暇如白玉一般。如今盛装之下,更是美得让人惊叹。 然而她的神色,却并不似长相那般张扬锋利,反倒像世家规训,严守三从四德的古板女子。 但……文楚嫣垂下眼眸,这根本不是她的真实模样。 众所周知,丞相府嫡长女乃是乡野出身。 只因当年文相蒙难,丞相夫人身怀六甲,在一农户家里生下女儿。农户看出丞相夫人身份贵重,便生出险恶之心,将孩子调换,于是真正的丞相千金流落乡野,而农户出身的文霜却被丞相夫人带回京中,成了金尊玉贵的丞相嫡女........ 半年前,机缘之下,文楚嫣才被寻回,但丞相府对外只道,当年丞相夫人生的是一对孪生姐妹,给足了文霜体面。 被寻回的文楚嫣尚未从这一变故中回过神来,就被要求学习各种礼仪规矩,然后……又被丞相府推出来,嫁给韩冬。 前世的她,虽算不上讨好谦卑,却也乖巧听话,从未想过违背父母之愿,所以不曾对张嬷嬷生出戒心。谁曾想张嬷嬷却是母亲派来规训她的…… 再加上文霜年幼时,张嬷嬷曾照顾过她一段时间,故而对文霜是真心疼爱,所以更加看不惯文楚嫣,暗地里不知道给她使了多少绊子…… 这一世,文楚嫣自然不会留下张嬷嬷这个祸害。 早早解决了张嬷嬷,文楚嫣才把目光落在了床榻上。 榻上的男人双眼紧闭,一双剑眉英武不凡,高挺的鼻梁显得眉眼深邃,略薄的嘴唇此时有些发白,却挡不住他少年为将的英姿飒爽和器宇轩昂。 提起韩冬,谁不说一句年少有为? 十六岁入军,如今只弱冠之年,就已被封为少将军。 如此青年才俊,京中为他倾倒的世家小姐不计其数。 只可惜,韩冬早早便与文相家的小姐订了亲事,只等年纪一到,便能成婚。 然而谁曾想,眼看婚期将至,韩冬却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就连御医都说,韩将军想要熬过这一关,难。 这种情况下,若是文家退婚,必然被戳脊梁骨,可若不退婚,难道真让文霜当遗孀吗? 文霜不愿,文夫人也不愿。于是,同样到了适婚年龄的文楚嫣被推了出来。 虽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与韩冬成婚,但上辈子的文楚嫣却并未不满。她只想着出嫁从夫,韩冬虽伤残严重,但只要人活着就好,他们过好小日子,不争不抢,也能平安一生。 然而,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第2章 狼心狗肺之辈 少年将军英姿勃发,多少贵女倾慕?他怎么看得上乡野出身的文楚嫣?待他醒来后,发现文家趁他重伤,调换人选,将文楚嫣按在他的正妻之位上,只觉得是奇耻大辱。 在那时,他心里便对文楚嫣留下了极致的厌恶之情。 后来……因为一系列朝堂变化,让韩冬生出了谋逆夺权的野心,他想去边陲与父亲会和,但皇帝对他们父子却并不放心,只想让他留在京城为质。所以,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能代他为质,让皇帝放心的存在。 很快,文楚嫣有孕,生下了一个儿子。但没人知道,儿子并不是他韩冬的! 孩子降生没多久,韩老将军重伤垂危,边关形势严峻,韩冬临危受命,领兵出征。再然后……韩家拥兵自重,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领兵造反! 文楚嫣无需闭眼都能想起那时,她们母子过着何等水深火热的日子。身为反贼家眷,想要在那种境地下求生简直难如登天,可即便那样,文楚嫣仍殚精竭虑,拼死护住韩家唯一的血脉。 她经历万难,才终于活到韩冬攻破城门的那一天,她以为自己终于幸不辱命。 韩冬却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将她一剑穿胸。 文楚嫣尚来不及感觉到疼,胸口便一凉。她迟钝的低头,看着胸前那把再熟悉不过的佩剑,满眼疑惑。 为什么要杀她? 也许是文楚嫣的疑惑太明显,韩冬猛地抽出长剑,冰冷如寒刃的眼神看着她重重摔在地上。 他说,文家落井下石,临时换亲,是欺辱他。 他说,乡野村妇不配将军夫人之位。 他说,身为人妻与人苟合生下孽种,是为荡妇。 他说,苟延残喘不肯以死明志,乃贪生怕死! 他说,文楚嫣不配皇后之位。即将建立的韩氏王朝更不允许有她这样的人存在! 韩冬这一剑是直奔命门而去的,文楚嫣死了,却在死前当了个明白鬼,终于知道她一心所向的夫君把她当成了什么,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韩冬看都不曾看过她儿子一眼! 原来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韩冬的! 上一世文楚嫣死的时候,嘴角都是笑的。笑她自己识人不清,笑自己一腔深情错付畜生! 韩冬给她列出数道罪状,却为何不想想看,当初换亲之举,是她能左右的吗? 沦落乡野,是她的错吗? 与人苟合生下孽种,不是他韩冬用心险恶,故意算计羞辱她的吗? 苟延残喘贪生怕死……她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她没有用自己的死来栽赃朝廷的迫害,给韩家造反一个合理的理由,就要杀了她吗? 她自嫁进韩家,衣不解带的照顾重伤垂危的韩冬。韩冬领兵出征时,她一个妇人在京为他周旋粮草、军饷。他佣兵造反时,她手无缚鸡之力却仍傻傻的拼死护下韩家血脉。 而韩冬,从始至终,都只是把她当成夺权的工具,当成挡箭的靶子! 许是老天都看不惯这种忘恩负义的虚伪小人坐拥万里江山,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既然如此……文楚嫣眸中闪过彻骨的寒意,她自然要陪自己的‘好夫君’好好唱一唱这出戏。 “春桃,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春桃闻言轻声回应:“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双手奉上。 文楚嫣走到桌前,上面正放着一壶醇香的美酒,两只精巧的酒杯放在旁边,那是她与韩冬的合卺酒。文楚嫣拿过春桃手上只有二指宽左右的小纸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不知名的药粉。 文楚嫣嘴角浮现温婉的笑意,分毫不差的全部倒进酒杯,又倒上些许美酒,转身送到了韩冬的嘴边。 眼见文楚嫣就要给韩冬喂下去,春桃嘴唇蠕动了几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道:“小姐,我爹说这绝子药霸道至极,一旦入腹便再无回转的余地,就算是求来仙丹,往后也是绝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要不……等您有了身孕再……” 闻言,文楚嫣嘴角的笑意更是深了三分,似是跟春桃调笑一般语气轻柔又温婉,动作却是干净利落的直接灌进了韩冬的嘴里:“傻丫头,他也配让我生孩子?” 杯中一干二净,韩冬嘴角都没流出半分,一切尘埃落定,春桃不再多言。 随意的将酒杯扔在一旁,文楚嫣笑盈盈的:“去问问管家,今天可否要给将军上药,若是要的话,尽早让人送来,不能因大婚耽误了将军的伤势。” 韩冬可不能死了,他若是死了,她怎么陪他唱完这出虚情假意的戏码?又怎么让他背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受千夫所指,屈辱死去呢? 少年将军名门之后,天之骄子智勇双全?他韩冬不配! 老天既让她重来一世,她必然是要让韩冬千刀万剐! 半柱香左右的时间,春桃端着托盘轻巧的走了进来,她小心放下托盘,对文楚嫣点了点头。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眼看着外院的嬉闹声渐少,文楚嫣微微垂眸,暗道,应该快来了吧? 果然,院里传来了清浅的脚步声,下一刻,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一位高束长发,长相虽只算清秀,但干练飒爽,一身白衣的清隽‘小公子’大步走了进来。 文楚嫣此时已经拆卸掉了一身嫁衣头饰,似是准备休息了。封芸芸这么一个‘外男’骤然闯入,将她吓了一跳。 春桃反应迅速,立刻挡在文楚嫣跟前,同时呼喊道:“来人啊!抓刺客!快来人啊……” 听到动静,埋伏的家丁很快就冲了进来,将封芸芸死死压在地上。 封芸芸一时不备,反应过来后奋力挣扎,同时大喊道:“我是韩大哥的挚友,来探望他的!你们抓我干什么!” 春桃仍挡在文楚嫣跟前,闻言大骂道:“胡说八道!你家里没教过你规矩?谁会在新婚之夜来探望人?况且你一个外男,没有任何通报就直接闯了进来,不是刺客就是登徒子!给我打!” 第3章 没人比我了解他的身体 家丁将封芸芸打了一顿,正要扭送官府时,管家终于匆匆赶来。 他神色尴尬,先是示意家丁住手,然后微微上前两步,恭敬颔首道:“少夫人,这位是封军医。在边关时曾数次救将军于垂危,她与将军是生死之交,感情笃好。这次听说将军至今未醒,才做出冒失之举,万万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老奴替她向您赔罪,请夫人千万勿怪。” 文楚嫣早知会有这一出,上一世封芸芸突然闯入时把她吓了一跳。这一世,她装作就寝的样子,早就等着呢。 文楚嫣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羞恼道:“管家此言差矣,现在天色已晚,他一个外男贸然闯入,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我该如何自处?” 说着,她在春桃的搀扶中坐上贵妃榻,语气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管家也知道,如今将军府是个什么情形。公爹镇守边关,稍有不慎就会为国捐躯……” 这话听得管家脸色一青,什么叫‘会为国捐躯?’这不摆明了咒韩老将军吗? 管家有心规劝文楚嫣不该如此讲话,文楚嫣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继续道:“将军现在躺在床上,更是死生不知,说不定哪天就会撒手人寰……” 管家终是没忍住,诚惶诚恐的阻止:“夫人!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啊!” 文楚嫣顿了顿,并未生气,反倒像刚醒悟过来一样,歉疚道:“是我说岔了,乡野长大,说话直白,管家勿怪。” 管家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愣是一句话没说出口,好半晌,才勉强道:“不敢怪罪夫人,只是夫人,这种谶语可万万不能再说了……” 文楚嫣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心里却道,别管灵不灵验,明天就说上一百遍。 “总之,将军府如今正值飘零,无人主持大局,若此时,我再名誉受损?那外人又该如何看我将军府?”文楚嫣见视线转向封芸芸,掷地有声道,“这种登徒子,必须严惩!” 封芸芸本就气极,被这轻蔑的眼神一扫,顿时快炸了:“我与将军风雨同舟时,你尚且不知道在哪儿呢!凭我与将军的情谊,莫说只是这将军府,即便是军中大营,他都任我随意进出,从不讲这虚礼!你凭什么抓我!” 看着封芸芸脸上蹭的脏污,浑身狼狈的模样,文楚嫣嘴角浮现一丝微微的笑意,她并未因封芸芸的挑衅和不敬而生气,而是语气温和道:“就凭我是将军刚过门的新婚发妻,这个理由,够吗?” 这话一出,封芸芸脸色铁青,眼神怨毒的看着文楚嫣,如果眼神能杀人,文楚嫣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文楚嫣微微垂眸,她自然知道,封芸芸为何会有这种被抢了丈夫似的神情,因为,封军医不是普通人,而是韩冬的异性‘兄弟’! 韩冬在军中时,便与封芸芸朝夕相处,甚至同榻而眠,但他却口口声声说,只拿对方当‘兄弟’。上一世韩冬言之凿凿,称两人清清白白、毫无龌龊。 文楚嫣虽然不信,却也拿不出两人之间的阴私实证,只得作罢。谁曾想上一世韩冬杀了她后,却将封芸芸立为皇后,而封芸芸在韩冬登基三月后就生下嫡长子,出生当日更是被直接立为太子。 何其可笑!韩冬轻她乡野村妇,厌她与人苟合,说她不配为后。那封芸芸就配了?她不是乡野出身?不同样无媒苟合?说到底,不过是与封芸芸苟合之人是他韩冬罢了! 思及此,文楚嫣敛去眸中的冷意,对管家道:“在这个时候上门探望,看得出,封军医确实对将军情深义重。只是此风不可长,封军医若是让人通报后求见,我自不会阻拦,又何至于闹成如今这样?管家,你说,我不该严惩吗?” 管家干笑了两声:“夫人,如今将军重伤未醒,封军医难免关心则乱,但我想,等将军醒来知道,也不会怪罪封军医的,您就当体谅将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楚嫣轻声打断:“管家,你这是在用将军压我吗?” 管家脸色一变,扑通跪在地上,连呼不敢。 文楚嫣也不叫他起来,叹息着放下手中的茶盏,白玉描金边的茶盏放在红木桌上,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响声,让管家心头莫名一跳。 文楚嫣轻声细语,带着贵女的仪态柔声道:“如今将军重伤未醒,将军府自然是我说了算。封军医做出如此冒犯之事,即便是送至官府,也是理所当然。” 听到这话,管家脸皮微微一抖,若封芸芸真被文楚嫣送去见官,被揭穿女人身份,等韩冬醒来,必定拿他是问!他正欲开口替封芸芸求情,就听封芸芸声音尖锐的怒声道:“你敢!我此番前来,特意为韩大哥看诊!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将我送至官府,摆明了阻拦我为韩大哥看诊,延误他的病情,你究竟是何居心!” 听到这话,文楚嫣轻笑一声,看来封芸芸还没蠢到没边儿,若再不给自己扯个仁义大旗,就真要被送官了…… “宫中御医已看过了,说将军伤情稳定,只要不出岔子,必然会有醒来的那一天。”说着,文楚嫣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道,“你是哪方名医?敢说比御医还好?” 封芸芸自然不敢这么说,只得咬牙道:“御医自然医术超群,但韩大哥这些年的伤病都是我诊治的,没人再比我了解他的身体!” 听到这话,文楚嫣眸中闪过一丝嘲意,也就是封芸芸此番是以男装前来,如若不然,敢说出最后那句话,她就算命人将其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不过,文楚嫣今日并不准备把封芸芸怎么样,并不是她圣母白莲花,而是即便把封芸芸送去官府,也有人会在第一时间把她弄出来,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文楚嫣的手暂时伸不到外面,不如刁难一番后,见好就收。 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想跟韩冬撕破脸,不然怎么演‘郎情似海,妾意绵长’的戏码? 于是文楚嫣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似在忍耐不悦:“你真有办法让将军醒来?” 封芸芸见状,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当然可以!” 第4章 你算什么东西 文楚嫣沉默片刻,摆手妥协道:“如果你真能让将军尽快醒来,今日之时,我可以不再追究。” 家丁见状,这才将封芸芸松开。 封芸芸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一边不动声色的狠狠瞪了文楚嫣一眼,并在心里盘算,等韩冬醒了之后,要如何跟文楚嫣算账! 殊不知文楚嫣早已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却只当不知不觉。 而封芸芸这边,尚来不及缓和肩膀的酸痛,便一幅乳燕投林似的模样,跑进了里间,生怕别人看不出异样似的。 结果刚进去,就听到封芸芸语气急促:“将军有明显的发热迹象,需得裹好被褥,把汗发出来!这一夜是离不了人的!我要在这里守着!” 听着她理所当然的话,文楚嫣差点儿笑出来,她走上前,就看到封芸芸正紧紧握着韩冬的手,一副重获至宝的样子。 压下眼底的嘲讽,文楚嫣轻飘飘的的回应:“这恐怕不行,如今将军昏迷不醒,封军医又是外男,怎么能在我房中待上一夜呢?” “封军医不在意自己的声誉,我可不想背上莫须有的骂名。” 封芸芸理所当然道:“那你就换个地方住!” 文楚嫣眉眼温和,没有说话。 春桃顿时柳眉倒竖,神情泼辣:“你说什么?!你家没教过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教养吗?我家小姐宽宏大量你还得寸进尺了?!这是我家小姐的婚房!便是天大的事都要放在一旁。你非要这个时候给将军看诊,我家小姐这才让你进来,你倒好,还想把我们小姐赶出新房?!” 说着,春桃上前一步,逼近封芸芸:“我家小姐贵为相府千金,现在又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算什么东西?” 被春桃劈头盖脸一顿骂,封芸芸脸色铁青,但如今韩冬昏迷不醒,无人给她撑腰,只能强忍着:“那你想如何?!” 文楚嫣慢悠悠道:“封军医,我早就说过,宫中御医已经看过了。之所以让你进来,不过是想着你对将军情深义重,若不让你看上一眼,显得我不近人情。所以……” “看完了将军,便离开吧。”说着,文楚嫣上前,端起旁边早就让春桃拿来的伤药,当着封芸芸的面,掀开韩冬的亵衣,动作轻柔,姿态温婉的给韩冬上药。 “再说了,就算要有人守着将军,那也应该是我这位明媒正娶的夫人,还轮到军医你。”说着,文楚嫣瞥向封芸芸,眼神似笑非笑,“天色不早了,封军医,别耽误我与将军的吉时。” 说这话时,文楚嫣脸颊微红,明亮的烛光映着她的凤眸,眸光流转,容颜绝色。 封芸芸不可抑制的在心底生出自愧不如的自卑,但很快,这种自卑就化为了妒恨。有那么一瞬间,封芸芸甚至想用利刃划破文楚嫣那张勾人的脸。 文楚嫣自然察觉到了封芸芸几欲杀了她的眼神,于是故意俯下身子,凑在韩冬胸口的伤处,一边擦药,一边轻轻吹着,仿佛怕弄疼了韩冬一样。 封芸芸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来,眼尾染着红,强忍愤怒,咬牙切齿道:“我听闻,夫人与将军成婚前从未见过,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吧?这般姿态亲密,倒是让我没想到!” 听出她言下的讽刺,文楚嫣温婉一笑:“我可是往后与将军共度余生的人,自然要亲密些。封军医与将军同生共死,想必不仅不会笑话我们,还会衷心祝福我与将军吧?” 说着,文楚嫣不顾封芸芸青白的脸,转向春桃,吩咐道:“让将军的贴身小厮进来,给将军换身干净的里衣,趁着这个机会,我把其他伤口的药上了……” 春桃应了一声,正欲转身,却见封芸芸愤怒甩袖,掉头就走,擦身而过之际,春桃还看见了她双眼微红,眼眶中氤氲着泪意。 下一刻,重重的甩门声传来。 春桃动作一顿,停住脚步,轻声问道:“小姐,还去吗?” 文楚嫣垂眸轻笑一声,随意的将手上的伤药扔在托盘里,不顾大敞着衣衫的韩冬,语气依旧温和,春桃却从中听出了漠然的冷意:“不用去了,我看将军这衣裳还算干净,时辰不早了,明日再说吧。” 春桃会意,恭敬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祈福婚姻和谐美好的龙凤花烛正燃的旺盛,文楚嫣上前拿起一把剪刀,利索的将烛心剪去。下一刻,花烛熄灭,房间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再次坐回床榻,文楚嫣轻轻伸出手,拿起伤药旁边的纱布,然后……用力捆在了韩冬的右上臂。 韩冬少年为将,最出名的,就是那把舞的虎虎生风的长枪,只是长枪足有五十斤,想要拿起来不难,但想要如臂指使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若是韩冬的右手留下暗伤……那他以后还能再使枪吗? 文楚嫣嘴角浮现笑意。做完这些,时辰已经很晚了,跨过韩冬,文楚嫣准备睡下了,结果刚有所动作,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 春桃早已将院儿里的人都带出去了,这会儿正是深夜,谁会在外面? 文楚嫣披了件外衫,缓缓打开了些许房门,然后……就看到一道人影正躺在廊下,一动不动。 春桃不在,又不想惊动韩家其他人,文楚嫣打开房门,朝那人走了过去。 当看清那人的脸后,文楚嫣心头蓦的一惊,险些惊呼出声。 他的长相并不丑陋,甚至是一张如清风朗月般清雅隽绝的脸,同样的剑眉放在韩冬脸上是意气风发,放在这人身上,却是有种常年居于高位的威压。尤其此刻,他像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猛兽,正试图用自己强大的气场来逼退任何陌生人的靠近! 这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但此刻文楚嫣却顾不得猜测他究竟是谁,而是呆若木鸡一般直直的看着那双与男人气场极度不符的桃花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但这双眼……她曾看过无数次! 第5章 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无需特意回忆,文楚嫣的脑海中就已然浮现上一世,那个小小的人儿艰难的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试图擦去她脸上的泪,他的小嘴动了动,似是想如往常那般安慰她,但已经无法再任何声音。 他是韩冬口中的孽种,她十月怀胎,以命为赌注生下的孩子! 麟儿从小长得就像她,只有那双桃花眼,既不像她,也不像韩冬! 前世直到死她才知道,麟儿根本不是韩冬的孩子! 想到某种可能,文楚嫣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好在灯光暗沉,掩藏了她的慌乱,“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她察觉到了男人的敌意,并未贸然上前。 前世并没有这一出。那时封芸芸为了搅合她的新婚夜,打着给韩冬看诊的名头待了一夜!文楚嫣作为新妇,若是新婚之夜不在新房,传出去必然被人耻笑,只得在旁边守着,于是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男人看起来是在躲避隐藏什么,自然不会过来。 但这一世,她将封芸芸赶了出去,春桃又将院里的人带走,于是就成了男人躲藏的最佳场所。 “你就是韩冬刚过门儿的媳妇儿?”景舒珩见文楚嫣还算识趣,咧嘴笑了下,“你别喊,也别惊动任何人,天亮我就走。但你要是敢叫人,我就杀了你。”他笑盈盈的,莫名有种纨绔子弟的轻浮感,但文楚嫣却感觉的到,他不是在吓唬自己。 文楚嫣用力扣着掌心,指尖都泛了白,才没失态,往后退了两步,再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让景舒珩看清她的表情:“我可以不喊人,但你身上的血弄脏了那片地,若是被人看见,即便我不说,也会知道有人来过。” 听到这话,景舒珩嗤笑了一声:“离开之前我会弄干净。” 文楚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回房。 景舒珩艰难的撑起身子,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看着文楚嫣干净利落的关门,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不知房内的文楚嫣正心乱如麻,各种杂乱的思绪纷至沓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文楚嫣清楚的记得,前世留她为质,韩冬为了安她的心,曾将自己留在京城的心腹和人脉告知过她,可在她印象里,根本没有外面那人!那就说明,外面这个男人很有可能跟韩冬并无来往,但他却能唤出韩冬的名字。 他究竟是谁…… 麟儿又为何与他那般相似?难道前世,就是他在韩冬的授意下辱没了自己?可他看起来气度不凡,不像会做出那等龌龊丑事的人。 文楚嫣的掌心被她不自觉掐出斑斑血迹,她却感受不到疼痛。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 麟儿的存在无疑是韩冬带给她的最大羞辱,可当她亲眼看着麟儿被韩冬杀死时的目眦欲裂和恨之入骨同样是真! 孩子自小就懂事,勤奋好学,即便是在韩冬造反,那段艰难求生的时间,都从未叫过一声苦,才四五岁的孩子,反倒还来安慰她…… 那是她的血肉至亲!他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在韩冬阴狠毒辣的算计中出生,他何错之有?错的,是韩冬! 想通了这点,文楚嫣缓缓松开已经被她抓成血肉模糊的掌心,来到床前,眸中闪过森冷的恨意,强压滔天恨意,一脚将韩冬从床上踹了下去! 韩冬身上只着一层薄薄的亵衣,还大敞着。被文楚嫣重重一脚,‘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冰凉的青石砖上。 门外的景舒珩听到动静,警惕抬头,却见动静是从房间里传来的,文楚嫣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这才稍稍安心。 但尽管如此,景舒珩仍未放松警惕,他并不信任文楚嫣,虽然嘴上说着‘天亮就走’,但已经在心中做好打算尽快离开....... 他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一边用力撕开里衣,将伤口用力包扎起来。 至于房中的文楚嫣并不知道他的打算,将韩冬踹到床下后,拿起原本治疗韩冬伤口的上好创药,倒进已经凉透的茶杯中,又将茶水泼在窗下的花坛里。 反正韩冬‘福大命大’死不了,既如此,还浪费那些良药作甚? 做完这些,文楚嫣心头郁结的愤恨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一杯凉茶压下心头翻涌不止的怒火,文楚嫣看都没看如死狗一样的韩冬,兀自上榻,闭眼睡觉。 其实说是睡觉,实则一夜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是浮现韩冬将她一击毙命的场景,就是麟儿死时,茫然又难过的表情....... 直至天光微熹,文楚嫣终是彻底没了睡意,从床榻起身,依旧不理地上瑟缩成一团的韩冬,打开房门,廊下已经没人,景舒珩不知何时走了。 文楚嫣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光远眺,看着天边被埋进蓝黑暮色中,却仍透出光亮的地方....... 没多久,春桃带着另外两个陪嫁小丫鬟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瑟瑟发抖的韩冬,全都垂首敛目,当成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轻手轻脚的伺候文楚嫣梳妆。 直到文楚嫣穿戴整齐之后,文楚嫣才语气温和道:“将军昨夜骤然高热,快去请府医来看看。” 小丫鬟香秀恭敬应了一声,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合力与春桃两人一起将韩冬抬回榻上后,才屈膝行礼,转身去请。 春桃则是和另外一个丫鬟一起收拾完床榻,叫人看不出异常后,才恭敬的退到角落。 很快,一个白胡子老头提着个药箱匆匆走了进来,与春桃微不可查的对视了一眼后,对文楚嫣行礼,“老朽见过夫人。” 文楚嫣摆了摆手,免了老头的礼,一边让春桃带府医进去,一边对另一个丫鬟道:“去跟管家说一声,就说将军发了高热,离不了人,宗族那边实在无法前去见礼,是我之错,回头再向各位长辈赔罪,还请他们勿怪,毕竟将军安危为上。” 丫鬟离开后,文楚嫣才前往里间。刚一进去,府医双膝跪地,再次给文楚嫣行礼,“老头子给小姐请安。” 文楚嫣微微皱眉,“这是干什么?春桃,把你爹扶起来。” 第6章 要他缠绵病榻,长命百岁 春桃轻应了一声,上前将苗江扶起。人虽起身,但苗江态度依旧恭敬,并且他这种恭敬并非只是表现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对文楚嫣尊敬。 苗江乃是穷苦出身,幼时曾跟着一位游医游学。游医死后,苗将继承了他的衣钵,四方游走,虽听起来很是洒脱,实则身如浮萍。直到遇见春桃的娘亲,才算终于有了个家。 但老天似是不愿予他安乐之家,在他外出之际,家中遭了歹人。妻子被杀,女儿险些被辱,若非文楚嫣的及时出现,估计连他女儿都性命不保! 为答救命之恩,春桃自愿随文楚嫣入府侍奉。而苗江游医数十载,路子虽野,但医术高超,于是便被文楚嫣安排进了将军府当府医! 无人知晓苗将与文楚嫣的关系,所以当管家从苗江口中得知韩冬的高热,只是因伤势过于严重而引起的正常表现,无需担心后,便放下心来,匆匆替文楚嫣给长辈们告罪去了。 床榻前,苗江一边收拾着看诊箱,一边低声对文楚嫣道:“小姐,将军并无大碍,伤势其实根本就没有外间传言所说的那么严重。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三五天能醒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狭长的凤眸淡淡一瞥,难掩绝色,但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的犀利:“所以韩冬这是在欺骗圣上?” 苗江垂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京中盛传韩冬忠肝义胆,为了保家卫国,冲锋陷阵奋勇杀敌,而致重伤垂危,若非边关苦寒,韩将军命悬一线,不得已这才将其送回京城,求御医疗伤救命。 百姓皆叹能得此良将,乃景国百姓之幸!可见韩家有多得民心。 若是传出韩冬根本就没受那么严重的伤,所谓的传言皆是夸大其词,那韩冬就是将皇上,将百姓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文楚嫣轻启薄唇,语气轻缓:“可前几日御医才来看过,说将军情况不妙,生死两说。” 苗江轻吐了口气,低声回答道:“因为将军服了使人脉象紊乱的药,所以从脉象上无法确定将军的真实情况。”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将军受的是外伤,若真想确诊他的安危,并非只有脉象可以看出。就是不知来给将军看诊的御医,是没发现还是故意装作不知。” 听到这话,文楚嫣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后,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韩家意图造反并非一朝一夕,前世五年之后,韩冬才攻破皇城,自封为帝。现在的韩家.......应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将爪子伸到太医院去。 如若御医不是韩家的人,那他为什么装傻?还是说......皇上故意在装傻? 毕竟韩冬是否垂危百姓不知,但他重伤回京那日,百姓们可是当街看见了那染血的白布! 如今韩家民心所向,若是朝廷不仅没有加以厚赏,反倒宣称韩冬重伤垂危是假,那朝臣会怎么想?百姓又会怎么想?是否会觉得朝廷是在忌惮有功之臣,故而刻意打压? 文楚嫣无意识的捻着指腹,只听苗江再次轻声道:“小姐,老头子得提醒您一句,将军如今虽伤势并无性命之忧,但不宜折腾的太过,寒气入体极易伤身,旧伤未愈再添新病的话,轻则伤病难愈,重则伤及根本。” 听到这话,文楚嫣嘴角浮现一丝轻柔的笑意,纤纤玉手描摹着韩冬俊朗的眉眼,像极了一对缱绻佳人。但她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我巴不得他缠绵病榻,长命百岁。” 爱欲让其生,恨欲让其死。但恨到极致,就只想让他生不如死。 苗江一顿,想起文楚嫣曾跟他拿过的那副绝子药,顿时心头清亮,再不多言,“我开些清里褪热的药,给将军服下,很快就能褪热。” 文楚嫣颔首,同时收回手,细细用帕子擦拭着刚刚触摸了韩冬眉眼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多开些吧,经常用的东西,少不了。” 听懂了文楚嫣的言下之意,苗江轻应了一声,这才恭敬退了出去。 苗江出去之后没多久,春桃端着一碗散着苦涩味道的汤药进来,轻声道:“小姐,药好了。” 文楚嫣收回思绪,从托盘上拿起那碗药,用力捏开韩冬的嘴,神色温和:“将军,吃药了。”话音未落,不顾药碗冒着热气,直接灌了下去。 韩冬即便尚在昏迷,也因她这粗鲁的动作而呛咳不止。文楚嫣却毫不手软,直至韩冬将药全部咽下去之后才松开手。 随意的将药碗放回托盘,文楚嫣走下床榻,一边往外间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将军的衣服脏了,换套干净的。” 身后的丫鬟恭敬应了一声。 春桃扶着她在贵妃榻处坐下,轻声低语:“小姐,到底是新婚头一天,若是不去见礼,韩家人会不会挑您的错处?” 文楚嫣端起案几上温热的茶水,“当然会,但谁在乎呢?”润了下口,继续漫不经心道:“如今将军躺在床上一直未醒,便是对我再不满,谁敢说出让我不顾将军,前去见礼的话?” 春桃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放下茶盏,文楚嫣眉眼闪过一丝深沉,韩家确实不会在新婚第二日就给她这个刚过门儿的新妇没脸,但有人会。 比如:丞相夫人,她的亲生母亲,文庄氏。 许是从小没有养在身边,也或是本性薄情,在文楚嫣被寻回,母女重逢之日,文庄氏都未曾表现出丝毫的激动之色,只是提点了她几句就让嬷嬷将她带下去了。 在文楚嫣的印象中,她深居简出,恪守成规,肃穆严厉,是一位任谁都挑不出错的相门主母。 她不允许文楚嫣做出任何违礼僭越之事,所以在明知张嬷嬷对她不喜,仍让她成了自己的陪嫁嬷嬷。前世文楚嫣只以为是母亲对她要求高些,毕竟她身为相府嫡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相府的脸面。 如今再看,哪有那么多的原因?不过是不爱罢了。但凡相府对她真有些许的情感,也不会在前世对她的生死挣扎视而不见。 第7章 王爷被人从花楼里抓出来了 果然,还没到晌午,相府那边儿就传了信儿过来,指责文楚嫣身为晚辈却不去见礼,怠慢长辈,无礼至极,罚她自省。 何其可笑?她已然嫁为人妇,她的母亲却在新婚第二天,就让人上门罚她。丝毫不顾若她真乖乖听罚,韩家人往后该如何看她? 敛下眉眼,文楚嫣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片刻后,房中除了春桃,便再无旁人。 目光透过窗子,看向廊下的柱子,昨夜那个躺了一个人。 收回视线,文楚嫣轻声道:“让六子打听打听,昨夜是否出了什么事儿。”她得弄清楚,昨晚那个人究竟是谁。 春桃不明便文楚嫣的目的,但并未多问,而是轻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床榻上的韩冬吃了药,这会儿已经退了热,擦拭的伤药早已经被文楚嫣尽数倒去,尚未完好的伤口因昨晚的高热而有些发红,文楚嫣却只当没有看见,由春桃伺候着休憩。 待文楚嫣午休起来,日头已经偏西,春桃一边小心伺候着,一边轻声道:“小姐,按您的吩咐,午时我便让人传信给了六子,刚刚回了信儿,说昨夜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儿,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三个月前被皇上罚入军中的珩王爷又被人从花楼里抓出来了,听说被打了好几下军棍。” 文楚嫣轻捏锦帕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回神,并未回答春桃的话,而是微微垂下眉眼。 珩王...... 在当今百姓与朝臣的眼中,这位中宫所出的嫡次子是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寻花问柳的纨绔王爷,却无人知晓,他前世曾是韩家父子的心腹大患! 珩王景舒珩与太子一母同胞,但与风光霁月、端方温良的太子不同,景舒珩从小就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待及冠后,被封‘珩王’出宫建府,便愈发的不求上进,平日里不是招猫逗狗,就是往烟花柳巷里钻。曾几次三番被御史上奏参他作风浪荡,有辱皇家威严。直至皇上都无法忍受他的游手好闲,将他扔进了军中。 景舒珩在被皇上扔进军中之后,竟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改往日的不堪造就,表现出了让所有人都惊艳的军事才能!他仿佛是天生的武将!只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尽数掌握了景国三十万大军的控制权! 如今三分天下,景国为大,庸国其次,燕国为末。而韩家所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所驻守的,正是与庸国的交界处。庸国靠北,气候苦寒,但庸国的兵将却很强悍,他们一直试图南下,所以这些年来,与景国冲突一直不断,并且愈演愈烈。 燕国位于末尾,对自身能力也有清楚认知,倒是安分守己,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都不敢保证他们没有吞占景国城池的狼子野心,所以燕国边境也有二十万大军在驻守。 兵权分散下去后,皇室手中也只有三十万的兵权,这也是上一世皇帝忌惮韩家父子,将韩冬留京为质的最大原因! 若非天妒英才,景舒珩英年早逝,庸国大举来犯之际,韩冬想要趁机从皇室手中得到兵权,绝无可能! 所以景舒珩是个关键!只要他能活着,皇室的兵权就必然不会旁落。韩家即便再得民心,也只有三十万兵马,想靠那些兵马举兵谋反,除非景国已经腐败如枯朽,否则韩冬绝无可能再像那般轻易造反成功! 思及此,文楚嫣揉了揉眉心,仔细回想着上一世景舒珩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时她刚生产不久,尚在月中。自她产后,韩冬极少来后院,那日他却难掩喜色,一脸的意气风发,身上隐隐还带着酒气。文楚嫣当时还问他缘何这般高兴,韩冬却只敷衍说因为看到他们母子才这般喜悦。 事后她才从下人口中得知珩王死在了燕国边境。也正是因为景舒珩的死,致使景、燕两国局势紧张,几欲开战。虽然最后因庸国边境形势严峻并未打起来,但也牵制住了燕国边境那二十万大军。 而韩冬则在景舒珩死后,用文楚嫣母子与皇帝换了十万兵权,自此,韩家父子掌握了景国一半的兵权! 这便是景舒珩之死所带来的巨大影响。但那个时候任谁都不曾想过会有这么大的变故。尤其文楚嫣尚在休养,又深居内宅,并不清楚景舒珩到底是怎么死的。 无意识轻捻着指腹,文楚嫣缓缓回神,轻吐了口气,想将心头的郁结之气尽数吐出,却无济于事。虽清楚的知道景舒珩绝不能死,但她却有种束手无策之感。 且不说她无法左右如今的局势,改变景舒珩前往燕国边境的能力,现在的她,连见珩王一面都没有合适的理由,又何来助他度过死劫这一说? 不过........文楚嫣垂眸,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总有办法。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敢轻易打扰文楚嫣沉思,直到她开口唤了一声:“春桃。” 春桃才轻应了一声:“小姐,奴婢在。” 轻巧的用锦帕压了压唇角,“告诉六子一声,让他多注意注意珩王的消息。” 春桃并未多言,轻声应下:“是,小姐。” 文楚嫣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待春桃也出去之后,房间里更加安静,直到日头西沉,管家才带着两个小厮进来。小厮一个端着专门给韩冬做得好克化的吃食,一个端着伤药。 进来之后先行礼,待文楚嫣让他们起来之后,管家这才恭敬的表明来意。 文楚嫣颔首,朝身侧的春桃看了一眼。春桃会意,招呼了两个丫鬟将东西接过来。 “劳烦管家跑一趟,下次直接让人送过来就行,或者让春桃去拿。” 管家低头,“不敢不敢,夫人身边的丫头是伺候夫人的,将军虽身在病中,但身强体壮,让丫鬟伺候未免吃力。况且将军又是男子,不如就让小厮来吧。” 韩冬的右臂上如今还绑着绷带,文楚嫣自然不会让韩家的人近了韩冬的身,闻言微微一笑,“管家这是不信我会照顾好将军?” 第8章 把韩冬的饭喂给狗 闻言管家只得连连否认:“怎会?奴才没有那个意思......” 文楚嫣颔首道:“既然没有就好,我与将军乃是夫妻,荣辱与共,自然比谁都希望他无恙。” 文楚嫣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管家无法,只得带着人回去。 他走之后,春桃让那两个丫鬟将东西放在桌上就可以退下了。 待人都出去之后,文楚嫣轻叹口气,缓缓起身,踱步来到床前,轻巧的坐在床榻边上,握着韩冬的手垂眸看去,只见韩冬的右手已经呈现深紫色,冰凉且僵硬。 见状,文楚嫣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柔声吩咐道:“午时我看见墙上有只狸奴,瘦骨嶙峋的,估计饿了很久,去找找,给它喂点儿吃的吧。” 春桃顿了顿,会意的应了一声,随后端着那碗熬煮的很是香甜的八宝鸡丝粥朝院儿里去了。 莫约一炷香后,拿着空碗回来。 放下空碗的时候,春桃注意到旁边托盘上擦拭的伤药一动未动,但熬煮好的汤药已经空了。若是细细的闻,还能从空气中闻到些许药汁的苦涩味道。 但一般人都不会发现什么异常,毕竟韩冬如今这副情形自然药不离身,屋子里有药味很正常。可若是这药味是从窗下的花坛里散发出来的呢? 春桃敛下眉眼,只当未曾察觉,安静立在角落。 一连三天,韩冬每日一早都会被灌进去一碗清里退热的药,至于治疗伤病的汤药则压根儿未曾入过口,擦拭伤口的药也从不曾上过身。就连每日管家命人送来的吃食,都被文楚嫣喂给了墙角的狸奴。 当然,尽管文楚嫣对韩冬恨之入骨,却并不会就这么将他饿死。只是给他吃的,是春桃特意向厨房讨来喂给狸奴的糙米剩饭。 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原本气息还算平稳的韩冬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不少,胸膛若有似无的起伏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能挺过这一关。 文楚嫣并未在意,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韩冬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死了,那才真的让人意想不到。更何况还有苗江吊着他的命,即便韩冬自己想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文楚嫣没太把韩冬的近况放在心上,这日一早,便在春桃的搀扶中上了马车。 三日回门,即便韩冬如今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她也得“循规蹈矩”。 丞相府与将军府距离并不远,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丞相府门口,文楚嫣看了一眼管家带着几个人稀稀拉拉的阵仗,并未不满。 管家上前行礼,同时低声道:“小姐,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厅等您。” 文楚嫣没有理会,由春桃扶着往里走。 见她态度冷漠,管家也不在意,说完就自顾自地退下了。 见状,春桃脸上闪过一道恼怒之色,“小姐.......” 文楚嫣轻捏了下她的手,神色温和的低声道:“在外面,有什么话回去说。” 闻言春桃压下心头的不满,更加恭敬小心的扶着文楚嫣朝前厅而去。 进去之后,就看到丞相文崇和文庄氏正坐高堂,一脸冷漠与疏离,丝毫不见女儿回门的温馨和睦、其乐融融,仿佛堂下站着的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于这样的态度,文楚嫣并不觉难过,经历太多,她早就不对父母之情抱有期待,垂眸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给父亲母亲请安。” 文崇并没有没有难为文楚嫣,闻言淡淡点头,“起来吧。”说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文楚嫣顺势坐下。 坐定之后,文崇场面似的嘱咐了几句,并未多留,很快便离开了。厅中只剩文楚嫣母女和角落里几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侍女。 文楚嫣垂下眉眼,只当未曾察觉文庄氏兴师问罪的眼神。 见文楚嫣并不识趣,文庄氏眸中闪过不悦,声音沉沉,带着训诫:“我听闻你至今未曾向韩家长辈见礼?可有此事?” 文楚嫣神色温婉,轻轻颔首,“确有此事。” 闻言,文庄氏脸色一沉,不轻不重的拍了下身侧的案几,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苛责:“这般没有规矩!你去打听打听,谁家新妇不给长辈见礼?这若是传出去,丢的是相府的颜面!张嬷嬷未曾提醒你吗?” 文楚嫣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并未被文庄氏所吓到,语气轻缓:“张嬷嬷操劳过度病倒了,母亲就别怪她了。” 文庄氏脸色一青,“张嬷嬷未曾起到提点规劝之责是她之过,但归根结底是你自己不成体统,这么目中无人不敬长辈,没有半点教养!之前教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去给我进祠堂跪着去!” 文楚嫣轻叹一声,她早就知道今日文庄氏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前世回门当日,文庄氏便不顾她尚未恢复的腿,仍是让她在祠堂跪了一天,自那之后她的腿便留下暗疾。 如今之所以叹息,是叹文庄氏的漠然严苛,不仅对她没有母女之情,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从她进来到此刻为止,一句都不曾问过她这两天可还好,可曾受了委屈。 虽说早已对文庄氏死心,可真到这个时候,文楚嫣仍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的眉间划过一道嘲讽,语气虽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母亲,女儿恐怕不能听从您的命令。” 闻言,文庄氏脸色一沉,同样强硬:“怎么?你不敬婆家长辈还不算,连生身之母都要不敬?” 景国以孝道治天下,凡对父母不孝者,乃是不能容忍的忤逆重罪!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在文楚嫣的头上,可见文庄氏是铁了心想要文楚嫣受罚。 文楚嫣却丝毫不慌,她唇角带着疏离的笑,目光强硬的看着文庄氏,“女儿惶恐,自然不敢,您是女儿的生身之母,想要罚我,我自然甘愿受罚。之所以斗胆违抗,是因为我若在这个时候受罚,一个不慎传出流言,少不得会给丞相府招来不少闲言碎语,更严重的或许还会引起圣上的不满。” 第9章 珩王于人当街互殴? 文庄氏只当文楚嫣在为自己找借口,语气依旧强硬,“你不敬尊长,我罚你有什么错?” 文楚嫣微微摇头:“母亲自然没错,但我并非故意不敬尊长。将军重伤垂危,就连圣上都派御医来诊治,我身为他刚过门的妻子,唯一能做的便是病榻前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当时将军高热昏迷,这才没给诸位长辈见礼,但也赔罪致歉。” “母亲若因此罚我,女儿无话可说。但若是让百姓知晓母亲不满我照顾将军,是否会猜测母亲或者相府,对将军的死活并不在意?” 说着,文楚嫣轻叹一声,“如今举国上下,谁不知晓将军乃为了守卫边关,为了黎民百姓才受此重伤,就连皇上都很是关心将军的情况。母亲并不想被人说相府不重有功之臣吧?” 文庄氏脸色难看,眼神犀利地看着文楚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她说得没错! 文崇身为丞相位高权重,本就有不少人注意着他们家的动向,如今又刚与将军府结亲,更是备受关注,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揣测。 且不说文楚嫣已然嫁为人妇,算是韩家的人,即便她要罚,也得顾虑将军府的颜面。更何况如今韩家无人主事,她若在这个关头对文楚嫣施以惩戒,只会落人口实。 忍了又忍,文庄氏才压下心头的暗恼,冷声嘲讽道:“看来你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着想了。” 文楚嫣似是没有听出文庄氏言下的嘲讽之意,语气轻柔温婉:“是母亲教导有方。” 文庄氏没忍住冷哼一声,语气不屑,“我可教不出你这种傲慢无礼、言行无状的子女。” 文楚嫣轻垂眼帘,“女儿是不比妹妹知礼,妹妹自小在母亲跟前长大,规矩教养自然都是一等一的。” 闻言,文庄氏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铁青一片:“你这是在怪我吗?” 像是没察觉文庄氏的恼怒,文楚嫣声音依旧温和:“父母之恩,犹天地也,女儿自然不敢怪谁。” 不敢,不是不怪。 文庄氏听出了文楚嫣的言下之意,脸色更加难看,“既如此,就安心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也算全了我们的母女之情。” 听到这儿,文楚嫣轻笑一声,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朝文庄氏微微俯身,“谨遵母亲教诲,女儿能得此良缘,还得多谢母亲。” 说完,文楚嫣也不管文庄氏青红交加的脸,由春桃搀扶着,款款朝外走去。 文庄氏到底是相府主母,再如何气恼,也不会做出将回门的女儿赶出去这么没有脸面的事情,但文楚嫣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虽时间尚早,仍准备离开。 却在穿过回廊的时候,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文霜。 与打扮华丽,被人簇拥着丫鬟婆子一大堆的文霜相比,文楚嫣要朴素甚至是寒酸了很多。文霜待字闺中便被如此重视,由此也能看出文庄氏对谁更上心。 不过文楚嫣的心头却没任何的波动,早在前世,该难过和委屈的,都已经委屈完了,这会儿实在是没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情绪浪费在这里。 但文楚嫣对文霜视若无睹,文霜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记得姐姐今日回门,妹妹特意赶来想与姐姐说会儿话,怎么这就要走了吗?” 文楚嫣没忽略她眼底的幸灾乐祸,本就不愉的心情更是厌烦至极。 她语气虽然依旧缓缓,却犹如淬了毒一样:“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不如我做主抬你入将军府做个姨娘,反正京中人人皆知你与韩冬的婚约。” 这话一出,文霜的脸色顿时铁青,又羞又怒的瞪着文楚嫣,眼中满是怨毒,若是眼神能杀人,文楚嫣都要被她千刀万剐了。 文楚嫣却只当没有看见文霜如同猪肝一样的脸,径直穿过回廊,出了相府。 文楚嫣不是大度之人,做不到轻易的原谅。尽管前世相府之人并未对她造成直接性的伤害,但别忘了,她之所以会有那么惨烈的人生,相府和文霜才是真正的源头! 这些年景、庸两国交战不断,韩冬镇守边关,少不得会有生命危险,相府却不舍韩冬少年将军的美名,和受朝廷重用的大好前途,不愿退婚。结果韩冬果然重伤垂危、生死难料! 若他活下来还好,若真死了,文霜嫁过去最多只能得一句‘文相忠义’的美名。 可文霜这辈子就毁了。 但若是不嫁退婚,相府又必然受文人口诛笔伐,指责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御史也会上奏谏骂,政敌更是不会放过攻讦文崇的机会。 所以这个婚不能退。 既不能退婚,又不想毁了文霜的余生,文楚嫣就成了相府推出来的挡箭牌。至此,她悲惨的一生被迫开始........ 她被相府作为代替文霜搪塞韩家的物件,塞进了将军府。而韩冬性格孤傲自命不凡,根本看不上文楚嫣,对她厌恶至极。 若是平淡度日,哪怕粗布糙米,文楚嫣也认了,可恨就恨在韩冬不仅欺骗侮辱与她,还将她利用殆尽压榨干净! 若文楚嫣是局外之人,她当然也能冠冕堂皇地说文庄氏怜爱幼女,不愿其蹉跎岁月、困苦一生,此行乃慈母无奈之举。 可代替文霜嫁给韩冬,被韩冬剥削欺辱的人是自己,这让她如何释然?又谈何谅解? 马车内,文楚嫣微垂着眼帘,掩去眸中深寒的冰冷。 这时春桃适时出声提醒道:“小姐,小厮来禀,说珩王殿下与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在前面儿的街头起了冲突,这会儿过不去,请您定夺是否绕道。” “珩王?”文楚嫣回神,掀开马车帘向前看去,果然看见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但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眸中闪过一道深色,文楚嫣收回视线放下车帘,“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珩王当街与人发生这么大的冲突。” 春桃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片刻后春桃回转,轻声道:“小姐,打听了,说是户部尚书大公子当街纵马撞伤了人,恰好被珩王遇上,这才闹得这么大。” 第10章 他是珩王?! “有人受了伤?”文楚嫣微微勾起唇角,“刚好我带了大夫,先给伤者诊治要紧。”说着,伸出手让春桃扶着下了马车,朝着前方走去。 很快,前方人群就传来小厮高声道:“麻烦都让让,我们带了大夫,先让大夫看看伤者的伤势。” 看热闹的百姓虽多,但听到这话的都让开了路。大夫匆匆上前,检查被撞的小乞丐。 旁边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将军府的人吧?这个人之前出来采买的时候我见过。” “估计是,前几天韩将军不是新婚吗?今天刚好是回门的日子,从丞相府回将军府就是走的这条路。” “将军府都是好人啊,韩将军保卫边关,将军夫人还让自己的大夫给小乞丐治伤,真是仁善。” “可不是嘛........” 在百姓的赞扬中,文楚嫣缓缓走上前去,看似是在关心小乞丐的伤势,实则注意力却放在中心的两人身上。 然而待他看清中间那两人后,瞳孔猛地一缩,扶着春桃的手下意识骤然收紧,但很快,文楚嫣便垂下了眉眼,快速掩去了脸上的震惊与慌乱。 他竟是珩王?! 好在嘈杂繁乱的场景替文楚嫣遮掩了那一瞬的惊愕。 只见景舒珩正压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清秀男人竭力想从地上起来,奈何力气没有景舒珩大,只能愤然怒声道:“你放开我!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怕你!你拦着不让我走就是想跟我抢如烟姑娘!” 如烟姑娘,乃是醉春楼里当之无愧的花魁。 众人闻听此言,议论声更大。 文楚嫣强压下慌乱的心跳。那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文楚嫣并不陌生。前世为帮韩冬筹集粮草,她曾数次拜访户部尚书府,自然认识户部尚书嫡长子:祁冀。 只是那时的祁冀已人中龙凤,虽曾听闻他年少轻狂时也曾纨绔混账过一段时间,但文楚嫣只以为不过是传言夸大其词罢了,谁曾想他竟真有为争花魁当街纵马,与人街头大打出手的经历? 她眼神刻意避开景舒珩幽深的眉眼,微微俯身行礼,轻声解释道:“妾身路过此地,听闻有人受伤,恰好带了大夫,这才贸然上前,请珩王殿下,祁公子勿怪。” 听到这话,景舒珩才松开手,放祁冀起来。同时将视线落在文楚嫣身上,眸中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含义,面上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踹了祁冀一脚,笑眯眯道:“还不快谢过这位夫人善心,帮你善后了事。否则若那乞儿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爹不把你吊起来打。” 祁冀气的脸色涨红,不顾公子仪态爆粗骂道:“你放屁!明明是你故意惊了我的马,那个小乞丐本就腿脚不好,一时惊慌摔倒,这才碰到的头!跟公子我有什么关系?!” 景舒珩不把祁冀的气恼当回事儿,语气漫不经心的带着股子轻佻:“你跟我说没用,现在都已经传开了,你当街纵马伤人!当务之急,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你爹解释吧。” 说完,也不理气的几欲跳脚的祁冀,上前一步,拉近与文楚嫣的距离,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夫人仁善,既然已经派了大夫给那小乞丐治伤,本王便不多留,先告辞了。”说完,背着手微仰着头,倨傲又轻佻地走了。 文楚嫣微垂眼眸,轻轻俯身以示恭送。但却在景舒珩与她擦肩而过时,闻到一股莫名的苦味,像是熏香,又像是药香。她的视线下意识跟随,落在景舒珩的背上。 “小姐。”春桃轻声道:“回去吗?” 文楚嫣收回视线,点点头,“回去吧。” 一炷香后,文楚嫣从马车上下来,在管家的恭迎中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屋的时候,苗江刚好在给韩冬施针。 韩冬的右臂在文楚嫣的刻意为之下已然落下暗伤,苗江此番施针并非是为了给韩冬诊治,只是单纯掩藏伤势,不叫人短期之内看出异常。 见文楚嫣进来,苗江匆匆起身行礼,不过他的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文楚嫣扶了起来,刚要嗔怪他实在多礼,却见苗江脸色微微一变,手腕一翻,双指便搭在了文楚嫣的脉上。 文楚嫣一愣,见他神色如此肃然,心头微微一沉,没有出言打扰,而是让他仔细诊脉。片刻后,苗江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不等文楚嫣问,苗江微微躬身行礼,低声解释道:“小姐勿怪老头子失礼,此举乃是担心小姐染毒,情急之下这才冒犯了小姐。” 文楚嫣微微皱眉,“染毒?怎么回事?”难道在丞相府?不应该啊,文庄氏只是对她冷淡漠然,还不至于下毒,更何况她什么东西都没吃,怎么会染毒? 苗江解释道:“回小姐,老头子早年游历北境时,曾在当地见过一种药,那药无味但气苦,是治疗外伤的良药,可一旦沾染血肉,便如跗骨之蛆一般再也离不开了。若是强行戒断,需得遭受蚀骨之苦。说那是药,其实是毒,即便能治外伤,但饮鸩止渴,终有一死。所以这种药鲜为人知,只有那苦寒之地活不下去的人,万不得已才会用此药缓解,换取苟活一时的生机。” 听到这话,文楚嫣瞳孔一缩,无味气苦?! 果然,只听苗江继续道:“方才老头子从您身上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味,正是那药的气味。” 说着,他长吐了口气,继续道:“当年我年轻气盛,便想克服此药,化解其毒性,使之成为一味良药,为此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对其很是了解,绝对不会闻错它的味道。” 文楚嫣久久没有回应,半晌后闭了闭眼。她身上为什么会有那药的味道,那是因为珩王在与她擦身而过时,沾染在衣带上的! 若非路程较近,她并未耽搁;若非苗江恰好就在,她也没换衣物;若非苗江恰好识得此药,那景舒珩已经染毒的事或许到死都不会有人知晓! 第11章 谁想杀珩王? 难怪!难怪前世如此惊才绝艳的珩王竟那么轻易的死了,原来是早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对他下手了啊! 可景舒珩才刚刚入军三月,哪怕初露头角也不足以引起忌惮,究竟是谁这般阴险毒辣! 苗江说这药是来自北境,难道是庸国?不像,景舒珩如今只是一个浪荡王爷,并不值得庸国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毒杀他。 那是韩家父子?难道早在这个时候,韩家就已经开始密谋造反了吗?可他们又是哪儿来的药?难道韩家与庸国有所勾结? 压下心头繁杂的思绪,文楚嫣问道:“那此药可有办法解?” 苗江摇了摇头。 见状,文楚嫣的脸沉了下来。 苗江叹息着低声道:“这药很是霸道,莫说真用于外伤,便是沾上一点血肉就能发挥其功效,并且没有解药,唯一的办法只有在两次用药之前,以自身强悍的意志扛过去,才能逃过一死。一旦超过三次,药效入骨,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救。” “但这药效比罂粟强上百倍,老头子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能抗得过的。” 闻言,文楚嫣的眉眼压的极其低,半晌才微微点头。 看来如今是耽误不得了!万一景舒珩真的再次用药,那她前期所预设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思及此,文楚嫣用力握紧了掌心。 苗江给韩冬施完针后便离开了。他走后,春桃端着一碗燕窝进来,待她上前,文楚嫣低声吩咐道:“春桃,让六子去青石街的壹川当铺,告诉那里的掌柜的,就说我有一整套凤蝶鎏金八宝头面,问问收不收。” 春桃一愣,“那是小姐压箱底的嫁妆,为何要当掉?” 文楚嫣狭长的凤眸中一片清明:“再好看的东西放在那里,也是死物,若能抛砖引玉,发挥它的最大作用,自然要不吝解囊。” 春桃不明白文楚嫣此举何意,但她从不是多话之人,见文楚嫣意已决,便听话的去给六子传消息去了。 文楚嫣这么做并非无意之举。 京中人人皆知,太傅林鸿卓虽为帝师,但为人清廉,名下并无多少资产,唯有林夫人嫁妆中的几个铺子以供府里开销。 但无人知晓,壹川当铺便是其一。 林太傅于夫人伉俪情深,一生未曾纳妾,名下只得一女,名叫林池霜,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妃。 前世文楚嫣曾与林池霜有过一面之缘,那时韩冬边关造反,她在京中活的水深火热,当时若非林池霜帮她解围,文楚嫣或许活不到被韩冬斩杀的时候。 也正是因此,她才想起偶然听闻过,当年林池霜出嫁前,林夫人身子已然不好了,就想在有生之年为林池霜备好嫁妆,好让她能风风光光出嫁。 可惜一直都没能寻到一幅合适的凤蝶鎏金头面为林池霜添妆。 不久后,林池霜嫁与太子,林夫人病逝。 于是那一套凤蝶鎏金头面成了林池霜母女的遗憾。 这一世,文楚嫣一来为全了林池霜母女之愿,以报前世解围之恩;二来......她要以林家为介,找上景舒珩! 或许即便她找上门去,景舒珩十有八九不会信她,但文楚嫣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比景舒珩自己都要更看重他的小命! 虽然三月之后,皇上才会下旨为太子与林池霜赐婚,但赐婚之事必然不是突然决定的,尽管如今看起来无迹可寻,但前世林池霜与太子感情深厚,想来婚前应该就有联系。 只要她能给出一个让林池霜相信的理由,想要见到珩王不是难事。 果不其然,刚过午后,门童便来通报,说太傅府上来人,求见文楚嫣,文楚嫣并未拿乔,直接让人进来。 太傅府管家也并未隐瞒,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一刻钟后,管家带着一个紫檀嵌百宝的状匣回了太傅府。 当夜,文楚嫣便收到了一封回信。 看完回信,文楚嫣将信纸放在烛前,火舌吞噬着宣纸,很快屋里只留下一股焦苦味。 焰红的烛光里,文楚嫣的眉眼明明灭灭,本就绝色的容貌在这忽明忽暗中莫名染上一股似能灼伤人的魅惑。 “早点儿歇下吧。”文楚嫣声音温和轻缓,在安静的夜色中并不显突兀,“明早还得出门儿呢。” 角落里的春桃轻应了一声,随后招呼了一下其他丫鬟,恭敬行礼之后,小心退了出去。 待她们出去之后,文楚嫣缓缓起身,任由如瀑长发垂在身后,脚步不疾不徐,朝着床榻而去。直至走到跟前,才听到尚在昏迷的韩冬口中呓语不止:“水....水....” 文楚嫣眉眼淡淡,随意拿起丫鬟遗落在角落用来擦桌子的湿抹布,直接堵住了韩冬的嘴。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文楚嫣满意的躺下,如此一来,便不烦恼韩冬会吵到她了。 一夜过去,天色还未亮文楚嫣就醒了,坐起身子揉了揉眉心。 这一夜她的梦就没停过,一会儿是初嫁韩冬时虽被逼无奈但也暗含春心的期待;一会儿又是稀里糊涂怀上的孩子;最后仍是他们母子凄惨死去的场面。 因为这梦,文楚嫣心头翻涌的恨意和愤怒久久无法平歇,即刻弄死韩冬的情绪一再涌上心头,最后还是梦中的那些屈辱和怨恨阻止了她。 想让韩冬死很容易,现在韩冬就在她手里,让他人不知鬼不觉的死是最轻松的是事情。但若是真就让他这么轻易死去,如何能消文楚嫣心头之恨? 而且他这个时候死,说不定百姓还会赞赏他的忠义,为韩家收买民心添砖加瓦。 文楚嫣当然不会做这么蠢的事,她的目的,是要韩冬生不如死! 想到这儿,文楚嫣才强压下用臭抹布将韩冬捂死的冲动,厌恶的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踩着韩冬的右臂下了床。 没过多久,春桃轻声在门外询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得到回应之后,这才带着两个小丫鬟进去。伺候完文楚嫣洗漱之后,天色已经亮了,文楚嫣也不着急,用过早膳之后,便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去了城西的跃来客栈。 这是昨晚林池霜给她回的信中所写的地方。 第12章 本王必如夫人所愿 昨日太傅管家上门之后,文楚嫣直接表明那套头面她并不售卖,但可以送给林小姐,唯一的要求就是想由林家引荐,见珩王一面。 当然,即便林家拒绝,那套头面依旧会送给林池霜。这也正是为什么林管家能直接将其带走的原因。 但太傅家风纯正,不出文楚嫣所料的,东西拿走了,就一定会做到文楚嫣的要求。于是文楚嫣如愿得到了林池霜的回信。值得一提的是,连同信笺送来的,还有一笔足以买下那套头面的银子。 心知林池霜此举是不愿欠她人情,文楚嫣也并未再将银子退回。 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城西驶去,一个时辰后,停在了跃来客栈的门口。文楚嫣由春桃搀扶着下去,进去之后,一个小二迎了上来,一句话都没问,恭敬的弓着腰,低声说了一句:“贵客这边请。” 文楚嫣颔首跟随。上了二楼,小二将她引到雅间后便恭敬退了出去。 雅间中空无一人,文楚嫣也不着急,随意的喝着茶水。半柱香后,一道吊儿郎当是声音从里间传来,“听说韩夫人想见本王?” 文楚嫣丝毫没被景舒珩的突然出现吓到,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过身去,看向里间,景舒珩正没个坐相的依在椅子上。 对上文楚嫣的眼神,景舒珩眸色微沉,笑意却不达眼底:“韩将军如今重伤未醒,夫人不在家守着反倒想方设法见我一个外男?你就不怕若是被人撞见,名声有损?” 文楚嫣并未回应景舒珩的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景舒珩,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景舒珩不明白为什么文楚嫣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似是讥讽般哼笑了一声,“本王虽偏爱红颜,但还不至于罔顾人伦到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夫人不把自己的名声当回事儿那是你的事,可小心着点儿别给我安上那莫须有的骂名,我这人混不吝,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规矩........” 景舒珩言语之间看似是在提醒文楚嫣避嫌这一世,但实则话里话外都透着嘲讽的意味。 文楚嫣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闭了闭眼,文楚嫣强忍心头的怒火,直截了当道:“王爷与其在这儿孔雀开屏,不如找个大夫看看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再不找大夫,恐怕脏水还没扑到您身上,妾身就得给您吊唁了!” 文楚嫣这话可谓是非常不客气,甚至已经算得上是大不敬。但文楚嫣实在不愿给景舒珩一个好脸,更懒得跟他在这儿虚以委蛇。 且不说景舒珩现在这副态度就让人生厌,前世很可能就是他辱没了自己!若非他的生死至关重要,别说救他狗命了,文楚嫣没给他下药都不错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景舒珩原本吊儿郎当轻佻浪荡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坐直了身子,冷声道:“夫人可知就凭你今日这话,即刻便能下狱!” 文楚嫣如针尖对麦芒般强硬,不退反进,硬声道:“那便下!我倒要看看,是我入狱的惩罚重,还是王爷被毒死更严重!” 景舒珩直直的看着文楚嫣,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但见她底气这么足的模样,景舒珩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变换着,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不自觉的眯了眯,此时再不见平日里的深情款款,而是掩饰不住的冷意。 文楚嫣自然察觉到了他审视自己的眼神,再次上前一步,冷着脸道:“昨日珩王与祁公子当街动手,妾身回门路过,此乃无意!选择上前救人,是为了不让事态扩大,此为大局!王爷临行,妾身见礼,此为规矩!王爷若是不信,大可让人去查!昨日那一面,纯属偶然。” “但也正是昨日那一面,妾身闻到王爷身上的苦味,才发现中毒迹象!如王爷所言,妾身乃是人妇,若贸然求见说你被人下毒,且不说是否会伤及我的名誉,一旦宣扬必然会将事情闹大,届时在想处理此事只会难如登天。无奈这才求道林太傅府上,请林小姐搭线,才得以将消息告知王爷。还是那句话,王爷不信,大可让人去查!” 文楚嫣这番话说完,景舒珩并未回应,他的脸色微沉,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文楚嫣的身上。那眼神强烈的如同要将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挖出来一样让人不适。 文楚嫣却不避不让,直视着景舒珩。 半晌之后,景舒珩终于开口,问的却不是他自己的情况,“你为什么要告诉本王?” 文楚嫣皱眉,冷着脸语气生硬道:“我既知王爷中毒,自然要告知与你,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景舒珩嗤笑一声,:“本王的死活与你何干?” 要知道珩王中毒之事一旦坐实,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文楚嫣这个捅破窗户纸的人一定会引起诸方的注意力,其中少不得幕后之人恼羞成怒打击报复。 所以但凡聪明的人都该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掺和。尤其文楚嫣还只是一个深闺妇人,完全可以当做毫不知情。可她却冒着名声有损的风险特意告诉自己? 她的目的是什么? 文楚嫣迎着景舒珩的怀疑与审视,表情冰冷眸色深沉,似是恨极,又似是无力,“不管你信不信,我绝不会害你。” 听到这话,景舒珩唇角的笑意扩大,似是对文楚嫣的话嗤之以鼻,但也并未否认。 他随意甩了下手中的手持,流苏挂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潇洒又浪荡,眼神却很是意味深长:“那本王就多谢夫人的提醒了,并一定如夫人之愿,好好活着。” 说完,他那双桃花眼弯了弯,轻佻的扬了下眉,随后转身离开。 呼吸的功夫,景舒珩就已经没了人影。 直到确认景舒珩真的离开之后,文楚嫣才脱力的坐在椅子上,垂着头,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虽然在来之前,她一再劝说自己景舒珩是否是麟儿的父亲根本就不重要。可当她真的面对景舒珩的时候,心头仍是无法控制的愤怒和怨恨,她想杀了景舒珩! 但她更想让韩冬生不如死! 所以她强迫自己站在绝对冷静且理智的角度,尽自己所能的,避免景舒珩的死亡。因为只有他活着,才能成为韩冬的心腹大患!只有他们两个争斗残杀,她才有机会搅动风云! 第13章 多给将军抬几房妾室 许久,文楚嫣才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缓步走到门口,将雅间的门打开。 春桃正守在门口,见她出来,躬身行礼,恭敬道:“小姐,已经点好了菜和酒,随时都能送去军中。” 文楚嫣缓缓点头,眉眼间带着些许的疲惫,由春桃扶着走下楼。 待文楚嫣上了马车之后,并未立刻离开,春桃回转客栈,对掌柜的嘱咐道:“这些酒菜是夫人为答谢当初护送将军回京的将士们特意准备的。只因将军一直未醒,军营重地,夫人一人无法前往,只能以此聊表谢意,万不可岔子知道吗?” 掌柜连连点头,一边大赞文楚嫣的情谊,一边保证食材绝对新鲜,分量一定够...... 春桃没功夫听他那么多话,说完便转身回了马车,启程回府。 结果刚进家门,一个丫鬟迈着小碎步匆匆上前。 文楚嫣眉眼压低,一边往里走,一边摆手示意丫鬟免礼,同时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丫鬟跟在她身后,恭敬小声道:“小姐,上次新婚之夜,贸然闯进来的登徒子军医又来了,说来探望将军,您不在家,管家便直接让人进去了,奴婢们拦不住......” 文楚嫣神色淡淡,微微颔首。 她并不怕封芸芸那半吊子医术能发现什么,自然也就没有怪罪丫鬟们。 不疾不徐回到院里,还未进门,就听见封芸芸正颐指气使的指挥她的丫鬟。 文楚嫣眸中闪过一道嘲弄,仪态端庄的走进去,声音缓缓却带着正房主母的强势,“封军医何时来了?” 说着,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丫鬟。丫鬟会意,直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封芸芸脸色难看了一瞬,一边坐在床边以占有的姿态握着韩冬的手,一边强忍妒恨道:“刚到不久。” 说完,她用恶毒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几个站在文楚嫣身后的丫鬟,故意装作冠冕堂皇的样子道:“听说将军一直未醒,我实在惦念,这才再次前来探望。谁知刚一进门,就看到这几个贱蹄子竟然在脱将军的衣服!我一个外人,自然不好插手将军内宅之事,这才罚他们跪着,具体还得请夫人定夺。” 说到这儿,封芸芸顿了下,语气难掩敌视与厌恶:“要我看,这种心怀不轨,又野心勃勃的贱人,竟然敢趁夫人不在时,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就该被打死。” 文楚嫣漫不经心的坐在贵妃榻上,压根儿没把封芸芸的话当一回事儿:“都说医者仁心,倒是没在封军医身上看出来。她们只是受我之命,给将军换身干净的里衣而已,就被封军医污蔑,觊觎将军,想要爬床?还张嘴要打要杀?” “你这是,在质疑我丞相府里的人没规矩吗?” 三言两句之间,文楚嫣就把这事儿抬高了不止一个高度,叫封芸芸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半晌只能青着一张脸憋屈的承认错误:“自然不敢,原是我会错了意,错怪了几位姑娘,还请夫人勿怪。” 文楚嫣却不肯让她就这么含糊其辞过去,语气依旧轻缓从容:“我自然是不怪的,毕竟封军医诬陷之人并不是我。” 言下之意,让封芸芸给这几个丫鬟道歉。 听到这话的封芸芸脸色铁青,强忍怒火道:“既然夫人不怪便好,你是他们的主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文楚嫣轻描淡写的打断:“封军医有所不知,这几位虽是丫鬟,但都是我特意挑选的正经人家的姑娘,想着来日,等将军醒后,抬她们做姨娘,所以,该有的体面是不能少的。” 果然,这话一出,封芸芸的脸一僵,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神色难看的。 看向文楚嫣的眼神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凶光。 文楚嫣微微眯着眼睛,似是丝毫未觉一般,继续缓声道:“将军府人丁不旺,我既嫁与将军,便担着为将军府添丁的重任,自当早早打算起来,省得临到跟前儿了,却找不着合适的姑娘。” 文楚嫣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韩冬也配? 但封芸芸并不知道文楚嫣内心的想法,五官都因妒恨而变得有些扭曲,强忍着撕了文楚嫣的脸的冲动,咬牙怒声道:“不行!” 文楚嫣挑眉,似是疑惑般好笑道:“为何不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户不是三妻四妾?为夫君择妾乃是我的职责,封军医缘何阻止?” 你有什么理由什么身份阻止? 封芸芸自然听出了文楚嫣的言下之意,她确实没有任何的资格来阻止韩冬纳妾,可就让她这么眼睁睁看着韩冬娶娇妻,看文楚嫣给他抬进门一房又一房的美妾,这跟挖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封芸芸心头对于文楚嫣的妒恨已经达到了顶峰,却丝毫不想,若是韩冬之前愿意放弃与相府的联姻,早早退婚迎她进门,何至于如今她只能以男身示人,连让人不齿的外室都算不上! 封芸芸控制不住自己五官的扭曲,死死掐着掌心,指甲深深嵌入皮肉,血迹缓缓在她的手心晕开。 “将军....将军受此大难,死里逃生这才保住一条命,你身为他的妻子,不精心照顾将军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竟在他尚且昏迷时,就考虑为他纳妾?!夫人也是世家出身,难道不知纵欲伤身的道理吗?还是说,在你心里,将军还没有绵延子嗣重要?!” 看着封芸芸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杀了她的表情,文楚嫣轻笑一声。 “呵……”她含蓄的用丝帕掩住唇角,语气轻柔,却带着轻蔑,狭长的凤眸俯视着封芸芸:“虽说封军医只是将军同袍,不该跟你解释家宅之事,但看在封军医对将军实在情深,还是得叫你明白,你可知韩家自高祖时期便被封为将?世代簪缨,谁人不知韩家忠义的美名。” 文楚嫣坐在贵妃榻上,“世家大族为何这般重视子嗣?你以为将军身上所背负的,只是他一个人吗?不,是整个韩家。韩家的血脉不可断,韩家的将封不可断,韩家的美名同样不可断。所以,将军必须要有子嗣,并且越快越好。哪怕替将军生下长子的那个人不是我。” 文楚嫣似是诱导,又似在提醒,“想来将军,对此也会很期待。” 第14章 他生不出孩子的 封芸芸没注意到,文楚嫣在说这话时,特意强调了‘传承他的血脉’这几个字。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子嗣的重要程度上。 看着封芸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文楚嫣掩去眼底的精光。 她很期待封芸芸接下来的表现。 凭今日这番话,以封芸芸的性格,她一定会想抢在所有人之前,生下韩冬第一个孩子! 她会死死缠着韩冬! 然而,文楚嫣早就给韩冬喂了绝子药,他是生不出孩子的! 当封芸芸梦寐以求,却始终不得时,她只会变本加厉!纵欲伤身,韩冬的身体承受得了吗? 环环相扣之下,韩冬,只有变成废人这一个下场! 而文楚嫣要做的,就是给封芸芸提供机会与时间。 想到这一对爱侣,将来会变成怨侣,文楚嫣就止不住的开心。 思及此,文楚嫣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唇角恶毒的笑意,抿了一口清茶,再次开口:“时辰也不早了,想必封军医探望过,心里也有数了,如此我便不送了,封军医慢走。” 封芸芸自然听出了文楚嫣直白的驱赶之意,但她不想走。 她咬牙道:“夫人这么着急赶我走干什么?我是大夫!我能治好将军!” 文楚嫣轻笑出声,神色虽然温和,却带着让人明显就能察觉到的轻蔑:“我当然知晓你是大夫,但将军府并不缺大夫,莫说宫中的御医,便是府上重金聘请的府医都是经验丰富的圣手,自然会全力救治将军的,实在用不上封军医。” 文楚嫣说的强硬,封芸芸脸色又青又黑,强词夺理道:“我曾数次救将军于危难,没人比我更有资格与将军一同共渡难关!我不走!” 文楚嫣漫不经心压了压唇角,语气玩笑道:“看封将军这话说的,若非你是男儿身,都要让人误会你与将军之间的关系了。这种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 这话一出,封芸芸脸色一变,顿时心虚的慌忙垂下视线,不敢再与文楚嫣对视。 文楚嫣却只当没看见她的异常,话锋一转,在封芸芸黯淡的目光中淡笑着道:“不过既然封军医如此执着,看在将军的份儿上,我若是再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我可以答应你留下来给将军看诊。” 听到这话,封芸芸眼神骤然一亮,瞪大了双眼惊喜道:“真的?” 文楚嫣颔首:“当然是真的,不过.......”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恶意:“我已经跟你说了,如今将军上有御医看诊,下有府医照顾,你非要留下照顾,那将军的伤病将由你负责,若是因你照顾不周而导致将军病情加重,届时即便你再是将军风雨共济的同袍,也少不了那你问责,如此这般,你还要留下吗?” 听到这话,封芸芸毫不犹豫重重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将军!让他安然无恙的醒来!” 文楚嫣见封芸芸如此笃定,这才满意的颔首。 但封芸芸不知,今日这番话,全是文楚嫣给她设的局! 虽然与韩冬成亲的时间不长,但文楚嫣可一点儿都没闲着,且不说已经早早灌下去的那碗绝子药,单就是韩冬的右臂,看起来虽然没有任何的异常,但实际上已经腐朽不堪!等韩冬醒来之后就会发现,别说长枪了,便是一杯水,他都端不起来! 但那个时候已经跟文楚嫣没有关系了,他要怪就只能怪封芸芸,谁让她非要顶替医术高超的府医来给他看诊? 若当时是府医治他,说不定会发现韩冬手臂的问题,若是及时治疗,怎会落得那样的结果?! 文楚嫣就不信,凭韩冬那狭隘的心胸和自私自利的性格会不怨恨封芸芸。就是不知到那个时候,封芸芸与韩冬的‘同袍之情’能不能扛得住他的愤怒与憎恶了...... 但不管是那种结果,都是文楚嫣乐意看到的。 想到这儿,文楚嫣脸上的笑意都真了三分,“既然封军医敢立下军令状,那我便如你的意,从现在开始,就由你为将军看诊。” 文楚嫣说这话的时候,苗江就在旁边,闻言恭敬行礼,垂头应是。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然再虐待下去,韩冬别说恢复醒过来了,他非死在文楚嫣手里不可! 当然,苗江这么想可不是为了韩冬,纯粹是担心韩冬要是真死了,那文楚嫣就只能守寡了。这世道对女人多有不利,文楚嫣一个寡妇,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但实际上,文楚嫣之所以现在还没成为寡妇,不是她不想,纯粹是不想让韩冬死的那么痛快而已。 而封芸芸这边儿压根儿就不知道文楚嫣给她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脸上难掩喜色,难得认真的向文楚嫣行了一礼,之后就匆匆小跑着进了里间。 这时丫鬟恰好端着汤药进来,封芸芸不愿假他人之手,将韩冬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小心翼翼的给他喂着汤药。 但此时性情高涨的她根本就没发现,那碗药只是最普通的退热药,根本就没有任何治疗外伤的作用。 其实正常情况下封芸芸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她医术虽然算不上高明,但作为军医,自是通晓医理。 只是相较于苗江的医术而言,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她看不穿苗江在韩冬身上留下的伪装。再加上心情激荡,便以为这是预防韩冬因伤势过重而导致高热,所以才要喝退热的药。 但她却忘了一点,韩冬的伤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再发生高热情况的。 第15章 珩王深夜爬墙? 有封芸芸甘愿亲力亲为的照顾韩冬,文楚嫣索性将原本伺候韩冬的丫鬟全都撤了下去,以至于上到喂药擦身,下到排泄翻身,全都由封芸芸一人经手。 不过韩冬虽重伤卧床,但到底是上阵杀敌的武将,体格强壮。喂药擦身还好,换衣清洗就吃力了很多,可即便如此,封芸芸也不愿让人帮忙,生怕有人玷污了韩冬的清白似的。 以至于忙了一天,封芸芸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可即便如此,她也甘之如饴。 但文楚嫣怎么可能会让她一直开心下去?眼看着到了晚膳时间,不仅没留她用晚膳,春桃还掐着点儿进来‘请’她出府。 封芸芸气的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怒瞪着春桃,“夫人既已答应我照顾将军,现在这又是何意?难道是想出尔反尔吗?!” 春桃态度不卑不亢,语气却很强硬:“封军医回错了意,我们夫人确实是答应了你为将军诊治,但没答应你留宿将军府。如今将军未醒,即便你与将军情谊再深,夫人也断不能留宿外男。今日天色已晚,封军医明日再来吧。” 说完,也不给封芸芸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扬声让外面的小厮进来,几乎是半拖着将封芸芸拖了出去。 正在偏厅用膳的文楚嫣见春桃回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帕子按了按唇角,由春桃搀扶着起身。 春桃恭敬的侍候在侧,并未刻意提及封芸芸被扔出去的场景,而是柔声道:“对了,小姐,回门当日,摔伤被带回来的那个小乞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一直想见您。” 闻言,文楚嫣垂眸,淡声道:“跟他说,我救他实属偶然,叫他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用他报答什么恩情。另外拿些银子给他,让他走吧。” 春桃有些无奈的低声道:“奴婢也是这么安排的,但那小乞丐很犟,说不要银子,当时即便您救他是无意之举,对他而言仍是救命之恩,他理应当面拜谢。” 闻言,文楚嫣眉头微动,倒是没想到这小乞丐还一片赤子之心,如此知恩图报。 见识过韩冬这种狼心狗肺之辈,对上这种纯善之人,文楚嫣原本淡漠的眼神都缓和了三分,“既如此,去看看吧。” 春桃轻应了一声,扶着文楚嫣朝着偏院而去。 那日小乞丐被祁冀的马吓到,仓皇之下摔破了头,他本就是乞丐,温饱尚且无法保障,更别提给自己治伤了。若非文楚嫣出手相救,一旦户部尚书长子纵马伤人这事闹大,身为当事人的小乞丐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文楚嫣于小乞丐而言确实有救命之恩,承他这个谢,并不为过。 文楚嫣进屋就看到是小乞丐正一瘸一拐的往外走,恰好与文楚嫣迎面撞上,微微一愣后,反应倒是很快,直接就跪在了地上,以头触地,“小的给夫人请安,夫人万安。” 他没见过文楚嫣,但他见过春桃,能让春桃这么恭敬搀扶的人只会是救他命的那位夫人。 文楚嫣让他起来,却在看清小乞丐的脸后明显怔愣,好半晌才回神,神色难掩惊疑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恭敬的含着腰,闻言摇了摇头,“小的是个乞丐,贱命没有名字。” 文楚嫣轻呼了口气,又问:“你是哪里人士?” 听到这话,只十来岁的小乞丐眼神明显黯淡了下来,小声道:“小的也不知道,但听人说我娘不是景国人,当初是逃难来的,生下我就没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长长吐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因为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张眼熟但青涩很多的脸,正是五年之后代帝掌权的燕国太子! 燕国兵力相较于景国、庸国要弱上不少,所以近年来一直安分守己。若非景舒珩死在燕国边境,景、燕两国算得上和平共处。 但前世景舒珩死后,局势发生变化,庸国大军压境,景国改朝换代。而这期间,燕国也没平静多少,王权更替自古以来便有之。 只是任无人想到,尚且束发之龄的太子燕承允竟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得燕国王权! 前世文楚嫣死后许是因为怨气太重,魂魄并未立刻散去,她曾眼睁睁的看着韩冬自立为王,看着封芸芸册封为后。同样的,她也看到了作为使者前来恭贺的燕承允。 不过那时的燕承允年少老成,手段狠辣,智多近妖,唯一的缺点便是那双不良于行的双腿。但瑕不掩瑜,以他的才能,假以时日必将成为韩冬的一大劲敌! 只是文楚嫣没能看到那一幕,便重生归来。岂料,今世她无意间救下的纯良小乞丐,竟是五年后狡猾狠厉的燕承允? “你......”文楚嫣一时都有些语塞,视线落在燕承允的腿上,“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燕承允没想到文楚嫣会问他这个问题,脸一红,语气讪讪:“太饿了,想弄点儿吃的,被发现了,就......成这样了。” 文楚嫣揉了揉眉心,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你先坐在那儿。”然后转身吩咐:“让苗府医过来一下。” 燕承允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顿时涨了脸,赶紧从凳子上起来,连连摆手:“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之所以想要见你,只是单纯的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并没有故意博取同情,让您可怜我的意思。” 文楚嫣轻吐了口气,直视着燕承允,语气缓缓,带着强硬:“听着,我救你也好,给你治腿也罢,不是施舍给你,也不是同情可怜你。等以后这些恩情,你都是要还给我的,知道吗?” 燕承允呐呐:“可,可我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没有没关系,只要你能记住我是谁就够了。”文楚嫣毫不掩饰自己的挟恩图报,近乎直白的告知燕承允自己的意图。 而燕承允也确实没有任何的反感和排斥,甚至原本的诚惶诚恐和不安慌乱都退散了不少,慢慢意识到文楚嫣的意思后,眼神逐渐坚定,闪烁着希冀,用力点了点头:“夫人,我一定记得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以后我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一定报答您!” 文楚嫣满意颔首,恰好这时苗江也到了,吩咐苗江尽最大的能力治疗燕承允的腿后,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晚,由春桃伺候着洗漱完之后,文楚嫣并未立刻躺下就寝,而是坐在贵妃榻上垂眸沉思。 她不知道燕承允为何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景国境内,前世燕承允崭露头角的时候,她正处于绝境之中,竭力活下去已经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去打听他国辛密? 只隐约听说燕太子早年流落民间,苦难出身,这才不良于行。其他的,文楚嫣并不甚清楚。 文楚嫣竭力回想着前世的蛛丝马迹,试图从中找到自己忽略的信息。她有预感,燕承允一定有大用! 夜色渐渐深沉,薄雾无声蔓延,廊下的灯似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远远望去,朦胧一片。 “谁!”文楚嫣似有所感,眼神如箭,猛地射向窗外。 门外无声无息。 文楚嫣放轻脚步走到窗前,用力拉开窗户,然后就看见景舒珩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倚在廊下柱子上。见文楚嫣开窗,竟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冒犯,还有脸冲文楚嫣笑。 “韩夫人,好巧,又见面了。” 第16章 王爷要坏我名声 文楚嫣眼神冷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景舒珩之间的距离,语气冰冷:“不巧。倒是不知珩王殿下竟如此不知廉耻,大半夜潜入官员家中,究竟是何要事?” 景舒珩自然察觉到了文楚嫣的排斥与冷硬,轻啧了一声,不答反问:“本王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怎么总觉得要是给你一把刀,你能给我捅个对穿?” 文楚嫣连冷笑都欠奉,强忍烦躁,“王爷若是没事就请回吧,深更半夜,王爷风流之名在外自然无所顾忌。但我身为人妇,若是传出夜半私会外男,莫说名声受损了,那是要被一根白绫直接吊死的!” 景舒珩一噎,文楚嫣这是全把白天他挤兑文楚嫣的话全还给他了啊。 无法,景舒珩只得转移话题,“有事有事。今日你同我说完之后,我便找了大夫,只有两个大夫查出了异常,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所以本王特意来问问夫人,我中的是什么毒。” 文楚嫣冷笑一声,“我还以为王爷不怕死呢。” 景舒珩耸了耸肩膀,“是不怕死,但不想稀里糊涂的死。” 文楚嫣将视线移开,眼不见为净才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夫查不出来不奇怪,因为王爷中的毒,不是中原地带的。” 文楚嫣简单的将苗江告诉她的那些信息转达给景舒珩,并强调道:“我不知道你身上是否还有伤,但不管有没有,暂时都不能再用任何药。因为没人认得那毒,一旦被掺进其他伤药之中就麻烦了。” 景舒珩皱了皱眉,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点头回应,“但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既然你认识分辨得出,本王明天让人把药送过来,确认之后再用。” 文楚嫣直接拒绝:“不行!” 景舒珩眉头皱的更深。不待他询问,文楚嫣语气淡漠的解释道:“我与王爷素未谋面,若是直接让人上门,与我名声有碍。” 景舒珩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你怎么那么记仇?” 文楚嫣并未搭理他,只当没有听到。其实这只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她不想让韩家人知晓她与珩王有来往。 景舒珩无法,只得妥协道:“我会让个生面孔的人来,不会传出与你不利的言论。” 听到这话,文楚嫣想了想,这才勉强点头。不然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不能景舒珩一直不用伤药,全靠自己熬吧? 见文楚嫣终于答应,景舒珩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与文楚嫣的接触并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莫名觉得文楚嫣这个女人格外的难缠。 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景舒珩也不多留,正要离开,文楚嫣突然开口:“等一下。” 景舒珩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文楚嫣:“怎么?还有别的事吗?” “你的药还有吗?”文楚嫣抿着嘴唇,语气漠然:“给我一份。” 景舒珩眉头再次深深皱起,眼神染上了一丝怀疑:“你要干什么?” “与你无关。”文楚嫣脸上浮现一丝不耐:“给我就行了。” 景舒珩审视了文楚嫣好一会儿,也没从她的脸上看出异常,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瓷瓶。 正常他是不会带在身上的,这还是今日特意拿给大夫检查,落在身上的。 文楚嫣直接朝景舒珩伸出手。 景舒珩并未直接给她,而是强调道:“你最清楚不过这东西的危害有多大,所以你得跟本王保证,不能拿去害人。” 文楚嫣眸中闪过一道嘲讽之色:“珩王殿下何时这般天真了?你既知晓这是毒药,自然也该猜到我要来有何用吧?难不成我还给谁治病吗?” 景舒珩神色一沉,刚要再说什么,文楚嫣直接一把拿过那瓶药,“珩王殿下慢走不送。”说完,直接关窗。 “哎你.......”景舒珩还想再说什么,但窗户已经关上了,景舒珩只得将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下去。 如今更深露重确实没什么人,但别忘了,这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府主母的院子,一个不慎就会引起注意,若是真被人看见他半夜钻韩冬家后宅,那他景舒珩的名声可真就是黄泥巴掉裤子,不是屎也是屎了。 在心头腹诽良久,景舒珩才准备离开,结果却在转身的那一刻,透过窗缝竟看到文楚嫣打开了那瓶药! 不仅打开,她好像还要把药给韩冬用?! 景舒珩脚步一顿,停下动作,直直的看着背对着她的文楚嫣。 而屋内的文楚嫣根本就不在意景舒珩走了没有,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避着景舒珩!既选择与景舒珩合作,就得让他知道,自己虽是韩冬的妻子,实则却巴不得韩冬去死。这样,景舒珩才会相信她。 第17章 与其他人同床共枕 文楚嫣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是否要给韩冬用药! 毫无疑问的,若是给韩冬用了这药,韩冬一定会死,并且还会痛苦到极致的死。但那样的话,韩冬活不了多长时间。而一旦韩冬死了,就相当于韩家唯一的嫡系血脉就断了。 届时韩冬不仅会以‘保家卫国英勇就义’的美名死去,远在边关的韩志义必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举兵谋反,甚至皇上可能会看在韩冬身亡的份儿上,将韩志义调回京来,让他安度晚年。 可这样的结果远远不能让文楚嫣满意!一命偿一命韩冬确实死了,她受的屈辱和苦难又该跟谁算?凭什么韩家人能继续钟鸣鼎食、世代簪缨? 但凡前世韩冬能给她们母子留一丝活路,她都一定不会对韩家这么恨之欲狂。重来一世,她既不是圣人也不做良人,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韩家人背负千古骂名,在万民唾弃中耻辱的死去。 心头强烈的恨意翻涌,文楚嫣的头脑却很是清醒。她理智的收起瓷瓶,将之放在旁边。 韩冬现在还不能死,只有他活着,韩家才会想要图谋更多! 窗外的景舒珩见文楚嫣收回了那瓶药,跟着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文楚嫣身为韩冬的妻子为什么要给韩冬下药。但作为皇室来看,韩冬于朝廷的作用很大。 尽管景舒珩从不过问插手政务,但也知道韩家父子镇守边关的重要性。 虽说这几年韩家行事愈发张扬无状,甚至隐隐有藐视皇权的意向,再加上韩家父子手握重兵,已经引起皇帝不小的忌惮。 可即便如此,皇家为了不寒将士们的心,依旧厚待韩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收回韩家兵权的意思。 如今韩冬重伤回京,皇上和太子虽未言明,但都是想要借此机让他留在京城,不放回边境。这样既能更好的控制韩志义,同时也能保全韩家血脉。 谁料到皇室还没准备动韩家,韩冬刚过门儿的媳妇儿已经想弄死他了?! 景舒珩张了张嘴,有心想要替韩冬说两句,但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于公,他只是个闲散王爷;于私,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去管人家夫妻俩的事儿? 他自己都还是半夜爬人墙头的浪荡子。 更何况文楚嫣不是放下了吗?再怎么说文楚嫣也是韩家八抬大轿娶进家门儿的,还能真弄死他不成? 勉强说服了自己之后,景舒珩没有多留,转身就走了。 夜更深了,隐约传来的虫鸣声被门窗挡住几乎听不见,文楚嫣将那瓶药收起来之后,一如既往的踩着韩冬的身体进了里侧,闭眼休息。 天光微亮,文楚嫣就被外面传来的争执声吵醒,起身微微开了点儿窗往外看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正想往院儿里来,但守在院门口的小厮却将其挡在外面。 文楚嫣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却听出了封芸芸的声音。收回视线,文楚嫣将窗关上。其实即便听不见她的话,文楚嫣也能猜到她想干什么。 她正是早就料到封芸芸会有这么一出,所以特意安排了两三个守院门儿的小厮。 封芸芸进不来,又不想就这么回去,干脆冷着一张脸站在院门口等,非要第一时间进去的样子。 而文楚嫣在被封芸芸吵醒之后便没了睡意,可她却一点儿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随意拿了本儿书看了起来。 一直到春桃不紧不慢的领着丫鬟进来给她洗漱。 待文楚嫣洗漱完之后又用过早膳,两个时辰都过去了。哪怕只是站在外面,封芸芸都站的腰酸腿软,才好不容易让她进去。 可尽管知道文楚嫣就是故意的,封芸芸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韩冬未醒,无人给她撑腰,文楚嫣是将军府主母,若她在这个时候惹得文楚嫣不悦,万一文楚嫣不让她见韩冬,那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但她并非甘心忍受,而是全都记在了心里,盘算着等韩冬醒后,要如何出气。 文楚嫣不是没有看出她眼底的记恨,却并不在意。 哪怕韩冬醒来后才知道文家换了人,只要他不想得罪丞相府,就算气的险些背过气去,就算心底再何等的厌恶文楚嫣,他也不得不忍着,不仅要对文楚嫣装作满意的模样,还得对她扬笑脸。 因为她文楚嫣哪怕乡野出身,也是正经八百的文丞相府嫡长女! 官宦世家子女成亲大多讲究门当户对,最大的原因并非脸面,而是在联姻的基础上,拉进两个家族的关系,促进合作以获取利益为目的。 这也是为什么文家不愿退婚;韩冬即便有心悦之人也同样不愿退婚的原因! 文家看中韩冬的锦绣前程,韩家又何尝不是看中了文崇在朝的地位? 也正是这个原因,前世韩冬不敢轻易表现出对文楚嫣的厌恶之情,还要费尽心机的哄骗利用。 放下漱口的茶水,文楚嫣语气缓缓,却带着骨子莫名的轻蔑:“听说封军医早早就来了?可曾用了早膳?” 当然不曾!封芸芸一直站在门外,文楚嫣不发话让她进去用膳,谁敢擅自请她进去? 封芸芸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黑,面上却故作坦荡,点了点头:“吃过了,我可以去看看将军了吗?” 文楚嫣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有你这般记挂将军,是将军的福分。”说完,也不等封芸芸回应,微抬手:“封军医既然这么着急,便进去吧。” 封芸芸胡乱行了个礼,就进了里间。 结果刚进去,就看见略有些凌乱的床铺,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春桃的声音:“哎呀,封军医先稍等!” 话音未落,春桃匆匆进来,一边招呼着旁边的丫鬟一边低声训斥道:“手脚怎么这么慢?刚才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封军医要来?为何还没收拾好!再墨迹就罚你们都没饭吃!” 丫鬟们匆匆上前,麻利又快速的将床铺收拾好,同时讨饶告罪。 而封芸芸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那略显凌乱的床铺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心悦之人已经与其他女人名正言顺的同床共枕。 而她却只能藏在暗处见不得人,只能以男身视人。 第18章 将军就是那腌臜物件 春桃就跟没看到一样,故意道:“封军医,实在不好意思,丫鬟们笨手笨脚的让你看了笑话,请别介意。” 封芸芸强忍着喉头的梗塞,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意:“没,没事。” 春桃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她走之后,封芸芸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到榻前,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韩冬已经死了,而她是去看韩冬最后一面呢。 不理会封芸芸握着韩冬的手强忍眼泪的模样,文楚嫣看了一眼天色,便带着春桃去了偏院。 昨日天色太晚她没多待,并不知道燕承允的腿还能不能治得了,她得去看看。 推开偏院的门儿,就看到一个小药童正在角落里熬药,苗江则在院子里削着几根木棍,见她进来,刚要放下东西行礼,文楚嫣就摆了摆手,问道:“小乞丐呢?” 苗江一边回答:“在屋里呢。”一边引着文楚嫣往里走。 进去之后,就看到燕承允脸色苍白又虚弱的躺靠在床上,见她进来,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感激,小声道:“夫人,苗大夫不让下床,不能给您行礼,等我好了,一定给您磕头。” 文楚嫣皱眉,叮嘱道:“你先好好养着,其他的以后再说。”说着,转向苗江,询问道:“他的腿能治吗?” 苗江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闻言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他的腿是被人打断的,由于当时并未立刻治疗,导致他的断腿畸形。虽然时间不是很长,但他的身体在恢复,若想要治,只能强行将他已经长歪的骨头矫正过来,具体的,还要看他自身的恢复。” 说着,苗江轻轻掀开盖在燕承允下半身的被子。只见他的两条腿被人用宽大的布条捆在木棍上,也正是因此,燕承允才疼的脸色发白。 文楚嫣点点头,嘱咐道:“知道你疼,但如果以后不想成为一个瘸子,这些苦就一定要吃。” 燕承允连忙点头,郑重道:“夫人您放心,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想当个瘸子。”他还要给文楚嫣报恩,怎么能当个瘸子呢? 苗江在一旁叹息着道:“这孩子性格坚定,昨日看诊完之后,我就跟他说了如果要治,要先服软骨的药,将已经变畸的骨头矫正过来,再服增骨的药。不仅耗时,其疼痛感无疑与将骨头再次打断,但他一声都没喊,愣是忍住了。” 若是不曾断过骨的人,或许对断骨的疼痛感没概念,并不害怕情有可原。但燕承允不一样,他是生生体验过被打断腿的是何等的锥心疼痛,并且还是不久之前。 可即如此,他仍是毫不犹豫选择治疗。可见他是一个坚韧且清醒之人! 他并未因自己只是个乞丐,瘸不瘸的关系不大,而逃避如同酷刑般的治疗。窥一斑而知全貌,由此便已看出,来日燕承允为何能以残疾之身傲视群雄独揽燕国大权! 文楚嫣满意的颔首,“你既有如此决心,苗大夫必全力以赴。来日姐姐等你功成名就回报我的恩情。” 燕承允低下头,额头磕在床板上,声音坚定且虔诚:“再生之恩无以为报,我这条命是姐姐的。” 文楚嫣将他扶起来,塞了个垫枕在他身后,“我信你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记得你今日的话。” “姐姐信我。”燕承允下意识握紧拳头,若非下半身不能动,他一定跪在文楚嫣的跟前以示真心。 “好,安心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文楚嫣由春桃搀着起身,嘱咐了两句之后,这才离开。 出了偏院,春桃轻声询问:“小姐,回去吗?” 文楚嫣站在亭下,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已上三竿的日头,语气淡淡,“不回,封军医正情意绵绵的照顾将军,我们回去,该打扰人家了。” 春桃脸上浮现愤愤不平之色,小声道:“小姐,难道就让她在您眼皮子底下行这般下作的手段吗?” 文楚嫣倒是不在意,指着院里开的正好的牡丹,“你看,花红招的是飞蝶,腌臜物件招的却是苍蝇。将军便是那腌臜玩意儿,封军医就是那苍蝇,本就天生一对的东西,何必管他们臭在一起呢?” “可若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春桃犹担心道。 文楚嫣轻笑一声,“与人私通的不是我,无媒苟合的也不是我。况且我可曾拦着不让纳妾了?还是我善妒成性不让其他女人进将军的身了?分明是他自己爱行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与我何干?” 见文楚嫣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春桃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附和道:“反正就算她再如何,也越不过小姐去。”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加深,“且等着吧,自有他们浓情蜜意的时候。” 文楚嫣在亭下赏花,前厅的下人过来,恭敬行礼,通禀道:“夫人,西江月的掌柜来了,说您在他那儿订的首饰做好了,送来请您过目,正在前厅等着。” 文楚嫣喝茶的手一顿,她何时订过首饰了? 心头虽然疑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微微颔首,也没耽误,带着春桃朝前厅而去。 到了之后,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端着一个锦盒,殷勤又恭敬的行礼,“夫人,前日您在小人店中定的琉璃珠花银簪做好了,您看看还满意吗?”说着,双手捧着锦盒。 春桃上前接过,送到文楚嫣的面前。 文楚嫣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琉璃珠花银簪。但银簪旁边,是一瓶掌心大小的瓷瓶。瓷瓶的样式与昨夜景舒珩给她的一模一样。 文楚嫣思绪急转,很快反应刚过来,这应该就是景舒珩昨日所说的‘不会传入对她名声有碍’的办法。 第19章 将军醒了?又痛昏过去了 文楚嫣一边在心里认可景舒珩的做法,一边拿起发簪,似在查看。片刻后放了回去,摆摆手示意春桃收起来,“西江月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我很满意。掌柜稍等,这就让人去账房取银子来。” 春桃微微俯身,拿着盒子走了。 一炷香后,春桃回来,递给掌柜的一个木匣,掌柜的接过来确认的看了一眼后,眉眼含笑,将木匣重新还给春桃,“夫人给多了,我们主子说了,一张就够,不能多收。” 他说的一张,指的是木匣中的那张信纸,可不是一张银票。 文楚嫣语气温婉清淡:“不多,物有所值,该给的。”文楚嫣说的却是银簪的价钱。 掌柜的恭敬垂首作揖,“夫人,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求您别为难奴才。” 听到这话,文楚嫣眉头皱了起来。她并不愿意占景舒珩的便宜,一支银簪她还是买得起的。可掌柜都说到这份儿上,文楚嫣只得作罢,想着这支簪子就当是景舒珩付给她救命之恩的报酬好了。 思及此,文楚嫣摆了摆手。 春桃会意,将木匣中的银票取出,然后将木匣再次递给掌柜。 掌柜这接过,确认无误后,这才再次恭敬行礼,“主子让奴才代谢夫人。” 文楚嫣摇头,淡声道:“不用谢了,给你们主子带句话,报酬我收了,下次再有好看的首饰派人知会我一声。” 掌柜再次行礼:“一定。”然后才告退离开。 带掌柜走后,文楚嫣拿起旁边锦盒中的簪子垂眸细看,同时低声询问旁边的春桃,“苗叔怎么说?” 春桃垂首,似是恭候在侧,嘴唇没怎么动,声音却清晰的传进了文楚嫣的耳朵里,“小姐,我爹说药里有毒。”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眉眼压低,气息都变得沉沉。 随意将簪子再次放进盒子里,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看来是有人要他非死不可啊......” 春桃垂眸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片刻后,文楚嫣长吐了口气,目光穿过回廊,眼神落在外面,轻声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小姐,今儿十九了。”春桃轻声回答。 “十九了....”文楚嫣收回视线,就这春桃的手起身,抬脚朝着后院儿走去,“再过两天将军就该醒了,明儿告诉门房,封军医这两日就不必再来了......” 前世韩冬是二十那日醒来的,只是前世他被文楚嫣精心照料,恢复的很好。这世却被文楚嫣磋磨了好些日子,相较于前世的恢复情况差了很多,说不定醒来的日子会往后推几日。 但不管他什么时候醒,文楚嫣得确保他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一定是自己。 否则她这深情缱绻的戏码怎么唱下去? 春桃闻言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转移话题轻声道:“小姐昨夜又没睡好吧?刚才我爹已经让人把安神汤炖好了,正在炉子上煨着,小姐用完膳喝点儿吧?” 文楚嫣轻缓的语气中透着股子漠然,“心病还需心药医,自己心里过不去,便是喝再多的安神汤也没用。” “忧思过重,伤神伤身,小姐快少耗费些心神吧.....” 话音逐渐变远,只留下无人的厅中那逐渐变凉的温茶。 翌日,封芸芸果然被挡在将军府外没能进来,很不甘心的纠缠了许久,却依旧无法入内,最后只能憋屈的离开。 对于她的吵闹,文楚嫣压根儿不理会,只是看着苗江,等苗江诊完脉后,问道:“如何?” 苗江轻声回答:“将军脉象平稳,不出意料的话,这两天应该便能醒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一边感慨于韩冬的顽强,一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来那些日子对韩冬的磋磨并未影响到韩冬醒来的时间。不过这样也好,韩冬能早一日醒来,她也能早些动手。 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文楚嫣坐在不远处的窗下,看似在看书,实则在思考接下来要走哪一步。 为了‘迎接’韩冬的醒来,这两天文楚嫣门都不怎能出,就是为了在韩冬醒来的第一时间表现出自己的‘贤良淑德’和赤诚之心。 再结合前世韩冬醒来的时间,文楚嫣恰好赶在韩冬睁开眼睛的时候,帮他细心的擦拭着身子。 刚醒过来的韩冬眼神落在虚空,许久才终于聚焦,反应迟钝似的,缓缓偏移,片刻后才落在文楚嫣的脸上。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长相绝美的女人正满眼激动的看着他,掩唇垂泪,无声的哭泣着,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打心底的怜惜。 他茫然的看着文楚嫣好半晌,才张了张嘴,似是想问文楚嫣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文楚嫣哽咽着啜泣:“将军你终于醒了!”说着,似是控制不住的扑在了韩冬的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无意的,她这一扑,好巧不巧的正好扑在韩冬的伤口上,随即姗姗来迟的痛感便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袭来,饶是韩冬这种受伤如吃饭一样寻常的人,都眼前一黑,险些痛的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冬才勉强缓过来少许,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大夫......” 奈何文楚嫣根本就‘没听见’,仍是哭的情难自已。韩冬疼的汗都出来了,浑身汗津津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闭着眼睛,竭力忍耐着。 不知过了多久,文楚嫣才终于哭够了,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一只手压在韩冬的胸前,撑着身子起来,“对了!快!快请大夫!” 等她说完这句话,再去看韩冬,果不其然,已经痛昏过去了。 见状,文楚嫣原本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一收,轻巧的擦掉脸上的泪水,厌恶的瞥了韩冬一眼,接过春桃拿来的帕子,用力擦了擦刚才触碰到韩冬的手和脸。 第20章 夫妻异心,互相算计 由于这次韩冬是被痛昏过去的,所以没多久就醒过来了,等睁眼之后,大夫正搭着他的脉。 韩冬先是心有余悸的看了文楚嫣一眼,见她站在床尾,暂时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这口气刚放下来,就听见苗江缓声道:“夫人,将军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具体情况还得等封军医来看,毕竟是他一直在为将军看诊。” 夫人?什么夫人?她是谁的夫人?韩冬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文楚嫣,文楚嫣却只当没有看见,声音轻柔带着些许的无奈道:“将军醒来的第一时间我就派人去请封军医了,但是没能请来。” 封军医?是芸芸吗?为什么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却不守在他的跟前? 不等韩冬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文楚嫣摆了摆手,示意苗江先退下去,然后温婉的坐在床榻边。她的脸颊微红,再加上刚才哭红的眼尾,使她本就倾城的容颜更添了三分娇媚。 “将军刚醒,还不知道吧,我们已经成亲了。”她轻轻的握住韩冬的手,潋滟的凤眸中泛着羞涩,“我是你的妻子。” 韩冬怔愣在原地,微微睁大的眼中带着明晃晃的不解:“你......是谁?”他知晓自己渝文霜有婚约,可文霜并不长这样。 文楚嫣抿唇,垂眸一笑,“我是文楚嫣,文霜的姐姐。” 许是刚醒的缘故,韩冬的脑子有些迟钝,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却发现双手麻木的根本就没有半分力气。 但他只以为是刚醒的正常反应,压根儿顾不得在意这点儿小异常。视线偏移,落在下面神色激动的管家身上,声音沙哑,却掩饰不住的语气中的阴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家没敢当着文楚嫣的面儿说的太直白,只得垂着头,小声但条理清晰的回答:“将军,夫人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当年老爷与文丞相大人定下婚约,前些日子婚期将至,您.....您重伤卧床,文二小姐被批命格不宜早嫁,否则恐伤枕边之人。老爷不在京中,丞相大人无法,便将二小姐改为了夫人。” 听完这番话,屋里便安静了下来,韩冬的脸色变化并不大。但文楚嫣就坐在他旁边,自是清楚的看见,他脖颈处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此时的韩冬还只是恼怒于文崇擅自更换他正妻之位的人选,等他知晓了文楚嫣的来历之后,以他那心比天高的性子,必然更加厌恶愤懑。 思及此,文楚嫣垂下眉眼,只当不知,声音轻柔,带着歉意:“我知临时换亲,欺骗了将军,但当时确实是无奈之举,妹妹命格有冲,将军是为了景国和百姓才受此重伤,若真被妹妹命格所伤,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父亲无法,这才让我嫁来。” 说着,她顿了顿,似是委屈的小声道:“如果将军嫌我,我可以不出现在将军的面前,只求将军给我个体面。” 韩冬闭了闭眼,片刻后才安慰道:“怎会?你既已嫁于我,便是我的妻子。”他忍着麻木发胀的手,艰难的握住文楚嫣,那双锋利的眉眼中带着装模作样的温情,“别怕。” 文楚嫣在心里冷笑,面上则是一副感动又喜悦的模样,任由韩冬握着她的手,自己则别过脸去,用锦帕擦拭着泛红的双眼。 见韩冬没有说什么,管家稍稍松了一口气。当日丞相换亲于将军府而言,确实是侮辱性极大,但那时的韩家没有主事之人,文崇又是丞相,韩家只能接受。 如今韩冬醒来,可木已成舟,若他无法接受的话,唯有与丞相府闹翻这一个结果。 毕竟文楚嫣是在重亲贵的见证下被韩家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礼都成了,现在又不愿意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好在韩冬并无不满,欣然接受了文楚嫣。 但其实管家不知道的是,韩冬没说什么并非是接受了文楚嫣,而是他知道,即便如今再闹也于事无补,甚至是得不偿失。 与其这样,不如按下不表,等以后再寻机会。 韩冬不是一个性格鲁莽之辈,相反他阴险狡诈,笑里藏刀还睚眦必报,已然将丞相府所给他的屈辱尽数咽下,等来日十倍讨还! 而文楚嫣作为前世韩冬的妻子,更是备受韩冬算计的人,可要比管家更加的了解他。心知估计此刻韩冬怄的心头血都要吐出来了,却只能强忍愤懑。 垂眸看了一眼韩冬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手在无意识的颤抖,文楚嫣用锦帕压了压微扬的嘴角,柔声继续给韩冬上眼药,“对了将军,你能恢复的这般好,全靠封军医的功劳,这段时间不仅将你照顾的细致入微,伤势治疗也都是她亲力亲为。等将军好后,可要一定答谢她。” 韩冬压下心头的郁结之气,闻言挤出些许笑意,点点头:“她与我情同手足,是最信任之人,自然一心为我。” 文楚嫣认同的点了点头。 韩冬顿了顿继续问道:“不过怎么没见到她?” 文楚嫣没给封芸芸告状的机会,柔声解释道:“将军一直未醒,府上只有我一个妇人。我虽知晓封军医对将军一心一意,但到底男女有别,我总不好留他在府上过夜,所以正常封军医一般都是白日里在。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仅没来,我让人去寻也未曾寻到。不过好在府上府医的医术也是不错,倒是不急找封军医。” 韩冬眉眼压了压,忽略心头的不悦,“让人传个信儿给她,我一直不醒她估计也急坏了,早点儿告诉她,也能早安她的心。” 听到这话,文楚嫣差点儿笑出来。这韩冬怕不是真把她当成傻子来忽悠了吧?真以为封芸芸顶着个男身视人,她就看不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龌龊猫腻? 便是再如何亲近的同袍兄弟,也不至于如此刻不容缓吧? 不过尽管心头嘲讽,文楚嫣面上却丝毫不显,温温柔柔的应了一声,尽力扮演着与世无争单纯好骗的小白花。 文楚嫣并未刻意隐瞒韩冬醒来的消息,叫人如实将消息传给了封芸芸。 果然不到晌午,封芸芸便急不可耐的赶了过来。人还没进屋,委屈又急切的声音率先传了进来:“韩大哥......” 第21章 求夫人救救王爷 下一刻,封芸芸就冲了进来,进门就看到韩冬正一脸虚弱的躺靠在床头。 她的双眼顿时就红了,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因激动有些控制不住表情,显得愈发的普通,韩冬下意识想要将视线偏向文楚嫣,但是封芸芸没给他机会,直接扑了上来。 不过相较于文楚嫣,封芸芸就不像文楚嫣那么‘激动’了。她的动作虽然同样猛烈,却堪堪停在了床前,并未真的朝韩冬的身上扑了过去,而是克制至极的握紧了韩冬的手,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哽咽激动:“韩大哥,你终于醒了.....” 原本还因她长相不及文楚嫣而产生了些许微弱动摇之意的韩冬,闻言心头情绪也跟着翻涌了起来,同样克制的朝封芸芸笑了笑,似是想回握住她的手,却没注意他的手根本就使不上力气:“醒了,让你担心了。” 封芸芸强忍着啜泣,摇头道:“只要你能醒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文楚嫣神色似是同样喜悦,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冰冷。她实在懒怠在这儿看他们上演郎情妾意的戏码,出声打断:“将军,不急着叙旧,先让封军医帮你诊个脉吧。” 说着,她含笑看向封芸芸,柔声道:“将军一直未醒这段时间都是封军医照顾问诊,最是清楚您的情况。让她好好看看是否还有不曾注意到的暗伤,若真有,也好早日治疗。” 文楚嫣故意说这番话,看似在捧封芸芸,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封芸芸亲口说出那句‘将军已无大碍’。 毕竟她可是一再强调韩冬的伤是封芸芸治的,治好治坏那可都是封芸芸自己的事儿了。 封芸芸虽然诧异与文楚嫣竟会给她说好话,但这种在韩冬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拒绝,闻言点了点头,殷切又关心道:“韩大哥,把手给我。” 韩冬倒也听话,一边伸手,一边温和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我好了,再请你喝酒。” 封芸芸听着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话,心头是止不住的甜蜜,在给韩冬把脉的时候,心都没那么静了,只顾着娇羞的点头。 片刻后,从封芸芸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文楚嫣也不多待,干脆把这种温情时光留给他们二人,反正他们的情感越是升温,对文楚嫣自己来说就越好。而她,只需要给韩冬留下贤惠守礼又对他一心一意的印象就够了。 韩冬正与封芸芸蜜里调油,文楚嫣则是带着春桃直接出了府,马车晃晃悠悠朝着西江月收首饰铺而去。 女人逛胭脂收拾铺子自然是最正常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文楚嫣的异常。 但没人知道,文楚嫣此行可不单单只是买首饰的。 刚一进铺子的门儿,掌柜的就迎了上来,恭敬又殷勤的行礼:“见过夫人。” 文楚嫣摆了摆手,一边随意的看着店里首饰的款式,一边道:“有适合小女儿家婚嫁的首饰吗?” 之前那套头面算是林池霜买了去,所以不能算是她所赠给林池霜与太子新婚的贺礼,趁着这个机会,她得重新准备一套。 闻言掌柜的脸上的笑意更深,躬身行礼:“自然是有的,夫人请随我来。” 掌柜引着文楚嫣去了后面,待确定没有外人之后,掌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行了个大礼,不等文楚嫣皱眉询问,便求道:“求夫人救主子。” 文楚嫣眉眼压低,“怎么回事?你家主子怎么了?” 掌柜脸上浮现急切又无力之色,“自三日前,主子让奴才将东西送给夫人,得了回信之后,主子便再没用过任何的药。于是昨日就出事了......” 文楚嫣心头一沉,“毒发了?” 掌柜脸上浮现悲怆之色:“是......当初是您发现了主子中毒之事,如今幕后之人尚未抓到,不能将此事闹大,否则一旦打草惊蛇,主子受的罪就全白费了。可......主子太痛苦了,奴才求您救救主子吧!”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垂眸沉思了片刻后,转身吩咐丫鬟回府请苗江过来,待丫鬟走后,又问道:“景舒珩在哪儿?” 听出文楚嫣的言下之意,掌柜欣喜至极,连忙道:“如今主子不宜见人,在太子殿下的一处别苑里!离这儿不远,奴才带您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结果脚刚抬起来,就听文楚嫣断然拒绝:“不行!” 掌柜以为她反悔了,顿时就急了,刚想说什么,就听文楚嫣又道:“我进来时并未遮掩,如果就这么跟你走了,久不出去有心之人必会察觉到不对。我现在去林府拜访林池霜姑娘,你即刻与太子传信,让太傅府助我脱身。” 掌柜拍了下脑门,心急便乱。文楚嫣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府夫人,若是就这么跟他去了别苑,被人瞧见了,最轻也会影响名声。 他一脸正色:“夫人稍等,奴才这就安排!” 说着,他先是低声吩咐了铺子里的后生几句,等后生匆匆离开之后,再领着文楚嫣挑了一套合适的头面,这才恭送文楚嫣上了马车。 文楚嫣确实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拿着那套头面去了林太傅府。 马车刚到门口,带着面纱的林池霜便迎了上来,两人似是关系很好一样的亲热攀谈了一番后,相携进了太傅府门。 刚一进去,不等林池霜开口,文楚嫣开门见山,直接道:“时间紧急,我便不多留了,劳烦林姑娘帮我遮掩一二。” 林池霜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马车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后院儿看,我领你去。马车直接走后门,不会有人发现的。” 文楚嫣道了谢后,便由林池霜引着上了马车。随后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太子的别苑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直接进到别苑里面儿。刚一下车,正有人等着,见状直接迎了上来。 下了马车,等看清来人之后,文楚嫣讶然,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恭敬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妾身请太子安。” 太子眯了眯眼睛,并未询问文楚嫣为何认识她,而是直接道:“不必多礼,随孤来。”说完,率先朝着厢房而去。 第22章 景舒珩你疯了?! 文楚嫣跟在太子身后,转了几个弯后,来到一处略有些偏僻的院落。 站在门口,太子转过身来,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落在文楚嫣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威压,与传言中的温良和善大相径庭,“孤并不知晓你与舒珩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既是你发现了他中毒之事,此间事便有你一份责任。” “他是孤的嫡亲胞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韩夫人,孤少不了要牵连与你。所以如若你真有本事,最好保证他安然无恙。” 景柏蕴这话中的威胁之意可谓是毫不掩饰,就差直接告诉文楚嫣,若是景舒珩有事,她也一定好过不了。 被当今太子如此威胁,便是如文崇那样的当场丞相或许心里的压力都会不小,但文楚嫣却丝毫不惧,原本恭敬垂眸的动作在听到这话后,颇有些无礼的抬起头,直视景柏蕴。 “太子殿下,您在这个时候同我说这些话,是真想让我救珩王殿下,还是想让他死?” 这话一出,景柏蕴的脸顿时冷沉了下来,看向文楚嫣的眼神如高山一般,试图想要将她压在下面。 文楚嫣依旧是那副强硬的态度:“妾身与珩王殿下没有任何关系!若殿下担心妾身目的不明的话,大可放心。我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活着。而这,就是我为何告知他中毒的理由,不管太子殿下信不信。” 说完,文楚嫣也不等景柏蕴再说什么,福了福身,“现在,妾身要去看看珩王殿下了,太子殿下若有其他问题,等珩王无恙之后再来问责妾身吧。”话音落地,文楚嫣错过景柏蕴,推开门抬脚走进了屋中。 此处虽然偏僻,却不简陋,不大的房间中燃着安神的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就连桌椅的棱角都被包裹的很好,可见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但文楚嫣却顾不得查看周围的布置,大步进去之后,便看到床榻上一个人影,正是景舒珩。 此时他只着一身柔软的绸缎里衣,如同困兽一般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的不成样子,但四肢却被人用结实的宽布条捆在床脚。 文楚嫣瞳孔一缩,快步上前,才看见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打湿,如水洗一般。凌乱的发丝黏糊糊的贴在脸上,双眼爬满了血丝,疯魔感让人下意识倒退。 文楚嫣早从苗江口中得知过,那药一旦毒发,中毒之人必然生不如死。可饶是心中有所准备,仍是被景舒珩这副样子吓到。 “你.....”文楚嫣咬了咬牙,转身欲走,她得去问问苗江来了没有! 结果刚走到门口,尚且未曾跨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几道布革撕裂的声音,同时,文楚嫣的心头突然猛地一沉,莫名的危险气息油然而生。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道大力从她身后传来,如铁钳一般死死的禁锢着她的肩膀,下一瞬,她被人抓了进去! 门口之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慌乱一片。景柏蕴冲上前来,想将文楚嫣救出,然而他还未到门口,房门被一阵劲风甩上。 “景舒珩!你疯了?!快放韩夫人出来!”景柏蕴心头猛地往下沉,脸色阴沉的下人,用力拍打着房门,却根本就打不开! 无人知晓景舒珩天生神力,自小就是武将的料,但他性格浪荡,玩世不恭,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个只会寻花问柳的纨绔王爷,直到皇帝将他弄进军中。 他以强悍的能力,迅速在军中站稳脚跟,并拉拢了一批他自己的亲信兵将。要知道军中这种地方可从来不玩勾心斗角,想要有人臣服于你,只有自身有本事这一条路! 而景舒珩能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拿下三十万大军的兵权,靠的可不是他王爷的身份! 窥一斑而知全豹,由此便能看出景舒珩吊儿郎当之下,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 然而此时的他被毒性所控,就如同一只陷入癫狂的野兽,没有理智,且危险性极高。 在这种情况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楚嫣被发狂的他抓了进去,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无法弥补的行为,那对文楚嫣来说,无疑是灾难! 也正是如此,景柏蕴才如此着急。 可他再急也没用,景舒珩发起疯来,根本就没人制得住他。 屋外的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屋里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宁。 景舒珩的手如同铁钳一样禁锢着文楚嫣,不让她动弹分毫。黏腻湿热的感觉从背后清楚的传来,文楚嫣的心跳逐渐加快,一种无法控制的愤怒从心底升腾,脸色冷厉如冰,厉声喝道:“景舒珩!放开我!” 景舒珩动作一顿,似是听见了文楚嫣的话,可他却没听话的松手,如钳般的力道倒是轻了些许,但依旧不让她离开,甚至还微不可察的蹭了蹭她的后脖颈。 文楚嫣身子一僵,鸡皮疙瘩顿起,狠狠打了个寒战,用力掰着景舒珩的手,极力想要摆脱景舒珩的禁制。可她那点儿力气对景舒珩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 但越是挣不开,文楚嫣心头的怒意就越盛,忍无可忍拿起旁边的木托盘往后用力一拍,碰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景舒珩的脑袋上。 文楚嫣没有收力,饶是她力气小,景舒珩受这一下,也不可能没感觉。 文楚嫣却压根儿就不怕激怒了他,没等景舒珩缓过来,又狠狠拍了一下。 接连被砸了两下头,景舒珩又不是死人,下意识松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文楚嫣这才得以脱身。 等她转过身来朝景舒珩看去,他依旧是之前那副形容狼狈的模样。 但相较于之前的暴戾可怖,现在捂着头,眼尾发红,直勾勾的看着文楚嫣,又莫名觉得像是只落水的狗看着自己的主人一样,可怜巴巴的。 文楚嫣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压下心头的愤怒,转身就走。 见她还要再走,景舒珩抬脚就要追,结果文楚嫣猛地回头,厉声怒喝:“站在那里!再动一下你试试!” 第23章 王爷枉顾人伦 景舒珩竟还真听话的站在了原地。 文楚嫣深呼了好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句‘不跟傻子一般见识’,这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用力打开房门,就看到景柏蕴正准备让人把房门撞开呢,见她出来,众人皆是一怔。 还不待他说话,文楚嫣冷沉着一张脸,也顾不得遵从礼仪规矩,神色难掩不耐:“大夫来了吗?” 春桃匆忙上前,一边查看文楚嫣是否受伤,一边快速回答:“小姐,已经到了。”她的话音未落,苗江已然上前。 苗江匆匆行了一礼,刚才在门外守着的功夫春桃已经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 所以他也没有拖沓,直接低声回禀道:“小姐,老头子无能,耗费数年仍无法解除此药的毒性。老头子能做的,只能让中毒之人少受些痛苦。但归根结底,想要熬过去,靠的只能是自己。” 文楚嫣颔首,苗江早就告诉过她,此药无解。今日叫他过来,也只是想看他有没有缓解之法。 文楚嫣看看景柏蕴,沉声道:“太子殿下可听清了?非是妾身不愿救珩王,而是有人一心想要他死!与其在这儿威胁我,不如今早查明究竟是谁在迫害珩王殿下,不至于让珩王苦难白受。” 说完,也不理会景柏蕴同样冷沉的脸,示意苗江跟她进去。 苗江也不迟疑,拿着药箱就跟了进去。 这次房门没被关上,虽看不见里面的场景,但众人却清楚的听见文楚嫣声音严厉呵斥从里面传出来:“老实坐着不许动!” 她在训谁?景舒珩? 景柏蕴脸色虽然依旧冷沉,心头却止不住的惊诧。要知道景舒珩从小就桀骜不驯、一身反骨,任谁都管不了,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亲王,落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之名。 尤其现在的他,被毒性折磨近乎失了理智,如同一只发狂的猛兽,没人敢近他的身。 可文楚嫣不仅安然无恙的从景舒珩的手里走了出来,甚至还一点儿都不怕的训斥他? 她是真不怕死? 景柏蕴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繁杂的思绪,抬脚大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便看见文楚嫣正手拿一个被砸出裂纹的木托盘站在床边,景舒珩顶着额头上的大包坐在床榻边上,依旧是双眼发红、浑身颤抖的癫狂模样,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让大夫诊脉。 景柏蕴:...... 若非亲眼所见,景柏蕴真的要怀疑景舒珩是不是真让人给夺舍了。 昨日药性突发,他赶来的时候,景舒珩可是把整个屋子都给砸了,好几个下人险些死在他的手里。几十人合力才勉强将他制住绑在屋里,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副发疯被训斥,委屈又听话大狗模样? 文楚嫣并未看见景柏蕴抽搐的嘴角,直到苗江诊完脉收回手后,才开口询问:“苗叔?如何?” 苗江叹息着低声道:“小姐,这位贵人体内的药性不小。”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心猛地一沉,“怎么说?” 苗江解释道:“此药依赖性极大,而且很容易上瘾,一旦沾其血肉,便不容易戒断,可但凡多用两次,药性入骨,便如同饮鸩止渴难逃一死。贵人如今虽不至于入骨难消,但想来应该是小剂量用过数次,积沙成塔之下所造成的毒性仍旧不少。已经不是毒发一次两次就能熬的过去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下意识看向景柏蕴。 景柏蕴同样看了她一眼,两人不期然对视,随后又移开。 文楚嫣眉眼压低,询问道:“那现在可有解法?” 苗江摇头,在文楚嫣愈发冷沉的眼神中轻声道:“还是那句话,想要解毒,唯有自渡。老头子能做的,只有辅助。”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点点头:“既如此,便麻烦苗叔了。” 苗江连忙恭敬行礼,“小姐言重了,这是老头子分内之事。”说着,打开药箱,从中取出银针,一一铺开,准备施针。 见状,文楚嫣给景柏蕴投了个眼神,正要出去,结果刚动一下,手腕便被一道灼热的触感禁锢。 文楚嫣下意识一甩,将景舒珩的手甩开。 但被甩开的景舒珩却不依不饶,再次去抓文楚嫣的手。 文楚嫣忍无可忍,“老实点!” 景舒珩的动作一顿,随后低下了头,但他的手还是试探性继续抓文楚嫣。 文楚嫣毫不客气,啪的一巴掌打了下去。 景柏蕴:...... 景柏蕴深呼一口气,到底是自己亲弟弟,没忍住开口:“你打他干什么?” 文楚嫣冷着脸,“太子殿下莫不是急疯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不知道吗?更何况我还是有夫之妇。王爷失智,做出此等枉顾人伦的事便罢了,我却不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背上什么莫须有的骂名!” 景柏蕴脸色一青,却无法反驳。 他们说话的功夫,苗江的银针就已经扎到了景舒珩的身上。 景舒珩身子先是一僵,片刻后又似是舒坦了一些,原本颤抖的身子都没那么厉害了。 无视景舒珩可怜又哀怨的眼神,文楚嫣也懒得等景柏蕴出去再谈,直接开口询问:“不知珩王殿下中毒之事查的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景柏蕴神色一敛,没有透露什么,只是含糊的回应:“已经在查了。” 文楚嫣眸中闪过一道冷意,“太子殿下不愿多说,妾身自是不会多问,但有一点殿下刚才应该听清了,珩王曾多次小剂量中毒。前些日子,他曾派人给我送过一瓶伤药,经查明其中便被掺了毒。” “堂堂珩亲王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下毒,我不知究竟是珩王身边伺候的都是蠢货,亦或者有人故意装作不知。否则歹人缘何如此有恃无恐?” 闻言,景柏蕴的脸色顿时冰冷且愤怒:“放肆!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他自是听出了文楚嫣意指景舒珩之所以会中毒且无人发现,是否是他故意设计陷害! 第24章 珩王?文楚嫣的狗罢了 文楚嫣如此猜测并非无理无据。要知道景舒珩虽名为膏梁纨绔,但他并非真的无能之辈,况且也是正宫嫡出,若是有心争夺那至高之位,将是景柏蕴最大的竞争者。 天家无情,景柏蕴想要他死不是没有可能! 文楚嫣丝毫不惧,针尖对麦芒般迎着景柏蕴愤怒的眼神,“能不能说今日我也说了!太子殿下若是觉得我不该说这话,大可将我下狱处置!但珩王殿下身边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若说是无意,莫说是我,便是傻子都不相信!” 景柏蕴脸色阴沉的恨不得掐死文楚嫣:“你有什么资格来过问舒珩的事?” 文楚嫣冷笑一声:“我是没有资格,但殿下是不是忘了?要不是我,这会儿莫说给珩王殿下解毒了,他估计死都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 “放肆!”景柏蕴暴喝出声,“你再胆敢说一句,孤即刻丈杀你!” 文楚嫣本就厌烦至极,如今更是被景柏蕴这副态度气的眼底发红,“那你就来!” 景柏蕴乃一国太子,便是再如何温良,也容不得有人挑衅,见文楚嫣如此不知死活,怒上心头,当场怒喝:“来人!” 这话一出,苗江和春桃全都诚惶诚恐的跪地,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但任谁都没想到,这边儿太子亲卫刚进来,那边儿原本还老老实实坐着扎针的景舒珩却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竟将文楚嫣挡在了身后,并一脸戒备警惕的看着景柏蕴。 景柏蕴:....... 景柏蕴本就气恼,见状一口气差点儿背过去,险些维持不住太子的仪态。 “景舒珩!你是不是疯了?!” 景舒珩就跟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依旧是那副姿态一动不动。 见状,莫说景柏蕴了,便是文楚嫣都紧皱不解,她什么时候跟景舒珩的关系这么好了?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想不通的文楚嫣将视线投向苗江,苗江跪在地上小声解释道:“小姐,王爷现在这个状态是没有意识的,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想来应该只是本能而已。”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眉头皱的更深,没再继续跟景柏蕴针锋相对,而是将视线落在景舒珩的身上,沉默了半晌后,命令道:“景舒珩,坐下。” 下一刻,景舒珩乖乖坐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的景柏蕴更是差点儿气死。那是他亲弟弟?没有意识却知道保护别的女人,甚至还要跟他对着干? 有那么一瞬,景柏蕴甚至觉得让景舒珩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被毒死算了。 好半晌,景柏蕴才勉强稳住心态,连连点头,险些气笑:“好好好。”说完,他用力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孤若想让他死,景舒珩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孤的无能!” 很快,原本还算拥挤的房间随着景柏蕴的离开变得空旷了下来,苗江试探的问道:“小姐?”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揉了揉眉心:“继续吧。” 苗江应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给景舒珩扎针。 他的手又快又稳,只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景舒珩险些被他扎成了个刺猬,就连额头上鼓着大包的地方都没被放过。 看着景舒珩滑稽又可怜的模样,文楚嫣没忍住轻咳了两声,移开视线,“我到外面去等。”说完,不等景舒珩这个跟屁虫有所动作,又补了一句:“你给我老实坐着!” 景舒珩细微的撇了撇嘴,倒是老实的低头坐着。 文楚嫣没管他,抬脚出了厢房。 门口的下人见她出来,恭敬行礼,同时小声道:“夫人,林小姐来了,正在亭中等您。” 林池霜?文楚嫣眉眼一动,微微点头示意知道。然后由春桃搀着,在小厮的带领下前往园中的凉亭。 人还未到,远远便看见两人正站在亭下,一位是林池霜,另一位,则是景柏蕴。 文楚嫣微微挑眉,心下暗忖她就这么过去合适吗?会不会打扰他们二人? 不过没等文楚嫣做出决定,林池霜率先看到了文楚嫣,含笑着朝文楚嫣迎了上来。待到跟前,俯身朝文楚嫣行了一礼。 文楚嫣下意识将她扶住,“林小姐这是作甚?” 林池霜声音柔软却不减风骨:“池霜谢过夫人割爱,圆我母女之愿。” 文楚嫣明白她的意思,闻言摇了摇头,声音也不自觉的放柔:“林小姐言重了,我收了那套头面同等价值的银子,算是卖与林小姐,何至于行此大礼?” 林池霜垂眸一笑,声音宛转,“我听说那是夫人压箱底的嫁妆,夫人又不缺银子,若非想要成全,怎会轻易卖给我?池霜不是不通世俗,夫人便别蒙我了。” 文楚嫣无奈笑笑,轻轻拍了拍林池霜的手,柔声道:“但林小姐不是也答应了我的要求吗?” 林池霜还要再说什么,景柏蕴冷着脸道:“霜儿,莫要多谢她,她这女人吃不了亏!” 林池霜一愣,下意识看向景柏蕴。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原本温和柔顺的表情沉了下来,直视着景柏蕴,意有所指道:“林小姐,你还尚未婚配吧?我外家的表弟正合年龄,你如此温婉良善,必是良配,不知你可否愿意认识一下?说不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气急败坏的景柏蕴打断:“文楚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革了韩冬的职?!”他已经气的连‘孤’都忘了。 文楚嫣却一派轻松的笑着点头:“若能革了他的职,那自然最好不过。” 景柏蕴却以为文楚嫣在嘲讽他,气的脸都红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将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气成这副毫无仪态的样子。 最后还是林池霜娇嗔的瞪了景柏蕴一眼,然后微红着脸小声道:“谢谢夫人的抬爱,但池霜已经有了心上之人,怕是与令表弟无缘,还请夫人勿怪。” 文楚嫣本就是故意气景柏蕴的,根本就没什么表弟。闻言自然也不可惜,轻声道:“无妨,既然林小姐有了如意郎君,我自然不做那断人情愿之事。等来日林小姐大婚,我必奉上重礼,祝卿百年好合。” 第25章 将军要和封军医住 闻言,林池霜认认真真的向文楚嫣行了一礼,柔声答谢。 而景柏蕴也因这句话没再跟文楚嫣呛下去。 半个时辰后,下人来报,苗江那边儿差不多了。 文楚嫣率先转身,大步朝着偏院而去,景柏蕴与林池霜紧随其后。待进去之后,便看见原本还坐着的景舒珩正躺在床上,依旧是那副狼狈的样子,但已然不见刚才疯魔的模样,紧闭着双眼似是睡熟了。 见文楚嫣几人进来,苗江拱手行礼,轻声道:“小姐,王爷已经无大碍了。” 文楚嫣的视线落在景舒珩的脸上,微微颔首,低声询问:“他醒来后,还会再难受吗?” 苗江叹息着点头:“会。” 听到这个字,几人的眉头都是一皱。 苗江继续低声解释道:“王爷如今毒性虽然不浅,但尚有回旋的余地,暂时不会危及性命。唯今只要熬过这几天,便算是渡了此劫。老头子给王爷施了针,虽无法接触王爷的痛苦,但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失去理智。” 文楚嫣无声吐了口气,缓缓点头,她也知道能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随后,她将视线落在景柏蕴身上,开口道:“太子殿下,是让苗叔留在此处,待珩王殿下度过此次毒发再让他回去?还是殿下再找来一位可信的御医,让苗叔将缓解之法告知,由太子殿下的人来。” 闻言,景柏蕴垂眸沉思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孤既让你来,便信你这一回。如今舒珩之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一旦泄露风声,打草惊蛇是轻,对他自身威胁更大。苗大夫既是最了解此毒的人,让他来为舒珩诊治乃是最好的人选。” 文楚嫣颔首,“既如此,我便把人留下了。”说完,看了一眼日头,“时辰不早了,我不能久留,就此告辞。”说着,微微俯身。 然后也不等景柏蕴开口,便将视线落在旁边的林池霜的身上,原本冷淡的表情浮现温和之色:“林小姐可要一起回去?” 景柏蕴皱眉:“她等会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池霜轻轻扯了一下衣袖,然后微红着脸对文楚嫣道:“我与夫人一起回去吧。” 文楚嫣是借林府脱身,如今再回去,必要她相送,若是她不回去怎么办? 文楚嫣含笑点点头:“正好,路上也能与林小姐一起说说话。”说完,也不管景柏蕴青黑的脸,与林池霜相携离开。 看着她们逐渐远走的背影。景柏蕴深呼一口气,脸上原本的不满逐渐消失,扯了扯嘴角,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无奈。 不过等他的视线落在景舒珩的身上之后,再次变得冰冷。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话音落地,他的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位浑身黑色,就连脸都被黑布蒙着的暗卫,跪在地上恭敬回答:“回主子,自三月前珩王殿下入军营后,外伤一直由军医负责。军医于军中已经十年,并未发现异常。” “半月前珩王殿下遭遇暗杀,受伤较重,伤药则是由太医院所供。现军医与太医院制药太医和所有相关人员全部被关押了起来,正在排查。” 景柏蕴的眉头压的愈发冷厉,“当初暗杀舒珩的那波人查清楚是谁了吗?” 他莫名有种预感,当日暗杀景舒珩的那波人跟下毒的人绝对有所关联!就是不知是老三?还是老五?亦或者是庸国?还是...... 下这么大的功夫,环环相扣,如文楚嫣所说,这是一心想要景舒珩死啊! 可景舒珩向来以纨绔浪荡视人,缘何对他下此狠手?还是谁察觉到了什么? 心头各种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景柏蕴一边沉思,一边示意暗卫那边儿尽管去查。不管是谁,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他弟弟动手,就是在打他景柏蕴的脸! 而已经离开的文楚嫣同样在思考究竟是谁想要弄死景舒珩。但她的怀疑对象更多的是韩家! 上一世,景舒珩死的太巧了!几乎是在用他的死为韩家的造反铺路!否则韩家的造反绝不会那么轻易的成功! 既得利益最大者,便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可若真是韩家的话,那他们筹谋的,要比她想的早的多。 缓缓收敛心思,文楚嫣看了一眼马车帘外,到家了。 由春桃搀扶着下了马车,刚进到院里,便看见管家正指挥着家丁往外搬什么。文楚嫣随意看了两眼,认出搬的都是韩冬的东西。她狭长的眸中闪过一道暗光,随即掩去。 她装作茫然的上前询问道:“这是做什么?” 见她回来,管家恭敬行礼,解释道:“夫人,是这样的,将军说如今他伤病严重一直卧床,身边离不开大夫,但封军医又是外男,每日让他来来往往的也不方便,索性将军搬到前院,这样封军医也好留宿。这是让人把将军的东西搬过去呢。” 听到这话,文楚嫣一脸的哑然,心底则是止不住的冷笑。 前世便有这么一出,韩冬刚醒来就要从她的院子搬走,她本是不愿,但韩冬压根儿就不管她的意愿,找了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了她的嘴就搬走了,从那之后,鲜少再来她的院子。 如今再来一次,文楚嫣自然是巴不得他赶紧搬走,所以明知韩冬会搬离她的院子,不仅没有留下阻拦,还专门躲开,给足他时间搬到别处。 但面上却故作失落和不情愿,为难道:“将军如今已醒,若觉得封军医来往麻烦,留宿府上也不是不行,为何将军要搬走呢?” 管家一脸的为难:“夫人,这是将军的命令,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言下之意,你自己去跟将军说。 文楚嫣叹息着点了点头,问道:“将军在哪儿?” “夫人一直未归,将军身体实在不适,就先搬至前院儿了。” 文楚嫣带着春桃转身往前院儿而去。 演戏就要演足,她得让韩冬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情深义重’和单纯好骗,只有这样,韩冬才敢放开了手的利用她,而她,就能借着韩冬的利用顺势而为。 第26章 我的手为什么抬不起来了? 出了院子,走了莫约一炷香功夫,才终于来到韩冬所搬的院子,由此可见,韩冬是多想离她远一点儿。 不过,这也正合文楚嫣的意。 进门后,封芸芸坐在床边。看似在给韩冬诊脉,实则他俩的手都要黏在一起了。 文楚嫣只当没看见,上前时,神色间带着些许羞涩和为难,轻声道:“将军……” 听到她的声音,韩冬下意识朝她看去,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你怎么来了?” 文楚嫣抿了抿唇道:“我听管家说,将军要住到前院来,特来问问,可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 韩冬还未说话,封芸芸就已经难掩得意之色:“韩大哥觉得我每日来往,麻烦又辛苦,心疼我,所以准备跟我一起住。” 说着,她顿了顿,眸中的得意和鄙夷愈发明显:“夫人对不住,让你独守空房了。” 配合着封芸芸的讽刺,文楚嫣凤眼中似是闪过泪光,转瞬又不见。 “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吗?” 她本就绝色,如今这个样子更是惹人怜爱,韩冬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她吸引,闻言,嘴唇动了动,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莫名有些说不出口。 背对他的封芸芸自然没看到韩冬的犹豫,得意道:“将军当然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么会在这里?” 文楚嫣眼尾泛红,别过头强忍眼泪。 半晌才低声道:“夫为妻纲,既然将军做出了决定,妾身自当遵从。” 说完,由丫鬟扶着,脚步踉跄着转身离开,似是生怕韩冬看见自己落泪一样。 “等等......”韩冬话还没说,文楚嫣已经跨出了门槛。 戏都演完了,她可没功夫搭理韩冬。 听到韩冬的挽留,封芸芸转过头来,神色不悦地嗔怪道:“怎么?韩大哥这是反悔了,不愿与我同住?” 若是放在平时,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娇态还能让韩冬心悦,但有文楚嫣的惊艳在前,对比之下,封芸芸便显得格外普通。 压下心头没由来的烦躁,韩冬垂眸安抚道:“没有。” 封芸芸明显不满意韩冬这个反应,眨了眨眼,片刻后,眼眶发红,氤氲水雾。 她坐在床头,将头靠在韩冬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声音刻意放轻,带着回忆的怅然和妥协道:“韩大哥,你是不是在嫌弃芸儿无用?既没有显赫的家世辅助你,也没有绝艳的容貌,讨你喜欢。” “可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芸儿不求你永远只爱我一个,只求你的心里,能给芸儿留个角落栖身,好不好?” 听到封芸芸这番话,韩冬那点儿微弱的游离顿时收了回来,心底生出愧疚之情,脑海中,曾与封芸芸的朝夕相伴,逐一浮现。 韩冬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心疼安抚道:“胡说什么呢?有你一个心头肉就够了,别人我谁都不要。” “功勋战绩都是我自己拼来的,用不着岳家来提拔辅助。” “至于绝色容貌,哪里比得上我两的共甘共苦,生死患难呢?”说着,韩冬轻轻擦去封芸芸脸上的泪。 封芸芸被他这番话哄得破涕为笑,羞怯道:“真的?” 韩冬信誓旦旦的点头:“真的。” 封芸芸撑起身子,快速在韩冬唇角亲了一下:“好吧,我相信你……”她话还未说完,韩冬用手压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亲吻。 封芸芸嘤咛着欲拒还迎:“不行,你刚醒,修养为重,等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韩冬脸上闪过不满,但也知晓封芸芸说的没错。他不甘的点头,又亲了封芸芸一下,这才道:“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封芸芸羞愤的嗔骂一声,再次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前。 韩冬深呼了几口气,平复呼吸,然后暧昧的拍了拍封芸芸的腰际:“有点儿口干,去帮我倒杯水来。” “渴死你算了。”封芸芸娇柔的啐了一声,但还是听话的从他怀里起来,倒了一杯水,送到了韩冬嘴边。 韩冬本想就着她的手喝,封芸芸躲了一下,声音娇羞:“自己喝。” “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韩冬笑着摇头,抬手接过茶杯。 结果封芸芸这边刚松手,下一刻,杯子便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秋香色素锦缎的被子上,一片濡湿。 韩冬一怔,茫然的视线落在自己垂落在侧的右手上。 封芸芸反应过来,连忙拍下锦被上残留的茶水:“怪我没拿稳,我这就让人赶紧换一床来......” 但韩冬却没管她,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 好半晌,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呆滞的眼神狠狠一颤,恐惧与慌乱从眼中四散,蔓延到了脸上。 他目眦欲裂,额角的青筋鼓跳起来,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封芸芸被他这副样子吓到,急忙上前,用手在韩冬胸前滑动,试图帮他顺气:“怎么了?!韩大哥你哪里不舒服?我是芸儿啊!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韩大哥!” 韩冬身子抽搐着,呼吸粗重得仿佛即刻要厥过去一样。 封芸芸吓坏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韩冬抬起爬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看着封芸芸,声音像是被砂纸磨砺过一样,粗粝干涩:“我的手……为什么是木的……” 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他醒来时起,他的手,一直都是麻木无力的状态! “为什么!我的手连个杯子都拿不起来!” 韩冬如同陷入梦魇般,一遍遍地问,声音越来越来大,直到最后,他崩溃地想将周围的东西全砸了,可他的右手,还是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手刚撑在床上,就因无力软了下去,而他也险些摔倒,还是封芸芸离得近,及时护住了他。 韩冬用另一只手,猛地将她推开,双眼猩红,青筋暴起:“我的手到底怎么了?!” 封芸芸被他吓得哭都不敢哭,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我不知道……” 韩冬用力将杯子摔在地上,锋利的瓷片划破封芸芸的衣裤,在她小腿留下一道见血的伤痕。 第27章 封芸芸,我看今日谁能救得了你! 韩冬像是要吃人一样,他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整个人陷入癫狂了一样:“我的伤一直都是你在治!你说不知道?” 封芸芸强忍着泪意,极力撇清责任:“不是我,我只照顾了你几天,之前一直都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冬终于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情绪,双眼一翻,气得昏了过去。 见韩冬重重摔在床上,封芸芸哭着踌躇上前。 “韩大哥!你醒醒啊!” 封芸芸一边呼喊着,一边颤抖着摸上他的脉,半晌才确认,韩冬是怒急攻心,昏了过去。 这时,封芸芸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文楚嫣并不知道,韩冬这边这么快就闹开了。 刚回到院里,正准备让春桃备水沐浴,管家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听闻前院发生的事后,文楚嫣垂眸,让管家先回去,她即刻就到。 等文楚嫣赶到前院,就看见封芸芸一边哭,一边在给韩冬扎针。 掩下眸中的嘲讽,文楚嫣上前,不等封芸芸反应,一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封芸芸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脸去,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文楚嫣,结果不等她质问,又是一巴掌,险些把她打翻在地。 “你敢打我?!”捂着红涨发烫的脸,封芸芸羞愤欲绝。 文楚嫣语气冷漠又强硬:“就凭你治坏了将军,别说打你,就算即刻杀了你,旁人都说不出半点不对。” 说完,不等封芸芸还嘴,她微微抬手。 身后的小厮直接一拥而上,将封芸芸狠狠压在地上,让她的脸紧紧贴在青石砖上,动弹不得。 封芸芸费力挣扎,怒声道:“你陷害我!明明之前都是你在照料韩大哥!我不过为韩大哥诊治了几天而已!你凭什么说是我治坏的?” 文楚嫣好整以暇地坐下,冷冷道:“你怕是搞不清楚状况,当日,你可是亲口在我面前立下过军令状,说一定会治好将军。现在说我害你?我把将军交给你的时候,他的手可是好好的。” “自己医术不精,耽误了将军,你还有脸同我叫嚣?” “封军医,今日我看谁能救得了你?!” 听出文楚嫣语气中的杀意,封芸芸色厉内荏的假面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她不敢继续嘴硬,转而哀求道:“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做!求求你了,饶了我吧。” 看着封芸芸红肿着一张脸,上面满是鼻涕眼泪的狼狈模样,文楚嫣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前世身死时,封芸芸带着众人前来,仪态倨傲,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时的韩冬,前一刻还带着森然杀意,下一刻看向她时,眼底的冰冷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要溢出来的浓情蜜意。 而惨死的文楚嫣母子,在他们的眼中连蝼蚁都不算。 他们踩着她的尸体,庆祝大业终成。 然而如今,谁又能想到,前世那个成就宏图霸业的少年将军,残废在床。 那个被歌颂巾帼的皇后,被人如牲口般压在地上。 终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心头的恨愈发浓重,文楚嫣的神色就越是平静,暗淡的天色将她另外半张脸隐入黑暗。 她的声音幽幽,仿若厉鬼一般:“来人,打,打完关进柴房,等她死了,扔到乱葬岗喂狗。” 封芸芸狠狠一颤,目眦欲裂,心知求饶无用,索性破口大骂:“文楚嫣!你就是个贱人!你陷害我!蛇蝎毒妇!你会遭报应的!” 文楚嫣并不在意她的污言秽语,她让小厮用臭抹布堵住她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下一刻,门外传来板板到肉的闷响,和被堵住嘴巴后的呜咽。 文楚嫣收起怒极的模样,垂眸看着床上的韩冬,平淡的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冷漠。 灼灼烛光,透过月牙色帷幔,落在韩冬的脸上,衬的他硬朗俊俏。 只是煞白的嘴唇和额头上的汗,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痛苦又虚弱。 干裂的嘴唇似是在呓语着什么,但很可惜,无人在意。 一刻钟左右,外面的动静渐缓。 险些被打死的封芸芸,如同死狗一样,被扔进了柴房。 韩冬倒是未昏过去太久,不到一个时辰,人便醒了过来,不过他脸色青白,相较于之前,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文楚嫣只当没看见,坐在床榻前,关切的帮他擦着额上的汗,带着哭腔哽咽问道:“将军感觉好些了吗?” 韩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爬满红血丝的双眼看着床顶,半晌后,才用粗粝沙哑的声音喃喃道:“我的手还能治好吗?” 文楚嫣顿了顿,用更加明显的哭腔避而不答:“将军你别灰心,我们请最好的大夫,我们请御医,一定将你的手治好。一定会好的。” 韩冬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哀鸣和痛苦的怒吼。 身为武将,却成了残废。 看着韩冬这副悲愤至极的模样,文楚心里乐开了花。 痛苦吗?这才刚刚开始!韩冬,你可要撑住啊。 直到韩冬停下怒吼,房间恢复一片死寂后,文楚嫣才哽咽着继续:“都是我的错,若是妾身当日没有听信封军医,说什么一定会把将军照顾好的鬼话,继续让宫中御医为将军看诊,也不至于......” 她难过愧疚的似是说不出话来,轻轻握着韩冬那只麻木的手,呜咽道:“都怪我!我想着她与将军同袍之情,必当尽心尽力,可她却如此疏忽!我该让人将她乱棍打死!” “不行!”文楚嫣话音还没落,韩冬下意识阻止。 待这句话说出口,韩冬才反应过来,他闭了闭眼,痛恨自己都到这个时候,心里还牵挂着封芸芸的安危。 半晌,他似是妥协般道:“如今已然这样了,将她打死也无济于事。我...我与她多年交情,同生共死,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既然已经将她打了一顿,就,到此为止吧。” 文楚嫣诧异地瞪大双眼,高声道:“将军?!” 第28章 我巴不得她生不如死 韩冬别过头去:“好了,我累了,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 说完,用另一只手抓着被子蒙住头,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 文楚嫣见状微微勾唇,语气却充满了担忧:“既然将军都不追究了,妾身自然听将军的,将军莫要难过,妾身会一直陪着你的。” 文楚嫣并不急着弄死封芸芸,如今韩冬右手废了,而封芸芸就是‘罪魁祸首’。 从今以后,韩冬每一次拿不起东西,每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为了一个废物,他对封芸芸的恨就会深一分。 心比天高,目下无尘的韩冬,怎么受得了呢? 等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再也无法实现梦想中的宏图霸业后,他对封芸芸的恨也将达到顶峰!那时候,他会对封芸芸做什么呢? 文楚嫣拭目以待。 她倒要看看,前世踩着她母子二人的尸骨,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两人,能否依旧如前世那样,患难与共、情比金坚。 韩冬没有回应,文楚嫣也不在意,她瞥了一眼边上的汤药,随意嘱咐了一句记得喝,便由春桃扶着离开了。 文楚嫣转过身后,原本蒙着头的韩冬,扯掉了盖在脸上的被子。 背对着他的文楚嫣在光亮的映照下,不疾不徐缓缓向前,而他,却只能停留在满是药味的床榻上。 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莫名感,让韩冬想要将文楚嫣留下,让她与自己一起染上这病榻上的破旧与腐朽。 文楚嫣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跨出门槛,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几日,管家都在张罗着找大夫给韩冬看诊,对于韩冬的挣扎,文楚嫣除了冷眼旁观之外,还时不时到他面前演演妾意绵长的戏码。 就这样,过了几天后,半死不活的封芸芸终于被放了出来。 客厢内,逃过一劫的封芸芸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断骨一样的痛感,便汹涌袭来,险些让她再次昏过去。 她咬牙强撑着,给自己检查了一遍。 那日文楚嫣下令时,动手的下人可没半点留手,若非封芸芸在边关摸爬滚打,身体素质不错,说不定她这次,真的会死在柴房。 足足半刻钟,封芸芸才将自己检查完。 唯一的好消息是,除了胸骨的骨裂之外,其他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封芸芸对文楚嫣的恨意达到了最顶峰,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若说以前还只是女人之间的嫉恨,此刻,却有了不死不休的感觉。 封芸芸控制不住内心的恶毒,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文楚嫣踩在脚下,把今日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她! 自己要怎么做? 封芸芸冥思苦想,想出了一个法子。 韩冬不爱她!韩冬爱的是自己! 韩大哥答应过她,一定会休了文楚嫣!只要她生下韩大哥的孩子,她就能压文楚嫣一头。 只要她生下孩子,韩大哥就能顺理成章娶她进门! 孩子!!! 韩大哥一定也想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心里有了算计的封芸芸,只在床上休养了两日,便拖着病体去了韩冬屋里。 韩冬这些天,从各个大夫口中接连受到打击,郁结于心,暴躁至极。 看到封芸芸,若非还不能下床,他都要亲自动手打她了。 封芸芸却是一改之前畏惧的模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守在韩冬跟前,任劳任怨。 时不时还露出身上青紫可怖的伤痕,极力引起韩冬的怜爱疼惜。 起初,韩冬还能对于她的殷切讨好视而不见,但他们之间,到底是有真感情在的。 即便无法原谅封芸芸,韩冬也狠不下心来,最后,到底还是妥协在封芸芸满是爱慕的眼神中。 察觉到韩冬态度的松化,封芸芸一鼓作气,直接爬上了韩冬的床。 被她刻意松开的腰封,在活动的时候,识趣的脱落,宽大的衣裳垂落,遮不住胸前的风光。 被裹胸束缚的风景,在锁骨青紫的映衬下,更是添了三分情色。 她的面颊泛红,声音轻柔宛转,蹙着眉,握着韩冬的手,放在自己露在外面的肩头,“韩大哥,我好痛,你帮我看看,我的伤是不是更严重了。” 韩冬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即便还在床上养伤,被封芸芸如此诱惑,仍是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眼球。 他的喉结连连滚动了好几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封芸芸,声音沙哑:“芸儿,你...你先下来...”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他的手却紧紧的握着封芸芸的肩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封芸芸自然也知他的口是心非,下一刻,直接趴在了韩冬的身上,委屈又诱惑:“为什么要下去?我只是让韩大哥帮我看看伤口而已,都不行吗?” 韩冬的双眼都爬上了红血丝,额角青筋在跳,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句‘当然可以’直接被淹没在唇齿之间。 韩冬与封芸芸这边儿一夜春色,却不知道翌日一早,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文楚嫣的跟前儿。 听着底下人传来的话,文楚嫣眉头一挑,轻笑一声:“这么快?倒是没看出来封军医还是个有本事的。” 春桃冷哼了一声,一脸的鄙夷道:“当初还大言不惭的在小姐面前说,将军应当以修养为主。如今将军这才刚下地两天,她便敢勾着将军,行那下贱之事,真够不要脸的。” 文楚嫣眉眼含笑,垂眸看着自己那双纤细柔长嫩如青葱的手,漫不经心道:“她等不下去了,早先我便说过,要为将军择几房妾室,虽暂时耽搁了下来,但这件事既然已经提起来了,便压不下去,若再等下去,她怕真没她的份儿。” 春桃撇了撇嘴,“她若真堂堂正正的,小姐怎会不给她一个体面?犯得着把自己弄的这么轻贱。” 文楚嫣笑出声来,慢条斯理的摇头,“世道艰难,女人想要一个安身之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别人,我自然会给个体面,但她可不行。” “我啊....巴不得她生不如死。” 文楚嫣并不掩饰自己对封芸芸的厌恶和算计,一报还一报,她只是在为自己讨回公道罢了。 春桃虽然不解文楚嫣为何对封芸芸这么大的仇恨,但她忠心,自然与文楚嫣同仇敌忾。 第29章 王爷夜爬墙头,意欲何为? 封芸芸和韩冬并不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数被文楚嫣看在眼里。 许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封芸芸与韩冬之间暧昧的气息愈发浓重,即便如今的封芸芸依旧是以男装示人,但她那股子小女儿家的娇柔已经掩饰不住,或者说她已经不愿意掩饰了。 在她看来,她与韩冬感情深厚,数次同生共死,如今又行了夫妻之实,虽还未正式过门儿,但她已经是韩冬的女人,并且是他第一个且最爱的女人! 没错,时至今日,韩冬与文楚嫣尚未圆房。但此事韩冬不急,文楚嫣更是不提,她虽名义上是将军夫人,但实际上.... 文楚嫣垂眸冷笑,韩冬但凡能碰她一根手指头,都是她无能! 韩冬与封芸芸这边儿感情逐渐攀升,文楚嫣懒得去看封芸芸恨不得写在脸上的炫耀,便干脆装病不出,只说是前段时间照顾韩冬累倒,要专心休养。 韩冬那边儿有封芸芸的柔情蜜意,自然不会在意文楚嫣是否真的生病,所以文楚嫣还真踏踏实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日,文楚嫣一如往常,早早关了院儿,洗漱好后就躺下了。虽然睡不着,但难得清静也挺不错。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原还只是略有些暗沉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湿凉的夜露慢慢落下,白日里的燥热早已不知何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屋里只留了盏微弱的灯,文楚嫣昏昏沉沉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窗户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文楚嫣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眸光如炬,猛地看了过去,同时压低了声音质问:“谁!” 一道低低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 景舒珩的话音刚落,文楚嫣低声怒喝:“滚!” 景舒珩:...... 景舒珩静默了片刻后,又不依不饶的就绪敲起了窗户。 文楚嫣只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忍无可忍,从床上起来,用力拉开窗户。 然后就看到景舒珩正站在窗外一脸讪笑。 “珩王殿下!你的脑子如果没问题的话,应该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吧?王爷虽偏好红颜但不至于枉顾人伦到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现在你这是在做什么?抽自己的嘴巴还是脑袋让门夹了?” 景舒珩一脸尴尬之色,摸了摸鼻子,闷声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跟你道个谢而已,要不是有你,我可能真就死了。” 他的话音未落,文楚嫣直接道:“道谢半夜爬墙敲窗户?” 景舒珩一噎,往后退了一步:“我真没其他的意思。” 文楚嫣面无表情冷笑出声,“我何曾说过珩王殿下有其他意思了?我只是在问,你一再半夜爬我院子的墙头,是否想过与我名声有损?” 景舒珩脸色涨红,脸色浮现窘态“不好意思,是我考虑不周了。” 文楚嫣垂眸,语气淡漠:“不是王爷考虑不周,而是你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你的眼里,我的名声本就无关紧要。” 景舒珩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到底没说出口,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致歉:“确实是我的过错,我向夫人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文楚嫣这才淡淡颔首:“如此最好,希望王爷说到做到。”说完,顿了顿,继续道:“王爷的谢礼妾身早就收到了,无需再谢。更深露重,王爷慢走不送。” 话音落地,窗户也被文楚嫣关了起来。 不怪她把话说的这么重。她虽从未想过要为韩冬守什么名节,但现在她的名声确实不能受损。 因为她还得在韩冬面前维持虚假的情谊,否则一旦引起韩冬的警惕,察觉到她的危险性,对文楚嫣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毕竟她再多筹谋与算计,也只是一个深闺妇人,韩冬若想拿捏限制她,实在轻而易举。 看着被关上的窗户,景舒珩嘴唇动了动,眼神透着些许的茫然。 没人知道,在他毒发之后,意识全无时,脑海中接连出现过好几个他从未见过的画面,但无一例外,全是文楚嫣的脸! 醒来之后,他迫切的想要看见她,仿佛只有那样,他飘忽不定的无措感才会得以缓解。 可文楚嫣的态度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一盆冷水泼下来,景舒珩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此举有多荒唐! 且不说他与文楚嫣之间从前并无交情,就拿现在来说,文楚嫣已然嫁为人妇,而他一个外男,竟做出夜翻墙头这种让人不齿的事来! 他当真昏了头吗?! 景舒珩用力捏了捏拳头,转身离开。 而房中的文楚嫣并不知道景舒珩心里是怎么想的,时辰已然不早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 难得一夜无梦,翌日春桃来敲门时,文楚嫣都还有些睡意惺忪。 不过等洗漱过后,整个人便清醒了下来。 见状,春桃这才开口禀报道:“小姐,今早相府传回了消息,夫人似是在给二小姐议亲。” 文楚嫣头都没抬,不甚在意道:“文霜与我年龄相仿,议亲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总不能真按照那虚假的命格,等个几年吧?” 当初为了逃避与韩冬的婚事,文崇特意让人给文霜批了命格,说她不宜早嫁,这才顺理成章的把文楚嫣塞了过来。 如今木已成舟,文楚嫣已与韩冬成亲,以文庄氏对文霜的疼爱,自然不可能让她熬成个大姑娘再出嫁。 春桃再次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说夫人相中了珩王殿下,意欲让荣国公夫人牵线。” 听到这话,文楚嫣动作一顿,狭长的凤眼浮现一丝冷意,“她也配?” 春桃不知文楚嫣说的是谁,不敢轻易附和,语气带着愤恨道:“前些日子相府才以二小姐命格之事换了与将军的亲事。如今小姐才刚与将军成亲月余,夫人便给二小姐议亲,也不怕此举得罪了韩家,小姐的日子难过。” 文楚嫣连冷笑都欠奉,早在前世她便知晓文庄氏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做的这般明显。 前世文霜是在她成亲一年之后才出的嫁,不过嫁的却不是景舒珩,而是新科状元郎。 文楚嫣不知道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但既然传回了消息,就证明是有这回事儿的,只是前世的她不知道罢了。 思及此,文楚嫣淡声道:“可怜母亲费心,为了给文霜谋条好出路,连珩王都想攀上。但人心不足必受其罚,此事怕是不能如愿了。” 第30章 珩王也来赏花宴? 文丞相府两个女儿,一个嫁入手握重兵的韩家,一个还想嫁进皇家。皇上若是能容忍的了,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况景舒珩并非传闻中所说的一无是处,相反,他甚至是一位比极负盛名的韩冬还要出色的武将! 春桃不知这其中的门道,听文楚嫣如此说,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否则若是二小姐真嫁入王府,那往后不知要怎样跋扈呢。” 文楚嫣垂眸,脸上浮现冷漠之色。文霜视她为敌,她却并不把文霜放在眼里,前世韩冬造反封帝后,文家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儿去,被韩冬满门抄斩。所以只要文霜不来惹她,文楚嫣暂时是不会去找文霜的麻烦的。 但很可惜,文霜并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依旧如前世一般,将文楚嫣视为假想敌。 眨眼到了九月初,宁远侯府举办金秋赏菊宴,给将军府下了拜帖,韩冬尚在休养,文楚嫣便带着春桃前往。 宁远侯府乃是名门望族,世袭罔替,便是皇室都会给其三分薄面,所以此次下帖,一般官宦世家没什么事都会到访。 而丞相府来的正是文庄氏与文霜。 文楚嫣并不意外会碰到她们,施施然向文庄氏行了一礼以示尊敬。而文庄氏只是淡漠的瞥了她一眼,并不搭话。 文楚嫣也不在意,自上次回门那日与文庄氏生了口角之嫌,到如今已两月有余,文庄氏仿佛没她这个女儿一般,再无来往。 所以对于她的态度,文楚嫣并不放在心上,本想着见礼之后就走的,文霜却一副许久未见的样子,热情上前,含笑着想要去握文楚嫣的手:“姐姐,今日只你自己来了?姐夫没陪你一起吗?” 文楚嫣温婉一笑,“怎么?你想他了?” 文霜一噎,干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只是看你自己孤零零的,怕你无趣,这才有此一问。” 文楚嫣认同的颔首,同样含笑道:“确实挺孤单的,我与妹妹闺中便要好,回门那日我还同你商量过让将军抬你入府,你虽未曾答应,但也一直没有拒绝。想来应该是在仔细考虑,如今已经这么久了,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文霜的脸到底没忍住涨红一片,恼羞成怒的瞪了文楚嫣一眼,随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文庄氏:“母亲......” 文庄氏脸色冷沉,带着严厉的训诫:“文楚嫣你越发没有规矩了!这种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如此辱没你妹妹的名声,可还有半点儿教养可言?” 文楚嫣依旧笑盈盈的:“母亲,看您这话说的,我没记错的话,您好像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吧?哪儿来的妹妹?”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认她做女儿,我可不曾认她做妹。” 说完,不待文庄氏再说话,转向文霜,柔声道:“若不想进将军府门做妾,记得下次万不可再说想我了这种话,知道了吗?” 说完,不理会文庄氏母女难看至极的脸,含笑着朝林池霜迎了上去。 待走到林池霜的面前,脸上温婉柔和的笑意都真切了起来:“许久未曾见了,林小姐近来可好?” 林池霜双手搭在文楚嫣的掌心,相互行了礼,柔声道:“一切都好,夫人唤我池霜便好。” 文楚嫣也并未客气,笑着点头,带着点儿调笑的低声问道:“听说池霜姑娘好事将近了?” 林池霜脸颊一红,娇嗔道:“夫人如此打趣我,我可要走了。” 文楚嫣失笑着摇头赔罪,两人说着体己话,没多久,宴会正式开始。 因着男女有别,此次赏菊宴是分别开宴,宁远侯爷带着一众郎君在前厅,候夫人则领着女眷在后院儿。 虽说是赏菊宴,但实则就是一群夫人小姐聚在一起玩玩闹闹。当然,其中也不乏想为自家后辈相看姻缘的想法,刚好借此机会接触了解其为人品性。 不过这就没文楚嫣和林池霜什么事儿了。前者自不必多说,后者虽明面上并未定亲,但在场之人大多也都听说了太子求娶太傅之女的事儿,如今只等下旨赐婚了。自然没人敢不长眼色的凑到林池霜跟前儿。 两人乐的清闲,林池霜给嗑瓜子的文楚嫣倒了杯温茶,轻声道:“最近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病了本就是个借口,只是如今人多眼杂,又牵连不少,不好解释,文楚嫣便也没有费口舌,点头道:“好多了。” 林池霜点点头,继续小声道:“听说你母家想跟珩王结亲?缘何是荣国公夫人牵的线?有你这层关系在,不是更好说话吗?”林池霜指的‘这层关系’乃是文楚嫣救景舒珩那事。 文楚嫣闻言微微一顿,眯着眼睛笑笑,“家妹平平,配不上珩王殿下。” 林池霜却只以为文楚嫣自谦,闻言小声道:“怎会?你如此花容月貌又蕙质兰心,家妹必不会差到哪儿去。况且只要你开口了,我相信珩王应当不会拒绝的。” 文楚嫣眉眼冷淡,轻笑一声,“越是如此,我越是不能轻易开口。池霜聪慧过人,想来应当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我爹如今已为百官之首,我更是嫁入了韩家,若是舍妹再入王府,那便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烈火烹油了。” 文楚嫣说的直白,闻言林池霜神色果然一僵,随后反应过来,歉疚道:“是我考虑不周了。” 文楚嫣笑着摇头,安慰道:“女儿家自是不用操心男人的事儿,这些都与你无关,不用想太多。” 林池霜点头。 两人正说着,前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便看见以太子、珩王为首的一众郎君公子走了过来。 文楚嫣下意识抬头,正巧与望过来的景舒珩对上了视线。 第31章 丞相府二小姐?本王不认识 文楚嫣动作一顿,随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再怎么说,景舒珩也是皇上亲封的珩王,会出现在这里并没不奇怪。 众人相互行礼之后,纷纷落座。由于林池霜就在文楚嫣旁边,于是景柏蕴兄弟二人便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她们旁边。 文楚嫣垂眸,只当不认识,行完礼后,正准备避开,景舒珩却笑眯眯的看着她:“你便是韩冬刚过门儿的正妻?” 文楚嫣不知道他又搁这儿装模作样是什么意思,但当众又不能给他甩脸子,只能垂眸恭敬道:“回王爷,正是妾身。” 景舒珩颔首,虽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带着股子让人忽视不了的矜贵:“本王见过你。祁冀纵马伤人那日,是你救了那个小乞丐吧?” 文楚嫣还没回话,本就站在不远处的祁冀连忙大声辩解:“珩王殿下!话可不能乱说!那小乞丐是自己摔的头,跟我可没关系!” 一边说着,一边从人群中出来,来到文楚嫣跟前,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一礼,“当日之事一直未曾感谢夫人,若非有您帮忙,少不了麻烦。今日未曾准备谢礼,改日必定登门致谢,还望夫人见谅。” 文楚嫣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 不过她虽当时并不是冲着祁冀,但既然尚书府承她这个人情,那文楚嫣自然不会推辞:“本就是小事一桩,何至于如此郑重?皆大欢喜便是最好,祁公子莫放在心上。” 祁冀听出了文楚嫣的言下之意,再次躬身致谢。 那天之事,其实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但若是让人揪住了错处,咬死了他就是当街纵马伤人,一旦事情闹大,御史上谏,别说他,就连他爹都会因此被牵连。 好在文楚嫣从那路过,及时善后,才绝了后患。所以文楚嫣受得起他这一声谢。 他们几人,上至太子、珩王,下至祁冀、文楚嫣,身份虽各不相同,但都算得上郎才女貌,且身份都不低,聚在一起,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文霜就是其中一个。远远看去,见文楚嫣竟与珩王殿下、尚书之子相谈甚欢,惊讶之余不免心生嫉妒。 在她看来,文楚嫣乡野出身,在这贵人云集的京中,谁会将她一个村妇放在眼里?莫说朋友,不被人奚落都算是好的了。 然而文楚嫣出席这等宴会,不仅没有露怯,也没有被人奚落,周围甚至还都是一些她想巴结,但都没有门路的人脉。 这叫很是看不起文楚嫣的她如何能接受的了? 尤其其中还有景舒珩! 一想到景舒珩有可能会成为她未来的夫君,现在却跟文楚嫣谈笑风生,文霜就心生不忿,抬脚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文楚嫣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文霜的动向,微挑眼帘看了一眼,随后,才终于将视线落在景舒珩身上,语气温和,似是随口一问道:“听说珩王殿下前些日子与醉春楼的如烟姑娘相谈甚欢?” 听到这话,景舒珩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刚好上前的文霜脸色同样一沉。 不待景舒珩回话,旁边的祁冀闻言连连点头,语气愤愤不平:“对!那日就是他故意惊了我的马,不然珩王哪能那么容易与如烟姑娘对坐品茗、焚香听曲?” 文楚嫣眉眼含笑,似是无意般用眼角瞥了一眼文霜铁青的脸,继续笑道:“早就听说珩王殿下风流美名,就是不知以后哪家的小姐能得珩王真心了。” 景舒珩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景柏蕴。 景柏蕴接收到了他的视线,却同样没有帮他辩解,叹息着摇头道:“算了,他自小就是这么个浪荡性子,谁说都没用,随他开心吧。” 景舒珩终于忍不了,开口想要为自己解释两句:“不是,我....” 结果他这边儿好不容易张嘴,那边儿文霜已经挤着一抹笑凑了上来,“请太子殿下、珩王殿下安。” 景舒珩无法,只得闭嘴。 文楚嫣嘴角噙着笑,垂眸看着手上的锦帕,也不搭话。 景柏蕴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这才看向文霜:“起来吧。”说着,顿了顿,又道:“你是文丞相家的二小姐吧?” 文霜含羞带怯的看了景舒珩一眼,微红着脸垂头,小声道:“回殿下的话,正是臣女文霜。” 可惜景舒珩压根儿就没看她,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从文霜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神游天外,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然也没接收到文霜那娇羞的眼神。 景柏蕴知道文霜是冲着景舒珩来的,可景舒珩一直不吭声,他只能敷衍的应了几句。 正常来说,景柏蕴态度这般冷淡,文霜该识趣的退下了。但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丝毫没有告退的意思,甚至微红着脸,小声道:“珩王殿下,不知你还记得臣女吗?” 闻言,景柏蕴皱了皱眉,他也听说了文家的打算,但婚姻之事没定下来之前都不会摆在明面上说,所以他也只能当做不知。 而景舒珩这边儿在听到文霜的话后,这才回神,闻言一愣,随后摇头:“不记得,你是哪位?” 文霜脸色一僵,勉强维持笑道:“我是文霜。” 景舒珩似是真心发问,看向文楚嫣:“她是你家的吗?是你谁?” 文楚嫣不置可否,并不搭话。见状,景舒珩也文楚嫣态度如此冷淡,心下了然,再看文霜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疏离。 文霜自然也感觉到了景舒珩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忍不甘,微微俯身行礼,声音委屈的道明自己的身份,却依旧没能改变景舒珩的态度,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待她走后,林池霜轻捏了捏文楚嫣的手,绝口不提刚才文霜那一茬,而是柔声邀请她一起去花园逛逛。 文楚嫣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脸愤恨瞪着她的文霜,收回视线,含笑点头。 两人走出正厅,文霜便直直追了上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林小姐,不好意思,我与姐姐许久未见,有些话想说,烦请您将姐姐让给我一会儿可好。” 林池霜柳眉微蹙,刚要拒绝,文楚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听说前面儿院子里的菊花开的最好,你先替我去看看,若真属实,稍后我便过来。” 文楚嫣都这么说了,林池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那我先过去,你即刻就来。” 听出林池霜语气中的担忧之色,文楚嫣心下稍暖,含笑点头。 第32章 让韩家一众下去陪祖宗 待林池霜走后,文霜脸上原本的假笑便收了起来,看着文楚嫣的眼神犹如淬了毒一般,“倒是没看出来你如此好本事,竟巴结上了未来的太子妃。” 文楚嫣神色依旧温和,眼神却冷沉如冰,“你就只会说这些没有用处的废话吗?” 文霜顿时就怒了,“你有什么好张狂的?就算你嫁入韩家又如何?别忘了,韩冬是我不要的!我不要的东西给了你,你还得意上了?” 文楚嫣轻笑一声,淡声道:“确实,当初为了躲掉这门亲事,你命格有冲的言论可是众所周知,如今我倒要看看,谁敢娶一个命格有冲的女子。” 文霜声音尖锐带着怨毒:“那也总比你嫁给一个残废强多了!没让你进门就当寡妇,真是便宜你了!” 文楚嫣懒得跟她多说这种没有用处的废话,狭长的凤眸轻蔑的扫了文霜一眼,“那又如何?即便韩冬真的残废,那也是功勋世家,你没看就连太子殿下和珩王殿下都给我三份薄面,而你....又是哪根葱?” 说完,文楚嫣轻笑着转身欲走。 文霜终是被文楚嫣激怒,伸手就要去抓,甚至还想打她。 可惜她还没抬起手,文楚嫣的那一巴掌就已经落在了文霜的脸上。 文楚嫣没收着力气,而文霜为了维持羸弱美人的姿态,整日节食。文楚嫣这一巴掌下去,直接将她扇的跌倒在地。 摔在地上的文霜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捂着脸死死的瞪着文楚嫣。 文楚嫣则是轻轻甩着打麻的手,叹息道:“下次再招惹我,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着,蹲下身,凑在文霜的耳边,柔声道:“好妹妹,我既嫁给了韩冬,那他手下之人便同样为我所用,你猜我会不会在某个你外出的时候,让人将你掳了去?” “丞相府二小姐被歹人虏走,名声受损,你觉得还会有谁愿意娶你?” 这话一出,文霜眸中浮现惊恐之色,脸色青白,浑身开始颤抖:“你敢!” 文楚嫣轻笑一声:“你觉得我在吓唬你?”她确实是在吓唬文霜。且不说韩冬的人不会为她所用,她也没那么大精力花在文霜身上。 但文霜不知道,以为文楚嫣是真的想要拿她开刀! 要知道,女儿家的清白何其重要,若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累及相府的名声,母亲就算再宠她,也少不了削发为尼的下场! 这样的结果她承受不起! 见文霜真被吓到,文楚嫣心情舒畅,懒得再理会文霜,抬脚朝着林池霜离去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等她寻到林池霜,突然听到庸国大军压境的传闻! 这些年景国与庸国摩擦不断,甚至愈演愈烈,但双方都清楚一旦开战,将面临的是什么,所以一直都尽力避免触及对方底线。 可现在,庸国突然无缘无故向边境调动大军,俨然一副开战的样子。 文楚嫣心下猛地一沉,下意识攥紧了掌心,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心头沉甸甸的一直往下坠! 开始了...... 上一世也是遵循这个轨迹,先是庸国大军压境,逼迫景国出嫁公主和亲,朝臣识破庸国诡计,知晓他们这是在试探景国底线,于是强硬拒绝。自此,景、庸两国展开交战。 同年秋,她怀孕。次年麟儿出生不到月余,景舒珩身死。麟儿半岁,边境突变,韩志义重伤垂危,韩冬顺势请命,领兵出征。 接下来,便是长达一年的镇守边关,期间,文楚嫣还曾为韩冬周旋粮草。谁曾想,韩冬转眼拥兵自重,没多久,便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 如今,庸国大军压境,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而此时,原本还在宴会上的景柏蕴和一众官宦世家,已经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进宫,共商良策。 出了这种事,宴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众女眷也都纷纷离开。 上马车之前,文楚嫣与林池霜碰上了。没等文楚嫣开口,林池霜率先来到她的跟前,用力握着她的手,片刻后,才轻声道:“你多小心。” 文楚嫣不知她为何会这么说,但同样回握着林池霜,凤眸中带着明显的忧虑:“你也一样。” 很快,林池霜赐婚太子的圣旨就会下来,但林夫人的身体已然不好了,硬是用药吊着,撑过林池霜的婚期后,便撒手人寰。 林池霜悲痛不已,大病一场。没过多久,景舒珩死在南疆,景柏蕴一夜白头,落下咳血之症。韩冬造反之后,他们夫妻相继死去。 前世文楚嫣还曾参加林池霜的葬礼,那时的她才刚二十芳龄。 前世种种,与文楚嫣而言是梦魇,对林池霜来说,又何曾不是苦难? 心口沉甸甸的,像是一座大山压着她一样,透不过气。春桃见她脸色实在难看,忙给她倒了一杯温茶。 文楚嫣接连喝了两杯,才稍稍缓和,两刻钟后,马车进了将军府的院子。 刚一进去,便看到脸色仍旧苍白的韩冬,正由封芸芸扶着,匆匆走来。文楚嫣调整了一下表情,应了上去,一脸担忧的问道:“将军可是要出去?” 韩冬看了她一眼,点头:“进宫。”说着,顿了顿,“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文楚嫣脸上的担忧更甚,接过管家手中的披风披在韩冬的身上,柔声道:“将军莫要太过担心,爹是边关百姓的守护神,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韩冬随意的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其他的回来再说。” 文楚嫣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位置:“路上慢些,妾身现在便去祠堂烧香,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最好让韩家一众都下去陪祖宗。 第33章 苟且于女人的箩裙之下 韩冬走后,文楚嫣也确实如她所说的去了祠堂。 如今刚过午后,负责打扫的下人正躲在角落里打盹儿,见她来了,一个激灵,刚要跪下求饶,文楚嫣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很快,祠堂正厅便只剩下文楚嫣和春桃两人。虽是午后,且供台上抬着排排烛火,但依旧给人一种并不敞亮的感觉。 焚香、灰烬、和烛火的焦灼味交织掺杂,绕在鼻尖,并不好闻。文楚嫣抽出几根香点燃,躬身拜了拜,将其插在香炉中,然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牌位。 早前便说过,韩家自高祖时期便受封为将,当年是实实在在为景国打江山的开国功臣。在这里供奉的任何一个牌位,谁都没资格评价他们的功过。 但他们的世代功勋毁在了韩冬这对父子手中!本该被世人歌颂的英武之辈,却要因后辈的狼子野心,背上千古骂名...... 从祠堂出来,文楚嫣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 等朝廷做出决定,等事态发生变化。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片片光斑撒在窗柩上,与树上偶有的几点黄叶相互映衬着,似是在宣告秋意的来临。 坐在窗边,文楚嫣的视线缓缓往外看去,古朴典雅的长廊,莫名带着股子萧条之意,似是在预告将军府即将落幕的前兆。 一直到日头西沉,韩冬都并未回来。尽管什么消息都没传来,但文楚嫣知道,连同战报一起送来的,是庸国求娶公主的诉求。 如今庸国已然大军压境,摆明了是想开战,之所以求娶景国公主,一来是想试探景国是否有开战的底气,二来,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景国同意下嫁公主,庸国便知景国顾虑颇深,选择退让。那庸国必然得寸进尺,此次为公主,下次便有可能是城池! 景国不愿下嫁公主,那庸国便以景国不愿结友好之邦,连公主都不愿意下嫁为由,选择开战。 所以不管景国怎么选,这场仗是一定会打的! 直至深夜,韩冬才终于回来。管家一直知道文楚嫣在等着,所以特意过来知会了她一声。 文楚嫣听到消息,下意识想要起身,朝外走了两步之后,才长吐了口气,体恤的对管家道:“时辰已然不早了,我便不去打扰将军了。你同将军说一声,他伤势还未好,让他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管家恭敬应了一声之后,匆匆离开,朝前院儿去了。 文楚嫣本就没打算去见韩冬,刚才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管家一走,便准备歇下了。 却不曾想她这边儿刚关上院儿门,便被人敲响。 春桃来报,韩冬来了。 文楚嫣皱了皱眉,压下心头的不耐,披了件衣服,朝外间的韩冬迎了上去,一脸温柔的轻声道:“更深露重,将军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韩冬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她未着粉黛的脸上,相较于平日的明艳夺目,此时的文楚嫣平添了三分温婉柔和。不自觉的滚动了下喉结,韩冬低声道:“管家说你还没睡,我过来看看。” 说着,伸手想去握文楚嫣的手,结果文楚嫣恰好转身倒茶,躲了过去。 韩冬只得重新收回手,低声道:“今日这事,是不是吓着你了?” 文楚嫣递了杯已经有些温凉的茶水给韩冬,闻言叹息一声,不近不远的坐在韩冬的对面,低声道:“确实是有些吓着了,爹如今就在边关,骤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自然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危。” 韩冬抿了一口茶,只觉又苦又涩,遂将其放回桌上,安抚道:“无妨,你别怕,爹常年驻守,身边又有兵将保护,不会有碍。” 文楚嫣点点头,脸上却依旧摆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继续问道:“也不知会不会真的打起来,若真起战乱,边关的百姓们便要遭难了。” 听到这话,韩冬脸色微沉,烛光下,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不仅百姓要遭难,还会有很多兵将死在战场。” 文楚嫣眉眼微动,目光注视着他,狭长的凤眸中是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韩冬没发现她那细微的变化,垂眸轻叹一声,说出的话却让人有种心底发凉的感觉:“如今只希望下嫁公主能换得转机。” 听到这话,文楚嫣双眼微眯,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轻声道:“将军是意思是主和亲?” 韩冬没有直视文楚嫣的眼睛,目光微微偏移,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并非我怯战,而是就目前来看,和亲是最优解,因为一旦开战,不仅劳民伤财,兵将战死无归,不确定性太大了,但若是选择和亲,这些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听到这话,文楚嫣闭了闭眼,身为武将,镇守边关,不想着迎战敌寇,却选择用牺牲一个女人来解决问题! 难道公主和亲,便真能杜绝庸国来犯吗?他口口声声为了兵将不战死沙场,可兵将的存在意义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吗? 说到底,韩冬不过是披着大义的虚伪皮囊,行贪生怕死之事罢了! 真正的将士,视战死沙场为至高无上的荣耀!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忍受不了苟且偷生于女人的箩裙之下! 韩冬却有脸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片刻后,文楚嫣轻缓,但裹挟着夜色般凉意的声音响起:“妾身只是一介妇人,不懂军国大事,但我相信皇上圣明,自有定夺。” 韩冬点了点头,顺势转移了话题,将视线落在文楚嫣身上,“好了,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话虽这么说,韩冬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如今他的伤势虽并未痊愈,但已经没有大碍,自醒来之后便搬去了前院儿,莫说与文楚嫣行夫妻之事了,连两人独处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夜色朦胧,烛光摇晃,韩冬觉得,他应该给文楚嫣一个实际的‘名分’。 文楚嫣见状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强忍下作呕的欲望,轻声开口:“将军也是,夜路黑,让管家多提两盏灯。” 韩冬顿了顿,下意识皱眉,他以为文楚嫣会说天黑路长,让他在这儿歇下呢。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文楚嫣没有会意,于是摇头道:“不用,我今日便不回前院儿了。” 第34章 韩冬算是什么东西? 文楚嫣哑然,似惊似喜,连忙道:“将军怎不早说,妾身这儿一点儿都没准备。” 她不知道韩冬今晚发什么疯,竟想留宿她这儿。 要知道前世可压根儿就没这一茬儿,不过文楚嫣反应也快,连忙起身招呼春桃铺床。 韩冬见状满意颔首:“你我本就是夫妻,无需准备什么。” 文楚嫣含笑摇头,脸颊微红,轻声道:“正是夫妻,才需如此。”说完,微微侧身,挡住韩冬的视线,给春桃投了个眼神。 春桃会意,一边吩咐丫鬟铺床,一边俯身行礼,小声提醒道:“小姐,您晚上的药还没喝,下人已经在温了,您喝了药再歇下。” 文楚嫣应了一声,也没给韩冬询问为什么这个时辰喝药的机会,起身进了里间,从妆奁中取出一小罐焚香递给春桃。 春桃接过,小心的放入三足紫铜麒麟香炉中。片刻后,带着些许清甜的熏香在屋里四散开来。 文楚嫣从其中出来,脸色微红,轻声道:“将军先歇下,妾身先去将药吃了。”说完,由春桃搀着,出了屋子。 韩冬长吐口气,看着文楚嫣朦胧的背影,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封芸芸那双满是爱慕的眼睛,这让他的心中升起一瞬的迟疑,只是当封芸芸的脸回荡在眼前后,韩冬那边儿微弱的迟疑很快便退了下去。 他确实跟封芸芸两厢情愿,但文楚嫣同样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们之间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他问心无愧。 这么想着,韩冬起身,脚步略有些虚浮的朝里间走去,坐在床榻上准备等文楚嫣进来。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眼皮就越来越重,最后嘭的一声,一头栽在了床头,直接不省人事。 一炷香后,文楚嫣进来,看了一眼韩冬,神色间难掩厌恶。身后春桃带着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上前,将韩冬扒了个干净后,用被子盖上,才退了出去。 春桃并未跟着离开,而是小声询问:“小姐,这熏香有用吗?” 文楚嫣冷笑一声,微微颔首:“这是我特意找了药娘调制的,保管让他做一夜好梦,醒来后,只会把梦境当真。” 这东西文楚嫣原以为是用不上的,毕竟前世的韩冬可从未主动提出过要在她院里住下。谁曾想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对了,不用等天亮,两个时辰之后,给前院儿传个信儿,告诉封军医,将军在我这儿过夜。” 春桃顿时会意,应了一声,这才恭敬退出去。 两个时辰之后,外面漆黑一片,但文楚嫣院门口已然闹起来了,尤其深更半夜,声音更是明显。 文楚嫣轻笑一声,这封芸芸果然给力。 扯掉原本披在身上外套,文楚嫣保持着些许距离,‘依偎’在韩冬的怀里。 文楚嫣特意早早吩咐春桃将院儿门打开,守门的下人也没真的阻拦封芸芸,所以封芸芸顺理成章的‘闯’了进来。 一进屋就直接朝里间冲,然后就看到韩冬赤裸着上半身‘抱着’文楚嫣睡得香甜。 封芸芸的双眼顿时就红了,崩溃般大喊出声。文楚嫣装作被惊醒,睡眼惺忪的,等看清封芸芸后,同样跟着惊恐大喊。 两个女人一起在耳边尖叫,韩冬又不是死的,自然也醒了过来。 等看清这个场面后,也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就想下床,结果那赤裸的样子更是刺激的封芸芸几乎要杀人。 文楚嫣看似同样惊恐慌乱,实则眼神冷静,只当是在看笑话。 这确实是个笑话,堂堂将军府少将军,被人从自己正妻的床上抓下来,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好在这场闹剧并未维持太久,韩冬最初的慌张也只是因为刚醒来,浑身赤裸,又脑子不清醒,等他镇定下来之后,一巴掌直接将封芸芸扇倒在地。 看着脸颊瞬间就红肿起来的封芸芸,文楚嫣眯了眯眼睛,并不可怜她。人贵自重,她却自轻自贱,非要与有妇之夫牵扯不清,甚至还以此为傲,那如今这一巴掌,也是她咎由自取! 封芸芸被韩冬这一巴掌给打懵了,连哭都忘了哭,怔怔的看着韩冬,似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韩冬虽气她如此不识时务,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也不一般,被她这么看着,心底仍是泛起一阵刺痛。深呼一口气,快速穿好衣服,随意安抚了文楚嫣两句,韩冬便扯着封芸芸走了。 待他们走后,文楚嫣一改刚才屈辱的神色,冷漠的从床上起来,丫鬟快速帮她换上新的床褥。 春桃则是给她倒了杯温茶,不解的问道:“小姐,您骗将军已行房事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还特意通知封军医,闹上这么一场啊?” 文楚嫣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茶水,闻言轻声道:“闹了今天这一出,韩冬就没功夫来烦我了。” 春桃仍是不解。 文楚嫣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淡声道:“封芸芸本就忌我如猛虎,生怕韩冬跟我有什么,今日之后必然盯他盯得紧紧的。且韩冬对封芸芸是有真情在的,今日之事若是封芸芸不知道便算了,但恰恰被她知道了,那便是韩冬背叛辜负了她,自然是要哄的。” “而且....”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加深,“这事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受了辱,韩冬是要补偿我的。” “一举多得的事,不过是演出受辱的戏码而已,何乐而不为?” 春桃恍然,但随后又道:“可今日她把将军从您房中带走,以后不知要怎么倨傲呢。” 文楚嫣轻笑出声,“韩冬算是什么东西?可值一钱银子?也就封芸芸眼瞎把这么个废物当成宝。” “傻姑娘,目光放长远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宅之争,毫无利处可言。” 第35章 韩冬想捂嘴,文楚嫣想割他的肉 翌日一早,文楚嫣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听到里间传来动静,春桃轻巧的掀开幕帘,见文楚嫣已经起身,这才招呼丫鬟进去伺候她洗漱。 文楚嫣打着哈欠,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桃轻声回答:“小姐,已经巳时了。” 文楚嫣微微挑眉,倒不意外,毕竟昨夜为了陪韩冬演那出戏,临近丑时末才睡去。 春桃一边伺候着文楚嫣穿好衣衫,一边轻声道:“小姐,将军已经在院儿外等了两个时辰了。” 文楚嫣轻笑一声:“封芸芸这么好哄吗?” 春桃不敢随意应答:“自昨夜之后,奴婢便让人把院门儿关了起来。将军来时,我让人告知将军您枯坐了一夜,刚刚睡下。” 闻言,文楚嫣满意颔首:“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 春桃微微点头:“您要见吗?” 文楚嫣没有回话,而是坐在铜镜前,微微扬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伸出手,在脖子上拧了一下。 随后,一块指甲大小红中发紫的痕迹出现,原本白皙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滑的皮肤,被这一抹紫红破坏。但不仅没有让人觉得破坏了和谐,反而添了几分让人心底发热的凌虐感。 文楚嫣嘴角噙着一抹带着冷意的笑,轻声道:“走吧,别让将军等太久,该去向他索要属于我的赔偿了。” 说着,由春桃扶着,出了里间。 韩冬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文楚嫣柔弱无骨的坐在贵妃榻上,微微垂着头,露出一节修长的脖颈,同时也清楚的看见了那暧昧的痕迹。 韩冬动作一顿,轻吐口气,心底升起了些许的愧疚。 原本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捂文楚嫣的嘴,如今看到这一幕,补偿的想法倒是占据了上风,大步走到文楚嫣的对面坐下。 不过不待韩冬先开口,文楚嫣抬起头,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将军来了。” 见她眼眶发红,嘴唇却发白的柔弱模样,韩冬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闷声说了一句:“是我对不住你。” 文楚嫣勉强笑了下,闭了闭眼,似是无力一般,“将军何必说这个?”你的对不起值几个钱? 韩冬莫名有些不敢看她,微垂着眸,看着跟前的茶杯,轻声道:“封军医与他人不同,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怪罪她,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束她。”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维护封芸芸。 文楚嫣连冷笑都欠奉,声音有气无力:“将军与封军医有同袍之情我能理解,但将军不该跟我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半夜擅闯我的院子,并且阻止将军与我亲近吗?” 文楚嫣抬起头,狭长的凤眸氤氲着泪意,愈发的我见犹怜:“将军你是我的丈夫,我们是风雨同舟的夫妻,她凭什么......” 韩冬喉结滚了滚,眼神飘忽,“她,她只是太在乎我了。可能是因为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导致她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可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疏远她。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能体谅我。” 文楚嫣苦笑一声,“我哪儿有半点儿像是将军夫人的模样?” 韩冬迟疑了片刻后,咬牙决定道:“如今你已嫁于我为妻,便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之前我一直未醒,全靠你的照料,由此也看出你的掌家之能,等会儿我让管家过来,与你说说府上的情况,以后便由你掌家。” 文楚嫣一怔,半晌后才妥协似的无力点头,“全凭将军决定吧。”说着,摆了摆手,似是伤心到极致了一样,强忍泪意:“时辰不早了,将军慢走,妾身便不送了。” 说完,也不给韩冬再开口的机会,在春桃担忧的眼神中起身,脚步踉跄的回了里间。 春桃急了,“夫人。” 同样抬脚追了上去。 看着主仆二人相继离开,韩冬揉了揉胀痛的眉心,这才起身离开。 透过窗子,看着韩冬离开,文楚嫣那双明媚的凤眸中尽是冷意。 “得了这掌家之权,也不枉小姐演这出戏。” 听到春桃的话,文楚嫣收回视线,语气平静:“掌家之权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城南那个庄子。” 春桃不解,只是个庄子,值得费这么大的功夫? 春桃当然不知道原因,不止她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韩冬最得力的部下,如今全都隐身在那里! 前世韩冬得了兵权,离开京城之前,为了安文楚嫣的心,曾将自己的心腹和人脉尽数告知文楚嫣。只不过那时真正得力的部下已经全被他带走,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喽啰! 而其中,城南的庄子便是最首要的! 韩冬重伤回京时,韩志义自然不可能只给他安排那些明面上的守卫,实际上,私下护着韩冬回京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韩家私军中最有能力的。 当初,文楚嫣借以慰问护送韩冬回京兵将的由头,见景舒珩时,特意让人留意了,送去军中的酒菜究竟有多少人接收。 最后果不其然,只有实际上的一半而已。剩下的一半,在确认韩冬顺利抵达京城后,便化整为零,全都入了城南的那处庄子! 而文楚嫣从韩冬那儿特意‘要’了掌家之权,便能光明正大的了解庄子上到底有多少人,并且谁是那些私军。 能被韩家父子收为私兵,并且还是个中翘楚,想必都是人才,跟着韩冬父子造反,成为乱臣贼子实在可惜。 文楚嫣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计。 没过午后,管家便送来了库房的钥匙和府上的账本。 文楚嫣没让他进来,命春桃接收了东西之后,便再次关上了院儿门。 屋里的文楚嫣看着桌上的账本地契,嘴角微扬,露出笑意。 几天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文楚嫣,约了林太傅家的女儿林池霜,去城南的观音庙上香。结果刚从庙里回来,便下起了雨。雨大路滑,文楚嫣无法,只得前往庄子暂时避雨。 第36章 景舒珩又怎么了?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林池霜无奈一笑。 文楚嫣也不隐瞒,低声道:“今日麻烦你了,等日后我定上门致谢。” 林池霜摇了摇头,轻声道:“虽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不过是陪你走这一趟而已,并不麻烦。” 说着,林池霜的眼神看向外面,本就含笑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羞赧和甜蜜:“但我就不久留了。想来你还有事,便不邀你一起回去了。” 文楚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景柏蕴正由内侍撑着伞大步朝这边儿走来。 文楚嫣掩唇轻笑,调侃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这般惦记你,这才多久,就来接了?” 林池霜的脸更红,摇头小声道:“只是碰巧遇上而已,并非特意来接我的。” 文楚嫣挑眉轻笑:“确实挺巧。” 林池霜自然听出了文楚嫣的调笑,小声辩解道:“他今日恰好在视察城南的河道,本是视察完后,去我家里看望我父亲的,估计是听说我被困在这里,这才过来的。” 文楚嫣轻笑出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多,若不是惦念,让个内侍过来也是一样的,何至于冒着这么大的雨亲自过来?可见殿下是真的将你放在心上的。” 林池霜白皙的脸红的像是喜布,有心还想说些什么,文楚嫣柔声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与殿下一起早些回去吧。” 林池霜看了一眼已经进来的景柏蕴,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景柏蕴走到跟前。先是上下看了看林池霜,确认她并未被淋到,这才看向文楚嫣,“劳烦韩夫人照顾霜儿了。” 文楚嫣轻笑一声:“殿下这是在怪我带林姑娘淋了雨?” 景柏蕴没回她,只是看向林池霜:“走吧。” 林池霜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柔声对文楚嫣道:“我先走了。” 文楚嫣笑着点头。 待他们走后,文楚嫣原本温和的表情缓缓收起,眯着眼睛轻声吩咐道:“把管事的叫来。” 下人恭敬应了一声,冒着雨匆匆走了。 片刻后,一个中年男人冒雨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恭敬的跪在地上,“见过夫人。” 文楚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来人:“你就是管事?” 管事忙应了一声,壮硕的身子尽力表达谦卑,但他举手投足却带着骨子硬气。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并不像是普通庄户,反倒更像是行军打仗的士兵。 来之前文楚嫣便已然有了猜测,所以并不讶然,微微颔首:“我今日恰好路过此地,自我嫁给将军之后,还是第一次到庄子上来,你把庄子上近年来的营收账本,连并人员册子一起给我拿来。” 闻言,管事的动作一顿,面露迟疑。 这个庄子本就是掩人耳目所用,自然不会有真正的营收账本,连同人员册子上记录的名字,自然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农户下人。 见状,春桃不悦,质问道:“怎么?夫人还不能看你们庄上的账本吗?还是说,你身为管事,贪墨败度,蒙骗将军与夫人?” 管事连忙摆手,“夫人明鉴!小的绝对没有!”说着,只得让人将账本和册子取来。 取来之后,文楚嫣看了一眼明显紧张的管事,状似无意的率先翻开了账册,随意的看了两本之后,说了一句:“收益倒是不错。” 然后就放在了一旁,更加随意的翻看着人员册子。 见文楚嫣态度如此散漫,管事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更多的表现出什么。 好在没多大会儿功夫,文楚嫣就将几本册子放回了桌上,“账目上看,你倒是把庄子经营的不错。但莫要以为就此便知足了,将军既把管家之权交给我,我必然是要尽心的。” 管家连忙叩拜,表示恭敬听命。 文楚嫣并不想做什么,避免打草惊蛇,此行只是为了确认庄子内的具体情况。所以装模作样的说了两句之后,便摆手示意管事的下去了。 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不见停的意思,过了午后,文楚嫣便歇下了。春桃则带着几个丫鬟朝庄子里面儿走去...... 慢慢的天色渐晚,韩冬许是得到了消息,不敢耽搁,带着人来接文楚嫣回去。 他进去的时候,文楚嫣正在睡觉,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惺忪的睡眼看着韩冬,片刻后才回神,诧异道:“将军?” “嗯。”韩冬轻应了一声。 自那晚封芸芸闯入文楚嫣房内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见文楚嫣的面儿了,如今见着,心下叹息,“回不去怎么不让人给我传信?这庄子久不住人,又没准备,也不怕委屈了自己。” 早在进来之前,韩冬便问过管事,知晓文楚嫣并未发现异常,心下这才安稳。 文楚嫣坐起身子,垂着眉眼,似是仍在气那日的事:“无妨,最多只是过一夜而已,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韩冬揉了揉太阳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回府吧。”说着,伸手想去扶文楚嫣。 文楚嫣恰好掀开被子,再次无意间躲开韩冬的手,起来之后微微福了福身,低着头说了一句:“多谢将军特意来接妾身。” 说着,示意韩冬先行。 韩冬皱了皱眉头,不再多说,抬脚朝外走去。 春桃则在后面扶着文楚嫣。主仆二人一边往外走,春桃一边轻轻在她的掌心轻点了两下。 文楚嫣会意。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文楚嫣走的干净利落。回到府上之后,春桃与几个丫鬟一起绘制出了庄子大概的地图。 看着桌上那张图,将其记在心里之后,文楚嫣让春桃焚毁,然后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交给春桃,低声吩咐:“让六子想办法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 这是她在翻看册子时,记下的几个名字。 春桃没有多问,将纸条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春桃便让人给六子传了信去。 而府上,西江月的掌柜拿着首饰再次登门拜访。 文楚嫣闻讯微微皱眉,景舒珩又怎么了? 第37章 珩王又给将军夫人送礼了? 心下虽然奇怪,但文楚嫣并未阻拦,摆手让人进来。 掌柜进来之后,恭敬行礼。文楚嫣示意免礼。 起来之后,掌柜从跑堂的手中拿过锦盒,双手托着,恭敬的奉上:“夫人,这是近来较为时兴的一些首饰,奴才想着您应该喜欢,便给您送来了。” 文楚嫣微微眯了眯眼睛,并未接过来,而是反问道:“是你给我送来的?” 掌柜更加恭敬的弯着腰,却没有回答文楚嫣的话,而是低着头,将锦盒举过头顶,“请夫人过目。” 文楚嫣吐了口气,摆了摆手。春桃这才上前接了过来,恭敬送到文楚嫣跟前。 文楚嫣打开看了一眼,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首饰盒,足足装了半盒,只有角落里二指宽的地方,塞了个纸条。 文楚嫣揉了揉眉心,声音平缓,却带着股子疏离:“这些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闻言,掌柜扑通一声,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更加恭敬:“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能逗夫人开心就是它们最大的价值,请夫人千万收下。”说着,还朝文楚嫣磕了个头。 看着掌柜脸上的为难和恳求,文楚嫣强忍着无语,直接了当的问:“是不是你们主子说了什么?” 掌柜顿了顿,苦笑一声,倒也没有隐瞒,“主子说了,要是奴才把东西拿回去,就让奴才在进门之前,把自己的脑袋也装盒子里。” 文楚嫣:...... 文楚嫣闭了闭眼,强忍着心头的烦躁,冷声再问:“他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掌柜摇了摇头,“主子说,其他想说的,您自己看就行。” 文楚嫣长吐了口气,将心头的浊气尽数吐了出去,也懒得再说废话,“既然如此,东西我便收下了,你回去复命吧。” 掌柜见状,着实松了一口气,恭敬行礼,“奴才叩谢夫人。” 文楚嫣摆了摆手,他才带着跑堂退了出去。 待掌柜走后,文楚嫣看了一眼桌上那一盒子的首饰,沉默着没有说话。 春桃无声的恭敬行礼,带着其他丫鬟出去。 等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文楚嫣才打开盒子。 不过她并未去看那些精美华贵的首饰,而是拿起旁边角落里的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内容并不多,只有短短两句话。 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文楚嫣眉心微微蹙起。 景舒珩查到了封芸芸是女人的事,并叮嘱她小心。 若文楚嫣猜的没错的话,封芸芸的身份之所以会暴露,大概是因为,景柏蕴在调查,究竟是谁在谋害景舒珩这件事时露的馅儿。 当初,封芸芸与韩冬一起回京,不过她并未与私兵一起隐于城南的庄子,而是以军医之职留在军中。 在景舒珩被人谋害之后,景柏蕴几乎掘地三尺一般,任何一个人,都恨不得扒出其上下三代人的明细来。尤其封芸芸这种本就底细不详的,更是重点排查对象。 在如此严密的调查中,封芸芸女人的身份就算被韩冬遮掩的再好,也不可避免的被抓到了马脚。 当发现封芸芸的秘密之后,景柏蕴必然是要弄清楚,她为何女扮男装潜入军中。 而她这段时间与韩冬的来往并未刻意的隐瞒,所以想要调查清楚封芸芸与韩冬之间的事情,并不算难! 可景舒珩却特意传信给她,让她小心是什么意思? 小心谁?封芸芸还是韩冬? 或者说,他查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文楚嫣猜不透景舒珩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只得将其放在一旁。 处理了纸条之后,才终于将视线落在那盒首饰上。 掌柜说,这些都是时下正兴的首饰,确实一点儿不假。 鎏金飞蝶步摇;掐丝珐琅珍珠耳环;描彩八宝璎珞;和田玉手串等等,精美又华贵。若真是用银子买,就这些东西,最少要上千两! 就单单是上面这几件能看得见的首饰,比文庄氏给她准备的嫁妆都好。 文楚嫣又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同时在心里打算着,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把这些东西全给景舒珩还回去。 她不想收景舒珩的东西,更不想欠他人情。 至于现在,只能先收着。 将东西放好之后,时间已然不早了,文楚嫣透过窗子远眺,看向前边儿的亭子,红色的砖瓦飞檐翘角,在温和的日光下,幽静又典雅。 仔细算了下日子,文楚嫣无声的在心头叹了口气,关于庸国压境之事,这两天应该便能出结果了。 思及此,文楚嫣收回了视线,转身进了里间。就是不知这次韩冬还会不会如前世那般决定了。 两天之后,文楚嫣听到了消息,朝廷果然拒绝了庸国求娶公主的要求,并以强硬的态度回应庸国:要战便战,绝不和亲。 同时下旨宋志义,严守边关,绝不容失! 圣旨下达之后,韩冬回府时,脸色又冷又黑,像是锅底一样。若是细看,还能看出,他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愤怒和失望。 早在韩冬说出‘希望和亲’这句话的时候,文楚嫣便已经知晓,韩冬英武的外表之下,贪生怕死的本性,自然也猜到他之所以会如此恼怒的原因,应该就是朝廷拒绝了庸国和亲。 拒绝和亲,以两国如今的境况,十有八九是要开战的! 而开战,就意味着会有人死。 越想,韩冬似是越无法忍受,猛地用力拍了下桌子,只是他的右手的暗伤沉疴,并没有多大的力气,这一下,像是孩子闹脾气一样,想砸不敢砸的样子。 韩冬本就气恼,更是被自己这副样子弄的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泄愤似的将手侧的茶壶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的一生,青花瓷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其中的茶水很快蔓延开来,侵染之下,青石砖的颜色都变得黑沉。 文楚嫣恰好进来,见状微微摆手,下人会意,连忙上前打扫。 韩冬迁怒大骂:“滚出去!谁让你收拾的?!” 下人脸色一僵,为难的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叹了口气,轻声道:“将军,万不可如此,若是被人传出去,落在圣上的耳中,还以为你是在对朝廷不满。” 韩冬当然是在对朝廷不满,但他并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只铁青着一张脸不耐至极:“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乡野出身,知道什么?” 第38章 我不给,他死都别想拿走 文楚嫣并未在意他言语中的贬低,示意下人先出去。 屋里伺候的下人,早就被韩冬这样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见状如蒙大赦一般,匆匆行礼,赶紧走了。 待他们都出去之后,文楚嫣才不远不近的坐在韩冬的对面,声音缓缓:“妾身知晓,将军是心疼边关的将士们,但既然事已成定局,气也无用,不如想想其他办法。” 韩冬强忍着不耐,冷声道:“还有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文楚嫣勾唇一笑,看着韩冬废物一样无能狂怒,心头畅快,反问道:“将军想要什么?” 韩冬没好气道:“我想要什么重要吗?我想不开战,你能阻止庸国开战吗?” 韩冬说话夹枪带棒的,任谁听了他这话,都忍不住恼火,但文楚嫣愣是没表现出一分不耐,闻言继续道:“不想开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怕百姓流离失所,还是怕将士们战死沙场?或者担心爹的安危?” 韩冬本就厌烦至极,也没了平时伪装大义时的心思:“当然是更担心爹的安危!” “你知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的?庸国人本就强悍凶残,一个庸国人就能与两个士兵抗衡。此次庸国集结了三十万大军,一旦全面开战,拿什么抵抗?!” “而且!”韩冬深呼一口气,强忍愤怒,紧紧握着拳,咬牙道:“皇上还给爹下旨,严守边关!怎么守?拿命守吗?” “爹这些年征战沙场,功劳谁敢置喙?如今都这般年纪,还要死守边关!皇上若是但凡体恤半分,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这不是在逼爹去死吗?”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狭长的凤眸直直的看着韩冬,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问道:“将军可曾同陛下说过爹的情况?我想若是真的开口,皇上应该也会顾虑老臣,将父亲调回。” 韩冬没好气的冷声道:“怎么说?与皇上说爹年事已高,边关苦寒,想让他回京安享晚年?皇上或许会答应,但爹回来之后呢?调谁去边关?我吗?” 韩冬声音逐渐加大,带着愤愤不平的质问:“我上次就险些死在边关,若是还去,谁敢保证我下次还能死里逃生?”言下之意,韩冬贪生怕死。 但韩冬却不以此为辱,越说,心头的怒火就越盛,“我是韩家唯一的血脉,若是我死了,韩家也完了!” 尽管早就知晓韩冬是个什么样的烂人,可再次听到他的这些言论,仍是再次刷新了文楚嫣对于韩冬无耻程度的下限。 好半晌,文楚嫣才压下翻滚的恶心,“将军若是怕断了韩家香火,可以向皇上直言,皇上想来不会如此强硬,看在韩家列祖列宗的份儿上,应该会派其他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冬厉声打断:“你疯了吧?!派其他人去边关,兵权旁落,谁还会将韩家看在眼里?没有兵权的将军,算什么将军?!” 文楚嫣一顿,险些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韩家不愿开战,又不肯向朝廷请命的原因,除贪生怕死之后,还贪婪兵权! 文楚嫣垂下眼帘,遮去眸中的冷意。 韩家父子不仅没有先辈的英勇神武,还都是鼠雀之辈,鄙陋卑微之徒! 这样的人,得势造反,真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见文楚嫣不说话,韩冬这才反应过来,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好在屋里没有其他人,文楚嫣虽并不得他心,但也是他的妻子,想必不会乱说什么,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若韩家倒了,文楚嫣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思及此,韩冬压下心头的烦躁不耐,摆手驱赶道:“行了,你出去吧,别烦我。” 文楚嫣也懒得再跟韩冬多说一句话,垂着眉眼,微微俯身,转身离开。 文楚嫣不知道,她走之后没多久,封芸芸就来了。 相较于对文楚嫣的不耐,韩冬在面对封芸芸时,态度还算可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封芸芸脸色凝重,压低了声音道:“韩大哥,我在军中听到了个消息,怕对你不利,这才赶忙过来告知你。” 韩冬拧眉,“什么消息?” “我听说皇上下旨,把另外一半虎符给了珩王。”封芸芸的声音低的如同气声,若非两人离得近,屋里又没其他声音,韩冬都不一定能听得见。 果然,在听到这话之后,韩冬脸色一变,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封芸芸自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深呼一口气,再次小声开口:“我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但现在军中已经传开了。” “若皇上真把另外一半虎符给了珩王,那对你和老将军来说,都不是好事。他这是要分韩家的权啊!” 韩冬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声音怨毒:“我说他为什么铁了心非要与庸国开战,合着把我们父子当他儿子的踏脚石啊。” “开战之后,不管我们是伤还是亡,都没有再与景舒珩争权的能力了。他就能顺理成章收走兵权。” 封芸芸也是一脸凝重:“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韩大哥。”说着,她似是无意一般握住韩冬的手,力气紧紧的,像是在表达自己的对韩冬的支持一样。 韩冬垂下头,遮掩住脸上的阴沉,“既然皇上如此算计有功之臣,那我们怎么能给他兔死狗烹的机会?” 封芸芸眼睛一亮,“你有办法了吗?” “不急,先不急,慢慢来。”韩冬似是呢喃一样,声音轻轻的:“想随便找个人取代我们父子的位置,不可能!景舒珩算是什么东西?真以为他那两下子,就能将整个韩家世代功勋的累积,轻而易举的占为己有?做梦。” “我不给,他死都别想拿走。” 第39章 她要知道,麟儿的生父究竟是谁 景国不受庸国威胁,态度强硬并不畏战,事情也如前世那样,冲突不断,但并未真正大规模开战。 时间转眼,便到了秋狝。 每年深秋之后、入冬之前,皇家都会举办一场秋猎。一来为了激励、鼓舞文武百官士气;二来,秋猎的成功也象征着一年的好收成。 所以朝廷上下都很重视秋狝。 文楚嫣同样重视。 但她重视的程度却跟所有人的原因都不一样。 因为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有了麟儿...... 韩家世代为将,韩冬又是极负盛名的少年将军,英姿勃发、骁勇善战,他的自然是在秋猎的名单之上。 上一世,韩冬也确实在秋猎上出尽了风头。 但这一世不同,他的手已经废了,如今的他,比之十年寒窗的文弱书生都不如。 可他却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已废的情况,所以便以重伤未愈的由头,并未参与秋猎中去。 不过他虽然没参与狩猎,但还是随行其中。因为此行,除了伴随圣驾,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做另外一件事。 上一世韩冬厌恶文楚嫣至极,可他并不想得罪文崇,所以在对待文楚嫣的时候,虽然疏远淡漠,但还算相敬如宾。 像秋猎这种重大场合,自然是要带文楚嫣去的。 秋猎围场之上,虽然人多眼杂,但像文楚嫣这种,存在感较低的人,还真没什么人注意。而韩冬,就是趁着人多杂乱,给文楚嫣下了药! 前世的文楚嫣与韩冬一直未曾圆房,被下药昏睡之前,见到的也是韩冬,就以为他是趁此机会与自己行了新婚之礼,所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毕竟当时孩子出生时,韩冬虽表现的并不明显,但也是看的出来欣喜的。那时的文楚嫣只以为他是性格内敛,不善表达罢了。 谁曾想,他之所以欣喜,不过是开心于有人能代替他成为质子罢了! 而这一世的文楚嫣,依旧来了秋猎围场。 因为她想知道,麟儿的生父到底是谁! 是景舒珩吗?如果真是他的话,又是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究竟是真的阴差阳错,还是故意为之? 想到这儿,文楚嫣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虽然平静,但微垂的眼眸中,却是沉重到让人看不懂的墨色。 文楚嫣在脑海中细细回想着前世所发生的事情。 她知晓此行冒险太大,一个不慎,极有可能再次被韩冬算计。 但其实文楚嫣是不怕的。 并非她蠢笨至极,以卵击石,而是在这种情况下,韩冬想要无声无息的算计她很难,但她想要引起注意,保全自己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是在皇家的秋猎围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侍卫下人,随处可见。 这也是文楚嫣选择以身试险的最大依仗! “小姐,到了。”马车外,春桃低声提醒了一句。 文楚嫣回神,应了一声,由春桃搀扶着下了马车。 外面来来往往不少人在忙活。 此次秋猎为期五天,第一天,众官员家眷安营扎寨,落脚之后,第二天日便开始为期三天的秋猎。 秋猎中,以谁所猎到的猎物最多之人为最骁勇者,将获得皇上在秋猎开始最初时,所用的那把弓箭。 赏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种场合下,夺得第一所获取的荣耀! 文楚嫣却没心思去管那么多,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她缓缓朝着属于将军府的营帐走去。 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看到将军在哪儿了吗?” 春桃小声道:“将军被曹泰和推着已经进了营帐。”曹泰和,看似是韩冬的随从,实则是他的守卫长。 此次韩冬为了坐实重伤未愈,连路都不走了,特意让人给他弄了个四轮车,由曹泰和推着。 文楚嫣轻吐了口气,微微颔首,抬脚进了营帐。 进去的时候,韩冬正坐在四轮车上,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营帐中几个下人正在布置着。 文楚嫣走到韩冬跟前,轻声道:“将军。” 韩冬闻声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喉间冷淡的‘嗯’了一声。 文楚嫣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韩冬之间的距离,同时再次在心里回想着前世的事情。 如果没有什么变故的话,应该就是今夜。 韩冬会在睡前,给她端来一碗安神汤,待她喝下之后,人便没了意识,第二天醒后,浑身的酸痛和乱糟糟的床榻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韩冬会一脸餍足的告诉她,昨晚自己孟浪,累到了她。 韩冬都那么说了,文楚嫣自然不会多想,便以为昨晚那人就是韩冬。 就这次后,她便怀了孕。 若非死前,韩冬亲口承认,孩子不是他的,文楚嫣绝对不会知晓,自己竟受此大辱! 如今重来一世,文楚嫣不仅不会再做韩冬的棋子,甚至还要让他生不如死! 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眨眼间,夜色便暗沉了下来,帐中已经燃上了烛火,微微摇晃的烛光映着人影,照在帐上。 文楚嫣看了看帐外,有些熟悉的官员家眷们,已经围着篝火喝酒谈笑。 “将军不去看看吗?”文楚嫣轻声开口。 韩冬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股子自命不凡的孤傲:“有什么好去?只是秋猎而已,我在边关时,什么样热闹的场面没见过?” 文楚嫣掩下眉眼的嘲弄,缓缓点头:“也好,既如此,便早些休息吧,时辰也不早了。”说着,伸出手,“妾身伺候将军休寝。” 韩冬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封芸芸那张崩溃痛哭的脸,下意识皱眉,往后退了退,“不用了。”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儿人多声杂,我怕你睡不好,让人熬了碗安神汤,等会儿喝了再睡吧。” 文楚嫣压下喉头的冷笑,乖巧点头:“好。” 一刻钟后,曹泰和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似是为了安文楚嫣的心一样,韩冬坐在床榻边,一边解腰带,一边状似随意道:“趁热喝了,就让他们退下吧,我累了,想歇了。” 文楚嫣点点头,看向角落里的春桃。 春桃微不可察的冲她点了点头,文楚嫣放下心来,仰头一口喝尽。 第40章 是她强了景舒珩?! 曹泰和似是无意的检查了一下,确认文楚嫣都喝进去了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文楚嫣抿了抿带着苦味的嘴唇,朝床边走去,结果刚到床边,突然眼睛一闭,昏睡了过去。 见状,韩冬动作一顿,轻轻推了文楚嫣两下,见她确实已然人事不知,这才收回了手。 橘红的烛光映衬下,文楚嫣的脸颊微红,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是添了几分娇媚与惊艳。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看到文楚嫣这副让人意动的模样,韩冬眼底浮现可惜之色。 但这点惋惜却不足以影响他的决定。 如今皇室已然起了取代他们父子的心,他就不能在坐以待毙。他得回边关,只有兵权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的手上,他才有资格与皇帝抗衡。 但他同样也知道,皇帝轻易不会让他们父子全部留在边关,此次回京,本就是留他为质,牵制他爹的意思。 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来代替他成为韩家的质子。 最合适的人选,唯有他韩冬的孩子。 只有那样,皇帝才能放他走。 所以即便他再惋惜,也不得不放弃文楚嫣! 因为只要文楚嫣怀了孕,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个孩子是他韩冬的! 说服了自己之后,韩冬转身就走。 曹泰和正在帐外,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 “人都准备好了吗?”韩冬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曹泰和快步跟上,小声道:“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刚才属下已经下令,帐外不得有人守着,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一炷香后,那人会直接进去,等事情结束,就会离开。” 韩冬脸色冷沉,带着股子厌恶,“结束之后,杀了那个人。” 曹泰和垂着头,“将军放心,已经安排好了人,等他出来,就会....”说着,在脖颈处做了个横切的动作。 韩冬闭了闭眼,没有回话,整个人看似平静,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额角的青筋在跳。 若非万不得已,有哪个男人愿意给自己戴绿帽子? 韩冬这边儿远远躲开,文楚嫣这边儿,则在他离开之后就坐了起来。 她之所以没有昏死过去,是春桃在曹泰和熬药的时候,偷偷将药锅换掉了。 人多眼杂,曹泰和并没有发现。 文楚嫣喝的,乃是苗江开给她的安神药。 此时她坐在角落里,并没有轻易出去,手上则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并且已经出鞘。 黑暗中,文楚嫣的背后开始出汗,已经打定主意,若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大喊大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文楚嫣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道不稳的脚步声。 她手中的匕首越来越紧。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的摔了进来,随后躺在地上半天没有动作。 见到这一幕,文楚嫣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他。 那人并未发现隐藏在角落中的文楚嫣,好半晌,才强撑着起身,结果刚起来,又摔倒。 看到这儿,文楚嫣突然心头一动,她并没有刻意改变前一世的发展轨迹,如若中间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麟儿的父亲! 但他这个样子,好像并非韩冬找来的,反倒更像是误入。 想到这儿,文楚嫣用力咬着嘴唇,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的脚步明显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地上的男人同样听到了,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在帐中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 外面的那些人自然不敢轻易进帐,在周围没有发现目标后,不敢多留,快速离开。 待外面再次安静了下来之后,文楚嫣才看向离她并不远的那个男人。 原本男人只在帐门口,又是黑暗中,文楚嫣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如今他们俩的距离近,文楚嫣的眼睛也已经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所以当她仔细看向那张脸后,闭了闭眼,心头划过几个字:果然如此。 那人正是景舒珩! 深深呼了好几下,才勉强平复心头复杂的情绪。 文楚嫣将匕首放在桌上,点了一盏小灯。 凑近景舒珩后,这才看清,景舒珩毒发了! 文楚嫣眉眼瞬间压低,用力将他扶起来,压低了声音:“景舒珩!” 景舒珩并未失去意识,咬牙强忍战栗,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文楚嫣的身上:“怎么...是你?” 文楚嫣将他放在床上,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舒珩闭了闭眼睛,用力掐着掌心,刺痛唤醒他的理智:“有人要杀我。” 文楚嫣动作一顿。 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巧合,文楚嫣稳定情绪,“你老实别动!我现在就让苗叔过来!”说完,转身就要走,但是刚转身,手腕便被人抓住。 炽热的体温仿佛穿透衣袖灼烧着文楚嫣的皮肤一样,文楚嫣下意识将他甩开。 景舒珩也不在意,咬牙说了一句:“韩冬算计你。” 文楚嫣没想到景舒珩会跟他说这个,微微愣神后,快速反应过来:“我知道。”说完,直接出了帐子。 春桃和苗江就在不远处的帐子内等着,文楚嫣也不废话,直接示意两人跟她走。 等看清床上的景舒珩后,苗江父女皆是一愣,文楚嫣来不及跟他们说其中的变故,只简单的说了一下景舒珩的情况。 苗江也不拖沓,直接动手,给景舒珩缓解毒发时的痛苦。 等文楚嫣退下来之后,春桃一边打量着床上的景舒珩,一边咬牙,愤愤对文楚嫣道:“小姐,将军也太狠毒了,我爹说,他给您吃的药里,不仅有迷药,还有催情药!” 听到这话,文楚嫣一怔,蓦然想到一种可能。 景舒珩毒发动弹不得,哪儿来的力气辱没她?若真是她中了催情的药,难道是她强了景舒珩?! 第41章 殿下让我问问,夫人可愿和离? 文楚嫣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五颜六色的,很是怪异。 春桃从没在她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不由得奇怪,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文楚嫣咬了咬后槽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能怎么说?告诉春桃,她很有可能强过景舒珩? 她没脸说,也说不出口。 要知道,这一世,从她见到景舒珩的那张脸的第一天开始,她就没给过景舒珩好脸,甚至是恨他。因为她一度认为,前世的景舒珩欺辱了她,麟儿的存在就是最直白的证据。 可是今天这一出,却告诉了文楚嫣,景舒珩不仅未曾对她生过任何的歹意,甚至还有可能,在无意之间受了她的无妄之灾? 想也知道,这一世的景舒珩,在提前干预的情况下,毒发时,尚且没有任何活动的能力。 那前一世的景舒珩估计连意识都没有,甚至极有可能死在毒发之际,他哪儿来的心思和力气欺辱她? 反倒是被韩冬下了药的她,失去理智,更有可能做出那阴差阳错的事情。 如果这就是前世发生的事情的话,那景舒珩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思及此,文楚嫣闭了闭眼,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却翻涌的几乎要破口而出。文楚嫣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 逃避似的不去想景舒珩,而是将这股子汹涌的情绪加注在对韩冬的恨意之上。 此生,她势必要让韩冬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苗江长吐了口气,收回银针。 放好诊具后,退到文楚嫣跟前,拱手行礼,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小姐,王爷身上受了不轻的伤,又碰上毒发,这才凶险了三分,老头子施针,暂时将毒性压了下去。当务之急,是尽管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王爷。” 说着,苗江顿了顿,继续又道:“这毒性只能压制一时三刻,若是再久,毒性反扑,王爷就危险了。” 文楚嫣咬了咬牙,如今帐外虽然没什么人,但皇家守卫兵就在不远处。 若是惊动了他们,事情一旦闹大,被人发现珩王在她的帐中,且不说今日之计全都白费,日后关于今日之事的留言,必然甚嚣尘上,于她或是景舒珩,都没有半点儿好处! 思及此,文楚嫣看向春桃,快速吩咐道:“你即刻去请林姑娘那儿一趟,就说我被蚊虫叮咬严重,问问她可曾带了防叮咬的药膏来。” 春桃会意,恭敬行礼之后,匆匆离开。 她走之后,文楚嫣看了一眼时间,离韩冬走后已经莫约三刻钟过去了,她不敢保证韩冬会不会折返,深呼一口气,决定先将景舒珩挪到苗江的帐子里去。 苗江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没有多言,两人合力准备将景舒珩抬起来。 可景舒珩别看腿长腰细,身子薄弱,一副风流公子的俊俏模样,实则衣下全是硬邦邦的腱子肉,文楚嫣和苗江两人根本就抬不动他! 试了两次,确实无法,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郁结之气,拿起桌上的凉茶直接就泼到了景舒珩的脸上。 “哎小姐....”苗江阻拦不及,只能无奈的看着这一幕。 好在景舒珩也确实被这杯凉茶泼醒,他的双眼在微弱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红,额角的青筋也随着意识的回笼,逐渐鼓了起来。 文楚嫣知晓他这会儿难受,但他不能留在这里,只能用手拍了拍景舒珩的脸,低声快速道:“景舒珩?景舒珩!听得见我说话吗?” 景舒珩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文楚嫣,声音沙哑的像是在砂纸上摩擦而过一样,粗糙又干涩:“你......” 他闭了闭眼,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不能脱我衣服。” 文楚嫣:...... 文楚嫣喉头一哽,虽然不知道景舒珩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但下意识心虚,随即恼羞成怒低声吼道:“少啰嗦!醒了就给我起来!”说着,用力拉着景舒珩。 景舒珩虽然很是痛苦,但好在理智尚存,顺着文楚嫣的力道起身。 但他本就虚弱至极,根本就站不稳,刚起来,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好在文楚嫣离得近,一把将他扶住,景舒珩顺势靠在文楚嫣的身上。 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又一身结实,这一下险些把文楚嫣压倒。 勉强稳住身子之后,文楚嫣没工夫骂他,在苗江的帮助下,踉踉跄跄的将他扶到旁边的帐子。 直到将景舒珩放在苗江的床上,文楚嫣才长吐了口气。 如今已经深秋,还是夜色如凉的夜里,文楚嫣硬是出了一身的汗。 随意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文楚嫣看了景舒珩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 有苗江在这儿,她很放心。 但是她刚要走,景舒珩却盯着她,似是委屈,又似是屈辱一样的说了一句:“你欺负人。” 文楚嫣脚步一僵,随即头也没回的走了。只是若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帐中,春桃还未回来,文楚嫣一边平复着杂乱的呼吸,一边将床铺弄得乱糟糟的,极力营造出迷惑韩冬的效果。 一盏茶的功夫,春桃匆匆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正是林池霜的贴身丫鬟,另一个也是下人打扮,但是粗布衣裳盖不住他肩背的健硕。 进来之后,文楚嫣也不多说废话,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人在苗叔帐中。” 那伪装成小厮的男人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低声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让我给夫人带句话,此次多谢您了,日后必有重谢。”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倒也没有推辞,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之前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太子殿下还让我问问夫人,您是否愿意与韩将军和离。” 文楚嫣动作一顿,没有回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那人。 男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文楚嫣的眼神,也像是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一样,再次躬身行礼,转身便离开了。 第42章 真是她强了景舒珩?! 待他们走后,文楚嫣长吐了口气,收敛心头杂乱的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思绪,低声吩咐春桃帮她更衣。 春桃动作很快,就着那盏小灯,快速帮文楚嫣伪装好后,待文楚嫣躺下,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帐中再次安静下来,躺在漆黑的营帐之中,文楚嫣却久久无法入眠。 对于韩冬的卑鄙险恶,她早就心知肚明,所以不管韩冬做出什么畜生的事情来,她都不会意外。 可今日这事,委实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几乎无需闭眼,文楚嫣的眼前就会浮现景舒珩那张骄矜的脸上,和那抹极为不符的委屈和屈辱之色。 若非不能惊动外人,文楚嫣都有种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 她想过万万种可能,也猜到过或许真的是阴差阳错,可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自己... 麟儿与景舒珩那两张神似的脸,交替在她眼前浮现,让文楚嫣恨不得一棍子把自己敲晕。 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幸好无人知晓,否则...否则她不如死了算了! 自重生之后,文楚嫣时常睡不好,每每夜深,在床上翻来覆去是常有的事,可唯独这一次,不是因为满心翻涌的仇恨让她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终于传来些许细微的声音。似是原本安排的几个护卫回来了。 毕竟这可是皇家秋猎围场,即便韩冬特意选在少有人注意的偏僻角落安营,也不可能帐外一直无人守护,不然很容易被人发现异常。 说到这儿,真不得不提韩冬简直是个疯子,敢在这种场合算计自己的妻子。 此行若是真成了,别说文楚嫣了,任谁都不会怀疑麟儿的的身份。 可若是一旦失败,那韩冬,乃至整个韩家可是名声尽毁! 韩冬敢冒如此大的风险,魄力不可谓不大,但很可惜,他的魄力没放在正途。 若是在面对庸国大军时,能有这破釜沉舟的魄力,何至于担心兵权旁落,而行如此狭隘阴损的手段? 压下心头的嘲讽,文楚嫣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天色微熹,天边泛起鱼肚白,韩冬才终于回来。轻手轻脚进入帐中,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副凌乱又带着绯糜的场景。 韩冬眉眼泛着冷意,在他的心里,此时的文楚嫣已经被他判处了死刑。 韩冬自命清高,性格孤傲、目下无尘,怎么会容忍的了,文楚嫣这样一个已经‘脏了’的女人,霸占着他正妻的名头? 尽管这是他主观怀揣恶意,故意对文楚嫣的陷害。明明是他放弃了文楚嫣,把她当成了牺牲品,却依旧嫌弃厌恶,她被利用过后的身体。 这就是韩冬最无耻之处。他的极度自私自利,造就了他的卑劣! 确认事情已经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结束,韩冬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转身就走了。 没过多久,天终于亮了起来,文楚嫣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帐子,这才垂眸,拉上衣衫,盖住半露的香肩。 片刻后,春桃先进来,身后跟着的丫鬟带着铜盆和温水,伺候文楚嫣洗漱。 文楚嫣起身,在春桃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正在漱口时,韩冬走了进来。 看了一眼已经穿戴整齐的文楚嫣,韩冬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很快压下,脸上餍足又惬意,快步走到文楚嫣跟前,握住文楚嫣的手,眸低却难掩厌恶之色:“昨晚是我孟浪了,累着你了?” 文楚嫣垂眸,看似娇羞,实则只是遮掩脸上无尽的厌恶与仇恨罢了,“将军,青天白日的,可别说这种话了。” 韩冬爽朗的笑了两声,又捏了捏文楚嫣的手,这才道:“好,我不说了,你先歇着,我去前面儿看看。” 说完,韩冬转身离开。 看着韩冬仍有些虚浮的脚步,文楚嫣的眼神冰冷刻骨,轻声问了一句:“王爷如何了?” 春桃上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爹天亮时分回来了,说王爷已无大碍,只待休养好身上的伤即可。” 文楚嫣收回视线,轻声又问:“太子那边儿可曾查清昨夜谋害珩王之人是谁了吗?” 春桃一顿,更加小声:“太子殿下未曾提起这事。” 文楚嫣颔首,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昨夜是韩冬计划好了要算计她的,自然不会再行他事引起注意。毕竟在这种地方谋害景舒珩,那无异于虎口偷食,很容易事情败露,引起事端。 韩冬虽然野心大,但他不敢在这种场合下动手的。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若真是韩家对景舒珩动手,必然会将自己与景舒珩划划开,不会让他们有互相搅局的隐患。 所以不可能是韩冬。 既不是韩冬的话,又会是谁向景舒珩动的手呢? 文楚嫣压下眉眼,陷入沉思。 只是还没等文楚嫣想清楚,春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林姑娘来了。” 闻言,文楚嫣回神,收敛心思,抬头下意识往外看去,便看见林池霜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文楚嫣笑着应了上去,两人双手交叠,相互行了个礼。 不待文楚嫣开口,林池霜率先开口,声音又轻又低,“昨晚没出什么事吧?吓死我了,都半夜了,春桃突然来寻我,我便知晓出事了,好在太子殿下营帐离得不远,没耽搁吧?” 文楚嫣轻轻摇了摇头,安抚道:“昨夜多亏了有你,不然我一个妇人,半夜找谁都不合适。” 闻言,林池霜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没事便好。”说着,顿了顿继续又道:“我今日特来寻你,还有一件事,珩王殿下想要见你。” 文楚嫣动作一顿,脸色有些意味不明,“见我?” 林池霜点头,轻声道:“天亮的时候他就醒了,醒了之后一直吵着要见你,但....总归不合适,太子殿下便托我过来问问,看你可曾方便。” 一听到景舒珩醒来就要见她,文楚嫣动作一滞,下意识摇头:“不方便,昨夜我累了,今日得休息。” 第43章 本王梦见你死了 林池霜一愣,显然没想到文楚嫣会这么说。 她张了张嘴,才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下次有机会的吧。” 文楚嫣刚要点头。外面又通传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内侍来了。 文楚嫣与林池霜刚要迎接,就见内侍笑眯眯的进来,率先给她们二人行礼,然后恭敬道:“太子殿下知晓林姑娘来找将军夫人叙话,特让奴才来请,秋猎马上要开始了,殿下邀林姑娘与夫人一同前去。” 文楚嫣眉眼微动,垂下眼眸,看景柏蕴这意思,今日她是非去不可了。 林池霜也是聪慧之辈,自然猜出,内侍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只是为了邀请她们前去观礼,更多的,应该就是要见文楚嫣吧。 想到这儿,林池霜不由得看了文楚嫣一眼,心下奇怪,景舒珩为何对她如此执着? 不过尽管心头奇怪,林池霜并非爱探听别人私隐之人,故而并未多问,只是轻声问道:“夫人去吗?” 她是真的在询问文楚嫣的意向,若她真的不愿意去,林池霜不会强求她的。 文楚嫣也听出了林池霜的言下之意,轻吐了口气,缓缓点头。 景舒珩若真想见她,她避的了今日,避不了明日,他总有办法见到自己的。 与其这样,不如去见见,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总归今生她可分毫没动景舒珩,并且还一再救了他的命。 想清楚了这点儿,文楚嫣安下心来,与林池霜一起朝着前边儿走去。 莫约一炷香后,内侍含笑恭敬的将她们请进了帐中。 进去之后,果不其然,景柏蕴两兄弟正在其中。 文楚嫣垂眸,恭敬行礼。 她虽然从始至终都没看景舒珩一眼,却能清楚的察觉到景舒珩直白强烈的视线。 这让文楚嫣少见的有些心虚。 不过她面上丝毫不显,行礼之后,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景柏蕴有心想要说什么,但是看了看文楚嫣,又看了看景舒珩,到底一句话都没多说,带着林池霜就去了旁边的帐子。 帐中只剩下文楚嫣和景柏蕴两人。 若是以前,文楚嫣或许底气十足,可出了昨夜那事儿,她的心底不免打鼓,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好半晌,景舒珩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昨夜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锦袍,玉冠束发,俊俏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尤其平时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虽然轻佻,却是任谁都无法忽略的意气风发。 但此时他脸色苍白,脸上也没了笑意,一双黝黑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文楚嫣,似是在探究审视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可景舒珩不知道的是,这副模样落在文楚嫣的眼里,莫名与麟儿那扮可怜、卖乖巧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不过没等文楚嫣心软,就清醒了过来。头都没抬,声音温和又端庄,还带着明显的疏离:“珩王殿下客气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景舒珩见状轻笑一声,撑着扶手,脚步略有些虚浮的朝文楚嫣逼近,语气似是调笑,却带着强势:“这会儿夫人怎么如此客气?不是之前骂我滚的时候了?” 察觉到景舒珩的气息逼近,文楚嫣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干笑两声:“妾身不敢。” “那个时候是睡着被吵醒了,妾身有起床气,脑子不清楚,这才胆大妄为的胡言乱语,求珩王殿下看在妾身救了您的份儿上,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景舒珩眯着眼睛,反问道:“你这是在挟恩图报?刚才不还说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文楚嫣一噎,有心怼他,又怕惹到他,只能干笑着又往后退了两步。 好在景舒珩没再继续逼近,站在原地,深呼一口气,半晌后,突然转移话题道:“夫人应该不知道,昨夜我做了梦。” 文楚嫣一僵,下意识不想听那个梦,连忙打断:“梦都是相反的,殿下还是早点儿忘记的好。” 景舒珩似是气笑了,半晌后,盯着文楚嫣的眼睛突然说了一句:“我梦见你死了。” 文楚嫣一顿,显然没想到景舒珩会这么说。 沉默了半晌后,文楚嫣扯出了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声音轻缓:“那应该不是假的,人固有一死,我总不至于永远不死吧?” 景舒珩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轻轻点头,“你说的对。”说完,他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垂着眉眼,不再拐弯抹角:“昨晚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文楚嫣没有理解景舒珩指的是什么,面上重新挂上完美无瑕的温和,“我不明白珩王殿下的意思。” “意思就是,韩冬算计你,你打算怎么办?” 文楚嫣微微挑眉,倒是不意外景舒珩会查到最晚之事。 她眉眼清淡,轻声回答:“我能如何打算?我只是一介妇人,手无缚鸡之力,而他,是声名在外的少年将军,我哪里是他的对手?” 说着,文楚嫣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这人并不大度,相反,还小心眼儿的紧。从小有人想要欺负我,我都一定会数倍还之。” “不管那人是谁,都不例外。” 景舒珩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那双情意绵绵的桃花眼中,似是闪过满意之色,面上则是勉强道:“看在你救我的份儿上,会让你如愿的。” 文楚嫣看出他的故作矜持,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俯身行礼:“如此,妾身便多谢王爷了。” 她面上一副欣然的样子,实则心里却在感慨,原来景舒珩是这样的脾性。 如果这般好拿捏的话,往后少不了要拿他当工具人了。 景舒珩自然不知道文楚嫣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心里算计他,捂着心口闷咳两声,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文楚嫣颔首,正准备行礼,就听景舒珩又道:“对了,茉芳阁也是我的铺子,你有喜欢的尽可去拿,连同西江月的首饰一起,全当苗大夫的诊金了。” 文楚嫣一愣,虽然并不爱那些,但也不拒绝,应了一声之后,这才离开。 文楚嫣走后不久,景柏蕴进来,看着坐在椅子上,一脸‘好疼’的景舒珩,没好气道:“逞什么能?伤着就在床上躺着,非要起来。” 景舒珩捂着胸口,苦着脸:“皇兄你别骂了,我都这样了,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景柏蕴冷笑出声:“心疼你?是你自己非要见文楚嫣,与我何干?” 第44章 无需父皇下旨,我都打断你的腿 景舒珩撇了撇嘴唇没有说话。 景柏蕴见状,警告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你给我清醒一点,文楚嫣是什么身份,你又是谁。若是你敢做出什么有辱皇家威严之事,无需父皇下旨,我亲自动手打断你的腿!” 听到这话,景舒珩却没任何愤然不悦,甚至还往椅背上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你现在就打吧。” 闻言,景柏蕴的眉眼压低,声音冷沉:“你什么意思?” 景舒珩摊手:“意思就是,我很有可能会做出你认为的‘有辱皇家威严之事’,所以为了避免以后你接受不了,我让你先打。” 景柏蕴怒了:“你!” “你打不打?”景舒珩捂着胸口,咳得好像要断气了一样,“你不打我走了?” 景柏蕴气的面红耳赤:“滚出去!” 听到这话,景舒珩顿时就把胸口的手拿下来了,“好好好,我这就滚。” 说着,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受伤难受的样子,脚步很快的出了帐子。 看他这个样子,景柏蕴气的仰倒,险些没忍住拿桌上的茶杯砸过去。 文楚嫣并不知道他们俩兄弟之间的对话,更不知道景舒珩心中的真实想法,从刚才景舒珩的反应和言论中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来。 不过文楚嫣倒也并未回到自己的营帐,如今这个时辰已经不早了,秋猎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不参加的官员和家眷都在前面儿,有的是趁着这个机会,与其他官员拉近关系,有的则是纯粹的看热闹。 文楚嫣并不喜欢看热闹,但来都来了,太不合群就太显眼了,所以她决定还是去刷个眼熟。 到了之后,果然就看见人头攒动,好几个眼熟的官员家眷们,正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笑。文楚嫣脚步一顿,有些后悔没喊上林池霜一起。 而文庄氏和文霜也看见了文楚嫣,却丝毫没有招呼她的意思。 不过文楚嫣也没想过凑到她们跟前儿去,正准备随意转两圈儿就回去的时候,便听见不远处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韩夫人也来了?” 文楚嫣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位衣着普通,但神色和煦的中年女人正含笑着朝她走来。 文楚嫣一顿,她认识这人,户部尚书祁学民的夫人,祁冀的生母。 心头快速转动了几下,文楚嫣脸上已然挂上了温和的笑,俯身行礼:“祁夫人。” 祁玉氏笑着还礼,态度舒适又有分寸感:“自韩夫人新婚之后,便一直未曾见过,早就听闻韩冬将军娶了位国色天香、心地善良的美人儿,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啊。” 知晓祁玉氏是在卖她为祁冀善后的人情,文楚嫣含笑回礼。 见祁玉氏对文楚嫣态度温和,与之交好的家眷,对文楚嫣同样和颜以待。 没多大会儿功夫,林池霜也姗姗来迟,几位夫人小姐凑在一起,气氛倒也融洽。 见到这一幕,文霜脸上没忍住,浮现妒恨之色。好早文庄氏及时察觉,扯了她一下,提醒道:“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别让人瞧见了。” 文霜也知这种场合的重要性,不敢再把脾气表现出来,只得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咬牙垂下了头。 辰时末,皇帝带着贵妃、太子、珩王和一众未曾册封的皇子们走了出来。 随着高扬的吟唱,众人齐齐跪地行礼。 皇帝让众人起来之后,便是一番勉励。最后,随着皇上射出今日第一支弓箭为准。 秋猎正式开始! 太子一马当先,在身边护卫的跟随中,进了狩猎场。 景舒珩坐于马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半趴在马背上,没个坐像。 但文楚嫣知道,他这是伤口在疼,有些难撑。 文楚嫣皱了皱眉,看向景舒珩,并不赞成景舒珩的逞强。 景舒珩同样朝她看过来,两人的眼神不期然对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景舒珩脸上的笑意都真了三分。 文楚嫣动作一顿,收回视线,垂下眉眼。 察觉到文楚嫣的避让,景舒珩也不在意,笑眯眯的看向韩冬,语气轻佻,“如今将近半年过去,韩将军的伤还是这么重啊。” 韩冬没想到景舒珩会突然与自己搭话,闻言顿了顿,拱手行礼:“劳烦王爷记挂,重伤难愈,大夫说还需休养数日。” 景舒珩点点头,感慨道:“韩将军可是我朝一大强将,若是因此留下沉疴,影响以后上战场的话,那可就麻烦了,确实得多休养休养。” 韩冬脸色微微一变,听出景舒珩的言下之意,不能上战场的将军,算什么将军? 韩冬深呼一口气,勉强笑道:“王爷放心,臣如今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大夫希望臣多休养些时日而已,并不会留下暗疾。” 说着,再次抱拳:“臣既为将,必为我朝冲锋陷阵,守卫黎民,护我国威。” 景舒珩笑眯眯的颔首,“既然将军已然大好,那不知今日是否方便?不如与本王比试一番?看谁猎的猎物多?”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韩冬无法拒绝,咬牙应下:“王爷,承让了。” 景舒珩爽朗一笑,“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等你赢了本王之后再说吧。”说完,抽了下马鞭,冲进了围猎场。 耀眼的光芒洒在他的背上,潇洒又肆意;如墨的长发随风扬起,仿佛给他整个人都镀了圈金光。 景舒珩本就长得俊朗不凡,又身份尊贵,虽平时风评不甚好,但风流却不低俗,周身气度矜贵,叫人忍不住为他侧目。 如今策马扬鞭,更是恣意不羁的少年郎。 莫说在场未曾出阁的姑娘小姐了,就连文楚嫣,都忍不住朝景舒珩看去。 第45章 韩冬腿又断了 韩冬脸色有些发青,但大庭广众之下不敢表现出来,便强忍愤懑,让人牵马过来。 翻身上马之后,阴沉着脸慢吞吞的进了围场。 外人或许认为韩冬这是从容不迫,胸有成竹。文楚嫣却知道,韩冬之所以不敢像景舒珩那般策马扬鞭,不过是因为他的右手麻木无力,一旦马真跑起来,他连缰绳都不一定抓得住! 届时,他一代武将,大庭广众之下从马上摔下来,丢人倒是其次,若是让皇上知道他的右手已废,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掌兵权了! 待韩冬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文楚嫣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似是在为文楚嫣撑伞遮阳,实则却在用只有文楚嫣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夫人,主子让我告知您一声,说如若待会儿太过分了,您万不可生气骂他。” 文楚嫣一顿,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声音又轻又缓:“与我何干?” 只这四个字,小太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恭敬的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文楚嫣却含笑看着前方,轻声再次开口:“告诉你们主子一声,他身边儿跟着的,那个脸上有道疤的,是他的守卫长,身手不凡,很得重用。” 小太监一顿,很快会意,“是夫人。” 片刻后,另外一位小太监过来给文楚嫣送了壶温热的茶水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文楚嫣知晓该传的消息都传出去了,心下畅然,如今只需坐等韩冬的下场就够了。 这么想着,文楚嫣索性与林池霜坐到了一起,说着体己话。 只是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林池霜与景柏蕴的婚事上。 如今赐婚的圣旨已下,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要到明年开了春才会成亲,但林母身子实在不好,林太傅便求了皇上,将日子订在一个月后。 不怪林家这么着急,景国以孝道为重,万一林夫人熬不到明年开春,那林池霜必然是要为其守孝三年。 林池霜身为子女,守孝自然理所当然,但总不能累及储君成婚大事,所以再三思量之后,林夫人与太傅决定宜早不宜迟。 见林池霜神情低落,文楚嫣无声叹了口气,生死之事,任谁都无能为力,她帮不了林池霜。 好在林池霜很快就收拾了情绪,转移了话题。 两人说着话,时间倒也过的很快,日头西沉的时候,太子先回来了。 身为储君,他并不需要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所以景柏蕴带回来的猎物并不算多。不过饶是如此,周围也都是一片恭维声。 景柏蕴没有在意那些恭维,从猎物中挑出一只雪白的兔子,神色温和的说要给林池霜做个围领。 林池霜脸色微红,含笑点头。 见这一幕,文楚嫣心头轻叹,前世她所托非人,以至于落得下场凄惨。当然,她会有那样的下场,除了韩冬卑劣阴险之外,也怪她自己识人不清。 可尽管如此,当看到景柏蕴与林池霜之间那纯粹的温情时,仍会有种心头暖暖的,仿佛回到了她还不是毒妇的时候。 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被人打破。 只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再然后,就看到几个侍卫抬着两个人连滚带爬的从围场出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心头皆是一惊。 没等上前,那几个侍卫一身狼狈的跑了过来,朝他们身后看去,便看见韩冬与曹泰和两人全都一身是血的被拖着,生死不知。 看到这一幕,文楚嫣心头哑然失笑,面上则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没等上到跟前,便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好在文楚嫣只是一时受惊昏了过去,并无大碍,暂时被安置在林池霜的帐中。 倒是韩冬身上的伤不轻,御医将他身上的伤包扎好后,已然华灯初上。 韩冬还未醒来,身边的侍卫也都或轻或重的受了伤,便由太子安排了几个内侍负责照料他。 文楚嫣那边儿本就是装晕,待帐中没了外人之后便睁开了眼睛。 见她睁开眼睛,春桃连忙小心的将她扶起来。 文楚嫣靠在床头,向外看去。 春桃会意,小声道:“小姐,曹泰和死了。” 闻言,文楚嫣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景舒珩的行动力这么强。 “将军呢?如何了?” “重伤。”春桃小声道:“跟在身边的护卫说,将军的马不知为何惊了,踩死了曹泰和。当时若将军及时抓住缰绳,便不会从马上摔下来,但不知为何,他不仅扯不住马,连缰绳也抓不住,从马上掉下来之后,脚被马镫绊住,被疯马拖行了很远。” 文楚嫣闻言,低头轻笑出声,韩冬当然抓不住缰绳!没被马拖死都是他命大。 春桃小声继续道:“估计将军的伤是瞒不住了。” 文楚嫣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微微摇头,轻声道:“不,韩冬右手残废之事不会闹开。” 春桃一愣,脸上带着不解。 文楚嫣看着摇曳的烛光,轻声道:“若是之前,朝廷或许会借此机会将他留在京城。但现在不仅不会,还会故意替他隐瞒。” 事到如今,凭韩家父子的行为,尽管还没拿到证据,但文楚嫣相信,朝廷也一定察觉到了韩冬父子的异心。 单从景柏蕴、景舒珩兄弟俩的言行之中便能猜到,他们必然是查到了什么。 但越是察觉到了韩家的异心,朝廷就越是不会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欲要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只有韩家父子真做出真正罪无可恕的谋逆大罪,朝廷才好有借口降罪处罚。 毕竟韩家可是世代功勋,没有确凿的证据,朝廷还真不好处治。 文楚嫣清楚这一点,所以便以不变应万变,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珩王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春桃点点头,轻声道:“将军被人抬回来一盏茶左右就回来了。” 文楚嫣哼笑一声,“他倒是卡的好时间。” 春桃没敢应,小声道:“盛公公刚过来了一趟,说给您炖了补身子的燕窝,等您醒了就知会一声,他让人端来。” 文楚嫣眉眼一顿,盛公公就是白日为她撑伞的那个小太监。 心知他当是受了景舒珩的意,文楚嫣不欲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摇头道:“去跟他说,我身体没事,不用补品,他主子身体不好,给他主子吃吧。” 春桃应了一声,这才离开。 第46章 责任在本王,别迁怒夫人 春桃走后,文楚嫣也没下床,就那么靠在床头,看着昏暗的烛光,缓缓吐出了口气。 夜色逐渐浓重,帐外传来脚步声,文楚嫣似是没有听见一样,仍在发着呆。 帐外那人看到里面的亮着灯,并未立刻进来,而是开口询问:“夫人可曾歇下了?” 文楚嫣眼神一顿,心底暗自叹息,低声道:“未曾。” 听到回应,景舒珩这才进入帐中。 他进去时,文楚嫣已经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看着景舒珩,语气平缓,带着意味不明:“这么晚了,珩王殿下来我帐中可有什么事吗?” 景舒珩倒也不见外,在外面的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抿了两口放下,“没什么事,听说你晕倒了,来看看是不是因为韩冬吓着了。” 文楚嫣垂眸摇头。 在景舒珩面前,她也懒得隐藏自己,语气淡漠:“那种情况下,我晕过去,既不用照顾他,又能合情合理,一举两得。” 景舒珩认同的点点头,隔着那么远,在昏暗的光线中,直直的看向文楚嫣,“看来你并未觉得我下手太重。” 文楚嫣哑然,摇头低声道:“当然不会。” 说着,她迎上景舒珩的视线,缓缓道:“不仅不重,我还觉得珩王殿下未免太过心慈手软了,他对你动手的时候,可是冲着要你命去的。” 景舒珩脸色一沉,“你可知这话出口,韩家,包括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文楚嫣并不畏惧,起身,一步一步,从昏暗之处缓缓朝着景舒珩走来,直到在他对面停下:“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提醒你中毒之事?会一再冒着自己名声有损的风险救你与危难?” “我与韩冬划清界限的行为还不够明显吗?或者珩王殿下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表达清楚我想让韩冬死的意愿?” 景舒珩直直的看着文楚嫣:“他是你的丈夫,与你一体,你为什么想要他死?” 文楚嫣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些许的嘲讽:“因为他也想让我死,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沉默了半晌之后,景舒珩缓缓点头,“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如果你真下得去手,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文楚嫣颔首:“那妾身便先谢过珩王殿下了。” 说完,也不管景舒珩的反应,转身回到了床上。 景舒珩也没多留,随即离开。 景舒珩走后,文楚嫣本想闭眼休息,春桃却再次回来,手里还端着一碗上好的金丝燕窝。 文楚嫣微微皱眉。 不待她问,春桃轻声解释:“小姐,我刚才特意去回绝了盛公公,但他说这是特意吩咐给您的,如果您不要的话,也请您亲手倒掉,否则他那边儿不好交差,求您通融。” “我不好太强硬,便端来了。” 文楚嫣闻言揉了揉眉心,她实在搞不懂景舒珩到底想干什么,但也实在懒怠跟他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拉扯。 接过燕窝,三两口吃完,漱口之后,倒头就睡。 春桃见状弯了弯眼睛,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之后,轻手轻脚的离开。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文楚嫣穿戴整齐之后,去了韩冬的所在的帐子,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内侍正在帮他擦手擦脸。 文楚嫣出来之前特意在脸上扑了一层粉,所以现在看起来脸色苍白,很是憔悴。 “将军还未醒吗?” 内侍闻言匆匆行礼,低声道:“回夫人的话,将军午夜时分醒过一次,但很快又睡过去了,御医说将军并无性命之忧,但腿被疯马踩断,身上多处被拖行的伤,需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文楚嫣差点儿笑出声来。 好啊,如此一来,韩冬至少又要在床上躺个月余,连同之前未曾好全的伤一起,若是运气好的话,到年前能痊愈都算是快的。 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一脸愁容的坐在床榻边上,看似在照顾韩冬,其实什么都没干。 直到午时韩冬醒来,一睁眼便看见,表情像是死了男人一样的文楚嫣,闭了闭眼,难掩厌烦:“你在这儿干什么?出去!” 文楚嫣充耳不闻,泣不成声:“将军,御医说你的腿断了,若不好好休养,恐会留下沉疴成个瘸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听到这话,韩冬更加烦郁狂躁:“哭什么哭!只是断腿而已,又不是治不好了,你这副像是死了人一样的表情给谁看!滚出去!” 文楚嫣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将军!我知你接受不了断腿成疾,可也不能拿我撒气啊,我又何其无辜。” 韩冬忍无可忍,想要将文楚嫣推倒在地,奈何他如今伤重,手又废了一只,哪里推得动文楚嫣? 不过文楚嫣还是顺势柔柔弱弱的摔在地上,本就绝色的容貌,如今再加上委屈和脆弱的无助,更让人心头怜爱。 景舒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的眉眼压了压,下意识想要上前扶起文楚嫣,但是手刚伸出去,又收回来。身后的内侍会意,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文楚嫣,细心的询问她可有哪里不舒服。 文楚嫣啜泣的摇着头,苍白的脸色映衬着泛红的眼尾,让人不自觉的替她感到不平。 景舒珩脸色微沉,没了平日的轻佻,语气沉沉:“是本王邀请将军比试,这才导致将军无意受伤,若论责,理应在本王。” “韩将军有所不满大可向本王说,何必迁怒夫人?” 韩冬没想到景舒珩来的这么是时候,可尽管心头怄的要死,恨不得捅景舒珩两刀,面上也得强撑笑意:“臣不敢,此举只是因为她言语不当,才会训斥两句,并非迁怒。让王爷误解,是臣的不是,还请王爷海涵。” 第47章 无能狂怒的韩冬 景舒珩看了文楚嫣一眼,继续道:“不管是何种原因,夫人因你受伤都急昏过去了,便是再大的错处,你也不该在此时训斥她。” 韩冬咬牙,只觉景舒珩管的未免太宽了,可尽管心头如此想法,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低头称是。 而景舒珩就跟没看见韩冬铁青的脸色一样,转移话题继续道:“因将军受伤,行动不便,其中有我之责,父皇特让我来问问,将军可否要先行回京?” 听到这话,韩冬死死的握着杯子,手背上的青筋鼓起,脸上的肉都没控制住的抽了两下,才故作不甚在意道:“臣这副样子留下只会扫兴,还是先回京吧。” 景舒珩点点头,“既然如此,便由我护送将军回京,我们午后便出发。”说完,又看了文楚嫣一眼,这才离开。 待他离开之后,韩冬忍无可忍,抓起旁边的药碗用力砸在了地上。随即四分五裂的瓷片四处迸溅,好在文楚嫣早早躲开,否则凭那架势,说不定会割破她的小腿。 “景舒珩!”韩冬咬牙切齿,如同泣血一般低吼着,语气中的怨毒如同厉鬼一样,仿若吃人。 文楚嫣垂眸,看似害怕,实则只是掩饰差点儿打出来的哈欠。 文楚嫣躲得远远的,韩冬自然不可能拿她撒气,只怒声骂了两句:“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没听见午后就回去了?!还不滚去收拾东西?” 文楚嫣装模作样的哽咽了两声,然后在春桃的搀扶中转身离开。 亏得是走的快,但凡慢两步,韩冬都能看见文楚嫣脸上,那畅然舒坦的笑意。 午后刚过,文楚嫣便上了马车,韩冬身子不便,自然骑不得马,本是要与文楚嫣一辆马车的,结果临行之前,文楚嫣的马车底板莫名破了个洞。 景舒珩索性又让人安排了另外一辆马车。 好在并未耽搁多久,顺利启程回京。 秋猎围场离京并不远,但马车晃晃悠悠也走了近两个时辰,申时终于进了城。 队伍在将军府门口停下,文楚嫣从马车上下来,便看见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前,站着一群人。 等文楚嫣看清领头之人后,直接就笑了。 封芸芸可真是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吧?她有什么资格率将军府一众来迎? 果不其然,没等她开口,景舒珩皱着眉,沉着脸,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封芸芸在军中曾远远见过景舒珩,自然是认识的,闻言连忙跪地,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磕磕巴巴道:“回王爷的话,我,我是韩大哥...将军的朋友,今日恰好在此,听说将军回来了,这才出门迎接。” 景舒珩自然知晓封芸芸与韩冬之间的关系,闻言,余光看了文楚嫣一眼,见她一脸的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看热闹之嫌。 嘴角微微动了下,喉间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哼笑:“朋友?既是朋友,便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来迎主人的道理?” 封芸芸脸色一僵,尴尬不已。 文楚嫣勾唇轻笑一声,淡淡道:“王爷莫怪,并非府上故意失礼,只是没想到,封军医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拜访,这才引起了误会。” 封芸芸的脸色开始难看。 秋猎在即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明知韩冬不在家,还上门来,安的什么心,无需多言。 好在景舒珩并没有挑破了,只拿眼尾睨了她一眼,抬脚踩上了一级台阶,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吩咐:“既如此,别在门口杵着了,进来吧。” 迈过高高的门槛,景舒珩反倒更像是主人一样,转过身来,看向文楚嫣,轻笑一声,也不说话。 文楚嫣动作一顿,垂下眉眼,避开景舒珩的视线,随着他一起进去。 韩冬则被人抬下来,直接送到了他自己的院子里。 封芸芸一心挂在他身上,见韩冬这样,大惊失色,匆匆行了礼后,便追了过去。 文楚嫣眉眼清淡,“王爷见笑了。” 见文楚嫣是真的丝毫不把韩冬放在心上,景舒珩心头舒畅不少,不甚在意的摆手,同时随意的打量着周围。 他虽来过将军府数次,但从来都是进文楚嫣的院子,还真没如今日这样光明正大,被人迎着进来过呢。 想到这儿,景舒珩嘴角弯了弯,意有所指道:“这儿背阴,潮凉不养人,回头让人给你寻个更舒适的宅子。” 文楚嫣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垂眸轻笑,“无妨,总归不会住很久。” 听到这话,景舒珩更加满意,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倒也不多留,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文楚嫣同样起身相送,结果还没出正厅,管家匆匆而来,本想说些什么,但见景舒珩还在,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住。 文楚嫣微微挑眉,看了景舒珩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珩王殿下也不是外人。” 管家无法,这才低声道:“夫人,将军与封军医起争执了,您快去看看吧。” 文楚嫣哑然失笑,感情韩家这一家子,都把她当傻子了啊?韩冬与封芸芸吵架,都还要她帮着劝?难道她的脑门上,真写着‘蠢货’两个字? 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郁结之气,文楚嫣语气冷了下来:“将军与封军医起了争执,我左不过一介妇人,能劝什么?管家还是别担心了,他们数年生死之交,还能就此断绝往来不成?” 还真有可能! 韩冬之所以会在秋猎围场出这么大的丑,受这么重的伤,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手废了。 而封芸芸就是罪魁祸首。 他没能在文楚嫣身上撒了气,早就郁结于心,愤怒暴躁,忍了一路,终于在见到封芸芸的时候,控制不住了。 也正是因为韩冬心头的愤懑太过,任谁都拦不住,管家不得已,这才来请文楚嫣,希望她能缓和调节。 谁曾想文楚嫣压根儿就不想掺和。 倒是景舒珩,微微挑眉,似是感兴趣一般,“倒是不知韩将军的脾气,如今这般大了?上午就看出他的躁郁,这才刚到家,怎的又与客人起了争执?” 说着,笑眯眯的看向文楚嫣,意味深长道:“不如夫人陪本王去看看?若只是普通的争吵,本王自是不会插手,就怕韩将军一时情绪上头,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伤了与兄弟的情分。” 第48章 连妾都不算 景舒珩都这么说了,当着管家的面儿,文楚嫣自然不好拒绝,强忍着抽搐的嘴角,到底还是没忍住对景舒珩翻了个白眼。 景舒珩没有在意文楚嫣的不耐,心情颇好的在管家的带领下,朝着韩冬所在的院子而去。 文楚嫣无奈,深呼一口气,跟了上去。 刚进院子,远远便听见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和封芸芸抑制不住的哭声。 文楚嫣脚步微顿,看向景舒珩。 景舒珩的眼神同样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不其然对上,他清楚的看看见文楚嫣眸中的兴趣盎然,和嘲讽戏弄。 收回视线,景舒珩轻笑着,继续往前走:“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言行之间,丝毫没有感觉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是避让,而非凑上去。 文楚嫣看了一眼尴尬又窘迫的管家,无声的嗤笑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刚一进去,就看见韩冬正面目狰狞的掐着封芸芸的脖子,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爬满了血丝,那副暴虐的样子,似是要将封芸芸掐死一样。 文楚嫣眉头微皱,封芸芸现在可不能死。 摆了摆手,身后的管家带着小厮急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封芸芸,从韩冬的手里解救出来。 好在韩冬本就废了一只手,腿也断了,还一身的伤,倒是没费多大的功夫。 可即便如此,封芸芸的脖颈处仍是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紫红。 文楚嫣瞥了一眼,不慎走心的随意安抚了两句:“封军医见谅,将军如今心头郁结,有些易怒,并非故意为之,你是将军同袍了,多体谅些。” 封芸芸的喉咙被韩冬伤到,呛咳不止,喉头都是血腥味,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又添了三分狼狈,本就普通的容貌,如今更是难看,莫说激起韩冬的保护欲了,没立刻掐死她,都是韩冬手下留情。 韩冬则是在听到文楚嫣的声音后,才勉强从刚才暴虐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但心头的怒火和躁郁难消,本欲斥骂,但看到文楚嫣旁边的景舒珩后,强忍着将嘴边儿的话给咽了回去。 深呼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王爷怎么来了?” 说着,阴恻恻的瞪了文楚嫣一眼,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恶意:“你怎么招待的王爷?” 文楚嫣语气轻缓,似是委屈,实则冷漠:“将军误会了,并非妾身将王爷带来的。天色已晚,王爷本欲离开,是管家说,你与封军医起了争执,王爷担心将军,这才来的。” 闻言,韩冬恶狠狠的瞪了管家一眼,脸上的戾气显而易见,却以为自己将情绪隐藏的很好,故作无奈的对景舒珩道:“让王爷见笑了。” 景舒珩笑眯眯的摆手,“无妨,将军无碍便好,本王只是过来看看而已,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本王便也不多留了。” 韩冬点点头,抱拳行礼:“臣无法下床,失礼之处,请王爷海涵,待臣伤好之后,再给王爷赔罪。” 景舒珩本也不拘这些小节,摆了摆手,看了一眼头发散下来的封芸芸,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封军医倒是长得清隽秀气,将军倒也下得去手。”说完,转身之际,给文楚嫣投了个眼神。 文楚嫣会意,随即垂首,恭送景舒珩离开。 但韩冬和封芸芸就没文楚嫣那么淡定了,听到景舒珩的那句话,两人神色俱是一僵。 韩冬这才朝封芸芸看去,许是因为刚才挣扎太过的缘故,头上的束冠有些松散,掉下几缕发丝,垂在脸侧,女儿家的秀丽尽显无疑。 韩冬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遮掩,但封芸芸这个样子景舒珩都看见了,文楚嫣又不是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果然,送走景舒珩之后,文楚嫣转过头来,看了封芸芸一眼,叹了口气,招呼两个丫鬟上前,将封芸芸带下去,整理一下仪容。 见状,韩冬眉眼压低,看向文楚嫣。 文楚嫣又叹了口气,声音似是无奈,又似是妥协:“将军,我也是女子。” 她也是女人,怎么会看不出封芸芸的装扮? 听出文楚嫣的言下之意,韩冬一顿,下意识想要辩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文楚嫣无视他的欲言又止,倒了杯凉茶送到韩冬的跟前,装作大度又难过的样子,低声道:“但我从嫁与将军那日便知晓,将军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韩家也需要更多的子嗣。” “所以即便知晓封军医的身份,妾身依旧装作不知,我愿意成全将军。”她微凉的柔夷敷在韩冬的手上,带着温柔如水般的绵绵情意。 文楚嫣最为了解韩冬,更知道韩冬最喜欢的样子,所以摆出一副死心塌地又柔软可欺的模样。 以退为进,攻心为上。 果然,这番话一出,饶是韩冬对文楚嫣厌恶排斥,心底也不可避免的软了几分。 “你能识大体,自是最好。”他眼神落在文楚嫣的手上,忍了忍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文楚嫣似是没有察觉一样,低声道:“封军医与将军情谊深厚,妾身本不欲插手。不过今日既然挑明了,妾身觉得,总不好一直不给封军医个名分。” 韩冬这会儿对封芸芸的厌恶正盛,闻言摆了摆手,不耐道:“不用。” 文楚嫣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是女人,自知世道艰难,封军医到底跟了将军,若不给名分,往后要如何自处?” “妾身觉得,如果将军实在不想张扬,不如先让她做个通房丫头,待她为将军产下子嗣,再抬做姨娘,如何?” 韩冬长吐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皱着眉头道:“便按你说的做吧。” 文楚嫣唇角浮现笑意,点点头,“那军中还需将军打点好,封军医的军籍得消掉。” 韩冬沉着眉眼:“这些都是小事,不用你操心。” 文楚嫣颔首,嘴角的笑意都真切了三分,她倒要看看,沦为通房的封芸芸,还会不会有被韩冬抬做正妻的一天。 第49章 封军医,你这样子太丑了 有文楚嫣为封芸芸‘做打算’,很快,她就从由拥有军籍的军医,成了韩冬的通房丫鬟。 当得知,韩冬竟然只是让她当一个通房丫鬟的时候,封芸芸根本无法接受。 她从未想过凭她与韩冬的情谊,竟然只值一个通房丫鬟! 也顾不上险些被韩冬掐死的恐惧,封芸芸当即便要去找韩冬,但是还未出门,文楚嫣率先抬脚走了进来。 看到文楚嫣仪态端庄、容颜绝色的脸,封芸芸仍是控制不住的浮现妒恨之色。 她愤然咬牙,带着怨恨:“你早就知道我是女人,所以你一再挑拨我与韩大哥之间的关系!现在我只是个通房,你满意了?” 文楚嫣不疾不徐的在春桃的搀扶下,坐在正厅的主位,闻言,嘴角淡淡扬起一抹笑意,“不满意只是个通房,那你想要什么?侍妾?姨娘?还是我的正妻之位?” 封芸芸恶狠狠的瞪着文楚嫣,却并未回答她的话。 文楚嫣轻笑出生,“韩家世代簪缨,将军出身钟鸣鼎食,便是侍妾,也得正经人家出身的干净姑娘,择优而选,才有机会进韩家的大门。” “侧室姨娘也都要出自官宦之家。而我是文丞相府嫡长女,得配正妻之位。” “我想问问封军医,家世、样貌之中,你占了哪点儿?有什么资格不满通房之位?” 文楚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大家闺秀的从容与气魄,但说出的话,却像是数九寒天中,裹着北风的冰刀,又冷又厉,直往心口扎。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封芸芸,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死死攥着拳,指尖都泛了白,半晌才怨毒道:“你这般羞辱我,不过是因为韩大哥与我情谊深厚,你嫉妒不甘!” “我告诉你!就算你出身高贵又怎样?韩大哥只喜欢我一个人!我数次与他同生共死,我们的感情是你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 文楚嫣掩唇轻笑:“我莫不是在对牛弹琴?我问的是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地位?你却说我嫉妒你与将军情谊。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 “你!”封芸芸双眼似是喷火,死死的瞪着文楚嫣。 文楚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仿佛在看跳梁小丑:“既然你说你与将军感情深厚,我挑拨不了,那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通房不就好了?何必说我羞辱与你?” “通房的名头再不好听,也比你顶着个男身,与将军面上称兄道弟,实则行苟且之事强多了吧?” 这一番话下来,封芸芸的脸一会儿涨成猪肝,一会儿又青成地砖,气的呼哧呼哧的,胸口剧烈的起伏,那副模样,文楚嫣都怕她一口气上不来,再厥过去。 没理会封芸芸那只抖如筛糠般指着自己的手,文楚嫣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微扬,“既是将军的通房了,便去换身女儿家的衣裳。” 说着,文楚嫣抬脚朝外走,与封芸芸擦身而过的时候,轻飘飘的扔下一句:“你这副样子,实在是太丑了。”随着话音落地,还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轻蔑笑声。 只这一句话,更加勾起封芸芸心底的自卑与愤怒,她再也忍不了,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但文楚嫣已然走远,四溅的瓷片只割伤了她自己的腿。 听着身后屈辱的大叫,文楚嫣心情颇好。 春桃一边小心搀扶着她,同时注意着脚下的青石砖路,一边不解的小声询问:“小姐,她本就想入府,您这么做,不是帮了她吗?” 文楚嫣轻笑一声,“傻丫头,我让她进府,她就只能是个通房。若是等到将军让她进府,那就是侧室了。” 男人总有个劣根,很讨厌被人索要。尽管那个人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韩冬自然也一样。他可以主动提起给封芸芸一个名分,但若是由封芸芸自己,或是其他人提起,就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再加上文楚嫣时间卡的刚刚好,在韩冬最厌烦封芸芸的时候提出让她进府,所以她只能得个通房的身份。 暂时把封芸芸送进韩冬的院里之后,文楚嫣便不再过多的关注他们。 秋猎结束之后没多久,六子传回消息,说祁冀又闯祸了,这次虽然不严重,但荒唐至极。 他竟然要娶醉春楼的如烟姑娘为妻! 听说,因为这,他险些被祁学民打断腿! 最后祁学民特意进宫,向皇上求了道旨,将自己儿子‘发配’去了边关!扬言若是如此荒唐浪荡、不堪造就,不如死在边关永远都别回来! 起初大家还都以为祁学民只是这么一说,结果圣旨转天就传下来。 圣旨一下,便是铁板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 短短两天,事情竟然闹得这样大。听到消息的都忍不住咂舌,暗叹祁学民竟真狠得下心,祁冀可是他的嫡子! 但文楚嫣却从中嗅到了异样的味道。 且不说祁冀虽然一直纨绔混账,但他浪荡有度,对如烟也只是欣赏又余,爱慕不足,怎会突然就想娶她为妻? 就算祁冀真的脑抽,想要迎娶如烟,祁家又怎会大肆宣扬这荒唐之事? 哪怕仍有巧合,此事无意间被宣扬了出来,祁学民怎么教训儿子不成?为何非要让他去边关? 要知道,如今两国形势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大战。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敢保证祁冀一定安然无恙?难道祁学民真想弄死自己的嫡子?应该不至于吧?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文楚嫣觉得,祁冀之所以会去边关,绝非传言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授谁的意。 至于授了谁的意...... 文楚嫣垂下眉眼,景舒珩既已察觉韩家父子的异心,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行动,任由他们执掌边关三十万大军。而祁冀恰好卡在这个时候前往边关,若说没有其他意思,文楚嫣可不信! 看来,景舒珩兄弟二人,这是已经开始布局埋点了啊。 思及此,文楚嫣嘴角微微勾起,扬起一丝弧度。她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第50章 乘凌云之志,予父母无上荣光 几日之后,祁学民命人递了拜帖,带着祁冀登门拜访韩冬。 文楚嫣早在收到拜帖的时候,便猜到了他们此行的意图,听着门房的通禀,便让人将他们带去韩冬的院子。 她过去的时候,祁家父子刚好也到门口。 文楚嫣看了一眼苦哈哈的祁冀,随即含笑向祁学民行礼:“祁大人。” 祁学民还礼,脸上带着些许的无奈,瞪了祁冀一眼,这才道:“老朽携犬子前来探望韩将军,打扰了。” 文楚嫣摇头,一边引着他们父子进去,一边温和道:“怎会?祁大人有心了。” 说着,几人抬脚进去。 结果刚进去,便看到封芸芸的手正覆在韩冬的胸前。 两人衣着虽都正常,但暧昧气息却无法忽视。 祁学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倒是文楚嫣,似是全完没觉得不对一样,微微俯身行礼,提醒道:“将军,祁大人来了。” 韩冬早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看了过来,在文楚嫣开口的同时,打掉封芸芸的手,抱拳行礼:“祁大人。” 祁学民见状也收起尴尬,作揖还礼。 他们寒暄着,文楚嫣看了封芸芸一眼,极其自然的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封芸芸有心想说些什么,但是话还未出口,便察觉到了韩冬的沉沉的视线,只得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不甘不愿的离开。 寒暄几句之后,祁学民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然,和对子女牵挂疼爱的妥协:“想来将军应该也听说了,逆子近日之事。” 韩冬视线看向祁学民的身后,微微颔首,“略有耳闻。” 祁学民又叹了口气,“我也确实是无法了,他这个浪荡样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仍是改不过来他那劣性,这才一狠心,求了圣上,把他送去边关吃吃苦。” 韩冬宽慰道:“祁大人别灰心,祁公子也是年轻才俊,只是年少轻狂,不知人间疾苦,等大些就好了。” 祁学民苦笑道:“他马上就年满二十了,如今还是这个样子。不说让他建功立业吧,便是成家,都没哪家的姑娘看得上他。”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舍下老脸,求到府上,希望将军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待逆子去了北疆之后,能稍加照料些许,不求他建功立业,但求能平安无事。” “无需太久,最多三五年,等他这性子收收,老朽再去求皇上让他回来。” 韩冬眉眼微动,叹息道:“祁大人真舍得让祁公子上战场吗?您就不怕一个不慎......” 他的话未尽,但在场之人都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 祁学民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无奈至极道:“我当然怕呀,就这一个嫡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祖宗交代?” “那您还...”韩冬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祁学民继续又道:“所以我这不是求到将军这儿来了吗?” “韩老将军镇守北疆,若有他的照料,我相信这逆子不会有闪失的。” 说着,祁学民略有些浑浊的双眼直直的看着韩冬,“不知可否方便。” 韩冬并未第一时间回应祁学民,而是垂下了眉眼。 文楚嫣见状,微微一笑,识趣的上前,低声提醒道:“将军,你的药还没吃,该吃药了。” 韩冬朝她看了一眼,微微点头,“拿来吧。” 文楚嫣转身之际,给祁冀投了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转身去了外间,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汤药,回到里间,坐在韩冬的床前,慢慢的给他喂着。 韩冬一直没有回应,祁学民倒也不急,并不催促,安心坐着。 直到一盏茶的功夫,汤药吃完,文楚嫣放下药碗,用锦帕帮韩冬擦了擦唇角,这才退下去。 韩冬轻吐了口气,歉意的看向祁学民,“不好意思,让祁大人久等了。” 祁学民摇头,“怎会?将军身体要紧。” 韩冬笑着点头,“祁大人说的这些都是小事,回头我书信一封,让祁公子顺路带给父亲便好。保令郎无虞并非难事。” 得到这个答案,饶是祁学民这种浸淫官场数年,轻易不露声色之人,也忍不住欣喜三分。 点点头,“那便多麻烦将军了。”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 达到目的的祁学民并未多留,寒暄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准备起身离开了。 韩冬无法下床,自然是由文楚嫣相送。 三人一边往门口走,文楚嫣一边温和道:“此去北疆路途遥远,天寒地冻,祁公子多保重自身。” 祁冀一脸苦相,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还是咽了回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将祁家父子送到门口之后,文楚嫣便停住了脚步,待他们上了马车之后,这才回转。 看着将军府的大门逐渐变远,祁冀收回视线,颇为无奈的低声询问道:“父亲,您怎知道韩冬一定会答应?若他推辞不允怎么办?” 祁学民声音缓缓,略显深沉,摇摇头:“不会,你此行北疆,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因为胡闹无度,被发配出去吃苦的,虽求了皇上的旨意,但并未给你任何军职,所以明面上,你不会给韩家父子带来任何的威胁。” “这是其一。” “至于其二,就更加显而易见了。我若不登门寻求护佑,韩家自然可以当做不知。但我既登门托付了,韩家没有正当的理由,轻易便不能拒绝我。因为你爹我是户部尚书。” “与军而言,粮、饷这两样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们若是不卖我人情,等往后,我想卡他们脖子的机会更多,更何况我又没求他们助你立业,只求平安,不是难事,不如卖我人情,这样对大家都好。” 祁冀恍然,他并非愚笨,只是不了解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此行危机四伏,但也是你的机会。”祁学民长长吐了口气,鬓角的发丝已经掺杂了银发,声音怅然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不舍:“儿啊,为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只要此次你能完成殿下所命,来日你的成就,必然比为父要高。” “而且这条路,是你自己走的,并非为父为你铺的。” “我知你有才华,也知你抱负不凡,去做你想做的吧。我与你母亲,会一直在你身后。” 狭窄马车无法行礼,祁冀仍用额头磕在祁学民的膝上,声音微哑:“母亲从小教我开心为上,您也从未要求我出人头地,但儿不愿混沌一生。我想乘凌云之志,予父母无上荣光。” 第51章 夫人,王爷特意让奴才来伺候您 祁冀没在京中拖延,得了韩冬的承诺之后,不过三五日,便出发北疆去了。 因为明面上,他是被他爹发配出去的,并不光彩,所以连送他的人都没几个。 文楚嫣得知消息之后,心里感慨不已。 前世的祁冀,在两三年后才表现出自己的卓越之姿,虽身无官职,但无人敢否认他的才华。 就连韩冬造反成功之后,都曾邀他入朝为官。只是祁冀言说,志在山川四海,不愿花翎加身,委婉推辞了。 这一世,他却早早踏上,这裹挟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通天梯。 成,则万人之上;败,则尸骨无存。 长吐了口气,文楚嫣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里祝他好运。 “小姐,林小姐的帖子送来了。”春桃小声提醒道。 文楚嫣回神,从春桃手里,低头看了起来。 片刻后,她的嘴角浮现笑意,轻声道:“终于是到日子了,备好的贺礼送过去了吗?” 春桃轻巧的点点头,轻声道:“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并特意给林小姐捎了话,让她安心备婚,先不来打扰,待成亲之后,再登门拜访。” 文楚嫣微微颔首,目光偏移,透过窗子朝外看,墙外那棵香樟,发黄的叶片愈发多了,干枯发黑的枝丫垂在梢头,似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这个时候还不太冷,再晚些,就要变天了。” 春桃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闻言认同的点点头,“是啊,马上就入冬月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大雪了。天该冷下来了。” 文楚嫣收回视线,将帖子递给春桃收好,起身从贵妃榻上下来,慢慢往外走去,“趁着天儿好,晒晒太阳吧,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日头了。” 眨眼半月过去,冬月初三,便是林池霜的大喜日子。 这日一早,文楚嫣穿戴整齐就要出门。 谁曾想,临走之前,封芸芸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似是没听清封芸芸的话,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大概是真被文楚嫣的那句‘很丑’给刺到了,穿回女装的封芸芸,格外注重自己的打扮。 虽然如今天寒,但她只穿了一件略薄的,桃红撒花夹袄,头上带着珠翠,脸上擦着脂粉,硬是将原本只算的上清秀的脸,衬出了几分姿色来。 “我说,我也要去。韩大哥同意让我出去见见世面。”封芸芸下巴高抬,只拿眼尾看人,显得很是刻薄。 文楚嫣见她一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没忍住嗤笑出声,语气缓缓,却更加尖锐:“你恐怕不知道,通房丫鬟,只是个奴才,我便是现在就把你发卖出去,谁也挑不出我的错来。” “你!”封芸芸的脸涨成了猪肝,咬牙切齿的模样,就连五官都有些许的扭曲,瞪着文楚嫣的眼神,好像要将她生吃了一样。 “韩大哥都答应了,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文楚嫣神色温和,语气冷漠:“就凭今日是太子的新婚之日,去的都是高门贵胄、官宦朝臣。而你,只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与贵人同期同坐?是抬举你,还是在侮辱贵人?” “你想踩着韩家踏上青云梯,也得问问祖宗答不答应。” 说着,文楚嫣懒得再看封芸芸那张,如同调色盘一样的脸,不耐的吩咐道:“把她拉下去,别碍我的眼。” 说完,冷冷的看向管家,语气沉沉:“劳烦管家去问问将军,是不是在温柔乡里迷糊涂了,这种事情也敢随意答应吗?还是将军觉得韩家树敌太少?” 管家经文楚嫣这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替封芸芸说话,哈着腰连连应声,一再表示这就去劝将军。 文楚嫣懒得管他们这些脑子和浆糊的蠢货,上了马车就走了。 她到的时候,时辰还早,迎亲的队伍刚出发不久,她索性找了个角落安心待着。 但没多大会儿功夫,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文楚嫣循声看去,便看见盛广正恭敬的向她行礼。 文楚嫣眉心一动,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盛广恭敬小声道:“主子带奴才来的,他与殿下接亲去了,让奴才在留在这儿帮忙,若是遇着您,就伺候着些。” 文楚嫣一顿,眉头微动,“他特意让你留下伺候我的?” 盛广头更低,小声道:“主子没有明说。” 文楚嫣哑然,随后无奈摇头,低声道:“替我谢过你们主子的好意,但人多眼杂,让人瞧见了不好,你去忙吧。” 盛广闻言忙摇头,低声道:“夫人放心,奴才脸生,鲜少有人认识奴才,不会给夫人惹麻烦的。” 文楚嫣无奈,见盛广实在坚持,只得点点头,“那好吧,但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你要是忙,就先去。” 盛广应了一声,脚步却一动不动,站在文楚嫣身后,像是扎了根儿。 说是伺候文楚嫣,盛广可谓是细致到了极致。 怕文楚嫣冷着,专门备了手炉和热茶,又怕她无聊,还让人端来瓜子果铺、蜜饯点心,并且全都是宫中的手艺。 文楚嫣没看出端倪来,只以为这是太子府上招待客人的零嘴。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快到午时,接亲队伍终于回来了。 文楚嫣听到动静,放下手中酸甜可口的果脯,起身就朝外面迎去。 春桃和盛广连忙搀着,生怕她因急,而脚步不稳。 很快,长长的迎亲队伍映入眼帘。 红床开路,醒目的红一眼望不到头。 太傅清廉,唯有一女,倾注心血,为她准备了这十里红妆。 便是嫁入皇家,也给了林池霜莫大的底气。 文楚嫣看着缓缓而来的红轿,打心眼儿里为林池霜开心。 迎亲队伍停下,景柏蕴踢开轿门,在喜婆讨喜的话中,牵着林池霜的手下轿,越过高高的门槛,跨过火盆,来到正厅。 众人随着新人一起移动的时候,文楚嫣的视线不其然,对上玉冠高束,一袭暗红长袍的景舒珩。 红色衬人,再配上景舒珩那张俊朗不凡的脸,让不少女儿家心动不已。 第52章 怎么?后悔没救文霜? 文楚嫣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才故作漫不经心的移开。 景舒珩垂眸,轻笑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进正厅时,与文楚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拜堂成亲,热闹和谐。 看着景柏蕴牵着林池霜进入洞房,文楚嫣长长吐了口气。 景舒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旁边,脸上仍是笑眯眯的,嘴唇不动,声音却清楚的传进了文楚嫣的耳朵:“为什么这个表情?你在难过吗?” 文楚嫣顿了顿,低头轻轻摇了摇:“我没有难过,只是在为她开心。” 景舒珩煞有其事的颔首:“放心吧,皇兄一定会对她好的。” 文楚嫣并不怀疑景柏蕴的为人,也不怀疑他对林池霜的感情,她只是不想再发生前世的悲剧。 景舒珩的余光一直落在文楚嫣的身上,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怅然,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文楚嫣会难过。 好在酒筵开始,众人落座。婚宴一直会持续到晚上洞房之后,才会结束。 文楚嫣待了一会儿,便准备出门透透气去。 结果刚到花园,便听见不远处,略有些偏僻的位置,传来一道女声。 那声音对文楚嫣来说并不陌生,是文霜。 文楚嫣眉头一皱,本想转身离开,结果刚抬脚,就听见文霜含羞带怯,声音娇娇软软的声音:“王爷风姿卓绝,让人倾慕不已,霜儿早就听过王爷之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认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王爷?景舒珩? 文楚嫣眉眼压低,本要离开的脚步顿住。 不等她再想,就听景舒珩明显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听过本王什么名声?寻花问柳?还是招猫逗狗?” 文霜像是没听出他的疏离一样,依旧夹着嗓子,小声道:“当然是松风水月的美名。秋猎围场那日我也在场,亲眼看见王爷策马扬鞭、意气风发,让人心驰神往。” 景舒珩没忍住笑出声来,“你确定见到的那人是本王?” 文霜信誓旦旦:“臣女绝不可能认错。” “哦,没认错就算了。”景舒珩轻描淡写道:“说完了吧?说完了本王要走了。”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文霜没想到景舒珩压根儿就不接茬,见景舒珩真的要走,顿时有些急了,“王爷留步。” 她伸手抓住景舒珩的衣袖,不想让他走。景舒珩皱眉,下意识抽回自己的衣袖。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文霜像是突然昏了头一样,直接跳进了旁边的莲花池。 如今已经入冬,莲花池虽未结冰,但池水冰凉刺骨。 “王爷!救我!”文霜在池塘中浮沉,一副马上就要沉下去的样子。 文楚嫣脸色一沉,大步上前。 而岸上的景舒珩同样皱着眉,沉着脸。见文楚嫣过来,似是解释的说了一句:“我没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对于刚才的场景,文楚嫣看的清楚,听到景舒珩的话,深呼一口气,看向池塘中狼狈挣扎的文霜,低声道:“她在等你救她。” 景舒珩一顿,很快反应过来文楚嫣的意思。 文家想把文霜嫁给他,但皇上不会允许文崇借女揽权,所以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这些都是私下的,不会放在明面儿上摊开了说,不然会影响文霜的婚事。 可正是因为没有明说,让文霜好像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着,若是她与景舒珩有了牵连,在太子新婚宴上,在贵胄、官宦的见证下,落水被景舒珩所救,她便能借清白有损的名义,要求景舒珩娶她。 可她不知,是皇帝不允许她嫁给景舒珩。 即便今日她的计谋得逞,她也只会落得一个名声有损,青灯古佛的下场,绝不可能入得了珩王府的大门。 景舒珩眉眼冷沉,看着文霜像是脱力一般,都有些挣扎不动了,才冷着脸道:“既然想跳,那就让她好好在里面待一会儿!” 文楚嫣垂着眉眼,不为所动。 见景舒珩是真的不愿救她,文霜终于慌了,挣扎的更加厉害,叫喊声也愈发的大。 好在太子府内随处都有下人,听到呼救,见有人落水,连忙招呼人救。 景舒珩这才指了两个内侍,将文霜捞了起来。 因着文霜的呼救,不仅吸引了下人,也引来了其他官宦家眷。 以至于文霜被内侍抱上来的时候,被好几个官员家的家眷看见了。 被抱上岸的文霜狼狈至极的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不知是吓得,还是冷的,浑身哆嗦的不成样子。 文庄氏终于听到消息,姗姗来迟,就看见文霜那副样子,再听见旁边其他人的窃窃私语,脸色顿时青黑一片。 但众目睽睽,不好多说,只能匆匆走到文霜跟前,让人用大氅将她围住,脸色难看至极,“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进塘里去了?” 文霜有心想说什么,但是触及到文楚嫣戏谑的眼神,又见景舒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抱着文庄氏,强忍屈辱,“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 文庄氏有火没地方发,只得冷厉的瞪了一眼文霜的贴身侍女。 “你就是这么照顾小姐的?” 侍女瑟瑟发抖,不敢狡辩。 文庄氏不欲让外人看笑话,强忍屈辱,吩咐人将文霜带走。 临走之际,在与文楚嫣擦身而过的时候,阴沉的视线带着苛责,从文楚嫣的脸上划过,像是一把钝刀。 文楚嫣面不改色,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文庄氏心头的郁结之气更重,收回视线,匆匆走了。 直到他们走后许久,宴上的人都还在讨论文丞相家的二小姐意外落水,被宦官所救的事。 景舒珩环视一圈儿,自然察觉到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在文楚嫣的身上徘徊。他顿了顿,借着喝茶的动作,低声道:“抱歉。” 文楚嫣顿了顿,垂眸淡声道:“跟我道什么歉?还是说,你后悔没下去救文霜了?” 第53章 我是我自己最大的依靠 景舒珩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早点儿让人去捞,也不至于让人家这么看你。” 文楚嫣不甚在意:“无妨,看看而已,少不了两斤肉。”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已经成亲,并不在意名声。” 闻言,景舒珩脸色微沉,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不再多言。 时间尚早,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寒暄说话,见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文楚嫣借着低头掩唇的机会,问道:“珩王殿下,可否问问,太医院内有你的人吗?” 景舒珩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睛微眯,不答反问:“有事?” 文楚嫣点头:“有事。” 景舒珩垂眸,掩下眸底的深沉:“你想干什么?” “我得怀孕。” 文楚嫣轻描淡写的吐出了几个字。 听到这话,景舒珩眼神一僵,声音顿时沉了下来,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文楚嫣,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你怀孕了?!谁的?韩冬的?” 文楚嫣自然察觉到了景舒珩的语气变化,不过她以为,景舒珩之所以介意自己怀了韩冬的孩子,是怕有了孩子之后,她会与韩冬捆绑在一起。 毕竟她知道不少东西,若真转向韩冬,对景舒珩而言,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于是她低声解释道:“没有,谁都没有,我是说,我得怀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她这么说,景舒珩知道自己应该是理解错了,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怀孕,但你得让人以为,你怀孕了?” 文楚嫣微不可察的点头:“我是韩冬之妻,如今成亲已经数月,该怀孕了。” 闻言,景舒珩刚缓了一瞬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语气有些不太好:“你急什么?京中成亲几年,都不曾有孕的,比比皆是,你这么着急,是想跟谁证明自己能生?” 文楚嫣一顿,狭长的丹凤眼,扫过景舒珩,声音幽幽,带着强硬:“这不该是你操心的事儿吧?我只问你,可有太医能配合我,若是没有就算了。你何必一副吃了炮仗的模样?” 景舒珩动作一顿,别过头去,“本王才懒得操心你的事。” 文楚嫣不知他莫名其妙发什么颠,同样懒得跟他多言,收回视线,不再理他。 片刻后,景舒珩又像是憋不住一样,转过头来,闷声道:“我会让人安排好,待你府上进宫来请御医时,会有人知道该怎么做。” 文楚嫣闻声转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景舒珩轻吐了口气,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文楚嫣垂眸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低声道:“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景舒珩摸了摸鼻子,声音闷闷的,“那个,虽然我说这话确实有些多管闲事,但韩冬,确实不值得托付终身,你....你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另寻他路吧。” 听到这话,文楚嫣嘴唇微扬,白皙的脸颊上,凤眸弯弯,眼波流转,本就绝色的容貌,更是万种风情,像极了颜红绚丽的虞美人,但漂亮与危险并驾齐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中毒而亡。 “他路?将自己的一生寄托与他人之上,若是遇到金玉其质,还能安度一生。但若遇到德行有亏,那往后余生,便是数不尽的困苦折磨。我已上过刀山,怎会再下火海?” 文楚嫣神色温和,眉眼含笑,说出的话却带着强大的自我:“王爷说笑了,我若成强,何须依靠他人?我,才是我最大的依靠。” 景舒珩一怔,显然没想到文楚嫣会说出这番话来。 自古以来,女子遵循三从四德,循规蹈矩嫁人生子,一生平淡。即便这世道于女人而言,颇为艰难,也从未有谁说出过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所以当景舒珩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里第一个想法便是荒谬。 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视线触及到文楚嫣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时,心头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了。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文楚嫣与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样。 她不仅不会逆来顺受,反而野心勃勃,她目的明确,谁都无法成为她的阻碍。 他脑海中的心跳,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重,清晰的从胸口传到他的五感。 景舒珩清楚的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他心头酝酿,很快,又以汹涌的姿态,在他全身蔓延,到达四肢百骸。 他开始变得心慌,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试图用酒,来压下这莫名的情绪。 可事与愿违,烈酒不仅没能压下,反而像是烈火烹油一样,愈演愈烈。 景舒珩没敢再看文楚嫣,极力克制,强自镇定,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哎!王爷您去哪儿?” 他身后伺候的内侍一脸茫然,急忙放下酒杯追了出去。 王爷刚才可是喝了不少,再吹冷风,万一酒劲儿上来,身边儿没人,就麻烦了。 文楚嫣并不知道景舒珩的情绪波折,只以为他是喝多了酒,未曾放在心上。 一直到入夜,婚宴正式结束之后,文楚嫣才打道回府。 结果刚一进门,管家就来请人,说韩冬让她过去。 累了一天,文楚嫣的脸色并不好看,回来还要应付韩冬这个蠢货,心头的厌烦更是显而易见。 可尽管心头厌恶至极,文楚嫣还得在韩冬面前维持虚伪的假面。 她不仅要演,还要软,嘴要甜,但她的心恨,她还懂得示弱,以退为进,寻求一击毙命的机会。 待文楚嫣进入前院儿,还没进屋,就听到封芸芸哀怨的哭诉,柔柔弱弱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文楚嫣知晓,估计是今早之事,才有现在这一出。 猜到韩冬十有八九是来兴师问罪的,文楚嫣却并不头疼,相反,她还要送给这对狗男女一个大礼! 第54章 夫人这是怀孕了 文楚嫣也没刻意调整脸上的神色,眉眼倦怠,没精打采,看都没看封芸芸一眼,疲惫道:“将军,听说您找我?” 韩冬见她这副样子,脸上的眉头紧紧皱着,对她的疲倦视而不见,硬声询问:“芸儿说你要将她发卖了?可有这回事儿?” 文楚嫣瞥了旁边依旧哭哭啼啼,但神色间,已经染上了倨傲的封芸芸。 淡淡点头:“是有这回事。” 闻言,韩冬脸色猛地一沉,用力将旁边的茶盏朝文楚嫣的脚下砸了过去,怒声道:“她不是你随意就能定生死的奴才!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敢说这种话,你就给我去祠堂跪着反省去!” 文楚嫣哑然失笑,无奈摇头,为了一个通房丫头,对正妻发这么大的火,整个京城,估计也就韩东这一个蠢货了。 垂眸看了一眼脚底的瓷片,文楚嫣语气缓缓:“妾身知晓,将军与封氏情谊不凡,早先也便与将军说过,妾身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 “今日之所以这般说,并非刻意刁难、羞辱她,而是她胆敢花言巧语诱哄将军。”文楚嫣端着正妻的仪态,声音不疾不徐,有理有据。 韩冬脸色阴沉,冷声斥责道:“她不过是未见识过太子成亲这种大场面,去见识见识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更何来诱哄一说?” 文楚嫣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封芸芸的身上,她却下意识避开文楚嫣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文楚嫣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淡声道:“封氏出身寒微,不懂这件事的重要性,难道将军也不懂吗?说她只是去见识一下,那请问将军,封氏该以什么身份前往?” 不待韩冬回答,文楚嫣继续道:“若直言她是通房,必然会得罪贵人。若隐瞒身份,便只能以我婢女的身份,可封军医到底是将军心尖儿上之人,妾身怎好让她伺候我?” “想来将军也不愿意吧?” 文楚嫣三言两语堵住了韩冬的嘴,看着韩冬气的脸色涨红,文楚嫣心头的浊气稍稍散去。 长吐了口气,由刚才略显强硬的态度,转为温和规劝:“将军宠爱封氏,妾身理解,但将军总该有个度。妾身既是将军之妻,有些话,哪怕惹的将军不悦,妾身还是要说。” “韩家功勋显赫,本就惹眼,若在这些小事上出了岔子,只会累及爹和将军声誉。” “妾身与将军夫妻一体,更应在这种时候起到规劝的作用,也请将军,看在妾身良苦用心的份儿上,能体恤三分。” 韩冬的火气,自然不可能因为文楚嫣的三言两语就散去,但他也知道文楚嫣说的并无错处,今日之事,若非文楚嫣将封芸芸堵了回来,真让她去了喜宴,少不得会出笑话得罪人。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心里憋屈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他的脸黑沉沉的,冷冷看着文楚嫣的眼神,带着数不尽的厌恶。 文楚嫣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满怀恶意的眼神,可她并不在意,恍若未闻一样,将视线落在旁边愤愤不已的封芸芸身上。 语气缓缓,带着股子警告:“封氏,今日这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累及将军府声誉之事,便是不将你发卖了,也必予以重惩。” 韩冬忍无可忍:“够了!我还没死呢,将军府何时轮到你当家做主了?!” “将军?!”文楚嫣一愣,下意识提高声线,“我这是在为将军府....”她的话还没说完,竟突然晕了过去。 春桃恰好就在她身侧,及时将她接住,没等慌乱,就察觉到衣袖之下,文楚嫣捏了捏她的手。 春桃顿时会意,脸上又急又慌,大呼小叫:“夫人晕倒了!夫人被气晕过去了!快喊府医来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苗江匆匆赶来。 此时文楚嫣已经醒来,脸色更加难看,虚弱的靠在春桃身上。 见她这个样子,韩冬眉头皱的更紧,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苗江号了会儿脉,片刻后连忙起身,恭敬躬身:“恭喜将军!夫人这是有喜了啊!” 这话一出,周围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文楚嫣瞪大了双眼,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惊喜。 而封芸芸,则在听到苗江的话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死死咬着嘴唇,嫉妒的眼神带着怨毒之意,落在了文楚嫣的身上。 至于韩冬,脸色同样陡然一沉,片刻后,勉强调整表情,装作欣喜的样子问道:“夫人这是有多久的身孕了?” 文楚嫣早就给他通过信,苗江自然知晓怎么说,笑眯眯的恭敬道:“回将军,夫人刚刚月余,胎像尚且不稳,这次便是劳累过度引起的眩晕,往后可得注意,稍后我开一记安胎的方子,照方抓药即可。” 韩冬闭了闭眼,秋猎至今,刚好月余。 尽管这是他一心谋划的,可真到这个时候,韩冬仍是觉得屈辱至极,险些咬碎了牙,才忍住没即刻就掐死文楚嫣的冲动。 生硬的挤出一抹扭曲的笑,韩冬连连点头:“好好好!夫人如今有孕,下面的人都给我仔细点儿!若谁马虎,别怪我不留情面!” 文楚嫣眼中含泪,似是喜极而泣,一只手抚摸着小腹,哽咽道:“将军,我们有孩子了。” 韩冬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强忍屈辱的点了点头,“是,我们有孩子了。” “妾身如今也算对得起韩家的列祖列宗了。”文楚嫣的眼角划过一道清泪,幸福不已。 韩冬心头的屈辱愈发浓重,他甚至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绿色的,可即便如此,也仍要附和文楚嫣的话。 直到韩冬再三承认,文楚嫣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嫡长子,是韩家的嫡长孙,文楚嫣才终于罢休,在周围人恭敬又小心的拥护中,回了自己的院子。 至于封芸芸今早所受的屈辱,自然不了了之。 这个时候,别说韩冬了,就是封芸芸,都不再执着出头之事了,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嫉妒与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她日日都与将军在一起,文楚嫣只是难得见过将军几次而已,却比自己先怀孕? 明明她给自己把过脉,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尤其在与韩冬在一起之后,更是私下一直都在调理身子,力求尽早生下韩冬的孩子。 她都这般上心了,却依旧没能怀上,文楚嫣何德何能?! 封芸芸的牙几乎都咬碎了,她的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原本还恪守底线,从未给韩冬用过助兴的药,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加在了韩冬的药碗里,一身清凉的朝韩冬而去。 第55章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翌日一早,将军府之人果然大张旗鼓的去请了御医,来为文楚嫣诊脉。只是半日的功夫,京中人人都知晓了,将军夫人怀孕之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人觉得,此行不妥的。 老人家常说,怀孕未满三月的,不可大肆炫耀,会把孩子吓跑。所以真正重视之人,行事必然不会这般轻狂了。 但文楚嫣确知晓韩冬此举的含义,无非是告诉外人,她文楚嫣肚子里的,是韩家嫡长子,能代替他成为质子的存在。 如此大张旗鼓下去,待这一观念深入人心后,韩冬再表现出对孩子的珍重,给朝廷权贵加深观念,待到脱身之际,只要将文楚嫣母子留于京中,迷惑他人,轻而易举就能抽身。 前世韩冬可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思及此,文楚嫣压下眼底的嘲讽,看着正为她诊脉的太医,温和道:“劳烦张太医跑这一趟了。” 张太医抖了抖胡子,摇头道:“夫人言重了。”说着,收回手,看向旁边正等着回信的管家,给出了昨夜与苗江一般无二的言论。 并嘱咐道:“夫人体弱,又是头胎,月份尚小,万不可刺激打扰,饮食方面也得注意,切莫因有孕,便大补特补,应当循序渐进。” 管家连忙点头,同时呈上了苗江昨夜开的安胎药,请太医看看。 张太医看了两眼,就还给了他,“这就是安胎药,没什么问题,按照这个吃就行了。” 管家连连应声,又给太医塞了个荷包,恭敬的说是劳烦御医的车马费,万请收下。 张太医倒也没有推辞,收下之后,又嘱咐了几句,便提着诊箱离开了。 送走了太医,管家便脚步匆匆的去了韩冬的院子,将刚才御医的话告知了韩冬。 确认文楚嫣是真的怀孕了之后,韩冬脸色阴沉。 若是细看,还会发现,他的眼底有些青黑,眉眼间带着倦怠,精气神儿仿佛都弱了不少。 管家见状,到底还是没忍住低声劝道:“将军,您别怪老奴多嘴,您如今尚且在病中,应当以休养为重,万不可如此胡闹啊。” 韩冬自然知晓管家想说什么,毕竟昨夜,闹到几近天亮,确实有些过火了。 刚想说知道,就听管家继续又道:“如今夫人已然有孕,将军已是人父,更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冬顿时恼羞成怒,怒声骂道:“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滚出去!” 管家一怔,惊诧的看向韩冬,待看清他愤怒至极的脸,确认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后,心底狠狠一凉,彻骨的寒意顿时席卷全身。 他看着韩冬从小长大,虽是主子,但也是真把韩冬当成了亲人,万万没想到,韩冬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这让他一时呆滞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韩冬愤然的在他脚下砸了一只茶杯,他才回过神来。下一刻,扑通一下跪在碎片上,以头触地,声音苍苍:“求将军息怒,奴才再也不敢了。” 韩冬见他这个样子,也知晓自己说的过分了,可心头余怒未消,郁结于心,厌烦不已,又觉得管家仗着资历颇高,都敢来管他的事了,如今敲打一番也好。 韩冬冷凝着脸,训诫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在府上待着了!”说完,也不给管家求饶的机会,就让他滚出去。 好在管家也没有再求饶,又磕了个头,深深躬着身,转身离开。 韩冬没有注意到,他离开时,额头被细碎的瓷片划破,膝盖处,深灰色的麻布衣裳也有一片暗沉的颜色,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那是他跪在碎片上时,被割伤流出的血。 此时的管家,如同一只守护家里,任劳任怨的老狗,无怨无悔,却仅仅只是,提醒主人不要吃有毒的蘑菇,而朝他叫了两声,就被主人恼羞成怒,被断了腿。 这一刻的悲凉,像是否定了他前半生的所有付出。 可是却无人在意。 因为在韩冬的眼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奴仆,就像是已经苍老,不再威武的老狗一样,任谁都能够顶替他的存在。 但有一个人却注意到了,文楚嫣。 听着春桃的描述,文楚嫣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待春桃说完之后,吩咐道:“我记得之前御医配给将军的伤药还有一些吧?” 春桃点头,“小姐,还有不少呢。” 文楚嫣轻声吩咐:“拿一瓶给赵顺,再给他支十两银子,什么都别说,只告诉他,好好休息两天,把伤养好,我还等着他帮我管家呢。” 春桃不解的问道:“小姐是在拉拢赵顺吗?” 文楚嫣挑眉:“不算吧,他还不够资格,顶多算是给他点儿恩惠,看能不能趁此机会为我所用。” 春桃撇了撇嘴,实诚道:“可赵顺对将军忠心耿耿,应当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背叛将军吧?” 文楚嫣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笨丫头,他不背叛将军也能为我所用。你得知道,我可是将军的结发之妻,如今又‘有了他的孩子’,夫妇一体,为我做事,便是为将军做事。” “他虽只是个管家,但别忘了,这些年可一直都是他在管着韩家,有他帮衬,我便能更好的执掌韩家。” 说着,文楚嫣微微弯腰,看着暖炉旁,摆着的几盆盛开的绿牡丹。 这是西江月的掌柜,刚才特意命人送来的,说是恭贺她有孕的贺礼。 临近大雪,这花还能盛开的如此漂亮,文楚嫣不信这是掌柜能弄的来的。 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脸,文楚嫣嘴角并微勾,眼眸低垂,轻巧的摘掉一片略有些枯黄的叶片,轻声道:“今日之事,确实不足以让赵顺背叛韩冬,但我不信他的心里会没有芥蒂。” “千里之堤尚且毁于蚁穴,数年忠心,只换来一句‘狗奴才’,任谁都会心寒。” “哪怕他依旧选择认韩冬为主,也无关紧要,我要的,只有城南的庄子。”文楚嫣脸上的笑意扩大。 第56章 为将军择几房妾室 见文楚嫣心有成算,春桃自然不再多言。 韩冬那边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封芸芸软香在侧,他怎么还会想得起来安抚赵顺? 得知赵顺那边儿收了银子和药,文楚嫣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也不再过多热切。 正如她所说,只是一个管家而已,还不值得她大费周章。 天气渐渐冷了,有怀孕这个借口,文楚嫣也懒得再去韩冬面前刷好感。当然,即便她去,韩冬估计也不想看见她。 毕竟这个孩子于他而言,是耻辱。 清楚这点,文楚嫣自然也乐得清闲。 这日同样早早关上院门之后,文楚嫣并未立刻歇息,而是坐在窗前,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外面的夜色。 北风呼啸,外面银装素裹,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却因地上,那散着荧光的白雪,而变得亮堂了不少。 外面寒风刺骨,背后却温暖如春,即便只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这种安宁平静的时刻,对文楚嫣来说,是一种享受。 她伸出手,想要去接外面纷纷洒洒的飘雪,但很可惜,飘雪即便被北风裹挟着乱飞,也无法飘到她的跟前。 收回手,文楚嫣倒也不执着,依旧靠在躺椅上。 墙外的那棵香樟已经没了叶子,光秃秃的在北风中摆动着,很是萧条。 可也正是没了枝叶的掩盖,文楚嫣才能清楚的看见,树上站了个人。 距离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虽从身影上,已经分辨出那人是谁,但文楚嫣看不清他的表情。 见他半晌都没有过来的意思,文楚嫣索性关上了窗户。 树上的景舒珩见状,明显一顿,深深呼了口气,半晌才吐出那口浊气。 他仿佛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风一样,靠在树上,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她灭了灯,他就走。 但还没等到灯灭,原本已经关上的房门便被打开了。 接着,就看见裹着大氅的文楚嫣,正迎着风雪站在廊下,眼神直直的看着他,只是丝毫没有向他走来的意思。 景舒珩怔愣片刻后,原本已经黯淡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像是冬夜里那微弱的星光,虽不耀眼,但经久不衰。 不再迟疑,景舒珩翻身而入,进了院子,大步走到文楚嫣的跟前。 文楚嫣站在廊下,他依旧立于风雪中,但脸上笑意盎然,意气风发,开口第一句说的却是:“对不住,是我食言了。” 文楚嫣一顿,反应过来,景舒珩说的应该是之前答应过她,绝不再来的承诺。 文楚嫣并没有说出谅解的话,而是反问道:“既然知晓自己的承诺,为何还做不守承诺之人?” 景舒珩摸了摸微红的鼻子,坦然一笑,“我承认我不是信守承诺之人,同时也更加清楚了一件事。” “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轻易许诺。” 听出他言下之意的文楚嫣,在心头无声叹了口气,再次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垂眸淡声道:“你来可是有事?” 景舒珩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暖玉,笑着递给文楚嫣:“没什么事,天寒地冻的,这个给你。” 文楚嫣朝他看去,却没伸手去接。 仿佛未曾察觉到她的拒绝一样,景舒珩身影一闪,快速将暖玉放在了文楚嫣的手上。 不待她反应过来,快走两步,一个翻身便上了墙,清朗的声音穿过着北风和飘雪,落入文楚嫣的耳中:“天儿冷,快进去吧。” 说完,朝文楚嫣笑了笑,抬腿跳下高墙,没了身影。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文楚嫣皱了皱眉,才把视线落在手中暖玉上。 这么大一块暖玉,细腻温润,从景舒珩怀里拿出来的时候,便带着温意,即便是寒冬之中,也不冰手。 文楚嫣再次无声叹息,拢了拢大氅,转身回了屋子。 她不知道,景舒珩并未走远,而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依旧注视着她,直到烛光熄灭,他的肩上落下一层厚厚的雪,才终于离开。 一夜无话,翌日,文楚嫣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雪足有一尺深。 洗漱之后,看了看正在外面打扫的下人,文楚嫣突然问道:“将军那边儿近来可好?” 管家恭敬的弯腰,“回夫人,一切都好,封氏一直伺候着。”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这封氏,未免也太过无用了些,成日伺候将军,一点消息也没有。” 管家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夫人,恕奴才说句斗胆的话,封氏即便与将军情分再深,也不能如此霸着将军。也就是夫人好说话,不与她计较,换做旁人,便是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文楚嫣垂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暖玉,淡声道:“将军看重她,三令五申让我不得为难她,我总不能为了一个通房,与将军闹吧?” 管家更加恭敬,“夫人深明大义。”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将军常年镇守边关,鲜少与姑娘家接触,这才与封氏感情甚笃。如今夫人已然有孕。” 赵顺偷偷看了文楚嫣一眼,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可以帮将军再选两个通房?” 文楚嫣脸色不变,摩挲着暖玉,似是没听见管家的话一样。 见状,管家以为文楚嫣不愿意,便连忙补救道:“如果夫人信不过别人的话,可以抬举自己身边儿的丫鬟,春桃...” 他的话还没说完,文楚嫣狭长的凤眸如檐下的冰棱一样,直直的射向赵顺。 赵顺顿时噤声,不敢再说。 文楚嫣语气缓缓,却带着压迫:“春桃是我的贴身丫鬟,以后是要嫁到正经人家当娘子的,可不是要自甘下贱给人当妾的。” 赵顺急忙自己掌嘴,连忙道歉:“夫人息怒,奴才再也不敢了。” 文楚嫣这才收回视线,淡漠道:“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是个事,如今我已经有孕,将军房中自然不能只有一个通房。” “我记得将军院里的大丫鬟,跟了将军数年了吧?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若是不愿便算了,若是愿意,就抬为侍妾吧。” 那丫鬟文楚嫣记得,是个有野心的,前世便趁着文楚嫣有孕的功夫,爬上了韩冬的床。 这一世,文楚嫣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第57章 佳偶变怨偶 得了文楚的应允,管家心头顿喜,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办了。 没多久的功夫,将军身边的丫鬟瑶浅,要被抬为侍妾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听到消息的封芸芸险些咬碎了一口牙,只给了她一个通房的身份,却抬一个丫鬟当侍妾!文楚嫣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她的脸! 心头对文楚嫣的憎恨愈发的高涨。 想让她安分收了这份羞辱?做梦! 用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眼睛,下一刻,封芸芸的泪水,便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红红的双眼,倒是有了三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封芸芸满意的笑了下,转身就去了韩冬的屋子。 韩冬昨夜被她折腾的不轻,这会儿还在睡觉。 封芸芸不管不顾,一头扎在了他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韩冬听到声音茫然的醒来,就看见正紧紧抱着他,痛哭不止的封芸芸。 身子疲累,头疼欲裂的韩冬脸色难看,眉头紧皱,但还是忍下心头的烦躁、不耐,低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 封芸芸也不说话,就是哭。 见状,韩冬更烦。 若是平时,他或许还有心思哄着她,但他这会儿实在没那个精力,刚想将封芸芸推开,文楚嫣便带着瑶浅走了进来。 见她过来,韩冬的眉头皱的更紧,脸上的厌烦几乎已经压制不住了:“你怎么来了?” 文楚嫣看了一眼他怀里梨花带雨的封芸芸,又看了一眼明显纵欲过度,脸色青黑的韩冬,压下眼底的笑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来找将军商量件事儿。” 听到文楚嫣的声音,封芸芸这才从韩冬怀里出来,就看到气度尊贵的文楚嫣,正施施然坐在旁边,看着她哭,身后除了春桃之外,瑶浅竟也在。 一时之间,封芸芸都不知道该先瞪文楚嫣,还是该骂瑶浅。 没等她想清楚,文楚嫣便先开口,色温和眉眼含笑,“是这样,之前曾与将军提过纳妾之事,当时将军说不着急,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加深,轻抚着小腹,“但如今我已经有孕,将军身边儿不能没人伺候。” 韩冬脸色冷沉,拒绝道:“不用,我身边儿有芸儿就够了。” 听到这话,封芸芸脸上浮现得意之色,下巴抬起,神色倨傲。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脸上不仅挂着刚才的泪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本就不算大的眼睛,如今更显小了不少,再配上那副表情,活脱脱的小人得志。 看着她那副戏班丑角的模样,文楚嫣掩了掩嘴角,压下愈发明显的笑意,继续道:“我知将军与封氏感情深厚,但总不好全指望封氏照顾将军。” “我可以......”封芸芸下意识想要说话,但文楚嫣压根儿就不给她机会,“妾身知道,将军也不太喜欢生人近身,我就想着瑶浅从小便跟在您身边,最合适不过。” 说着,笑盈盈的摆手,示意瑶浅上前。 瑶浅面颊泛红,垂着头,一脸羞涩。 “我问过她自己的意愿,瑶浅也说倾慕将军已久,求我给个体面。”文楚嫣狭长的丹凤眼,轻飘飘的划过封芸芸那张铁青的脸上,笑道:“所以我便来问问将军的意思。” “瑶浅求得不多,只想要个侍妾的名分,能名正言顺的留在将军的身边。” 文楚嫣这边儿话音未落,封芸芸便声音尖锐的拒绝:“不行!” 众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下意识朝她看去。 文楚嫣微微挑眉:“为什么不行?” 封芸芸咬牙,她察觉到了韩冬明显不满的眼神,可真让她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女人,爬到她的头上,她接受不了。 一个文楚嫣,就已经让她恨之若狂,再来一个,她会疯的。 “我与将军同生共死数载,论情谊,谁能比我与将军的深?她只是一个丫鬟,凭什么做侍妾?” 文楚嫣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着封芸芸,似在劝慰道:“封氏,我一个外人,都知道你与将军感情深厚,更妄论将军这般重情重义之人。” “但你得知道一件事,若你一直以此裹挟将军,只会无端消耗你们的情分。” 这番话一出,封芸芸脸色一变,即便知晓文楚嫣是在故意敲打她,可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慌乱之情。 而韩冬的脸色同样不好。文楚嫣若不说的这般直白,他或许还没注意到,封芸芸这段时间一直在提,他们之间往日的情分。 或许封芸芸真的只是在提醒韩冬,可在韩冬这样性格的人眼里,就会下意识觉得,封芸芸确实如文楚嫣所说的那样,在以情分裹挟他。 似是没有察觉到韩冬审视的眼神,文楚嫣依旧笑着,轻声道:“论情分,瑶浅不比封氏差多少,甚至更甚。看在这姑娘痴心一片的份儿上,妾身愿意成全她,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若说之前,韩冬或许还会婉拒,但有了文楚嫣那句话的‘提醒’,再加上瑶浅长得确实要比封芸芸好些,同样也是一脸羞怯,眉眼含春的看着自己。 哪个男人能拒绝的了女子的倾慕,和直白赤裸的真心呢? 韩冬轻吐了口气,看都没看封芸芸,对文楚嫣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加深。 达到目的,她也不多留,起身笑道:“既如此,那我就让管家就近择个好日子。将军好好休息,妾身便先走了。” 韩冬随意颔首。 文楚嫣笑盈盈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视线似是无意间落在了封芸芸的身上,脸上笑意更加明媚,带着只有封芸芸自己才能看得出来的轻蔑。 封芸芸羞愤欲绝,又气又恼,恨不得用桌上的茶壶砸烂她的头。 但文楚嫣却根本不把她的怨毒放在眼里,在春桃的搀扶下脚步缓缓的走了。 文楚嫣这边儿尚且没出院门儿,就听见封芸芸大喊大叫,并且夹杂着哭喊的吵闹。 文楚嫣垂眸,轻笑一声,闹吧,闹的越凶越好。她可最喜欢看这对前世佳偶,变成怨偶的模样。 第58章 珩王怎知夫人怀的是儿子? “夫人。”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文楚嫣脚步停住,转过身来。 瑶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恭敬又感激:“多谢夫人成全。” 她不是傻子,刚才也看出了,若没有文楚嫣,莫说侍妾了,便是韩冬的院子,她都不一定能再待下去。 文楚嫣神色淡淡:“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以后日子是好是坏,就算是爬着往前走,你也怨不了任何人。” 瑶浅又磕了一个头,郑重保证道:“奴婢绝对不怨任何人。” 文楚嫣没再回应瑶浅,转身离开。 待走远之后,春桃轻叹了一声,颇为无奈道:“小姐,我知道她怎么想的。无非是不想当一辈子的丫鬟,想翻身往上爬。” 文楚嫣垂眸,语气平静:“我知她是个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春桃无奈摇头:“但很明显,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文楚嫣看向已经枯黄败落的柳枝,“或许她自食其乐。” 主仆两人随意的说着话,回了自己的院子。时辰尚早,文楚嫣便准备在贵妃榻歇会儿。 那几盆绿牡丹依旧开的正盛,在这冰天雪地的冬日,添了不少新意。 还未到午后,门房突然来报,说太子府送来的请帖,是给夫人的。 文楚嫣一愣,回过神来。 林池霜已经嫁入东宫,想要约自己,送来的自然是太子府的请帖。 接过请帖看了看,果然是林池霜邀她赏雪的帖子。 文楚嫣让春桃将帖子收好,让门房回了话,说明日便去。 韩冬如今的伤虽然也好了大半,但到底是冬日,恢复的慢,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的,又有封芸芸一直柔情似水的陪着,他索性也懒得下床,更别提出门了。 再加上他的院子离文楚嫣远,鲜少知晓文楚嫣的动向。 而文楚嫣也没告知他的意思,翌日一早,便带着丫鬟下人去了太子府。 林池霜早早便让人等在了门口,文楚嫣的马车刚一到,便迎了上来。 在侍女的带领下,文楚嫣转过回廊,才在花园的亭中见到林池霜。 外面虽下着大雪,但亭子的三面都被厚厚的帷幕遮住,只留下南门一侧,以供林池霜赏雪。 里面各角落还放着火盆,即便天寒地冻,也不觉得冷。 刚一进去,文楚嫣的眉眼便微微一皱,来到林池霜的跟前,刚要行礼,林池霜朝她笑笑,“来了?别那么多礼了,快做吧。”说着,指了指旁边那张铺着鹿皮的厚实宽椅。 文楚嫣没有坐下,而是握住林池霜发凉的手,眉眼挂着忧虑,轻声道:“你的脸色怎得这般难看?是有什么事吗?” 自林池霜成亲之后,文楚嫣还一直没来打扰过她,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林池霜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没什么事。”话虽这么说,但眼眶已然红了。 文楚嫣心头一紧,急忙用帕子小心的帮她擦去脸上的泪,连声安慰。 好半晌,林池霜才勉强稳定住情绪,不好意思的抿唇道:“让你见笑。” 文楚嫣嗔了一声,“你还跟我这般客气干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可是太子殿下待你不好?” 林池霜摇了摇头,低声道:“就是他让人给你下的帖子。他知我心情不好,想着让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文楚嫣一顿,心头一闪,隐约猜到了原因,仔细算了一下日子,确实是快了。 林夫人的身体,大约是撑不过去了。 压下心头的怅然和酸涩,文楚嫣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柔声道:“那便好,我还怕太子殿下欺负你呢。她若敢欺负你,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景柏蕴的声音就从亭外传来:“你就怎样啊?” 文楚嫣下意识看去,便看见景柏蕴和景舒珩两兄弟顶着风雪而来,两人肩上都落了不少的雪。 将沾了雪的大氅递给旁边的内侍,景柏蕴大步上前,以保护姿态将林池霜半拥在怀里,眉眼微皱,带着不悦:“孤让你来,是让你与霜儿说说话的,不是让你来挑拨的。” 文楚嫣嘴角抽了抽,懒得搭理他。 林池霜则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扯了扯景柏蕴的衣裳,小声道:“别胡说,嫣姐姐就是逗我开心的。” 景柏蕴这才勉强点头:“那还行。” 景柏蕴来了,文楚嫣也顺势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而旁边的景舒珩,则在进来的时候,就将视线落在了文楚嫣的脸上。 从初雪那天廊下见面之后,他也有些日子没见过文楚嫣了。 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一边笑眯眯道:“皇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景柏蕴眉头一皱:“孤怎么了?” “大雪路滑,韩夫人还怀着孕,你下了拜帖她就过来,毫不推诿,你不念及人家的好就算了,怎么还不识好心呢?” 景柏蕴脸色一黑,狠狠瞪了景舒珩一眼。 景舒珩毫不畏惧,狗腿似的给文楚嫣搬了个椅子,让她先坐,然后将视线移到林池霜的身上,寻求认同道:“你说是吧?皇嫂。” 林池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觉歉疚,从景柏蕴身边起来,连忙走到文楚嫣跟前:“你看我这记性.....竟忘了这事。” 文楚嫣一时有些哑然,瞪了一眼景舒珩,颇为无奈道:“无妨,这都是小事。”说着,拉她在旁边坐下。 林池霜的视线落在文楚嫣的肚子上,小心的问道:“几个月了?” 文楚嫣顿了顿,用手轻抚了一下肚子,“不到三个月。” 林池霜眼睛一亮,“那不是......” “秋猎围场时有的。” 林池霜怔愣,下意识看向景柏蕴。秋猎围场那个时候不是...... 文楚嫣自然也看出了林池霜的诧异,但事关紧要,不好随意乱说,便也没有开口。 周围安静了片刻后,林池霜也似是察觉到了不对,不再多问,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意,轻声道:“也不知你怀的这是男是女。” “男孩。” 文楚嫣还没回答,景舒珩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第59章 景舒珩,儿子真的很像你 这话一出,几人下意识朝景舒珩看过去,文楚嫣更是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却说不出口。 林池霜没有察觉到文楚嫣的异常,闻言失笑道:“舒珩怎知会是男孩?” 景舒珩似是也知刚才那句话冒昧了,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匆忙低头,也导致他错过了文楚嫣惊诧的眼神。 “感觉吧。” 没人注意到,景舒珩正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心头莫名有些杂乱。 尽管他清楚的知道文楚嫣并没有怀孕,可心里仍有这种感觉,觉得文楚嫣若真的有孕,一定会是个儿子。 文楚嫣沉默了半晌,垂眸并未回应。 林池霜倒也没有执着景舒珩为何会这么说,脸上笑的温婉,轻声道:“男孩也好,若真是男孩儿,将军府也算后继有人了。只是男孩儿顽皮些,教养的时候,要比女孩儿更费心思。” 景舒珩闻言,闷闷道:“那可不一定,男孩儿也有乖巧懂事,不用操心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心蓦地沉了下去,难过与悲凉在心头散开。 即便她刻意回避,不愿想起,但麟儿那张柔软可爱的小脸,仍时不时的在她心头浮现。 景舒珩说的没错,麟儿不仅不顽皮吵闹,还比同龄孩子聪慧乖巧,几乎从小没让她操过什么心。 无意识抓紧袖口,便听见林池霜随口的问道:“男女都好,只要是自己的,怎样都好。嫣姐姐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文楚嫣顿了顿,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孩子。”她只喜欢她的麟儿。 听她这么说,林池霜哑然,摇头笑道:“现在这么说,等软乎乎的小团子生下来,你就爱的不得了了。” “或许吧。”文楚嫣不置可否。 在与林池霜交谈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景舒珩看向自己时灼灼的目光。但她刻意避让,只当不知,并不回应。 但景柏蕴好像察觉到了,他们两人之间微妙的情绪。他的眉眼压的很低,在看向文楚嫣的时候,眼底划过一道森然的杀意。 片刻后,杀意被他压了下去,刚要开口让景舒珩回去,林池霜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我的药还没吃,你陪我回去吃好不好?” 景柏蕴只得止住话头,点点头,“好。”站起身来,从内侍手中接过已经被烘干的大氅,裹在林池霜的身上。 牵着她的手,冷着眼对景舒珩道:“你跟我过来。” 然而,景舒珩却大剌剌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陪皇嫂去吃药,我去干什么?” “外面儿这么大的雪,我躲一躲,等小点儿就回去了。你别管我。”说完,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去。 景柏蕴气恼不已,还想再说什么,就听林池霜含笑道:“那就麻烦舒珩帮我招待一下嫣姐姐,我去去就来。” 景舒珩连连点头,笑着催促:“没问题,皇嫂你去吧,别着急,天寒地冻的,走路慢些。” 景柏蕴又瞪了景舒珩一眼,这才与林池霜一起离开。 待他们走后,亭内便安静了下来。 文楚嫣没有主动开腔的意思,只垂眸喝着自己手边的茶。 景舒珩喉结滚动了几下,掩饰似的也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之后,才闲聊似的轻声问道:“你不喜欢男孩儿吗?” 文楚嫣闻言,这才抬眸朝他看去,摇头回答:“不,我是不喜欢孩子。”顿了顿,补充道:“男孩儿女孩儿都不喜欢。” 景舒珩哽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后,文楚嫣才又说了一句:“我只喜欢过一个孩子。” 景舒珩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文楚嫣的眼睛。 文楚嫣倒也没有避让,声音轻缓,却带着无尽的哀伤:“但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 景舒珩心头莫名也是一痛,“抱歉,我不知道......” 文楚嫣轻吐了口气,摇摇头,“都过去了。” 景舒珩见状,不想再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我还挺喜欢孩子的,男女都好,眼睛要像我,长相要像他母亲,性格最好乖巧些,但不能软弱......” 景舒珩絮絮叨叨的,似是在随意的聊着。 但文楚嫣越听,喉头的哽意就越重,喉咙发紧的让她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哪怕前世的景舒珩都从未见过麟儿,因为在麟儿出生不久之后,他便死了。 可即便如此,他所想象中的孩子,仍旧与麟儿完全相符。 文楚嫣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无尽的酸涩,她想要告诉麟儿,他的父亲并不厌恶他,相反,好像还很喜欢他。 但很可惜,她没有机会了。 死死掐着掌心,指甲嵌入皮肉,文楚嫣匆匆起身,快步出了亭子。 呼啸的北风霎时将她包裹,割人的冷意缓解了她发胀的眼眶。 她紧咬牙关,硬是将泪意压了下去。 身后传来景舒珩的声音:“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文楚嫣并未回头,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景舒珩。 见她像是个雪人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大雪里,景舒珩眉头紧皱,拿起旁边大氅,迎着风雪,大步走到文楚嫣的跟前。 下一刻,还带着热气的狐裘大氅披在了文楚嫣的身上。 文楚嫣垂着头,声音轻轻的,仿佛北风一过,就能吹散一样:“谢谢你。” 景舒珩耳目聪明,闻言,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将文楚嫣裹好之后,往后退了两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但我仍向你道歉,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文楚嫣摇了摇头,目光远眺,入目皆是雪白一片,飘飘洒洒的白雪,淅淅索索的落下,沙沙声不绝于耳,“景舒珩,你的儿子,真的很像很像你。” 景舒珩一愣,目光落在文楚嫣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而文楚嫣却并未看他,伸出已经被冻红了指尖的手,试图去接面前的飘雪。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雪里,很快,各自的肩头都落了一层积雪。 第60章 拼着头破血流,也要撞破南墙 若非林池霜回来的及时,诧异的问道:“怎么站在这里?”估计他俩能一直站下去。 听到声音的文楚嫣,收拾好情绪,朝她温和的笑笑,“里面有些闷,坐的头晕,便出来透透气。” 林池霜给她塞了个手炉,“可是里面的炭盆烧的太旺了?” 文楚嫣摇了摇头:“没有。”说着,与林池霜一起进去。 景柏蕴还有公务,并没有与林池霜一起回来,三人刚进亭子,内侍就进来了,说景柏蕴找景舒珩有事,让他赶紧去前厅。 景舒珩皱了皱眉,明显不想去,但也不好拒绝,起身与林池霜、文楚嫣告退之后,大步就走。 结果刚刚转身,文楚嫣便叫住了他:“殿下且慢。” 景舒珩转身看她,文楚嫣将墨色的大氅从身上解下来,递给景舒珩。 景舒珩顿了顿,接过来,无需内侍伺候,一甩领口,披在身上,再次拱手离开。 待景舒珩走后,林池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得提醒你一句,珩王他...” 林池霜一边想着措辞,一边委婉道:“舒珩他年轻气盛,容易冲动,有些事可能不太有分寸。我不怕别的,只怕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文楚嫣垂眸,她自然听出了林池霜的意思,“放心吧,我与珩王之间,清清白白。” 林池霜苦笑一声,低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我怕的是舒珩。他这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文楚嫣目光偏移,看向外面如画的雪景,神色虽然温和,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凉意:“无妨,那就让他撞撞南墙,待头破血流,就知道回头了。” 林池霜哑然,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儿,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她更怕的是,景舒珩拼着头破血流,也要撞破那南墙。 若真是那样,别说文楚嫣了,谁都没办法。 将此事压在心底,林池霜转移了话题,与文楚嫣聊起了别的。 直到午后,雪势渐缓,时辰也不早了,文楚嫣便趁机回了将军府。 结果刚进将军府的大门,丫鬟就来报,说封芸芸和瑶浅那边儿起了冲突,不仅是口角上的,还动了手,瑶浅的脸都被封芸芸打肿了。 文楚嫣失笑,仔细一问才知道怎么回事儿。 原来昨日,韩冬答应文楚嫣,将瑶浅抬为妾室,封芸芸因此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韩冬也没惯着她,直接让人将她赶了出去,还勒令她闭门思过,没事儿别出门。 打发了封芸芸之后,韩冬原以为能好好休息两天,谁曾想第二日一早,瑶浅便花枝招展的来了。 相较于封芸芸,瑶浅要清醒的多,她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丝毫没有像封芸芸那般歇斯底里,而是对韩冬,表现出了极致的温柔小意。 在瑶浅的刻意诱惑下,韩冬自然拒绝不了,很快,便与瑶浅滚在了一起。 尤其瑶浅还是与封芸芸不同的柔情,极致的讨好顺从,让韩冬很是满意。 但很快,消息就传到了封芸芸的耳朵里。 本就委屈不满的封芸芸,得知瑶浅这么快就爬上了韩冬的床,心头的妒火与怨怼更是无以复加,直接冲到了韩冬的屋里。 当时瑶浅还在韩冬的床上,就被封芸芸抓着头发,从上面扯了下来。 两人光溜溜的模样,不少丫鬟小厮都看见了。 封芸芸却丝毫不顾韩冬的颜面,接连好几个巴掌扇在了瑶浅的脸上,若非身后的丫鬟及时拉开,瑶浅的脸都要被她打烂了。 最后,即便被人拉开,封芸芸仍不罢休,骂瑶浅是荡妇、贱货。 还是韩冬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封芸芸的脸上,才让她安静了下来。 封芸芸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冬,“你打我?” 韩冬额角的青筋都在跳,眼底青紫,嘴唇泛白,脸色黑成锅底,喉咙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打你?我没杀了你就不错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他指着趴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泣的瑶浅,怒吼道:“她是我的侍妾!伺候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只是一个通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呼小叫?!” 封芸芸脸色陡然一白,瞪大了双眼,屈辱至极:“韩大哥?!” 韩冬看都懒得看她那副绝望无助,凄苦悲凉的模样,闭了闭眼,竭力平复着胸腔剧烈翻涌的愤怒,好半晌,眼前发黑、头晕目眩的感觉才勉强缓和。 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脱力般摆了摆手,咬牙切齿道:“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她出来!” 封芸芸像是受到致命打击,脸色灰败的看着韩冬,一副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呐呐道:“你以前说过的,你说你只要我一个就够了,你只爱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骗我...” 韩冬闭眼怒吼:“滚!” 下人不敢再耽搁下去,急忙将封芸芸拉了下去。 至此,这场闹剧才勉强落幕。 文楚嫣没想到,只是出了趟门,就错过这么一场大戏。但她并不可惜,反而觉得她不在,这几个人才唱的更好。 “小姐。”春桃扶着文楚嫣,强忍着脸上的幸灾乐祸,小声道:“我爹说,将军这次气狠了,脏腑失调。再加上这段时间纵欲过度,身子虚弱了不少。” “长此以往,不加以节制的话,只会越亏越多。” 文楚嫣温和笑着,“节制?当然不能节制。温柔乡,英雄冢。有封芸芸在,她可不会让韩冬歇着。” 说着,文楚嫣到了前院儿。 出了这等荒唐事,文楚嫣身为主母,总要过问的。 进去之后,文楚嫣便看见韩冬正脸色阴沉的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双眼却发黄。 压下眼底的嘲意,文楚嫣坐在凳子上,叹息着率先开口:“将军,莫怪妾身说话直接,封氏敢如此胆大妄为,仗的是将军你给她的势。”言下之意,他自作自受。 韩冬脸色难看,他何尝不知?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压下心头的厌恶愤怒,“这般言行无状,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你是主母,此事就交由你来处置。” 第61章 他生气的功夫,足够我杀了你 文楚嫣垂眸,掩下眼底的嘲弄。 合着坏人她来做,既帮韩冬调教了封芸芸,又独自承担了封芸芸的怨怼与愤恨,韩冬却置身事外,依旧是封芸芸心头挚爱。 “妾身之前便同将军说过,不插手你与封氏之间的情感。”文楚嫣轻声道。 听到这话,韩冬脸上的厌烦更甚,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文楚嫣继续道:“不过将军说的也对,妾身既是主母,便该行掌家之权。封氏此行太过荒唐,不仅闹得人尽皆知,更辱了将军的颜面。” 这话一出,韩冬似是又想起被封芸芸‘捉奸在床’时的狼狈,脸色青黑如同锅底一般。 “是我太给她脸了,让她的心这样大!”韩冬声音冷凝,如同屋外檐下的冰棱一般,“好好给她个教训,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通房而已!” 韩冬不愧生性凉薄,自私自利。即便是封芸芸,在忤逆惹怒了他之后,竟也狠得下心说出这种话来。 听着韩冬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贬低轻蔑,文楚嫣轻叹了口气,压下嘴角的笑意,轻声道:“虽然此次封氏的言行确实过火,但想来都是太在乎将军的缘故。” “毕竟...”文楚嫣嘴角浮现一丝恶意:“她与将军数年同生共死的经历,感情深厚。” 听到后面半句,韩冬不可抑制的厌烦恶心,只觉得胃里都在翻滚。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眼神冷漠至极,“那又怎么样?我不欠她。当初为我医治,导致我的手出了问题,那个时候我没杀了她,就已经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了。” “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什么‘同生共死、感情深厚’的这种话,我就把她送回边关去!她不是想要同生共死吗?那就多经历一些好了。” 文楚嫣面上哑然,内心发笑,无奈点头,表示不再多说,并且转移话题道:“瑶浅那边儿我已经为她请了大夫,也让人安抚了。” 说着,文楚嫣顿了顿,继续道:“但那丫头懂事,说她不怨,也不怪封氏,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只想留在将军身边伺候将军,只求将军别不要她。” 果然,这番话一出,韩冬原本冰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半晌后才说了一句:“到底是家生子,更贴心,也更忠心。” 文楚嫣点头,似是意有所指:“瑶浅确实要比封氏更识大体一些。” 韩冬摆了摆手,不想再说。 封芸芸是他自己选的,就算再让他难堪,顶多也是给些教训,真让他放手,也是不舍的。不然当初手废之事,也不可能就那么轻易的过去。 见眼药上的差不多了,文楚嫣见好就收,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 从韩冬院儿里出来之后,文楚嫣便去了封芸芸那儿。 过去的时候,封芸芸正在用力拍打着房门,大吼大叫的让人放她出来。 文楚嫣淡淡抬手,旁边的小厮会意,急忙上前打开房门。 见房门被打开了,封芸芸下意识就往外冲。 结果门槛都没跨过去,就被小厮用力推搡了回去。还因力道过大,险些摔在地上。 “狗奴才!你敢动我?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封芸芸身子都还没稳住,张嘴就大骂起来。 文楚嫣轻笑一声,语气轻缓:“看来你还是没闹够。” 封芸芸身子一顿,抬眸朝文楚嫣看去。 只见她一身蝶戏牡丹浣花棉衫,身上披着一件浅色雪狐毛领大氅,气度尊贵,容貌绝艳。 与之一比,封芸芸就像是凤凰脚边,灰扑扑的麻雀一般。 无论多少次,在文楚嫣的面前,封芸芸都会控制不住的,升起自愧不如的自卑和嫉妒。 这让她本就平庸的长相愈发可憎。 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封芸芸恶狠狠的瞪着文楚嫣,咬牙质问:“你来干什么?!” 说完,也不等文楚嫣回话,怒声又道:“韩大哥呢?我要见韩大哥!是不是你在韩大哥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不然韩大哥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再次浮现,韩冬与其他女人在床上时的场景。 这让她的五官都开始扭曲。 文楚嫣随意的在旁边的桌前坐下,闻言语气轻缓:“就是将军让我来的。” 封芸芸怨毒的瞪着文楚嫣,试图用眼神杀死她。 文楚嫣却丝毫不受影响:“今日之事,你言行无状,荒唐至极,我身为将军府主母,自然该料理了你。” “你敢!”封芸芸恶狠狠道:“你敢动我,韩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文楚嫣垂眸一笑,“你让将军丢了这么大的颜面,你觉得他还会护着你吗?” 封芸芸脸色微变,色厉内荏的叫嚣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韩大哥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文楚嫣煞有其事的点头:“确实,你说的没错。”她脸上的笑意变大:“但就他生气的这会儿功夫,就已经足够弄死你了。” “你敢!”封芸芸声音都变了。 “我为什么不敢?”文楚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下人教训你的时候失了力度,一个不慎将你打死了。届时将军就算消气也为时已晚了。” “最后,顶多将动手的下人发卖了,但我仍是将军府的主母,谁也动摇不了我的地位。” 封芸芸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最后脸上终是浮现畏惧之色,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不能杀我,你敢杀我,我就算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文楚嫣失笑:“那就等你成了厉鬼,再来向我索命吧。”说完,脸上的笑意一收,冷声道:“来人!” “不要!”封芸芸察觉到了文楚嫣的杀意,知晓她不是在吓唬自己,顿时怕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挑衅你了,你给我留条活路吧!夫人,我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颤抖仓皇,没了韩冬的保护伞,在这将军府中,她与随时可以打杀的畜生没有分别。 第62章 我就不信,没人坐得了珩王妃的位置 文楚嫣笑着看她,等封芸芸磕了好几个头之后,才微微摆手。 已经逼近的下人见状停下脚步。 “不杀你也可以,但我这人实在讨厌有人爬到我的头上。我小心眼儿,记仇。”文楚嫣从春桃那儿接过一张纸,扔在封芸芸跟前,“签了它,我留你一条命。不签,乱葬岗就是你的埋尸地。” 封芸芸颤着手从地上捡起来,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道“你让我签卖身契?” 文楚嫣垂眸,看着自己纤细柔嫩的玉指,语气漫不经心:“签不签随你,想死,还是想活,也都随你。” 封芸芸又气又恼、又惊又惧,她一直都知道,文楚嫣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文楚嫣逼到这般田地。 若不签,文楚嫣真的会杀了她的。 闭了闭眼,封芸芸并未犹豫多久,咬牙愤恨道:“我签!” 无妨,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是签了卖身契,待她与韩冬重归于好之后,再让韩冬将卖身契还给她便是。 现在当务之急,是从文楚嫣这个毒妇的手里活下去! 很快,签好的卖身契便被春桃收了起来。 文楚嫣满意的颔首,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笑,摆手示意下人们先出去。 待房门被关上之后,封芸芸才脱力似的趴在地上。 居高临下看着封芸芸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文楚嫣轻飘飘道:“既然你识趣,我便也不为难你,老老实实伺候将军,尽早诞下子嗣,我还能给你个体面,抬你为妾。” “将军喜欢你,我自然愿意成全将军。” “反正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当然,这前提是你最好安分些,知道什么事,是你该做的,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说完之后,文楚嫣狭长的凤眼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在春桃的搀扶下走了。 她走后好半晌,封芸芸才从地上爬起来。 一阵风吹过,她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同时,心里对文楚嫣的忌惮更甚。 从一开始,她就没在文楚嫣的跟前,讨到好过,如今,更是不敢轻易挑衅文楚嫣。 但她的心里,尽早生下孩子的想法,愈发坚定。 母凭子贵,待她生下韩家子孙,必然不会比文楚嫣低贱多少! 文楚嫣并不知道封芸芸心里的盘算,当然,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乐见其成。 从封芸芸那儿出来之后,文楚嫣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管家已经将近日各个庄子的账本拿来了,文楚嫣随意看了两眼,便放在了一旁,抽出城南庄子的,认真看了起来。 关于城南那边儿,她虽然垂涎,但不着急,她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顺理成章,掌握城南庄子的机会。 压下眼底的算计,文楚嫣继续看着账本。 韩冬那边儿并不知道文楚嫣是怎么教训封芸芸的,但见她既没受伤,也不像以前那样,惹人生厌,还乖巧了很多,便没有多问。 文楚嫣这边儿还算平静,景舒珩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你说什么?”景舒珩眉头紧皱,不远处的炭盆发出灼热的温度,热的他心烦,“我这样的,哪家高门贵女愿意嫁给我?” 景柏蕴将手中的折子扔在紫檀平角书桌上,脸色沉沉,“你是正宫嫡出,父皇册封的亲王,怎就许不上好人家的女儿了?” 景舒珩不耐烦的摆手:“我的名声在京中什么样子,不用我多说吧?何必累及人家姑娘,跟我一起挨骂?” 景柏蕴冷哼一声,走到窗前,冷声道:“你是不想让人家姑娘跟你一起挨骂,还是有了别的心思?” 景舒珩一顿,别过头去,装聋作哑:“什么别的心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景柏蕴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景舒珩:“我告诉你景舒珩,你从小离经叛道也就算了,但你若是敢有违背世俗人伦的想法,趁早给我歇了这心思!” 景舒珩眼神微微一颤,避开景柏蕴的目光,淡淡道:“我的事情你少管。” 景柏蕴沉默了半晌,声音冷沉:“我管不了你,但我能杀了她。” 那个‘她’是谁,景柏蕴没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听到这话的景舒珩,脸色蓦得冷了下来,不再避让,如针尖对麦芒般看向景柏蕴。 原本清雅幽静的书房,因两人的气场的变化,而变得冷冽:“哥,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你少管。” “你不做荒唐事,我自然不会管你,否则你大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吓唬你。”景柏蕴毫不退让。 景舒珩咬紧了后槽牙,双眼锐利如冰刀。 景柏蕴不理会他的愤怒,冷声道:“我最多只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你没有给我答案,我便直接请父皇下旨赐婚。” “我就不信了,京中这么多未出阁的姑娘,没人能坐得了珩王妃的位置。” 景舒珩的回应是摔门而去。 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雪中:“不用半年!我自请去边关!” “景舒珩!”听到这话,景柏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厉声呵斥:“你疯了是不是!” 然而,景舒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景柏蕴气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一盏茶后,林池霜姗姗来迟。 见她过来,景柏蕴连忙收敛怒气,急忙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皱眉不赞同道:“这么大的雪,不在屋里待着,出来干什么?” 林池霜摇了摇头:“不冷。”说着顿了顿,轻声道:“跟舒珩吵架了?” 提起景舒珩,景柏蕴觉得自己的青筋都在跳:“别跟我提这个混账东西。” 林池霜用手在他胸口抚着顺气,安慰道:“他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景柏蕴揉了揉眉心,牵着林池霜在炭盆边上坐下,语气无奈至极:“就是知道他是个什么倔驴脾气,才生气。他这个人一旦自己下了决定,谁说都没用。” 林池霜没问他们为何争吵,只是轻声道:“既然如此,便随他吧,他不是小孩,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即便是错的,吃了苦,就长记性了。” 景柏蕴唯有苦笑以对,这件事,还真不能随他。 第63章 她俩斗法,比唱戏好看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文楚嫣的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不过好在寒冬腊月的,并不明显。 占着怀孕的借口,又有两个美娇娥陪着,韩冬已经许久没往文楚嫣这来了。 文楚嫣当然也乐得清闲,看瑶浅与封芸芸斗法算计,你来我往的,比戏班子好看多了。 许是文楚嫣给封芸芸的阴影不小,瑶浅也不敢在文楚嫣面前放肆,所有两人即便斗的再厉害,也都不敢舞到文楚嫣跟前来。 不过这就苦了韩冬了。 封芸芸早早看清形势,急着想要怀上韩冬的孩子。 瑶浅同样不傻,也知当务之急最该做的是什么。 所以两人一天到晚都围在韩冬的床前,上午是这个,下午就是那个。 起初,韩冬还没在意这方面。但时间一长,自己的身体如何,他自然也感觉的出来,即便有苗江在后面,给他配了不少药膳,但‘供不应求’之下,韩冬仍是无力应对。 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一时昏头,或许会纵欲,但他不可能一直昏头,很快便节制了下来。 但很可惜,他的节制,在面对封芸芸一次比一次更重的‘药’时,根本就无力招架。 韩冬不是没有察觉到不对,但一来,他确实没有想过封芸芸会对他用药。二来,每次封芸芸都会在露骨的撩拨之后,才想法给韩冬下药。 韩冬便下意识将自己归结于‘年轻气盛’,火气大,经不住撩拨。 相较于封芸芸的铤而走险,瑶浅就聪明了很多,她没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给韩冬下药,但她会啊。 将军宠幸封氏,却拒绝奴婢,可是奴婢哪里不够好,惹得将军厌? 面对美人垂泪,韩冬自然狠不下心来,只能半推半就。 这般下去,韩冬还真没克制多少。 一边听着前院儿的风流韵事,文楚嫣一边把玩着暖玉,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抹笑,如同画上仙。 “过犹不及,韩冬不是傻子,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发现异常,让人警告封芸芸,再给将军下药,莫怪我不客气了。” 春桃点头,轻声应道:“是,小姐。” “另外,跟苗叔说一声,瑶浅的安胎药可以喝了。” 听到这话,春桃眼睛微微一亮,又点了点头。 文楚嫣说的安胎药,可不是真正的安胎药,而是之前,苗江特意为文楚嫣准备的。 那药吃下之后,不仅会有怀孕的种种反应,就连脉象,都会变成喜脉。 当初备下这药,是准备用来迷惑韩冬,佐证文楚嫣怀孕消息确凿的。 不过后来,景舒珩安排了御医,便没用上。 如今这药给瑶浅吃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瑶浅有孕的消息。 当初文楚嫣有孕,封芸芸尚且恨得几欲咬碎了牙。 如今连瑶浅都怀上了,她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凭封芸芸的性格,文楚嫣不信她会老老实实。 想到这儿,文楚嫣脸上的笑意愈发重了三分。 果然,没两日的功夫,瑶浅怀孕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文楚嫣姗姗来迟,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韩冬正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瑶浅的手,动都不敢乱动,一副生怕碰到一下,瑶浅就会受伤的小心谨慎。 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和慌乱,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都因为激动而泛起了红晕,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 “浅浅,你...你可得小心,知道吗?你现在是两个人了....平时没什么事,万不可下床。” “有什么事都让下人去弄,务必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吗?” “对了。”他似是想起来什么,看向文楚嫣,吩咐道:“库里的燕窝和人参补品都拿过来,现在浅浅是紧要时候,一定得养好身子。” 文楚嫣含笑点头,余光瞥了一眼怨毒的封芸芸,忽视她扭曲的脸,柔声:“将军放心,瑶浅肚子里的,是将军府的第二个孩子,时间赶得凑巧,届时,嬷嬷奶娘,小衣包被这些,都能一起置办了。” 韩冬满意的颔首。 瑶浅怀的可是他第一个孩子,他怎会不惊喜不重视?若非文楚嫣,他都想把瑶浅抬为侧室了。 文楚嫣瞥了一眼封芸芸愈发狰狞的脸,轻笑一声,识趣道:“若是瑶浅此次,能为将军诞下男丁,名分倒是可以抬一抬了,将军你说呢?” 听到这话,韩冬刚要点头答应,但话还没说出口,终于想起旁边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封芸芸了。 他朝封芸芸看了一眼,果然见她脸色难看至极。 韩冬顿了顿,收回目光,终是没应文楚嫣的话,只说了一句:“这事待浅浅生完之后再说吧。” 话虽这么说,文楚嫣却注意到,他安抚似的捏了捏瑶浅的手,像是在作保证。 文楚嫣也不管那么多,达到目的后,便也不多留,又嘱咐了几句瑶浅注意身体之后便离开了。 出了院子,文楚嫣头也没回,轻笑道:“开始吧。” 春桃轻巧的点点头,小声道:“人已经安排好了,不到天黑,封氏就能听到风声了。” 文楚嫣笑着点头。 “只是....”春桃语气有些迟疑,“就怕她不信。” 文楚嫣漫不经心,“信不信都无妨,她一定会去,这就够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两侧大氅,轻拂雪面的微弱痕迹。 但这痕迹也留不了太久,无需落雪,便是一场北风,就能轻易掩盖。 午后不久,韩冬要陪瑶浅,便将满心怨恨不甘的封芸芸打发回房了。 结果刚出房门,尚未转过回廊,便听一侧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 “那庙真有那么灵吗?去了一次就能怀上?” 接着,就是瑶浅身边儿小丫鬟的声音:“真的,特别灵。瑶浅夫人还不是自己去的,是她娘帮她去烧的香,求的孕。这不,刚半个月,就怀上了。” “真要这么灵,回头我让我家媳妇儿也去试试。” “去吧。不过这地方一般人不知道,有点儿偏。” “你再跟我说说,在什么位置,明儿我就让她去。” 直到她们说完离开之后,封芸芸才从角落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丫鬟婆子离开的方向。 身为医者,她从不信鬼神之说。 但...瑶浅怀孕这事儿,让她心头的急切愈发浓重,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第64章 景舒珩莫不是疯了? 没过两日,封芸芸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韩冬,陪她出门上香,理由是临近年关,想为家人祈福。 文楚嫣身子重,自然就不去了。 至于瑶浅,本来是不打算带她去的,但瑶浅说,趁机去庙里还愿,也想跟着。 天寒地冻,韩冬自然不答应。但瑶浅仗着肚子,又是撒娇,又是赌气,韩冬到底拗不过她,答应一起随行。 瑶浅破涕为笑,靠在韩冬的胸前,声音柔得仿佛能滴水一样,“有将军保护我们母子,奴婢和孩子一定会乖乖的。” 韩冬无奈至极,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你啊...” 看着被韩冬抱上车的瑶浅,封芸芸气的七窍生烟,强忍着将其拉下马车的冲动,怨毒的瞪了她一眼。 瑶浅一副受到惊吓地缩在韩冬的怀里,委屈道:“将军,芸姐姐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韩冬知晓这段时间,因瑶浅有孕,封芸芸情绪不佳,他虽哄了几句,但也没放在心上。 身为韩家独子,绵延子嗣是他最重要的责任之一,他虽然喜欢封芸芸,但不可能只有封芸芸一个女人。 况且是封芸芸自己怀不上,能怪他吗? “别理她,冷不冷?”说着,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就要裹在瑶浅的身上。 瑶浅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嗔怪道:“大夫说孕中易热,我不冷,再给我披,汗都出来了。”说着,笑嫣嫣的看着封芸芸,催促道:“芸姐姐,别耽搁了,早去早回。” 封芸芸压下眼底汹涌的妒恨,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听说韩冬三人已经出发,文楚嫣轻笑着垂眸看着手中暖玉,跟前站着的,正是打扮成跑堂模样的盛广。 盛广恭敬的含着腰,未曾直视文楚嫣的脸,自然也看不见她脸上的戏谑。 “夫人,人已经安排好了,都是好手。” 文楚嫣随意将暖玉放在桌上,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替我谢谢你们主子。” 盛广连忙摇头,低声恭敬道:“主子说了,都是小事,举手之劳而已,让夫人无需放在心上。” 说着,跟在身后的几个跑堂,抬上来一个箱子。 不等文楚嫣发问,盛广低声解释道:“这是铺子近日来的一批花样不错的料子,想着夫人应该喜欢,便送来了一些。临近年关,适合裁制新衣。夫人看看钟情哪些,回头奴才再多备些。” 文楚嫣看了一眼,淡淡摇头,“东西拿回去吧,我不缺料子做衣裳。” 话音未落,盛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是重要的物件,求夫人收下吧。” 文楚嫣揉了揉眉心,心知又是景舒珩在为难下人。 刚利用完他,又收他的东西,文楚嫣就算是再功利,此时也生出了些许微弱的愧疚之意。但很快,那点儿心虚就被她压了下去。 摆了摆手,示意春桃将其收下。 见她收下,盛广松了一口气,像是生怕文楚嫣会反悔一样,匆匆行礼告退。 待盛广走后,春桃才在文楚嫣的授意下打开箱子。 等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文楚嫣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盛广跑得那么快了。 一整个缠枝莲纹大箱里,放了满满一箱布匹。 香云纱、浮光锦在其中都算是不显眼的,里面竟连云锦、缂丝都有! 那可是皇家御用,哪里是她能穿的了的? 看着这一箱与黄金等价的布匹,文楚嫣只觉得额角都在跳,景舒珩莫不是疯了? 深呼了一口气,文楚嫣摆了摆手,头疼至极:“先收起来。” 春桃虽不懂云锦和缂丝的稀有程度,但光从这些布料的精美,也猜到不是寻常之物,连忙小心收好。 懒得去想景舒珩到底想干什么,待东西收好之后,文楚嫣转身便去了后院。 见她过来,赵顺忙应了上来,恭敬道:“夫人,城南庄子那些人的卖身契都拿来了,请您过目。” 文楚嫣眸中精光一闪而过,面上不显分毫,春桃接过来之后,文楚嫣便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赵顺却没立刻离开,而是不解的问道:“夫人为何要寻这些人的卖身契?可是他们私下贪墨了庄子的收益,被您发现了?” 自韩冬让文楚嫣管家之后,庄子每个月的收益账本,都是送到她这儿来,赵顺便下意识猜测。 文楚嫣没回应他,春桃则是皱着柳眉,不悦反问:“怎么?夫人做什么还需要向赵管家你禀报吗?” 赵顺赶紧摆手,连声表示不敢。 文楚嫣也没为难他,再次摆手示意他出去。 赵顺不敢多问,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文楚嫣才开始翻看卖身契。 一张一张仔细看完之后,确定这些都是她想要的之后,文楚嫣才终于放下心来,目光偏移,看向窗外。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往日时常紧闭的窗子被打开,明媚但不刺眼的光,从外而来了,柔柔的照在她的身上,仿佛在给她的周围镀了层金光。 柔光中,本就绝艳夺目的容貌,再加上盈盈浅笑,让人止不住的心头悸动。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韩冬不知道文楚嫣早就安排好了人,在等他。一路上不紧不慢的,出了城,走了一个时辰都还没到。 天寒地冻,人烟稀少,光秃秃的山坡,背阴处一块块残留的积雪,虽然明媚但不暖和的日头下,一阵风过,仍是冰凉。 看着荒无人烟的外面,韩冬眉头一皱,不悦道:“怎么还没到?你到底要去哪个庙?” 封芸芸也没来过,只当路远偏僻,并未多想,“快了,听说那座寺庙格外的灵验。”说着,就想去握韩冬的手,“等到了,我去为你求个平安福好不好?” 她的手还没搭韩冬的边儿,就见韩冬转向了瑶浅,相较于对她的不悦,面对瑶浅时,韩冬温柔了很多:“浅浅,累不累?” 瑶浅摇了摇头,隐晦的朝封芸芸投了个隐晦的挑衅眼神,声音又轻又柔,“浅浅不累,将军可是累了?浅浅帮您揉揉肩吧?” 韩冬背对着封芸芸,自然看不见她怨毒的眼神,“不用,我不累,你躺我腿上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好...” 瑶浅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杂乱声,接着就是几声惨叫,韩冬猛地掀开车帘,就听见一声惨烈高呼:“有土匪!” 第65章 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韩冬心头一惊,忙朝外看,只见一群穿着粗布麻衣,但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长刀的土匪,已然到了近前。 好几个下人、随从已经倒下。 韩冬脸色冷凝,匆忙转身,用力将瑶浅抱在怀里,声音沉沉:“别害怕,我保护你!” 话音未落,下意识挡在他面前的封芸芸,脸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韩冬却没注意到她,双眼锐利的看着外面。 他们此行只是出门拜佛,身边除了几个家丁之外,也只有几个侍卫跟随。 毕竟皇城脚下,谁能想到会有土匪? 眼看着外面的随从根本抵挡不住那些土匪,韩冬脸色一沉,抬脚便要出去。 封芸芸脸色难看至极,一把抓住他,劝道:“韩大哥!不可!你的手...” 她的话未尽,但韩冬却明白她的意思。 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一把将封芸芸甩到一旁,冷声道:“那又如何?我征战沙场数年,若是连几个土匪都拿不下,也配不上少年为将这四个字!” 话音未落,韩冬便下了马车。 从已经死去的侍卫的尸体旁,拿起一把刀,长身玉立,挡于马前。 这一刻的韩冬,英姿飒爽,确实有了几分少年将军,一往无前的风骨。 看着韩冬的背影,封芸芸眼中闪过急切之色,怨毒的瞪了瑶浅一眼,不再迟疑,同样跳下马车。 见她上前,韩冬眉头紧锁,呵斥道:“你下来干什么?!快回去。” 封芸芸长吐了口气,声音沉沉,带着坚定:“韩大哥,我从来不是躲在你的身后,需要你保护的废物!我是能与你一起并肩的同伴!” 韩冬脸色一黑,刚要说什么,一个土匪已经冲破家丁,朝他们冲了过来。 韩冬只得将嘴边儿的话压下去,提刀迎了上去。 他的身姿潇洒,动作利落干脆,但...他的刀被击飞了出去。 麻木且无力的右手,像是一把最锋利的箭,深深的插在他的心口,提醒着他,他的手真的废了。 一时怔愣,土匪的刀瞬间近到眼前。 韩冬瞳孔一缩,但已经来不及躲,下一刻,划破血肉的微弱声传入耳朵,韩冬的寒毛直竖,但久久没有疼痛感传来。 他定神查看,这才看清是封芸芸救了她。 但封芸芸自己也受了伤。 看着挡在自己跟前,肩膀处鲜血淋漓的封芸芸,韩冬眸中浮现感动之色,“芸儿...” 封芸芸回头,白着脸冲他笑了一下,“韩大哥,我会保护你的。” 韩冬用力捏了捏掌心,用左手捡起长刀,上前一步,与封芸芸并肩,一齐迎上接踵而至的土匪。 韩冬右手虽然废了,身体也损耗了不少,但以前的底子不薄。即便时至今日,也不至于沦落到任人宰割的程度。 但也正是如此,韩冬才更加清楚的体会到落差所在。 若是以前,这些人在他手里,压根儿就讨不到好,可如今,稍有不慎,他都有可能命丧当场。 不过,还没等郁结烦愤涌上心头,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凄厉的叫喊声:“将军!” 韩冬身子猛地一僵,倏然转身,等看清之后,瞳孔骤然一缩。 瑶浅被两个抄后的土匪抓住了! 闪着寒光的钢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不知是太过锋利,还是瑶浅太过害怕,挣扎的太过,导致钢刀划破了脖子。 刺眼的殷红,落在雪兔毛领上,醒目极了。 韩冬目眦欲裂,嘶吼道:“放开她!”随着他的这声怒吼,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封芸芸。 韩冬回头一看,封芸芸为她挡了一刀,同样倒在了血泊中。 前面,是怀着他骨肉的瑶浅。 后面,是他患难与共的红颜。 韩冬没有哪一瞬,比这个时候更加愤怒,更加着急。 他下意识去抱离他最近的封芸芸,却听瑶浅撕心裂肺的凄厉呼喊:“将军!求您救救我啊!救救我们的孩子!” 韩冬动作一顿,又下意识朝瑶浅的方向跑了两步。 “韩...大哥...”封芸芸同样满脸泪水,一脸血污,声音带着哀求:“救我...” 土匪却不管韩冬内心是如何的挣扎,似是看出了瑶浅对韩冬的重要性,狞笑两声:“放下你手中的刀,不然,我就杀了她。” 说着,还把刀压的更紧。 瑶浅哪里受得住这般恐吓?哭的近乎昏厥。 “不要啊...”封芸芸感觉喉头尽是血腥味,声音微弱,“韩大哥...你不能这么做...” “不?”土匪桀桀笑着,“那我就把她杀了,再杀了地上那个臭娘们,最后,再杀了你!” 看着周围几乎已经死伤殆尽的家丁,韩冬知晓已然无力回天,闭了闭眼,咬牙道:“我不反抗,你放了她们!” “放了?”土匪嗤笑,“做梦!我只能答应你,不杀她们。” 韩冬无法,自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不再反抗,手中的长刀无力的落在地上。 下一刻,土匪蜂拥而上,将他死死的压住。 好在土匪也说到做到,没再杀人。 将他们的马车洗劫一空之后,便将明显下人模样的几个都放了。 但韩冬与瑶浅,则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走了。 等文楚嫣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午后了。 得知封芸芸没死,文楚嫣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她的命是真大。 不过既然没死,文楚嫣自然帮她请了大夫,为她救治。 毕竟封芸芸可是这出戏里的一个重要角色,如果这个时候死了,只会成为韩冬心头朱砂痣。 但她活着就不一样了...... 从尚有气息的侍卫手中,接过染血的信物,文楚嫣垂眸仔细查看。 侍卫躺在那里,声音断断续续:“将军说...拿着信物...去城南的庄子....找人救他...” 文楚嫣颔首,将信物收起来。 她走后莫约一刻钟,那侍卫便断了气。 看着外面早就等着的马车,文楚嫣轻笑着披上大氅,朝城南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文楚嫣的马车被迎进了大门。 进门之后,招来管事,文楚嫣将信物与卖身契,一起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管事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66章 杀了你,才能万无一失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变大,“你叫宁谷是吧?家里有个老娘,还有个未出嫁的妹妹。” 宁谷以头触地,声音沉闷:“回夫人的话,是。” 文楚嫣也不叫他起来,“能在这里做管事的,想来应该并非蠢笨之人。你来猜猜,我此行的目的?” 宁谷闭了闭眼,依旧没起来:“奴才谨听主子调遣。” 文楚嫣轻笑出声,她喜欢与聪明人对话。 一个时辰之后,文楚嫣上了马车,从庄子离开。 她走的时候,身后跟了几个身材高大的小厮。 直至天黑,仍没有韩冬的消息,赵顺急的来回踱步,声音难掩慌乱:“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吗?!” 封芸芸脸上带着急切与疲惫,撑着头,声音无奈:“已经去找了,你便是再急,也没用,如今只能等着吧。” 赵顺还想再说什么,察觉到旁边春桃担忧、不悦的眼神,到底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春桃搀扶着疲累至极的文楚嫣,回了院子。 赵顺一夜无眠,文楚嫣却一夜好梦。 翌日,还专门扑了层粉,遮盖红润的脸色。 那模样,比一夜没睡的赵顺,脸色还要难看。 见她这个样子,赵顺也不敢再催,毕竟文楚嫣可还‘怀着孕’呢,万一一个不慎,出了什么事儿,谁担得起? 打发了赵顺之后,文楚嫣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暖玉上的纹路,沉默了半晌之后,低声问道:“盛广那边儿有消息了吗?” 春桃一顿,低声道:“回小姐,盛公公说,人已经被打晕了关在地牢里,暂时无碍。” 文楚嫣微微颔首,“腿打断,磋磨两天,再放出来。” 春桃轻声应了一声,丝毫不提,韩冬秋猎刚长好的腿。 “对了,小姐。”春桃转移话题,轻声道:“封氏醒了,听说一直吵着要去救将军。” 文楚嫣眸中闪过明晃晃的嘲讽之色:“既然她想找死,那就别拦着,让她去就是了。” 春桃点点头,转而不解:“这将军,也不知道给封氏下了什么迷魂药。” “她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将军还把她给抛弃了。若非府上的人去的及时,莫说那么重的伤,就是冻,也能把她给冻死啊。” 文楚嫣嗤笑一声,带着旁人不懂的自嘲,“所以说,女人最重要的,是脑子清醒。识人不清不可怕,及时醒悟才紧要。否则,只会把自己摔死。” 春桃煞有其事的连连点头。 两天之后,险些被打死的韩冬,终于被‘救’了回来。 还是景舒珩,与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一起将人送来的。 当看清韩冬的模样之后,饶是文楚嫣,都险些没维持住脸上的伪装。 且不说文楚嫣特意要求的‘断双腿’,单是面上,就有一道贯穿了他整张脸的伤。 从左眼角,到右嘴角,恐怖骇人,直接将他那张貌如冠玉的脸给毁了。 两条腿也呈诡异的扭曲弧度。 身上其他的伤,就更无需多说了。 文楚嫣瞥了景舒珩一眼,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对上,文楚嫣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景舒珩:...... 一阵兵荒马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瑶浅被韩冬保护的很好,几乎没受什么伤。但许是惊吓过大,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 韩冬醒来便听到了瑶浅流产的消息,尚未有其他反应,便再次昏死过去。 听到消息,文楚嫣的脸上只有嘲讽。 韩冬会有这样的下场,可并非全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哪怕最爱他,甘心为她去死的封芸芸,在这件事中,都功不可没。 当然,另外一位,就更加至关重要了。 文楚嫣坐在太师椅上,垂眸看着跪在下面的瑶浅,久久没有说话。 瑶浅的身子细微的颤抖着,强自镇定的小声道:“夫人,我已经全部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求您......求您放了我吧。” 相较于封芸芸不同,瑶浅是实实在在的家生子,真正被文楚嫣捏在掌心,随时都能捏死的蚂蚁。 文楚嫣并未立刻给予瑶浅回应,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越是这样,瑶浅就抖的愈发厉害。 深冬时节,她身上只一层薄薄的布衣,露在外面的手被冻的青紫,膝盖剧痛,她却一动都不敢动。 好半晌,文楚嫣才轻缓道:“留你一命,只会给我留下祸端,杀了你,才能万无一失。” 听到这话,瑶浅浑身僵硬,抖如筛糠,大冬天的,硬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磕头如捣蒜一样,砰砰声接连不绝,语无伦次的哀求道:“夫人!我求求您了!您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儿上,您给我一条生路吧!我真的不想死!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文楚嫣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瑶浅,神色虽然温和,但眼神冷硬。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瑶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逃命般想要跑出去。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两个小厮压住。 文楚嫣一言不发,微微摆手。 下一刻,春桃端着一碗还散发着热气的汤药上前。 瑶浅恐惧的看着那碗药,目眦欲裂一般,拼尽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 但很可惜,她逃不掉。 两只如同铁钳一般的手,掰开她的嘴,春桃眼疾手快,一碗汤药,尽数倒进了她的嘴里。 直到确认那碗汤药,真被瑶浅全部喝下去了,小厮这才放开她,恭敬的退了下去。 而蜷缩在地上的瑶浅,只觉得喉痛像是无数根钢针在扎一样,痛的她满地打滚,生不如死。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喉咙处的疼痛却渐渐褪去。 尽管口中依旧是浓重的血腥味,残留的痛楚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瑶浅却能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上面的文楚嫣,竟真的不杀她? 文楚嫣眉眼清淡的看着,嘴角流血的瑶浅,声音平淡漠然:“杀了你,确实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但我既然答应,许你侧室的名分,我便不会食言。” “若你安分守己,我便留你一命。” “我会让人看着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最好心里有数。否则下次...”文楚嫣柔嫩的指尖,轻轻划过瑶浅的脖子,落在她喉咙的位置,“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完,文楚嫣带着春桃离开。 待他们走后,瑶浅的丫鬟才急忙进来,一句都不敢多问,将浑身冰凉的她扶回了床上。 瑶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便昏了过去。 第67章 夫妻一体,我最信你 “小姐,何不了解了她,永绝后患?”春桃不解的轻声问道。 文楚嫣微微俯身,摘了朵枝上的灼灼红梅,“如今这世道,于女子而言,立足都难。她还算清醒,网开一面,给她条活路不算过分。” 说着,松开手,掌心落红,在环绕的冬风中,飘忽着落于雪上。 洁白的雪上,一点殷红的梅花,不仅没有打破那抹纯洁,反而添上了别样的风采。 “如今她只是一个说不出话来的哑巴,只要能安分守己,我并不想为难她。” 春桃点点头,小声道:“小姐慈悲心肠。” 闻言,文楚嫣垂眸,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她可从来不是慈悲的菩萨,相反,她是夺命的罗刹。 三天之后,韩冬终于幽幽转醒。 他的床前一直有人守着,见他醒来,第一时间便通知了文楚嫣。 文楚嫣来时,苗江正在为他诊脉。 韩冬那两双断腿,早在回府当日,便被接上,如今被锦被盖着,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他脸上那明晃晃的刀伤,却是任谁都忽视不了的。 好在如今是隆冬时节,不然这么深的伤口,极易红肿流脓,若是那般,只会更加恐怖骇人。 似是已经回过神来的韩冬,如同木偶一样,眼神呆滞,直直的盯着月牙白绣翠竹床帐,周身死气缠绕,没有丝毫的生机。 见状,文楚嫣压下嘴角的轻笑,看向苗江。 片刻后,苗江收回手,朝文楚嫣恭敬行礼,小声道:“夫人,将军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上的伤并不轻,腿也...” 他的话未尽,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谁都没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文楚嫣轻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开药吧。” 苗江又行了一礼,这才提着诊箱离开。 他走之后,文楚嫣示意其他下人也都先出去。 待房门关上之后,文楚嫣才坐在床前,似是看不见韩冬的心如死灰一样,垂眸轻声道:“将军,大夫说,瑶浅流产,刺激太大,失语了。或许以后,都无法再开口说话了。” 韩冬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神都没动一下。 文楚嫣眼神冷硬,声音温柔的继续:“封氏同样受伤严重,胸口那一刀,险些要了她的命。大夫说,即便度过这一关,也会留下沉疴,往后身体不会大好。” “我知将军你心里难受,但如今将军府还得你来主持大局,万要保重啊。”文楚嫣用帕子拭泪,声音逐渐哽咽。 许久之后,韩冬的眼帘才微微颤抖的动了一下,开口时,声音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嘎干涩,难听至极:“去查...” 文楚嫣动作细微一顿,朝韩冬看去。 只见韩冬眼球爬满了血丝,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似是要将后槽牙咬碎一般,声声如泣血。 “去查那些土匪...是谁安排的!” 文楚嫣心头一惊,瞳孔一缩,“将军?!” 韩冬闭了闭眼,脸上滔天的恨意:“那群人,不是简单的土匪!” 文楚嫣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面上慌乱不解,尽是一个无知妇人的表现:“将军何出此言?” 韩冬脖子的青筋鼓动、充血,“他们只是伪装成了土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土匪!” “你让人去给我查清楚!究竟是谁,谁要害我!” 压下心头的沉重,文楚嫣咬了咬嘴唇,郑重点头:“将军放心,我一定让人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冬无力的点点头,眼神仍是恨之欲狂。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从袖中掏出信物,轻声道:“将军,这是出事那日,侍卫送到我跟前的东西。”她故意顿了顿,“现在物归原...” 果然,没等她说完,韩冬便打断道:“你先拿着。” 他艰难的握住文楚嫣的手,似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托付道:“如今我这副模样,什么都做不了。” “你是我的妻,腹中又有我们的孩子,我自是信你。” 说着,他目光下移,落在信物上,声音嘶哑:“我回京时,爹担忧我的安危,便为我安排了些人,不多,但都是得力之人。” “轻易我不想动他们,引起注意。” “但如今已经有人算计到了我的头上,想要我的命!” “我韩冬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我一定要让其付出代价!” “嫣儿,我最相信你。如今,我把这些人给你,你替我去办,可好?” 文楚嫣眼尾泛红,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似是感动于韩冬的信任。她回握韩冬的手,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将军放心!妾身一定为夫君讨回公道!” 得到这个答案,韩冬才脱力似的松手,无力点头,“那为夫便等你的好消息。” 看出韩冬的精力已然枯竭,文楚嫣并未识趣离开,而是趁机提议道:“瑶浅此次孩子没了,人也哑了,妾身觉得,不如抬为侧室,以作补偿,将军觉得如何? 韩冬闭着眼,无力摆手:“你做主就行。” 达到目的地文楚嫣这才垂眸行礼,应了一声,准备离开。 结果还未转身,便见韩冬又睁开了眼睛。 那双爬满血丝的双眼,虽仍是心如死灰的无力,却还是开口道:“既然抬了瑶浅的名分,封氏...也一并抬了吧。” 文楚嫣一顿,掩下眸中的冷意,无奈叹息:“并非妾身刻意针对封氏,此间事的起因,便在她。若不是她非要去什劳子寺庙,将军怎会如此?瑶浅的孩子又怎会没了?” “看在她伤重的份儿上,妾身才没有罚她,但并非她没有错。若不仅不罚,还抬她名分,岂不寒了瑶浅的心?” 韩冬胸膛凹陷了片刻,实在没有精神再为封芸芸打算争辩,便妥协闭眼,“行吧。” 闻言,文楚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再次俯身,在春桃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从韩冬的院子走后,文楚嫣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多大会儿功夫,瑶浅即将被抬为侧室的消息,便被宣扬开来。 在文楚嫣的授意下,伺候封芸芸的丫鬟,还专门儿在她耳边,提起了这回事儿。 封芸芸重伤在床,根本就下不了地,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晓瑶浅被抬,是弥补而非赏赐。 所以心头气恼难过,情绪激动之下,险些又昏过去,好在苗江的药好,能一直吊着她的精神。 第68章 韩冬怀疑景舒珩 对于封芸芸这边儿的情况,文楚嫣并未过多询问。 翌日一早,文楚嫣便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直奔城南。 城南那边儿也提前收到了消息,早早在门口等着,恭敬的迎着文楚嫣进去。 在春桃的搀扶中下了马车,便看见宁谷正带着两个高头大汉,恭敬的朝她行礼。 文楚嫣摆手示意免礼,然后便带着他们一起进了正厅。 进去之后,宁谷便将一份名单呈给了文楚嫣,低声道:“主子,这是同韩将军一起回京的,所有人员名单,除了庄子里的这些之外,入军的也都在这里了。” 文楚嫣打开,垂眸仔细看着。 待看完之后,文楚嫣放在桌上,声音平静,“我知你们有些人接受不了,对我一个女人俯首听命。” 宁谷跪在地上,声音恭敬:“属下不敢。” 文楚嫣语气慢条斯理,淡淡道:“不管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你们的卖身契现在都在我的手上,将军也把信物交给了我。若是不服,大可去找将军告状试试。” 宁谷唯有叩首,以示忠心。 文楚嫣也知短时间内,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对自己俯首,几乎不可能,所以她并不求宁谷等人的忠心。 摆手示意他起来之后,这才吩咐道:“去让人查查,将军此次被伏,真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是有人刻意,又是谁想害将军。”说这话的时候,文楚嫣神色冰冷森然,仿佛真的在为韩冬出头、算账一样。 宁谷应答,这才离去。 待他走后,文楚嫣轻吐口气,在春桃的搀扶下登上阁楼,立于高处,遥遥看向不远不近处的那个小院子,眼底则是深沉的墨色。 “小姐,万一真让他查出什么东西来怎么办?”周围无人,春桃才敢说出自己的担忧。 文楚嫣神色不变,漫不经心的庄外,那一排琼枝玉树,在冷沉沉的低云中,微微摇摆,像是在为呼啸的北风伴舞。 “自然是要查出点儿东西来的,只有真查出来了,才能牵挂住韩冬的心思,让他更加放权与我。” “但又不能真查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否则,对我来说,也是麻烦。” 说到这儿,文楚嫣将手中的暖炉随意的放在桌上,走到墙边,微微仰头,看着墙上那幅字。 从落款上看,那是韩志义早年写的。 这幅字并不出众,可即便如此,仍被人视若珍宝的挂在这里。 文楚嫣嘴角浮现笑意,“所以这就看景舒珩,究竟是否真的徒有虚名。” “若他这般无用的话,便只能沦为弃子、棋子。” 春桃隐约听出了文楚嫣话中的深意,没敢多问,只点头回应。 见状,文楚嫣轻笑出声,无奈摇头,却没再解释。 从楼上下去之后,文楚嫣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命宁谷召来一人。 宁谷不明就里,但还是将那人叫来。 一刻钟后,一个青年跪于堂下。 看着祝衡风,文楚嫣无意识的紧了紧手炉,片刻后才让他起来。 祝衡风不明白夫人为何突然传唤自己,但没敢多问,老实的含腰,站在那里。 周围一片沉默,无人发出声音。 就这么过了片刻,文楚嫣轻吐了口气,给春桃递了个眼神。 春桃上前,将一包银子递给祝衡风。 祝衡风一愣,不明就里的看向文楚嫣。 文楚嫣却垂眸,坐于高位,淡声道:“我记得你已经成亲了,有一对儿女吧?” 祝衡风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跪在地上。 不等他有所动作,文楚嫣淡漠道:“给你一天的时间,回去看看吧。” 祝衡风下颌紧绷,有心想问问文楚嫣,为何会这么做,可是文楚嫣明显并不想与他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无法,祝衡风只得跪下叩谢。 出来之后的文楚嫣,便在春桃的搀扶下上了回程的马车。 温暖柔软的马车之中,文楚嫣的思绪逐渐飘远。 她记得前世,韩冬拿到兵权,将她母子二人留在京中,回到边关时,为了安她的心,特意给她留了一批心腹。 只是这批人,相较于韩冬带走的那些,能力差了不少。 而祝衡风,便在这批人中。 不过相较于其他人的平庸,祝衡风却是自甘堕落。 他本有一对儿女,只是因为韩冬需要刻意隐藏他们这批人的缘故,一直不能离开庄子,避免引起注意。 所以他近三年未曾回过家。 谁曾想在这三年中,他的妻子被辱,儿子被杀,女儿也被卖进青楼。 好好家变得支离破碎。面对那样惨烈的结果,祝衡风不知道该怨谁,只能自甘堕落。 但也正是他,在紧要关头,曾救过文楚嫣一命。 所以重来一世,文楚嫣愿意全祝衡风一个圆满。 差不多午时,文楚嫣回转将军府。 刚回到院子,有人便来请,说韩冬找她。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起身朝着前院去。 进去之后,坐在床边,文楚嫣轻声道:“将军找我?” “你去了城南庄子?”韩冬侧过头,直直的看着她。 他脸色苍白,嘴唇却殷红,眼底青黑,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伤,被黑色的伤药覆盖。被他这么一张脸看着,任谁都止不住的心里发毛。 但文楚嫣却没有丝毫的避让,眼神依旧温柔如水,看着韩冬的眼中满满的爱慕之意。 她轻轻点头,柔声道:“去让他们查查,谁想害将军。” 没从文楚嫣脸上看出异常,韩冬审视的目光这才缓和了下来,声音依旧嘶哑难听,“去查查景舒珩。” 听到这话,文楚嫣心头猛地一跳,双眼细微的瞪大,下意识攥紧了帕子,震惊的看着韩冬,“将军的意思是...珩王?” 第69章 真巧,竟在这儿遇上了夫人 韩冬脸色阴沉,本就吓人的脸,更是如同黑夜中索命的厉鬼。 “我不确定,但我不信会这么巧合!” 文楚嫣眉头蹙起:“何出此言?” 似是想起那日的屈辱,韩冬脸色难看至极,“那群人出现的太巧了,我不信在京城周围,会有那么多的土匪。” “若不是普通土匪,又是谁集结了那么多人?” “能有这么大能力的,在京中屈指可数。” “还有,景舒珩怎么那么巧的在我重伤后,才将我找到?” 文楚嫣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韩冬的表情,判定着他是否真的有证据,一边想着措辞,轻声道:“若这么说的话,珩王确实可疑。但京中能有这等能力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将军为何觉得会是珩王?” “况且,珩王不是颇为纨绔?整日游手好闲,又为何要陷害将军?” 韩冬闭了闭眼,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那都是假象!” 看着文楚嫣,韩冬粗重的喘息着。 “皇上早先,就想要以我们父子为垫脚石,给景舒珩铺路!” “一旦我有什么闪失,他便是最大得利者!所以我想不到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理由害我!” “嫣儿,”韩冬脸上肌肉都在颤抖,死死的抓着文楚嫣,“如今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事关重大,你应当明白,如今的韩家,正处于何等飘摇之际。” “我们夫妻荣辱与共,若韩家倒台,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你哪怕不为了我,总得为孩子,为自己筹谋!” 文楚嫣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半晌后,才强自镇定,深深呼了一口气,用力回握韩冬的手,声音都带着颤抖,郑重道:“将军既然相信妾身,臣妾必不负将军所托。” 韩冬的视线落在文楚嫣隆起的肚子上,看似深情款款,实则满含杀机。 “得此贤妻,我韩冬此生定不负你。” 这话,他说的真挚,但实际上心头的冰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一刻都不曾忘记,文楚嫣是个‘脏’了的女人,是他抛弃的棋子。 如今,之所以会摒弃前嫌,信任文楚嫣。 仅仅是因为,文楚嫣是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八抬大轿抬进家门,上了韩家族谱的嫡长媳! 或许夫妻之情不能保证,文楚嫣对他一心一意。 但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与韩家荣辱与共,没有退路。 在这种境地下,文楚嫣只能选择,继续依靠韩家,才有可能博得一丝生机。 所以韩冬那句‘我最信你’,并非哄骗文楚嫣,而是此时真实的感受。 但同样的,那份信任,依然不能改变韩冬心中,对文楚嫣的杀心。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文楚嫣早就勘破了他的伪装,也心知肚明他的算计,更是不在乎他的杀心。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韩冬手里的得力部下,和韩氏满门的命而已。 而这,也是文楚嫣为何一直在韩冬面前伪装的原因。 她向韩冬演绎了一个痴心、纯粹,嘴甜、心软,柔弱、大度,识趣、贴心的完美女人。 让即便从一开始,就对她厌恶不已的韩冬,一步步卸下对她的警惕和戒备,成为他最相信的枕边人。 更让韩冬没有任何防备,心甘情愿的,将自己保命的底牌,送到文楚嫣手里,让她来左右自己的生死。 然而,他却不知,自成亲之后,他经历的所有苦难、伤病,全是文楚嫣给的。 而韩冬,却像是个蠢货一样,根本没有察觉到分毫。 彼时,文楚嫣已经露出带着剧毒的獠牙,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从韩冬的院子出来时,天上再次飘下了雪花。 文楚嫣却没有躲雪的意思,而是立于凛冽的寒冬之中,微微抬头,看着片片如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 春桃见状,匆匆遮了把伞,轻声道:“小姐,小心着凉。” 文楚嫣收回视线,搭在春桃的手背上,缓缓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马上过年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可不吗?今儿都年二十八了,府上可热闹了。小姐是不是还没见过常嬷嬷剪的窗花?那梅花跟真的一样...” 主仆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留在身后的痕迹很快被掩盖,又被下人匆匆铲去。 虽说临近年节,府上确实热闹了很多,但相较于其他人家,韩家仍算得上冷清。 无他,唯二两个主子,一个身残破相,躺在床上犹如废人。 一个身怀有孕,精力有限。 至于瑶浅和封芸芸,两个同样卧床不起。 所以文楚嫣并未让赵顺准备的太热闹。 只在年三十那日,在宁谷等人的护卫下,去了护国寺祈福。 巍峨的大殿中,丈余高的佛像威严又慈悲。 佛像前的铜鼎燃着香火,诵经声与钟声不绝于耳,却不让人觉得吵闹。 文楚嫣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眸微闭。 片刻后,俯首行礼。 三礼后,在主持的佛号声中起身。 “夫人。”主持慈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文楚嫣双手合十,躬身还礼。 “许久未见,夫人近来可好?” 文楚嫣轻轻点头,“劳烦主持记挂,一切都好。” 主持含笑颔首,意味深长的说道:“夫人要比上次见时,精神好了很多。” 文楚嫣垂眸,滴水不漏,“没什么好不好的,自己放宽心,便没有难过的日子。” 主持又念了一声佛号,“夫人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的。” 文楚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再搭话。 主持也识趣的退到一旁。 在春桃的搀扶下,文楚嫣出了正殿,不紧不慢,似是散心一样随意的走着。 一炷香后,走到寺庙后面的厢房。 看着跟前恭敬行礼的盛广,文楚嫣眉眼淡淡。 盛广哈着腰,谄媚道:“这般巧,竟遇上夫人?” 文楚嫣没回话,盛广殷勤笑着,继续道:“我家主子恰好也来礼佛,不知是否能请夫人一叙?” 文楚嫣缓缓抬眸,朝他身后看去。 果然,就在不远处,一人长身玉立,站在廊下。 第70章 景舒珩,你最好别骗我 即便看不清长相,但从身段风姿来看,也能看出他的气质卓绝。 心头长吐了口气,文楚嫣收回目光,“带路吧。” 盛广连忙殷切的应了一声,恭敬至极的引着文楚嫣,朝景舒珩所在的方向而去。 转过回廊,文楚嫣视线平静的看向景舒珩。 景舒珩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的落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上原本还能克制的笑意,则是愈发的明显。 待文楚嫣走到近前时,已然眉眼弯弯。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文楚嫣道:“前些日子的事,算是承了你的情,来日若有机会,大可找我来讨。” 景舒珩一顿,脸上的笑意也滞了一下。 但很快再次扬起,完全忽视文楚嫣刚才话中的疏远,笑盈盈道:“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两人视线相交,从韩冬的眼里,文楚嫣只看出了坦诚。 这让她下意识皱眉,垂眸避开景舒珩的眼神,淡淡道:“劳烦殿下记挂,一切都好。” 景舒珩像是感觉不到文楚嫣的疏离、淡漠一样,甚至还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尽量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我听说,京中如今很是盛行绿松石的首饰,年关已至,宴席必然不少,回头我让西江月的掌柜,给你送过去几套,你带着玩玩儿。” 听到这话的文楚嫣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就听景舒珩絮絮叨叨继续道:“对了,前段时间我得了一盒子的东珠,成色不错,回头也一并让人拿给你。” 文楚嫣:...... 文楚嫣沉默了片刻后,轻呼了口气,语气微沉:“殿下!” 景舒珩这才止住话头,眨了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怎么了?” 强忍着按揉眉心的欲望,文楚嫣面无表情道:“无功不受禄,殿下别再让人往我那儿送东西了。尤其还那么贵重,妾身受之有愧。” 景舒珩抿了抿嘴唇,这才道:“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哪至于你特意来拒?” 文楚嫣嘴角抽搐了一下,无语至极,“别的暂且不说,单说前些日的缂丝,那是皇家御用,也是不值钱的小东西?” 景舒珩不甚在意的撇了下嘴,嘟囔道:“不就是匹布?你穿在身上,谁还会扒你的衣裳看不成...” “殿下!”他的话还没说,文楚嫣压低了声音呵斥一声。 景舒珩顿时噤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 文楚嫣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你若找我来,只为说这些的话,那妾身就先行一步。” “别!”景舒珩想要伸手阻拦,又唯恐冒犯了文楚嫣,不敢轻易乱动,“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见他脑子还算清醒,文楚嫣稳了稳心神,将刚才的一言难尽抛之脑后,不再多说废话,直言道:“劫匪之事,韩冬已经怀疑到了你的头上,你注意点儿,别被查到了。” 景舒珩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不以为然,“无妨,让他来查,能查到,算他有本事。” 文楚嫣眉眼压低,带着不悦,“你的自负,最好与自己的能力相匹,否则一旦真被他抓住把柄,闹到朝堂之上,你就是残害忠良的罪名,谁都保不住你!” 景舒珩垂眸,压下眼底的意味不明,“如果真到那一步,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文楚嫣便毫不留情道:“我会与他一起站在朝堂之下,向你问责。” 景舒珩脸色一变,瞪大了双眼看着文楚嫣,明显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文楚嫣却压根儿不在他眼底那细微的难过,声音冷硬:“所以你最好别露出马脚,否则就别怪我落井下石。” 景舒珩原本那双发亮的双眼,在文楚嫣这两句话后,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原因并非是恼恨文楚嫣的明哲保身,而是失落于,她极力撇清关系的态度。 沉默了半晌后,景舒珩才轻声开口:“我已自请前往边关,年后便出发。” 听到这话,文楚嫣动作一僵,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脑袋嗡鸣之下,她猛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原本的冷硬失不见,声音发狠:“自请边关?哪里?北疆?” 景舒珩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怔愣之下,目光下意识落在手腕处,“南疆。” 听到这个答案,文楚嫣心头骤然一沉,只觉一股凉入心肺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厉声呵斥:“不许去!” 景舒珩不觉冒犯,只是茫然的看着她,甚至因为她的话,而有些磕磕巴巴的:“怎,怎么了?为何不能去?” 文楚嫣死死的掐着他的手腕,指甲都陷进皮肉,那双凤眸狠厉的瞪着景舒珩,咬牙道:“你想死是不是?为何要去南疆?” 景舒珩垂眸,避开文楚嫣的眼神,小声道:“北疆有韩家父子在,我若去北疆,只会引起韩家父子的猜忌警惕,所以只能去南疆。” 文楚嫣闭了闭眼,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我朝与燕国近年来都平安无事,压根儿不需要派人镇守,你是脑子抽了不成?” 景舒珩摸了摸鼻子,掩藏自己的心虚,嘟囔道:“我整日在京中无所事事,纨绔名声大噪,不如去边关看看,也算是种历练。” 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文楚嫣难看的脸色,声音更是虚了三分,“父皇已经同意了。” 听到最后一句,文楚嫣便知已无力回天。 她深呼一口气,寒气入体,呛咳不止。 景舒珩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文楚嫣。 文楚嫣看了他一眼,匆忙接过,掩住口鼻。 片刻后,才压下喉头的痒意,直直的看着景舒珩,声音冷厉,又问了一遍:“你究竟为何要去边关?” 景舒珩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来,就听文楚嫣又道:“我要听实话,你最好莫要骗我。” 景舒珩闭嘴,低头,避开文楚嫣的眼神,老老实实道:“实话就是我不能说,但我有自己的理由。” 第71章 废物不值得她浪费精力 看着眼前这个身高足有九尺,身份尊贵至极,此刻却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站在这里,在她面前,连谎话都不敢说的男人。 文楚嫣心头又急又气,又恼又无力。 她想过一万种可能,也想过一万零一种杜绝景舒珩前往南疆的办法。 可她万万没想到,景舒珩竟是自请去的南疆! 心头郁结逐渐加重,周围安静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文楚嫣闭了闭眼,问道:“你此去南疆,身旁安排了多少侍卫随从?” 见文楚嫣终于说话了,景舒珩心底稍稍松了口气,小声道:“南疆虽然相较于北疆平和了很多,但到底也是边关,皇兄给我安排了不少侍卫。” 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文楚嫣的脸色,继续道:“再加上我身边原本的守卫,人挺多的。” 即便听到这话,文楚嫣心头的烦郁也依旧未消散。 深呼一口气,她直直的盯着景舒后:“景舒珩,你听好了,南疆于你,是个要命的地方。” 景舒珩愣了愣,下意识问道:“何出此言?还是你知道了什么?” 文楚嫣摇了摇头,语气沉沉,“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信不信在你。” 景舒珩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 目光一直落在景舒珩的身上,半晌之后,文楚嫣才垂下眉眼。 南疆之事,如今已成定局,她能做的、能说的,都说了,至于结果,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既如此,珩王多保证。”说完,她转身离开。 景舒珩抿唇,看着她的背影,嘴唇蠕动了几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转过回廊,春桃匆匆上前,搀着文楚嫣,缓缓朝着远处而去。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景舒珩才收回视线。 “主子,已经全都安排下去了。”盛广恭敬的小声道。 景舒珩背着手,朝着文楚嫣相反的方向迈步,边走边道:“本王去了南疆之后,你们留于京中的一众所属,全部视她为主。” “保护好她的安危。不管是韩家,还是皇兄,谁都不能伤她。” 盛广微微一滞,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轻声道:“奴才遵命。” 从护国寺出来,已然临近午时,文楚嫣并未在外多留,回府之后,就进了自己的院子,没再出来过。 大年三十,家家热闹,文楚嫣只在临近入夜的时候,去韩冬那儿露了个面儿,在韩冬不耐中,顺理成章的退下。 厨房早早备好了年夜饭,院里没有外人,文楚嫣干脆招呼春桃和苗江一起落座,倒也不算冷清。 饭后,文楚嫣示意春桃退下,不用伺候。 房里放着被烧的炭盆,一点儿也不冷,窗下那几盆绿牡丹,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依旧被养护的很好。 文楚嫣有些睡不着,安静的坐在贵妃榻上。 榻上的小案几上放着块帕子,正是今日白天景舒珩递给她的那个。 但实际上,这本来就是文楚嫣的。 她不知道怎么会在景舒珩那儿,也不知道景舒珩为何,会随身带着她的帕子。 但她不是傻子。 垂眸,将视线从帕子上移开。 她能感受的到,景舒珩那即便从未言明,但早已暴露在行为之下的意图。 她不知道景舒珩的脑子,是不是真的被驴踢了,竟真会生出这等枉顾人伦的念头。 但这并不足以给她造成困扰,也不会占据她的心神。 她唯一觉得烦郁的是,景舒珩的这种念头,会不会给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其实,从这件事的角度出发,景舒珩自请前往南疆,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从大局上来看,他的远离,也能放松韩冬的警惕。 但从他自身来看,南疆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毕竟前世的他,就是死在南疆。 越想,文楚嫣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夜色越来越重,文楚嫣依旧没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甚至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景舒珩此去南疆势在必行。 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文楚嫣长吐了口气,这才从贵妃榻上起来,微微活动了下略有些僵硬的脖子。 破罐子破摔的想,若是在她的提醒之下,景舒珩仍死在南疆,那只说明了两件事。 一,他该死。 二,他是个废物。 该死的废物,根本不配浪费她的精力。 想清楚了这点儿,文楚嫣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文楚嫣便被外面络绎不绝的爆竹声吵醒。 起身之后不久,春桃便领着丫鬟来了。 穿戴整齐洗漱之后,文楚嫣打起精神,操持了起来。 如今韩家她当家,自然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去。 好在韩冬等人如今都躺在床上,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儿。 忙忙碌碌,日子就过的快了起来,自初一开始,拜年访客,一直就没停过。 好在大家也都体恤她如今身子沉重,所以都没讲什么虚礼。 转眼便到初十,这日一早,文楚嫣刚起来,春桃轻声道:“小姐,盛公公递了消息来,王爷今早离京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动作一顿,随即颔首,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淡淡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文楚嫣没有多问,春桃也不敢多说,小心的帮她梳妆。 待伺候文楚嫣穿戴整齐之后,才轻声道:“五日之后元宵佳节,宫中设宴,太子妃邀小姐一同前往。” 文楚嫣再次应了一声,从里间出来,看都没看桌上已经布置好的餐食,语气平淡漠然:“撤了吧。” 春桃一怔,下意识想劝,但是话还没说出口,文楚嫣已经抬脚出了门。 春桃无法,只得赶紧追了上去。 待追上之后,悄悄看了一眼文楚嫣的脸色,到嘴边的劝说,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文楚嫣没理会春桃的欲言又止,直接朝着韩冬的院子而去。 她去的时候尚早,韩冬都还没有起身。 她也懒得等,直接推门进去。 然后就看见韩冬的床榻之上,除了他自己,封芸芸竟也在。 第72章 她压根儿没有娘亲 听到动静的韩冬两人茫然的睁开眼睛,看见是她后,下意识皱眉。 不过没等韩冬开口,文楚嫣便淡淡道:“封氏这是能下床了?” 封芸芸脸色有些难看,咬了咬嘴唇,颇为委屈的看了韩冬一眼,小声道:“已经好些了,许久没见韩大哥,实在想念,才撑着过来。” 说着,脸上又浮现娇羞,“韩大哥见我实在疼的难受,这才留我一夜,夫人莫怪。” 韩冬果然吃她那一条,眉头紧皱,脸色不悦:“她来看看我而已,你何必说的那么难听?” 文楚嫣哑然,反问道:“妾身可是说了什么呢?我不过问了一句她能下床而已,怎就说话难听了?” 听她这么说,韩冬脸色更加不悦,刚要说什么,就听文楚嫣继续道:“既然封氏已经好了,那便留下陪陪将军吧。” 韩冬一噎,略有些惊讶的看向文楚嫣。 就见文楚嫣冲他展颜一笑,“我与将军有些要事商谈,封氏,你现在先出去。” 闻言,封芸芸不满的撒娇,“有什么是我不能听.....” 她的话还没说完,文楚嫣笑着看她,声音不变,眼神却如一把刀,凛厉的仿佛要划破她的脸:“出去。” 封芸芸一僵,下意识寻求韩冬的帮助。 但韩冬这次却没为她撑腰,同样摆手:“你先出去。” 韩冬都这么说了,封芸芸气恼的咬了咬牙,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忍着伤口的疼,从床上爬起来。 待她走后,韩冬才道:“什么事?” 文楚嫣垂眸,一边算着时间,一边缓缓道:“将军前些日子让我查的事情有了点儿眉目。” 听到这话,韩冬原本不耐的眼神顿时亮了,“查到了什么?” “那日的土匪确实并非偶然,他们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就连周围的百姓都不知道,那一带有土匪。” “所以妾身怀疑,他们应当是被人安排在那里,化身土匪,特意等着将军。” 听到这话,韩冬的眉头紧皱,脸色狠厉。 文楚嫣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声道:“因调查不及时的缘故,宁谷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并且他们所谓的老巢,更是人去楼空。” “如今唯一的线索只有一个。” 韩冬同样想到了,他的脸色缓缓沉了下去,开始难看,“你是说芸儿?” 文楚嫣微微颔首,“当初是她执意要去祭拜。临近年关,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但她并非京城人士,怎会知道那偏僻之所?” 韩冬的手无意识紧紧握着,脸上浮现挣扎之色。 文楚嫣也不催促,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像是在等韩冬自己做决定。 不过还没等韩冬想好,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然后就是拳脚相向,和封芸芸凄厉的惨叫声。 屋里的两人下意识朝外看去。 文楚嫣识趣的扬声吩咐来人。 片刻后,两个小厮抬着封芸芸先进来,身后跟着同样身形单薄,但凄苦娇弱的瑶浅。 一进来,韩冬尚且来不及开口询问怎么回事,瑶浅便扑进了韩冬的怀里。 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但脸上却哭的梨花带雨,直叫人心生怜惜。 韩冬无法,只得柔声安慰:“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瑶浅从他怀里起来,指了指封芸芸,又摸了摸肚子,随后哭的愈发厉害。 文楚嫣长叹了一声,“她的孩子没了,人也哑了,自然是怨的。” 听到这话,韩冬心头也是一痛,伸手将瑶浅抱住。 再看封芸芸时,原本温和的眼神变得冰冷,不再游离,眯着眼睛问道:“芸儿,你老实告诉我,那日为何一定要去那个寺庙?” 封芸芸重伤未愈,本就是勉强下床,如今又被瑶浅打了一顿,人险些昏死过去。 结果韩冬不仅没有安慰她,没有为她出头,甚至还有质问她的嫌疑,封芸芸又气又愤,脸上满满的伤心与不敢置信。 “韩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楚嫣垂眸看着自己细长柔嫩的手,并不搭话。 韩冬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开口当坏人的意思的,眼底浮现明显的不悦,只能稍缓语气,“我只是想知道,伏击我们的土匪,是真的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封芸芸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韩冬言下之意,双眼瞪大,声音凄苦:“你怀疑我出卖你?” 韩冬没与她对视,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见状,封芸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声音如泣血一般:“韩大哥,你我多年交情,我们一起经历过多少生死时刻?我若想害你,怎会等到如今?” “你不该怀疑我,更不该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啊!” 韩冬垂眸轻咳了一声,语气难免染上了丝丝心虚,“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太巧了而已。所以才想问问你原因。” “毕竟,此次瑶浅的孩子没了,我身受重伤,险些回不来。” “事情总要调查明白,不能不清不楚的。” 封芸芸苦笑一声,死死的盯着韩冬,“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韩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就信你。” 封芸芸急促喘息了几声,任由胸前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血来。 她的脸色惨白,闭了闭眼,“因为我听说,那个寺庙求子格外的灵验,才想去试试。” 韩冬眉头一动,不待他开口,就听文楚嫣挑眉道:“哦?那你听谁说的?” 封芸芸恶狠狠的瞪了文楚嫣一眼,指着瑶浅,声音嘶哑道:“她的丫鬟说的!说她的孩子就是她求来的!” 韩冬正要低头看瑶浅,文楚嫣轻笑出声:“自瑶浅被抬为侍妾后,便从未出过门儿,她哪儿有时间,去那么偏远之地求子?” “是她娘帮她求来的!”胸口疼的封芸芸眼前发黑,她强忍着,怒声道。 文楚嫣没再讲话,只用戏谑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见她这个表情,封芸芸心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急忙看向韩冬,急切又哀求道:“韩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太着急,想要怀上属于我们的孩子.....” 而韩冬,则脸色难看的盯着她,半晌才说了一句:“瑶浅压根儿就没有娘亲。” 第73章 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听到这话,封芸芸瞳孔骤然一缩,心头的慌乱与对未知的恐惧开始蔓延,声音尖锐刺耳:“不可能!” “她,”她的声音都变得磕磕巴巴,“当时她不是说,要去还愿,才执意要跟着?” 听到这话,没等韩冬将怀疑的眼神,落在瑶浅的身上,瑶浅的丫鬟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悲戚:“将军明鉴,瑶浅夫人之所以要去还愿,只是因为她确实曾向菩萨祈求保佑,早日怀上子嗣。” “但也只是在自己的院里,供奉菩萨尊像而已。为此,夫人还吃斋念佛数日。” “老天垂怜,这才让我家夫人怀上了孩子。” 说着,丫鬟愈发冤屈,声音哽咽:“也正是如此,我家夫人感念上天,才想去庙里,正正经经的烧香还愿。” “但当时她已是双身,自己出门,唯恐会有不测,得知将军也去,这才一同前往。” “她去之前,哪里知晓您是要去那等偏僻之地?” 她声音凄厉,看着封芸芸,哀求道:“如今,我家夫人的孩子已经没了,人也哑了,连为自己辩解都不能。” “求您看在,她如今这副形销骨立的份儿上,别再给她泼脏水了,我求求您,求求您...”话音未落,额头已经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 文楚嫣长长叹了口气,看向韩冬,幽幽道:“将军觉得呢?” 韩冬闭了闭眼,明显被瑶浅主仆说服,俨然不想再听封芸芸辩解,颓唐的摆了摆手,声音低沉无力,“你决定吧。” 文楚嫣自然看出韩冬的不舍与为难,嘴角微扬,贴心又大度道:“妾身觉得,虽然种种迹象,都指向封氏,但我相信,凭她与将军这些年的情分,应当不会有心害将军,说不准真是凑巧呢?” 这话一出,周围都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别说韩冬了,就连封芸芸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文楚嫣。 她万万没想到,文楚嫣竟然会为她说话? 文楚嫣却压根儿,没给封芸芸任何眼神,垂眸似是在想措辞一样,慢吞吞的,“依妾身看,不如就网开一面,大惩小戒,让她以低等丫鬟的身份,留在将军身边伺候赎罪,如何?” 韩冬怔愣片刻,待回神之后,脸上是压制不住的满意,连连点头,“依我看夫人此法,自是万全之策!既体现了韩家重情,又予以了合适的惩罚。” 文楚嫣嘴角噙着笑意,看向封芸芸:“封氏,你可服?” 封芸芸自然不服,可如今她百口莫辩,就连韩冬都不信她,若是头铁嘴硬,只会吃更大的苦头。 见封芸芸打碎了牙齿,和血吞的屈辱模样,文楚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语气轻缓,漫不经心道:“当然,若你不服,便公事公办。今日将你逐出韩家大门,自此以后,你与韩家再无任何干系。” 文楚嫣话音刚落,封芸芸厉声道:“你休想!”与看向文楚嫣的怨毒不同,她看韩冬时,眼中只有浓重的情谊和未说出口的哀怨、无悔。 “我对韩大哥的真心天地可鉴,你别想让我离开韩大哥。” 听到这话,饶是文楚嫣一个外人,都忍不住感慨一句‘痴心一片’。 但她已经给过封芸芸机会,是她自己选择,要吊死在韩冬这棵歪脖子树上,那下场如何,就只能算是她自作自受。 想到这儿,文楚嫣看向韩冬:“既然封氏已经认罪认罚,该给的惩戒也给了,将军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韩冬长叹了口气,紧了紧抱着瑶浅的手,看向封芸芸,声音低沉无奈:“我知晓你对我的真心,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若以后再有这种蛇蝎心肠之事,那就别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封芸芸眼中氤氲的泪意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垂着头,闭着眼,心如刀割。 文楚嫣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封芸芸一眼,不再多言,抬脚离开。 文楚嫣走后,瑶浅却依旧没从韩冬的怀里起来,而是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韩冬心里同样难受,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压下心头的酸涩,韩冬柔声安慰道:“以后我们还会再有的,别难过了。” 封芸芸看着这一幕,憎恨、怨毒,哀怨、凄苦在他的心头来回的盘旋。无人瞧见,她死死的攥着掌心,指甲抠破血肉,点点殷红从指缝渗出。 她恨,她想杀了文楚嫣,更想杀了瑶浅,但现在她谁都动不了。 闭了闭眼,‘孩子’这两个字,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 从韩冬的院子出来之后,文楚嫣抬眸,看着已经高升,但并没有多少暖意的日头,只觉得心头沉闷压抑,有种无法抒发的郁结之气。 春桃看出她心情不好,不敢胡乱猜测,捡着文楚嫣高兴的事情随意的说着。 当听到文霜如今还未定亲,文楚嫣眯了眯眼睛。 自景柏蕴与林池霜大婚那日,文霜落水被宦官救起之后,她的名声就有些受损,大户人家心有芥蒂,没有必要的原因,自然不会娶她。 寒门新秀倒是不介意这些,但耐不住文霜眼界高,轻易看不上,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压下眼底的情绪,文楚嫣脚步不疾不徐,缓缓向前。 她知道文霜最想嫁的,是景舒珩。但如今景舒珩已经远赴南疆,归期不定,她就算是愿意等,文庄氏也不会同意。 看吧,她拖不了多久的。 回了院子之后,封芸芸的卖身契,便被春桃匆匣子里拿了出来,呈到文楚嫣的跟前,小声道:“小姐,如今,封氏已经被贬为最末等的丫鬟,卖身契也签了,就算是现在把她发卖出去,都是无碍的。” 文楚嫣接过来看了一眼,随后示意春桃可以收起来了。 “卖她作何?她与将军那般深厚的情谊,留下来,作将军的心头好。这样将军满意,我也满意。” 听到这话的春桃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文楚嫣的意思,自然不再多说。 第74章 我绝不会为文家铺路 而封芸芸,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从原本的通房,成了最低等的丫鬟。 身上的伤别说养了,反倒为她添了不少痛苦煎熬。 在这种境地之下,她只会更加迫切的,想要解除这一困境,重拾韩冬的怜惜疼爱。所以她只会更加努力的在韩冬身上下功夫。 文楚嫣相信,凭封芸芸对韩冬的执念,她会做出的事情,必然会让自己满意。 把封芸芸放在韩冬身边之后,文楚嫣便不再过多的关注他们。 转眼元宵佳节便至,午后时分,文楚嫣穿戴整齐之后便上了马车。 林池霜已经早早等着了,待文楚嫣来后,便准备一起进宫了。 两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林池霜的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文楚嫣的明显隆起的肚子。 文楚嫣好笑,轻声道:“你特意让人传信给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池霜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倒是没什么事。”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日子舒珩去南疆了,你知道吗?” 文楚嫣脸上没有任何的异常,点了点头:“听说了。” 林池霜轻叹了口气,“太子本来是想让他元宵之后再走的,但他没答应,初十一早就走了。” 文楚嫣垂眸,面色如常的轻应着,仿佛丝毫不关心的模样。 见她这个反应,林池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也忍不住叹息。不过尽管心头怅然,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 马车晃晃悠悠,车帘也随着马车的晃动略有些摆动,车外的凉意也时不时的钻进来,打在脸上,让人心头凉凉的。 一直到了宫中,林池霜被宫女迎着,先去给皇后见礼,文楚嫣索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老实的坐着。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个脸熟的都跟文楚嫣打着招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直到夜幕降临,晚宴正式开始。 行礼落座之后,身后的盛广小心伺候着,文楚嫣只安静的吃着东西,并不想引起谁的注意,但坐于上方的皇帝还是注意到了。 “你就是韩将军的正妻?” 文楚嫣心头一动,恭敬起身行礼,“臣妇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手示意她起来,爽朗一笑,眼神虽然温和,但落在文楚嫣的身上时,依旧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生不起任何的反逆之心。 “孩子几个月了?”皇帝似是闲聊一样的问道:“韩家如今也算有后,朕心甚慰,赏。” 文楚嫣不知道皇上特意将她叫出来,究竟为何,但面上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恭敬行礼,谢赏。 好在皇帝并不像是要为难她的样子,随意问了几句之后,便让文楚嫣退下了。 待重新坐回去之后,一阵凉风吹过,文楚嫣这才后知后觉,她背后全是冷汗。 见文楚嫣脸色发白,盛广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 接连喝了两口,那高悬于空的谨小慎微才终于缓缓消退。 好在接下来一直到宴会结束,皇上都没再朝她看过一眼,这让文楚嫣终于是松了口气。 眼看宴会已经到了尾声,文楚嫣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准备提前离场。 结果她刚出宴会厅,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苍老声音:“嫣儿。” 文楚嫣脚步停都没停,只当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前。 文崇眉头紧皱,大步上前,“怎么?为父都叫不住你?” 文楚嫣这才停下脚步,不走心的敷衍道:“父亲见谅,女儿身体重,耳朵背,没听见。” 文崇眉头紧皱,严苛肃穆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但尽管心头不悦,也未曾在这种地方训斥文楚嫣的失礼,而是直接问道:“你与韩冬近日如何?” 文楚嫣微微挑眉,“父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突然这样,我还怪不习惯的。” 文崇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到底强忍住没发作,不过声音还是冷了下来:“明日若是无事,便回家一趟,我与你母亲同你有话说。” 文楚嫣微微颔首,却没给出肯定的答案,“明日再说吧。” “什么再说?”文崇明显不满,“我让你回家,你还要拒绝不成?” 文楚嫣看都没看他,在春桃的搀扶中上了马车,同时淡淡道:“并非女儿推诿不愿回家,且不说如今将军府,大小事宜皆有我一人打理,本就操劳。如今我还怀着身孕,天寒地冻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算谁的?” 文崇终是忍不住了,脸色铁青:“你!” 文楚嫣放下车帘,声音平静又淡漠:“若是没有紧要的事,待女儿生产之后,再带外孙一起回相府。” “父亲勿怪,女儿先行一步。” 说完,马车不再停留,缓缓向前。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文崇胸口起伏明显,连声道:“好好好!这是翅膀张硬了!” 不管翅膀硬不硬,文楚嫣都不会将丞相府一干人等放在心上。 况且... 文楚嫣垂眸,真以为她是傻子?文崇想干什么,她一清二楚! 新年伊始,军队粮饷差不多也要下来了,文崇这是心里有的别的想法。 但他太不把文楚嫣放在眼里了,真以为她还是那个听话乖巧,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儿? 掩下眼里的嘲弄之情,回到府里,已经夜深了。 文楚嫣哪儿也没去,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翌日,门房送来请帖,说相府夫人下了请帖,请文楚嫣回去一趟。 没想到昨日她都说的那么直白了,文崇竟还不死心。 看都没看那张帖子,文楚嫣直接扔进了火盆。 要么,文庄氏就舍下脸来上门;要么,就等粮饷事过之后,总之,她文楚嫣是绝对不会为文家铺路。 好在文庄氏到底是要脸,没能真的上门来见,只不过信笺倒是隔三差五的来。 或是言辞犀利,或是怀柔之策,或是旁敲侧击。总之话都说尽了,文楚嫣都没任何反应。 以至于闹到最后,连韩冬都听说了这件事。 第75章 无德无才,不堪大任 垛边交趾黄檀木桌前,文楚嫣与韩冬对坐着。 她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抚着肚,眉眼温和,声音轻柔:“将军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韩冬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声音倒是听不出异常来:“听说岳丈,一直想让小舅来押运此次北疆军饷,我觉得都是一家人,自然是信得过的,你觉得呢?” 文楚嫣垂眸,就在韩冬以为她会借坡下驴,顺势答应的时候,文楚嫣却摇了摇头。 似是推心置腹的模样,轻声道:“将军,我小弟为人如何,我最是清楚。但也正是因为清楚,才觉得,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听到这话,韩冬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道:“哦?为何?” 文楚嫣并未立刻回应,而是看向韩冬侧后方的博山香炉,里面正焚着安神的沉香,袅袅烟雾缥缈升腾,方寸之间,宛如仙境。 “军饷数额庞大,乃是边关兵将们背井离乡,冲锋陷阵后,应得的补偿。不仅于边关,还是于朝廷,都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而我小弟,无才无德,又无武艺傍身,如何担的起这么紧要之事?”文楚嫣声音缓缓,像是真心在为韩冬分析利弊一样。 韩冬看似在听,实则眼中的暗沉逐渐便深。 文楚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垂眸无言,只当不知。 前世也曾有过这一出。军饷一出,朝廷上下谁都想插一手,文崇也如今世一般,找上了文楚嫣。 但他的打算却并非从中捞一笔,毕竟军饷之事,兹事体大,动辄都是掉脑袋的事,文崇还不至于昏了头,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之所以寻到文楚嫣这儿,是希望借此机会,为文思聪在军中某一个职位。 没错,文思聪虽是文崇之子,却不是读书的料,这些年精心培养,也只是个举人。 文崇清楚自己儿子的才智,所以并未让他参加科举丢人,只想着另谋其他出路。 前世文楚嫣倒是答应了下来,谁曾想,却出事了...... 军饷自京城出发,由专人押送,一路都还算平安。谁知马上到达北疆之时,庸国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早早埋伏好了人,竟然将军饷劫走了。 而护送军饷的所有人,全被击杀殆尽! 此事一出,朝廷震怒。也正是有了这一出,为不久之后的大战,做好了铺垫。 但实际上,却没人知道,此番军饷被劫之事,完全是韩家自导自演! 军饷事关国策,被他国劫去,朝廷一时之间,哪儿还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军饷发不出来,韩志义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拍板决定变卖家产,凑出银两,为北疆的兵将们发饷银。 此番收买人心的言论一出,一时之间,北疆兵将、百姓,人人皆叹韩家大义。 韩家父子的声望,更加空前绝后。而将士们的崇敬,也为一年后的造反,埋下祸根! 前世的文楚嫣自然不知这回事,以为军饷果真被劫,文思聪真的死在了北疆。 当时她怀着孕,情绪大恸,险些一尸两命。 也是因为这事,她对文家愈发愧疚,对文庄氏,更是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 一直到她生产之后,韩冬才告诉她,文思聪并没有死,只是当初身受重伤,被救回了军营。之所以对外宣称死了,是因为军饷被劫,乃是株连大罪! 一旦文思聪活着回京,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不如留在军中效命。 前世的文楚嫣,听到这个理由之后,感动至极,对韩冬愈发死心塌地,以为他是真的在为自己,为文家着想。所以在这种种原因之下,才甘心替韩冬留京为质。 谁曾想,这桩桩件件,全都是欺骗! 她的至亲血肉,把她当成垫脚石。 她拜过天地的夫君,把她当成棋子。 个个都把她利用殆尽。 尤其在韩家父子造反之后,文家不仅没有为她讨回公道,甚至文思聪,还一度成了韩冬眼前的红人。 被利用,被牺牲,被欺骗的,从始至终,只有她文楚嫣一人而已! 前世已经被当成傻子,骗了个底朝天,今世,若还再这上面栽跟头,那只能说她文楚嫣活该! 见文楚嫣似是真心替他考虑,韩冬心头的戒备这才慢慢降了些许。 一边无意识的摩挲着指腹,一边缓缓道:“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也不好过多的干涉。不过岳丈一直想为小舅寻条出路,夫人一直不做理会也不太好,不如就交给我来办,如何?” 闻言,文楚嫣苦笑着摇头,贴心道:“并非我信不过将军,我是信不过小弟。他的德行我最清楚,家中就他一个,被我母亲宠坏了,吃不得半点儿苦。” 说着,叹了口气,带着些许的无奈:“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未曾与将军提过此事。” 说着,抚了抚肚子,语气轻缓:“还是让我父亲自己想办法,给他找个轻巧的差事吧,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无忧。” 文楚嫣都这么说了,韩冬自然不再强求,点头应允。 两人正说着话,封芸芸端着茶水进来。 文楚嫣抬眸看了她一眼,脸色苍白,眼底带着一丝枯槁。 在面对文楚嫣的时候,竟也没了最初的跋扈张扬。 文楚嫣漫不经心的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韩冬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提起:“这段时间芸儿已经知错了,夫人不如就饶了她吧?” 文楚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余光瞥了一眼韩冬腰间的那只荷包,眼底划过一模意味深长。 “并非妾身刻意刁难,不愿饶了封氏,毕竟苦主不是妾身,将军不如先问问瑶浅的意思,若她都不计较了,妾身自然不会追着不放。” 听文楚嫣这么说,韩冬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喝了一盏茶后,文楚嫣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在踏出房门之际,她微微侧头,余光看见,封芸芸软若无骨的,靠在了韩冬的怀里。 韩冬脸上是疼爱的怜惜,眼底却是压不住的疲倦。 第76章 亲手送儿子上死路 收回视线,文楚嫣抬眸,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去。 天色不错,文楚嫣没在屋里待着,而是上了马车,朝西江月的方向而去。 文楚嫣的马车还有一条街时,西江月的掌柜便已经等在了门口。 待文楚嫣下车之后,忙恭敬的迎了上去。 进入店铺之后,由掌柜小心又恭敬的,为她介绍着,时下正新兴的首饰款式。 文楚嫣随意拿起一支金钗看着,嘴里问的却是:“太子殿下安排好了人吗?” 掌柜恭敬弯腰,远远看着,像是在为文楚嫣介绍款式,实则说的却是:“回夫人的话,殿下已经安排就位。此次护送军饷的,除了明面上的禁军之外,还有死侍、暗卫,更有不少身手不凡的守卫,伪装在内。” 说着,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另,太子殿下已经给镇国大将军,下了密令,命其暗中护送,以确保万无一失。” 文楚嫣微微颔首,放下金钗,又拿起一串珍珠耳环仔细看了起来。 “兹事体大,告知殿下,务必小心谨慎,且不可走漏任何风声,否则,别说是我,便是他也担不起。” 管家神色微凛,再次弯腰,“夫人放心。” 不管这事成与不成,都不会牵扯到文楚嫣的身上。 文楚嫣再次放下手串,坐在跑堂搬来的太师椅上,似是走累了一样,抚着肚子,垂眸转问:“今日我一直没怎么出门,太子妃进来可好?” 管家闻言无声叹了口气,幽幽道:“太傅夫人前些日子仙逝,太子妃悲痛不已,好在有太子殿下时时陪在身边,倒还无恙。” 听到这话,文楚嫣长吐了口气,“她近来应该也不想见外人,我也不好去打扰,挑几套不错的首饰,替我送去。” 管家连应了几声。 坐了片刻后,文楚嫣起身,朝外走去。 管家将她送上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之后,才转身回铺子。 进入之后,便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看似简单,实则有一道暗门。进了暗门,掌柜便提笔写下信笺。 片刻后,信笺写好,放进暗盒,片刻后,便有人来取走。 文楚嫣回到府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结果刚进门,门房来报,说文霜来见。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她的态度都这么直白了,文家还不死心,竟让文霜上门! 要知道,文霜早先可是与韩冬有婚约的,如今上门,就不怕传出流言蜚语,累及名声?还是说,因着文霜名誉受损,干脆破罐子破摔? 压下眼底的冷笑,文楚嫣见都懒得见她,直接就说不在家,让她回去。 没理会外面的气的跳脚的文霜,文楚嫣在贵妃榻上休息了片刻,用完晚餐,便歇下了。 文楚嫣这边儿别说帮忙了,连面都不露,任文家如何急切,都不为所动。 结果文崇竟舍下老脸,越过文楚嫣,直接找上了韩冬。 本来在与文楚嫣商谈过后,韩冬是不准备插手的,但老丈人都直接找上他了,作为女婿,韩冬自然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毕竟对他来说,这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还能卖文崇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而文楚嫣那边儿,在得知文思聪的名字,到底还是被加进了押送名单后,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反正她这边儿已经明确拒绝了,届时文思聪真死在北疆,那跟她可就没什么关系了。 别忘了,这批军饷,庸国可还‘惦记’着呢。 劫饷的时候,死几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想到这儿,文楚嫣嘴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只希望那个时候,她的父母能承受的。 毕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亲手送自己儿子去死的打击。 文思聪那边儿安排好了之后,押送军饷的日子也到了。 兹事体大,一般人是不知晓具体的出发时间,但文楚嫣这儿一直都有人传回消息,所以倒是清楚几分。 不过从京都到北疆,莫约二十来天的路程,短时间内,倒是不会出什么意外。 文楚嫣只安心等着。 而韩冬那边儿,看似与寻常无异,但文楚嫣却是知道,近日他的信笺多了不少,十有八九,都是有关军饷的。 不过文楚嫣只当是不知。 这日,天气颇好,文楚嫣干脆邀了瑶浅,一同去花园逛逛。 这些日子,瑶浅倒是过的不错。从侍妾被抬为侧室,成了正经主子,哪怕人成了哑巴,但有文楚嫣的看顾,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人靠衣装,气血靠养,只这段时间,瑶浅便被养的面色红润,容貌娇媚。 在见到文楚嫣的时候,瑶浅眼底依旧是浓浓的敬畏,而不是单纯的害怕。 她脑子还算清醒,知晓今日能有这般好日子,全靠文楚嫣高抬贵手,否则,早就不知在乱葬岗的哪个角落,化为枯骨了。 所以即便是文楚嫣将她毒哑的,也没多少怨怼恨毒。 文楚嫣摆摆手,示意她起来。 早已开了春,一天比一天暖,最明显的,莫过于,已然冒了绿芽的垂柳,点点绒绿,在光秃秃的枝条上,还挺显眼。 瑶浅上前,想要搀扶文楚嫣。 文楚嫣摆摆手,拒绝道:“如今你也算是正经主子,不必奴颜婢膝的讨好我,这都是你应得的。” 说着,文楚嫣远远望去,“如今将军身体也已经大好了,身边儿不能一直只有封氏伺候着,得空了多往将军那儿走走。” “他心里记挂着你的。” 瑶浅一顿,俯身行礼,表示明白。 文楚嫣嘴角浮现笑意,“走吧。来日有机会了,可以出府去转转,府外到底自由些。” 听到这话,瑶浅眼中猛地爆出光来,死死的盯着文楚嫣,似是不敢置信。 文楚嫣并未给她明确的答复,语气轻缓,漫不经心,“不想去也可以,待在府里,安稳度日,也是一样的,看你自己。” 听到这话,瑶浅久久没有回应。 文楚嫣也不催,微微仰着头,枝干繁茂的香樟。 半晌之后,瑶浅突然扑通一下,跪在文楚嫣的身后,恭恭敬敬的朝她磕了个头。 文楚嫣转身,微微摆手。 春桃上前,将她扶起来。 文楚嫣轻吐了口气,语气依旧平淡:“不必谢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应得的。” 第77章 韩冬气极,砸了书房 南疆,雾气弥漫的丛林中,不知从何而来的腥臭味一直在鼻尖萦绕,潮湿的水雾覆在衣衫上,微凉黏腻,让人浑身不适。 如墨的眼睫之上,泛着水汽,随着眨动,又隐匿其中。 “主子。”一个身上染血的侍卫,恭敬的对着树下那道颀长的人影行礼,“所有刺客以全被伏诛,从其身上的线索来看,似是南疆之人。但从手上功夫来看,又像是北边儿来的。” 侍卫说的隐晦,景舒珩却明白他的意思,垂眸包扎着臂上被划破的伤口,声音沉沉,带着威严:“此次行踪迹本就隐蔽,他们却能准确埋伏,十有八九有内鬼,查!” 侍卫心头猛然一凛,愈发恭敬:“是!” 随意捆好伤口之后,景舒珩转过头来,来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掀开刺客脸上,已经被血浸透的面罩,面罩之下,那人容貌尽毁。 这不是普通的刺客,而是死士! 景舒珩的眉眼压了压,脸上的寒意变得深沉。 这种程度的暗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他来到南疆之后,短短三月,就经历了五次,一次比一次凶险。 扔掉手中的面罩,景舒珩大步离开。 从死士身上的线索来看,这些人似是南疆本地之人,但跟他们交过手的景舒珩,却有种感觉。 这些人,与京中刺杀他的那波人,路数一样! 想到这儿,景舒珩眯了眯眼,目光投向北方。 不过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底,除了深沉的冷寒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 刚回到军营,亲兵便迎了上来,声音恭敬,“主子,京城来信了。” 听到这话,景舒珩双眼微亮,大步进去。 进去之后,亲兵将蜡封好的信笺呈给景舒珩。 景舒珩快速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后,长吐了口气。确认没有要紧之事,又逐字逐句的认真看完,这才将信笺放下。 沉静了片刻后,景舒珩提笔,快速在纸上写着什么,待写好之后,将信笺封好,递给亲兵。 亲兵没有多问,接过来后,便快步出了营帐。 他那边儿刚走不久,军中的军医便拿着药箱走了进来。 “王爷,这是您的药。”行礼之后,军医从药箱中拿出几瓶药来,放在桌上。 景舒珩眼神微眯,看了一眼后,摆手表示知道,并示意他出去。 军医也没多留,待他走后,一个长相斯文,看起来颇为文弱的随从上前。 不待他行礼,景舒珩便将药瓶递给了他。 师松明接过药瓶,打开仔细闻了闻,又将里面的药膏药粉倒出来,捻磨了下,片刻后脸色沉沉,轻声道:“将军,这药不能用。” 对于这个结果,景舒珩并不意外,冷笑一声,“竟光明正大到这种地步,莫不是真把本王当成了傻子?” 师松明乃是苗江的弟子,在他来南疆前,苗江特意将他送到了景舒珩身边,命其随行。怕的,就是有人在景舒珩的药里下毒。 毕竟前车之鉴,就在不就之前。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归没有错。 谁曾想,竟还真料到了! 放下药瓶,师松明缓缓摇头,轻声道:“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不过是仗着此毒,鲜为人知罢了。” 他叹了口气,“我自小跟着师父,以前也从未见过这种,亦毒亦药之物。” “莫说寻常大夫了,便是京中御医,能认出这东西的,估计都屈指可数。” 景舒珩眼神冷沉,师松明说的不错。 最初文楚嫣告知他中毒的时候,他找了整个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唯有两位资历颇深的太医,察觉到了异处,却仍是不知此药为何,更不知该如何解。 若非当时有文楚嫣的及时出现,不然照那个程度下去,估计这个时候,他唯有等死这一条路了。 没理会那几瓶都掺杂了毒药的瓶子,师松明从怀里掏出几瓶药,轻声道:“王爷,这是我配的一些伤药,可以放心用。” 景舒珩这才接过来,同时解开臂上的布条,将药粉洒在伤口处,又重新包扎好后,才沉声道:“这几天没什么事,不要乱走,外面不安全。若是非要出去,让人跟着你一起,别走远了。” 师松明点点头,拱手行礼:“是。” 景舒珩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师松明走后,景舒珩再次拿起那几个掺了毒的药瓶,垂眸细看。 瓶子没有任何的异常,只是军中寻常伤药的瓶子而已。 但能让人从京城到南疆,依旧把药送到他跟前的,没几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压下眼底的冷意,景舒珩将那几瓶药收了起来,再次起身,大步往外走。 文楚嫣不知远在南疆的景舒珩,已经遭了这么多算计。此时她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北疆军饷之事上。 虽然景舒珩自请去了南疆,但文楚嫣与景柏蕴一直都有联系。 身为储君,景柏蕴自是清楚军饷之事有多重要,所以哪怕对文楚嫣心存芥蒂,在这件事上,他也不敢马虎敷衍。 而北疆之行,起初也确实一帆风顺。但直到马上进入北疆之前,果然发生了意外! 北疆离京城上千里,消息自然不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即便是文楚嫣,都没能最快知晓结果是什么。但,即便没有任何信笺,文楚嫣却是第二个知晓的人。 至于第一个,当然是韩冬。 这日,从下人口中得知,韩冬突然莫名发了好大的火,甚至还把书房砸了之时,文楚嫣就知道成了。 由春桃搀扶着,匆匆朝前院儿而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真的急着去开解韩冬呢。 刚一进院儿,还未进屋,便听到韩冬愤怒至极的咆哮:“滚出去!滚!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叫你滚出去!”随着怒吼,还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接着,就是女人委屈的哭泣声。 文楚嫣眉眼暗了暗,一边在心中暗骂韩冬的废物行为,一边抬脚进去。 进去一看,果然一地狼藉,狼藉之上,封芸芸脸色苍白的,捂着被打肿的脸,呜咽的哭着。 第78章 想当出气包?让你如愿以偿 文楚嫣瞥了一眼她嘴角留下的血,眉眼冷漠,摆手示意来人将她拖出去。 两个小厮快速上前,架着封芸芸正要把她弄出去,谁曾想,封芸芸竟挣扎着,想要留下来。 见状,文楚嫣眼底闪过嘲讽之色,既然她想留下当出气包,那就如她所愿。 小厮听从吩咐,退了下去。 没理会依旧呜呜哭着,一脸凄苦哀怨,试图勾起韩冬愧疚怜爱之心的封芸芸。 文楚嫣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杯温茶,递到韩冬跟前,柔声安抚道:“将军因何发这么大的火?” 韩冬脸色阴沉,难看至极,却无法言明心头的郁闷憋屈,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一口将茶引尽。 下一刻,抄起茶杯,用力朝封芸芸身上砸了过去。 闷响一声,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几片。而封芸芸这下,不止嘴角有血,连额头,都开始流血。 鲜红的血液蜿蜒而下,更衬的她那张脸愈发惨白。 封芸芸不知是被韩冬砸懵了,还是被韩冬这个行为伤透了心,双眼大睁,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冬。 直到血迹糊住她的眼,她才终于回过神似的,声音凄厉,尖锐刺耳:“韩大哥!我错做了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啊!” 韩冬满脸厌恶,理都没理封芸芸,提高声音怒道:“来人!把她给我关进柴房!不许给吃的,也不许给喝的!” 这次,没等封芸芸再心碎质问,下人急忙将封芸芸拉了出去。 听着逐渐变弱的不甘痛哭,文楚嫣压下眼底的冷漠,再次叹了口气,轻声劝道:“气大伤身,封氏做了什么,让将军生这么大的气?” 说着,顿了顿,故意道:“她毕竟与将军多年情分,念在往日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冬不耐烦的打断:“我就是太给她脸,太念着以前的情分了!才让她敢如此蹬鼻子上脸!” 文楚嫣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说到现在,韩冬也没说出封芸芸是犯了什么错。可见他此举,确实只是把封芸芸,当成了出气包而已。 用帕子试了试嘴角,文楚嫣垂下眼眸,抚了抚愈发明显的肚子。 韩冬余光瞧见这一幕,脸色愈发难看,连眼底,都浮现了明显的恶意。 他深呼一口气,直接道:“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一声,你做好心理准备。” 文楚嫣猜到他想说什么,眨了眨眼睛,故作茫然的问道:“什么事?” “小舅死了。”短短四个字,韩冬说的毫不犹豫,甚至还怕文楚嫣没能第一时间理解,特意解释道:“庸国劫饷,小舅死在了北疆。” 听到这话,文楚嫣如他所愿的怔愣在原地,双眼不自觉的瞪大,惊诧的看着韩冬,满脸的不可置信。 “将军是说...我小弟,死了?” “是。”韩冬深呼一口气,脸上做出悲痛的神色,“我刚才就是接到这个消息,才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着,韩冬开始把锅甩到文思聪身上。 文楚嫣脸色逐渐开始发白,如同呆滞了一样久久无法回神。 见她除此之外,竟没有其他反应,韩冬的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声音歉疚的继续道:“这事是我的错,当初我就该听你的,让岳丈为小舅安排个清闲的差事。” 说着,上前握住文楚嫣微凉的手,“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如今却......是我有愧于你。” 文楚嫣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潸然泪下,跌坐在椅子上,悲痛欲绝:“小弟啊!” 她哭的梨花带雨,白皙的脸上,颗颗泪珠,如同润玉一般,直叫人心生怜爱。 但当韩冬的视线触及她的小腹后,原本那点儿微弱的怜爱,直接就消散无踪。 “如今消息还没传回京,但用不了太久,岳丈就会知道了。”说着,韩冬重重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文楚嫣闭了闭眼,眼泪蜿蜒而下,她用力推开韩冬,跌跌撞撞的往外冲,声音仓皇又悲伤:“我父母只他一个儿子,如今让我如何面对父母啊!” 好在春桃眼疾手快,匆忙追上,将她扶住,不至于因脚步不稳而摔倒。 韩冬暗含阴冷的眼神看了一眼春桃,倒是没追上去。 文楚嫣逃也似的出了院子,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脸上的泪水和悲痛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 漫不经心的擦掉脸颊上的眼泪,结果春桃递来的温茶,润了润嗓子时候,春桃换来个小丫鬟,让她去把苗江请来。 韩冬说的那番话,不过就是故意刺激文楚嫣。 文楚嫣自然也乐意陪他演一演。 果不其然,没多大会儿功夫,文楚嫣动了胎气的消息便在府上传开了。 好在府医来的及时,没出什么大事儿。 但文楚嫣马上就要临盆,突然出了这事儿,自是不敢随意出门,只能好好在家待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韩冬,虽然有些没达到预期,但也知已经算是不错。 他确实故意刺激文楚嫣,给她添堵。但那个孩子,他还是有用的,不能真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没了。 所以敷衍的安抚了几句,让文楚嫣好好好修养之后,韩冬便不再关注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本该卧床不起的文楚嫣,正坐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把玩着手上的暖玉,一边听着盛广恭敬的禀报。 “夫人,军饷已顺利抵达北疆。”盛广知道文楚嫣最关心的是什么,进来之后,直接先给出了这个答案。 虽然已经从韩冬的反应中猜到了结果,但直到亲耳听到,文楚嫣才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 “在一众守卫的严密保护下,来劫饷银的那些人不仅没有得手,还被抓住了几个活口。只不过都是死士,嘴巴不好撬开。” 说到这儿,盛广顿了顿,保证道:“不过您放心,下面儿人有的是手段,一定会让他们吐出该吐的东西!” 听到这话,文楚嫣深深呼了一口气,目光微微偏移,看着外面的已经开始显露的春光,声音幽幽:“不,只这几个人,远远不够。” 盛广深深低头,不敢轻易应答,继续道:“如今军饷在特使的监督下,已经开始向兵将发放。” 文楚嫣点点头,“有了这批军饷,北疆的战士们便能熬过新的一年。”说着,她转而问道:“文思聪呢?真的死了吗?” 第79章 若有异动,就杀了他 盛广深深躬着腰,低声道:“回夫人,死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将手中的暖玉放回桌上,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廊下那几盆绿牡丹,“既然如此,落叶归根,边关苦寒,想来我爹娘,应该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葬在千里之外,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盛广恭敬应答:“是,奴才命人将公子运回来。” 文楚嫣漫不经心的摆手:“不用,我爹娘自会想办法,只需让人暂时保管,别被狼吃了。” “是,夫人。” 将边关之事尽数禀报完之后,盛广没有多留,便匆匆走了。 他走之后,文楚嫣在春桃的搀扶下,正准备回里间,便听丫鬟来报,说瑶浅让人送了些柔软的料子过来,说最适合给孩子做里衣。 东西送进来之后,文楚嫣看了看,便让人收了起来。 并非她看不上瑶浅的东西,而是她的肚子里,根本就没孩子! 翌日一早,文楚嫣刚用过早膳,下人便来报,说丞相府来人了。 猜想应当是边关的消息,传回京了。文崇夫妇听到噩耗,特意来兴师问罪的。 压下眼底的冷嘲,文楚嫣摆手,淡漠道:“我身子不好,起不来床,招待不了父母,让人领去将军那儿吧。” 昨日,她之所以陪着韩冬,演那一出受激腹痛的戏,也有这方面儿的原因。 毕竟文思聪是文家唯一的嫡子,如今死在边关,文崇夫妇怎么可能接受? 但不管他们再如何的闹,跟她文楚嫣可没关系。 之前她可是明确拒绝过的。是文崇自己,舍了老脸,找上的韩冬。 后续也是韩冬安排的。怎么赖,都赖不到她身上。 文楚嫣不来当这个两边儿受气的怨种,文崇夫妇的愤怒,便直白的落在了韩冬的身上。 文楚嫣并不关心韩冬会如何解决,她也不想知道,只安然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至于韩冬那边儿,岳丈上门,他就算是再不想见,也不能不见。只能忍着骂招呼着,同时,在心里暗骂文楚嫣。 韩冬这边儿鸡飞狗跳的,北疆的边关,也没安宁多少。 起初,韩志义以为军饷之事已经稳操胜券,所以当祁冀这个‘二世祖’主动提出前去接应的时候,他并未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因为事关军饷,一旦出现意外,任何与之相关的人员,都一定会受到牵连,祁冀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自然再好不过。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祁冀竟安安稳稳的将军饷给带了回来! 当看到那一车车,贴着封条的木箱时,饶是韩志义这种老油条,眼皮都忍不住的重重抖了几下。 祁冀像是没瞧见他眼底森冷的光一样,一脸得意的邀功道:“将军,我跟你说,我去的可是时候了!当时足有上千人来劫军饷。镖师、守卫马上都要撑不住了,我赶紧让同去兵将帮忙,这才把那些人诛杀了。” 听到这话,围在周围的兵将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纷纷感叹于此次的有惊无险,同时七嘴八舌的夸奖祁冀的反应快。 但有些心思灵敏的,心下却有些发沉。 究竟是什么人,敢冒着株连九族的死罪,来劫他们的饷银? 韩志义同样长长吁了口气,重重拍了拍祁冀的肩膀,赞扬他做的很好。随后话锋一转,脸色冷沉:“什么人如此不知死活!可抓到了?” 祁冀像是承受不住他这一拍一样,连忙后退,捂着胸口连咳两声,才在韩志义微微蹙眉的表情中,摆手道:“上千人,自然是抓到了几个的。” 不等韩志义的心提起来,就听祁冀继续又道:“不过那些人好像都是死士,嘴里都塞了毒,一被抓住,全都自杀了。” 说着,祁冀双眼微微眯了眯,看着韩志义,“当然,也不是全无线索。”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朝祁冀看去。 祁冀环视一圈儿,最后落在韩志义的脸上。 原本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表情,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如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任你狂风暴雨,我自佁然不动。 见他这个样子,韩志义的心莫名提了起来。 即便他有十足的把握,保证谁都查不到。 “是庸国的人。”随着这几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祁冀画风骤变,开始龇牙咧嘴,又气又恼的跳脚:“他们用的刀,是庸国特有的弯刀!” “而且除了他们,谁敢抢军饷?!” 听到这话,周围不少人认同的大骂。 但那些心思敏锐的,心却愈发沉的更深。 庸国确实很有动机,可他们是怎么穿过边关防线,集结上千人,在他们的后方劫持军饷的? 况且那么多饷银,即便真的劫下来了,又该怎么运回去? 这明显不对劲! 几人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里的深沉。 祁冀本就在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这几人的异常,只是他并未点明,同时在心里记下。 “好了好了,如今军饷顺利到达,核查无误之后,便会给将士们发下去,大家不要着急。”说着,祁冀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试图劫饷的那群匪徒,朝廷一定会查清楚的,大家都不要担心。” 众人纷纷应了几声后,这才四散开来。 祁冀垂眸,似是没有察觉到,韩志义明显审视的眼神,与相熟之人勾肩搭背的,转身离开。 “将军。”身后的亲兵小心上前。 韩志义一直注视着祁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盯紧他,若有丝毫异动,杀了他。”韩志义声音低沉,强劲的北风吹不散他语气中的杀意。 亲兵神色一凛,低声应答:“是!” 再次朝祁冀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韩志义这才转身回营,一边往里走,一边沉声问道:“冬儿那边可有传信来?” 亲兵快速跟在他的身后,声音恭敬:“回将军,消息应该还未传到京城,少将军暂时还未有信传来。” 进入营帐,坐在狼皮太师椅上,韩志义垂眸,看着眼前的地图,声音冷沉:“南疆呢?如何了?” 第80章 终于生了,是男是女? 亲兵微微一顿,声音压的更低,“已经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人也已经全部派出,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但有余慎在,应当不会出岔子。” 韩志义眼神凌厉如刀,看着亲兵,掷地有声:“我要的不是应该,是必须!” 亲兵不敢对视,连忙低头以示恭敬:“是!必定不会出岔子!” 摆手示意亲兵退下之后,韩志义从椅子上起来,走进内帐,从匣子中抽出一张简短的信笺。 凑近烛火,直接就烧了。 火焰跳跃间,隐约能看见几个‘刀、死士、埋’等字眼。 很快,原本的信纸,便只剩下几片灰烬,不用风吹,便是衣摆间带起的气流都能将其吹散。 看着地上很快就没了痕迹的位置,韩志义脸色沉沉,半张脸隐在暗处,深陷的双眼,带着股子莫名的寒凉。 自出了军饷之事后,文楚嫣刺激颇大,自那之后,便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 韩冬自讨苦吃,只能独自应付文家。但好在押运之事本就是文崇自己讨来的,总不好全赖韩冬身上,所以闹了一阵儿,只能不了了之。 待这事逐渐平息之后,文楚嫣也到了产期。 这一胎是韩家第一个孩子,自然备受重视,接生婆、奶娘之类的全都早早提前备好。 文楚嫣的肚子看起来愈发大了,韩冬以担忧为借口,别说来看望文楚嫣了,问都不曾过问几句。 好在他这样,倒更方便了文楚嫣。 “小姐。”春桃小心的搀扶着文楚嫣,从贵妃榻上起来,声音又低又轻:“盛公公已经传了消息过来,将军被绊住了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半个时辰后,奶娘会把孩子带过来。” 文楚嫣垂眸,抚了抚肚子,语气缓缓:“差不多便开始吧。” 春桃轻应了一声,扶着文楚嫣进入里间,在床上躺下。 一盏茶后,文楚嫣胎动的消息,便在府上传开。 张顺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派人通知外出的韩冬。 文楚嫣的院内,随着她的声声痛呼,一盆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去,给人一种很是凶险的感觉。 但张顺等人不知道,那其实只是丫鬟倒进去的鸡血而已。 与此同时,伴随着文楚嫣痛呼的,还有稳婆的大呼小叫。 一会儿用力,一会儿别急,一会儿参汤,一会儿大夫的。 虽然主要观众韩冬不在,但这出戏,文楚嫣依旧演的十成十。 毕竟怀胎十月都过去了,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看出异常来。 半个时辰后,文楚嫣的声音明显微弱了下来,没多大会儿功夫,提着药箱的苗江匆匆进去。 片刻后,便听他急切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夫人之前受了不小的刺激,到底还是给她造成了影响!若是一直血流不止,夫人连同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危险!快去熬药!我来施针!” 春桃急切,带着哭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姐!您千万挺住啊!” 外面的人听到这些话后,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连呼吸都压了下来,紧张的气氛蔓延整个将军府。 张顺急的来回踱步,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将军怎么还不回来啊!” “小主子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里面帮忙的丫鬟嬷嬷进进出出,乱做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一道响亮的啼哭。 随着那声啼哭,屋里也传出阵阵欣喜的欢呼。 外面的张顺听到声音后,心底猛地松了一口气,脚一软,险些摔在地上,还是旁边的小厮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但张顺却将他推开,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接连磕头,嘴里说着‘祖宗保佑的话’。 韩冬匆匆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张顺见他回来,连忙又从地上爬起来,喜极而泣的对韩冬道:“生了!将军,夫人生了!” 韩冬的脸色有些怪异,看似欣喜,实则发青,强挤出笑来,连连点点头,“生了就好,夫人如今怎样了?” 听到这儿,张顺顿了顿,小声道:“之前因为舅爷之事,夫人刺激不小,大夫说情况有些凶险,如今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听到这话,韩冬眉眼动了动,下意识朝文楚嫣房间的方向看去,似是喃喃:“怎么会这样......” 因为文楚嫣的情况不明,原本喜乐激动的氛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看似忧心至极的韩冬,实则眼底只有冷漠,甚至是恶意。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里面才终于传出了些许动静。 韩冬大步上前,眼神迫切的看着苗江,虽然没有开口,但都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苗江身上还带着血腥味,来不及行礼:“将军放心,夫人已经无恙了。” 听到这话,韩冬的眉眼微不可察的压了压,但脸上并未表露分毫,摆摆手,吐出一个字:“赏。” 苗江刚要谢恩,就听韩冬又问了一句:“男孩儿女孩儿?” 苗江拱手:“恭喜将军,是位小小姐。” 听到这话的韩冬,脸色委实有些控制不住了,声音明显沉了下来:“小小姐?” “是。” 韩冬深呼一口气,丝毫没有要进去看看文楚嫣的意思,转身就走。 见他这个反应,众人皆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讶和怜悯。 夫人死里逃生为将军生下一女,将军竟是这反应? 不等下人们议论,哭红了眼睛的春桃,从里面出来,不理会众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扬声道:“夫人顺利产下小小姐,府上所有下人,都有一两银子的赏钱!” 听到这话,众人也顾不得再讨论韩冬的反应,急忙欣喜跪地,谢恩祝贺。 在一片恭贺声中,春桃转身回房。 进去之后,收起脸上的激动,小声对躺在床上逗弄孩子的文楚嫣道:“小姐,将军走了。” 文楚嫣轻笑一声,倒是并不意外。 别人不知情况,她自是最清楚不过。 且不说这孩子本就是韩冬的耻辱。 当初,他之所以让文楚嫣‘怀’下这个孩子,目的只有一个:替他为质。 若是男孩,自然如他所愿。可现在‘生下’的,却是个女儿! 第81章 夫人就算真生了,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韩冬装都没心思装,直接甩袖走人。 但文楚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自然不可能,全部满足韩冬的所有预期。 越是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才让人愈发郁结于心。 文楚嫣心情颇为不错的逗着孩子,声音轻缓:“这孩子命苦,刚出生便被弃。不过她既帮了我大忙,我自还她一世荣华,从今往后,她就是正经嫡出的韩家女。” 春桃看向襁褓中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孩,“小姐放心,小小姐从今往后,必定康乐无忧。” 文楚嫣微微颔首。 没多久,奶娘赶来,给韩以南喂奶。文楚嫣也以休养的借口,再次拒绝了任何人的探望。 因着生产那日,韩冬实在没控制住,以至于阖府上下,皆知文楚嫣生的女儿,不受韩冬待见。 瑶浅倒是没说什么,还让人送来了不少补品。 但封芸芸就没那么好的定性了。 她本就一心盼着早日为韩冬生下长子,奠定自己的地位。 但努力了那么久,文楚嫣有孕,瑶浅有孕,只有她,一点消息也没有。 但好像,她又受老天垂怜,瑶浅的孩子没了,文楚嫣生了个女儿。 给她留了机会! 只要她赶在文楚嫣和瑶浅之前,能生下一个儿子,即便不能奈何文楚嫣,至少也能把瑶浅踩在脚底下! 思及此,原本安分下来的封芸芸,又跋扈了起来。 韩以南的小手抓着文楚嫣的手指,咿咿呀呀的摇晃着,文楚嫣一边垂眸逗弄着,一边听春桃说着。 “自上次小姐松口之后,封氏又成了通房,但她名分比瑶浅低下不少,起初倒也不敢轻易挑衅瑶浅。” 说着,春桃顿了顿,继续道:“但这些时日,将军对封氏再次上心之后,就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瑶浅的院子里了。” “这就更给了封氏的底气,听说前日,直接让人砸了瑶浅的汤药碗。”说到这儿,春桃的语气带着些许的鄙夷,“瑶浅找将军讨公道,将军竟说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去烦他。” “摆明了不愿意管。” “小姐这段时间养身子,也一直未曾出院儿,封氏就愈发跋扈了起来,险些把瑶浅身边儿的丫头卖了。还是我发现的及时,把人拦了下来。” 文楚嫣轻笑一声,语气轻缓:“她这是想秋后算账呢。” 春桃一顿,想起年前出门祭拜被劫之事,封芸芸便是从丫鬟口中得知的谎话,这才导致她吃了不少苦头。 春桃皱了皱鼻子,低声道:“小姐,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继续这么猖狂下去吧?”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先把那小丫头安置到别的地方,之后就任她猖狂。”文楚嫣语气漫不经心:“瑶浅不是任人欺辱的主儿,自有她反击的时候。” “我们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坐着看戏就成。” 听文楚嫣这么说,春桃自然没有异议,点头应是之后,便转身出去,安排去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屋里并未燃香,但韩以南身上却带着一股香甜的奶香味。 而这个小小的娃娃,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看着那张可爱软糯的小脸儿,文楚嫣的心头浮现的,却是麟儿幼时,躺在小床上的模样。 酸涩感逐渐爬上心头,文楚嫣闭了闭眼,将视线从韩以南身上移开。 她之所以让盛广寻个合适的女孩儿,除了不想让韩冬如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不想让任何人来代替她的麟儿。 麟儿,是她唯一一个孩子,但这个孩子,却倾注了她前世最沉重的情绪。 每每回想起麟儿的脸,留给她最多的,只有那宛如无艮雨夜般的,一地潮湿。 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还知晓、记得他的存在,若连她都默认别人取代了麟儿,那还有谁把他放在心里? 所以她不愿,也不想这么做。 文楚嫣这边儿平静安稳,但实际上,自她生育之后,将军府便陷入了一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山雨欲来的氛围。 只不过文楚嫣并不想干涉其中,于是名正言顺的置身之外。 而此时,远在南疆的景舒珩,终于接到了京中的来信。 营帐中,他一边任由师松明给他包扎着,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一边从亲兵手中接过,蜡封好的密信。 刚拿到手,还未打开,看清信封上的花纹后,景舒珩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背后刻骨的疼一样,快速打开信封。 已经提前知晓是哪儿来的信笺,所以他看的格外认真。 一盏茶后,才将短短的一封信看完。 放下信纸的同时,他长长吐了口气,苍白的脸上,却是控制不住的扬起笑来。 这一刻的他,哪怕一身狼狈,依旧可以看得出,昔日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的少年王爷模样。 摇扇回首,俊朗卓绝。 师松明快速帮他缝好针,上好药,包扎完之后,擦了擦脸上的汗,快速在纸上写着方子,准备拿给亲兵去抓药。 军中的药,他不敢给景舒珩用。 景舒珩却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眉眼弯弯的,忍不住分享道:“生了!” 师松明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不解的问道:“王爷,什么生了?” 景舒珩脸上的笑意愈发明亮:“文楚嫣,生了。” 师松明动作一顿,环视一圈儿,确认帐中没有其他人了,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您不是知道,小姐压根儿就没怀孕吗?” 景舒珩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收敛三分,摸了摸鼻子,声音闷闷的:“那咋了?” 师松明理解不了他的想法,再次低头写方子,同时小声道:“况且就算小姐真生了,您这么开心干什么?” 这话一出,景舒珩脸上原本还残留的笑意,顿时就收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师松明。 师松明察觉到他眼神的锐利,下意识抬头,对视上之后,怔了怔,不解的问道:“您瞪我干什么?” 景舒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眯着眼睛道:“没什么,我在想,用什么东西把你的嘴缝起来。” 师松明茫然,“为什么缝我的嘴?” 景舒珩冷哼一声,也不解释,而是话锋一转,“我听说东南城的都尉有个小女儿,年龄倒是合适,听说看上你了,你的年龄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改日我替你去提个亲。有我做媒,必然能成。” 这话一出,师松明拿笔的手一抖,纸上一团墨迹。 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声音磕磕巴巴的:“不,不用!谢王爷好意,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景舒珩本也就是故意这么一说,闻言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也不是木头啊,我还以为你真是个棒槌呢?” 师松明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敢多问,生怕景舒珩真去替他提亲。 第82章 你怎么又欺负她? 景舒珩也没管他,将信纸从桌上拿起来,小心的折好。 从榻上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低声嘟囔:“不该是个男孩儿吗?怎么是个女儿?女儿也好,女儿可爱,惹人疼...” 正埋头写药方的师松明,不明就里的看了他好几眼,眉头皱着,开始在心里怀疑,景舒珩是不是伤着脑子了,不然怎么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儿子女儿的?跟他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似是没瞧见,师松明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样,景舒珩快速将衣服穿好,将信纸放在胸前,大步朝外走去。 师松明耸耸肩膀,收回视线,刚要继续写,就听见景舒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余慎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余慎爽朗一笑,“末将来找王爷,是有点儿事儿想要同您商谈,不知可否方便?” 景舒珩点头,“有啊,去军帐谈。” “好,王爷请。”随着话音落地,两人的声音逐渐变小。 师松明眉眼压了压,快速将最后几味药写完,晾干笔记之后,递给进来的亲兵,便大步走了。 而京城文楚嫣这边儿,果然没等几天,瑶浅与封芸芸便闹了起来。 这日一早,瑶浅端着炖好的参汤,就去了韩冬的院儿里。 结果还没进门,就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封芸芸。 不等瑶浅有所反应,封芸芸便先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撩了撩头发,露出脖颈处暧昧的红痕,语气阴阳:“呦?瑶浅夫人今日怎么没在屋里拜菩萨,怎么有空出来?” 瑶浅同样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正要抬脚进去,却被封芸芸拦住了去路,同时抬脚,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神色倨傲的凑到瑶浅的耳边,“瞧我这记性,你是个哑巴,说不了话,自然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 听到这话,瑶浅脸色一变,眼神愤怒,死死的瞪着封芸芸,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封芸芸却不怕,不屑的瞥了一眼丫鬟手里的餐盒,继续挑衅道:“怎么?知道自己留不住将军的心,来献殷勤了?” 说着,伸手从丫鬟手中夺过来,粗鲁的打开食盒,便看见里面放了壮阳之物的参汤。 见状,封芸芸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声音尖锐阴狠:“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做梦!” “有我在,就绝不可能让你给将军吃这些东西!”说着,用力将里面的参汤朝瑶浅砸了过去。 参汤刚出锅不久,如今天气也暖了下来,被这么直接泼在身上,必然是要被烫伤的。 瑶浅却不避不让,直直任由封芸芸砸在自己的身上。 哐当一声,伴随着瓷器摔碎的清脆,瑶浅跌坐在地,裸露在外的手,连同手腕,全被烫红了一大片。 饶是瑶浅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烫的倒抽了口冷气。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还手,而是坐在那一片狼藉中,柔弱至极的哭泣着。 韩冬听到动静姗姗来迟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封芸芸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瑶浅玩儿的哪套。 可即便知道,时间紧促,她也来不及反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冬眉眼不悦至极的,伸手将瑶浅扶了起来。 瑶浅双眸含着晶莹的泪光,衬的双眼愈发明亮,颗颗如珠玉般的泪珠,划过洁白的脸颊,顺着流畅的下颌落下。 瑶浅的那张脸,本就比封芸芸出众不少,如今又是一副柔弱到极致的菟丝子模样,最大程度激发了男人的保护欲。 韩冬本想伸手将其搂住,但视线触及她身上的脏污后,便顿住了。 待瑶浅站定之后,才转身,带着质问的看向封芸芸:“你怎么又欺负她?” 这话一出,瑶浅潸然泪下。 封芸芸脸上浮现错愕,“韩大哥?” 韩冬眉眼冷沉,“你本就害她失了一个孩子,害的她失语,难道你心里就没有点儿愧疚之情吗?” 封芸芸脸色开始发白,她的眼底浮现受伤之色,声音下意识提高:“我没有!” “没有?”不等封芸芸再说话,韩冬指着一身狼狈的瑶浅,诘问道:“那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别告诉我,是她自己摔成这样的!” “是她给你带的参汤里加了壮阳的东西!”封芸芸脸色一会儿涨红,一会儿发白,“我这才把汤打了!” 韩冬顿了顿,看了一眼地上,早就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泥污,视线才落在瑶浅的身上。 瑶浅摇摇欲坠,凄苦的摇头否认。 见她这样,韩冬的心下意识朝她偏移,长吐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不悦道:“只是碗汤而已,何至于你如此大动干戈?” “难道府上还不能有那些东西了吗?”说到这儿,韩冬不再看封芸芸,摆手让下人将大夫请来。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瑶浅的手上便起了好几个硕大的水泡,整个手又红又肿,很是吓人。 见状,韩冬的眉眼再次压了下来,“还说你没欺负她?!” 封芸芸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就听文楚嫣慢条斯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第83章 你可真是勾人的妖精 众人闻声望去,看清来人是她后,韩冬眉眼压了压,:“你怎么来了?” 文楚嫣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上前,眉眼含笑,神色温和,“吵成这样,身为主母,我不该来?” 韩冬的眉眼压的愈发低了几分,抿了抿嘴唇,这才道:“你还有两日才出月,我这不是担忧你的身体吗?” 文楚嫣轻笑一声:“谢将军的记挂,不过妾身已经好多了。” 说完,她没有再理会面色沉沉的韩冬,而是踱步来到瑶浅跟前,瞥了一眼她的手,意味深长道:“竟烫成这样,心倒是够狠的。” 听到这话,众人都当文楚嫣是在说封芸芸。 但瑶浅知道,文楚嫣是在说她自己。 她脸上愈发的凄苦,穿着单薄的纱衣,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看起来可怜极了。 文楚嫣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转身看向封芸芸。 封芸芸咬着嘴唇,色厉内荏的瞪着文楚嫣,“我没......”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文楚嫣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别说封芸芸自己了,就连韩冬都愣住了。 回过神来,韩冬急忙上前,下意识伸手就要用力去推文楚嫣,文楚嫣却早早退开。 将封芸芸搂进怀里,韩冬脸色冷了下来:“你干什么?!” 文楚嫣轻笑一声,没了平时的贴心柔顺,声音平和但强硬:“自然是教训封氏。” 身上的雪狐领披风随着她的行动,微微摆动,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出尘。 “将军府从来不是个没规没矩,宠妾灭妻的地方。瑶浅到底是个侧室,而封氏只是个通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残害于她,按照律法,妾身便是命人把她打死了都不为过!” “怎么?将军要护着她?”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韩冬并未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黑,最后青黑一片,双眼盯着文楚嫣,咬牙从声音中挤出一句:“怎会?确实是她不懂规矩,夫人教训的是。” 不是他怕了文楚嫣,而是文楚嫣已经把这件事,抬到了‘宠妾灭妻’的高度。他韩冬今日,若当众维护封芸芸,便是不把文楚嫣这个正经夫人放在眼里! 且不说文楚嫣乃是丞相府嫡女,单说她才刚刚‘为’韩冬产下一女,还未出月,韩冬就给她没脸,一旦传出去,他韩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即便是气的几欲呕血,韩冬也只能咬碎了牙吞下去。 见韩冬那一脸憋屈到极致的表情,文楚嫣丝毫不怕,甚至还轻笑一声,微微颔首,“既然将军也觉得妾身没错就行。” 说着,微微退后一步,吩咐道:“来人,取一壶热水来。” 听到这话,封芸芸控制不住的微微一抖,隐约猜到了文楚嫣想干什么。 下意识往韩冬身后躲,张了张嘴,声音哀求害怕:“韩大哥。” 韩冬的脸本就青黑一片,如今更是难看:“你刚才已经教训过她了,现在又取热水干嘛?” 文楚嫣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眼如锋利的箭,看向封芸芸:“等会儿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身后的小丫鬟已经将热水取来。 文楚嫣微微抬起下巴,朝封芸芸示意。 小丫鬟几步上前,猛地抬手。 “啊!”封芸芸惊叫一声,急忙躲到韩冬的身后。 见状,文楚嫣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倒是韩冬,不耐烦道:“你喊什么?” 封芸芸这才回神,没觉得身上哪里痛,急忙朝小丫鬟看去。 就见小丫鬟抬着手,举着壶,一动不动。 “只是让你伺候将军洗漱而已,你躲什么?”文楚嫣语气慢条斯理,带着大家闺秀的仪态风度:“你是将军的通房丫鬟,这不是你分内的事吗?” 听到这话,封芸芸若是还不知道被文楚嫣给耍了,那她就真是个傻子了。 众目睽睽,她的脸色青红交加,最后只得屈辱至极的,接过水壶。 见状,文楚嫣才将视线落在韩冬的身上。 无需特意观察,便能看见他眼底那掩饰不住的青黑,和即便是一大早,就开始的精神萎靡。 若是细看,还会发现,他的手时不时就会无意识的去揉自己的腰。 压下眼底的暗光,文楚嫣侧头,落在瑶浅的身上,吩咐道:“早上寒凉,去将军的屋里换身衣服吧。” 瑶浅点点头,行礼之后,由丫鬟带着,进了里间。 韩冬深呼一口气,整理好表情,这才与文楚嫣一起进去。 进去之后,文楚嫣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本来这么早来见将军,是有事想与将军商量的。” 韩冬也不想再烦心刚才之事,顺势问道:“什么事?” “南儿还有两天便足月了,本该筹备满月宴,开祠堂,上族谱。”说着,文楚嫣观察着韩冬的神色。 果然从他眼底发现了一抹冷然。 “但前些日子,小弟刚走,我虽已出嫁,但到底是血肉至亲,不欲在这个时候大摆宴席,想与将军商量一下,将此事推后些许。” 听到这话,韩冬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韩以南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他能容忍这个孩子出生,已经是他宽宏大量,自然不愿让这孩子上韩家族谱。 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提此事,就是在想,用什么借口名正言顺的推后。 谁曾想,他还没想到,文楚嫣就识趣的自己想好了理由。 他自然乐意至极。 韩冬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她本就是个姑娘,不值得大张旗鼓,如今又赶上这个时辰,更加没有必要。”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眼眸眯了眯,声音缓缓:“将军此言差矣,南儿虽是姑娘,却不是她不配的理由,妾身此举,也是在为她以后做打算,并非轻视。她是我的女儿,我自为她尽心。” 韩冬懒得去揣摩文楚嫣这话的深意,摆摆手,语气不耐:“好好,夫人做主就行。” 见状,文楚嫣也不生气,看了一眼里间已经换好衣服的瑶浅,起身道:“前些日子瑶浅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没怎么出门,但一直在自己院里为将军祈福。” “将军好好陪陪她吧。”说完,文楚嫣余光瞥了一眼角落的香炉,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她走之后,韩冬长吐了口气,将视线落在瑶浅身上。 清浊如莲,干净纯白,一身白色纱衣,又仙又欲。 瑶浅太知道自己的长处所在,在刻意的扬长避短下,凭封芸芸的姿色,在她面前,拍马难及。 她柔弱无骨,像是霜雪中娇弱的花朵一般,凄凄苦苦的靠在韩冬的怀里,寻求庇护。 韩冬哪能扛得住这温柔乡?双手环住瑶浅,将她抱起来。 瑶浅顺势将腿盘在他的腰间,带着甜香的呼吸打在韩冬的耳畔,酥麻感顿时席卷全身。 韩冬倒抽一口冷气,咬牙道:“你真是个勾人的妖精!” 话音未落,抱着人大步朝着里间走去。 第84章 给景舒珩一条活路吧 有瑶浅缠着韩冬,文楚嫣回到后院之后,直接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从后门出去,朝着太子府西江月而去。 马车晃晃悠悠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不过文楚嫣却没下车,而是从侧门直接进到了后面。 在春桃的搀扶下出来,掌柜急忙迎上来行礼,“夫人。” 文楚嫣点点头。 不等她开口,管家便引着她朝侧院而去。 还没进去,远远便瞧见门口几个带刀侍卫正守在那里。 文楚嫣脚步不停,走到跟前,几个侍卫恭敬行礼,便让她进去了。 走进院子,就看见院儿里绿意盎然,虽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但其中的春意也丝毫不逊多少。 院中一张石桌,周围摆着几个圆凳。上面放着几套青玉茶壶,清洌的茶香在周围四散,很不明显,却让人忽略不了。 文楚嫣顿了顿,抬步上前,淡淡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么有空特意来见我?” 景柏蕴放下手中的茶杯,毫不掩饰眼底的审视,直直的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垂眸,并不与他对视,但也没有避让的意思,淡漠处之。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景柏蕴才终于开口,“你究竟想干什么?” 文楚嫣坐在景柏蕴的对面,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景柏蕴的眉眼压低,泛着冷意的眼神,逐渐染上了杀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文楚嫣轻笑一声,放下杯子,抬眸,与景柏蕴对视。 她的语气依旧轻缓,却任谁都无法忽视其中的强硬:“我想要什么,与殿下无关。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不会害景舒珩就够了。” 景柏蕴眯了眯眼睛,声音冷沉:“你在混淆视听!” 文楚嫣挑眉:“何出此言?”她的嘴角勾出笑意,“反倒是太子殿下,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的出现,珩王殿下估计活不了多久。” “你也发现不了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不是吗?” 景柏蕴直勾勾的盯着文楚嫣,似是要将她内心深处都看清一样。 文楚嫣却不在意,轻吐了口气,“至于我想要的,我从未隐瞒,我想殿下应该看得出来,何必如此严肃的问我?” 景柏蕴冷哼了一声,“你想要韩冬死,你想要整个韩家没有翻身之地。你一直在算计韩冬,但你并不把他逼入绝境,也不肯用最省时省事的办法了解了他。” “韩家确实狼子野心,但他们之所以走上这条狼子野心的路,少不了你的引导吧?” 听到这话,文楚嫣噗嗤笑出声来,微微歪头,不解道:“怪我引导?那可真是冤枉啊。” “若他们自己没那个心思,我哪儿来那么大的能力,将忠臣良将引上谋逆之路?” 景柏蕴没有反驳文楚嫣的话,静默了片刻后,才再次开口:“你为什么那么恨韩家?” 文楚嫣动作一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弯了弯眼睛,状似随意的低声说了一句:“那谁知道呢?说不定上辈子,便是死在了他手里,这辈子来讨债的呢。” 听到这话,景柏蕴眉头皱了起来,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但文楚嫣却没有再向他解释的意思。 直到将那杯茶喝完之后,才垂眸继续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景舒珩不能死,但他有生命危险。只要他能渡过这一劫,景国便稳固百年。” 她掀了下眼帘,看着景柏蕴:“但若他死了,将会国破人亡。” 放下手中的茶盏,文楚嫣起身,声音轻缓,散在风中:“你是储君,来日的帝王。景舒珩不会撼动你的地位,也无心与你抢什么,看在他真心把你当兄长的份儿上,给他条活路。” “也算为你自己,留一个保障。” 说完,文楚嫣不再看景柏蕴,抬脚离开。 等在门口的春桃,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同时西江月的掌柜也上前,将一个木盒呈给她,低声道:“这是贺小小姐满月礼,请夫人收下。” 文楚嫣点点头,待春桃收下之后,才上了马车,回转将军府。 而院中,文楚嫣走后,景柏蕴依旧没有离开,坐在石凳上,脸色沉沉的吧喝着茶。 直到一壶茶全部喝完之后,才起身,朝外走去。 见状,亲兵急忙应了上去,躬身行礼。 景柏蕴头都没回,大步上了马车,马车驶离院子之前,亲兵小心试探的问了一句:“殿下,还...按计划行事吗?” 景柏蕴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语气淡漠,透着股子威压:“嗯,往南边儿传消息吧。” 亲兵心头无奈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拱手恭敬:“是!殿下。” 车帘放下之后,马车出了院子,不紧不慢的回了太子府。 刚下马车,就有侍女匆匆赶来,行礼后,恭敬道:“殿下,太子妃昏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听到这话,景柏蕴脸色微变,脚步匆匆,边走边问:“请御医了吗?怎么说?” 侍女强压脸上的着急,低声道:“御医还在为太子妃诊脉。具体还不清楚,但太子妃是在帮您整理书房后昏倒的......” 第85章 你要杀他?他是你弟弟 侍女的话还没说完,景柏蕴脸色就变了。 脚步骤然停住,他的眉眼瞬间压低,气场如大山一样,压在侍女身上。 “你说她去书房了?” 侍女哪里受得住景柏蕴的威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发白,连头都不敢抬:“是,是的。” 景柏蕴闭了闭眼,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他脚步匆匆到达林池霜的寝殿时,林池霜已经醒来,御医正在嘱咐着什么。 刚一进去,他的视线下意识朝林池霜看去,而林池霜,也朝他看来。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对上之后,景柏蕴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他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分,自认都非常的了解对方。 也正是因为对彼此的了解,景柏蕴才第一时间,从林池霜的眼中,看到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倒是林池霜,神色平静,无波无澜的将视线移开。 短促的喘了两声之后,景柏蕴快速平复好情绪,大步上前。 见他过来,御医匆忙行礼。 景柏蕴直接询问:“太子妃身体如何?为何突然晕倒?” 御医连忙解释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太子妃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又突然受了刺激,这才昏了过去,臣已经开了药方,照方拿药即可。” 说着,顿了顿,小心劝慰道:“不过太子妃本就体弱,若是一直心思沉重的话,只会雪上加霜。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殿下如果得空,多陪陪太子妃。” 景柏蕴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摆手,示意太医可以下去了。 太医从地上起来,没多留,提着药箱走了。 他走之后,景柏蕴长吐了口气,坐在床榻边上,一边伸手去握林池霜的手,一边心有余悸道:“你吓死我了,我刚回来,便听到了你晕倒的消息,衣服都没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池霜躲避的动作打断。 见状,景柏蕴一滞。 林池霜却不与他对视,垂着眸,声音轻轻的:“我看见了。” 景柏蕴的嘴唇缓缓抿了起来,成了一条直线。 林池霜并不关注他的反应,低着头,声音带着些许无法控制的颤抖:“你,你为什么要杀舒珩?他是你弟弟啊?” 景柏蕴缓缓将手收回来,衣袖之下,无人发现,他的手在细微的颤抖。 “那又如何?”景柏蕴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你可知,一旦他真的执掌兵权,这个太子之位,谁坐就不一定了!” 林池霜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惨白:“他何曾想过要与你争过什么?他纨绔多年,只为安你的心,你看不见吗?!” 景柏蕴背过身去,背影冷硬:“若他一直纨绔,我自然可以保证,他一定是景国最尊贵的王爷。可他现在入军掌权,即便没有跟我争的心思,若有黄袍加身的一天呢?” “真到那个时候,谁能保证,他还是不争?” 林池霜纤细的手指死死的抓着锦被,似是不认识景柏蕴了一样,声音悲痛:“你何时变成这副样子了?” “幼时,为了救掉入池塘的舒珩,你想都不想就跳了下去,自己都险些救不回来。” “那个时候谁都不怀疑,你对他的好。” “可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可能,你便要杀了他?” “皇权之争,同室操戈、兄弟阋墙本就屡见不鲜,我既为太子,便只会未雨绸缪,绝不给灾祸临头的机会!”景柏蕴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眼神锐利阴沉,神色冷厉肃穆。 此时的他,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未来的帝王。 可林池霜却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心思狠辣、残害手足的景柏蕴。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知道,她说服不了景柏蕴。 颓唐的闭了闭眼,林池霜不再看他,在床上躺下,背过身去。 片刻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池霜知道,是他出去了。 没人看见,她闭着的眼睛,从眼角划过泪痕,双手紧紧的抓着锦被,无声的流泪。 而心情同样没好多少的景柏蕴,从寝殿出来后,直接进了书房,将自己关在里面。 内侍也不敢下去打扰,只能小心的守在门口。 一炷香后,书房被打开,景柏蕴已经恢复如常,一边朝前殿走,一边沉声吩咐道:“一个时辰后,刑部尚书会来,命人将其带到偏殿去。午后孤要入宫一趟,让人备好马车,不得耽误。” 贴身内侍小跑着跟在身后,闻言连忙恭敬的应答。 而远在南疆的景舒珩并不知道,因为他,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此时的他,正带着守卫的兵将,在防线边巡视。 相较于北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南疆的边境线是绵延不绝的山脉。 遥遥望去,南疆的山如匍匐在地的神兽,即便是青天白日,山顶也终年被云雾缭绕,像是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但若是进入其中,便能切身实地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枝叶遮天蔽日,沉闷潮湿,随处可见的虫蚁毒蛇,一个不慎,就会咬在皮肉上。压抑和危险的伴随,让人下意识逃离。 景舒珩刚来的时候,一度被毒虫蛇蚁咬伤。但好在他意志强悍,在不足十天内,就适应了下来。 不满一月,便已经能与其他普通兵将一起,前往防线巡逻探查。 这日,本不该他来巡防,但前两天,一个将士不慎被毒蛇咬伤,如今正躺在床上休养。左右景舒珩也没其他事,便替他来巡。 景舒珩带的人不多,除了三位亲兵之外,跟着的看,也就十几个寻常士兵。 因此处为两国的缓冲地带,真正的防线在后方,每日巡防的兵将除了巡逻之外,还要探查是否有外敌入侵的迹象。 一旦发现异常,警哨为戒,巡防人员迅速撤离。 景舒珩一众一如往常,仔细分辨是否有军队、探子的迹象,一直到最深处。 确认没有异常之后,正要返回,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声。 景舒珩动作一顿,心头瞬间升起不好的预感,眼神如炬,迅速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林中深处,数十黑衣刺客,迅速朝他们冲了过来。 第86章 王爷遇刺身亡 “敌袭......额”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支锋利的箭矢,便射进了那位士兵的喉咙。 他直接倒在地上,下一刻,鲜红的血才缓缓流出,随着他的抽动,顺着脖子,落到脚下的泥土中。 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将周围那一片泥土,浸染成了黑色。 但这个时候,众人都来不及为他的死亡悲痛,因为黑衣刺客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最外围还有一圈拉满了弓箭的刺客,正直直的对着他们。 谁敢乱动,直接万箭穿心! 这种情况下,别说放信号了,没有直接缴械投降,都算是他们有骨气的了。 景舒珩脸色冷凝如冰,死死的盯着那群人。 下一刻,缓缓走出一位黑衣刺客,声音嘶哑,像是特意伪装过一样。 他同样死死盯着景舒珩,一句废话都没有,“全都杀了!” 听到这话,景舒珩瞳孔骤然一缩,不等他采取措施,下一刻,比他们多了几倍的刺客,全部蜂拥而上。 双方瞬间交缠在一起,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景舒珩的周围,便只剩下那三位亲兵,但他们同样受了伤。 景舒珩脸上同样染血,张嘴正要说什么,一位亲兵突然将带血的长刀刺向了他。 而景舒珩显然没想到会这样,即便迅速反应过来,到底还是迟了三分。 一阵凉意,景舒珩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腰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却顾不得疼,死死的盯着那个亲兵,眼神带着惊诧与不解。 龙伟奇舔了舔嘴角的血,咧嘴一笑,“王爷您可别怪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您的这条命,能换个将军之位。” “还请您不吝其命,为属下换个将军之位。” 景舒珩用力按着腰间的伤,不知是不是因为血流的太多,他的脸色开始发白,“你杀了本王,你一位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龙伟奇甩了下刀,狰狞一笑:“为什么不会?珩王被燕国暗杀,我身为亲兵,死里逃生,将消息传回朝廷,少不得还有一番嘉奖呢。” 说着,他脸上的笑愈发明显,“等来日我做了将军,必定在你的坟头上壶好酒。” “看在你曾把我当猪狗的份儿上。” 景舒珩脸色冷沉,咬牙强忍,声音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既然如此,你让我死个明白!究竟是谁要害本王!” 龙伟奇嗤笑一声,“等你下去了,问阎王去吧!”说往,不再废话,抄起长刀,就朝景舒珩冲了过去,另外两名亲兵紧随其后。 反倒是周围的刺客,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们四人之间的刀剑相向。 龙伟奇原以为景舒珩受了伤,他们三个对付他一个,绝对绰绰有余,谁曾想景舒珩的武艺竟高的出乎意料! “你一直在藏拙?!”龙伟奇咬牙愤怒的质问。 景舒珩却不跟他废话,一把长刀,迅速朝着他的面门而去。 龙伟奇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狼狈至极的,才勉强躲开。 他不敢再分心,与另外两人一起,专攻景舒珩受伤的位置。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景舒珩的对手。 甚至还被景舒珩反杀一人,重伤一人。 见状,龙伟奇不敢托大,咬牙怒声道:“你们还等什么?再拖下去,他的救兵都要来了!” “珩王今日若是逃出生天,别说我,你们所有人都要死!” 听到这话,那群刺客才再次朝景舒珩扑了上来。 景舒珩心头开始往下沉,神色紧绷,一丝不敢懈怠,试图从其中寻找一丝生机。 可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要他命去的,招招不留余地。 景舒珩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添了多处伤。 血腥味越来越大,人力有时穷,景舒珩即便再强大,在这么多人的围剿中,想要活命,也几乎不可能。 他清楚的感觉到,原本有力的臂膀,逐渐开始抬不起来。 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直到他终于力竭,重重的摔在地上。 见状,龙伟奇兴奋的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让我来!我要亲自了解了他!”说着,从人后探出头来,大步向前,朝着景舒珩而去。 而景舒珩,眼前开始变得的恍惚,他甚至已经有些看不清,到底是几个人。 他的耳边,开始出现杂乱无章的声音。 尖叫、怒吼、痛苦、凄厉,各种叫声,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将他紧紧的包裹在内。 下一瞬,他的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京城,将军府,文楚嫣正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眉眼温和的逗弄着韩以南。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香软可爱的时候,咿咿呀呀的,让人止不住的心头发软。 极大程度缓和了文楚嫣连日来的沉郁烦闷的情绪。 不过韩以南到底还小,精神也短,稍稍玩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给玩睡着了。 看着无意识吮吸着手指的奶娃娃,文楚嫣嘴角无意识扬起一丝笑意。 刚摆手示意奶娘将孩子抱回房,就见春桃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见她脸色难看,文楚嫣心头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屋里的丫鬟全都出去之后,春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悲戚:“小姐,王爷遇刺身亡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顿时就黑了,险些从贵妃榻上摔下来。 春桃急忙将她扶住,不过没等春桃再开口,就听文楚嫣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春桃喉头发哽,强忍着低声道:“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刚传回京的消息。听说...” 她连连吞了好几下口水,才缓解喉咙的干涩:“听说报信的人,已经往宫里和太子府去了,估计这会儿都听到消息了。” 文楚嫣闭着眼睛,连连呼吸好几下,才勉强稳住情绪,咬牙切齿,声音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景柏蕴!你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她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强忍愤怒,吩咐道:“即刻备车!我要去太子府!” 第87章 太子吐血了 从宫中出来的景柏蕴,坐于四驾绣龙纹马车内,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上,他的思绪在快速转动。 马车外的四周,挂着钢刀的守卫神色肃穆,大步随行。马车一侧,跟着景柏蕴的贴身内侍,整个队伍极具皇家威严。 马车不紧不慢,一刻钟后,停在了太子府门前。 景柏蕴在内侍的搀扶中,从马车上下来,织金龙纹鞋踩在青石地砖上,在众人的恭迎中,迈过高高的门槛。 刚过前厅,景柏蕴正准备朝书房去的时候,一位亲兵匆匆赶来。 他的脸色难看,带着惶恐,上前恭敬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行完礼后,不等景柏蕴开口,强自镇定下来,但声音干涩:“殿下,出大事了。” 景柏蕴眉头一皱,“说!” 亲兵颤抖的深呼一口气,“刚才南疆传回消息,珩王殿下在边境线上遭遇刺杀,不幸......” 听到这话,景柏蕴眉头越皱越深,神色严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舒珩怎么可能会遇刺?” 亲兵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声音抖的愈发厉害:“消息已经传回宫中,想必这会儿皇上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殿下明鉴,属下不敢在这种事上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景柏蕴一滞,静默了下来,他垂眸直直的盯着跪在眼前的亲兵,许久没有言语。 可即便他什么都没说,周围一瞬间爆发的滔天杀意,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噤若寒蝉。 这种情况下,跟在他身后的内侍,更是不敢轻易发出半点儿声音。 那名亲兵,最直接的承受着景柏蕴的杀意,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景柏蕴终于开口,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不信,你在骗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恍惚的太厉害,连‘孤’都忘记了。 说完之后,他没理会任何人,抬脚就要越过去,继续往前走。 结果刚走一步,嘴角突然开始流下鲜红的血迹,脚下一软,直直的朝前摔了下去。 内侍吓了一跳,迅速去扶,然而根本就扶不住,于是连景柏蕴带内侍,全都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即刻上前。 景柏蕴并没有昏过去,但他嘴角的血却一直没停,呼吸也变得短促急切,脸色更是白的如同死人一样。 他的嘴唇不住的翕动,像是在说什么,可他发不出声音。自然无人知晓,他念得,是‘舒珩’这两个字。 由于景柏蕴的突然吐血,整个太子府乱作一团。 林池霜因上次与景柏蕴发生争执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整日闭门不出,不仅不知道景柏蕴吐血,更不知景舒珩遇刺身亡的消息。 好在御医来的及时,二十几支银针下去,又往他嘴里塞了好几颗药丸,这才勉强压下他汹涌的情绪。 景舒珩这边儿勉强稳住,文楚嫣也到了。 人人皆知文楚嫣与林池霜乃是手帕交,关系要好,所以根本没人拦她。 直到来到景柏蕴的书房前,才被人拦住。 但文楚嫣不管不顾,一把将人推开,抬脚就踹开了门。 他进去的时候,景柏蕴正背对着窗,整个人死寂一片。 见到他,文楚嫣压制了一路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大步上前,双手用力抓住景柏蕴的衣襟,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景柏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景柏蕴迟钝的抬头,对上文楚嫣充满怒火的双眼,声音轻缓,带着无力:“我没有,不是我......” 文楚嫣用力将他推开:“不是你?他现在死了!即便不是你,也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景舒珩的死,有你一份功劳!” 听到这话,景柏蕴的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我没有要杀他的。” 文楚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愤怒又无奈,声音冷凝如寒冰:“不管是不是你,从你对他起杀心的那一刻,你就不配再当他的兄长!” 说着,文楚嫣深深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躁郁愤然,“从今日后,他不会再挡你的路了。但景柏蕴你记住。” “不是他不如你,是他从不想跟你争!” “在他心里,你比那帝王之位,在他心里重要的多!” “你是位合格的帝王,杀伐果断,权衡利弊。但你注定了此生孤寡,无人相伴!” 说完,文楚嫣不再跟他多说废话,转身离开。 她走之后,景柏蕴依旧怔愣的坐在原地,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抖的抬起手,掩住了面。 从太子府出来的文楚嫣,发泄了心头的愤怒和郁结之后,情绪依旧没有好了多少,反倒是压抑沉重的情绪后知后觉的攀上心头。 似是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掩住了口鼻,让她呼吸都开始困难,导致她不得不用力喘息。 结果当手抚上胸口的时候,才察觉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她怔愣了片刻后,垂首闭着眼睛,强忍心头的酸涩和喉间的刺痛。 一直到马车停下,文楚嫣才勉强稳住情绪。 刚回到屋里,不等她坐下,春桃小心翼翼的上前,轻声道:“小姐,将军来了。”说着,顿了顿,补充道:“看样子很开心。” 文楚嫣一顿,眉眼间的厌恶压都压不住。 她知晓韩冬是来干什么的,若是平时,或许还敷衍应付几分,但这个时候,她实在没那么心情。 “告诉他,我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让他滚。” 春桃知道她心情不好,闻言轻巧的点头,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出去应付韩冬去了。 而文楚嫣,则是坐在桌前,给自己灌了一杯温茶,垂下眼眸,强迫自己开始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做。 而被打发走的韩冬,倒是没有生气,甚至心情颇为不错,眉眼间尽是飞扬的愉悦。 他之所以会来文楚嫣这儿,本也是一时兴起,没能进文楚嫣的门,便干脆转去了瑶浅那儿。 反正瑶浅也不会说话,就算他一时得意忘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不怕传出去。 不过相较于将军府,宫中和太子府,就哀痛沉寂的多了。 没过一天,珩王景舒珩在南疆遇害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得到消息的群臣反应各异,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只会表现出哀痛和愤慨。 打击太大,皇上第二日都没能上朝,不过请求开战的折子却是一摞。 第88章 齐人之福?不过是蛇蝎在怀 虽说景舒珩在京中的名声,并不怎么样,可他到底是正宫嫡出,身份尊贵的亲王。 被燕国刺杀于南疆,无疑是在当着天下人的面儿,重重的朝着景国皇室的脸,打了一巴掌! 皇家威严不容挑衅,更何况中间还有珩王性命,若是这都不开战,景国颜面何在? 开战的言论甚嚣尘上,景柏蕴更是拖着病体,请求亲征南疆,为景舒珩报仇。 皇上驳回了景柏蕴的请求,但下了征战南疆的圣旨。 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人控制不住的意动,纷纷请旨,领兵南征。 一时之间,朝野动荡。 自那日大恸吐血,伤了肺腑之后,景柏蕴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可即便如此,他仍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求的只有一个:南征燕国。 但储君安危事关国策,皇上自然不会同意,不过也一直未曾定下南征的人选。 韩冬看准时机,上奏请战。 家宴之上,得知韩冬上奏的消息之后,文楚嫣压了压眉眼,瞥了一眼座上意气风发的韩冬。 垂下眉眼,语气轻缓,“将军为何要上奏请战南疆?” 韩冬心情畅快不已,也没了平时的不耐,闻言朗笑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我是将军,领兵请战不是理所当然?” 文楚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瑶浅给韩冬夹菜,才继续道:“但将军与爹常年镇守的都是北疆,对南疆并不熟悉,如今请战,皇上估计不会答应。” “我知道。”韩冬揩了下瑶浅白皙滑嫩的脸,还趁机给站在旁边伺候的封芸芸,投了个安抚的眼神。 “不熟只是其一,其二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说到这儿,韩冬眉眼泛着冷意。 许是烈酒的刺激,他没了往日的谨慎,声音虽低,但在场之人都听得清楚。 “如今父亲坐镇北疆,统领三十万大军。若我再请战南疆,执掌南疆的二十万大军,那景国一半以上的兵力皆在我父子手中。” “皇上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到这儿,韩冬双眼发红,神色带着些许的激动:“因为那会让他有种皇位不稳的危机......” 他的话还没说完,文楚嫣压了压嘴角,开口打断:“将军,您喝多了。” 听到这话,韩冬眉头一皱,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还想再说什么。 文楚嫣拿起酒壶,为他倒了一杯,同时低声劝慰道:“隔墙有耳,这种大不敬的话,万不可再说了。” 韩冬顿了顿,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下来,长吐了口气,点点头,“我确实是喝多了。” 说着,伸手握了握文楚嫣的手,故作感慨道:“你为我考虑良多,又为我操持家务,有你是我的福分。” 闻言,文楚嫣垂眸微笑,“果真吗?将军?” “当然是真的。”韩冬拍了拍文楚嫣的手,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 要不说‘男人三分醉,演的你流泪’呢,他这个样子,仿佛他怀里的瑶浅,身后的封芸芸,都无足轻重,他最尊重、最爱的,只有文楚嫣一样。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加深,狭长的凤眼弯弯,如同天边月一样,温和,柔亮。 “有将军这句话,妾身就够了。”不止够了,她还够够的了。 将手从韩冬那儿收回来,衣袖之下,文楚嫣用锦帕用力擦拭着,韩冬刚才触碰过的地方,一边擦,一边笑盈盈的看着韩冬,转移话题。 “如今以南也这么大了,韩家只她一个孩子自是不够的,不管将军以后想南征,还是回北疆,都该尽早多添子嗣。” “这样,等将军走后,妾身身边也有人能陪着。” 说着,她又朝韩冬笑了笑,柔声道:“妾身知道的,将军胸有鸿鹄之志,不会一直留于京中。” “将军放心的去,府上一切有我。” 听到韩以南的名字,韩冬的脸色快速冷沉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叹息着点点头,“你说的是,但这事急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文楚嫣含笑着点头,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韩冬身后,一脸妒色的封芸芸,颇为惋惜道:“可惜了瑶浅那个孩子,若是没出意外,这会儿估计都要生了。” “府医当初诊脉还说,十有八九是个小少爷。” 这话一出,瑶浅顺势一脸的哀伤,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惹人怜爱。 韩冬同样心头一痛,原本那点儿刚升起的怀疑顿时消散。 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瑶浅之前是怀过他的孩子的,现在之所以一直没有,应该只是时机没到而已。 一边将瑶浅拥入怀里,温柔安抚。 见到这一幕的封芸芸,险些维持不住表情,恶狠狠的瞪着文楚嫣,试图用眼神杀死她。 文楚嫣轻笑一声,不以为然。 这场家宴并没有持续太久,文楚嫣便以照顾孩子的借口率先离场。 她走之后,韩冬借着酒劲儿,放肆了很多,干脆将身后,一直哀怨盯着他的封芸芸也搂进了怀里。 看似左拥右抱,齐人之福。 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柔弱无骨的瑶浅,眼神森冷,像是条一击必中的毒蛇。 英姿飒飒的封芸芸,眼神嗜血,如同狩猎的猛兽,蓄势待发。 再加上一个已经离席的文楚嫣,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夹在这三个女人之中,韩冬唯有在封芸芸面前,才有可能得一丝翻盘的机会。 因为封芸芸是真的爱他。 但也正因为封芸芸固执的爱,更加将他束缚其中,难逃织网。 而身在其中的韩冬,却未曾察觉到危险,甚至还有心情,甜言蜜语的哄着。 夜色逐渐深沉,暧昧气息开始攀升,瑶浅两人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韩冬也不说选谁,最后竟将两人一起,带进了内室。 第89章 我最信的,只有你 因景舒珩的死,整个京都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想搅浑水的,趁机揽权上位的,蠢蠢欲动。 贪生怕死,害怕火烧到自己身上的,也比比皆是。 但文楚嫣知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春日明媚,新绿暖阳下,北疆却突发大变!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改写了景国王朝的走向! 该来的,还是来了。 北疆气候不宜,即便已经入春,广袤草原之上的寒风,仍吹得人心凉。 身上厚厚的棉衣,勉强抵挡肆虐的寒冷,值守的士兵跺了跺被冻的麻木的脚,将手凑在嘴边,哈了两口热气,以取片刻的温暖。 但那股微弱的暖意,很快便被风吹散,之后他干脆放下了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里想着时辰差不多了,快要换岗了。 不知今日,伙房营会做什么饭菜,许久没见过荤腥了,希望今日能见些油星。 这么想着,士兵刚准备收回视线,突然,一支锋利的利刃飞速而来,直接扎进了他的胸口。 他一愣,下意识低头,等看清之后,瞳孔一缩,下一刻,浑身的力气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飞速流逝。 可即便如此,在摔下去的前一刻,他仍拼尽全力嘶吼出了那句:“敌袭!” 他的话音未落,数支弓箭齐齐朝他射来,瞬间将他扎成了筛子,而他,也当场毙命。 不过有他这一声,已经足够。 守边将士们迅速反应过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展开反击。 同时,烽烟为警,迅速将消息传回了后方。 北疆边关大营,看到远处传来的烽烟,众人心中全都重重一沉,谁都没想到,庸国会突然进攻! 祁冀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刚要往前冲,就见韩志义一身铠甲,雷厉风行大步走来。 看那模样,应是前往迎敌。 祁冀脚步上前,刚要请命,就见韩志义脚步一顿,似是才发现了他一样,大手一指:“祁贤侄,可愿与我一同上阵杀敌?” 祁冀想也不想,语气铿锵:“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能为北疆奉献我的一份力量,是我的此生至高无上的荣耀!” 听到这话,韩志义爽朗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说完,抬脚往前走,“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随我上阵!” 祁冀深呼一口气,强压下胸口如鼓般的心跳,猛地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 他正换铠甲时,秦深从外面走了进来。 目光下意识落在祁冀身上,沉默了半晌后,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眼神不忍的看着他一件一件,往身上穿着沉重的铠甲。 片刻后,终于开口,但并未劝祁冀退却,而是声音低哑的说了一句:“你...一定小心。” 祁冀抽空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放心,我不是废物。” 秦深舔了舔嘴唇,欲言又止:“不,我的意思并非不信任你,也不是认为你没有上战场的能力,我是怕...” 他的话未尽,但祁冀却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同样深呼一口气,看着秦深,声音轻轻,却带着坚定:“秦深,我知道。”说着,他不再看秦深,快速穿好之后,大步走到书桌前,拿了支笔,字迹潦草的快速写了一封信。 来不及晾干,便折起来放入信封。 将信封塞进秦深的手中,祁冀的声音又轻又低,“我在这里,最信得只有你,如果我回来,我会跟你讨要这封信。如果我回不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深下意识攥紧了手,喉结连连滚动了好几下,才艰涩道:“不会的,你一定会安全回来。” 祁冀却没他那么沉重,甚至莞尔一笑,“上阵杀敌,就一定会有生命危险,这是所有将士们的宿命,也是我的。” 他不欲跟秦深纠结这些无用的废话,继续道:“如果我回不来了,我请求你,帮我把这封送回京,交给太子殿下。” “这不仅事关北疆,更是危及朝堂的大事!一定不容有失!”说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我知道这很难,若是走漏风声,估计连你都出不了北疆。” “是我把你扯进了这个泥潭,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祁冀紧紧握着,秦深攥着信封的那只手:“你别怪我,若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一定再向你赔罪!”说完, 他双眼如炬,朝着秦深展露一个灿烂至极的笑,随即毫不犹豫的松开,大步朝外走去。 秦深下意识想抓住他,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只能徒劳的看着祁冀,这个从小执笔的书生,穿着厚重的铠甲,大步走向九死一生的战场。 这一刻,原本心地早已枯死的秦深,突然冒出一点生机,直到祁冀的背影消失。他的脑海中,被记忆中那个金尊玉贵,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填满。 随着深埋的记忆,一点一点涌出,那一点生机,也如燎原之势,迅速填满他整个心房。 手心那张信纸,仿佛还残留着祁冀的气息,秦深闭了闭眼,咬牙强忍汹涌的情绪,大步走出了祁冀的营帐。 他清楚的记得,当年秦家被满门抄斩,是祁学民冒着牵连的风险,用无名尸体顶替了他,将他救出。 但身为罪臣之子,他想要活命,只能远走他乡。 时至今日,他都还记得,那日趁着夜色离开京城时,原本应该已经睡着的祁冀,只着一身里衣,顶着夜色,死死的抱着他,哭的不成样子。却因为害怕引起注意,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那时祁冀,虽只有十三四岁,但已然初露足以让世人惊艳的天资与才能。 再加上他本就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样子,甚至比有些世家,精心培养的小姐都好看。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秦深见惯了他笑眯眯的,像是只得逞的狐狸。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但时间紧迫,没等他想出来要如何与祁冀道别,就已经上车离京。 原以为从那之后,他再也不会见到祁冀,谁曾想一年前,当祁冀背着个小包袱,风尘仆仆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秦深一度认为自己在做梦。 然而没等他从恍惚中适应过来,便敏锐的察觉到,祁冀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天寒地冻的边境,是带着不足为外人道矣的目的。 但秦深什么都没问。 只要祁冀站在那里,他就一定会无条件的选择祁冀。 第90章 韩志义演的太假了 而从营帐出来的祁冀,则是毫不犹豫的站到了队伍之中,整装待发。 半个时辰后,韩志义带着三万大军,前往支援。 从军中大营到前线并没有很远,疾行两刻钟左右,便到了前线。 但与想象中的大军压境不同,那里除了原本守卫的尸体之外,竟无一人。 见状,韩志义眉头狠狠一皱,摆手示意。几个士兵从队伍中出来,快速上前,探查了一番后,这才回转:“禀报将军,是庸国来袭,但并未入侵,杀了人后,便退走了。”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估计并未走远。” 听到这话,韩志义大怒:“他们这是在欺辱我军!士可忍孰不可忍! “大军原地休整,我带疾行军向前查探!”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将士出言制止。 “将军万万不可!您是北疆统帅,是主心骨。前方还不知庸国是否埋伏,不宜贸然前往!属下带人去!” 韩志义却不听,冷笑一声,倨傲道:“本将征战沙场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家放羊呢!想埋伏老子?!做梦!” 说完,指了些人出来,命他们与自己一同前往。 其中,就有祁冀。 祁冀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如此冲动行事,根本就不像是一军之将,能做出的事! 韩志义演的太假了。 不过尽管心头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祁冀面上却丝毫不显,眼神坚毅的大步上前。 一盏茶后,韩志义领着少数兵将,策马向前追。 徐徐北风中夹杂着寒意,没一会儿,裸露在外的脸都开始冰凉,但因疾行,身子开始发热,倒是不觉得冷。 一直追了半个时辰,依旧没有敌军人影,韩志义身旁的副将不敢再往前了,他试图说服韩志义:“将军,再往前,就过边境了,我们只不到千人,不能再追了。” 韩志义脸色沉沉,没有说话。 副将再接再厉,苦心继续劝道:“属下等的性命不值钱,便是于他们同归于尽也无关紧要。但将军您不同!您的安危至关重要!绝对不容有失啊!恕属下斗胆,求将军去吧!” 副将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韩志义不好再说什么,这才下令回去! 结果队伍刚掉头,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奔腾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便瞧见一身皮毛,骑着高头大马,扬着锋利弯刀的庸国人,如同草原上的饿狼一样,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尘土飞扬间,隐约能看见,来的,足有数千之众!是他们的几倍之多。 见状,副将瞳孔剧烈一缩,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却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嘶吼出声:“护送将军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当北疆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皇帝正要下旨,拟定南征的兵将。 听到消息后,已经执起的朱笔,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景国强盛,可再强盛,也扛不住南北同时开战。 南疆之事,事关亲王性命,关乎景国颜面。 但北疆更为紧要,因为一旦失守,庸国南下,对景国造成的威胁不言而喻。 在这种情况下,两相其害取其轻,是最无奈,也最好的解决方式。 景舒珩遇刺身亡之事,即便皇上心中再如何的悲痛,也只能暂且放下南征,专注北疆。 北疆之事,如今迫在眉睫,韩志义重伤不醒,军中群龙无首,派遣去的新将,不仅要压得住军中,更要熟悉北疆地形,以防庸国趁机大举入侵! 纵观朝堂,韩冬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当圣旨下达的时候,朝堂上下,无人惊讶分毫。 而回京一年有余的韩冬,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脸上终于重拾容光。 这一年多来,他在床上,就足足躺了大半年,各种意外留下的沉疴,和他自己无节制的放纵,让他这副原本健硕的身体,都开始变得腐朽。 但这都只是小问题,只要他能回到北疆,重新成为那个,执掌数十万军队的将军,他的容光,就能盖住所有的枯槁不振! 他依旧是那个英姿勃发,有勇有谋,受万民歌颂的少年将军! 宣完旨后,太监从管家手中接过赏钱,说了几句恭维讨喜的话后,便离开了。 而手里拿着明黄色圣旨的韩冬,双眼如炬,脸上尽是春风得意,他紧紧握着文楚嫣的手,语气激动:“夫人!待我去了北疆,挣来军功,给你换个诰命来当!” 文楚嫣垂眸掩下嘲讽,声音强装喜悦,但其中的苦涩却难以忽视:“既如此,妾身便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她的话还没说完,泪先留了下来。 韩冬要演,她自当奉陪。 见状,韩冬眉眼微压,眼底划过一道厌烦,面上却是心疼,安抚道:“夫人别难过,此去北疆,是抵御外敌,护佑百姓的。将你留于京中,我也于心不忍,但这确实是无奈之举,你多体谅体谅我。” 文楚嫣点点头,强忍泪意,贴心道:“妾身知晓,这是将军的职责,妾身不想当你的累赘,但北疆路远,我一个妇道人家总归心中难安。”说着,她长吐了口气,“不如把城南的那个庄子留给妾身吧。” “这样,也好安妾身的心。” 听到这话,韩冬的眉头狠狠一皱,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下意识张口想要拒绝。 那可是韩志义当初精心挑选,特意给他保命的底牌,怎么能给文楚嫣? 但是没等他开口,就听文楚嫣抽噎道:“还是说,在将军的心中,妾身还比不上几个下人?” 第91章 带通房去军营? 韩冬眉眼压得很低,并不因文楚嫣这几句话而动摇,语气微沉,神色渐冷:“夫人于京中又无甚要事,何至于那么多人伺候?” 文楚嫣轻叹了一声,垂眸轻声道:“妾身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妾身要的,是将军的一个态度。” 她眼尾发红,神色哀伤的看着韩冬,桃红色薄唇微微颤抖,克制又隐忍:“我与将军刚刚成婚一年,以南也才几个月大。如今将军这一去,归期不定,我一介妇人,只不过想从将军那,多寻求一些庇佑而已,这都不能满足妾身吗? 文楚嫣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韩冬若是再拒绝,未免有些太难看了。 可让他松口答应,也是不可能的。 韩冬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燥意,推脱道:“此事以后再说吧。”说完,也不给文楚嫣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他走之后,封芸芸也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她与韩冬本就与北疆相识,如今韩冬要回去,她必然是想一同回去的。 韩冬走后,文楚嫣脸上的哀怨便收了起来,瞥了一眼她急切的背影,倒是没有阻止。 对于刚才韩冬关于城南庄子的推脱,她也同样不急。 她清楚那些人都是人才,韩冬自然更加清楚。 平时说些无关紧要的甜言蜜语,倒是无关紧要,但真要韩冬给予文楚嫣什么的话,他是不肯的。 但文楚嫣同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今南城的庄子在她手里,韩冬再想从她手里把人要走,那也是必不可能的。 思及此,文楚嫣垂下眉眼,淡声吩咐道:“回去吧。” 春桃连忙轻应了一声,小心的扶着她,从正厅出来,穿过回廊,缓缓向前。 夹杂着微凉的春风,于明媚的阳光中盘旋,掀起她片片衣角。 头上带着的步摇,即便是在走路的时候,都无甚摆动。 文楚嫣虽自小流落乡野,但她身上的气度,却是一般的世家小姐都无法媲美的,可即便如此,仍有不少如韩冬一样的俗人,贬低、轻贱她。 若非前世那般的惨烈,文楚嫣实在难压恨意,她宁愿自己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世间女子。 心头莫名浮现这个念头之后,她喉间的发出一道自嘲的轻笑。 停下脚步,微微仰头,透过廊角镂空的卷云纹,文楚嫣眯着眼睛,直视着刺目的日头。 终于开始了,韩冬,你准备好了吗? 而此时的韩冬,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落入文楚嫣的股掌之中,从正厅离开之后,便直接去了书房。 放好圣旨,关好门窗之后,韩冬坐在书桌前,执笔开始给韩志义回信。 没错,韩志义重伤未醒,北疆动乱,乃是他们父子合谋,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给留在京城为质的韩冬,一个合理回到北疆的借口。 不管如今他们父子,是否真的已经起了谋逆的心思,韩冬都不能留在京都。 他是韩家唯一的子嗣血脉,只要回到北疆,不管是培养他接班也好,亦或者真有其他心思也罢,韩志义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也正是因此,文楚嫣生下一个孩子。不久之后,韩志义冲动受伏,北疆动乱。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 可韩家父子却觉得他们骗过了所有人,否则韩冬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拿到圣旨。 如今圣旨已下,韩冬能回北疆的事,也算是板上钉钉,他自然是要给韩志义回信的。 不过韩冬还没写完,书房外的下人便来通报,说封芸芸来了。 韩冬头也没抬,不耐道:“让她等着。” 片刻后,韩冬停笔,守在旁边的侍卫上前,恭敬的接过塑封好的回信,揣进怀中,行礼离开。 侍卫出去之后,封芸芸才被放进来。 “韩大哥!”人未至,声先到。 韩冬眼底不耐愈发明显,“怎么了?这个时候急冲冲的,就不能稳当些?” 封芸芸没有看见他的不耐,听到关心,心头一暖,再次上前,握住韩冬的手,双眼发亮:“我们可以回北疆了是不是?” 韩冬顿了顿,将手从封芸芸怀里抽出来,转过身没跟她对视,“你也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当然!”封芸芸毫不犹豫道,她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扬起:“终于又能回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了!” 说着,她的脸上浮现怀念之色:“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在北疆时,我们朝夕相伴的场景。” 她似是没有察觉到韩冬的拒绝一样,再次紧紧握着他的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韩冬叹了口气,心知敷衍不过,于是找了个借口,神色无奈的低声道:“我当然也想带你回去,但你想过没有,你以什么身份回去?” 封芸芸一愣,脸上的欣喜僵住:“什,什么意思?” 韩冬伸手将她搂紧怀里,似是安抚,“之前你是有军籍的军医,自然能名正言顺的和我入军,可如今...” 韩冬停顿了一下,柔声道:“你知道的,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封芸芸呆滞了半晌后,才缓缓瞪大了双眼,终于反应过来韩冬的意思。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冬:“你,你的意思是,我回不去北疆了?” 韩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柔声安抚道:“你在京中等我也是一样的,待我立了军功,我就抬你做平妻,与文楚嫣平起平坐,好不好?”说着,还轻轻啄了下她的嘴角。 封芸芸嘴唇开始颤抖,下一瞬,眼泪控制不住的,大颗大颗落了下来,“我,我当初为了跟你,才去了军籍,你,你现在却要把我留在京城...” “我不要!”封芸芸哭喊出声,用力将韩冬推开,声音凄厉。 “我要跟你回北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求你了韩大哥!我不要留在京城!” 说着,她又冲上前来,死死的抓着韩冬的手,尖锐的指甲掐着韩冬的手,陷入肉里,一阵刺痛。 韩冬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用力甩开封芸芸,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果然斑斑血迹。 “你别胡闹!我怎么带你去?若是让朝中大臣知道,我带着通房去北疆,言官会怎么参我,你知道吗?”韩冬强人不耐。 “韩家世代功勋,我绝不能给列祖列宗抹黑!”说着,他双眼凛厉,直直的盯着封芸芸。 封芸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泪止都止不住。 韩冬却已经不想再看,她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移开目光,扬声道:“来人!送她回去。” 第92章 遣妾安国,畏战懦弱 话音落下,外面快速走进来两个小厮,行礼之后,便将封芸芸拖了出去。 文楚嫣那边儿很快也听说了前院的事,垂眸一笑,但眼神漠然。 对于这个结果,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惊讶。 做了韩冬两世的妻子,文楚嫣要比韩冬自己都更了解他。 嘴上说的仁义道德、凌云之志,实际上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看似他最爱的是封芸芸,但他依旧选择娶了相府嫡女。 看似心里,只有封芸芸,可依旧没耽误他纳了娇娥美妾,并且夜夜笙歌。 他崇尚少年将军、冠勇三军的美名,却想着遣妾安国,畏战懦弱。 封芸芸与他,更像是一个,佐证他不攀权贵、随性肆意的物件而已。 他真的很爱封芸芸吗?不见得。 所以哪怕他清楚的知道,将封芸芸留在京中,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哪怕他知道,封芸芸为他付出了所有,也依然不肯耗费些许心力,为她筹谋打算。 说到底,韩冬这个人从根儿上,就烂透了。 双眸中的冷意越发浓重,不过文楚嫣却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她要等,等封芸芸真的对韩冬死心,那个时候,封芸芸或许会是她手中,对付韩冬的一把剑。 止住思绪,文楚嫣垂眸,看着案前的几本册子,心思却转的飞快。 圣旨已下,北疆事态紧急,韩冬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就带着几个亲兵,先行走了。 不过相较于前世,他特意进宫,向皇上讨要兵权。 这一世,他并未进宫,甚至连提都未曾提起。 对于此,文楚嫣眉间闪过冰冷之色。 她知晓韩冬之所以不要,不是不想,而是如今的情况,并不如前世那般顺遂。 并且韩冬估计也猜到,皇帝不会轻易再给他兵权,因为文楚嫣生的,只是个女儿。 不过这都无伤大雅,不管是韩家父子是否已经下定决心谋反,她都会当好最佳领路人,将他们引到‘最正确’的道路上...... 韩冬走后不久,宁谷等人便得到了撤离的消息。 但如今他们的卖身契,和家庭的底细,全在文楚嫣的手里,一时之间,竟没有立刻遵从韩冬的命令。 文楚嫣轻笑一声,直接将命令烧毁,眉眼温和,“如今命令没有了,你们自然无需遵从。” 见状,宁谷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神诧异的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却没理会他的眼神,微微摆手,春桃会意,拿着一个木盒上前,递给宁谷。 宁谷不明就里,在文楚嫣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一颗颗黑色的药丸。 见状,宁谷心中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春桃柔声细语道:“宁庄主,这是小姐特意让人制成的药,专门为宁庄主和您手下准备的。” 听到这儿,宁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仓惶:“夫人饶命!” 文楚嫣语气缓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既送到你的跟前,又怎会要你们的性命?” 宁谷却并未因她这话而放松分毫,额角甚至隐隐渗出汗来。 文楚嫣看着自己嫩如青葱的纤细手指,漫不经心道:“你母亲经年沉疴,离不开药。妹妹也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听说镇上的乡绅看上了你妹妹......” 她的话还没说完,宁谷闭了闭眼,不再迟疑,伸手便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塞进嘴里,用力咽了下去。 见状,微微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宁谷如此识趣。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继续刚才的话:“听说镇上的乡绅看上了你妹妹,想娶她回去做妾。但半月前,我便已经让人,传信给你老家的县令,请他查查,当地是否有偷税苛待的乡绅。” “恰好,那乡绅,便在其中。”说着,文楚嫣脸上的笑意扩大,“估计这会儿,那位半截身子入土的乡绅,还在牢里坐着呢。” 听到这话,宁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再升不起旁的心思,跪在地上,忠心磕头:“属下谢小姐之恩!宁谷此生必忠心不二,以报小姐之恩。” 文楚嫣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的忠心。”她居高临下看着宁谷:“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够了。” 说着,她站起身来,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稳:“底下那些人,交给你了。” 宁谷再次恭敬磕头,保证道:“小姐放心。” 直到文楚嫣离开之后,宁谷才直起身子,从地上起来,将盒子揣起来后,直接就出了将军府。 五天之后,城南庄子上的人一分为二,以宁谷为首的,前往北疆,看似听命归队,实则,是替文楚嫣监视韩冬的一举一动。 另外一半,则留在京中,为文楚嫣所用。 而韩冬,自然不满只有一半人回来,但宁谷推出了文楚嫣当挡箭牌,韩冬远在北疆,也不好跟文楚嫣多计较,毕竟现在的文楚嫣,还顶着韩家主母的名头。 至于文楚嫣这边儿,处理了城南庄子的事情之后,便收到了太子府的请帖。 帖子上写的是林池霜请她入府赏花,可文楚嫣知道,林池霜身子一直未好,几乎很少出门。 所以这帖子,应当是景柏蕴给她下的。 弄不清景柏蕴想干什么,文楚嫣也懒得去猜,直接让人备车,朝太子府而去。 自从上次景舒珩的死讯传回那日,她便没再来过太子府。 如今再次登门,先看见的,果然是脸色依旧苍白的景柏蕴。 第93章 信上写的很清楚,韩家没有造反之意 见景柏蕴这副大病未愈的样子,文楚嫣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 景柏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理会文楚嫣的讽刺,轻咳了几声,将一封信放在了文楚嫣的跟前。 文楚嫣垂下眉眼,等看清信封上的字后,眉眼顿时压了下来。 “祁冀传回来的消息?” 景柏蕴又咳了两声,拢了拢肩膀的披风,声音平淡漠然:“看看吧,他临死前,让人传回来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神情一滞,但很快反应过来,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震惊。 伸手去拿桌上那封薄薄的信纸。 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指尖在细微的颤抖。 紧抿着嘴唇,抽出里面的信纸,快速将其看完之后,文楚嫣用力咬了咬舌尖,才将信纸放下。 如墨般的双眸落在景柏蕴身上。 书房中徐徐沉香遍布,两人对立而坐,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景柏蕴轻吐了口气,却勾的嗓子微微有些发痒,又是低低咳嗽了几声之后,才缓缓道:“信上写的很清楚,韩家父子,没有造反之心。” 听到这话,文楚嫣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冷凝,直直的盯着景柏蕴:“但韩家的异心,同样昭然若揭,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景柏蕴并不与她对视,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之后,声音平静缓和,“有异心,与造反,是两码事,你无需混淆视听。” 放下茶杯后,景柏蕴才抬眸,对上文楚嫣:“是人都有贪欲,韩家父子重权在握,说他没有私心,你自己信吗?” 这话一出,文楚嫣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任其下去?” 景柏蕴亲自给文楚嫣倒了杯茶,“韩家历代功勋,在百姓心中,韩家的名望有多高,你应当很清楚。” 他幽幽看着文楚嫣:“若因为一些不大不小的错,而严惩功勋,那不仅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很有可能,还会激起民愤。” “皇家威严,但同样要有容人之量。在孤看来,韩家父子还没到杀之而后快的程度,只要悬崖勒马,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依旧是朝廷的良将。”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咬牙强忍怒意:“你有没有想过,韩家手握三十万大军!在北疆称王称霸,若任其发展下去,对朝廷的危害有多大?!” “身为储君,你能容忍的了?!” 景柏蕴并未被文楚嫣的态度所影响,声音平缓,却带着漠然:“未萌之患,不替灾殃。至少现在,韩家并没有反叛的心思,孤不能以此为由,处置韩家。” 他眉眼间尽是冷峻,眼神毫不客气的带着审视:“反倒是你,身为韩冬之妻,却如此固执的想要为韩家,冠上谋逆的罪名,你想干什么?” 指甲陷入掌心,文楚嫣同样毫不避让的迎着景柏蕴的眼神,语气强硬:“与其问我,不如问问太子殿下你自己!” “韩家狼子野心,刺杀亲王,插手朝堂,拥兵自重!” “而你,却觉得这些都不足以惩戒,你,想干什么?! 景柏蕴顿了顿,垂下眉眼,“你没有资格来质问孤。” 文楚嫣险些冷笑出声,连连点头:“好,好!我确实只是一介妇人,没资格来质问太子殿下!”说着,她从黄花梨木的椅子上起来,力道大的险些将身后的椅子撞翻。 她强忍怒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景柏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否则不会对景舒珩下手!可现在我才发现,你也不过如此!” 说完,文楚嫣甩袖就走。 而坐在桌前的景柏蕴却无甚反应,依旧垂着眸。 从景柏蕴书房出来,文楚嫣就要离开,结果还没等她上马车,一位侍女匆匆赶来。 在她跟前恭敬的福了福身,声音轻轻的,“夫人,太子妃听说您来了,请您一叙。” 闻言,文楚嫣一顿,轻吐了口气,将心头的浊气吐出去后,这才点了点头。 不管她与景柏蕴发生多大的争执,林池霜想要见她,她都一定会去! 见她答应,侍女恭敬的脸上浮现一丝感激,又福了福身,一边引着文楚嫣,往林池霜的寝殿而去,一边轻声道:“多谢夫人能来看看太子妃。” 说着,她低着头,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太子妃已经许久没出过门儿了,夫人能陪她说说话,想来太子妃一定也非常开心。” 听到这话,文楚嫣眉头狠狠一皱,“她一直都没出门儿?” 侍女双眼有些发红,轻轻摇头,低声道:“从老夫人病逝之后,太子妃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前些日子更是直接昏了过去,自那之后,便再没出过门,最多就在自己的寝殿坐坐。” 闻言,文楚嫣深深呼了一口气,脚步都快了三分,同时脸色冷沉,再次问道:“没请太医吗?太医怎么说?” “请了的。”侍女小声道:“药一直都没断过,可从来都不见好。” “太医说,太子妃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需得太子妃自己想通,否则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 文楚嫣用力攥了攥锦帕,心头不免开始后悔。 她这段时间委实太忙,竟忘了林池霜! 仔细算了下日子,文楚嫣的心沉的愈发厉害。 很快,文楚嫣就到了林池霜的寝殿。 刚一进去,便看见脸色同样苍白,但仍强打精神的林池霜,正笑着冲她招手。 见她这副模样,文楚嫣鼻子猛地就酸了,快步走到林池霜的跟前。 紧紧握着她瘦削的手,声音低哑克制:“是我的错,这么久都没来看你。” 林池霜眉眼温和的笑着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事多。我这有那么多人伺候呢,别惦记我。” 文楚嫣强压下喉间的哽塞,低声道:“我听侍女说你最近身子一直不好,是忧思过重的原因。” “你这么为难自己做什么?” 第94章 她筹谋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让韩家灭门 林池霜顿了顿,低头轻笑,安慰道:“没有,就是日子太清闲了。” 文楚嫣接连呼了好几口气,才低声道:“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景柏蕴对你不好?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林池霜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他对我很好。” “我不信。”文楚嫣微红的眼眸直直看着林池霜,“我看的出来,你不开心。” 林池霜安静了片刻后,才轻声道:“嫣姐姐,我只是自己想不通而已。”她的眼神飘忽,落在虚空。 声音幽幽,像是随时都能飘走一样:“很多事情,是我接受不了的,我也不明白。这跟我从前的认知,完全背道而驰。” 她嘴角勾起一丝虚弱的弧度,“这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却不得不,被迫接受。” 她看着文楚嫣的眼睛,闪着泪花:“我觉得很累。” 见她这样,文楚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将林池霜抱在怀里,声音轻缓,却带着狠厉:“你等等我行不行?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向你保证,不会很久的!” “你不想在这里,你不想当太子妃,都没有关系!我带你走!我们离的远远的,再也不让那些事将你困住,好不好?” 听到这话,林池霜嘴角扬起些许的笑意,却只当文楚嫣在安慰自己,“好,我等你。” 看出她的不信,文楚嫣却无法向她证明什么,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我说到做到!你一定要相信我!” 林池霜笑着点头,眼眶却氤氲着泪意:“我相信你。” 文楚嫣一边安抚着林池霜,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林池霜如此痛苦。 她不敢轻易询问,怕揭了林池霜的伤疤。 一直到天色渐晚,林池霜撑不住精神睡了过去,文楚嫣才从太子府出来。 回到将军府,文楚嫣不再犹豫,快速写了一封信,交给春桃。 待春桃出去之后,文楚嫣才长吁了口气。从桌前起来,缓步走到廊下,抬头眺望,残阳余晖,险些把天边染成红色。 蓝黑色的夜色占据了大半,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整个天空笼罩。 屋里掌了灯,并未被夜色影响,片刻后,文楚嫣收回视线。 不管景柏蕴那边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的目的都不会变。 垂下眼眸,压下眼底的冷意,景柏蕴以韩家没有谋逆之心为由,想要放他们一马。 那就让韩家有这个心思。 真到那个时候了,她就不信,景柏蕴还能宽宏大量,给韩家父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且看吧,她筹谋了这么久,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自韩冬走后,整个将军府都安静了许多,没了争宠的对象,就连封芸芸都安静了很多,整日闭门不出的。 但将军府的安静,却不代表着外面同样太平。 而景柏蕴依旧执着请命南征。 只是这个当口,人人皆知,这不是一个理智的上位者,应该做出的决定,所以不出意外的,再次被皇上否决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文楚嫣心头一动,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景柏蕴能容忍的了韩家父子,并且执着南征,不会是想要先稳住北疆,领兵南下吧? 若他真是这么打算的,当初又何必对景舒珩起了杀心?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是说,他后悔了? 当后悔这两个字在她心里浮现的时候,文楚嫣只觉得荒诞至极。 不过很快,她就将之抛到脑后,景柏蕴究竟想干什么,与她无关,今她要做的,就是伺机而动。 等韩冬那边儿,主动露出破绽。 而远在北疆的韩冬,自然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一切。 疾行半月有余,终于到达了北疆的地界。 明显强劲的风吹在脸上,韩冬深深呼了一口气,难掩心头的激动。 “将军,最多五天,就能到北疆大营。”身边的亲兵恭敬汇报道。” 韩冬点点头,“原地休整,明日再赶路。” 他倒是有心赶路,奈何浑身上下,没一处是不疼的。 他的右手本就无力,此时已然握不住缰绳,年前断了两次的腿,也痛的厉害。 颠簸太过,腰痛的也险些直不起来,就连脖子,都是僵的。 这种感觉,是他二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但激动的情绪,和男人的自尊,让他将这种不适压了下去,粉饰太平。 好在大家都闷头赶路,倒是没从这些细微的举动中,察觉到异常。 等韩冬终于赶到的时候,将近一个月过去了。 从马背上下来的他,脸色青白,脚步虚浮,若非旁边的亲兵扶了一把,他都有可能从马上摔下来。 与从前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韩冬不是没察觉到,其他将士们诧异的眼神,他强忍羞恼,故作大度道:“赶了太久路,昨夜没睡好,一时没注意脚底下,让大家见笑了。” 众人虽然心头纳闷儿,韩冬为何变了这么多,但并未多想,闻言也都表示了解。 在众将士的簇拥中,韩冬直接就去了韩志义的军帐。 刚一进去,就看见韩志义躺在床上。他身上的伤确实不轻,但也没有急报上说的那么严重。 听到动静的韩志义第一时间抬头,与韩冬的视线对上之后,微微一愣,露出欣喜之色:“回来了?” 韩冬强忍腿疼,大步上前,勉强笑了下:“爹,我回来了。” 待韩冬走近之后,韩志义才看清他的脸色,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神色严肃:“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韩冬嘴硬摇头,低声解释道:“赶路太累了,歇两天就好了。” “累能累成这样?”韩志义明显不信,并且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大夫:“给他把把脉,看是不是有其他问题。” 大夫应了一声,朝韩冬而去。 结果还没到韩冬跟前,他就摇头拒绝:“不用,我没事。” 说着,朝韩志义拱了拱手:“见您没事儿我就放心了。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有些累,我先去歇歇。” 见他都这么说了,韩志义虽然不满,但也并未勉强,点头示意。 结果韩冬这边儿还没出营,一个士兵急匆匆进来,扬声道:“将军!庸兵来袭!” 第95章 他是来当将军的,不是来送死的 韩志义一顿,朝韩冬看去。 韩冬眉头狠狠一皱,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知子莫若父,见他这个表情,韩志义自是知道他的意思,眉头同样皱了起来,思索了片刻后,沉声道:“你带兵迎敌!” “爹!”韩冬下意识喊了一句,拒绝的话都已经到嘴边儿了,余光瞧见帐中还有其他兵将,只得憋屈的咽下去,憋屈道:“并非我不愿迎敌,只是一路从京城而来,赶了近一个月的路。” “不说休养,连歇都不曾歇,我怕真上阵了,万一疏忽,那就麻烦了!” 韩冬不能说他手脚皆废,只能用‘舟车劳顿’当借口,想要拖延一时。 但韩志义不知韩冬情况这般严重,虽也看得出他脸色实在难看,有心让他休养一时,可韩冬此行,就是为解北疆危机而来的。 若他连第一仗都不上场,消息传回京中,朝廷便会知晓,北疆危机乃是夸大其词,实则根本无需派遣兵将,稳固北疆。 若真是那样,必然会引得朝廷猜忌。 “无妨。”韩志义声音低沉,嘱咐道:“你只管上阵,我会安排副手护你身侧,无需你亲自动手。”说着,韩志义将染血的里衣穿上。 “自有其他兵将,将敌军击退。”他眼神锐利的看着韩冬:“只要这一仗打的漂亮,你就能安安稳稳的留在北疆。” 韩志义都这么说了,韩冬即便心中再怎么不愿,也无法再拒绝。 他深呼一口气,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片刻后,兵将已经准备就位,只等韩冬上马迎敌。 众将注视下,韩冬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抓住马鞍,想尽力表现出潇洒恣意来,结果却在离地的时候,手一软,险些摔下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周围不少兵将都已整装待发,特意等着他呢。 结果来这么一出,直接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都吸引了过来。 韩冬原本苍白的脸,顿时涨红成了猪肝色。 若说刚才那一下,还能归结为太累,一时恍惚,那这次也是? 身为将领,迎敌之前,精神恍惚到没上去马,甚至还险些摔下来? 莫说旁人,韩冬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太过荒唐。 心头恼羞至极,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没有合适的理由。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韩冬觉得,众人诧异的眼神,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一样。 好在秦深及时出声,打断了这一尴尬的面前,“前方战事紧急,将军,我们出发吧?” 韩冬匆忙点头,顾不得气势仪态,闷头说了两句:“出发出发。”随后扯了下缰绳,率先走了。 其他将士这才收回视线,与身侧之人对视一眼后,压下各异的心思,策马追了上去。 韩冬不是没有察觉到周围探究的眼神,他却无力反驳。 旁人或许不清楚,他自己可是最了解,现在的他,是个什么模样。 刚才那一瞬间的自卑与羞恼,汹涌的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可越是这样,他却越不愿承认,他已经废了。 韩冬压根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所以他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无能。 在他身侧的秦深,清楚的看见韩冬眼底的阴郁。他眸色沉了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放慢了些许速度,逐渐与韩冬拉开距离。 很快,兵将来到前线,与庸军对峙。 虽说庸国早已虎视眈眈,有心南下,与景国的形势也愈发的紧张。 但景国强盛,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庸国想要轻易吃下景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有可能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所以一直都是小规模的骚扰,你来我往,寻找机会,再伺机而动。 这次也是一样,庸军只来了三万余人。 韩冬同样点了三万人迎战。 刺候早在第一时间,便传回了消息,所以两边几乎同时到达边境。 韩冬身为主将,确实如韩志义所说的,被人保护在最中间,倒是没什么危险。 韩冬微眯着眼睛,遥遥望去,庸国领兵之人,也是熟人。 白音提布,庸国的五王子。 据说这位五王子母亲身份卑微,是个奴隶,所以幼时,并未在皇室中长大,在十五岁时,才被认回皇室。 而他如今,已经二十一岁,被称为草原上最勇猛的将士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他毫无任何母家背景,但依旧凭着自己的勇猛,从王子手中,抢来兵权。 “韩将军,好久不见!”麦色的肌肤,裸露在北风之中,随风飘扬的狼皮毛,掩不住他身上的野性。 白音提布本就长得高大,闪着寒光的弯刀,在他手中,如臂驱使。 一双鹰眼直视着你的时候,像是苍穹上盘旋的鹰,随时都有可能俯冲而下,啄破你的双眼。 韩冬直直迎上他的视线,气沉丹田,扬声回应:“白音提布,本将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速速退去,否则,叫你全军上下,全部埋尸此地!” 白音提布朗笑出声,“你们景国人还是这般爱说大话!当我白音提布是吓大的吗?想要我的命!你只管来拿!” “但你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韩冬脸色阴沉,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令:“杀!” 他们本就是老对手了,见状谁都没有迟疑,双方很快就展开了厮杀。 韩冬没有像白音提布那样,首当其冲,领着军队冲入敌方阵营,而是躲在大后方,脸色冷沉的注视着战场。 看似神色冷静沉稳,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不少。 秦深并未一直守在韩冬的旁边,但也离得并不算特别的远。 他早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韩冬的不对劲,余光一直注意着韩冬。 白音提布冲杀了一阵之后,甩掉弯刀上的血迹,抬头朝韩冬看去,朗声讥笑:“韩冬,你何时学了缩头乌龟的功夫?用你们景国人的话,身为将领,龟缩后方,让人不齿!” 韩冬脸色有些难看,他当然也想狠狠打白音提布的脸,可麻木的手,刺痛的腿,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根本就不是白音提布的对手。 若真上场,轻则自取其辱,重则命丧当场! 所以即便再觉羞辱,韩冬也不为所动。 要知道,他回北疆来,是来继续当那个手握重兵、声名远扬的将军的! 可不是来送死的! 第96章 少死一条狗,都是文楚嫣的无能 忍下羞愤,韩冬冷笑出声,“你无需激我,我虽为将,但我景国千万将士,皆是英豪。” “站在这片土地之上,庇护百姓,稳固江山,是我们的荣耀。” 白音提布讥笑出声,两刀斩杀一位士兵,“说的冠冕堂皇!你不会是怕死吧!” 韩冬脸色有一瞬的涨红,有种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我韩家世代为将!我父子镇守北疆十余年,我若怕死,还回来干什么?!” 白音提布遥遥看着他,脸上浮现桀骜之色,“既如此,那便接招吧!” 说着,打开马侧的箭筒,弯弓搭箭,眨眼的功夫,乌黑的箭矢,呼啸着破空而去,直直射向了韩冬。 韩冬心头一惊,下意识想要躲避,但腰间剧烈的疼痛让他动作一顿。 就是这一顿的功夫,慢了三分。 箭矢飞快,转瞬即逝,即便只是眨眼的功夫,也到了眼前。 韩冬瞳孔骤然一缩,颇有些狼狈的快速后仰,利箭擦着鼻尖,勉强让他躲了过去。 但白音提布怎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没等他直起身子,下一箭已然到了跟前。 好在身边的亲兵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帮他阻拦。 看到这一幕的秦深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隐约猜到了些许。 不过他并未刻意在这个时间试探。 要知道这毕竟是对敌的战场上,在战场上对主将动手,除非他的脑子真的被战马给踩坏了。 秦深思索的这片刻功夫,那几个亲兵,已经将白音提布,射来的几支箭,全部挡了下来。 虽然白音提布确实勇猛无畏,但能被韩志义看中,并安排给韩冬,保护其安全的,也不是寻常之辈。 再加上距离远,再猛的箭,穿过这么远,射到跟前,也削弱了不少。 所以虽然狼狈了些,但韩冬到底还是安然度过。 但也因为此,韩冬愈发恼羞成怒,死死捏着缰绳,看白音提布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不过很可惜,白音提布并不将他放在眼中,甚至因为这几支箭,同样隐约猜到了什么。 还是那句话,他与韩冬是老对手了,彼此都很了解对方。 当初文楚嫣特意费心,给韩冬留下的沉疴伤残,已经在第一时间开始显露。 他藏的了一时,藏不了一世。 用不了多久,他那层遮羞布,就会被狠狠的扒下来。 成了残废,无法上阵杀敌的将军,还是将军吗? 已经成为废人的韩冬,还有资格再掌北疆的兵权吗? 朝廷会纵容他们这对已然起了异心,但同样成了废物的父子,继续在北疆称王称霸吗? 一旦朝廷起了收权的心思,韩家父子能心甘情愿的交出兵权吗? 这一切,文楚嫣全都拭目以待!她相信,韩家父子,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既然发誓要让韩家满门抄斩,那少死一条狗,都是她文楚嫣无能! 与此同时,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正晃晃悠悠的从南门进来。 驾马的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瘸腿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看起来唯唯诺诺的,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睛,亮的吓人。 车辕上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小厮模样,但眉眼却很机灵。 灰色车帘之后,隐隐传来两道人声。 略年轻的那道,带着明显的不满道:“你现在是个残废,能不能有个残废样?” 青年不屑冷嗤一声,“你才是残废。谁都跟你一样?好好的,非要做个轮椅,怎么的?那么喜欢让人家可怜你?” “你好!”年轻那道声音呛道:“你那么厉害,怎么不上天?哦,对,要不是少爷我,你这会儿,已经上天见佛祖去了。” “你什么你?你也就会用你那黑心肝儿算计人,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没本事?小爷我最起码,没躺在地上跟个死狗一样,等人救!” 马车外的小厮与车夫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苦笑一声,同时在心里哀嚎:“又开始了!” 从南疆到景国京城这一路,里面儿那两个人,就没一天安生过。 今儿不是我骂你废物,明儿就是你骂我黑心肝的。 好在马上就要到了,终于要解脱了! 思及此,车夫赶车的速度都快了三分。 边走边打听,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前。 小厮跳下车辕,小跑着到将军府门前,声音温和有礼,笑眯眯的请门房通传一声,就说是将军夫人的弟弟来了。 门房纳闷儿的看了他们一眼,心下奇怪,夫人的弟弟不是押运军饷时,死在北疆了吗?怎么又来一个? 不过虽然奇怪,却不敢怠慢。 说不定是什么远房亲戚呢? 门房进去之后,小厮回转,从马车上将木轮椅搬下来,随即,车夫将一位长相秀气斯文的少年,从车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做完这些之后,春桃恰好从里面出来。 等看清少年的长相后,春桃神情一怔,满脸诧异。 少年却毫不意外,眉眼弯弯,欣喜的打着招呼:“春桃姐姐,好久不见。” 听到声音,春桃才勉强回神,惊喜同样浮现在脸上,“小乞丐?!你回来了?!” 听到‘小乞丐’这三个字,小厮与车夫脸色皆是一冷。 燕承允却不以为忤,笑盈盈的点点头,“是,春桃姐姐还记得我。” “当然了!”春桃欣喜的伸出手,轻轻掐了下燕承允的脸,“哎呦喂,当初那个小可怜,现在这么俊俏?快!进去给小姐看看,她肯定也很开心。” 燕承允笑着点点头。 由春桃引着,一路往里走。 进去之前,燕承允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劳烦春桃姐姐帮我安排一下,车里有我送给阿姊的礼物。” “礼物贵重,我希望第一个看见他的,是阿姊。” 第97章 景舒珩就是我送给阿姊的礼物 听到这话,春桃动作一顿,往后看了一眼,点点头,吩咐下人,将马车直接领进文楚嫣的院子。 进入大门,穿过回廊,越过二门,终于再次进入文楚嫣的院子,燕承允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当初,我就是在这儿,见到阿姊的。” 春桃回头朝他一笑,“看来,你还记得当日,小姐对你说的话。” 燕承允眉眼弯弯,轻巧点头:“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春桃点点头,引着他继续往前。 又穿过一道回廊,来到门前,燕承允微微抬手,小厮贺予会意,停下不再向前。 文楚嫣正坐在贵妃榻上看书,春桃进去之后,恭敬行礼。 “小姐,小乞丐回来了。” 闻言,文楚嫣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书,眯了眯眼睛:“谁?” “小姐新婚回门时,曾在街上救的那个小乞丐,回来了。”春桃含笑轻声解释道。 春桃话音刚落,文楚嫣便已经站起了身子,抬脚就往外走,见她如此急切,春桃连忙上前扶住。 匆匆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侧,正朝着她笑的少年。 饶是已经听到消息,但亲眼看见的时候,文楚嫣还是惊喜不已,瞪大眼睛,目光如炬:“何时回来的?怎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燕承允笑着,在贺予的搀扶下,从轮椅上下来,门都没进,直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仰着头,满眼的孺慕之情:“阿姊。” 贺予见状,急忙跟着跪下。 文楚嫣急忙伸手将他扶起来,刚要说什么,余光看见他身后的轮椅,原本激动的心情蓦得一怔,“你的腿....” 燕承允连忙解释道:“我的腿已经好了,当初多亏了阿姊和苗爷爷。” 文楚嫣眉头微蹙,不解的问道:“既然好了,为何还要坐轮椅?” 燕承允抿唇笑了笑,“方便。” 文楚嫣仍是不解,但也没多问,牵着他的手,准备往屋里进。 但是燕承允却站着没动,笑眯眯的,像是个邀功的小孩儿,“阿姊稍等,我给你带了个礼物,等看完礼物,再进也不迟。” 闻言,文楚嫣停住脚步,心头倒是好奇:“什么礼物?” 燕承允卖起了关子:“阿姊看过就知道了。”说着,笑着道:“随我来。”反握住文楚嫣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他在文楚嫣的院子住了大半年的时间,并不需要有人引路,自己就能带着文楚嫣往后院去。 拐了几个弯,来到后院。他的马车已经被下人牵进来了。 车夫白午正守在车前。 见他们过来,恭敬跪地行礼。 文楚嫣看了燕承允一眼,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白午这才从地上起来,恭敬的退到旁边。 燕承允笑盈盈道:“礼物就在马车里,东西有点儿大,所以才劳烦阿姊亲自来看。” 文楚嫣摇摇头,道了声无妨。 随后将视线落在马车上。 朴素无华的马车,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既然是燕承允给她带的礼物...... 想到这儿,文楚嫣上前一步,伸手掀开帘子。 布帘被缓缓打开,马车内部也慢慢进入文楚嫣的视线。 直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文楚嫣罕见的呆滞在了原地,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 原本狭长的凤眼,瞪的圆溜溜的,平时精致又锋利的五官,也变得傻乎乎的,再不见往日的精明。 而马车内,高大的男人,眨着深情的桃花眼,同样直视着文楚嫣。 只是相较于文楚嫣的惊愕,他眉眼温和,面上含笑,再加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直叫人怦然心动。 还是燕承允上前,打破了这一安静又诡异的场面。 “阿姊,这个礼物,你还满意吗?” 文楚嫣才终于回过神来,接连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燕承允含笑轻声解释道:“阿姊你还记得,我离开那天,你同我说过什么话吗?” 文楚嫣愣了愣,皱眉沉思,半晌后,才试探道:“我好像并未说过什么。” 燕承允点点头:“是,你大多都在嘱咐我小心谨慎,保全自己,万不可莽撞冲动。” 说着,燕承允眼眶微红,“我一直都记得。所以也同样记得,阿姊说过,若在南疆遇上珩王,希望我能救他一命。” 听到这话,文楚嫣哑然,当初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想过,燕承允真的会那么做。 见她这个表情,燕承允笑的像是得逞的狐狸,“所以在接到珩王到南疆的消息后,我便一直让人注意着。” “谁知,竟还真碰上了。”说着,他挑衅又不屑似的,瞥了一眼脸色发青,几欲狡辩的景舒珩。 “我便让人把他捡了回去。这次来景,就把他也带回来了。” 待燕承允说完,文楚嫣长吐了口气。 沉默了半晌后,才看向景舒珩。 她的眼神略显复杂,“既然没死,为何不传消息回来?如今景国上下,全都以为珩王死在南疆,尸体都被野兽撕的四分五裂,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景舒珩抿了抿嘴唇,偷偷瞪了燕承允一眼,跳下马车,似是不在意道:“是死还是活,都无甚干系。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吧。” 听出他话里有话,文楚嫣眉头快速皱了皱,压下到嘴边儿的话,点点头,“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几人应了一声,转身回去。 不过景舒珩刚抬脚,燕承允却先行一步,站在了文楚嫣的身侧,孺慕朝她笑笑,握住她的袖子,由贺予推着轮椅,与之并肩而行。 见状,景舒珩眉眼压了压,又瞪了燕承允一眼,走到文楚嫣的另一侧。 回到院子之后,文楚嫣一边吩咐人,唤苗江过来。 进屋之后,文楚嫣目光,落在燕承允身后的贺予和白午身上,沉默了片刻后,询问燕承允:“这两年,你可还好?” 闻言,原本还像只狐狸一样狡黠的燕承允,微微一怔后,眼眶开始发红,像个寻求安慰的小孩儿一样,小声道:“不怎么好,刚回去的时候,可苦了,好多人都欺负我。” 听到这话,文楚嫣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以示安慰。 “不过他们虽然坏,但实在蠢,脑子就像是只长了一半。”说着,燕承允一改刚才的委屈小可怜模样,神色得意,“没费什么功夫,我就把他们全给踹下去了。” “现在不仅没人敢欺负我,还都得给我跪下磕头,祈求我能饶他们一命。” 第98章 燕国的兵符,是阿姊的了 见他这个模样,文楚嫣哑然失笑,同时在心中感慨,不愧是前世,凭残疾之身,仍将整个燕国皇室大权独揽的燕太子。 夸奖了几句燕承允的功夫,苗江提着药箱过来了。 见到苗江,燕承允笑眯眯的打着招呼:“苗爷爷,好久不见啊。” 苗江仔细打量了燕承允好半晌,才讶然道:“你,你是那个瘸腿小乞丐?” 燕承允笑着点点头,“是我。” 苗江见他还在坐轮椅,不由得诧异不已。以为他的腿还没好,文楚嫣叫他过来,是给他看腿的。 谁知刚放下药箱,就见文楚嫣指着角落那个高大的人影道:“给他看看。” 苗江顺势看去,等看清景舒珩那张脸后,又是一滞。 景舒珩这才从角落出来,将手放在苗江跟前,“麻烦苗大夫了。” 听到这话,苗江这才回神,连忙行礼:“王爷言重!折煞草民了。” 景舒珩摆手示意免礼:“众所周知,珩王已死。苗大夫只把我当寻常病人即可。” 苗江这才起身,不过态度依旧恭敬,将手指搭在景舒珩的脉上,片刻后,又在他的身体各处,按压检查后,这才退开。 “王爷身体并无大碍,不过之前受的伤,委实有些严重,如今还未大好,气血亏虚,需得好好将养,否则留下沉疴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这才放下心来,让苗江尽快开好方子,命下人去抓药。 景舒珩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我没事,你别担心。” 文楚嫣瞥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语气平淡:“我不担心,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我的院里。” 景舒珩摸了摸鼻子,“不会的。” 文楚嫣不欲跟他说这些没用的,反正屋里也没有外人,直接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闻言,景舒珩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并未与文楚嫣对视,低声道:“没什么打算的,左右我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就乖乖当个死人,这样就不会影响任何人。” “影响谁?”文楚嫣眯着眼睛,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景柏蕴?还是韩冬父子?你是不是知道,是谁要杀你?” 景舒珩别过头,闷声道:“谁都不重要。” ‘碰’的一声,文楚嫣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那你如今的意思,是什么都不想管,不想插手是吧?” 察觉到文楚嫣明显的恼怒,景舒珩试探的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管什么?”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我不管你是想给景柏蕴让路,还是其他意思,都随便你,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说着,她往前一步,拉近与景舒珩之间的距离,声音又轻又低:“但你若是存了混吃等死的心思,就别怪我不讲往日的情分。” “景舒珩,你知道的太多了。若是不能为我所用。” “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去往本该属于你自己的归宿。” 说这话的时候,文楚嫣眼神锐利,像是支破空而来的箭,直逼景舒珩的心口。 景舒珩有种感觉,若他现在的回答,不能让文楚嫣满意。 她十有八九,会让人按住他的手脚,亲自动手,把一瓶见血封喉的毒药,灌进他的嘴里。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景舒珩眼中却丝毫不见畏惧忌惮,也没有对文楚嫣的威胁感到愤怒,而是轻声道:“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你愿意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为你所用。” 文楚嫣倒是没想到景舒珩答应的这么干脆,审视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半晌之后,也没从景舒珩的脸上看出任何漏洞,这才勉强相信。 “这是你说的。”文楚嫣直勾勾的盯着景舒珩,“你若是胆敢骗我,不惜一切代价,我也一定要你的命!” 景舒珩轻轻点头,声音虽缓,却无法忽略其中的坚定:“我的命是你的,我人也是你的。我说到做到。” 见他们说完了,燕承允才笑着转移话题,“阿姊,我此行来景,是想告诉你,燕军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有迎敌之能。” 文楚嫣一顿,诧异又不解的看向燕承允。 燕承允丝毫没有隐瞒,像是邀功的小娃娃一样,声音轻快:“我知晓阿姊的丈夫是韩冬将军,常年镇守与庸国相邻的边境。我愿助姐夫一臂之力,灭庸国,换阿姊阖家团聚。” 这话一出,别说文楚嫣了,就连景舒珩和春桃,都下意识朝他看去。 短短的一句话在脑海里转了好多圈儿,众人才勉强意识到燕承允说了什么。 景舒珩黑着脸,冷声道:“你助韩冬灭了庸国,就不怕事后景国调转兵力,灭了燕国,三国统一?” 燕承允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话,给了众人多大的震撼,闻言不甚在意的耸耸肩膀:“若真到那个时候,那只能说韩冬有本事,我便继续当阿姊的弟弟呗。” 对于这个轻描淡写,甚至是荒诞至极的答案,景舒珩明显不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听燕承允道:“我本也不怎么在乎权望,若非想要护着阿姊,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回去的。” 众人显然无法理解燕承允,燕承允也没管众人的想法,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同样直直的看着燕承允,半晌后,才出声:“你真愿助我?” 燕承允展颜一笑:“当然。” 说着,抬手在怀里摸索了片刻,随即拿出一块铜制的物件。那块东西掌心大小,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将其放在文楚嫣的手里,轻描淡写道:“这是燕国的兵符,凭借此符,可号令燕国上下所有兵将。现在,它是姐姐的。” 第99章 我想要造反,你看不出来吗 听到这话,饶是文楚嫣,都没控制的,狠狠一抖,险些将手上的兵符摔在地上。 她如同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下意识将其还给燕承允,忍不住低喝:“你疯了?!” 燕承允再次将兵符放在文楚嫣的手里,依旧笑着:“我没有疯,阿姊不信我,我就向阿姊证明。” 文楚嫣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无意识的将视线移到燕承允身后的贺予和白午身上。 两人的脸色同样没比文楚嫣好多少,可即便面白如纸,嘴唇微颤,也没说一句劝阻的话。 察觉到文楚嫣的眼神后,唯有投以苦笑。 用力咬了咬腮,文楚嫣看着手中的兵符,到底还是将其放回了燕承允的手里。 她直直的盯着燕承允,声音低沉,眸光灼灼:“有你这份儿心意,我自是感动不已。但这东西放在我这里,只是一块破铜烂铁,在你手里,才是号令全军的兵符,所以我不能要。” 听她这么说,燕承允抿了抿唇,心知她说的没错,这才将兵符收了起来,不过仍是补充了一句:“那便先由我代阿姊保管,日后若有需要,阿姊随时找我来拿便是。” 文楚嫣却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揉了揉燕承允的脑袋,轻声道:“有你在,阿姊无需这个东西。” 闻言,燕承允眼睛一亮,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对,阿姊想干什么,只管跟我说便可,我来替阿姊办,一定叫阿姊满意!” 听到这话,文楚嫣轻吐一口气。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当日的无心之举,燕承允会记得这么深,还这么听话。 不过若有燕承允的帮助,对她来说,可就不止如虎添翼这么简单了。 原本她还打算,极力挑起韩冬与朝廷之争,借以朝廷之势,逼迫韩冬造反谋权。 只不过那样的花,韩家父子到底手握三十万大军,届时真要造反,虽然确实背上了千古骂名,受万民唾弃,但对景国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最坏的结果,甚至有可能两败俱伤,其他两国,趁机发兵。 若真是那样,整个景国,都将会葬送其中。 但如今不一样了。 景舒珩不仅没死,燕承允更是她一大助力。 有了景舒珩的制衡,再加上燕承允的托底,至少可以保证,景国不至于走向灭亡,并极大程度的,减轻韩家造反的危害。 如今,她要做的,除了等之外,就是尽力为韩家铺一条,看起来平稳宽阔的康庄大道,让他们本就已经萌芽的私欲,**的越来越大! “你此行前来,有谁知道你的踪迹吗?”文楚嫣看着燕承允,低声询问道。 燕承允摇了摇头,瞥了景舒珩一眼,解释道:“倒是不曾。此行除了来见阿姊之外,便是听说,景国太子执着南下征燕,为惨死的珩王报仇。” “所以我就顺路,把珩王带来,想着解除误会。避免燕、景两国开战,让庸国钻了空子。” 闻言,文楚嫣眯了眯眼睛,又看了景舒珩一眼,问道:“除了我之外,景国还有人知道他没死吗?” 燕承允再次摇头:“当初将他捡回去时,他伤的很重,再加上有人一直刺杀他,为了安全着想,我便压下了他还活着的消息。” “伤好些之后,本是想将他送回边关大营,结果他死活不肯回去。” “倒是一直没人知道,他已无碍的消息。” 听到这话,文楚嫣眸光一闪,“刚才你说,燕军已经准备好了是吗?” 燕承允点头应答:“来之前,我便已经下了命令,随时可以远渡北疆,与庸国一战。” 文楚嫣却摇了摇头,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带着狡黠的精明,“不,不去北疆。” 燕承允眨了眨眼睛,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变大,轻声道:“让燕军,压到景国边境。” “景柏蕴不是想与南征吗?那便开战!” 这话一出,景舒珩的瞳孔一缩,下意识抓住文楚嫣的手腕,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文楚嫣瞥了一眼腕上的手,随后缓缓抬眸,对上景舒珩的眼,展颜一笑,灿烂至极。 “我想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想造反啊。” 景舒珩嘴唇紧抿,下意识松了松手,不过却没放开,“我不信!” 文楚嫣甩开他的手,“信不信随你,不想死,就离我远点儿,没功夫搭理你。” 说完,再次看向燕承允,声音缓缓,却带着满满的恶意:“趁着南下征燕的将士还没到,突袭南疆边防,务必对其造成重创,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燕国与景国正式开战了!” 说着,她的眼睛越来越亮:“一旦景、燕开战,消息传到北疆,庸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本就一触即发的战况,十有八九会正式开始!” “韩冬作为主将,必然是要承受庸国来袭的压力。” “希望他那个废物,在那个时候,能撑得久一些......” 相较于景舒珩的欲言又止,面带焦急,承允则是与文楚嫣一般无二的兴奋,亮晶晶的眼睛,闪烁着满满的趣味。 “好!如此一来,景国腹背受敌!虽不至于轻易灭国,但长此以往,必受重创!”说着,他舔了舔了舔嘴唇,脸上的笑意扩大。 “等景国国力衰弱下来之后,我让他们封阿姊做大***,受万户食邑,若是不答应,我就让燕国的兵将打到京都来。” 文楚嫣失笑,摇头,“我不要什么公主。”她要的,只有韩家满门上下的命! 燕承允不甚在意,笑着看她,“不管阿姊想要什么,我都一定倾尽所能,让阿姊如愿。” 听到这话,文楚嫣眉眼弯弯。 “既如此,这段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便先留在府上,莫被旁人瞧见了。” 燕承允乖巧点头:“好。”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厨房也安排好了膳食,用完膳后,春桃便引着燕承允主仆,去往偏院休息。 待他们之后,文楚嫣才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景舒珩。 景舒珩站在不远处,与她对视,两人谁都没说话,氛围安静又带着些许的怪异。 半晌之后,文楚嫣垂下眉眼,声音冷漠:“若是没事,就出去。” 景舒珩深深呼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拉近与文楚嫣之间的距离。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景舒珩脸上带着明显的无奈,似在苦笑,又似是妥协,低声道:“我知道,你并不贪恋权势,也不重物欲,更不在意名利。” 第100章 你想要的,我能给你 闻言,文楚嫣冷笑一声,微微侧身,避开景舒珩的视线,“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普通的俗人,是人都有所求之物,我也一样。”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给。”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文楚嫣,却恪守礼节,站在三尺之外,如墨色的眼底,压抑着无法言说的情绪。 文楚嫣眉眼冷漠:“我想要韩家父子,乃至整个韩家满门的命,你能给我吗?” 她对上景舒珩的眼,难掩恨意:“我要他们千刀万剐,被万民唾弃。要他们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耻辱。” “我要韩家满含屈辱的去死。你能给我吗?” 景舒珩哑然,对上文楚嫣的视线,他直白的察觉到文楚嫣那滔天的恨意。 他不懂,文楚嫣为何会对韩家,有这么浓烈的情绪。 他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文楚嫣眸中闪过一道嘲讽之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平静:“珩王殿下,请你出去。” 景舒珩无声的点点头,深深看了一眼文楚嫣的背影,往后退了两步。 在离开之前,低声道:“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韩家如今已然起了狼子野心,任其肆意下去,只会欲壑难填。” “如此大逆不忠,谋逆不轨之辈,即便没有你的原因,我也必然会诛凶讨逆。” 所以,你要的,我能给你。 说完,景舒珩转身,离开。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文楚嫣才转过身来,眼神晦暗不明,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 文楚嫣这边儿已经开始为韩冬‘谋算铺路’,而远在北疆的韩冬,日子同样不太好过。 与白音提布一战后,双方偃旗息鼓后,韩冬带着兵将回营。 但这一路上,他察觉到无数道诧异、审视、探究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他如芒在背,几欲发作,可他又不得不强压下恼怒之情。 回到军营后,便匆匆回了营帐。 帐帘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却挡不住众人的若有所思。 战场上虽然杂乱无章,刀光剑影,可韩冬那丢人的一幕,还是不少人看在眼里的。 之前两次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他就一直在找借口说是太累。 那刚才一战,隔着那么远,白音提布只是几支箭,就能把他当狗撵,也是太累了? 要知道,战场之上,主将的表现可是会直接影响士气的! 这好在不是大战,否则他这个样子,兵将们不是更要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一时之间,军中大营,议论纷纷。 营帐之内的韩志义,同样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当得知韩冬在战场上的表现后,脸色铁青,黑沉一片。 同时心里还生出质疑与荒唐。 自己的儿子,他自认非常了解,即便是车马劳顿,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成样子。 可不管心中何种想法,都只能压下不表,等韩冬回来再说。 谁曾想,知韩冬一回来,就钻自己营帐去了后。 这让韩志义本就郁结的心情,更是怒火中烧。 直接让亲兵,将韩冬给提过来! 听到传唤,韩冬自然也知,韩志义这会儿叫他过去,除了训斥责骂之外,不会有第二件事。 他本就恼羞成怒,没脸见人,更不想再听韩志义的责骂,情绪激愤下,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我不去!我说了我累了!我要休息!你们给我滚出去!” 他那张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若非实在没有力气,估计都要动手了。 奈何这个士兵得了韩志义的命令,不敢不从,索性直接上手,朝韩冬抓去。 出手之前,几人还在心里做好了缠斗的准备,谁曾想,刚一打上照面,几人心头都是一沉。 他们明显察觉到了韩冬手脚松软,力道如毛,完全不像是个习武之人,更不像是个将军该有的样子! 原以为韩冬在战场上丢人,是有什么隐情。 如今一看,倒不像是隐情,只是单纯因为他无能罢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轻视,动作麻利的拿下韩冬,押着他去了韩志义的营帐。 进去之后,韩志义直接一巴掌扇在韩冬的脸上,脸色阴沉厉声呵斥:“你还知道躲?!韩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韩冬本就羞愤欲绝,如今又挨了一巴掌,更是愤怒至极。 他双眼通红,狠狠的瞪着韩志义,咬牙怒声道:“我都说了不去!是你非让我去!现在又觉得我丢人?罪魁祸首不是你吗?!” 听到这话,韩志义差点儿气的仰倒,伸手还要再打,亲兵见状急忙阻拦,赶紧上前,小声的将刚才的发现告知韩志义。 越听韩志义的脸色越是阴冷,直到亲兵说完之后,韩志义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审视的视线落在韩冬的身上,像是要把他这个人扒光了一样。 韩冬心有所感,挣扎的愈发厉害。 但韩志义却不给他再逃避的机会,直接让大夫进来。 大夫进来之后,在韩志义的授意下,给他把脉。 大夫虽然不解,但还是认真号脉,谁知片刻后,他的脸色猛地就变了。 双眼大睁,不敢置信的看了韩冬一眼。 见他这个反应,韩志义的心里陡然一沉,强自镇定,等着大夫继续检查。 匆匆放开韩冬的手腕之后,大夫又在他身上各处逐一检查,从手臂,到胸骨,腰间,两腿,全部摸了个遍。 直到半个时辰后,才终于检查完。 不等韩志义发问,大夫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惶恐:“将军!请恕老朽无能!少将军我治不了。” 第101章 韩冬是个废人了 听到这话,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韩志义,心里也控制不住的发慌,心猛地沉到了最低谷,“他究竟怎么了?怎么就治不了了?” 听到问话,大夫一时之间,竟都不知从何说起。 “刚才老朽为少将军把脉时发现,少将军肾精损耗过度,气血两亏。” “腰为肾之府,肾精不足腰部失养。”说着,大夫快速看了韩冬一眼,“少将军应当能感受的到。” 韩冬脸色铁青,又羞又怒,别头不答。 见他这个样子,韩志义愈发怒火中烧,抬脚就朝他踹了过去,低吼道:“你回京这一年多,究竟在干什么?!” 饶是韩志义收着力道,韩冬也扛不住他这一脚,竟直接被踹了出去。 韩冬脸色更加难看,嘴唇煞白,脸色如同猪肝,双眼却红的厉害,喷火一样,恶狠狠的瞪着韩志义:“我能干什么!当初我受那么重的伤,你都狠得下心把我送回京城!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闻言,韩志义气的险些一口气提不起来,缓过发黑的眼,他抬脚还要再踹。 周围的亲兵见状急忙阻拦。 大夫也趁机急忙道:“将军听我说完。” 韩志义这才压下满腔怒火,咬牙切齿:“说!” 大夫深呼一口气,唇边的胡子都跟着抖了抖,“少将军肾精亏损虽然严重,但好好调养个几年,还是能养的回来。最棘手的,是少将军的右臂与双腿。” 看着韩志义阴沉到仿佛能滴水的脸,大夫硬着头皮,低声道:“少将军右臂经脉坏死,肌肉失弹,骨骼松散。” “恐,恐怕从今以后,都不能再提重物了。” 这话一出,韩志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脚下不稳,险些跌倒。还是旁边的亲兵反应迅速,及时扶了一把。 他却顾不得缓和发晕的头脑,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臂,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没等大夫回话,韩冬低吼出声:“他说我的手废了!你听见了吗?不仅手废了!腿也废了!我整个人都废了!” 韩志义却没理他,双眼不知何时爬上了血丝,已然有些混沌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大夫。 老大夫甚至觉得,他从韩志义的眼中看出了祈求之色,可他却给不出韩志义想要的答案。 只能硬着头皮,避开韩志义的眼神,低声道:“将军,少将军...说的没错。他的腿也接连遭受重创,已成沉疴,虽然能治,但...已经恢复不到之前的程度了。” “少将军如今,内腑亏竭,外骨羸弱,需得仔细将养,否则长此下去,很有可能会危及寿元......” 听到这话,韩志义到底没撑住,重重摔在身后的座椅上。 他双眼发红,看着神色间带着枯槁的韩冬,声音艰涩,不敢置信:“这才短短一年有余的时间,你究竟干了什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韩冬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本就发白的嘴唇,愈发惨白,衬的眼下那块青黑,愈发的明显。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韩志义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虽然讳疾忌医,但其实他自己,还是能感觉的到,他的身体确实是出了问题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他明明没做什么,除了文楚嫣,他的身边,也只有封芸芸和瑶浅两人而已。 他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只是稍稍纵欲,却被两个女人掏空了身子? 他不相信! 宽敞的营帐中,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韩冬的身上,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韩冬垂死挣扎一样,颤抖的喃喃:“庸医!他胡说八道!” “我只是太累了,休息几天便好了,他是在危言耸听!” 好半晌,韩志义才勉强缓和强烈的情绪,闻言闭了闭眼,咬牙怒声质问:“你多久不曾看过大夫了?” 韩冬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声音激动:“我好好的看什么大夫?!我没病,我是景国上下,最年少有为的将军!我战功赫赫,我为什么要看大夫!” 说着,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韩志义,五官都开始有些扭曲:“都怪你!为什么要送我回京?为什么要让我上战场?我的手......” “我的手就是那个时候废的!”他猛地朝韩志义扑了过去,歇斯底里的怒吼:“我的手废了!我睁开眼的时候,我的手就废了!” “我的腿....因为我的手废了,我成了个废人,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有人暗算我!有人想要杀我!我活下来了,可我的腿废了!” “我废了!你满意了?!如果你不送我回京城,我就不会经历这些!我就不会成个废人!” 众人都没想到韩冬会说出这种话,等反应过来,韩冬已经扑到了韩志义的跟前,伸手就朝韩志义抓去。 他那疯魔的样子,莫说其他人了,就连韩志义自己,心中都忍不住狠狠一跳,下意识抬脚,朝着韩冬的胸口踹去。 韩志义到底征战沙场多年,这下意识的一脚,再次将韩冬踹飞了出去。 韩冬气血上涌,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这一脚踹的昏死过去。 见韩冬躺在地上没了动静,韩志义心下一慌,急忙上前。 大夫这边儿号脉,韩志义心头又急又痛,险些老泪纵横。 他就韩冬这一个儿子,从小便寄予厚望。 才十几岁便冒险将他带来边关,一步一步的为他铺路、筹谋,让他成为享誉朝野上下的少年将军。 也正是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冬的资质并不算高,甚至比之有些兵将都还不如。 但那又如何呢?韩冬是他的儿子,是将来要继承韩家祖业的人,即便资质平庸,他也能给韩冬镀上一层耀眼的金光! 他韩家子孙,就该傲视群雄! 可如今,看着韩冬瘫软在地,人事不知的模样,韩志义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功亏一篑! 韩冬怨他,为何要把重伤垂危的自己,送回京城。却不知他的良苦用心。 当时若有第二种选择,他又怎会甘愿,将自己垂危的独子,送去为质? 第102章 是封芸芸害他? 可如今,说再多,都已经于事无补。 闭了闭眼,压下眼底闪烁的泪花,韩志义声音沙哑,“将少将军扶下去,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亲兵低声应了一下,小心抬着韩冬,快速走了。 白胡子大夫也无声的朝韩志义拱手行礼,之后匆匆追了上去。 韩冬如今就像是个,已经破旧腐朽的烂木桶,哪哪儿都有问题,若是不修,唯有报废这一个结果。 可即便如此,韩志义也绝不会放弃他,所以白胡子大夫唯有全力调治。 一直到日暮西沉,韩冬才醒来。 北疆的天黑的早,即便才刚过申时不久,天边已只剩残阳。 天气倒是暖和了下来,但当夜色降临的时候,略过草原的风,仍能带走身体的温度。 醒来的韩冬,却再没了午时的歇斯底里。 他莫名有种被掏空了精力,无力挣扎的妥协。 侧躺在床上,盯着桌上那盏微弱的灯。 昏暗的灯光下,连他的眼神,都变得暗淡无光,像是这即将入夜的天色,光明被黑暗掠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的小兵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直到近前,才发现韩冬已经醒了。 顿了顿,惊喜道:“少将军,您醒了?” 说着,匆匆掉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刚好陈大夫给您开的药熬好了,我现在就给您端过来,趁热喝。” 他的脚步快,并未发觉,韩冬对他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就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半炷香后,小兵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和苦涩味道的汤药,走了进来。 将药碗放在桌上,小心的扶着韩冬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似是终于回神一样,眼神微颤了一下,落在小兵手里那碗药上。 正当小兵要给他喂药的时候,就听韩冬突然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已经吃了一年多的药了,吃了就能好吗?” 小兵一愣,不懂韩冬的意思,抓了抓脑袋,小声道:“生病了,不就是要吃药吗?只有吃了药,才能好,不吃的话,病不是更重吗?” 韩冬却没给小兵任何反应,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盯着那碗药,如同入定了一般。 小兵见状,也不敢随便说话,直到热气都散了很多,才小心的催促道:“少将军,药要凉了,凉了就不好了。” 韩冬这才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韩冬便背过身子,声音低沉,带着疲惫:“我累了,你出去吧。” “是。”小兵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脚步一顿。 “对了,少将军,陈大夫让我同您说一声,您腰间的那个荷包,不能再带了,他在里面儿发现了些东西。” “正是那些东西,才导致您的身体亏损成如今这样。” 听到这话,韩冬的背影一僵,片刻后缓缓转过身来。 他撑着身子,靠在床头,眼神莫名有股子阴狠的意味:“你说什么?” 小兵似是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一样,挠了挠头,茫然道:“陈大夫说,您的荷包里,被人放了些东西。” “那东西原本是无妨的,但若是与其他的香料融合,就不是寻常的东西了。” “具体的,陈大夫并未与我详说,只是让我告知您一声。” 听到这话,韩冬只觉得,像是一把大锤,狠狠的在他心口的位置,敲了一下。 眨眼间的气血翻涌,让他险些吐血,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发黑。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五官扭曲,无法宣泄的愤怒几乎让他吞噬。 他抄起床边案几上的茶壶,狠狠摔在地上。 一道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吓了小兵一跳,下意识连连后退,茫然不解的看着韩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韩冬怎么可能不疯? 那个荷包!是封芸芸给他的! 当初是她一再要求,让他务必随时带在身上!说,那是她特意为他配的,宁神安绪的药草包! 还说她不善女红,那是她第一次亲手绣的荷包,希望他带在身上,这样就代表着,她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结果现在告诉他,那东西不仅,不是封芸芸的一片赤诚之心;还是她算计、筹谋自己的直接证据?! 这让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主导者的韩冬,如何接受的了? 韩冬如同破风箱一样,粗重的喘息着。 他双眼发红,如同黑夜中索命的厉鬼一样,死死的盯着小兵,怒吼责骂:“滚!给我滚出去!滚!” 小兵早就被他这个样子吓到,闻言,忙不迭的跑出了营帐。 但韩冬不知道,出去之后,他脸上的慌张便消失不见。 瞥了一眼韩冬的营帐,眼底划过一道嘲讽之色后,随意的甩着手中的木托盘,脚步轻快的朝着营后而去。 转了几个弯儿,钻进了一个营帐。 这顶帐子并未掌灯,但仍能看清,里面有一个人。 小兵快步上前,嘿嘿一笑,小声道:“深哥,你猜的果然没错,他真出问题了。” 听到声音,那人才缓缓抬头,正是秦深。 “他现在怎么样了?”秦深轻声问道。 许以,也就是小兵,轻哼一声,小声道:“正发疯呢。你刚才是没瞧见他那个样子,我都怕他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给气死过去。” 说着,啧了一下嘴唇,抓了抓头:“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哪儿出问题了,陈老头说的含糊其辞的,我也没敢打听的太清楚,怕打草惊蛇。” 秦深缓缓摇头,“别打听,不能露出马脚,韩志义对他的事儿格外的上心,一旦被发现,你就麻烦了。” 许以点点头,“哥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秦深颔首示意,“别做多余的事,顾好你自己,别的事都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许以应了一声,这才低声道:“那我先走了,哥你有事儿再找我。”说完,跟秦深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他走之后,秦深才将灯点上,只是依旧坐在桌前,看着微弱的烛光,心中想的却是祁冀。 第103章 韩冬废了,韩家怎么办? 无人发现,桌下秦深握着腰刀的手,逐渐用力。 以前的他,从来不争,即便数次被韩冬冒领军功,也从不放在心上,可自上次祁冀以身涉险之后,他便发现,若再继续这么下去。 他根本就护不住祁冀! 尤其在这生死不定的边关,想要为祁冀保驾护航,就绝不能再如从前一样。 所以他要挣,他还要权! 韩家父子并不知,这个一直被他们当成工具人的秦深,一改往日随波逐流,不争不抢的心态,已经起了反扑之心。 韩冬如今像是被打碎了一身傲骨,一身颓废。 韩志义的心情同样没好多少。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处心积虑为韩冬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却在短短一年,被文楚嫣给废了。 如今韩冬在军中的名声,已经开始坍塌,若想再树立起往日高大的形象,对如今的韩冬来说,无异于登天。 可若是不尽快挽回韩冬的形象,军营这种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自此往后,将再也不会有人把韩冬放在眼里。 无法服众的将军,就不能算是一个将军。 可韩家的百年基业全在这里,若是韩冬废了,韩家又该何去何从? 韩志义显然无法接受,韩家从钟鸣鼎食,走向落幕。 军营中,象征着最高统帅的营帐中,汤药的苦香在回荡,绕在鼻尖儿,让人无法忽视。 看起来身受重伤的韩志义,此时正坐在床榻边上,深凹的眼窝中,双眸看起来些许混沌,但其中的威压和精光,却让人无法忽视。 粗糙宽大的手上,尽是老茧。他无意识的摩挲着,旁边案几上,那把象牙手柄镶宝石的弯刀。 华丽的刀鞘遮掩弯刀的锋芒,虽有些看不清楚,但从样式来看,这把弯刀,并不像中原的东西。 指腹缓缓划过刀鞘上的掐丝,韩志义的眸光越来越深。 营帐之中,除了他,空无一人,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日落西山,光线逐渐暗淡,那把弯刀虽同样被夜色笼罩,却同样的夺目。 没人知道,韩志义的脑海中,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亲兵进来掌灯,韩志义才将弯刀收起来。 他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单薄的衣裳盖不住他身上遒劲的肌肉。相较于韩冬的外强中干,韩志义才是那个真正镇守边关数十年,被万千百姓歌颂的武将! 来到书案前,韩志义拿起一封被火漆封好的信笺,缓缓打开。 若是有人站在背后,便会发现,这封信上的字符,是属庸国的蒙文。 短短的一封信,韩志义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他将那几张纸,投入了旁边的火盆。 很快,燃的正旺的炭火便将纸张吞噬。 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为了灰烬。 韩志义沧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起旁边已经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 随意将药碗放在桌上,换好衣服,迎着夜色,将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之中,大步出了营帐。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带了三两亲兵,很快便离开了军中大营。 然而,夜色之中,韩志义并未发现,月光无法落下的阴暗处,一道模糊的人影,正直直的注视着他们,直到韩志义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快速离开。 此时已经夜深,除了值守的士兵外,其他人几乎全都睡了。 夜色浓重,凉意也跟着加重,几个值守的士兵为了抵抗困倦,小声且随意的说着近日一些小事。 其中,不乏韩冬在战场上的丢人事迹。 好在有人说着话,时间倒是过的也快,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也象征着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值守的士兵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在心里算着还有多长时间,才结束值守。 结果嘴还没合上,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猛地朝北望去,便瞧见无数黑色如蚂蚁的东西,正朝着他们袭来。 值守头皮一紧,瞬间清醒,大喊警戒的同时,匆匆点燃烽烟。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军中大营便得到了消息。 韩志义刚刚回转,正要歇下,便得知了敌袭的消息,脸上的那一抹疲惫瞬间消失,下一刻就要将铠甲往身上套。 不过不等他穿上身,谋士韦杜五匆匆赶来,急忙阻止,“将军!万万不可啊!” 韩志义眉眼冷沉,动作不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没死,我都不会让我儿子,顶着那样的身体上战场!” 说完,已经将护心镜戴上。 韦杜五脸上浮现急切之色,压低了声音匆匆道:“属下当然知晓将军慈父之心,但您想过没有,您如果这个关头露面的话,消息传回京城,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韩志义不为所动:“那又如何?皇帝老儿敢降罪与我?” 韦杜五脸皮抖了抖,急忙劝道:“朝廷或许一时之间不会降罪将军,但架不住皇上的猜忌啊。” “现在您露面,就是在给朝廷送把柄,等来日万一有失势的一天,这些都将会是您的罪证啊!” 韩志义脸色冷凝,双眼如刀,看向韦杜五,“那你的意思是,让我送我儿子去送死?” 韦杜五见他态度有所松动,连忙道:“将军误会了!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小心上前,压低了声音,“众所周知,少将军此行,就是为了平定北疆而来,所以此战,只能他露面。” 说着,他快速偷看了一眼韩志义的脸色,继续道:“但少将军如今身体有恙,于我们不利。但我们大可以顺势而为。” 韩志义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如今军中,”韦杜五的喉结滚了滚,含糊道:“对少将军的议论不少,但还没到无法弥补的程度。” “属下觉得,可以借机,让众将士觉得,少将军战场上依旧英勇无畏,之所以身体有恙,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伤而已。” 韩志义冷笑出声,“你说的轻巧,众目睽睽,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瞎子?” 韦杜五连忙摇头,“属下知道,这么实操起来确实有不小的难度,但绝不是没有可能。” “您忘了?秦深这个人才?若有他为少将军冲锋陷阵,再由少将军斩获人头,那功劳,不就顺理成章的来了吗?” 第104章 韩冬受辱,拉开帷幕 听到这话,韩志义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沉吟了半晌,才眯着眼睛道:“能行吗?” 韦杜五连连点头,脸上带着明晃晃的算计之色:“只要在少将军身侧多安排些人,尽量阻挡外人的视线。再加上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谁会一直盯着少将军不放?” “事后只需堵上那几个人的嘴,便不会有其他问题。” 韩志义深呼了口气,停下穿甲的动作,一边快速在心头思索着漏洞。 来回想了好几回,发现韦杜五说的办法,虽然冒险,但胜算却大,只要成了,便能直接洗去,韩冬身上的质疑和耻辱。 即便不成,有那么多人保护,韩冬也不会真有性命之忧。 心里有了决定后,韩志义点点头,目光如炬,唤了一声。 帐外的亲兵大步进来,恭敬行礼。 时间紧急,韩志义没有拖延,直接让人将秦深唤来。 秦深像是在等着一样,刚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进了韩志义的大营。 进去之后,韩志义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将韦杜五的预设传达给了秦深,命他务必保护好韩冬之余,一定为他让功。 秦深也一如往常那样领命,看他神色,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满屈辱,甚至都不放在心上。 见他这样,韩志义放心了两分。 身为北疆主将,他自然最清楚秦深的过人之处。 秦深之能,比之自己年轻时都不遑多让,若非他这不争不抢,不愿出头的性格,当初韩志义还真不一定容得下他。 不过也好在当初没杀他,不然现在哪有人能为韩冬铺路? 想到这儿,韩志义难得大度,低声道:“这次若能做的漂亮一些,回头升你做副将。” 秦深垂眸行礼:“谢将军。”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且去吧。”说完,摆手示意。 秦深领命,行礼离开。 而韩冬那边,韩志义第一时间就派人去了,并将打算告知了他。 韩冬神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若是细看,眼底仍是不甘。 自前日一战后,凭他那历来高傲,目下无尘的性格,明显不愿承受众人审视鄙夷的目光。 自然极力想要摆脱这一困境,即便让众将对他改观的方式,是借别人之手,而非自己的真才实学。 在众将的目光中,韩冬翻身上马,气沉丹田,本想说一番鼓舞士气的话,但是迎着北风,没说几句,气便散了。 不欲被人看出,韩冬只能草草结束。然后在众多亲兵的护卫下,领军上阵。 秦深就在韩冬一侧,离他最近。 韩冬用余光看了秦深一眼,眼底难掩嫉妒之色,有那么一瞬间,他对秦深,是起了杀意的。 韩冬小肚鸡肠,根本就容不下任何比他出色之辈,所以之前,就曾数次给秦深使过绊子。 不过秦深都躲了过去。 就在他的杀意越来越重的时候,又重伤回京了。 如今倒是有机会,可若杀了秦深,哪儿来这么好用的替身? 所以韩冬只能强忍杀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身侧的秦深,不仅察觉到了,韩冬的杀意,并且还同样,对韩冬起了杀意! 只是相较于韩冬的无能狭隘、外强中干,秦深却是真有本事在身的! 思索间,两军对垒。 庸军首将依旧是白音提布。 高大的身躯坐与马上,猎鹰在上空盘旋、鸣叫,狼毛披在身上,扑面而来的野性,不管是见过多少次,都依旧让人震撼。 他遥遥盯着韩冬,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张狂的笑意:“韩冬!你还敢来?” 面对白音提布,韩冬的脸色阴沉难看,无意识紧紧握着缰绳,“白音提布,莫要放肆!真以为我韩冬怕了你不成?!” 白音提布仰天长笑:“不怕我就好!待我今日将你斩于马下,希望你还能如此嘴硬!” 韩冬双眼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样,死死的盯着白音提布,声音阴冷,“秦深!我命令你,杀了白音提布!”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皆是一静,下意识朝韩冬看去,亲兵忙低声劝道:“少将军,白音提布不仅本身孔武有力,他身边还有不少强悍不凡的护卫,想要杀他,难如登......” 亲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冬打算。 他的语气森然,带着一丝疯狂:“怎么?我的命令,你不听是吗?” 秦深深呼一口气,“是!属下领命。” 得到他的回应,韩冬咧嘴一笑,连五官都有些许的扭曲,死死盯着前方,厉声高喊:“杀!” 随着一声令下,两军开始厮杀。 自上次一战,白音提布已然察觉到了韩冬的虚有其表,所以这次依旧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把尖刀一样,直接朝着韩冬冲了过来。 他凭着强悍的武力,硬生生的将战线撕开了个口子。 尽管双方依旧离得很远,但韩冬仍觉得,他几乎已经看见,鲜热的血喷洒在白音提布脸上的模样。 他手持弯刀,纵马驰骋,冲锋杀敌的英勇无畏,是韩冬梦寐以求的样子。 “杀了他!”韩冬的脸色青白,眼底青黑,眼神阴鸷,死死的盯着白音提布,像是陷入梦魇了一样:“秦深!杀了他!” 周围的亲兵全都欲言又止,想要劝阻,却知根本无用。 千军万马中,任秦深再如何勇猛,也不可能穿过那么远的距离,将白音提布杀了! 韩冬却下这种命令,他这摆明了,是要秦深去送死! 一时之间,即便是亲兵,都生出一种凄凉之感。 秦深却没有回应什么,用力一抽马鞭,朝着白音提布,便迎了上去。 见状,韩冬脸上扭曲的笑,愈发明显,兴奋的盯着秦深的背影,直到秦深穿过千军万马,冲到白音提布的跟前,与之交手。 然而韩冬还没等到,秦深与白音提布分出胜负,一阵箭雨突然从庸军后方,朝着他射了过来! 箭雨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第105章 儿子不孝,给祖宗丢人了 当韩冬被箭矢射于马下,踩踏至重伤的消息,传回军中大营的时候,韩志义硬生生捏碎了座下的扶手。 他脸色大变,掩饰不住的急切:“他身边的亲兵呢?怎么会让少将军受这么重的伤?!秦深呢?!” 前来禀报的亲兵强忍心头的一言难尽,将头低的深深的:“回将军,是白音提布竟然偷偷安排了千余弓箭手,躲在庸军的后方,只朝着少将军射箭。” “少将军一时没有防备,这才着了白音提布的道!” 说着,他顿了顿,偷偷看了一眼韩志义,一会儿青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堪称调色板的脸,才小心继续道:“秦深被少将军派出去,击杀白音提布去了,这才错过第一时间保护少将军的机会。” 听到这话,韩志义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屈辱与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接连在脸上浮现,最后只剩下无力。 他闭了闭眼,声音嘶哑阴沉:“战况如何?兵将损失严重吗?” 跪在地上的士兵,听到问话,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滚了滚喉结,再次将头垂了下去,更加谨慎小心道:“启禀将军,损失不大!” 闻言,韩志义神色微顿,眯着眼睛,审视着下方的士兵。 士兵察觉到了韩志义的视线,没敢与之对视,继续小声回答:“是与白音提布的交手的秦深,及时击退了白音提布,稳住了全军阵脚,这才避免我军伤亡惨重!” 听到这话的韩志义,脸色变化倒是不大,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手臂的青筋已经鼓了起来,眼底的杀意,已经压都压不住。 宽敞明亮的营帐中,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半晌,韩志义才摆了摆手,示意来人先下去。 士兵恭敬行了一礼后,赶紧转身走了。 看着士兵离开的背影,韩志义眼神阴鸷,混沌发黄的眼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从刚才的那一刻起,韩志义清楚的意识到,这两仗的耻辱,已经结结实实,烙印在了韩冬的身上,他这辈子,都无法再摆脱! 半个时辰后,身上插着箭矢,因马蹄踩踏,而胸膛凹陷的韩冬,被几个同样狼狈的亲兵抬了回来。 见到这一幕,饶是再多的气恼和恨铁不成钢,都化为了无奈的心疼。 韩志义对上韩冬血红的双眼,什么都没说,转过身,下一刻,抬脚将那几个同样中箭的亲兵踹了出去。 只是相较于对韩冬时的脚下留情,在面对这几个士兵时,韩志义几乎是下了死手。 果然,几人接连被他踹飞出去,昏过去的昏过去,没昏的,嘴角也都流出血来,明显脏腑被这一脚踹伤了。 韩志义却没理会他们的求饶,声音阴冷森寒:“没用的东西!连少将军都保护不好,留你们何用?!” 这话一出,尚还清醒的,恐惧不已,强忍痛苦,凄惨求饶。 但刚张开嘴,就被人给拖了下去。 等待他们的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营帐里间,陈老头正急急忙忙的帮韩冬治伤。 待韩志义处置了那群人之后,一进去,便瞧见韩冬身上,被箭矢扎的血窟窿,此时正汩汩冒血。 他无意识的攥紧了手,眼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下,没再直视韩冬的凄惨,而是站在一侧,不耽误陈大夫的救治。 韩冬痛的险些昏死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却依旧清醒着。 他的嘴唇颤抖着,嘴角的血都凝结成痂,脸色惨白,如同死人一样。 一双眼,死死的盯着韩志义,求救一般,声音艰涩如气,断断续续:“爹...我这辈子...是不是毁了?” 听到这话,韩志义心中大痛,手上的青筋暴起,急忙上前,握住韩冬的手,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会的!只要有爹一天,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瞧不起你!” 闻言,韩冬笑出声来,凹陷的胸膛随着他的动作,更加的触目惊心,嘴角再次渗出血来,顺着嘴角,流向脖颈。 “爹啊...儿子不孝...给韩家列祖列宗,丢人了...” 这话一出,韩志义心头一紧,匆忙抬头,就看见韩冬眼神一闭,头一歪,似是没了生机。 那一瞬间的恐惧和慌乱,如汹涌的洪水一样,瞬间将韩志义吞噬。 他的头皮发麻,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怒吼:“儿啊!” 原本还能忍住的情绪,在这一刻决堤,即便见过再多大风大浪,韩志义仍控制不住的目眦欲裂,浑身剧烈颤抖。 他下意识扑上去,想要将韩冬抱起来。 但是旁边的陈老头朝他大喊了一声:“将军!不可!少将军只是昏了过去!” 听到这话,韩志义动作一僵,通红的双眼惊喜的看向陈老头。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陈老头并未抬头,手上不停,快速解释道:“少将军胸骨已断,万不可随意移动,万一伤到心肺,大罗神仙来了也就不了!” 说着,还颇为不客气的说了一句:“将军您往后退退!挡着我了!” 韩志义一时消化不了这么浓烈的情绪,仍心有余悸。 闻言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片刻后,才勉强维持住,仔细的观察韩冬,这才发现,他的胸口,还是有些许微弱的起伏的。 确认之后,韩志义终于狠狠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眸色便沉了下来。 在经历如此大悲大喜之后,理智回笼,他这才想起,这件事后,韩冬将会面临什么。 他无声的深呼一口气,这不仅仅意味着韩冬威望的坍塌,更意味着,韩家将会在他死后,不再受朝廷重视! 韩冬的事情,已经是瞒都瞒不住了。 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即便朝廷不会立刻有所动作,可少不了温水煮青蛙似的削权。 一想到刚才,韩冬浑身是血,凄苦哀伤的问自己,他这辈子是不是废了的时候,韩志义就难受的厉害! 正如他所言,有他在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轻视韩冬。 可等他死后呢?他的儿子,韩家的荣光,又该何去何从? 指望圣上眷顾,垂怜苟活? 韩志义眼神冰冷漠然。原本尚且摇摆不定的抉择,在这一刻,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第106章 景舒珩,你有一争之力 一直在韩冬的帐中,待到入夜,韩志义才终于出来。 大步回到自己营帐,这才看见,同样一身血污,已经结痂的秦深,正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言不语。 韩志义双眼微眯,停顿了片刻,大步上前。 接过亲兵递过来的药,一口喝完,这才故作不解的问道:“秦深?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秦深垂着头,昏暗的烛光下,叫人看不清神色,但声音低沉:“末将没能保护好少将军,前来领罚。” 韩志义眸色幽深,瞥了一眼那道,几乎横跨他整个胸膛的刀伤,这才开口,摆手道:“这不是你的错,反倒因为你及时击退白音提布,稳定了军心。” “本将不仅不会罚你,还要赏你!” 听到这话,秦深一怔,眼神诧异的看向韩志义。 他已经听说了,此次战场上,韩冬身边的亲兵,全被杀了的消息。 原以为韩志义必然会借题发挥,发作于他。 秦深自己也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却没想韩志义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不对...秦深神色依旧惊喜,心里却警铃大作,思索着韩志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有可能,是因为今日之事,闹得太大,韩志义心有顾忌,不敢太过刁难他。 可秦深早在在韩志义手下,吃过太多暗亏,知晓他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有苦说不出。 也正是如此,韩志义的这番话,才这么出乎他的意料。 对上秦深的双眼,韩志义眼神锐利,像是要将秦深整个人看透似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威压:“你这孩子,到底是自小跟着我的,我确实对你要求甚高,但都是磨炼的意味居多。” “唯一的目的,也只是希望你能更出色些而已。”说着,故作惆怅的叹息,沉声道:“毕竟在这种地方,没有能力,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如我所愿的那样出类拔萃、卓尔不凡。” “你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 说着,亲自伸手,将秦深扶了起来,像是个严厉但慈爱的长辈一样,眼神欣慰的看着他,“能将你栽培成才,我心甚慰。” 秦深双眼微瞪,强压下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故作惊喜道:“原来如此!能得将军如此‘用心良苦’的栽培,末将荣幸之至,感激不尽!” 闻言,韩志义爽朗一笑,摆摆手道:“无妨,你能理解我的煞费苦心就好。” 说着,重重拍了拍秦深的肩膀,叹息道:“我这辈子,就韩冬这一个儿子,是我的遗憾。所以我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培养,如今你能独挡一方,我很开心。”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感慨道:“好好干!等以后,说不定还要你来继承我的荣光呢!” 秦深的双眼瞪的更大,不敢置信:“我?少将军不是...” 他的话未尽,两人都懂他的言下之意。 韩志义眸色暗了暗,意味深长道:“他被我惯坏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望他出人头地,只希望他能安稳一生,这就足够了。” 说着,又暗示似的,拍了拍秦深的肩膀。 随后转身,从桌上拿起一瓶伤药,递给秦深:“这是皇上特意命太医院,给我配的,上好的伤药,效果很是不错,你拿回去用。” 秦深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推辞不敢收。 韩志义直接将其放在他的怀里:“给你就拿着,往后军中,少不了你的帮忙,伤一直不好怎么办?” 他都这么说了,秦深不好再推拒,千恩万谢的将其收下,然后一脸感动的,从韩志义的帐中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韩志义眼底划过一道讥讽之色。 但他不知道的是,秦深脸上原本的感动,在出了营帐之后,便尽数消失不见。 他一边朝着自己的营帐走,一边将那瓶‘上好的伤药’藏在掌心,打开木塞,瓶口向下。 一阵北风吹过,灰褐色的粉末隐于夜色中,随着风飘飘洒洒,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北疆风波暗涌,京城也没好多少,同样有种山雨欲来压迫感。 只是将军府内的氛围就有点儿怪了。 自燕承允带着景舒珩上门之后,便一直住在府上。虽然如今府上,文楚嫣是唯一的主人,但封芸芸和瑶浅到底还在。 所以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文楚嫣索性将人都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 不过相较于刚刚束发的燕承允,已经及冠的景舒珩,就有些格外显眼了。 毕竟文楚嫣一个深闺妇人,丈夫还镇守边疆不在家,她的院儿里却住了个男人。 这若是传出去,不仅脊梁骨要被人戳断,便是浸猪笼都不为过。 但文楚嫣却毫不在意,一来,她自认治家手段,还是不错的,应当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当然,即便是传出去了又如何?自此往后,她已经不需要再跟韩冬,演绎情深意切的戏码,更不会为他珍守名节。 倒是景舒珩,顾虑颇多,若非怕随意出入,引人注意,他必然不会留在文楚嫣的院里。 “放心。”文楚嫣眼眸淡漠,看着他:“不用你留很久。等南疆燕国的军队压境开战,激化北疆战事后,就该你露面了。” 景舒珩抿了抿嘴唇,朝她看去。 文楚嫣不避不让,与之对视:“你一露面,南疆战事,便有合理的理由停下。北疆战事激化后,你就能顺势北上,去夺韩家父子的兵权。” 说着,她的眉眼弯了弯,意味深长道:“只要能从韩家父子手中夺过兵权,景国反贼之威,便能迎刃而解,而你,作为首要功臣,必受朝臣支持。” “那时,你就有能力与景柏蕴相争,去夺那个位置了。” 听到这话,景舒珩神色一怔,下意识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却没说出口。 第107章 景舒珩,你该去北疆了 文楚嫣轻笑一声,语气漠然:“我知道,你又想说,你并不想跟他争。” “但他都要杀你了,你还是不想挣吗?” “景舒珩,你得知道,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若你一直是个废物,他或许还能容你三分,可你不是。” “他容不下你,也无可厚非,自古以来,皇权之争有多残忍,你应当比我更要了解。” 说到这儿,文楚嫣轻笑着起身,居高临下,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文楚嫣离开后不久,身后木轮椅碾压在青石砖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明媚但不刺眼的日头,穿过已然茂密的樟树枝叶,斑驳的落在景舒珩的身上。 石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但盘中的糕点还散着甜香,可惜无人问津。 景舒珩如同入定一般,直直的坐在石凳上,低着头,看自己的手。 片刻后,已行至亭外的燕承允抬眸,看着景舒珩,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景舒珩状若未闻,不为所动。 燕承允也不在意,让贺予将他推上前。 将木轮椅抬上阶梯,停在景舒珩的对面,五官尚有些青涩的燕承允,表情笑眯眯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说出的话,却像是淬了毒:“救你还不如救条狗。早知道你这么没用,一点都帮不上阿姊,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南疆。” 景舒珩眼神波澜不惊,这才抬头,对上燕承允的视线。 燕承允歪了歪头,表情不解:“怎么会有你这种蠢笨至极的人?阿姊虽说从未明说过,可她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她只有一个目的呀。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哪怕牵动政变,引将谋反,将全天下的人都牵扯进来,她都在所不惜。” “你哪儿来的大脸,觉得可以阻止的了她?” 景舒珩的嘴唇缓缓抿紧,成了一条直线。 燕承允用眼尾,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抬手拿了一块桌上的杏花糕,咬了一口,声音有些含糊:“阿姊虽算计颇多,但她为人磊落,当初救我时就曾直言,要我回报。” “我一心铭记,若无阿姊,便一定不会有今日的我。” “我的命都是阿姊给的,莫说助她达成所愿,就是明知会死,我都一往无前。” “我不信阿姊不曾向你言明,她救你性命时,需要你作何回报。当初你是如何回答她的?” 听到这话,景舒珩的嘴唇抿的更紧,多情的桃花眼眸色深沉,如墨般直勾勾的看着燕承允,却没说话。 见他这个反应,燕承允撇了撇嘴,一脸不屑:“你是珩王,皇亲国戚身份尊贵,站在朝廷的立场看待问题,无可厚非。但景舒珩,你扪心自问,若无阿姊,你死多少次了?” “但凡有一次,她对你的生死冷眼旁观,你都不可能有坐在这里的机会。” 说着,一块糕点被他吃完,贺予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恭敬的为他擦手。 “人若不知感恩,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燕承允一边乖乖伸出手,任贺予帮他擦手,一边对上景舒珩的视线。 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你最好记清楚,你的命,同样是阿姊给的。若你胆敢做出任何威胁到她的事,我倾燕国之力,也必杀你!” 景舒珩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想说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燕承允也没追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收回被贺予擦干净的手,燕承允的指腹随意敲着木椅扶手,脸上重新挂上笑意,微微抬头,看着愈发明媚的日头。 “南疆已经开战了。景舒珩,你得去北疆了。” “否则的话。”燕承允脸上的笑意扩大,“一旦让阿姊觉得,你对她毫无用处,凭阿姊的性格,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走到她的跟前。” 说完,没理会景舒珩的反应,燕承允微微抬手,贺予会意,推着他离开。 凉亭再次空无一人,和煦的风吹在身上,景舒珩却没有任何舒适的感觉。 他的手逐渐握紧,眉眼缓缓压低,紧绷的下颌,带着股子坚毅。 两天之后,南疆传来紧急战报,燕国大军压境,并且突袭边境,守边将士损失惨重! 南疆边防,岌岌可危! 这则战报一出,朝野动荡,文武百官,终于感觉到了,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燕国率先开战,景国必然不会怯战,边防守将迅速整顿全军,全力迎战。 事态紧急,皇帝紧急下旨,命镇国大将军满成仁领十万大军,支援南疆。 满成仁点十万大军,第二日一早,便出发,朝着南疆而去。 南疆全面开战,按理来说,万里之外的北疆,应该不会那么快接到消息。 但实际上,在消息传回朝后的第二日,韩志义便接到了南疆全面开战的消息。 将信鸽放走之后,韩志义深深呼了一口气,眼神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片刻后,将信笺放在桌上,拿起另外一封来自京中的传信。 信中写到,韩冬被袭于阵前的消息,同样传回了京都,皇上原本是打算,派满成仁来北疆的。 只是南疆事发突然,较为紧急,这才改道去了南疆。 如今朝中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倒是没再提起,重新派遣将领来北疆的事。 但韩志义知晓,此事已经被提起来了,那便预示着皇帝已经对韩家起了不满,如今虽没有派人来分权,等往后腾出手来,必然有这么一天。 缓缓将纸张用力捏成一团,韩志义脸色到底还是阴沉了下来。 看吧,皇权就是这么凉薄,他镇守北疆多年,他的儿子,只是一朝失利,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派人来分他的权! 这让他如何能甘心再为皇室驱使? 将两份信笺全部扔进火中,韩志义不再犹豫,起身离开。 出了营帐,他翻身骑上大马,看似朝着城中的方向而去,但只有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亲兵知道,他并未进城,而是中途调转方向,朝着人迹罕至的郊外而去。 半个时辰后,疾驰的马才终于缓了下来,只见远处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正带着几个同样高壮的男人,正坐在马上,明显正在等韩志义。 韩志义深呼一口气,抬脚上前。 走近之后,便会发现,领头那人不仅身材高大,相较于景国人士,五官也深邃不少,深灰色的眼眸中,是与相貌完全不符的算计。 厚重的皮草穿在身上,丝毫没有阻碍他的动作。 “韩将军,久仰大名。”那人声音粗犷,若是细听,还能发现他语调有些许的怪异。 第108章 缠绵病榻,但长命百岁! 韩志义同样审视的看着那人,闻言缓缓点头:“本将倒是没想到,巴图王子竟真的敢来,你就不怕我埋伏人手,杀了你吗?” 巴图,庸国的王太子! 巴图爽朗一笑,“我既然敢来,自然有信心韩将军不会杀我。”说着,往前一步,笑道:“你说是吧?韩将军。” 韩志义表情接连变换,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相较于韩志义的冷沉,巴图倒是胸有成竹的多,“一直以来,与韩将军都是书信往来,总觉得不够真诚。” “所以为表诚意,我特意从王都而来,与韩将军当面承诺,事成之后,一定厚礼待之。” “厚礼?巴图王子玩笑了。”韩志义意味不明,双眼如鹰,直直的盯着巴图:“我是景国之将,你乃庸国王子,你的厚礼,我可不敢收。” 巴图莞尔一笑,“将军如今确实是景国之将,但我听说,你国的皇帝,对你父子意见颇大,听说已经有想让别人取而代之的意思?” 看着韩志义隐隐有些发青的脸色,巴图压下眼底的一抹算计,叹息道:“我庸国与景国争斗多年,自是最了解韩将军的功劳有多大。” “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即便是我,都不免为将军唏嘘啊。” “将军自己,就不觉得难过吗?”巴图并不掩饰自己的挑拨:“景国皇帝如此识人不清,心胸狭隘,对待忠臣良将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寒呐。” 巴图这番话,确实是说到韩志义的心坎儿上了,但他虽然早有意动,同样也清楚一旦真的付诸行动,会面临什么样的代价。 所以他格外谨慎,并未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冷沉着一张脸,对上巴图的眼神:“即便真如你所说,那又如何?” “死在我手上的庸国人,不计其数,你此番挑拨,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我不会听你的胡言乱语。” 巴图抱拳,朗声道:“将军误会,我并非算计你,只是可惜一代枭雄,竟被自己护佑的朝廷背叛。” 说着,他顿了顿,“我此番前来,只是希望能与韩将军合作。” “合作?”韩志义眯了眯眼睛,“你想怎么合作?” 巴图顿了顿,声音低了三分:“你帮我杀了白音提布这个狗杂种,我借你三十万大军,助你宏图霸业,如何?” 韩志义粗糙的大手,下意识握紧了缰绳,神色紧绷,厉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什么宏图霸业?!” 巴图却不在意他的态度,上前几步,拉近与韩志义之间的距离。 他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道:“不管是什么业,我不信韩将军愿意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自古以来先下手为强,景国朝廷是你镇守数十年,换来的安定,如今却要将你踹出去,是个人都不会甘心。” “而我求得不多,我只要顺利继承王位即可。所以作为交换,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巴图顿了顿,继续道:“但你得向我保证,霸业终成之后,不可征战北庸,亦不可要求我朝上供!” “和平共处,广开贸易。这就是我的条件。” 韩志义没有给巴图回应,一双眼讳莫如深的看着他。 巴图顿了顿,没等到他的回应,也不在意,继续道:“我知晓,杀白音提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后我会想办法,给你制造机会,让人给你通信,你只要在那个时候,将其杀了。” “我就能向你保证,北庸绝不会在你背后,做出任何违背誓言的行为。” “韩将军,可以放心的将背后交到我的手中。” 这番话说完,韩志义还是没有回应。 巴图并未催促,而是往后两步,将右手放在胸前,朝他行了个庸国的礼数。 “韩将军可以仔细考虑一下,等你做好决定,让人传信就行。”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转身离开。 直到巴图几人驾马离开,韩志义的亲兵才上前,小声道:“将军,巴图身边没人,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斩杀于此。” “他一死,庸国必受重创!” 韩志义神色依旧沉沉,闻言只缓缓摇头,直到巴图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下令回转。 若在一年前,巴图出现在他面前,韩志义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取他性命。 可现在这个时候,韩志义即便与巴图有血海深仇的关系,也一定不会杀他! 南疆战事紧迫,牵制了朝廷不小兵力,再加上北疆的压力也不小,朝廷投鼠忌器,这种境况,轻易不敢动他们父子。 可一旦他把巴图杀了,北庸受创,边境压力渐小,皇帝少不得抓住这个机会,派人来收他的兵权! 韩志义不会干这么蠢的事! 回到军营后,韩志义先去了韩冬的营帐。 韩冬胸膛的断骨已经被陈老头固定住了,身上几处的血窟窿,也都被包扎好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帐中的人从不间断,可谓是照顾的上心至极。 但早先就曾说过,韩冬的身体,在接连损耗之后,到如今,已经与那腐朽的烂木桶没区别。 本就需要精心调养,才有可能恢复。结果调养还没开始,身体又遭这足以致命的伤残。 别说陈老头了,就算是集宫太医院,上下所有太医之力,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他恢复如初。 并且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韩冬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经如此,待十年二十年之后,他的身体,只会愈发糟糕。 沉疴已结,旧伤难愈,他这辈子,几乎可以断言,伤痛将如附骨之蛆,常伴他的余生! 而这!正是新婚当日,文楚嫣所期盼的结果! 缠绵病榻,但长命百岁! 第109章 谋反之路,正式开始! 韩志义并不知晓,如今这一切的一切,竟是文楚嫣这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儿媳妇,精心筹划的走向! 看着韩冬胸膛微弱的起伏,韩志义脑海中却在高速运转。 他这一辈子,六亲缘浅,大半辈子守着草原,唯有这一个儿子,倾尽了他的心血。 他可以死后不闻身后事,可韩冬呢?没了能够庇佑他的家族,还能舒心安稳的过完一生吗? 明亮的光线,照不进韩志义混沌的双眸,粗糙的大手,并没有去触碰脸色苍白的韩冬。 又待了半个时辰,韩志义转身离开。 刚回去,就见秦深匆匆拿着前线的战报而来。 “将军!”秦深硬朗的五官紧绷,声音低沉,拱手行礼之后,将手中的战报呈给韩志义。 韩志义眉眼微沉,接过战报就打开了。 他一边看,秦深一边低声汇报:“前线探子来报,白音提布已经在整顿兵马,明显有正式开战的意思。” 说着,顿了顿,继续补充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将军重伤,白音提布以为我们军中无人,才敢如此大举进犯的缘故。” “末将愿领兵前往,将他们全部赶回草原去!” 他说话的功夫,韩志义已经一目十行快速将战报看完。 将详细战报递给秦深之后,韩志义缓缓摇头。 他脸色沉沉,眼底闪着寒光。明面上看起来,白音提布是想趁着他们父子重伤,抓住机会。 但十有八九应该是,他已经得到了南疆开战的消息!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间点,抓紧时间整顿全军,意图全力进犯! 秦深同样快速看完,本就低沉的眉眼,被压的更深,又重复了一遍:“将军,末将愿意领兵出征!誓死扞卫我朝疆土!” 韩志义深深呼了一口气,锐利的双眸落在他的身上,先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沉声道:“用不着你,放心吧!只要我还没死,就绝不会让北庸敌寇,迈过边防线一步!” 说完,没理会还想再说什么的秦深,一边大步往里间走,吩咐侍兵帮他穿甲,一边沉声吩咐:“秦深,你即刻去备军,一旦北庸有任何异动,由我领军,全力以对!” 听到这话,秦深脸上浮现焦急之色,似是真心为韩志义担忧一样:“可是将军!你的伤还未好,如何能上阵?!” 韩志义摆了摆手,深深的看着秦深,如同慈爱的长辈一样:“不管怎样,有我在前面为你挡上一分,等真的只能靠你的那一刻,你就能少承受一分!” “我全力为你铺路,你只要踏实的踩着我,往上走就行!” 听到这话,秦深一愣,表情感动至极,并且愈发为韩志义担忧。 见他嘴唇颤抖,眸中似是闪着泪光,已然说不出话的样子。 韩志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了下,一副托孤的口吻:“只希望有朝一日,你真能独当一面时,看在我的份儿上,护韩冬三分。” 话音未落,秦深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声音干涩低哑,强忍泪意:“秦深能有今日,全靠将军栽培提携!不管往后如何,将军大恩,秦深刻骨铭心!若有来日,秦深必将百倍还之!” 听到这话,韩志义闭了闭眼,遮去眸中的算计,声音则是一副无憾的意味:“如此,也不枉我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秦深朝他行了一礼后,这才起身离开。 他走时,脚步虚浮踉跄,看起来情绪非常的不稳定。 “将军。”旁边伺候的侍兵轻声道。 韩志义回神,压下眼底的冷漠嘲讽,抬起手,继续穿甲。 一刻钟后,韩志义整装待发,一切准备就绪。 北庸但凡有任何异动,景军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果然,翌日一早,天光大亮,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两军对垒,金戈烁烁。 杀伐铁血之气,笼罩整片天际。 相较于前两场,以韩冬为将的对垒,此时的阵仗,才可以称之为两国之间的真正斗争! 韩志义与白音提布一样,横刀立于阵前。 只是对比白音提布的年少雄姿,锋芒毕露。 已然花甲之年的韩志义,有种垂垂老矣的迟暮。 这种感觉,韩志义身为局中人,自然感受最深。 但越是这样,韩志义心头越是沉重。 有他在一日,尚且能为韩冬遮挡三分。 可待他老去,独自镇守的韩冬,哪里是白音提布的对手? 届时,朝廷必然因韩冬不堪大任,而换人分权! 一旦开始分权,韩家落幕,便指日可待! 若想力挽狂澜,挽大厦之将倾,会有成就自身大业! 从听命者,成为下令者,就无需再担忧落幕何时会来! 思及此,韩志义手持长刀,纵马上前。 白音提布依旧是那副野性十足的猖狂,朗声耻笑:“怎么?韩冬莫不是死了?竟让身受重伤的老爹前来应战?” 韩志义比韩冬老成的多,不会被白音提布的言语挑衅而激奋,他双眼如炬,神色沉肃,盯着白音提布的双眼,如同伺机而动的猛虎一般。 “每个将士,都以战死沙场为荣耀!” “你想踏足我朝的疆土,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踩着我韩家父子的尸体过去!否则,我必不会让任何人越界一分!” 说完,不再给白音提布开口的机会,提刀直接就冲了上去。 白音提布丝毫不慌,舔舐着森然的白牙,咧嘴一笑,战意盎然的应了上去。 很快,两将交战,身后数位副将,带领将士们,挥舞着刀枪,朝着对方厮杀而去。 白音提布被称为草原上,最勇猛的将士之一,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再加上本就强悍、高大的身躯,和年轻、健壮的力气,对上韩志义的时候,像是只下山的猛虎一般,势不可挡。 有一说一,韩志义虽然征战沙场多年,但他到底已经垂暮,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力气,都不低白音提布。 但他凭着丰富的经验,并未落入下风,两人有来有往,打的异常火热。 再一次钢刀相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刺耳声后,韩志义借力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神色依旧冷静睿智,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手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麻木,几乎让他握不住手里的刀。 但白音提布却没有丝毫影响,甚至眼中的战意愈发的浓重。 心知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韩志义决定赌一把! 眼看白音提布再次提刀冲了上来,韩志义毫不避让,同样应了上去,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趁着贴近的功夫,韩志义突然开口:“白音提布,巴图想杀了你,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坐稳北庸王子的宝座!” 第110章 封芸芸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却不惊讶,咧开嘴,嗜血一笑。 “从我回到王都的那一天起,他就想杀了我,但很可惜,他是个废物!不仅杀不了我,就连王子的位子,他都坐不稳了!” “韩志义,若你指望这些挑起我的心智,那真是太天真了!” 话音未落,白音提布迅速抽身,又是一刀,狠狠朝着韩志义的面门而去。 韩志义再次抽刀去挡:“他确实杀不了你,但若是有我的帮忙呢?” “你?”白音提布又是一笑:“你已经老了!你的儿子只是个废物!你们挡不住我!用不了太久,我就会把你们都杀了!” 接连几次强硬的对冲,韩志义已经有些吃不消,可他身后有千军万马,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强提一口气,在白音提布再一次朝他冲过来的时候,韩志义不再强扛,迅速避让。 一刀不中,白音提布毫不迟疑,接着又是一刀。 韩志义只能再退。 凛厉的刀锋几乎割破了韩志义的脸,“你不怕死,你难道也不管你妹妹的死活了吗?!” 眼看刀尖已经,逼到韩志义的鼻尖,却因为这句话,而硬生生停住。 白音提布原本的桀骜狂妄,消失不见,脸色接连变化,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盯着韩志义,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你说什么?!” 韩志义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了三分。 他直视白音提布的眼睛,底气十足:“听说,在你被寻回王都之前,你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只是在你们被寻回之前,她消失了。” “你一直在寻找她,可无人知晓她的踪迹,更不知,她是否已经死了。” 白音提布脸色阴沉至极,“你什么意思?” 韩志义一改刚才,一退再退的模样,上前几步,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沧桑的脸上,带着强硬的笃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妹妹,左眉中是不是有颗痣?” 这话一出,白音提布的脸色愈发难看,双眼红的像是充血,带着想要将韩志义撕成碎片的嗜血。 “她在哪儿?你抓了她?” 韩志义冷然一笑,并不搭话。 白音提布怒火攻心,死死握着弯刀,却到底没再进攻。 “你要什么?” 韩志义轻吐了口气,缓缓点头:“我喜欢识时务的人。” 白音提布脸上浮现屈辱之色,但并未反驳。 “放心,我不会让你束手就擒,也无需你反叛寻死。”韩志义声音有些轻,很快便隐匿于嘈杂血腥的战场中。 下一刻,韩志义提刀,朝着白音提布冲了过去。 白音提布顺势格挡。 “巴图许我杀你之后,借我三十万大军。”兵戈铄光映在脸上,韩志义眼露精光。 白音提布冷声拒绝:“我没有三十万大军借你。” 韩志义嗤笑出声,“我不要你的三十万大军,我也不信巴图说到做到。” 闪身避开白音提布刺来的一刀,韩志义声音冰冷:“他为人狡诈,我信不过他,所以你得帮我牵制住他,并保证,两年之内,不向景国进犯!”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可以!” 白音提布断然拒绝:“我保证不了!” 韩志义倒也不恼,“那我也无法保证,你收到的,是你妹妹的手脚,还是你妹妹的尸体。” 白音提布咬牙切齿,气势恐怖,带着怒火:“你威胁我!” 韩志义脸上浮现狡诈之色:“你大可以不受我威胁,毕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抛弃的妹妹,不是吗?” 听到最后那一句,白音提布脸色一白,原本狠厉的刀,顿时就松缓了下来。 被韩志义抓住机会避开。 “只要你保证,庸军两年之内不越防线半步,两年年之后,我必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妹妹!” 韩志义声音掷地有声:“我以韩家列祖列宗发誓!” 白音提布脸上浮现明显的挣扎之色。 “景国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其内!两年之内,你不进犯景国一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绝不踏足北庸半步!” “两年的时间,也足够你解决巴图!这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白音提布直勾勾的看着韩志义,咬牙切齿:“我信不过你!” 韩志义同样没再扑上去,但依旧警惕的盯着他:“我同样信不过你,但你没有选择,同样的,我也没有。” 白音提布深呼一口气,环视四周,尽是惨叫厮杀,随处可见的尸骸,浓重扑鼻的血腥。 他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中只剩下如利刃般的坚毅,“两年!如你做不到,我必领北庸十万骑兵,踏平你韩家祖坟!” 韩志义的心,终于松下来,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放松。 但实际上,他的警惕并未因白音提布的承诺而落下。 毕竟只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没有任何约束,别说白音提布了,就算是他,都十有八九会会反悔。 即便有封芸芸,这个白音提布的妹妹,作为筹码,来牵制住他。 可即便如此,封芸芸也依旧无法改变,她只是个无关大局的女人而已! 没错!封芸芸,就是白音提布幼时走失的妹妹,琪琪格! 要知道,韩志义对韩冬可是关怀备至,对他的事情更是上心至极,怎么会不知道封芸芸的存在? 即便明面上看,封芸芸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女。在边疆这种地方,无父无母的孤儿,并不少见。 可韩志义仍是命人详细调查她的底细!若真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那当个玩意儿陪在韩冬的身边,倒也无妨。 谁知这一调查,却发现了不对!封芸芸竟是自北庸而来! 第111章 人性的丑恶,无关亲情 军中大营这种地方,又是出现在韩冬身边,韩志义必然不会轻易让她糊弄过去。 于是在不惊动韩冬的情况下,韩志义直接命人,将封芸芸抓了起来,详细审问之后,竟得知她是琪琪格! 白音提布一直在找的妹妹! 韩志义不信,封芸芸放着庸国公主不当,来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军医,会没有其他的目的! 严刑拷打之后,才得知,白音提布为何会与琪琪格走散! 也得知了,琪琪格为何宁肯当一个寻常军医,都不愿回去的原因。 众所周知,白音提布的母亲苏日娜是奴隶出身。也正是如此,起初庸国皇室并不认可他们兄妹的身份,甚至认为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属于奴隶的肮脏血液。 所以他们的幼时的经历尽是苦难。 再又一次险些被贵族小孩儿用马拖死后,苏日娜知晓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兄妹早晚会死。 于是她带着白音提布和琪琪格逃了。 他们逃回了苏日娜的家乡。 那里气候严寒,一年当中,最起码有一半的时间,是处于寒冬之中。 并且衣食短缺,资源匮乏。在这里,每天都有人冻死,或者饿死。 可即便环境如此艰苦,白音提布和琪琪格依然很喜欢这里。 因为这里,没有会把他们,绑在马的身上,任由骏马拖拽;也不会有人,将他们绑在树上,让他们当,人肉靶子,更不会随时随地,被人用布满倒刺的马鞭鞭挞。 就在他们以为,一家三口,会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时,天不遂人愿。 这种艰苦,但让人心生希望的日子,没过多久,随着苏日娜的受伤,戛然而止。 天气严寒,没有粮食,三张嘴等着吃,苏日娜只能想尽办法,寻找果腹之物。 在一日外出时,不慎从雪坡上滚了下来,撞在岩石上,身上多处损伤,血流不止。 天寒地冻,女人的伤口若是不能得到及时的救助,必然撑不过去。 可平日,他们连吃的东西都没有,又何来治伤的药材? 无可奈何之际,当地的赤脚大夫,为苏日娜寻来了一种,名叫‘夜雪’的药材。 夜雪长在极寒之地,迎着肆虐的北风,顽强的活在冰雪与黑夜中,是治疗外伤极佳的药材。 但这种东西,在资源如此匮乏的极寒之地,却丝毫未曾得到珍视。 甚至认识它的村民们,更是避它都如蛇蝎一般,碰都不敢碰! 只因这药一旦沾染血肉,便如跗骨之蛆一般,再也无法摆脱。 但雪夜的药效,又太过猛烈,但凡用药过量,就是足以毙命的毒药! 所以即便雪夜疗效极佳,也无人问津。 而用过雪夜之后的苏日娜,伤势虽然好了,但她的身体早已糟破不堪,根本就承受不住雪夜的药性,没过多久就死了。 苏日娜死后,白音提布与琪琪格相依为命。 许是因为,拥有北庸皇室血脉的缘故,随着白音提布的长大,他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将领。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便靠着自己的能力,号令周围几个村落的民众,尊他为首。 原本此地穷乡僻壤,所以不管他再如何的出色,也不足以引起皇室的注意。 但由于景、庸两国形势紧张,庸国急需征兵,于是这才给了白音提布机会,他开始进入庸国皇室的视线。 当得知小小年纪的白音提布,实际上是皇室子孙后,北庸的皇帝对他起了兴趣,便命人将其带回。 而当王子巴图知晓这一事后,心生不满。 他权欲之心很重,所以格外厌烦,任何一个有可能,与他争夺王位的人出现。 于是,在白音提布被接回王都的前一日,巴图派人击杀他们兄妹。 白音提布再如何的勇猛,那时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里是训练有素的刺客的对手? 在生死一线之际,白音提布被逼无奈,选择牺牲琪琪格,保全自己的性命。 于是,就有了庸国人人皆知,在白音提布兄妹,被接回王都的那一天,琪琪格公主莫名消失无踪的消息。 外界猜测众多,却无一人知晓,琪琪格的失踪,是替白音提布去死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琪琪格无法接受和原谅,自己相依为命的兄长,竟让她去送死。 所以她宁愿隐姓埋名,当个普通的百姓,也不愿去当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韩志义原本是决定,以封芸芸为质,与白音提布交换利益。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现实。 尽管外界传言,白音提布非常珍重自己的妹妹。可当初的他,都能做出牺牲琪琪格的事来,如今也不一定会愿意,用丰厚的利益,来换封芸芸。 再加上封芸芸抵死不从,直言韩志义,若敢把她送到白音提布跟前,她必定当场咬舌自尽! 并且又有韩冬的再三恳求,韩志义到底还是歇了心思。 不过他还是暗处派了人,盯着封芸芸。 直到终于确定,封芸芸是真的爱上了韩冬,并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希望同他一起回京,韩志义才终于压下对她的杀心。 而如今,封芸芸倒也没让他失望,再次成了他牵制白音提布的工具。 虽然不知道她的作用有多大,但到底聊胜于无。 北疆这边儿,在韩志义的各种筹谋算计之下,勉强不再大动干戈。 韩志义便开始谋算,接下来的走向! 京城,将军府内,已然入夏的天,即便是入了夜,天气也没凉快多少。 站在廊下,能清楚的看见,敞开的木窗内,文楚嫣正坐在贵妃榻上,看似在摆弄驱蚊的香料,实则是在处置,宁谷自北疆寄来的书信。 书信言简意赅,将北疆近期发生的事,逐一向文楚嫣道明。 由于宁谷这一批人,是韩家父子的亲兵,相较于寻常士兵,知晓不少内幕,信中不乏韩志义挑拨北庸两位王子关系的信息。 促使其内斗,为自己赢得喘息之机。 随着她的摆弄,信笺焚尽后,遗落下的灰烬,很快便隐匿与香炉之中。 纸张燃烧的焦苦味,也随着淡雅的熏香,很快消散。 第112章 珩王回京复命! 放下手中精致的莲花铜夹,文楚嫣缓缓起身,一边朝着里间走去,一边垂眸暗自思索。 她知道,韩志义已经下定决心,想要一争皇权。 可如今他的手里只有三十万大军,虽然已经是,景国全部兵力的三分之一,但依旧无法保证,一定会成功! 毕竟佣兵谋反,可是株连九族、遗臭万年的大罪!一旦失败,全族上下,皆不得善终! 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韩志义一定不会轻易动手! 如今北庸被韩志义暂时稳住,他的兵力虽强,但不足以碾压之势,更不可能将防线兵将,全部撤离,攻打京城! 否则白音提布一旦反悔进犯,那作为韩志义大后方的北疆,必然大乱! 所以韩志义最多只有二十万兵力能动。 而这二十万的兵将中,不乏真正的忠君爱国之辈,十有八九是不愿顶着万民唾骂的名声,跟着韩家父子造反! 所以韩志义如今要做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增加自己的筹码! 前世,是韩冬以文楚嫣和麟儿为交换,从皇室手中讨了十万兵权。南疆又被燕国牵制三十万大军!再去除驻地的兵将,皇室手中,只有十多万的兵权。 韩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这才成功颠覆景国皇权。 虽看起来与如今的差别,不过是少了皇室的那十万兵权,和景舒珩的生死。 但文楚嫣能感觉的到,其中必然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否则,即便韩家父子再如何的英勇强悍,一力抵万军。景国王朝,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推翻! 所以真正的关键究竟是什么呢? 文楚嫣无意识的,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眯着眼睛,极力回想着,当初的蛛丝马迹。 直到月上梢头,院中的花坛,传出阵阵悦耳的虫鸣,湿润的空气,裹挟着舒适的凉意,穿过窗户,缓缓的在房间里蔓延。 文楚嫣一边低着头,一边用力揉着太阳穴,心中止不住的后悔。 后悔自己的愚钝和闭塞。 当时这个时候的她,虽然已经逐渐清醒,知晓自己的境地不妙,可她一来不知韩冬的狼子野心,二来,手中无可用之人。 她知道的那些信息,整个京城,即便是市井百姓,都能说上两句。 真正深层次的东西,她其实一概不知! 思及此,文楚嫣深深呼了一口气,既然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不管韩志义哪儿来的底气与信心,事到如今,她是不会停手的! 如今韩志义已经开始筹谋,那她就率先出手! 她就不信,这么短的时间内,韩志义能布置好一切! 想罢,文楚嫣不再为难自己,躺在床上。 颈下的金丝软枕格外舒适,这是西江月的掌柜,当初命人送来的。 文楚嫣一直睡得不好,所以就一直用着。 透过月牙色的床缦,朦胧间看见,文楚嫣已经闭上了双眼。 翌日一早,天色刚亮,文楚嫣便起身,正用着早饭。 刚放下手中的燕窝,春桃便匆匆而来,声音缓缓,语气低沉:“小姐,封氏那儿,闹起来了。” 文楚嫣缓缓抬眸,“闹起来了?” 春桃点点头,又上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她见着珩王了。”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她的住处,离我这儿,足足一炷香的脚程,若是无意,怎会发现我院儿里有人?这是故意在盯着我?” 春桃没敢回答这个问题,深深垂着头,低声道:“被她放飞的信鸽,已经打下来了。现在,六子正带人看着她,让我来问问小姐,要如何处置。” 文楚嫣嘴角的弧度升高,用锦帕压了压嘴角,语气轻缓,仪态端庄,伸出柔荑。 春桃急忙扶住。 “走吧,去看看,她想用什么办法,处置她自己。” 春桃扶着文楚嫣,朝封芸芸的住处而去。 与此同时的金銮殿上,文武百官的反应不一而足。 惊恐,诧异,不悦,惊喜,种种表情,映在他们的脸上。 景舒珩没理会百官的眼神,只拱手朝着大殿之上的皇上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待看清景舒珩的脸后,都控制不住的惊喜不已! “老二?!你没死!” 景柏蕴同样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似是喃喃的在口中喊了一句:“舒珩......” 景舒珩却似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跪地行礼,叩首沉声:“让父皇担忧了,儿臣如今已经无恙。” 再次听到景舒珩的声音,终于确定,眼前的景舒珩,是真实存在的。 景柏蕴激动不已,不顾礼节,上前一把狠狠抓住景舒珩的手臂,眼中似是闪烁着泪花:“舒珩!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景舒珩像是没感受到他的激动一样,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表情不卑不亢,轻声道:“劳太子殿下关心,我还活着。” 听到这话,景柏蕴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倏的一白,眼中闪过明显的仓皇无措,脚步似是有些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待两人距离拉开之后,景舒珩又朝他拱手行礼,然后继续面对皇帝,扬声道:“父皇!当日儿臣于南疆遭受伏击,生死关头,是南燕的太子,燕承允救了我。” “只是当时儿臣受伤太重,又有刺客隐与暗处,为了儿臣的安危着想,燕太子这才未曾透露儿臣的消息。” “如今儿臣已然大好,故而回京复命。” 说完,又朝皇帝行了一礼。 尽管景舒珩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事情的原由,但皇帝还是敏锐的,从景舒珩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不过朝堂之上,他什么都没说,只当不知。 平复情绪后,缓缓点头:“既是燕国太子救你,那为何南燕又对我国边境进犯?” 景舒珩跪地行礼,扬声道:“启禀父皇,南燕之所以进犯边境,并非挟恩图报,也并非有所图谋,而是南疆守将,余慎,图谋不轨,阳奉阴违,屠杀南燕数千百姓。” “南燕为护百姓,这才举兵开战!” 第113章 我从未想过,要跟你争 尤其景柏蕴,本就苍白的脸,更是难看了三分。 像是没有察觉到景柏蕴探究,并带着一丝狠厉的眼神,景舒珩跪在地上,傲骨铮铮:“儿臣虽为景国人,但自小读圣贤书,便不能站在私利的角度,一味指责南燕朝廷大举进犯!” “此战,因余慎的心狠手辣、残暴不仁,不配为将而起!儿臣认为,若想平息南疆战事,需处置余慎!给南燕的百姓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百官议论纷纷。 当初因景舒珩‘死在南疆’,太子态度强硬的想要南征,却因北疆的形势变化而暂缓。 后又因南燕率先进犯,这才发生战争。 开战伊始,景国确实不曾调查清楚,南燕突然发难的原因。 谁曾想景舒珩不仅未死,还是被燕太子所救。即便后来两国开战,也不曾用景舒珩作为人质,要挟景国。 尤其更让景国百官羞于开口的,是余慎屠杀数千百姓之事! 尽管这一事还未曾佐证,但从珩王口中说出来的,想来应当是真的! 若真是这个原因,那珩王所说的,南燕进犯,确实是被逼无奈! 百官都能想到,金銮之上的皇帝同样知晓。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承认是己方的过错,于是威严颔首:“若你所言不假的话,那南燕开战确实情有可原!可我朝威严不容挑衅,南燕连给我朝,问责余慎的机会都没给,便直接开战,这是丝毫未曾将我景朝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朝臣神色各异,而无人注意的地方,景柏蕴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景舒珩却没理会众人的反应,重重叩首,语气铿锵:“父皇,儿臣认为,我朝天威确实不容挑衅,但凡事都讲究事出有因,若让天下人知晓我朝如此蛮横无理,不是更对我朝威严有损?” “故,儿臣以为,可以用结果来向南疆证明。” “起初我朝并不知余慎的卑劣,如今知晓原由后,从重处置余慎,以此表明绝不姑息的态度!若南燕还不撤兵,那时再打也不迟!” 他的话音刚落,景柏蕴便上前一步,否定道:“不可!如今正值战时,若在这个时候处置守将,只会动摇军心!” 说着,他顿了顿,抿着苍白的嘴唇,眼神却锐利如箭矢一般,射向景舒珩。 “而且此举,明显有示弱迹象。如今北疆正与庸国开战,若真这么做了,势必让人觉得我景国势疲,连带北疆,都会人心动荡!” 这话一出,不少朝臣都认同的点了点头。 至于上方的皇帝,倒是看不出他的神色。 景舒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同样应上景柏蕴的双眼,语气沉沉,意有所指:“太子殿下所言不无道理,但臣弟想问,此战除了劳民伤财、民不聊生之外,有何好处?难道真的只为争这分毫上下?” 说完,不等景柏蕴回答,景舒珩再次看向皇帝,拱手道:“父皇,北疆的战争一直连年不断,究其原因,并非我朝好斗。” “而是如若不防,北庸大举南下,必然屠杀兵将,争抢粮食,残害百姓!这是镇守北疆的意义。” “但南燕不同,这些年从未有过进犯的意图。这次进犯,也只是因为护佑百姓,这才大动兵戈!” “在儿臣看来。”他顿了顿,瞥了一眼景柏蕴,继续道:“大国威严,确实不容挑衅,但同样的,大国也有大国气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太子殿下,您觉得呢?” 听到这话,景柏蕴眯了眯眼,压下眼底的冷沉,嘴角露出欣慰的笑意,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未说出口,便先咳了起来。 半晌才压下喉间的干痒,叹息道:“舒珩长大了。” 景舒珩只当丝毫未觉,垂眸,“全是太子兄长,教导有方。” 闻言,景柏蕴眼底,快速浮现一丝狠厉的杀意,但面上丝毫不显,微微颔首之后,不再多言。 至于皇帝,并未当朝对这事做结论,散朝之后,却派人拦住了景舒珩、景柏蕴兄弟,和几位重臣。 御书房内,宽敞明亮,龙涎香的味道徐徐飘散,皇帝威严的正坐在龙椅上。 见景舒珩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叹息道:“既然没事,为何不早些传信回来?朕真以为你...” 他的话未尽,但景舒珩却知晓他的意思,跪地行礼,恭敬道:“让父皇挂念,是儿臣的错。”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又朝后看了一眼,景柏蕴也进来了。 皇帝皱了皱眉,低声询问道:“你们兄弟二人,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有什么龌龊?” 不等景柏蕴开口,景舒珩再次低头沉声道:“父皇多虑,儿臣与兄长并无任何误会。” 听到这话,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还未曾开口,其他几位重臣也到了,他只得止住话题,重提南疆之事。 相较于朝堂上的强硬,御书房内的皇帝,态度就缓和了不少,显然是将景舒珩的话听进去了。 一直到临近午时,景舒珩才终于从御书房内出来。 出来之后,他并未多留,谁知刚出宫门,身后就传来景柏蕴的声音。 “舒珩。”景柏蕴一边咳着,一边朝他走来。 景舒珩恍若未闻,动作不停,翻身上马。 见状,景柏蕴长叹一口气,快步上前,挡在景舒珩的马前。 景舒珩眉眼压低,语气平静,却透着股子冷漠:“有事吗?” 景柏蕴抬头,直视景舒珩,沉声道:“你南疆遇刺之事,不是我!” 景舒珩淡淡点头:“我知晓不是你。” 听他这么说,景柏蕴松了一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就听景舒珩低声道:“但并不妨碍,是你让人,将我的踪迹泄露出去的,也是你,让人将药,送到我跟前的。” 这话一出,景柏蕴脸色一变,饶是心中早就有了猜测,但真的亲耳听到,景舒珩这么说,依旧无法止住心头的震惊和杀意。 景舒珩就在他的对面,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的杀意。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声音轻轻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你是我亲哥,从小就保护我,我从没想过,你会对我下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从未想过,要跟你争。” 第114章 景舒珩可不是什么良善敦厚之辈 景柏蕴嘴唇微不可察的抖了抖,很快又被他抿成一条直线,那双与景舒珩极为相似的眉眼,幽深如墨,叫人看不明白。 景舒珩垂下眉眼,不再看他。 “我知道余慎是你的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会在北疆动乱的时候,去屠杀南燕的百姓,激起景、燕两国开战?” “我想,你应当不会给他下达这种命令吧?” 景柏蕴眉头开始紧皱,并且越皱越深。 “既然不是你,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受益者又是谁。”景舒珩语气轻缓,“你想要南疆那三十万大军,无可厚非,但你真能掌控的了吗?” 景舒珩抬眸,再次看向景柏蕴:“你就不怕,这其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吗?” 景柏蕴的眉眼压得更低,眼神漆黑如墨,直直的盯着景舒珩,却没轻易开口。 景舒珩无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轻扯了一下缰绳,绕开挡在马前的景柏蕴,夹了下马腹,铁蹄踩踏青石砖的清脆声响起,并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内侍才上前,恭敬又小声道:“殿下,回去吗?” 景柏蕴才似是回神,长长的吐了口气,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三分。 “回去吧。”说完,率先抬脚朝着马车而去。 上了马车之后,朝着太子府而去。 当马车晃晃悠悠,回到太子府后,景柏蕴由内侍搀着下来。 朝着书房刚走两步,脚步一顿,莫名转了方向。 跟在身后的内侍,脸上浮现一丝惊讶,随后又很快压了下去,这是....去太子妃寝殿的方向? 作为景柏蕴的贴身内侍,他最为清楚,景柏蕴有多久,没去看过林池霜了。 而林池霜,也几乎从未出过门,整日待在自己的寝殿,汤药不断。 虽然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因为什么,变成如今这副怨偶的模样,他心底依旧希望,景柏蕴和林池霜,能回到婚嫁之前。 至少那时的两人,是真的开心。 思索间,听到景柏蕴低声询问了一句:“太子妃近来可好?” 内侍急忙收敛情绪,上前一步,恭敬颔首,低声道:“回殿下的话,太子妃身子一直不曾大好,整日汤药不断,可一直不见起色。” 听到这话,景柏蕴没忍住连声咳嗽了几下,内侍又匆忙将锦帕递给他。 接过锦帕,盖住口鼻,半晌才勉强将咳意压了下去。 脚步不停,一炷香后,景柏蕴停在了林池霜的寝殿前。 他脚步微微一顿,不再犹豫,抬脚进去。 如今已经入夏,但林池霜依旧穿着夹棉的长裙,眉眼清淡,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坐在贵妃榻上。 等景柏蕴站在她的面前,林池霜才迟钝的抬起头,看清他的脸厚,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臣妾恭迎太子殿下,妾身病中,无法起身,还请殿下见谅。” 景柏蕴的脸色有些难看,眼尾泛着红意,居高临下的盯着林池霜,咬牙道:“你非要跟我这么说话吗?” 林池霜垂眸,声音平静且无力:“殿下想让妾身,用何种语气与殿下说话?” 景柏蕴闭了闭眼,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为了一个外人,你不仅逼我,还要把自己也逼死吗?” 林池霜眉眼淡漠,摇头轻声道:“殿下言重了,妾身没逼任何人。” 除了一开始,她的视线,从未在景柏蕴的脸上,停留过半分。 好半晌,景柏蕴才无力似的摆摆手,低声道:“你可以放心了,他没死。” 说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他还活着!” 听到这话,林池霜明显一愣,诧异不解的看向景柏蕴。 景柏蕴闭眼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死!景舒珩没死!不信你可以派人去珩王府问!” 见他这么说,林池霜终于意识到了他说的是谁。 半晌后,原本那张柔弱忧郁的脸上,缓缓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她眼中闪过一丝泪花,“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见状,景柏蕴没忍住冷笑一声,压制不住心头的刻薄:“他没死,你就那么开心?我怎不知,你与他的感情如此深厚?” 闻言,林池霜脸上的笑一僵,随后缓缓收了回来,目光微垂,落在虚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安然无恙,我自然是开心的。” “倒是殿下。”她语气讥讽:“想来已经不记得,珩王幼时的模样了吧?” “如今知道他还活着,估计你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吧?” 这话一出,景柏蕴脸色阴沉可怖:“林池霜!你放肆!” 林池霜却像是感受不到,他那爆发如山洪一般的气场,依旧那副弱不禁风,却佁然不动的模样:“臣妾这般放肆,那殿下想如何处置臣妾呢?” 她仰起头,眼尾发红,眼眶氤氲着明显的泪意:“杀了我?” “你!”景柏蕴被气的脸色青白,闭了闭眼,强忍眼前的眩晕,甩袖就走。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林池霜没忍住,又露出一个笑。 只是那笑格外的苦涩。 从林池霜的寝殿出来,刚转过回廊,景柏蕴没忍住停下脚步,用手扶着廊柱,好半晌,才终于缓过来。 内侍见状急切不已,刚要叫御医,却被景柏蕴制止。 一炷香后,景柏蕴收拾好情绪,脸上再不见刚才的愤怒与悲哀,像是个合格的储君,回到书房,提起狼毫笔,写下信笺。 片刻后,信笺火漆塑封,亲卫上前,恭敬接过,命人传走。 而景舒珩这边儿,自皇宫出来后,不能再去将军府,便干脆回了珩王府。 由于前段时间‘珩王身死’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所以往日华贵热闹的珩王府,如今冷清了不少。 不过到底是亲王规格,即便冷清,也有人守着。 当门房看清景舒珩的脸后,用力揉了眼睛好几下,终于确定景舒珩是真的活着回来了,当即高兴大喊,招呼人来见礼。 不过景舒珩并不是多礼之人,吐出个赏字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关上房门,一身漆黑的暗卫便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景舒珩一改刚才在景柏蕴跟前的敦厚纯善,神色冷峻,眸光锋利:“查清楚了吗?” “回主子,属下等截下了余慎的秘密书信,请主子查阅。”说着,双手恭敬奉上。 第115章 文楚嫣!你勾引外男 景舒珩眉眼冷沉,接过那只有指腹大小的信桶,将其打开,走到光亮处,垂眸仔细查阅,纸上芝麻大小的字眼。 待看完之后,他眉眼间的嘲讽之意,愈发浓重。 “查清满城仁的孙子在哪儿了吗?” 暗卫声音低沉,语气恭敬:“回主子,已经确定了大概的位置,最多三天,就能将人寻到。” 景舒珩微微颔首,随手将二指宽的纸条,揉成一团。 “将人寻到之后,给满城仁传消息去,就说他的孙子,被韩志义杀了。” 听到这话的暗卫明显一愣,诧异的看着景舒珩。 只见立于窗下的景舒珩,被斑驳的日光照着。一片树叶的阴影,刚好落在他锋利的眉骨之上,衬的眼眸愈发深邃。 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再不见平时的柔情蜜意,而是黑睛微藏,带着威严的凛冽。 暗卫回神,急忙低头,沉声应答:“是!” 景舒珩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暗卫隐去身形后,景舒珩轻吐了口气,缓缓走到紫檀书桌前坐下。 目光似是无神的落在虚空,看起来在发呆。 但实际上,他的思绪在高速运转。一旦满城仁的孙子,被杀的消息传出,如此血海深仇的恩怨,爱孙如命的满城仁,必然与韩志义不共戴天! 若说一个月前,赋闲在家,手无任何实权的满成仁,即便再何等愤怒,也不会给韩志义造成什么影响。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个月前,他领十万大军南下征燕,此时正在南疆的战场上。 虽然如今他手中的兵权,并不算多,但别忘了,余慎屠杀百姓之事已经传回京城,不日就要被朝廷缉拿处置。 一旦余慎落马,那南疆的二十万大军,势必要落入满城仁的手中。 届时,手握三十万大军,满城仁可不比韩志义弱多少。 只要韩志义敢有丝毫异动,满城仁就一定会抓住这机会,不惜一切代价,诛杀韩家父子! 再加上,景舒珩自己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即便不动各地驻军,想要拿下韩志义父子,问题不大。 想到这儿,景舒珩轻吐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不自觉的,再次浮现景柏蕴的脸。 哪怕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景舒珩依旧下避免,与他产生任何正面的冲突。 可他避免冲突,却不代表他是傻子。 当日秋猎围场,就是景柏蕴派人,试图杀他,然而阴差阳错,却被文楚嫣所救,他这才避过一劫。当时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只是隐而不发罢了。 去了南疆之后,也是在景柏蕴的授意下,他的行踪屡次泄露,被余慎抓住机会,一再派人刺杀。 直到边境围剿那日,虽然不知道,为何景柏蕴在最后关头反悔,并未出手。 可依旧无法改变,他数次对自己起了杀心的事实。 无人知晓,从意识到这点之后,景舒珩便已经,不再把景柏蕴,当成自己的兄长。 即便看起来,他优柔寡断、迟疑不决,似是在顾念兄弟之情,是个纯善敦厚之人。 但实际上,却如文楚嫣所说的那样,景柏蕴已经把他视为敌人。 若他再继续犹豫不定,那等景柏蕴登基之后,等待他的,只会是一道赐死的圣旨! 从他被迫入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兄弟阋墙,兵戎相向! 既然如此....景舒珩从太师椅上起来,拉开书房的门,大步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的将军府,文楚嫣在春桃的搀扶中,来到封芸芸的住处。 此时的封芸芸正被几个下人死死的压在地上。 她的头饰凌乱,头发散落,刚养白些许的脸颊,重重压在地上,深灰色的泥土,蹭在脸上,狼狈极了。 文楚嫣缓缓上前,金丝翠竹绣鞋出现在眼前时,封芸芸知晓是文楚嫣来了。 于是她挣扎的愈发激烈,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凄厉与怨毒:“文楚嫣!你个贱人!荡妇!你趁着韩大哥不在,勾引外男!你不守妇道,毫无廉耻!你下贱!” 听着她各种污言秽语,文楚嫣并不生气,坐在六子搬来的椅子上,狭长的凤眼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勾引外男吗?”她漫不经心:“你那密信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话,封芸芸身子一僵,眼神闪过慌乱之色,竭力抬头,朝着文楚嫣看去:“你......” 文楚嫣莞尔一笑,声音温婉:“你说珩王未死,被我私藏在府上,说我图谋不轨,让韩冬一定小心,还说。”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更甚:“说韩以南并非韩冬的女儿,是珩王的。你还希望韩冬寄来休书,最好把我赶出家门。” “我说的,都没错吧?” 话音落下许久,原本还敢色厉内荏,大声咒骂的封芸芸,这会儿像是个冻僵的鹌鹑,脸色青白,不敢发出声音。 文楚嫣叹息着笑道:“有一说一,你信中所言确实不假,珩王未死,藏于府上,我图谋不轨,以南身世,这些皆是事实。” 封芸芸显然没想到,文楚嫣竟如此坦荡,毫无顾忌的承认了! 封芸芸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文楚嫣,却像是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文楚嫣看着她惊恐慌乱的神色,声音轻缓,气度不凡:“但很可惜,这些事情,你的韩大哥,永远都不会知道。” 听到这话,封芸芸的身子开始颤抖,目光愈发惊慌:“你...你要杀了我?!” 要知道,这种种罪名,但凡传出一件,对文楚嫣来说,都是致命的。 所以她绝对不会允许,知晓这些事情的自己活着! 想到这点,封芸芸的嘴唇都白的没了血色,即便嘴上仍在强撑,但眼中到底还是布满了哀求之色。 见她这样,文楚嫣失笑摇头,并没有故意吓唬她:“我若想杀你,你还能活到如今?” 闻言,封芸芸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心又再次提了起来,眼露惊恐的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嘴角笑意加深,摆了摆手,“但为了防止你胡说八道,你得吃点儿东西。” 她的话音刚落,春桃上前,用力掐着她的两腮,往她嘴里塞了个苦腥的药丸。 第116章 韩冬上辈子救过你的命? 被逼着咽下去之后,封芸芸便感觉到,喉咙处如同火烧一般,痛不欲生。 她忍受不住,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打滚。 粗嘎难听的凄厉哭嚎,直叫人汗毛直竖!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封芸芸就汗如雨下,体内的痛苦却丝毫未减,但她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你....给我吃了什么....” 封芸芸双眼血红,死死盯着文楚嫣的模样,像是深夜中怨气滔天,前来索命的厉鬼:“我的嗓子.....” 文楚嫣丝毫不惧,“放心,不会毒哑你的。”说着,她的视线落在封芸芸的手上,轻笑道:“毕竟你与瑶浅不同,你识字。” 这句话,一直在封芸芸的脑海中,过了好几遍,她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文楚嫣什么意思。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目眦欲裂:“瑶浅之所以会哑,是因为你?!” 文楚嫣不置可否,“为了避免你给我找麻烦,我特意命人给你制的药。” “这药不会要你的命,但会让你一直躺在床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文楚嫣眉眼弯弯,眼神锋利:“我知晓你对韩冬情根深种,你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他送到你的跟前,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白头到老。” “你想干什么?”封芸芸控制不住的颤抖,“你要对韩大哥做什么?!” 文楚嫣瞥了她一眼,由春桃搀着,从椅子上起来。 居高临下的看着封芸芸,语气凉薄:“都这个时候了,你不操心自己会不会死,还有心情替韩冬担忧。” “封芸芸,他上辈子救过你的命吗?” 封芸芸脸色青白,依旧嘴硬道:“你懂什么!韩大哥是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男人!他之所以会这么对我,是因为他有难处!他不得已的!” 文楚嫣连冷笑都欠奉,“既然如此,那你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把他送来给你。” 说完,文楚嫣抬脚就走。 浮光锦制成的裙子,波光粼粼,随着文楚嫣的动作,如夏日明媚的光洒在湖面,水光潋滟,光彩照人,漂亮至极。 文楚嫣的高贵优雅,与躺在尘泥之中的封芸芸,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而此时,因嫉妒和痛苦,面目全非的封芸芸却不知,前世躺在地上,一身血污,惹人厌恶的,是文楚嫣。 文楚嫣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教导一个,被男人蒙了心智的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封芸芸。 从封芸芸的住处出来,就看见赵顺,正带着几个家丁匆匆而来。 文楚嫣压下眼底的冷意,声音淡漠:“何事?” 赵顺恭敬行礼,“回夫人的话,老将军命人送了家书来,命奴才看顾好封氏。”说着,将怀里的家书拿出来,恭敬呈到文楚嫣的跟前。 文楚嫣看了一眼已经被撕开塑封的信笺,冷笑一声,接了过来,仔细看完之后,语气微凉,带着严厉:“赵管家,我倒是不知,府上何时有过,管家能替主子,查阅信笺的规矩了?” 这话一出,赵顺一愣,下意识回答:“夫人,之前一直如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春桃厉声呵斥:“放肆!以前是以前!如今将军已经娶妻,夫人是将军府正经八百的主子!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去拆主子的家书?!” 赵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连声跪地求饶。 但文楚嫣眉眼冷峻,丝毫不见平日的温和,“赵管家年事已高,不宜再继续操劳,城西的庄子还缺人手,赵管家就去那儿养老吧!” 说完,文楚嫣转身就走。 赵顺闻言,脸色骤变。城西人少,农事繁重,哪里是他能受得了的?他下意识去抓文楚嫣的裙摆,求饶哭喊:“夫人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求您...” 不过还没等他触碰到文楚嫣,跟在身后的六子,便狠狠一脚,将他的手踩在地上,冷着脸道:“赵管家,你也是府上的老人儿了,这点儿规矩都不懂!” “按照府上的规矩,你以下犯上,便是打死都不为过,如今夫人网开一面,饶你狗命,让你去庄上养老,你应当感念夫人仁慈!可要记得,农作之余,给夫人供个长生的牌位!” 六子说话的功夫,几个下人已经将赵顺五花大绑,甚至不知从哪儿弄了个臭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至于赵顺带来的那几个人,面露惶恐和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六子见状,冷哼一声,不耐烦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等着端饭给你们吃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一个个的这么没眼力见儿,全都把你们发卖出去!” 听到这话,那几个下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恭敬弯腰行礼,一边往后退。有的还因为看不清身后的路,险些摔倒。 可即便如此,也一点儿没敢耽误,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待他们都走了之后,六子才把视线落在赵顺的脸上,脸上划过明显的嘲讽,压低了声音凑近赵顺的耳朵,故意道:“赵顺,要怪,就怪你对韩家太过愚忠,将军府如今是小姐的天下。” “偏生你还自视甚高,以为是韩家的老奴,小姐不敢动你?” “去了庄子,最好安分老实一些,否则小姐或许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你一命。但我可不介意为小姐分忧。” 看着六子那张阴狠毒辣的脸,赵顺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口中让人作呕的气味,几乎将他熏晕,可他别说吐出来了,连动都不敢动。 因为他是真的从六子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见他这个反应,六子这才满意,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摆手示意下人将他带走。 下人见状,动作麻利的拖着他,如同拖条死狗一样,朝着后门而去。 待赵顺的背影消失不见,六子冷着眼,沉声吩咐道:“派人盯着他,胆敢有任何异动,杀了他!” 身后的下人闻言抱拳领命:“是!” 六子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朝文楚嫣的院子而去。 第117章 珩王殿下越来越不要脸了 六子恭敬的弯着腰,进到屋里行礼:“小姐,赵顺已经着人看着,不会让他说些不该说的。” 文楚嫣微微颔首,一边摆弄着案几上的熏香,一边低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已经吩咐了账房,你底下的每个兄弟,领十两银子,当做中秋节礼。你领二十两。” 听到这话,六子控制不住的欣喜,咧嘴一笑,更加恭顺叩谢。 要知道,如今这世道,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良田。 寻常百姓一家四口一年的花销,都不过一两银子。 而文楚嫣只是赏的节礼,就足有十两之巨。如此大方,底下的兄弟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待六子替下面的人谢礼之后,文楚嫣才轻吐一口气,眉眼冷淡,“另外,命人给宁谷传信,让他务必查清楚,封芸芸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韩志义特意千里迢迢,传信回来,让赵顺严厉看管封芸芸,并且虽未言明,但文楚嫣却看出,韩志义言下还有,想将封芸芸秘密运走的意思。 如此大动干戈,只是因为韩冬对封芸芸的情分?她不信! 这其中必然有蹊跷。在这种关头,她势必要弄清楚原由! 六子领命而去,文楚嫣放下手中的铜夹,徐徐青烟,伴随着沁人的香味,缓缓上升,又消失不见。 春桃立在角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入夏的时节,午时已然热了起来,树上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鸟儿,叫声接连不绝,虽略显嘈杂,却不让心烦。 文楚嫣仔细盘算着时间。 自韩冬离京,已经半年有余,前世这个时候,韩家父子已经以雷霆手段,击退北庸,稳固边关安宁。 当时的南疆,也无甚异常。 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飞入皇城:北疆兵变! 自那日后,文楚嫣的噩梦开始! 一夕之间,她从人人尊重的将军夫人,成了谋反逆贼的家眷,人人欺辱,卑贱如土! 往日笑脸相迎的官家夫人,对她当众辱骂责打,有时还会故意设宴,让她前往,席上命她为奴,羞辱凌虐。 就连平日走在街上,都有可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臭鸡蛋砸中。 她忍着无数的恶意,扬笑讨好;为表忠心,她自愿割肉放血,给病中的太后做药引;只为了给自己,给麟儿求得一线生机。 数不清多少次,她被人推入丈深的池塘,无人救她,是她自己,拼了命的爬出来。 不知多少次,被人踩断手脚,爬着回家。依旧是她,不甘死去,顽强活着。 她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被人施舍的一线生机!她都不愿放手! 明明她都熬过了千难万险,熬过痛苦折磨,可韩冬却是最容不下她的! 在韩家造反之后,景国皇室,都看在她被韩家抛弃的份儿上,施舍了一分怜悯之意,不曾杀了他们母子! 她的枕边人,却丝毫不顾往日情分,刚破城门,就斩杀了他们母子! 所以,文楚嫣可以大度的原谅任何人! 她可以不计前嫌,对所有人笑脸相迎,却唯独不会放过韩冬! 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到了韩家父子造反的日子。 届时一旦消息传回京城,她的处境,不会比上一世好多少! 即便现在的她,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但依旧无法保证,自己会如同上一世那样,活下来! 她筹谋良多,工于心计,引着韩家,再次走上谋反之路。只是今世的韩家,必然不会再像前世那般,攻破皇城,自立为王! 当韩家被以反臣之名,降服诛杀后,作为韩冬正妻的她,同样逃不过株连九族的罪名! 谋划这一切的文楚嫣,从一开始,就已经知晓了,这条路的尽头,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后路,考虑过半分! 对她而言,她本就是已死之人,何必苟且余生? 一阵微凉的夏风,穿过窗子,轻浮她的面门,带去心头那丝,因燥热而升起的郁结之意,文楚嫣收回视线,垂眸掩下眼底的自嘲,摆手示意春桃等人都出去。 春桃无声的恭敬行礼,脚步放轻,带着丫鬟们小心的退了出去。 丫鬟退出去之后,文楚嫣无声叹了口气,起身朝着里间走去。 如今她能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至于后面的,就不是她一介弱女子,能干涉太多的了。 一边想着,一边往床榻处走去。 结果刚放下床缦,窗口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你在难过什么?” 文楚嫣动作一顿,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随即对上景舒珩,那双多情似水的桃花眼。 “珩王殿下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青天白日的,就敢闯朝廷命官的后院,还毫无顾忌的入妇人闺房。” “教导你的是哪位学士?如此徒有虚名、金玉其外?竟连这点规矩都不曾告知殿下。” 景舒珩像是没听见文楚嫣的责骂一样,双眼弯弯,笑眯眯的,“夫人难道不曾听闻过,本王自小,便不爱去上书房,只愿招猫逗狗、上蹿下跳。” “确实不曾学过什么规矩,失礼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文楚嫣脸色沉了下来:“滚!” 景舒珩嘿嘿一笑,“有话好说,别动不动就滚啊滚的。”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之意,冷着脸不悦至极:“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景舒珩从怀里摸了摸,片刻后,掏出一个只有黄豆大小的纸团,“我是来给你传消息的。” 看着那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纸团,文楚嫣动都没动,明显不想看。 景舒珩也知文楚嫣的嫌弃,摸了摸鼻子,赶紧小心的将信纸展开,用手压了又压,才勉强恢复那二指大小的纸张。 “这是我的人,从南疆截下来的密信,你看看。”说着,景舒珩又往前递了递。 文楚嫣这才勉强接过。 信纸本就小,又被景舒珩揉成那个样子,上面的字有的已经看不清了。 但连看带猜的,文楚嫣还是看懂了上面的意思。 第118章 景舒珩!滚出去! 她的眉眼顿时压了下来,声音冷沉:“南疆的将首余慎是韩志义的人?” 景舒珩无声叹了口气,原本轻佻的模样收了起来,低声道:“余慎在南疆待了十年,鲜少与京中之人有所往来,更妄论北疆的韩志义了。” “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当初余慎,其实是韩冬祖父,手下出来的亲兵。” “他的功勋,都是韩老将军在暗处,一手提拔的。自他被封为南疆将首后,许是怕皇室忌惮,韩老爷子就没再与余慎有所往来了。” “之所以会发现他与韩志义勾结,还是我去南疆之后。” 说着,景舒珩压低了眉眼,声音微冷,“韩志义并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伤药不对的事,所以依旧命人将那药,送到了我的跟前。” “能在南疆军营,有那么大掌控力的,屈指可数。” 说着,景舒珩似是想到了,景柏蕴的推波助澜,眉眼闪过一丝嘲弄,“再加上南疆是军事要地,想要只手遮天骗过守军,养那么多死士,更是难如登天。” 文楚嫣将信纸收了起来,这才终于明白,韩志义父子胆敢造反的底气是什么了! “所以我便命人,注意着余慎的动向,直到截下,他传往北疆的信笺后,才终于确定。” 景舒珩长吐了口气,声音低沉:“所以看起来,余慎并无站队之意,但凭着韩家的知遇之恩,他只是未曾显露而已。” “若是如此的话,”文楚嫣眼神冷厉,杀意横生:“余慎决不能留!否则一旦关键时刻,他临时反水!必成大患!” 景舒珩认同颔首,同时,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还有一件事,估计你不知晓。” 文楚嫣皱眉,眼神询问。 景舒珩也没卖关子:“满成仁的孙子失踪了。” 文楚嫣一愣。 景舒珩轻声解释道:“满成仁乃是镇国大将军,官职比韩志义还高上一品,只是年事已高,赋闲在家。” “近几年,因其子子纨绔成性,风流浪荡,早年就把身子给玩儿坏了,便待在老家,悉心将养孙子。” “直到前些日子,他领兵南征。没过多久,就有人将他孙子,从老家掳走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本就冷沉的脸更加难看至极:“韩志义?” 景舒珩叹息着点头,“在他得知,是满城仁领兵后,便立刻派人动手掳人,就是想挟子威慑满成仁。” “由此可见,韩志义的居心叵测!” 文楚嫣不自觉的,用力捏紧了手中的信纸,本就薄弱的纸张,被她的指甲抠破,用力掐着掌心,指尖都泛了白。 她闭了闭眼,声音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韩志义底牌颇多,若无万全之策,绝不能轻易动手!” 即便南疆,有燕承允牵制,余慎的二十万大军,不敢轻举妄动。 韩志义背后,又有北庸虎视眈眈!再加上韩家父子,不如前世那般得军心,即便真起兵谋反,也不一定能成! 可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尤其这还是关乎王朝颠覆的天大事!没有万全之策,谁敢轻易动手?! 她是想韩家遗臭万年、鸡犬不留,可她还没疯癫到,即便知晓事有差池,仍一意孤行的程度! 看出她眉眼间的不甘,景舒珩嘴角勾了勾,轻声道:“放心吧,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亲手将韩冬送到你的手上处置!” “余慎不日就会获罪!虽然瞒不住余慎的死,但他死后,南疆大军便会暂由满成仁接管。” “我已经命人寻到了满成仁孙子的踪迹,只要将其解救出来,他便不会被韩志义胁迫。” “届时,若韩家父子老实交付兵权,便留他们全尸。若是垂死挣扎。”说到这儿,景舒珩眉眼浮现一丝笑意:“不是尽如你意?” 听他这么说,文楚嫣微微一怔,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 知晓景舒珩,不动声色的,断了韩家臂膀后,她委实松了一口气。 但在听到景舒珩最后两句话,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声音微沉,颇为冷淡道:“什么叫尽如我意?” 她微微抬头,直视景舒珩的双眼,“韩家若是老实交付兵权,在外界看来,那是皇室容不下功勋良将!兔死狗烹!” 她上前一步,拉近与景舒珩之间的距离,声音冷沉,眼神锋利:“我不否认,我想让韩家父子死!但景舒珩,你最好脑子清醒一点!” “韩家父子的狼子野心,是我强加给他们的吗?!若他们从未有过谋反之心,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只会是景国的功勋良将!” “从你入军崭露锋芒的时候,韩家父子,就已经在打压你的存在!” “若非有我!你的尸骨都化为一捧黄土了!何来站在这里,同我说‘尽如我愿’的资格?!” “你活着,大可以说,你发现余慎与北疆的来往,你有能力,打压韩家父子的谋逆之心!但你死了呢?” “北疆三十万大军,连同南疆三十万大军,韩家父子一反,朝廷哪儿来的兵将,来平反贼?” “王朝倾覆尽在眼前,这是我一介妇人尚能左右的?!” 景舒珩被文楚嫣的几番责问问的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愣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文楚嫣说的全都对! 若非有文楚嫣,如今这般局面,任谁来了,都无力回天!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磕巴:“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楚嫣冷笑一声,“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也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韩家谋反,究其原因,只在他们自己贪婪卑劣,而我,只是借他们的贪欲,达成我自己的目的!” “别给我扣什么祸国殃民的帽子!” 景舒珩清晰的看见,文楚嫣眉眼间的厌恶之情,他一时有些慌神,下意识张嘴想要解释,想告诉文楚嫣,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但文楚嫣明显已经不想再听,抬手指着窗户,不耐烦道:“现在,滚出去!” 景舒珩感觉自己的鼻尖都要出汗了,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用!出去!” 第119章 阿姊不喜欢你,你就做她喜欢的事 景舒珩喉结连连滚动,却只能在文楚嫣排斥的眼神中,缓缓后退。 直到他从窗口退到廊下,文楚嫣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关上窗。 看着被紧紧关上的窗户,景舒珩心头愈发急了三分,有心想要解释两句,但文楚嫣很明显,已经懒得跟他讲话。 无法,景舒珩只得转身离开。 但他并未就此离开将军府,而是改道去了偏院。 燕承允一直住在这里,景舒珩进去的时候,他正一口一口的喝着果酒,旁边的贺予急的脑门儿都出汗了:“殿下!这是酒,喝多了会醉的。” 奈何燕承允头都不抬,“无妨,虽是酒,但甜甜的,想来并不会醉人。”趁着说话的功夫,她又是一口。 眼见燕承允的两个耳朵都红了,贺予实在无法,只能让人,备好解酒汤来,以防等会儿燕承允喝多了难受。 景舒珩进去之后,直接坐在了燕承允的对面儿,没等燕承允反应过来,直接拿起那壶酒,打开盖子,一口饮尽。 喝完之后,皱眉不悦,嫌弃的将酒壶扔回桌上:“这什么玩意儿?一点酒力都没有。”说着,招呼下人拿烈酒来。 见那果酒,被景舒珩喝光,贺予刚松了一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散,就听景舒珩还要再喝,顿时,他只觉头都大了! 燕承允可不比景舒珩的酒量,刚只是小半壶酒,脸就已经红成了喜布,再喝下去,恐怕都要钻桌子底下去了! 贺予只得给下人使了使眼色,然后匆忙转移话题,赔笑道:“珩王殿下怎么这会儿来访?是有何事吗?” 听到这话,燕承允也紧皱着眉,红着了,脸,跟着重复问了一句:“是有何事吗?” 景舒珩嫌弃的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喝多的燕承允,到嘴边儿的求助,还是咽了回去。 不耐烦的摆摆手:“没事儿,我走了。”说着,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见他如此识趣,贺予更是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恭送,就听燕承允突然打了个酒嗝,有些大舌头的说了一句:“你青天白日的,如此光明正大上门,若是污了阿姊的名声,我砍了你。” 景舒珩脚步一顿,虽然知道燕承允已经不胜酒力,跟他解释没什么意义,但事关文楚嫣,他不介意多说一句:“没人看见我,不会污她声誉。” 闻言,燕承允迟钝的呐呐点头,又舔了舔嘴唇,眼神带着一丝迷离,嘟囔了一句:“你真去看阿姊了啊?” 景舒珩抿唇,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吩咐了一句:“照顾好你们主子,他喝多了。” 说完,就准备转身走了。 结果刚转身,就听燕承允又说了一句:“这么早就出来,定是被阿姊赶出来了!蠢东西,真是榆木脑袋,死了也活该你的。” 这话一出,贺予尴尬至极的看着景舒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道歉,还是先捂燕承允的嘴。 好在景舒珩,并未因他的话而生气,反倒停住脚步,看着迷迷糊糊的燕承允,皱眉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燕承允不屑的嗤了一声,虽被贺予扶着,但还是有些东倒西歪的:“你倾慕阿姊对不对?” 贺予:...... 贺予急声打断:“珩王殿下勿怪!我家主子喝多了,有些乱语,殿下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就扶他去休息。” 说着,就想要将燕承允给架走。 结果,他刚把燕承允给架起来,就被景舒珩挡住了去路。 看着神色不明,眼眸深沉,气场冷沉的景舒珩,贺予都有种想要叫天的冲动了。 “我是倾慕于她,那又如何?”景舒珩竟同样毫不避讳,直接说出了这话。 听到这话,燕承允顿时笑出声来,像个邀功的孩子一样,看着贺予嘿嘿笑道:“看!我厉不厉害?猜的准不准?” 贺予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干笑两声,不敢去看景舒珩的脸色。 好在这两人都没怎么在意他的反应,燕承允趴在贺予的怀里,又打了个嗝,嘟囔道:“但是阿姊明显不喜欢你啊。” 这话一出,景舒珩的脸色,直接就难看了起来,咬牙切齿,眼神愤然的瞪着他:“我用你告诉我?” 他又不是个傻子,自然感觉的到,文楚嫣对他,压根儿就没有其他心思。 燕承允傻笑两声:“所以说你笨啊。阿姊不喜欢你没有关系,你就做些让她喜欢的事啊,她开心了,自然给你个好脸。” “反之,你惹她不悦,她肯定赶你滚啊。” “蠢货,这种事情,还让我一个小孩儿教,纯纯废物一个。”话音未落,燕承允就闭上了眼睛,喉间虽然依旧哼哼唧唧的,但明显马上就要睡着了。 这会儿贺予也没功夫,去猜景舒珩的心情是什么,硬着头皮扔下一句:“珩王殿下,我家主子喝多了,我先带他去休息,先失陪了。” 说完,也不给景舒珩再开口的机会,直接绕过他就走了。 好在,景舒珩也没有说话的意思,而是微微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不知他在燕承允这儿待了多久,总之,等贺予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看着桌上,那空空如也的描金白玉酒壶,想到醉的不省人事的燕承允,贺予就头疼的直揉眉心。 而从将军府出来的景舒珩,直奔皇宫。 一直到落钥之前,他才从御书房出来。 翌日一早,皇帝便下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圣旨! 因北疆战局紧张,韩老将军重伤未愈,韩冬不敌北庸的白音提布。特命景舒珩即刻前往北疆,抵御北庸强敌。 此道圣旨一出,满朝皆惊! 第120章 景舒珩他疯了不成?! 要知道,北疆虽与南疆差别不大,皆是由首将领兵镇守,但南疆一直以来,都无甚战事,所以历代首将,大多都以此地为过渡职位,到任便走。 也就余慎,待的时间稍久一些。 但北疆可不同! 自景国成立之初,北疆边防,便一直由历代韩家子孙镇守! 北疆虽常年与庸国战事不断,但景国作为,最强盛的三国之首,威慑力不小。 大多都只是小打小闹,极少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也正是如此,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几乎可以算是,历代韩家之辈的传承!从未有过,他人插手北疆兵权的事情发生! 所以,当皇帝下了这道圣旨后,但凡长了脑子的都能猜到,天要变了...... 若是韩家父子,老实交付兵权,那皇室便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北疆大军! 但若是韩家父子不肯呢? 想到这儿点,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无人知晓,珩王究竟是如何说服的皇上,皇帝又为何,会突然下达这样一道圣旨! 但不管众人心头的猜测是什么,景舒珩已经在,接到圣旨的第一时间,整装待发! 不同于景舒珩的束装就道,听到这一消息的景柏蕴,险些砸了书房! 景舒珩这一招,直接打乱了他所有的筹划,这让他怒不可遏! 原本,南疆余慎之事,虽已闹得满堂皆知,但事关不小,又值南燕大战之时,即便是想要处置余慎,朝夕之间,也下不了定论! 这样的话,他就能有足够的时间运作,派人顺理成章的,接管南疆兵权! 可如今,削弱韩家父子兵权的圣旨一下,这不是逼着北疆造反兵变吗?! 一旦北疆兵变,余慎与韩家父子勾结,那便是天翻地覆啊! 景舒珩他是疯了吗?! 景柏蕴整日苍白的脸,因气愤,都显的气色好了不少。 可周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闭了闭眼,试图压下,心头汹涌如洪水一般的情绪,却怎么都压不住。 于是干脆抬脚,一脚踹翻了,那价值连城的小叶紫檀透雕书桌。 书房中的下人,将头埋的更深,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极力降低存在感,生怕被当成了出气筒。 直到一刻钟后,景柏蕴才终于稳定住情绪。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紧咬牙关,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备车!进宫!” 即便知道,圣旨以下,再无回旋之地,他也要进宫!至少得弄清楚,景舒珩是如何说服皇上的! 景柏蕴这边儿怒火中烧,将军府上,听到消息的文楚嫣,同样气血翻涌。 半晌,才咬牙切齿恨声道:“他疯了不成?!” 春桃不敢随便回答文楚嫣,只能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今日一早,消息便在京中传开了。估计等不到圣旨到达北疆,消息就先传过去了。” 说着,她抿了抿嘴唇,更加小心道:“小姐,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这毕竟事关不小,若将军不肯领旨的话,轻则抗旨不尊,重则便是....” 她将那两个字咽下去,如同气声一般:“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文楚嫣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如今这个形势,景舒珩这一行为,直接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便是远在北疆的韩家父子,按照前世轨迹,也是要在两个月之后,才会起兵。 她确实没做好准备,但想必韩家父子,一定比她更加的焦头烂额! 因为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交出兵权;要么,起兵谋反! 前者他们自然不肯!可若是选择后者,明显时机未到!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他们敢吗? 到这个时候,就连文楚嫣都拿不准,韩家父子到底会怎么选! 手中的锦帕,被她无意识的捏成一团! 这时,门房突然来报,西江月的掌柜来访! 听到这话,文楚嫣眼神锐利,如破空而来的箭矢。 她倒要看看,景舒珩究竟发什么疯! 在春桃的搀扶中,大步朝着前厅走去。 刚一进去,掌柜便跪在地上。 他的身侧,是盛广。 两人恭敬行礼,小心至极。 文楚嫣没让他们起来,坐在上首,凤眼锋利,气场强大。 不肖文楚嫣开口,盛广便膝行上前,深深垂首,高抬双手,恭敬道:“呈夫人阅。” 春桃上前,接过盛广手中的信笺,小心的送到文楚嫣的手里。 文楚嫣撕开信封,里面正是景舒珩写给她的! 见文楚嫣并没有牵连他们,盛广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更加小心谨慎,低声道:“夫人万请息怒,主子命奴才等传信告知,诛杀余慎之人,已经上路。” “另外满成仁的孙子已被寻到,不日便会护其回京。” “届时,还需劳烦夫人代为照顾一二。” 一边说,盛广一边偷偷看了一眼文楚嫣的神色,这才敢继续道:“南疆之事,主子已经派人密切关注,绝不会让南疆大军搅入北疆,夫人请放宽心。” 盛广说话的功夫,文楚嫣也将信全部看完。 相较于盛广口中的消息,景舒珩亲笔的书信,八成都是跟她致歉的废话! 文楚嫣压下心头的躁郁之情,冷着脸,责问道:“他这个时候,只身前往北疆,莫不是找死不成?” 盛广等人像是没听见,文楚嫣毫不客气的话一样,依旧恭敬跪在地上:“夫人放心!将军自有万全之策。” 文楚嫣冷笑出声,嘭的一声,拍在身侧那张酸枝浮雕案几上,“他有多大的能耐?能让自己在千军万马之中,可以保全自身?” 盛广无法回答文楚嫣的这个问题,只能叩首行礼。 见状,文楚嫣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闭了闭眼,半晌才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事已至此,文楚嫣也知晓,便是说再多也无意,只能摆手,示意盛广二人出去。 盛广两人自然看出文楚嫣余怒未消,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听话退走。 他们走后,文楚嫣才再次拿起信纸,垂眸又看了一遍。 其实抛开一切情绪来说,文楚嫣知晓,景舒珩这个时候突然发难,是最恰当的时机! 因为韩家父子完全没有准备好!削权的圣旨一下,无疑是将韩家架在火上烤! 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在韩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管做出什么反应,都必不可免的出现漏洞! 只要抓住其漏洞,想要扳倒韩家,并不难!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费尽心力,就为了保住景舒珩的命,可不是让他千里迢迢,去北疆送死的! 第121章 景舒珩,我来杀你了 如今韩家父子已起反心,景舒珩只身前往,兵变之际,必然不会留他一命! 与其说,景舒珩是赴边掌兵,实则跟送死没什么分别。 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文楚嫣才如此气恼。 可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想清楚了这点,文楚嫣从上首的椅子上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从前厅出来,文楚嫣先去了瑶浅的住处。 自韩冬回了北疆之后,瑶浅便老实的,待在自己的院子,整日闭门不出,鲜少见人。 如今山雨欲来,一旦韩家父子反了,留在京中的韩家人,必然被视为反贼家眷。 到那个时候,再想保全自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当初,她既答应了瑶浅,给她选择的机会,自热得说话算数。 不过,瑶浅显然没想到,文楚嫣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访,连忙让丫鬟侍女斟茶。 文楚嫣坐下之后,并未多言,从春桃那儿接过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她凤眼微抬,睨着瑶浅,并未特意向她解释,如今京中和北疆,是什么样的局势,韩家又面临着什么样的抉择,只开口道:“如今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隐姓埋名,拿钱走人,从此以后,你是谁都不重要,但绝不会,再是将军妾室。” “要么,留下,继续当韩冬的贵妾。” 瑶浅闻言,微微一愣后,回过神来,下意识用力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的紧紧绞在一起。 显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选。 文楚嫣并不催促。她虽不愿为难瑶浅,但也没慈悲心肠到,恨不得给瑶浅当亲娘一样的程度,逐一向其解释,每个选择的利与弊。 而是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是生是死,看她的贪心程度。 半晌,瑶浅终于做出决定。 她缓缓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桌上那一沓银票。 文楚嫣淡漠的对上她的视线,瑶浅的脸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的原因。 没等文楚嫣开口,瑶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头后,拿起银票,就揣进了怀里。 见她已经做好了选择,文楚嫣起身,声音平静:“护卫已经帮你找好了,既然要走,那就尽快走。” 说完,文楚嫣没再看,依旧跪在地上的瑶浅,抬脚走了出去。 瑶浅的院子华丽不足,但清雅有余,被她布置的很好,可见是真的用了心的。 但很可惜,这里注定不能成为她的家。 从瑶浅那儿出来后,文楚嫣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就有嬷嬷上前禀报。 “夫人,前院的封氏,不肯吃东西!非要见您。” 闻言,文楚嫣皱了皱眉,“她想干什么?” 嬷嬷恭敬道:“老奴也不知道,她只一个劲儿的嚷嚷着,与其活成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直接冷笑出声。 “既然她不肯吃,便不要喂了。她想死,成全她。” 见文楚嫣都这么说了,原本,还有些许忐忑的嬷嬷,顿时放下心来,连声答应:“是,夫人,老奴知道了。” 越过嬷嬷,文楚嫣继续往前走,她眼神淡漠,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看起来,好像真的不关心,封芸芸的死活一样,但其实不然,因为文楚嫣知道,凭封芸芸的脾性,她定然是不愿,就这么窝囊的死。 现在的嘴硬,不过是知晓,已经没有翻身之力后的,故意折腾罢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文楚嫣来到书桌前,想了想,拿起狼毫笔,垂眸在宣纸上,写下一封信笺。 景舒珩这边儿,在接到圣旨后,便收拾了行囊,直接朝北疆而去。 不过千里之遥,路程遥远,就算是疾驰,最快也要半个月。 他这边儿还未赶到,韩志义那边儿,就已经先收到了京中的消息。 先是余慎屠杀百姓,被活着的珩王,将消息捅到了皇上的面前,如今朝廷,虽还未对余慎下罪,可一旦确定,他真的这么做了,那蓄意挑起两国之争的死罪,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不等韩志义关于这件事,想出对策时,又是一道加急密报传来。 这封密报,正是景舒珩领旨,前来北疆御敌之事! 韩志义从亲兵手中,接过密信的时候,恰好在韩冬的帐中。 当初韩冬本就沉疴不少,又被白音提布勘破弱点,加以痛击,给他造成了,危及性命的重伤。 不过好在,如今也都熬过去了,在陈老头的精心救治下,恢复的很是不错。 如今这会儿,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 见韩志义脸色难看至极,脸上的怒火压都压不住,韩冬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轻声询问:“爹,发生了何事?” 韩志义倒也没有避着他,将密信递给他,同时声音轻缓,似在喃喃:“我们父子,才刚刚势弱三分,皇上就忙不迭的送他儿子来分权了。” 他说话的功夫,韩冬已经一目十行的,将其全部看完。 待看完之后,脸色气的青白,咬牙切齿想要发火,却扯到了胸口的断骨,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韩志义他如此,皱了皱眉,沉声嘱咐:“当心你自己的伤。” 韩冬来不及回应韩志义的话,一边抽着冷气,一边强忍痛楚,咬牙愤恨道:“爹!皇帝这是容不下我们韩家了!” 韩志义并未跟他说起,自己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并且,已经早早做了打算。 可他打算的再早,也万万没想到,皇帝动手竟然这么快! 见韩志义不答,韩冬的脸上压不住的焦急:“这可如何是好啊爹?难道真的束手就擒,等景舒珩,来夺我们家的兵权吗?” 韩志义安抚似的,压了压手,声音虽低,却无法忽略其中的坚毅:“北疆这三十万兵权,是我韩家祖宗先辈,打下的基业!我绝不会允许,断在我的手里!” 说着,他混沌的眼眸,闪过一道狠厉的精光,“既然珩王是来北疆戍边的,那他若是来不了!自然也就无法抵挡庸军了。” 听韩志义这么说,韩冬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爹的意思是,让景舒珩死在路上?” 第122章 你想当我爹,可我想让你死啊 韩志义没有回应韩冬的问话,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事都无需你来操心,你要做的,只是安心养伤!” 说着,他顿了顿,压下已经到嘴边儿的叹息,声音轻了三分:“爹老了,以后韩家,就要靠你来支撑。” “但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尽力把路铺平,能让你好走三分。” 听到这话,韩冬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咬牙郑重:“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韩志义点了点头,又拍了拍韩冬的肩膀,嘱咐了几句后,才离开营帐。 帐外,秦深横刀直立,尽职尽责的守着。 看见他,韩志义哑然失笑,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摆手,示意秦深跟上自己,一边道:“你如今已是副将,值守这种小事,交给下面人就行了,何至于自己亲力亲为?” 秦深似是恭敬的垂首,闻言摇头,认真道:“别人守着将军,我不放心。” 听秦深说的如此忠心,韩志义老怀大慰的哈哈笑出声来:“好啊!能有你的这份心,我也就知足了。” 无人瞧见,微垂着头的秦深,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可不能知足,他的后手,多着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营帐之后,韩志义一改刚才的爽朗开怀,脸色沉了下来。 秦深虽不明白原由,但也知晓,韩志义应当是有什么命令,于是更加恭顺的立在一旁,尽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韩志义站在沙盘前,看的,却并非边境的地形。 宽敞明亮的军中大营,虽然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但外面仍时不时的传来,士兵操练声,路过脚步声,将士的叫嚷声,一直不曾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韩志义突然开口:“秦深。” 秦深上前一步,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将军,末将在!” 韩志义手中摩挲着,一块掌心大小的铜块,似是在迟疑,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现在本将给你下达一道密令,你要做的,只有一个:按照命令行事,其他的,什么都别问!” 秦深微微一愣,似是没明白韩志义的意思,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恭敬行礼:“末将领命!” 韩志义转过身,双眼锐利的看着秦深的头顶,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了一样。 片刻后,才伸出手,想手中那块,带有复杂暗纹的铜块,递到秦深的跟前。 “出了大营,往前走三十里外,有个村子。进去之后,找到一家门口,种着一棵大槐树的地主家,将这东西,给一个叫宁谷的人看,他会给你点一千兵马,你带着这一千兵马,埋伏在汉古道外,杀一个人。” 秦深逐字逐句的,将这段话牢牢记在心里,同时伸出手,恭敬的从韩志义手中,接过那块黄铜。 见他脸上虽带着疑惑,但确实什么都没问,韩志义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转身回到书桌前,从暗格中,拿出一张,只有巴掌大小的画像,递给秦深,“这就是你此行的目标。”正是景舒珩! 秦深接过来,再次认真的看。 片刻后点头,“末将记住了。”说着,将画像揣进怀里。 韩志义盯着他,“秦深,你自十几岁便跟着我,如今也二十有余,等来日成了家,若是不嫌弃,我来替你教养孩子,可好?” 秦深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这是在说,他对秦深一片慈爱之心,把秦深当亲儿子,所以,秦深最好投桃报李,视他为父,对他忠心。 压下心底的嘲讽之意,秦深一脸感动,连忙拱手:“这是末将的荣幸!” 韩志义审视的视线,一直未从秦深身上移开,见他这么说,也只是点点头:“好了,这些都是后话,你先去吧。” 秦深没再多言,行了一礼后,这才离开。 从帐中出来,秦深一刻没停,翻身上马,就朝着韩志义所说的地方而去。 不过半日,就到了村子,当他找到门前的时候,饶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可当亲眼所见时,还是压制不住的震惊。 这看起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村子,可这破旧宅子的后面,却连着山!几十里的山脉,绵延不绝。 若想在这里私藏兵将,绝对不会有人查到底细! 压下心头的震惊,秦深上前敲门。 半晌,才有一个穿着破旧的男人,不耐烦的打开陈旧的木门。 “干什么?要饭上别处去,我家没有多余的吃食!”扔下一句话,那人就要再次把门关上。 秦深也不跟他废话,将怀里的铜块亮出来,沉声道:“我要见宁谷!” 那人在看到铜块的时候,眸中便精光一闪,闻言仔细打量了秦深一阵,这才微微让开半个身子的位置,“进来吧。” 秦深挤进去之后,才看清,院中确实如外观的那样破旧,可庭院一侧的石磨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廊下结了不少蛛网,可见活人气息很少。 并且开门这人,虽然穿的不好,但面颊却红润有光,可不像穷苦老百姓啊! 这么想着,秦深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开门那人不清楚秦深的底细,不敢轻易让他进去,只说了一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说完,便朝着后山去了。 秦深能感觉的到,看起来院里已经空无一人,但暗处却有视线,一直注视着他,所以秦深并未轻举妄动。 莫约一炷香后,两道人声从后院传来:“大张哥,你确定是找我的?” 开门那人,也就是大张哥,同样是不解的声音:“我也不清楚,但他进来点名说找你。” 说话的功夫,两人到了近前。 宁谷看向秦深,皱眉打量,同时询问:“兄弟,你找我什么事儿吗?” 尽管秦深身上,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制品,但在内行人眼里,还是看得出,他是军中打扮。 这也是大张哥,没对他起太大的警惕的原因。 听到问话的秦深,再次将铜块亮在宁谷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我奉将军之令,来点千人兵马。” 第123章 哪有敌人?全是自己人 看清那东西确实不假后,宁谷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却丝毫没有含糊,抱拳沉声:“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点兵随行!” 秦深点点头,垂眸安静等着。 半个时辰后,宁谷与秦深一起,带着几个普通打扮的兵将,率先出了村子。 至于其他兵马,则是化整为零,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朝着目的地而去! 而作为他们目标的景舒珩,一无所知,胯下千里宝马,载着他一路疾驰,身后几个护卫,紧随其后。 与当初韩冬回北疆时的萎靡不振,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路上并未耽搁,穿过山海关,便能明显的感觉到,相较于中原地区的燥热酷暑,山海关外已然有种深秋已至,初冬将临的寒意。 一路风尘,即便是景舒珩,也无法维持原本的清隽风流,俊朗无俦,略有些发黑的面颊上,青黑胡茬有些明显,但双眼却亮的吓人。 “王爷。”身后的亲兵上前,低声道:“如果已过山海关,再往前行百里,就是汉古道外,一过古道,就算是北疆的地界了。” 景舒珩仰头灌了口烈酒,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微微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告诉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汉古道外没那么好过。” 景舒珩虽并不知晓,韩志义已经派了刺客,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不过换位思考罢了。 因为,若他是韩志义,必然会在途中,派人击杀,绝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到达北疆! 不过,即便心中已然猜到,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景舒珩却丝毫不怕。 他敢来,就不怕韩志义来杀他! 再次将酒壶打开,喝了一口,吩咐道:“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出发,赶在午时前,到达汉古道外!” 亲兵朗声应答,三三两两,下马休整。 半个时辰后,众人翻身上马,蹄声四起,再次激起层层飞扬的尘土。 日头缓缓移动,肉眼不可捕捉,等反应过来时,才恍然已临至午时。 再往前不足二里,就到汉古道了。 众人的心,刚准备提起,一支锋利的箭矢,不知从何处而来,以破空之势,朝着景舒珩射来。 景舒珩反应迅速,抽刀便斩。刀光一闪,直接将那支箭,斩成两段。 箭矢像是信号,下一刻,足有千人的队伍,迅速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此次随景舒珩前来的亲兵,并不算少,足有十数人。 可这点人数,在敌方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被围住的景舒珩一众,倒是没有表现什么惧意,全都警惕的看着他们。 这时,用黑布挡着脸的秦深,缓缓上前,目光如利刃般,死死盯着景舒珩。 景舒珩丝毫不惧,手腕翻转,锋利的长刀横在身前:“你们是什么人!” 秦深压低了声音,“要你命的人!” 景舒珩冷笑出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军中之人吧?” 这话一出,秦深脸色开始难看:“你知道的太多了!” “少说废话!动手!” 秦深一声令下,双方一触即发! 景舒珩长刀直指秦深。 秦深同样狠厉抽刀。 然而,还不等两人拉近距离,就见秦深突然调转方向,闪着寒光的长刀,狠狠朝着一旁的宁谷砍了过去。 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宁谷,也同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着秦深抽冷刀子! 眨眼的功夫,刺客的两个首领先打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别说刺客了,景舒珩自己都懵了。 硬生生停下,要冲上去的脚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打哪个。 原本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场面,竟莫名奇妙,转变成了怪异的单打独斗。 秦深与宁谷两人,皆下了死手,刀刀直指对方的要害!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提刀冲上前去,帮着宁谷去杀秦深。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这些刺客,大多都是宁谷带来的,自然以宁谷为首。 很快,秦深便代替景舒珩,被重重包围。 然而下一刻,一个瘦削少年,又带着一众人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远远看去,也足有千人之多。 见状,宁谷一众,一阵骚动,只是此时,已经来不及再退。 见他们终于及时赶到,秦深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几个呼吸的功夫,三方人马,对峙而立,谁都不敢轻易动手。 而景舒珩,在看清瘦削少年后,狠狠一愣,声音诧异,下意识提高了声线:“祁冀?!” 没错,带着人马及时赶到的少年,正是‘已经死在边关’的户部尚书之子,祁冀! 大半年的时间,祁冀早已没了在京中时的,那副纨绔浪荡,轻佻浮躁。 听到景舒珩的声音,祁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翻身下马,恭敬行礼:“参见珩王殿下!” 景舒珩惊喜的上下打量他:“你怎会在此地?” 祁冀抿了抿嘴唇,“此事说来话长,我稍后再解王爷疑虑。”说着,冲秦深招了招手。 秦深这才上前,一言不发,拱手朝景舒珩行礼。 见状,景舒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他不再多问,将锐利的视线,投向以宁谷为首的刺客。 宁谷见到这个样子,也愣了。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干脆走出人群,站在景舒珩不远不近的位置,拱手朝他行礼,“属下奉夫人之命,前来护送王爷,安全抵达北疆。” 听到这话的众人:...... 第124章 我是文夫人派来,保护王爷的 感情原以为来的都是敌人,结果全是自己人? 景舒珩一时都有些茫然:“夫人?”是他知道的那个人吗? 他有心询问,但顾及众目睽睽,并未当众说出文楚嫣的名字。 舔了舔嘴唇,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景舒珩大手一挥,直接领着人,朝前方官道的茶铺而去。 一炷香后,景舒珩、秦深、祁冀,连同宁谷,四人坐在个小方桌前,各自跟前,皆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粗茶。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看向宁谷:“先说你吧,怎么回事?” 周围没了外人,宁谷索性也不瞒着,压低了声音道:“文楚嫣夫人,是我的主子。早在王爷出发北疆之日,夫人便传信与我,尽力护您周全。” 听到这话,景舒珩微微一怔,心中猜测被证实,他的眸中骤然闪过惊喜至极光。 不等宁谷再开口,他匆忙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鼓了鼓腮,半晌,这才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连连点头,“替我谢谢你家主子,待回京后,我必重谢。” 宁谷拱手表示。 知晓宁谷是文楚嫣派来保护他的,景舒珩心头是压不住的喜悦,激动的情绪,仿佛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 但他也知道,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于是将愉悦压在心底,转向祁冀,又问:“那你呢?京中都以为你死了。” 祁冀抿了抿嘴唇,微微点头,但又摇头,轻声道:“我确实应该死在‘北庸突袭,韩志义重伤’那个时候。重臣之子死与突袭,自然更加能够佐证‘突袭’的真实性。” “所以我注定了,要被韩志义当成棋子工具。” “但秦深救了我。”说着,祁冀看向寡言少语的秦深,弯了弯眼睛,随后才继续道:“不过我虽然没死,却不能让人知道,我没死的消息。于是他将我送去了邬城。” 说到这儿,秦深才开口道:“邬城的守将,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并且那里地广人稀,人员杂乱,藏一个人并不难。” 等他说完,祁冀认同的点头,随后继续补充道:“我在那里养了半年的伤后,待伤好后,北疆的形势变化很大,我便知晓,估计要变天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其实在北庸突袭之事前,我曾让秦深,帮我传信回京城。” 他抬眸,对上景舒珩黝黑如墨的双眼,“当时的韩家父子,虽确实有了私心,但实则,并未起谋逆之心,若是当时处置得当,想来,是有不小的缓和机会。” 听到这话,景舒珩还未开口,秦深却先摇头,低声道:“我不这么觉得,欲壑难填、得陇望蜀,自古有之,贪欲从来没有适可而止的说法,反而只会愈演愈烈。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以雷霆之威,震慑贪婪。” “纵容,从来不是遏制的最佳办法。” 听到这番话,祁冀微微一愣,随后皱眉,显然,有些不太赞成秦深的话,但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所以倒也没有出言反驳。 而是继续刚才的话,“我伤好后,北疆形势大变,韩家父子的异心,已经昭然若揭,我便知晓,不日便有大战。” “果然,前些日子,得知王爷被派来北疆,就猜到应当是开始了。” “几日前,邬城首将接到上级密令,派遣兵将,前往汉外古道。恰好那时秦深传信,说您不日便会到达,我猜是您,就跟着兵将过来了。” 一直听祁冀说完,景舒珩才长吁了口气,缓缓点头,“来之前,我已命人,给凤凰城都统传信,让他派人前来。” 既然敢来北疆,景舒珩怎么可能,真的像是愣头青一样,什么准备都没有? 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明面上看起来,才只是带了十几个亲兵,轻装上阵。 听到景舒珩的这话,众人全都恍然。 也就是说,大家都想到了,韩志义阴险狡诈,一定会动手。 结果却不曾想,几方一同插手,这才造成今日乌龙之事。 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粗茶,景舒珩皱眉,看向宁谷与秦深,“你们二人奉韩志义之命,来杀我,如今我却没死,并且安稳到达北疆,他必然会兴师问罪,你们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闻言,宁谷抬眸,朝秦深看去。 秦深抿了抿嘴唇,语气平静且淡漠:“无妨,他总不会杀了我。” 听他这么说,众人又将视线投向宁谷。 宁谷摸了摸鼻子,指着祁冀,闷声道:“借口不就摆在这里吗?” 几人不解,宁谷轻咳一声,“等会儿让人在我身上划几刀,把自己扮的惨一点儿,回去就说,珩王早有准备,凤凰城都统,派了五千人来保护,我等人单力薄,无力抗衡,只能重伤逃离。” 这话一出,几人皆是一静。 片刻后,祁冀忍不住叹息着点头:“你真不愧是文楚嫣的人,跟她一样,心眼真多啊。” 宁谷抓了抓头,没有反驳。 祁冀也没管他,眼神无奈又好笑的看着秦深,嗔骂道:“榆木脑袋!听见了吗?别回去傻愣愣的,就说没完成任务。韩志义确实不会杀了你,但不妨碍让你吃皮肉之苦。” 闻言,秦深老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景舒珩轻叹:“既然你们已经对好了口供,那本王便先行一步,待我入了北疆的地界,韩志义便不敢再轻易动手。” “那个时候,你们再回去复命也不迟。” 说着,景舒珩起身,就准备走。 祁冀见状,急忙跟着站起来,提醒道:“王爷!” 景舒珩朝他看去。 他深呼一口气,轻声道:“如今这个关头,虽还未到撕破脸的程度,但韩家明显顾忌已经不多,若是借以王爷安危之事,来正式给自己找理由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王爷万不能觉得,韩志义不敢对您动手。” “仍需万万小心!如今,才刚刚开始!” 宁谷认同的点点头,“北疆是韩志义的地界,他对此地掌控力不小,若真想对您动手,只会愈发得心应手。瓷器不与瓦罐碰,王爷确实得小心为上。” 景舒珩颔首,表示知晓了。 随后转身,翻身上马,领着亲兵,继续往北行去。 待景舒珩的身影消失不见,剩下的三人才收回视线,对视一眼,宁谷率先拱手,“那我也先行一步。”说着,抱拳之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也走了。 最后,祁冀才把视线落在秦深的身上,抿紧了嘴唇,半晌后,才低声说了一句:“你多保重。” 秦深只是点头,并未回答。 祁冀垂下眉眼,声音轻缓:“待此事了,你应当就能回京了,届时我去求求王爷,将原本的秦府还给你。” 第125章 演,大家一起演 秦深顿了顿,又点了点头。 祁冀往后退了一步,“孤身入险,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万万小心。” “好。”秦深终于回应了一声。 待祁冀抬头的时候,秦深已经翻身上马,两人视线不期然的对上,秦深说了一句:“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亲自护送你回京。” 祁冀微微一愣,声音有些哑,却用力点头:“好!” 话音落地,随着马蹄溅起的飞尘,秦深纵马疾驰的背影,逐渐拉远。 北疆军中大营,正如宁谷所说,即便他们,还未回去复命,但韩志义已经得知了,景舒珩到达北疆地界的消息。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韩志义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他脸色阴沉,骂了一句:“废物!” 不知是在骂秦深,还是在骂宁谷。 不过,不管他骂的是谁,他们都听不到。 片刻后,韩志义压下心头的郁结之气,干脆也懒得再伪装了,直接下令,命人前去截杀景舒珩。 并放言,谁能拿下景舒珩的人头,连胜三级,黄金万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韩志义私下的养的那些亲兵,还本就是能力不凡之辈。 很快,便有人前往,去杀景舒珩。 而秦深这边,翌日午后,他才回到军中。只是回来时,一身血污很是吓人,人趴在马上,被马拖着回来的。 原本,对他未能杀掉景舒珩,很是不满的韩志义,在看到他这副惨烈的模样后,眉头没忍住,紧紧皱了起来。 几人合力,将秦深从马上抬下来,送回营帐。 片刻后,陈老头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见状,直接剪掉了,他身上破烂的衣裳,这时,韩志义才清楚的看见,秦深胸前的那道刀伤,深可见骨,但凡再深一分,他都有可能活不到回来。 这让韩志义心头的不悦,轻减了很多。 直到一个时辰后,陈老头才勉强,将他身上的伤包扎完。 擦了擦头上的汗,陈老头与韩志义告退,下去煎药去了。 他离开后,秦深才睁开了眼睛。 双眼迟钝了很久,才终于聚焦在韩冬的脸上。 片刻后,他的嘴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韩志义见状,皱眉上前。 就听秦深声如蚊蝇,颤颤巍巍:“将...将军息怒...末将没...没能完成...您交付给我的...任务。” 若是秦深安安稳稳,跪在韩志义的面前,说这句话。那韩志义十有八九会扬起马鞭,抽的他皮开肉绽。 可如今他这副半死不活,好似要断气的模样,韩志义倒是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了。 只能皱着眉头,强忍不悦道:“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且安心养伤吧!” 似是没听出,韩志义语气的冷硬,秦深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流出丝丝缕缕的血,却依旧继续开口:“多谢...将军不罚...待末将伤好后...必定领罚...” 韩志义摆手:“算了,你别开口了,且休息吧。”顿了顿,皱着眉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已无恙,我也放心了。” 说完,转身走了。 离开的韩志义自然也没能看见,在他走后,秦深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直到韩志义的背影消失不见,他才缓缓闭上眼睛。 莫约半个时辰后,陈老头小心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 听到动静,秦深再次睁开眼睛。 见他还清醒着,陈老头倒是并不奇怪,坐在床榻边,吹了吹药,将其送到他的嘴边儿。 秦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 陈老头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亲手熬的,没有任何问题。” 听他这么说了,秦深才将药喝下。 待一碗药喝完之后,秦深抿着嘴唇,压着口中的苦涩之味,声音虽确实微弱,但不至于,像刚才面对韩志义时,几近断气的模样。 “你不想问什么吗?” 陈老头头也不抬,整理着桌上的东西,“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你身上的伤都是真的,将军自己都看到了的,他都没问什么。” 秦深想要撑着身子坐起,但是勉强动了两下,实在起不来,干脆放弃,双眼看着帐顶,“这伤能骗得过旁人,但骗不过你。” “别!”陈老头将东西全部收到托盘上,“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也不给秦深再说话的机会,抬脚就走了。 帐中很快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确认陈老头应当不会乱说,秦深微微松了一口气,阖上发黑的眼睛,闭目养神。 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伤,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除了胸口那一道之外,其他的,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并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靠着那一身伤痕,算是在韩志义跟前,含糊过去了,剩下的,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思绪渐渐飘远,失血过多秦深,到底有些撑不住,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韩志义这边儿,从秦深那儿回来之后,心中各种猜测,招来亲兵,写了封密信,命其传出去。 午后时分,收到回信。 打开信封,看清信纸上的字后,韩志义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凤凰城都统,派了五千兵马,保护景舒珩入北疆? 他手中总共也就不足两万吧?竟下这么大的手笔? 难怪秦深带着宁谷,都铩羽而归。兵力悬殊,又是有备而来,确实无可奈何。 心头对秦深的不满,和三分怀疑,这才缓缓褪去。 将信纸丢入火盆,韩志义深深呼了一口气。 按照昨日傍晚传回的消息,景舒珩已至北疆,但并未提起,他身边有数千兵马保护。想来那五千兵将,估计也就是季黎明借给他的,如今十有八九,已经回去了。 若是这样的话...韩志义眯了眯眼睛,无意识的捻着指腹。 倒是不足为虑。 但韩志义却莫名,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景舒珩,应该不会老老实实赶路! 第126章 讨好自己喜欢的人怎么了? 果然,天色刚刚擦黑,一个亲兵神色匆匆,从外而来。 “将军!”亲兵进来恭敬行礼。 韩志义皱眉,“什么事?” 士兵深呼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启禀将军,凉津守尉传信而来,珩王殿下,舟车劳累,住进了守尉府。” 韩志义眯着眼睛,似是没听清一样,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士兵只得垂首,又说了一遍:“珩王殿下,大张旗鼓的住进了守尉府。” 这话一出,周遭一片安静,半晌,都没人发出半点儿声音。 但即便韩志义什么都没说,亲兵仍觉得,背后已经开始出汗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志义才轻笑出声,随后摆手,示意下首的亲兵先退出去。 亲兵如蒙大赦,急忙恭敬行礼,含着腰,退了出去。 他出去之后,韩志义的脸色,才彻底阴沉了下来,若非自控能力强,他都恨不得,砸了身前的桌子! 景舒珩这是在跟他玩儿阳谋啊! 如今景舒珩已入北疆地界,自知不管如何隐匿踪迹,都绝逃不出韩志义的眼线,甚至有可能因为过于隐藏,而给韩志义制造不少的动手机会。 所以他干脆不装了,不仅不藏了,反倒大张旗鼓起来。 这样一来,必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关注他的人越多,韩志义就越是不好随意下手。 韩志义越是有所顾忌,景舒珩就愈发有恃无恐! 就拿现在来说,他直接住进守尉府,便是告诉所有人,若在此期间,他的安危,出现丝毫的差池,便是凉津守尉的失职! 若是他出了危及性命之事,朝廷必然从重追责,不说株连九族,满门抄斩定是逃不过的! 凉津守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必定对景舒珩的安危,奉为圭臬,丝毫不敢怠慢,以确保,景舒珩能安安稳稳的,从自己辖区离开。 当然,若只是到此为止,韩志义并非不能忍他两日。 可景舒珩已经想出这等损招,必然会一路如此,直到抵达军中大营!难道,他要忍到景舒珩,站在他面前吗? 韩志义咬紧后槽牙,忍了又忍,才勉强没将,心头的郁结之气发泄出来。 景舒珩以为这样,他就拿他没办法了? 太小看他了! 他韩志义征战沙场多年,连生死都不惧,岂会被一个黄毛小儿难倒?! 阴沉着脸,韩志义拿起纸笔,在信上快速写下一封书函,随后命人加急送走。 而正在守尉府的景舒珩,对此一无所知。 舒舒服服的洗漱之后,终于吃了顿热乎的东西,饶是景舒珩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也没扛得住,那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的诱惑。 勉强维持仪态的同时,连吃五碗饭,才终于满足的放下筷子。 摸了摸只有七分饱的肚子,景舒珩这才看向,旁边恭敬赔笑的凉津守尉,吴高昌。 “吴守尉,本王此次奉旨而来,路过此地,还得多谢款待。” 吴高昌连忙摆手,恭敬的含着腰,“王爷不嫌弃粗茶淡饭,就已是臣的荣幸。” 说着,微微让开身子,露出站在一侧,早就候着的貌美侍女,口中却只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护卫,日夜值守,一定保证王爷的安危。” “奔波数日,王爷必定累了,臣便不多打扰王爷休息。” “臣在前厅,王爷若是有何事,随时命人来找臣便可。” 说完,朝景舒珩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然后行礼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他刚抬脚一步,就听景舒珩说了一句:“慢着。” 吴高昌连忙转过身,“王爷还有何吩咐?” 景舒珩指了指那两位貌美侍女,语气微凉:“你也说了,本王‘累了’,需要休息。”他着重咬了‘累了’这两个字的音,意思再明显不过。 吴高昌显然没想到,景舒珩会拒绝,下意识以为,景舒珩是嫌弃,连忙道:“王爷您放心!这都是干净...”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舒珩直接把脸放下来了。 见状,吴高昌硬是将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回去,恭敬哈腰,连连点头:“是!是!臣这就将人带走!” 说完,摆了摆手,带着那两个侍女走了。 他们走后,景舒珩这才轻吐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低声吩咐了一句:“趁着这个机会,让下面儿的兄弟,都好好的歇歇,养好精神,明日一早继续赶路。” 跟在旁边的侍卫低声应了一声,随后带着命令走了。 他走之后,景舒珩回了里间,一头便扎在了床上。 顿时,疲倦之意如潮水一般,迅速涌了上来,有那么一时半刻,景舒珩甚至觉得,他手脚都有些发软了。 不过即便身体非常的疲惫,他却依旧有些睡不着。 从那日自将军府出来,到下定决心,进宫说服父皇时,他就清楚的知道,此去北疆这条路,凶险有多大。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坚定不移。 不可否认的,其中确实不乏,有文楚嫣的原因。 他确实喜欢文楚嫣,也确实想要,争取她的喜欢。 可他还没到,昏了头的程度,做不出那种,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残害忠良,将国家大事,视为儿戏的蠢事! 他之所以这么做,首先是因为,韩家确实已成毒瘤,若不尽快铲除,只会姑息养奸、养痈为患! 届时一个不慎,就很有可能易主移朝,改朝换代! 这并不是他危言耸听,从南疆余慎、满成仁之事,便能清楚的看出,韩家父子野心勃勃,几欲翻天! 若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等待皇室的,只会是无力回天的结果。 所以削弱韩家兵权,势在必行! 而在这个前提下,尽量争取,做一些讨好自己喜爱之人的事,又有何不可呢? 所以,景舒珩来了! 确实,他此举,就是在逼着韩家父子做决定。 并且,他已经从接连遭受到的暗杀,得知了韩家的选择。 所以,越是往北,景舒珩想要收复韩家兵权的心,就愈发的坚定! 尽管不可否认,韩志义确实是一代名将,杀伐果断,胆量不小。 可他已经老了,他的野心,并未随着身体的老去,而渐渐归于平静,反倒愈演愈烈,不仅想要延续韩家昔日荣光,甚至还想更上一层! 第127章 韩家想要逆天改命 其实皇室,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可前提是,需得韩冬自身,撑得住,这么大的担子才行啊! 重任力不胜任之人,只会造成严重后果! 尤其还是北疆这种军事要地! 要知道,一旦北庸攻破防线,闯过山海关,便会直入中原! 届时,景国王朝,便会土崩瓦解,大厦倾倒! 在明知,会造成这样严重后果的前提下,不要说明君,便是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所以韩家的败落,是注定的! 但很明显,韩家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并且,他们想要逆天改命! 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并非一个人的原因,即便没有文楚嫣从中作梗,韩家也一定会造反。 区别只是,文楚嫣为朝廷,增加了很多筹码,使韩家谋反之路,变得艰难。 意识逐渐飘远,景舒珩沉沉睡去。 翌日,尽管时辰还早,但日头已经高升。 休整一夜后,众人精神饱满,景舒珩一声令下,翻身上马。 虽已过山海关,但距边关大营,还有不小的距离,若是路上不耽搁的话,三四天就能到。 所以,景舒珩并不打算,再拖沓下去,一早,便领着自己的亲兵,继续赶路。 一路无话,临近午后,眼前才终于出现一座城池。 边关苦寒,并非刻意夸大。一路风尘,暂且不说,如今刚过八月,就已经开始感觉到了寒意,若是到了数九寒天,那是轻易就能冻死人的。 一路上,地广人稀,几乎看不见热闹的城镇。 长吐口气,收回目光,景舒珩扬声道:“到前方城中,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继续出发。”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两刻钟后,刚到城门口,看清城门下的那群人后,景舒珩眉头就是一皱。 只见高高的城楼下,一位穿着一身铠甲的中年守将,领着一众文武官职之人,大开城门,候在城下。 看那架势,好像在迎他。 果不其然,见景舒珩到来,那名守将匆忙上前,躬身行礼,同时朗声道:“禹城骁骑校,张昭武,恭敬珩王殿下!” 话音落地,他身后那乌泱泱一大批人,同样躬身行礼。 不等景舒珩开口,就听张昭武继续又道:“王爷车马劳顿,属下已备好粗茶淡饭,还请王爷勿嫌,前往休息一二。” 景舒珩却不为所动,并且冷眼看着他,沉声问道:“你怎知本王这个时辰会来?” 张邵武微微一顿,随后笑容殷切道:“属下听说,王爷昨日,便已经到了凉津。凉津距禹城不远,属下就猜测王爷或许会来,就带人早早等着,不曾想真的等到了王爷。” 说着,微微侧身,让开位置:“不知王爷可否赏脸,吃顿便饭,再赶路?” 景舒珩压下眼底的,冷厉和嘲讽之色,用力一扯缰绳,漠然拒绝:“本王急着赶路,就不去了,等来日若有机会,再说吧。” 事出反常,又是北疆,景舒珩不信,张邵武这么巧合的,在这儿等着自己,其中会没有韩志义的手笔! 若是平时,闲的无事,景舒珩或许还真会,与之周旋一二,看看他这葫芦里,灌得是什么毒。 可他如今急着赶路,自然不想以身涉险,还浪费时间,干脆抬脚就走! 于是,话音未落,景舒珩便高高扬起马鞭,用力一抽:“驾!” 胯下骏马长鸣,撒开蹄子,便朝着前方而去。 景舒珩身后的其他侍卫亲兵,见状,也毫不迟疑,同样策马扬鞭,追随景舒珩而去。 张邵武显然没想到,景舒珩会拒绝的这么干净利索,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说什么,就看见景舒珩的马,已经朝他撞了过来。 张邵武骇然,急忙连滚带爬,狼狈躲开。 但是下一刻,马蹄激起的尘雾,掺杂着细小的砂砾,直接扑了他一脸。 “呸呸呸!”张邵武张嘴便吐,结果刚张嘴,又是一阵更大的尘雾,直接将他埋在了中间。 这下别说吐出来了,甚至还接连又吃下去好几口。 张邵武狼狈至极,又气又恼,半晌也没吐干净口中的尘砾,不由得心生郁结。 再一抬头,景舒珩一众人,都已经走远。 于是更加烦躁不已! 直到尘雾渐散,侍卫这才上前,轻声问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张邵武没好气的大声呵斥了一句,又吐了两口,这才强忍烦躁道:“人都走了,你还能追回来不成?” 说着,掉头就走,“撤!” 其他人见状,只得匆匆跟上。 进了城门,张邵武阴沉着脸,招手唤来一人。 那人普通打扮,上前行礼。 “去给将军传信。”张邵武压低了声音,冷沉沉的:“珩王不进禹城,已经直接朝着嘉茂关的方向去了。” “将军若有其他打算,需早做准备。” 那人应了一声,随后退下。 待他离开之后,张邵武长吁了口气,原本阴沉冷厉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尽管今日景舒珩很不给他面子,不肯进城,但对张邵武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毕竟暗算珩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虽对韩志义忠心,但还没愚忠到,不怕掉脑袋的程度。所以能不沾身,自然最好不过。 如今,景舒珩直接越过他,去了嘉茂关,那剩下的事情,可就与他无关了。 想到这儿,张邵武的心头,舒朗了不少,不过面上倒是没表现出来,依旧是那副吃了瘪,眉眼压得极低,心头很是不忿的模样。 而景舒珩这边儿,从刚才张邵武那一出来看,也算是猜到韩志义,应当是有后手了,只是不知韩志义想怎么害他。 景舒珩压低了眉眼,直到离开禹城地界,才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情况有变,原地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到达嘉茂关!” 众人听到这话,并没有异议,而是抓紧时间休息,吃点儿东西。 一刻钟的时间,眨眼便过。 景舒珩一众再次上马赶路。 北疆的天黑的很早,他们虽然距离嘉茂关,只有五十里左右的路程,但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想在天黑之前赶到,那剩下的时间,几乎不能有丝毫的耽搁。 之所以会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景舒珩赶路心切,而是身处北疆,他们一定不能在野外过夜! 若是在山海关内,天黑之前,赶不到城镇,露宿一夜,问题不大。 可一过山海关,过了汉古道外,野外露宿的危险程度,直接是翻倍增长! 之前就曾说过,北疆地广人稀,天黑的又早,夜又长,周围杳无人烟的情况下,露宿野外,韩志义能肆无忌惮的,直接派数千人来屠了他们! 第128章 封芸芸的异常 景舒珩就算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 所以去往人多的地方,相对来说,安全不少。 但有人明显不想让景舒珩如愿,于是刻意给他们使绊子。有两个侍卫的马,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铁钉扎到,驾马之人,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 景舒珩特意看了,那些铁钉,不是寻常的钉子。 因为马蹄都打了蹄铁,就是为了杜绝,尖锐之物对马蹄的损伤。所以,很明显,这些钉子,是人为撒在这里的。 景舒珩眯了眯眼睛,命人检查,被扎伤的马,可还有继续上路的能力。 片刻后,侍卫来报,“王爷,那两匹马伤的厉害,铁钉已经深深嵌进去了,需得专门的人,才能弄出来。” 长吁了口气,景舒珩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 眼看天色已晚,景舒珩从怀里拿出牙牌,低声道:“你们拿着牙牌,就近找人,如果能换马,就明日再跟上来,如若不行,务必保全自身。” 韩志义的主要目标是他,这两个侍卫脱离了队伍,应该就不会再有危险,韩志义不至于还专门去杀他们。 听到这话,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也知如今的自己,对景舒珩而言,只是累赘,于是恭敬接过,跪地行礼:“王爷先行一步,待属下安置好,再追上王爷。” 景舒珩点点头,不再耽搁,带着其他人,继续往前赶路。 这个时候,日头已然西沉,像是被血染红的残阳,占据了半边天,裹挟着寒意的北风,吹在脸上,莫名有种,热血翻滚的感觉。 只不过,这惊艳耀眼的景色,并未维持太久,随着蓝黑色的逐渐蔓延,没过多久,天边就只剩下几缕红光,似在不甘挣扎。 距离嘉茂关,还有不到十里,照如今这个速度,至少要入夜才能到。 景舒珩这边儿,正全力赶路,远在京城的文楚嫣,却接到了一封信。 “小姐。”六子恭敬含着腰,从外面出来,低着头,轻声道:“北疆传来紧急密报,是老将军给赵顺的,请您过目。”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这个关头,给赵顺传信? 接过密信,打开一看,竟是让赵顺秘密将封芸芸,交于城北明阚镖局的人? 六子见她看完,这才小声恭敬道:“小姐,奴才已经问过赵顺,他说明阚镖局的大掌柜,早年曾被老将军救过一命,这些年,明面上倒是没什么往来,但时不时,明阚镖局的镖师,都会帮老将军,带些东西去北疆。”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奴才觉得,老将军应当也是想让明阚镖局的人,将封夫人送回北疆。” 文楚嫣将信放在桌上,语气冷沉,“宁谷未曾查到封芸芸的底细,可韩志义却如此执着,即便大费周章,极易打草惊蛇,甚至暴露明阚的这条线,也要将她弄回北疆,这其中必有重要原由!” 说着,她看向春桃,“将伺候封芸芸的嬷嬷找来,我有事要问。” 春桃恭敬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寻人去了。 她出去之后,文楚嫣继续又问:“明阚镖局那边儿,又是怎么回事儿?” 六子深深弯着腰,“回小姐,奴才第一时间,便命人去查了,暂时还未有消息传来,等查清后,奴才再来禀报。” 文楚嫣点了点头,凤眼微眯,目光凛厉:“镖局走南闯北,消息灵通,镖师武艺高强,自是再正常不过,一切都合情合理。” “若非封芸芸,谁能想到,一个不慎起眼的镖局,却是镇守北疆的韩大将军,安排在京中的眼线啊。” 六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小姐放心,奴才刚才,特地吩咐了下面的兄弟,打探消息的时候,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若是运作得当,明阚镖局说不定,还能为小姐所用。” 文楚嫣垂下眼眸,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我正有此意,且先去办吧。” 六子应了一声,行礼之后,这才退出去。 他走后,莫约一盏茶的功夫,春桃领着伺候封芸芸的嬷嬷走了进来。 刚一进来,嬷嬷便跪地行礼,以为文楚嫣让她过来,是她哪里做的不好,所以神色颇有些紧张。 好在文楚嫣并未废话,直接问道:“封氏近日还听话吗?” 嬷嬷恭敬回答:“回夫人的话,自上次奉您之命,五日未曾给她送过吃食,险些饿死房中后,封氏便安分了很多,倒是不怎么吵闹了。” 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文楚嫣的神色,继续小心回答:“不过药未曾断,身子还行,除了浑身无力,形同废人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不爽利的地方。” 文楚嫣微微颔首,语气莫名,问了一句:“你照顾了他这么久,可曾发现过她身上,或者别的,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异常?”嬷嬷仔细回想,半晌后,恍然想起,“对了,夫人,我曾在,为封氏洗漱的时候,发现她的心口。”说着,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这个地方,有一道旧伤的痕迹,看起来时间好像很久了,但伤痕却依旧很明显,奴婢估摸着,当时估计伤的不轻。” 听到这话,文楚嫣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吗?” “没...”刚要摇头的嬷嬷动作一顿,眼睛骤然一亮,又想起来一件事,连忙邀功似的道:“奴婢想起来了!还有一次!” 第129章 封芸芸,你想活下去吗 文楚嫣用眼神询问。 “那次封氏,五日未曾进食,奴婢听春桃姑娘的吩咐,进去查看她是否饿死。” 说着,嬷嬷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那时封氏,已经神志不清,含含糊糊的,好像说了些什么话,但奴婢听不懂,好像...” 嬷嬷无意识捏着袖口,用力回想,“不像是胡话,更像是异族人,说的那些晦涩难懂的土话。” “奴婢这么说,并非是瞎胡诌的,是因为当时,奴婢还特意问了两句。那时封氏,还有问有答的呢。” 听嬷嬷这么说,文楚嫣的眸色缓缓沉了下来。 据她所知,封芸芸确实自北疆而来,父母不详,因与韩冬情投意合,才随他一同回京。 前世,她被韩冬封为皇后的册封大典上,她的父母未曾出现。不仅如此,就连宗族亲眷,都一个没来! 这明显不对劲! 哪怕封芸芸真的只是普通百姓,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那总有亲眷族人吧? 按照律法,她被封为皇后,那但凡与她,有血脉关系的,都将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 这种鸡犬升天的好事,真的会有人不要吗? 再结合刚才嬷嬷的话,文楚嫣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封芸芸,会不会是北庸之人?! 要知道,北地深处,外族人可不少,甚至还有黄发蓝眼的异族人! 思及此,文楚嫣的眸色,愈发的深沉,凤眸锐利,直叫人不敢对视。 若是封芸芸真是北庸之人的话,那她的身份,必然非常重要!重要到,韩志义大费周章,也要将人弄走! 北庸...外族...封芸芸... 文楚嫣眼神倏然一定,一把抓住春桃,急匆匆的吩咐道:“去叫苗叔过来!快去!” 春桃不知道文楚嫣想到了什么,但一句都没多问,急忙应了一声,脚步匆匆的走了。 嬷嬷见文楚嫣的神色,并不算温和,不敢在轻易开口,于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片刻后,苗江匆匆而来,“小姐,春桃丫头说您找我?” 不等文楚嫣开口回答,春桃便先把嬷嬷带了出去。 嬷嬷出去之后,文楚嫣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询问:“苗叔,我记得你曾说过,景舒珩之前中的毒,是来自北地深处,对不对?” 苗江点头,“是!庸国还要往北。”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愈发确信心头的猜测。 “那药您这儿还有吗?给我一瓶。” 苗江一愣,随后回神,虽不知文楚嫣想干什么,但还是第一时间拿出来,递给文楚嫣。 文楚嫣接过,带着苗江与春桃,转身朝着封芸芸的住处而去。 而封芸芸,自从被文楚嫣灌了药后,便动弹不得。 起初,倒是还折腾吵闹,结果被饿了五天后,终于是不敢放肆了。 文楚嫣到时,院儿里轻悄悄的。 推开房门,里面也没什么声音。 走进里间后,文楚嫣皱眉,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只因如今的封芸芸,已经没有了自理的能力,吃喝拉撒,全靠嬷嬷伺候,整日待在屋里,哪儿也去不了,自然有味儿。 封芸芸听到动静,终于艰难的,将头转了过来。 待看清来人,和文楚嫣的反应后,脸上浮现屈辱之色。 她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明显的怨毒:“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文楚嫣!我如今这样,全是拜你所赐!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将你碎尸万段!我要把你剁了喂狗!” 听着封芸芸越骂越大声,文楚嫣却不为所动。 直到封芸芸骂累了,一个劲儿的喘粗气,文楚嫣漠然的声音,才从锦帕中传出来:“这么想亲手杀了我,看来你还不想死。” 封芸芸双眼爬上了红血丝,死死的盯着她,试图用自己表现出来的仇恨,吓到文楚嫣。 “不过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文楚嫣勾起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眼中只有无尽的冰冷。 她将手心的瓷瓶举到封芸芸的眼前,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等封芸芸开口,文楚嫣笑了两声,好心解释道:“你应该不知道,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 “别看这只是一瓶普通的伤药,但实际上,它的疗效,却比宫中御医特制的,上好的金疮药都要好。” 听到这话,封芸芸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狠狠一颤,眼中不受控制的,浮现惊恐之色。 文楚嫣却好似没看见一样,满怀恶意的继续道:“但很可惜,它疗效虽好,却是要人命的东西,但凡沾染分毫血肉,便在你的体内生根发芽,以你的血肉为饲,疯狂掠夺。” “不用很多,但凡沾了两三次,就能要人命!” “并且,这东西不是中原之物,几乎无人认得。所以你看,只要有了它,想要杀谁,简直轻而易举,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可谓是杀人越货的利器!” 她这番话说完,封芸芸的恐惧,已经从眼底蔓延至脸上,她的面皮都在抖,五官都扭曲了。 文楚嫣像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微微歪头,故作不解:“你在怕什么?” 话音未落,她骤然松手,瓷瓶由上向下,直直朝着,封芸芸的面门砸去。 封芸芸目眦欲裂,终于忍不住,惊恐大叫出声。 ‘咚’的一声闷响,砸在封芸芸的脸上,砸的她又痛又酸,眼角都渗出泪来。 不过好在瓷瓶没破,从她脸上,掉到旁边的枕侧。 封芸芸万分庆幸。 但还不等她那口气松下来,就听文楚嫣声音温婉,继续道:“你说,如果用这药来杀你,会不会有人发现?” 文楚嫣好像是真的在询问这个办法是否合理,不过不等封芸芸回应,文楚嫣便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觉得不会。” “毕竟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可以随意发卖的通房丫头而已,就算我把你扔到乱葬岗,估计都不会有人在乎你的死活,你说是吧?”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扩大,本就绝色的容颜,再配上这明媚的笑脸,直叫人心动不止。 但她的这张脸,在封芸芸看来,却如同索命的罗刹一般,叫她肝胆欲裂。 第130章 威逼利诱,封氏破防 “你敢!” 她吓得声音都破了,脑海中,下意识浮现,额吉死时的模样。 形容枯槁,面容扭曲,双眼暴突,爬满了红血丝,浑身青紫,恐怖骇人。 她是受尽了折磨,生生痛死的! 那时,封芸芸才十几岁,亲眼看着她,从癫狂惨叫,用头剧烈撞地,到无力挣扎,绝望哀嚎。 临死之际,她甚至,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她的眼睛,像是怨气冲天的厉鬼,死死的盯着自己,直到断气,都不曾移开。 自那之后,额吉的双眼,一度成为封芸芸的梦魇,使她常常在,呼啸寒冷的风雪深夜中惊醒。每次醒来,身上的汗水,都如同水洗一般! 也正是如此,她才如此惧怕‘雪夜’。 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中了雪夜,会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文楚嫣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全部尽收眼底。 凤眼微眯,勾唇含笑,美艳动人:“我有什么不敢的?”她凑近了封芸芸,故意用气声道:“你还不知道呢吧,韩志义特地千里传信,想将你弄去北疆。” 说着,文楚嫣微微歪头,故作不解的问道:“我实在好奇,你究竟有什么特别,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封芸芸浑身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却硬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儿都不说。 见状,文楚嫣哑然失笑,倒也不在意,“无妨,你不想说,我自是不会逼你。” “但...”文楚嫣伸出嫩如青葱的柔荑,缓缓划过,封芸芸好不容养白的脸颊。 她的动作虽轻,却硬是刺激的封芸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文楚嫣轻笑出声,“相处了这么久,你应当,也知晓我的为人。” 她漫不经心的眨了眨眼睛,柔声道:“你在我手里,我还能留你一命。但你若是想回北疆,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伸手去,春桃小心递给她一把,只有掌心大小的匕首。 “你应当知道,这瓶子里是什么东西。” ‘唰’的一声,短匕出鞘,在封芸芸惊恐的眼神中,文楚嫣将其贴在了她的脸上。 八月正值酷暑,白日常常燥热难耐,可封芸芸,硬是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出了一身的冷汗。 文楚嫣似是被她的反应取悦,脸上的笑意扩大:“你猜,如果,我划伤了你的脸,再为你涂上这药,会不会有人发现你中毒?” 这话一出,封芸芸瞳孔狠狠一缩,目眦欲裂,嘴唇颤抖的不成样子,若是离得近些,甚至还能听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 “不...不!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双眼血红,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发出的声音。 原本因药物而无力的手脚,像是痉挛了一样,抽搐不止。 “我...我求求你行不行?!我真的求求你!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我再也不敢,对你不敬了!我真的...我真的...” 她无意识咬破了舌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像是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一样,死命挣扎,想从床上起来。 见她这个样子,文楚嫣嘴角勾起,语气缓缓:“我当然可以饶你一命。” 听到这话,封芸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半晌后,她的头重重摔了下去,眼角却流出泪来,怎么都止不住,声音似是哀求,又似是妥协:“真的吗?” 文楚嫣把玩着手上的匕首:“当然。但前提是,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妄图骗我。” 封芸芸闭了闭眼,将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逼了出去,声音干哑艰涩:“你想问什么?” “你是北庸人?”文楚嫣也不客气,直接单刀直入。 封芸芸沉默了半晌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你有家人吗?”文楚嫣又问。 听到这话,封芸芸的脸上,浮现明显的怨恨之色,但还是点头。 文楚嫣却突然话锋一转,直接问:“韩志义为何煞费苦心,也要把你弄去北疆?”她盯着封芸芸的眼睛,“别说什么因为韩冬,我不信。” 封芸芸别过头去,声音沉闷:“我不知道...” 她的话音还没落,文楚嫣手起刀落,下一刻,封芸芸便感觉到脸颊一凉。 她诧异回头,便看见,那把短匕上沾了血迹。 她的双眼开始瞪大,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疼。 没等她惊叫出声,文楚嫣便用带着满满恶意的声音道:“不知道没关系,这药第一次用,除了折磨人之外,不会要你的命。” 说着,她打开瓷瓶的瓶塞,将瓶口怼到封芸芸的跟前,“既然你不老实,就别怪我翻脸了。” 说着,瓶口倾斜,就要将‘雪夜’撒在封芸芸的伤口处。 “不要!我说!”封芸芸声音尖锐难听,吓得连哭都忘了,惊恐至极的看着,那只有掌心大小的瓶子,“你把它拿开!我说!” 直到文楚嫣将瓶口移开,封芸芸才爆哭出声,“我告诉你,我全都说...” 文楚嫣含笑,“早这样不就好了?你少吃些苦头,我也少费些力气。” 好半晌,封芸芸才稳定住情绪,但声音依旧哽咽:“我真名叫琪琪格,我的亲哥哥,叫白音提布,是北庸的五王子。” 听到这话,文楚嫣明显一怔。 即便她早就猜到封芸芸身份绝不普通,可当她听到这话,仍是惊诧不已。 她没想到,封芸芸竟然‘不普通’到这种程度。 不过她并没有出言打断,而是认真听着封芸芸继续往下说。 都到这种程度,封芸芸也不再隐瞒,破罐子破摔的干脆全说了。 因为她知道,凭文楚嫣的脾气,若是她再隐瞒下去,文楚嫣绝对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直到半个时辰后,文楚嫣才终于知晓,为何韩志义,宁肯冒着,暴露明阚镖局的风险,也要将封芸芸弄回北疆了! 第131章 我是来给夫人送孩子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音提布一直在找你,是因为当初,你替他去死,所以他对你有愧,想要弥补?”文楚嫣眯着眼睛,问道。 封芸芸笑了两声,带着忽视不了的,嘲弄与苦涩:“你觉得可能吗?” 文楚嫣摇头:“是有其他原因吧?”她不信仅凭愧疚之意,就能捆绑的住白音提布。 封芸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勾勾的,盯着文楚嫣:“你聪明的让人厌恶。” 文楚嫣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漠,不为所动。 封芸芸深呼一口气,才咬牙道:“因为我是萨满。” 文楚嫣皱眉,明显不解。 封芸芸的眼中,浮现怀念之色,声音缓缓:“当年,为了让我们活下去,额吉带着我们,回到了她的故乡。在那里,我们终于有了,一丝苟活下去的机会。” “但很可惜,额吉很快死了。那时的我,才刚刚十三岁。”她脸上的怀念,逐渐转换为痛苦。 “自那之后,我时常梦魇惊厥,惶惶终日。但他们都觉得,我是被灵魂惊扰的孩子,是神灵选中的人。” 她的痛苦愈发浓重:“于是,我被选中,成了萨满。自那之后,我便不再是琪琪格。” “我开始训练,修行,学习仪式流程,唱圣歌。我的梦魇,也愈发的严重,梦中不再只有额吉,而是更多的苦难、死亡。” “在我以为,这将是我的一生时,巴图的人来了...”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血丝爬上了双眼,悲愤与怨恨,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 “阿哈将我推了出去,他自己逃了。”说到这儿,封芸芸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来,眼中的泪,却顺着眼角滑落,如断线的珠子。 “我侥幸没死,活了下来。”闭上眼睛,封芸芸试图遮掩眼底的情绪。 “但他却知晓了,我不仅没死,还完成了领神仪式。” “所以他想要找我,并非传言中的疼爱,也不是因为,当初推我出去的愧疚。” “仅仅只是因为,他想登上王位而已!”封芸芸恨得咬牙切齿:“他想让我帮他登上王位!” 听她这么说,文楚嫣沉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你的帮助,他就一定能成?” “你若这么厉害,韩冬又怎会成,如今这副废人模样?” 封芸芸的脸,有一瞬的扭曲:“你懂什么?!萨满是北庸人的信仰!” 文楚嫣轻笑一声,“我确实不懂,我也不需要懂。”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封芸芸:“因为你注定回不去北疆,也不会再是萨满。”说完,她的嘴角,浮现冷漠的笑意,随后转身离开。 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封芸芸的身份,文楚嫣便不再继续待下去了。 出了院子,文楚嫣一边擦着手,一边冷脸吩咐道:“给六子传信儿,打掉明阚镖局,对外只说运送私盐!” “另外,借以明阚镖局的名义,给北疆传信,就说,皇上念及余慎镇守南疆十余年,功劳不小,屠杀南燕百姓之事,大惩小戒,打了他一百军棍,但未革他的职!” 春桃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有些担忧:“小姐,南疆之事,有多严重,老将军是知道的,这消息若是传过去,他或许不会信。” 文楚嫣冷笑出声,“不管他信不信,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寄希望于消息是真的。” 见文楚嫣都这么说了,春桃自然不再多言,低声应了一声,命人传信去了。 回到院子,文楚嫣轻吐一口气,继续在心头盘算着,下一步应该要做什么。 她步步紧逼,就是为了让韩志义尽快动手。 但如今景舒珩身处北疆,无异于羊入虎口,想要保下他,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思绪转动,她的眉眼,不自觉的压低。 只是,还不等文楚嫣想出对策,翌日一早,门房突然来报,说有位名叫如烟的姑娘来访,求见夫人。 如烟?文楚嫣一愣,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见她有些想不起来,春桃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小姐,醉春楼有位如烟姑娘。” 听到这话,文楚嫣才恍然想起。 她第一次见到景舒珩的时候,便是他与祁冀当街大打出手,据说,就是为了醉春楼的如烟姑娘。 眯了眯眼睛,文楚嫣心下暗忖,她来干什么? 心头奇怪,文楚嫣便未拦着,让人将其领到了前厅,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后,这才前往。 结果进到前厅后,看清里面的场景,文楚嫣微微挑眉,压下心头的诧异。 只见气质如兰,温柔似水的如烟,竟牵着一个,莫约八九岁的小男孩儿。 这莫不是如烟的儿子?心头这么想着,文楚嫣面上,却丝毫不显,含笑上前,仪态端庄,“不知如烟姑娘登门,所为何事?” 听到声音,如烟袅袅娉婷,行了一礼,那身段,那细腰,真不愧是醉春楼的花魁! 像是没有察觉到,文楚嫣打量的眼神一样,如烟声音婉转,如莺燕语,很是勾人:“如烟见过夫人。” 恭敬行礼之后,不等文楚嫣再问,如烟继续道:“如烟此次登门拜访,是来给夫人送孩子的。”说着,将手边的小男孩儿,朝文楚嫣的方向送了送。 饶是文楚嫣,再如何不露声色,也被如烟这句话,弄的愣住了:“给我送什么孩子?” 她的视线下意识,朝那小男孩儿看去。 上下全打量了一遍儿,文楚嫣才终于确定,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孩子。 如烟垂首,低声说了一句:“回夫人的话,这孩子名叫满星文,是庐陵德阳人士。” 这话一出,文楚嫣顿时就明白了。 满成仁,便是德阳人士! 轻吐了口气,文楚嫣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说着,命人给如烟看座。 待坐下之后,文楚嫣突然转而问道:“南疆如何了?” 如烟微微一顿,放轻了声音,柔柔道:“余慎已死,满将军接到密旨,暂领三十万大军。” 说着,她抿了抿桃红色的薄唇,继续道:“并且,满将军如今已知,韩家对星文下手的消息。” 听到这话,文楚嫣朝满星文看去。 第132章 我养孩子?把他养死了怎么办? 不到十岁的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看起来就是精心教养着长大的,面如莹玉,双眼黑亮,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胆怯,却故意绷着小脸儿,装作年少老成的模样。 如烟顺着文楚嫣的视线看过去,同样落在满星文的身上,低声道:“如烟奉主子之命,将星文送到夫人这儿来,暂由夫人照顾一二。待事了之后,满家会来接走星文。” 文楚嫣静默不语,她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这个时机,让她照顾满星文,来日满家,必然是要承她的情的。 但满星文被救这事,其实与文楚嫣无甚干系,是景舒珩,把这份情,按在她头上的。 缓缓伸出手,文楚嫣示意满星文过来。 满星文抿了抿嘴唇,朝如烟看了一眼,见她冲自己点头,这才抬脚,走到文楚嫣的跟前。 文楚嫣伸出手,摸了摸满星文的头,才低声道:“孩子我会照顾好的,替我谢谢你们主子。” 闻言,如烟起身,恭敬行礼,“如烟不敢。” 安顿好了满星文后,如烟也未多留,俯身告退,便准备走了。 结果刚走两步,脚步顿住,转过身来,朝文楚嫣看去。 文楚嫣牵着满星文,同样看着她,却没开口询问。 沉默了半晌,如烟再次行礼,这次转身,再没回头。 待如烟的背影,消失不见,文楚嫣才牵着满星文,转身朝内院走去。 “夫人。”满星文抬头,看着文楚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如烟姐姐吗?” 文楚嫣微微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满星文松了一口气,重重点头:“那就好。” 文楚嫣又摸了摸他的头。 回了内院儿,文楚嫣带着满星文,去了燕承允所在的偏院。 去时,燕承允正在亭子里,一边与贺予据理力争,一边快速往嘴里塞着糕点。 见文楚嫣进来,这才止住话头,原本锋利的眉眼,在看见文楚嫣后,顿时就柔和了下来,弯着眼睛笑眯眯的:“阿姊来了?” 不等文楚嫣应答,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身侧的满星文身上,动作一顿,眼睛一眯:“这哪儿来的小孩?” 满星文似是察觉到了,他暗冷的眼神,下意识,往文楚嫣的身后缩了缩。 文楚嫣轻拍了拍他的头,才在燕承允的对面坐下,从燕承允跟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塞到满星文的手里:“吃吧。” 见状,燕承允嘴角,勾起一丝毫无笑意的弧度:“阿姊对他可真好。” 文楚嫣哑然失笑,无奈摇头,但并未安慰燕承允,而是道:“他是满城仁的孙子,暂时要在府上住段时间,我忙起来怕疏忽了,所以准备把他放在你这儿。” 听到这话,燕承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由我照顾,倒是无妨,但照顾死了,阿姊可不能怪我。” 闻言,满星文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脸色煞白,更加往文楚嫣的身后钻。 文楚嫣轻叹了口气,正色道:“不行,你得向我保证,他在你这儿的,必须完好无损。” 听到这话,燕承允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 文楚嫣便直接,将满星文的重要性,分析告知了燕承允,“他活着,南疆的三十万大军,便绝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但他若是你的手里,满城仁必然与南燕不死不休!” 燕承允哼了一声,神色倨傲,语气不屑道:“那便不死不休!我怕他不成?!”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他,但没必要,不是吗?”文楚嫣无奈道:“如今形势紧张,北疆一触即发,实在不必在这种时候,再生事端。” 文楚嫣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燕承允自然也不好再嘴硬。 见他点头,文楚嫣嘴角浮现笑意,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他的跟前,“好了,别气了,等事了之后,阿姊再给你补偿可好?” 燕承允瘪了瘪嘴,却老实结过,一把塞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声音含糊:“我才不要什么补偿,阿姊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文楚嫣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这会儿又装起大度了?” 燕承允哼哼的,却老老实实,任由文楚嫣捏,“我本来就大度!我可是太子殿下!” 文楚嫣没忍住笑出声来,连连点头:“好好,太子殿下,那就劳烦你,替阿姊照顾照顾这孩子。” 燕承允点头保证:“阿姊放心吧!” 闻言,文楚嫣才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拍了拍满星文,这才离开。 燕承允笑眯眯的送文楚嫣离开,待她背影消失不见,脸上的笑,立时便收了起来,眯着眼睛,清秀的脸上,却带着满满的恶意:“小屁孩!给我过来!” 闻言,满星文身子就是一抖,嘴巴一撇就想哭。 “不许哭,敢哭,把你的嘴缝起来!”燕承允恶狠狠的威胁道。 满星文这下,哭都不敢再哭,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下掉,看起来可怜极了。 “还哭?!来人!给我拿针来!”燕承允见状,威胁更甚。 只是还没等他,真把满星文吓坏,贺予便皱着眉,不悦上前,一把将满星文抱起来,“主子,夫人说了,您得好好照顾他。” 见燕承允的脸色,难看了下来,贺予顿了顿,继续又道:“他还太小,吓到会生病的。” 说着,将满星文放下来,柔声安抚道:“你别怕,这个哥哥,只是在逗你玩,不是真的,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满星文吸着鼻子,一抽一抽的,“我...我害怕。” 贺予揉了揉他的头,“莫要再哭了,不然等会儿他真的生气了。” 满星文压住哭腔,试探的看向燕承允。 燕承允却丝毫不让,对着满星文,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贺予:...... 第133章 所以你是废物吗? 贺予深呼一口气,摆手招来下人,让人将满星文先带下去。 待人走后,贺予上前,从燕承允手中拿掉他手中的糕点,无奈劝道:“主子,您不能再吃了,否则等会儿又吃不下饭了。” 见状,燕承允倒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吃饱了。 京城这边儿,文楚嫣步步紧逼,北疆的韩家父子,同样费尽心机。 申时刚过,天色就已经黑沉沉的,若非前方若隐若现的光,在这茫茫大草原,想要辨认方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色越黑,景舒珩心头,就越是沉的厉害。 他清楚的知道,一旦天黑,对自己的危害程度,会直线上升! 同样,这一点韩志义也知道。 可他紧赶慢赶,到底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嘉茂关。 不过也好在即便没到,离得也不算太远。 再有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到嘉茂关前! 但前提是,这一刻钟,他得保证,自己是安全,且没有任何阻碍的。 可韩志义,又怎会,让他如此轻易到达嘉茂关? 果不其然,眼看嘉茂关,就在不远的前方,景舒珩却只能停住脚步。 因为在他的前方,一群拿着北庸样式的弯刀,却用黑布遮面的刺客,生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看着前方的刺客,景舒珩毫不犹豫,立刻下令:“放求救信号!” 他的话音一落,身边的侍卫便从腰间,取下一个铜钱粗细的木桶,用力一拉下方的棉绳,下一刻,木桶飞上天去,发出爆炸声。 然而,就在求救信号,刚刚发出之后,那群刺客,便一言不发,迅速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景舒珩神色一凛,爆喝:“放!” 话音落地,十几个侍卫亲兵,一字排开,拿出了一把,半个手臂大小的弩箭! 随着景舒珩的命令,众人齐发,瞬间,最前方的十几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刺客见状,心头一惊,显然没想到,景舒珩一众,会带着弓弩上路。 不过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弓弩的弩箭并不多,等放完了,手里的弓弩,就是废铁! 景舒珩一众,自然看出了他们的打算,但却丝毫不慌,再次射箭,又是十几个人倒地。 两三轮后,三四十人躺在地上,或是哀嚎,或是了无声息,而景舒珩一行,却连马都没下! 这让刺客心头不免又恼又惧,气的咬牙。 “上!我就不信了,他们的弩箭能一直放不完!”一个刻意压低了声音,伪装了声线的男人,恨声道。 说完,他领着刺客,率先冲了上去。 果然,景舒珩很快,便收起了弓弩。 然而还没等刺客松口气,就见十几个侍卫亲兵,接连又从腰间,取下信号弹。 那人以为,景舒珩是没有反抗的手段,打算寻求救兵了,于是桀笑两声,声音森然:“放吧!我看谁能来救你们的命!” 然而,他的话还没落地,一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还是在他的身侧响起。 那一瞬间,他甚至能感受到,信号弹突然爆炸时,激起的热浪,和几乎将他灼伤的火花。 他们竟然把信号弹,当成了武器?! 刺客先是目眦欲裂,等反应过来后,全部抱头鼠窜。 他们本就被弓弩消耗了一波,如今又来信号弹,显然一时乱了阵脚。 见状,景舒珩一声令下,瞅准时机,纵马狂奔。 等刺客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跑远,只剩下背影。 这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景舒珩他们这十几个人,不费一兵一卒的,竟从千人包围圈里,完整脱身?! 刺客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究竟是气的,还是怕的。怕回去受到责罚。 再说景舒珩这边,凭着各种花里胡哨,五花八门的应对方式,成功脱身后,更不敢再给身后的追兵,或是藏在暗处的刺客任何机会,几乎是撒丫子一样,冲到了嘉茂关前。 当专属珩王的符节一出,嘉茂关的守尉,钟泰青急忙带着人迎了上来。 刚跪在地上,就听景舒珩语气冷厉:“刚才的守关士兵都是谁?!出来!” 钟泰青心头狠狠一跳,张嘴含糊道:“不知王爷寻守关士兵有何要事?若是不紧要的话,不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舒珩冷脸打断:“怎么?本王想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钟泰青连忙跪地行礼:“臣不敢!王爷请恕罪。” “既然不敢,就别让本王再重复第三遍,刚才的守关士兵是谁?!” 景舒珩态度强硬至极,钟泰青无法,只得点了几个人出来,“王爷,刚才是他们。” 景舒珩点点头,一一扫过他们的脸,突然开口询问:“你们刚才,没有看见,本王命人发射的信号弹吗?” 几人对视一眼,半晌后才点头,一人小声开口辩解道:“确实有看到,但不知那代表什么意思,所以...” 他的话未尽,但众人显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你们就置之不理是吧?”景舒珩的视线,缓缓落在他们身上,仿佛轻易就能勘破他们言语上的伪装。 可即便心虚,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这几个士兵,只能硬着头皮,低头尽量逃避,景舒珩的视线。 好在景舒珩并未为难他们,而是将讥讽的视线,落在钟泰青的身上,“钟守尉,你的兵,说不知道信号弹的含义是什么,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钟泰青想说的?他想喊老天爷算吗? 听到景舒珩的责问时,他的汗都要下来了。 说是守关兵的失职?可他们是奉了自己之命,才会无视信号弹。 说不是守关兵的失职?那责任又在谁? 见钟泰青脸色青白,磕磕巴巴的,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景舒珩眼底划过森然冷意。 话风一转,突然道:“本王在关外,受到歹人袭击,这才发信号弹,请求支援。然而,一直到本王脱身,嘉茂关,都没派出一兵一卒,接应本王。” “钟守尉,本王想问问你,若是此次,本王没有脱身,出了什么意外,你是否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钟泰青脸色一僵,随后一脸的大惊失色:“王爷受袭了?可曾受伤?谁敢袭击王爷?” 他一连几个问题,但是不等景舒珩回应,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咬牙切齿捶胸顿足:“臣知晓了!定是北庸的贼人偷袭吧?!” “王爷有所不知,北庸的贼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时常埋伏周围,就为了击杀我朝平民百姓,抢夺粮食!这次竟然敢胆大包天,伏击到了王爷!真是该死!” 钟泰青说的义愤填膺,景舒珩听得却只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出来,“钟守尉的意思是,北庸贼人,能闯过韩志义大将军的防线,到达嘉茂关来,不仅能一再顺利的,伏击我朝百姓,还能全身而退。” “而你,作为嘉茂关守尉,却奈何不了他们,是这个意思吧?”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景舒珩声音已然森冷。 第134章 天下皆知的祸心 钟泰青的心重重一跳,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可不敢应景舒珩这话。 要知道,景舒珩这话,不仅在指责,他的无能与失职,话里话外,还透露着更深的含义。 北庸贼人,为何能闯过韩志义的防线?韩志义是一无所知,还是知晓但故作不知? 若是不知,那便是他的严重失职! 若是知晓,那为何,还能任由北庸族人,在境内肆虐?难道是韩志义的纵容?或者换一种更严重的说法,韩志义是否存在,通敌叛国的可能? 不管是哪一种,钟泰青都不敢轻易乱说。 所以他只能跪地,连连磕头,一句都不敢狡辩。 看着惶惶不安的钟泰青,景舒珩眯了眯眼睛,也懒得逼问,直接纵马入城,将钟泰青抛在身后。 尽管景舒珩什么都没说,但钟泰青的心却没缓多少,擦了擦额角的汗,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青白,厉声呵斥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喝西北风吗?” 众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他,匆匆朝着景舒珩追去。 等钟泰青进城之后,才知晓,景舒珩已经住进城中最好的客栈,并且大手笔的包下了整个客栈二楼。 一时之间,众所周知,珩王到了嘉茂关。 这期间,还有不少胆大,又喜欢凑热闹的,围在客栈周围,试图看一眼景舒珩的尊颜。 景舒珩也没摆架子,出门与百姓打招呼。 钟泰青到时,景舒珩正在跟百姓交谈呢。 钟泰青脸色一青,心头的忌惮更重,面上却只能强挤出笑来,恭维道:“王爷,臣来迟了......” 景舒珩瞥了他一眼,淡笑着,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无妨,反正钟守尉,也不是第一次来迟了。” 钟泰青脸色又是一白,干笑两声,刚想辩解两句,就见景舒珩转身回了客栈。 无法,钟泰青只能命人,将周围三三两两的百姓都打发了,自己则再次追了进去。 然而,景舒珩压根儿,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就连吃食,都是店小二送进去的。 钟泰青有心替自己辩解两句,结果连人都见不到,只能不甘不愿的回去,打算明日一早,再来周旋一二。 却不想,景舒珩压根儿不给他这个机会,天色微熹,便带人走了。 钟泰青到时,只有一位侍卫,拿着景舒珩的符节,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儿,直接沉声宣布道:“嘉茂关守尉玩忽职守、尸位素餐,致使嘉茂关城守,形同虚设。” “幸得珩王殿下及时察觉,原嘉茂关守尉钟泰青,革职查办,守尉之职,暂交由副将燕博涉。” 说完,侍卫眼神冷漠,气势冷硬,看着脸色青白,双眼大睁,不敢置信的钟泰青,“燕博涉何在?!” “臣在!”一个副将打扮的年轻将士出列,拱手行礼。 “王爷命你,详查钟泰青一事,待查明原由后,押解至北疆大营,由王爷亲自处置!” “臣领命!”燕博涉朗声应答,“由嘉茂关百姓在此见证!燕博涉绝不徇私枉法,一定公事公办,彻查钟泰青玩忽职守一事!” 原本,围在周围的百姓,只是来看热闹的,谁曾想竟能看到这一出?一时之间谁都没敢轻易开口。 直到燕博涉说完,原本安静人群,不知谁突然应了一声:“好!” 随后,其他百姓纷纷开口,七嘴八舌的,接连表示支持。 见状,侍卫满意颔首。 时辰已经不早了,事情也都处理完了,他得去追王爷了。 燕博涉为了表示尊重,还亲自将侍卫送至城门口。 只是在这侍卫离去的时候,无人发现,他与燕博涉对视时,带着别人无法理解的深意。 景舒珩这边儿,一路疾驰,路上毫不停歇。 而韩志义那边儿,在得知嘉茂关的事后,手中的马鞭都险些抽断,他气的咬牙,直骂废物! 不管是嘉茂关前,伪装北庸贼人的副将,还是已经,被革了职务的钟泰青,都是废物! 韩冬坐在营帐中,身上披着大氅,脸色苍白,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明显气血亏虚,那模样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养不回来。 他先是厌恶不屑的瞥了一眼,险些被打死的那名副将,之后,连句缓和的话都没说,直接命人将其拖了下去,随后才道:“爹,景舒珩诡计多端,不按常理出牌,此次来北疆,明显是有备而来。” 韩志义脸上余怒未消,扔掉只剩下手柄的马鞭,声音森冷:“当初,他刚被皇帝扔进军中,我就知晓他不是池中之物,这才想要打压一二,却不曾想竟如此命大,让他躲了过去。” “果然是猛虎入林,后患无穷!”韩志义咬牙:“只恨当初没下死手,否则,焉有他景舒珩,今日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 韩冬心头恼怒,同样愤恨不已,接连咳嗽好几声,才声音阴毒道:“如今,他这般大张旗鼓,便是我们能杀了他,也让他占尽了先机。” “往后再想行事,天下人便只会认为,我们早有祸心,与我们名声不利!” 第135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他们 闻言,韩志义眯了眯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他不是要来北疆大营?那便让他来!”韩冬狞笑两声:“我们父子运作多年,我就不信,他轻而易举就能拿走!” “有些东西,不是他想要,就是他的!贪心太大,小心性命!” 韩志义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却并未立刻回应,而是沉思片刻后,才缓缓道:“放他过来,不是不行,但若他死在军中,不管是不是我们动的手,责任必定在我们!” “所以....”韩志义眯着眼睛,“他得死在北庸人的手里。” 韩冬点头认同:“只要他死了,不仅能洗脱我身上,不敌北庸的屈辱,更能消除他这个心腹大患,可谓是一举多得。” 韩志义混沌的双眸中,冷意越来越重:“说的容易,景舒珩为人阴险狡诈,诡计不少,想要弄死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韩冬阴毒一笑:“不难,给他挖个坑,待他跳进去后,让巴图,或者白音提布动手,顺理成章。” 越说,韩冬脸上的恶意便越重,“他的命,巴图和白音提布,应该都想要。杀了景国亲王,不仅打压了敌方士气,更助长自己的声誉,对于他们的夺位之争,百利而无一害!” 听韩冬这么说,韩志义沉默了半晌后,才微微颔首:“那就按你说的做,着人联系北庸吧。” 听到这话,韩冬眼睛顿时一亮,眼中的怨毒和愤恨,压都压不住。 要知道,在韩冬的心里,他与景舒珩之间,可谓是积怨已久了。 暂且不说,如今景舒珩是奉命,来分北庸兵权的;也不说景舒珩纨绔成性,一入军中,却如潜龙入渊,名头直接盖过了他;单单只说,,去年秋猎围场那事,若非景舒珩的蓄意挑衅,他又怎会双腿尽断,险些丧命? 那次之后,他少年将军,英姿勃发的声誉大降,不仅失了帝心,就连普通兵将都知道了,韩冬在皇家围场,被自己的马踩踏拖拽,险些丧命的‘丑闻’! 这让心比天高的韩冬,如何接受的了? 于是,他自然把这一切,都怪到了景舒珩的身上。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中,就升腾起了,对景舒珩的极致怨恨! 如今自己成了残废,害他至此的景舒珩,却还要来分他的兵权,韩冬自然更加怨恨,甚至已经到了,想要食其血肉的程度。 所以,他自然巴不得,景舒珩以最惨烈的方式,凄惨死去! 看着亲卫领命出帐,韩冬才勉强压下眼底的情绪,摆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待帐中的侍兵都退出去后,韩冬才压低了声音,轻声询问:“爹,您准备何时起事?” 问这话时,他的眼中,闪过迫切之色。 韩志义闻言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缓缓道:“这事不急。” 闻听此言,韩冬眉头快速一皱,苦口婆心的劝道:“爹,不急不行啊!皇帝已经动手,如今还只是怀柔之策,但若景舒珩真死在北疆,届时,手段必然更加强硬,到那个时候,形势只会对我们更加不利啊!” 他说的这些,韩志义又怎会不知? 但韩志义的脑子可没昏头,他清楚的知道,这事绝对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必须要深思熟虑后,慎重再慎重,确保万无一失了,才能付诸行动。 否则一旦失败,那后果,无疑是巨大的! 至少目前,在来韩志义看来,还没到动手的合适的机会! “再等等。”韩志义皱眉,低声道:“南疆那的事儿,暂时还没结果,最少也要等南疆的消息出来之后。” “另外,”韩志义深呼一口气,目光灼灼:“我信不过巴图,也同样不信白音提布,万一他们得到消息,在背后捅冷刀子,届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就是我们了!” “起事,是为了更好的前途,不是为了自寻死路的。” 韩志义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韩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深呼一口气,不甘的点头,表示知晓了。 见他听进去了,韩志义不再说这个事儿,转而问道:“对了,封芸芸对你,可还有情?” 韩冬显然没想到韩志义会问他这个,眼底顿时划过,明显的厌恶之情,“有吧,但这贱人竟敢暗算我!等有朝一日,我必然将她挫骨扬灰!” 听到这话,韩志义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韩冬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就是她给我下药!不然我怎会成如今这副模样?” 闻言,韩志义眉眼沉了下来,“当初我便警告过你,这女人不是良善之辈,让你长个心眼儿,但你死活不听,如今自己吃了苦头,又怪别人阴险狡诈!说到底,不过是你自己无能!” 这话一出,韩冬脸色难看至极。 训斥了一番,见韩冬并未顶嘴反驳,韩志义也并非,真想让韩冬下不来台,于是便也制住了话头,不再多言。 转而道:“我已经命人,秘密将其带回来,即便你恨她,也得暂时哄骗她一时片刻,待无用之后,你想怎么处置她,都是你的事。” 听到这话,韩冬眉眼压低,不耐烦道:“她有什么用?把她弄来,简直是浪费力气!” 韩志义脸色沉了下来,低声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她是白音提布,一直在找的妹妹!她能帮我们,牵制的住白音提布!” “只要白音提布不对我们抽冷子,北疆边境,便能稳固八成!这对我们而言,有多大的好处,你知不知道?!” 听到这话,韩冬委实一愣,连厌恶都忘了,诧异的看向韩冬,不敢置信道:“她是白音提布的妹妹?!不可能吧,爹你是不是弄错了?” 韩志义深呼一口气,语气带着明显的恨铁不成钢:“她跟了你那么长时间,难道你竟真的,一点儿都没发现异常吗?!” 韩冬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连封芸芸,给他下药都没发现,更别说她身世的异常了。 第136章 韩冬这个没用的东西! 见韩冬这个反应,韩志义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声音冷沉:“平日若是没事儿,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好好空空你的脑子,别一天到晚,竟想写没用的东西!” 韩冬憋屈的低声应了一句,随后起身,含糊的拱了下手,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明显虚浮的背影,韩志义强忍心头的怒其不争,转身回了里间,将原本已经准备好,继续围剿景舒珩的人,都撤了下来。 而景舒珩这边儿,倒是不知韩家父子的打算,正全力赶路。 两天的时间,眨眼而过,景舒珩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未到军中大营。 不过韩志义这边儿,却收到了消息。 先是明阚镖局传回的消息:京中盛传,余慎被重打一百军棍,但并未被撤职查办。并且因朝廷,没有处死余慎的缘故,景国与南燕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并且韩志义也确实收到了,来自南疆的传信,说战况确实更加激烈了很多的消息。 这让原本持怀疑态度的韩志义,又信了三分。 但是接下来的那封传信,让他刚刚才舒缓了几分的眉眼,再次紧皱了起来。 满城仁的孙子被人劫走了?! 韩志义的眉眼越压越低,谁劫走了满城仁的孙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若是无意,倒还好说,但若是有人故意的,那事情就麻烦了! 如果有人知晓了他的目的,故意在这个时候,将满城仁的孙子,从他的人手中劫走,再从中大做文章的话,那就是把他也给算计了进去! 韩志义提笔回信,命其务必调查清楚,究竟是谁将人劫走,又是谁,从中作梗。 待亲卫将密信带走,韩志义才长吁了口气。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余慎未死,满城仁这个后手,暂时作用并没有特别大,倒是还有缓和的余地。 现在情况未明,越是到这个时候,越得慎重,宁肯打碎了牙,装孙子,也不能莽撞行事! 因为韩志义清楚的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什么! 可不是为了带着全家去死的! 这么想着,韩志义心中有了谋算,一边命人尽快寻回满星文;一边催促京城那边儿,将封芸芸弄来;另外又去给南疆传信,言辞隐晦的询问,余慎可有余力助他。 然而,他这边儿的信息才刚传出去,明阚镖局押运私盐被查获,整个镖局,所有人全被关押,进了大牢的消息,便先传了过来。 韩志义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声音逐渐变大:“你说什么?!” 前来汇报的亲卫,不敢应答,只能瑟缩着身子,恭敬行礼,以示谦卑。 好在韩志义,并没有迁怒他人的习惯,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 要知道,当初建立明阚镖局的时候,费了他多少精力?如今却因为一个‘私盐’,将整个镖局搭进去了?! 那可是他在京城布置的,最好用的‘眼睛’! “确定真是因为私盐,才被抓进去的?” 亲卫小心翼翼的道:“回将军,寻味茶铺的眼线传回了消息,说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当众带兵前往,为了避免暴露更多,明阚镖局的人,都没敢反抗,确实全都被抓了进去。” 闭了闭眼,韩志义心中无比清楚的知道,明阚镖局,算是彻底完了! 心头说不出的气恼,郁结之气盘踞在胸口,让韩志义想吐都吐不出来。 “那封芸芸呢?!”总不会也被五城兵马司给抓了吧? “封小姐暂时无妨。赵管家晚到了一步,刚将街口,便看见五城兵马司,已经在抓人了,于是赶紧躲了过去。” “赵管家托人传信过来问,可还有别的法子,把封小姐送回来。” 闻言,韩志义心头稍微松缓了些许,若是封芸芸也被抓进去,一旦被朝廷的人发现,必然是要调查,为何韩冬的通房丫鬟,会出现在明阚镖局。 不管是封芸芸,还是明阚镖局,都不能被人深挖,否则,一旦查出,这两者与韩家之间存在的联系,一定会引起朝廷的忌惮。 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一再挑战朝廷底线,只会对他们不利! 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韩志义声音冷沉:“让赵顺暂时看好封芸芸,别出了什么岔子,等以后有了别的路子,再给他传信。”说完,韩志义摆手,示意亲卫出去传命。 亲卫恭敬哈腰,放轻动作,小心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韩志义深呼一口气,放下手来,沉声问道:“景舒珩到哪儿了?” 听到问话,角落里出来一人,抱拳回答:“回将军,探子来报,已经到同浦了,最多再有半日,便能到了。” 韩志义的眉眼锋利且冰冷,目光落在虚空。 自从没了阻碍,景舒珩的速度又快了不少,他还以为,景舒珩要明日才能到呢。 不过这样也好,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而景舒珩这边儿,从嘉茂关出来后,就已经猜到,他的种种行为,估计已经惹毛了韩志义,接下来的路,十有八九会更难走。 他都已经准备拿出底牌来了。 谁曾想,韩志义并没有给他亮底牌的机会,因为,韩志义已经不再派人刺杀他了。 安安全全赶了一天的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景舒珩便猜到,韩志义十有八九,是另有打算! 而这,对景舒珩来说,是件好事! 他既敢来北疆,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儿底牌?要知道,他一路轻装上阵,只为了尽快赶到北疆军营。 一旦他能进军营,韩志义再想这么轻易给他使绊子,绝不可能! 压下眼底明亮的光,景舒珩抓紧机会,全力赶路,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北疆大营! 得到消息后,半晌,韩志义才带着韩冬,姗姗来迟。 看起来,两人比赶了半个月路的景舒珩,还要虚弱憔悴,苍白的脸,短促的气,和眼下的青白,那副无力支撑的模样,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能死在当场一样。 第137章 杀了景舒珩! 两人敷衍的朝景舒珩行了一礼,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王爷见笑,我们父子二人重伤未愈,实在无力招待,还请王爷千万勿怪。” 景舒珩自是知晓,他们都是装的,但并未拆穿,而是笑着颔首,摆手道:“二位将军镇守北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会怪罪?快请坐吧。” 景舒珩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韩冬的脸色,就开始难看了起来,眼神闪过恼恨之色,嘴唇动了动,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怨怼。 而韩志义,倒像是没听出景舒珩的挖苦一样,叹息点头:“确实,虽然镇守多年,但并无建树,老臣心中有愧啊。” 景舒珩眉眼弯弯,“怎会?本王这一路来,可是从不少边关百姓的口中,听到许多对老将军的敬仰啊。” 说着,他的眼神幽深,意味深长:“都说若是没有将军,边关不稳,朝堂动荡,百姓流离。” “将军可是朝廷的守护神呐。” 这话一出,原本热络的营帐,倏然一惊,一时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军中担任要职之人,自然也都听得出来,景舒珩的言下之意。 他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众人,韩志义在北疆的威信,已经高于朝廷!并且让百姓觉得,可以没有朝廷,但不能没有韩家人! 这对朝廷的威信,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要知道,皇权不容挑衅,更不容质疑。所以景舒珩这话,看起来是赞扬,实则是威胁!并且,是把刀夹在脖子上的威胁! 周遭气氛,愈发低沉压抑,甚至隐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而在这期间,有人的站位,在微不可察的洞悉间,站到了韩志义的身后。 初次交锋,景舒珩便隐约估量到了,韩家与北疆的掌控力有多大。 心中有数后,景舒珩突然展颜一笑,打破这股肃杀之气。 他似是没有察觉到,刚才韩志义身上的杀意一般,语气轻飘飘的,“也正是如此,父皇才特意派本王前来。” 他的视线,落在韩志义沧桑的脸上,含笑道:“虽说明面上,是让本王,来助老将军抵御外敌。实则,是让本王来与将军学习学习,也经历一下真正的战场,好改改往日的轻浮纨绔。” 他笑的意味深长:“所以,韩将军,你可得不吝赐教才好啊。” 待景舒珩这话说出之后,韩志义才缓缓收敛,低沉的气场,眼底的杀意,也快速藏了起来,嘴角慢慢勾起,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王爷放心,忠君,爱民,是臣的职责,臣自当竭尽所能。” 景舒珩含笑点头:“如此,最好。” 半晌,周围的其他将士,才隐隐觉得,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终于在两人,你来我往的言语中,缓缓落下。 但众人也都清楚的知道,这次的结束,却不代表落幕,反倒是开始! 威严不容挑衅置喙的皇权,与手握重兵,且已然生出歹心的武将的斗争,正式拉开帷幕! 一场各怀鬼胎的接风宴,终于在亥时三刻结束。 夜半时分的北疆,寒气越发的大了,饶是景舒珩这种,身强体壮之辈,都有些扛不住,那徐徐吹来,络绎不绝裹挟着寒意的北风。 裹紧了外衫,轻吐了口气,景舒珩试图,将喉间氤氲的酒气,全部吐出去,但很明显,作用不大。 “王爷。”亲卫上前,恭敬行礼:“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景舒珩闻声,收回仰着的头,缓声道:“如何了?” “一切准备就绪。”亲卫压低了声音,声如蚊蝇,唯恐让第三个人听见:“但凡有丝毫妄动,将第一时间,将其团团围住。” 他说的含糊,景舒珩却听得真切。 景舒珩眯了眯眼睛,嘴角却毫无笑意:“想要将十几万大军,团团围住,难。” 亲卫无法反驳,只能拱手,低声道:“凤凰城都统,季黎明已经传回了消息,周围所有驻地官兵,全部调遣到位,虽不及北疆兵多,但阻拦一时半刻,直至援军到达,不是难事。” 景舒珩缓缓点头,又抬头朝着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收回视线,一边转身,朝着自己营帐的方向而去,一边缓缓吐出了几个字:“远远不够。” 亲卫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多说废话,而是恭敬的,跟在景舒珩的背后,亦步亦趋。 走到帐前,景舒珩这才发现,给他营帐安排值守的,那几个士兵明显不对。 倒不是说鬼鬼祟祟,或者想要谋害监视的不对,而是不仅全都眉清目秀的。 原本再正常不过的兵服,硬是被穿出一股子纤细柔弱劲儿。虽看起来不失英气,但眉眼间的女儿态,还是一览无余。 景舒珩眯了眯眼睛,似是没瞧见那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语气冷硬的扔下一句:“没一点儿男人的样子!站在这儿,是保护本王,还是指望本王保护你们?” “去问问韩将军,北疆大营,是不是什么兵都收?若是靠你们这种兵将保护百姓,边境安危出了问题,谁负得起责任?!” 景舒珩这一番,毫不客气的训斥刚说出口,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顿时就泪眼汪汪,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眼泪立时就要落下。 “敢哭一下,一人拖下去打十大军棍!娘们儿唧唧的也能当兵?” 话音未落,景舒珩人就已经钻进了营帐,仿佛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见状,几个亲卫一拥而上,直接将两人赶走了。 很快,韩志义就收到了,景舒珩这边儿的消息,得知景舒珩,把他刻意安排的人,都给赶走了。他眉眼压低,脸上却不奇怪。 都已经到了,就差要撕破脸的程度了,景舒珩也确实没有必要,再在他面前,伪装那副膏粱纨绔,不堪造就的模样了。 摆摆手,示意前来汇报的士兵可以退下了。 待士兵走后,韩冬才从角落出来。 他脸色冷沉,眉眼阴鸷,深夜中,莫名让人有种,心头发凉的森寒之意。 “爹,巴图刚才已经回信,他会安排好人,杀了景舒珩!” 第138章 螳螂捕蝉,谁是黄雀? 韩志义朝他看去,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莫名的叹息之意。 压下叹息,他缓缓点头:“即便如此,也不能全靠巴图。他若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不可能让白音提布,这个奴隶之子,成为他最大的竞争对象。” 韩冬阴翳的点头,“那就再派点人,跟在后面,若是巴图手不利索,我们就亲自动手!” “不行。”韩志义语气淡漠且低沉:“我们不能亲自动手,否则一旦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就是永远都洗不掉的污点。即便事成之后,都有可能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们狼子野心,早就生了谋朝篡位的念头。” 韩冬眉头紧皱,不甘问道:“那怎么办?” “假手于人以除之,谁说只能用一次?”韩志义皱眉反问:“景舒珩的命,巴图想要,白音提布同样想要。那就让他们两人去争,谁得手,是谁的,与我们没有半分干系。” 韩冬一愣,随即恍然,连连点头:“对!就让他们去给彼此善后,而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弊端。”韩志义眉眼压低,声音沉沉:“若是一个不慎,就会被巴图和白音提布发现,我们不是只跟他们一人合作,若是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会对我们不利。” 听到这话,韩冬不耐的啧了一下,语气暴躁:“那怎么办?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好,总不能让景舒珩,一直在我脸上恶心我吧?” “你只会问怎么办吗?”韩志义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你两个肩膀上,顶的是尿壶吗?就不能动动脑子想想?!” 韩冬脸色一涨,顿时恼羞成怒,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低吼着反驳:“我这不是在跟您商量吗?!您何至于,如此贬低我?!” 韩志义深呼一口气,强压心头的烦躁,和郁结之气,同样冷声道:“商量是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只会问我怎么办?你难道就没想过,有一天我死了呢?!” “我死了,韩家就要靠你撑着,靠你来做决定!到那个时候,你还能问谁,该怎么办?谁又能告诉你,该怎么办?!” 这话一出,原本暴跳如雷的韩冬,顿时一愣,脸上还残留着愤然的表情,但看韩志义的时候,眼神已经怔然,显然他从未想过,韩志义会死这个问题。 见韩冬是这个反应,韩志义深呼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担忧,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无奈摆手:“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给韩冬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先回了自己的营帐。 看着韩志义,虽然依旧高大,但已然带着些许沧桑的背影,韩冬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直到韩志义的背影消失不见,他也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翌日一早,景舒珩起的并不算晚,但也不早。 待他吃完早饭,营帐门口,就有士兵早早等在那里,见他出来,便引着景舒珩,朝韩志义所在的方向而去。 此时韩志义,正在操练兵将,见他过来,拱手行礼。 景舒珩笑着免礼,似是漫不经心道:“韩将军伤势未愈,这种事情交给副将便可,无需自己起来这么早。” 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在说操练之事,还是为自己,介绍军中大营构造之事。 而韩志义,也不亏是老油条,压根儿不顺着景舒珩的话,反倒不甚在意,故作爽朗的笑笑,摆手道:“臣在军中几十年,这些,都是臣日常最熟悉的事情,自然我来最为合适。” 景舒珩倒也不跟他较真儿,不置可否的颔首,随后抬眸,往前方正在操练的士兵看去。 韩志义顺着他的视线,语气含笑,解释道:“王爷如今看的,是军中的骑射兵......” 韩志义带着景舒珩在军中转悠了一个上午,倒确实没什么隐瞒,将整个北疆军营的整体构造,都讲解了个遍儿,若是遇上了,还会特意解释一句,这是奉旨而来的珩王殿下。 一直到临近午时,韩志义才道:“军中所属,大概就是这些,再往前五里,便是边防线,这个距离,不仅能在遇到敌袭时,第一时间赶到,也能保证,与边境线有一定的距离,不至于被庸军轻易偷袭。” 景舒珩颔首,“确实合理。” 韩志义伸手,引着景舒珩进入军中大营,进去之后,便看见,正前方摆着一个,大大的沙盘,正是边境线的布景。 “王爷,请看这里,这就是我朝与北庸的界线,往北,便是北庸,往南,便是我朝。” “其中,以开池山为首要特殊地带,因为这里有一道峡谷,狭长蜿蜒,并不好过。而开池山与对面的沙郁山,山势陡峭,如同斧削一般,所以若是提前知晓对方的行踪,在此埋伏的话,绝对能不费吹灰之力,绞杀敌方大半兵力!” “还有这里,干渠河,河面并不宽,但深,想要渡河,唯有用船。可周围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挡,一旦渡河,必将被敌方发现,若是对方辅以弓箭,那再想渡河,就麻烦了。” 景舒珩视线随着韩志义所指的位置看去,边看,边记着他的话。 从面上看,韩志义说的这些,倒是没有任何虚言,若是不曾经历这一路追杀,景舒珩都要以为,他这个态度,是要放弃抵抗,不再挣扎的意思呢。 就这样,平安度过了三天,这日一早,探马突然传回消息,庸军突然有两方势力,在阳秋地带打了起来。 有探子发现,原本应在,北庸的皇都的王子巴图,突然出现在了边境周围。 而边境首将,五皇子白音提布,与巴图是不死不休的竞争者,如今这副场景,看起来,应该是巴图突然来边,被白音提布发现,于是,双方都想至对方与死地,这才打了起来! “将军!”副将廉昆,神色激动不已:“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我们能抓准时机,想要杀了白音提布和巴图,并非难事!” “只要他们死了,北庸必然元气大伤!至少能换北疆十年安稳啊!末将请命前往!求将军应允!”话音未落,廉昆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头触地,以示决心。 第139章 韩志义这是在逼他! 话音一落,周围几人都是一阵附和。 景舒珩坐在首位,看了一眼,身侧的韩志义,并未对此,做出什么评价,而是问道:“韩将军,你觉得呢?” 韩志义压着眉,沉思片刻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摇头。 景舒珩也不追问,只听他说的模样。 韩志义倒也并未卖关子,在景舒珩的眼神中,沉声道:“巴图乃是北庸王子,而白音提布,不仅是五皇子,还是边防将首。边关大军,尽在他的手中。” “一旦能杀掉这两个人,必然能如廉昆所言,重创北庸。甚至,若能把握的住机会,一举攻入北庸内部,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一出,营中上下,全都议论纷纷。 作为戍守北疆多年,常年与北庸人厮杀、征战的将士,再没有谁,会比他们更希望,能打入北庸国土。 让他们从守卫者,变成反攻者!一血历年的憋屈和仇恨。 而韩志义这一句话,确实调动了,他们所有人的积极性! 察觉到众人神色间,细微的变化,韩志义环视一圈儿,眼神幽深,声音沉沉:“但话又说回来,白音提布作为首将,统领大军。阳秋地带,同样也是他的地盘!想在这里轻易杀掉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臣认为,此举可行,但得从长计议。”说完,韩志义脸上带着忠臣之色:“不知王爷,觉得如何?” 景舒珩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勾唇笑了笑,不甚在意道:“本王对北疆不熟,所以本王的意见,并不重要。” 见景舒珩都这么说了,韩志义自然也不再过多追问,颔首之后,看向众人。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讨论一下,若想行事,该如何做。” 话音落地,众人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半个时辰后,韩志义做出决定,由韩冬、廉昆两人为将,带领三千急行军,前往阳秋,伺机而动。 命令一下,两人也不拖延,领了兵就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韩志义压下眼底的冷意,在转向景舒珩的时候,就只剩下忠臣的坦荡:“王爷,天冷尘大,回营帐吧。” 景舒珩挑挑眉,随即颔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看着景舒珩,这么干净利索,韩志义的眉眼,再次压低,但到底什么都没说,抬脚跟了上去。 韩冬等人走后,军中便安静了下来,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在等着,韩冬和廉昆的消息。 一直到午后,在众人的期待中,探马传回消息,说韩冬与廉昆两人,不负所托,竟真的将巴图和白音提布给俘虏了!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全都振奋欢腾,有的将士,激动的浑身颤抖,两眼通红,险些落下泪来。 然而,他们惊喜的情绪刚刚升起,就听探马话锋突然一转,言道:阳秋周围的庸军,反应同样迅速,虽没韩冬他们的动作快,但是,在韩冬等人还没撤退的时候,把他们给围了起来! 如今韩冬、廉昆深陷重围,急需有人前往营救! 听到这话,原本惊讶激动的氛围,倏然一静,众人的心头,立时便沉了下去。 韩志义也眼前一黑,险些摔倒,还是身侧的副将,反应迅速,及时将他扶住。 “将军!当务之急,是需要尽快派人,前去救人啊!再耽搁下去,事情就麻烦了!”另一外副将,神色急切的催促道。 韩志义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尽管第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但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强自镇定,压下发红的双眼,咬牙问道:“可有人愿意前往?”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久久没有听到有人开口,景舒珩的脸沉了下来,声音冷厉:“怎么?难道我北疆将士,都是懦弱无用,不敢对敌之辈吗?” 听到这话,几人脸色都是一红,片刻后,才有人上前,拱手解释道:“王爷,并非我等怯战,而是我们自知,能力不足,身份不够。” 景舒珩眉眼冷凝如霜:“怕就是怕,何必扯上身份当大旗?若轮身份,那在场的,是不是只有本王,和韩将军才有资格前往?” 谁知那人竟还真点了点头,他一脸苦笑,低声道:“王爷且听我解释两分。”说着,跪地行礼。 “秋阳打起来的两伙人,一个是北庸王子,一个是皇子加首将,身份都是尊贵不凡之辈。” “而前往围剿的,是韩冬将军,和廉昆副将。个个都是久经沙场,战功赫赫之辈,是北疆大军的顶梁柱,我等作为小小副手,哪有能力去救人?” 说完,那人又是一礼,愈发恭敬:“能解韩冬将军等的危难,只有文韬武略之辈,才可以做到。所以,臣下才会有此言论,也希望王爷,能体谅臣下的愚笨平庸。” 话音落地,恭敬行完大礼,那人趴在地上,景舒珩没有开口,他便呈五体投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景舒珩也确实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起来,而是眯着眼,审视的视线夹杂其中,落在那人身上,仿佛想把他都看透一般。 营帐安静了半晌后,不少副将,都跪了下来。 见状,景舒珩眉眼间的冷意,愈发的浓烈。 见景舒珩久久没有反应,韩志义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臣请命,前往秋阳!”说完,双手抱拳,就要跪地行礼。 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大半的营帐,景舒珩心知,韩志义这是在故意架他,摆明了逼他前往。 当然,他也可以厚着脸皮,就是不去,谁也奈何不了他。 可若是那样的话,他景舒珩,在北疆大营的声誉,必然受损! 要知道,他此次的目的,是为了接管韩家父子的兵权的。 若是因此,让大多将士对他不满,瞧不上他。那对他而言,绝对是个不小的阻碍。 既然如此..... 第140章 黄雀在后?谁才是黄雀? 景舒珩眯了眯眼睛,直到韩志义,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才故作不满的皱眉开口:“韩老将军说的是哪里的话?你如今年事已高,且重伤未愈,怎能让你前往险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王就成千古罪人了。” 他不理会韩志义逐渐铁青的脸,语气坚定:“本王去,最为合适!” 听到这话,韩志义下意识反驳:“王爷不可啊!您千金贵体,如能冒这么大的险?” “不可?”韩志义皱眉,似是陷入纠结。 见他这个神色,韩志义心头跳了一下,他真怕景舒珩会出乎意料的,顺着他这句话,说一句‘既然不可,那换人去吧’。 若真是这样,那他所有的布置筹谋,可就全都功亏一篑了啊! 眼看景舒珩一直没有下定结论,韩志义的心,到底还是没有控制的住,提了起来。 半晌后,景舒珩才突然说了一句:“那不如,将军多派些人给本王,这样,就能极大程度的避免危险。”说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你说是吧?” 韩志义心头莫名发沉,面上却丝毫不显,不敢再拿乔,连连点头:“王爷为了北疆的安宁,愿意以身涉嫌,老臣感动至极!必定增派兵将,以保王爷万全!” 景舒珩似是满意颔首,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已然幽深如墨,微微眯起的眼帘,遮挡了其中的森寒之意。 不到半个时辰,韩志义便为景舒珩,准备好了一万兵马,并且整装待发。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景舒珩自然也懒得,再跟韩志义虚以委蛇。 没理会韩志义的虚假恭送,景舒珩直接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高扬马鞭,不轻不重的驱使声起,骏马扬蹄,朝着远方而去。 没有得到景舒珩的反馈,韩志义也不在意,看着景舒珩逐渐便远的背影,他眼中的冷厉之意,已经压都压不住。 这一次,若景舒珩,还能完好无损的从阳秋回来,那就别怪他不吝动手,亲自了解了景舒珩的命! 韩志义眯着眼睛,直到景舒珩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大帐而去。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韩志义回到营帐之后,便直接让早已准备好的信鸽飞走! 有去南疆的,有去京城的,也有去德阳满家的。 但正踌躇满志的韩志义并不知晓,他的这些信笺,到不了任何一个人的手中! 再说景舒珩这边儿,领着兵马,便朝着阳秋而去。 阳秋一代,算是山脉脚下,地势还算平整,周围有不少城县,人口不算密集,但相较于荒凉地带,也算不错了。 据探马的情报来看,巴图与白音提布,是在婺城往北二十里的一个镇子上。 如今那个位置,已经被北庸的兵将,尽数包围,而韩冬与廉昆,和白音提布一起,在包围圈的中心。 如今景舒珩要做的,就是破了北庸的包围圈,将韩冬等人救出来。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不仅将人救出,还把巴图和白音提布,同样带回北疆大营。 一边听着身侧副将宋建章的解释,景舒珩一边略有些轻佻的摇晃着马鞭,眯着眼睛,看向阳秋方向,意味不明。 见他一直不应答,宋键长只以为,他是心中没什么想法,并且认可自己的决策,所以才没提出异议。他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得意,拱手道:“王爷,我们距镇上不足三里,疾行很快就能到!” 景舒珩才似是终于回神一样,瞥了宋建章一样,啧了一下嘴,不耐烦道:“这么着急干什么?急着去送死的吗?” 宋建章一愣,随后回神,脸色涨的通红,有一瞬的恼羞成怒:“韩冬将军与廉昆副将,全被围在里面,人命关天的事情,如何能不急?” 景舒珩眼神缓缓冷了下来:“本王自然知晓他们被围,但就这么冒失冲上去,除了与之拼杀,还有第二种办法吗?”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庸军眼看拼杀不过,想要鱼死网破,将韩冬等人全杀了,又该怎么办?” “届时,你去向整个北疆驻军解释,是你贸然所失,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吗?” 这番话一出,宋建章的脸,更是通红一片,又气又恼,咬牙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是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他知道,景舒珩说的全都对。 半晌,他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羞愤之情,但仍露怒色:“那依王爷所见,应当如何行事?!” 景舒珩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带着狡黠之意,“依本王之见,不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到这话,宋建章的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一下,但很快就缓了过来,倒是无人察觉,他这点儿细微的变化。 只见景舒珩屈起的马鞭,突然转了下方向,“不去阳秋,先去隔壁。” “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阳秋的隔壁,是乌逄城吧?” 宋建章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点头:“是,但乌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舒珩打断:“乌逄城在乌逄山的山脚下。从乌逄山上传过去,绕到阳秋的后面去。” 宋建章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觉得离谱至极:“王爷是在跟属下开玩笑吗?一万人上乌逄,莫说隐匿踪迹了,一旦上山,必然人尽皆知!” “届时,从路线,北庸就能猜到的我们的目的地,若是提前埋伏,别说救人了,那简直是羊入虎口!” 景舒珩轻笑一声,反问道:“谁说我要带着一万人上乌逄山了?” 宋建章眉头紧蹙,强人不耐:“那王爷准备带多少人上山?” 不等景舒珩回答,宋建章继续又道:“别忘了,现在阳秋的北庸兵,足有六千之众,若是我们的人数,不足以压倒性,轻易想要将韩冬将军一行救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言下之意,景舒珩若是准备,带着几百千余人偷袭,根本就行不通。 景舒珩自然听出了宋建章的意思,但他依旧眉眼轻佻,莫名有股子吊儿郎当的轻佻,看的宋建章一阵火大。 “本王的打算,暂时先不告诉宋副将,跟本王来就知道了。”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着他走。 第141章 王爷,臣奉夫人之命保护您 宋建章嘴唇蠕动,有心想要阻止,但景舒珩并不给他机会。 眼看队伍已经调转方向,无法,宋建章只得跟上。 不过,他眉眼低沉,暗自在心中不屑,他倒要看看,素来以纨绔之名着称的珩王,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乌逄城而去,动静不小。 乌逄城守将,自然得到了消息,连忙出门迎接。 谁曾想,刚一进城,宋建章便被隔离开来,十来个身材高大的将士,半是威胁,半是恭请的,将他带到了一个小院子里。 一进院子,足足二三十人,直勾勾的盯着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见状,宋建章心头重重一跳,一股大事不妙的预感,自心头油然而生! 这让他不自觉慌乱三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宋建章下意识转身想走:“我要去茅房。” 闻言,一个领头之人上前,挡住他的去路,但行礼周到的拱手道:“天寒地冻,城守怕宋副将遭不住,特命属下送了恭桶来。”说着,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宋副将,您去那儿便可。” 这话一出,宋建章脸都绿了,声音提高:“我在北疆十几年,如今担忧我受不住这冷天?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 说着,他环视一周,冷着脸,语气强硬道:“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连茅房都不让我去,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们是在故意监视我!” 他的语气愈发的冷冽:“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然而,屋里的人,对宋建章这番话,全都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领头倒是笑呵呵的,迎上宋建章的视线,轻描淡写道:“这么重的罪名,我等可担待不起,宋副将也莫要吓唬我们。” “城守只是想让副将休息休息,待韩冬将军被救出后,副将的功劳,自然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说完,也不管宋建章青白交加的脸,敷衍的拱手,又行了一礼,“舟车劳顿,副将就先休息吧,属下这就退下了,若有吩咐,便知会这些兄弟便可。” “我已经特意交代过了,不管您想要什么,都一定能够达成您的诉求。”他着重强调了‘特意’这两个字眼,似是在警告宋建章,不要试图耍花招。 果然,这话一出,宋建章的脸色,更加冷了三分。 而景舒珩这边儿,与宋建章的待遇,就截然相反了。 被迎进守将府后,乌逄守将关逢豫,便 跪在了地上,恭敬行礼:“属下关逢豫叩见王爷。” 景舒珩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关大人快免礼。” 起身之后,关逢豫依旧弓腰,以示尊敬,低声道:“王爷,属下早先便收到了夫人传信,早早派了人,前往婺城,探查情况。” 说着,他无声的深呼一口气,才继续道:“看起来,那边儿确实如情报所言,有巴图和白音提布的身影,但仔细调查后,才发现,他们并非相残争斗,若是以身为饵,等目标上钩。” “探子探查道,阳秋之外,不过二里的路程,埋伏了两万人,再加上表面上的六千,足有两万六千余人。” 闻言,景舒珩眯眼轻笑一声,“看来本王这个饵,还是有价值的,值得北庸两位皇子,调这么多人来杀我。” 关逢豫不敢接他这个话,只能低声继续道:“另外,廉昆传回消息,已经确定,韩家父子,已与北庸达成共识,勾结沆瀣一气,此次就是为了算计谋害您。” 景舒珩早就知晓,韩家父子想要杀他,所以并不恼恨,只是眉眼冷沉,“季黎明的兵将即刻就到,我先带两千精明,从乌逄山绕过去,尽力吸引他们的注意。” “直到所有人将全部兵力,朝本王而去,你在带领所有兵将,用最快的速度,往阳秋而去。” “在庸军所属,全部现身后,从原本的前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景舒珩眉眼锐利,如闪着寒光的刀,“我军人数虽不及北庸,但相差不多,只要占据先机,想赢不难。” 待他说完,关逢豫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拒绝,“王爷不可!夫人传信,让臣务必保护您的安全。” “还是由臣领兵,吸引北庸的注意,由您带领大军,从后方夹击,这样计划不变,又能保证您的安全。” 景舒珩眉眼动了动,沉声道:“她已助我良多,我自不能躲于其后。” “况且,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见本王的人,必然不会放松警惕。届时莫说吸引北庸注意了,甚至可能打草惊蛇,把我们所有人都装进去。” 景舒珩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关逢豫自然也清楚,他说的没错,于是没再反驳,只得拱手垂头,恭敬行礼:“既如此,万请王爷务必保全自身,如此,臣才好于夫人交代,否则,臣无颜面对夫人。” 说完,跪地行礼。 景舒珩急忙将他扶起来:“关大人能在这个时候,仍受她恩情,心持大义,本王自当铭记于心。”说着,后退一步,双手抱拳,就要行礼。 关逢豫诚惶诚恐,连忙双手去扶:“王爷万万不可!当初若无夫人相助,臣早就家破人亡。” “夫人与臣,恩重如山,臣自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臣既是一城之首,护佑一城百姓,忠君爱民,就是臣的职责,王爷万不可如此。”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重重点头:“既如此,本王便也不与大人客气了。” “那是自然。”话音落地,关逢豫拱手行礼,然后含着腰,引着景舒珩往外走。 一刻钟后,景舒珩带领两千兵马,快速朝着乌逄山的方向而去。 北疆形势,蓄势待发,京城的文楚嫣,同样一切准备就绪。 将军府上,瑶浅早早,便被她打发走了,封芸芸也在两日前,被文楚嫣秘密安排人,挪去了城南庄子,由专人看顾。 府上的一些下人,全部发了遣散费,又还了卖身契,任其去留。 第142章 主子送您离京 原本,她还准备让春桃与苗江父子,一起离开,暂避风头。但春桃怕文楚嫣身旁无人照顾,所以不愿离开。 苗江本就只剩下春桃一个女儿,春桃不愿意走,他便也留了下来。 自此,除了几个必要的人外,整个将军府,已然成了个空壳。 偏院的燕承允和满星文,同样没走,守在文楚嫣的旁边,陪着她。 至于南疆,余慎死后,在文楚嫣的授意下,燕承允便下了命令,南燕退兵。 南燕已经给出了态度,景国这边儿,自然不会再纠缠不休,同样撤回了边境线外。 不过,为了麻痹韩志义于南疆的探子,两国还是会时不时,装模作样、你来我往的打上两场。 如今,南疆的兵权,尽数在满城仁的手里。 起初,景舒珩曾命人,放出消息给满城仁,让他知晓,当初正是韩志义,试图劫持他的孙子,结果期间出了岔子,致使满星文少年殒命。 要知道,满城仁的儿子,因为浪荡成性,寻花问柳,身子早已坏透了,如今只是吊着一条命而已。 所以满家,便只有满星文这一个孙辈!若是他出了什么问题,那就相当于满家绝后了。 若真到了那个程度,满城仁势必拼了老命,也要让韩家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景舒珩很快,又让人告知满城仁,满星文未死,被他机缘巧合之下,从韩家手中救出,如今,正好好的。 只是因为,韩家人一直在找满星文,所以,不便轻易暴露他的行踪。只等事情结束之后,满城仁随时,都能将满星文接走。 也正是如此,才成功说服了满城仁,没有直接领兵攻打北疆。 不过满城仁也不是傻子,没有见到满星文的人,他自然不会全信,尽管听懂了景舒珩的言下之意,但还是直接要求,待事情了解后,只有在见到满星文后,他才会归还南疆兵权,否则,哪怕背上拥兵谋反的罪名,也绝不轻易善罢甘休! 对于他这个要求,景舒珩倒也理解,毕竟手握兵权,满城仁还有鱼死网破的能力。 可一旦交出兵权,就只会是待宰的羔羊,若是景舒珩只是骗他,实际上的满星文,早就死了,那他不仅成了景舒珩的棋子,还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他自然不会干这种事。 南疆这边儿,情况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南燕的兵力,也在燕承允的命令下,开始整军,准备北上。 而北疆的形势,也在景舒珩去了之后,越发严峻了起来。 收到韩志义传来的信笺时,文楚嫣正在亭下乘凉,虽然已入九月,但秋老虎正盛,午时的日头,依旧炽热难耐。 从六子手中接过,打开,垂眸细看。 片刻后,文楚嫣将其放在了是石桌上,微微抬眸,穿过枝叶繁茂的香樟,看向热烈灿烂的阳光,光影斑驳,文楚嫣却莫名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秋天,那一抹凉意。 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开始了。” 六子一顿,似是明白她的意思,但一句都没多问,恭敬垂首,深深低头。 文楚嫣无声叹息了一口气,语气却意外的凉薄:“命人守好四方城门,若有任何一个韩家人,想要出城,给我打断了腿扔回去。” “从今天开始,韩家一只老鼠,都别想避祸。” 六子听出了文楚嫣语气中暗藏的杀意,心头凛然,恭敬应答:“小姐放心。” 摆摆手,示意六子可以退下了。 待六子走后,文楚嫣才再次视线垂落,看向桌上的信笺。 那是韩志义寄给赵顺的,命其想办法,尽量给韩家族人,都通个信儿,尽量离开京城避祸。 他言辞间,含糊不明,文楚嫣却看的明白,韩志义让韩家族人,避的是谋逆株连的大祸! 也就是说,韩志义,准备动手了。 眯了眯眼睛,收回视线。桌上原本温度正好的清茶,到底还是冷了下来,清冽的香味,也随着变凉而减淡,最后只是一杯饮之乏味,弃之可惜的剩茶。 文楚嫣拿起信纸,丝毫没有留恋的起身离开,脚步不疾不徐,迎着明媚的光,朝着自己的院子,缓缓而去。 将军府一阵萧条之意,而太子府,同样沉寂一片。 雕莲纹的紫檀书桌前,景柏蕴坐在那里,眼神落在虚空,久久没有回神。 “殿下。”书房外,内侍轻声道:“宫里来信了,请您入宫。” 景柏蕴这才回神,看着桌上,那封信笺,半晌后,才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 将信笺收起来,这才起身,打开书房门。 刺眼的光照在脸上,景柏蕴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突然问了一句:“太子妃近来如何了?” 内侍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声音更加小心谨慎,“太医刚刚来过,说太子妃还是老毛病,已经开了药。”说完,试探的问了一句:“殿下要去看看太子妃吗?” 景柏蕴一阵恍惚,片刻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林池霜了。 心头一阵沉闷,喉间带起了痒意,闷咳几声,景柏蕴抿紧了嘴唇,拢了拢身上的外衫,这才低哑着嗓子,淡淡道:“走吧,进宫。” 内侍无声叹息,恭敬应答:“是。” 片刻后,景柏蕴上了马车,朝着皇宫而去。 然而,在他走后,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在侍女的带领下,从后门进来,绕过视线,进了林池霜的寝殿。 刚一进去,就听到接连不绝的咳嗽声,声音孱弱无力,幽静的寝殿,清雅的熏香,夹杂着中药的苦香,让人下意识心头沉闷。 丫鬟进了里间,便恭敬跪地行礼:“奴婢参见太子妃。” 林池霜靠在床头,用帕子压下咳意,低低喘息了两声,才轻声问道:“你们主子,让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丫鬟也不废话,压低了声音恭敬道:“主子命奴婢告知娘娘,做好准备,七日后,京中会有大事发生,届时,主子趁乱,送您离京。” 第143章 杀了文楚嫣 这话一出,林池霜一怔,半晌回不过神。 她纤细柔弱的手,下意识紧紧抓着,身上那床赤色绣鸳鸯的锦被。 她生来便是高门贵女,父亲是太子太傅,虽是女儿,但家教森严,从小都未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 就连嫁与太子,都是因为从小青梅竹马,按部就班,。 如今,逃离的机会就摆在她的眼前,林池霜的第一反应,并非是惊喜和迫切,而是迟疑与退缩。 她的教养,与自小循规蹈矩的性格,告诉她,她得守在这里,熬到死去的那一天。 可活下去的欲望,又在驱使着她,让她拼尽全力,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似是看出林池霜的挣扎与茫然,丫鬟小声说了一句:“林小姐,主子特意问过林大人的意思。” 听到这话,林池霜下意识紧张,看向丫鬟。 丫鬟声音柔和,却很坚定:“林大人说,他希望您安康无虞。” 这话一出,林池霜顿时哑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但她的眼尾,已经红了。 眼眶也氤氲着雾气,清雅国色的容貌,更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脆弱。 锦帕半掩着面,点头之际,眼泪随着林池霜的动作落下,掉在鸳鸯锦被上,让人心疼不已。 半晌,她才勉强稳住情绪,声音低哑哽咽:“替我谢谢你们主子。” 丫鬟恭敬行礼:“主子说,只要您愿意,她希望你能开心。” 听到这话,林池霜的泪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莹润,惹人垂怜。 见状,丫鬟柔声安慰:“您万要当心自己的身体,腐朽倾塌,近在咫尺,但过后便是新生,糟粕只会是过往,不会是永久,您只有保全了自身,才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林池霜哽咽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知晓了,你让你们主子不要记挂我,我一切都好。” 丫鬟又行了一礼,这才起身,“您放心,奴婢必然将话带到。” 说完,顿了顿,低声道:“趁着还有几天的时间,您准备准备,待时间一到,便会有人来将您接走。” “届时,林太傅之女、东宫太子妃这个人,将会急病逝世。届时,开弓没有回头箭,您便没有再反悔的机会了。” 听到这话,林池霜长长吐了口浊气,双眼泛着水光,鼻子通红,但已经不再哭了。 “我想清楚了。”她的目光偏移,落在精致的红木镂空花窗上,眼中是满满的自嘲。 “终是我太过天真,也太过信他,是我的想象,将他的形象树立的太好,以至于无法接受,他如今的变化。” “再这样下去,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与其如此,不如放过彼此吧。” 她的眼神太过哀伤,让人止不住的跟着垂泪。 清雅华丽的宫殿,都弥漫着一股子无力的悲伤。 闻言,丫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再次躬身行礼:“如此,那奴婢回去,便禀名主子,您的意思。” 林池霜低低应了一声,这才命人,将她好生送了出去。 待那丫鬟走后,周围再次沉寂了下来,林池霜重新躺回床上,却感觉到,原本积闷烦杂的心口,竟也舒畅了些许。 身体的反应,直白的告诉了她,她应该怎么做。 这让本就已经做好了决定的她,愈发确信。 京城这边儿,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十足,而远在北疆的景舒珩,正带着两千精兵,从乌逄山绕过婺城,来到阳秋的茅河镇。 茅河镇距离韩冬等人被困的位置,只有一里的路程,疾行的话,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能到。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看向栾嘉应。 栾嘉应是他的亲卫长,一路跟着他,从南疆到北疆,能力不俗,且尽心尽力。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北庸军明面上的那六千人,就驻扎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而他们的粮草,在我们左前方的位置,以关逢豫的情报来看,粮草周围人数不少。” “等天黑后,我带千人,借着夜色前往,在夜半时分,会佯装偷袭他们大营,尽量闹大,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而你,带领剩下的人,在兵力转移向我的时候,想办法烧掉他们的粮草。” “如此一来,这六千人便只有短期作战能力,即便发现我们人数不多,也没时间拖下去,外围的那两万人,必然是要现身的。” 景舒珩的神色凛厉:“待外围两万人现身之后,在关逢豫从他们背后动手之前,我们只能靠着这两千人,跟他们周旋下去,拖延到合适的时机,关逢豫才能动手。” “此间危险不小,动辄便有性命之忧,让兄弟们都做好准备,只要度过这次,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听到这话,栾嘉应神色振奋,重重点头:“王爷放心!属下等必定全力以赴!” 景舒珩点点头,深呼一口气,抬头再次看了一眼天色。 尽管如今看来,韩志义依旧如之前那样,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但景舒珩知道,他一定不会容忍,自己在北疆活太久。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且不说韩志义一定会造反,即便他老老实实,交出兵权,景舒珩也是容不下他的。 不死不休,已经是双方心知肚明的结果,如今就看,谁能棋高一招,筹谋更深了。 天色虽还大亮着,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一点若有似无的蓝黑色,已然在悄无声息的蔓延,用不了多久,便会遍布整片天空。 景舒珩站在原地,微微仰头,似是在看天色,但实际上脑海中,浮现的,是初见文楚嫣时的场景。 那时,她站在廊下,昏黄的廊灯落在她的身上,衬的她那身大红色的衣裳,很是耀眼夺目,让她那本就绝色的容貌,更加明艳动人,摄人心魄。 那个时候的景舒珩,饶是身受重伤,警惕心提到最高,也依旧被她那容貌,惊艳的恍了神。 待他反应过来后,心头第一个念头,是杀了文楚嫣! 第144章 她只是想要韩家死,她有什么错? 只因文楚嫣长得太美,又不是个蠢笨的,还是丞相府嫡女,如今嫁于韩冬,对将军府和丞相府来说,已经不是,锦上添花就能比拟的了的。 说是强强联手,大揽朝权,也丝毫不为过。 但这一情况,是皇室非常不愿看到的。 要知道,朝堂本就讲究制衡之策。历代明君,都不会出现一家,或者几家独大的场面。 因为一旦他们强大,必然会裹挟皇权。但皇权至高无上,不容许有任何置喙和挑衅。 任何一个皇帝,都忍受不了任何一个,能够威胁皇权的存在。 虽然那时的景舒珩,从未想过那个位置。他之所以会想到这些,不过是在为景柏蕴筹谋罢了。 只不过,那时的他,身受重伤,又没有合理的理由,向文楚嫣动手,所以才暂时搁置了。 但谁能想到,再次见面,就是文楚嫣发现他中毒,并设法救他。 再往后...各种纷杂的场景一一在景舒珩脑海中浮现,但他依旧能清晰的记起,每个详细且微末的细节。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轻易的,沦陷在名叫‘文楚嫣’的深渊。 景舒珩不是罔顾伦常之辈,他无比清楚的知晓,文楚嫣是韩冬明媒正娶,十里红妆,娶进家门的妻子。 所以,即便景舒珩是再怎么喜欢,不为自己,为了文楚嫣,他也必须要恪守礼仪道德。 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即便心里再如何清楚,景舒珩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逐渐将文楚嫣,填满自己整个心房。 他甚至都无需文楚嫣给予他任何回应。 他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并不强求文楚嫣,一定要同样喜欢他。 他也知晓,如今韩家会有这番作为,少不了文楚嫣的运作和诱导。 但他并不认为,文楚嫣的行为,是在害他,或者故意危害朝廷。 她想要的,不过是铲除毒瘤的同时,让韩家承担应有的罪名而已。她有什么错? 他能为文楚嫣做的,本就不多。正如他同关逢豫的那句话一样,文楚嫣已经助他良多,若他时至今日,都还靠文楚嫣来挡这危机,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回忆飘荡间,蓝黑色逐渐浓重,景舒珩也适时收敛心思,将思念与爱意压在心底,等再抬头时,眼中已只剩下坚定。 “时辰不早了,出发。” 说完,景舒珩将厚重的披风,甩在肩上,抬脚大步上前,宽大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无风自动,衬的他整个人威武至极,霸气十足。 栾嘉应手握刀柄,大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盏茶后,景舒珩带着一千人马,在夜色的掩饰中,悄然隐入黑暗。 栾嘉应深呼一口气,直到看不见景舒珩的背影,这才用力摆手,压低了声音吩咐道:“王爷已经出发,我们也该动了!” 身后的手下低应了一声,快速整军,很快,也朝着庸军粮草方向而去。 又过了一刻钟,天色彻底黑全,栾嘉应已经带人到达目标地点,随后隐在角落,连呼吸都压的很低。 如今这个时候,北庸军应该正在用饭,人正多的时候,估计还得再等一会儿。 果然,又过了一个时辰,军营的方向动静小了下来,栾嘉应在心里盘算着时间,让底下的人都打起精神,做好准备。 果然,半个时辰后,军营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栾嘉应心头一凛,暗道一声来了! 他将身子隐秘的更严了几分,眯着眼睛,借着月色,努力朝前看去。 好在他在黑暗中,待了很长的时间,早已适应了当时的光线,所以勉强能看清,前方的情况。 眼看着庸军绝大多数,全部朝后方而去,栾嘉应看准时机,一声令下,带着几十人,缩着身子,快速朝着粮草的方向靠近。 但距离越来越近,却发现,粮草周围依旧有不少人守着。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栾嘉应并不意外。军中从来都是如此,不管情况再何等的急切,都必然不可能,无人看管粮草。 这也正是景舒珩后方牵制的原因,即便庸军发现异常,一时之间,也不会有太多人,过来阻拦他们,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抓紧,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 果然很快,就有庸禀发现了栾嘉应等人的踪迹,下意识张嘴呼喊,只是还没等声音发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破空而来,直接扎进了那名庸兵的脖颈。 他直接倒地而亡。 不过可惜的是,栾嘉应能拦得住一个人,却拦不住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很快,粮草受袭的消息,便传了起来! 栾嘉应不再犹豫,大手一挥,直接让剩下所有士兵,全部上来,朝着粮草一拥而上。 由于他们动手突然,再加上后方的景舒珩,一时之间,看守粮草的北庸军竟还真没阻拦的住,几个漏网之鱼突破防线,扑向了粮草。 出发之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几个火匣子和火油。 下一刻,微弱的火苗开始燃起,没等庸军扑灭火苗,又是几个景军突破防线,火苗又添了几个,而之前的火苗,已经在这个功夫,燃的更旺了几分。 虽然一直有人倒下,但被燃起的火却越来越大。 眼看庸军已经反应过来,派了不少人回转,试图歼灭他们,栾嘉应当机立断,让所有人,将身上的火油,全部朝着北庸的粮草扔去。 待扔完之后,转身就跑! 庸军急着灭火,竟也没有追赶。 而前方的景舒珩,在看着庸军粮草方向的火势,越来越大后,便知晓栾嘉应估计已经得手。 又拖延了一会儿,阻拦了一会儿庸军前往灭火后,这才撤离。 一直到夜半时分,景舒珩和栾嘉应才终于汇合。 众人全都灰头土脸的,见面之后,首先做的,便是盘点人手。 此次行动,看起来轻松,但若想成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只有两千人,而北庸却足有六千之众。 他们这次之所以能成,是占了先机,出其不意,这才打了个北庸措手不及。否则若是正面对抗,他们并不一定是北庸的对手。 第145章 韩冬,他会回来找你的 趁着这会儿功夫,人数盘点完毕。 此次行动,景舒珩一众,折损了一百余人,还有不少受伤的。 这个受伤人数,对比北庸的损失,几乎可以算是一本万利。 但别忘了,景舒珩如今手里只有这两千人,而他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这六千人,还有镇外的两万人啊! 他要靠着这两千人,撑到关逢豫的增援到来。 所以,任何一个人的损失,对景舒珩来说,都是一份损耗,人越少,此次行动的成功的几率就越小。 深呼一口气,景舒珩也知,事已至此,再惋惜肉疼,也没有半分意义,不如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 今晚之后,景舒珩已到的消息,必然会传遍整个阳秋,北庸的围剿也必定接踵而至。 今日这些只能算是开胃菜而已... 夜间的寒气,愈发浓重,即便窝在背风之处,仍会被无处不在的寒气侵染。 不少兵将,三三两两,簇在一起,抵御冷意。 尤其他们身处乌逄山中,潮湿的感觉,会随着寒意,逐渐加重,饶是火力旺盛的兵将,也有些难捱。 景舒珩将身子,隐在一处小山坡的凹处,拢着身上的披风,浓重的夜色,仿佛能看见,口鼻呼出的白气。 尽管身体已经疲惫,但他却没有睡意。高悬在山尖的新月,并没有多么明亮的光线,一如当初,他初到南疆时的模样。 思绪繁杂,但并未扰乱他的心神,景舒珩的双眼,睿智且清明,心头盘算的,是如何能够度过这几日的生死周旋。 月上中天之际,景舒珩闭上了眼睛,即便睡不着,也要养精蓄锐。 裹挟着寒气的深夜,格外的难熬,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终于亮起一丝鱼肚白,预示着白日即将到来。 景舒珩睁开眼时,丝毫不见困倦及懵然。 盘算了一下时辰,景舒珩叫醒了栾嘉应。 栾嘉应很快醒来,低声询问:“王...主子,有何吩咐?”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低声道:“经过昨夜一事,想必北庸,已然发现我的踪迹,现在马上就天亮了,若是他们动作不慢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位置。” “此地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马上离开。” 栾嘉应重重点头,低声询问:“那主子,我们是往乌逄山,深处的方向撤吗?” 乌逄山山势并不算险,但胜在山脉绵延,想要藏下他们这两千人,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栾嘉应这么想,也是合乎常理。 谁知,景舒珩却摇头否认。 “乌逄山确实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我们的安全,但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说着,景舒珩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能想到的,北庸应该也能想到。” “他们人数,本就是我们的数倍之多,若是藏于乌逄山,被他们逐步筛查、驱赶包围的话,唯有死路一条。” 闻言,栾嘉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挠挠头,不解的问道:“主子的是意思是,我们不去乌逄?但不去乌逄,我们去哪儿?” 景舒珩眯着眼睛,指向相反的位置:“我们回茅河镇!” 栾嘉应一愣,眼神更加茫然不解。 景舒珩眉眼压低,轻声道:“我们此行明面上的目的,是为了解救韩冬一众,但是我们人少,所以要么退回乌逄山,与之周旋,要么,就想办法进入,韩冬受困的都原镇。” “这两个地方,不管去哪儿,都会有比我们多数倍的北庸兵等着,所以,我们哪儿都不去,反而退回茅河!” 景舒珩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栾嘉应若还是不知道,那便真是太蠢了。 他恍然之后,连连点头:“茅河镇距离都原,不足二里路程,既能牵制北庸的兵力,后方又有退路,一旦有突发情况,还有逃离的可能,并且,此地不会太大改变北庸的整体布局,能给关大人留足了动手的空间!” 景舒珩颔首,“所以茅河是最好的选择。” 栾嘉应双手抱拳,神色振奋:“属下明白!这就传下命令,即刻出发!” 一炷香后,所有将士收拾妥当,直接出发。 然而,景舒珩并不知道,在他们走后两刻钟左右,一行足有五千之众的北庸军,到达了他们昨日休憩的地方。 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白音提布脸色冷沉,环视一圈人,除了高矮不一,但都光秃秃的干枝枯树,和地上厚厚一层的枯枝烂叶。 “将军,”一名北庸副将上前,恭敬行礼,低声道:“周围已经全部排查过了,确定已经逃走了。” 白因提布闻言,抬起头,精准的捕捉到,昨夜景舒珩所在的位置。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强大的威压:“韩冬还在,他们不会逃走的,严守都原!他还会回来的。” “是,将军。”行礼之后,他转身下去传命。 确定了景舒珩已经逃离,白因提布也不再多留,转身带着兵将大步离开。 从乌逄山脚出来之后,白因提布便直奔都原镇。 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如今已经住满了人。 但异于外界的传言,白因提布不仅未曾被韩冬俘虏,甚至韩冬所带的三千兵将,只能占据,都原镇上一个不大的院子,作为临时据点。 景军之中,只有韩冬,才有住在客栈的资格。 白因提布到时,韩冬早就等在大厅,见白因提布进来,连忙上前,急切询问:“如何?抓到景舒珩了吗?” 白因提布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闻言也只是勾起了一侧的嘴角,露出了个邪气十足的笑,“你说呢?” 韩冬眉心一皱,不明白白因提布什么意思,脸色微沉,没有说话。 白因提布懒得理他,越过韩冬,大步进去。 刚一落座,就有侍卫端来羊奶酒。 羊奶的腥味,与烈酒的辛辣交织,是韩冬接受不了的味道,但在北庸人的眼中,却是上好的东西。 一口喝尽杯中的酒,白因提布才讥讽笑道:“放心吧,这次他虽逃了,但他一定会来找你的。” 第146章 韩冬受辱记 听到这话,韩冬本就微沉的脸色,更是直接冷了下来,声音下意识提高:“他跑了?” 白音提布转身,虽是坐着,但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看着韩冬:“他若真蠢笨到,连跑都不知道,还能在你们父子手中,活到现在?” 这话一出,韩冬脸色更难看,咬牙恨恨的瞪着白因提布,“他只是诡计多端,可并非什么有勇有谋之辈。你不同样被他的诡计戏耍了进去?不仅折损大半粮草,还连人都没抓到。” “与其在这儿说我父子的不是,不如想想,要怎么才能尽快抓住他!” 韩冬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白因提布并未生气,轻笑一声,眼神却冷,直直的看着韩冬,手上动作不停,又一口饮尽杯中的羊奶酒。 “我当然想尽快抓住景舒珩,既然想法与韩将军不谋而合,要眼下倒是有一计策,若有韩将军的配合,当有八九成的把握。” 听到这话,韩冬心头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眯着眼睛警惕问道:“什么计策?” 白因提布勾唇一笑,并不回答他的话,自顾自的继续道:“景舒珩此来北疆,尽管你未曾言明他的来意,但我大概也已经猜到。” “你们想杀他,保证自己的权益,而我,也需要他的性命,为自己立威。” “既然我们立场一致,想来韩将军,也必定会不吝己身,全力协助。” 越是听他这么说,韩冬心头不好的预感就越发浓重,他的脸色冷沉了下来,“你不说清楚到底什么计划,恕我不奉陪了!”说完,带着亲卫,转身就想走。 结果还没到门口,两个高大的庸兵,就冷着一张脸,猛地伸出拿刀的手,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韩冬脸色一变,迅速转身,厉声呵斥道:“白因提布!你想干什么?” 白因提布捻起酒杯,一口饮尽,擦去嘴角的酒渍,深邃的眼眸虽带着笑,却莫名让人畏惧:“韩将军,你最好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你没有资格拒绝我。” 说着,白因提布的眼神渐冷:“现在,你可不是站在十万大军后方,被众将保着狗命的将军。” “在我的地盘上,我给你三分薄面,你才有脸。我若不给,你连它都不如。”说着,他指着门口,那夹着尾巴,在角落捡东西吃的野狗。 他似是看不见韩冬青黑涨红的脸,依旧慢条斯理的:“若是你得寸进尺,惹的我不悦了,便是杀了你,韩志义又能奈我何?” 听到这话,韩冬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看白因提布的眼神,恨不得想吃了他一样。 半晌,才强忍滔天的愤怒与耻辱,咬牙道:“你敢动我,芸儿一定恨死你!她这辈子,都一定不会再原谅你!” 闻言,白因提布喝酒动作一顿,眯了眯眼睛,意味不明的盯着韩冬,半晌,才轻嗤了一声,“看在琪琪格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但你最好也给我摆清自己的位置!” 说完,白因提布随意的,将手上的酒杯,扔在桌上,起身大步离开。 而在他走后,几个高壮的庸军一拥而上,直接将韩冬压在地上,下一刻,手指粗细的麻绳,毫不客气的捆在他的身上。 韩冬奋力挣扎,气的眼睛都红了:“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白因提布!你敢动我,我爹一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你这辈子都别想更进一步!白因提布!” 结果还没等他再骂下去,一块不知从哪儿抠出来的臭抹布,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浓烈的恶臭咸腥味,让韩冬连连作呕,但被抹布堵着,什么都吐不出来,接连几次,韩冬眼前都黑了,险些昏厥过去。 但那些庸军可没有半分手软的意思,快速给他捆上之后,便押着他,在都原周围开始了游街! 不仅将他游街,甚至还当众大声叫喊,让景国兵将放了白因提布和巴图! 他们愿意拿韩冬来换,否则一旦白因提布和巴图有任何危险,韩冬必定性命不保! 很快,韩冬受俘的消息便迅速传开。 所有人都知晓,景国兵将虽然抓住了白因提布和巴图,但被北庸包围,无法离开。 如今韩冬又因’不知名原因‘失误,被北庸俘虏,现在两方境况,说不好谁上谁下。 所以,景国需得尽快派出,主事人来解决此事。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白因提布,以韩冬为催化剂,以‘被俘的自己和巴图’为诱饵,诱惑景舒珩尽快现身,前来救援增援。 但实际上,他提前埋伏的人,就在不远处,一旦景舒珩敢现身,白因提布便绝对不会,再给景舒珩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信誓旦旦,坐等景舒珩的到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韩冬这一圈儿受俘游街,还没走完,景舒珩在茅河现身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白音提布闻讯,脸色冷沉,眯着眼睛质问:“你说景舒珩带兵在茅河?!” 探子跪在地上,深深垂头,高举双手抱拳行礼:“是,茅河探子发来的急报,他不仅在茅河现身,看那架势,好像要在茅河落脚了。” 再次确认之后,白因提布深呼一口气,强压恼恨。 茅河距离都原镇距离很近,但他这个位置,却恰恰脱离了,白因提布安排的包围圈! 也就是说,但凡景舒珩再向前一步,都能进白因提布的包围圈,但若他就此止步的话,那白因提布前期所有布置,将全部功亏一篑! 届时,若想再围剿景舒珩,必须调动所有兵力,以碾压之力,强硬击杀。 但要是那样的话,动静未免太大,必定引起各方注意,期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更加麻烦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白因提布不愿如此。 可如今看来,不这么做不行了... 思及此,白因提布眉眼压得极低,仍抱有期待道:“点五千兵马,去茅河,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歼灭景舒珩一众!” 副将上前领命:“是!” 不过领命之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语气略带迟疑:“将军,若是点五千兵马离开,那明面上,都原便只剩下一千人,一千人肯定围不住韩冬的三千兵马,会不会露馅?” 第147章 勾结北庸?与虎谋皮! 白因提布冷笑反问:“你觉得,他都在茅河安营扎寨了,会不知道周围还有伏兵?” 副将一想也是,便不再多言,领命便走了。 他走后不久,侍卫来报,说韩冬游街结束,回来了。 白因提布冷着脸,不耐烦道:“回来就回来,还让我去接不成?”· 侍卫连忙告罪,不敢再多言。 白因提布转身便走。 而韩冬这边儿,回到客栈,才被人解开捆绑,堵嘴的抹布刚一拿下来,他便哇的一声,直接吐了出来。 旁边人躲避不及,险些被他吐在身上。 很快,一股酸臭味便四散开来,引得周围人,纷纷皱眉后退,不敢靠近。 半晌,吐的昏天黑地的韩冬,才勉强稳住呕意。 他双眼通红,浑身发抖,不知是吐的,还是气的,看着眼前的北庸副将,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怨毒之色。 他尽管已经吐的浑身无力,五官扭曲,但依旧将所有恨意,全部表现出来了,声音阴鸷恨毒,带着强烈的屈辱:“今日之辱!我韩冬铭记于心!”若有来日,必定百倍还之! 北庸副将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却丝毫不惧,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韩将军此言差矣,我等又没伤你分毫,更不曾害你性命,何来这么大的怨气?” “若只因今日游街,便这般恨毒,那你的气度,未免也太小了吧?”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的庸兵,还配合的露出鄙夷之色。 “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我等又没让你,在地上学狗爬,你这就受不了。你可知,度量小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这话一出,对比气的几欲升天的韩冬,一众庸兵,则是哈哈大笑,连声附和。有的甚至还在规劝韩冬气度放大,若想证明,现在就趴下学狗爬。 周围乱糟糟的言论,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耳朵,韩冬只觉得胸口,像是炸开了一样,气的他眼前发黑,本就青白的脸色,更是如同死了三天一样难看。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即便如今,白因提布已经是他的盟友,但与北庸世代的仇恨,是永远无法磨灭的。 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往后,北庸人都不会给他尊重。 至于今日之事,不过是白因提布蓄意羞辱。 让他背负无能、废物的骂名;让他被俘的消息,传遍整个景国。 白因提布摆明了,就是想要毁掉他的名誉,他的荣耀,和他的骄傲。 要知道,他本就接连,败在白因提布的手中,如今不仅没有一雪前耻,还被北庸生擒。 那从此以后,在世人的眼中,他再也不是那个,年少有为,英姿勃发,人中龙凤的少年将军,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能、无用、且懦弱的废物。 他的傲气和自尊,被白因提布轻而易举的毁了。 如今回过头来,竟还有脸劝他大度,并让他趴在地上学狗爬! 这让自负至极的韩冬,如何能接受的了? 他的身子本就亏空,又是重伤未愈,现在又受到这么大的羞辱,心头的怒火根本无法控制,以燎原之势席卷全身。 他那烂水桶一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于是眼睛一翻,竟直接气的昏了过去。 见韩冬倒地不起,围着他的几个庸军,用脚踢了几下,见他确实没了反应,颇为无趣的‘戚’了一声,随后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丝毫没有要将地上的韩冬,抬起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韩冬那几个,被庸军训成狗的亲卫,灰头土脸的将他抬起来,也不敢再回客栈的房间,商量了一下后,一致决定,将韩冬抬到了,景军在都原的驻扎地。 而景舒珩这边儿,并不知道都原发生了什么,在到达茅河不久后,他们就发现了探子的迹象,但景舒珩并没有命人,前去击杀阻拦,而是任其观察后,将消息传出。 “主子。”栾嘉应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借关大人的情报网,都原周围的探子传回了消息,庸军派了五千人来剿,要避开吗?” 景舒珩看了一眼天色,沉寂了半晌后,刚要说话,又是一个亲卫推开木门,进入这间略有些破旧的房子。 北疆荒凉,人烟稀少,这个小院子早就没人居住了,见还算完整,景舒珩便将其,暂定为他们目前的落脚点。 景舒珩如今所在的房间,并不是正堂,正堂宽敞,给大家休息用,他是在东边一个小房间里。 这间屋子虽小,但胜在光线不错。 “主子!”人还未至,声先传来:“韩冬将军被俘了!”亲卫匆匆而来,有些失礼。 但景舒珩并未放在心上,闻言眉头狠狠一皱,“韩冬被俘了?” 亲卫点头,将不久之前,都原镇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跟景舒珩说了一遍。 待亲卫说完,景舒珩都久久无言。 韩冬受俘这个事儿,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他早已猜到,韩家父子已经与北庸勾结,为他设下陷阱,所以才有如今这事,为的,就是他景舒珩的性命。 谁曾想,他还安然无恙的活着,韩冬受俘的消息,便先传的沸沸扬扬的。 要知道,将军被敌军活捉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一件让人感到无比耻辱的事情。 身为一军将领,你可以大意受伏,可以机智脱险,可以暂避锋芒,可以慷慨就义,却唯独不能被人活捉了后,还被押着游街! 因为,这不仅仅只是自己丢人的事情,而是已经影响到了朝廷的威严!并且动摇了军心! 此事对对己方士气的打压,更不是三言两句的失误,就能含糊过去的! 尤其韩冬还是,世代功勋、镇守北疆的韩家人,曾被誉为,少年将军天资卓绝之辈! 这消息一旦传回京中,可想而知,整个韩家,不管先辈的丰功伟绩有伟大,在韩冬被游街的这一刻起,全部消失殆尽,化为乌有。 自此以后,除非韩冬有逆天改命之能,否则,他将永远无缘北疆兵权! 第148章 把白因提布当狗耍 但显而易见,韩冬没有这个本事! 半晌,景舒珩才长长吐了口气,将心头的浊气尽数吐出,他的眉眼压的极低,心头的沉闷同样强烈。 即便他早已决定,将韩家父子从北疆剥离出去,可他从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 因为这不仅仅伤的是韩冬,更是整个景国朝堂,是北疆这几十万兵将! 他们的脸面,他们镇守北疆几十年的脸面,在这一刻,全被丢尽了! 闭了闭眼,景舒珩摆了摆手,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强大的威压:“无需撤退!” 听到这话,亲卫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下意识劝道:“主子,我们只有不足两千人,但北庸却有五千之众,恐怕....” 他说的含蓄,景舒珩却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眉眼冷峻:“韩冬被俘,已经极大限度的,打击了我方士气,若是这时再退,只会使我方士气,陷入无限低迷。” 这个道理,栾嘉应自然也明白,可人数的差距,是无法用其他方面来补全的。 更何况这五千庸军背后,还有两万敌军!而他们背后,暂时并无支援。 盲目冲动,自视甚高,只会适得其反,造成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 栾嘉应不敢说的如此直白,只能试探的问道:“那主子可有应对之策?” 景舒珩缓缓点头,但随后又是摇头,什么都没解释,而是将视线投向窗外,轻声道:“半个时辰后,所有人换装化整为零,隐匿行踪,避开探子的视线,然后...” 他的手在地图上的某个角落一指,轻启薄唇:“到这儿汇合!” 栾嘉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看清景舒珩所指的方向后,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诧异道:“这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舒珩便勾唇一笑,声音平缓,但带着强大:“我们与庸军之间的差距太大,直面对敌,无异于以卵击石,最好的办法,便是打游击。” “利用人少目标小的优点,让他们轻易抓不住我们。逼得庸军想要围剿我,只能动十数倍的人数,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所有退路。” 但真到那个时候,景舒珩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栾嘉应逐渐明白了景舒珩的意思,他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再有任何辩驳和质疑,拱手行礼,恭敬应答:“属下遵命!” 栾嘉应出去传令,房间再次安静的下来,景舒珩垂下眉眼,仔细看着身前,那张简陋的方桌上的图纸。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兵将全部备好武器和干粮,整装待发。 景舒珩不再犹豫,一声令下,士兵们化整为零,开始四散开来。 两刻钟后,本就落魄的院子,更是没了什么活人的气息。 景舒珩轻吐一口气,打开院门。 如今已经入秋,北疆早就冷了下来,不仅山上光秃秃的,就连平地,都看不见什么绿色。 院子周围连棵树都没,只有几间又矮又破的小平房,倒是不用担心,北庸探子会发现他们的行踪。 从院子出来,景舒珩将身后的兜帽带上。 黑沉沉的兜帽盖在头上,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再低着头,更是让人看不清面容。 从茅河出来,景舒珩先是往东走了二里路,随后一路往北。 没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儿,但从方向来看,前方好像会到都原镇! 可他们之前才说过,不去都原。这个时候往那个方向走,是自投罗网吗? 栾嘉应紧绷着脸,心也跟着高高提着,却不敢随意乱说,只安静又警惕的跟在景舒珩的身后,并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一连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景舒珩趁着在官道茶铺休息的功夫,瞥了一眼身后那桌,一个坐在那里,看似随意吃茶的男人。 放下手中的粗茶碗,景舒珩声音低低的:“苍蝇跟上来了。” 栾嘉应同样也发现了那人的不对,压低了声音,生如蚊蝇一般,“主子,再往前走,一盏茶的功夫,地势便开阔了,他若有问题,必然不好再跟着,但也一定不会离开,若是要动手,得在那之前。” 景舒珩微微颔首,见那人依旧在用余光注视着他们,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急,等他传回消息之后,再动手。” 栾嘉应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后继续低头喝茶。 一炷香后,眼看那人喝完茶,起身似是去给自己的马喂草去了,景舒珩才在方桌上放下几个铜板,转身离开。 他的动作并不急,仿佛并未察觉到,那人的异常一样。 那人见状,趁着喂马的功夫,快速把消息传出后,连忙隐匿踪迹,跟了上去。 然而,才刚刚跟了半盏茶的功夫,眼前那几个不远不近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那人一惊,连忙上前,匆匆环视探查。 结果刚显出身影,景舒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记手刀,直接将他劈晕了过去。 眼前一黑,那人便没了意识。 不过自此,他的意识,再也不会恢复了。 将人解决掩埋之后,景舒珩带着栾嘉应一行人,毫不犹豫快速朝着大西方而去! 而那里,正好是乌逄山的范围之内! 他们此行的目的,依旧是乌逄山! 但此时,那个被景舒珩击杀的北庸探子,已经将‘景舒珩一路向北,目标似是都原’的消息,传了回去! 果然,午后刚刚出发的五千北庸军,还未到达茅河,便收到信息,说景舒珩一众已经全部撤离,偷袭都原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白因提布,一拳重重捶在了身侧,那棵光秃秃的树上。 干枯的树枝上,原本还挂着几片摇摇欲坠的黄叶,被他这么一锤,终是颤颤巍巍的落了下来。 “不可能!”白因提布脸色阴沉:“景舒珩已经猜到,都原绝对不止明面上的六千兵马!所以他一定不会去都原!” 副将面露迟疑:“那将军,我们是继续前往茅河,还是回防都原,截杀景舒珩?” 第149章 景舒珩戏耍白因提布 白因提布咬牙沉吟了半晌,恨声道:“去茅河!” 都原仍有不少兵将,即便景舒珩真的突袭,也一定会撞到枪口上,甚至还有可能,折损其中。 而这五千,他已经调出前来围剿,毫无建设便回转,倒也不会有人指摘什么,但若是因被景舒珩戏耍,而灰头土脸的回去,就未免有些难看了! 所以,白因提布决定,继续前往茅河,确定景舒珩,是否真的已经离开! 思及此,白音提布双眸阴鸷,看向茅河的方向:“出发!我就不信了,景舒珩能长八条腿,到处跑!” 见白因提布都已经下命了,副将便不再多言,恭敬应答,继续出发。 但到达茅河后,不出意外的,白因提布又扑了个空。 望着早就人去楼空的院子,白因提布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从乌逄山脚,到茅河镇上,这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已经被景舒珩戏耍两次,皆是提前预判,致使他无功而返! 白因提布不信景舒珩,能料事如神到这种程度! “给我查!”他眼神阴鸷,死死的看着那座破落的小院儿:“查清楚,他哪儿来的这么强大的情报网!” 阳秋一带,位于两国交界处,更靠近边防缓线,所以不管是景国人,还是北庸人,对此地,都有些许的掌控力,但又都不算特别强大。 也正是如此,当初韩冬才敢带着三千兵将,言之凿凿的,说要来擒白因提布与巴图。 可不管阳秋再如何三不管,景舒珩一个初来乍到的王爷,前无韩志义的助力,后又有白因提布的追剿,不管怎么算,都不可能如鱼得水到这般程度! 所以他的背后,必然有人相助! 思及此,白因提布脸色更加阴冷,那双深邃的鹰眼,像是盘旋在高空的秃鹫,随时都有可能俯瞰而下,以迅雷之势,啄瞎猎物的眼睛! “将军。”身侧副将试探的问道:“那我们现在,回都原吗?” 情报说,景舒珩朝都原而去,若他们这个时候及时回转,说不定还能堵截住景舒珩一众。 但白因提布并未理会副将的询问,而是声音冷硬,带着不耐与狂躁:“撤!” 听出他语气中的阴翳,副将不敢再多说半句,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几分,回到队伍,与兵将一起。 从茅河出来之后,刚行不远,探马匆匆而来。 马蹄奔腾,掀起阵阵尘雾,直到冲到白因提布的跟前。 不待马蹄停下,探马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踉跄两步,直接跪在白因提布的面前。 他连舔一下干裂的嘴唇都来不及,声音急切:“将军!有人在乌逄山,发现了景国军队的迹象!” 这话一出,白因提布本就阴沉的脸,更是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到了极致。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似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带着恼羞成怒:“他在乌逄?!” 探马将头低的极深,“是,将军,但从数量上看,景军人数不多,好像只有三四百人的样子!” 听到这话,白因提布那双黑茶色的双眸,阴翳可怖,带着强烈到极致的杀意:“不可能!再探!” 尽管他一直,未曾与景舒珩打过照面,但从景舒珩偷袭粮草那日来看,景舒珩的人数并不多。 并且,从韩志义传回的情报来看,确实只给了他一万兵马。 这期间,有可能景舒珩也知晓,一万人马目标太大,所以将兵马分散开来。 但即便如此,那一万人,也不会分散的太远。 所以景舒珩身边,绝不可能只有三四百人! 探马小心道:“回将军的话,已再三确定过,景舒珩身边确实只有三四百人。”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其他方向的探子,也传回了情报,不少人都发现了景军的人影,都是三三两两,人数不多。” “看起来应该是化整为零,想要隐匿踪迹。” 听探马这么说,白因提布眯着眼睛,眉眼压的极低,片刻后,沉声吩咐:“传令下去,命整个阳秋的所有探子,全力搜寻景军!务必确定清楚,阳秋到底有多少景军!” 若景舒珩身边,真的只有这么多人的话... 白因提布眼中,闪过一道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 他如此大动干戈,来到阳秋,为的,就是先巴图一步,拿下景舒珩的性命! 他绝不接受无功而返的结果! 思及此,白因提布决定不再轻举妄动,并没有前往乌逄,而是带着兵马回到了都原。 阳秋的剑拔弩张之势,越来越严重,而北疆景国大营,气氛同样压抑低沉,像是一座大山一样,重重的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韩冬被俘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回来。 尤其当听到,韩冬被北庸兵,押着游街示众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韩志义更是连脸都僵住了,整个人瘫软似的,摔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呆滞,瞪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几个呼吸的功夫,他身上原本的强大与威严,尽数消失殆尽。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更像是个茫然无措的老人,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营帐之中的其他将领,见他这个样子,忍了又忍,才将满腔怨怼与不甘压了下去。 但也没有人轻易开口,宽慰韩志义,让他振作反击。 毕竟韩冬被游街,那是将整个北疆、景国朝廷的脸,全部踩在了脚底下! 这是在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儿,狠狠的扇了他们所有人一巴掌! 军帐之中,陷入一片死寂,若是细听,都还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 谁都不想轻易开口出头。 不知过了多久,韩志义才终于从强烈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强自镇定下来之后,韩志义面如金纸,唇白如雪,带着股子病态,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心惊。 “传令三军!调齐所有兵马!大军全部压往边线!” 他的五官都有些许扭曲,声音粗嘎难听,带着疯狂之意:“告诉北庸!让他即刻放回我儿子!否则!我韩志义必定北上,诛杀所有北庸之人!不死不休!” 第150章 争取把韩志义气死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是重重一跳,不明白韩志义为何突然这么疯狂!毕竟韩冬与廉昆被围一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但尽管心头奇怪,也无人敢在这个时间询问,而是第一时间,全都跪了下去。 “将军!万万不可啊!”跪在前方的韦杜五,一脸急切:“如今韩冬将军,正在北庸手中,若是如此强硬逼迫,万一北庸不受威胁,直接撕破了脸,那尚在阳秋的珩王,便危险了!” “那又如何?!”韩志义双眼血红,唇侧却更白,额角的青筋暴起,不管不顾道:“我的儿子!被他们押着游街!我韩家祖辈,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们敢这么做,就是在逼着开战!” “身为北疆首将!我韩志义不惧开战!”说到最后,韩志义声嘶力竭,但人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显得狼狈至极。 无法,就近的几人,只能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来,又吩咐陈老头过来,帮他看诊。 两刻钟后,陈老头才收了针,叹了口气,看向躺靠在椅子上,面白如纸,萎靡不振的韩志义,低声道:“将军这是怒急攻心,发不出来,才导致的短暂昏厥,我去开些舒缓开明的药来。” 说完,提着药箱便走了。 陈老头走后,众人对视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落在韩志义的身上。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韩志义牵强的抬起头,对上众人的眼神后,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韦杜五则是再次跪在他的跟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将军!我知您救子心切,但万请您听我一言啊!” 韩志义红着眼睛盯着他。 韦杜五似是没有察觉到韩志义的杀意,叩拜行礼,直起身后,才继续道:“将军镇守北疆多年,自然不惧开战!但如今,若只是因为想要解救韩冬将军,而选择开战的话!实在不妥!” 韦杜五说的冠冕堂皇,但韩志义也不是傻子,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他早就是个老油条,即便情绪上头,脑子混沌,也仍在第一时间,抓住了韦杜五话中的陷阱! 他嘶哑怒斥:“胡说八道!北庸屡屡进犯我朝疆土,残害我朝百姓!我选择开战,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并未只单单为了解救韩冬!” “你敢在军营重地信口雌黄!蓄意栽赃与我!罪不容诛!来人,把他拉下去砍了!” 这话音刚落,便有亲卫上前,神色皆厉,拖着他就要走。 众人当然知晓,韦杜五说的没错,但这个关头,却也没人为他说好话,因为谁都不想触韩志义的霉头。 “将军饶命啊!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啊!”韦杜五奋力挣扎,竟还真的挣脱了亲卫的禁锢,猛地扑在韩志义的身上,险些将本就虚弱的韩志义撞倒。 “属下的意思是,将军若想解救韩冬将军,万不可如此大动干戈,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啊!万一逼急了北庸,将韩冬将军杀了,那可就完了!” 韩志义接连喘了好几口的气,才勉强稳住,但也更加恼羞成怒,“你敢咒我儿死?!我现在就让你死!”说着,抬头看向亲卫,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 亲卫上前,正要来拖,就听韦杜五又哭又叫,大声哀嚎:“将军!属下有一计,可保韩冬将军安然无恙!将军请听我一言啊!” 他死死抱着韩志义的腿,就是不撒手。 韩志义短促的喘了几下后,才怒声质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韦杜五见亲兵不再拖他,用力擦了一下脸上的鼻涕眼泪,随后继续抱着韩志义的腿,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将自己身上的污秽擦在韩志义身上。 他声音谄媚,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韩志义道:“将军,我跟您的时间不短了,您信我,属下真是一心为您,我这办法,只对您和韩冬将军有利,现在人多,不好当众表明。” 说着,他顿了顿,一副小人做派的模样,继续道:“属下求将军,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不能帮到您,您再杀了我也不迟。” 听他这么说,韩志义神色阴鸷,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才摆了摆手,低哑着声音,吩咐道:“此事兹事体大,容我好好想想,待做好决定后,再知会各位,现在先散了吧。” 众人不知道韦杜五和韩志义说了什么,尽管心头猜测不少,但依旧没人多问,行礼之后,便陆续退出了营帐。 待军帐中没了外人,韦杜五才放开韩志义的腿,再次恭敬跪在他的面前,殷切谄媚道:“将军,我刚才那番话,并非是给您挖坑,而是在提醒您。” 他的声音幽幽,带着蛊惑:“提醒您,珩王还在阳秋,并且他的手中,还有一万兵马,我们可以利用珩王,解救韩冬将军。” 韩志义压下心头郁结的沉闷,不耐烦道:“直接说清楚,到底怎么做!” “我们这样....”韦杜五膝行上前两步,再次拉近与韩志义之间的距离,声如蚊蝇,徐徐道来。 而远在阳秋的景舒珩,并不知晓北疆大营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再次被算计了进去。 此时的他,正在乌逄山脚下,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小村庄里。 村子贫瘠,人烟稀少,即便有人注意到了景舒珩,也都眼神麻木,事不关己的收回了视线。 见到这一幕,景舒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嘴唇抿的紧紧的,片刻后,栾嘉应才低声道:“主子,五百人已经全部聚齐,在半山腰的那个破山神庙里。” 景舒珩无声叹息,点了点头,低声问道:“另外的人呢?” “其他人依旧是几人一组,在茅河周围,并未走远。” 景舒珩应了一声,拉了拉兜帽,“走吧,去山神庙。” 栾嘉应低低应了一声,抬脚跟在景舒珩的背后,朝山上而去。 第151章 文崇你这是徇私亲家! 他们脚程不慢,天黑之前,便到达了山神庙。 进去之前,景舒珩察觉到了,山神庙不远不近处,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对于这点儿,景舒珩并不奇怪。 又是一夜,外面的人一直没动,景舒珩便猜到,白因提布应该是在等什么。 但不管是在等什么,他都不着急,因为他等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未到午时,山神庙后,传来三声鸟鸣。 景舒珩眼神一定,来了! 只见景舒珩转身,大步朝着后方而去。 而京城这边儿,一封八百里急报,迅速传回京城:韩冬受俘,游街示众,韩志义为救儿子,直接开战! 北疆战事全面开启!幸而珩王力挽狂澜,数次与北庸交锋,占据先手,稳住军心! 这则消息一出,直接引起满朝议论。 要知道,韩家祖辈镇守北疆,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如今却因韩冬无能,数次败在北庸手中,军心本就一落千丈。 现在更是被活捉俘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还有韩志义,身为北疆首将,应当以大局为重!却因韩冬被俘,而全线开战! 要知道,一旦开战,对朝廷,对百姓,对将士的危害,是无法估量的! 他身为守将,可以因为,北庸挑衅景国威严而开战,可以因为,屠杀我朝百姓而开战!可以为了任何大义,以守护为前提,选择开战! 却不能以一己私欲,以一人性命安危,而动用大军! 他韩冬的命是命,难道在战争中,死去的将士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韩志义是真的疯了吗?! 这个念头,齐齐在满朝文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有些大胆的,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偷看金銮之上,皇帝是什么神色。 皇帝神色确实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当众大发雷霆。 隐怒的将战报扔在桌上,皇帝声音冷沉:“此事众爱卿怎么看?” 祁学民率先出列,恭敬行礼:“启禀皇上,臣认为,韩志义如此意气行事,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后果,已不配率领北疆大军!臣认为,应当革职查办!即刻命其回京,接受审查!” 祁学民说的毫不客气,众人倒也并不意外,毕竟众所周知,祁学民的独子祁冀,死在北疆。 他如此憎恨韩志义,情有可原。 “皇上请听臣一言!”文崇抖了抖嘴角的胡子,横跨一步,拱手行礼,沉声道:“韩志义此举确实不妥。” “但如今北疆战况已始,若是临阵换将,极易动摇军心!臣认为,韩志义确实该罚,但最好等此战结束后,再行惩戒。” 听到这话,祁学民直接冷笑出声:“文丞相是在开玩笑吗?韩家父子已经动摇过多少次军心了?这次韩冬被俘,更是将我军士气打压到了极致,若是还让他们统军,你认为此战会轻易结束吗?” 说着,他再次拱手,不给文崇说话的机会,直接道:“臣自然知晓临阵换将,军心不稳,但珩王正在北疆,且期间数次稳定军心!臣认为,珩王殿下才是最适合,统领北疆大军之人!” “胡闹!”文崇脸色同样不好看:“珩王殿下虽然天资卓绝,但他并无领兵打仗的经验,更妄论北疆这等重要之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待的起吗?!” 祁学民丝毫不惧,直面文崇:“我看你就是恶意贬低!别忘了,珩王殿下可是曾在南疆镇守过的。并且,若他真的只是纸上谈兵,又怎会数次稳定北疆军心?!” 说着,祁学民眯着眼睛,言语犀利:“你这般阻挠换将,不会是因为韩家是你亲家,你在故意袒护吧?” 这话一出,文崇脸色涨红,气的跳脚:“你胡说八道!” 他浑身颤抖,踉跄跪下,声音悲怆:“皇上明鉴呐!老臣一心忠君,绝无二心啊!”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皇帝却从始至终,一语不发。半晌,才将视线投向队首的景柏蕴:“太子,你怎么看?” 景柏蕴这才出列,恭敬行礼:“启禀父皇,儿臣认为,祁尚书说的不错,韩家父子,确实已经不适合再统帅北疆大军。” 听景柏蕴这么说,祁学民满意的微微颔首,同时还用眼尾,高傲的睨了文崇一眼。 气的文崇想用手上的笏板,拍在他的头上! 不过,没等祁学民得意太久,就听景柏蕴话锋一转:“但文丞相说的,也同样不无道理。” 他没理会众朝臣的眼神,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如山般沉稳且强大的气场:“韩家祖辈镇守北疆,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北疆和北庸。” “尤其如今更是紧要关头,若是制裁不成,反而激怒韩志义,一旦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那是所有人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说着,他微微侧身,环视一圈众百官,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这一刻的景柏蕴,就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未来的帝王。他强大,睿智,又极具威严。 待他的话毕,原本还略有些嘈杂的朝堂,安静了下来。 众大臣对视一眼,皆不敢随意开口。 皇帝见状,神色不变,只是沉吟半晌后,微微颔首,“太子说的不无道理,但也不能再放任下去,总得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朝堂上,对于北疆之事,文武百官正在商量对策。而文楚嫣这边儿的消息,也没比八百里加急慢上多少,将信笺焚尽后,才长吐了口气。 北疆之事不在她的算计之内,她也左右不了北疆的局势。她能做的,只有探知消息,尽量引导,尽量干预。 但韩冬被俘,游街示众这件事,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韩冬的生死问题。 要知道,韩志义之所以会选择拥兵谋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为韩冬筹谋。 若他死了,韩志义或许会心灰意冷,不再挣扎,老实交出兵权。 若是那样的话,看在韩家世代功勋的份儿上,朝廷很有可能。会网开一面,给韩家剩余之人留条活路! 但很显然,这不是文楚嫣想要的结果! 第152章 乱成一锅粥,赶紧趁热喝了吧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韩志义没了顾忌,彻底疯狂。 他的目的,也将从造反称王,变成诛杀所有相关之人,让他们都陪着韩冬一起下地狱! 那样,也不是文楚嫣想要的。 要知道,韩志义手握重兵,也算得上有勇有谋,若是拼着鱼死网破的结果,那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文楚嫣确实是,想让韩家父子背负千古骂名,但不是让他颠覆整个景国王朝! 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文楚嫣转身提笔,来到桌前,在二指宽的纸条上,写下一行小楷,待笔墨干了之后,塞进信桶,召来信鸽,绑在信鸽的腿上后,将其放飞。 而北疆这边,白因提布在一天的时间内,终于确定,阳秋附近一带,大概只有两千左右的景国兵力,分散在周围。 得到确切的消息后,白因提布心下松了一口气,莫说这两千人是分散的状态,便是聚在一起,在阳秋这个地方,也是不够看的! 同时探子再次传回消息,景舒珩一众五百余人,一直在乌逄山的山神庙中,未曾出来。 于是,白因提布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再点五千兵马,直奔乌逄山而去。 野性十足的鹰,在白因提布的头顶盘旋,叫声响彻天空。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掀起一阵能够将人笼罩的尘雾。 烟尘入鼻,只觉得连嗓子都是刺拉拉的。 但这点儿烟尘,不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一路疾驰,一个时辰后,白因提布便到了乌逄山下。 眯了眯眼睛,白因提布远眺这片光秃秃的山脉,凛冽的光一闪而过。 “出发!” 众人不再犹豫,一齐往山上而去。 一入秋冬,乌逄山便荒凉了很多,随处可见的枯枝烂叶,再加上周围人烟稀少,就更像是荒山了。 里山神庙最近的上山路,狭窄且陡峭,最多只能两人并肩而行。 无法,副将只得将队伍改变,成长长的一条,朝着山神庙而去。 但很快,白因提布便感觉到了不对。 景舒珩仅有五百兵马,就敢给他设下埋伏?他这是在找死不成? 看着各种接连不断的小埋伏,虽没伤几个人,但实在恶心的行为,让白因提布愈发鄙夷,景舒珩的做派。 至于景舒珩,并不知晓白因提布对自己的看法,当然,即便知晓,也不会在意。 因为此时,他正站在白因提布的不远处,手中的弩箭已经装好,正瞄准庸军队伍中间的白因提布,蓄势待发。 穿过层层干枯的枝叶,白因提布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虽然不远,但也绝不算近,想要一击即中,难度不小。 但景舒珩并未过多犹豫,瞅准时机,当机立断,扣动扳机,下一刻,弩箭破空而去,目标便是白因提布的脑袋! 弩箭速度很快,待白因提布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无法,白因提布只得狼狈一滚,躲开景舒珩的这一箭。 不过好在,景舒珩第二支箭没那么快,给了白因提布的喘息之机。 待捕捉到景舒珩的身影后,白因提布眸中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冷厉,带着强大的杀意:“他在哪里!” 话音未落,人便追了出去。 这时,其他庸兵才反应过来,离得近的,稀稀拉拉勉强跟上。 只是乌逄山本就荒凉,又是深秋,枯叶很深,常常深一脚浅一脚的,并不好追人。 所以别看景舒珩身边没几个人,白因提布一时半会儿,竟还真奈何不了他。 时间稍微一长,白因提布便升起了恼怒之意。 他停下脚步,从后方追来的亲卫身上,夺过弓箭,搭箭上弦,弓如满月,下一瞬,离弦之箭,迅速朝着景舒珩的后心而去。 景舒珩听到声音,尽力一避,但那支箭仍扎在了他的身上。 “中了!”白因提布身旁的亲卫,激动的低吼了一句。 白因提布原本烦郁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了些许,“继续追!我看他能往哪儿逃!” 说着,继续朝景舒珩追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景舒珩中箭的缘故,他的速度慢了不少,一直在被后方的白因提布拉近距离。 绕过不少山路,景舒珩还是一头扎进了山神庙里。 见状,白因提布冷笑出声:“我当他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竟还是躲到这儿,指望这个破庙保他性命吗?” 旁边亲卫恭维着,白因提布抬脚刚要进去,就听身后,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侍卫,语气慌乱道:“将军!景舒珩安排了人手埋伏我们!我们死伤了近千人!” 听到这话,白因提布脸色倏然一变,不敢置信的回头,瞪着那人,只见他一身狼狈,看样子是在地上,滚过好几圈儿。 不等他问,侍卫喘了口粗气,急忙继续道:“上山之路本就崎岖,路窄且陡,只能分散兵力,缓步上前。” “在景舒珩现身,将将军引走之后,其他兵将跟不上来,只能按照原计划继续上山。” “谁知道,他们竟在上方埋伏了人手!”说到这儿,那名侍卫都快哭了,“他们只有三四百人,却从高处,用提前准备好的石头,滚落下来,砸死砸伤了不少人!” “如今我军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白因提布片刻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侍卫胸前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双眸怒目而视,声音愤怒至极:“巴特尔副将呢?!他不是留下领兵?!” 侍卫垫着脚尖,勉强支撑,闻言欲哭无泪,“巴特尔副将由于走在最前方,根本来不及躲避,第一时间便被大石头砸死了。” 听到这话,白因提布眼前一黑,险些气的厥过去。 侍卫顶着白因提布,那几欲吃人的眼神,硬着头皮继续到:“现在景军已经把石头,全部砸完了,现在还不肯撤退,看那架势,好像是准备搬石头砸呢。” 说着,他喉结滚了滚,才试探的问道哀求道:“如今山下无人主持大局,将军....您回吗?” 第153章 山雨欲来,韩家倒台 白因提布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了侍卫的脸上,大声怒骂:“废物!” 说完,将侍卫像是扔垃圾一样的,扔在一侧,随后又不甘的看了一眼山神庙,这才转身,愤恨的大步朝着山下而去。 眼看白因提布下来了,景兵见好就收,休整之后,快速回去。 白因提布有心阻拦,奈何他带来的那五千兵马,已经被这接连几波大石,全给砸蒙了,根本没有对敌的能力。 无法,他只能灰溜溜的再次退去。 但这次,白因提布彻底被景舒珩惹毛了,人还未到都原,便已经下令,都原周围的两万兵马,即刻出发,包围乌逄山!拉网式搜查,必须将景舒珩这几百人,全部歼灭在乌逄山! 而山神庙中的景舒珩,并非像白因提布所想的那样,龟缩其中,苟且偷生。 相反,他一点儿继续潜逃的迹象都没有,肩头虽然带着血迹,但却直立正厅,等着白因提布进来。 他已打定主意,若是白因提布胆敢进来,今日,必叫其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的动静,景舒珩听见了,原以为白因提布会不顾身后兵将,直接冲进来,趁他病,要他命。 谁曾想,白因提布竟如此清醒,并不冲动贪功,知晓孰轻孰重,当机立断选择离开! 看着白因提布转身回去,景舒珩眼神冷厉,但并未下令去追。 因为... “王爷。”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人竟是,本该在都原镇受俘的廉昆! 景舒珩收回目光,轻吐了口气,:“白因提布已经走了,你也可以带着兵将回去了。” 白因提布将都原镇的六千兵马,其中的五千带了出来。那镇上,便只剩下千人,再加上庸军本就没把廉昆他们放在眼里,所以竟让他悄无声息的,带着两千多人上了乌逄山! 又从乌逄山绕到了山神庙,成了景舒珩的后手! 所以即便明面上看,景舒珩身边只有几百人,并且还都堆到了乌逄山上,去对付北庸那五千人! 但若是白因提布,胆敢进山神庙一步,那山神庙后,早就埋伏好的两千多兵将,会直接将他包在里面,让他插翅都难逃! 闻言,廉昆低低应了一声,恭敬行礼:“是,那属下便先告退一步,王爷小心。” 景舒珩颔首,他的双眼微眯,看着外面荒凉的枯地,语气轻缓,却带着强硬:“白因提布并不会注意到你们这里,这期间,尽量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用不了多久,韩家父子应该就会动手。” 说着,他微微侧身,视线落在廉昆身上,声音低沉:“你可见机行事,一旦不对,带着人撤退!” 廉昆再次抱拳,保证道:“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还有韩冬。”说到这儿,景舒珩的眸中闪过一道杀意:“务必保证他的性命!他绝不能死!” 听到这话,廉昆微微一愣,他以为,景舒珩巴不得韩冬去死呢。 谁知,竟还特意交代,得让他活着。 廉昆一边答应,一边在心中思忖,既然王爷吩咐,那回去真得赶紧,给韩冬找个大夫治治,不然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等不到韩志义造反,他就先死了呢。 越想,廉昆越是着急,见景舒珩没有其他吩咐,便不再多留,带着兵将,趁着白因提布还未回转都原,无人发现的空档,赶紧回去了。 待廉昆走后,景舒珩长吐了口气,瞥了一眼肩头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抿着嘴唇,让身旁的侍卫帮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那一下,当时他并非躲不过去,之所以不躲,为的,也是降低白因提布的警惕,诱他进入山神庙来。 他进来了,景舒珩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一定可以将其击杀。 但他不进的话,虽然依旧有不小的胜算,可若有万一,让白因提布给逃了,那事情就麻烦了。 首先,他认识廉昆,便会发现,廉昆并非在为韩志义效命,反而是敌军反贼!那都原镇剩下的兵将,连同韩冬一起,都不会再有活路! 其次,白因提布会因此,与韩志义撕破脸,届时,韩志义必然会发现北疆大军,并非他认为的铁板一块! 心有忌惮,再加上韩冬一死,韩志义会做出什么,根本预料不到。 越是到这个时候,景舒珩越不愿意节外生枝,所以他宁愿放白因提布回去,以图后事。 没过多久,山上的几百兵马回转,景舒珩长吐了口气,看向枯枝梢头,那黑压压的乌云。 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愈发浓重,景舒珩猜得到,这次之后,白因提布必然不会,再给他周旋戏耍的机会! 不出意外的话,围剿很快就要开始了!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最迟明日一早,都原附近的两万人马,便会进入乌逄山! 景舒珩深深吐了口气,试图将心头的郁结之气吐出去,却见效甚微。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干枯树梢,似在发呆,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思绪,在快速转动。 他得想办法,如何在这两万余人手中活下去。 要知道,即便关逢豫来的及时,也从背后偷袭的成功,依旧不能保证,他一定是安全的! 若是白因提布,拼着背后死伤无数,也要将他诛杀在此的话,那只有不足两千兵马的他,想要争取生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景舒珩猜的确实不错,白因提布回到都原之后,即刻点齐兵马,丝毫没有再给景舒珩,转移的机会,趁着夜色,两万兵马,直接朝着乌逄山而去! 廉昆同样刚回去不久,正看着大夫,给尚在昏迷中的韩冬诊治,底下的侍卫便传来了消息。 闻讯,廉昆心头重重一跳!顾不得再管韩冬的死活,匆匆出了房门,往街上去看。 第154章 韩冬死了 只见并不宽阔的路上,不少受伤的庸兵,三两个相互扶持,朝着驻地而去。 其中有认识廉昆的,还以为廉昆特意出来看他们笑话,颇为恼羞成怒的骂道:“看什么看?!闭上你们的狗眼!再看眼睛给你挖了!” 能当兵将的,大多都是性子火爆之辈,再加上他们与北庸交锋多年,乃是宿仇,本就两看相厌,如今被他们指着鼻子骂,更是怒火中烧。 有些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要抽刀。 身为兵将,抛开国家大义来说,食君俸禄,自然忠君之事,他们的职责,便是抵御北庸敌军!如今,却被北庸的这些败兵,像训狗一样的责骂,怎能让人不憋屈呢? 不过没等刀抽出来,身旁冷静的将士,便给拦了下来。 廉昆深呼一口气,没空跟他们计较那么多,转身就回了院子。 他这边儿消息刚传出去,韩志义的密信,也接踵而至。 待看清之后,廉昆的眉眼,压的极低。半晌,将密信揉碎,扔进火盆后,廉昆大步朝着韩冬所在的屋子而去。 山神庙后,传来几道咕咕的声音,有人迅速出去,片刻后,亲卫上前,压低了声音,汇报道:“主子,庸军出发了。” 景舒珩眸光一凛,微微颔首。 很快,夜色笼罩整个乌逄山,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即便入夜,周围也没有什么虫鸣鸟叫,除了呼呼的北风之外,便是浓重的寒意。 庸军进山的时候,北疆大营则灯火通明,所有将领,全部候在大帐。 韩志义脸色很是难看,通红的双眼混沌不堪,花白的头发垂在鬓角,一副风烛残年的的可悲模样。 他的声音悲怆又愤怒,像是陷入绝境的野兽,散发着向死而生的决绝。 “阳秋传来急报,我儿韩冬,原本已被宋建章副将救出。然,珩王景舒珩,忌惮我父子功高震主,想要兵不血刃削弱我韩家兵权!竟丧心病狂,将我儿韩冬杀了!” 他目眦欲裂,浑身颤抖,血泪在眼眶中打转:“我韩家世代镇守北疆,代代埋骨于此,忠君爱民,从未升过任何谋逆之心!朝廷若想收回兵权,一道圣旨,我韩志义绝无二话!” “我已花甲啊!”韩志义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何曾不想儿孙绕膝,安度晚年!” “可景舒珩,竟做出断我韩家血脉,这等阴损之事!” “朝廷不肯给我一条活路啊!” 越说,韩志义便愈发的凄凉悲痛,声音撕裂,痛不欲生:“景舒珩杀了我唯一的儿子!还试图嫁祸与北庸!他不仅要了我儿的命,他还想让我儿遗臭万年!” 见韩志义说的如此凄惨,不少亲将,都露出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 半晌,韩志义才勉强维持住情绪,擦去脸上的浊泪,眼神中的杀意,再无丝毫的掩饰。 “朝廷如此对待,为他镇守边疆,为他上阵杀敌,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臣良将,是我的悲哀。” 说着,他环视一圈儿,言下之意则是:如今的我,说不准便是来日的你们! 果然,大多数人的脸色,全都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达到自己的目的,韩志义神色冷凝阴鸷,带着怨毒和愤恨:“但我相信,我们的皇上英明神武,睿智强大,必定不会做出这等昏聩的决定!一定是有奸臣谗言,才会如此!” “我既为景国之臣,便要行忠君之事!铲除奸臣、小人,维护皇权,是目前首要之事!” 说着,韩志义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带着强烈的威胁之意:“众将可愿跟随我一起,清君侧?!” 这话一出,下一刻,便有不少副将怒声高喊:“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几声过后,所有将领,全都跪下,俯首行礼,以示顺从。 “好!”韩志义一改刚才的悲惨与痛苦,神情振奋,本还沧桑的脸,竟有种容光焕发的感觉。 “既然大家如此信我,那我韩志义,必定不让大家失望!待事成之后,加官晋爵,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拥护的狂欢。 自此,韩志义率领北疆大军,正式造反! 所有兵将,尽出北疆大营,但目标,却不是与北庸的边防线,而是朝着外古道、山海关! 只一夜的功夫,韩志义言之凿凿,奸臣误国,身为功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直奔关内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景国! 一时之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而景舒珩这边儿,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韩志义起兵造反的消息! 但此刻,他同样危在旦夕。 看得出来,白因提布必杀他的心,是何等的决绝。 不仅调动了,都原周围的两万兵马,就连原本的那六千人,都抽了三千未曾受伤的兵将。 两万三千余人,直接将山神庙周围三十里,全部包围,一寸一寸的收缩包围圈,势必要将景舒珩围死在这里! 而关逢豫,带了一万五千人马,在最恰当的时机,突袭北庸后方。 虽然人数有些许差距,但好在差距不大,且关逢豫占了后手,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白因提布为了围杀景舒珩,将两万余人分散开来,所以关逢豫几乎是所到之处,皆为坦途! 等景舒珩只剩下,不足五百人的时候,关逢豫终于赶到! 景舒珩用力擦掉脸上的血,来不及去管身上的伤,率先问道:“韩冬人呢?!” 关逢豫也知晓,如今韩冬的重要性,连忙道:“王爷放心!廉昆将军已经在第一时间,将韩冬运到了乌逄城!如今正被秘密看守。” 闻言,景舒珩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等他发问,关逢豫继续压低了声音,又道:“待韩冬被运走之后,廉昆将军与都原剩下的兵将开战,由于他们故意为之,所以看起来,倒也与那些北庸伤军,打的有来有往的。” “最后更是直接将都原烧了,还给韩志义传回消息,说白因提布突然翻脸,不肯让他们离开,竟然直接当众杀了韩冬!他没护好韩冬,愿带着三千兵将,与北庸同归于尽。” “所以韩志义那边儿得到的消息,应该是都原的所有人,全部死了。” 闻言,景舒珩眼睛一眯:“很好!如今我倒要看看,韩志义是否还有心思‘清君侧’!” 第155章 韩志义悲痛吐血 如今,从情报来看,韩冬被白因提布所杀,韩家绝后!韩志义即便造反成功,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那,韩志义还会继续吗?景舒珩拭目以待! 景舒珩这边儿,正在整顿兵力,而韩志义那边儿,则是如同天崩! 自昨夜,以‘清君侧’的名义,带领三十万北疆大军,朝着关内而去。韩志义便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现在,只等天亮,廉昆一行,从都原赶上来,正式会合,他们就能直奔京城! 谁曾想,天还未亮,廉昆那封染血的急报,便传了回来。 还未打开,韩志义的心头,就有种莫名的心慌,下意识排斥拆开信封。 但他还是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打开了信笺。 然而,等看清信上的内容后,他整个人,便如同僵滞住了一般,半晌,拿信的手才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 手抖像是一个预兆,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韩志义便浑身颤抖的不成样子,他双眼血红,目眦欲裂,死死的盯着手上的那封信。 僵硬的手,根本捏不住信纸,薄薄的纸片,飘然落下的时候,韩志义同样脚软,摔倒在地,身体重重落下时,掀起一片微弱的尘雾。 旁边的侍卫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却发现韩志义整个人,如同一摊烂泥一般,根本扶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瘫软在地的韩志义,才艰难的蜷缩在一起,发出一道悲怆泣血般的哀鸣:“儿啊!” 侍卫心头一阵发慌,更是动都不敢随便乱动。 此事的韩志义,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用颤动又僵硬的手,急切的去捡起地上的信纸,但因情绪太过激动,躯体反应过大,一时竟捡不起来。 “噗!”的一声,韩志义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一口老血,直接吐了出来,全部喷在了那张信纸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这口血后,韩志义便面如金纸,昏死过去。 见状,周围侍卫一阵兵荒马乱,急忙将他抬起来,并召来军医,替他诊治。 由于事发突然,韩志义悲痛欲绝,受不住打击,直接昏死过去,一时之间,导致北疆大军,有些群龙无首,不知是否还要继续向前! 紧要关头,秦深站了出来,以强硬姿态,稳住局面,命令安营扎寨,暂等韩志义醒后,再做决定! 当然,这期间,自然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直言韩志义‘清君侧’的举动,乃是大义,决不可中道崩殂,尤其是如今势头正盛之际。 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若是此时便停,以后若想再鼓士气,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这番言论,说的不无道理,秦深倒也没有反驳,但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拔刀,一口气连杀三人,将其中叫嚣最厉害的,全给杀了!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在营帐中蔓延,秦深身上沾染的血迹虽然不多,但他的杀意,却格外的骇人。 冰冷凛厉的眼神环顾四周,秦深语气冷厉阴鸷:“还有谁持反对意见吗?” 地上三具尸体躺在那里,便是有人再如何反对,也都识时务的,没在这个时候,说出自己的想法。 见众人皆不言语,秦深这才满意,但语气中仍是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 “将军之所以想要清君侧,是还我景国朗朗乾坤!还镇守边关百姓的将士们一份公平!可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私欲的!” “这种事情,一个不慎,就会把黑锅,盖在将军的头上,所以,我决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在将军昏迷之际,打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 “北疆这三十万大军,是景国王朝的大军!是守护黎民的大军!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大军!” 越说,秦深声音便愈发的掷地有声:“我不管你们究竟怎么想的,但凡有人,敢借将军之手,谋利为己,就别怪我,不讲往日同僚的情分!” 说完,秦深将手中的钢刀,重重往地上一摔,狠厉的环视一圈儿后,转身大步朝着韩志义所在的营帐而去。 他走之后,其余副将,才各自对视一眼,长吐一口气。 他们的眼中,畏惧倒是没有多少,但忌惮却实在不少。 “历朝历代,但凡打着‘清君侧’名义的将领,哪个不是一往无前,乘着东风,强势崛起,疾行强军,以雷霆之势,成就大业!”一名副将,语气沉沉。 他脸上的不甘很是明显:“哪有我们这种?尚在北疆地界,连汉古道外都还没到,就安营扎寨,暂停脚步的?”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踪迹,抓不住我们的把柄是吧?!” 副将身侧的骠骑将军,瞥了他一眼,语气漠然:“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刚才怎么不对秦深说?” “你!”副将一脸怒色,指着骠骑将军,就想发火。 但骠骑将军,却不在意他的怒气,依旧带着点儿冷嘲热讽道:“将军一直以来,都重用秦深,前些日子,更是事事把他带在身边,明显想要栽培他的架势。” “这才给了他耀武扬威的机会,不然你以为,在这军帐之中,他秦深一个副将,有多厉害?敢当众斩杀兵将?” “大家怕的,不过是将军醒后的追责罢了,所以才给他三分薄面。否则,他就是这三具尸体中的一个!” “反正现在有他做了决定,之后不管是奖是罚,都他一人承担,与我们无关。” 说完,骠骑将军又瞥了副将一眼,语气轻慢:“想成大事,何必急于一时?如今有人替你担责,老实领命便可。” 副将自然也知他说的在理,但心头的不满仍是无法抑制,最后只能臭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而秦深这边儿,进入帐中,便看见陈老头正在角落里,给韩志义煎药。 秦深神色微沉,缓步上前。 阴影落下,陈老头下意识抬头,对上秦深冷峻的眉眼后,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未发出声音,秦深便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第156章 逼着景舒珩杀他 陈老头一愣,嘴唇动动,但到底没有再开口说话。 秦深将视线落在,正咕咕冒着热气的药炉上,本就深邃的双眸,眸色更是深沉,黑黝黝的,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无声深呼一口气,秦深从怀中,摸出一个,只有半个掌心大小的瓷瓶,打开红色的瓶塞,在陈老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其中的药粉,全部倒进了药锅里。 陈老头顿时回神,下意识想要阻止。结果等他从秦深手中,夺过药瓶后,发现里面的药粉,已经所剩无几。 “你...”陈老头下意识扬声训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你疯了?!敢给将军下药,你想死不成?!” 说完,不等秦深回话,他还又补了一句:“你想死,我不想!”话音未落,他端着那个已经被下了药的药炉,就要倒掉。 但是他刚端起来,就被秦深按住了手。 秦深的声音低沉轻缓,带着诱导:“陈伯,你放心,一切有我,我怎会害你?” “你这不就是在害我?”陈老头咬牙怒声道。 秦深以强硬的姿态,将药炉从陈老头的手中夺过来,然后将散着白雾的黑色汤药,倒入瓷碗。 “当然不是,将军伤病严重,这可是比宫中御医,精心调制的金疮药,疗效都更佳的伤药。” “我迫切的希望,将军能赶紧醒来,怎会害他呢?”说着,放下只剩药渣的药炉,冲着陈老头微微一笑,随后毫不犹豫,端着汤药,朝着里间而去。 见状,陈老头顿时急了,连忙追了进去。 但秦深并不给他,再出手阻止的机会,直接捏着,昏迷不醒的韩志义的两腮,将滚烫的汤药,迅速灌了进去。 秦深用了巧劲儿,即便韩志义如今没有意识,那碗药,也一滴不漏的,全进了韩志义的肚子。 眼睁睁看着秦深将药,全部喂给了韩志义,陈老头气的几乎跳脚,忙不迭的跑过去,给韩志义把脉。 结果等他将双指,搭在韩志义的脉上后,竟没发现任何的异常之处。 仔细感受了半晌后,陈老头瞪大了双眼,诧异的抬头,看向秦深:“你...你给将军吃的什么?我为什么查不出来?” 秦深勾唇,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漠然的笑意:“我不是告诉你了?只是简单的伤药而已。” 不可能! 陈老头清楚的知道,秦深想让韩志义死的决心有多大,但凡有任何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怎么可能会给韩志义治伤? 对上陈老头明显质疑的眼神,秦深丝毫解释的意思,只淡淡起身,拿着空掉的药碗,扔下一句:“照顾好将军。”然后就走了。 直到他走后半晌,陈老头都回不过神来,他实在想不通,秦深到底想干什么。 而景舒珩这边儿,天亮之前,终于将所有受伤的将士们,全部安置好,这才带着剩余的兵将,和关逢豫一起,回了乌逄城。 一进守尉府,关逢豫便领着景舒珩,去了他的书房。 书房并不华丽,但也算不上简朴,中规中矩的红木桌上,放着一个砚台。 关上书房门后,关逢豫低声道:“王爷,请跟我来。”说着,双手捧住砚台,用力转动,下一刻,红木桌后的书架便被移动,露出一个只有一人宽的暗门。 关逢豫从桌上拿了个火匣子,率先走了进去。 景舒珩也不犹豫,跟着进去。 在狭窄的暗道,走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便隐约听到了些许声音。 继续向前,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放我出去!你是谁!我爹是北疆大将军!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韩冬。 关逢豫适时解释道:“在廉昆将军,秘密将韩冬送来后,我便安排了人,来为他诊治,如今看来,精神好了不少。” 景舒珩微微颔首,片刻后,进入密室,这才看清,密室之中,除了韩冬,还有两人,其中一个,竟还是熟人。 “师松明?”景舒珩委实一愣,语气略有些诧异。 师松明闻言抬头,对上景舒珩的视线后,上前行礼,“王爷。” “你怎么在这儿?”景舒珩下意识问道。 师松明抿了抿嘴唇,低声道:“自南疆事后,夫人便让我来了北疆,只不过我一直待在乌逄,并且认识我的人少,所以未曾引起注意。”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缓缓点头,这才反应过来。 当初,文楚嫣派师松明随行南下,但没多久,景舒珩便‘命丧南疆’,师松明再继续待在南疆,也无作用。 而文楚嫣早就料到,北疆必然动乱,所以,便早早让他来了北疆。 如今倒是恰好,为怒急攻心的韩冬救治,免他性命之忧。 而韩冬,也在景舒珩出声的第一时间,朝他看了过去,见治他的大夫,竟然给景舒珩行礼,心头的不安感,顿时高升。 “你们认识?”他的声音下意识提高,同时用力挣扎,试图挣脱绑住他手脚的麻绳,但很可惜,无济于事。 “好哇!你们是一伙的!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的,是你吧?!”他恶狠狠的瞪着景舒珩,试图用眼神恐吓:“你想干什么?!残害忠良之后的罪名,你一个亲王承担的起吗?!” “景舒珩,我劝你赶紧放了我,不然我爹饶不了你!” 对于韩冬的言论,景舒珩并不生气,他眼神平静且漠然:“放了你?”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韩志义如今,已经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带着三十万大军,往京城去了。” “本王放你回去,跟韩志义汇合造反吗?!” 闻言,韩冬一愣,片刻后,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否认:“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他爹怎么可能,不管他的死活,直接起兵造反?这不是在逼着景舒珩杀了他吗? 景舒珩漫不经心的,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眼神却居高临下,遥遥看着韩冬:“为何不可能?难道我还能拿这种事情造谣不成?” 说着,他顿了顿,似是突然想起了一样,恍然道:“对了,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已经殒命的消息,今早便传回了北疆大营。被白因提布杀的。 ”所以你猜,韩志义是会继续造反,还是回转北疆,为你报仇?” 第157章 文楚嫣自焚了 韩冬一滞,瞳孔紧缩,用力咬紧嘴唇,眼中尽是彷徨和茫然。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韩志义会作何选择。 而他的性命,却在韩志义的一念之间! 看出韩冬的无措,景舒珩勾唇一笑,“既然你也猜不到,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等韩将军亲自,来揭晓答案。” 说着,景舒珩起身,眼神愈发幽深冷沉:“只是,不管韩将军作何决定,你。”他伸出手指,遥遥轻点,“你和他的下场,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谋逆反贼,当诛。” 说完,不理会韩冬惊恐无措,和垂死挣扎的叫嚣,转身离开。 韩冬目眦欲裂,瞪着景舒珩的背影,声声如困兽般愤怒嘶吼,奋力挣扎间,麻绳磨破他的手脚,留下道道血痕。 直到景舒珩的背影消失不见,师松明才上前,状似随意的嘀咕了一句:“吼的这么难听,你要死啊?” 说着,手起针落,几根银针下去,韩冬便如同泄了气的球一般,迅速萎靡了下去,如同一滩烂泥,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双眼爬满了血丝,似是想要将心头,无尽的彷徨与怨恨,全部发泄出来一样,死死的盯着师松明,眼神怨毒,如同厉鬼。 师松明却丝毫不惧,平淡的迎上他的目光,慢吞吞道:“你瞪我也没用,就算王爷真放你出去,留你一条狗命,韩家也唯有断子绝孙,这一个结果。” “我要杀了你!”韩冬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因汹涌的怒意无法疏解,他整个人都颤抖着,五官扭曲,双目血红,像是发作的瘾君子,看起来很是骇人。 师松明耸耸肩膀,不甚在意道:“你杀了我也没用,我说的是实话。”说着,他同样伸出手,指着韩冬。 不过并未立刻发言,而是移动手指,最后,落在他的下体的位置,“你以为,你为什么会生不出孩子?” 听到这话,韩冬先是一愣,好半晌,才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师松明是什么意思。顿时,他双眼暴突,脸颊僵硬,脸色惨白。 本已经瘫软的身子,竟爆发出惊人的意志,蜷缩在一起。 他呼吸短促,像是喘不过来一样,额角的青筋,更是扭曲的浮现在脸上,愈发的骇人可怖。 “谁...是谁!是谁...谁害我!”师松明眼神平静的看着韩冬这样,哪怕他嘴角,已经流出殷红的血来,也不为所动。 直到韩冬终是承受不住一样,重重的摔在床上,这才慢吞吞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问是谁,不觉得太蠢了吗?” 韩冬又被师松明这话,刺激的呕出一口血来。 但他连擦掉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血迹,流过他半张脸。他能做的,唯有死死盯着师松明,眼神恨毒的,像是要将他生吃入腹一样。 “是景舒珩!你是他的人!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药?!” “景舒珩!我杀了你!” “啊!景舒珩!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景舒珩装若癫狂的模样,师松明嘴角抽搐了几下,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淡淡扔下一句:“蠢货!”后,转身就走。 韩冬浑身瘫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躺在床上,徒劳的发着疯。 而京城这边儿,则是要比北疆的气氛,严峻的多! 满朝文武百官,无一缺席,全部在金銮殿上。原本一个时辰左右的早朝,到如今中午,都还没结束。 太子府上,林池霜的寝殿,不少侍女太医,进进出出,神色急切压抑,看起来都提心吊胆的,好像很快,就有非常严重的大事发生! 那是因为,今日一早,太子妃林池霜,突然一改久不下榻的病容,从床上起来,想要趁着深秋,去赏一赏园中的菊花。 结果刚刚穿戴整齐,便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惨白,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很快,当值的太医便被请了过来,一探脉搏,太医险些跪在地上。 他脸色惊慌,语气急切:“快!快去请太子殿下回来!” 侍女强忍哭意,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往外走,结果刚到殿门口,就听到内侍苦涩不已的声音:“太子殿下如今尚在早朝,一直没出来啊!” 听到这话,太医重重害了一声,无奈又急切:“太子妃心思沉重,经年累积,已成心疾!如今更是累伤五脏,太子妃吐的这口血,正是心头血啊!若是一个不慎......” 他的话未尽,但在场之人,全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所有人都是一惊,任谁都没想到,林池霜竟已病的这么严重! 但不管再如何的担忧,景柏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该治的病,还是得治。 太医这边儿手忙脚乱的,一边让人,去请太医院其他太医,一边让人抓紧熬药。 然而,林池霜的呼吸,却在肉眼可见的变弱,尚未到午时,她便断了气! 在场所有人,全都惊了,几个太医接连上前把脉,逐一确定,林池霜确实是薨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低低的哭泣声遍布整个寝殿! 就在这时,同样病重在家的太傅林鸿卓,终于得到消息,拖着病体,踉跄登门,然后在所有人的阻拦中,将林池霜给带走了! 一直到快要入夜,景柏蕴才从宫里出来,等他强忍疲倦走下马车后,看到太子府上的白灯笼,和高悬的丧布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先是诧异不解,随后又像是猜到了什么,瞳孔狠狠一缩。 尽管他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绝不可能,但脚步却慌乱的不成样子,丝毫不见平日的沉稳与内敛,疾步间,数次险些摔倒。 然而,他这边儿刚刚进去,内侍便迎了上来,不待他问,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身上带孝,声音悲怆:“殿下!太子妃病逝了!” 这话一出,景柏蕴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半晌,他才勉强维持住身子,强忍颤抖,语气瑟瑟,带着畏惧:“不可能!我....我不相信!”说着,他就要朝林池霜的寝殿冲。 结果刚抬脚,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身戎装,声音沉稳:“殿下!将军府上,突然燃起大火,将整个将军府全烧了!周围人都说,除了丫鬟下人之外,韩冬之妻,文楚嫣并未出来,不知是否葬身火海!可要排查?” 第158章 文楚嫣真的死了吗 然而,景柏蕴却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指挥使的话一样,脚步踉跄,丝毫不停,继续朝着太子妃寝殿跑。 指挥使一愣,下意识看向太子内侍。 太子内侍急的直跺脚,“奴才知晓,指挥使有军机要务,需要汇报殿下,但...”他急喘了几口气,无奈又着急道:“奴才斗胆,您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呀!” 指挥使顺着他的指引,这才发现,太子府的匾额两侧,正挂着白森森的灯笼! 白灯笼预示着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顿时,指挥使原本心头那点儿不忿消散不见,愧疚不已,连忙拱手赔罪:“是我冲动行事,未曾看清,来的不是时候,万请公公,替我向殿下告罪!” “如今时候紧急,我就不在这儿添乱,先走一步。”说完,指挥使忙不迭的带人走了。 太子府这边儿兵荒马乱的,将军府上也不遑多让。 莫名燃起的大火,将整个将军府全部吞噬,除了文楚嫣和她的丫鬟之外,大多下人都逃了出来。 熊熊大火燃的厉害,但凡靠近三分,都觉得脸上蒸腾,周围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说,这火是文楚嫣自己放的。 因为韩家造反,她留于京中,摆明成了弃子。 谋逆大罪,株连九族,她即便活着,下场也只会更惨,所以选择自焚,倒也情有可原。 火势太大,即便救火也没有意义,所以只能看着它烧,一直到天光微熹,火势才终于弱了下去。 足足一天之后,整个将军府才终于烧完,火焰熄灭,五城兵马司的守卫第一时间,在灰烬中翻翻找找,最后确实在文楚嫣院子的位置,找到两具尸体。 尸体烧焦,已经看不出容貌,请来仵作验尸,最后证实,这确实是两个女人的尸体,并且年龄,确实与文楚嫣相仿后,才终于确定,被烧死的人,应当就是文楚嫣! 文楚嫣自焚而亡,朝廷自然也不会再追究她的责任,只把其他韩家人收押入狱,待来日再行裁断。 韩家人被迅速解决,百官的视线,才终于回到太子身上。 自太子府薨世之后,太子受的打击太大,一病不起,却日日拖着病体,前去太傅府上,求太傅将林池霜的尸体还给他。 但太傅对他失望至极,也想维护自己这唯一一个女儿的尊严,所以直接将人葬入了林家祖坟,守在了林夫人的身边。 当得知林池霜,已经被林鸿远下葬,景柏蕴更是吐血昏厥,自此,再也下不了床了。 前有北疆动乱,韩志义父子率兵气势汹汹,后又有景柏蕴丧妻悲愤,吐血大病。 皇帝头痛欲裂,不胜其扰。 而北疆这边儿,韩志义同样没有昏迷太久,天色擦黑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韩志义只觉心如刀绞,又沉闷至极,如同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心头肉后,又用一人高的大石头,狠狠压在他的胸前,让他想活不行,想死不能。 低哑无力的呻吟声,在帐中响起,陈老头从瞌睡中惊醒,急忙掌灯,这才看清韩志义的脸。 昏黄的烛光下,韩志义的脸色愈发的惨白,像是死了三天一样。 “将军!您醒了?!”陈老头重重松了口气,他真怕秦深给韩志义喂的,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如今韩志义能醒,可谓是皆大欢喜。 韩志义连应答的力气都没有,只小口小口的,倒抽着冷气,试图减轻心头的痛处。 好半晌,他才终于适应了两分,却不敢乱动,只能艰难的转过头,看向陈老头,声音微弱无力:“这是在哪儿?” 若是一日不停,疾行军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快到禹城了。 陈老头微不可察的迟疑了一下,在韩志义发现之前,小声回答:“回将军,自您昏迷之后,大军便原地驻扎,没有再向前了。” 听到这话,韩志义眉头顿时紧皱,心头怒火油然而生,但还不等他发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就如同一盆凉水一样,将他的怒气全部浇灭。 这时,闻讯赶来的秦深,大步进入帐中,拱手行礼:“属下参见将军。”相较于之前的跪地,秦深如今可是敷衍了不少。 韩志义疼痛难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儿细枝末节,闻言,混沌的双眸直直看着秦深,声音微弱却带着质问:“大军驻扎不动,是谁的命令?” 秦深倒也不推脱,直接道:“回将军,是属下下的令!” 韩志义强忍怒火,死死的盯着秦深:“谁给你的狗胆,敢下令驻扎?!” 若非内伤过重,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动弹,否则但凡他手上有个东西,他都能毫不客气,朝秦深的头上砸去。 然而秦深,却不畏惧韩志义的怒火,冷静道:“将军昏迷之际,我无意看到了密信上的内容,这才下令暂停行军,待您醒来之后再做决定。” 他坦荡的对上韩志义的视线,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韩冬将军的生死,于将军而言至关重要。” “所以,不管是站在情感的角度,还是理智的角度,我都觉得,将军应当会重新思考,是继续回京清君侧,还是回转北疆,与北庸拼个死活,为韩冬将军报仇。所以才会下令驻扎。” “你!”这话一出,韩志义第一反应,是对秦深,竟敢猜测他心思想法的恼怒,但片刻后,怒火无力的散去,因为他知道,秦深说的没错! 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不是痛苦和悔恨,而是选择继续完成大业,还是为儿子报仇雪恨。 继续完成大业,一旦成功,他就是开国皇帝!至少在他死前,他都能万人之上,受百官朝拜!来日史书之上,必然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是回去,为儿子报仇雪恨,那他所有筹谋算计,全部落空,甚至因为之前的‘清君侧’,而背负千古骂名,和朝廷的削权绞杀! 第159章 景舒珩抛下要务,是去见谁? 从理性的角度上来看,继续前往京城的话,虽然冒险,可一旦成功,回报却高。 而返回北疆边境,选择报仇的话,且不说,想要杀掉白因提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成功,他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少,而他能得到的,除了心理上的慰藉之外,甚至还是在为景国朝廷做了嫁衣。 这一刻,韩志义身上的迟暮之气愈发的浓重,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昏黄的灯光下,竟连丝活气都没有。 陈老头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退,缩在角落里,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秦深,看似微垂眉眼,静等吩咐的架势,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神中,闪着凛冽的光芒,余光一直在盯着韩志义。 并且,那只隐于暗处的手,正握着刀柄,蓄势待发。一旦韩志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他就有可能,在第一时间,将其击杀! 烛光摇曳,暗淡不清,却将韩志义,脸上所有的细微变化,全部照了出来。 时间缓缓度过,没人催促,不知过了多久,韩志义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眼中,爬满了血丝,眼眶氤氲着泪光,浓烈的不甘,即便无言,也从眸中流露。 他这一生,铁骨铮铮,却从未想过,最后竟会落得这般境地。 许久,韩志义再次闭上了双眼,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隐入花白的鬓角。 除去那若隐若现的泪痕,几乎无人知晓,他竟落泪。 “回边境!”这三个字,几乎从他的齿缝中挤出来,额角跳动的青筋,和眼中更加浓烈的不甘,几乎将他所有情绪宣泄一注。 听到这三个字,陈老头眼神变得诧异,瞪大了双眼,朝韩志义看去。 秦深同样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对于这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答案,他并没有表露更多的惊讶与不解。 隐于暗处的手伸出,重重抱拳,恭敬弯腰行礼:“属下领命!”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待他走后,陈老头才从角落出来。 他嘴唇动了动,明显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儿,到底什么都没说。 韩志义似是没看见他的欲言又止,双眼浑浊,直直的盯着帐顶。 就在陈老头准备出去的时候,韩志义突然开口:“我只这一个儿子。” 陈老头动作一顿,下意识转过来,朝他看去。 韩志义沧桑无力的声音,再次在帐中响起:“少时,我便随着父亲,镇守北疆,常年不回京城。” “军中多是男儿,所以亲事,都是族中长辈,挑选适龄的世家女子,我只需在成亲的时候,赶回去即可。” 说着,韩志义嘴唇开始抖动,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我与她并不相熟,自然也谈不上感情可言,更是不曾将她放在心上,成亲不过一月,我便赶回了北疆。” “结果刚到北疆,她有孕的消息同样也到了。当时北疆并无甚要事,父亲催我回去,我却不耐,见她那张闺秀柔弱的脸,于是搪塞推拒,只想着路遥马累,待她生产,再回去算了。” “谁曾想,我还未曾回去,她便难产而亡,只给我留下了这一个孩子。” “自她死后,岳家因我对她的态度,恨毒了我,连见都不愿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冬儿三岁的时候,岳家受到罪臣牵连,宁肯全家下狱,也不求我帮忙。最后更是举家南下,再不回来。” “很多人都劝我,劝我韩家功勋荣重,只这一个儿子不行,得有兄弟替他分担。” “可每每看见旁人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她的脸,她哭的凄惨,浑身是血的控诉我,说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儿子。” “自那之后,我便下定决心,我这辈子,只会有韩冬这一个儿子!我扶他青云志,助他登山巅,给他无上荣耀,许他荣华一世。” “我只要好好抚养儿子,待我死后,九泉之下,还能有一丝颜面,面对她。可以跟她说,我对不起她,但我把我们的儿子养的很好。” 说到这儿,韩志义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嘴唇颤抖,喉间哽咽,“可现在,一切都没了,冬儿死了,她估计更不愿再见我了吧?” “渺渺,我对不起你啊!”韩志义声音悲怆凄惨,心如死灰。 看着悲痛欲绝的韩志义,陈老头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因为他知道,韩志义之所以会说这些,并非是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他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 果然,韩志义理都没理他,艰难的翻过身去,声音死寂,低声呢喃:“儿啊,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现在你都没了,我就算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 陈老头听到这话,微不可察的顿了顿,无声叹了口气后,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帐中的灯燃了一夜,直到翌日天光微熹,大军全部调转方向,回转北疆。 昨夜从帐中出来之后,秦深便代为传达了韩志义的命令,也在间接的告诉所有将领,韩志义未死,且已经不欲再行大业。 当得知消息后,不少人心思活络,精光忽闪。 秦深只当不知,因为不管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只要韩志义一日未死,他一日为北疆首将,这些人是龙都得盘着,是虎都得卧着。 这也是为何,不到万不得已,景舒珩和秦深,不杀韩志义的原因。 有他压着,北疆大军的这些将领,即便有自己的小九九,也不敢表现出来,但若是没了韩志义,一时之间,还真没人能压得住场子! 所以,在景舒珩将一切都布置好之前,韩志义得活着! 北疆大军调转方向,而景舒珩这边儿,则只带了几个亲卫,尽力隐藏着踪迹,秘密前往了嘉茂关! 自从上次,被韩志义埋伏于嘉茂关外,惹恼了景舒珩后,原嘉茂关守尉钟泰青,被景舒珩当众革职查办,守尉之职,暂由副将燕博涉代理。 虽说是代理,但景舒珩一直未派下接任之人,所以嘉茂关守尉,如今一直是燕博涉。 景舒珩这边儿,刚进嘉茂关的城门,便有几个身着常服,但言行举动一片肃穆的高壮男人,迎了上来。 恭敬向他行礼之后,连称呼都没有,直接道:“请您同我来。”说着,伸出手,引着景舒珩朝一个方向而去。 而景舒珩,却没有丝毫的警惕和戒备,微不可察的点头之后,顺从的跟着那几个人,朝着巷子而去。 随着景舒珩的背影渐行渐远,时间回到了韩志义造反的消息,传回京城那日。 “小姐。”六子恭敬行礼:“人已经全部安排好了,只待林小姐出来,即刻便有人送她南下。” 文楚嫣闻言,转过身来,微微颔首,看着东升的日头,不言不语。 第160章 珩王让我带小姐来北疆 见状,春桃也只是上前,为她奉了一盏茶,同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六子识趣的退到一旁,恭敬垂首,一起等着。 直到日上三竿左右,一名下人匆匆而来。 进来之后,直接跪了下去,低声道:“夫人,林小姐已经被接了出来,半个时辰后,南下姑苏的车队便会出发,镖师已经全部安排好,粮食盘缠,一应俱全。” 文楚嫣再次点头,终于开口:“让她好好与家人告别吧。” 下人低低迎了一声,见文楚嫣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起身,弓着腰小心退了出去。 春桃看了一眼天色,小声道:“小姐别担心,时辰尚早,午时前,林小姐一定能出城,出了京城就再无需担心了。” 说着,将案几上,那盏已经凉透的茶水撤下,换上温度正宜的香茶。 同时,又在文楚嫣的手边,摆了几盘精致又香甜的糕点,柔声劝道:“您一早起来,什么都没吃,快先用些点心吧。不吃东西,太伤身子了。” 文楚嫣看都没看,垂眸淡声问道:“北疆如何了?” 春桃无声的叹了口气,小声道:“昨日收到了珩王殿下传回的消息,一切都如计划所行,虽然中间起了不少波折,但所幸都被解决,无伤大雅。” “如今,”春桃顿了顿,继续小声道:“韩家父子的事,传遍整个景国,想来,应当不会,再有其他的意外了。” 文楚嫣微微颔首,转而又问:“燕承允那边儿有消息了吗?” 春桃再次点头:“贺予今早让人递了消息过来,南燕的大军,距离与北疆、北庸的交汇处,已经不远,如今正安营待命,只等您这边儿的命令。” “另外,满城仁将军,留了十万大军,守在南疆边防线,剩下的二十万,已经开始朝着北疆而去,只不过路途遥远,或许要一段时间才能到。” 听着春桃的话,文楚嫣的思绪快速转动,再次排查,这其中,哪里会有她,注意不到的漏洞。 直到过了好几遍,文楚嫣才终于确定,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大的遗漏,这才放下心来。 而林池霜这边儿,靠着假死药,林鸿远顺利将林池霜带了出来,时间紧急,父女告别之后,匆匆上了离京的马车。 直到亲耳听到林池霜离京的消息,文楚嫣才终于长吐了口气。 她能为林池霜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林池霜会在一年后病逝,如今文楚嫣为她争取了一条活路,希望她能安然度过往后余生。 思及此,文楚嫣缓缓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略带疲倦的声音,在房中响起,掺杂着窗外飘进来的金桂香味,莫名飘忽,仿佛下一瞬,便会消失无形:“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春桃顿了顿,面露难色,到底还是开口,柔声劝道:“小姐,韩家父子造反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中,自此往后,您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不如...咱走吧。” 闻言,文楚嫣无波无澜,眼神淡淡,“往哪儿走?我本就是反贼家眷,死有余辜,便是逃走,换取一线生机,往后也是东躲西藏,苟延残喘的活着。”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说完,文楚嫣不再看春桃难过的表情,起身,朝着里间而去。 一举一动间,她的衣袖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茶香,和桂香。 直到文楚嫣回到里间,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也正是如此,她没看见,外间的春桃与六子对视了一眼。 文楚嫣本只是想要小憩一会儿,谁曾想,竟一睡不醒。 等再睁眼,陌生的环境便映入眼帘。 相较于将军府的华丽与典雅,这间房子就略显的朴素了,但周围的布置陈设,也能看的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秋月色的素锦被子,盖在身上,她的衣衫,还是睡着时的那套。 环视一圈儿,文楚嫣将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尊三足鎏金仙鹤香炉上。 袅袅上升的烟雾,气味有些陌生,文楚嫣眉眼变得冷沉,带着肃杀之意。 谁掳了她? 好在,掳她之人,并未让她等待太久,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直到门前,脚步声都没停。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等看清来人之后,文楚嫣眉头狠狠一皱,“春桃?” 春桃一愣,惊喜的笑道:“小姐,您醒了?” 说着,端着托盘上前,将上面的燕窝放在文楚嫣的跟前,柔声道:“一路舟车劳顿,小姐几乎未曾进食,定是饿了,这是今年新上供的金丝燕窝,最好克化,小姐快用些吧。” 文楚嫣却一动未动,眉眼冷沉:“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春桃闻言动作一顿,起身后退两步,恭敬的跪在地上,声音轻缓,却很坚定:“回小姐的话,如今我们距离山海关,不足一百里。” 文楚嫣眯着眼睛,狭长的丹凤眼直视春桃,声音倒是并不算大,却带着凛厉之色:“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春桃磕头行礼,“是珩王殿下,不想让您留于京中,承受性命之忧,所以传信奴婢,拜托我们,将您带出。” 第161章 文楚嫣再见景舒珩 听到这话,文楚嫣眸色愈发冷沉:“你们是我的奴才,为何景舒珩给你们传信我却不知?!” 春桃再次磕头,声音诚恳:“此次确实是奴婢的错,但小姐,奴婢绝无背主之心!若您不想去北疆,奴婢等一定听您的命令!” 文楚嫣深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强忍烦躁。 片刻后,文楚嫣才睁开眼睛,“除了景舒珩,还有谁知道我还活着?” 春桃摇头,恭敬道:“珩王殿下做的隐蔽,除了极个别人外,无人知晓您的踪迹。”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奴婢等之所以答应珩王殿下,并非不顾您的意愿。” “而是如今这个境地,若您留在京城,必然面临不小的危机,轻则入狱受辱,重则有性命之忧。” “珩王请您去北疆,一来,能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二来,韩家父子皆于北疆,想必您一定也想亲眼看看,韩家父子会有什么下场。” 说完,春桃以头触地,声音恭顺:“小姐,您从未替自己打算过分毫,奴婢却实在不忍,您风华正茂,便如林小姐一般,困苦难捱。” “奴婢斗胆,请您铮铮昂扬,救自己于水火!” 这番话后,房间便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文楚嫣轻缓端庄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既如此,那便去北疆吧,亲眼见证,韩家坍塌!” 闻言,春桃重重松了一口气,连连磕头,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眼尾已经染上了红晕,眸中则尽是激动。 文楚嫣轻叹了口气,微微摆手,无奈道:“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春桃这才从地上起来。 之前端来的那碗燕窝已经凉透,她小心翼翼端回托盘,轻声道:“奴婢再去换一碗来。”说完,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文楚嫣则抬眸,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几天之后,文楚嫣有惊无险,终于到达了禹城。 顺利度过盘查,进城之后,便有人迎了上来,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而马夫,则是向文楚嫣汇报之后,便调转了方向,绕了一圈儿,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才低调的从守尉府的后门进入。 马车刚一停下,尚还来不及查看,周围的场景布置,车帘便被人大力掀开。 下一瞬,景舒珩那张脸,便出现在了文楚嫣的视线中。 当看清景舒珩那张明显黑了不少,但更加精神的脸后,文楚嫣下意识皱眉。 景舒珩却似是没看见一样,本就多情的桃花眼,更是亮晶晶的,脸上的笑,不值钱一样,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他伸出大手,朝文楚嫣而去。 文楚嫣停顿了片刻,才将自己的手,搭在景舒珩的腕上,扶着他,从马车上下来。 景舒珩动作小心至极,又很是细心,一边替文楚嫣注意着脚下,一边柔声问道:“这一路舟车劳顿,可累了?” 文楚嫣侧头,看了他一眼,却未曾搭话。 景舒珩心头莫名有了不好的感觉,却没敢多问,只得更加小心的,扶着文楚嫣,朝早就收拾好的,幽静典雅的院落而去。 直到进入院门,文楚嫣才淡淡松开景舒珩的手。 景舒珩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说什么,却见春桃却冲他摇头。 景舒珩摸摸鼻子,识趣的闭嘴,不再多言。 “参见夫人!”燕博涉带着几个将领,大步来到文楚嫣的跟前,恭敬行礼。 其实,按照身份来说,文楚嫣如今是罪臣之妻,于情于理,都不足以让燕博涉行次大礼。 但奈何她受景舒珩重视,甚至是讨好,所以这一礼,并非关乎文楚嫣自己,而是因为景舒珩的态度。 文楚嫣自然也知晓这点,故而并未拿乔,点点头,缓声道:“都尉客气了。” “夫人言重。”见文楚嫣这般态度,燕博涉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再次拱手:“边关苦寒,条件简陋,委屈夫人暂住。” 说着,让安排的下人都进来:“这些是伺候夫人的下人,虽不及世家仆人礼数周到,但也都是机敏嘴严的,不会给夫人添麻烦。” “夫人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让他们来做,若有不适,尽可命人寻我。” 文楚嫣再次言谢。 来问候过了,达到自己目的的燕博涉,知晓景舒珩,想必有话要对文楚嫣说,便也不再多留,识趣的走了。 待院中再没了外人,文楚嫣原本那副原平淡且端庄的表情,缓缓收了起来,再次看向景舒珩后,神色淡漠,带着一丝冷意。 景舒珩打了个激灵,一点儿壳都没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错了。” 众人都被他这一行为吓了一跳,不过文楚嫣反应迅速,第一时间闪开,等站定身子后,眯着眼睛冷声质问:“珩王殿下跪在这里,莫不是想让我死?!” “当然没有!”景舒珩急忙摆手:“我只是不知道,除此之外,该如何表达自己知道错了而已!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 文楚嫣冷笑出声:“您乃是亲王殿下!而我只是一介罪臣之妻。” “现在你给我跪,说破了天,这大不敬的罪名,我也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你这是认错吗?我看你这是巴不得我死呢!” 听到这话,景舒珩急忙膝行,试图拉近他与文楚嫣之间的距离,慌忙解释:“我真没有!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气我不该擅自将你带出京城,气我算计到了你的头上,但我真的不是想要害你!” 文楚嫣眉眼冷淡,不为所动。 景舒珩喉结滚动了几下,虽是跪着,仰头看文楚嫣,但他的眼神,却隐隐发红,带着强势的掠夺,和不易察觉的贪婪:“韩家谋反的罪名,已达上京。我绝不可能留你在京城等死!” 文楚嫣语气冷漠,带着疏离:“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听到这话,景舒珩瞳孔狠狠一颤,腮边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随后紧绷。 但他的面上,确实强颜欢笑:“确实,我无法左右你的决定,但...” 第162章 抓着文楚嫣的手打自己巴掌 景舒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咧嘴一笑,干裂处渗出丝丝血迹:“你也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他眼神幽深,晦暗不清,直勾勾的看着文楚嫣,“所以你现在,能够站在这里质问我,不是吗?” 闻言,文楚嫣眸中闪过一丝恼意,转身就想走。 结果她刚刚转身,手腕便被景舒珩抓住,下一刻,他抓着文楚嫣的手,重重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声音清脆,饶是文楚嫣自己,都惊讶了两分。 一侧春桃、栾嘉应一众,更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深深将头埋在地上,看都不敢看。 还是文楚嫣反应快,用力抽回了手,皱眉厉声呵斥:“景舒珩!你疯了不成!” 景舒珩再次舔了舔嘴唇,将唇上的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全部吞了下去。他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我没疯,但我若是没疯的话,你绝不会站在这里。” 景舒珩自认,他是理智的,但他的理智,在喜欢上文楚嫣的那一刻开始,便塌了一个角。 文楚嫣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懒得追问,她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大声呵斥道:“站起来!” 景舒珩没动,仰着头,一只手抓着文楚嫣的手腕,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莫名有点儿可怜巴巴的感觉:“我起来可以,那你能别再生我的气了吗?” 听到这话,文楚嫣差点儿气笑了,她也确实笑出了声。 “滚出去!”用力甩开景舒珩的手,文楚嫣转身就进了屋。 见状,春桃唯有苦笑,连连摆手,示意景舒珩赶紧一起,一边迈着小碎步,赶紧追着文楚嫣进了屋。 进去之后,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文楚嫣倒了一杯茶。 她倒是有心劝慰两份,但不顾文楚嫣意愿,便把她带来北疆的这件事,已经惹的文楚嫣不快,她更是不敢在这个关头,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她只能在心底,暗自为珩王祈祷,他自求多福。 好在景舒珩也不是个死脑筋,不会在文楚嫣都进屋了,还傻乎乎的跪在院子里。 文楚嫣那杯茶都还没喝完,景舒珩就巴巴的进来了。 一看见他,文楚嫣就头疼,不耐烦的将杯子放下,没好气的骂道:“你若是实在闲的无聊,就滚出去练兵!” 景舒珩讨好的笑笑,坐在她的对面,解释道:“不行,我现在不能露面。” “韩志义因韩冬的原因,已经跟北庸闹翻,想来白因提布应当不会特意告知他,我还没死的事情,所以韩志义估计会觉得我已经死了。” “因此,我暂时不能露面,先让他想办法解决白因提布,待有结果之后,再行他算。” 说到这儿,景舒珩的语气沉了下来,他长吐了口气,“北庸近年日益强大,南下之心,愈发明显,若不尽快解决,再任其下去,必成大患!” “如今,既要解决北疆之事,便顺势而为,尽力削弱北庸,强我国本,当然,若有机会的话...”诛灭北庸,一劳永逸! 只不过这个目标太过遥远,所以景舒珩并未说出口罢了。 听到这话,文楚嫣也收起了原本的不耐,垂眸沉思了片刻后,淡淡道:“北庸的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但从宁谷传回的情报来看,近年来北庸国富民强,国力强盛,几个皇子都不是无能之辈。” “其中,以太子巴图,五皇子白因提布为首的,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一个则是手握重权的皇子,想要扳倒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的目光微抬,直视着景舒珩漆黑的眼眸:“以自身抗衡,日渐强大的北庸,乃是下下策。” 景舒珩认同颔首,低声道:“你应当也听说了,巴图与白音提布,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所以,只要挑起他们兄弟阋墙,便事半功倍!” 文楚嫣勾唇,狭长的凤眼,露出凛冽之色,“那你有办法了吗?” 景舒珩抿着嘴唇,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见状,文楚嫣颔首示意,也不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问道:“现在,能让我见见韩冬了吗?” 听到这话,景舒珩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嫌弃:“去看他干什么?又脏又臭,还只会骂人。” 文楚嫣轻笑出声,语气轻缓,却是说不出的嘲讽:“当然得去看看,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丈夫。” 听到‘丈夫’这两个字,景舒珩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从怀里拿了块帕子,递给文楚嫣:“见是可以,你先掩好口鼻,他真的特别臭。” 文楚嫣勾唇接过,眼神凛厉:“少说废话,带路吧。” 景舒珩点点头,引着文楚嫣,出了院子,朝着更加偏僻的院落而去。 走了一炷香,才到院门口。 只见狭窄的门口,有八九个门卫把守,整个院子,三尺一人,全部围了起来,本就丈余高的院墙上,更是竖了好几圈儿带着尖刺的铁网。 莫说韩冬已经是个废人,便是个正常人,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门卫见景舒珩来,连忙恭敬行礼,起来之后,才打开那把巴掌大的铜锁。 几经周折进去之后,文楚嫣才看清,这个院子,有多荒芜凄凉。 杂草丛生,几乎将院中的小道都埋没了,墙侧的竹林,更是落了厚厚的一层枯叶,隐隐还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斑驳的梁柱,腐朽气息浓重,廊下连盏廊灯都没有,天色若是一暗,整个院子,都会被夜色笼罩,若非周围这么多人守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死过人的荒院。 走进廊下,文楚嫣才隐约听到,几声微不可察的呻吟。 正是韩冬。 文楚嫣眉眼缓缓压低,栾嘉应上前,将门推开,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景舒珩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韩冬是真的特别的臭。 文楚嫣用帕子掩住口鼻,在春桃的搀扶下,缓缓朝里间走去。 久不住人的灰尘味伴随着恶臭,扑面而来,却没挡住文楚嫣的脚步。 终于,走到里间,透过破烂窗户投射进来的光影,这才终于看清韩冬的模样... 第163章 来日,我便是珩王妃 原本纯白的床帐,因时间久远,而变得发黄,发硬,灰尘与腐朽之气,伴随着臭味,蔓延整个房间。 光影绰绰,斑驳不清,缓步上前,便看见韩冬,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 他脸色青白,嘴唇却血红,双眼爬满了血丝,整个人将行就木一般,腐败烂臭。 文楚嫣走上前,垂眸朝他看去。 韩冬反应迟钝,半晌,才似是回过神一样,艰难的转过头来,对上文楚嫣的视线。 他的眼神呆滞半晌,后微微动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眼神缓缓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文楚嫣。 嘶哑粗嘎,难听至极的声音,微弱的响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着,他转动视线,片刻后,才落在旁边景舒珩的身上。 等看清景舒珩的脸后,他的双眼瞪得更大,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见状,景舒珩眼底闪过一道明晃晃的恶意,故意上前,给文楚嫣披了一件大氅,柔声道:“天冷,这屋子又阴凉,当心着凉。” 文楚嫣抬眸,瞥了他一眼,心领神会,伸出手,拢了拢大氅,低声道:“无妨,莫担心我。” 见文楚嫣这么回应,景舒珩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嘴角咧着,从韩冬的视角来看,似是他在抱着文楚嫣一样。 韩冬喉间的异响愈发的明显,本就瞪大的双眼,更是要突出眼眶一样,如同翻不过身的乌龟,极力伸出脖子,“你们....你们...贱人!贱人!” 韩冬并未糊涂,之前师松明已经明确告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当时,他以为师松明是景舒珩的人,便以为是景舒珩蓄意谋害。如今再看景舒珩与文楚嫣,明显亲近的模样。 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必然是文楚嫣这个毒妇,故意害他! 对上韩冬目眦欲裂的双眼,文楚嫣神色平静,眼神淡漠:“你当初,不是亲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如今又何必一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的模样?” 说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轻巧的靠在景舒珩的胸前,声音端庄,却带着股子柔软魅惑之意:“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当初秋猎围场,那人正是珩王!生下的那个孩子,也正是我与珩王殿下的血脉。” 文楚嫣故意刺激韩冬,柔笑出声:“还得多谢将军,让我生下天潢贵胄的血脉,从此,一步登天,母凭子贵。” 果然,这话一出,韩冬直接口吐鲜血。 呕出的片片血迹,将他身上,那早已污秽不堪的衣物染成红色,斑斑污渍,在血液的浸染下,隐藏了起来,轻易无法察觉。 见状,文楚嫣笑的愈发灿烂,“若将军此次大难不死,待来日再见,你可要记得向我跪地行礼,称一句‘珩王妃安’,可记下了?” “你!”韩冬脸色愈发惨白如纸,脖子却涨的通红,浑身紧绷、颤抖,那双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文楚嫣,像是索命的厉鬼,下一刻就会扑上去,生食她的血肉一般。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毒妇!” 文楚嫣却丝毫不惧,甚至愈发开心,看着韩冬如今这副如牲如畜,痛苦等死的模样,只觉得原本心头,那无限的愤怒与屈辱,随着韩冬的痛苦攀升,而缓缓消散。 “你想杀我?”文楚嫣脚步轻缓,没理会景舒珩的阻拦和保护,站在韩冬一尺左右的距离,声音漫不经心,带着无尽的嘲讽:“我就站在这里,若你有本事,便来杀我啊。” 恨意如惊涛骇浪,即便韩冬已成废人,也被驱使着,艰难挪动了几分。 终于到了床前,他嘶吼着,试图朝文楚嫣扑过去,结果还没到文楚嫣的跟前,文楚嫣一个转身,抽出栾嘉应身侧的佩刀,然后直接朝着韩冬的胸口,狠狠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轻响,刀尖刺破血肉,下一刻,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流下,而原本奋力挣扎的韩冬,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无法再动分毫。 房间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离得近的,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半晌,韩冬才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钢刀,“你......” 文楚嫣勾唇一笑,如刺眼的烈阳,灿烂盛大,却在达到顶峰后,转为落幕。 “这一刀,是你欠我的!如今,我还给你!”说完,文楚嫣用力抽出长刀。 随着长刀抽出,血迹喷射而出。 文楚嫣转身之际,角落的师松明快步上前,手起针落,立刻封住了韩冬胸口,那处伤的几道经脉。 血流肉眼可见的变弱,师松明下颌紧绷,快速吩咐周围的几个下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药赶紧拿上来! 现在的韩冬可不能死! 他还有大用。 但景舒珩却没管韩冬的死活,而是在文楚嫣转身之后,便朝着她追了上去。 等出了院子,景舒珩刚要说些什么,余光却注意到,文楚嫣眸中似是含泪。 他动作一僵,到嘴边儿的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抿紧嘴唇,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的心头,却压抑沉闷的厉害。 说不出的感受,让景舒珩只觉得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 文楚嫣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沮丧和难过一样,脚步不疾不徐,缓缓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片刻后,进了院子,文楚嫣突然停住脚步。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景舒珩一愣,随即也停了下来。 文楚嫣转过身,直视景舒珩,这一刻,她已经不见刚才的泪意,狭长的凤眼目光凛厉,带着强烈的锋芒。 “景舒珩,你答应我的,你做到了,我很感激。” “但剩下的,是我无能为力的。我无法左右大局的走向,和最终的结果。” “我是想要韩家父子遗臭万年,生不如死。但我并不希望,这种结果,是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为代价。” “景国能否度过此次危机,北疆边境能否安定,靠你了。” 说完,文楚嫣转过头去,不再看景舒珩。 “我承认我利用了你,我也不想洗白自己。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任你处置。” 话音落,文楚嫣抬脚,朝着屋子而去。 但是,她刚刚抬起脚,手腕便被景舒珩抓住。 文楚嫣下意识朝他看去。 景舒珩脸色涨得通红,触碰到文楚嫣的视线,下意识闪躲,但很快又稳住,迎上文楚嫣的视线,深呼一口气,却依旧没有改变什么:“我只问你一句话。” 文楚嫣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刚才你的那句‘珩王妃’,是不是真的?” 第164章 求你来当珩王妃 这话一出,文楚嫣一愣,显然没想到景舒珩会问他这个问题。 见她没有回话,景舒珩继续道:“如今,你已经与韩冬一刀两断,再没有任何的关系,那我是不是可以.....” “请你胜任珩王妃之位?” 文楚嫣更加诧异,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皱着眉头,伸出手,直接贴在了景舒珩的额头上。 微凉的柔荑,贴在他的脸上,一瞬间,景舒珩觉得自己都要炸了。 他想躲,却又不舍得躲,只能僵着身子,眼神闪躲的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眉头皱的更深,嘀咕了一句:“没发烧啊,脑子没问题吧?” 景舒珩:...... 景舒珩脸色又黑又红,半晌,才从齿缝中挤出来几个字:“我没跟你开玩笑!” 文楚嫣想要抽回手,不欲搭理他。 但景舒珩难得强硬,不肯松手,固执的握着文楚嫣的手腕:“求你来当珩王妃,好不好?” 说完,他似是怕文楚嫣拒绝一样,急忙道:“只要你能答应,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一定满足!”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见景舒珩确实不似说笑,压着眉眼反问:“景舒珩,你知道,若我真成了你的王妃,你将面临的是什么吗?” 景舒珩斩钉截铁:“我知道!从我意识到喜欢你的那一刻,我就清楚的知道!” “但情不知所起,从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我今日既说出了这番话,就代表了,我想的非常清楚,并且清楚明白的知晓,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 文楚嫣冷声道:“不,你只知晓,朝臣百姓,会议论你觊觎朝臣之妻,你抢夺有夫之妇,你不顾伦常,枉顾世俗,你不配为人。” “但你不知,若我真成了珩王妃,百官会猜忌,是否因你觊觎朝臣之妻,而激怒韩家父子,才造成北疆动乱。” “朝臣更会猜忌,珩王好色无度,昏聩无能,怠于政事,将国家陷入危难,这样的人,如何做储君,做天下共主?” “景舒珩,你想死吗?” 景舒珩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直面对上文楚嫣的视线,声音低沉,带着强硬:“文楚嫣,我并非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我也不是冲动行事的莽夫!我若没有想过这些,你以为我为何要去南疆?” “我若不想争抢,当个混吃等死的王爷,我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但我既愿入局,便是想要争取!我不管朝臣百姓如何看待,也不管背后如何议论,我愿以功勋换佳人!” “平定北疆,本就是我的责任,但荣誉却无法泯灭。我也从未想过以此间荣耀,为登顶铺路。”说着,他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与文楚嫣之间的距离。 “我想铺的路,只不过是不受任何阻碍的,走到你的跟前,求你胜任王妃之位的路。” “铺一条,除了你的拒绝,谁都无法阻拦的路。” 听到这番话,文楚嫣哑然,她下意识后退,摇头喃喃:“你真的是疯了!” 景舒珩咧嘴一笑,带着强烈的掠夺之意:“我没疯,我只是想要得到,我想要的人罢了。” 他并没有再往前,而是站在原地,眼神贪婪的看着文楚嫣:“当然,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你可以拒绝我,但我同样可以不放弃。” “你甩不掉我的。” 说完,不等文楚嫣挣扎,他先松开了文楚嫣的手腕。 文楚嫣下意识就想跑,景舒珩却快速往她掌心塞了个药瓶,“抱歉,刚才我的力气有点儿大,可能伤到了你,回去擦些药。” 文楚嫣抿着嘴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毫不留情的转身走了。 景舒珩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直到文楚嫣的背影消失不见,景舒珩才收回视线。 “王爷。”栾嘉应上前,压低了声音道:“韩志义今日已与白因提布打起来了。” 景舒珩侧头,朝他看去。 栾嘉应继续道:“北庸一时不备,被韩志义连破三城,但如今已经反应过来,抵抗住了韩志义的进攻。” “只是,北疆大营的三十万大军尽出,战线拉的很长,白因提布一时之间,调不起那么多人,便试图以点破阵,只攻韩志义所在的中军。” “北庸十万大军全力攻占,韩志义压力不小,若是不收缩兵力,最多五日,就会被白因提布攻破。” 景舒珩微微眯眼,声音严肃,“传信给关逢豫和季黎明,让他们全部准备好,随时出发前线。” 栾嘉应低沉应答,拱手抱拳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栾嘉应走后,景舒珩深呼一口气,朝着韩冬的院子而去。 刚一进去,就看见师松明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从里面出来。 撞上景舒珩后,拱手行礼:“王爷。” 景舒珩点头,直接问:“韩冬如何?死了吗?” 师松明低声道:“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缝上了,只是他的身体亏空的太厉害,这才有些麻烦,不过只要熬过这两天,应该也无大碍。” 景舒珩颔首,“别让他死了。” 韩冬只要活着,就是牵制韩志义的一大利器,有他在,很有可能,不费一兵一卒的,从韩志义的手中,将兵权拿回来! 景舒珩并不想消耗北疆的兵力,因为最为了解北庸敌军的,正是这些士兵。只要运作得当,待来日对敌北庸,他们都是朝廷的强兵悍将! 第165章 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三日之后,景舒珩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装上阵,去往前线。 燕承允已经传来消息,南燕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压往前线。满城仁的二十万大军,也在来的路上,半月左右便可到达。 这四十万大军,若是同时面对北庸,和北疆的三十万大军,并不够,但若是景舒珩能顺利拿下北疆的兵权,一致对外的话,那北庸再想占到便宜,绝不可能!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疾行一日,在离前方战线不足二十里处停下,景舒珩低调的进了周围的一个村子。 摘下头上的兜帽,景舒珩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栾嘉应低声道:“韩志义到底没抗住白因提布的强攻,收缩了兵力,如今正是僵持的阶段。” 说着,顿了顿,低声问道:“王爷,我们现在去吗?” 景舒珩眉眼压的有些低,并未回答栾嘉应的话,而是沉默着,似是在思考。 半晌后,他微微摇头,声音沉沉:“再等两天,若是战况不变,就不再拖下去了。” 栾嘉应虽然不知道,景舒珩在等什么,但也没有多问,抱拳应是。 深呼一口气,景舒珩朝窗边走去。 村庄土屋,矮小逼仄,就连窗户,也只有不足二尺宽,便是再烈的日头,也照不进来多少,更何况如今天寒地冻,白日短暂。 刚过午后不久,时辰还早,但房间里已经暗了下来。 栾嘉应用火匣子,点燃一盏烛灯,黯淡昏黄的灯光下,景舒珩的一边脸隐藏在暗沉中,烛光摇晃,更是让人看不清神色。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只隐约传来呼啸的北风,用不了多久,夜色降临,风雪而至。 冷冽的寒冬,早已悄然无息的到了。 二十里外的利台坡,韩志义的大军,暂时驻扎在那里。 简陋的军帐大营,韩志义正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前面的沙盘。 短短半月的时间,韩志义身上,原本的那种一往无前的豪气、和意气风发的霸气,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花白的头发,深刻的皱纹,和浑浊的双眸。 整个人虽然看着平静,却莫名有种最后的癫狂,和歇斯底里的疯魔。 半晌,他抬起头,看向旁边的秦深。 那双浑黄色眼睛,像是沙漠中,隐藏在沙砾中,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扑上去,给猎物致命一击。 不少亲卫,如今都已经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但秦深却丝毫不惧,眼帘微垂,不为所动。 “秦深。”韩志义嘶哑干涩的声音,在帐中响起,刺耳难听。 “末将在。”秦深双手抱拳,上前一步。 韩志义审视的盯着秦深,半晌不发一言。 秦深保持着动作不变,依旧垂着头,叫他看不见自己的神色。 许久,韩志义才收回视线,声音依旧嘶哑难听:“白因提布已经集结了十五万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向我们攻来,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取他项上人头?” 这话一出,帐中的其他人,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儿动静。 要知道,白因提布乃是如今北庸的边境首将!手握大军,自然身处大军之后,运筹帷幄,总领全军。 怎么可能轻易就能取他性命? 若是这么容易,北庸和景国怎会为敌上百年? 说句不敬的话,秦深若真有,万军之中,取敌方将领首级的本事,那北疆将首这个职位,可就不该是韩志义的了! 不过尽管众人心中都这么想,却没人敢表现出来,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而首当其冲的秦深,则是恭敬行礼,四两拨千斤的驳了回去:“将军,北庸如今虽集结十五万大军,但我军是他的两倍,若全力攻之,北庸只有防守的能力。” 韩志义‘嘭’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朝他砸了过去,双眼开始变红,声音粗嘎尖锐:“我问你的是,如何能取白因提布项上人头!而非对敌部署!” “我身为将首,如何部署,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若非手边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否则,韩志义必定,再次朝秦深砸过去。 秦深不避不让,生生受了这一下,依旧动作不变,拱手弯腰,却不再回答韩志义的话。其意无需言表。 见状,韩志义愈发的怒火中烧,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因气恼而变得红润,“滚出去!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滚!” 秦深微微拱手,握着刀转身离开,帐中的其他侍卫,也都小心的跟着退了出去。 出了大帐,众人齐齐吁了口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和对秦深的同情。 当然,还有隐藏在最深处的不满。 身为将首,韩志义应当以国家大义为准,但他呢? 前脚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想要领兵造反;后脚因为儿子死了,又带着朝廷供养的三十万大军,轻易与北庸开战! 是,他韩家,确实世代镇守北疆,但北疆的大军,不姓韩啊! 他们吃的,是朝廷的粮,受的,是朝廷的饷! 而韩志义却一意孤行,非要逼迫别人去干,明显送死的事情,他还配为将吗? 这种想法,在这段时间,逐渐在众将士无声的交流中,蔓延开来,韩志义在北疆军中的威信,开始坍塌。 若是继续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韩志义就会失了军心! 届时,无需旁人动手,他便会自食恶果! 而北庸那边儿,也确实不出秦深所料,白因提布集结大军之后,明显不愿再给,韩志义再次收缩兵力的机会,直接带领兵马,压到了战场之上! 当得知白因提布在战场之上,原本,准备让秦深领兵的韩志义,这才改变了主意,同样点了十五万兵马,站在了白因提布的对立面。 遥遥看着对方,韩志义的脸上,是彻骨的恨意。 而白因提布的脸上,也同样不好看。 当初虽然答应结盟,白因提布也确实,未曾把,这没有任何约束力的结盟,当一回事。 但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反水,韩志义先捅了他一刀! 直接带领大军,连破三城! 当时消息传回王都,巴图带领群臣,差点儿把白因提布骂掉了裤子! 若非他反应还算快,这会儿与韩志义对垒的人,就不是他白因提布了!他就得跪在王都的刑台上,在百姓的见证下受刑了! 第166章 以身入局,胜君半子 越想,白因提布心下越是恼怒,从来都是他算计别人的份儿,何曾被人捅过这么狠的一刀过?! 尤其对上,韩志义恨之欲狂的眼神,他更没解释的欲望。 本就是死敌,虽然他并未杀了韩冬,但他也确实证明不了,韩冬还活着。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再解释的必要。 思及此,两人都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下令,“杀!” 双方士兵全部冲上前去厮杀,血腥、刀光,哀嚎、吼叫,争先恐后的钻进了耳朵里。 韩志义却丝毫没有注意其他,那双眼,只死死的盯着白因提布。 若是眼神能杀人,白因提布早已被他碎尸万段。 但白因提布,却丝毫不惧韩志义的眼神,甚至故意刺激:“韩将军,老年丧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这话一出,韩志义双眼狠狠一颤,恶狠狠的瞪着白因提布,似是要生吃他的血肉! 白因提布脸上的恶意更重,“这世上,估计,再也找不到比你还悲惨的人了,青年丧父丧妻,老年丧子,还被效力一生的朝廷,视为反贼,你真是白活了!” “来这世上一遭,徒留千古骂名啊!我若是你,当场就自杀在此!至少也留了个,死在战场上的美名” 白因提布越说,韩志义浑身便抖的愈发厉害,他额角上的青筋暴起,五官都跟着扭曲,肌肉僵硬,不甘又绝望,怨毒又愤恨。 “白因提布!”他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我要杀了你!”说完,韩志义提起长枪,便朝着白因提布冲了上去。 见韩志义终于不再龟缩后方,白因提布眼底,快速闪过一道得逞之色,同样提起弯刀,打马迎了上去。 一刀一枪,狠狠撞在一起,直叫人虎口发麻。 韩志义怒从心起,战意激昂,只想亲手取白因提布的命。 而白因提布,则是心头一沉,心头的警惕再次攀升。 原以为,韩志义被刚才那番话激怒,必定方寸大乱,他有很大的可能,从中寻找出突破口,击杀韩志义。 谁曾想,韩志义确实被激怒,但却未曾被扰乱心智,手上的章法依旧稳定。 趁着甩刀的功夫,白因提布微不可察的,活动了下被震得发麻的手,心头暗自思忖:真不愧是,镇守边疆多年的老将。 若非有韩冬这个废物儿子拖后腿,韩志义想要成为一代名将,并不会太难。 韩志义不知他心中的想法,也不给他缓和的机会,再次提着长枪,冲了上去。 两人交战在一起,两人的亲卫同样打了起来,俯瞰整片战场,没有一处是安宁的。 血腥伴随着刀剑,随处可见的尸首,双方都在肉眼可见的损耗着! 这场战争结束,死的人数,数以千计! 这也是为何,不到万不得已,两国都不愿轻易开战的原因! 粮饷的损耗倒还是其次,死伤的兵将,边关的百姓,才是受害者! 再看白因提布两人,来回交锋一个时辰左右,并未分出胜负,不过,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相较而言,白因提布身上的伤更多一些,但他年轻力壮,这些伤,他扛得住。 韩志义倒是久经沙场,可他到底年事已高,又接连遭受种种打击,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不敌白因提布。 所以,即便身上的伤比白因提布少,却依旧有些支撑不住。 长此以往,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来,而处于局中的两人,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情况。 韩志义心有不甘,却也知晓,再继续下去,他只有折损这一个结果。 但当白因提布察觉到,他想退的意图后,脸上的野性愈发浓重,舔掉由眼角留下来的血迹,白因提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你怕了?韩志义,你不为你儿子报仇了?” 韩志义怒目而视,死死的瞪着白因提布。 白因提布甩掉刀尖上的血,“你还不知道吧?韩冬死的时候,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求我别杀他,卑贱到要给我舔鞋!” “韩志义,你还没见过自己儿子,这般没出息的样子吧?”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给你传个信,让你来瞧瞧,韩冬死的时候,是何等的凄惨!” “死无全尸,我特意吩咐,让人把他的尸体,扔到野外,喂狼!” 在白因提布的故意刺激下,韩志义原本心头的那点儿退却,顿时消失不见。 他再次被激怒,血红着双眼,狠厉的朝着白因提布扑了上去。 白因提布咧嘴一笑,提刀迎了上去。 事实上,白因提布要比韩志义弱上一成,但韩志义的耐力,又比白因提布弱上三成,所以拖延下去,韩志义愈发艰难! 果然,又是半个时辰,韩志义明显有些力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白因提布。 白因提布也是一嘴的血,染红了森白的牙,咧嘴的时候,惨烈又充满了野性。 他像是草原上,打不死的狼王,依旧狠厉嗜血。 终于拖到这个时候,白因提布不再多说废话,提着刀,与韩志义硬拼。 接连扛了几刀,韩志义明显后继无力,若再来几次,他绝对扛不住的。 白因提布瞅准时机,不给他躲的机会,毫不停歇,角度刁钻,力带千钧,再次砍了下来。 终于,韩志义承受不住,被白因提布一刀砍在肩头。 三指宽的刀,竟整身没入。 韩志义惨叫的跌下马去。 见状,白因提布用力抽刀,下一瞬,目标是韩志义的脖颈! 眼见钢刀寒光已至,韩志义目眦欲裂,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巴掌宽的刀,从侧方横来,准确的挡住白因提布的刀锋。 两人皆是一惊,朝那人看去,竟是景舒珩?! 第167章 兵权旁落,自寻死路 两人双眼蓦然瞪大,不敢置信。 景舒珩却不愣神,瞅准时机,一刀狠狠朝着白因提布砍去。 白因提布这才反应过来,但已经来不及。 只能强扭身子,躲开脖子等要害,但左臂却没躲开,几乎被景舒珩砍了下来! 随着一声惨烈的叫喊,白因提布重重摔在地上,双眼不敢置信的瞪大,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断臂。 景舒珩秉持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思想,借着又是一刀,朝着白因提布的头,狠狠砍了下去。 白因提布避无可避,只得就地打滚,这才险之又险的避开。 但他那只手,再次受创。 这几个呼吸的功夫,白因提布已经由原本的桀骜不驯,和野性蛮横,转变为神情惊恐,眼神瑟缩,带着明显的恐惧之意。 好在他的亲卫终于反应过来,拼着受伤,也要挣脱景国兵将的纠缠,扑到白因提布的身前,将他保护在内! 景舒珩自然不想错过,杀死白因提布的机会,提刀又是前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连杀三人! 但即便如此,机会稍纵即逝,白因提布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在其他人的保护下,竭力拉开了,与景舒珩之间的距离。 见白因提布仓皇逃窜,头也不回的样子,景舒珩眼底闪过一道遗憾之色,但也知见好就收,穷寇莫追的道理。 趁着白因提布,无暇顾及大局的机会,景舒珩带领景国兵将,一鼓作气,直接将北庸的十五万大军,阵型全部打散!在他们士气低迷惶恐之际,几乎歼灭他们三分之一的兵马。 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景国兵将,才终于将北庸的兵马驱逐追杀,至北庸境内。 那抱头鼠窜的样子,短时间内,恐怕是不敢再侵景国边境了。 敌军逃离,景国兵将负责打扫战场,身死的,受伤的,重伤未死但已无法逃离的北庸兵,都有专人负责处理。 而景舒珩则是终于有时间,将注意力,落在旁边,早已昏死过去的韩志义身上。 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如金纸,唇色惨白,一身鲜血的韩志义,景舒珩眉头下意识皱起,冷声吩咐:“将韩将军抬回去,找来军医救治,尽力保住韩将军的性命!” 大军仍在战场,景舒珩这番话,不少人都听到了,一时之间,众人心思各异。 只不过,大多将士都没想到,在这种境地下,景舒珩竟还容得下韩志义!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清君侧’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而韩志义,可是率领三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准备进攻京城的!只是因为韩冬的突然死亡,这才改变了主意。 但凡韩冬没死,如今的韩志义,必然已经入关了! 所以他意图谋反的罪名,板上钉钉,不容置喙! 作为亲王,景舒珩便是当众,斩下韩志义的头颅,都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可景舒珩不仅没有这么做,还吩咐军医,救治重伤垂危的韩志义。 这种气度与涵养,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曾有的! 一时之间,众兵将对景舒珩的敬仰之意,开始逐渐攀升。 而景舒珩,不是没感受到众人的视线,不过神色不变,长吁了口气,双手抱拳环视一圈,朗声道:“今日能驱逐北庸敌寇,在场所有兵将,皆是我景国功臣!我景舒珩代表朝廷,感谢诸君浴血奋战,一往无前!” 说完,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众人都被景舒珩这一行为,吓了一跳,但慌乱的推拒的同时,心中却激动兴奋,被认可的愉悦,和卸除‘造反之兵’阴霾的爽朗,充斥在所有人的心头! 珩王殿下明白他们普通士兵的苦衷,并没有把韩冬造反的罪名,分摊到他们的头上!他们还是镇守边关的英雄,是父母兄弟心中的顶梁柱! 身上或轻或重的伤,在此刻,已经全部都无关紧要,心头满满的,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为朝廷,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是他们的荣耀! 想通了这一点,众人愈发振奋,打扫战场时,都激情满满。 而景舒珩这边儿,在安慰了将士们后,便几个副将的簇拥中,翻身上马,轻挥马鞭,朝着利台坡的方向而去。 一盏茶后,临时搭建的军中大营,映入眼帘。当看清纵马上前之人,是景舒珩时,不少人全都表情惊骇,慌乱无措。 景舒珩眸中闪过一道凛厉之色,面上却丝毫不显,“许久不见,诸位将军怎的如此惊讶?” “你...你不是死了吗?”一个副手,下意识喃喃出声,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慌忙用手捂住嘴巴。 景舒珩并未恼怒,而是轻笑反问:“谁跟你说,本王死了?” 那名副手神色一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呐呐着想要解释,但嘴张开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措的磕头求饶。 景舒珩瞥了他一眼,依旧含笑,环视一圈儿,将众人的神色全部尽收眼底,后又问了一遍:“谁告诉你们,本王死了?” 没人敢答这个话,全都沉默不语,低头逃避景舒珩的视线。 问不出结果,景舒珩也不恼,微微挑眉,声音虽然平缓,威压却开始加重:“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本王便不追问,但如今,本王希望诸位知晓一件事。” 他的眼神开始冷沉,“韩志义重伤垂危,已经没有能力再领大军,对敌北庸。” “而本王,早先便已受皇命而来。往后便由我率领诸君对敌,届时,有用到各位的份儿上,还希望诸位多多辅助,倾力相助。” 说着,他的眼神再次环视一圈儿,脸上虽然依旧带笑,但眼底的杀意,却并未掩饰:“毕竟大家都是我朝功臣良将,想来也不希望,所有功勋,全部化为乌有。” “甚至还有可能牵连亲眷宗族,是吧?”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他言下的威胁之意。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还真没人敢当众,表达出任何不服的意思。 造反之事,朝廷未曾殃及无辜,只处置韩家,已经是法外开恩,若是到这个时候,还不知轻重,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 第168章 你把阿姊藏那儿了? 见众人全都跪地一片,心生忌惮,俯首称臣,不敢再展现自己的狼子野心,景舒珩这才满意颔首。 “既然大家心中都有数了,前事便就此翻篇,该干嘛干嘛去吧!” 说完,景舒珩不再看众人,抬脚朝着中军大营走去,边走边扔下了一句:“秦深,进来!” 秦深垂眸:“是。”随后跟着景舒珩的脚步,朝着大帐而去。 看着秦深的背影,众人下意识浮现一丝同情之色。 谁不知道,秦深可是韩志义的亲信,替韩志义做过不少事情,如今清算韩志义,秦深自然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儿,心头原本对秦深的那点儿不甘与嫉妒,顿时烟消云散,甚至还不由得庆幸,幸亏当初,得韩志义重用的人不是自己。 而进入营帐的秦深,并非如众人猜测的那样,受到盘问。 景舒珩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秦深拱手行礼。 坐下之后,景舒珩才开口问道:“本王需要一份确切的名单。” 他双眼直直的看着秦深,声音低沉,带着强硬:“整个北疆大营,谁是可用之人的名单。” 秦深顿了顿,并未拒绝,但也没有答应,而是问了一句:“珩王殿下信得过我吗?” 景舒珩淡淡道:“我信得过祁冀,自然也信得过你。” 听到‘祁冀’这两个字,秦深的眼神,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片刻后抿嘴点头:“既然王爷信得过我,我必不负所托。” 景舒珩颔首:“好。” 说完,他无声吐了口气,眼底闪过一道深沉之色,“另外,让祁冀给他传信吧,劝他最好尽快收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听到这话,秦深下意识抬头,朝景舒珩看去,对上他的视线后,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再次垂眸,点头答应。 见状,景舒珩也不再多言,转移话题道:“走吧,去看看韩志义如何了。” 闻言,秦深快速从椅子上起来,恭敬弯腰:“王爷先请。” 景舒珩点头,抬脚朝着旁边的营帐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营帐的时候,陈老头和师松明两人,带着几个打下手的军医,正七手八脚的,给韩志义包扎伤口,不仅如此,床头还站了两人,正往他嘴里灌药。 其实,韩志义受的伤虽重,但没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只不过他年纪到底大了,又接连遭受打击,如今景舒珩未死,眼看兵权不保,他更没了什么盼头,所以,韩志义确实有些坚持不住。 不过有陈老头和师松明在,韩志义想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折腾了好一番,原本昏迷不清的韩志义,愣是被他们给弄醒了。 立在床头,光线自景舒珩的背后而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像是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 而韩志义正在他的跟前,于是,景舒珩轻而易举的,将本该落在韩志义身上的光,悉数挡了去。 阴影中的韩志义,本就垂垂老矣,如今更是一副将行就木的孱弱。 “你....没死?!”声音艰难的从喉间发出,韩志义浑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景舒珩,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景舒珩对上他的视线,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怎么?我没死,让你很失望?” 韩志义嘴唇抖了抖,却没再说什么。 事已至此,早就撕破了脸皮,实在没必要再虚以委蛇。 见韩志义不答,景舒珩也不在意,双手背在身后:“只是可怜韩冬将军,尚且年少,便英年早逝。韩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要节哀。” 听到这话,韩志义额角的青筋凸起,一跳一跳的,原本孱弱的身子,竟还艰难的撑起了半分,不过很快,又重重的摔了回去。 景舒珩见他这副样子,眉眼压低,原本轻佻的声音,渐渐低沉:“你到底为朝廷奉献不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一分体面。” “但韩志义,如今事已成定局,你注定千秋万代,骂名满身。” “若还想善终,你最好拎清一些!”说完,景舒珩深深看了韩志义一眼,转身就走。 他并未告知韩志义,韩冬还活着的消息。 如今虽然看起来,韩志义无力执掌兵权,北疆大军轻而易举的,落在了景舒珩的手上。 但事实上,却没那么简单。 韩家镇守北疆近百年,历代根基,全部在这儿。 韩志义虽然明面上失了兵权,但若他想,振臂一呼,不说一半,至少三分之一的兵马,会听从他的号令! 所以,这也是为何,景舒珩进帐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让秦深,拿出一份名单来! 他要弄清楚,整个北疆军中,究竟有多少人,是韩志义的死忠! 只有将这些人剔除出去,景舒珩才算是,真正的接手北疆兵权! 这三十万大军,才算是景国的兵马,而非韩家的私兵! 景舒珩正陷入沉思,栾嘉应则神色严肃,手握钢刀,大步走来。 进来之后,先恭敬行礼,不等景舒珩追问,便低声汇报:“王爷,南燕的人来了。” 听到这话,景舒珩眼神一定,沉声道:“请!” “是。”应了一声,栾嘉应转身离开,片刻后,他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前头那人,看起来年岁尚小,束发之龄,眼神清澈,拿着把纨绔少爷扇,大冷天的,还摇摇摆摆的。 他身后那人,则是稳重了不少,虽然看起来年纪也不大,而且瘦瘦的,但若是懂行的,便能看出,他下盘极稳,不是个普通人。 等看清他们的长相之后,景舒珩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连语气都染上了些许的不悦:“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前头那人才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神色未变,但眼神同样浮现凛厉之色:“我来问问你,你把阿姊藏哪儿了!” 来人正是南燕太子燕承允,和他的贴身侍从,贺予。 第169章 景舒珩这个狗东西 闻言,景舒珩眼神漠然,“你问错人了,我不知晓。” “你放屁!”燕承允毫不客气,冷笑出声,“若不是你动手快了一步,今日来问阿姊下落的,就是你!” 景舒珩未曾搭话,眯着眼睛,盯着燕承允,眼底也是敌意。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 见状,贺予眸中闪过一道无奈,叹息上前,拱手行礼:“珩王殿下,南燕二十万大军,已至边境。庸国探子发现了动向,派遣了来使,试图协商,希望退兵。” 说着,他顿了顿,看着景舒珩的双眼,沉声道:“如今尚在洽谈期。此次前来,是想询问殿下,这边情况如何,是否还需燕国出兵。” 这番话一出,景舒珩本就低沉的眉眼,更是沉了三分。燕承允原本的不忿,则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威胁的得意。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贺予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看起来,是在询问如今北疆境况,但实则,却是在告诫景舒珩,北疆局面,还需南燕的帮助,所以,景舒珩对待燕承允的时候,态度最好平和一些。 要知道,虽然看起来,北疆的情况暂时稳定,但大家都知晓,真正的动荡,还未真正的开始! 正常情况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景舒珩自然后退一步,放缓自己的态度。 但那是正常情况下。 在面对文楚嫣的事情时,景舒珩就成了一个让人牙痒的犟种,偏执又固执,强硬的厉害。 “北疆境况一切都好,南燕能来帮助,我景国自然感谢,站在中立的角度上来看,南燕愿意受北庸的协商退兵,本王没有立场置喙什么。” 说着,他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贺予:“但北庸强悍野蛮,不讲道义的名声,想来南燕应当有所耳闻。” “之前,之所以一直未曾与南燕发生冲突,一来,是有我景国挡在中间,二来,燕、庸两国路途遥远,北庸想南下侵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到这儿,景舒珩眯着眼睛,声音低沉,气场强大,带着威严的霸气:“但不容易,却并不代表这不可能。” “尤其在景国大伤之后,又有今日南燕助景之嫌,即便南燕最后选择退兵。来日,以庸国气度,十有八九,定会清算今日之事。” “燕太子,你觉得呢?” 说到最后,景舒珩将视线落在燕承允的脸上。 燕承允视线与他接触,他神色虽然依旧青涩,但眼神却带着狡黠的精光。 “以庸国的作风,你说的不错。”燕承允摇着扇子,却因带起的冷风,而微微打了个哆嗦。 “但,那又怎样?”燕承允笑眯眯的,“只要景国这道屏障一直都在,北庸想要南下,几乎不可能!” “所以你无需诓骗我。”虽然冷,燕承允却依旧摇晃着折扇,“不过我既答应阿姊,来助你一臂之力,便不会食言。” 说着,燕承允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虽然坐着,眼神却不弱几分:“我只问你,阿姊在哪儿!” 景舒珩轻笑一声,却没回应他的话,而是扬声唤道:“来人,送客!” 话音落地,栾嘉应大步进来,拱手行礼,恭敬道:“燕太子,请!”说着,伸出手,试图引燕承允出去。 闻言,燕承允脸上闪过一道恼色,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合上扇子,指着景舒珩,开口便骂:“景舒珩你个狗东西!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山里!” 景舒珩却不以为忤,再次扬声:“来人!传全军将领到帐前来,商议对敌之事!” 说完,理都没理几欲跳脚的燕承允,转身就走了。 见状,燕承允更是气的不行,若非打不过景舒珩,他必定扑上去,砍死景舒珩这个狗东西! 而景舒珩这边儿,显然丝毫未将燕承允放在心上,一刻钟后,将领到齐,景舒珩开始下令,全军收缩兵力,暂时先守住,那三座被韩志义攻下来的城池! 至于为什么是‘暂时守住’,而是因为,他得先把北疆大军,给梳理完整了才行! 众将如今都知,韩志义是个什么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便是再有野心,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所以,尽管这些人中,不少人都有微词,但到底还是老实听令了。 一日的功夫,三十万大军驻守三城,将整个城池,把守的如同铁桶一样。 而秦深这边儿,隶属韩家亲信的名单,也出来了! 景舒珩仔细查看过后,便将名单,交给了关逢豫。 接到名单的关逢豫,则在暗处,开始处置替换这些人。只不过,由于名单较长,人数较多,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全部清理处置。 但北庸,显然不会给景舒珩休养生息的机会。 自上次白因提布重伤逃走,兵将损失惨重之后,北庸似是被激怒了一样,短短三天,又调了二十五万大军过来,并且全部压往了前线! 再加上边境本来的十余万兵将,足有三十五万大军! 要知道,北庸兵将本就长得人高马大,又骁勇善战,同样的兵力开战,景国很少占到便宜。 如今,北庸的兵马比景国的还多,若真动手,想必定是恶战! 果不其然,第五日,北庸新的将领,吉日木图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寿西城! 当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景舒珩一身铠甲,立于城楼之上,居高临下,俯瞰所有北庸敌军。 浩浩荡荡,人多如蚁。 深呼一口气,景舒珩眼神冷厉,这才将视线投向领头之人,吉日木图。 吉日木图是北庸世家大族出身,自小便被精心培养,年龄虽比白因提布大些,但能力却不遑多让。 他的家族,正是王子巴图的有力支持者! 快速在脑海中回想着吉日木图的信息,景舒珩同时下令,命所有弓箭手,全部做好准备。 而吉日木图,也确实比白因提布沉稳很多,并未多说什么废话,直接下令攻城! 他领二十万兵马攻城,而寿西城却只有十万景国兵将,想要夺回城池,不算难事。 但景舒珩怎么可能会让他如愿? 第170章 围魏救赵,文楚嫣的主意 攻城兵刚一出来,箭雨便铺天盖地,朝着庸军而去,死伤不少。 但即便如此,也同样有不少兵将,穿过箭雨,来到城楼之下。 只不过攻城梯刚一搭上来,又有将士,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石、沙袋等重物砸了下去。 又砸死了不少人。 惨叫与血腥编织成一张大网,将整座的所有人,全部笼罩其中。 景舒珩神情肃穆,眼神锐利,总会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所有信息。 副将司精武用力斩杀一名,已经攻上城楼的北庸士兵,抹去脸上的血迹,大声嘶吼:“王爷!我们的援军何时来啊?!再这么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景舒珩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吉日木图。 弯弓如满月,离弦之箭扑空而去,朝着吉日木图的面门而去。 这时的景舒珩才有功夫,搭理司精武。 不过他并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反问:“谁跟你说,我们有援军的?” 听到这话,司精武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双眼,顾不得礼数,不敢置信大声质问:“你说什么?!没有援军?” 看着那支箭被吉日木图,拦腰砍断,景舒珩再次搭箭:“没错,没有。” 见景舒珩如此平静,司精武直接炸了,怒目而视:“没有援军,我们如何是庸军的对手?!还守什么城?!你这是让我们送死!” 景舒珩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中,只有吉日木图,声音冷峻,“怎么?难道你想弃城而逃?” 听到这话,司精武脸色一僵,不敢再搭话。 要知道,将领弃城而逃是大罪,即便活下去,也是要被砍脑袋的,所以即便司精武心中正有此意,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见他不答,景舒珩也懒得再理他,拉满弓后,瞄准松手,再次射向吉日木图。 这次,弓箭擦着吉日木图的脸颊过去,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王爷。”司精武到底有些不死心,滚动了几下喉结,试探道:“这寿西城本就是北庸的城池,即便我们撤离,也不算弃城......”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舒珩手里的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弯弯的,似是带着笑意,但实则,里面全是杀意:“再让我听到一句废话,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钢刀压着脖颈的血脉,若景舒珩一个用力,割破脖子,司精武必死无疑! 察觉到景舒珩强烈的杀意,司精武头皮下意识发麻,从脖子到后背,冷汗层层的冒,像是被草原上,凶残的狼群盯上了一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他不敢再发出一个字,只能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见状,景舒珩这才收刀,再次弯弓,朝吉日木图而去。 退是死,不退或许还能拼出一线生机,司精武不敢再懈怠分毫,拼尽全力,厮杀敌军! 可双方之间,差距过大,仅靠这十万兵马,就想守住寿西城,几乎不可能! 眼见攻上城楼的庸军越来越多,倒下的战友也越来越多,血腥味伴随着身上的伤痛,也越来越明显。 就在司精武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庸军竟然开始撤退了! 看着如潮水一般退去的庸军,司精武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此时他的手,已经因用力挥舞钢刀,而僵硬无法活动,手中的长刀,也卷了刃。 直到所有庸军全部撤退,司精武都回不过神来。 半晌,他才如同木偶一样,僵硬的转向景舒珩,呐呐:“这...这是怎么回事?” 景舒珩身上也有不少伤痕,闻言喘着粗气,嗤道:“我们确实没有援军,但庸兵自然会退!” 这时,探马快速来报:“王爷!赤万和上岱两城的二十万兵马,突袭北庸大营,如今已经撤退了。” 听到这话,司精武突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围魏救赵! 寿西城受二十万庸军进攻,没有援军的原因是因为,即便剩下两城,全部来援,虽然能救下寿西,但调动任何地方的兵马,都会造成这两地镇守不够。 一旦人少,剩下的十五万庸军,便会趁机占领。这样一来,不管如何,庸军今日必能收复一城。 但景舒珩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没有调遣任何援军。 而是命那二十万兵马,攻打北庸大营的十五万。 虽然人数差距不大,但占据先手的情况下,想要占到便宜,不是难事。 与此同时,寿西这边儿,吉日木图在接到大营被袭的消息后,必定放弃攻城,选择回防。 这样一来,景舒珩损失不重,且三城不丢,还在兵马比北庸少的情况下,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经此一役,自然高涨士气。 长吁了口气,环视一圈儿,景舒珩这才沉声道:“安顿伤者吧。”说完,用力擦掉铠甲上的血迹,大步朝着前方而去。 看着景舒珩离开的背影,司精武嘴唇动了动,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直到景舒珩的背影消失不见,他都不曾回神。 只不过,相较于欢呼雀跃的景国,北疆这边儿的气氛,就低沉压抑了不少。 自景舒珩来到北疆之后,从阳秋谋算,到白因提布重伤,再到如今声势浩大,收复寿西,却无功而返,桩桩件件,无一不在打击着北庸的士气。 早已得到消息的白因提布,忍着剧痛,艰难从床上起来,刚出营帐,便瞧见脸色阴鸷的吉日木图,正大步走来。 身后跟着的几个副将,脸色全部铁青一片,心情可想而知。 白因提布苍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轻蔑和嘲弄,咧嘴想笑,结果没笑两声,扯到了伤口,接连咳嗽几声,才勉强压下。 但即便如此,吉日木图还是发现了。他眼神阴鸷,冷厉的看着白因提布,声音冷凝如冰:“五皇子,你笑什么?” 白因提布扯了扯嘴角,看着吉日木图脸上的伤,难掩嘲弄,“原以为,将军如此骁勇,又率二十万大军,攻打一个寿西,必定是手到擒来!哪曾想,竟也铩羽而归,实在是可惜!” 嘴上说着可惜,脸上的戏弄,语气中的尖酸刻薄,却是个人都能感受得到。 果不其然,吉日木图身后的一个副将忍受不了,怒而上前,指着白因提布的鼻子:“你什么意思?!” 第171章 文楚嫣?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因提布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袖子晃晃荡荡的,一副几欲昏厥的样子,“怎么?你还想跟本王动手?” 吉日木图见状,深呼一口气,上前将那名副将拉下来,不甚恭敬的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冷漠:“五皇子息怒,巴特尔并无冒犯之意,还请您海涵。” 说完,也不给白因提布开口的机会,直接扬声吩咐道:“伺候五皇子的奴才呢?五皇子身有重伤,怎能让他出来吹冷风?快扶五皇子进去!” 这话看似在问责奴才,但实际上,却在拐弯抹角的告诉白因提布,如今你已重伤残疾,又被王上卸任边关首将之职,现在的你,只是个没有任何头衔的皇子而已。 之所以还未对你问责,不过是因为,你重伤未愈的罢了,你早已没有任何资格,插手战事情况,识趣的,赶紧滚。 果然,吉日木图这话一出,白因提布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阴鸷冷沉,看着吉日木图的眼神,如同毒蛇一样。 “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问责我的奴才?” 白因提布这话,说的非常不客气,几个本就一脸不忿的副将,闻听此言,更是怒火中烧,险些要冲上去揍白因提布。 还是吉日木图为人冷静,大喝一声,制止他们,这才将视线落在白因提布的身上。 看起来平静淡漠的神色,眼底却快速闪过一道森然的杀意:“五皇子息怒,臣确实没有资格问责您的奴才。” 说着,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之所以会如此,不过是希望,您能将自己照顾好,以免发生什么意外而已。” 白因提布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威胁? 深邃的眉眼,目光如鹰隼,并未受重伤的影响,而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样子。 他直视吉日木图,语气轻缓,同样带着杀意:“多谢你的关心。就祝你旗开得胜,扬名赫赫吧。”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吉日木图一眼,这才在侍卫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营帐。 直到白因提布的身影消失不见,巴特尔这才上前,神色愤恨,带着恼怒:“他哪儿来这么硬的底气?还以为如今的他,仍是草原上的勇士吗?现在他只是个残废!” 直到副将说完,吉日木图略有些凛厉的视线,才扫过来,带着些许的警告。 巴特尔这才没有继续发泄下去。 “年少成名,凭借一身本领,取得不菲的成就,他有高傲的资本。”说完,吉日木图才收回视线,语气漠然:“就让他再狂这一时吧,以后不会再有了。” “走吧,回营帐,商谈军机。”说完,率先抬脚,朝着大营正中间的大帐而去。 巴特尔等一众副将,闻言,不再将注意放在白因提布身上,同样抬脚,跟了上去。 北庸这边儿士气低迷,又剑拔弩张。景国这边儿,却截然相反。 虽然损失不小,但抗住了北庸的进攻,并且,没让他们占到半点儿便宜,很值得欢呼庆祝。 只不过景舒珩却没太多心思,去组织庆祝,因为就在刚才,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个非常熟悉,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文楚嫣! 自上次禹城之后,景舒珩将其安置在禹城守尉府,派遣专人保护,这才稍稍放心。 但今日凌晨时分,她突然命人传回消息,说北庸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试图攻打寿西,不仅让他做好准备,甚至连应对之策,都告知了他。 所以,才有今日的以少胜多的局面! 谁曾想,就在刚刚,他突然看见了,本该在禹城的文楚嫣,出现在了城楼之上! 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景舒珩毫不犹豫,大步追了上去。 他身高腿长,脚步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冲到了那人的背后。 伸出手,用力一拉,将那身形瘦弱,一身粗布的百姓,用力拽了回来,转过身来,才看清那人的脸。 竟真是文楚嫣! 景舒珩瞳孔骤然一缩,原本抓着文楚嫣肩膀的手,瞬间用力收紧,一瞬间,一股麻木感,从后脑勺,一直到脚后。 他头皮发紧,声音干涩,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你怎么在这儿!” 一想到庸兵才刚刚退去不足一刻钟,一想到刚才若是他没守住寿西,一想到文楚嫣就在城中。心中的恐惧,在几个呼吸的功夫,瞬间放大,他不敢想,若是那种情况下,文楚嫣将会面临什么。 文楚嫣没想到景舒珩竟这么敏锐,她只不过是想,趁乱上到城楼来看一下,战损情况。谁曾想,刚一露面,就被景舒珩给抓住了。 肩膀处,如同铁钳一样的钳制,让文楚嫣疼的皱紧了眉头,用力拍打景舒珩的手,试图挣脱他的禁锢:“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直到手背转来接连不绝的拍打,景舒珩才似是回神,稍稍松开些许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文楚嫣。 而是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错愕与惊惧,拉住文楚嫣的手,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带下城楼。 文楚嫣微微一愣,等意识到景舒珩在干什么后,不再挣扎,任由景舒珩抱着,将她带了下去。 侍卫见状,快速牵来马,景舒珩单手抱着文楚嫣,一个翻身,毫不费劲的上马,同时,将身后的披风扯下来,将文楚嫣整个人拢住,抱在怀里,吩咐了一句:“有事去城主府寻本王!” 话音落地,马蹄声起,铁蹄踩踏石砖,奔腾着朝着城主府而去。 原本的城主府,已经被景军临时征用,成了景舒珩的指挥处。 守城成功的消息,早已在城中各个角落,四散开来,将士们无一不在欢呼,见景舒珩纵马而来,连忙迎上去,跪地行礼。 景舒珩却顾不得他们,匆匆扔下一句‘起来吧’,便抱着文楚嫣,大步进府。 第172章 我跟你住在一起 跨过门槛,穿过回廊,直奔书房。进去之后,景舒珩直接将书房关了起来,最后才把文楚嫣身上的披风拿下来。 文楚嫣倒是老实,被裹着抱着,也不挣扎,甚至景舒珩拿下来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 经过回来的这段时间,景舒珩心头,原本的惊惧和后怕,已然退却了不少。 但见此情形,还是没忍住揉了揉眉心,半晌才终于开口,语气颇为无奈:“你怎么来的寿西?你知不知道,若刚才北庸攻破城门,寿西失守,那这里的所有景国人,都得死!” 文楚嫣抬头,对上景舒珩的视线,点点头,声音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景舒珩下意识抬高音量,但对上文楚嫣那双凤眸后,停顿了片刻,才降了下来,“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来?” “我来看你。”文楚嫣声音依旧平缓,冷静,仿佛压根儿不曾经历过,不久之前的生死危机一样。 听到这短短的四个字,景舒珩哑然,一时之间,心头说不出什么感受,半晌才反问道:“看我什么?” “看你会不会死。” 文楚嫣回答的毫不犹豫,坦坦荡荡,她的视线,也丝毫未曾挪动半分。 北疆动乱,虽说即便没有她的插手,也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有她的搅合,这一天才来的这么快。 而北疆动乱,直接关乎景国百姓,所以即便文楚嫣嘴上,说着‘与我无关’的话,却还是密切关注。 景舒珩却在,听到文楚嫣的这句话后,眼神顿时亮了,嘴角勾起一丝压都压不住的笑:“别担心我,我一定不会死的!”说着,伸出手,想去握文楚嫣的手。 结果文楚嫣皱眉后退一步,不解的问道:“谁说我担心你了?我只是担心,你若是不敌身死,得找谁来守北疆。” 听到这话的景舒珩:....... 他勉强干笑一声:“怎么会,我若是如此无用,怎么会活到现在?” 文楚嫣长吐了口气,语气轻缓,眼神却严肃:“事关百姓和朝廷,不容有失,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愿走这一步!” 确实,即便文楚嫣抛开仇恨不谈,忍下滔天恨意,继续由着韩家父子镇守北疆。可韩家父子,已然生出狼子野心,造反是迟早的事! 否则,前世的景舒珩不会死,文楚嫣不会死,景国王朝,不会覆灭。 如今虽然因文楚嫣,韩家父子造反提前,但她所造成的影响,只不过是让韩家父子,没能准备的太过充分,以至于,被景舒轻而易举,瓦解殆尽。 而景、庸两国的争斗,早已存在,只要韩家父子这个毒瘤发作,庸国趁虚而入,在所难免。 况且没了韩家,北疆确实需要,一个能力出众的将领,抵御北庸的进犯! 所以,如今的两国之争,便是景舒珩的试金石!检验他是否有能力,扛起北疆的大旗! 文楚嫣的意思,溢于言表,根本无需过多解释,但奈何景舒珩根本不做他想,只当文楚嫣就是在关心自己,根本不听。 “我知晓轻重,你放心吧,当初我既答应你,唯你所愿,便一定将韩家父子,送到你的手上。”他眼神真挚,看着文楚嫣。 保证道:“前些日子,我说以功勋换佳人,也不是妄言,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文楚嫣:..... 文楚嫣懒得搭理他,“看见了,你守住了,不用再说那些没用的了。”说着,扶了扶头上,用来遮住头发的发巾,转移话题道:“既然寿西如今已经无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抬脚就想走。 结果她刚抬起脚,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景舒珩皱着眉,试探的问道:“你想去哪儿?” 文楚嫣顿了顿,“回去,同时要想一下,若是庸国下次再攻城的话,该如何应对。” 听到这话,景舒珩眼中的儿女情长缓缓退去,原本傻蠢的感觉,也跟着消散,眼底浮现睿智之色,缓缓点头,“确实,有今日这前车之鉴,下次吉日木图再领兵来攻,估计就是直接令大军而来了。” 文楚嫣眉眼微微压低,“此次守城,损失不算大,但也不小,你手中的兵权,本就比北庸少,若是正面对垒,占不到上风。” 景舒珩脸色微沉,“满城仁最快还有十天才到,这个消息瞒不住的,估计吉日木图用不了多久,就会知晓。” “届时,他必定会赶在满城**军到达之前,用尽一切办法,收复寿西、赤万、上岱三城!” “想要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文楚嫣的眉头,越皱越深,用力揉了揉眉心之后,“我会给燕承允传去消息,让他带兵压上来,有南燕二十万大军在,北庸收不回这三城。” 谁曾想,景舒珩却摇头拒绝:“不可,南燕的二十万大军,如今还不到下场的时候。” 文楚嫣神色冷沉,“南燕二十万大军,能穿过景国境内,压到北方边境,意欲何为,明显至极,北庸虽采取怀柔之策,但十有八九,早已戒备忌惮,并且准备了后手。” “你若是想以突袭的方式,获得意外之喜,估计很难。” 景舒珩应着点头:“我知晓的,之所以不让南燕现在下场,是有其他办法,南燕的这二十万大军,我另有安排!” 他目光灼灼,似是比阳光还耀眼,“你信我!我一定能守住这三城!” 他克制的伸出手,握住文楚嫣的手腕,保证道:“不管是北疆的这三十万大军,还是虎视眈眈的庸国敌军,我都会处理好的,让你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文楚嫣视线下移,落在腕处,景舒珩的手上。 半晌后,才开口:“莫说这些假大空的废话,等你真做到的时候,再来跟我邀功吧。或许到那个时候,我能真的信你。” 景舒珩用力点头,“好!” 文楚嫣垂眸,收回手腕,转过身,不再看景舒珩,“既然你这般自信,那我便瞧瞧,你的能力。” “给我安排个住处吧。” 闻言,景舒珩一愣,下意识拒绝:“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能住在这里......”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楚嫣打断:“我跟你住在一起,若你没能做到自己说的,死了,那只能算是我赌输了,赔上自己的命罢了。” 第173章 利欲熏心之辈只会唯利是图 文楚嫣话音未落,景舒珩斩钉截铁:“好!” 他目光灼灼,直直的盯着文楚嫣:“你同我在一起!” 听到这话,文楚嫣嘴唇微动,有心想要解释两句,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颔首:“带路吧!” 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见状,景舒珩先一步打开房门,朝她爽朗一笑,微微侧身,让她先行。 文楚嫣抿了抿嘴唇,这才抬脚,跨过门槛。 刚往外走了两步,文楚嫣才终于想起来,“对了,六子跟我一起来的,他应该就在城中,你让人找找他,安顿一下。” 景舒珩点点头,“放心吧。”说着,一边引路,往正院而去,一边低声疑问:“只有你和六子来的?为何你从禹城出来的消息,我不知道?” 这话一出,文楚嫣眼神微眯,审视的看向景舒珩。 景舒珩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监视跟踪你的意思,只是实在担心你的安危。” 说着,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禹城相较边防线稍远,周围兵力不少,北庸轻易到不了那里,所以才将你安顿在那儿,由燕博涉保护。” 说到这儿,他的眉眼压得有些低:“谁曾想,燕博涉竟连,你已出禹城的消息都不知道!” 文楚嫣轻吐了口气,淡声道:“你也别怪他,是我给宁谷传了信,刻意伪装出来的。何况他本就不便出入我的院子,平日鲜少见面,他不知晓,也是正常。” 确实正常,但这不是他失职的理由! 景舒珩面上应着,心中却满是不悦。 边关本就不安宁,若非万不得已,他自然巴不得文楚嫣居于京城,那样至少有绝对的安全保障。 只是因韩家之故,京城已经不安全,所以他才大费周章,把文楚嫣带来身边护着。 谁曾想,燕博涉这个没用的东西,竟连个人都保护不好! 文楚嫣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却能在保护森严的守尉府,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寿西! 这确实是文楚嫣的厉害之处,但也从侧面证明了燕博涉的无能,和那看似铁桶一般,实则漏洞百出的保护! 越想,景舒珩就越是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当即掉头,冲回禹城,甩燕博涉几鞭! 说话间,两人来到正院。 正院早就打扫好了,只不过之前,景舒珩一直都在营中,从未来住过。 如今文楚嫣来了,原本华丽精致的住处,自然派上了用场。 景舒珩生怕委屈了文楚嫣一样,即刻命人,将所有用品全部换新,务必保证,让文楚嫣在这儿住的时间里,一定不会有任何的不适。 不过文楚嫣却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 挥手让下人出去后,文楚嫣声音轻缓,“寿西危机只是暂时缓解,你可曾想好,北庸下次来袭的对敌之策?” 景舒珩眉眼缓缓压低,沉吟了半晌后,这才开口:“我认为,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这样,在兵力有差距的情况下,才能占据先手,有更多的应对之策。” 文楚嫣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而是追问:“那你可有办法了?” 景舒珩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声音缓缓,想着措辞:“吉日木图的来历你知道吗?” 文楚嫣点点头,“具体情况不知晓,但听说,他是巴图的拥趸。” “没错。”景舒珩沉声道:“而巴图,与白音提布,又是你死我活的竞争者。吉日木图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之前战事失利,白音提布被巴图抓住了把柄,趁机把他的兵权夺走了。” 他直视着文楚嫣的眼睛:“如今白音提布势微,吉日木图才能顺势而起。但若是白音提布再兴的话,那吉日木图的日子,估计就不会太好过。” 文楚嫣眉头微动:“你的意思是,挑起他们的内斗?” 景舒珩点点头:“有这个想法。” 文楚嫣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沉思了片刻后,才再次抬眸:“此法可行,但估计不太容易。” “不管是白音提布,还是吉日木图,都不是傻子,但凡理智尚存,都应该清楚,大敌当前,最应该做的,是一致对外,而非内动。”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他们估计不会做的。” 听到这话,景舒珩嘴角浮现一丝邪笑,眸中带着恶意:“这是自然,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没有理智。” 他双眸闪着光,似是邀功一样,看着景舒珩:“白音提布是个有能力的,否则也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从奴隶之子,摇身一变,成为边关首将。” “本是天骄,目下无尘,但若他一身傲骨被打碎,受尽屈辱凌虐,你说到那个时候,他是选择忍辱负重,沦为蝼蚁,还是为了恢复荣光,选择利己之策?” 这话一出,文楚嫣眉眼一顿,没有回话。 其实她并不了解白音提布的为人,他的事迹,也都是从情报,从他人口中得知的。 但当听完景舒珩这番话后,她心中的答案是后者! 抛开人性的丑恶,和自私自利不谈,当然也有大义之士,选择前者,宁肯牺牲自己,也要光明盛世,千秋万代。 但白音提布会这么做吗? 别忘了,他可是一个,为了活命,连自己唯一的亲妹妹,都毫不犹豫牺牲掉的人! 为了争取利益,他还可以,把前尘丑事,当做从未发生,一脸真挚的寻找妹妹。看似重情重义,实则依旧唯利的人! 这样一个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他会为了助吉日木图,突破景国防线,完成南下大举,而牺牲自己的人吗? 至少在文楚嫣看来,绝不可能! 所以,景舒珩的方法,若真能实施的起来,十有八九能成。 思及此,文楚嫣长吐了口气,对上景舒珩的视线,“你准备怎么做?” 景舒珩眉眼压低,轻声道:“等。” 第174章 当你的狗都可以,只要能在你身边 景舒珩倒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送到文楚嫣的手边,低声道:“以巴图对白音提布的杀意而言,他容不下白音提布的。”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白音提布死前,给他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届时,他一定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抓住这个机会,绝不松手。” “我们再稍稍推波助澜,至于结果,就看白音提布的能力了。” 文楚嫣抿了一口茶水,放下之后,才轻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吉日木图给不给你,等的机会。” 这种关头,北庸士气低迷,急需一场胜利,来挽回士气。 若吉日木图手握三十五万大军,还不能在景舒珩手中占到便宜,那如今的白音提布,便是他的下场! 不管是巴图,还是吉日木图,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无需很久,北庸必定卷土重来。 景舒珩同样明白这一点,他深呼一口气,才扯了扯嘴角,“若真到不敌的时候,我自然也不会硬撑。” “你不仅给了我张良计,还为我拉来了过墙梯,我自不会让你心血白费。”他手指动了动,想去握文楚嫣的手。 但最后,到底还是克制的握紧了拳头:“南燕的大军,是你给我的保障,有你做我的后盾,我绝不会后退一步!寿西这三城只是起点。” 他眼神火热,文楚嫣下意识避开,垂眸,淡声道:“你自己心中有打算就行。” 之前,景舒珩话里话外,不愿动南燕二十万大军,文楚嫣便以为,他是不想用自己给予的助力,所以选择硬抗。 如今看来,景舒珩还没蠢到那种程度。 景舒珩点点头,吐了口气,沉声道:“当然,若是不用南燕就能扛过去,自然最好。南燕这二十万大军,越晚动手,所造成的影响,就会越大” 文楚嫣摆了摆手,“行军打仗,我并不熟,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用事事都告知我,现在我累了,你出去吧。” 说完,从楠木桌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准备回里间休息。 景舒珩倒也没有拖沓,点点头,同样起身,但却在起身之后,端起文楚嫣刚喝了一口,如今已经冷掉的凉茶,一口饮尽。 放下空杯,在文楚嫣哑然的视线中,红着耳朵冲她一笑,这才转身离开。 直到房门被关上,已然看不见景舒珩的背影,文楚嫣才勉强回神。 深深呼了口气,文楚嫣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力揉着眉心。 她不是傻子,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了,景舒珩的心意。 但她一直按下不表,从不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谈论,甚至还经常有意无意的,告诫景舒珩,让他注意分寸,不要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再加上韩家未倒之前,她只有复仇这一个心思,从未想过,与景舒珩有任何情感上的牵连。 即便她很爱麟儿,即便知晓,景舒珩就是麟儿的亲生父亲。 她也从未想过,为了再次生下麟儿,与景舒珩之间,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情。 只有止乎于礼,没有发乎于情。 上辈子的教训,已经足够文楚嫣,两辈子铭刻于心,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在男人身上犯蠢! 所以她可以救景舒珩,可以为他筹谋,可以为他助力,却不会爱他。 好在景舒珩自己,即便会做些蠢事,但脑子还算清醒。 谁曾想,自韩家造反之后,景舒珩心里的闸,好像是开了,开始不再掩饰自己的诉求,和对文楚嫣的渴望。 一次两次,文楚嫣可以当做,没有察觉,但上次禹城,景舒珩直接把话摊开了说。 当时,确实把文楚嫣整懵了,尤其在她一番理性言论之后,景舒珩仍坚持,更让文楚嫣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那之后,景舒珩不再掩饰,自己对文楚嫣的觊觎,那眼神,像是下一刻,就要直接动手,将她绑了去! 也正是如此,文楚嫣才格外的头疼。 文楚嫣自认,她不需要男人来证明自己。尤其在那么刻骨铭心的仇恨之后,虽然不至于,对全部男人都厌恶至极,但也差不多敬而远之。 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往后的人生,会有一个男人的出现。 但景舒珩,却一副死不放手的强硬态度,就差直白的告诉文楚嫣,无论如何,你都别想逃离我! 哪怕你把我当成狗,我都心甘情愿,只要能够留在你身边。 平心而论,对景舒珩,文楚嫣算不上讨厌,但也不至于喜欢。 对于景舒珩的态度,她更多的,也只是头疼,算不上苦恼。 若景舒珩真死赖着非要跟她,也不是不行。 但...文楚嫣垂眸,眼神漠然。 她只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景舒珩从暴雨瓢泼,狂风席卷中,走向她。 放下手,文楚嫣看了一眼,那个已经空掉的茶杯,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而景舒珩这边儿,从院子出来之后,便直奔前厅。 如今文楚嫣在寿西,便是为了她的安全,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也一定,会拼死守住寿西! 刚进前厅,众副将齐齐起身,恭敬向他行礼。 景舒珩摆手示意,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吩咐栾嘉应:“把所有的探子全部散出去!给我密切关注北庸大军的动向,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栾嘉应双手抱拳,沉声应答:“是!” “另外,给赤万、上岱两城传去消息,一旦确认北庸下次攻城,兵马尽出的情况下,两城全部出兵援助!” “满城仁将军来之前!这三城,一个都不能丢!” 众将拱手,沉声应答:“是!”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这才将视线,落在桌上的简易地形图上。 寿西、赤万、上岱三城,呈三足鼎立,寿西作为最入庸地的城池,自然首当其冲,这也是为何,吉日木图选择,率先收复这里的缘故。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赤万位于西方,西北防线山脉众多,若想突袭,隐匿兵马不算难事。 而上岱,则位于东方,平原更多,兵马能更好的展开阵型。 第175章 景舒珩说的不算 从地形图来看,还真猜不出,吉日木图下一个目标是哪儿,但不管是寿西,还是另外两城。 一旦被攻破一处,那剩下的两城,处境都不会太好过。 想到这里,景舒珩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不远处的一个位置... 寿西三城,这边儿暂时,以不变应万变,但北庸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吉日木图铩羽而归之后,庸国王都的信函便不曾断过,一封一封,言辞犀利,要求他,务必收复寿西三城! 吉日木图的压力也不小,当初白音提布损失惨重,或许可以归结于兵力悬殊,疏忽大意。 但他可没有这种借口,来当挡箭牌啊! 要知道,他手里的兵马,比景国还多五万,近乎整个北庸的一半兵力,都在这里,若是依旧没有任何功绩的话,不仅是他自己,就连他的家族,和家族支持的巴图,都会受到影响! 可景舒珩却是个狡诈阴险,诡计多端之辈,总能干脆且有效的,打乱他的筹谋,使之计谋,变得毫无用处。 白音提布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不正在眼前? 不说蠢笨,但凡景舒珩是个资质平庸之辈,白音提布都不可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尤其在与景舒珩,初次交手之后,尽管面上不显,但吉日木图的警惕和重视,已经提了起来。 至少他不想,步白音提布的后尘... 果然,一日之后,吉日木图不再有所保留,如景舒珩所料想的那样,直接将三十五万北庸大军,全部压到了战场之上! 秉持着‘一力降十会’的原则,吉日木图就不信,在这种情况下,景舒珩还有什么取巧的办法。 站在城楼下,看着外面乌压压,全部一身铁黑的北庸兵马,景舒珩长吐了口气,白雾自口鼻而出,又很快消散在天地之间。 “将军。”栾嘉应站在他的身后,微微躬身,低声道:“关大人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此间动手,他那的兵马便会出击。” 景舒珩点点头,声音缓缓,语气却很低沉:“此法看似能解燃眉之急,但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罢了,若吉日木图咬死不撤,寿西能不能守下来并不好说。” 栾嘉应拱手抱拳,沉声喝道:“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周围兵将,也都抱着一往无前的必死之心,脸上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全都激昂振奋:“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景舒珩深呼一口气,扬声高喝:“好!我景国能有如此英勇将士,是我朝之幸!我朝百姓之幸,更是我景舒珩之幸!” “待来日,踏破北庸王都,诸位皆是功臣良将!” “好!杀!杀!杀!” 带着激昂战意的将士们,愈发的热血,看着城下的敌军,只想将他们全部歼杀! 景舒珩不再犹豫,直接下令开战! 很快,两国交战,正式开始! 然而,就在吉日木图,再次攻打寿西城的时候,在寿西以西,赤万以北的宕西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无声息的,聚集了一波兵力。 宕西离寿西并不远,但人烟稀少,又背靠大山,易攻难守,因为一旦从山上绕过去,便能直接从后方突袭。 但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若从宕西过去,便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再无任何阻碍,只要能力足够,甚至可以直接到达北庸王都! 这也导致,宕西如同景国的山海关,虽然没有山海关的意义那么重大,但也绝对是一个不容有失的位置。 而本该在寿西的文楚嫣,在开战之前,被景舒珩送到了这里。 六子带着几个武义高强护卫,保护着她。 到了宕西的地界,文楚嫣并未直接进城。 因为之前就曾说过,宕西人烟稀少,整座城中,百姓估计只有不足五分之一,剩下的,全是守城的将士,足有三万之众。 要知道,边关城池,本就要比内城的兵力多上一半,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因为大多兵马,都被压到战线前方。 只有守不住边境,兵马往后退缩,敌军大军压境,才会出现几十万大军夺一城的情况。 正常守城的,也都在一万上下。 但宕西,却足足有三万兵马,可见其重要性。 而吉日木图,虽然急于求成,但也从未想过,调动宕西兵马。就是为了保证宕西的绝对安全! 但他们绝对想不到,景舒珩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敢在兵力本就不敌的情况下,还调五万兵马,趁着北庸攻城的时机,去夺宕西! 从地理位置来看,宕西距离上岱较远,并不太好形成三方鼎立互助的局面。 但宕西的重要性,又直白的摆在那里! 二十万景国兵马,对战北庸三十五万大军,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一切技巧,全是云雾,没有半点儿作用。 即便景舒珩有通天之能,凭他一个人的能力,也绝对挡不住这三十五万大军。 所以只要吉日木图死不松口,寿西必失! 但同样的,若吉日木图不撤,宕西必失! 如今这种情况,只看吉日木图想要保住哪边了! 寿西这边战况激烈血腥,而文楚嫣已然与关逢豫汇合。 事态紧急,两人简单叙旧,便开始布置攻城之策。 之前就曾说过,宕西背靠大山,兵马隐藏其中,并不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他们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想要攻下宕西,并不算太难。 “夫人。”关逢豫拱手,低声道:“您请放心,有我在,一定拿下宕西。”说着,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人。 “保护您安全回禹城的人手,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趁着还无人注意,早些送您离开此地。” 说着,身后几人上前拱手,“见过夫人。” 文楚嫣看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却是反问:“我为何要回禹城?” 关逢豫一愣,下意识解释道:“此处太过危险了,王爷传信,让我务必保证您无恙,一定送您安全离开。” 文楚嫣点点头,轻启薄唇,吐出几个字:“当他放屁。” 第176章 我文楚嫣不受世俗限制 说完,文楚嫣不再看,关逢豫怔愣的表情,借着枯枝下的斑驳光影,打开地形图仔细看了一会儿,纤细柔嫩的手指,落在一个角落,“从这儿动手!” 关逢豫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目光下意识顺着,文楚嫣指的地方看去,看清之后,微微哑然,不解问道:“斗胆请问夫人,为何从这儿?” 文楚嫣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倾城动人,却无丝毫魅惑柔弱,只有张扬的明媚。 “因为这里,是恭房的位置。” 关逢豫:...... 与此同时,寿西的城楼下,吉日木图看着一名副将,被景舒珩的利箭射中,倒在身边,他眼底的愤怒,燃烧的更加旺盛,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今日,我必杀景舒珩!” 话音未落,又是一箭,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吉日木图忍无可忍,抽刀砍断,怒声大喝:“攻下寿西!活捉敌寇!” 听到命令,不远处的桴人,敲击战鼓的力道更加激烈,庸兵更是冲锋厮杀! 不止吉日木图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庸兵同样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兵将攻上城楼,吉日木图眼神闪过一道振奋之色,刚要下令继续攻城,探马突然从身后疾驰而来。 马还未停,人已翻身,几乎是半摔的,跪在吉日木图的跟前。 见状,吉日木图心头重重一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等他问,探马声音急切:“将军!宕西受袭!” 听到这话,吉日木图握着马鞭的手一僵,脸上尽是杀意,声音森然,怒声道:“宕西受袭?!景国只有三十万大军,哪来的兵马攻打宕西?!” 说完,他顿了顿,不等探马回话,再次开口,厉声问道:“可是南燕?” 探马欲哭无泪,若真是南燕就好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不是南燕。”探马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原本赤万的十万兵马,来支援的,只有五万,剩下的...”探马语气干涩:“全去了宕西。” 这话一出,周围倏然一静。 众人都不是傻子,知晓如今这种情况,必是景舒珩提前谋算好的! 他知道,即便三十万大军全部拉到寿西来,也不一定能守得下来。即便真的守住了,也是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景舒珩干脆不死守寿西! 他吉日木图想要?给你就是了,只不过,得拿宕西来换! 吉日木图愿意换吗? 所有人的都不得而知,视线下意识落在他的脸上。 而吉日木图闭了闭眼,强忍满脸的屈辱和不甘。 景舒珩不仅在逼他,还是在当着两国几十万大军,上下朝廷黎民百姓的面,狠狠打他的脸! 首次交锋,围魏救赵,吉日木图占尽优势,却无功而返。 再次交锋,仍是围魏救赵,吉日木图言之凿凿,依旧不曾占到半点儿便宜! 寿西确实非常的重要,若是无法收回这三城,北庸的脸面,就是被踩在地上,狠狠摩擦。 所以吉日木图迫切的希望,能够收复回来。 可若是拿寿西与宕西相比,就又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吉日木图气的几乎呕血,现在退兵,再次功亏一篑,他都不敢想,消息传回王都,他会面临什么。 更没想到,景舒珩竟然不怕死到这种程度。 难道他真的不怕,这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会死在这里吗? 一边对景舒珩恨之欲狂,一边强忍吐血的欲望,吉日木图选择了退兵。 他知道,最多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攻破城门,收复寿西城。 可同样的,无需半个时辰,宕西就有可能失守。 一旦宕西失守,再想轻易拦截景国的兵马,就难了。 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没多久,城楼上厮杀的景舒珩就明显的感觉到,庸军的进攻弱了很多,趁着空档,向外看去,果然瞧见,庸军准备退去了。 景舒珩用力抹掉脸上的血,吐了口浊气,再次抬刀,砍杀两人,找到距离不远的栾嘉应,急切催促道:“快给关逢豫传信,庸军已退,最多三刻钟,就能到宕西,让他赶紧带人撤!” 栾嘉应连忙应答。 看着缓缓退去的庸军,景舒珩沉重的心,却没缓和多少,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闷,一直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有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难受。 文楚嫣.... 你到底回没回禹城? 用力咬紧了嘴唇,景舒珩握着手中的刀,再次冲上去,击杀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庸军。 而宕西这边儿,关逢豫同样时刻注意着情报,当得知寿西城外北庸退兵,重重松了一口气。 “撤。”文楚嫣毫不犹豫,即刻下令撤退。 副将下意识看向关逢豫。 见关逢豫虽然犹豫,但还是点头后,这才传令下去。 他们都知晓,寿西离宕西的距离并不算远,若不想被北庸的大军包了饺子,动作就必须快一些。 关逢豫带着护着文楚嫣,匆匆退走。 一边撤离,关逢豫一边低声询问:“夫人,宕西马上就要攻下来了,以后恐怕不会这般容易了,就这么放弃,实在有些可惜。” 文楚嫣摇头,神色淡漠,眼中尽是理智:“并不可惜,即便趁乱攻了下来,我们也守不住的。” “寿西、赤万、上岱三城,已经是把扎进北庸的刀子,若再想掐住他们的脖子,却没有一击致死的能力,只会被反噬。” “宕西易攻难守,我们兵力本就比北庸要少,贪心不足只会适得其反。”说着,文楚嫣看向关逢豫:“只要我们能守住三城,直到满城仁领兵到来,就有能力,真正踏上北庸的国土。” “一血我朝历代前耻!” 听到这话,关逢豫眼露惊讶,张了张嘴巴,显然没想到,文楚嫣竟能如此清醒、冷静。 不急功近利,徐徐图之,比之一些兵将,都还要睿智! “夫人有如此才智,若是男儿,必定为一方俊杰!” 只可惜她是个女人,注定被困于内宅。 察觉到关逢豫眼底的惊讶,文楚嫣神色不变,只淡淡说了一句:“是男是女,不是衡量是否有脑子的选项。我是否愿意成为一方俊杰,也不受男女之别的限制,端看我愿不愿意罢了。” “世俗虽对女子限制颇多,但我不受世俗限制。” 第177章 并未摆在明面上的交锋 关逢豫赶在吉日木图的大军到来之前,及时撤退。 宕西守住,但寿西再次无功而返。 副将巴特尔看着,早已人去楼空的宕西,气的七窍生烟,忍不住道:“将军,其实哪怕攻下寿西之后,再来守宕西,也来得及。” 他强忍不满,低声道:“景军只有五万,就算攻下宕西,一旦我们调转兵力,他们绝无还手之力!” “那样的话,不仅宕西不会失守,寿西也能收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吉日木图反手一个巴掌,将他的话全部打了回去。 这个时候,若说最憋屈的,那必然是吉日木图。巴特尔还敢在他面前抱怨、不甘,吉日木图只打了他一巴掌,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你知道个屁!”吉日木图忍不住爆粗口,低声怒喝:“景军确实只有五万人,守不住宕西,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他们并不想守呢?攻破宕西之后,直接长驱直入,一路向北。” “那样的结果你承担的起吗?” 巴特尔显然没想到,吉日木图的脾气这么大,闻言张了张嘴,呐呐道:“一路向北....他们只有五万兵马,就算向北,也是自寻死路啊...” 吉日木图闭了闭眼,额角的青筋直跳,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废物!景军确实只有五万,但你是不是忘了?南燕的二十万大军,就在不远处!” “你信不信,一旦我们不守宕西,那二十万大军,绝对闻风而动,若是动作快的话,这会儿已经穿过宕西,直奔王都去了!” 这话一出,众将神色皆是一凛。 确实,南燕大军虽然已经压到了边境,但一直没有任何行动,甚至兵力有所差距的情况下,也不曾支援景国,这才导致不少人都忽视了他们。 可吉日木图这番话,却警醒了众人!南燕能将二十万大军调集在这里,若说没有目的,傻子都不信! 即便如今他们与景国,没有半分牵扯,但能穿过景国国土,来到北疆,十有八九是跟景国一伙儿的! 若真不管宕西,南燕说不定真的会出手! 二十万大军,过宕西,入草原,那对北庸的危害,不言而喻! 真到那个时候,别说朝廷问责了,吉日木图便是以死谢罪,都难辞其咎! 这也是为什么,吉日木图生生受下景舒珩这一巴掌,也要撤退,并守宕西的原因! 甚至因为南燕这二十万大军,他连分散兵马,同时攻打寿西,支援宕西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因为他手中的三十五万兵马,看似很多,但若同时面对景国和南燕,就不占优势,甚至可能因为贪心不足,而两城全失。 宕西太过重要,吉日木图冒不起这个险,所以,他只能撤退。 不过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得不提一嘴,吉日木图不愧是老将,能在那种情况下,仍保持冷静,并做出最有利的决定! 有一说一,若当时北庸为将的,是白音提布,他还真不一定能想得起来,南燕的那二十万大军。 所以,北庸能在这个时候,派吉日木图来任首将,并非全部都是巴图的缘故。 只不过,这未摆在明面上的交锋,几乎无人察觉。 在所有人看来,两次攻城,吉日木图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反而被景舒珩耍的团团转。 一时之间,暂且不说北庸朝廷的反应,和军中兵将的士气,单说白音提布的反应,就足够气人。 他的亲卫,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发表言论,称吉日木图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若大军再在他的带领下,必定一事无成,甚至可能会被景军反向击破! 这番言论,很快便在军中四散开来。 要知道,如今士气本就低迷,在明摆着占优的情况下,两次无功而返,让军中人心动荡,吉日木图的威严,更是直线下跌。 换将的主张,开始在军中蔓延。 当亲卫被巴特尔扔在面前时,白音提布脸色冷凝,犹如寒冰:“什么意思?” 巴特尔一脸怒色,大声质问:“五皇子有心问我什么意思,不如我来问问您什么意思!纵容亲卫散播谣言,恶意中伤将军,扰乱军心士气,究竟是何意?!” 白音提布视线,落在嘴巴被人用针线缝了起来,手脚皆断,如同烂泥一般的亲卫身上,脸色更是阴鸷可怖。 “你此话可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的亲卫,散播谣言扰乱军心?” 说完,他顿了顿,脸色更加森寒,带着无尽的杀意:“而且,即便真是他所言,吉日木图大可来问我,你们哪儿来的资格,敢处置我的人?” 巴特尔险些被气笑了,声音更是大了三分:“没有证据,末将怎敢如此处置?” 说完,他脸上的愤怒杀意同样明显:“恶意中伤首将,莫说处置他,便是将他五马分尸,都在所不惜!” “怎么?难道五皇子殿下还有异议不成?!” 白音提布抬眸,深褐色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巴特尔,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巴特尔已经被他凌迟了。 而巴特尔不仅不怕,甚至还愈发恼怒,如同受到挑衅一般,‘唰’的一声,将佩刀从腰侧抽出,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一刀砍在了那名亲卫的脖子上。 他力道极大,丝毫没有留手,一刀下去,几乎砍断了亲卫半个脖子。 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汹涌的断处流出,很快便将亲卫尸体下的土地,全部染成了黑红色。 浓重的血腥味,缓缓在简陋的营帐中四散开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液变得粘稠,营帐中的气氛,也如同凝滞了一般,无人敢轻易发出声音。 白因提布与巴特尔两人,针尖对麦芒般一样,毫不退让,两人脸上的杀意,更是不再有丝毫掩饰。 半晌,巴特尔突然冲白音提布阴冷一笑,扬声厉喝:“来人!” 话音落,两个侍卫进来,拱手行礼。 巴特尔并未看他们,依旧将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白音提布身上,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 “五皇子重伤残疾,身有不便。他的侍卫意图谋反,已被处死,从今往后,就由你们好好伺候五皇子殿下!” 说着,巴特尔眼底的讥讽和杀意,愈发的浓重,直白的威胁道:“若是让五皇子有丝毫的闪失,我要你们的命!” “所以,为了你们自己的小命,最好一刻都不要让五皇子,离开你们的视线!” 说完之后,巴特尔冲白音提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不顾白音提布大变的脸色,抬脚就走。 第178章 文楚嫣不见了?! 白音提布心中的怒火,在巴特尔的话说完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掀开被子,踉跄下床,抽出刀,就想朝巴特尔砍去。 但是,没等他靠近巴特尔,两个侍卫便上前,毫不客气的将他的刀挡下,没有丝毫顾忌的,将他重重摔在硬邦邦的床上。 “五皇子,你重伤未愈,还是别折腾了,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吧!”那两个侍卫神色冷硬,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敬畏,“这样你省事,我们也不麻烦。” 说完之后,连礼都没行,直接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白音提布像是个病入膏肓的废人一样,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胸口的衣服,剧烈且短促的喘息,让他眼前发黑,强烈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将巴特尔砍成碎尸,丢到草原上喂狼! 数年尊荣加身,又有幼时的屈辱阴影,白音提布从懂事起,心中就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往上爬! 他要爬到万人之巅,爬到所有人都企及不到的高度,爬到所有人都只能仰视尊崇的位置! 这有这样,他才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欺辱。 为了达到目的,他连琪琪格都可以放弃。 可老天薄待他!老天不让他如愿! 这才多久,他诸年付之的努力,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再次成了,那个是人都能欺辱的东西。 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为自己竖起的高墙,坍塌了...... 双眼变得血红,只剩下一只的手颤抖的厉害,不,不止是一只手,他的浑身都在抖。 血液在翻腾,怒火在他脑海中汹涌燃烧,在这一刻,强烈到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的仇恨,达到顶峰。 他以自己的性命,在心底发誓,他一定会杀了巴特尔,杀了吉日木图,杀了巴图! 他一定,要成为北庸的王! 原本快要熄灭的雄心壮志,再次被点燃,白音提布的眼神,愈发阴鸷冷硬,底线在拉宽,心中在筹谋。 他要兴起!即便以吉日木图,和这三十五万大军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而吉日木图这边儿,并不知晓白音提布,已经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看着大步进来的巴特尔,淡漠询问:“如何?” 巴特尔抱拳,沉声道:“将军放心,人已经安排下去了,五皇子绝对活不到回王都的那一天。” 吉日木图点头,仿佛听见的,并非北庸最有能力的皇子之一的生死,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语气平淡无波:“巴图王子传来了密令,五皇子必须要死,绝对不能再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已经安排好了,但你仍需多关注一些。” 巴特尔抱拳:“是!末将领命!” 见状,吉日木图不再过多交代,便转移了话题。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巴特尔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想的却是,如今的白音提布俨然废人一个,别说东山再起了,就他那伤,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好,唯有等死的命,还需关注什么? 但也正是因为,巴特尔的疏忽,给了白音提布一丝机会。 而白音提布,可是最会抓住机会的人了,不然,也不会从奴隶之子,翻身成为边境首将,也不会,数次将韩冬斩于马下! 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只在景舒珩的手中,栽过跟头。 要知道,他在跟巴图对弈的时候,大多都是占据上风的。 所以只要他想,翻身并不算难! 北庸这边儿,在低沉压抑的气氛中,商讨下次出战的策略。 其实之所以这么着急,并非吉日木图急于求成,而是因为再拖下去,满城仁的二十万大军就该到了。 届时,他们若再稳不住局面,那就麻烦了。 不过,与此同时的寿西,气氛同样没好多少。 景舒珩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伤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现在还正往外渗血,可他却顾不得那么多。 他双手死死的抓着关逢豫的衣领,几乎将关逢豫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双眼怒瞪,声音可怖,带着滔天的怒火:“你说什么?!文楚嫣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关逢豫脚尖点地,勉强稳住身子,却顾不得景舒珩的反应,同样欲哭无泪,“臣也不知道夫人去哪儿了。” “我们从宕西撤离之后,夫人便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带着几个护卫就走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听到这话,景舒珩的怒气不消反升,厉声怒喝:“我早早便传信给你,让你命人送她回禹城,为什么她没走?” 关逢豫急的鼻子都出汗了:“王爷,并非臣玩忽职守,夫人刚到宕西的时候,我便安排了人,可夫人不去!臣实在无法,便想着,周围兵马不少,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哪曾想......”她自己走了。 栾嘉应连忙上前,小声劝道:“王爷,您先别怪关大人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夫人的下落。” 听到这话,景舒珩接连喘了好几声粗气,这才愤然将关逢豫甩开。 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咬牙吩咐:“传令三城,让他们仔细排查,尽量确认文楚嫣的位置所在,一旦找到,不要打草惊蛇,传信给我!” 闻言,栾嘉应略有些惊讶,他以为,凭景舒珩对文楚嫣的在乎程度,会大动干戈,兴师动众的找人,谁曾想,竟也只是克制的让三城排查而已,既没有放出所有探子,也没有兵马尽出。 难道景舒珩其实并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在乎文楚嫣吗? 第179章 文楚嫣撞上了白音提布 当然不是。景舒珩对文楚嫣的重视程度,从他当日请旨,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前来北疆,便可见一斑。 现在他之所以如此克制,并非不想找到文楚嫣,也并非不担心她的安全,而是他知道,自己越是大张旗鼓、兴师动众,文楚嫣的危险系数,便会越高。 况且,在如今这等军事紧急的时机,若将所有探子全派出去,找文楚嫣,那才是真的找死! 而文楚嫣这边儿,虽已猜到,景舒珩急的跳脚,但并不放在心上。 六子上前,轻声道:“主子,前方便是赤万城,穿过赤万,便是原本的北疆大营。宁谷他们所在的村子,就在大营向南三十里外。” 文楚嫣微微颔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北疆的日头虽短,但光线很强,即便已过午后,也无法直视。 抬手微微遮挡了一下,文楚嫣声音缓缓,“走吧,进赤万。”说完,率先抬脚,朝前走去。 六子带人急忙跟了上去。 此次脱离关逢豫后,文楚嫣没再用那副,一眼看穿的百姓打扮,而是穿了一身黑袍,身后披着披风,头上带着一顶,黑色的幕篱。 几乎将整个人都包了起来,倒是不会暴露面容。 一行人,用景舒珩的腰牌,通过城下的盘查,顺利进入赤万之后,六子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以供文楚嫣暂时歇脚。 没多久,文楚嫣便被安排在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内。 随后,一杯热茶摆在跟前,文楚嫣透过薄纱,看着热气上升,似在发呆,实则却在沉思。 如今看来,北疆边境,只剩下两国之争,但别忘了,韩志义还没死呢。 他虽是景舒珩的阶下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文楚嫣不信,韩志义这么轻易就会被解决掉。他十有八九,是有后手的。 现在之所以没有任何反应,一来蛰伏,养精蓄锐。 二来,是因为,他以为韩冬被白音提布所杀,想要为儿报仇。 而如今,景舒珩虽明面上夺了他的兵权,但毕竟是与北庸开战,他若在这个时候出手,得利者必定是北庸。 既如此,他不如借景舒珩之手,重创北庸,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在出手击杀,达到报仇的目的。 但文楚嫣,可不愿给他这个机会。她必然是要在韩志义出手之前,将其打压下去的! 韩家父子可以不死,但必须要生不如死! 思索间,茶盏之上的袅袅白雾,逐渐消散,原本温度刚好的热茶,这会儿已经冷了下来。 六子从小二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饭菜,一一用银针测毒之后,才送到文楚嫣的跟前,低声道:“主子,用些饭菜吧。” 文楚嫣缓缓点头,看了一眼天色,低声道:“今日便先在此地休息吧,等明日一早,再赶路。” 六子应了一声,这才小心退下。 赤万如今,由景军把守,算是景舒珩的地盘,应当没什么意外。 更何况文楚嫣到底是女子,他一个男人,总不好一直守在这里。 六子出去之后,文楚嫣长吐了口气,摘下幕篱,随便吃了两口之后,便躺下歇着了。 很快,华灯初上,街上也沉寂了下来,文楚嫣翻来覆去,有些无法入眠。 心中一股没由来的烦闷,让她躁郁不安,最后到底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出里间,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一把闪着寒光的弯刀,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直接架在了文楚嫣的脖子上。 一瞬间,文楚嫣的汗毛直立,从后脖颈散开的寒意,很快便席卷全身。 但她面上却丝毫不显。 算不上华丽,但还算干净的客房中,文楚嫣站在桌前,一动不动,声音沉稳:“你是谁?” 身后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文楚嫣的错觉,她竟察觉到了一丝虚弱。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老实点儿。” 文楚嫣微微举起双手,声音平静:“你放心,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现在我的命在你手上,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见文楚嫣还算识趣,身后那人压着她脖子的刀锋,才退了一分,但依旧没有拿下来。 文楚嫣察觉到了之后,试探的转身,见身后那人并无排斥之意,才小心翼翼,继续刚才的动作。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皆看清对方的长相后才停下。 只不过,当看清眼前这人的脸后,饶是文楚嫣,也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竟是他? 而对面的白音提布,并未收起弯刀,一双鹰眼,审视的看着文楚嫣:“女人?你是什么人?” 他们二人从未见过,但文楚嫣曾看过白音提布的画像,再从他空落落的袖子,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只是白音提布,却真的不认识文楚嫣。 听到白音提布的问话,文楚嫣回神,压下惊讶之色,垂眸避开白音提布的审视,“罪臣家眷,为了活下去,逃了出来,想求一条活路。”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眯了眯眼睛,眼中的杀意退了三分,不过审视的视线,依旧不减,“到这里来讨活路?你确定不是找死?” 文楚嫣扯了扯嘴角,“若是不逃,株连九族。北疆不同,虽战乱不休,但总比等死的强。” 听文楚嫣这么说,白音提布这才似满意,长吐了口气,从阴影中走出。 月光穿过窗子,落在他的脸上,使他那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的没有血色。 而文楚嫣,也借着月光,更加看清了白音提布的长相,同时,也在心里确认了他的身份。 不过她面上不显,甚至还故作好奇的问道:“北庸人?” 说着,视线下移,颇有些无礼的,落在他空落落的袖子上:“还受了伤?” 果然,这话一出,白音提布刚刚压下去的杀意,顿时翻涌了出来。 文楚嫣却只当没有看见:“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听说,赤万如今是被景国占领的啊。” “你一个北庸人,不怕被人发现,有性命之忧吗?” 白音提布阴冷一笑,“我有没有性命之忧,暂且不说,倒是你,能不能活到明天,可是难说。” 话音落,弯刀再次架在了文楚嫣的脖子上。 她微微垂下的一丝黑发,被刀锋削断,弱弱搭在她的肩上。 文楚嫣觉得,那刀锋,险些划破她的脸。 文楚嫣脸色一变,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别别别!” 第180章 给景舒珩传信! 白音提布看的清楚,文楚嫣虽然一脸惶恐,但实际上,她的眼神非常冷静。 “你不怕死?”他眯着眼,直勾勾的盯着文楚嫣,试图从她的脸上,发现异常。 闻言,文楚嫣瘪了瘪嘴,悻悻道:“怎会不怕?我可怕死了。” 月光之下,她眼神似是夹杂着戏谑:“那你能放了我吗?” 白音提布没有回答,依旧盯着文楚嫣。 文楚嫣也不追问,叹息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她抬眸,对上白音提布:“但你若真的杀了我,我的侍卫就在隔壁,一旦他们察觉到我被杀,必定报官,届时,你再想逃,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在我看来,我们还是相安无事比较好,毕竟,你我无冤无仇,杀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 说着,文楚嫣勾唇一笑,媚态横生。 她的双眼,虽然依旧与白音提布对视,但手指,却捏住了刀身,缓缓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了下来。 而白音提布的眼眸,则愈发的深沉。 文楚嫣没理他,再次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之后,才侧身看向依旧站在那里的白音提布,“你要喝茶吗?” 白音提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的意思,结果他这边儿刚转身抬脚,门口却突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邦邦’的声音,在深夜中非常的明显。 白音提布神色倏然紧绷,杀意在呼吸间的功夫,在整个房间里四散开来。 文楚嫣相信,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威胁到白音提布的话,白音提布一定会毫不犹豫,直接将她斩杀。 所以她一声未出声。 而门外的六子,自然不知晓屋内的一触即发的杀意。见文楚嫣一直没有出声,又敲了两下,同时低声唤道:“主子,你醒着吗?” 文楚嫣无声深呼一口气,语气平常道:“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六子微微一顿,片刻后,才低声道:“好的,那奴才便先退下了,您若是有什么事,稍稍提高点声音,奴才就在隔壁,能听得到,绝对第一时间赶来。” “好,早些下去歇着吧。” 文楚嫣说完,六子应了一声后,这才离去。 脚步声缓缓变弱,文楚嫣才将视线投向白音提布:“你还不走?” 白音提布原本是想走的,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为何要走?” 文楚嫣的眉眼瞬间压低,眯着眼睛,语气带着些许的警告:“你若不走,待天亮了,你就走不了了。” 白音提布勾唇一笑,露出满满的恶意:“不,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让我合理的跟着你的。” “你跟着我干什么?”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咬牙道:“我是去逃命的,你真想死不成?” 白音提布颇为无赖的,大马金刀的往床边一坐,手中的弯刀刀尖点地,刀锋却对着文楚嫣:“我也是逃命的啊。” 文楚嫣闭了闭眼睛,顿感棘手,她是真不知道,白音提布莫名其妙发什么疯。 要知道,韩家父子都在他手上吃过亏,她自认,自己没有能够,将他玩弄于股掌的能力。 可白音提布不走,她若是表现的太过,激起他的逆反心理,或者引起他的警惕,那可就真是麻烦了。 思及此,文楚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步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匕首,眯着眼睛,眼神狠厉:“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跟你无冤无仇,但你若想害我,我便是拼了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文楚嫣也不管白音提布的反应,直接躺在了床上,手中紧紧握着已经出鞘的匕首,像是悬崖边上,长满了尖刺的蔷薇,谁想染指,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白音提布自然不会被文楚嫣威胁到,不过心中也清楚,此行意义重大,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轻易节外生枝。 思及此,白音提布的心头,都不免诧异。显然他自己都没想通,竟会为了个女人,在这儿浪费时间,说出这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别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否则,自有杀身之祸在等你!”白音提布冷冷的威胁了一句之后,便大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几声瓦片碰撞后,便再次归于平静。 这时,文楚嫣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来不及擦额角的冷汗,一个翻身,从床上起立,确认白音提布真的走了。 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疾步走到门前,刚一打开房门,便看见,六子正在不远处的角落缩着,视线所及,正是她的房门。 见她出来,同样重重松了一口气。 快步上前,不等他行礼询问,就听文楚嫣压低了声音,厉声吩咐:“即刻给景舒珩传信!白音提布在赤万!” 听到这话,六子瞳孔骤然一缩,片刻后,用力咬了下舌尖儿,快速点头,“奴才这就给王爷传信,不过此地危险,已经不能再留!我们现在就撤!” 文楚嫣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一点儿都没拖延,连房间里的幕篱都没来得及拿,便跟着六子走了。 一炷香后,文楚嫣一行人全部从客栈出来,顶着夜色,直奔赤万守军驻扎地而去!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一到驻地,六子便吩咐人,快速给景舒珩传信,随后才与驻地负责人,安排文楚嫣的住处。 谁曾想,这边儿消息刚传出去一个时辰,景舒珩便已顶着夜风而来。 看着一身寒露的景舒珩,饶是六子也愣了:“王爷?!” 景舒珩阴鸷的瞪了他一眼,扔下了一句:“等会儿再找你算账!”后,便直奔文楚嫣的住处。 第181章 景舒珩的脑子,被驴踢坏了? 文楚嫣刚躺下不久,人都快要睡着了,门外突然传来动静,惊醒了她。 然而,还不等她下床,房门便被人用力推开。 文楚嫣神色一凛,杀意顿显,匕首再次出鞘。 只不过当景舒珩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前时,文楚嫣愣住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着一身慵懒,明显已经睡下,但神色警惕戒备十足的文楚嫣,景舒珩重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咬牙愤恨:“这话是我该问你吧?” 说话间,景舒珩大步向前,穿过窗下牙白色的月光,高大的身影忽明忽暗,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本就深邃的五官,因低沉的眉眼,更是棱角分明,俊美无俦。 文楚嫣眉头下意识一皱,然而,不等她开口说话,景舒珩便已到跟前,常年握刀,而有些粗糙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明显的粗粝感,让文楚嫣下意识想要挣脱,但还不等她做出反应,景舒珩一个用力,直接将床上的文楚嫣,拉进了怀里。 文楚嫣本就穿的单薄,一身寝衣,阻挡不了什么。 身子撞在景舒珩的怀中,坚硬且带着冷意的铠甲,让文楚嫣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盈盈一握的细腰,便被景舒珩一把揽住,致使她整个人,如同挂在景舒珩身上一样。 等文楚嫣反应过来后,双眼瞪大,下意识挣扎,并大声斥道:“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奈何景舒珩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文楚嫣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放开你?!”景舒珩眼尾隐隐泛着红意,咬牙切齿,带着愤恨与不甘:“放你再逃?你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一旦你的下落被人发现,你会面临什么,你知道吗?!” 文楚嫣眉头紧锁,声音冷凝,同样强硬:“我只不过是个罪臣家眷!谁会查我下落?!反倒是你,景舒珩,过犹不及的道理你懂不懂?!” “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妇人!不必你如此大费周章派人保护!” 说到这儿,文楚嫣对上景舒珩隐隐发红的双眼,低声怒道:“而且,就算真落到谁的手上死了,那也只是我自找!我死得其......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景舒珩却已经忍无可忍,直接一个横抱,将她抱起,随后大手托着她的头,重重压在床上。 一上一下,两人距离极近,几乎鼻尖儿对着鼻尖儿,以至于,文楚嫣能清晰的感受到,景舒珩粗重的喘息。 他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恨不得将文楚嫣,拆吃入腹的愤怒:“你再说一遍!” 文楚嫣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闻言同样恼怒不已:“再说一遍还是同样的话!死不死我根本就不在乎!” 下一刻,文楚嫣的嘴,被人堵了起来。 很快,专属于景舒珩的浓烈气息,几乎将文楚嫣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 她下意识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身上的景舒珩。 而景舒珩,也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大胆,但很快反应过来之后,怀中文楚嫣的气息,愈发明显。 而心底,那原本就被他极力压制的渴求,在‘初尝禁果’后,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双眼红的愈发厉害,强烈到极致的渴望,将他整个人的理智,都吞噬殆尽。 浑身在无意识的颤抖,紧紧环着文楚嫣腰身的手臂,因太过激动,引起痉挛。 他却似感受不到疼一般,眼中,脑海中,只有文楚嫣一个人! 感受到景舒珩坚硬如铁的肌肉,和逐渐向下的大手,文楚嫣回神,脸上终于表露出了慌乱之色,手脚更加剧烈的挣扎。 但很可惜,她的那点儿力量,在景舒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文楚嫣无比清楚的知道,若是再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思及此,她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没有丝毫犹豫的,用力一咬。 下一刻,血腥味开始在两人的口中,四散开来。 舌尖尖锐的痛感,终于勉强唤醒了景舒珩的一丝理智,他的眼神逐渐清明。 不过,还不等他彻底回神,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由于房门还开着,六子几人没做他想,下意识抬脚就想进来。 景舒珩反应迅速,一把扯开旁边的被子,将一身单薄的文楚嫣,包成了蛹状。 房内并未点灯,所以跨过门槛的六子几人,连里面什么情况都没看清,就被景舒珩厉声怒喝:“滚出去!” 几人顿时知晓,里面的场景,不能乱看,于是全都第一时间闭上了双眼,脚步慌乱的连忙后退。 等六子等人退了出去之后,景舒珩深呼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文楚嫣表情同样怒极,带着狠厉:“你也给我滚出去!” 听到这话的景舒珩,没有丝毫的迟疑,扑通一下,直接就跪在了床前。只不过相较于行动上的求饶,他语气却十分的强硬:“我不滚。” 文楚嫣气的眼前发黑,若非双手被裹在被子里,一定抽景舒珩嘴巴子。 顶着文楚嫣愤怒到极致的眼神,景舒珩抿了抿嘴唇,表情心虚,眼神飘忽,语气却依旧是那副‘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滚’的样子。 “我知道我是个混账东西,我不是人。你用刀子捅我出气都行,我一定不躲。但咱先说好,捅完,,你就不能再逃跑了行不行?” 他甚至连祈求文楚嫣,捅完就不生气,都不敢,只敢求文楚嫣别再跑了。 文楚嫣觉得自己的胸口,都要气炸了,眼见景舒珩的手就在嘴边,干脆一口咬了上去。 景舒珩‘嘶’了一声,却不躲不避,老老实实任由文楚嫣咬。 文楚嫣这一口,咬的结结实实,很快血腥味,便再次在口中蔓延。半晌,直到腮帮子都发酸了,文楚嫣才松口。 见状,景舒珩也只是抿着嘴,将另外一只手,送到文楚嫣的嘴边儿,老老实实道:“这个是好的,可以咬这个。” 文楚嫣:...... 文楚嫣闭了闭眼,头一次觉得,景舒珩脑子,是真的被驴踢坏了。 第182章 可以捅我两刀出气,但你不能再逃 又气又恼又无力的感觉,让文楚嫣厌烦至极:“滚!滚出去!我现在不想再看见你!” 景舒珩不敢滚,他自己也知晓,凭今天他做的这些混账事,若是不让文楚嫣当场消气,文楚嫣能这辈子,都不再让他看见自己第二眼。 所以,他依旧跪在床边儿,像个筑在那儿的木头桩子一样,“我现在还不能滚。我现在放你出来,你捅我一刀,一刀不够几刀都行,但你得答应我,你不跑了成不?” 文楚嫣忍无可忍,怒声质问:“我什么时候跑了?!” 景舒珩抿紧了嘴唇,“你若不是想逃,为何走的无声无息?” 说着,他的眼尾再次发红,“我就那么让你厌恶吗?厌恶到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逃走?” 文楚嫣闻言,接连喘了好几声粗气,生怕自己一时撑不住背过气去。 半晌,才勉强稳住情绪,但语气依旧咬牙切齿:“我问你,你是如何得知我在赤万的?” 景舒珩小声道:“从你走后,我就传令三军,寻找你的踪迹。今日午后,赤万城守卫发现了我的腰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楚嫣厉声打断:“你也知道那是你的腰牌!动动你的狗脑子,我若真想逃走,不想让你知晓踪迹,我会蠢到,用你的腰牌进城?!” 听到这话,景舒珩一顿,原本闪躲的目光,在听到这话后,面露诧异之色,当他抬眸,对上文楚嫣后,莫名有种蠢笨的呆滞。 文楚嫣险些气笑了,深呼一口气,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怒斥道:“放我出来!” 景舒珩开始有些慌乱,闻言下意识抬手,却在解开的那一刻又顿住。 不过,当他触及到文楚嫣的眼神后,不敢再迟疑,舔了舔发干,并带着血迹的嘴唇后,才颤颤巍巍的,将文楚嫣从茧蛹似的被子里放出来。 文楚嫣的手刚伸出来,下一刻,带着掌风的巴掌,便落在了景舒珩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带响。 然而,景舒珩不仅不恼,甚至还讨好似的,将那把已经出了鞘的匕首,塞到了她手里,殷勤道:“别用手打,当心手疼,用这个。” 文楚嫣:...... 文楚嫣怒火中烧,狠狠将匕首扔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摔在木板地上,咚咚几声,很是明显。 “滚出去!” 景舒珩却像没听见一样,狗皮膏药似的,膝行到她跟前,一把抱住了文楚嫣的腿,讨好似的蹭着她的手,半是卖乖,半是谄媚道:“你先出气,等你出了气,我再滚出去。” 看着景舒珩近乎无赖的模样,文楚嫣气的头发晕,她怎么以前没发现,景舒珩这么没皮没脸啊? 半晌,文楚嫣才无力的平复了激愤的情绪。 她眉眼冷厉,一双凤眸,直直的盯着景舒珩,带着警告:“景舒珩,你最好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若下次,再敢如此,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如同青葱般的玉指,已经落在了景舒珩的脖颈,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肉,仿佛下一瞬,就会插进他的脖子,扯断他的血脉。 但景舒珩,却丝毫不惧,不仅不惧,甚至还因与文楚嫣的手,有密切接触,而感到身心愉悦,眉眼间尽是压不住的舒畅。 “再有下次,你直接杀了我。”说着,他仰着头,依旧是跪着的姿势,眼中则是强烈的侵占和垂涎,还有毫不掩饰的渴望,与势在必得的决心。 文楚嫣:..... 文楚嫣视而不见,指着门口的方向:“滚!”话音落,挣开景舒珩的环抱,转身朝着床走去。 结果等她回到床边,一转头,景舒珩依旧没有出去。 文楚嫣的眉眼,登时就压了下来,还想开口再骂,景舒珩却上前,双手托起她的脚,小心翼翼的,将她脚上,已经脏污的锦袜脱了下来。 文楚嫣眉头皱的更深,下意识抽回脚。 但景舒珩却用大手,将她那冰凉的双脚握住,并扯开胸口的衣领,为她取暖。 饶是文楚嫣,也没想到,景舒珩竟然会这么做。 她下意识朝景舒珩看去,只见他垂着眉,俊美的眉眼,认真至极,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嫌弃,甚至还有点儿心疼? 原本要抽脚的动作顿住,文楚嫣收回视线,任由景舒珩帮她暖脚。 直到一刻钟后,察觉到文楚嫣的脚终于温热,景舒珩才赶紧扯过旁边的被子,盖在文楚嫣身上之后,又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调整好了姿势,确认不漏风后,这才起身。 见状,文楚嫣以为,做完这些,景舒珩总该出去了吧。 谁曾想,他只是走到门口,抬手招呼远处的六子等人。 六子几人刚被景舒珩骂出去,又听到里面两人的争吵,一时之间,有些不敢上前,生怕触了景舒珩的霉头。 可主子有召,不得不往。 走上前的功夫,六子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曾想,景舒珩却语气平和的吩咐道:“去找两个老实本分,又伶俐的婢女过来伺候,再去准备几套,你家主子穿的衣物鞋袜过来。” 六子微微愣神之后,连声应答,行礼之后,便匆匆走了,生怕景舒珩一会儿脾气又起来了。 景舒珩并不知晓六子的想法,他也没那么喜怒无常,吩咐完之后,便再次回房,顺便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见状,文楚嫣眉头又是一皱,不悦道:“你怎么还不走?” 景舒珩抿了抿嘴唇,直接坐在了床尾的脚踏上,“我不走,我要守着你。” 文楚嫣想也不想的拒绝。 但景舒珩就像是,耳朵聋了一样,任你打骂,我就是不走。 这时时辰已经太晚了,文楚嫣也实在没力气同他周旋,干脆随便他想干什么,自己则裹着被子,闭眼睡去。 屋里有了外人的气息,文楚嫣原以为,她会睡不着的,谁曾想,竟很快便睡了过去。 而床尾的景舒珩,在察觉到文楚嫣的气息,变得悠长后,便试探的,将手伸进文楚嫣的被子。 见文楚嫣没有其他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用自己的手,暖着文楚嫣温凉的双脚。 第183章 景舒珩真是个狗东西 一直到日上三竿,文楚嫣终于醒了过来。 陌生的床幔映入眼帘,半晌后,她才回想起来,自己正在何处。 长吐了口气,刚撑着身子起来,便察觉到,脚上有些异常。 掀开被子一看,一双柔软的棉袜,正套在她的脚上。 文楚嫣眯了眯眼睛,暗骂了一声狗东西。 下一刻,便见她口中的‘狗东西’,小心的扯开帷幔,露出一条缝隙,查看她是否醒来。 当对上文楚嫣的视线后,景舒珩微微一愣,随即,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便弯了起来。 “你醒了?” “白音提布抓住了吗?” 这两句话同时响起。 景舒珩动作一顿,眉眼有一瞬的压低,拉开帷幔,抬脚上前,将旁边早已准备的衣衫拿过来,准备给文楚嫣穿上。 文楚嫣眉头紧皱,拒绝之后,接了过来,一边自己穿衣,一边用眼神询问景舒珩自己刚才的问题。 景舒珩抿了抿嘴唇,才轻声道:“还在找,有了点儿眉目,但暂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听到这话,文楚嫣下意识想要追问,不过还不等她开口,景舒珩便干脆利落的转移了话题:“饿了吗?我听六子说,你昨晚都没吃多少,又折腾了一夜,这会儿肯定饿了吧?” 闻言,文楚嫣动作顿住,偏头朝他看去:“什么叫折腾了一夜?”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景舒珩却是一派正色:“昨日先有白音提布,后又有我来叨扰,耗费你的精神,这不是折腾了一夜?” 见景舒珩这么说,文楚嫣才勉强接受,继续穿衣的动作,“你也知道,你打扰了我。” 景舒珩只当没有听见,见文楚嫣已经穿戴的差不多了,这才扬声吩咐,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早膳端上来。 “我让人熬了点儿碧粳米粥,还有点儿小菜点心,你莫嫌弃,先将就着吃些,待回京城了,再为你准备好的。” 文楚嫣淡淡瞥了他一眼,“边关苦寒,尚还有碧粳米粥吃,何来的委屈嫌弃?” 说着,文楚嫣坐在餐桌前,语气缓缓,“你难道不知?未曾回丞相府前,我是乡野长大的。莫说碧粳米,能有白米吃饱,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听到这话,景舒珩眉眼动了动,坐在文楚嫣的旁边,亲手盛了一碗米粥,放在她的跟前,低声道:“以前你受苦了。” 闻言,文楚嫣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些许嘲讽:“你错了,我于乡野时,吃穿虽差了一些,但真没受什么苦,反倒是回了府后,才是吃了大苦。” 若是前世,她未曾被文崇认回相府,又怎会代替文霜,嫁给韩冬,受万般屈辱这一说? 与那时的苦难相比,吃穿都是小事。 景舒珩不知文楚嫣的意思,但从她的眉眼,看得出,她情绪不佳,不敢乱说,只能垂眸,夹一些爽口清脆的小菜给她。 文楚嫣也没有将自己的屈辱,诉于他人的习惯,同样止住了话头,低头吃饭。 席间无话,一直到文楚嫣吃完,下人将残羹收走之后,文楚嫣才继续刚才的问题:“白音提布的下落查的怎么样了?” 景舒珩轻呼了口气,才低声道:“城防按你昨夜提供的信息,开始排查,目前还未传回消息,但确实有人说,见过白音提布。” 毕竟是文楚嫣亲眼所见,自然不会怀疑,白音提布是否真的在赤万。 “你说,他来赤万,是想要干什么?”文楚嫣无意识的捻着指腹,皱眉询问。 景舒珩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的手边,“宕西之战,到现在才第三日,他十有八九是昨日刚到。这个时候来赤万,目的无非是想要寻机收复赤万罢了。” 文楚嫣当然也猜到了这点,“如今北庸是由吉日木图掌兵,白音提布手上并无兵马,他凭什么认为单枪匹马,就能收复赤万?” 越想,文楚嫣的眉头皱的越深。 从明面上来看,以白音提布如今的境况,贸然潜入赤万,几乎跟送死差不多。 可他又不是傻子,一定不会做如此蠢笨的决定。 那就是他绝对有其他的后手! 想到这儿,文楚嫣抬眸,与景舒珩对上。 景舒珩声音沉冷,保证道:“你放心,我已经命人严格把守城门,不许进出。城内拉网搜查,掘地三尺,也一定将白音提布抓出来!” 文楚嫣皱眉点头,沉声道:“白音提布是个有勇有谋之辈。当初你能在他手上占了便宜,除了运气之外,还占了先机,若是正面对敌,他不一定会落败,所以,万不可掉以轻心。” 听到这话,景舒珩下意识皱眉,但却没有反驳。 他虽自傲,但不孤傲,知晓自己轻重的同时,也知晓对方的轻重。 文楚嫣瞧见了景舒珩脸色的变化,见他虽然不服,但并未反驳,这才满意,继续道:“他到底执掌北庸大军数年,虽如今被革了职,但必然是有其他后手的。” “满城仁的大军,还有五日便会到达,不管是白音提布,还是吉日木图,都绝不可能,给你安然度过这五天的机会。” “所以你自己,必须要小心谨慎。” “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这次守住,我们就有驰骋草原的机会。”文楚嫣狭长的凤眼,带着锐利之色,目光灼灼,直直的盯着景舒珩,带着明显的警告。 景舒珩并未因文楚嫣是个女人,而警告自己,产生不悦的情绪,反而用力握紧拳头,郑重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这才收回视线,垂眸看向那杯,逐渐变得温凉的茶水,声音渐缓:“时辰不早了,你该去巡视城防了。” 景舒珩这才起身,看着文楚嫣,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脚步声渐渐变远,文楚嫣却一直没有抬头。 第184章 把他送去男风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陌生的女声,低声恭敬的询问道:“夫人,王爷特意为您准备的物品送来了,您是否要亲自过眼?” 文楚嫣这才回神,问道:“什么物品?” 侍女柔声道:“自攻下赤万后,守尉府一直未曾住人,一应生活用品都没有,王爷怕您不习惯,特意命人采买回来,供您所用。” 闻言,文楚嫣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收起来吧。” 侍女低声应了一下,这才退了下去。 待侍女走后,文楚嫣长吐口气,起身,朝外走去。 刚走没两步,便遇到守在不远处的六子。 文楚嫣脚步顿住,“你怎么在这儿?” 六子躬身行礼,低声道:“王爷不放心您的安全,命奴才务必保护您的安全。”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语气颇有些不耐道:“告诉景舒珩,再这样下去,就给我滚回寿西!” 她既不是,需要人照顾的三岁小孩儿,也不是没有自理,躺着等死的废物,不必景舒珩如此事事挂在心上,恨不得管她吃喝拉撒。 六子暗暗咧了咧嘴,却不敢让文楚嫣看见,连忙小声应答了一声。 文楚嫣烦躁不已的抬脚,继续往前走。 六子见状,急忙起身,小心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到午后,有侍卫来报,白音提布抓住了!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百无聊赖的文楚嫣,眼神顿时一定,直接起身,“在哪儿?!” 侍卫恭敬道:“在城西的...南风馆。王爷已经赶过去了。” 文楚嫣动作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什么地方?” 侍卫耳朵有些发红,讪讪的又重复了一遍:“南风馆。” 文楚嫣哑然,她万万没想到,白音提布竟会躲在那里!难怪找了大半天,没找到人。 谁能想到,堂堂北庸五皇子,边境首将,赫赫有名的草原勇士,竟然会躲在南风馆这种地方? 长长吐了口气,文楚嫣摆摆手,示意侍卫先下去。 侍卫匆匆行礼,连忙退下。 待侍卫退下之后,六子才低声问道:“主子,我们现在过去吗?” 文楚嫣摇头,揉了揉眉心,“不用,景舒珩会把人带回来。” 果然,不到两刻钟,景舒珩大步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十来个侍卫,押着一个,一身小倌服饰,但被绳索紧紧捆绑的高大男人,跟在身后。 看清白音提布的装扮后,文楚嫣一时之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而景舒珩,脸色则肉眼可见的难看,尤其在想到,方才进入南风馆后,所面对的情景,脸色更是又黑又臭。 只是他不愿在文楚嫣面前,说起这些,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转向文楚嫣的时候,神色已经如常:“昨日潜入你房间的人,可是他?” 此时,白音提布同样抬眸,在对上文楚嫣的视线后,明显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文楚嫣倒是面色如常,缓缓点头:“是他。”说着,视线落在白音提布,断掉的那只手臂处:“我没认错人吧?” 景舒珩直接摇头:“没有,他就是白音提布。” 而白音提布,也察觉到了不对,深邃的鹰眼,虎视眈眈的盯着文楚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虚弱:“你究竟是什么人?” 文楚嫣漫不经心的推开,挡在她跟前的景舒珩,缓步上前,站在白音提布前方三尺左右的地方,“昨夜不是告诉你了?按照景国律法,当诛九族,如今潜逃在外的罪臣家眷。” 白音提布脸色冷沉,带着不屑:“我如今已落到你们手上,事到如今,你何必还要骗我?” 文楚嫣轻笑两声:“是啊,我何必骗你?” 白音提布脸色愈发阴冷,死死的盯着文楚嫣,“我不信。” 文楚嫣微微颔首:“你不信,是你的事。但我说的确实都是实话,我来北疆,确实是潜逃在此。” 眼见在文楚嫣嘴里,问不出答案,白音提布索性直接看向景舒珩:“男子汉大丈夫,我敬你是条汉子,难道你也陪着一个娘们儿撒谎不成?” 景舒珩眉眼压低,冷嗤道:“你这人脑子真的没问题吗?都跟你说了,没有骗人,你若不信便算了,难道非要我编些谎话蒙你,才信不成?” 见景舒珩都这么说了,白音提布才终于相信了三分,文楚嫣说的都是真的。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搞不清,景舒珩与文楚嫣的关系。 对上白音提布明显不解的眼神,文楚嫣微微一笑,好心的解释道:“我确实是罪臣家眷,这点不假,但没告诉你的是,我是韩冬明媒正娶的妻子,韩家曾经的当家主母。” 说完,还问了一句:“韩冬你应当不陌生吧?毕竟他可是数次在你手中落败。”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你是韩冬的妻子?!” 韩家造反的消息,早在第一时间,他就收到了,只不过那时,他以为韩家,会直接攻入京城,谁曾想,竟突然掉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若文楚嫣真是韩冬的妻子,那她‘罪臣家眷’‘株连九族’的罪名,确实是真的。 可...她既是韩冬的妻子,又为何与景舒珩的关系,又这般亲密? 尽管从他进来之后,景舒珩与文楚嫣,并未做什么亲密之事,可从两人交汇的视线,下意识的靠近,和没有任何局促的触碰,便能看出,两人关系绝不简单! 看出白音提布的疑惑,本就因‘韩冬之妻’而心生不满的景舒珩,便想宣誓主权,表达自己对文楚嫣的渴求。结果嘴刚张开,就被文楚嫣一巴掌拍了下去。 而景舒珩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被打了一巴掌的手背,眼底露出满意,竟乖乖往后退了一步。 懒得再跟白音提布,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文楚嫣直接开口询问:“你来赤万,是想干什么的?”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脸色一凛,顿时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见状,文楚嫣倒也不恼,轻笑一声,微微颔首:“不说无妨,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但白音提布对她的话不屑一顾,他可不会因为一些刑罚,就会老老实实交出自己的底牌。 哪曾想,文楚嫣才是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她压根儿就没吩咐侍卫,对白音提布动刑。 而是转向景舒珩:“五皇子不是喜欢去南风馆当小倌吗?那就如他所愿,再把他送回去吧。” 第185章 你是小倌的好材料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一片静默,白音提布的脸,则是直接就黑了。 他眼神可怖,带着屈辱的怒火,死死的盯着文楚嫣,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厉声怒斥道:“你说什么?!” 可惜,文楚嫣并不将他的怒火放眼里,声音依旧平和静缓:“我说,让你去城西,当小倌。” 话音未落,白音提布便挣扎着,想朝文楚嫣扑过去。 但是他刚动,身后几个侍卫就一拥而上,直接将他压在了地上。 景舒珩也在第一时间,挡在文楚嫣的身前。 并且他手中的刀已出鞘,若白音提布真敢扑到文楚嫣的跟前,他绝对毫不手软,一刀毙命! 而被压在地上的白音提布,拼命挣扎,竭力仰起头,被怒火染红的双眼,几乎要凸出来一样,盯着文楚嫣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杀意:“贱人!你敢!” 文楚嫣轻笑一声,从景舒珩的背后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跪趴在地的白音提布,声音漫不经心,带着蔑视:“我有何不敢?” 说完,摆手,直接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没看我们五皇子,已经等不及了?” 几名侍卫应了一声,抓住白音提布,跟抓受了伤的野狗一样,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文楚嫣抬脚上前,伸出青葱玉指,指尖缓缓划过白音提布的胸前,动作看似挑逗,眼神却愈发的轻蔑:“你虽长得人高马大,不是当小倌的好材料,但我想,总有些人,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说到最后,指尖落在他的左边肩处。 指下是坚硬的肌肉,但再往旁边,便是断臂的伤口。 她此举含义,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白音提布的脸色,愈发的阴鸷,那眼神,恨不得要将文楚嫣千刀万剐一样,若非嘴被人堵了起来,否则骂出口的话,估计听都不能听。 只是文楚嫣却没功夫,再与白音提布周旋,因为景舒珩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其拉了回来。 文楚嫣下意识皱眉,刚想训斥,就见景舒珩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替文楚嫣擦手。 一边擦手,还一边强忍嫉妒,冷声道:“他臭的要死,半年都不洗澡,还是个好男风的东西,你碰他也不嫌脏了自己的手。” 这话一出,文楚嫣还没什么反应,白音提布倒是差点儿气的厥过去。 他一直都知道景舒珩阴险狡诈,善用诡计,哪曾想,嘴巴竟也毒的要死! 他难道就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无意识舔了下嘴唇,把自己给毒死吗? 显然,景舒珩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此时,他的心里,只有对‘文楚嫣摸了别的男人’而产生的嫉妒与愤恨。 这种嫉妒,让他恨不得,把白音提布身上,文楚嫣刚才摸过的位置,全部削下来。 文楚嫣抬眸,对上景舒珩暗含暴戾的眼神,顿了顿,不再试图抽回手,任由景舒珩帮她擦手。 同时,再次将视线,投向那几个押着白因提布的侍卫。 几个侍卫顿时会意,不再停留,押着白因提布,直接就走了。 眨眼的功夫,原本不少人的正厅,就只剩下文楚嫣和景舒珩两人,还有角落里,负责伺候的下人。 周围开始变得安静,半晌后,文楚嫣到底没忍住,皱着眉将手抽了回来,不耐烦道:“你要擦到什么时候?” 不等景舒珩回答,只听她继续又道:“再擦下去,皮都擦掉了。” 见文楚嫣的指尖,确实已经有些发红,景舒珩抿了抿嘴唇,这才罢休。 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他脏,你下次别让他碰到你了,如果非要动,就用刀,或者让我来。” 文楚嫣闭了闭眼,懒得搭理他,抬脚朝外走。 景舒珩第一时间跟上,一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裹在文楚嫣的身上,一边问道:“你去哪儿?” 文楚嫣脚步不停,面无表情的扔下一句:“城西,看白音提布当小倌。” 景舒珩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狠狠皱了起来,并试图打消文楚嫣的想法:“那多脏啊!真看了,眼睛要长疮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的脚步,更快了三分。 无法,景舒珩只得连忙跟了上去。 他们与白音提布前后脚,到达城西男风馆。 刚一进去,侍卫长便迎了上来,恭敬行礼。 景舒珩摆摆手,刚要说话,就听文楚嫣开口问道:“白音提布人呢?” 侍卫长微微一顿,神色略显尴尬的看了景舒珩一眼,“送进去了。” 文楚嫣颔首,抬脚,往里走的同时,说了一句:“带路。” 侍卫长一滞,下意识看向景舒珩。 景舒珩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同样抬脚,追上了文楚嫣的脚步。 见状,侍卫长只能赶紧上前带路。 七拐八拐的走了一段楼梯之后,侍卫长指了指一个打开了门的房间,咧了咧嘴,愈发尴尬:“白音提布就在里面。” 只见由镂空的木门旁两侧,站着几个侍卫,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往里面看,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忽视他们红通通的耳朵。 而文楚嫣等人,虽尚且站在楼梯口的位置,但依旧能听见,由房间里,传来的声声淫笑,和恶毒至极的咒骂。 期间,还时不时响起布革被撕开的声音。 景舒珩眯着眼睛,回头看了一眼侍卫长,眼中的冷意,压都压不住。 侍卫长摸了摸鼻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走在前面的文楚嫣,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的视线,脚步停顿了一刻后,继续向前。 越往前走,咒骂声越大,从声音中,能明显的听出了白音提布的屈辱和怨毒。 文楚嫣不为所动,直到听出声音中的绝望,才微微摆手。 下一刻,门口的侍卫冲了进去。 半盏茶的功夫,几个侍卫就从里面,拉出了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上,只有片缕布料遮盖,明显是刚才侍卫给他套上去的。 看他表情,明显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不等挣扎,就被几个士兵架了出来,本想叫嚷,余光却看见了他们腰间的钢刀,于是硬生生咽下,已经到嘴边儿的斥骂。 而景舒珩这边儿,早在男人被拉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已大步上前,一把将文楚嫣拉进了怀里,同时用大手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前,全方位杜绝,任何有可能脏了文楚嫣眼睛的事情。 第186章 各怀鬼胎,没有好人 文楚嫣虽然不满景舒珩的行为,但也知晓他的用意,所以并未挣扎。 直到男人被拉出去之后,景舒珩才放开她。 不过他依旧没让文楚嫣进去,而是紧皱眉头,冷声斥道:“愣着干什么?进去看看干不干净!” 身后的侍卫长连连应答,这才匆匆进去。 确认白音提布没露什么不该露的,这才出来复命,引着文楚嫣两人进去。 进去之后,便看见白音提布,依旧是那副捆绑的姿态,被人扔在床上,身上的衣衫估计已经被撕烂,又被绑着不好穿衣,侍卫干脆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脖颈处的红痕,肩膀上的青紫,和床上点滴的血迹,无一不在说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瞥了一眼,因挣扎太过,而崩开的伤口,文楚嫣无视白音提布恨之欲狂的眼神,语气依旧不疾不徐:“现在,五皇子愿意说了吗?” 她的脚步,缓缓上前,绣莲花的金丝绣鞋踩在,被扔在地上,白音提布的衣衫碎片之上。 而床上的白音提布,双眼爬满了血丝,用力咬着被血染红的嘴唇,额角凸起的青筋在跳动,扭曲的五官,更是直白的表达了他的怒恨与屈辱。 没有得到回应,文楚嫣也不在意,声音淡漠,带着强硬:“白音提布,你最好识趣一些。若你试图以自己的硬骨头,来对抗我的手段,那你就千万别指望我会手软。” 说着,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带着满满的恶意:“且不说景、庸两国百年交恶,死伤无数。单只因北庸意图南下的狼子野心,我都绝不可能放过你。” 文楚嫣微微弯下腰,拉近与白音提布之间的距离,脸上的恶意则愈发明显:“如果你还想嘴硬,下次再开口的机会,可就是你被凌辱之后了。” “如何?五皇子可想试试?” 听到这话的白音提布,浑身开始颤抖,伤口的血流的更加厉害,很快,便将他身下的被褥染红。 文楚嫣的声音轻缓,如同诱人犯罪的恶魔:“我知晓,你不愿意说的原因,是怕自此再无翻身的能力,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能老实一些,我就给你一条,能继续与巴图争的机会,如何?” 白音提布的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显然一点儿都不信,文楚嫣的话。 文楚嫣轻笑一声,“北庸皇子之争,天下皆知。这其中,你与巴图,乃是佼佼者,谁能笑到最后,真不好说。” “而我,自然不愿打破你们之间的竞争,因为有你们彼此相互牵制,对北疆,对景国,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你。” “甚至,可以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依旧无法消弭的恨意,“贪财而取危,贪权而取竭。我不信你会那么好心!” 文楚嫣含笑点头:“不错,我当然不会那么好心,不然,你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闻言,白音提布刚刚稍有缓和的脸色,再次阴鸷冷凝。 文楚嫣却不在意,继续道:“我给你的机会,是需要你付出代价的。”说着,文楚嫣脸上的笑,愈发明亮:“我要吉日木图的命。” 这话说完,白音提布并没有立刻回应文楚嫣,那双血红的鹰眼,只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一样。 文楚嫣不避不让,直面白音提布。 半晌,白音提布才开口,“为什么?” 文楚嫣并不回答:“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思考,这个交易,值不值得你做就够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半晌,白音提布喘了口气,终于从无尽的屈辱,和愤怒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恢复了理智,“如果你想借我来打压北庸大军,并试图更进一步的话,我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轻笑出声:“当然不会,我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你们两个继续争下去,这样,就没有机会再想着南下了。” “毕竟,你也知道,北疆三十万大军一直都在韩家手中,如今韩家父子虽造反不成,但其中到底有不少,是他们的亲信,我们需要时间,将这些人清理出来。” “所以,只要你能保证,北庸不再侵占我朝疆土,我助你一臂之力,继续与巴图抗衡,角逐王位。” 这话一出,饶是白音提布,瞳孔都下意识缩了一下,刚才的屈辱,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喉结连连滚动了几下,才咬牙道:“你只是一介妇人,你凭什么许诺?我不信你能做到。” 闻言,文楚嫣还没开口,景舒珩便冷着眉眼,直接道:“凭我听她的。她不让我杀你,而你现在还活着。” 听到这话,文楚嫣睨了景舒珩一眼,见他脸色冷沉,一脸的妒色,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丝弧度。 微微后退半步,一只脚,踩在景舒珩的鞋面,同时,身子微微后仰,略有些轻巧的靠在景舒珩的身上。 景舒珩察觉到了之后,下意识伸出手,将文楚嫣扶住。 而文楚嫣,不仅没躲,反而顺势靠了个结实。 只不过,她的眼神,依旧落在白音提布的身上,语气轻慢的又问了一遍:“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看了一眼,仅只是个小动作,就一改刚才的不甘,笑的满脸,看起来很不值钱的景舒珩,白音提布咬牙,掩下眼底的不甘与阴毒,“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文楚嫣轻笑一声,虽清楚的捕捉到,他眼底的阴冷,却只当不知,懒散道:“当然没有,你今日若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那你今日,便下不了这个床。” “直到你死后,我还会将你的尸体,送至北庸王都,送到巴图的面前。” 第187章 我听她的,她说了算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眼底的怨毒愈发的浓重,面上却强挤出一抹笑来,扯动脸上僵硬的肌肉,再加上嘴唇上干涸的鲜血,莫名有种怪异又惊悚的感觉。 “既然非死即从,我自然不会那么不识趣,互利互惠相辅相成,何乐而不为?” 闻言,文楚嫣挑眉,表情看起来轻佻,眼神也夹杂着些许的轻蔑,用看待蝼蚁一样的眼神,看着白音提布,屈尊降贵似的评价道:“你能有如此觉悟,还算不蠢。” 说完,往后退了一步,“现在,你该说说,你来赤万的具体谋划是什么了。” 白音提布最讨厌,有人用这种眼神,这种态度跟他讲话了,这会激起他心中的阴暗,使得他本就阴鸷的眼神,更是暴虐阴厉了几分,但很快又隐了下去。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白牙,“当初寿西三城,是从我手中被攻下的,这也正是我失权的最主要原因。” 白音提布眼底的杀意愈发浓烈,微微颤抖的嘴唇,似是又想起这些时日的屈辱:“所以,我想要收回来!只要能收回来,我就能重掌兵权!” 说到这儿,白音提布用炽热的眼神,朝文楚嫣看去:“你不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吗?你把赤万给我!只要我能拿下一城,就有和吉日木图叫板的资格!” “我就能帮你牵制巴图!更能保证,不侵景国国土一步!” 但文楚嫣,却在听着白音提布,激动的话语之后,神色始终淡淡的。 待白音提布说完之后,不仅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反而问道:“你准备如何收复赤万?你的后手是什么?” 听到这话,白音提布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含糊其辞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重要!”文楚嫣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音提布,“若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老实的话,那我该重新考虑一下,是否应该信任你的为人。” 说着,文楚嫣将景舒珩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锋利的刀尖,落在白音提布的脖颈处。 森凉的刀锋,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微弱的寒颤。 “至少,我还没傻到,与一个言而无信,阴险狡诈之辈为伍。” 白音提布深深呼了一口气,对上文楚嫣的视线片刻后,才道:“我手下还有不到两万兵马,那是我的私兵。” 听到这话,文楚嫣微微侧头,与旁边的景舒珩对视一眼。 景舒珩冷嗤不屑道:“不足两万就想收复赤万,你当我是吃干饭的不成?” 白音提布阴冷的看着他,声音低哑,带着粗粝的摩擦感,让人浑身不适:“两万之人,确实不敌赤万的守城军,但若是吉日木图,领兵攻打寿西,赤万与上岱所有兵马,前往支援之后呢?” “你会留多少兵马守城?五千?一万?”盯着景舒珩逐渐冷厉的表情,白音提布眼神嘲讽:“不管多少,只要我的动作够快,打你们个措手不及,就有很大可能收复赤万!” 听到这话,不待景舒珩开口,文楚嫣轻笑颔首,“确实,此举虽然冒险,但胜算不小,只要你能占领赤万,吉日木图就算再想你死,也一定会派兵支援。” “毕竟北庸如今的首要目的,就是收复三城。”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把握的时机确实很准,不超三日,北庸必然大举进攻。” 因为最多五天,满城仁的大军就到了。 但很可惜,不管白音提布的谋划有多准确,都实施不了。 谁让他好死不死的,竟遇到了文楚嫣! 孤注一掷的赌注,被这么轻而易举的打乱,归根结底,只能算白音提布自己倒霉。 “两万兵马....”文楚嫣眼底划过一道若有所思,面上却丝毫不显,看似在考虑着什么,但实际上,她想的究竟是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 半晌之后,文楚嫣抬眸,对上满心不甘的白音提布,语气淡淡,带着施舍的怜悯:“我可以将赤万让给你。” 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一静。 就连白音提布,都压制不住的惊讶,瞪大了双眼,看着文楚嫣。 而房中,最为镇定的,除了文楚嫣之外,恐怕就是景舒珩了。 他像是不知道文楚嫣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一样,神色平静,站在文楚嫣身后半步的距离,那样子,像极了随时为她出生入死的忠诚守卫。 不知过了多久,白音提布才终于找回了点儿声音,但难掩磕巴:“你...你说真的?你说的算吗?” 问这话时,他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景舒珩。 但景舒珩却没表现出,任何与文楚嫣意思不一致的行为。 没从景舒珩那儿得到准确的答复,白音提布只得将视线再次投向文楚嫣。 只见文楚嫣微微一笑,狭长的凤眸微眯,掩去大半其中的凌厉:“我当然说了算。但...你得知道,想要赤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拿别的来换。” 听到这话的白音提布,脸上快速闪过一道‘果然如此’的表情,压下刚才的激动,“你想要什么?” 文楚嫣脸上的笑意扩大... 一个时辰后,景舒珩与文楚嫣一起,在众多侍卫的保护下,回转都尉府。 进门之后,景舒珩轻车熟路的跟着文楚嫣,去了她的房间。 先给文楚嫣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茶润口之后,才低声问道:“你信白因提布吗?” 文楚嫣轻笑一声,相较于刚才南风馆中的心思深沉,算计满满,此时的她,看起来明媚又张扬,有种让人无法直视她的美丽的耀眼。 “当然不信。”文楚嫣没接景舒珩递来的茶杯,而是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口,随后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微抬下巴,示意他将其放在桌上。 第188章 景舒珩,不睡你就滚出去 而景舒珩,显然没想到文楚嫣会这么做。 他们两人虽没什么肢体的接触,但暧昧的气息,却在呼吸间猛地攀升,只一小会儿的功夫,景舒珩整张脸,已经红到脖子底下了。 手中的茶杯,一直傻愣愣的举着。 见状,文楚嫣没忍住又笑了下,这才大发慈悲似的,将茶杯接过,放在跟前,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刚才的话题:“白音提布这人,狡猾至极,但又善于隐忍。为人狠辣,又懂得审时度势。” “他并不信我所谓的清理北疆大军的借口。并且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们会有后手。” 景舒珩红的不成样子的耳根,一点儿消弭的意思都没有,却故作镇定,问道:“那他为何还会答应?” 瞥了一眼景舒珩无意识攥紧的手,文楚嫣压下眼底的笑意,“很简单,他之所以答应,不过是因为,他为人自私自利罢了。” “他知晓,我们助他一臂,就是为了,让他牵制巴图,借以打压北庸,好趁机行事。” “而他之所以答应,一来,是他没得选,若不答应,必然活不到今日太阳下山。” “二来,是他的狼子野心。他不接受,自己成为巴图的手下败将,更不接受,自己最后只得到了这么一个凄惨的下场。所以他想拼死一搏,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哪怕这个机会,很有可能,会危害北庸大军,会极大的影响两国局势,但他依旧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争取这个机会。” “甚至,他很有可能还在心里想着,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翻身改命!但...” 对上文楚嫣含笑的眉眼,景舒珩滚动了一下喉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实际上,他不是黄雀。” 文楚嫣脸上的笑愈发明媚,笑着颔首:“对,所以看似达成共识,实则只是看谁棋高一招罢了。” 文楚嫣与白音提布合作,确实有赌的成分,之前就曾说过,白音提布不是傻子。 他不仅不傻,甚至还心思深沉,狡猾至极,相较巴图而言,他更像是一个上位者。 但很可惜,他与巴图之间的差距,并非朝夕的功勋,就能拉平的。 所以他的败落,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没有任何强大的助力,为他的失误托底。 而文楚嫣此举,有着不小养虎为患的危机。 可若不如此,一旦白音提布落败身死,巴图储位不可撼动,那他为了巩固自己的荣誉和威严,一定会南下攻景! 届时,两国正面开战,且不说谁胜谁败,到最后,不会有谁,是绝对的得利者。 所以想要杜绝这种情况发生的话,就一定不能让巴图的储位,坐的这么稳当。 而白音提布,就是最佳人选! “用不了多久,吉日木图一定会再次来犯。”文楚嫣轻吐口气,看着景舒珩的眼睛,轻声道:“赤万无需再守,下一步该如何做,你应当清楚。” 说着,文楚嫣捻着指尖,低声道:“虽然我很相信,你可以守住,但世事总有万一,所以,一切以自身为重。” 景舒珩重重点头,伸出手,覆上桌上的柔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文楚嫣看了一眼景舒珩的大手,微抿嘴唇,到底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而是微微颔首,垂眸轻声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往驻军大营的方向去。” 听到这话,景舒珩眼底闪过一道明显的失落之色,但也知道,越是前线,便越是危险。 此次文楚嫣意外遇上白音提布,幸得白音提布不认识她,这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但景舒珩却不敢保证,再有下次的话,文楚嫣会不会平安无事。 所以他宁肯文楚嫣不在他的身边,也希望她安然无恙。 “我安排了人,明日一早,就护你出城。”景舒珩抿着嘴唇,轻声道。 文楚嫣却摇头拒绝:“不用,我身边的人已经够了,再多的话,容易引人耳目,反倒不利。” 说着,安抚似的拍了拍景舒珩的手背,“再往南,就是景国的国土,不会再有什么被用人,放心吧。” 心知文楚嫣说的没错,景舒珩便也不在坚持,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柔声道:“时辰不早了,饿了吗?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文楚嫣倒是并不怎么饿,但也并未拒绝。 很快,晚膳上桌,两人同桌而食,吃完晚膳,天也擦黑了,而景舒珩,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文楚嫣也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赶他回去。 直到入夜,丫鬟伺候文楚嫣休寝,坐在床边的文楚嫣,看了一眼,老实守在床尾,并且正在往她被子里,塞汤婆子的景舒珩,无声吐了口气。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沉默的躺了下去。 冰凉的被子,让文楚嫣下意识想要蜷腿,但很快,就触碰到了温热的汤婆子。 文楚嫣垂下眉眼,老实躺好。 烛光熄灭,月儿高悬,并没什么月光。就连外面的小灯,也照不进来。 眼前朦胧模糊,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景舒珩以为文楚嫣已经睡着的时候,她的声音却传入了他的耳朵,“你就打算在那儿坐一夜?” 正坐在脚踏处,背靠拔步床的景舒珩闻言一愣,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朝文楚嫣看去。 但许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只看见那双微亮的双眸,却看不见她的神色。 片刻后,景舒珩才闷闷的‘嗯’了一声,然后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吵你,你别赶我出去。” 这话音落,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在安静的房中响起。 不知怎的,景舒珩莫名有种紧张的感觉。 好在文楚嫣没有故意吊着景舒珩,语气似是带着些许的慵懒困倦:“天儿太冷了,坐一夜容易风寒,找地方躺下吧。” 说完,将身侧另外一个软枕,扔给了景舒珩。 景舒珩一愣,双眼瞪大,下意识接住软枕,想要说些什么。 但文楚嫣已经转过身子,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景舒珩不知道文楚嫣什么意思,有心想要细问,又怕问的太多,文楚嫣恼羞成怒会将他赶出去,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而背过去的文楚嫣,似是察觉到了一样,虽依旧闭着眼,语气却带着掩饰似的不耐:“那么多被子,那么大的空位,你是瞎吗?不睡就滚出去!” 第189章 文楚嫣身娇体弱,受不住颠簸 翌日,挣脱云层的新日,正缓缓上升,赤红色的圆轮,将周围的一片都染红。 文楚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抬眸远眺,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她的口鼻而出,又很快消散。 “主子。”六子一只手握着缰绳,一边小声道:“王爷特意交代,再往前十里,有个据点,他已经安排好了,让您到那儿休整,之后再赶路。” 听到动静,文楚嫣收回视线,“他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六子没敢接这句话,他瞧的清楚,文楚嫣说这话时,语气虽然嫌弃,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收回视线,文楚嫣不再耽搁,扬起马鞭,抽了一下胯下的马,同时下令,继续向前。 见状,六子急忙跟上。 文楚嫣的骑术并不算好,但回转大营驻地,骑马是最快的,所以,景舒珩特意为她,寻来了一匹性格温驯的母马,速度虽不算太快,但耐力十足,能够支撑文楚嫣一路疾驰。 很快,文楚嫣一行人,就在六子的指引中,到达据点。 刚一下马,就有人恭敬的迎了出来,早膳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不多停留,用完早膳,休整一番后,便继续出发。 直到午后日沉时分,文楚嫣等人才终于赶到。 虽说不算是含着金汤匙长大,但文楚嫣到底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娇弱,明显吃不消这一路疾驰。 翻身下马的时候,若非六子及时扶住,文楚嫣都觉得,自己要摔在地上了。 尽管文楚嫣一句话都没说,但六子还是看出文楚嫣哪儿不舒服。 于是连忙让人找了个女医过来。 这会儿女医还没到,文楚嫣强打精神,问道:“宁谷呢?” 六子低声恭敬道:“奴才已经给宁谷传了信,应该很快便到了。” 文楚嫣深呼一口气,压下浑身的酸痛,微微颔首,同时又问了一句:“韩志义呢?最近如何了?” 闻言,六子的声音更是弱了三分,“正在前方的营帐,秘密看守。” 文楚嫣微微颔首,朝六子眼神所示的方向看去。 片刻后,收回视线,由六子搀扶着,朝正中间的营帐而去。 只是还没走太远,便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快步走来。 看清来人的长相后,文楚嫣哑然:“春桃?” 没错,那人正是春桃。 听到文楚嫣的声音,春桃的脚步更是急切了几分。匆匆走到文楚嫣的跟前,不等行礼,便下意识伸出手,从六子手中,将文楚嫣接了过来。 她脸上的急切之色,压都压不住,声音都开始发紧了:“小姐,您哪儿疼?” 文楚嫣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抹笑来,但脸上的疲累压都压不住,“没,只是腿有些酸而已,先扶我回去吧。” 春桃连忙应了一声,转身的功夫,狠狠瞪了六子一眼。 六子摸了摸鼻子,暗暗咧嘴,随后转身,去催大夫去了。 到了帐中,春桃帮文楚嫣把身上厚重的披风拿下,又帮她更衣换鞋,待她半躺在床上后,才小声与文楚嫣说着,文楚嫣离开禹城之后的事情。 “您和六子走后,燕都尉没两天便发现了,但他并未为难我,得知您往北去了之后,立刻给王爷传了信。” 文楚嫣颔首示意。 那个时候,燕博涉就算发现的再快,也没什么用。因为那个时候,吉日木图正领兵攻打寿西,景舒珩一天到晚都待在城楼上,压根儿没什么功夫,去看燕博涉的消息。 等寿西城战结束之后,更是不用看消息了,因为那个时候,文楚嫣已经站到他眼前了。 “王爷一直没有回信,没多久,利台坡的消息传回,燕都尉便忙了起来,后来收到您的消息,得知您要回来,我便求了燕都尉,将我送来。” “好在终于赶上了。”春桃语气担忧道:“北疆形势动荡,危机重重,您身边儿也没个伺候的,我实在担心。” “如今小姐平安归来,老天保佑。” 听着春桃碎碎念的声音,文楚嫣本就疲惫的精神,更是倦怠的厉害。 眼帘低垂,仿佛下一瞬就要睡着了一样。 见状,春桃止住话头,小心的伺候文楚嫣躺下。 只是刚躺下,没等文楚嫣睡着,六子便带着个女大夫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刚要汇报,就见春桃给他使了个眼色,六子顿时噤声,沉默行礼之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女大夫上前,同样放轻了动作,帮文楚嫣诊了下脉后,留下些许擦退的药膏,便退了下去。 心知文楚嫣是太累了,春桃并没有吵她,特意将药膏焐热后,才给文楚嫣擦上。 对于这些,文楚嫣只是隐约有所察觉,虽有心睁开眼睛,但实在太累,没挣扎两下,便彻底睡了过去。 直到她再次睁开眼睛,外面漆黑一片。 但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 皱了皱眉,文楚嫣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结果刚一挪动,一阵强烈的酸胀肿痛感,便从两条腿上传来,文楚嫣眼前一黑,险些摔下去。 半晌,才终于勉强适应了两分,急喘了两声,文楚嫣刚要唤人,余光却瞧见,床头的案几上,除了那盏照明用的小灯外,还有两盘糕点。 甚至因为怕糕点变凉,下面还摆了一个小炭炉。 文楚嫣松了一口气,至少有这糕点在,她不用撑着下床找吃的了。 将身子抽出来,靠在床头,伸出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文楚嫣不喜甜食,而这桂花糕虽香,但不甜,所以她还能多吃两块。 勉强填了下肚子,外面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辰,文楚嫣打了个哈欠,干脆继续躺下睡觉。 这一觉,直到天色大亮,才再次睁开眼睛。 刚一睁眼,便看见春桃正在床头守着。 见文楚嫣醒了,春桃小心上前,伺候着她起身。 两条腿的酸胀感依旧非常的明显,但身上的疲惫感,却在这一觉后,退散了大半。 “小姐,大夫开的药作用不大,昨日您睡前擦的,今早一看,竟都肿了。”说到这儿,春桃皱眉,明显不满,“我已经给师松明传了信,让他尽快配些上好的伤药,给您擦腿。” 第190章 ‘公、媳\\\’第一次见面 文楚嫣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床头的案几。 果然,上面的糕点已经被撤走了。 春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会意,轻声道:“昨夜您什么都没吃就睡了,我便猜到,您夜里八成会饿,又怕我万一没听到您唤我的声音,这才想了这个办法。” 文楚嫣点头:“这个办法挺好的。” 说着,就着春桃的手,从床上起来。 期间还因腿脚实在太软,险些站不住。 春桃见状有些着急:“小姐,您起来做什么?快躺下歇歇吧。”文楚嫣的两条腿肿的有多厉害,她可是亲眼所见。 但文楚嫣却只是摆摆手,并示意她为自己穿衣。 春桃无法,只得麻利的帮文楚嫣穿戴整齐。 待穿好之后,文楚嫣深呼一口气,这才抬脚,准备往外走。 可即便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真到迈腿的那一刻,酸痛感仍让文楚嫣受不住。 春桃见状,忙吩咐外面的人,弄个木轮椅来。 结果外面刚应了一声,就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不用找了,我这儿有现成的。” 听到这话,文楚嫣两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果然,下一刻,燕承允就被贺予推着进来了。 两人的视线对上,燕承允的眉眼,顿时就弯成了新月,脸上的孺慕之情,毫不掩饰:“阿姊,我好想你啊。” 文楚嫣微微一愣,待回过神后,脸上也浮现了笑意,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燕承允下意识撇嘴,脸上浮现一丝阴沉之色:“景舒珩这个狗东西,一声不吭的将你从京城偷走,却一直不告诉我你的行踪,害我找了好久。” 他的话说完,贺予才接着他的话继续道:“所以一听到您的消息,主子便急匆匆的过来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跟前。 文楚嫣伸出手,轻捏了一下,燕承允仍带稚气的脸,好笑道:“改日我为你出气,找他算账可好?” 听到这话,燕承允原本脸上的些许不忿,顿时消散,像个摇尾巴的狗狗一样,连连点头:“好!这可是阿姊说的!你不许诓骗我。” “当然不会。”文楚嫣轻声道,同时,伸出手,拉着燕承允,将其从轮椅上拉下来:“但现在,你得让我坐坐你的轮椅,否则再站下去,阿姊都要昏过去了。” 燕承允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她的双腿处,眉眼开始压低,“谁伤了你的腿?” 他这话声音不大,语气也稀松平常,但贺予仍从他的口中,听出了一丝杀意。 他相信这个时候,若是文楚嫣口中,说出任何一个人名,燕承允都不可能给那人留有全尸。 嘴唇蠕动,贺予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的话还未出口,文楚嫣便摆手道:“没谁,我的腿只是骑马太久,有些擦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说完,示意春桃,推她出去。 春桃会意,推着文楚嫣向外走。 燕承允抬脚就追,“为何骑马?没人给阿姊安排马车吗?阿姊身娇体贵,怎能受得了马背颠簸?这是哪个蠢货干的蠢事?看我不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文楚嫣揉了揉眉心,语气无奈至极:“好了,就此打住。” 说完不等燕承允再开口,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如今南疆如何了?” 燕承允果然下意识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平安无恙,燕、景两国抽调兵力之后,都留了十万大军,以防意外。” 文楚嫣颔首,同时深呼一口气,又问了一句:“林池霜呢?可安顿下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燕承允眼神茫然,下意识回头,看向贺予,贺予扯了扯嘴角,低声提醒了两句,燕承允这才恍然。 “景柏蕴的妻子是吧?一切都好,当初阿姊同我提起此事的时候,我便提前让人给她重新安排了个身份。前些日子,她已经安全抵达燕国,我安排了人看顾着她的安全,阿姊放心吧。” 贺予见燕承允说完,还补充了两句,“前两日,还收到林姑娘开了学堂,专门教导女童读书识字的消息。” 听到这儿,文楚嫣才长吐了口气,缓缓点头。 能有教书育人的想法,想来林池霜的状态应当不错。 如此,她至少也算弥补了前世,林池霜早逝的遗憾。 “不过我听说,”燕承允跟在身后,并未发现文楚嫣的若有所思,小声窃窃道:“自景太子妃死后,景柏蕴便一蹶不振,听说直接就病倒了,到现在,好像都还起不来床呢。” 闻言,文楚嫣垂眸,掩下眉眼间的冷沉:“他病的时候可多了,当初景舒珩死在南疆的时候,他不是也吐血了?但依旧没耽误他的算计筹谋。” 燕承允煞有其事的颔首:“我估计,景柏蕴肯定把他妻子的心伤透了,不然怎么可能,会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宁肯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也要逃走。” 听到这话,贺予轻轻扯了一下燕承允的衣袖。 燕承允不明所以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扯我干什么?” 贺予:...... 文楚嫣无声的叹了口气,借着他们的斗嘴,顺势转移话题,“到了,你要同我一起进去吗?” 闻言,燕承允下意识抬头,便见相较于刚才正常的巡防,眼前这个不大的营帐,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整个营帐,都被人用铁链锁了起来。 “这是...”燕承允茫然的看着文楚嫣。 文楚嫣狭长的凤眼中,泛着冷意:“韩志义在这里。” 听到这话,燕承允顿时恍然,同时往后退一步:“那我就不同阿姊进去了,我在此处等你。” 文楚嫣点点头,示意春桃推她进去。 春桃抿了抿嘴唇,推着文楚嫣,朝营帐而去。 刚到跟前,侍卫那闪着寒光的钢刀便挡在了跟前。 文楚嫣从腰间,将景舒珩的腰牌拿出来,侍卫看清之后,这才放行。 只是进帐,就受到好几轮盘查,但文楚嫣没有丝毫的不满,毕竟关押越是森严,韩志义想要逃脱的可能就越小。 一刻钟后,文楚嫣终于见到了韩志义。 而这,还是他们‘公、媳’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