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逃荒,满级大佬在新手村杀疯》 第1章 傻玲喜 晏灵熹发觉自己穿到新世界的时候,这具身体正在个烂臭泥坑里趴着。 她缓缓爬起来,眼前是七八头肥胖的猪,自己手里还握着喂猪的勺子,身边泔水撒了半桶,剩饭烂菜浸湿了小布鞋。 这个倒霉孩子!摔哪儿不好非摔猪圈里。 晏灵熹想着先把自己身上弄干净,正要转身,有别的丫鬟喊住了她,说大奶奶要找她问事,让她快去。 大奶奶? 在原主的记忆里,自己是整个萧家上下食物链最底端,一个喂猪扫厕的丫鬟,再可怜卑微不过,平日里的活计跟这些主人家不沾边儿,这大奶奶怎么突然找自己问话? 戎马厮杀的前世给了晏灵熹无比灵敏的嗅觉,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丫鬟催着她赶紧去,晏灵熹也不啰嗦,脚下仍踩着前世那六亲不认的步伐,虎虎生风,步速不亚于一个猛汉。三步并两步进了主院。 主院儿里,一丝不苟端坐着一个白嫩妇人,有些胖,长脸儿,脸上的严肃表情遮不住眼角那丝市井神气。 这是大奶奶。 旁边一个面容俊秀的大男孩儿站在那儿,眼睛里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呆滞和天真。 看见晏灵熹,他眼睛里放出光彩来,整个人活了,蹦起来欢呼一声:“玲喜儿!” 嚷着就来挽晏灵熹的胳膊。 晏灵熹想及这大奶奶的性情,再看看少年身上不染纤尘的白衣,撤了半步:“少爷,婢子方才摔了一跤,身上脏。” 对面倒是嘻嘻直乐,毫不在意:“傻玲喜,摔跤了!我现在走路都不摔跤了,真傻!” 大少爷萧尘宣,也就是眼前这看着一表人才的少年,打生下来就是个傻子。 傻子也好,从前满院子人只有萧尘宣对原主好,晏灵熹穿过来之后也只看这小傻子最顺眼。 人心多恶呀,赤子难得,她想。 大奶奶看见萧尘宣高兴,就也冲他慈爱地笑。那鱼尾纹都堆起来了,愈发显出她的努力。 萧尘宣不是她亲生的,她是个续弦。晏灵熹回忆着,这个大奶奶对下人苛刻,对自己亲儿子也很严格,唯独萧尘宣一直宠溺得过分。大奶奶对外宣称“尘宣可怜”,但晏灵熹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宣哥儿不要闹了,让这丫头过来回话。” 等大丫鬟玉红拿过来一件儿灰扑扑的衣服,扔在前头,大奶奶就问晏灵熹: “这件衣服,可是你的?” “是。” 晏灵熹脑子里飞快过着记忆,这衣服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你的?”大奶奶冷笑一声,“那你这丫头就该吃些教训了!你是个下人,又是女子,怎好把自己的衣服放在少爷房里?你呀,小小个孩子,你不是也学会了那些攀附手段吧?咱们家里可容不了这些东西!” 她拿脚尖踢了下衣服,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重。 晏灵熹愣了一下,随后差点儿压不住自己这暴脾气。什么东西,原身今年刚九岁,她就跟九岁孩子说这些糟烂事儿吗? 再者那是外穿的普通褙子,一不是贴身之物,二没有暧昧涵义,正常人怕是想不到这里去。 晏灵熹不知道这大奶奶是有意刁难还是脑子进东西了,只冷静给她讲事实: “回大奶奶,前些日子婢子陪着少爷在外头玩,忽然下起暴雨,婢子就脱了褙子替少爷遮雨。后来小厮们来了,他们一路护着少爷回去,婢子就没有跟着,褙子大概也就被小厮们随手放下了。” 对面闻言,面色似有所缓和,旁边玉红却急急插话道: “哟,你说没什么,那一定就是没什么了。可大家往后要是都这么护着少爷,那咱们家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我看你这是成心让咱们奶奶多操劳!” 玉红拿眼睛瞟过来,说话尖酸得让人直想捂腮帮子。 “嗯,玉红说得有理,”大奶奶顺着玉红的话,“就算你没有逾矩的心思,可这样总归是不成体统,必须得罚你,也好叫别人都长个记性。 要不然就像玉红说的一样,满院子人都这样我可受不了!就罚你两个月月钱,并二十个板子吧。” 二十个普通人打出来的板子。 搁在从前那简直不痛不痒,可玲喜这具身体瘦弱不堪,又长期吃不饱,晏灵熹自打穿过来就觉得整个人都打晃,恨不得马上两眼一闭躺地上。就这还二十个,恐怕得要了她的老命。 哭求该是没用,这主仆二人是铁了心要罚自己的,且从玉红接话的那份急切来看,晏灵熹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他们设好的局! 思索间,有小厮已经过来架她,旁边萧尘宣慌慌张张地挡着来人,可他挡得了左,挡不了右。 就在小厮抓住晏灵熹胳膊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扑通”往前一跪。 使劲儿挤着眼泪,也不知道挤出来没有。 她丧着个脸:“大奶奶,要是罚婢子板子,也请您看在少爷年纪尚小的份儿上让他回去吧,要是吓着他可怎么是好!” 玉红刚要说话,大奶奶的话音已经出来了,她极不耐烦: “怎么?你还教起我来了?不必!快打,打完了事。” 晏灵熹听见这话,低垂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 早前就怀疑这个主母不是真心对萧尘宣好,这是捧杀,但似乎又不大合理。 这种事儿她见多了,可萧尘宣不一样,萧尘宣只有孩童智力,往后也成不了事,根本没有与她争夺利益的资格。这一点使晏灵熹有些疑惑。 现在,她这不耐烦的样子无疑证明了晏灵熹的猜想,要是萧尘宣的亲生母亲在此,绝对不会让如幼童一样的他,看见打罚人这种残酷的场面。 于是她越发五体投地,整个人都快趴在地上了,这种姿势,饶是这么瘦弱的小身板,也让那个少年小厮一下没能抬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她赶紧说:“大奶奶!您罚婢子,婢子知错,自当领罚。可婢子年纪小不懂事,想向您讨个主意,为少爷避雨是错的,要挨罚,那么下次再下雨的时候婢子该如何做呢? 总不能干看着少爷淋雨而不管,要是别的下人也觉着和少爷沾边就要挨打,那他们怎么敢再去照顾少爷呢? 要是下人们都偷懒,少爷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那婢子的罪过就更大了。” 晏灵熹不是为胡搅蛮缠,只是为了让这个脑子不大灵光的大奶奶深刻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是对萧尘宣不利的。 未等大奶奶反应,萧尘宣先悟了:“是呀,母亲!替我遮雨怎么成了错的呢,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要挨罚!” 他忿忿不平。 第2章 乱了 紧接着玉红也悟了,她脑子好使,不会想不明白。玲喜说的这种情形倒是常见,那些下人都胆小,保不齐领会错了意思,反而对宣少爷避如蛇蝎。 到时候少爷出点什么事,碰上有心人传出话来可就不好了。这帮下人里头还不是什么样儿的都有。 什么都是大奶奶苛待下人起的头儿啊,大奶奶对宣少爷不上心啊,诸如此类,那就得不偿失。 有些突兀地,玉红也调转话锋:“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念在她年纪小的份儿上,奶奶不若把板子免了?罚她些月钱,也能让她学个教训。” 大奶奶一愣,看向玉红的目光有些诧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听懂了,目光一直在萧尘宣身上流连。 晏灵熹一直用余光瞧着两人,看这主仆二人的情形,好像玉红才是主子似的,大奶奶倒什么都听她的。这二人之间,也是玉红更聪明一些。 萧尘宣这会儿算是搞明白怎么回事了,直往晏灵熹身前一扑,一副老母鸡架势。 晏灵熹偷偷摸摸笑,这个小孩儿,还挺够义气的。 “好了好了,宣哥儿。” 大奶奶半晌才出言,她也笑,好似是被这孩子的举动逗笑似的,但她嘴角僵硬得很,眼神也依旧沉重。 “咱们宣哥儿是个仁义宽厚的孩子啊。下人们对宣哥儿倒也都忠心,那便以后还叫他们对你忠心。我是年纪大了,总是要求太多,宣哥儿不像我也是好事。” 似叹非叹,好像又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意思。 玉红笑着接话:“哪儿来的话,奶奶,您是掌家的奶奶,自然要严厉些才能管得了下面人。 咱们宣少爷是男儿,是要有君子风度的,可假如没了您辛辛苦苦管家,这家里不还乱了套了,谁又能君子的起来呢?” 大奶奶抬起眼皮,她被玉红说得心里熨帖,这才转向晏灵熹: “你这个丫头啊,不懂事。以后做事情,要懂得章法。你是年纪小,可放在好人家,父母也该打算你这么大孩子的婚事了。你没爹娘教,我不强求你,往后做事情,多跟你这些姐姐们学着吧。” 说罢,她跟管家吩咐扣玲喜月钱,而板子不用打了。 晏灵熹嘴上念叨着谢,抬头看向那主仆二人的背影。 她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眼里尽是冰冷与戏谑。 “幸好哦,玲喜,你不知道,今天刘二也被打了,屁股开花,好吓人。” 萧尘宣看晏灵熹不动,上前拉起她,俩人闲谈着熟门熟路地往回走。晏灵熹是回自己的住所,四个粗使丫头共用的小破房儿。 她安排好萧尘宣,让他在门口看蚂蚁不要乱跑,自己终于有空换个衣裳、擦洗两把。 一边洗她一边想着萧家上下,刚才所说的那个刘二,是最近派给萧尘宣的小厮之一,另外还有三个,轮班倒换照顾他。 原本他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长随,前阵子被他爹萧同厚给带出门去了。现在就变成这种谁都来看顾一眼,却又都照顾不好的情形。 擦干身体,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晏灵熹走出房门看着外头初夏的大太阳,心情大好。 萧尘宣等了半天了,一见人出来了,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吃!” 晏灵熹被她这冒冒失失的样子逗乐了,笑道:“什么呀。” 打开一看,是四块小不大点儿的龙井酥。 看见吃的,晏灵熹一瞬间感到腹中那久被忽略的、火烧一般的饥饿感就升了起来,抬手拈起一个扔到嘴里。 香甜的气息在嘴里化开,她舒心地叹了口气。从前她吃过太多好东西了,但这普通点心落在饥饿的肚腹里,也是分外能安抚人心。 “少爷,下回给我带吃的,就不用带这些精致小巧的了,像什么大烧鸡大肘子,挑实惠的来。” 小玲喜这具身体可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要不是成天干活儿还能有点体育锻炼,恐怕早就迎风倒了。晏灵熹受不了这么孱弱的身体,必须给养回来,以后就逮着什么吃什么! 她暗自决定了。 萧尘宣笑嘻嘻看着她吃,点头,自己也坐下拿一个小口小口地吃。 这会儿萧家的人都各干各的,没人来打扰他们,晏灵熹总算歇了口气。一边歇着,她就琢磨开了,这些富贵人家的小点心倒是长得有意思,味道也行,能不能学会了出去卖呢? 赚到一笔安身立命的钱,也好早点脱离这奴婢的身份。 正想着,脑子里“叮”地响了一声。 “检测到宿主有出售意向,请确定是否出售龙井酥?” 这该死的东西又蹦出来了! 晏灵熹猛地一拍大腿,差点忘了这事儿。 早前,刚死还没穿过来的时候,这个系统就叨叨了一堆,那时候晏灵熹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听它说,可以选择新手、普通、难度、地狱四个级别的世界,难度越高终极奖励也就越丰厚。 那作为叱咤了一世的异界大魔头,她必是选择那个奖励最好的呀! 二话不说,她就点了地狱模式。 可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这不是在梦中,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天命,天命啊! 早知道是真的,就选新手好了,风风雨雨折腾一辈子了,谁还不想躺平呢? 她叹一口气,把萧尘宣搞得摸不着头脑,一脑门子问号地看着她:“怎么了玲喜?不好吃么?” “好吃!”晏灵熹把第二个龙井酥塞到嘴里,斩钉截铁道,一边使劲儿嚼着,跟自己生气。 点心没下肚,外面吵嚷起来。 “宣少爷!”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好几个下人一起叫嚷,听那声音都变了调,此起彼伏。 仓皇、惊恐、焦急都揉在他们的喊声里。 晏灵熹本能地站了起来。一定是出了事。 她冲萧尘宣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走出外院儿的门:“少爷在这儿呢,什么事?” 那几人根本不理会她,一股风般跑过,吵吵嚷嚷围在萧尘宣身边,拉着他走了。晏灵熹跟在后面,再往前去望主院,也是一片令人心慌的吵嚷哄乱。 其实晏灵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自己的话被人无视的感觉了,但此刻她心里倒很平静,她知道该怎么做。 几个人拥着萧尘宣往前赶,身边一个小厮慌乱之下差点摔一跤,晏灵熹捞了他一把,趁机沉声道:“李小哥,别慌,少爷安全着呢,出什么事了?” 李平得到了晏灵熹的帮助,听着她沉稳的语调,觉着自己的心绪跟着也平定了一些,终于看了对面人一眼: “那股作乱的逃兵进城了,我们把少爷送上车,你快去把少爷紧要的细软都收拾出来,玉红她们都还在大奶奶和小少爷那儿,估计忙不过来。” “嗳!” 晏灵熹乖巧应一声,大步流星去了。 第3章 地狱模式开始了 萧尘宣因为智力的原因,平日里什么也不做,要用的东西很少,晏灵熹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去寻萧尘宣的路上,她看着萧家的人来来回回,大奶奶带着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早上了马车,马车刚动,一点没有等着后面人的意思。 后面那个是大奶奶的女儿翠姐儿的马车,翠姐儿也正在丫鬟的搀扶下上车。 最后头,才是萧尘宣的马车,萧尘宣傻了吧唧坐在车上,那车上只有几个小厮,车夫竟磨磨蹭蹭地连马都还没有套好。 晏灵熹看见此情此景,怒火直冲脑门子,上去给车夫扒拉到一边,三两下套好了马,狠狠一鞭子把马驱了出去。 他们刚出大门口,就看见那些从西北战场上过来的夷狄逃兵从另一个方向涌进巷子,两波人马几乎是擦肩而过! 旁边李家有家丁还没来得及撤走,想追上他们的马车,可仍是被逃兵拦下,砍断脖子,夺走了腰间的钱袋儿。 渐渐地,马车离逃兵远了,晏灵熹带着警告看了车夫一眼,这才把缰绳扔给了他。 她钻进车厢去,里头萧尘宣和那几个小厮们坐在一处,小厮们东倒西歪的,有的坐着萧尘宣的坐垫,有的盖着萧尘宣的毯子。萧尘宣则可怜巴巴坐在个硬硬的小木几子上,无辜又茫然。 晏灵熹不大高兴,下意识想以命令的语气开口,又止住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你们这样子,大奶奶知道了又得打人。” 这话说得晏灵熹自己都无语,好像那大奶奶是她的什么靠山一样,还得搬她出来才能让人听话。 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 晏灵熹眼神扫过这几个小厮,暗暗地标记上,这就是自己下一步要收服的小弟。早晚让他们俯首称臣! 那几个小厮听了这话,磨磨蹭蹭把东西放回去了,晏灵熹自己也找个地方窝着,闭目养神。 她先看了一眼系统界面,主界面三个版块:本地商城、世界商城、联合商城。 这仨里头,除了本地商城以外都是灰色的。 本地商城点进去,都是当地土产和日常用品,像什么粮食鱼肉、农具丝绸,从便宜的到贵的都有。不过没什么稀奇的,晏灵熹没什么兴趣。 从前她听过什么穿越、系统这样的传说,不都说系统很厉害么?暂时是没看出来哪儿厉害。 不过倒是可以买些应急的东西备着。看现在的形式,穿越第一天就逃亡,显然是地狱模式已经开始了。有备无患。 晏灵熹用胳膊碰了碰萧尘宣,凑近他低声:“少爷,你身上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么?给我。” 晏灵熹摸遍自己全身,连根儿多余的线头都没有。 萧尘宣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沉思表情,他想了一会儿,掏出叠成小方块儿的几张纸来,小心翼翼问:“夫子留的功课,现在我应该是不用写了吧?” 晏灵熹接过皱皱巴巴的纸,打开一瞧,上面写着给孩子开蒙的千字文,字儿还算潇洒有力,就问系统:“这玩意儿能出售吗?” “检测到宿主有意向出售初级书法作品,每张价值2荣耀点,请确认是否出售?” 晏灵熹把纸塞进怀里,然后向系统确认,账上余额多了十二点,再一摸,怀里的六张纸已经消失了。 浏览了一会儿本地商城,她买了一把粗糙的小匕首、拇指大一小条自制的风干肉,以及还没有手掌长的一小竹筒井水。 商城有出售空间,贵得很,晏灵熹将剩下的6.9荣耀值全兑换成了空间,只得来抽屉大小的一块儿空间,堪堪将买来的这些东西塞进去。 “检测到宿主已成功完成第一次售卖,系统将向您发赠新手法则,请注意查收。” 她打开新手法则扫了几眼,被最后一行字吸引了,上面写着:达成终极目标即可获得终极奖励,宿主的终极目标是破解地狱模式。 原来这个地狱模式竟然是可破解的。 且不管是如何破解吧,晏灵熹终于有了些在这世界走一遭的兴趣。 这时候萧尘宣忽然有点躁动起来,他无聊了,扭着身子耍赖:“诶呀,玲喜,咱们什么时候到啊?咱们去哪儿啊?真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去哪儿?晏灵熹也不知道去哪儿。她安抚萧尘宣:“宣少爷乖,咱们一会儿就到了。” “臭玲喜,你把我当小孩儿骗是不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萧尘宣庄严宣布。 晏灵熹苦笑,去问车夫,车夫答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奶奶说让去莲心庄。 且看向她的眼神有点异样,晏灵熹不理睬,只规规矩矩向他道谢。 “莲心庄?是去三房那里吧。那还得一两天呢。” 车厢里头李平懒洋洋地说。 他这么一说,晏灵熹想起来了,萧老爷萧同厚的三弟,如今还住在村里,这个三弟是兄弟几人最没出息的一个,萧老爷发达了之后也没能拉拨起来。 “一两天,真没劲!” 萧尘宣一屁股坐回去,丧头丧脑的。 正说着,马车忽然减速,然后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头道: “快下来吧,大奶奶他们停车等咱们呢。” 众人呼啦啦下了车,看见不远处停着两架马车,玉红扶着大奶奶遛弯,大奶奶则扶着自己的腰,看样子是受不了马车颠簸。 “诶呀!” 大奶奶抬头看见萧尘宣过来,惊讶地叫了一声,听不清情绪。随后快步走过来,将萧尘宣拉进自己的怀里: “我的儿!真吓死我了,我让郑玉等等你,等等你,他偏把马抽得那么快!等到了地方我得罚他。好宣哥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着?” 她两只手捧紧了萧尘宣的脸,把他脸都压变形了。萧尘宣努力调动自己被挤压的嘴唇:“没事,没事。” 大奶奶又把头转向晏灵熹他们这群下人:“你们有没有好好看顾宣哥儿?他路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 包括晏灵熹在内,众人脸上都摆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连连摆手,都道:“没有,没有。” 晏灵熹不动声色瞧着自己身边几个小厮,看他们在大奶奶转身的一瞬间,脸上惶恐的神情就消失了,只剩一副无语样子,不由得无声地笑了。 这几个小厮还不错,里头没有傻的。 大奶奶拉着她的宣哥儿还在演母子情深,后面陆续有一些从城里逃出来的人赶上了,这些马车都没有停留,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再后来,后边过来的马车跑得越来越急,就听见有人喊:“快跑啊!逃兵追出来了!” 第4章 无法无天又潇洒 那人喊的仓皇无比,紧接着就听见了身后的喊杀声。 晏灵熹立刻催促车夫,顺便看了一眼萧尘宣那边。大奶奶在玉红的搀扶下往马车里钻,她说:“宣哥儿,快上车。”自己的动作则一点没停。 晏灵熹从不是什么热情友善的人,但这小傻子对她不错,她觉着自己还是得有点义气才行,于是上前把还在惊慌失措的萧尘宣给生拉硬拽弄上了原本的马车。 车夫这回有了经验,等人上来,马车狂奔而去。 那些夷狄逃兵骑的是快马,人数不少,光出城而来的这些恐有近百人,跑起来尘土飞腾,遮蔽住人的视线。 城里逃亡出来的多数都是拖家带口,都用的是车,而那些逃兵的马显然要快得多,不多时,逃兵已经赶上了晏灵熹几人。 晏灵熹已经站起身来,全神贯注看着空间内的那把小匕首,做好了战斗准备。 但那些逃兵并没有攻击这些百姓的车马,跟先前他们烧杀抢掠不同,这会儿他们显示出了一种颇为整齐的队形,他们在马上肆无忌惮地狂笑唿哨,但神情毫不懈怠,一门心思向前冲去。 撩起马车帘子,透过烟尘,晏灵熹看见他们的队伍中央有几个人格外受到保护,被紧紧簇拥着,其中有两匹马上都是乘了两人,夷狄骑手在后,身前则绑着身穿官服的人。 晏灵熹不禁咋舌。 “李小哥,你来看,那绑着的是不是陈知县?” 车厢里的李平一看,眼珠瞪得老大,也颇为惊异:“就是陈知县,另外一个是他的师爷,这些夷狄人,胆子也太大了!” 李平是几个小厮中年纪最大的,平时对外面这些事务也比较熟悉,他说是,那应该就是没错了。 晏灵熹站在车头,看着这群夷狄逃兵呼啸而去,颇为感慨,曾几多时,自己也像他们这样无法无天又潇洒。 可现在,她就总觉着不舒服,即便脱离了丫鬟的身份也不舒服,像是有什么没捋清的挂碍似的,浑身难受。 “玲喜姑娘,”车夫叫了她一声,面露难色,好像有点害怕似的:“刚才......那个,这群逃兵冲撞得太厉害了,好多人家的马都惊了,咱们也跟丢了,现在找不着大奶奶他们了。” 晏灵熹这才定睛,这个车夫姓李,人都称李伯,人老实,岁数也不小了。人太老实了就不显眼,晏灵熹直到今时才想起来他叫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晏灵熹顺着话眺望一眼,确实不见前面两架车的影子。她从鼻子里哼一声笑儿出来:“丢就丢了呗,反正知道目的地,咱们走咱们的。” 她是嗤笑大奶奶胆小跑得快,对李伯没恶意,不过这个李伯好像也怪胆小,以为晏灵熹的嗤笑是冲他的,兀自埋怨自己:“都怪我啊,上岁数了,手脚不灵便,眼神儿也不好了。” “嗐。没事儿,不影响,您放心吧。” 晏灵熹这才反应过来,李伯是真老实,虽说自己早前警告地瞪他那一眼是凶了些,可如今的身体毕竟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这他也怕。 马车继续奔着莲心庄前行,看着辉煌的落日和云霞,晏灵熹趴在窗边,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少爷,你饿不饿?” “饿!” 萧尘宣大声回答,附带鸡啄米式点头,看样儿饿了半天了。 他从刚才起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一直乖乖地坐着,没人问他,他就也不说话。 晏灵熹小叹一口,自己身上分毛没有,而到达莲心庄起码还要一天一夜的功夫。 环顾车厢内的几人,那几个小厮外加李伯,即便带钱了,可都不熟,晏灵熹也不好管他们借。按说该萧尘宣这个主子管他们几个下人的吃住,可萧尘宣平时压根儿就不带钱,带了也没用。 看着窗户外景色琢磨半天,现在已经到了荒郊野岭之处了,再往前也许能有打猎的地方也说不定。 实在不行,自己把空间里的肉干吃了,明日等路过合适的地方再去打猎。 自己打算好了,还得为那个小拖油瓶打算,这几个小厮被指派来照顾萧尘宣,可他们平时都是干力气活的,不在内宅,也想不起来照顾这个主子。 “我说,各位小哥,你们身上带钱了么?少爷饿了,得给他琢磨点吃的呀。我身上没钱。” 几人闻言,下意识都摸摸自己身上。 其中一个叫陈丰的,犹豫着问晏灵熹:“玲喜儿,你说这钱,回头大奶奶是能给咱们补上的吧?” 晏灵熹理解,挣几个钱不容易得很,就点头:“该是这样的,上头不能克扣我们这几个铜板。” 陈丰就安心些,摸出五个铜板,李平拿了十多文,剩下欧阳三、欧阳四兄弟俩也凑了六七个出来,路过村庄的时候跟庄户人家买了一兜子炊饼回来。 炊饼不大,共十二个,加上刚才买饼时李伯也出钱了,他们主仆六个人就正好一人俩。 那几个人低头吃,不理晏灵熹,萧尘宣都是饿急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自己这个小伙伴。 晏灵熹清心寡欲,坐在一边等这几人吃完炊饼好继续赶路。在她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了,上辈子在异世,人人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谁能顾到别人? 现在这个世界看似没那么危险,但道理是一样的,人心是一样的。她一点也没觉得不对。 倒是李平,塞完一个炊饼之后就不时看看晏灵熹,最后忍痛撕了半个递给她。 “啊?干啥?” 晏灵熹直眉楞眼儿看向李平,一时没想到这竟是他分给自己吃的。 “吃啊,你傻啦?” 李平也叫她整懵了。 “不用,不用。”晏灵熹笑着摆手,“我也没出钱,你吃你的,给我了你就吃不饱了。” 这会儿萧尘宣经李平一提醒,也想起了,把自己手里的大半个炊饼送过来。 “这......” 晏灵熹真是有点不知所措了,面对再凶险的场景她也没这么不知所措过。 每人就那么两个小不大点儿的、没滋没味儿的炊饼可以吃,全吃了也吃不饱。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要分给自己吃吗? 从前世的厮杀,再到才见识过的大奶奶等人的嘴脸,一幕幕闪现出来,和眼前两人一对比,晏灵熹那种浑身不舒服的奇怪感觉又回来了。 第5章 有肉吃啦 “行,谢了。” 沉默半晌,晏灵熹笑,接过了两人手里的炊饼。 炊饼有些硬,平平淡淡,但在嘴里细细嚼着,逐渐泛开一种清淡的甜。 吃罢,众人起身上路。方才吃饭时几个人简短交谈了几句,一致认为逃兵既绑票了知县,必定是以此要挟换取活命的粮食什么的,有了这条大路,他们也就不会在费力从老百姓这儿抢东西了。 于是马车大大方方地继续往前走。 天刚擦黑时,马车来到了个小山头的跟前儿,岔路口正好有一处避风的地方。 “李伯,咱们就在这儿停。” 晏灵熹说得笃定,她观察好一会儿了,有这个小山头,她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夜里也正好在那避风处休息。 其他人看那地方挺好,也没有异议,都准备下车舒展一会儿就睡觉了。 晏灵熹掏出小匕首别到腰间,又薅了一大堆枯草,一边打量山上的情形,一边手里搓着草绳儿。 “玲喜儿,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李平纳闷儿,这小丫头,来来回回地,薅这么些草叶子干什么? “打猎去,你们去不去?晚上吃肉!” 晏灵熹刚一说完,肚子就叫了一声儿,前世暴食的习性也带到如今了,刚才那点儿炊饼落肚子里就没。 “打猎?” “你还会打猎呢?” 几个小厮都是半大孩子的年纪,一听说打猎来了兴头,他们是不信这小瘦丫头会打猎的,不过问问倒没损失。 唯独李伯,欲言又止:“玲喜姑娘,这天马上就黑了,山上不安全。” “没事儿,这一带我看了,没有多少树,草不高,也常有人往来,不会有什么大型动物。” “诶呀,你还真懂些,你真会打猎吗?” 说话的是欧阳四,他长得高大粗壮,人也豪爽粗野,就喜欢这些东西。只可惜平时都在铺子里,没人带着他玩儿。 晏灵熹的视线始终在山坡上:“你放心吧,大家伙咱打不着,野鸡野兔子总是行!” “走,我跟你去看看。” 欧阳四来了兴致,大手捞过一堆草,帮着搓草绳,还问这草绳是用来做什么的。 李平琢磨一会儿,也饶有兴致的过来了。 萧尘宣要跟着去,晏灵熹就没带他,带着李平和欧阳四都是为了让他俩帮着拿猎物的。 晏灵熹上辈子所在的是一个更野蛮的世界,向她这种一步步爬上去的人都有一身野外生活的本领,她最擅辨别敌人和猎物的踪迹。 这座小山上来的人不多,刚开始,还有人兽踩出来的毛毛小道,走了不久就没路了。 一路上晏灵熹都在盯着地上,一抬头,看见另外俩人在没路的地方走的磕磕绊绊,前不久许是刚下过雨,稍微有一点泥泞。 “像这样,”她示范着,“用你的脚先搓一下,把草压倒,踩在草上,这样就不滑了,也省的底下有什么东西崴了脚。” 两人照做,欧阳四高兴地抬高了嗓门:“诶呀,真的!” “小声点!” 晏灵熹轻喝,不过她没生气,而是轻轻笑了,孩子真好哄。 她知道这俩人来都是想学怎样打猎的,就一路走,一路教。忽地,她蹲下了身,用草棍儿拨拉一个小黑球:“看,兔子粑粑,脚步都放轻点。” 猫一样在这附近走了一圈儿,一根草茎上有轻微的被压倒的痕迹,晏灵熹拨开草,一个存了一点儿积水的小脚印出现在眼前。 “新鲜的脚印在潮湿环境下会存有积水,而这种积水在阳光下很快就会蒸发或渗透进土层里去。” 晏灵熹用极轻的声音说。 后面欧阳四也用气声说话,很高兴:“那我们快找到了?” 三人顺着脚印悄悄地摸过去,看见前头草叶无风自动,晏灵熹直接以俯卧撑地姿势伏在了地上。 不行,这具身体太弱了,她几经尝试也没有听清楚那来自猎物的声音。 不过八九不离十,晏灵熹站起来,和两个人轻声吩咐:“一会我会绕到它前面去,看见没,就那个周围空旷,只长了一从狗尾巴草的地方。等我设好套,向你们挥手,你们俩就分散开,把它往狗尾巴草那里赶。 你们俩赶的时候一定要分散,不要让它从旁边跑了。等快到狗尾草的时候就慢一点跑,别把它追的太紧,这样它就会往草里钻了。” 两个人点头,听着,李平问:“它一定会往草里钻?” “一定,这种小动物,要到有遮蔽的地方去隐藏自己。” 晏灵熹一个人悄默声地摸过去,在狗尾草那儿下了一个吊脚套,绳子的另一端握在自己手里。 她冲那边挥手,两个身影在夜色下兴奋地窜起来,紧接着就听一串极快速的窸窣声往自己这边来。 她将自己隐藏在树后,静静等着猎物。 这是第一次用普通人类的身躯打猎,她闭上了双眼,屏息,整个世界只有那一串快速逼近的声音。 手里绳索震动的一瞬间,她猛地收紧。 “嗤拉拉”一声响,架在树枝上的绳索将猎物吊起来。 真肥!周身一层厚膘,硕大的一只灰兔子。 “娘希匹的,”欧阳四兴奋地搓着手爆了粗口,“这么大一只兔子啊!” 晏灵熹见自己没失手,这才满意地将兔子解下来,捆吧捆吧,让欧阳四拿着。 这一晚也就打这一只兔子了,山上没猛兽,但天色马上就黑透了,今日月色不好,再继续下去也会受视野影响。 人在夜晚还不如兔子。 下了山,留下的几人看真打回来东西了,全围过来看。 “玲喜儿太厉害了!不愧是玲喜儿!我以后也好好练力气,玲喜儿以后带着我去吧?我帮你拿很多很多的猎物!” 萧尘宣看着兔子一动一动的,他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直拍着手吹彩虹屁。 “好。” 晏灵熹笑模笑样哄着他,听他左一个“玲喜儿”右一个“玲喜儿”,暗自就咬牙,这什么大天才想的名字?以后一定得改回来! “来吧,咱们辛辛苦苦打回来肉了,想吃的生火啊。” 晏灵熹作大爷状,往马车旁边一靠,不问琐事了,陈丰几个眉开眼笑,生火的生火,剥皮的剥皮。 李伯用小匕首割开兔子的喉管,鲜血迸出的那一瞬间,莫名其妙,晏灵熹心头竟紧了一瞬,她看向萧尘宣,几乎是脱口而出: “别看。”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晏灵熹也似乎理解了自己那浑身难受的感觉是什么,她认为,带着个孩子当妈,可不是够难受的嘛! 第6章 地狱一角 晏灵熹从来没带过这么让自己操心的小弟。 本来怕他吓着,没想到一看,人家瞧得津津有味。 李伯给兔子放完了血准备剥皮,晏灵熹看他的手法,自己这大爷是当不成了,接替了他的活儿。这兔皮剥好了可以卖钱。 兔肉架到了火上,没多时就散发出了香气。几个本就没大吃饱的人此刻都直勾勾盯着那肉看,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啊,谁能受的住? 等到滋滋冒油的时候,晏灵熹开始分配食物。 “两个后腿是我跟少爷的,剩下的李平和欧阳四分一半,陈丰、欧阳三和李伯分一半。” 说罢,晏灵熹一个个地扫视过他们的脸。脾气最硬的欧阳四这会儿一心想着打猎的事,应该不会反对自己,另外几个问题不大。 她就是要掌握这个分配权。 果然欧阳四只是有点失落,没说话,咽着唾沫接着盯兔子。 李伯欣然接受,剩下陈丰和欧阳三都怪不乐意的,欧阳三想了会儿:“咱们虽然没去打猎,但也干活了,凭什么他那样儿的也能分后腿?” 他,说的就是萧尘宣了,欺负人家听不懂,身边也没有管事的人,他就有点口无遮拦。 “凭我乐意给他!” 欧阳三有点促狭:“我说玲喜,你不会对少爷......咱们下人可不敢肖想这种事啊。” 晏灵熹有点瞧不起他,就只能想到这种事么?她抬起头,第一次露出了九岁女童该有的懵懂神情:“啊?你说什么事啊?” 说完,已经动手撕上了兔子。 兔肉没有盐,没有任何调料,但那焦香流油的外皮,汁水甘鲜的嫩肉已经香得让人直迷糊了。晏灵熹撕了一口进嘴,满足地嚼着,肉香充盈整个口腔。 想起之前还嫌弃那龙井酥,她觉着白天的自己真够看不清形式的。 晏灵熹虽胃口大,但吃饭不快,没吃到一半,陈丰那份儿已经被他吃光了,这家伙眼巴巴看着别人。 “陈丰,”晏灵熹神秘地冲他招招手,“给我当十天小弟,这截小腿就分给你,怎么样?” “小,小弟?” 陈丰简直惊掉了下巴,没听错吧?世上怎么会有说这种话的小女孩? “你就说想不想吃吧。” “行......行吧,反正就十天是不?” 晏灵熹笑,就十天,十天之后你就跑不了了。 众人吃完准备收拾睡觉,晏灵熹想到一事,不过过足了当老大的瘾,也得给他们点缓冲空间了,她用问句: “你们说,这儿会不会有零星的逃兵、土匪什么的,半夜来抢我们?” “不会吧,没听说这里有土匪啊。” “我看咱们还是小心点的好。”陈丰胆小谨慎,也正合他新老大的心意。 李伯也赞同:“这荒郊野岭的,城里又乱起来了,不一定会出什么事,还是玲喜姑娘心细。” 晏灵熹立刻提议轮班守夜,分好了组别,众人这才入睡。 这一睡,晏灵熹睡得昏昏沉沉,平日里她永远是保有警觉性的,可大概这身体太累了,她直接睡死过去。昏沉中,就听见一声吃痛的大叫,紧接着自己的胳膊就是一阵剧痛。 疼痛是最好的兴奋剂,晏灵熹腾地一下跳起来。 “大胆!” 她条件反射怒喝一声,眼前是一个壮硕青年,毫无章法地挥刀,他似乎也很害怕,闭着眼睛,幸亏这样才没能砍中几刀。 晏灵熹仗着这身躯小,灵活地腾挪,避过那一刀,直接从壮汉的胳肢窝底下钻了出去,绕到背后,随手举起了木几就冲他脑袋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那人不再动弹,她还又补了一下。 一看就是个新手,她不屑,看也没回看一眼。 她不想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这是敌人。 外头还有两个不知来路的青年,也都是带刀,正追着萧尘宣并李平等人。他们一边逃一边支应,苦不堪言,有两人也挂彩了。 打不过! 晏灵熹替他们捏了一把汗,打开了系统界面,飞速浏览着。 快! 卖掉兔皮,看武器。不行,厉害的武器都买不起,普通的武器这具身体也用不好。 晏灵熹有些焦急,正当时,眼角瞟见了一件商品。 这东西好,还便宜。 她兑换了几份儿,脚下也没停,飞快地向着那两人跑去。 近了,近了,她双眼死盯前方那人的脸,待到距离足够时,脚下发力腾空跃起,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坛子,她将坛子奋力向那人面目砸出! 坛子破碎,里面灰绿色的、粘稠的固体和液体一股脑迸出,统统浇在那人脸上! 那东西一暴露在空气中,就让那人哀嚎不止,使劲儿地抹脸,恨不得立时将那东西从自己脸上除去。 趁这机会,晏灵熹眼疾手快卸了他的刀,扔到远处。 “快!回来揍他!” 她喊着,又向另一人奔去,如法炮制。 敌方的形式急转直下,晏灵熹他们逆风翻盘了。那两人刀也没了,双拳难敌四手,被揍了没多时就求饶: “各位爷爷奶奶,我们也是被逃兵抢的什么也不剩了,一路从隔壁叶城被他们追过来的,没吃没喝,回家都回不去,实在没办法,饶我们一命吧!” 李平他们心没那么冷硬,一听他们如此凄惨,就都停手了。 唯独晏灵熹还举着小匕首,防备着他们。 两人见他们停手,挺大个人,哭了: “谢谢各位爷爷奶奶,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那帮王八走到哪儿抢到哪儿,不给人活路啊!说来都邪门了,怎么我们逃到哪里,他们跑到哪里,呜呜呜......” 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晏灵熹不爱听这个,催促众人赶快上车,冷冷道:“你们的同伴还在马车上,不知死活,动作快点也许有救。” 那两个青年带走同伴,他们就再次上路了,马车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我说玲喜,你这砸的什么东西啊?可太臭了啊!什么玩意儿,呕......” 欧阳四嚷嚷着,手在衣服上乱蹭,忍不住把头身处车窗干呕。 “就是的!这什么啊!” “臭粑粑!脏!” 大伙儿都使劲儿擦着手,难受得如同刚从茅坑里爬上来一样。 晏灵熹闭目养神,岿然不动,她在看见这东西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已经麻木了。 她樱唇轻启吐出几个字: “城南宋记家传臭豆腐,最臭的那款!” 第7章 到站了 马车行了大半日,拉车的马累得不行,车里的人也都蔫了。 他们昨天就花光了自己身上带的那点铜板,直到现在水米未打牙,除了赶车的李伯还兢兢业业,剩下的人都七横八竖在车厢里猫着,一动不动,节省体力。 “哎呀,好饿,好渴,想吃龙井酥、酱鸭子、甜甜的黑米粥还有冰镇西瓜饮!”萧尘宣没吃过苦,饿得直咬衣角,眼泪水儿都快淌出来了。 晏灵熹依照记忆算算路程,探出头去: “李伯,让马吃点草,然后咱们再走一气儿,前面不远就是莲心镇了,对吗?” 李伯舔舔干裂的嘴唇:“玲喜姑娘,到了莲心镇咱们也没钱啊,大奶奶他们估计早到庄子上了,咱们就算一时不停也得晚上才能到庄子。唉,忍忍吧。” “李伯,别灰心啊,你忘了那张兔皮了?到了镇上,我把它卖了,咱们先吃它一顿再说别的!” 晏灵熹嘴角上扬,语调轻松得很。 她刚才看了,兔皮卖了十个荣耀点,而两坛子臭豆腐一共才花一点,剩下九点她相中了一对儿银耳坠子,正好九点,且这东西倒手也不折价,到了镇上卖掉,足够他们吃一顿饱的。 “老大!你真是我的老大!” 车厢里的人听见这话起了骚动,陈丰高兴地一拍大腿赞叹。 晏灵熹一笑,她蛮看好陈丰,虽然胆小了些,但是谨慎识时务,且有欲望。有吃的欲望,有生存的欲望。 这种人,才是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的人。 直到看见希望,这些人才活泛起来,快到镇上,他们想起问晏灵熹哪儿来的臭豆腐,晏灵熹随口糊弄:“车里找到的,昨天我就发现了,但这东西杀伤力实在太大,我就没想起来说,估计也没人要吃吧?” “是是,我们可不吃,普通的也许就着炊饼沾一小点儿还行,这个最臭的满城有几个人敢吃啊?奇了,咱们萧家竟然还有爱吃这东西的主子,谁放上去的呢?” 他们几个就着这话题八卦了一会儿。 到了镇上,晏灵熹说去卖兔皮,谁也没让跟着,最后拿回来二钱多碎银子。 这钱看着不少,可他们人多,要是想吃饱了,还得去便宜的小摊子上。 几人到了摊子上,先几大碗凉水灌下去,精神焕发,这样子把掌柜的吓了一跳。 喝过水,润了喉咙,晏灵熹也拿帕子擦擦脸,这才不紧不慢冲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欧阳三笑了: “老三,你看你弟弟跟李平,都给我帮过忙,而且做得特别好!我从来没见过他们俩这么有打猎天赋的人,说一下就会了。陈丰现在是我小弟,我罩着。李伯呢,是长辈,咱们得敬重。至于宣少爷,我们更得照顾好。 唯独就剩下你了,咱们非亲非故的,而且昨天守夜你还睡着了,你说,我怎么才能有个合理的理由请你吃饭呢?” 欧阳四刚才被晏灵熹夸了,哈哈大笑,他素来也不拘小节,笑道:“三哥,不行你也给玲喜当小弟得了,不就十天么!” 陈丰给个小女孩子当小弟正心理不平衡呢,见此也拉他入伙儿:“就是的,不就十天吗,帮人家干点活儿,本来人家女孩子出门在外就不容易。” 欧阳三一直不说话,就是闷着头,沉默是金。 直到蒸鸡、炒兔、猪肉脯、大肉包子、羊杂汤并东坡肘子一齐香气缭绕地端上来的时候,他探头:“就十天啊,大伙作证,说话算话。” 除了这些硬菜,每人又要了一碗鸡汤面,这时候都不说话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全都闷头苦吃。 晏灵熹颇有些慨然,老实说,想潸然泪下,想老泪纵横。 这还是她来这个世界吃的第一顿饱饭。 吃完了鸡汤面,要了羊肉泡馍,吃完了羊肉泡馍,要了雨花石汤圆;如此这般倒腾了两轮,桌上的肉菜都见底,她又自个儿吞进去了一盆焖羊肋骨。 别的人,在她刚吃第二轮的时候就都吃完了,坐在那儿,起先不以为意,慢慢地全都傻了。没人不耐烦,只是瞠目结舌静静地看着晏灵熹吃。 “舒服了!” 她把碗一放,叹息一声,身边人如梦初醒。 “玲喜儿,我以后一定多给你带点东西吃,你平时一定都吃不饱吧?” 萧尘宣有点回不过神儿,一连用了两个“一定”。 晏灵熹是舒服了,但心里其实有点忐忑,怕这具身体受不了。 就这,她还是悠着吃的,身为暴食贪魔,这点儿东西根本不算什么。这已经是她能少吃的极限了。 吃饱之后,她打着让李伯休息的名义,接过了赶车的任务,正好也运动运动,帮助消化。剩下的路程一鼓作气,他们披着夜色,赶到了莲心庄。 进庄子之前,晏灵熹给他们开了个小会,嘱咐他们不要把自己这两天以来的光荣事迹说出去,就说几个人是啃着干粮挨到这儿的。 几个人经过这两天也算是有了交情,且说出去一点好处没有,晏灵熹还是比较放心的。 到了院子门前,开门的是三房的外甥和外甥女儿,俩孩子见着他们很惊讶,看那模样儿,是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个宣少爷要到此地来。 他们进去叫人了,几个人围着萧尘宣,帮他整整衣领、擦擦脸什么的,收拾得整洁,带给大奶奶看。 大奶奶扑过来了,又是拉着萧尘宣一通哭诉。 晏灵熹打量着她,她看样子是到这儿多时了,早收拾得和从前一样光鲜,在三房家简朴的农家院里,显得有些乍眼。 这时候,玉红也在观察这几个人,她看见了晏灵熹。 “呀,这不是外院儿的玲喜吗?怎么也跟着来了?大奶奶不是说,这次除了几个小厮,都只带内院儿的人吗?” 晏灵熹是不知道这事儿的,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乖乖在那儿等死。她没看玉红一眼,视线扫了下李平,慢悠悠道: “玉红姐姐,当时太仓促了,几位小哥儿都给少爷拿着要用的大件东西,又要护着少爷上车,忙不过来,李小哥儿就派我去拿着少爷的细软。是这样,我才跟着来了。” 李平也镇定,跟着道:“是这样的,这丫头路上也帮着干了不少事,没了她还真忙不过来。” 大奶奶听到玉红说话,往这边看了一眼,其实她在刚出城的时候就瞧见这丫头跟来了,当时想撵回去没来得及,不过路上盘算着,要是留下这丫头可能也不亏。 第8章 棒槌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媳方氏,喊她闺名: “淑禾啊,咱家里是不是要养上一头猪仔?我告诉你,我们这丫头可是专职养猪的,喂得可好了,猪仔交给她,绝对比别人家的肥壮多了。 她力气也大,平时还能帮你干不少活儿,我们阖家上下都觉着她是最得力的,这回好了,来到你家干活儿了,你们就歇着,什么都不用干。不过有一点,她干的活儿,可得顶三个下人的伙食费啊。” 说完,她就好像说了一个故事一样,对着方淑禾笑起来。 方淑禾没说话,勉勉强强地也跟着笑了两下。 得,我成了你们阖家上下最得力的了,那这回寄人篱下,就把什么活儿都往我身上堆吧?甭客气! 晏灵熹挑眉,心里头就盘算,虽还不大清楚户籍制度如何,但也得抓紧时间寻找脱离奴籍的机会。这什么人家,再待下去,恐怕老黄牛也累死了。 “郑玉啊,明日一早你就带玲喜出去买头猪仔,带回来让淑奶奶过目。” 管家郑玉领命称是,看了一眼仍旧颌首低眉的玲喜,用眼神催促她——快出去吧,省的挨骂。 郑玉跟在玲喜后头出了房门,给他们关上门,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你这丫头,还真是好运,我听闻城里死了不少人。” 月朗星稀,凉风轻拂,晏灵熹想笑却笑不出来。 郑玉给她安排了一间仓房,除了一铺窄窄的小炕之外只有一条走道,其余的地方都堆满了粮食和杂物。她不能和大丫鬟们住一起,只能住在这里。 晏灵熹对这里倒是很满意,不管怎么样,可以自己住一间,不漏风不漏雨的,已经不错了。 她乐乐呵呵跟郑玉道谢。 郑玉点头,临了还嘱咐她:“从前那些欺负你的人大多没跟来,在这儿安心做事吧,丫头。” 次日,天还未大亮,就有人来敲门了。来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见鸡窝头的晏灵熹一出来,就把手一伸:“玲喜,药。” “诶呦,对不住对不住,昨日太累,我给忘了。”晏灵熹反应过来,李平和欧阳四昨天也被划伤了,昨白天他们买了药挨个儿上一遍,然后就放在了自己这里。 本该晚上给他们送点的,忘到脑后去了,自己也没上药。 晏灵熹分出去了几个小纸包,回来自己也上了药,再洗把脸就天亮了。 人都醒了,郑玉奉命来领她出去买猪仔,俩人从村子东头走到最西头,一户掩着门的人家。 “昨儿我打听了,只有这户人家有猪仔,恐怕我们找不到什么太好的。”郑玉摇摇头,示意晏灵熹去叩门。 出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高大、硬壮,一脸没来得及刮的青胡茬,一双天生的睡眼,眼里的神光都被上眼皮盖住了。 “找谁?” 汉子硬硬地问。 “这位大哥,我们听说你这里有猪仔,想来看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卖一头?” 汉子身子微微后仰,看了一眼晏灵熹。 “这孩子,管我叫大哥,”他转身领二人往院里走去,“愿不愿意就看你们价格好不好了。” “你这么年轻,自然是叫大哥了。” 晏灵熹吹彩虹屁,汉子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猪圈里一头肥硕的老母猪,身下七八个猪仔正在吃奶。有一头最大,正吃奶吃得欢,拱来拱去,很有力气。 “这头好,打生下来就最大吧?以后也能长得大。”郑玉指着最大的那只说。 晏灵熹回想着原身记忆中那些养猪知识,还是忍着臭味儿,走进猪圈中把猪仔们挨个儿看了一遍。看完了,她摇头: “玉伯,最大那只不行,它生了皮肤病,咱们还是要第二大这只。这只四腿粗壮,也能长得很肥。” “皮肤病?没什么病啊?” 汉子也把那头猪仔拎起来看,疑惑得很。 “大哥,你看这儿,”晏灵熹把猪杂腿腹相连的那道沟指给他看,“你看这里是不是有一点灰白的皮屑?这是猪领疮,现在它刚发病,不明显,以后会越长越多,猪也会瘦的。 不过你不用急,回头有功夫我告诉你怎么治,慢慢会好的,这病也就是让它瘦一点,后面喂得好也许还能补回来。” 汉子听得认真,看得出他是很想把猪喂好的,等晏灵熹说完,他就舒展了眉头,爽朗道:“那谢谢你了,小妹子。” 郑玉和这汉子谈好价钱,俩人带着猪仔往回走,路上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呜呜地哭,还夹杂着几声安慰。 郑玉和晏灵熹都没回头,小路上静静的,只有那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这都旱了两年了,今年直到现在也没下过一场透亮雨,咱们家可挨不到秋收了!”妇人悲泣,声音都透着绝望。 旁边人强打精神安抚:“再忍忍,再忍忍,说不准今年会好的,谁说的准呢?” “好个屁,”妇人忍不住尖声,“也许到秋收咱还能吊一口气,可秋收我看也收不到什么!” 那人也崩溃起来,低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就会冲老子使劲!老子能变出雨来么!” 听着两人快要吵起来,晏灵熹和郑玉加快了脚步。 待到走远,郑玉感叹道:“咱们这儿已经旱了两年了,再旱下去,恐怕真要出乱子!” 从刚才一听到那妇人的哭声,晏灵熹就已经警觉起来,她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是在地狱模式中。听闻旱灾,她还稍微放下点儿心,毕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要人命的东西。 “官府不管么?” 郑玉苦笑:“果然还是孩子,你不懂,你玉伯我活了几十年,这都见过几回改朝换代了?行了,不要把我这话往外说,反正,不用指望官府。” 晏灵熹郑重点头,表示不会外传,又小心翼翼道:“那,玉伯你说,淑奶奶家会不会也困难起来?” “该是没事吧,咱们萧家还有钱呢。” 话是这样说,他眉头间的忧虑依旧没有散去。 俩人前脚迈进三房院子,连猪仔都没放下,就有人怒气冲冲过来提起了晏灵熹的耳朵。 晏灵熹的本能反应来不及隐藏,她阴恻恻怒视来人的眼神一闪而过,那人把手放下了。 是另一个大丫鬟翠丽,她握紧了自己刚才缩回去的手,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胆怯而恼羞成怒,自己怎么被这么个小东西吓着了? “一大早你上哪儿去了?热水怎么还没送来?我们大姑娘洗脸都没得用!怎么能叫大姑娘用冷水呢!你真是个棒槌!” 第9章 魔王种地 翠丽年纪不大,脸上稚气都未褪尽,跟着别的丫鬟学的,倒是很有骂人的劲头。 “热水不是厨房烧么?我不负责。” “呀?你不负责?”翠丽拔高了声音,“你这张嘴可真是硬了,大奶奶今早上说的,以后这全院子人要用的热水都是你,你不负责谁负责?” 晏灵熹诧异地看了一眼郑玉,按说这些事儿上头应该是吩咐给郑玉,郑玉再挑人选下发。这种指名道姓地倒是罕见。 郑玉也疑:“翠丽姑娘,你可听好了,没听错?” 翠丽跟郑玉收起点脾气,瞟着眼儿道:“听得一点没错,大奶奶就是这么说的,有问题我担着!” 听翠丽这么说晏灵熹倒是信了。 这个翠丽,其实晏灵熹对她印象还行,虽然平时趾高气昂,对下面小的挺跋扈,但是个直肠子,不会用那种阴糟的心思。 晏灵熹痛快道:“成,我这就烧水去,等烧好了给送到大姑娘房里。” “哼,”翠丽哼一声,“这还差不多!还有,大奶奶说了,这院子的洒扫、菜园子浇水,还有那几只鸡,都是你的活儿。” 晏灵熹差不点儿没被气得笑出来,虽然三房跟自己家兄弟比本事不济,但在这村里算是富户,院子可不老小,三间正房,六间厢房外带俩仓房一茅厕,得打扫到什么时候去?这在往常,可是四五个人干的活儿。 看来这大奶奶铁了心是要拿自己干的活儿来抵点伙食费,晏灵熹不大放心了,大奶奶惯常是抠门,但很少抠到这种程度。早前郑玉说萧家还有钱,从大奶奶的行事上来看可不大像。 晏灵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她没去厨房,去找了李平。李平现在自个儿负责三房在最西边那半晌地。 到了地头,晏灵熹看见李平正在大太阳底下捉虫,半天没见,似乎已经黑了一圈儿。 “我说,这么大块地,非得这样一点点地捉虫子吗?” 李平回头,见是她,擦了一把汗,人都有点蔫了,叹道:“唉,那能有什么办法,还是从前在城里舒服。” 他轻扯了一把苞米叶子:“你看看,从前听老人说旱天虫子多,还真是,这箭杆虫成堆成堆的。” 晏灵熹探头一望,这些虫子眼下还没长大,一堆一堆地藏在叶片缝儿里,数量多得很。看样子,哪怕今年不大旱,庄户们也要因为虫害损失不少。 “行了,先不说这些,上头给我安排了一堆院子里的活儿,我不爱干,要不咱俩换换?” 李平不解:“玲喜,我这可不光捉虫除草,每两天还得浇一遍地呢,这活儿你干的了?还是院子里的活儿轻松些,你别犯傻了。” 要的就是这种活儿。 晏灵熹估算了一下现在自己身体的能力,点头:“两天一遍还行,累是累点,但能干的完。” 李平知她常常不按常理出牌,见她这么说,也就不管了,只颇无奈:“行吧,你要是干不动了,我们还可以换回来。” 晏灵熹嘿嘿一笑,没说什么,给他讲讲院子里都干什么,最后交代: “院子里的活儿也不少,我听说欧阳三和陈丰挑水去了,他俩下午事儿不多,你让他们和你一起。等过几天我这边活儿干熟了呢,我也帮他们挑水。换活儿的事我跟玉伯说过了,没问题。” “嗯,”李平笑了一下,“等过几天他俩小弟期也满了是吧?” “可不是么。”晏灵熹直乐。 等李平走之后,晏灵熹站在广袤的地头上,先活动活动关节,再扎个马步打套拳,做了一气儿热身运动。 这些活儿她可不是瞎换的。 自打穿过来以来,她就用着这具身体难受,瘦不拉几的,营养不良还没有肌肉,拎桶猪食都费劲。 她故意换来一堆力气活儿,就当是锻炼力量,自己如果利用好商城,时不时寻机会去打猎,在吃上也能满足需要,那这具身体就能慢慢强健起来了。 先浇地,晏灵熹挑自己爱干的先干。 这块地离着大伙儿取水的河挺远的,要拉板车去。晏灵熹到了地方,看见那条河心里头也沉了一分。 从河道来看,本来是非常宽阔,有几米深的一条河,可眼下仅有小小的细流,勉强到人小腿而已。 真是大灾年啊。也怪不得那个在路上哭泣的妇人那样绝望。 听说村里人家的井都几乎干了,还没干透,但也没什么作用了。这条浅浅的水流就是莲心庄唯一能算上数的水源,浇地不知还能浇几天,能不能够人畜吃的都不好说。 装完水回去的路上,有个妇人跟她搭讪,俩人都拉着装水的小车儿慢腾腾往回走。 妇人性情爽朗,说她夫家姓陈,让晏灵熹叫她陈姨。晏灵熹则细细地告诉了陈姨自己的名字,生灵的灵,星熹的熹。 不知道妇人记没记住,反正不是玲喜儿了。 俩人聊了会儿这几年的大旱,她把刚才想的事情问了出来:“陈姨,你说咱们这河还能撑多久?万一浇地把水都耗费了,最后不够人吃的怎办?” 陈姨叹一口气,但没有显得太过于沉郁,她脸上还是带点笑:“我们庄户人家又怎么不知道这道理呢?但是不行,救庄稼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庄稼活了我们就活了,庄稼没了,我们即便有水也得饿死。” “唯一的希望”,晏灵熹反复咂摸着这句话。看着陈姨笑得爽朗,不由对这个庄户妇人生出了敬意。 俩人回去,晏灵熹没干过地里的活儿,不大明白,陈姨又指点了她几回,一直到了临近中午,才把今天这两三亩地浇完。陈姨直冲她竖大拇指。 “这么点儿个孩子,我就没见过这么能干的,我说灵丫头,你今年几岁了?有八岁没有?” 晏灵熹从小营养不良,长得瘦小,陈姨还以为她只八岁。 她憨笑,心说这双胳膊早就酸得不行了,全靠咱一口仙气儿吊着。 在路上边走边甩手拉伸,歇过来之后就觉得通体舒泰了,她停不下来,直接继续往西走,到了村子西边那片荒草甸子上。 那是莲心庄和邻村都没要的一片荒地,白给都不要,盐碱地。本来两个村子就都不富裕,也腾不出来人手养盐碱地,盐碱对庄稼不好,像这种地,起码得种上个两三年才能正经收粮食。于是就荒在那儿许多年,草长了半人多高。 第10章 没水喝啦 晏灵熹在这片荒草地里溜达了一会儿,选了个好地方,挖坑。 挖了小腿那么深的坑,里头再支上能把猎物腿儿缠上的套子,最后盖上草叶儿掩住,放些野果饼渣子作饵,这就得了。晏灵熹准备明天再来看。虽说这个朝代重农限猎,但此地连着两年多大旱,活物估计也不剩太多了,不会白天出来的。 此时已过了正午,晏灵熹该回去吃饭,她在路上就点开了商城。 说是吃饭,原本在萧家时,她们几个粗使丫头的伙食就是最差的,但好歹除了炊饼之外还能有一小碟带着一两片肉的青菜,现在好了,上头由珍馐降格成家常菜,而她每顿只有一碗稀得不能再稀的菜汤外加半拉炊饼,另外半拉在那个最不招待见的十岁小厮碗里。 她早做了打算,今儿这一上午,摘了不少野菜野果子,零零碎碎卖给商城,只卖了两个点。外加之前剩下来一点铜板,也换成荣耀值,统共五个点,买了俩大鸡腿吃。 在村子外头吃完鸡腿,晏灵熹有点不爽,怎么每天兢兢业业就能换这么两口吃的?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是我大魔王过的日子吗? 一边盘算着出路,晏灵熹往三房院子走去,去领自己那点菜汤和干粮,一点都不能放过! 下午该除虫,她拿树枝儿树皮做了个贴合庄稼叶片形状的“勺子”,拿这勺子一扒拉,一片叶子就算完事儿,比用手来捉便利许多。 这一下午,她走到哪儿就寻摸到哪儿,寻找一切无主而能换荣耀值的东西。 整一天,晏灵熹就觉得自己像个收破烂儿的。 干完活儿她又溜达到那片盐碱地,脑子里头“腾”地闪现出了一个念头。 盐碱地种不了庄稼,但听说这地适合种药材。 买药材来种吗?不行,不会种,现学现买可来不及。 “系统,盐碱土能卖吗?” 她按住咕咕作响的肚子,激动坏了。 “检测到宿主有出售盐碱土的意向,请确认是否出售?” 盐碱土0.2荣耀值一斤,便宜,但土有这么多呢!晏灵熹麻溜儿卖了20个点的,又在商城里选了个烤鸡,并半斤鸡汤鲜面,先没点确认,她得留到回家慢慢享用。 她的习惯,自己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回到院子,喂了猪,擦洗擦洗,晏灵熹正准备盘腿上炕好好造一顿,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那敲门声小不大点儿的,敲两下就停一会儿,透着一股鬼鬼祟祟。 打开一看,是张傻乐着的小俊脸儿,萧尘宣。 “玲喜儿,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他钻进柴房,从鼓鼓囊囊的怀里往外掏。鸡蛋、酱牛肉、酥饼、熏肠还有两根儿旱黄瓜。 玲喜以前爱吃这种黄瓜。 “行了行了,你看我这是啥?” 晏灵熹佯作从角落里拿东西的样子,把早前看好的两样吃食给端出来,一并放在那破旧的小炕桌上。 “诶呀,玲喜,你怎么也有好吃的!那......那这些,你还吃不吃啊?” 萧尘宣来回看看,有点儿为难。 晏灵熹盯着桌上的食物邪魅一笑:“放心吧,就这些,我也就吃个八分饱。” 听见她这么说,萧尘宣就放心了。 昨天在镇上暴食那么一顿,还行,这身体还挺争气,跑了两趟茅房就没事了,这个饮食习惯嘛,就在于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她想。 逐渐地,她也习惯了每天早上先去收猎物,再干一天农活,最后回来吃顿大餐的日子。就这么辛苦又潇洒地过了七八天,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锻炼计划有成效了! 头一天浇地的时候,累得她嘴唇发白,一身汗,直干了一个上午,而今天她一个多时辰就干完了。 舒服,太舒服了,她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感受着肌肉的舒张伸展。 时候还早,她就四处转了转,这才感觉到乡下的好处来,这天大地大的,只要不在院子里,什么大奶奶玉红一等,别说管她了,见也见不着! 晚上她高高兴兴回去,来到那个装饮用水的大桶前,照例想喝两口以解暑热,却听见水瓢和桶想撞,“铛”地一声。 没水了。 晏灵熹吓了一跳,调头就去找陈丰,她不希望自己心中那个猜想成为现世,毕竟,那条河起码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吧? 陈丰苦着脸告诉她:下午里正有了安排,每家每户限量供水,而他们这些下人就此用水减半,只有早上可以用,过了辰时就不能再用了。 晏灵熹和陈丰不用伪装什么,当场就拍了桌子:“老娘到这儿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咱们干活儿最多,还不让人喝水,这不是要把人渴死吗?” “老大,老大,小点儿声。”陈丰左顾右盼,唯恐有人听见。他们可是没关门。 晏灵熹坐下,垂眸思考了一小会儿:“往后你们几个渴了,就来地里找我喝水,不用管他们这劳什子的!” 陈丰闻言眼睛一亮,随后又犹豫道:“这不是违背了里正的规定么?我们多喝了村里的水,是不是不太好......” “你放心喝,村子里的水我来想办法。” 晏灵熹坐在那儿,语气沉沉,那样子比里正要里正多了。 但陈丰可不是个傻小孩儿,他带着震惊和质疑死盯晏灵熹,眼睛像在说:你能想什么办法?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就这么瞠目结舌地目送走了来人。 晏灵熹其实不想管这破事儿,村子里没水了,全天下都没水了,又与她何干?她是个魔头,也不是圣人。 奈何唇亡齿寒,大伙儿没了水,她也就没了水,想满足点生存的基本需求吧,还搞得自己像个做贼的。 什么世道儿!烦人! 晏灵熹坐在自己的小炕上,一边吃,一边在商城里浏览,最后买了两本治理灾荒的书。 她对这个不大报希望,毕竟那么多大臣、能人,谁也没治理明白,可看看总比不看强。 另外还有备用计划,商城里干净的山泉水贵,她从前买的一小桶——也就两口的量,就要0.1点,但次一些的河水便宜,0.1点能买一大缸,这一大缸就够一家子吃用两三天了。 浑点是浑点,跟村里那条河一样,烧开了照样喝。 第11章 又一个倒在猪圈的 这些天,三不五时地她的陷阱里就能有猎物,野鸡、野兔子,有一回还套着一只三花小野猫。晏灵熹再三确认,这猫儿到了商城里不会被宰了吃肉,这才卖,没想到卖了十五点的高价,还拿了个名为“捕鼠专家(稀有)”的成就。 听系统说,那只三花是公猫。 而支出呢,她除了头两天,都没再那么奢侈了,只吃这具身体所需要的,再加上萧尘宣时不时支援,并没花太多。 零零总总,余下了三十多点。 晏灵熹决定先买少量的水,供自己和小弟们用,等到河里的水支应不住,而又没找到开源的办法的时候,再把水放出来。 这个公共用水的钱,就用盐碱土来换,让咱自己出钱给这些不相干的人?别想了。 晏灵熹盘算好了,美滋滋翻了一会儿书,睡了。 像晏灵熹和几个小弟的活儿,都是要靠力气的,大太阳底下晒着又没水喝是不行的,于是得了晏灵熹的话儿,几个小弟一天要来喝个两三回,日子久了,似乎他们几人和其他下人的脸色都不一样了。 有一回陈姨来找晏灵熹唠嗑儿,正看见欧阳四喝完水抹下巴,她怜惜地看了一眼:“这小子跟我家闺女岁数差不多......喝吧,有时候我在地里渴了也喝两口的。” 待欧阳四走了,陈姨手里编着草鞋,坐到了地头上:“灵丫头,听说你之前去周青石家了?” “周青石?” “哦,就最西头那家人家,一个单身汉。” 是晏灵熹买猪仔那家。她说是。 “你认识他吗?我看他家可两天没冒烟儿做饭了,你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姨不是八卦,她脸上带着真实的担忧,但又欲言又止。 “是吗?那我一会儿干完活去他家看看,正好上回还说帮他家猪仔治病呢。” “嗐,可不行,你小孩家家的,”陈姨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他是个罪犯!” 罪犯?晏灵熹一听说这人是个罪犯,更感兴趣了。 其实她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当初的彩虹屁可不是平白无故吹的。她是看出来这人身上有点功夫,而且性情干练沉稳,要是有合适的机会,也许能做些事业也说不定。 罪犯什么的,她一大魔王在乎这个? “要不......我陪你去?我也不大敢,等会儿我叫上我家男人吧。”陈姨犹犹豫豫。 晏灵熹摆手笑道:“没关系陈姨,你忘了我还要给他家猪仔治病呢,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出事儿了他家猪仔的病找谁治? 你是没看见,他对那猪仔侍弄得尽心极了,猪圈都扫得干干净净。” 陈姨这才放下点儿心。 干完了活儿,晏灵熹回到自己的小柴房拿上几棵草药,这是她平时路上顺手薅下来的,晾干了,给周青石家猪仔治病用。 到了周青石家门口,的确,如陈姨所说死气沉沉。晏灵熹没再多想,直接推开了没有落锁的门。 莲心庄这一带家家户户布局都一样,进门先是厨房,没人,然后是饭厅,没人,最后找了一圈,晏灵熹在猪圈前找到了人。 周青石嘴唇干裂、双目紧闭,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色,倒在猪圈跟前。 晏灵熹吓了一跳,赶紧探探鼻息,就玩儿命地把这个壮实的成年人给往屋子里拖。 到了屋子里,晏灵熹抬不上炕,就把他撂在了地上,检查一遍有没有外伤、体温如何。随着简单的检查,她心里也有了底,八成这老哥是严重中暑引发的发烧。 是的,中暑也会发烧,晏灵熹以前看过这种例子,是因为中暑太严重了,身体调节温度的功能被损害,无法正常工作了。极端环境下,这种中暑引发的发烧也能要人的命! 她赶紧把周青石的上衣除去了,裤腿也挽起来,方便降温。晏灵熹这么一动,就听得周青石嘴里嘟嘟囔囔地胡言乱语起来,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在他家转了一圈,整个家里除了猪食槽里没有一点儿水,而这个时候是打水也打不着的。晏灵熹拿出空间里那一小桶水,又从商城里花两个点买了一丸解暑药,融在水里,给他灌了下去。 随后,晏灵熹就抄起炕上那把破扇子开始给他扇风。 大哥,你耗费了我两点多荣耀值了,可一定得活啊。 大概率讲,以莲心庄现在的气温,中暑发热,人是不会丢命的,可见他烧得邪乎,晏灵熹也有点不放心了。 除了喝水、散热、吃袪暑药外,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个世界很落后。 扇得手都酸了,晏灵熹又兑换了一桶水,正捏着他下巴往嘴里灌水,周青石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咳咳咳......” 他刚才晕着时,还因为吞咽反射自己喝得挺好,这会儿醒了,反倒一下子呛着了,咳个不停。 “青石大哥,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你怎么就中暑这么严重?” 晏灵熹见他醒了,也放下心,就问自己一直纳闷儿的事。 周青石还有点怔怔的,没回答,直勾勾盯着晏灵熹手里的水。 晏灵熹刚放下来的心又有点要往上走,这不会烧傻了吧?她试探着,把水递了过去。 “不行......不行,妹子,现在水太贵重了,我不能再喝你的了。” 周青石如梦初醒般拒绝了那桶水。 哦,还行,没傻。 晏灵熹冲他扬扬手里竹筒:“快点,不喝我倒了。” 喝完了水,周青石缓过来点,听他说自己连续多天都只喝半碗水,昨天的水不小心洒了,他就没喝,到了下午人就不对头了。 晕晕乎乎还直犯恶心,他饭也没吃,以为是普通的中暑,就直接倒头大睡。而到了第二日症状反倒更加严重,下午喂猪时候眼前一黑,人就栽了过去。 怪不得这么严重,原来是严重缺水引起的。 “你也别笑话我,看这情形咱们今年还是没什么收成,我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我这几头猪身上了,水全给他们。别看我现在渴着饿着,万一真有了大灾荒,我这几头猪就是宝贝。” 周青石锁着眉头,说着自己的打算,眼神很坚定,末了不好意思地补上一句:“谁成想我这身子骨这么不中用。” 第12章 鬼豆腐 晏灵熹想着他说得也有道理,指望地里那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水的庄稼,还不如指望这几头活物儿,起码不像庄稼那么费水。 这一点上她跟周青石意见一样,除非现在老天爷立马下雨,否则田里那些庄稼是怎么也救不过来的。她不像那些村民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她可深刻地知道什么叫做“地狱模式”。 想着,她开了口:“石大哥,即便这样你不喝水也是不行的,眼见着天越来越热,你要是再倒下去你的猪可没人喂了。” 周青石苦笑,无可奈何。现在的年景,人无论怎么走都不是通途。 晏灵熹趁着周青石感慨的空档瞄了一眼商城,发现点物美价廉的好东西,顿觉眼前一亮。 “这样,我前几天在荒地那边挖了一大堆地环,那东西水分充足,我给你拿来喂猪,正经能顶一些日子。” 晏灵熹知道这边把那种块茎植物叫做地环,偶尔有人用它腌咸菜,水分多,脆脆的,价格也便宜。 周青石推拒,晏灵熹脸色就严肃了几分: “有的喂就抓紧喂两天,反正我在萧家也不缺吃的。你看现在这个年景,用不了几天,大家伙就要扛不住了,到时候都跑出来挖野菜扒树皮,能吃的不能吃的全剩不下,你想要都没有了。” 她没说假话,俩人都知道,这样的日子就在眼前。 周青石看看晏灵熹,又低头看看装水的小竹筒,忽地站起来作揖,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了!没想到我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得你这样小的娃娃来救我,你比我这个大人更通透!之前是我想窄了。” 晏灵熹摆摆手。 她知道,周青石有股子犟劲儿,不爱受人恩惠,可这样的时候,她一个有系统的人活着尚且费劲,普通人实在是该放下一些东西了。 又聊了两句,晏灵熹把给猪治病的草药拿给他,简单教了两句,就起身出门了。 周青石站在门口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始终回不过来神,眼下,每个人的水都不大够喝,这个小妹子活在萧家仰人鼻息,却一下子给他喝了两桶水,又给了他草药和地环。这是再重要不过的生存物资啊! 他一个大男人受之有愧。 他也不明白,这个丫头看上去像个硬心肠的,和那些避他如蛇蝎的温良好人并不一样。那她是不是好人呢?周青石不知道,但他认为,这是个伟大的人。 晏灵熹出了门,看见陈姨和她男人刚子在门口踌躇着等她。 她就一派轻松笑着走过去,陈姨打量了一圈,见她好手好脚的就放下心,陪她走了一段路。 到了岔路口,他们分头回家,晏灵熹这才有功夫看一眼刚才“滴”了两声的系统。 只见主界面的三个商城入口消失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上浮现三个光球,各自色彩不同,红、绿、黄三个雾气缭绕的球体上流光涌动。 “检测到宿主收获崇敬已达五十点,奖励随机礼包抽取一次。” 收获的崇敬? 是来自周青石的? 晏灵熹起先有些吃惊,不过想了想也明白了,原因有三。一是别人不知道她能从商城买物资,自然认为这付出重大;二是周青石是那种“沉默的强者”,别人给的善意他不爱说,但会在心里记得很深;第三,就是他这罪犯的身份了。 想来他这些年因为这个身份受了不少苦。 晏灵熹对他为什么犯罪不大感兴趣,她向来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眼前的人。 收起思绪,晏灵熹目光转向系统里的仨球儿,看那个墨绿色的挺顺眼,就直接点了。 “恭喜宿主,获得‘鬼豆腐’自动化配方一份!” 晏灵熹没听说过什么鬼豆腐,仔细阅读说明才知道,这是一种用叶子做的像豆腐一样的东西,成本低廉,清凉解暑。而一看“自动化”配方的说明,她乐坏了! 自动化就是说,只要她把材料准备齐全,往配方自带的厨房空间里一扔,等些时候,鬼豆腐自己就做好了! 这可太好了。 晏灵熹简直要给这系统鼓掌,她最喜欢吃,但其实很讨厌做,她讨厌一切琐碎的事儿。 再一看鬼豆腐的原料——斑鸠叶子,在商城里卖的也很便宜,她知道,这是要来钱儿了。 今天的活儿已经干完,她回到三房院子,一头钻进小柴房研究起来。 斑鸠叶0.1荣耀值能买两斤,那叶子轻,两斤足有好几大盆了,只要二三两,就能够做出一块鬼豆腐来,足够一个人当小食吃。 晏灵熹先拿半斤做,做多了没法储存,配方自带的厨房只能暂存这么多。要是这东西真的好,她就拿出来一些荣耀值买更大的空间。 买了足够的斑鸠叶,再悄咪咪到三房的大厨房灶膛里挖半碗草木灰,这材料就齐了。 她把材料放到系统厨房,只见那个小小的厨房无人自动,斑鸠叶被放到了一个大盆里,巨大的木杵子将叶子捣碎、捣出翠绿翠绿的汁水来。 充分捣压之后,一片大纱布自己飘过来,将残渣滤除,只剩下纯净的汁液。 这时候在汁水里加草木灰,然后上锅蒸,蒸熟后静置,这鬼豆腐就完成了。 系统厨房似乎有加快时间流速的效用,那斑鸠叶汁水一眨眼就蒸好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凉下来,系统提示制作完成。 晏灵熹挖了一小块儿送到自己嘴里,尝着这个滋味儿,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清凉滑嫩,相比于豆腐,倒更像是带着草木清香的布丁。 非常特别,但也是很容易让人喜欢的味道。 晏灵熹想了想,在商城里买点调料,?一勺红糖,再?点醋和辣子,她调了两份鬼豆腐出来。一份浇红糖的,一份浇酸辣汁儿的。 红糖甜香不腻人,酸辣的爽口开胃,引人食指大动。 晏灵熹吃了一肚子鬼豆腐,只觉得暑意都下去了些,满肚子清凉舒适。 这东西要是反响好,可以再添豆乳口味的、牛乳口味的、甜茶口味的、蜂蜜口味的、醪糟口味的,咸口儿还有香蒜卤汁儿的、腐乳芝麻酱的...... 第13章 夜半有鬼 她舔着嘴唇想了一堆,只不过这些配料都还比较贵,等以后再说,先发展村里人尝试已经有的两种口味。 这两种从原材到配料都很便宜,她价格压低些,薄利多销,这样一来可能比吃粮食都更加实惠饱腹,销路该是不错的。 又往厨房里加了二斤斑鸠叶子,她出去拿草木灰。 这东西商城里没有卖的,不过家家户户灶坑里有的是。 此刻已经入夜了,院子里静得很,她刚要推门,听见有人从门前走过,就放轻动作拉开一条门缝,准备看那人走远了再出去。 那人身形佝偻矮小,晏灵熹认出来了,是前些日子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刘二。 这个老狗! 晏灵熹心中骂了一句,这些天事情多她都差点忘了,刘二原先总是觊觎原主这个九岁的孩子,冲着她露出猥琐的笑,有时候还蹦出两句下流话。 原主帮着萧尘宣躲雨的那天,就是因为刘二表现得太过分,连萧尘宣都下意识觉得奇怪和不舒服,这才把他支走,有了后面的事。 原主从前畏畏缩缩,见着刘二就躲,像个小兔子。 晏灵熹看着这些记忆碎片,忍不住又是皱眉又是冷笑。 几乎是本能,她跟上了刘二鬼祟的身影。 大晚上的,再加上那副警惕的神情,他指定没干好事儿! 晏灵熹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刘二一溜小碎步,最后竟然去了玉红的房间! 她吓了一跳,这地方不是有什么男女大防吗? 本来就是抱着死盯刘二的心思来的,晏灵熹毫无心理负担,找了个阴影处蹲着,把耳朵贴了上去。 “玉红姐姐,你交给我的事儿我办好了,我问过里正了,咱们给大少爷挑的那块地不贵,才五两银子。” “那么大岁数管谁叫姐姐呢!”玉红声音很冷,里面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贵不贵不要紧,反正咱们又不真买,公家愿意卖就行。下回轮到你当值跟着他是哪天?” “是大后天,到时候你可别让他看见玲喜那丫头,他一看见那丫头准得把我支走。” “呵,”玉红笑了一声儿,“玲喜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功夫陪他玩?放心去吧。” 紧接着是一阵鞋底反复摩擦地面的声音,刘二还老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到玲喜,你看......我这伤也好了,你们之前答应我的事儿是不是......” 玉红漫不经心,思考着别的:“哦,去吧,一个小丫头片子,别弄出人命来就行。” “哈哈!”刘二兴奋地笑了两声,差点压不住音量,“等今晚上完事儿了,你们就赶紧把她指给我,省的夜长梦多!” 窗外的晏灵熹静默无声地站起来,面上平静,却是紧紧咬着牙,防止自己当场吐出来。 结合刘二从前的德行来看,他说的今晚上要办的事儿已经不言而喻。 玉红也真是胆大,晏灵熹不得不怀疑这里面有大奶奶的授意,否则她一个下人怎么敢让刘二大喇喇地去做这欺奸霸占之事! 前头又说什么给萧尘宣选的地,这些只言片语的信息乱糟糟的,又大略听了两句,晏灵熹猫一样离开了。 她没有回小柴房,而是平静地取了些草木灰,然后借着几个木箱子,直接翻出了院墙。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夜色下的围墙之外,整个莲心庄都静悄悄的,间或有一两声夜猫子叫在星幕下回荡。 晏灵熹挑了三房院外不远的一棵大树爬上去,大树年头很久,几乎没受旱天的影响,枝繁叶茂。 在这绿叶的掩映下,她挑了一根能让人躺下去的粗枝子,半卧着,从商城里买了碗酥酪吃。时而看看三房院子的动静,时而欣赏夜空。 一个坏得直滴水儿的、很符合她大魔头风格的计划逐渐有了雏形。 正在脑中反复推演计划细节的时候,晏灵熹扫见院子里刘二已经摸到柴房门前了,他像个鬼一样悄悄地去用什么工具开里面的门栓,继而发现门没锁,大喜进门,又失望地出来。 此时,正有一阵凄厉诡异的夜猫子叫响起来。刘二缩缩脖子,准备掉头。 晏灵熹看他这怂样子玩心大起,压着嗓子猛然间暴喝一声: “嘿,闹鬼啦!” 寂静的夜色下,这一声仿佛炸雷一样响在人的耳边,刘二根本来不及听说的是啥,吓得原地一蹦,撒丫子跑了。 晏灵熹在树上笑得哈哈的,又听见依稀有人在骂“谁家孩子半夜不睡觉鬼叫”之类的,更觉得有意思,自己现在不正是淘气的年纪么! 笑够了,她没忘将草木灰投放到厨房里,厨房开始自动运行,她也带着自己的那个计划沉沉睡去。 附近第一声鸡鸣响起,她跳下树,还原路返回三房院子,径直去了茅厕。 这时候院子里大多数人还没起,她磨蹭了会儿,不久就听见玉红故意调高的嗓门儿: “好啊,玲喜那么个小东西,竟然还学会夜不归宿了!我看咱们家是留不得她了!狠罚,必须得狠罚!” 她就转出来,见玉红、管家玉伯、刘二并其他几个早起的下人都聚在院子里。 她一手捂肚子,一手揉眼睛,懵懵然道:“玉红姐姐,你叫我么?诶哟,我跑了一宿的肚,真是难受死我了!” “跑肚?!你去茅房了?” 难得的,她终于把玉红给整破防了。 玉红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夸张极了,说话都破音儿。 一点没有平时倨傲的影子。 “啊。” 晏灵熹点头,一脸无害。 好几个人没忍住笑出来,玉伯也憋着笑摆手:“行了,你快点回去歇会儿吧。” 晏灵熹顺从点头,走了,该干嘛干嘛。 天亮去浇地,下午去除虫。 她现在干活儿越来越快,半下午,地里的活儿就干完了,她走到隐蔽处,端出两碗鬼豆腐,去找陈姨。 陈姨家的地就在旁边,借着庄稼掩映的阴影,她招呼陈姨过来歇歇。 “哟,这是什么呀!看着真透亮。” “树豆腐,我照书上说的做的,陈姨尝尝?能解暑呢。” 鬼豆腐不大好听,晏灵熹随口起个名儿,树叶做的就叫树豆腐。 “看着能好吃,”陈姨挺信赖晏灵熹,拿过来就尝了一口,“嗯!真凉快啊,还有股清香味儿。” 她挺喜欢,不过吃了一小块儿之后就不肯再吃了。 这年头啥都金贵,这一尝就是好东西,人家孩子拿来给自己,自己可不能傻了吧唧地全给造了。 第14章 我没有灯 “你自己留着吃吧,灵丫头。” 晏灵熹直接把另外一碗酸辣口儿的也塞到陈姨手里:“陈姨你可别跟我客套,这东西其实便宜极了,我之后打算卖,哪怕是卖价儿,一个私钱儿就能买两碗!” 穷苦人家更多使用的是私钱,也就是私铸铜钱,三个私钱才顶一个官铸铜板。 陈姨原本听她说打算卖,更要推拒,而后一听见价格,惊讶得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这东西这么便宜?一个私钱去买最便宜的粗粮吧,也就能做一张小饼子。能买两碗这个?简直比那些粗粮还便宜了!” 晏灵熹冲她眨眨眼:“这东西原材料是什么?是树叶!成本基本都花在调料上了。” 陈姨啧啧称奇半天,直道树叶子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再尝尝这个酸辣口味儿的。你慢慢吃,我还有件事儿相求。” 晏灵熹现在还是萧家的奴仆,按规矩她是不能做这种小买卖的,村里人多口杂,不定什么时候传到萧家人耳朵里,玉红等人就又得咋呼了。 晏灵熹不给他们这机会,她想让陈姨做代理人,让陈姨对外销售,到时候抽四成利给她。把这想法细细地跟陈姨一说,陈姨立马答应了。 她佯作回去取,从厨房里把剩下的八九碗都拿出来,给陈姨当样品,先给村里人试吃。 “陈姨,这树豆腐不贵,咱们今天一天先都不卖,给乡里乡亲的尝尝,要是不够你再来我这儿拿,回去我就做!” 陈姨高高兴兴拿走了。 陈姨知道,要是别的东西,现在这年头可卖不出去,但这个树豆腐实在太便宜了,解暑又顶饱,还好吃,别说平时解馋,就是谁家吃不起粮了,靠这个东西都能正经挨上一阵子。 这可是个能救命的豆腐! 在自己心里,她都忍不住夸,世上怎么有这么聪明的丫头! 到了傍晚,萧尘宣偷摸溜出来跑到晏灵熹这儿,晏灵熹就给他端出碗红糖的树豆腐,他定是爱吃甜的。 萧尘宣这回来带了一大壶茶,说是好喝,非给玲喜尝尝。 俩人就一个喝茶,一个吃,悠闲自在。 不多时,晏灵熹的那几个小弟就都来偷偷摸摸敲门了。 是晏灵熹把他们叫来的,一是投喂好吃的,二是有任务给他们。 现在陈丰和欧阳三的十天“小弟期”早过了,但因为晏灵熹能给他们水喝,这事儿到现在都没人提,他俩还是得叫老大。 欧阳四纯属是被打猎这事儿征服的,且他俩也投脾气。 至于李平,晏灵熹不能把他当小弟看待,李平年纪长些,性情也稳重,他们俩平常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几个人一人发了碗树豆腐,他们自己挑的口味,晏灵熹喝着茶,慢慢悠悠嘱咐他们: “今天晚上别睡太早,子时之前别睡,要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可千万别忘了出来看热闹啊。” 众人闻言都是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要干啥?” 最先会意的就是鬼精的陈丰,一下子就听出来晏灵熹要搞事情,而另外几个都还愣着。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有热闹瞧就对了。” 李平有点担忧:“你还是别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为好。” 这几人在路上都见过晏灵熹那悍猛无双的行事风格,均是跟着担心起来。 唯独欧阳四不,他一抹嘴上的糖汁:“有热闹啊?好啊,这一天天总是干活儿,真是乏驴子上磨——没劲透了!” 晏灵熹一笑:“对嘛,你们放心,这回是有人招我,咱们不得不做,你们就只管瞧热闹就算给我帮了忙了。” 吃罢,众人散去,晏灵熹拿出点现买的廉价胭脂,在脸上画了一个隐约能看出五指的红印子,又在眼角四周抹了抹。 哭红的双眼,脸上隐约浮现的巴掌印。 再把自己衣裳扯松,整个儿就俩字,凄惨! 做完这些,她就一直坐在门边等着,天刚黑时,刘二从外面回来,直接进了厨房找吃的。 大家都是这萧家的老人儿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干完活儿就去巴结厨娘,混口东西垫肚子,这是他许多年的习惯了。 晏灵熹这时候瞪大眼睛不眨,酝酿出一点儿眼泪,就去找了玉红。 她委委屈屈、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玉红一眼,声音细得好像蚊子: “玉红姐姐,刘二......刘二在我那儿,他说有事找你,让你,让你先一个人过去。” 玉红抬眼,半是嫌弃半是冷漠地看了晏灵熹一眼:“知道了。” 心里头厌烦,这蹄子失了节还装什么可怜!刘二也是,夜还没深就这样着急,这两个东西真是麻烦。早安排明白早利索吧。 晏灵熹还真不大会装哭,主要是当着别人面酝酿不出来眼泪,她就拿衣袖子捂着脸,抽答个没完。 这一路的抽答声儿给玉红烦的够呛,她又不能说什么,她既不想做样子关心,也不能暴露自己早知道这事儿,只能可着劲儿地翻白眼,来排解心烦。 到了小柴房里,按规矩玉红走在前头。小柴房里没点蜡烛,漆黑一片。 玉红早就不耐烦极了,也懒得等着点蜡,摸着墙往前走,边走边道:“你这怎么不点灯?想吓死谁呀?” “我没有灯。” 晏灵熹没说错,油灯那种昂贵的东西她哪儿有啊。 “我说——诶呦!” 玉红没说完,“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摔得实实在在。 “什么东西!你怎么放这么碍事的东西在这儿!天底下哪里找你这么蠢的死崽子!” 晏灵熹无声地蹲下去,调整了一下地上用来捆柴火的粗麻绳,这是她早下好的套子。 “玉红姐姐,你等着,我去要点蜡烛和药。”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在小厨房吃完饭正往这边晃悠的刘二则看见了晏灵熹,那个单薄可怜的小身影一闪而过,他更加心急了。 他看着小姑娘的背影似乎是往自己住处走过去了,激动得直搓手,三两步就窜了过去。 从门外其实就能看到屋里漆黑一片,但刘二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了,他只听着屋里有人似乎是在哭,又像是哼歌儿,婉转低弱,听不大清楚。这种隐约朦胧的感觉更让他心痒难耐。 他直接推开半掩着的门,冲那个声音来源飞扑而去,将对方的双手制住,死死压在了她身上。 第15章 是你 晏灵熹在自己门口虚晃一枪之后,就绕过柴房去找翠丽了,翠丽心思相对单纯些,又性格泼辣不畏怯,是最好的人选。 翠丽平时跟在玉红身后没够儿,一听玉红摔了,拿着灯举着药,就跟晏灵熹过去。 俩人刚走到近处,就听里面噼里啪啦,好像摔了一堆东西。 “你个不要脸的老登!老娘你也敢碰!快给我死开!” 玉红尖利的怒斥中带着惊惧,已经出了哭腔儿。 另外一个男声不说话,嘿嘿笑了两声,那笑中的阴森淫邪格外令人恶心。 “天哪!” 翠丽听着不好,惊呼一声,举着油灯就推开了门。 屋内玉红衣衫不整,露了半个莹润洁白的肩头,正被那个干瘪黝黑的刘二压在身下。 翠丽的油灯照亮了屋子,屋内的两人并翠丽皆是呆住,刚刚推开门看热闹的欧阳四等人也呆住了。 晏灵熹如幽灵般站在夜色里,看着眼前闹剧一般的场景,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甚至还自嘲地代入了一下——如果现在地上被制住的人是我会怎样? 她毫不掩饰,任由自己的眼中流露出那种饥饿的、贪婪的、想将他们生吞活剥拆吃入腹的神情。 “啊!” 玉红猛地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尖叫一声,死命地指着晏灵熹,似乎要一指头把她戳个对穿。眼前人人可欺的小丫头仿佛成了个索命恶鬼! “是你!” 晏灵熹的声音一丝情绪也没有,平平淡淡: “是我?我做什么了吗?” “你!” 玉红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其他人,一口气憋在胸膛里上不来。 她没办法说出是晏灵熹引她过来的,那样就涉及到刘二今晚的动静,再牵扯下去,暴露了大奶奶的筹谋,那就没人能够解释得清了。 玉红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都是你这个贱蹄子,不掌灯,才让这个老登有了可趁之机!” 她说着,调转过头去,把刘二拽起来一连扇了几个极脆的大嘴巴! “玉红姐姐,我,我以为——” 他求饶的话没说完,玉红又是几个大嘴巴甩上去,她知道刘二要说什么,这话绝对不能让他说出来! 翠丽唯玉红马首是瞻,别人欺负玉红怎么能行?她上去也是把刘二一顿打。 晏灵熹神色自然地加入到揍刘二的活动里。 哪里有永恒的敌人嘛,你看现在咱们不是挺同仇敌忾? 她想着,就忍不住勾出一个坏笑儿。 玉红光用手打不解气,随手抄起把笤帚,用棍子那头狠抽刘二。 那是扫院子的大笤帚,快比人高,粗棍子抽在身上疼极了。刘二也是疼懵了,完全不管自己不占理,伸手就推了玉红两把。 “你个臭娘们儿!” 玉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这王八东西到现在还敢骂我?还敢骂我? 手底下抽得更狠了。 旁边看热闹的欧阳四他们也看不下去了,都指责刘二,不过谁都没往近前走。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就是看热闹。 刘二被众人一说,又记起自己理亏,也不敢再伸爪子,缩着脖抱着头,满院子乱窜,躲着玉红的棍子。 嘴里嚷着:“杀人了!杀人了!” 这些人这么一吵嚷,就把别的下人甚至管家玉伯都闹出来了。玉伯没急着阻拦,听欧阳四他们几个七嘴八舌把话讲完,这才过来让他们停手。 “玉红姑娘,刘二可是欺负你了?” 玉红站住,这口恶气还是出不去,她脸色不好看极了。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刘二是个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可她的心在疯狂喊叫,她现在只想弄死刘二! “是!”她声音艰涩,“玉伯,你一定要严惩他!我要他死!” 玉伯面色黑沉看向刘二:“你怎么说?” 刘二这会儿也有点明白过来了,他知道如今只是得罪玉红,要是把事情说漏了,那就是得罪了大奶奶。 他“扑通”就跪下,趴在地上不住磕头:“玉红姐姐,玉红奶奶,我错了,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只要你饶我一命,我绝对不出去乱说!” 外人以为他是在保证不去外面说闲话,省的坏了玉红名声。 但玉红听出来了,这句话不光是求饶,也是威胁。那意思是说,如果要杀他,他现在就把事情都抖落出来? 她现在气得快要疯了! 她和大奶奶经营了这么久,不能让他坏了事。 怪自己,当初就不应该选这么个东西,原以为他惯常就用卑鄙手段,为己所用好办事,现在竟把自己害了! 玉红气得捂着胸口喘了半晌,一脚把他掀翻在地。 “狗东西,看在你这么多年给家里办事的份儿上,饶你一命,赶出府去吧!” 她牙都要咬碎了,劝慰自己,等晚点就找个人悄悄取他的命。 玉伯暗自点头,按照规矩,刘二还只是未遂,到不了抵命的程度,要是玉红不依不饶他还真不好办。 玉伯招手,让两个人把刘二绑上。 大奶奶也在自己屋里唤:“玉红啊,来我屋里。” 玉红用手拢了拢头发,走了,临走时狠狠盯了一眼晏灵熹,眼里怨毒满溢。 晏灵熹还了一个微笑。 她毫不在意将自己暴露在玉红面前。 就算她想办法把今日事圆过去,就算她从前从没有对玉红不利过,那也没用,玉红不会停止对自己的迫害。 从刚穿过来的时候,晏灵熹就纳闷儿,虽然大奶奶也看自己不大顺眼,但并不是玉红这种。玉红对自己的恶意非常明显,是有针对性的。 她在原主的记忆里翻找了很久。 有一次,原主去找玉红领活计,偶然间看见玉红一小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子。原主单纯,没大在意,只羡慕玉红身为大丫鬟能得这么多赏钱。 现在晏灵熹再看才明白,萧家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富的商贾之家,再大丫鬟去吧,也是下人,玉红要想弄到这样一箱子银锭子,想来是费了大功夫的。 当初玉红发现玲喜那艳羡目光时,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十分戒备警惕,像是护食的动物。 要么是她的钱来路不正怕被人说,要么,她担心小玲喜会把她的钱偷了去? 第16章 第一桶金 晏灵熹忽觉得有些荒唐。 根据她对玲喜的态度来看,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她怕玲喜走漏口风,那就应该是想办法杀了玲喜,而非日日夜夜地折磨她,欺负她、不给饭吃、干重活儿。 看着可怕,可这些一时之间都不能要了人的命,更像是示威施压之举。 可怜小玲喜,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只觉得她玉红姐姐这么有能耐,能挣这样多的钱,她还觉得自己得跟着好好学呢! 玲喜从小就被卖,三四岁时候当别人家小姐的丫头,五岁时又到了萧家干杂役。一生为奴,从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踏实睡一宿觉。这些都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 后来再遇到玉红的欺压,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衰竭而亡。 解脱吧,晏灵熹想,这样小小的一生,也算是解脱了。 若非如此,她一辈子都要受着玉红的猜疑和迫害,也许现在魂归故乡更为自由。 晏灵熹拿起炕沿的剪刀,剪灭了烛火入睡。是的,她没有灯,但她有烛火,即便再昏黄,也能照亮儿。 次日一早,她听说刘二被打得半死扔出去了,高兴地拍了两下巴掌。 玉伯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 “昨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玉红平时对你也不怎样,你帮她出什么气?不懂得独善其身么?” 晏灵熹很久没听过这样的教导了,感激地看了玉伯一眼:“我也不是帮她出气,我自己看见刘二也嫌恶心!” 玉伯就没再说。 晏灵熹昨日是算好了时间去找的翠丽,她并不希望刘二真的能够成功。她不是玉红,她不大乐意做这种跟下三路沾边的烂事。 当然,要是有什么变故导致她跟翠丽来迟了,她也绝不会对玉红有一丝一毫同情,咎由自取。 吃过早饭,喂完猪,再咕咚咕咚灌下份额内的饮用水,晏灵熹清清爽爽去地里。 一见着她,陈姨手里的活儿都放下来了,带着兴奋赶过来: “灵丫头,那树豆腐真是不错,昨天照你说的,我分成小份儿给大伙试吃,一共分了四十多份,都分出去了,都说好吃呢!你瞧,二十多个人今天要买!” 陈姨递过来一张皱皱的小纸片,上面用炭笔记了清单。 晏灵熹拿过来一看,乐了。 这个世界使用的文字跟晏灵熹老家差不太多,只有小部分的字不大一样,连猜带蒙基本能弄明白。 但陈姨的清单她就看着有点费劲,上面全是圈圈,还有简笔画。 李大圈,四圈;王圈志,四圈;猪明,两圈。 不会写的字儿,陈姨就画了圈,“猪明”的“猪”是一只猪鼻子上面点了俩小黑点儿。 太聪明啦! 晏灵熹直冲陈姨竖大拇指,瞧见没,人家根本不受学历困扰,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啊。 试吃的有四十多人,第一天就有二十多人订购,晏灵熹觉着这成绩不错了。 树豆腐并不是一个尝新鲜的小吃,它味道好,无论是价格还是饱腹感也都非常优秀,晏灵熹有信心,以后这能成为村民们日常的一种吃食。 村里人家多是不分家的大家庭,所以很多人都是一次买上四碗、六碗,只有三个人是买了两碗的。 第一批货二十几个单,一共是一百一十二碗,毛利三十七铜板还零一个私钱儿。扣了八文钱的红糖、三文钱的醋、四文钱的辣子,斑鸠叶便宜到没法儿算,就先不算。 这样算下来,净利润赚了二十二个铜板! 别看二十二文不多,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晏灵熹跟陈姨约好了下午交货,就各自回去干活儿,她一边机械性地重复着浇地的活计,一边点开了商城, 现在销路也打开了,空间不够用,她得再买大点的空间。 这些日子她没有再去卖荒地的土,虽然卖土毫无成本,但还是得克制一些。今日卖点,明日卖点,人总是有惰性的,晏灵熹不想依赖这个。 一是怕以后卖多了,土壤流失严重也会引起一些自然环境问题;二是晏灵熹准备要给村民提供水源,买水的钱就要从卖土上出。自己不到紧要关头,就不再用这一项了。 虽然没卖土,但三不五时还是有打猎和野菜野果的进项,再扣除她这些日子吃吃喝喝,现在总共还剩二十几点荣耀值。 空间贵啊,上次买了针尖大点儿的地方就花了六点,根本装不下什么东西。 晏灵熹咬咬牙,买了它二十点的,空间内能保持物品完好,把树豆腐一碗一碗叠着放也不用担心,这样就能放下几十碗,暂时够用。 中午回去吃饭的路上,她就在快速地浏览商城中的所有物品,看什么东西是跟现实中有差价的。 她现在有了铜板,她要倒卖!她要当倒儿爷! 商城中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都有,到现在为止,晏灵熹只发现一样,也就是草木灰商城里没有,其余的不管是什么花草树木、鱼虫虾蟹,全都有。 这个储备量,晏灵熹看了足足一下午,也只看了一半儿。 到晚上回到柴房,玉伯和李平几个人在等着他。 他们看向晏灵熹的眼神均带着同情和担忧。 晏灵熹摸不着头脑:“咋滴啦?” 玉伯缓缓开口: “刘二......被撵出去了。” “嗯,我知道啊。” “他的活儿没人干了,大奶奶说......” “我来干,对不?” 晏灵熹满不在乎地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她猜着了! 玉伯点点头: “今天的牲畜们吃的草是欧阳四几个帮你割的,马是李平喂的,马圈也是他打扫的。但他们不是每天都能有时间帮你的,说实话,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欺负你这么个孩子么?我也没办法,明天这活儿还是得交到你手里。” 从前在镇上,刘二是专职养马的,马的草料有专门的商贩给送到家里来,他光伺候马就行了。 来到村里一切从简,没有人给他送草料,他只能出去割,还得把鸡鸭猪吃的也都一起带上。 这活儿可不是个快活儿,光是割草,就得割大半天,这还是以刘二这个成年男子的体力算的。 这下好了,晏灵熹几人皆是相顾无言,她平时上午浇地,下午捉虫,先不说愿不愿意干,会不会累趴下,光是时间上算这就是个不可能的事。 当咱有影分身吗? 第17章 天时 “你是不是得罪大奶奶了。” 欧阳四刚嘟囔一句,就被玉伯用眼神制止了。 哪儿是大奶奶啊,晏灵熹心里清楚极了,这绝对是玉红的手笔。 不过大奶奶也看她不大顺眼就是了。 “别急,容我想想。” 见招拆招呗,不慌。 他们好几个人都聚在院子里不大好,晏灵熹就引着众人都进了小柴房,大家伙挤挤巴巴地找地方坐下,她还一人给发了个酸甜的野果子啃着。 啃着果子,他们商量了几个主意,有说去求求大奶奶的,有说许出好处让别人帮着干的,都没什么靠谱的办法。 晏灵熹想,不行今晚就把玉红和大奶奶宰了吧?要是有人追查,咱就上山当土匪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正唠着,院外敲起了大锣,这是莲心庄的规矩,每逢敲这锣就是里正要集合大伙儿说事了。 玉伯闻声站起来,他是管家,他得出去看看。 没多时玉伯回来,神色有些奇怪,似喜似忧:“玲喜啊,明天起你就不用浇地了,也不用担心活儿做不过来了。” “怎么了?” “里正刚才说,旱情越来越严重,村里已经放弃庄稼了,听天由命,不让各家各户浇地,水源优先保证村里人的生活。” 此话一出,屋里皆是静默。 晏灵熹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可他们生活的这个村庄,是不是马上就要没水了? 在莲心庄落脚的这段时间内,大家都看到了庄户人家对于庄稼的爱惜和看重,那简直比对待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里正强制要求村里人都放弃庄稼,可想而知,旱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晏灵熹想着,给村里水源的事儿必须提上议程了,此时他们与村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家伙儿这两天都注意防备暑热吧,能喝的水必定会越来越少,小心中暑,保重身体。” 晏灵熹嘱咐了一句,结束了这次小柴房的座谈会。 刚打开门,有人在敲院子的大门,小柴房是守着大门的,最先出去的玉伯顺手就问了是谁,开了门。 门一打开,周青石手里拎着个野鸡,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 “太好了,我还以为找你得费一番功夫,”他看见晏灵熹,眼睛一亮,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得多谢你,今天逮着只鸡,给你送过来了。” 玉伯几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晏灵熹。 周青石看看他们,琢磨着当这些人面给小妹子刷刷好感应该是好事儿,就说了:“你们不知道,她不光给我家猪仔治病,上回去碰见我中暑晕了,还把自己的水分给我喝了,仁义啊!” 玉伯闻言带着些欣慰点头,倒是陈丰几个见鬼了一样看过来,她会无缘无故对人好?又想收小弟了吧! 欧阳四觉着没毛病,玲喜本来就挺好的,免费教打猎,还夸我了呢! 晏灵熹想推拒,这帮村民实在是过得太苦了,她也不缺这个,但抬头看见各屋的灯都还没灭,不想惊动旁人多生事端,就把周青石迎进柴房略坐了会儿,给他带了一大堆野菜和野果子,回去时拿走。 上回说给周青石喂猪的地环,足足有好几个麻袋,为了掩人耳目她都是顺路的时候才拿一点过去,蚂蚁搬家一样。这回正好他来,天色又黑,也直接把剩下的全让扛走。 晏灵熹问他哪儿抓的野鸡,毕竟荒地里的猎物实在太少了,一般人可打不到。 “我地里,我山上那片地,土里全是石头,也就一直没去种。我还想着上山挖点野菜地环什么的,像你一样,结果碰见它了。 对了,等你得了空闲了,我带你去转转,野果子什么的山上也有,到时候你拿回来吃。” 周青石不知道是今天得了猎获还是什么原因,显得兴致很高。 晏灵熹早就盯上那座山头了,可惜那座山都是村里的,村里也早规划好了地盘分给各户,自己总不能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打猎去。 而且,晏灵熹之前还以为他们的山地都种上作物了呢。 “村里像你一样没开山地的,有多少人家?”晏灵熹问。 “差不多都没开荒,山上那地不行,种不了庄稼,只有两三户种了果子树给家里娃娃吃。” 好,太好了。 都不上山种地,也就是说自然环境没有遭到破坏,平时也不会有太多人上山,那山上的好东西可是多了去了。 “石大哥,我跟你打个商量。你看我平时给他们家做工,连饭都吃不饱,我是常到荒地里去找点什么嚼谷的。以后我到你的山地里去,不管找到野菜还是打着猎物,都给你八成,我拿两成,这样也不用你自己费劲儿上山,你看怎么样?” 其实乍一看,晏灵熹给出的方案,周青石是亏了的,毕竟山里的东西就长在那儿,自己有闲工夫去挖去猎都是一样的,哪里用找一个人替自己去,还要分她一份儿,又不是庄稼赶着收。 但周青石每日下午去邻村当短工,早晚要喂猪,只上午那一小会儿功夫,一个时辰不到,指望不上。今天也是偶然下工早,他才上了一趟山。 这个方案对周青石来说挺划算,最重要的,倘若往后真到了啃草根扒树皮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山地里的东西还能不能归他自己,得早早拿到手才稳妥。 晏灵熹说完,就等着周青石回话,反复想着还有没有什么没考虑周到的地方,别让人家觉得不公平了。 周青石却压根儿没考虑这个,他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只担心她的安全。她会打猎?不信,就算会也不能让这么个小孩自己上山啊。出点什么事儿怎么办。 “不行。”他斩钉截铁,一眼看见晏灵熹失望的目光,又觉着自己说得有点生硬,“等我得闲了,我带你上去,想吃什么拿什么,不用分不分的。” “那可不行!”晏灵熹感受到了他这份儿对小孩子的照顾和怜悯,有点气闷,“石大哥,我是真的会打猎的,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况且,我是要每天都去的,我怎么能白拿你地里的东西?” 她知道周青石不信,抄过自己的枕头,一使劲儿,“刺啦”一声就给撕开了。 第18章 要逃荒吗 周青石一看,好悬下巴没惊掉,里头满满的都是野鸡羽毛,还都是那种最细软最蓬松的绒毛。 这些东西晏灵熹有的是,还有兔子皮鸟雀毛什么的,大部分都卖给了商城,只留下点野鸡的底绒,把原来枕头里的麸子给换出来了。 “这都是你打的?” 那个枕头不小,填得满满的,要是只取最好的绒毛来填,起码得七八只野鸡才够用。 “嗯。”晏灵熹得意地一扬眉头。 周青石惊叹地打量了两眼晏灵熹,本来他以为自己这两手不错了,别的村人还不会,结果竟不如这个小女娃子。 他摇摇头,没想再继续追问下去,这个年纪,这个身世,还能够全须全尾活下来,确实需要一些本事。 “这样,石大哥,等下回你得空了,咱们一起上山,你亲眼看看。” 看看咱的身手你就放心了。 周青石答应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下。 送走周青石,陈姨又送来第二天的订单,等晏灵熹回到小柴房躺下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热闹的一个晚上。 第二日她干完割草的活儿,已经挺晚了,但她没急着回去。 找个背静处,晏灵熹端出了两碗树豆腐,往里正家走去。 昨天里正跟全村宣布的决定,让晏灵熹对他好感大增,早该这样儿了! 村里人太爱庄稼,也太紧抓着这唯一的希望了,他们就不大顾及自己的命。显然,一直硬着头皮把水都用来浇地是不理智的。 里正是个明白人,晏灵熹准备找他唠唠。 里正名为陈树林,四十多岁,正是壮年,晏灵熹到的时候他正蹲在枯井跟前儿叹气。 “陈叔,给你家晚上加个菜。” 晏灵熹笑呵呵把两碗树豆腐递给他,陈树林下意识要接,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眼前这个八九岁的丫头瘦巴巴的,长得倒是清秀,不像是村里人,不对,自己没见过她吧? “你是哪家的娃娃?” 陈树林想了半天,不认识。 晏灵熹就顺手把树豆腐放到门口石墩子上,随便摆了摆手:“您管我叫灵丫头就行。” 这算是自我介绍。 接着她从袖管里掏出两本书来,书里还夹着一张破破烂烂的草纸。她递给陈树林:“您看看这个。” 陈树林刚想问问她家大人是谁,注意力一下子被那两本书吸引住了,一本《山川水脉集》,一本《灾患录》。 这丫头...... 陈树林有点发愣,又翻了翻那张草纸,草纸上用炭笔画了一张大图,是莲心庄方圆几十里的地图,有许多地方被圈起来,还有一些画了方块儿。 晏灵熹指着那张图:“这是我根据《山川水脉集》粗略所作的一张水脉图,您看,圈起来的地方都是书中记载可能有水脉的地方,不过这本书有年头了,大部分水脉可能都改道或者枯竭了,我们可以结合书中二十八页所记载的勘察方法进一步校准。 画方块儿的地方,是根据水脉图推导出来的,可能有深层地下水的地方,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打井足够深,就有可能在这些地方打出水来。” 晏灵熹侃侃而谈,陈树林起初有点愣怔,最后也随着小丫头的手指移动开始认真审视这份图纸。 “这都是你画的?” 听晏灵熹细细讲完,他也又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 晏灵熹没应,她神情严肃:“陈叔,上头不作为,我们必须得自己刨出一条活路!” 她伸出个指头往天上指。 既指老天,也指天家。 这段时间她透过身边人聊天的只言片语,已经明白眼前世界即便没有天灾也好不到哪儿去。皇帝老儿没能耐,底下贪官污吏层层盘剥,穷苦百姓就像没爹娘的孩子一样,没人管没人顾。 除了剥削百姓,其余的时候官府衙门几乎形同虚设。 偏偏他们这些泥腿子老实,官爷们说怎样,他们就怎样,偶尔也有揭竿起义的主儿,零星一两个,可都没能成事。绝大多数的穷苦百姓,永远都是那乖顺的羊儿。 晏灵熹必须得给他们敲个钟了。 “孩子,这话可不敢乱说!” 陈树林阻止晏灵熹,自己却也忧心忡忡,这孩子说得对。 “走,屋里说。” 陈树林领着晏灵熹进屋,他媳妇儿方氏看见晏灵熹拿了吃的,还给她冲了一碗甜茶。 “《山川水脉集》是纪录水脉的,那这本呢?”村长问着,打开了《灾患录》随手翻阅两页。 这本书本是给学子和官员们看的,侧重纪录大灾如何防治,以及历朝历代的大灾后,百姓们通常如何反应,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之类。 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他们这群庄户人家手里的。陈树林识文断字,却也从没看过这样的书。 “贺历四十八年,函蒙府连年大旱,灾民由青山县南下,翻越青山山脉,抵达京城请愿。” “贺历五十二年,晁州府突遇大雪灾,灾民沿途乞讨三年,途径函蒙府、历府、广安府,由水路抵达陵水府落户安家。” “朝历八年,函幽府大旱又逢蝗灾,流民暴动,灾民死伤六百七十二名,其余灾民由青山县南下,翻越青山山脉,抵达京城。” 这些都是晏灵熹在书上画了横线的地方,类似的描述还有很多,只不过其纪录事件中,灾民大多都围绕着两条路线行进。 一条是由水路至最富裕的陵水府,另外一条是旱路,翻山到达京城。 陈树林也不问晏灵熹了,只默默地把这些画了横线的事例读完,半晌,抬起头:“孩子,你是说咱们要逃荒啊?不要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了?” 他光是说着,声音已经发颤。 “如果无法找到水源,我想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 陈树林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此刻心中的情绪却都写在了脸上,这些他能没想过吗?可也只是想想,总是想着还能再撑一撑,还能再撑一撑。当这个想法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无法平静,所有的悲愤和不舍都汹涌而出。 “这么多年,咱们莲心庄也是多灾多难下来的,可咱们村人都勤快、团结,咱们到底在这儿挣下了一片家业啊!那是祖祖辈辈的汗,祖祖辈辈的血!” 第19章 可惜 是啊,莲心庄在十里八乡不算富裕,但也是个不错的村子。自二百多年前在这儿落户以后,家家户户都是勤劳踏实,没出个几个好惹是生非的。这么多人几辈子的建设,才有的那些砖房、田地、青翠的山林。 “陈叔,我们先把勘察队组建起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呢?也说不定。”晏灵熹安慰了一句。 她没想到里正反应这么大,到底自己不是从小在这长大的,对这份故土难离之情无法感同身受。 “嗯。”陈树林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叔心里知道,你说的都对,但是做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是的,我们的勘察队如果出去勘察水源,到时候要进别人家的村县,在人家那儿吃住,等找到水源了还有水源的归属问题,不管是谁肯定都是想多要一些的。也许有不讲理的想要独占也不一定。陈叔,这些你一定要提前做好打算啊。” 陈树林听着,几次点头,看着眼前讲得头头是道的小姑娘,心里头的郁闷散了一些。 这孩子真是句句说到他心坎儿上了。 “对了,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陈树林又问一遍,他得知道这么聪明的孩子是谁家的,自己怎么一点不认识。 “我叫晏灵熹,是萧家的丫鬟。” 晏灵熹此刻才大大方方地回答。什么丫不丫鬟的,她不在意,但如果一见面就告诉里正自己只是个小丫鬟,也许里正就要更加轻视自己这小孩子所说的话。 陈树林有些诧异,竟然是那萧家大房的丫鬟。可惜了,可惜她是个奴仆,可惜她是个女娃,要不然村里缓过来了,就供这个孩子去读书、考功名,那该多好。 和晏灵熹聊完,陈树林沿着家门口一直散步到村子尽头,思考着勘察队的事,迎头就碰见了出来办事的管家玉伯。 平时萧家的事都是玉伯在办,两人早已相熟,陈树林也就和玉伯聊了聊勘察队的事情,还聊了晏灵熹。 到了中午,晏灵熹赶回来吃她那可怜吧啦的一点儿饭的时候,玉伯奔着她来了。 萧家素来的规矩,在主子面前最得脸的、办事办得好的,就在那张方桌上吃饭;普通的下人在大长桌吃饭;最不受待见的,像玲喜她们几个粗使丫鬟,都是在角落里吃。 没桌子,只有一张硬硬的小板凳儿,坐在那儿端着碗吃。 晏灵熹早都习惯了,今天照旧是端了碗往那一坐,就开始干饭,什么桌不桌子的,根本影响不到她。 那几个粗使丫鬟都没跟到莲心庄来,现在跟晏灵熹一起的只有一个十岁小厮。他看见玉伯过来,担心是不是玲喜办错了什么事,赶紧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给她提醒儿。 晏灵熹这才从饭碗里抬起头来。 玉伯在人多的时候还是很严肃的,毕竟要管人,他绷着脸,用下巴指路:“玲喜,坐到那儿去。” 晏灵熹看过去,他说的是那张大长桌。 她不解,看回玉伯,玉伯没解释,她也就不矫情,冲着玉伯微笑颌首,端着碗大大方方坐过去。 那桌儿上的炒青菜里还有几片肉呢! 这就有人不乐意了,嚷嚷起来,问玉伯怎么回事。 玉伯不解释,他不用跟这几个臭小子解释。 从前怎么没发现玲喜这丫头这么好呢?办事有章法还怪聪明,干一行爱一行,那猪喂得好极了。嗐,那几个臭小子要是有她一半聪明勤快就好了。 丫头现在年纪还小,好好栽培栽培,以后......玉伯想着,要是这么一个伶俐丫头挑起大梁,那自己该有多省心! 只可惜大奶奶不大喜欢她,不过没关系,慢慢看,总有合适的位置。 玉伯管着萧家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对于细节就没有看得太清楚。 实际上,现在大奶奶已经不那么厌烦她了,可玉红死死不松口。 大屋里头,玉红费劲了口舌。 “奶奶,我的好奶奶,您怎么不替自己想一想?现在这灾情闹得这么严重,我们又挪不了窝儿,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您还是多握些银子在自己手里才稳当!” 现在屋里只有玉红,大奶奶很放松,她的情绪全写在脸上:“那怎么办呢?玲喜现在干着这么多的活儿,把她卖了这活谁来干?” 玉红早盘算好了:“奶奶,现在院子里活计多,全是那些牲口给闹的,等去镇上咱们把马卖掉几匹,只留下两匹,够一辆马车的就行了。最好还能让淑奶奶他们家把猪仔鸡鸭都卖了,那活计不就少了很多? 把剩下这点活儿分摊到几个小子头上,让他们下下力气,左右这些人的身契都握在您手里,他们还敢不听话吗?” “嗤,”大奶奶嗤笑一声,“他们要是不服管,自有他们的教训吃!不过......这三个人一卖,那匀出来的活可就多了,怕是累死那几个小子也干不完吧?” “您可真是仁厚,哪里有干不完的呢?邓家小子才十岁,本来也干不了什么;虞妈妈那个侄女儿可是跟她学了好几年了,不说手艺好,起码一院子人的饭菜她还能掂掇出来。 只把玲喜的活分下去就行。其余的人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样一来,您算算,您一个月可就省了三钱银子呀。” 大奶奶点头,不怨玉红小家子气,要计较这三钱银子,她们手里头可是真没有多少钱了。老爷上货带走了那么多钱,现在音信也没有,银票也不往家寄。 丧良心的,让她们怎么活啊! 见大奶奶同意了,玉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几个人走了省钱,反正多干活的也不是自己。尤其是那个死玲喜,终于不用再看见她那贼溜溜的样子了! 一天天不见得多老实,不是惦记吃,就是惦记自己那点银子,要不是自己从前费心压着,恐怕早当了贼,让人剁了手指头了! 为了保护自己,还得罪了她,那小贱人真恶毒极了,小小的年纪怎么想出来的?竟然想让刘二来侮辱自己,要不是翠丽来得快...... 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只有把她从自己身边弄走,自己跟萧家才算安全。 玉红是真的疲累又委屈,没有半点夸张,毕竟那可是整五十两雪花银啊!五十两,切切实实属于自己的! 第20章 两伙人马 晚上晏灵熹回来的时候还美呢,陈姨刚把订货的钱给自己,今天更多,毛利五十多个铜板!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天,自己就能小有一笔积蓄。 抬头,却看见以脸色难看的玉伯为首,十来号人站在自己的小柴房跟前。 “死丫头,终于知道回来了,是你乖乖上车,还是把你绑上去?” 玉红眉飞色舞兼并咬牙切齿,晏灵熹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脸,很少能看见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看这情形,铁定是出大事儿了,但她不慌。她天生的,似乎敌人越是咋呼她就总是越放松、越冷静,她细看过无数敌人的脸,总是那么有趣。 “听话,说吧,啥事儿?” 玉红本以为能看见她哭嚎求饶的场面,毕竟被主人家发卖出来的奴仆通常都没有好下场,大家都害怕。 都已经做好心里准备等着出一口恶气了,看她这样平平淡淡地说话,简直气得脸都快歪了。 “你个贱种!事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好歹!”她又怒又笑,脸是真的有些扭曲起来,“还不快上去,奶奶要卖了你!” 晏灵熹瞟了眼身边,十岁的小邓锁被绑起来,他身边站着厨娘虞婶儿,虞婶儿没被绑,但一脸灰气,双目失神。 她明白了:“哦,萧家揭不开锅了是吧,走吧,那咱换个地方儿待。” 玉红气得拿着手里的粗麻绳就往她身上抽,她灵灵巧巧,毫不费力全躲开了。 “好了!都别闹了。” 玉伯心里闷极了,呵斥了一声。 晏灵熹没辙,在这个世界户籍就是一切,你是奴籍,身契在人家手里,那就是板上鱼肉。再者说,又不是非他萧家不可,遇上好的买主就跟着猥琐发育一段时间,实在主家太赖,还是那条路,上山大碗喝酒! 她一点也不愁,踏踏实实坐上板车,还给玉伯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折腾好一番,在小邓锁的哭声里,他们上路了。一匹马在前头拉着板车,后面还拴着两匹跟着跑,中间的,就是他们这些将要被卖的人。 夜色深沉,晏灵熹嘴里忽然泛上龙井酥的滋味,想起了那个总是投喂她的小傻子。 对了,那大奶奶还要对他不利,如今也没有线索,不知未来要如何。也许以后自己自由了,能再回来看看他吧。 想着,晏灵熹不由自主回望一眼,却见她心里所想的那个小破孩子正在车后面跟着跑。 他也没喊人,就在夜色里闷头吭哧吭哧的跑,满身犟劲。 晏灵熹看呆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玉伯,玉伯,快停车,宣少爷追出来了。” 玉伯赶紧下来,围着萧尘宣一通嘘寒问暖,而他就是不吱声,一双眼睛瞪着晏灵熹,似怒似悲。 “你......” 晏灵熹说不出话。 毫无预兆的,萧尘宣往她手里塞了个纸包,转身向着来时路跑回去。 马拉板车再次启程,在黑暗中,晏灵熹打开了那个纸包,里头只有一个东西。 硬,沉,光滑。 晏灵熹摩挲着那东西,她不用看,光靠手感也知道,那是一锭金子。 十两一个的官铸金锭子,约莫,能换百两银子吧。 “玲喜,少爷给你个什么东西啊?” 邓锁问她,晚上黑乎乎的,玲喜又用袖子盖着,他看不清。 “哦,一块点心,龙井酥。” “那......能给我吃一小口吗?就一小口就行。”邓锁小心翼翼,咽口水。 晏灵熹继续摩挲着手里的金子:“没了,我吃光了。” 邓锁默然。 萧尘宣来了这么一遭,搅得晏灵熹心里烦闷,自己是不是太不够义气了?难不成真动用点武力什么的,把萧尘宣劫出来?跟着自己总比跟着那惦记着要祸祸他的继母强。 她仰倒在板车上,看着星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再起来,玉伯赶了半宿夜路到了镇上,此时正是凌晨,牙行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上行了,也就是开门了。 此地牙行既收人也收骡马,正好他们这一波连人带畜牲都扔过去,就算了事。 玉伯闷闷地,趁着还有时间,自掏腰包,领着他们去唯一一家支起来的摊子前,一人给要了碗馄饨。 “虞婶儿,你在厨房这么多年了,有手艺,别太焦心了。还有你,小邓锁子,你年纪小,以后做事多卖点力气,只有好没有坏的,知道吗?” 玉伯挨个嘱咐过去,最后看向晏灵熹:“玲喜啊,玉伯......玉伯尽力了,可就是劝不住......” 玉伯眼圈儿都红了。 晏灵熹抿抿唇,该死,有点感动。 正当众人都快哭出来的时候,忽听得一阵马蹄疾驰,没来得及反应,一队人马已经带着利风冲到近前。 “虞婶儿小心!” 晏灵熹左手拽过邓锁,右手护着玉伯,嘴里再喊上虞婶儿,一行人“噔噔噔”倒退几步,好悬没把腰闪了,这才躲过那几匹快马去。 “咳,咳,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烟尘让几个人都咳嗽了两声。 他们刚整理整理衣衫,又一队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一个捕快负剑,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好啊,终于让我抓着你们了,还不快绑起来!” 旁边有人道:“王哥,是这伙儿人吗?” 那王哥怒斥一声:“闭嘴!这凌晨时分,常人谁会在街上逗留?一定就是这伙儿盗匪!竟然敢在我们内城劫人钱财,快,耽误了交差你们担待不起!” 他一声令下,其他两个衙役就要来抓晏灵熹几个。 “官爷,官爷,弄错了,”玉伯扬起笑脸,“我是萧家的——” 玉伯话没说完人都被绑了一半,那个王哥极暴躁地一挥手:“有你说话的份儿?不管你是小家大家的,违犯天子法令一样要论罪!” 晏灵熹正准备支应支应,起码给玉伯一个说话的机会吧,就听见后面又有人喊了: “住手!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最开始在晏灵熹他们身边急驰而过的那一伙人又回来了! 真是奇了,他们五个人,不由分说冲上去,有四个和那三个衙役斗在了一起。 第21章 折返 看这个走向,晏灵熹以为这是一伙儿义匪,本来劫了东西要走,看见官兵准备抓了百姓充数,又掉头回来了。 没想到还能遇见这等奇事,她想冲那一个没上去打斗的汉子拱拱手,道声谢,一抬头却看见那汉子已经将长刀架在了小邓锁的脖子上。 “拿钱!” 汉子的意图已然明了。 原来不是帮着百姓对抗官府欺压,而是对官府早就不屑一顾。 晏灵熹直接笑出声儿了,这算什么世道! “诶,好好好,壮士您可千万别伤了这孩子,我这就拿钱。” 玉伯看着小邓锁想哭又不敢哭的脸,心疼坏了,也不顾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那点银子。 他拿钱的时候,那盗匪的眼珠子狠狠盯着玉伯的动作,简直快要滴下口水来。 “我可去你的吧!” 晏灵熹经过这一晚上奇葩事儿,可是真怒了,她抄起那碗没吃完的馄饨,抽冷子就盖在那人脸上。 趁着那人视线受阻,她一手搭其膊,一手握其腕,拧着对方的腕子就把刀卸了下来。 “上马!” 晏灵熹手舞长刀,那把刀在瘦小的她手里显得硕大沉重,刀影重重,密不透风,把那三个人护在身后。 他们三个拉扯着上了自己来时带的马,晏灵熹也一步一步退至马匹身边。 那群匪盗看见自己人吃瘪,又分了一个人出来对付晏灵熹,她现在是以一当二。 晏灵熹的身手没忘,还是前世那般精妙诡谲,可这具身体的力量差的太远,一个刀对刀的交锋,她手中的长刀被劈飞了出去,虎口震得裂开,渗出丝丝血迹。 眼前两人见此面露狞笑,正要伸手抓晏灵熹,晏灵熹一矮身子,用尽全力,像颗小钢炮一般撞向了其中一人的肚子! 这一撞撞得可不轻,那人登时缩了身子,抱着肚子痛呼一声。 “小丫头片子,倒是有点儿能耐!” 剩下那一人单手就把晏灵熹拎起来,她瘦小,被拎得高高的。眼见着大手伸向自己脖颈,她猛地腰腹绷紧,一个高踢,正正踢在那人脆弱的下巴上! 落地、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四个人三匹马,绝尘而去。 待狂奔出去好几里地,出了镇子,他们才放缓速度。 “玲喜......姐姐,你好厉害!” 邓锁缩着脖子道,被吓得像个小鹌鹑。 晏灵熹没空听,她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自己该如何走。本来已经做好随遇而安的准备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变故。 看样子,现在镇里乱得要命,衙役作乱,匪徒更是肆无忌惮,也不知道之前被劫走的那个县令救回来没有,但凡有一个官员在,怎么能容许他们这样胡闹? 如此动乱,玉伯估计会带着他们先回萧家,是回是不回? 玉伯也开口了:“这镇上可待不得了,咱们先回去,我借机再跟大奶奶说说,也许有转圜的余地。” 晏灵熹嘴上说着:“咱们也不是非上赶着给他们家当奴才!” 脚下却磕磕马肚子,向莲心庄的方向奔去。 她扫了一眼被放在空间里的那个金元宝,嘴角弯弯。 “大姑,大姑!” 他们几人刚一下马,虞婶儿的侄女就哭着扑上来。这个女孩子一直给她大姑帮工,冷不丁听闻大姑被卖,自己要独自干厨房的活儿,整个人都失魂儿了。 姑侄俩抱着哭成一团,那边大奶奶和玉红听见动静就出来了。 “郑玉,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卖了他们,还有这几匹畜牲,怎么全带回来了?”大奶奶愠怒。 玉伯苦着脸解释一通,他是聪明人,隐去了晏灵熹的身手,只说她反应快,拉着大伙儿跑,这才得以逃脱。 “呵,那玲喜这丫头可真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了。” 玉红听得不爽,嘴上就阴阳怪气,怎么他们话里话外都是夸那死丫头的! “玉红,”大奶奶故意嗔了她一声,“怎么跟你玉伯说话的?” 玉伯连连摆手:“奶奶,咱们这事儿还是先缓两天吧,现在镇里头闹得太厉害了。要是折损了人,也是得不偿失。” 大奶奶板着脸,眼珠子却乱动。她盘算着,确实有白白死人的风险,受伤了也影响卖价啊,不如先把她们扔在那儿,反正一时半会也饿不死渴不死,镇上总是会有消停的那一天。 到时候再卖吧。 她点头了,却嘱咐玉伯:“这几天先不用给他们吃喝,等到临卖之前给一顿,让人看起来精神些就行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毫不避讳站在旁边的晏灵熹他们。 左右没几天就卖走了。 玉伯几个都傻眼了,他们想着没准儿回来能有转圜,没想到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晏灵熹叹口气,摇摇头,一个小孩子,一个老实妇人,能咋办?就当是还上辈子的杀债吧! 她佯作从屋里拿东西,端出两碗树豆腐给他们。 “我给陈姨帮忙,陈姨给我的,赶紧吃,别磨叽。”她又转头向玉伯,“玉伯,她说不给我们吃喝,可也没说让我们接着干活儿,对不对?我出去一趟,麻烦你看见宣少爷告诉他一声儿,让他晚上来找我。” 说罢,她大摇大摆出了院门。 玉伯没有拦她,他不怕人跑了,他倒希望这丫头能跑出去,可奴籍的人出了主家,到哪儿都没有安身立命之所。 晏灵熹直接去找了陈姨,到了门口,她揉揉自己的脸整理情绪,瞬间换了一副兴奋极了的模样儿。 “陈姨!”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声音中带着惊喜。 “哟,灵丫头,”陈姨打开门,要把晏灵熹往屋里让。 晏灵熹则是一把拽住了陈姨胳膊,神神秘秘耳语道:“陈姨,你跟我来,我发现个水源!” “水?” “嗯,”她重重点头,“水不多,但够村里人用一阵子的!” 陈姨惊得什么也来不及问,赶紧让晏灵熹带她去。 他俩奔着荒地与大山交界的一个小山洞而去,晏灵熹早选定这个地方了,山洞里原先就有个小池子,是地下水渗出来的,已经干涸了,现在正好拿来用。 第22章 废物反天了 进到山洞里头,她假装有点迷路,让陈姨等着,自己就先一步去把商城里买的河水放出来。 等陈姨一进来,闻见清凉的水气,乐得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 “好孩子,好孩子,咱们这就告诉里正去,咱们能熬过这个夏天了!” 晏灵熹笑眯眯点头,果然她没看错,这地方平时没人来,陈姨假若私吞下来,她家的庄稼都有救了,可她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 第一反应就是村里人能活,都能活了。 “陈姨,先不忙,等咱们去跟里正说的时候,你就说是你挖野菜的时候发现的,行不?我不想出这个风头。” 晏灵熹没多说,但陈姨会想啊。 这丫头难做,在别人家里头当奴仆岂是那么容易的?现在谁家不缺水,要是她主家知道了是她发现的水源,又巴巴把这些水都给村里了,不往家里扒拉,那可不得不高兴? 陈姨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鼻子就是一酸,多好的丫头! 为了低调,陈姨就自个儿去找了里正,晏灵熹也回去了。 她锁了小柴房的门,翘着二郎腿躺在小炕上,手里掂着沉墩墩的金元宝,在商城里买好吃的。 萧尘宣爱吃甜食,她买了一堆甜的,什么枣花糕、椰子盏、乳酪山药、雪山话梅,摆了半张小炕。 孩子生气了,得哄哄。 这半日,晏灵熹才想明白萧尘宣跑出来追她的时候眼神为什么那么怨愤,这不能以大人的心思去想,得用孩子的心去理解。 咱们俩平时玩儿得那么好,我什么好吃的都给你,怎么你一声不吭就自己走了?怎么就扔下我一个哪! 他不知道被卖代表什么,只知道玲喜自个儿跑了,不要他了,却还是塞过去一个大金元宝。 傍晚,萧尘宣气呼呼闷着头进来了。 “臭玲喜,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 晏灵熹没接茬儿,闪身露出身后的一堆甜食:“瞧!给你的!” 小少年的眼睛登时就亮了:“椰子盏!我好久没吃到了!诶呀,还有乳酪......” 他抱着碗就开吃,吃了半晌才模糊不清道:“吃了我也不原谅你,我嘴不短。” 懂的挺多啊,还嘴不短。 晏灵熹正色问他:“宣哥儿,你给我那金子,哪儿来的?” “我爹给的,说傍身。” “那你还有吗?” “你不够吗?我还有好多,等我吃完再给你拿点,但是你不能跑啊!”萧尘宣抬头看过来,眼睛里头盛了一泓清亮的水。 晏灵熹感觉自己好像是骗孩子棒棒糖的怪阿姨。 “不是,”她笑,“我够了,就这些我也不想白要你的,我想借一半。我给你立字据。” 五十两银子,足够买她的身契了,她现在有了点本金,可以倒卖商城的东西了,若是有了自由身,行事就更加方便,用不了多久就能还完。 萧尘宣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借啊?我给你的呀。” 晏灵熹一边写字据,一边谆谆教导:“宣哥儿,钱呢,是很珍贵很重要的东西,你不能够随便给人,你想想,要是你都给人,自己没钱了,万一萧家也没钱了,那不就是要饿肚子了?” “哦,我爹是怕我饿肚子啊。也是,最近确实没有什么好吃的了,我得留些钱吃好吃的。” 萧尘宣点头,表示明白。 半晌,他冷不丁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晏灵熹:“我有钱的事儿是不是不能让母亲知道?” 这孩子不傻呀,啥都知道。 晏灵熹颇有兴味地问他:“你说的对,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喜欢她吗?” 对面撇着嘴儿摇头:“不喜欢,她老对我说奇怪的话,老是让我记得她对我的好,可她对我也不好啊!都是装的。 她要是没钱了会不会拿我的钱买吃的?我也吃她的东西了......不对,家里的吃的是我爹买的才对,她又不出去做买卖,她没钱。” 瞧瞧,多聪明。晏灵熹听得直冲他点头。 借据写好了,萧尘宣神神秘秘塞进怀里:“回头我藏在我床板底下,咱俩的事,不让他们知道。” 晏灵熹看着那张稚嫩乖萌的小脸儿,素以大姐头自居的她责任感油然而生:“宣哥儿,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以后咱俩就一直在一起玩儿。” 萧尘宣惊喜地瞪大眼睛,一连道了三个好。 吃完东西,晏灵熹陪着宣哥儿玩羊拐骨,俩人玩得正欢,就听见外头有人大声争论,不知道谁还大动肝火摔了东西。 噼里啪啦,吓人一跳。 二人对视一眼,都去扒门缝偷听。 “大嫂,你说你们这么多人,冷不丁地直接住到家里,这么长时间,我和同明说什么了吗?现在真是没办法了,这什么东西都涨价,你们又要吃好的,又不肯多出钱,难道还要我们这些泥腿子来贴补你们吗?” 这是三房的淑奶奶,紧接着就听那边大奶奶有些着急地道: “淑禾,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要你们出这份儿钱啊,我不就是管你们要个账目,咱们算清楚了才好知道给你们多少钱是不是?” 淑奶奶气得快哭出来,庄户人家吃饭可不都是现买的,家里的米面,菜园子里的葱蒜,啥啥都还要记个账目细算了?去哪里给他们找! 他丈夫萧同明不干了:“没有账目,你去问问村里哪户人家做个饭还有账目?我说嫂子,我本不该插手这些事,可你看看,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淑奶奶在一旁哭道:“早前你们一大帮子人乌乌泱泱地来了,我们给你们收拾屋子让你们住下,你们呢?又是撺掇我们买猪,没几天又撺掇我们卖猪,这不是胡来?” 萧同明沉沉地帮腔:“说是下人干活儿抵饭钱,那点活我们家人不能干?不是没长手没长脚!” 这夫妇俩平时挺憨厚,不多言不多语的,冷不丁一串连珠炮把大奶奶噎住了。 她现在手里没几个钱了,老爷那边没信儿,根本挪不了窝,可不能跟三房闹掰了。但她气啊,气得要死,这两个废物真是反天了! 她用怨愤的眼神盯着对面:“你们可别忘了,是谁这么多年一直在拉拨族里!” 第23章 夏至 “我没忘,是我大哥!”萧同明悲愤交加地嚷起来了,“我们已经贴补你们一些日子了,实在贴不起了大嫂!你要我怎么办?再这么过下去,我们家就得卖儿卖女了......” 他极快地抹了两把脸,八尺高的汉子,不想在别人面前落泪。 他无能,都怪他无能,报不了大哥的恩情,今天还连累妻子被妯娌这样羞辱。 淑奶奶被她那一句质问气得呜呜地哭。她还不知道大哥对族里人有多好吗?可没办法,没钱,贴补不起了!大哥的好,也不是她跑到别人家里耍无赖白吃白喝的理由! 一时间屋里静默下来,只剩下淑奶奶的哭声,玉红见状就笑盈盈打圆场:“淑奶奶,我们奶奶可不是要赖你们菜钱,你看这不是商量这事吗?奶奶,淑奶奶他们也不懂得要做账目,这回咱们就给他们,下回让淑奶奶记好账就行了,您说呢?” 玉红自以为言辞得体,可她不明白对面人心里在想什么。 魏淑禾要强了一辈子,虽然没打拼出什么来,可也从来没被村里人说过一句不好,她是真炸了:“你这丫鬟什么意思?我们乡下人凭什么就非得懂得这些,你到底是怕我们贪污你的菜钱,还是压根儿就不想给?!” 她一语说中了主仆二人的心思,她们以为庄户人家傻,随便想了个由头就把人家打发了。 “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五六日前我们找你,你们就推三阻四,那钱都是我们垫上的,现在又想出这么个明目来埋汰我们......” 淑奶奶哭诉到激动处,随手就抓了什么笤帚衣裳的砸过去,劈头盖脸,直把大奶奶主仆砸得满地乱窜。 “你看你,怎么说不明白理就要动手呢?诶呀!我这身衣服可是细纱的料子!” 大奶奶狼狈地护住头逃窜,嘴上还不住端着姿态责怪。她想这泥腿子果然说不通道理,动不动就要这么粗鲁,实在太有失体统。 “呸!”淑奶奶气得头脸涨红,“那还不把你那金贵的衣服当了好买大鱼大肉吃!” 萧同明看得呆住了,自己媳妇儿还从没这样泼辣过。他有点不想再闹下去了,毕竟那是大哥的家眷...... “淑禾,快别打了,不行我们明天去找族里问问怎么办,别打了,那毕竟是大嫂。” 淑奶奶带着怨气瞪向自己家这个不争气的男人一眼,可她也没办法,最后哭着被自己男人扶走了。 大奶奶和玉红被这一番打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连脑袋上的钗摇摇欲坠都顾不得扶。她俩还站在开着的门口说了一句:“真是没个礼数,给萧家丢人!” 院子里头,各个屋子都房门紧闭,没有一个亮灯的,就是早前没睡,现在也早把灯烛熄了,都不想沾这个晦气。 不过晏灵熹确定,这么大个动静,满院子的主子奴才可把刚才的一切全都听清了。 真是瞌睡就来递枕头。 时候不早了,晏灵熹嘱咐了萧尘宣几句,就让他回去睡觉,自个儿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 第二天晏灵熹早早起床,还是满院子溜达,最常光顾的就是泔水桶和厨房的小柴火堆。 就这么溜达了半个上午,她果然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三张破纸片儿。 那是三奶奶半写半画的账目。 听着昨天的情形,晏灵熹就猜了个差不多。那三房的淑奶奶回去八成是要憋着劲儿要把这笔账算清,而善良懦弱的萧同明必得劝自个儿媳妇儿“别跟大嫂计较啦”云云。 手里的三张小纸片就验证了她的猜想。 庄户人家能真正识字的不多,大奶奶也是像陈姨一样,又是圈又是画的,上面写了又涂掉,涂了又写上,记账人的纠结尽数展现在纸上了。 晏灵熹得了想要的东西,心头轻松,抬眼就看见玉红在窗边不善地看着自己。 这贱蹄子瞎溜达什么?一上午了,让人心烦! 玉红看她这潇洒悠闲的德行恨不得上去给她两个嘴巴,可惜大奶奶一上午都拘着她,非让她想出个应付三房的办法来不可。小贱丫头在外头吹风,自己满头的汗,大热天两个人就这么憋在屋子里头,真是个折磨。 但她没法子,主子闷在屋里忧心,她自是不敢出去大声嚷嚷。 晏灵熹笑坏了,没想到,因为一个被发卖的事儿,自己反倒成了这个大院儿里最悠闲的人。 到中午的时候,陈姨过来了,她现在熟门熟路,知道这主家不好相与,就先在墙头上探头望了望,招手把晏灵熹叫过来之后,才悄悄地进了院子。 她端着个两个大碗,把碗递到晏灵熹鼻子底下,那香味儿就飘出来了。 “灵丫头,今天是夏至,冬至饺子夏至面,快吃。这碗是姨给你做的,这碗啊,刚才我来的时候碰见姓周的那个了,他也给你送了一碗,碰见我就让我给带过来了。” 她说“姓周的那个”的时候神情颇有些忌惮,不管现在看着怎么好,毕竟他原先是个犯人啊。 “呀。”晏灵熹叹了一声,这可真是惊喜了,陈姨和周青石不约而同都来投喂她了。 这一带人们吃面都喜欢吃打卤面,还是炸酱为底打卤,口味浓厚鲜香,配上面条的爽滑,秃噜秃噜地吃起来可带劲了,连孩子都能造一大碗。 她低头看一眼,手里是一碗野菜带肉丁的,一碗是葱炒鸡蛋的,都是三合面的面条。 在这个时候能收获这样的一碗面,哪怕是三合面的,也堪称珍贵。 晏灵熹犹豫片刻,也没矫情,痛快道声谢就坐下开吃。 “这些是里正奖的,为着那个水源的事儿,姨全给你拿来了。”陈姨说着,举了举手里的小褡裢,就四处看,准备在小柴房里寻个地方给晏灵熹藏起来。 “陈姨,别忙了。”晏灵熹撂下筷子,她看看那褡裢,约么能有四五斤粗粮,“这粮食你拿大半,你给我帮忙了不是?剩下小半给周青石去。” 陈姨愣住了:“丫头,你一点不给自己留啊?” 第24章 卑劣糟烂的奴才 “我有吃的,而且,今天我准备给自己赎出来,马上就要搬家,去哪儿住还不知道呢,拿着也是累赘。” “你这孩子,”陈姨在她身上拍了一把,“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就怕累赘就不要了?不算计点过日子,我看你饿着了怎么办!” 她埋怨完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自赎自身?哪儿来的钱?” 晏灵熹神秘一笑:“管一个贵人借的,以后要还。” 陈姨哦一声,又问:“那主家能这么轻易地放你走吗?” 晏灵熹就挑能说的给她说了,先这样再那样,叭叭叭一讲,唠了有一会儿,陈姨也忘了粮食的事儿,满心都是替灵丫头高兴,顺手带着小褡裢就回去了。 晏灵熹吃完两大碗面条,又给自己加了块酱牛肉,这才心满意足溜达出来。 看见玉红也刚吃完饭,从厨房出来,就掏出一小竹筒泉水,咕咚咕咚开灌。 晏灵熹喝得豪放,清凌凌的水滴顺着她嘴角一路流到脖颈,在烈日下折射着光线,闪耀得很。 玉红别看是大丫鬟,照样跟他们这些低几等的下人们一样,只有早上有水喝,看见晏灵熹在那儿肆无忌惮地大口喝水,立马感觉到自己由胃到嘴里都火烧一样焦渴,她又疑又怒,瞪着眼睛半天想不明白。 晏灵熹本想是气玉红的,忘了别的下人也都吃完饭出来,现在一大帮子人傻站在那儿喝水,她咽一口,这些人的喉咙就跟着动一下。 她赶紧收起来了,这些人的模样儿让人心酸。 “你别走,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从哪里弄来的水?是不是偷的?!” 玉红见她转身,立刻指着她的背影嚷上了。 “村里陈姨给的。”晏灵熹一摊手,无辜又茫然。 “胡扯!这样的时节谁还能给你个臭丫头片子水?你肯定是偷的!” “我偷没偷水,你问问淑奶奶不就得了,淑奶奶管水管得严着呢,还能让我偷去?” 晏灵熹满不在乎,说完也不理她,冲着人堆儿里咽口水的欧阳四招招手:“还有半桶,一人分一口吧,都别抢,抢撒了谁也没得喝。” 听见这话,几个下人全围了上来,欧阳四人高马大地站那儿,确实没人敢抢,都小雏鸟一般翘首等着分水。 玉红是整个萧家最得脸的丫鬟,向来别人都是捧着她,最近几次三番被晏灵熹忽视,心里头窝火儿急了,装也不装,竟当着大伙的面就冲过来要打她。 “不干不净的东西,看我不赏你些教训!” 人群里发出惊呼,他们刚喝了晏灵熹的水,谁也不想她挨打,都想上来劝两句,一抬头,却发现玉红那只胳膊被瘦弱的小姑娘紧紧抓住了。 玉红十七八岁,已经是成年人身量,晏灵熹才到她腰那么高。身高的强烈对比让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玉红羞恼地使劲把手往出拽,半天才拽开,刚要说话,被晏灵熹一句话堵得差点没厥过去。 “把大奶奶请出来,我要给自己赎身!” 院里静默无声,下人们皆是瞪圆了眼睛。 “人嫌狗厌的玩意儿!你能给自己赎身?!偷来的钱还是抢来的钱?!” 玉红极其尖利地叫了一声。 她吓坏了,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甚至付出巨大代价都没能做到的事儿,这蹄子就这么轻飘飘说出来了?她要给自己赎身? 玉红多年来绷着的那口气儿、自赎自身的希望、扬眉吐气的期许,全都在这一瞬间开始摇晃。 她怎么办到的?凭什么我不能,她能?! 晏灵熹对人心最为敏感,她看到了玉红眼睛里的惊惧,满怀恶意地咧嘴笑了一下:“哪儿来的你甭管,大奶奶不是还想给我卖了?耽误了奶奶的生意你担待不起!” 玉红被她那一笑儿弄得浑身不舒服,她不由自主地听话转身了,脚下几乎就是小跑:“你等着,我叫奶奶来收拾你!” 等大奶奶出来,看见晏灵熹大模大样坐在石墩子上等着她们,当下就皱眉,这丫头真是惯的没模样了,她往那儿一坐倒像个主子! “起来!” 大奶奶呵斥一声。 晏灵熹那小屁股蛋儿仿佛有千斤重,稳稳当当,她反冲前一伸手:“您请坐。” 大奶奶哪儿见过这样的奴才,怎么,是要跟我平起平坐了? 她抚着胸口,气得笑了,投过来又是嘲讽又是厌恶的眼神。 对面跟没看见一样:“大奶奶,今日我是来跟您谈价钱的,谈好了价钱,我就不再是你萧家的奴仆,不再是任何人的奴仆!” “说得真好啊,”大奶奶气晕了头,“谈价钱?我要是就不卖呢?就不让你赎这个身!” 晏灵熹歪着头,笑得灿烂,像个真正的小女孩儿那样,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自年后老爷带着几乎全部的身家去上货起,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从上到下的吃穿用度可不便宜吧?尤其是您带着小主子们,现在都什么时节了,还穿金戴银,顿顿十二个菜,把人家三房都吃得要卖儿卖女了!虽说老爷从前给了族里不少东西,可你总不能挟着恩打算要人家的命吧?老爷不会愿意这样!” 三房昨天的哭诉满院子人可都听着了,晏灵熹说的句句属实。 “你个贱皮子!”大奶奶只觉着自己的脸面在这群下人面前都丢尽了,殊不知晏灵熹还留着一手又一手呢。 她往日想在人前装出稳重威严,很少用这样的市井言辞来骂人,此刻也是怒极了,四处找东西要抽晏灵熹。 “你这等卑贱糟烂的奴才还敢置喙主家的事!” “我不是要插手你们家事,是大奶奶算不明白,我给您算个账。眼下你作为当家主母,上拖欠妯娌菜钱,往下又克扣下人们的吃喝,你看看,这些下人,哪个没有嘴唇干裂?哪个没有三天两头中暑发晕?你们家的一房一室,一砖一瓦,可都是我们这些卑贱糟烂的下人用血汗垒出来的!” 她说到激动处,拍了桌子,站起来环视众人: “旱灾不知道何时能到头,长久下去,这样是要死人的。我要是个有钱人,别人管不了,我不能让跟着我的人连口水都喝不上!大奶奶,你自己心里有笔帐,我问你,萧家还有钱吗?还有没有供你们这些人大吃大喝的钱?还有没有让下人能活下去的钱!” 起先,大奶奶还想打断她的话,但晏灵熹言辞坚决,中气十足地问下去,她没有插话的机会,她那个小尖嗓儿根本盖不过晏灵熹的气势。 越听她就越心虚,这一句一句像是扎在她心上的刀子,自从离了市井嫁给萧同厚,她什么时候这么穷过!没钱,没钱啊! “大奶奶,我问你,做不做我的生意,要不要这笔钱?” 第25章 伸手就拿 晏灵熹重新坐下,目光平静,却直直盯着大奶奶的双眼,从那眼睛里,她已经看到了回答。 “大嫂,”三房夫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边,“这丫头说得对,你就应了吧。大哥于我们有恩,哪怕我们有半分余力,也不至于追着你们要钱。” 淑奶奶眼睛肿得不像话,一看就是哭了半宿。大奶奶看她这样子更是来气了。 这些个不要脸的东西! 她扫视着三房和下人们,最后落到晏灵熹身上。 看看他们都穿的什么东西,破衣烂衫,脸上干得都起皮,鞋还露着脚趾头,这帮灰头土脸的东西哪儿来的胆子? 她极尽嘲讽地哼了一声,故意上上下下扫视晏灵熹:“你这丫头,不是我说你,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注意点自己的名节,你看你脚趾头都露出来了,女孩子的脚哪里能随便给人看到?穷得连脸都不要了,还要赎身?你有钱吗?” 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晏灵熹的脚上。这个世界,女孩儿的脚确实也算是一个隐私部位,好多穷人家的闺女因为没个全和的衣鞋都很少出门。不过穷人家就不讲究那么多了,破个洞什么的平时也没人在意。 人群里,有人觉着大奶奶不地道,于是怒视她但不敢言,另有一些人则玩味地盯着晏灵熹。 晏灵熹可不管他们这些,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抬腿就把脚丫子搭上了石桌,再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坐得舒服极了。 她快活地动动那几个正在自由呼吸的脚趾头,理直气壮:“有钱啊!” “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钱?!” 人群里,玉红怨毒地盯着晏灵熹叫了一声。 嗐,还有这茬儿呢。 晏灵熹觉得好笑极了,故意逗她:“那你去看看你的银子少没少不就知道了?” 玉红闻声颠儿颠儿地跑回去,不多时抱了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回来。 那不是从前小玲喜看到的盒子,那盒子比这大得多,看来玉红那笔钱是真的来路不正,不敢给众人看见,于是抱了个别的来污蔑她。 “从前这里头还有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两个大银锭子,现在银锭子没了,只剩下这点儿碎银子了!” 里头却是只有点碎银子,众人顺着望过去,有不少人就开始怀疑玲喜了。 他们叽叽喳喳,说什么“怪不得”、“不干净”。 早拿晚拿都是拿,晏灵熹手一翻,将那个金元宝重重地放在石桌子上。 “铛”地一声,吓人一跳。 在场的多少人这辈子也没见过整个儿的金元宝,眼睛都直了,那金子的光辉让人头晕目眩。 人家有金子呢,那么大一块儿!谁稀罕你那点儿银子? 有人就哄玉红了: “玉红姐姐,你瞧瞧,那是你的东西吗?” “前头还污蔑人家偷水,现在又说人家偷钱,你不是丢了俩银锭子吗?怎么,到玲喜手里下崽儿了,变成金子了?” 虽说他们大多跟玲喜不熟,可谁没被玉红那张嘴损过骂过?听着这几个出头的一唱一和,再看看玉红的脸色,他们笑得可开心了。 玉红也傻了,她估摸着玲喜最多也就拿出十两二十两银子,哪儿能想到她手里头还有个这东西! 她下意识刚要反驳,却被大奶奶一个眼神制止。 大奶奶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别说这些下人,她也好久没看见金子了。她顾不上管晏灵熹哪儿来的这东西,只急吼吼地想把它握在手里。 “我卖!” 说着就伸手要来拿金元宝。 晏灵熹瞪大了眼睛,忘了这是个贪财不要命的了,眼疾手快又把金子抄回来。 “大奶奶不是以为我要拿这十两金子赎自己吧?” 她是真的挺吃惊的,几岁的丫头也就值个十两八两银子,这可是十倍的价钱,她怎么想的? 院子里有人笑了,紧接着就是一阵起伏的哄笑声。 大奶奶也反应过来,脸黑了,乍着手:“那你打算出多少?” “十两银子!”晏灵熹毫不犹豫。 要问她自己,她一分钱都不想给她们,但她们捞不着好处也不会善罢甘休,来来回回拉扯,平白浪费许多时间精力。原先买她就用的十两,玉伯那里都有账,晏灵熹看过了,现在还给他们十两,就当喂狗图个清净。 “十两不行,怎么着,得五十两!” 大奶奶撇嘴摇头,心中失望得紧,可眼睛没办法从那块金子上移开。 晏灵熹是做好了跟他们费一会儿嘴皮子的准备的,再图清净,也不能让他们有赚的,都到了这时候了,想跟我面前讨顺心如意?做梦! 她今天是吃饱喝足,踏踏实实坐着,跟大奶奶扯上几个来回,一点都不累。俩人一点点掰扯,一直扯到十二两。 晏灵熹继续摇头。 她看着大奶奶炽热的眸光逐渐冷淡下去,知道再往下就对她不大有吸引力了,但她偏要计较这二两,就不给她,就让她难受! 她掏出几张破烂零碎的纸片子,开始声情并茂地朗读: “五月廿二,买猪肉五斤,一钱银子;买羊肉六斤,二钱并七十文;买青菜八斤,六十四文;家中拿鸡蛋八个,照镇上市价十六文;家中拿白菜三颗,照镇上市价十二文;家中杀鸡一只,不知多重,不知算几文;问老李家借鱼一条,不知算几文;精米白面不知多少,不知算几文......” 后面全是零零碎碎的账目,要么是没有称重,要么是不知道价格,全是“不知算几文”。 大奶奶听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向三房,这不是他们这几天吃的东西吗? “你......你还真跟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算?”她拿手指头指着三房夫妇俩。 三房其实最终还是决定不较这个真儿,才把写好的账目又扔了,这会儿看见到了晏灵熹手里,又被大嫂指责,夫妇俩皆是涨红个脸,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 “这是人家扔了作废的,本来要和柴火一起烧了,被我捡回来了。”晏灵熹故意展示出自己得意,看着大奶奶黑红不定的脸色觉着有趣极了:“而且这不是您让人家给你算的吗?现在又不要了?” 三房夫妇听晏灵熹解释明白了,长舒一口气,就不再多言。 第26章 真拿我当九岁忽悠? 晏灵熹继续道:“这算下来,光廿二一天,大房上上下下,光有数儿的就吃了快半两银子,统共才四位主子,就耗费这么多,大奶奶,你手头还有几个半两啊?” 晏灵熹一边是给大奶奶施压,一边就看着下人们舔嘴唇的舔嘴唇,咽口水的咽口水。 近日上面克扣下人吃喝又狠了几分,除了玉红那样儿的,大多数人都吃不上饱饭。上面所说一样一样,又是猪又是羊,算是把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 “大奶奶,我说句实话,你多少给下面人漏点,四个人吃这些吃的完么?现在外面的形式你也知道,要是有一天真乱起来,你手里那张身契就是破纸,等它压不住人,大伙儿饿急了眼,你可不好收场!” 晏灵熹目光灼灼,话落到地上好悬没砸出一个坑。这几句,像是点醒了众人。 现在连匪徒都敢进到闹市抢劫,连县太爷都能被人绑架,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以后不一定怎么着呢! 有那胆大的,就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对自由的渴望。 大奶奶被晏灵熹那幽沉沉见不着底的眼神盯着,本就心里头发虚,见他们这样,脚下不受控制地退了半步。 院儿里下人多是年轻力壮的小厮,自己则是一个人带着仨孩子,要糟,要糟啊,可不能让他们有这样的心思! 她强自镇定下来:“这丫头一派胡言!现在也就是个旱灾搞的,那官府还能永远不作为么?大伙儿勒紧裤腰带熬几天,等到拨粮过来,也就好了。咱们还照从前那样过日子!” 她的话里漏洞百出,就算拨粮,那水源的问题迫在眉睫,周边好几个县城辖域都没水了,还在给人画大饼呢。 晏灵熹刚要开口,身后有人喊话了:“放屁!拨粮有用吗?水呢?少在这儿唬人!” 身后可是靠着院墙的,她讶异回头,看见墙头外竟是满满当当人头攒动,都是莲心庄的村民们,还有那淘气的孩子就骑在墙头上。 他们看见晏灵熹转头,齐刷刷冲她咧开了笑脸:“灵丫头,甭怕,今天她要是不放你走,我们也饶不了她!” 晏灵熹看着这些亲切的脸一头雾水,她除了跟陈姨、周青石熟络,平时跟别的村人来往不多,很多的脸她都认不得。 这是怎么了? 不过有人来帮自己总是好事,现在她顾不得村民们,转头就着村民的话说: “对,水才是大问题,我劝你还是别让身边的人过得太苦,等他们受不住了,第一个遭报的就是你!我知道,你也艰难,所以趁着有钱拿的时候快些拿,别等到以后,想要也没有了!” 晏灵熹掂着金元宝,老神在在。 “你们欺人太甚!”玉红直跺脚,却已经说不出来更多的话。 大奶奶看着院里的下人们、院外乌压压的人群,再看看对面笑得邪性的晏灵熹,登时觉得力气被卸了七分。 她想演戏、哭穷,或者厉声斥责也可以,可她现在打从心底里觉得晏灵熹说的是那么有道理,似乎除了遵从之外别无他法。 她已经想不出来办法了,最终还是无力地摆摆手:“郑玉,去拿身契。” 大奶奶也坐下来,神情有些茫然。等玉伯把身契放到桌上的时候,晏灵熹也放下了金元宝。 她拿过自己的身契,随手就团成一团塞在怀里。 玉红看看已经没了心气儿的大奶奶,不甘心,怎么能就这么放这个贱种走了? 她佯作和气,手里头抱着那锭金子:“玲喜,咱们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找你,这金子先放这儿,等过两天去镇上有了银子就给你,怎么样?” 晏灵熹歪头,这家伙平时没见这么傻啊,怎么,气糊涂了?真拿自己当九岁忽悠? 她都懒得看过去:“你现在这叫抢劫,别看我小,揍你还是很轻松的,信吗?” 就玉红跟大奶奶那一身久不动弹的囊囊肉,她俩捆在一块儿晏灵熹都不放在眼里。 玉红想起之前晏灵熹还抓自己的胳膊来着,那力气是真大,现在还青着呢,就不由讪讪地缩了手。 “银子不够你就先借大奶奶点儿。”晏灵熹好心提醒她。 玉红闻言浑身震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大奶奶,咬咬牙,最终还是去了。 “哦!快去吧!” 众人看玉红落败的模样儿,同声大笑,等到找完晏灵熹银子,主仆两个脸上灰扑扑地就缩回屋子去了。 事情落定,村人们全上来跟晏灵熹作揖道谢: “灵丫头,真多亏你找到了那水源,要不然我们这个夏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去呢!” “真是,你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有福气?十里八乡都没水了,愣是让她找着一个,咱们都跟着沾光了!” 大人们说得热闹,也有孩子看了刚才那一出觉得甚是过瘾,都围上来“灵姐姐灵姐姐”地叫。 陈姨从人群里钻出来,看见晏灵熹瞧自己,低声跟她道:“丫头,别怪姨自作主张,我刚才不放心来看你一眼,我看他们人多,怕你吃亏,就把这事儿跟大伙说了。现在有村里人给你撑腰,他们不敢再干什么!” 晏灵熹实际上很忌讳这种不通气儿就私下行动的做法,可那是前世了,她这么多天也觉出来,这个世界跟老家的规则有点不大一样,再则陈姨也是好心,她就领受了这份好意。 不过末了还是啰啰嗦嗦地嘱咐:“陈姨,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可千万提前跟我说一声。” 村人刚散去,萧尘宣跑出来了,直冲晏灵熹比大拇指:“玲喜,厉害,太厉害了!” 他方才十分乖觉地没露头儿,一直在窗户边偷看来着,这也是晏灵熹之前嘱咐他的。 每逢见着他,晏灵熹就觉着自己也跟着变成小孩儿了,她昂头臭屁:“那是!” “玲喜,你现在不是奴才了,可以随便干什么都行了,咱俩出去掏鸟蛋去,走。” 萧尘宣拉着她往出走,她则一边走一边晃荡脑袋:“不行,我现在得去找个住的地方,要不晚上睡大街了,你跟我一起去?” 萧尘宣根本不在意去哪儿,只要出门玩就是好的,俩人就一路笑闹去了。 这事儿还得找里正,晏灵熹盘算着,眼下这个大灾年太凶残,不一定能安安稳稳待下来,所以找的住处越便宜越好,能租就不买! 第27章 一个小院儿 她到了陈树林那儿把这个想法一说,陈树林琢磨了半天,村里倒是还有空着的房子,可一个是七间房的大院子,实在太大了,也贵啊;另一个是老陈家空着的,这户人家发达了,上城里住了,人家看不上一点租子,说好了只卖不租的。 他挺犯难,不论是哪个,给人家单蹦儿一个小姑娘都不合适啊。 犹豫半天,陈树林想起来了,问晏灵熹:“孩子,你怕鬼不?” 晏灵熹听着就乐了:“啥,鬼?” “再早,咱村里头有点子两姓相斗的破事儿,闹得怪惨,他们两家斗起来死了好几个人,还有死因不明的,这之后村里人就一直说那两家人家的房子闹鬼。没人敢去住,这么多年一直空着了。其实那房子我瞧挺好,有一年发大水我也住过一宿,而且其中一个那个谁,周青石,他住着呢,这不也住了好几年啥事没有?” 这好,这肯定便宜,晏灵熹喜上心头,还鬼呢,自己手里头的死鬼不知道有多少。 她高高兴兴问价儿,就听陈树林说:“那这头一年就不收你的钱,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咱们算是互相帮忙,以后呢,以后咱们再说。” 是了,这鬼屋她要是住过没事,大伙儿一看这不挺好?那以后赁卖都不愁。另一方面陈树林也是有意给她省两个花用。如果要逃荒她起身就走,不累赘;要是真能找着水源不用逃荒,那就再论价钱,估计也不会太贵。 她含笑点头,这陈叔的头脑口才都真不一般,几句话言简意赅,滴水不漏。 陈树林打头,晏灵熹、萧尘宣在后,奔那个传闻中闹鬼的房子去了。 小院儿真不错,四方规整,十分敞亮,院门对着坐北朝南的主屋,东边是厢房,西边是个通透的仓房。要不是什么闹鬼,价钱便宜不了。 院子里头的东西也齐全,水井水缸、菜园子鸡圈,还有个脸盆大小的小磨盘。 门口两棵年份不小的大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看着那么地幽静闲适。 晏灵熹拍板了,就这个。 杨树林随身带着炭笔什么的,他直接写了张简单的文凭,让晏灵熹按了手印。 “陈叔,这些你拿回去给陈根儿他们吃。” 晏灵熹熟门熟路去掏萧尘宣的兜儿,不出所料,掏出几块糖来递到陈树林手里。 她偷眼去看,宣哥儿一见糖没了,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委屈,可也不抗议,就任她掏。 那副表情把晏灵熹笑坏了。 糖还挺金贵的,陈树林不收,和晏灵熹一顿撕吧,没赢。完事儿路上就想,咋还没撕吧过一个小丫头呢? 晏灵熹转头看向已经进到屋里的萧尘宣,他没生气,就是仔仔细细在那儿数自己剩下的几颗糖,嘴里头还记着数。 “喏喏,拿去。” 晏灵熹给补上了一大堆各色零食,又把多出来那九十两银子也塞到他背着的小袋子里。那个绣如意纹的招文袋,看着富贵雅致,但这玩意儿的来历她可知道,是萧家大姐儿萧音不喜欢不要的,才落到萧尘宣手上。 “宣哥儿,你母亲他们最近有没有说要给你买块地?” “没呀,”他笑了,“傻玲喜,她为什么要给我买地?” 上回晏灵熹听见玉红和刘二就是在念叨什么给萧尘宣买地,准确地说是看地,看又不买,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 紧接着刘二事发,自己大闹一场,算算他们该是没时间去搞这些勾当。 “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肯定有鬼,如果最近有人要你去山上,你千万别去,随便想个理由,就不去,然后你来告诉我。”晏灵熹和盘托出,别看人都说宣哥儿是傻子,但是他那小脑袋瓜儿里头颇有数,嘴也严实得很。 “知道了,有鬼,”他眼睛滴溜溜转,还向四边瞅瞅,仿佛真有鬼似的,“她会不会叫鬼杀了我?” 晏灵熹笑:“她可支使不了鬼,俗话不说么?有钱才能使鬼推磨,我看她现在没你有钱,就算有鬼,鬼也是听你的!” “那怪好的。”萧尘宣乖巧点头,转而提议:“玲喜,我今天晚上不用回去了吧?你有家了,我住你家?” “不行,晚上他们万一撞见你不在呢?跟着你的小厮要是发现了肯定会上报的。” 虽说平日里萧家主子的心里头是真不装着这个小人儿,可要是平白无故丢了,估计动静也小不了。 “诶呀,没事的,好玲喜,”他还撒起娇儿了,“这两天欧阳三当值,让他给我遮掩着!” 晏灵熹想笑复又忍住,想了会儿道:“那今天也不行,太仓促了,明天傍晚你带着欧阳四几个都来,咱们吃顿好的。” 小院儿年久没有住人,四处都落了灰,晏灵熹先把主屋的卧室打扫打扫。萧尘宣过来帮忙,他也干不了什么,俩人一边说话儿一边干活,半天才扫完一个屋子。 待天色渐晚,宣哥儿也回去了,晏灵熹坐在窗边盘点系统信息。今天舌战大奶奶她还收获了几点崇敬值,许是那些孩子或者下人的,不多,但几个人加起来也有十多点,将那个进度条又推动了一些。 下次奖励的节点是一百,现在她有近七十了。 “铛。” 外头响了一声,是她小院儿的门环。 这大半夜的,谁呢?晏灵熹冲窗外一望。 这一带庄户人家的院墙都低矮,个子高的能比院墙高出一头多。门外那人中等身量,露半拉脑瓜,晏灵熹光看那奔儿喽头都知道,玉红。 人既然来了,晏灵熹就给开门。 “玉红姑娘,有事啊?” 玉红见她还真给开门了,赶紧蹭进来,她心中很是复杂。 她是不想来这一遭的,可大奶奶非让她来。也怪自己,非得较劲儿出这个主意,按说不应该叫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来么?可大奶奶就叫她,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私藏银子的事儿,在这儿让她表忠心。 玉红哪儿敢不听话呢。 “玲喜,”玉红再见到她,总感觉她跟以前不一样了,那种趾高气昂的劲儿再也拿不出来,她不由得讪笑,“大奶奶让我来找你说点事儿。” 第28章 睡觉吧还是 “说吧。” 好像我不让你说你就能闭嘴似的。 “大奶奶今天听你说的那些话啊,确实是有道理,回去之后闷闷地在家想了半个下午。她觉着从前是对下人太苛刻了,以后自己要少吃用些,起码让底下的人能喝足水吃饱饭,再怎么着不能出人命,也算不枉主仆一场了。奶奶还让我谢谢你,谢你及时给提了醒儿呢。” 玉红说这些的时候,两眼直打量着晏灵熹的神情,可她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这老爷都多久没有消息了?我私底下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奶奶,很多人都说,老爷是回不来了!这么着呢,奶奶她就心慌啊,虽说里正老爷好心,给按人头发水,没把咱们家撇了去。但是你想想,咱们家两个少爷一个小姐,平日里盥洗、擦拭,谁能亏了他们的用水呢? 村里头,每个人才给那么点儿水,不挪用点别人的,那哥儿姐儿怎么过得下去?奶奶说了,以后她也少用水,可那也不够,下人们干活费力气也费水,奶奶费足了力气,也实在是省不出来这些水了!” 玉红面上做足了恳切,眼睛闪亮,似在等对面人的回应。 晏灵熹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奶奶个爪子!玉红好容易做出来的样子差点崩了,咽口唾沫,缓了半晌才道:“然后,奶奶知道村里现在那新的水源是你发现的,你想想,冲这个里正也得给你几分情面吧?要是你跟里正去说说,给咱们家多要点水......奶奶说了,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不行。”晏灵熹毫不犹豫。 玉红还眼巴巴等着,她以为晏灵熹好歹能多说两句话,这么两个硬豆儿似的字,就完啦? “那个,玲喜啊,从前是我不好,但那些好歹都是咱们在家时的小口角,现在可到了要命的时候了,你别跟我计较,”她不敢说大奶奶,只把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要是不帮忙要水呢,先借点银子也成,要不然那些个下人是真活不起了,尤其是那个欧阳四,还有那什么陈丰,他们一起的几个人太能吃,奶奶说实在不行只能卖出去了。” 晏灵熹知道他们最终目的是想要银子,没想到他们还能抬出欧阳四几个来要挟自己。 太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受人要挟过!半假半真地替下人们说几句话,你们就当我是大善人啦? “甭来这套!我看他们随便找一个人家干活儿,都能比萧家强!” 玉红唬了脸儿:“我们也想啊,这镇上不是闹得正凶呢,人卖不出去,万一饿死在家里可不好了。” 好啊,拿他们的命来要挟老子了。 晏灵熹火儿了,她是真火儿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她脑子里的计划已经成型。 眼下夜色沉沉,一片静谧,正是个做事的好时机......先把她们弄到屋里,吹上点商城买的迷药,省得惊扰别人睡觉,然后一刀解决,正好埋在菜园子里肥地!至于那些奴仆,不熟的都把萧家财产分吧分吧遣散,小弟愿意跟着自己就跟着,自己必饿不着他们,还有萧家另外那俩孩子,给三房,让他们还他们大哥的恩情吧! 这可是自己的地盘! 从前在萧家,无论做什么都有八百双眼睛盯着,这个世界法制也麻烦,现在好了,除了天地谁也不知。 晏灵熹安排顺当,都快忍不住笑起来了,她暂且按下愉悦,佯作无奈叹了口气: “那好吧,你叫大奶奶过来,我们谈一谈。” 玉红愣了下:“大奶奶?不用了,我们谈不就行了?” “我要和大奶奶谈谈价钱,这多了少了的,你做不了主。” 玉红一想也是,还是奶奶亲自谈稳妥些,虽说以她们的关系,即便她少要了点奶奶也不会生气,但毕竟还是失去了一个卖好儿的机会。 这个死丫头讲价可是真厉害,一会儿也必得死命讲价,嗯,还是奶奶来好,这回她没人帮,咱们可得抓住机会。 她点点头就去了。 夜晚的村子是真静啊,玉红缩了缩脖子,想着等会儿在出来的时候带上个小厮壮胆更好些。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来,玲喜今天怎么答应的这么顺当? 最近这些时日,这丫头可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什么事儿都是咬死了一点不让,今天可有点不对劲啊。有诈? 难不成她要趁我回去的时候去喊那些村里人? 啧,奶奶可最不喜欢跟这些泥腿子打交道,再者说,他们大房在这儿本来也不算正经落户,是来走亲戚的,跟这些人闹太僵不好。 玉红知道大奶奶不会细想这些事,那她就更得替主子打算好了。 她琢磨琢磨,又调头回去了,准备看见村里人,就跟他们说“奶奶想了想也觉着太难为玲喜,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徐徐图之! 想着主意,玉红愈加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到近处,她还折了点带叶的树枝子遮挡自己, 慢慢地探出头去往院子里看。 院子里似乎响着“铮铮”的声音,正当间儿一个瘦瘦的小身影,月光照着她。小身影正在磨刀,那把大刀又长又宽,轻薄闪亮,将月光映到了玉红的脸上,晃花了她的双眼。 妈呀! 玉红只觉得寒光刺目,悚得一身汗毛都倒竖起了,这是要干啥?! 她烫手似的甩了手里的树枝子,慌不择路直逃了老远,这才站定,喘得够呛。 这么小个丫头片子拿那么大的刀是要做啥?不行,这事一定得告诉奶奶去,对了,奶奶!今天晚上可千万不能让奶奶来这儿,带人也不行,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同伙儿? 她最近可是真奇怪,保不齐就是搭上了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匪盗!要不然怎这么有底气? 玉红忙忙叨叨捂着胸口跑了,在自己家里的晏灵熹还在等着。 她见之前镇子上那匪拿的刀不错,就在商城里挑了个样式差不多的。这世界的冶炼技术不行,她又嫌刀不快,先自己磨磨。 可磨好了刀,又喝了一盏果子露,也不见这俩人来。 啥意思?半道掉坑儿里去了? 晏灵熹懒得再坐着等,嚼嚼齿木,搂着大刀睡觉去了。 第29章 玲喜集团首次聚餐 第二日一早,晏灵熹听见有人叩门,她睡得迷糊,没看时辰,还以为是萧家那俩人来了,兴奋地蹦下炕就去开门。 门一开,萧家原来那厨娘虞婆子正领着邓锁站在门口。 俩人见着晏灵熹,登时就跪下给磕了一个。 “受不起,受不起,虞妈妈你这是干什么。” 晏灵熹知道这俩人是来报那一饭之恩的,可你说要报恩,等以后发达了给咱点钱或者替咱办点事不都行?头可不兴瞎磕啊。 她给俩人拽起来,虞婆子就抹泪道:“我老婆子这些天也想明白了,那萧家不仁不义,给他们家干了大半辈子,说扔就扔,我又何苦来为他们伤心!” 确实,之前晏灵熹看着虞婆子不哭不闹,只是愣愣的,显然是被萧家此举伤得狠了。有些下人在主家只是干活儿拿钱,但有些人,像虞婆子这样的,那是真对主家动感情,真忠心。这样儿实心肠、能真心替主家打算的下人,谁不想要,偏那傻冒儿大奶奶詹柔,非要给卖了。 要不是晏灵熹没钱,早就动了收编的心思。 “那你们这会儿怎么出来了?”晏灵熹给两个人引到屋里。 虞婆子坐下,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一点痛快:“虽然我只是个厨娘,但不是白干了这大半辈子的!早有人家看上了我的手艺,想挖我过去,我就是惦记着萧家没有答应。昨天你走了,我也明白过来,想法子递出信儿去,今早上人家回来信了。” 晏灵熹这会儿一边听,一边给自己冲点加了果干的油茶面作早点喝。给俩人让让,俩人推拒,她就自己啜饮着。 “这家人家可好?”只当是闲唠嗑。 “好,他们就住在镇上,怕道上不安生,还派了几个粗壮的家丁陪我回去,连小邓锁子也一起要了!”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东西来,“丫头啊,这是我平时攒下的一点体己银子,这回主家还给了赏银,也用不着了,留给你傍身,你自己以后不容易。” 晏灵熹端着碗,目光落在那三四钱散碎银子上,既没推也没接:“虞妈妈,有件事你要想好。我可是不是什么善人,也不是因为可怜你才给你吃喝。” 听闻这话,虞婆子愣住了,十分不解,活了好几十年头一回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我看你是个可交之人,单纯的以好换好,要是那萧家那个蠢货,她死在路边我眼皮子可都不抬一下。你要谢我,这证明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你要想清楚你为什么而谢我。” “为了......以好换好?”虞婆子茫然。 “诶,对喽,那我也谢谢虞妈妈还惦记着我了!往后镇上太平了再去看您老人家!” 晏灵熹这才眉开眼笑,伸手就把银子装兜里。她从前交下的那几个人,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用说也知道,但这个虞妈妈是个死心眼子,别到时候在心里头给自己想成个菩萨什么的。 噫,晏灵熹身上鸡皮疙瘩直冒,腻歪,太腻歪了。 吸溜着油茶面,晏灵熹送走二人,小邓锁自来就一脸茫然,这孩子有点愣,还不大搞得清事,临走,他回头摆摆手,这就算是与自己曾经的“难兄难弟”告别了。 他们一走,晏灵熹就奔里正陈树林家去,听说勘察队已经组织好了,她得去看看。 到了地方,那些人正好聚齐在陈家院子里,是村里的一部分青壮,外村人也有一些,还有零星几个半大的小子。 陈树林正在那儿夸一个小子聪明,看见晏灵熹来了,兴致更是高,他拉着晏灵熹给那些人介绍:“看见没,这就是......” “晏灵熹。”晏灵熹及时报上自己大名,这陈里正哪儿都好,就是人名儿记不住,你说说。 “对对,真是多亏了这孩子啊,要不是她提醒儿,我这老头子的脑袋恐怕现在也转不过来这个弯,咱们还得在家里傻等着天上下雨呢!” 在场的多是年轻人,心思没那么沉重,听见这话也就一齐笑起来。 有个后生不服道:“里正叔,我也说过要出去找水,你还不同意,你现在咋不夸我!” “去,”陈树林拍他肩膀一把,“你虎了吧唧的就说出去找水,谁知道你在那儿说啥呢?你看看人家,舆图都画好了,书也拿给咱们让照着看,这才是个办事的样子,多学着点!” 那人憨厚,就摸着脑袋傻乐。 这些人看见晏灵熹小小个女娃被里正这么夸,既不服有好奇,七嘴八舌问起来,有人问说你是个丫鬟怎么识的字呀?晏灵熹就顺嘴胡诌,说少爷学的时候自己偷学的。 这个也是跟着少爷偷学的,那个也是跟着少爷偷学的。问到最后,大伙儿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灵熹啊,你可真......好学啊!” 晏灵熹转了一圈,看这些人多数是青壮,有见过世面会跟人打交道的,也有识文断字知道按照书中方法找水的,各种“人才”都齐全,这心也就放下。 出了陈家门,她立刻就被萧尘宣堵住了。 “玲喜,啥时候吃饭!” 晏灵熹抬头看看还亮堂着的天色:“就惦记着吃,走走走,买菜去。” 村里本就有互相买卖和以物换物的习俗,毕竟去一趟镇上太远,谁也不想那么费劲。晏灵熹颠颠自己的钱袋子,这些日子卖树豆腐,加上虞妈妈拿来的三钱多,她现在手里统共有六钱多银子。吃! 晏灵熹对吃向来是不吝啬的,她也成天就惦记着吃,再说今天是带小弟团建,那也不能太抠儿了。 张家买上三斤猪肉,李家买两只鸡、十几个蛋,再去买些园子里鲜灵灵的小青菜,果子零嘴她空间里都有,这就齐活儿了,统共花了二钱不到。 欧阳四下工最早,等两人提着一堆吃的回来,他也等在晏灵熹的小院儿门口了。 见这房子还没开火,屋里没柴火,欧阳四就乖觉地要去砍柴,被晏灵熹拦住了。 “你在这儿把鸡收拾了,切块儿,然后菜也洗干净;宣哥儿,别闲着,把鸡蛋打到碗里搅匀,不会让老四教你。我砍柴去。” 第30章 他什么都不配得 晏灵熹可是不是体恤谁,她还是爱干力气活,痛快,像什么收拾鸡杂碎这种味儿大的,或者是洗菜这种琐碎的,她全受不了,简直难受。 欧阳四不知道她这习惯,还以为晏灵熹心疼他干一天活儿,眼泪巴叉的:“玲喜,哪儿能让你这小身板砍柴呢,我去!” 还小身板,晏灵熹冲他们炫了炫自己低体脂且有漂亮线条的小臂,走了。 背了一摞柴火,晏灵熹还从商城里买了各色调料,也拎回来,商城里的调料香料都比村镇上价格更便宜。 没多时,李平和陈丰也到了,欧阳三今日没口福,他正好当值,得留下来给这几人打掩护。 “陈丰,这些肉片放到笊篱里水煮,变色就可以捞了,千万别煮老了。” 那是她腌制好了的猪肉,准备做个水煮肉片。 “对对,加冰糖,老四你别舍不得放,在咱们这儿吃食管够,你放少了颜色不好看,甜香味儿也不够。” 这是指挥欧阳四做红烧肉,把五花大肉块儿煸得金黄焦香,然后往锅里放糖炒色。 “没锅了,李平你先歇歇,宣哥儿咱们仨先把酒水果子摆上。” 厨房里统共就一个大锅一个小锅,没点做大锅饭的经验,还真安排不开。 好在天色还早,不着急,晏灵熹领着他们去了里屋,里屋炕上摆着三四样野果子、四五样点心,还有竹筒装着的蜜饮子、一小坛一小坛的低度酒。 满满当当,占了小半铺炕。 萧尘宣不想那么多,高兴,他欢呼一声就抱着东西往桌上放。实际上这些寻常百姓的东西他素日都不怎么吃,他吃更好的,但他今天就是高兴,就觉着这些东西定是好吃极了。 李平则暗自咋舌,这玲喜,是听闻说有贵人借她钱,可那不是借的要还?这是要不过了啊。 不行,一会儿得说说这孩子,这个不会过日子劲儿的。 陈丰那边水煮肉片最快,把鲜嫩的肉片盛出来,放上辣椒、花椒、香叶,姜蒜、小葱、豆芽,再把热油嗤拉拉地一浇,让香味四散出来,这就得了。空出口锅,李平赶紧把鸡炖上,院子里这会儿各式的香气直冲人的心魂。 欧阳四一边看着炖肉,一边腾出手来,拿双筷子就夹了片肉,扔进嘴里嘶嘶哈哈地倒腾着。 “啊,太香了啊,认识玲喜太幸福了!” 陈丰扶腰歇会儿:“那是,我老大可不是一般人!” 他现在已经丝毫不在意当个小女孩子的小弟了,他回去琢磨了,自己这个老大绝对不是一般人。 这些日子萧家下人被克扣的狠,天知道他在别人喝水都不够的时候,还能天天有水喝吃饱饭,时不时还有零嘴儿,这些都是靠谁?老大啊! 他可还记得最初没水的时候,老大说有办法,自己以为她胡说的,结果没几天听说她找到水源了,这总不能是未卜先知吧?这是人家早有了成算! 再看这一桌子的酒菜,厨房里炖着的肉。 从他们离开府城,她还是个受气小丫鬟开始,到今日人家成了自由人还能请咱们吃饭,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丰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杜撰了这么个无所不能的人。 吃口肉验证一下,嗯,香,没在做梦。 待菜上齐,众小厮反倒没有动筷,都先齐齐灌够了蜜饮子,这才痛快地抹抹嘴。 欧阳四道:“玲喜你不知道,那个老秃婆子,她在我们面前说你坏话儿呢!她还是扣着我们的水不给喝,却非说是你不帮着说话儿,才害得我们没水喝。” “嗯。”晏灵熹夹菜,淡定点头,“这个事是要解决。不用管她说什么,回头你把跟你们玩得好的、人又不赖的小厮名单报给我,用不了几天,你们就有水喝了。” “真的啊!” 欧阳四几个相视一眼,高兴,真好。 众人这会儿也都动了筷子开吃,晏灵熹问他们:“听说,萧家有人想对宣哥儿不利,你们听说过这事儿没有?” “没有啊......”欧阳四琢磨着,没想起来。 陈丰忽地道:“我知道!刘二那王八羔子,在他被撵出去之前还跟我说呢,让我当值的时候领着宣少爷多去山里头玩玩,还说让他喜欢上在山里玩最好。我寻思那山里有什么好玩的?蛇虫鼠蚁的,咱们少爷细皮嫩肉也受不住啊,他肯定是没安好心。我就没提起这茬,是不少爷?” 萧尘宣埋头苦吃,但耳朵也没闲着,听着呢,这会儿就抬起脸儿:“嗯,对,玲喜,我们没去,你跟我说之后我就更不去了。” 众人都听出有异,玲喜早跟他说过了,说过啥,不让去山里吗? 晏灵熹琢磨着,那刘二在玉红房里时,只是说去山上买地,转头又想让宣哥儿喜欢上在山里玩。什么意思,让宣哥儿喜欢上山里之后,他们能更顺利地买地?或者,让宣哥儿自己提出来喜欢山里,他们借坡下驴? 假装买地之后,他们要做什么? 这大奶奶抠,晏灵熹想“假装”这个环节多半没有太多的意思,他们的目的一环是买地,而假装要买之后再反悔,是因为抠门要省钱,也因为之后买不买地就已经不重要了。 “对,别去山里,你们也都看顾着点。” 晏灵熹嚼着肉,心里想起来昨天晚上,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没动静了?明天得去找找她们,还是杀了好,杀了干净。省得这么多事儿。 这事儿聊过之后,大伙儿就放开了吃喝,欧阳四和李平年纪大些,两人倒了酒,推杯换盏聊得热闹。 那酒晏灵熹怕他们喝多误事,特意选了酒劲儿不大的,她自己也尝了个杯底,有些清淡的甜,味道还成,只不过这具身体还是孩子,不能多喝,喝多了人要变傻。 一顿饭吃得尽兴极了,欧阳四酒劲儿有点上头,就差搂着晏灵熹肩膀头称兄道弟,那两个不喝酒的也吃了个肚儿圆。 待吃饱喝足,几人又硬往肚子里塞了点野果点心,聊了一会儿,最后帮晏灵熹把锅碗瓢盆收拾了才走。 临走的时候,李平在最后头,他不动声色凑近了,在晏灵熹耳边道:“去年老爷从涿州带回来一箱琉璃碗碟儿,本是平分给仨小主子,大奶奶全扣下了,跟音小姐说‘他什么都不配得,都给我家孩儿们才好’,我当时在旁边。” 他什么都不配得,都给我家孩儿们才好。 晏灵熹“嗯”了一声,目送几人远去。 第31章 武装 那萧詹氏跟玉红迟迟没有动静儿,晏灵熹本琢磨着今天去找他们,选个合适的时候约来“谈谈”,人还未等走出几步,被周青石喊住了。 “正要找你呢,灵熹妹子。”周青石两道眉毛纠结着,颇有两分不自在,“那个......你会骟猪吧?能不能帮个忙?” 骟猪?晏灵熹瞪大了眼:“你家猪还没骟呢?” 一般骟猪都是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下手”了,三房家里那头早被自己摧残过了。原身这门手艺倒是还行,只不过这活动可不大愉快。 行吧,看在还得去他家山地里搜刮的份儿上。 俩人边聊边往周青石家走,路上又碰上个找周青石说事儿的年轻汉子,听闻要骟猪,也要跟着瞧瞧。 “石大哥,你家这猪怎么这么晚才骟,这时候伤口就要大些,没有小时候好养。猪仔都有一个月了吧?” 周青石继续拧眉:“唉,我之前不知道啊!村里头就我一户养猪,我跟人家卖猪的取经的时候也忘了这一档,疏忽了。” 新手上路真是不一定在哪儿翻车,晏灵熹想起原身最早跟喂猪老师傅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三人行至周青石家,猪仔已有一月,个头不小。 他家的猪圈总是打扫的很干净,味道倒还不大,只是待会儿下了手,猪的嚎叫也刺耳朵。 晏灵熹要了点碎布,揉成团,塞在自己耳朵里。 “石大哥,你去把猪的......后鞧擦洗一下。” 艰巨任务分派出去,晏灵熹拿了备好的刀子去煮。 给刀消了毒,那边猪仔也准备好了,晏灵熹就让那俩人抓紧了猪腿。还未动刀呢,刚提起来,猪仔就嚎得三里外都能听见。 要说小玲喜软弱归软弱,这专业技能绝对过硬,晏灵熹把刀子持在手中,一看那白条条的猪仔,感觉就来了。 她的手轻轻一落,猪身上一道小口子,再从这口子里下手,捏、割、挤、扥、捻,眨巴眼间,一只猪就完事儿了。 周青石和他那朋友俩人齐齐一个侧头,壮汉惊恐。 晏灵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继续下一只。 没多时,几头猪仔就都骟完了,晏灵熹本着敬业精神嘱咐:“我看你猪圈扫得干净,这些天也继续保持就成了,两三天它们伤口就长上了。” 说着晏灵熹要去洗手,这大点的猪确实容易流血,刚刚有两只流血颇多,现在她双手都是红乎乎一片。 一看周青石家水盆子,她沉默了,里头的水黑了吧唧,又没倒,这家伙舍不得这点水还留着下回用呢。她调头。 “妹子,你不洗手了啊?” “回家再洗一样的,不急。” 晏灵熹乍乍着两个爪儿出门去,身后周青石和他那朋友也一起走到门口,就开院门的这么个功夫,玉红打他们跟前路过。 晏灵熹最近正琢磨她们呢,就扫一眼过去,玉红却像见了鬼似的,猛地一惊,二话不说闷头疾走,好像那屁股后头有狼撵她。 “呵,奇了怪了。” 晏灵熹稀奇地笑一声儿,没再看。 周青石那朋友名叫林虎,说是也想参加勘察队,来晚了,人家今天已经出发了。 晏灵熹喊他先别走,等自己一会儿。 她回家洗了手,又奔周青石家去,勘察队走了,这村子里的青壮少了一半,眼下周围几个村子还都能挨,这旱灾要是再持续下去,挨不住的村镇就该起乱子。她有别的打算。 晏灵熹要领着他俩往陈树林那儿去,林虎一听去里正家,有点怂。 “我家就在旁边,这不能碰见我娘吧,我娘......她不让我跟青石哥走一起。” 磨磨唧唧的,晏灵熹看过去:“他是你朋友不是?你要是不想跟你娘起争执,编个理由糊弄过去也就完了,挺大个大小伙子让娘管的死死的,你自己不难受吗?” 三人到了陈家,见一对夫妇抹着泪刚从陈家出来。 “陈叔,怎么回事?” 陈树林一见晏灵熹,大吐苦水:“洼子村来借水的,我给拒了,去年他们村借的都还没还清。他俩在那儿又跪又哭,求了半天。孩子啊,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优先保障自己,无可指摘。” 晏灵熹先宽慰他,又道:“眼下各个村子都快要熬不住了吧?已经有人开始琢磨借水了,咱们得早做准备。” 陈树林一看她这副严肃中带着兴奋的神情就知道:“你又有主意了?” 晏灵熹点头:“巡卫队!我们要有自己的武装。” “好主意!”周青石立马赞道,“听闻隔壁县已有易子而食的情况,县令都为这事儿被撸下去,咱们村子得早做防备,到时候人全被逼急了眼,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情。” “可这,可能会闹得人心不稳。”陈树林思度着,去找水源的勘察队,那绝对是百利无一害,大伙儿都能有个期冀,但这个什么巡卫队,他得想想。 林虎一脸天真道:“没那么严重吧?” 周青石很认真:“有。” 陈树林听着周青石给他们讲,讲他去外头打短工的时候看见了啥啥,听说了啥啥,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什么绑票富户被灭门、卖娘卖老婆、偷别人家孩子或卖或吃,全是些让人听着心慌的事。 “成,这个巡卫队是得组织起来,但是怎么和大伙儿说,我得想想。” 要晏灵熹说呢,陈树林是有点优柔寡断,但也没到过分的程度,稍微给他点缓冲时间,他就能想明白。 “还有件事,陈叔,我听说昨天有人在洞里头取水打起来了?” “啊,我给他们全骂回去了,这些个不懂事的,都什么时候了,瞎胡闹。” “我说,要不这样,选几个机灵壮实的小伙子,把山洞把守起来,然后挨家挨户去按份额送水,这样谁也打不起来。咱们选出来的这些人呢,陈叔你稍微多给他们分一点水,就当是维护村里安宁的酬劳了。这些人也可以跟巡卫队合并起来。” 陈树林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不过还是没大明白这个逻辑:“孩子,现在都缺水,你怎么还替别人要水呢?” 第32章 稍微打个人 晏灵熹坦然道:“我有几个朋友,萧家的,他们天天只能拿到份额一半的水,再不想想办法,人要废了,上头克扣,只有村里出面才管用。还有咱村里的那些青壮,咱们往后靠他们的时候可多着呢,这些人体格子大,需要的水就多,按份额领取的话还是不大够喝。陈叔,你看看他那爪子。” 晏灵熹坏笑着指指周青石,周青石把黑爪子缩回去,不好意思道:“嗐呀,不都是为了省口水么,你可别笑话我了。” 陈树林看着这些后生既想笑又心酸:“只能多一成,不能再多了!” “成!陈叔,我跟你说,我给你介绍的那几个,绝对精干,回头我把名单给你送来。” 这事儿了了,晏灵熹也算铺完一块砖。 她琢磨好了,莲心庄的人大部分都还不错,起码都是正经做事的,里正性子优柔一些但胜在脑子好使。往不管村里决定是走是留,她暂且不打算跟莲心庄分家了。 这个世界连着闹灾,年年都有几乎一半的地方起饥荒,自己眼下还用着个小孩的身体,忒不方便,集体行动不管怎么着还遇不见拍花子的不是么。 既然不走,就要慢慢发展这些个人,她手痒痒了,她想念前世她的二十万精兵。眼下二十万是没戏,不过能有二十个得力的人听她布遣那也是好的,哪怕是没受过训练的人,哪怕他们起初可能不服自己,那都比没有强。这是件长远的事。 她有的是耐心。 “灵姐姐,大驴欺负你朋友呢!”陈树林的儿子陈根儿探个头进来,他才六七岁,在外头疯跑回来,满头是汗。 晏灵熹还想,自己哪个朋友,还能被个名叫大驴的给欺负了? “谁被欺负了?谁叫大驴?”她好奇。 “诶呀,就是那个总穿红衣裳的公子哥儿啊!” 陈根儿扯她出去看,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带头,领着六七个小点的,正把萧尘宣围在当中。 “臭傻子,我分你点怎么了?大伙儿都没的吃了,你吃那么好,你不要脸!” “就是,臭傻子!给我们吃吧!哈哈!” “臭傻子不知羞,听说傻子都不知道揩屁股,要娘给擦呢!” 萧尘宣怀里抱着个纸包,纸包已经破了,几个鲜灵灵的蜜桃掉在地上,沾了尘土。 “揍他啊,你干啥呢!” 晏灵熹听那些孩子说话来气,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三分急。 萧尘宣按心智年纪来说比他们小几岁,可毕竟十三岁了,个头儿在那里,就该逮住那个领头的打一顿。 他小心护着自己怀里的桃子,还得防着那些孩子们扔的小石头什么的,左围右突也出不去。一看见晏灵熹,本来是喜上眉梢,但是,但是玲喜好像是在怪自己? 他也闹不明白,只是听见玲喜对自己语气也不好,委屈坏了,眼里就是一包泪,泪珠儿沾在长睫毛上摇摇欲坠。 他带着哭腔:“玲喜!” 晏灵熹走过去一个绊子就把那打头的孩子撂倒在地,那男孩子比她高点,还不服,要扭打,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扭不过这个小丫头。 “就你这副怂样儿还学人欺行霸市?” 晏灵熹恶狠狠瞪他,翻过来死按在地上。 “我错了我错了,你放开我,不是傻子不是傻子!” 大驴一看打不过,认错儿倒快,他一肚子心眼,还琢磨着快点认错快点跑。其他的孩子一见来人了,也都哄散,还没跑远,躲在房子后边偷看。 晏灵熹正琢磨拿这混小子怎么办,抬头看见陈树林和周青石几个也都跟过来了,就喊:“石大哥,你来替我按住这小子!” 周青石几个原本只骂了几句,他们不大好跟别人家孩子动手,大人打小孩儿成什么了。听见晏灵熹喊,周青石这才过去,大驴被反剪双手交到他手里,像个扑腾不动的小鸡仔。 大驴偷眼瞧着这比自己爹还高的汉子,妈呀,这不是那个杀人犯吗! 娘说见着就要离远点啊,他怎么出来了,他会不会再杀人啊...... “你们......你们大人欺负小孩!”大驴哭出来了。 周青石被他气笑了:“你刚才以多欺少怎么不说?” 晏灵熹面无表情瞧着他,就冲这孩崽子说的话,他早该死八百回了。只可惜这世界的规则不一样,她不能随心所欲。 而且咱自家孩子也需要成长空间不是。 晏灵熹回身给萧尘宣擦了泪,扶着他肩膀:“宣哥儿,他们说你傻,你真傻吗?” “我不傻!我比他们聪明多了,他们还不认字呢!我能背下来通篇的《古文观止》!” “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告诉他们吧。”晏灵熹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萧尘宣转过去看着哭得满脸是鼻涕的大驴,清了清嗓子:“我读过《百家姓》、《弟子规》,我会背《古文观止》、《朱子家训》,我知道拿别人东西的人才寡廉鲜耻,我还知道不应该无端欺负别人!我就是比你们聪明!” “说得好!”孩子说得是真好,晏灵熹毫不吝啬地使劲儿拍巴掌。 萧尘宣眼睛还红着,看见晏灵熹夸奖,就有点小得意。 “宣哥儿,他们还骂你了,你想不想骂回去?” “骂人?好吗?”他为难地看晏灵熹,“先生说君子不能骂人。” “其实有时候也可以,”晏灵熹冲他眨眼睛,语调轻快,“你可以用君子的方式骂。” 萧尘宣琢磨着话,眼睛腾地亮了:“那君子偶尔,稍微打个人是不是也没关系?” 几个大人都笑了,晏灵熹抿嘴点头:“偶尔,像现在这种情况可以。” “好!” 他跨步冲上前去,照着大驴脑门儿就是三个脑瓜崩,手劲儿不小,打了三个,两个都在头上长出了包。大驴本来就被他一通教育给说懵了,这回更是哇哇地哭,一边哭还一边在周青石手里顾涌。 打完这个,他又要去抓躲在远处的小孩儿,那些孩子现在是彻底不敢了,树倒猢狲散,跑了个干净。 “还敢胡说吗?” 晏灵熹走到了大驴身边,大驴名副其实,挺犟,还在那儿顾涌呢。 “你看着我!”她捏着熊孩子的脸,呲出白虎牙,“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我半夜就把你拖走吃了!我可吃过好几个小孩儿,不信你问他!” 晏灵熹一指周青石。 周青石也配合,凶神恶煞:“对,我俩一起吃的!” 第33章 为人父母 事了,晏灵熹和萧尘宣慢慢溜达着回小院。 “玲喜,你说我刚才是不是,是不是很怂?”他还措了会儿辞。 晏灵熹摇头:“不怂,他们人多,你没有轻举妄动,这是很明智的选择。不过啊,我教你,下回再遇见人多呢,你就逮住那个领头的使劲揍,揍到他们怕,那就好了。” “要是单一个领头的我也打不过呢?”萧尘宣虚心求教。 “要是这样......你就看看他们最怕什么,小孩儿怕挨揍,地痞怕挨逮,不讲道理的怕拳头,人模狗样的怕被戳穿;求财的怕没财,有权的怕失权,虚荣的怕自己处处不如人,为人父母的怕子女不平安。” 她刚说完话,忽觉福至心灵。 对呀,为人父母的怕子女不平安! 上次李平给的消息,她仔细琢磨了,那句“他什么都不配得,都给我孩儿才好呢”让她记得颇深。虽说不能单以一句话去判断人心中所想,但结合这前前后后,晏灵熹总觉着她们对萧尘宣不只是捧杀那么简单,也许是想要他的命! 倘若假设成立,那萧詹氏说“都给我孩儿”,也就代表,还有什么东西目前是没在她孩儿手里的! 晏灵熹从前一直没能想透这一层,她拉着萧尘宣快走几步,进了小院,压低了声音问:“你娘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这个娘,说的是萧尘宣的亲娘,萧同厚的原配。萧尘宣是三四岁时高烧烧坏了脑子,而他亲娘是几年后才病逝的。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亲娘会不为自己这个心智有缺的幼子筹谋吗? 萧尘宣闻言道:“有啊。” “留下什么了?” “娘说谁也不能告诉。” 他抬头一脸纯真,晏灵熹就直觉着这心里有点堵得慌:“宣哥儿,之前别人问你的时候你不会也是这么说的吧?” 都告诉有东西了,问是啥还说不能告诉你,好家伙,这更让人浮想联翩。 萧尘宣认认真真想了好半天才明白晏灵熹的意思,他茫然:“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有什么呀,没准儿还以为我娘给我留了两只蛐蛐儿呢。” “你娘不让你告诉别人的意思就是说,以后谁问你有没有这个东西,你就装不知道,没有。明白了吗?”晏灵熹叫他闹得哭笑不得,“现在你在我面前已经暴露了,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吧。” 若是不相干的人听了,也许还不会多想,那萧詹氏要是听了,不把这东西想成金山银山就算不错了。 萧尘宣发觉自己暴露,像个仓鼠似的顾盼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拉着晏灵熹往屋里去:“行吧,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等他把东西掏出来,晏灵熹发现自己保守了。 三张大小相同的纸,叠成个小方块儿,塞在他那方型的墨玉束带里头。 那束带是金镶玉的,外头金子的包边能徒手卸下来,再一扭,把玉里头的榫卯打开,里面一块凹槽,正好塞下这几张纸。 晏灵熹把纸展开,是萧家那府城大宅的房、地两契,再外加茗盛居的地契。 这孩子,萧家最值钱的不动产竟然都在他手上! 她有点搞不清楚萧家老爷萧同厚的主意了。这个茗盛居,是萧家近两年新置办的铺面,铺子相当大,地处闹市中心,原先那个老店,连它十分之一的钱都不值。萧老爷走之前行迹就奇怪,他把新铺面出手,还几乎把家里现银全都带上,但谁也不知道他没卖那块地,只卖了铺子,地契还留在萧尘宣手里。 “玲喜,你怎么看见这些不高兴啊?”萧尘宣盯着晏灵熹的脸,疑惑。 晏灵熹哪里是不高兴,她是在那儿想呢,这家伙真是怀璧其罪,怀璧其罪啊。 萧詹氏现在应当只是怀疑,她到底是不知道萧尘宣手里具体有什么,否则也不会这些年都没有下手。那么如今她们的计划运转起来,这是和萧家搬迁到莲心庄同步的,也就是说,她们认为,现在是一个不可错过的绝佳机会! 晏灵熹将三张纸铺开,指着其中茗盛居的地契:“这张,是你一直有的,还是你爹走之前给你的?” “一直有的,爹走之前还拿走一张呢,也写的茗盛居啥啥的。” 是了,那这个萧老爷不是受骗就是遇见什么事了,他拿走的该是本来打算一并留给儿子的茗盛居房契。 出事了,那就是短期内真回不来了。那个名为“不配得”的计划也更加容易顺利展开。 她是不知道宣哥儿手里有什么,想威逼诱供呢?还是知道了手里的只是一纸契书,只要持契的人消失了,她就可以顶着萧家大奶奶的名头补办冒领? 晏灵熹看着眼前不知愁苦的小小少年:“宣哥儿,她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萧尘宣毫不犹豫:“不啊,我跟她又不熟。” 虽然宣哥儿智力受限,但有时候又是那么敏感通透。晏灵熹说完才发觉,自己没说清那个“她”指谁,他却直接了然。 “收起来吧。” 萧尘宣走后,一连两天,晏灵熹都在专心当倒爷,那些能够赚差价而就近能够取到的东西不太多,为首的是皮毛、山货、野果,根据这些东西来看,商城中的物价许是取的当地平均值,因为这几样不是处处都有,在非产区价格就高,整体的,均价也提了上来。 为着这事,她村子里挨家跑了一遍,本朝限制猎户,会打猎的人就不多,所以也没几张皮子,主要是山货,还跟周青石进了两趟山,收获不小。野果子也得靠银钱来收了,从前这些东西除了孩子也没人吃,但现在日子越来越紧巴,不光果子,野菜什么的也渐渐挖干净了。 连着马不停蹄奔了两天,晏灵熹总计收入近二百荣耀值,而手中的银钱只剩下当天收入的五十铜板了。 第三日,晏灵熹听见外头有孩子大哭、大人责骂的声音,依稀听有人提起“灵丫头”,又有人说:“这是要出大事了。” 第34章 巧合,巧合 晏灵熹卧在自家院内的大树上贪风乘凉,低头往下望了一眼,这可稀奇了。 人群中,陈姨搂着个孩子在那儿跟周青石说话呢。 陈姨平时性情爽快极了,这点晏灵熹喜欢,可她大概一辈子风风雨雨不容易,遇到了超出她生活范畴之外的事,她就很容易胆小畏缩。 例如周青石这个危险分子。 “陈姨,你们唠什么呢?”晏灵熹好奇,问了一句。 陈姨循声看见她,直拍大腿:“诶呀你这个猴孩子怎么上了树了!这么老高,快去,谁去接接她去!” 晏灵熹笑嘻嘻,自己三两下窜下来,到了陈姨面前,这会儿那孩子一扬脸儿,她才看见。 “陈姨,这大驴是你家小子?” 正正的,就是那天惹事的大驴。他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那儿抹眼泪。 “是,可多亏了你跟小周,要不然今天这臭小子怕不是命都没了!” 陈姨说着,还照大驴屁股上拍了一下。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原来是今天又有到莲心庄来借水的了,里正说不借,那人也不死心,就在村里头来回打转,大概是想找机会偷水。 巧不巧,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让大驴给碰见了。 大驴那性子,别人的东西就是自己的,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哪儿能受得了外村人来自己村偷水,当时就想骂他来着。 结果还没开口,那个人转身,大驴看见他正面掉头就跑,直接哭着去喊大人去了。 几个汉子一起过去把那人撵走,那个外村人也是心虚,见着来人了就跑,结果跑得慌张,从怀里调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那刀得有这么老长,我差点就让他给杀了!”大驴哭着比划,把两个手臂伸得直直的。 村里头人看见刀也心惊啊,心惊完了想起来,大驴这小子今日这么乖觉?有人就逗他,没想到皮小子一逗就咧开大嘴哭:“他长得像老周家那个吃小孩儿的!” 哪个老周家?哪个吃小孩儿的? 直到陈里正闻讯出来,给他们讲了那天大驴挨收拾的事儿,大伙儿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被周青石吓着了,这才不敢随意惹事,捡了一条小命! 知道晏灵熹和周青石联合吓唬自己儿子,陈姨开头还真吓了一跳。 但里正把那天事不偏不倚讲清楚了,她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自己儿子自己知道,确实是欠揍,而后再想一想,要是没有那天的事......她身上冒了一层凉汗。 晏灵熹随口哈哈着摆手,这还真是无心插柳:“巧合,巧合。” 她想着是安抚陈姨两句,还是嘱咐她严加管教自己儿子?想了想,拉倒吧,人家自己孩子,陈姨又不是傻,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从前还提起来自己那儿子怎么怎么不听话,等宽裕了得给他找个师父,学门手艺挨挨教训什么的。 经过这么个事儿,大家都觉着周青石能照顾着灵丫头和那傻子少爷,可能就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有几个过来跟他说话的。他也尬笑,心里其实别扭着呢,怎么什么妖魔鬼怪还都长得像我了? “陈姨,我里正叔呢?”晏灵熹踮脚找里正,村里姓陈的多,光喊陈叔怕她不知道是谁。 “在村口呢,说有事,也不知怎么一个人就过去了。” 晏灵熹头前儿说要巡卫队,这不差点出事,她估摸着,陈叔就是去琢磨这事儿了。 就算猜错了,看看怕啥的,她招呼上周青石和看热闹的林虎就走。 “娘,我去找里正叔,一会儿就回来,您别老看着我。”林虎学会了,交代他娘一句赶紧跑。 里正陈树林听见后面有人声,回头,紧锁住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你们来了,都听说那事儿了?” 三人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陈树林。陈树林哪儿能不懂他们意思,今天也是想到了这事,才来村口溜达溜达,想想巡逻路线。 原本怕村里闹得人心惶惶,再多生事端,怕吧,怕的人家都带着刀子进村了。 “我们现在是在给自己挣活路,挣,就要主动去挣。” 晏灵熹幽幽地,面上看不出神情。 陈树林来不及细打量她这小大人的样子,他被别的事分着神,只摆摆手:“灵熹,你的名单有几个人?” “六个。”欧阳四已经把名单拿过来了,除了他们平时一起的四个,还有俩说是也不错的。 “好,你把名单给我,我去萧家要人。你们把村里成丁的都集合到大槐树底下。” 晏灵熹点头,补了一句:“陈叔,要是他们不给人你就找萧家族长,不用跟他们多纠缠,有几个人,那个嘴哟。” 她撇嘴摇头,脑袋瓜子晃得停不下来。 男子十四岁成丁,连带那些半大孩子都算上的话,总共拉出来二十三个人,其中二十五六往上的汉子有十个,年轻人有七个,十几岁的孩子有六个。他们三两成群,还不知道咋回事,都在槐树底下闲扯。 晏灵熹默默打量这些人,多数人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都有些呆愣,这也正常,一则是庄稼人不注重形象,平时生活也简单,没事了就放空自己,二则谁发呆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表情。 但也有不一样。晏灵熹一眼看到那个叫安大黑的,他其实快五十了,家里孩子今天都来了俩,但那体格子就是好,看上去跟四十岁的人一样。 安大黑是这些人里岁数最大的,也是最沉稳的一个。从一站定,他几乎就没说话,只静静地留心着周围的动向,有时候也抬起眼睛观察别人,但那目光轻飘飘地若有似无扫过去,也不会让被看的人感到异样。 “你们跟那个大爷熟吗?” 晏灵熹低声和周青石、林虎说话。 林虎有点疑惑:“安大黑?他怎么了,我娘老跟他吵架,这么大岁数要不别让他来了。” 吵架?晏灵熹觉得违和,自己看人的眼光向来还可以的,她看这老大爷深沉有心计,怎么到别人嘴里成了个成天跟大娘们打嘴仗的老头儿了? 第35章 卫人即卫己 “都到了啊,大伙儿听我说个事。”陈树林领着名单上那几个人过来,看来萧家还是不敢跟村里闹得太僵,乖乖把人放出来了。 陈树林三两句把这事说清楚,他环视着面前众人:“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里正平时在村里还是颇受人敬重的,他讲事儿的时候,这群人都认真听着,等他发话这才三两议论起来。 “里正叔,不是我不乐意给村里做事,我家实在是......都指着我和我弟挣几个铜板贴补呢。” 说话的是个青年,村里人都喊陈十八,他家父母老迈,底下还三个只有几岁的弟妹,确实艰难。这些日子,普通人都不大敢往镇子里进了,但是偶尔还是需要买些必需的东西,他们就找了几个伙伴一起,给这些人跑腿。 几个青壮在一起,遇上什么事也能支应。最主要的,就是实在太穷了,穷得已经有些顾不上安不安全。 陈树林点头,面色有点沉:“村里必定是要替你们考虑这个问题的,但现在这年景,嗐,村里也尽力了,是这,参与巡卫队的人,每人每天村里给你们补贴三个铜板,还有就是灵熹替你们要来的,每个人多分一成的水。” 闻言又是一片哗动,许多人不大满意,只有少数几个向晏灵熹投来感谢的眼神。 这些个青壮劳力,不论是出外做工还是向陈十八那样儿干点零活儿,怎么一天不混上六七个铜板?村里给的这实在太少了。多一成水倒是不错,可都是拖家带口的,就那么一点儿,也不够家里人分。 “还有呢,”晏灵熹一脸轻松愉快,“十天一次审查,要是这十天内都没出纰漏,也没迟到早退,就奖十个铜板;要是有突出的表现和贡献,再奖十个!陈叔,这钱我出了。” 在晏灵熹眼中,这二十多个青壮就是自己手中的刀,身上的铠,不能太不给人家油水了,积极性得调动起来。 小小的女娃子说这话,给大伙儿弄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出钱?自己家像她这么大的弟妹还傻乎乎的呢。 “只不过,”晏灵熹遗憾,“我也只能出这些了,再多我也承受不起。我出这个钱也不是为别的,就是我想着咱们维护了村里的安全,也就维护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这个事是无论如何都得做好的。” 家人,晏灵熹对这个词儿毫无感觉,不过她发现这个世界的人看重这个。 “你这个小丫头,我们都知道你挺能的,自己一人儿立了门户,可这事儿你怕是插不上手吧?别费那个劲了,十天就是是个铜板,你哪儿来的钱?到时候饿着了可别说我们拖累你。” 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发话了,年纪更大些的人都没像他那么想,偏偏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小女孩比下去了,怎么那么不爽? “完蛋玩意儿!”一直没说话的安大黑哼了一声,“人家给你钱,你怎么那么多屁话?你自己还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这就想乍翅儿了?要我说,别带他们这帮尿床崽子,把活儿都给我,我干得过来!” 那少年立刻缩缩脖子噤声,大伙儿哄笑。 听他这么一说,剩下的几个少年也是实心眼,都嚷嚷起来:“我干,我干,安大爷别抢。” 吵嚷起来,谁也忘了问晏灵熹哪里来的这些钱,本来她还特意编了理由。 “好了,”陈树林抬手把众人的喧闹压下去,“话说到这份儿上,你们都自己想想,护着村里可就是护着自己!还有没有人不同意的?” 大多数人都能转过这个弯儿来,有那么一两个有小心思的,看看别人,倒也没出声。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安大黑,你就是总队长!底下再分几个小队轮流巡逻,你过来,咱们合计合计。” 这个部署是晏灵熹他们早前就跟陈树林商议的,安大黑作为这里头最有经验的,必得是他带队,且据陈树林说,这人脑子也怪拎得清。 几个人凑到一处,把具体的安排议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定下五人一队,分成四队两班,一队由村口开始,另一队由水源山洞开始,这么交叉着巡逻。多出来的三个人就轮换着守水源。每一队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倒也均匀。 晏灵熹指着排出来的时间表道:“每天每队抽出来一个时辰,我来训练他们。” 她这话说得极其自然,面上也无波动,就当看不见那几个脸上的表情。 “我以前跟着宣哥儿的武先生偷学过。”她扔下轻飘飘一句,走过去拿起了不知道谁放在树下的锄头,从自己会的刀法里挑了一套最花里胡哨的,直接演示给他们看。 锄头前面好歹是块颇有份量的铁,却被晏灵熹使得行云流水,破空声飒飒,直带起一股煞气。 耍完这一套,晏灵熹自己由胳膊到手腕子也酸,她几不可见的皱眉,对这副身体仍旧有些不满。她可是打从一穿过来就一刻也未放松地训练,但练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如此。 她甩着胳膊:“咋样儿,还成吧?就是我这力气还不大行,这玩意儿真沉。” “好!” 那些年轻人看她耍的漂亮,全喝起彩来,不知道这厉不厉害,反正看着像是厉害。 唯独安大黑,目光沉沉:“孩子,你这套刀法使得不错,练了几年了?” 晏灵熹暗叫一声坏菜,这大爷好像是个懂行的。她能怎么办?哈哈呗,她前世可是活了近千岁的人,能说她练了好几百年了? “大爷,我使得挺好吧?别看我是个女孩儿,我就喜欢这个,没事儿我就练,那位先生还夸我有天赋呢!” 她昂头臭屁,笑眼弯弯。 安大黑半天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说话。 刚才挑的刀法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一套,但并不是最实用的。晏灵熹挑了一套棍法,一套拳法,准备教给他们。 这些人除了不知底细的安大黑,还有定是有些底子的周青石以外,其余全都一点基础没有,能学棍法,已经是速成中的速成。最开始几天还是得让他们站桩,把底盘稳住再说别的,但他们站着,晏灵熹可以演示给他们瞧,顺便自己也当温习,耳濡目染,后面再学多少要容易些。 第36章 恨她这又恨她那 次日出门当武先生之前,晏灵熹先去找了一趟陈姨。陈姨那订货单子近来相当可观,前些天已经连着每天都是三百碗上下,今天更夸张,四百碗了。要知道莲心庄统共也就不到四百人啊。几乎每个人都在吃这树豆腐,当粮食吃,还有饭量大的要吃两碗。 还是嘱咐一句吧,她发觉自己自打来这世界之后越来越会多管闲事。 “陈姨,村里人的日子现在越来越不好过了吧?” 陈姨也明白她的意思:“可不是,现在人人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你这树豆腐算起来比粮食还便宜,大伙儿都快把这当饭吃了。灵丫头,每天这么多碗,你还做得过来吗?” 可不,按理说该做不过来了。 晏灵熹当即摇头,掏了一大把私钱递过去:“之前朋友帮着我还行,现在眼瞅着就做不过来了,姨,这钱你拿着去雇村里小孩儿,让他们去给咱摘叶子,就是那种大片的斑鸠叶子,两斤换一个钱儿。” 这么一算,跟在商城里买差不多,还能给自己遮掩一下,别到时候陈姨以为自己是妖怪,凭空变树叶子出来。 解决了这码子事,晏灵熹扛着自己的棍子,往大槐树那儿去。 棍子就是从昨天那锄头上卸下来的,锄头是安老黑家的,他家不缺锄头,直接贡献给村里好几把大木棍子。 大槐树现在已经变成了演武场,十一个人被周青石组织着,按大小个儿排得整齐。 晏灵熹从见周青石第一面时就知道他是有些底子的,都是练武的人,从步态坐卧,一眼就能辨别。 晏灵熹昨天露了一小手儿,但他却一声不吭,没说自己习过武,也没夸耀自己的体格有多硬棒。 饶是这样,他还是凭借那吓哭大驴的“赫赫威名”当上了分队长。 晏灵熹到了以后,也不多废话,手把手地交这些人站桩,让他们站着,自己就给演示拳法棍法。两套打下来,回头坐地上了一片。 只剩下周青石,和两个身子还很轻的小少年。 “起来!” 晏灵熹一敲棍子,绷紧小脸儿,颇有些肃杀之气。 “你怎么不教我们你昨天耍的那套啊?那套才霸气!站什么桩,就这么长时间,你能站住?” 有人赖叽了,揉着自己的腿,嘴上不免多了几分怨怪。 这么长时间?这才刚过一炷香! 这个她还真能,别看现在气力跟不上,但这小身板轻灵极了,小孩子的身体就是比大人好用,再加上自己技巧熟练,有加成。 晏灵熹就个他们站了一站,站得他们服服帖帖。 整一个时辰,她又是站桩,又是演练,待结束了之后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扛着自己的棍儿,她悠哉悠哉往回走,心里头盘算着点事,在村里的道上又看见玉红了。 她远远地来,还没有发现晏灵熹,晏灵熹眼睛已经“腾”地一下亮起来。 三两步追上前,她嘴里亲热地喊:“玉红,玉红姐姐!” 就好像那二十年未见的同胞姐妹。 玉红闻声一愣,双眼蓦然睁大,脚下是硬生生地刹住了,她咽口唾沫,好似没听见晏灵熹的喊声,转身就走,差点小跑起来。 “怎么碰见这个厉鬼似的东西!” 玉红嘟囔着紧走,晏灵熹在她身后紧追,直到玉红进了萧家三房的大院儿,她才止住脚步。 玉红进了院子,径直钻到大奶奶卧房。 “奶奶,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我又碰见那个贱鬼!”她咬牙切齿,眼里却有忧虑惊慌。 萧詹氏皱眉:“你怎么越来越没个沉稳?她就算勾结匪盗做了什么,那也不过是暗地里来的,青天白日他们还敢把你怎么着?你就用我这碗儿喝口水吧,别喘嘘嘘地跟我说话。” 主子让她用自己的碗碟,那是大体面,玉红不得不谢,喝了水,心里头还是闹得慌。 自那日看见她半夜磨刀,又撞见她一手黏腥鲜血从那个杀人犯家里出来,她就不得不多打算几分。要说这丫头是勾结上什么人,那前头她那些不对劲儿的表现就都对劲了,要不她哪儿来那么大的底气? 什么贵人借的钱,怕是罪人借的钱! 玉红跟奶奶一商量,立即花银子找了刘二去打听,果不其然,她就是勾上一伙儿山匪,那山匪头目报号老鹞鹰,说这小贱蹄子自愿给那老鹞鹰的儿子当童养媳! 玉红恨她不要脸委身盗匪,恨她这下得势,自己恐怕要遭殃了。 那五十两银子是从前伺候老爷得来的,她是知道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抖出去?能不能伙同土匪一起来管自己要? 越想越心惊,玉红这两天就催着哄着要大奶奶动手。 等把那个傻子除了的时候,连带把她也神不知鬼不觉弄死! 反正也赖不到自己和奶**上,即便是那伙山匪找来,死的也不是自个儿! 这银子的事儿玉红还不敢跟大奶奶说,奶奶越是稳坐,她越是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绞了半天帕子,玉红开口央求:“好奶奶,今天我看见那些村人在那儿练武呢,那贱丫头还教人家!那么多青壮,就让个小丫头摆置得乖顺,您说,这是不是不对劲?咱们还是早点动手,省得夜长梦多!” “知道了,你去探听探听他们练武干什么?然后就上山去吧,等成了再来回话儿。” 萧詹氏皱着眉,不耐烦,平日里玉红多贴心哪,最近这是怎么了? 玉红就急匆匆走出去了,她特意从院子的后门走,怕遇见那个鬼东西。 鬼东西晏灵熹是不知道自己已经给自己找了个叫老鹞鹰的公爹的,她等了会儿玉红,见没出来,就托别的小厮把玉伯喊出来了。 之前也没来得及跟玉伯交代一声。 “玉伯,现在怎么样,萧家的下人还好管吗?” 玉伯叹口气,看她的目光有些复杂,但里头没有半分责怪。 “你那些话啊,这些混小子还真有听进去的,连着好几日都心燥了,不安生,但你玉伯我是谁啊?干一辈子了,还管不住这些后生,嗤,得了,你不用惦记这些。”他摆摆手,“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些头脑。” 晏灵熹知道自己那日在萧家鼓动下人之后,玉伯就得多操点心。她还真挺喜欢这半大小老头儿的,但也没办法,有些事必须要做。 她指指柴房:“我那儿还有个纯野鸡底绒填的枕头,你拿去,这对你夜里不寐也有些好处。” 玉伯有几分笑意:“算你这闺女懂事。行啦,甭惦记啦,好好过你的日子去。” 第37章 地狱无门 晏灵熹走出去,又溜达到大槐树附近。 头顶烈日高挂,亮得有些刺眼。她手搭凉棚眯缝着眼睛向远处望望,归属村里那座山头如今尚且有青翠之色,再过些时日,怕是连这点儿寻常的景色都看不见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月余,从最初接受玲喜记忆起,她发现自己就有点被带跑偏了。这世界的规则琐碎麻烦没错,可自己从来也不该是个被动的人。 前头在萧家时,她许多事不了解,不能贸然行动,琐事也是一桩接一桩,直等到那玉红威胁到自己脑袋上来,她才幡然醒悟,始觉胸中困兽正在冲撞、咆哮。 不管两个世界的规则有多少不同,可人心的欲望是相同的。 她该建立起新的规则了。 村里那山头,名为凤凰山,名头叫得挺大,可只是太虚山脉的一个小尾巴,既不宏伟也不陡峭,矮平的一个小山包子而已。 山的北坡是北边哈马庄的,南坡还有二分之一属西边嘎牙庄,只有剩下的点儿,才属于莲心庄。 莲心庄人家多,已将山地占了个七七八八,早前,晏灵熹和陈树林打听过,如今只有三处山地还没有主儿。 一处俯瞰早已枯竭的大河,一处在山顶,最后一处紧挨山壁,抬头就是一处断崖。 正逢周青石交班,他过来打句招呼,晏灵熹就问:“要不要去山上走走?” 周青石笑:“这两天咱不把我那片地都走了个遍?该是再找不到什么了。” “不,咱们去没人的地方。” 晏灵熹轻轻摇头,说完就也不管身后人,迈开步子向前走。 这丫头怎么神神叨叨的?周青石疑惑,倒也跟了上去,主要这么小一个娃,总不能让她自己去。 两人在山中行进。原本山中空气最是湿润清新,现在吸在鼻子里也是燥乎乎的。晏灵熹只顾闷头走,是不是抬起头来辨认方向,不到半个时辰,她在山路上停了下来。 此处是个山体缺失形成的小断崖,这一块山体缺失该是有年头了,断面已经爬满了植物,在烈日下被晒得黄蔫。 “这块地现在还是公家的对么?” 晏灵熹问一句,也不等回答,从袖中掏出个爪钩,甩了两下,那爪钩就稳稳扣住了上面的山石。 晏灵熹扥了两下无误,就开始拽着绳索往上爬。周青石仰着脑袋:“你慢点儿啊,啥时候整个这玩意儿?” “以前买的。” 晏灵熹不多说,心在滴血,这个玩意儿花了她二十荣耀值。不过是值的,以后也能用得上。 她爬了上去后,就把绳索扔给周青石,自己则打量上面的情形。 多数人上山,最多也就到这个山壁下为止,想到她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要从盘山路走,不光多花费一个多时辰,还得途径人家别村的地。又没什么事儿,上那么高干啥?大家就都不再往上走了。 她站在上头,假设如果是自己要在此抓或者杀一个人,该会如何布置。 她首先想到可以把人骗到山壁下,山壁上搞块儿落石,但这需要人手,或者机关。 再不然——她的目光一寸寸看过去,不远处有三棵大树合围,它们中心围出了一块空间,较为密闭,不走到近处看不见,那是一个关押审讯的好地方。 更头脑简单一点,把人弄到山上直接杀死,伪装成兽袭?晏灵熹摇摇头,那玉红还是有些聪明的,且她做事喜欢曲折委婉,大概不会选用简单粗暴的方式。 无数种方案在晏灵熹脑子里闪现,她不光想,还亲自试试,一会儿推推这块石头,一会儿扒拉那棵树,把周青石看得满头雾水。 一阵风裹着干燥的土面儿吹过,晏灵熹耸了耸鼻子,忽警觉了起来。她看向周青石,轻声道:“火!” 周青石也闻,确实有烟火味儿,烧干树枝的味道,村里人平时最常闻到的那种。 谁这么胡闹?山上可不能随便生火,闹出山火来止不住,大家都得玩儿完。 周青石想教训那人,晏灵熹起了好奇心,两人对视一眼,就轻手轻脚向着烟火味来源的方向靠了过去。 山中有少部分植物已经因为干旱枯死了,偶尔踩在鞋底,要轻响一声。晏灵熹“嘘”了一声,两人半猫着腰,降低重心,以老猎手的步伐行进。 是有个人在生火,他衣衫褴褛坐在一棵树下,许是太热了,他离火堆有一段距离,火堆上架着个巴掌大的小兽,许是田鼠老鼠什么的,刚刚变了颜色,还未熟。 “奶奶的,真够晦气!就这么几个钱儿,连顿肉都吃.不上,还想老子卖命,怎么样?被老子耍得跟个傻子一样!” 那人身量矮瘦,有点佝偻,背对着他们正自言自语骂娘。 晏灵熹听着那声音就耳熟,想起来了,好啊,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他,竟然在这儿碰见了。 她比个手势让周青石停留在原地,自己则绕了半圈,踱步到那人跟前。 “又给谁卖命呢?不怕再被人卖了?” “玲喜!”那人抬头一惊,双目睁圆,脸上就带了点猥琐的笑。 那招人膈应的样子,正是刘二! 刘二搓搓手,跃跃欲试:“你个丫头真鬼啊,把我跟玉红都摆了一道儿,是你不是你?不过你别怕,要是你今天服个软儿,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四顾无人,他伸着胳膊就要往晏灵熹身上搂。 晏灵熹随手拿木棍打掉那猪爪子,冷笑道:“你今年五十有余了吧?怎还不娶妻生子,是没人要,才惦记着别人家还未及笄的女孩儿?” 她刚才那一棍子抽得不轻,刘二甩着手直吸气,听得这几句话,他不羞愧,反倒耍起无赖来:“哼!你说对了,老子就喜欢你这样鲜嫩的,叫声爷爷来听吧!” 说着,他猛冲上来,一下子就夺了晏灵熹手里的木棍。 “真是个雏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拿什么都没用!” 他狞笑着,握着棍子就向晏灵熹的腿弯打来。 第38章 把他嘴堵上 晏灵熹闪身躲开,向快要忍不住冲出来的周青石摇摇头,手中爪钩凌厉地甩到刘二脸上! 那爪钩是相当好的铁,爪也尖锐,面对着面甩过去,刘二的脸立刻就花了,眼珠子也坏了一只,有红白混杂之物流出来。 “你个、你个小娼妇,等会儿我就、我就收拾了你!” 他捂着眼睛嗷嗷叫唤、满地乱蹦,嘴里还不忘了骂人。 晏灵熹满意,勾起嘴角笑了两声甜甜的,又把那棍子捡了回来。 “石大哥,找点什么把他嘴堵上。” 周青石这才从树影中走出来,冲刘二呸了一口:“什么东西!” 他马上就要忍不住了,这个老东西那张臭嘴喷出来的玩意儿太难听,竟然能对一个孩子说出这种话?! 他也不耐烦找什么正经东西来堵嘴了,当下倚着树干把自己袜子脱下来,团吧团吧一塞,完事儿。 晏灵熹捡了棍子,一句话没说,径直走过去,双手举棍,用了最大的力气去砸! 一下! 两下! 她全心投入,砸的酣畅淋漓,每一处都落在刘二的手脚之上。 她力气还不大,没关系,那慢慢砸,砸了不知有多久,那棍子折成几截儿不能再用,刘二的闷声痛呼也逐渐衰弱了下去,只剩若有似无的哼哼。 嗯,还行,全都断了。 她蹲下去仔细摸摸刘二的四肢,满意。 “现在,我问你,玉红让你买地是做什么?” “呜呜!”刘二一听见玉红两个字,立刻剧烈地摇头。这么钝刀子剌肉的一场打,加上四肢断尽的恐惧,已经让他神识不大清明。可那意识伸出始终惦记着保守大奶奶秘密的事,他知道大奶奶是真的能找到人来取他的小命。 不能说! 他在心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等晏灵熹拔了自己嘴里臭袜子,他就哭求:“不敢说,不敢说啊!” 晏灵熹淡然:“家中有老小?” 刘二嚎啕痛哭摇头。 “哦,那就只是为保自己一条狗命。” 刘二满脸涕泪点头。 “放心吧,”晏灵熹拍拍手中尘土,掏出了小匕首,“你到了我这里肯定就是一个死,这条小命必是保不住的。” 保不住?!刘二的绝望中满是惊诧,她不是要逼问我?我死了不就没得问了? 晏灵熹见这人不上道,握着小匕首慢慢地割了他一刀:“区别在于怎么死,要是好好说,我也让你痛痛快快地走;要是不好好说,我就让你把自己一片一片吃干净了再走!” 刘二联想到画面,当场呕吐出来,脸上红的白的黄的,味道也是难闻。 “别想玩花样儿,你说的东西我要核实,核实无误之后才会给你痛快。” 晏灵熹嘴角含笑,语气不容置疑:“说吧。” 刘二呜呜啊啊满是恐惧地哭了一通,那片肉的味道在嘴里挥之不去,他到底匍匐在地把话说出来了: “大奶奶要杀傻少爷! 她让我把傻少爷领到山上玩,勾得他喜欢上山里,天天往山里跑,这就能以报恩为名,逼着三房给他买那块山地,到时候就在这山地上把傻子弄死!然后,然后,把罪名安到三房的头上! 三房早就在村里交了买山地的钱,但是连年旱灾他们没有精力去选地开荒,那个老娘们她就要把人家三房的买地钱给占下来,他们要挑山壁下那一块,让我先过来做手脚。” 说到一半,刘二咽了口唾沫,艰难抬起头往地上磕了两下,脸上眼泪刷刷地滚落:“玲喜奶奶,玲喜奶奶,我都交代给你,你能不能等我死之后,好心给我冲南埋着?草席子都不劳费心,只要冲南就行。我自小被亲娘给卖了,可我还是想回家,想一辈子了,不冲着南,我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眼泪混着血,尽数落尽土里无踪。 晏灵熹微微点头,算是允了:“让你做什么手脚?” “她让我,让我把断崖上面的那块大石头给做上个单人就能撬动的木架子,到时候上面安排一个人,等把傻子骗来绑住,我再把萧同明骗过来一起绑成一串儿,上面的人就撬动大石头把他们一起砸死。等都死透了,我们就把绳子带走,一点痕迹不留。” “撬石头的架子呢?”晏灵熹问。 “架子,架子留着,玉红说要栽赃给三房,但是她们那边要做什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我也没敢问,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晏灵熹嗯了一声,突兀地问道:“那大石做木架子,要做多高多长的?” 刘二愣了一下立即道:“高五尺,长七尺六寸。” 不用验了,都对得上,之前就偶然听过说三房买了山地还没选这事,上山来的时候,她也看到那块巨石上有石灰标记,离地差不多五尺。 那他也没用处了。 晏灵熹抬手欲将匕首抹过去,周青石却突然拦住了他。 刚刚在逼供的时候,周青石一直没说话,只静静地在一旁,这会儿却突然阻拦,为什么? 晏灵熹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嫌我心狠了?” 周青石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后放下手道:“一会儿咱俩得收拾干净点。” “嗯。”晏灵熹点头,匕首如入羊脂,转瞬间刘二就没了生息。 看着刘二烂泥一样倒下去,周青石转头四处寻摸,一边寻摸一边叹气:“怪不得咱们一大一小投缘,原都是一样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拦你?我当初就是因为误杀了一个来我师傅武馆挑事的人,才被官府抓住,要不是赶上大赦,我早就投胎归位了。一会儿咱们可得埋干净点,你这么小的年纪,别走我的老路。” 他絮絮叨叨,挺魁梧个人愣像个老妈子。 晏灵熹把周青石拦了下来:“他是谁?他还是萧家的奴仆,身契还在萧家手上,一个萧家的奴仆,想要谋害自己家小主子,他死了,民不举官不究。” 这本朝律法,晏灵熹近日也读了一些,本朝奴仆毫无地位,主家可以随意打杀,尤其像这种意图杀害主子的,主家可能为了不脏自己的手,随便找个什么人去处理他。 这样的案子很多,而这世界动不动就改朝换代,每个朝廷都一屁股破事儿,忙不过来,后来就明文说不再追究到底是谁下的手,只论他身契在哪儿,犯罪与否,早结案早了事。 第39章 见者有份 也不光这一事,许多事情官府都是能推则推,能捞则捞,从上到下沆瀣一气。近几十年,因天灾人祸频繁,每个皇帝都赶场子一样着急忙慌地登基退位,在细处留有不少礼崩乐坏之象无人查处,这也是经年日久累积下的风气了。 周青石也是庄稼汉子出身,后来学武了就老老实实跟着师父在武馆,不曾知道这些家仆的处置之法,听得倒有些讶然。 “这样厉害?这奴仆真正是惨,亏得你已经赎身了。” “嗯,”晏灵熹点头,正色看向他,“石大哥,多谢你替我打算。” 周青石被人郑重感谢,还有点不好意思,胡乱摆摆手就起身,他看向刘二的尸身:“那怎么样?我回去取个锹咱们冲南埋了么?” 晏灵熹:“不啊,冲北。” 他们找个无主的地随便埋了两下,左右村人都知道他是个犯欺奸罪被撵出去的奴仆,就算发现也没人顾惜这样一条命。原本晏灵熹都懒得处理,还是周青石说吓到小孩子不好。 埋之前她把刘二外穿的衣裳扒下来,这个留着有用,还发现了两块儿碎银,几个铜板。 她把银钱给了周青石一半:“见者有份!” 俩人整理好,就下山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家路上,晏灵熹碰见下午当值的巡卫队,欧阳三、欧阳四两兄弟正在此列。 俩人从小就被人呼来喝去,现在冷不丁成为了村子的护卫,正觉得成就感爆棚,看见晏灵熹路过都兴奋地打了声招呼,笑容夸张,眼睛锃亮。 “嗯,”晏灵熹故作严肃,“行,很有精神。” 是夜,玉红正在主屋给大奶奶大扇,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偷眼儿瞧去,大奶奶已经睡得熟熟的,这便放下了扇子。夜已经深了。 刘二那夯货怎么还没把事情办好?做那个东西要这么久么? 她在心里嘀咕着,轻手轻脚将卧房的门从外关上了。 “咳。” 静夜之中,有人清咳一声,玉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墙角处一闪而过,再低头,不知道什么东西,由那方向骨碌到自己脚边。 自己手中的油灯昏黄,她看不见那人的脸,但那衣服她可认得。黑底灰条儿,皱皱巴巴的,正是刘二下午穿的那件。 玉红带着狐疑,俯身捡起了脚边的小东西,是个石头子,上面绑了纸条。 “仇人追我,不便露面,事已成,无事莫见,有事大石留信。” “真奇怪,”玉红嘀咕着,这东西一辈子都在萧家,他在这儿还能有几个仇人?搞得古怪兮兮! 晏灵熹忽悠完玉红,就赶紧回家洗澡,这刘二的衣服上气味实在辣眼。 这些日子她的洗澡水全是在商城里买的,村里分的水不多,本来就不够她用,且商城中热水冷水一个价儿,不用自己砍柴烧水,买了就能用,这多安逸? 泡澡的木桶里还放了金银花,袪一袪这一天的劳累和血腥气。 上回买空间,也没有买太多,仅仅是为了存放树豆腐,这回手里荣耀值多了,她又买了五十点的,差不多有个大号衣柜那么大,要是人在里头,低着点头倒也能放得下。 晏灵熹试了一下,自己是进不去的,不知道别人能不能行,她想着,哪天再让刘二做出点最后的贡献。 还有一百六十来点荣耀值,她泡在桶里,白玉似的脚丫子直蹬水,愁。 愁得慌,买点啥呢? 她要开始准备逃荒的家伙事儿了。 早前晏灵熹与陈树林商议时,是劝过他不要对勘察队抱太大希望,该将精力投入到逃荒的准备中才是,但这种说法,陈树林接受不了,莲心庄的村人也都接受不了。他和村人不会那么容易就对自己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断了念想,非是一口粮都吃不上了,他们不会愿意背井离乡。 而晏灵熹已经对此事越来越不看好,这一个月,偶尔也能听到村人们在说外面的消息,整个北芦州闹旱灾的地方更加多了。北部本就少雨,灾情严重的地方又是足旱了三年,原先,没旱的地方还或多或少地都支援过灾区,等到了今年夏天,谁都是自顾不暇。 这样严峻的形势,莫说会不会横生枝节,单说那水源顺利开发出来之后,是不是各地都想分一杯羹?当地官府能否守得住这水源,又给谁不给谁? 晏灵熹摇头,从浴桶中站起身擦干了身体,回头得再给陈树林递两句话,劝不动归劝不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沐浴过后浑身舒爽,晏灵熹躺在自个儿专属的炕上滚了几圈,躺够了,这才点开商城。 饮用水要再备些,肉干也多买,另外打猎的家伙事儿,防身的一应用具,再从能随时随地换钱的银饰到哄小孩儿的芝麻糖,全买了一些。另外,她还买了一张小弓和十支箭,看样子是给那些有钱人家孩子练习用的,力道正合适。 药,对了,晏灵熹差点忘了人类的身体有多么脆弱,药是一定要备足的。金疮药、痢疾丸、保命丹;雄黄、艾草、板蓝根;从祛暑清热到固气温阳也全买了个遍。这世界有不少药是她没见过的,好在商城物品都自带详细说明,照着说明用也无碍。 这一番买下来,新空间就被堆了三分之一的样子,晏灵熹暂且作罢,总归还有时间,这些天想起什么买什么就是。 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毕竟第二天还要为计划做些准备。 次日一早,晏灵熹从陈姨处收了钱,又拿着手里的银钱收了些山货,一边往商城里倒卖,一边就奔山上去。 但她没去昨天的那块巨石处,而是利用爪钩攀上了更高的地方。 这地方属于人家邻村的地盘,邻村据说比他们灾情更为严重,许多人都已经各谋生路去了,这点子山地也就显得更加荒凉。 晏灵熹是一点不怕高,不光要在山崖上,还要在山崖上选一棵最高的树,她安安稳稳坐在上头,一边摘酸得要命的小青杏嚼,一边盯着底下等着人。 “诶呀,清新!” 那杏儿酸得她龇牙咧嘴,偏还让她觉着怪有滋味。 不多时,玉红领着人来了。 第40章 勘察队的消息 “你们先去瞧瞧!”玉红在离大石一丈远的地方停住脚步,警惕着不再上前。 她带了四个萧家最健壮的小厮,那四小厮平时也巴着她,此时乖顺地应声而上。 叫孙滔的那个年纪最长,他指挥两个人去周边搜寻,自己则和另外一个检查大石周边。这几个人心细啊,足检查了快一炷香,这才跟玉红点头:“没有问题。” 玉红不大满意,皱着点眉看了看四周,这才上前,把张叠起来的纸放在了大石下,而后又掏出小铲,铲了几捧土埋住。 “孙滔,你平时跟刘二玩得最好,你看这样真的可行?”玉红仍觉得有问题。 孙滔笑:“玉红姐,你就放心吧,就刘老二那滑头的性子,他还能猜不出来咱们把纸条放在这儿?” 玉红见孙滔没明白自己意思,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是说,这真不会是别的什么人给咱们下套儿?” 孙滔还没察觉玉红的脸色,他满不在乎道:“你老担心这个,你瞧,咱们这不都仔仔细细查过了吗?这儿一个人没有,我的姐姐,这故弄玄虚的劲儿,一看就是刘老二的手笔!再说了,什么人还能知道咱们的计划?” 玉红冷哼一声,她自认自己的猜想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早上跟奶奶说,奶奶不大当回事,只给了自己这么几个人手,现在这几个小子也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她上手拧了下孙滔的耳朵,孙滔“诶诶”着求饶。 “你们最好警醒点,一会儿好好在这儿埋伏着,不到了天明不许回来!” 玉红训斥他们,转而自个儿下山了。 晏灵熹嚼着杏儿点头,果然玉红这脑子还行,没蠢到份儿上,带着人来埋伏自己了。可惜那四个人无论埋伏在哪儿,她在这居高临下的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个爪钩之后,在山上行走就方便了许多,晏灵熹下了树,绕到山的北坡,下山去了。 刚才玉红他们说的话,因为离得太远,她没能完全听清,但大概意思是懂了的,看着形势他们也不会只埋伏一会儿,那就等明天再来收网。 下山了路上,晏灵熹冷不丁想起那装水的竹筒太占地方,应该买些牛皮水囊,多少比竹筒子强。买了水囊,都扔在空间里,她拿出其中一个,灌了点买来的凉水,一边喝着,一边就进了陈树林家。 陈树林因是里正,平时来找他办事的人很多,所以家里向来是院门大敞的。今天他正在屋里头苦心研究两页公文,专心致志极了,一抬头看见个人正站在自己窗前。 小姑娘身穿一身素净的蓝布衣裳,她不像人家女娃扎个总角、双丫,只是简单在头顶挽个髻,插支红木簪,倒像是谁家的小书生似的。 她正拿着个比脑袋都大的水囊喝水,让人看着都感觉凉快。 这孩子越来越白净,脸上也有肉了。 陈树林是真心为她高兴,眼见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脱了奴籍,现在身子骨都显得更结实了。 “灵熹啊,快进来,来。”陈树林冲她招手。 晏灵熹展颜一笑,跑进屋里去。 “给你,办好了,”陈树林把两张文书递过去,“你的户籍落下来了,唯独一点,你现在这点岁数不能立户啊,叔自作主张,把你户籍挂在我家了,可行?” 晏灵熹接过来一看,茂林府丰盛县莲心庄,晏灵熹,陈树林义女,良籍。 自己的名字一个没写错,她乐得直向陈树林比大拇指。 “快收好吧,别丢了。” 陈树林看着认认真真叠纸的小姑娘,心里惋惜,这要是真是自己亲闺女,那该有多好啊。 “对了,叔,我来是找你说勘察队的事儿的。” “你听说了?”陈树林一听“勘察队”几个字脸上笑容就更深了。 晏灵熹茫然:“什么?” “今早上传来消息,他们到了隔壁县了,说是根据书上说的应该是找到水了,地势以及各种迹象都符合,就差上报开凿了!” “这么快!”晏灵熹也有些惊喜,不管怎么样,找到水了总是个好消息。 陈树林使劲儿一点头,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在隔壁县的大洼子村,他们村我知道,几年前去的时候人都还不错的,这要是在他们那里挖出水来,他们应该也不会强行独占,这下咱们可就不愁了啊!” “那个,陈叔,”晏灵熹小心翼翼准备泼凉水,“你想没想过,就算本地人不独占,官府也想独占,就算官府不独占,周围别的村县也都红着眼想分一杯羹呢。咱们得做好打算。” 陈树林刚喘上口气儿,听这话又觉得脑子嗡嗡的了,他揉脑袋:“咱早咋没想到呢?” “嗯,也赖我,之前灾情没这么严重的时候,我也想着顶多就是跟官府斡旋,还有希望,但现在真正是四面儿全是狼啦。” 陈树林瞟一眼认真检讨的小姑娘,认字儿是好哈,还会用“斡旋”这词儿呢。 “你不把叔放在眼里啊?一天天的,还赖你,咱们村什么时候轮到你背黑锅?” 晏灵熹就呲着小牙儿笑了。 “且看看吧,不行咱们还能走,”陈树林琢磨着,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里,起身就往外走,“我得让他们把地里那点儿青苞米都收了去,反正肯定活不了了,别再烂在地里。到时候要是真走,还能把这口粮食带上。” 陈里正说走就走,完全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晏灵熹默默无语地替他把家门掩上,莲心庄倒是没有偷儿,更没人敢偷到里正家里来,也不用锁。 这半日,她就没什么事了,回到家里从商城往外倒腾东西。 手帕子、抹额子、荷包、招文袋,还有软底儿布鞋。 这些全是有绣花的物件儿,而且皆是苏绣。苏绣近些年风头可热,若是顶级的苏绣那真叫一个千金难求。晏灵熹都没敢买好的,只买了绣工最普通的那种。 苏绣起源在南边,他们北芦州有一片地跟南詹州接壤,所以本地商城里还是有点苏绣的东西的,但晏灵熹他们在最北,这附近苏绣可足够卖的上价儿。 第41章 请玲喜吃 她算了,即便是一个最普通的小帕子,一来一回也能赚上三五个铜板,像是布鞋什么的,能挣上几十个。 这些玩意儿在商城里不算贵,她倒腾出来一大包,扛着去找了陈十八,托他们下次去镇里的时候给卖了。要是代买呢,陈十八这些人一般就只收一两个铜板,毕竟乡里乡亲的,大伙儿日子都紧巴,收多了也不合适。但晏灵熹这活计麻烦,就开了全卖完三十铜板的价格,卖一半就给十五。 也不知镇上那些衣裳首饰铺子还开张不开张,如果不开,他们就得大街上吆喝。不过也就是多费点时间的事,这东西销路不愁。 三十铜板,顶上他们两三天的进项了,陈十八相当高兴,还顺便给晏灵熹的绣工吹彩虹屁。 晏灵熹哪儿会这个啊,只摆手说替从前相识的丫鬟婆子们卖的。 解决了这事,趁着天色尚早,她到三房的地头儿溜达去了。 陈里正是个有行动力的人,说干就干,上午说起收青苞米的事儿,这会儿就已经组织完人了,村人们大多数都在自己家地里劳动。 此地多平原,站在地头上视野开阔,从地头直望到那片荒地,触目都是残败斑驳。 许是春季还少少地下过雨,晏灵熹他们刚来的时候这地界儿有不少绿色,现在望过去已是有许多枯黄,人再把野菜什么的一挖,整片大地这儿秃一块,那儿黄一块,凌乱难看得紧。 地里情况略好一些,这得归功于莲心庄人不辞辛劳地运水、浇水,苞米杆子长得矮矮小小,好歹是长了,有一些也结出了同样幼小的苞米棒子。 不,这小可怜儿决不能称作是棒子。 晏灵熹随手拉了几棵来看,不是每棵上面都有的,结了的也只是拇指长短,干瘪幼嫩,人瞧着都替它心酸。这些庄稼已经不会再长了。 最近这几天其实就陆陆续续有人开始收,里正一张罗更是大伙儿都响应了,再小再可怜,这也是一口嚼谷。 “呀,是这丫头来了,吃饭了吗?” 萧同明跟老妻正在地里闷头干呢,抬眼就看见晏灵熹。这丫头帮他们说过话儿,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吧,反正他记得人家的好。 晏灵熹笑呵呵应了,叫他一声“同明叔”。 他们大房三房自上次一闹,听说是彻底明码算账了,既三房要算账,萧詹氏必定也就不会让自己家下人来干三房的活儿了。 折腾一溜够,最后还是这老两口。 晏灵熹也没多提,这是人家私事儿,只说:“今天没啥事,听说村里收苞米,我过来干点活儿。” 说完她就迈进地里,背了个筐子开始掰苞米。 萧同明“诶呀”了一声,非亲非故的,让人家帮忙怪不好意思,但他张张嘴也没想出来什么话,就干巴巴重复:“丫头,你放那儿吧。” 他看了眼妻子魏淑禾。俩人大眼瞪小眼,没闹明白这是啥意思。 晏灵熹也在琢磨,编个啥理由好呢?略想了想,她手里一边干着,一边就道:“淑禾婶儿,你会做鸡蛋饼子吗?” 魏淑禾愣了下:“会啊!” 不就烙个饼子吗,这玩意儿有啥不会的。 晏灵熹回头一个大大的笑脸儿:“那我一会儿干完就去拿面和鸡蛋,劳你给我做几张,行不行?我就馋这口儿,可总是做不好。” 三房夫妻俩笑了:“嗐,这孩子,就为这事呀!那也不用你干活儿,婶子三下两下就给你烙出来了。” “不行,不行。”晏灵熹不答应,闷头掰苞米。 晏灵熹经过这些日子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干起农活儿来还有几分顺手,况且这活也简单,有手就行。 她一边干,一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 刘二从前交代的那些显然不够用,他只是说了个大略的计划,一些细节方面包括三房这边的事他都不知道。晏灵熹不怀疑他是故意隐瞒,刘二对那萧家也没存什么好心,已经到了生死的地步,他就没必要隐瞒了,且萧詹氏和玉红这二人组,不让他知道更多的计划也是正常。 在晏灵熹的印象里,这萧詹氏向来就是个心思粗苯的人,她出身市井,是个小摊贩的女儿,一身的市井习气和小心思。后来成了萧家的大奶奶,她把自己的市井习气改了,但脑子里的东西是没法儿改的,堪称蠢笨又事儿多。 晏灵熹也是因为她愚蠢的特性,才在最初对她有点放松警惕,其实早就该想到她是想要宣哥儿的命了。晏灵熹后来也判断,这一计划的主使人,并不是萧詹氏,而是她最为信赖的大丫鬟玉红。 要是想破了这一层就全都对了,从玲喜记忆里来看,玉红得脸是得脸,但不至于像后来这么嚣张。晏灵熹回忆着,很多次她们在众人面前说话时,萧詹氏是在看玉红的脸色。 整个儿一主仆颠倒。 这俩人还挺有意思的,晏灵熹掰着苞米都忍不住笑。 晚上她拿上点鸡蛋,再端一碗白面混玉米面儿就去了萧同明家。他家非要留晏灵熹吃饭,晏灵熹也知道会这样,实在撕吧不动,也就坐下了。村人们纯朴,对你越关怀,就越是要使劲儿把你按在饭桌上。 她带来那些食材烙了八九张饼,大伙儿互相让着吃了个肚儿圆。 吃完饭,她就捧着肚子在萧同明他们屋子门口儿来回溜达,也不急着走,就消食。 那些萧家的下人们也都看见她了,但见她是在三房那里,就也没多话,熟络的打个招呼,不熟的都拿余光扫着她。 晏灵熹的眼里看不见这些人,时不时和萧同明他们唠唠家常,一派吃饱万事足的样子。 萧尘宣看一眼主屋里没动静,就蹦跶过来,闻一闻空气里的蛋香油香:“呀,小叔叔他们拿那袋子钱请你吃好吃的啦?” 晏灵熹抬眸,眼睛里精光四射,果然有点儿动静吧! “什么一袋子钱?” 晏灵熹还没等问,门口的萧同明懵了,啥时候有一袋子钱了? 第42章 那是啥 萧尘宣刚要回答,看见玲喜冲自己“嘘”,就凑近了他小叔叔低声说:“也不是钱,你家不是有一袋子金银首饰吗?那会儿玉红还指给我看。不是用来请玲喜吃蛋的呀?” 他还有点失望,怎么不用来请玲喜吃蛋?用那袋子钱能吃很多。 晏灵熹背过身去笑,他心里的理想世界是什么样儿的?全天底下人都来投喂玲喜是吧? “哪儿有一袋子这些东西啊?” 萧同明懵上加懵,摸着脑袋四处看。 “那儿。” 萧尘宣一指,自己奔着仓房走过去了。 三房家院子里有三个仓房,给萧詹氏他们用了两个,自己家用了一个。因为啥值钱的东西没有,平时也都不关门。 大敞着的门边,堆了一堆木料,萧尘宣从那堆木料里拎出一个小褡裢那么大的布袋子,叮铃当啷地递到他叔手里头。 “同明叔,屋里看去。” 晏灵熹低声提醒了一声,几个人进到了里屋。 那灰扑扑的袋子一打开,好家伙,全是金银首饰,样子都挺过时的,但金银很扎实。怪不得宣哥儿管这东西叫一袋子钱。 “这......这......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萧同明眼睛都瞪大了,他家要是有这个,还至于欠着大哥的恩、追着嫂子要账吗?这里外不是人劲儿的! “淑禾啊,你快来看看,这啥东西?” 魏淑禾撵着家里几个孩子睡觉去了,闻声而来,愣了半晌,一把就把袋子合上了。 “这是你私房钱?” 萧同明闹了个哭笑不得,简单解释两句,越解释魏淑禾脸上的失望就越明显。 还以为是他藏的呢,这个时节,要是他藏钱也就不追究了,敢情还不是自己家的! 夫妻二人皆捧着这袋子发愣。 晏灵熹轻咳一声:“叔,婶儿,你们别忘了,这东西还不是咱们最先发现的。” 这袋子是细布缝的,还有暗纹儿,料子不错,但整体颜色灰暗,扔在仓房一堆木料里毫不起眼,从来没有人发现这儿还多了个东西。 众人都将目光移到萧尘宣身上,他说,这是玉红指给他看的? 魏淑禾脑子比她丈夫灵泛点,她有了些猜想,但是看看丈夫,她没说话。 要是这样,那也太过分了,好歹是亲戚啊! 晏灵熹也不好说别的,她说:“这东西还是上交到里正那儿为好,免得给家里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 萧同明也反应过来了,这......这难不成是大房放在这儿的?还特意指给宣哥儿看,什么意思?他不大敢再往下想,更怕妻子也想到这里,那这个家恐怕真是要闹大动静了。 他赶紧:“对对对,不管哪儿来的,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的,拿着可烫手,我这就送到里正家去。” “不要让外人知道。”晏灵熹嘱咐他,“还有你,宣哥儿,你也不许说,有人问就不知道。” 宣哥儿小嘴唇抿得紧紧的,点头。 这么多的金银首饰,依照本朝律法,如果是偷盗的话起码要坐二十年的牢。 但这链条还是没连上。 晏灵熹摇摇头,如果萧詹氏想要造成三房盗窃被宣哥儿发现,二者同归于尽的假象,那么她还差一件事,她得证明宣哥儿就是三房的人杀的! 她赶紧拦下了正推门的萧同明:“叔,你把这袋子换下来,用这布袋装点土什么的,咱们还放回原处。” 萧同明不知道晏灵熹想做什么,但也明白她可能是有所动作,他有点怂:“丫头,叔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咱们不想惹事啊,咱们家就想......就想消消停停过日子。” “现在已经有人不想让你们消停过日子了。”晏灵熹眼神幽暗,“不过,你放心,这不会有什么,反倒你不这么做,他们发现袋子没了,可能还会有别的手段。” 俩人一想,是这么回事,就一个拿破布兜了金银奔里正处去,一个到后院挖土。 萧同明这夜路走得是提心吊胆,手里捧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来路不明的玩意儿,这心都怦怦直跳。 进了陈树林家,他二话没说先把东西撂在桌子上,这身上才松快了一些。 “老萧,这急慌慌地出什么事儿了?”陈树林端着饭碗问他。 萧同明把事情大致一说,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避开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不谈,好像那儿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他只说,这东西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仓房的。 陈树林更莫名其妙,不过也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也想到这玩意儿可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要不然谁没事往你家放金子银子啊? 不过陈树林想偏了一点点,他也没料到萧家大房会是如此离谱,他以为是不是村子附近有小偷儿,见了萧家仓房没关门,就顺手塞进去,等着哪天销赃? 和萧同明确认了这真不是他家东西之后,陈树林就收下了。 “你办的好,这东西确实只有放在公家才对劲儿。” 陈树林的眉头皱得很深,今天组织村人收苞米,太惨了,若不是灾荒年间,谁会顶着大太阳辛辛苦苦去收这呢?一根杆子上结的还不够两口吃的。 他还痛惜那些庄稼,都是好好地种下去,拿庄稼人的汗水养着,要不是亲眼看见它们黄在地里,他也下不去那个狠心,在这时候就给收了。 虽说眼下该是能找到水,但灵熹那孩子说的对劲儿,最后能分到让村里人活下去的水那就算好了,种地什么的也甭想。 陈树林盯着这一兜子金银,他多希望没人来找,这些东西就能换来村里人多活命几天。 再或者,是不是真的得离开家乡,另寻活路了? 陈树林就是想着这些东西,拧着眉头绷着脸送走萧同明的,弄得萧同明心里更是不踏实。 他心里有点恼火了,凭什么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却偏有人让我们不踏实呢?可这点恼火,到底也只有一点点,到家也就消了。 第二天早上,萧同明一睁眼睛就先想起了这件事,心中不安还烦闷,一早上他就像做下病一样,眼睛在家里四处找,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吃过早饭,他扫院子,那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仓房看去,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东西。 那是啥? 第43章 铩羽而归 他眯缝着眼睛走过去,一个木头架子? 那玩意儿放得比昨天往里些,一看就是新打的,也没打磨抛光,就一个三角形的大架子,非常粗陋。 “淑禾,”他学乖了,没喊,走进厨房去跟媳妇说,“你去看看,这是咱家东西不?” “啥东西?”魏淑禾嘟囔着过去一看,也摇头,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又来一个不认识的东西?是不是又是那家? 她气得把手里抹布一扔:“管他啥东西!小祁子,去,把这东西扔到大房仓房去!” 她外甥祁光就抱着大木头架子噔噔噔去了。 晏灵熹这边早已经拿了纸条,按照纸条上的吩咐将木架子送到了指定地点,看到这消息就琢磨,那萧詹氏会不会把这个凶器也送到三房家里? 幸好昨儿嘱咐了他们,不论看到什么奇怪东西都不要留在家里。 她正要去大槐树那儿带着巡卫队练功课,等到了地方,却不见今天上课的人。她等了一小会儿,才见个十来岁的男孩子飞奔过来报信:“里正叔叫你过去呢!” 临近里正家,就听闻一阵喧闹声,间或夹杂妇人几声哭泣。 声音闹哄极了,像是要把房顶掀开。 他家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晏灵熹一路挤进去,好在大多数人见是她都给让了让,这才没那么费劲儿。 屋里人也很多,堂屋中间还有个担架,上面躺个断了腿的人。 不妙啊,那出去找水的勘察队,全员都回来了! 晏灵熹走到担架旁边,蹲下去辨认,那人脸也青肿,依稀能辨认出来。 “陈四牛?” 那人嗯嗯作答。 晏灵熹叹了口气,这陈四牛可是勘察队里最能干的人。 “怎么回事?” 陈四牛口齿不清,几个别的勘察队员就把事情给说了。 原来这陈四牛的伤还是被衙门的人给打的! “我们本来已经找到了水源,但是上报官府,官府却迟迟不派人来,你不知道,大洼子村的人等不了,他们都已经旱死几口子了,我们两方一合计,就说私下里开凿试试,成了的话俩村子对半分。” “没错儿!不光压着不派人,就连我们说要自己开凿他们也推三阻四的压着,大洼子村一点水都没有了,这不是活要人命呢么!” “结果赶巧了,我们这边刚把水开出来,刚看见一个沁出来的小水坑,他们就来人了,天杀的,他们看见我们开出水来就说这水眼是县里头的,我们根本什么也不算!这我们肯定不能答应,就跟他们吵起来,那个王八蛋师爷还说我们私自开凿犯法,要给我们下到大牢里头去! 后来四牛哥不服,就带着我们跟他们打起来了,四牛哥被几个衙役围住打断了腿。大洼子村有几个好后生,掩护我们跑,我们一直也没敢休息,一路跑回来。” 说话的几人也是头脸带着伤,神情仍是忿忿。 这会儿陈树林也过来了,他一张脸快要黑成个铁块子。 气死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官府不是赶巧,他们是派了人看着,就等你们挖出水来,他们好去捡现成的。”晏灵熹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勘察队众人相互看看,愈加痛恨那群吃粮不办事的玩意。 陈四牛听见晏灵熹这话格外的激动,一把拽住晏灵熹,而后又冲着在旁边抹泪的媳妇艰难开口:“胡、胡我起来。” 晏灵熹几人知他是有话要说,都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陈四牛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不大利索地开口:“就是这么回系!我跟那边的衙役递银知了,他们说,那冯县令是怕报上去有水源,上头要怪罪他堂堂一个县令还不如村民,自己辖内有水不知道,所以才压着!” 他嘴唇活动开了,越说越利落,眼睛紧盯着晏灵熹和陈树林二人:“也许后来就是想把我们都扔进大牢,然后把这水眼独吞下来!大洼子村的人就在他们治下,也不敢冒头,这样以后就没人知道这水是我们和大洼子村的,只知道是他冯县令治理有功!我们村根本捞不着一滴水!” 晏灵熹点头,这人想得清楚。 还多亏了陈四牛没有老老实实就范,否则他们在那不见天日的大牢里蹲着,恐怕最后小命儿都会没有。 “那那群官差会不会追过来抓人啊?我家二娃子咋就成了逃犯呢?这可咋办!” 有妇人心焦地不行,在这儿哭叹。 “就是,凭什么?我们不就是为找口水吗,怎么官差也要抓人......呜呜呜......” 更有人呜呜呜地哭起来了。 陈树林被他们呜呜地心烦:“无关人都先出去,别再这儿嗡嗡嗡的!” “不一定,”晏灵熹没空管那些人,“最有可能的,官府也是虚张声势,此时刚得了水源,这冯县令最着急的是要上报拿功名,我们人跑了,他们分不出多少人手来跨县抓人,所以此事要延后,等水源分配的差不多了,他们才来拿人。” 当朝治理混乱,尤其莲心庄一带又相对偏远,所谓天高皇帝远说的就是这,每个府城、每个县城多少都有点各自为政的意思,各地官员之间也不一定是一条心,想要凭县衙里那几个人手跨县抓人,不是一件容易事。 再者,官员不把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遇上心太大的直接不追究;遇上心太窄的,就立刻奔过来赶尽杀绝。不过这两种人都是少数,这冯县令是个正常人的话,基本就会采用前面那一种办法。 陈树林沉思着,冲晏灵熹点了头,表示他也认同。 “那这么办,村外五里、十里再加两个哨岗,我们找点什么做信号,见着衙门来人立刻放信,让勘察队的人都躲到山里去。” 晏灵熹说干就干,点了两个巡卫队里比较听话的小兵:“你们俩带人去山上,挑几个隐蔽的山洞,藏点水和干粮,也许到时候得用。” 陈树林没有阻拦晏灵熹的安排,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就打开柜子取了点钱:“去吧,跟村里人买点,这钱公家出。” 陈十九和李凌云领命而去。 第44章 开大会 晏灵熹没把这事儿看得很重要,现在人回来了就怎么都好说,那些官兵来不来不一定,就算来了,还有个法不责众,在村人自己的地盘上,他们找不到人,总不能把全村都逮起来,且慢慢磨吧。 她准备召集剩下的巡卫队人手继续回去练功课,起身就要走。 陈树林拦住了她:“灵熹,我们准备走吧。” 晏灵熹愣了,陈树林那神色极为沉重严肃,他是在说要逃荒去了。 可为什么? 她呆了半天才绕过这个弯:村人不走是因为怕,如今要走也是因为怕! 陈树林是不敢扛着全村老小的生计跟官府对抗的,他也不想舍了这些为自己村子出力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走。 晏灵熹就对上他的视线点头:“成,午饭后我过来一趟。” 这边事差不多安排了,晏灵熹就拉着自己卫队员们走,她看着回来的那些勘探队里的人各个体格儿不错,连带着,只要没大伤的也全给拉走了。 教完一个时辰,她回家去写清单,为这还特意跟读书的人家买了一刀纸。写完,她又马不停蹄冲进陈树林家。 “帐篷各家各户要有一顶,人口少的呢,自行和别人家合伙去,二十人左右要有一顶,夜宿或遇风雨都用得着,最好统一用同样的油布做,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咱们村的人。 常用的药丸、药粉,包括驱虫的艾草和驱蛇的雄黄,这些人人要备;火折子青壮们手里要有几个,还要给配打猎和防身的家伙什;板车现在就着人现打,起码每三户要有一车,要不然速度上不来,到时候有拖后腿的人,咱们可不能搭上全村人等他。 最重要的,让婶子姨姨们做黄、黑、赤三面大旗,还有想办法弄个号角,最起码行、止、伏、防御、冲锋五个信号要清楚明白。” 里正陈树林、村里会算账的先生陈忠恒,还有童生李凌云全在陈家聚齐了。算上晏灵熹一共四人,各自列了一份清单,然后互相查缺补漏,看有没有漏下什么。 陈树林还好,他习惯了,另外两个前头听着还觉得这孩子心挺细,好几样儿是他们没想到的,后头就越听越懵,陈忠恒瞠目道:“你这是去逃荒还是去打仗啊?” 还旗语?还冲锋?咱们一村子庄户人冲啥啊? 晏灵熹安坐在陈家的大圈椅里:“这是必要的,我们村里人太多,就算有一半不跟我们走的,还有二百多人。这样的队伍如果不用些行军打仗的技巧,那么领头人的口令传不下去,掉队等等问题会层出不穷,尤其是遇到危险时,我们不能是一盘散沙。不用太担心,也许冲锋这个口令,我们一次都不会用。” “嗯!”李凌云想了半天想明白了,觉得她说得对:“历朝历代逃荒的灾民都极苦,不光是天灾还有人祸,前朝有学者粗略算过,死于暴动、抢掠的灾民绝不少于那些饿死、渴死的!” “抢劫什么的必定会有,你们两个小的以为咱们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不知道?可咱们村人多,青壮多,没事的,不要这么麻烦!”陈忠恒不死心,二三百人的队伍呢,他怕啥? 晏灵熹随便拣了两样:“夜袭或混战怎办?” 陈忠恒眨巴眨巴眼儿,不说话了。 陈树林:“做,听灵熹的,我让她们做去。” 晏灵熹冲她陈叔笑眯眯,拿出自己的牛皮大水囊:“还有这个,我们应该尽量多带水,但不要用桶,最好只用水囊!” 朝廷不让随便杀牛,牛皮稀罕啊,水囊贵啊。这事儿给陈里正愁够呛,不过确实,带着个大水桶混在逃荒队伍里,那周围都是快渴死的人,这不是明晃晃招抢吗! 晏灵熹也不多琢磨,能弄到多少是多少吧,怎么着得给人家里正留点活儿干。 临走的时候,陈树林说送她,到门口就把她拽住了:“孩子,你跟叔说实话,你这些东西都打哪儿学来的?叔看你这性情、学识可一点不像九岁!” 晏灵熹微笑看一眼老天。 “叔,我不想骗你,其实这事儿你不必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村里,这就够了。对外咱就说,跟宣哥儿先生学的。” 嗐,还是老一套。 陈树林看她那双眼睛里一点波澜没有,心倒是莫名安定了一点。虽这孩子说的话有点冷心冷情,但很有道理啊! 他转而担忧:“这要是传出去,万一有不怀好意的说你是妖怪,那可是会烧死你的,你知道不?” 烧死我? 晏灵熹瞪眼睛:“那他再多长几只胳膊吧他!” 小姑娘撇着小嘴儿冷哼着走了,陈树林默然,嗯,跟先生学的,这孩子天赋异禀! 晚上下人们下工的时候,晏灵熹把欧阳兄弟加上陈丰、李平的四人组都叫过来,还有萧尘宣,几人闷头开了个大会。 走之前,必要把这摊子给了结。 晏灵熹一点没瞒着,把从头至尾萧詹氏和玉红做过的所有事都理了个干净,几个小的都有点听懵了,还得是李平深沉。 他说:“我早看出她是想捧杀宣哥儿,好独占家产,不过还不知道她竟想取这么多人的性命!” 是啊,算一算,宣哥儿、萧同明在此计划中必死无疑,她再诬陷三房偷窃杀人,那牵连的不一定有几个了。 晏灵熹看着李平,一拍巴掌:“是吧!” 陈丰脑瓜子好使,他反应过来了:“大奶奶没有玉红聪明不假,那她怎么说是个主子,就这么由玉红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我看玉红倒是横生出不少枝节。” 李平就说:“你年纪小不知道,早年间老爷和奶奶有几回闹得挺凶,老爷气得差点休妻,那时候还是小丫头的玉红给出谋划策,这才好了。” 他们聊得热闹,心中也在各自盘算。 跟着晏灵熹的计划走,成了能得什么?败了又会失什么? 出了欧阳四,这仨都不傻,万一失败,他们作为萧家奴仆,必是死都死不利落,惨淡前途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第45章 玲喜说得对 成了呢?大老爷如今不在家,三房两位亲戚都是老实庄稼人,也留不起这些奴仆。凭晏灵熹的行事,自是能拿了身契做良民去。眼下是个好时机,还不必担心生计,跟着莲心庄的大队伍走,运气好,活到了地方分田地,以后就堂堂正正再不用受那呼喝屈辱。 他们犹豫着,闲谈着,交换着眼神,就是不去讨论晏灵熹所言的那计划。当然,他们不是那背信弃义的人,即便不干也不出卖人,就是,就是怕死,怕死了也没人来收。 晏灵熹明白他们的心思,耐心等了许久,见没人说,自己就说:“不怕,万一失败,你们推到我身上就是。晚点我把这事去跟本村里正报备,等事起,村人们眼见为实,自然不能放过他们,你们趁这个时候拿了身契各谋生路去便是。” 晏灵熹的目光颇难得地带了几分温情,她想起自己前世那十万精兵,管保个个忠诚。这不光要驭人之术,也得以命换命。 “成了的话,”晏灵熹忽然抿唇笑,“我知道玉红那里有五十两,那是你们的。萧家的钱财我们得留给宣哥儿,还有玉伯也许有打算,他是老人儿了,我们也得听一听他的考量。” 众人听见说起钱财,全都慌乱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无意此事,不敢肖想。晏灵熹也只笑笑,没再说。 呵,要不是他萧家还有这么个招人待见的儿子,全给他吞了也无妨。 “我干!” 欧阳四一听这啥都给安排好了,哪儿还有不干的道理?嗯,风险不大,收益可观。 欧阳三就瞟了他一眼。 欧阳三这小子鬼着呢,晏灵熹以为他得再琢磨琢磨,没想到他也顺着四弟的话点头了。 “行,我也干,那玉红成天咋咋呼呼的,早看她不顺眼!吃她的银子我可高兴。” 李平看一眼兄弟俩,转头问晏灵熹:“玉伯会不会扣着我们的身契不给,非要等老爷回来?” 晏灵熹立刻表态:“不会,他养不起,就算玉伯真要挣命,我也不会同意,起码把你们几个放出来。” 以她的判断,玉伯根本就不会这样干,最多留一两个。其实这些下人对萧同厚来讲并不重要,只要他三个孩子好好的,那他就觉着啥都行。 这一点玉伯比她更清楚。 李平想了一会儿,拍板:“成,我干了。” 就剩陈丰,大伙儿都看他。 陈丰睁着俩茫然无辜的小眼睛:“啊?我......不行,这要命的事儿,我得再考虑考虑。” 晏灵熹也拿眼睛亮亮地看他:“小丰子,谨慎是好事儿,但机会通常都是稍纵即逝啊......” “你,你别叫我小疯子成吗?” “你应了我就不叫。” 李平笑呵呵地:“快应吧,大家都是苦出身,一辈子也就拼这一回。你不是看上李家姑娘了么?这回要成了,你可就能亲自去她家提亲。” 笑话,咱哥几个儿都上了还能落下这小子? 陈丰瞪大了眼睛,耳朵根子都红了:“你别瞎说!行,我应了我应了。” 小李姑娘魅力挺大呀。 至此,大家都同意了,就齐刷刷看向萧尘宣。 这些话不知道他能懂多深,可毕竟关乎着他未来的命运,晏灵熹就把他也叫来了。 只见宣哥儿嘴里倒腾块儿糖,晃荡着小腿儿,伸手比出个大拇指:“玲喜说得对!” 行,说得对就行,晏灵熹又想起个事,掏出自己的户籍公文在他们眼前晃悠一下:“我不叫玲喜,我叫晏灵熹!” 教他们改了口,晏灵熹又把自己的部署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众人就散会。 她单独把萧尘宣扣住了,没让回去,让陈丰几个再给打个掩护。多事之秋,他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而那个什么劳什子家,以后也再不用回了。 另外,她写了封短信交给欧阳三,信中大概把萧詹氏、玉红、刘二三人所做之事说了一遍,逼供刘二那段说得尤为简略。这是晚些时候要给陈树林的,现在不能给。 得等他们亲眼见到,那效果才好。 次日一早,晏灵熹一推门,就看见汉子小子们抬着刚伐下来的木头,一队一队往过走,还喊号子,精神头儿十足。 走到大槐树那儿呢,又见妇人姑娘们都在大槐树的树荫下裁剪油布,分工合作,顺带着还能唠嗑儿,干得可好了。 有人跟她搭话:“灵丫头啊,你这个主意可出的真好!咱们女人家在外头最不方便了,有个帐篷就强多了。” 张家嫂子跟她说完话,还有点羞涩地笑笑。 晏灵熹笑嘻嘻跟她们聊了两句,看出来陈里正的工作能力不错,一个逃荒说得大伙儿跟搬新家一样兴头头的。 昨天晚上村里开大会,她家里也开大会,陈树林派人来找了晏灵熹,但她脱不开身,左右事情她都知道了,就跟来人说自己不过去了。 没想到村里这会开得真不错。 没走两步,又遇见周青石,他也怪兴奋,额头上沁着汗珠,看见晏灵熹就喊:“妹子,你上回用的那个流星索,做起来有没有什么讲究?我准备给卫队的人多做几个。” 那流星索是一个皮带,两段系着石块,用来绊住那些跑得快或比较凶猛的猎物用的,俩人曾经拿着它猎到过一只麂子。 晏灵熹也是凭手感做:“没什么大讲究,就是多长多重的区别而已,做什么规格主要看用来猎啥,这个你都懂的。” 周青石点头,粗声大气的:“嗯,没啥特殊的就行。”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领着几个卫队的年轻人走了。 晏灵熹一路走着,觉得自己有些被村人们感染,脚步都变得轻快一些。 到了山脚下,李平已经等在那儿了,手里头抱着个小包裹。 见晏灵熹过来,俩人互相一点头,他就转身钻进树丛里换衣服。 李平的身量跟萧尘宣差不多,他换上了萧尘宣常穿的那件袍子,小发髻一梳,小抹额一戴,光从背影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第46章 种金得金 “行,我也干,那玉红成天咋咋呼呼的,早看她不顺眼!吃她的银子我可高兴。” 李平看一眼兄弟俩,转头问晏灵熹:“玉伯会不会扣着我们的身契不给,非要等老爷回来?” 晏灵熹立刻表态:“不会,他养不起,就算玉伯真要挣命,我也不会同意,起码把你们几个放出来。” 以她的判断,玉伯根本就不会这样干,最多留一两个。其实这些下人对萧同厚来讲并不重要,只要他三个孩子好好的,那他就觉着啥都行。 这一点玉伯比她更清楚。 李平想了一会儿,拍板:“成,我干了。” 就剩陈丰,大伙儿都看他。 陈丰睁着俩茫然无辜的小眼睛:“啊?我......不行,这要命的事儿,我得再考虑考虑。” 晏灵熹也拿眼睛亮亮地看他:“小丰子,谨慎是好事儿,但机会通常都是稍纵即逝啊......” “你,你别叫我小疯子成吗?” “你应了我就不叫。” 李平笑呵呵地:“快应吧,大家都是苦出身,一辈子也就拼这一回。你不是看上李家姑娘了么?这回要成了,你可就能亲自去她家提亲。” 笑话,咱哥几个儿都上了还能落下这小子? 陈丰瞪大了眼睛,耳朵根子都红了:“你别瞎说!行,我应了我应了。” 小李姑娘魅力挺大呀。 至此,大家都同意了,就齐刷刷看向萧尘宣。 这些话不知道他能懂多深,可毕竟关乎着他未来的命运,晏灵熹就把他也叫来了。 只见宣哥儿嘴里倒腾块儿糖,晃荡着小腿儿,伸手比出个大拇指:“玲喜说得对!” 行,说得对就行,晏灵熹又想起个事,掏出自己的户籍公文在他们眼前晃悠一下:“我不叫玲喜,我叫晏灵熹!” 教他们改了口,晏灵熹又把自己的部署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众人就散会。 她单独把萧尘宣扣住了,没让回去,让陈丰几个再给打个掩护。多事之秋,他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而那个什么劳什子家,以后也再不用回了。 另外,她写了封短信交给欧阳三,信中大概把萧詹氏、玉红、刘二三人所做之事说了一遍,逼供刘二那段说得尤为简略。这是晚些时候要给陈树林的,现在不能给。 得等他们亲眼见到,那效果才好。 次日一早,晏灵熹一推门,就看见汉子小子们抬着刚伐下来的木头,一队一队往过走,还喊号子,精神头儿十足。 走到大槐树那儿呢,又见妇人姑娘们都在大槐树的树荫下裁剪油布,分工合作,顺带着还能唠嗑儿,干得可好了。 有人跟她搭话:“灵丫头啊,你这个主意可出的真好!咱们女人家在外头最不方便了,有个帐篷就强多了。” 张家嫂子跟她说完话,还有点羞涩地笑笑。 晏灵熹笑嘻嘻跟她们聊了两句,看出来陈里正的工作能力不错,一个逃荒说得大伙儿跟搬新家一样兴头头的。 昨天晚上村里开大会,她家里也开大会,陈树林派人来找了晏灵熹,但她脱不开身,左右事情她都知道了,就跟来人说自己不过去了。 没想到村里这会开得真不错。 没走两步,又遇见周青石,他也怪兴奋,额头上沁着汗珠,看见晏灵熹就喊:“妹子,你上回用的那个流星索,做起来有没有什么讲究?我准备给卫队的人多做几个。” 那流星索是一个皮带,两段系着石块,用来绊住那些跑得快或比较凶猛的猎物用的,俩人曾经拿着它猎到过一只麂子。 晏灵熹也是凭手感做:“没什么大讲究,就是多长多重的区别而已,做什么规格主要看用来猎啥,这个你都懂呀。” 周青石点头,粗声大气的:“嗯,没啥特殊的就行。”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领着几个卫队的年轻人走了。 晏灵熹一路走着,觉得自己有些被村人们感染,脚步都变得轻快一些。 到了山脚下,李平已经等在那儿了,手里头抱着个小包裹。 见晏灵熹过来,俩人互相一点头,他就转身钻进树丛里换衣服。 李平的身量跟萧尘宣差不多,他换上了萧尘宣常穿的那件袍子,小发髻一梳,小抹额一戴,光从背影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玉红一早上起来,眼皮子就在跳,跳得她心里头也跟着不安稳。 果然是有事,早饭还没吃完呢,陈丰那小子就慌慌张张回来报。 “什么事?你别喘呵呵的,看着厌人。” 陈丰一双薄唇闭得溜严,直晃荡脑瓜子:“不行,这事儿我得跟大奶奶说。” 玉红横他:“怎么,我还不能知道了?你个小孩崽子都能知道的事我不能知道?” “好姐姐,你饶了我,”陈丰拱手讨饶,“这事关重大,我不知道大奶奶心思,也不好擅自跟别人说的。” “事关重大。”玉红学他,还翻了个白眼,颇为不屑,“行了,等着。” 她扭身去回了萧詹氏,陈丰在后头,嘴里千恩万谢。 待进了卧房门,陈丰立刻匍匐到萧詹氏身边:“奶奶,宣少爷手里有金子!小子可是亲眼看见了!” 萧詹氏身形一动,又止住了,缓了半刻她才似不经意地问:“哦?怎么还有金子?” “宣少爷说是老爷给他傍身的,他如今拿着去山里了,拦不住,我让李平跟着,就赶紧回来给您报信。少爷拿着金子去山里,要是丢了,小子们可要吓死!” 去山里?什么又金子又去山里的,没想到他还自己奔着山上去了! 陈丰话说得不详尽,萧詹氏却不生气,反而微笑了:“你仔细说说,他拿金子去山里做什么?又有多少金子?” “宣少爷说,要找个好地方把金子种起来,等秋天多结点金锭子。有多少金子......具体数目不清楚,不过少爷拿在手里的是个二十两的大元宝,他身上还背了个小包袱,看样子许是里边都是。” 陈丰一副怂样跪在下面,末了,还舔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焦急道:“奶奶,您快去劝劝少爷吧,小子们根本拦不住他,这要是丢了一个两个,多划不来!” “嗯,”大奶奶佯作不悦哼了一声,“知道了,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你前头引路吧。” 第47章 半路抢人头 他心里却在纳闷儿,什么赤金头面、臂钏簪子的,说的可不就是前头萧同明交上来的那一袋子?怎么当贼还能上交呢? 玉红正滔滔不绝说要把这萧家三房怎样怎样,门口就探出一个头来。 欧阳三看这情形一笑,在开着的门板上轻叩三声,随即道:“里正叔,我老大有信给您,麻烦到方便处说话。” 陈树林知道他嘴里说的老大是晏灵熹,从前还道这丫头是个孩子王。 听见晏灵熹有信,他怕是事关逃荒,直接就站起身出去,和欧阳三说话。 陈树林在一边读信,欧阳三转头看见玉红正指着自己,一副不善表情,他就笑笑,转过头去了。 玉红没想到在里正这儿能遇见这小子,这小子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那里正更是,竟都不理自己?! 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陈树林看着信中内容,颇受震撼,这萧家大房的续弦竟然如此狠心?等读完整封信,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一出玉红喊捉贼的闹剧。 他再次看向玉红的目光就实打实带着鄙夷了,他把那袋子东西拎出来,哗啦一声放在桌子上。 “你验验,丢的是不是这些!” 玉红注意到里正态度的变化,可她没什么头绪,不知道咋回事,只能老实验看,然后点头:“就是这些。” 陈树林冷哼一声:“那就对了,此事我已经有了分明。我晚些时候再找你们问话,你先回家等着去吧!” “哦,”玉红闹不明白这里正是怎么回事,不过听说晚点问话,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就点点头,脸色也缓和了些:“那先谢谢里正爷了,你可必得严惩这帮贼人!” 见里正沉着脸不再说话,玉红转脸翻了个白眼,走了。 这老东西,看他是一里之长,才给他点面子,叫他声爷,竟还给自己甩脸子! 玉红觉着,这里正不行,若是那有心计的,跟自己打好关系,岂不是跟老爷、奶奶的关系就更好了?往后在县城也能给他美言几句。真是个蠢人。 她一路都不大高兴,在村口碰见俩妇人,又见那俩妇人嘀咕着什么,还不时瞥自己,这火儿就上来了。 “那边那两个村妇,你们老看我干什么?” 陈老婶和王贞娘就瞪大了眼睛。 她俩可不是吃素的,陈老婶叉着腰指着自己鼻子道:“你个奴才,你说我啊?我倒还要问问你!” 王贞娘也往前迈了一步:“就是!你之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我们,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还要问我们为什么看你?你要是个好人样子谁会没事看你!” “呸!”玉红啐到她俩跟前,“谁看你们了?我就看见你们在那儿嘀咕我!” “谁嘀咕你!你是不是做的坏事儿多了,走到路上都心虚,看谁都像嘀咕你?” 陈老婶和王贞娘俩人火力全开,玉红平日也难逢敌手,三个人就这么在村口大路上骂开了,一个赛一个声高。 带着李平过来抓玉红的晏灵熹,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晏灵熹笑呵呵看,还给李平解释:“这李老婶儿啊,是全村他们这一辈里最小的,所以就都叫老婶儿,人家土生土长,因为是老幺,自小被宠大的,那性子辣椒一样。王贞娘就是李凌云他大哥的媳妇,他家条件不错,娶的媳妇自是不孬,听说未出阁前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能干。看着吧,这回可有趣。” 李平无奈,瞅她一眼:“咱不是来看热闹的。” “嗯,嗯,”晏灵熹点头,她有数,“就再瞧两眼,也算给玉红的一生划上个句读。” 这么个说话的功夫,三个人的骂战已经从“你瞅啥”上升到了“你是谁”。 陈老婶粗一些,嘴里“奴才”、“奴婢”地不停,王贞娘则更为有理有据。 “你瞧瞧你,做个奴婢还做出心比天高的样子来了,从前就欺负我们灵熹妹子,人家是人在屋檐下不跟你计较,怎么,现在还想欺负到我们村里人的头上,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哟,”玉红听见晏灵熹名字,眼里就闪过怨恨,嘴上更加尖酸两分,“还灵熹妹子,叫的这个亲热,你知不知道你妹子都勾结上山匪,上赶着要把自己送给人家的儿子当童养媳呢,以后好当个威风的压寨夫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晏灵熹还没惊讶完,之间前方小树林里就冲出一伙人马,煞气腾腾,为首的见着她跟李平两人站在道中间儿,就没好气地喊着“让开让开”。 两人避让已经不及,好在那伙儿人粗鲁是粗鲁,倒没有不顾他们的性命冲过来,而是勒紧了缰绳,一众人马停了下来。 领头的身材活像头大熊,一身绿林打扮,正欲吹胡子瞪眼,晏灵熹也开口准备说话,一声尖利的叫喊就响起来,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只听陈老婶和王贞娘齐声大叫:“什么?压寨夫人?!” 这事儿对于他们这种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来言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而且,灵熹八九岁个孩子咋能做这些,这玉红说的是什么东西? 王贞娘反应快一点:“灵熹妹子才那么点大,你就胡咧咧败坏人家的名声,你倒是说说怎么勾结上的山匪、哪伙儿山匪?说不出来我要领你去见里正!” 玉红慢慢悠悠,这她都知道:“不就是那二道子山的老鹞鹰!你们都被她骗了!” 晏灵熹以为对面人也是好八卦的,都在那儿安静听着呢,没想到玉红说到这儿,为首的那熊似的好汉就哈哈大笑,给晏灵熹吓一跳。 咋的,认识啊? 晏灵熹默默拉着李平退后两步。 大熊一伸手,有人递了张弓过来,他连气儿都不喘,也不必瞄准,如吃饭喝水般搭了箭抬手就射。 那箭“倏”地一声,扎进了玉红的后心窝子! 大熊旁边有人阴笑:“轻狂的娘们儿,竟然连咱们大当家的事儿都敢编排!” 哦? 这就是老鹞鹰啊! 这个老鹞鹰他不厚道,这不是抢人头么这不是。 第48章 地动 老鹞鹰这一箭可谓是百步穿杨,直接把玉红扎了个对穿。吓得陈、王二人掉头就跑。 玉红这会儿倒还没死,倒在地上,恐惧得四肢痉挛。她睁大双眼,那正当空的烈日仿佛要把这双眼睛也刺瞎。 仿佛是本能,她吃力地抓握着手边的沙土,指甲盖抓翻了也不察觉。 胸口,胸口的血一直在流啊。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半天,她认出来了,眼里就淌泪。 “救......救我......我只是为了......赎身。” 晏灵熹俯身盯着她,甜甜一笑:“怎么可能呀。” 言罢她握住那箭头,猛一发力,把整支箭拔了出来,鲜血喷涌成泉。 这箭有点碍事,一会儿不好搬人。 她叹口气,看向老鹞鹰一伙儿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真是......真是一言难尽。 看来人果真是有命数的,阎王要你今天死,不是张三杀,也是李四杀。 两个人合力把玉红的尸身弄到了山上一个小山洞,旁边绑着的是已经换上了萧尘宣衣服的萧詹氏,欧阳三看守着她。 几人又把玉红扒了,只剩中衣,套上男子的衣服,头上也套一布袋子。 “起来!”晏灵熹踢了萧詹氏一脚,在她头上也套上同样的布袋子,把脸罩住。 这样粗略的看起来,一个是萧家大少萧尘宣,另一个就是三房主人萧同明。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晏灵熹挟着萧詹氏,李平扛上玉红,这就往那山壁大石处去了。 山壁边,有一个比别处稍微宽了两步的平台,那就是刘二他们原先所定,要砸死萧尘宣和萧同明叔侄俩的地方。 晏灵熹把两人扔在这儿,就带着李平上树,找个好地方观赏。 没多时,自山路上慌里慌张跑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大木头架子。 那是被陈丰弄醒,又好好忽悠了一顿的孙滔和沈穆。 他们此刻还以为萧家叔侄俩被抓到了,大奶奶正等着他们落石了事,完了可就能领赏钱了。 俩人知道自己被山中流民砸晕,耽误了时间,脚下更加发急,散步并两步,等到了近前时已经气喘吁吁。 “孙大哥,人都绑好了等着我们呢,我们得再快点,别停啊,要是耽误功夫拿不到赏钱我可得赖你!” 沈穆有点功夫底子,情况比孙滔要好一些,把孙滔连拉带拽弄到了大石跟前。 “快、快,你先支上,让我、让我喘口气儿。” 沈穆只好一个人支那木架子,他不大明白这东西的原理,半天没支上。 晏灵熹正等得打哈欠,忽地,听见自己身下树枝上的叶无风自动,摇出了“簌簌”的响声。 紧接着是纤细的远端枝条,还有地上的小石块,全都动了起来。 “下去!” 晏灵熹喊了一声李平,就尽最快速度跃下了树。 落了地,就觉着天旋地转,远处隐约有莫名的轰隆响声。 “是地动,快跑!” 晏灵熹推李平一把,自己则顶着势头向山壁处冲去,她看见,有块石头掉下来砸在了萧詹氏的腿上,但也把那捆绑的绳索砸断了。 王八蛋! 晏灵熹心中明悟,这也是那王八蛋地狱模式所带来的效果,机关算尽,最后关头却总不按你所想! 但这其中仍旧蕴藏机会,晏灵熹双眼死盯山壁,脚下不停,直直冲了过去。 到了近前,她闪身贴紧山壁,这是个绝佳的躲藏地点,只要地动没强烈到让整个山体开裂,她在这个死角里就很安全。 一扭头,看见李平没跑,也在自己身边,一样贴紧了山壁。 萧詹氏的头套已经被她摘下,到了生死关头,这愚钝的妇人也展现出一点能耐来,拖着自己被砸断的双腿,看也不看身边的人,理也不理头顶落石,只是闷声不响地向着山下的方向爬行。 她必须死。 这次让她逃脱,迎接众人的就是灭顶之灾! 晏灵熹眼中透出狠戾,顶着掉落的碎石,死拽在地上爬行的萧詹氏,硬生生将她拽到了近前。 她已经掏出了匕首,胳膊却被一掌打开。是沈穆,他竟靠一根藤蔓从上面的大石处跃了下来。 “李平,去抓孙滔!” 晏灵熹将爪钩交于李平,自己则脚下踩住萧詹氏的衣角,一拳向沈穆打去。 沈穆根本不把晏灵熹放在眼里,躲也不躲,坦然地受着晏灵熹的拳头。他刚想说这小不点力气不小,却没成想自己胯下猛地剧痛,受了一击,身体立刻蜷缩起来,只单手象征性地防御着,一时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晏灵熹搬起块石头兜头猛砸,但这家伙的胳膊硬实,一直护着头,砸了几回仍旧有气儿。 此时,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掉下来的碎石划伤几道,眼见战局胶着,不得不拽着人后退半步,回到安全的位置。 脚下踩着的那个也没忘了。 沈穆已经被砸迷糊了,力道都软了不少,晏灵熹捡起匕首,准备把这两个解决,又听见一阵巨大的轰隆响动,身体下意识地死死贴住山壁。 地动更加强烈了。 伴随着那轰隆声,又是一阵紧贴耳边的巨响,晏灵熹只觉眼前光线一暗,一块巨石就已经贴着鼻尖落到了眼前! 这正是上面支了木架子的那一块! 她吐了口气,蹲下身去。 沈穆和萧詹氏都在外侧,毫无疑问被这大石砸中,沈穆口吐鲜血,死了,可那萧詹氏现在就如同一条顽强的狗,周身血污,依旧没断了气。 她被那巨石砸中,恐怕此刻已经肺腑尽碎,就是不肯闭眼,口中吐着血泡泡,拉住了晏灵熹的衣角。 她好像在说些什么东西。 晏灵熹可没空理会,奋力举起个球般大小的石块,终结了萧詹氏的性命。 她心中倒真想让那萧詹氏再多受点折磨,可形势不等人,地动这会儿似乎也平稳下来,她必须抓紧时间下山,一会儿可能还会有更加强烈的震动。 举目眺望,李平正贴着山壁抱着头窜回来,晏灵熹肉疼地在商城里又买了套爪钩,趁着形势平稳,二人也不走山路,急急地如猿猴般奔跃下去。 第49章 干啥啊干啥啊 刚落了地,晏灵熹惦记着那个一直不见踪影的孙滔,就问李平。 “放心吧,我没能追上他,但是我亲眼看着他被倒下的大树砸死了。” 李平脸色有点发白,他刚刚下山时差点跟不上晏灵熹的速度,这妮子,太猛了。 两人朝着村里走去,没走几步看见陈树林领着许多人都迎上来了。 “孩子啊!”陈树林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子,一把拽住了晏灵熹,“这太冒险了,吓死叔了!” 晏灵熹看见人群里欧阳三冲自己点头示意,知道村人已经知晓了萧詹氏的阴谋,就在陈树林的胳膊上拍了两把:“叔,我有数,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诶,诶,”陈树林又抹了把汗,“先前我看了你的信了,正想带着人上山就遇上这地动,真是个灾年!那个,那个萧詹氏怎么样了?” “都死了!有的被我打败,有的被落石砸死,我和李平两个贴着山壁,这才没事。” 晏灵熹言出,村人们皆是哗然。 “好啊!” 有人就畅快叫道。 “就是,当年我看她那眼珠子乱转就不像什么好玩意儿,族里非同意让她上族谱!” 有汉子嚷嚷,旁边他媳妇儿就拽了他一把:“行了,别整这马后炮。” 陈树林拉着晏灵熹问了不少,萧詹氏的情况他在信里头都知道了,主要是这一场实在是惊险,非得反复确认不能安心。 旁边有几个卫队的年轻人凑在一块儿说话,不时看看晏灵熹,好像想张口,那里正的话太密,他们根本插不上。 晏灵熹叹口气,眼睛在人群里找着,看见欧阳四的身影就赶忙喊着人跑过去了。 “师父!” 陈十九看她半天了,见她走就是一急,嘴里喊出句“师父”就追了上去。他旁边有几个年纪小的也都跟着嚷师父,几个年纪大的不好意思叫,挠着脑瓜子也跟着跑。 晏灵熹走得近了,看见欧阳四旁边的宣哥儿,他蹦得欢快,嘴里直喊,一会儿叫玲喜,一会儿叫灵熹。 “行,老四够机灵!” 晏灵熹夸他一句,欧阳四喜欢被夸,这回也做得真不错。本来让他留守在家照顾宣哥儿的,地动起来了,晏灵熹就有点担心这个憨大个儿会不会不知道要到宽阔的地方去躲。 “嘿嘿,那肯定啊。”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帮卫队的大小子小小子们都追上来,一个个怪兴奋,让她讲怎么打败那些人的。 晏灵熹胡扯几句,打发了他们,拽着已经集合的四人组、宣哥儿就往家走。 这一身血污尘汗,她受不了了,啥事儿都得她洗好澡歇好了再说! 晏灵熹连带四人组,这一番都是累的够呛,连吃饭都是随便塞了两口干粮,此刻各自找了地方盥洗。 换洗完出来,晏灵熹清清爽爽一屁股瘫进椅子里,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宣哥儿拎着一壶酸梅汤,照旧投喂,晏灵熹拿起来就往嘴里灌,喝了几口才发现,这不就是自己早上给他留的那壶么? 家里两个人饭量都不小,怕把这俩人饿死渴死,临走之前特意给他们留了一堆商城里买的各色吃食。 “你怎么没喝?”晏灵熹冲他扬扬手里的壶。 宣哥儿眨巴眨巴眼儿:“留着给你的呀。” 不多时,安排到厢房的那四个人也都过来了,一个个带着一身水汽,兴奋非常:“老大,拿银子去啊!” 晏灵熹瘫在椅子里有点不想动,看着那四个炽热的眼神,还是起身了。 “走吧走吧,谁让我是老大呢。” 村里大槐树那附近热闹非常,隔着半里地都能听见村民们的声音,晏灵熹几人绕了点路,没从大槐树那儿走,一路到了萧家三房的院子。 萧同明和魏淑禾都不在家,许是也在大槐树那里。 而大房几个主子平时住的主屋房门紧闭,晏灵熹也不管,直接推门而入。 屋里头,玉伯站在中央,身旁站了一众下人,地上还有两个被绑起来跪着的。 “呀,玉伯,这是咋了?”晏灵熹嘿嘿笑。 说实话,小老头儿大半辈子都在萧家当管家,苦心经营着,萧家的一切几乎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切,这么一朝全散了,晏灵熹还觉着好像有点对不起他。 玉伯本来正唬着脸训人,一看来人更生气了,一指头就点在小姑娘的脑门子上。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能折腾?你是要累死我呀你!” 晏灵熹给他扶到椅子上,哄着:“诶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玉伯也不瞎不聋,村里闹这么大动静他早什么都知道了,再加上他这些年在萧家,自是能见到许多外人所不知之事。他心里也清楚,晏灵熹做得是对的,就是心里,这心里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他哼一声,偏过脸死盯跪着的俩人。 “玉伯,怎么,这俩是要跑被您老给抓回来了?” “嗯,”玉伯缓了缓气性,“我还没说放不放他们,这两个自己就卷了钱要跑!” 看玉伯这口风,八成他也不是太想扣着人,只是恨这俩擅自行动还卷钱。 晏灵熹就把他拉到屋外。 “玉伯,这些人,要我说别留着了,眼瞅着全村都逃荒去,您老不也得跟着我们去?多他们一个就多一张嘴,咱们可养不起。” 玉伯沉吟着:“我倒也有这意思,可是仨小主子......也得有人照顾不是?老爷想来倒不会在意几个下人。” 原来担心这个。 “宣哥儿跟着我,那俩给三房啊!” “三房?依他们的人品,倒是能尽心照顾,可是他们这日子过得太苦,两个小主子怕是受不了的。” 嗯,跟着三房苦,跟着您就不苦了是吧?看来大房这里还是能剩下几个钱儿。 真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晏灵熹笑得狡猾:“他们苦?我跟你说,这孩子可是不受苦不成才,这些年宣哥儿没吃着的、没用着的都在他们俩那儿了,现在就当是还回来。” 玉伯有点琢磨过来这丫头的来意了:“干啥啊!干啥啊!我知道你向着宣少爷,那另外两个可也是老爷的血脉!” 第50章 吞金的熊孩子 “是啊,就是因为是老爷血脉,才好给他们报恩的机会嘛,你看三房之前因为这事都被萧詹氏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当初老爷拉拨族里又不是为了挟恩图报,反而让领了情的人心里留下芥蒂就不好了。两个娃娃在三房绝受不了亏待,等孩子长大成人,这也算是一桩佳话。” 晏灵熹小嘴儿叭叭不停,眉飞色舞,玉伯则紧锁了眉头。 “再说,萧詹氏惯子无方,那么大孩子了连洗脸穿衣都不会,动不动就打骂下人,现在亲娘不在,你们真能伺候得了他吗?” 这句话还真把玉伯说动了心,小少爷真真是娇横,满院子人除了他自己娘,没谁能哄得了,要是给三房养着,大伙儿都一样苦,没人惯着他,也许就好了呢? “你考虑着,玉红那里还欠我点东西,我得去拿。” 晏灵熹看对面态度松动,就给他一点时间思考,自己带着四人组和宣哥儿进了玉红屋里取银子。 在记忆里,玉红那钱盒子是放在大衣柜里的最深处,现在显然位置要变动,不过五个人专挑床下砖缝去找,找起来倒也快,不多时就摸着了。 玉红把它藏在枕头里了,晏灵熹摸着那四方盒子,好家伙,真不嫌硌。 小盒子一打开,四人眼都瞪大了,这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银锭子,看着实在太喜人! “好多银子哦,灵熹你怎么知道这儿有银子?”萧尘宣拿了一个抛着玩。 “这银子说来好玩了,当年我不小心看见玉红数钱,谁知道自此以后她就老觉着我想偷她钱,也就开始想尽了办法针对我。” “她有病吧?谁看见了她的钱就是要偷?”欧阳四惊呼,怎么理解不了这个思路呢? 晏灵熹阴恻恻笑一声:“我也琢磨了很久才明白,也许人做多了烂事,就要常怀疑别人对她做烂事吧。” “是这个理。这种人不少见,以后都防着点。”李平嘱咐其他几个。 晏灵熹把银子数出来,正好是五十两没错,一人分得十二两半,个个欢喜得眼睛都热了。 “呜呜呜,”陈丰把脸埋在银子上痛哭:“我六岁被卖,只卖了六两啊!” 众人皆是投过来同情的目光。那是够少的。 不知自什么时候起,各地都长常闹灾荒,闹得人丁稀少,连带奴仆也贵起来了。贵到什么程度,小玲喜还不能干活儿的岁数,都卖了十两,若是个顶事的大人,五十两也打不住。 陈丰六岁只卖六两,看来孩子小时候是没能长太好。 四人捧着银子各自激动一番,珍而重之地藏好了。 晏灵熹转出来,看见玉伯已经将那些下人打发走,自个儿在那沉思。看见晏灵熹领着身后几个小子出来,欧阳四那人高马大的样子分外显眼。 他把目光转向了晏灵熹:“就算我不同意,也没用,对吗?” 晏灵熹笑了:“其实这俩娃在谁家我不在乎,我就是来替宣哥儿拿走自己该得的东西。” “平分?”玉伯问,他问的是三个小主子,是不是家产平分。 笑话,谁跟他们平分。 “从前他们多占了多少东西,现在我们就得拿回来多少。去年这俩娃独占了老爷带回来的琉璃器,萧詹氏在旁边说‘他什么都不配得,都给我们才好’,我可记到现在呢。小半箱琉璃器多少银子?可有个百八十两?就冲那死人如今的穷酸,连我们几个碗儿都赔不起。玉伯,这萧家还有多少钱财?” 玉伯眼看都到散货逃荒的时节了,知道防她也无用,就打开了箱子任看。 里头现银只有二十多两,各色首饰倒是能值个几百两。 “唉。”玉伯不忍直视,直叹了口气,偌大个家业,如今就剩二十两,和一大堆卖不出去的首饰。没眼看,没眼看。 晏灵熹最终还是没忍住:“我的玉伯啊,就这两个小银锭子你还想养他俩?” 搁在从前,二十两够不够他俩一顿饭钱都难说。 玉伯这气叹得更长了。 “灵熹灵熹,这个给弟弟妹妹,”萧尘宣探头过来,把那点铜板抓起来放到一堆儿。而后又拿起那三块儿碎银:“这三个给玉伯。” 晏灵熹冲玉伯一扬头,意思你看吧,人家还知道给你分点,养那两个别说银子了,再把老命搭里头。 萧尘宣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眼神戏,兀自算着:“......一百三、一百四,铜板一百四十二个,饼子一文钱两个,他们吃饼子可以吃......二百八十四个!我算的对不对,灵熹?” 晏灵熹点头,还提了建议:“要是吃陈姨家的树豆腐,就能吃七八百碗。” “那让他们吃那个去,省钱,”宣哥儿乖乖点头,“玉伯有五六两......哇,能吃一万多个饼子呢,玉伯肯定饿不死了!” 玉伯看俩人儿的眼神复杂极了,说来抢占家财吧,本来人家是长子;说他们不怜贫恤弱吧,连自己这下人都能分五六两。 另两个小主子,一个十一,一个六岁,难道就这样放到庄户人家里了? 孩子们吃些苦头,又在三房那样忠厚老实的人家里长大,确实有好处的;但在情感上,他总放不下这个心,担心饿着渴着累着,音小姐出阁时怎办?小少爷读书时又怎办? 他不想放了手,可无计可施,确实如晏灵熹所说,这二十几两根本供不起两人花销几天,那些首饰如今要逃荒,一时半会也当不出去。自己是下人,又不像人家三房是叔叔婶子,是没法子要求他们跟自己过苦日子的。 等以后找到了老爷,依那小少爷的性子,也许喝干下人的血,还要说下人苛待他们也不一定...... 人都有私欲,玉伯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私欲,最多是多为主子们考虑吧,可不能干这种被吃干抹净还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事儿。 玉伯抬头要说话,门就被人从外面摔开了。 “你是杀人凶手,我要了你的命!” 小少爷萧尘忻死命嚷嚷着,就一头冲晏灵熹撞过来,跟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牛犊子似的。 第51章 淑禾的崛起 身后跟着回来的萧同明夫妇俩赶紧去拦,没等冲到近前,萧尘忻已经被晏灵熹给一脚踹翻了。 “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你娘是杀人未遂才被我反杀,要是你再不明事理,我就要斩草除根!” 晏灵熹恶狠狠吓唬小孩儿。 这事她还真想过,到底是斩草除根方便点,不过为了长远考虑,她不想让一件好事变成坏事。 萧家大姐儿性子还好,这个小的太小,还没定性,也许以后能被三房教好些?要是教不好,那她再动手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娘才没杀人呢,我娘才没杀人!” 萧尘忻被按着也不服,小短腿儿一顿乱踹。 魏淑禾看他这样子只觉得心里一股恶气堵着,他娘都要一杀杀一家子了,还没杀人?就算对面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也不饶了,自打今天知道这事起,她就暗自下决心,以后再不会饶了这样的人! 你饶人家一尺,人家就要进一丈啊。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一咬牙,脱了鞋举着鞋底子就冲地上蹬腿的孩子冲去。 “你娘哪里是没杀人?她那是太蠢了才没杀成!你来,你给我看看,这是你的叔叔、你的大哥,我是你的婶子,亲婶子,你娘要杀的就是我们啊!” 魏淑禾几乎有点疯魔了,揍了两下屁股,就拽着他一顿猛摇。 萧尘忻一个一个看过去,又看着魏淑禾充斥着红血丝的双目,哇地一声就哭了。 他费了好大劲挣扎开,哭着跑出去,也不知道是把大人的话听明白没有。 众人顺着他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最后到家的萧家大姐儿萧音就站在那儿,她一身素净的衣裳,静静地立着,表情似有些羞赧难挨。 见人都望着自己,萧音脸上挤出一丝笑:“那个,我先回屋去了。” 说罢就自己回屋,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似乎急匆匆想躲起来似的。 魏淑禾经历这么一番发泄,这会儿已经哭得痛快些了,抽答着抹脸:“真不是个东西,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祸害至亲!” 萧同明也红着眼眶:“就是,宣哥儿可是我大哥的血脉!” 在他和众多族人心里,不管宣哥儿以后能不能成才,那才是真正的长子。 晏灵熹回身看了玉伯一眼,玉伯神色中透着疲惫,见她视线投过来,就轻轻地点了头。 “三老爷,三奶奶。”玉伯起身唤人。 “什么狗屁奶奶,我叫魏淑禾!” 萧同明看向了妻子,自打大房过来之后,她就越来越泼辣了,如今更跟换了个人儿似的。不过,也许这样,挺好? 玉伯叹口气,也顾不上这些:“您别难为我一个下人,我想问问,您二位愿不愿意替我们老爷暂且养着小少爷和音小姐?” “这俩孩子?” 两口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抵触的情绪。刚才可都看见了,丫头先不说,那小子可不是好养的。 不过再一思忖,俩人儿的想法就变了。 萧同明想着,那替大哥养孩子,也算是还了他的恩情了吧?何况大哥对族里这么好,即便是续弦所出的,也不能让他孩子没个依靠。 他觉着媳妇许是不能答应,试探着看了过去,却见魏淑禾露胳膊挽袖子,抄起了鞋底子,她咬牙根儿发狠:“行,你看着,我得把那小犊子教出个人样儿来!” 玉伯脸上这才有点笑意,他把铜板递过去:“这是他们俩的口粮,能顶些日子,往后呢,你们不必客气,让他们学着干活,自己挣一口饭吃就是。这些,等老爷回来,我自会跟他解释。” 魏淑禾大大方方接了,大致扫了一眼数目:“在我们庄户人家,他想不干活儿也不行!” 萧同明则盯着玉伯:“宣哥儿呢?宣哥儿怎办?” 玉伯看晏灵熹,那俩人也看过去,只见小姑娘泰然自若站在那儿,跟个小大人儿似的,只可惜那小身量刚及宣哥儿的腰。旁边的宣哥儿呢,挺大个人,偏偏又一脸懵懂天真。 三房夫妇不解:“什么意思?” 晏灵熹正色:“以后宣哥儿就跟着我了,你们放心,当初在萧家时,我几次快要被打死饿死,都是宣哥儿救我一命,我绝不会亏待了他。” 魏淑禾脱口而出:“你这么小个女娃子,能行?” 晏灵熹伸手一掏就是一把碎银子,哗啦啦倒在石桌上:“我会打猎,现在还帮陈姨做点小生意,这都是我这些日子赚的,往后只多不少。” 欧阳四信誓旦旦:“她真会!可厉害了!” 萧家夫妇有点被那一把银子惊着了,看着能有几两,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能有这么些?这么个小女娃,可比大人都更能赚钱啊! 萧同明想起那天晏灵熹帮他们处理那“赃物”,这个娃娃聪慧稳重,也许真行。 几人聊了会儿这件事,晏灵熹就看见李平冲自己直挤咕眼儿,三个小的也一副急不可耐样儿,了然。 被萧尘忻那小子一打岔,忘了要身契了。 她冲玉伯伸手咧嘴:“身契。” 玉伯这一半下午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打劫了似的,看见她伸手心里就慌,仔细一听,哦,原来是要身契。 身契就契吧,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打算把这些人留下。 得了四人的身契,天色也渐晚,晏灵熹就转身把玉伯箱子里的银子取出来,塞到宣哥儿手上,又给塞了一些首饰让四人组捧着,自己捧剩余那些。 打了声招呼,带上小弟,这就打道回府。 萧同明问玉伯:“他俩拿走的是哪儿来的钱财?” 玉伯眼角抽抽:“萧家......仅剩的家产,她全给宣哥儿要去了。” 魏淑禾就想起来了,伸手摸摸自己刚才收到的那点儿铜板,只给那俩娃留了这点儿啊。 她越想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 回去后,晏灵熹把首饰分成两堆儿,金银的都留下来,这种在商城里卖不上价,反倒首饰铺子价高;珠翠宝石的就都卖到了商城里,卖了足足一百六十三两。 眼瞅着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村里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四人组甚至萧家原先的下人们都加入了村里的活计,机灵的就跟着打板车、缝帐篷,有力气的全上山伐木。 晏灵熹那天正拿着新做好的军旗研究,陈树林风尘仆仆来了。 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你瞧,这是什么!” 第52章 装车 陈树林递过来的是厚厚一沓子纸,晏灵熹扫了一眼,这是......路引! 她惊喜坏了:“叔,你怎么能弄到这东西!” 凡是长途迁徙都需要路引,否则你就是流民,赶上运气不好就要被抓去或充军或服徭役。她不是不知道这东西好,可在本朝,这东西难弄得紧! 如今四处闹灾荒,闹得狠了,百姓就要乱跑,那岂能是说要路引就能要出来的?官府不想纵容百姓这么乱挪窝儿,又不敢全给禁了,所以就限制,每个地方放出来的路引都是有数儿的。 小小一个莲心庄哪儿来的本事弄这东西,晏灵熹的计划里本就没有它,为了这事,她也做了不少打算。 眼下这玩意儿就在自己眼前。 可陈树林一个小小里正,怎么弄到的? 陈树林看见晏灵熹的表情,得意,可是很少看见她这种表情的,他就笑:“赃物!” 赃物?萧詹氏放到三房那个? 晏灵熹恍然,直接大笑出声,好啊,萧詹氏,简直就是来给莲心庄送钱的活菩萨! 笑完还不忘给陈树林吹彩虹屁:“叔,您真能!太有本事了!” 这路引如此紧俏,光靠钱财想来也是不行的,多少还要靠陈树林的人脉和能力。 陈树林没得意忘形,他还记着呢:“可惜啊,咱们村同意跟着走的有三百二十六人,路引咱只拿到了二百多张。” “嗯,”晏灵熹沉吟着,想了半会儿:“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晏灵熹笑而不答,转而说起了原先的计划:“其实原本我以为咱们一张路引都拿不到,也做了些准备。第一层是探子,不论是行进还是休息,咱们都放出探子去,探子可以利用军旗军号报信,光是这一点,咱们就领先其他逃荒的人一大截了。有熊在追的时候,咱们不需要跑的比熊快,只要比同行者更快就行。 第二层就是扎营,咱们有军帐,完全可以在避开人多的地方,在树林等有遮掩的地方扎营,这也能避免被那些出来抓流民的官差发现。 第三层,如遇城门卡口,感觉混不过去,咱就不过去了,直接绕开城门,反正咱们的队伍行军能力足够。如果或打或逃或贿赂,都不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们改变路线就是。” 陈树林逐渐被她说的吸引了注意力,忘了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现在大多数的人都有路引,那更方便啦,就有路引的人打头阵,万一有事,后面的见势不妙就跑呗!” 见势不妙就跑?这么简单? 这孩子怎么前头弯弯绕绕一大堆,到后面不说了? 陈树林回去的路上就琢磨着不对,纳闷儿坏了。 送走陈树林,晏灵熹把军旗的事儿交代给了欧阳四,他好这些东西,能做好,自己则开始备粮。 这些日子忙,但她也没忘了自己倒买倒卖这一摊子生意,总共倒腾出四百多荣耀值,外加十八两多银子。 空手套白狼,爽啊。 这回她又买了一百点的空间,加上原先的,能在里头大大方方站下两个人了,这才觉得像个样子。 剩下的荣耀值,她全在商城里买了粟米,这价格她也打听过,是最实惠的一种粮。 村里还有一些仍有点余钱的殷实人家,他们也在到处收粮屯粮,可惜镇上难得能大伙儿报团去上一次,也不一定能买到。镇上也缺粮了,隔三差五的,粮铺才放那么一回,还都是高价粮。 到了晚上,村里开大会,说是一切都准备齐全,出发的日子就定在明天。 经过紧锣密鼓的伐树、造车,现在已经达成了每三户有一辆板车的要求,可晏灵熹当初说的是最低要求,那些家什多的人家根本就不够用。到了晚上装车的时候,有人就打起来了。 晏灵熹领着四加一装车,每人轻轻松松地搬一趟,妥了,连板车的四分之一都放不下。 她和四人组都轻便极了,只一个小包袱,装着自己几件换洗衣服和胰子皂角什么的,萧尘宣东西要多些,两个小包袱,就这已经被晏灵熹舍去不少了。另外还有一口锅,一个盆,一床棉被,几个杯碗,没了。 装好车,晏灵熹回屋搜刮,那商城好赖不拘、新旧不拒,这些带不走的东西也不能浪费了,什么废旧碗盆、抹布破衣,另外那些水缸啊,桌椅板凳啊,全都被扔进商城里。 别看这些东西旧,样数多啊,零零总总又进账四五十。 “宣哥儿,上路之后看好你自己的东西。” 萧尘宣现在是最富的流油的家伙,不过他大部分资产都在晏灵熹空间里,只有几张金叶子,藏在他那有机关的墨玉束带里头,随时取用。 晏灵熹一说,宣哥儿的手指头就一动,他攥拳给忍住了。 灵熹交代了,不能一提起钱就摸自己束带,那会被发现! 几个人试了试板车,还琢磨说到哪里去买只骡子回来,就听见“轰”地一声,前面有一辆板车翻了。 “陈菊,跟你说了东西太多你非要硬搬,这回你看看!要是在路上翻了谁都别过!” 一个清亮的声音正斥责,恼怒中带着豁出去的架势。 另一个弱些的也不甘心,但她不恼,只是纠结着:“诶呀,这都是花钱买的,我扔了实在舍不得!咱们再试试好吗?就再试一次!” 晏灵熹循声望去,正是那个嘴皮子相当利索的王贞娘,还有她家邻居陈菊。 陈菊也是个小妇人,面上看着比王贞娘嫩上几分,听说她俩平时玩儿得挺好的,没想到这也快吵吵起来了。 莲心庄风气挺好的,村人多数性格宽厚,就有人劝王贞娘,说你担待些吧,过日子不容易,谁都舍不得这些家当。 可晏灵熹眼睁睁看着,那陈菊放上去的家当占了半个板车,再加上另外两户的,堆得冒了尖儿,可不是要翻车。 她不打算多管闲事,她估摸以王贞娘的性子,多半要据理力争,没成想那王贞娘一脸恨铁不成钢责骂了陈菊几句“不长脑子”之类的,倒也过去帮着往上搬东西去了。 哦,嘴硬心软,容易累着自己啊。 第53章 演习 “灵熹妹子,咱们这儿有空位呢,你们要不再装点东西吧?扔了也怪可惜的。” 说话的是村长家的二儿媳妇,跟晏灵熹一个车的是村长家还有玉伯。 村长家仨儿子,年纪差得有点多,大儿子快四十了,前些年妻子病死,再没娶,小儿子刚十二岁,还一团孩气。如今村长家就是这二儿媳妇在操持着琐碎家务。 “不用了,婵嫂子,带多了也不方便。” 晏灵熹微笑摇头,还带啥呀,全都卖了,连今晚要盖的被子都没留,反正大夏天的,也不需要。 宋婵嫂子又问:“玉伯,您呢?” 玉伯现在也不用操心那俩娃了,单蹦一个人,也没带什么东西,他也摇头。 让了一圈儿,宋婵见俩人都无意,这才把自己惦记着给闺女的一点细软放上板车。 就这点小事,她还怪不好意思:“我家小闺女才四岁,带点衣裳。你看我这,灵熹妹子还牵了马,我们家真是占了你们不少便宜。” 晏灵熹听她说起这事儿,又去看自己的马,真是膘肥体壮,赏心悦目。 萧家当初逃过来时统共是五匹马,萧詹氏和音姐儿的马车都是套一匹牵一匹,轮换着跑,萧尘宣的车就一匹,还是费劲巴拉套上的。后来萧詹氏缺钱想卖了三匹,没卖成,全搁在院子里费着草料。 该说不说,刘二那厮虽完犊子,可这马养得还行。 后来晏灵熹想起还有这五匹马,就问玉伯讨来了。 她挑了里头最好的两匹留下轮换着拉车,另外三匹都借给村里了,自己要那么多,没用。 说话的功夫,前面又起了骚乱,影影绰绰的,好像是有外人跑进来了。 来人说话颇有点凶神恶煞的意思,随手抓住了瘦瘦小小的陈菊就问:“你们村里最近有没有什么人路过,快说!” 陈树林听着声音就知道不是善茬,眉头一皱,赶过去了。 晏灵熹也远远地在后面看着。 走到进了,看清了,那人也是绿林打扮,头上扎个大红大紫的头巾,怪有意思。 他身材魁梧,陈菊在他面前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了,哆嗦半天,跟蚊子哼哼似的,这么多人愣是谁也没听清。 那汉子快让她气死,没了耐心伐,一把将陈菊搡到一边,冲着村人朗声道:“咱是二道子山的五当家,咱们几个和兄弟们跑散了,他们最近定是经过这里,有谁知道动向的,快说出来,有赏!” 他抓出来点铜板,直晃悠。 诶呦,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晏灵熹站出来了:“你们大当家的往镇上的方向去了,到底去哪儿不知道,走得很急。” 老五瞪着牛眼看过来:“你说的当真?怎么这些人都没看见,光你看见了?” “你们大当家的是老鹞鹰,我说的可对?他在这儿还杀了一个冒犯他的人,杀完就走了。其实当时也有人看见了,但人家都被吓跑了啊。” “嘿!”老五稀奇地喊了一声,“你这丫头片子胆子倒大。归你了。” 他把钱给了晏灵熹,也没为难村人,只领着那几个兄弟急三火四跑了。 晏灵熹美滋滋数钱,二十多个铜板,白得的! 陈菊这时候才缓过来点儿,放声大哭,她神色中有怨怼,口齿不清冲晏灵熹委屈道:“你为什么告诉他?” 晏灵熹站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颇为奇怪:“我为什么不告诉?” “他们,他们可是山匪!还打了我,你怎么能帮他们做事,这不是勾结匪徒么!”她一边说,眼泪珠子就刷刷往下掉,软在了她男人身上。 晏灵熹心中翻白眼,哪天我非真勾结一回不行,不能白背两回这骂名。 “他给钱,我给消息,双方情愿公平公正。你不要多说了,玉红之前就是因为编排我勾结老鹞鹰才被杀的,你知道吗?” 陈菊只是知道玉红是被山匪杀的,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一时心里害怕,赶紧闭上了嘴。可她也不甘心,就直往自家男人怀里钻,埋怨她男人去了:“你刚才干什么了!怎么也不知道护着点我,我都被那山匪打了!” 那男人好声一通哄,王贞娘好像也义愤填膺似的,走过来跟晏灵熹说话。 她板着张清秀的脸儿:“这时候赚几个钱的确不容易,可那怎么也是山匪,咱们庄户人家不能跟他们有交集。” “这算什么交集?你们别忘了,老鹞鹰杀的可是我的仇人,我就看他们顺眼,不行么?” 王贞娘愣怔半晌,似乎她说得也有道理哈? 土匪刚走,有几个小孩子又从前面跑过来报信,跟陈树林说有很多流民过来了,让不让他们进村? 村里之前也有两次有流民想进来,陈树林都组织人在村口就把他们拦住了,从来没放进来过,这些流民都饿红了眼,谁知道在村子里会干出什么事来? 眼下更是有点危险,他们的车就停在村口,既有物资,又有老弱妇孺,陈树林斩钉截铁:“不行,不能放人,都赶走!” 这正是个演练的好机会,晏灵熹掏出号角,吹响了一长两短的军号,是防御命令。 军号、军旗的各个命令在此之前演练过几遍,但时间仓促,很多人都还没记住。一听见这号角声,那些没记住的就慌了,赶紧拽住身边人问:“这啥,这啥?” 旁边人记住了,怪不耐烦:“防御!” 说完就拿起长棍跑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做防御姿态。 晏灵熹此刻已经上了马,来回溜达,手里拿个小本本,表现好的全给记下来,表现太差的也记下来。 就这么慌里慌张了半刻,所有人都归位,老弱妇孺围在中心,青壮们皆持武器严阵排列。整个队伍这才像了样子,一眼看去与原先乱哄哄的不同了,在暮色中,各个宛如雕像。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地等待着,等那伙儿衣衫褴褛的流民走到近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们眼中都流露出畏惧和惊异之色。 第54章 这辈子没这么威风过 “大,大兄弟。” 有个胆大的,咽着唾沫赔着笑过来。 这是咋回事啊?不是说好的庄稼人吗?啥时候一个村子还有自己的军队了? 他闹不清眼前这堆身着粗布却又眼冒精光的人,到底是兵还是农,只好颤颤巍巍试探道:“咱们路过,能不能......” 他话未说完,只听眼前壮汉声如滚雷:“不能!” 那人被吼得一哆嗦,还想再尝试尝试,又见身周一堆汉子瞪着眼凶神恶煞瞧自己,顶着这眼神,他只得畏畏缩缩地退回去。 多年灾荒,所有人都知道,流民不可信赖,即便自己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流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听过多少回了,赵家村钱家村的放人进去,结果被抢的一根毛都不剩。 更可恶,有那烂心烂肚的,看抢不到粮食,就祸害人家闺女烧人家房子!他自己是明知自己活不长的,就什么都抛到一边去。就算人家苦主抓到了他,处置了他,也解不了心头这口恶气,他那条烂命顶什么用? 绝不放人! 每个莲心庄村人都在心中坚定地默念。 又是一阵沉默的对峙,在这沉默中,流民陆陆续续地退散了。 待最后一个流民也离开了莲心庄的地界儿,晏灵熹满意地吹了一个长音,这是止令。 刚才那些守卫了村子的青壮们都扔掉手里的武器,脸上满是兴奋。 “灵熹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们连句话都不用跟他们说,自己全跑了!” “可不是,刚才我就感觉我这辈子都没那么威风过!这大家伙儿拿起架势来真是不一样,我要是猛然看见这么一帮子人,我也吓得腿软!” 众人皆是精神抖擞,有的聚在晏灵熹马下,七嘴八舌地唠,有的就去找自己被围在队伍中心的妻儿。 更有那心软的妇人抹上了眼泪:“这要是真有人抢咱们,咱们也不怕了。” 她刚刚被围在中间,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自家男人伟岸的背影,那一刻,真觉得生活再怎么苦都值了。 晏灵熹骑在高头大马上作总结,该表扬的表扬,该批评的批评,督促他们记熟口令。 原本只是以为简简单单地一个装车,就这么直到天黑透了,众人才各自回家去。 原本萧尘宣是和四人组一起睡在厢房的,今天晚上,他就不干了。 小孩儿委屈巴巴抱着枕头过来:“灵熹,他们脚太臭了。” 晏灵熹笑:“前两天你咋过来的?他们也不能单是今天脚臭。” “前两天,我都把被子盖到鼻子上,就不太臭了,我刚才想把枕头盖到鼻子上,但枕头太厚,憋死我啦!” 哦,今天没被子了。 这事儿莫名就戳中晏灵熹笑点,她一边乐,一边给宣哥儿安排到了自己房间。 这娃心智如幼童,纯洁得很,晏灵熹倒也不觉得什么。 两人一个守着炕头,一个挨着炕尾睡下了,晏灵熹闭着眼睛道:“你可离我远点,我做梦要打把式。” 这是真的,上辈子落下的毛病,梦里也老在战场杀敌。 再睡着睡着给孩子打哭了。 宣哥儿听话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半晌,睡不着:“灵熹,你为什么不是玲喜了呀?” 闭着眼的晏灵熹,听见这话,一下子清醒了,他说什么?“不是玲喜”,而非“不叫玲喜”。 自己自穿来,几乎就没有掩饰这种性情的区别,许多萧家的下人们都各自给自己找理由,有说她挨欺负太多要转性的,也有说她扒上贵人抖起来的,反正解释这事儿,不用她操心。 但萧尘宣不同,萧尘宣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小玲喜的人。 沉默半晌,晏灵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他撒谎,就算他不小心说出去,别人也只道他是妄想胡说,而且他作为玲喜的朋友,也有权知晓。 “宣哥儿,玲喜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我只知道,我不是玲喜,我是晏灵熹。” 宣哥儿闷闷地“哦”了一声,晏灵熹以为他要正经难过一段儿,他却好像又释然一样:“其实我好像知道了她会走。” “哦?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就是感觉到的。” 有传言说几岁的孩子能预感到现实中的变故,那这光长个儿不长心的赤子也是这样么? 晏灵熹忽然想给他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特别可怕但又特别有趣的地方,那个地方不光有人,还有妖魔和精灵。这个地方的魔君——就是皇帝——他很厉害,皇帝身边有一个也很厉害的魔王,那地方的魔王,就像咱们的大将军或者宰相。这魔王是一个混血种。她是人和魔的孩子,就像咱们这儿,汉人和胡人生的孩子一样,都会被看不起。 这个孩子从小被父母抛弃,孤身长大,吃了很多亏,受人欺凌冷眼都是好的,她有几回差点死了。但是她有魔的血脉,魔很强大,就算只剩一口气儿都还能继续活下去,后来她就活下去,慢慢、慢慢地长大了。” 萧尘宣对这故事起了兴趣,一骨碌爬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她后来怎么成的魔王啊?” “就靠双手和头脑。在这个地方,杀人不一定犯法,还能够增加自己的修为,她就不停地杀人,靠着双手不停杀人,靠着头脑保证自己不被人杀。直到她成为魔王的时候,那个世界几乎没有人能杀她了,除了一个人。” “皇帝!” “对了,她也想做皇帝,但做皇帝必须要改换自己的血脉,这是很危险也很痛苦的事情,这个活了一千来年都没有死的混血种啊,这时候就死了。可死了呢,她也没全死,她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可爱的小娃娃,小娃娃还给自己糖吃。” “哈哈哈!”萧尘宣听到这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笑,在炕上笑得直蹬腿儿,“那后来她还杀人吗?” “也杀,不过杀得少了,她发现在这个新的地方,没有那么多人要杀她,也没有那么多人她想杀。” 晏灵熹把人给骨碌回去:“行了,故事讲完了,睡觉!” 明天就是出发的日子了。 第55章 拜别 晏灵熹比平时早起了些,借着曦光,独自去了荒地。 之前卖盐碱土得来的荣耀值已经用的七七八八了,临走之前,她得备足,路上这些村民要是有个病灾的,用这些白得的荣耀点帮上一帮,能换个人情,也是蛮好的事。 这回一口气卖了一千八百点的,只见那土层一点点地下沉,直到那仅剩的几株有毒植物连根系都露了一点出来,她才停手。 卖完盐碱土没多时,村子那边就有人过来。 陈树林家大儿子陈洪义领着人来装水了。 陈洪义膀大腰圆,自个儿单手拉一空板车,身后还有蜿蜿蜒蜒十来辆车,车上有放大水桶的,有放水囊的。 为了让村里人能消停度过这在家的最后一晚,他们没有选择在昨天晚上装车,而是今天起了个早。 “灵熹妹子,干啥呢!” 陈洪义打了个招呼。 因着晏灵熹管陈树林叫叔,跟着这辈分也就大了起来,不过也不显着特殊。在莲心庄里陈姓是个大姓,子孙绵延,同辈人之间年龄差也就拉大了,十来岁的孩子,有的喊陈叔里叔,有的喊爷,还有两个喊大外甥的。 她头一回听说这事儿的时候直庆幸自己嘴甜。 “大哥,你们装水去呀?” 晏灵熹应了一声,就上前,一边唠嗑,一边跟车队一起往小山洞那边走。 山洞里头那小池子装不了多少水,路上不够用。她一两天就去放一次水,村人见着水位没怎么下降,还以为是有泉眼。 到了小山洞里,村人们装车,晏灵熹就蹲在池子边,好玩儿一样把手伸进了水里,撩拨着:“真凉快啊。” 嘴上一边说着,商城里买的水就一边顺着手流进池子里了。 她把整个手掌都没进水里了,其实细看还是能看出底下水流的搅动,但大伙儿忙得很,没谁会跟她一个孩子一样蹲下来瞧水玩儿。 一边放,一边装,直到他们带来装水的家伙装了大半,晏灵熹才站起身来。 和陈洪义几个打过招呼,她往村里走,这时候已经有一些起得早的人家出门来了,见着她也都纷纷招呼。 寒暄之间,有个冰凉凉的小嫩手拽住了晏灵熹。 “玲喜,求求你了,我知错了!” 晏灵熹一回头,翠丽。 把手扒拉开,她撇嘴:“啥玩意儿就求我了,你要求我啥?” 翠丽背着个大包袱,又是赔礼又是作揖:“村里没人愿意带着我,求求你,带上我吧?” 哦,原来是这事儿。翠丽那作派是跟玉红学的,村里人不待见她可太正常了,再者她一个孤零零的大姑娘,谁家跟她拼车都觉着不方便。 她想到点有趣的事情,嘴唇一翘,背着小手踱步:“这样,从前呢,你一共拎过我耳朵十八回,拧我胳膊三回,还有一回踹了我,虽那回你是不小心的,可疼在我身,给你算上了没毛病吧?想要求我,把这些先补回来。” 咱可记仇着呢。 也多亏小玲喜心里有本账,晏灵熹才能算得这么清楚,就算翠丽今个儿不来,她也准备哪天有空了得教育教育她。 翠丽听着这一笔一笔算得清楚,傻眼了:“这......怎么还啊......” 她不像要赖的样子,那手还尝试着去拎自己耳朵试试,但下不去手。 晏灵熹只清冷冷地瞅着她不说话。 翠丽眼看别人都要上车了,一狠心一跺脚,:“折合成大嘴巴子行不行?” 这副彪样儿,给那几个围观的人都逗乐了。晏灵熹也觉着有点逗,真是个大傻妞儿啊。 “行吧,十八加四,二十二个,我也不坑你,算你十一个嘴巴子。” 翠丽拿眼刀子横了一眼周围拣乐的人,毫不犹豫,上手就抽了自己一个脆的! “一......二......三......” 一边抽,一边自己还报数,这是在主子那儿领罚都领出经验了。 这一声一声清脆无比,回荡在村子里,简直快要绕梁三日。 抽完十一个,翠丽的脸已经肿起来,她极干脆地一抹眼睛:“行了,不欠你了!” “嗯。”晏灵熹点头,“我是不会带着你的,不过我一会儿去跟里正说,给你找两个本分人家一起走。你放心,那两家媳妇儿都跟你年纪相当,你好好对人家,互相帮衬。” “行!”翠丽喜上眉梢。 这事儿好办,那王贞娘和陈菊家里人口都不多,和他们用一辆车的另外一家是对老夫妇,正好再多放进去一人。 她们三个小姐妹玩儿去吧!没准儿还能有点惊喜。 临启程了,许多人家也是小吵小闹起来,不是这个忘了,就是那个找不见。忙忙叨叨的,终于在约定的辰时准备完毕。 陈树林一早上都面色凝重,除了必要的吩咐之外他一句话没说。不单他,村里许多有年纪的人也是这样。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说了一句:“不知道我阿奶还能不能找到家。” “好了,”陈树林面朝历辈老祖宗们安葬的方向,他一挥手,“咱们拜一拜。” 他双膝跪地,身后莲心庄的村人也都跪下了。 “我莲心庄的列祖列宗!儿孙们如今要走了,要给自己挣一条活路,你们别怪。 我们把牌位都带上了,以后不管走到哪座山哪条河,都不能忘了老祖宗! 等儿孙们要是有一日发达了,凑足了回家的盘缠,就再回来看你们!庇佑着我们吧,老祖宗!” 短短几句话,把村人们都说红了眼眶,泪眼模糊间看见里正磕头,自己就也磕,嘴里喊:“庇佑我们吧,老祖宗!” 他们拜别完祖宗,又都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放到帕子里包好,再珍而重之塞到自己怀里,手几次伸进怀里调整位置,唯恐掉落。 陈树林站起来出一口大气,叫晏灵熹:“孩子啊,你也带一捧乡土走,你现在也算是我老陈家的义女,老祖宗也会庇佑你的。” 晏灵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还是婉拒了这番好意:“叔,我就是我自个儿的老祖宗,我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 小姑娘大步流星向自己的板车走去,身后欧阳四几个默默跟上。 陈树林看着他们走远,叹一口老气,只觉得着实悲凉。 第56章 憋撕吧 军号呜呜咽咽地吹起,陈树林也放开嗓子:“走喽!” 一百多辆车的队伍启动,车轮吱呀着,启程了。 晏灵熹试了试车上套着的框架,还算稳固,就罩了张大油布上去,这样一罩虽不及马车车厢密闭性那样好,倒也算顶用。 陈树林颇有办法,他弄来的水囊不够多,很多车不得已装上了大水桶。这些水桶显眼,怕招外人惦记,就让老木匠打了这种能安在车上的框架,再罩上破布烂衫的,看上去毫不起眼。 晏灵熹看这东西好,就自己掏钱让木匠多打了一个。 暂且这就算车厢吧。 村里人的板车大多是由家里头的青壮拉着,累了就换人,一是心疼家里人,二是有些人家的车上根本没地方,大多数人都没坐车,只跟着车走。 晏灵熹有马,他们东西又不多,此刻正安安稳稳在车里偷吃。 早上还没吃饭呢。 陈树林家的大人连带玉伯,都没上车,只把四岁的小孙女晓晓送上来了,小姑娘生得白,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周围。 四人组这边,他们自己约好了,轮换着来,眼下坐车的是陈丰,萧尘宣则一直寸步不离跟在晏灵熹旁边。 晏灵熹作势从包袱里边往外掏,油纸包着的,五个大馅饼,又五个大馅饼儿,直掏了二十个才打住,复掏出几个竹筒子,里头装的是牛乳和豆浆。 分出去一些,让陈丰给送到外面。 送出去的都是菜馅儿的饼和豆浆,留下来的是肉馅饼和牛乳,倒不是小气,主要是这点东西的来路不好解释。 “你要是推让不过陈家人也就算了,但是里正一定得吃着,你告诉他们,现在啥都要靠我陈叔,决不能让我陈叔吃不好。” “晓得了,老大。”陈丰眼里闪着机灵的光,留恋地再看一眼油汪汪透着肉汁色的大馅饼,钻出去了。 回过头来,萧尘宣眼巴巴举着竹筒给看:“灵熹,加糖。” 没见过逃荒路上还这么娇气的,晏灵熹骂骂咧咧给加了糖,看他抱着桶,喝得一脸满足。 这馅饼,商城上描述说是县城里李记的,晏灵熹以前从没吃过,咬一口在嘴里,荤香的肉丁混着鲜美的油汁灌进嘴里,饼也劲道,在嘴里泛出淡淡的香甜。 嗯,真不赖,这用的是葱姜水而不是直接加葱姜末儿,提鲜但不抢味,很久没吃到这种讲究的东西了。 外头响起了一阵撕吧之声,就知道那宋婵嫂子定不肯收,晏灵熹不明白,既送出去了就不是缺这一口吃的,磨磨唧唧干嘛呢?象征性地推一下也还能接受,她咋这么认真? 过了半晌,陈丰窜回来了,衣裳袖子都扯飞了,他喘气:“那二嫂子太能推,吓死我了,全扔给陈里正了。” 晏灵熹哈哈乐:“辛苦了,来,快吃。” 三个人吃得满嘴流油,小不点儿晓晓盯着他们看,孩子教的挺好,也没说开口要。 晏灵熹知道人类幼崽脆弱得很,不敢给乱吃,给她抓了一把芝麻糖。糖么,大娃小娃都吃,定是吃不坏。 娃小心翼翼捏了一个:“谢谢灵熹姑姑,我吃一个就够了。” 他们的马车是打头阵的,但得顾着后面那些人拉的车,走不快,车队晃悠了一小天,要出县了。 再往南走三四里,就是勘察队当初找水折了的莱县大洼子村。 陈树林勒住了马,吆喝:“行了,今晚上就在这儿歇!” 车队前面的人都听见了,后面的人还没听见,有的就没反应那么快,乱哄哄的,要停不停,都问:“啊?咋地啦?” 车里的晏灵熹睡得呼呼的,被陈丰喊醒,这才吹了个号角,大伙儿明白了。 陈树林冲她点头:“待会儿你教教叔这个。” 众人都下车的下车,生火的生火,支锅造饭。此地是一片荒地,把周边的枯草薅一薅就行了,在这样的地界也不会有人来撵他们。 陈树林跟村里人说的是,能就地找东西吃就不动带着的粮食,能找着水喝就不动带着的水。 原先卫队现在就成了狩猎队,另外有一些热心的老弱妇孺,组了个找食队,在周边翻翻看还有没有没被人吃了的野菜野果树皮什么的。 周青石是狩猎队的头儿,除了晏灵熹,村里也只有他有这本事。 临走前,他急慌慌过来:“妹子,猪替我喂一下!” 除了狩猎队归他管,现在村里这些畜牲也归他管了,他家的一窝猪,加上三房的那头,再零星有些村人的鸡鸭,都拢在一辆大车上。 晏灵熹推都没处推去,这大哥就跑了。 还是逃不开喂猪的命运啊。 她这回可没给自己揽活儿,要轻松些,喂完猪就假模假式到野地里转悠了一圈,拎回来一只兔子。 这兔子是从商城买的,现在不比从前,能吃的东西早已经被饥饿的百姓扒了个干净,有些老百姓逮不住的野物,也早逃到深山老林里去了,不会在这里出现。任你再有本领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想着,只能隔几天猎一回,要是每天都有猎物拎回去,时间长了,难保别人不纳闷儿,不动别的心思。 回到村人扎营的地方,见人都聚在一处,她也凑了上去。 之间众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少年,少年脸色黑红,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还都有不少划伤,晕倒在枯草丛之中。 有两个卫队的汉子正围着陈里正央求什么,晏灵熹听了一会儿,原来这少年正是大洼子村的,当初说是有几个后生帮着勘察队逃跑,他是其中一个。 央求的那两人,当初就是勘察队的成员,他们想给这孩子求一口水喝。 陈树林琢磨了好半晌,如今这一口水也金贵,可人家有恩于咱们。他叹口气,把拇指和食指捏起来:“就一点儿啊,别给太多了!” “诶!诶!” 俩人闻声立刻去取水,清亮的水被喂到了少年的嘴边。 那两个汉子颇讲义气,喂完水也不肯罢休,一个给遮阴,一个给扇扇子,只晕倒的人迟迟不醒。 第57章 野食 大伙儿各自回去做饭,在野外生火不方便,有那向来交好的人家就凑成饭搭子,吃大锅饭。也有那懒得煮食的,去粮车里把自己预备好的干粮拿出来啃,喝上小半碗水,这就是晚饭了。 村人的粮食都没放在自家板车上,是跟水车在一起集中存储的,如果真有人来抢,卫队集中保护比较方便。 当初有人对这个办法有意见,怕别人偷拿了自己家的,陈树林没强求他们,只说偷盗者严惩,另外一方面,谁要是非自己带着粮,到时候被人偷了抢了,村里也不管。 其实村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算村里风气再好,哪儿还没有个心长歪了的人呢? 晏灵熹不信他们,但也觉着这个集中管理的办法好,就自己拿了个箱子挂了锁。村人见着,也有样学样,但凡没至于家徒四壁的都这么办了。 “陈丰,去取点昆布和饼子。” 晏灵熹把钥匙递给陈丰,自己看着火。 这次出来,她明面上只带了盐和少量的辣椒做调味品,其他的香料她都有,收进空间里了,放在外面太惹眼。 这锅里的野兔子如是光靠盐调味,晏灵熹还觉着有点没意思,把陈丰取来的昆布泡发,切成菱形块,放进肉汤里一起煮,能多些鲜美。 昆布泡发下锅没多时,锅里的肉也算熟了,锅里头飘出一阵香气,那香气在这个没多少人生火做饭的营区显得尤为霸道。 有不少人就紧紧闭了嘴,唯恐自己哈喇子流出来。 家里不懂事的孩子抻着脑袋往那边看,大人就给摁下去:“吃你自己的东西!” 说完自己也咽口水。 晏灵熹不为所动,默默喝水,看风景。 老远的,看见周青石和陈姨打头,带着狩猎和找食的队伍回来了,狩猎的人都兜着衣服,里头不知有什么小玩意,找食的妇女们有的倒是捧着一捧果子。 是山葡萄。 这东西耐旱,但如今旱到这种程度,野外应该也是很少有了,这些人运气不错。 那些狩猎的青壮们回来,席地一坐,纷纷让家人去找细长的树枝,自己则小心翼翼把衣裳打开一条缝。 晏灵熹好奇看了一眼,原来这帮人打不到东西,抓蚂蚱去了! 五大三粗的村夫们捏着手指头把蝗虫穿到树枝上,然后架在火上烤,到底是肉啊,香味也飘出老远,孩子们眼巴巴绕在自己父兄周围。 晏灵熹的兔肉昆布鲜汤煮好了,自己还有四加一,一人一碗,另外盛了一碗肉不少的给陈家和玉伯。玉伯和陈树林老哥俩颇聊得来,搭伙了。 最后锅里还剩一些,她盛出来,分成两碗,一碗跟陈姨换了点山葡萄,另一碗跟周青石换了点烤蝗虫。 俩人都说这东西不如兔肉香,非要多给她些,给她吓坏了。 她是想照顾自己人,顺便也弄点零嘴吃,但这两样儿东西多了她可吃不完。现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也不能那么抠搜。 一小串葡萄,外加几只烤蝗虫,众人分而食之,都尝了个鲜。 山葡萄这东西虽然有滋味儿,但也相当酸,晏灵熹吃了两颗就不再吃了,拈起了烤得滋滋冒油的大虫子。 “灵熹,要不你别吃了。” 萧尘宣看她作势要往嘴里放,直咧嘴。 晏灵熹从前没吃过这东西,不过她吃过差不多的,看大伙儿都吃的香,自己也想试试。 一口咬下去,倒没有什么怪味儿,也有油香,不及肉好吃,但也还不赖。 “嘿嘿,你们有钱人不懂这东西的好,我小时候常抓来烤了吃,可香了。” 欧阳四拿了一个,一把塞进嘴里咀嚼,表情夸张,享受极了。 萧尘宣看别人都吃了,眼睛骨碌骨碌转:“给我......给我个腿儿。” 他拿到了一只蝗虫大腿,尝了,咽下去后还吧嗒嘴:“没味道。” 但后来大伙儿让他吃个整个儿的,他就直摇头不肯吃了。 他们这边吃饱喝足唠着嗑消食,有些人家已经早早吃完收拾完,开始扎帐篷了。 陈菊家里只有五口人,老两口带小两口,外加一个一岁多的小孙孙。姑爷杨大刚是入赘来陈家的,听说媳妇不想出去找食,那只能惯着,自己跟着狩猎队走了。 他人不大灵巧,连蝗虫也没抓到多少,这会儿正挨媳妇的埋怨。 陈菊替他拿着扎营要用的木桩子站在一旁:“你瞧瞧别人家,起码还有个蝗虫吃,晏灵熹那个小丫头还打到了兔子,我们儿子要是能吃上口肉该多好!” 她说得酸溜溜,可偏是一副柔弱幽怨的神情。 杨大刚看她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也不敢说什么,只咕哝:“你不是也不敢吃那蝗虫。” 陈菊吸了口气,眼神变幻,最后咬着唇落下泪来:“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儿多吃两口!” 原来媳妇是这样想的! 杨大刚愧疚得不行:“好了好了,明天我一定多带回来点东西。” 陈菊心中发闷,这是重点吗! “你就算再努力,我看也不如那晏灵熹带回来的多!你看看陈姨跟那个姓周的,都分到她的肉吃了。” 杨大刚似乎会意,赔笑道:“人家两个人是跟她关系好,才能换肉吃,要不我回头也多跟她唠唠,熟络熟络?不说占便宜,咱们能换点什么是什么嘛!” 本来陈菊是想吃肉的,可此刻看着杨大刚没脸没皮的笑,嘴上又说找那丫头熟络,她一下子就啥也不想吃了。 “人家有肉就去巴结?咱才不去,你明天多找点东西不就是了!” 说着,陈菊气咻咻走了,独留杨大刚一个摸不着头脑,媳妇儿到底是啥意思? 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几个共用帐篷的村人过来了,他也捡起被媳妇扔下的木桩,继续支帐篷。 晏灵熹这边把收拾锅碗瓢盆的任务交给小弟,自己起身打开帐篷包袱。 这东西是她亲自画的草图,就是从前惯用的那种,三下两下一个可供二十人住下的大帐篷就支上,把边上要帮忙的人看呆了。 58 活蹦乱跳的保命仙丹 《顶级逃荒,满级大佬在新手村杀疯》58 活蹦乱跳的保命仙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顶级逃荒,满级大佬在新手村杀疯》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59章 偷老头儿 陈树林刚刚光想着从道义上来讲要不要救人,倒是没仔细听这事,晏灵熹一说,他确实觉着该有个大夫。 “大夫好是好,可万一咱们人伤了,那也不好。” 陈树林有担忧,可也意动了,转头去细细询问亮子他爹的情况。 “我爹被胳膊这么粗的铁链子锁在那废祠堂里,门口还老有两个人看守,他们好像是轮班的,昼夜不歇......” 听着亮子讲,晏灵熹就琢磨。两个人其实好解决,商城里蒙汗药迷魂药应有尽有,但听他描述,那手臂粗的铁链子恐怕要废一番功夫。 “亮子,那废祠堂的门厚重吗?附近可有人家?”晏灵熹问他。 “不厚,就是普通的木板门,”亮子摇头,“最近的人家离着差不多百步,倒是没有紧挨着的。” 情况还可以,晏灵熹轻轻点头,又问:“有窗户吗?” “有,不过被木条封死了,有个缝,我曾经想给我爹送饭,可惜被看守的人发现了。” 晏灵熹不再问,一边打开商城,一边四处张望去找卫队的总队长安大黑。 看见了他在人堆里:“大黑叔,叫卫队开会!” 安大黑嘬着烟袋斜睨一眼:“小娃不大点儿,还开会。”一边嘟囔着,一边就集合人去了。 莲心庄的青壮男子有近百人,再加上十来个机灵能干的少年,这些人里除了个别胆小如鼠的之外都加入了卫队。人太多了,用不上,晏灵熹要人的时候就嘱咐少年不要,不够精干的不要,胆子不大的不要。 安老黑挑挑拣拣,最后剩了八十人。 陈树林看着呜呜泱泱的人头:“孩子,你这是要干啥?” 别是要把人家村子灭了。 晏灵熹笑:“大伙儿不用怕,其实十几个人就够了,叫上这些人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真不小心惊动了他们村的人,人多,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对了,今晚要守夜,每个帐都要有人守着,一会儿回来如果有追兵,我们就不吹号角,看军旗行事。” 这话一出,人群中有窃窃私语声,皆被陈树林挥手压下去了。 晏灵熹不理,看向眼前肃立着的卫队。从前日日领着这些人练功课,也都算是熟人了,大致什么脾性她心里也清楚,扫视一圈,安老黑确实不错,挑的个个都好。 这些人用着得心应手,她三言两语把计划一说,再捎上熟悉地形的亮子,这就准备出发了。出发前,晏灵熹从帐篷里扛出几把斧子并一捆麻绳,让他们带上。 这一队人脚程都快,晏灵熹虽腿儿短,但轻灵得如同一只小鹿,一点儿没被落下。他们没直奔大洼子村,先砍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十来个先前有伐木造车经验的汉子,把树木多余的部分砍掉,套上绳套,轻声一吆喝就抬了起来。 这地儿距大洼子村差不多三里路,等这些抬木头的汉子们稍微有些吃力,也就到地方了。 又换了一批力气大的。 晏灵熹让亮子引路,点出了安大黑、周青石、陈十八三人进村,其余人在隐蔽处等着。 “你们几位脚程慢点,虽是深夜,但也不能保证进村后不会遇见人,你们跟在我们后头,手脚也要轻些。”她跟抬木的那些汉子说。 借着清冷冷的月光,亮子在前引路,领着一众人进村了,不多时,来到那废祠堂后身。到了这一步,就不再需要亮子,让他领着两个青壮回家去接自己娘亲。 晏灵熹闪身在墙角望过去,果真有两个人背对着他们守在门前,正凑在一块儿闲聊。 他俩本来守夜就无聊极了,这会儿正是子时刚过,人最困乏的时候,困得几乎都要张不开眼睛,强撑着。 忽然,其中一人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碰到了脚,低头一看赶紧跳开脚。 “奶奶的,怎么这么多大耗子!” 也不知怎了,突然窜出十数只又肥又黑的老鼠,在自己脚边乱窜。 这两人自然不是看见老鼠就尖叫的小孩子了,抬脚就去踹,虽说老鼠灵活得很,可也有一抬脚就踹飞了的。 踹飞老鼠的人洋洋得意:“看爷的脚——” 这功夫,他们专心斗老鼠,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两个人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撞飞了出去,脸着地。 吃了一嘴泥,没等抬头吐出来,晏灵熹和安大黑已经一边一个给按上了拍花子的手帕。 那手帕效果相当好,他俩还没想明白被啥东西撞飞了,就脖子一软,晕死过去。 抬木头的汉子们见那俩看守摔了个狗吃屎,都无声地笑起来。 “来人去窗前看看,让他离门远些,别伤着。” 出来个青年就凑到那被封起的窗前悄声说了两句,点头回来。 还好,晏灵熹松一口气,这人真还活着。 一挥手,大伙儿用木头把废祠堂的破木头门也撞开了。 一声巨响,在黑夜中格外炸耳。 周青石举着火折子快步上前,一把拎起了亮子的老爹,众人撒丫子就跑。 刚扯着娘亲回来汇合的亮子,又扯起娘亲玩命跑。 后面的大部队已有一部分过来接应,他们接替了刚刚抬木头的那波人,以最饱满的精气神扛着木头跑。 晏灵熹在最后压阵,她快速掏了一把野猪毛撒出去,屋内撒几根,门口撒几根,两个看守身上也撒几根,随后钻进屋檐的阴影下,跑。 待大洼子村的人反应过来,披上衣服走出门去,这伙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不见影儿了。 冲刺了二里地,众人停下来歇歇,晏灵熹回望,这会儿还没有人追出来,这事就成了。 “木头带回营地,咱们劈开当柴烧。” 回到了营地,果然各个帐篷门口都或坐或立守着一人,看见他们回来立刻激动起来。 “无事。” 随着这一声,众人呼啦啦围过来,而一路趴在周青石背上被颠得够呛的亮老爹也终于能脚踏实地了。 老头儿本来就不知道饿了几天,晕晕乎乎的,这一番颠簸人就更萎靡了,面带菜色,缓了好半天,哇一声吐了。 妻儿立刻围上去,抚背的抚背,擦嘴的擦嘴。 村人们都没打扰人家一家团聚,这一晚上都累够呛,几个人把那木头随意劈吧劈吧,就都回去睡觉了。 第60章 一道两道三四道 莲心庄的营区间或响起了呼噜声,独晏灵熹端坐在自己的营帐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系统有提示了。 就在亮老爹从周青石背上落地的那一刹那,系统响了:“检测到宿主已完成‘旱灾副本’,将为宿主开启世界商城!” 原来那个,是叫本地商城,这系统要不说,晏灵熹都快把后面两个没有开启的商城忘了。 打开世界商城一瞧,她觉着自己像是喝了两桶鸡血,立马不困了。 原本商城里只有附近州府的物产,现在不仅国境内的有了,别国家的也全有了,什么江南产的绣品,西南产的果子,沿海的各色新鲜海货,这都算近的。商城中亦有西洋的火铳,天竺的香料、安息国璀璨夺目的宝石。 相应的,越好的东西也就越贵,像一把最便宜的火铳也要大几万荣耀值,原本晏灵熹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觉得自己也算丰衣足食了,现在再看看这些勾人的好东西,道还远着呢。 她暂时没有买别国的物产,只拣着相对便宜的干海产和绣品、布料、首饰买了一些,留着准备以后到了城镇可以倒卖。 即便都是本国物产,但在衣饰的样式做工上,南北方差距很大。北方多干旱,人性子也粗犷,南方很多地方也有灾,但有着富庶的江南,巨贾达官也常居于此,在吃穿住行上的讲究就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 晏灵熹收好了东西,做起暴富之梦。 除了这个世界商城,系统还提示她开启了拍卖功能,她没搞懂,拍卖给谁?谁来竞拍? 打开拍卖界面看了一眼,上面皆是些堪称珍宝的商品,而拍卖人有的显示匿名,有的则是奇奇怪怪的名字。 像什么“轻舞飞扬”、“戨特鉽、啭裑”、“干饭人干饭魂”等等。 这是真人?这些人身上难道也有商城? 晏灵熹尝试问系统,没有回音,再看看那乱七八糟的名字,以后再探寻吧,也许这些乱码名字只是系统随机出来的。 她爬起来盥洗,一边又想起来,系统这时候才说“旱灾副本”完成,而不是在决定逃荒时就说,这其中许是有亮老爹这个关键因素。 如果不救这老头,她的旱灾副本是否就迟迟不能完成了? 按下庆幸,晏灵熹安心闭上眼睛睡觉,既是系统判定完成,那亮老爹以后也必会定下心,留在队伍里了。 果然,第二日,没用莲心庄任何一个人费口舌,亮老爹听儿子说了前前后后的事情后,立即老泪纵横,表示再不回那让人伤老心的大洼子村了,就跟这莲心庄的人鼓足劲头儿奔命去。 “老哥啊,你放心,等咱们到了地方,我陈树林一定给你们家也分上一块地,咱们好好过日子,不受他们那个气!”陈树林安慰他。 “诶!”亮老爹握上陈树林的手,“老哥,真是谢谢你们啦!要不然我这条老命都没了!” 俩人互称老哥,也不知道谁大谁小,反正是亲热地互相乱叫一气。 这一夜也是有人守夜的,可如晏灵熹所料,大洼子村人没有出来乱找。那巨力撞击的痕迹,还有野猪毛都充分说明了就是野猪撞的俩看守,又撞开了大门,而亮老爹趁机叫上家人逃跑了。 不管离不离谱,起码是让他们知道了这附近有野猪出没,在深夜时分,谁敢出去冒着被野猪拱死的风险找人啊?就算那刘里正跳脚,也不会有人响应他。这等贪图小利不惜出卖同伴的人,更不可能有独自出去寻找的胆子。 趁着天未大亮,莲心庄的队伍出发了。 亮老爹他家就三口人,仓促之间也只背了一个小包袱就跑出来了,陈树林就把他们安排在了自己这辆车,也就是晏灵熹他们这辆。 亮子爹娘一个挨饿一个晕过去好几回,身体都虚得不行,众人就把两人都给撵上车了。 晏灵熹也走了段路,这倒没什么,就当锻炼身体了,可不能在车厢里吃独食,这个有点不爽快。 她取了根肉干儿,不动声色放进自己嘴里。 动作随意而隐秘,旁人谁都没看见,唯独宣哥儿一张脸凑过来了。 他还知道避人耳目,小声:“灵熹,啊~” 晏灵熹一抬手,肉干进了他嘴巴里。 队伍往前走了半日,远处的山头逐渐显现出来,那山头底下,就是大洼子村南边的小洼子村,那山头,就是二道子山。 莲心庄这边,是太虚山脉的尾巴,尾巴叫一道子山,再往南是二道子山、三道子山,直到六道子山才打住。 第七个山峰就像些样子了,颇为巍峨,所以也有名字,叫红霞山。 他们暂定的逃荒路线,就是沿着太虚山脉一路向南,走过州界,到达东胜州后一路过城,最后抵达京城。 临近小洼子村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出来砍柴的村民。 陈树林和他们搭话:“后生,现在这年头旱得人都活不下去啦,你们村子可还好啊?” 陈树林长相并不凶悍,相反倒是怪温和的,尤其上了些年纪后,连脸上那些褶子都透着点可亲。 可就是这样的人随口说的一句闲聊,让那两个扛着柴刀的年轻人警惕了起来。 其中之一立刻站定戒备道:“你问这个干啥?好好逃你的荒,别想到我们村打秋风!” 陈树林默然,好久没碰见跟自己说话这么冲的人了,也不知道是该骂他还是该安慰两句。 他小儿子陈根儿不乐意了:“谁要进你们村子,脸真大!我爹就是跟你们打个招呼,说话那么不中听干啥?” 陈根儿还没变声,童音清脆又响亮。 那人没恼,只还是半信半疑:“真不进?” “我们是有路引的,跟那些要没命的流民不一样,就算我们穷途末路了,也不会闯到你们那儿白吃白喝!”陈树林重重地看了那年轻人一眼。 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就拉了同伴一把,笑道:“大叔别见怪,误会你们了,其实我们也是让这灾荒给闹怕了,这不,前两天山火闹得山匪都下山来,这流民也是不少。刚开始,我们村让一伙儿流民进来歇脚,结果就被他们给偷了!” 第60章 小鬼难缠 “山火?” “是啊!”年轻人点头,“就是起先的那伙流民,他们到了我们村子里偷东西,后来被我们打出去就上山了,结果在山上不知死活地生火,喏,你们看!” 年轻人一指远处的二道子山,即便离着些距离也能看出来山上是一片焦黑。 “差点没烧下来,我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止住了火势。” “后来呢?”陈根儿好奇道。 “许是赖事做多这帮子人糟了报了!我们二道子山上有一伙儿山匪,他们嫌我们泥腿子没油水,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结果这把火烧了人家老家,山匪们下山来把这群流民杀的杀、打的打,现在全不见踪影了!” “原是这样!”陈树林点头,又寒暄几句就道了别。 队伍继续向前走,过了小洼子村再往南,似乎人眼能见着的绿色就比北边多了一些。 晏灵熹存着一线希望,让亮老爹时不时试试他那艾烟找水之法。 亮老爹这一上午算是歇过来了,不用别人说,他也没闲着,已经下来跟着走了,四处寻摸着看还有没有幸存的草药。 他家那娘俩跑出来的时候匆忙,带的药不够多。 “停一停!停一停!” 没多时,他紧跑两步赶上了走在前面的陈树林和晏灵熹。 “东边,东边可能有水!” 村人们从清晨走到晌午,早都是又累又饿,喉咙干得能冒烟,一听见有水,一双双眼睛全亮了。 “那个谁,”陈树林看了一圈身边人,“十八,你领着人快跟着看看去!” 陈十八带着几个人簇拥在亮老爹身边去了,不少村民自告奋勇也跟着。 队伍就地休息了,陈树林时不时就往东面看,简直望眼欲穿,他看见晏灵熹要上车,随口问了一句:“灵熹,你不去?” 晏灵熹摇摇头:“有点累。”说着就钻进了车厢。她得保存体力。 左右自己也不过是看了两本书现学现卖,找水什么的,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听说那艾烟找水之法不是轻易能学得会的,艾草燃出的烟雾能自动向着水源的方向蔓延不错,可那烟雾轻柔如纱,首先不熟悉的人就不一定能辨认出精准方向。且如今大旱,能存留下来的水源都埋藏在极深的地底,找起来难上加难。 亮子娘也在车上坐了一上午,此刻下了车活动筋骨,就连小不点儿晓晓也下去找娘了。 此刻除了小尾巴萧尘宣,车厢内没有别人。 趁着这个功夫,她就把昨天买的货物装到包袱里,不久就能走到县城,运气好的话还能赚上一笔。 萧尘宣就静静地看着她手里凭空变出东西,再塞进包袱,然后再变一样,再塞进去。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晏灵熹倒没有刻意避讳他,一是这孩子嘴严,二是众人皆知他心智如幼童,不小心说出去也不怕,外人只道他是孩子家异想天开。 可有一件奇的,晏灵熹还从没听他问过这些东西是怎么变出来。 每回都是安静又认真地看。 不问正好,省得编瞎话骗小孩,晏灵熹把东西都装好,又买了两碗鸡丝凉面,一大碗焦炸丸子,二人大快朵颐。 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找水的人回来了,手里皆是抱着些野菜,还有抱着萝卜的。 “找着了?” 陈树林看着那大白萝卜就欣喜,可他一问,众人就都摇头。 “卢叔说那片地不一定有水,即便有水,也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挖的出来的。不过那片地到还真没有干透,还长着些东西,里正叔,快叫人挖去吧!就那么一小片地方,在犄角旮旯里没被人发现。” 陈树林听着他们说,脸上的笑收了几分,不过只要有收获就还是好的。 在这样的大旱年间,能够找到点野菜已经相当不错了。 村人们没等他说,全呼啦啦跟着早前那几人走了。 晏灵则牵了马:“叔,我跟陈丰到前面去看看,估摸用不上二刻就能回来。” 陈树林起先不解,看着小姑娘给自己挤咕眼儿,明白了,低声道:“看城门去?” “嗯。” 他们这个队伍里,可还有一些人是没有路引的。 晏灵熹和李平二人轻骑往城门方向去,途径官道,就见路上行人车马很多。 他们地处偏僻,这是一小县城的门前,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平时是绝不会有这么多人的,看来,不论是穷苦流民,还是那些乘马车出行的富户,这都是要奔活路去了。 两人就势也上了官道,不远不近跟在一家富户的马车后头,乍一看丝毫不起眼。 城门口是要检验路引的,本朝路引写得详细,该人是什么肤色、什么长相,上面全都一清二楚。所以查验也详细,相当耗费时间,人一多,城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晏灵熹下了马,马由李平牵着,她自己仗着一副孩子相,往前溜达了几步,听城门口那两个兵丁说话。 两个兵丁不给这些平头老百姓好脸色,一个满脸不耐烦,一个推推搡搡的直接上手。 那兵丁拽了两把眼前老汉的衣领,力道之大,差点把那老汉拽趴下:“这路引上写你脖颈颇短,我怎么瞅着挺长的,一点也不短!” “这......”老汉不知说什么好,那路引都是大人们写的,他一个不识字的哪里知道,“许是、许是人瘦了,显得不短了?” 他本来就没觉着自己脖子短啊! 兵丁满眼戾气一皱眉,喝道:“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说着还手心向上伸了伸手。 老汉儿子在旁边拽了拽自己爹,要去掏钱袋,他明白这差爷的意思了,只是不知道自己那几个铜板够不够。 老汉看见这,心疼了,颤巍巍按住儿子的手,祈求着看过去:“差爷,咱这城门税不是已经交了?” “你这老头!”兵丁被他这副样子看得恼羞成怒,抬起一脚就要踹人。 “差爷!差爷!”他儿子赶紧拉住,把那点铜板都塞到兵丁手里,“我爹老糊涂了,您消消气。” 兵丁也不正眼瞧人,掂了掂手里铜板,把俩人推到一边:“不够!” 那意思钱我收了,但你们过不去。 第62章 大白萝卜 老汉急得拍大腿,他儿子还不死心:“差爷,要多少才够?” “一人二钱!”那兵丁说完一句,又拽着后面的人过来查验了,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们。 晏灵熹听见这句,也不再多瞧了,调头就走,俩人没走几步看见一伙儿十来个破衣烂衫的百姓在路边徘徊,有的还在哭。 “婶子,你们也是过不去城门的?” 晏灵熹问那个看上去还算冷静的年长妇人。 妇人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骂道:“这帮不是人的东西,坐地起价,要二钱银子一个人,我们一家十四口,哪里出得起!” 旁边也有道:“二钱银子,狗杂粹真是想钱想疯了,平日里收我们三两个铜板也就罢了,现在这简直是要命!” 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小县城尚且如此,前方还还将途径数十个城池。 两人骑马回到了队伍里,把这事儿说了。 刚才去挖野菜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此刻都聚在晏灵熹身边听她讲,听到不光需要路引,还得要二钱银子,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灰暗下去。 “二钱!这也太贵了!搁在往常能买八十斤粮食,够我一家子人吃上小半年!” “是啊,这有几个人能出得起!” 众人连声哀叹咒骂。 陈菊巴巴地凑过来,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和期盼:“灵熹,之前贵人借给你钱,你一定能出得起吧?” 晏灵熹诧异回头,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嘿! 我能不能出得起关你啥事?大家都没办法的时候你偏偏说我能出起,啥意思? 她定定看着陈菊,不作声,直到她脸上的表情有点要绷不住了,才笑:“对,我能出起,而且还能再多富裕出二钱来,要借吗?” 陈菊眼放光彩,点头:“可以吗?” “当然可以,也不着急还,不过借给你了别人就没得借,你真的要借吗?” 陈菊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本想让晏灵熹迫于道德压力把钱借给自己,可这么一说,自己要是非借,不就等于抢了别人的机会? “我......我可不能这么办!我不能光顾自己!”陈菊结巴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晏灵熹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大伙儿放心,咱们既然一起从村里走出来,那就谁也不能落下谁,咱们一起想办法,我不会单独走,这里头的任何一个人也甭想!” 话音落地,刚才心还悬着的村人们立刻哄叫起好。 “这才是我们遇见的第一个城,今天他开二钱,明天他开二两,我们不能过一个城门就扒一层皮。” 陈树林道:“灵熹说得对,我们要一路奔到南边,越往南走富庶人家越多,这城门税只会越来越贵。要不我们,绕过去?” 绕过这城不是不可行,只是脚程几乎翻了三番,不光是耗费人力,更多的是耗费他们宝贵的水和食。 “不绕。”晏灵熹斩钉截铁,“这城里头咱们还有熟人呢,绕行消耗太大,这城不必绕。” “熟人?”陈树林疑惑。 “县令大人。”晏灵熹笑眯眯。 人群中的陈小树听见县令二字立刻跳脚:“那个打伤了四牛哥,还要抓我们的冯狗!他是什么熟人!” “对,就是那狗,他该还账了。” 晏灵熹走到野菜堆里,挑了根最水灵、长得最大的大白萝卜,抱着就走。 “你们都到城门口去等着,不要留在这里。” 她不解释,也不带四人组,翻身抱着萝卜就上了马,陈树林来不及问,话音急急追在后面:“小心点啊,孩子!” 自己的路引是在身上的,到地儿她把路引和银子都拍在守城兵丁的手里,顺利进了城。 进城之后她找了个僻静的地儿,掏出石黛和小镜,往自己脸上画。先给自己画了一对儿又黑又粗的眉毛,脸上该凹陷的地方再来几道,然后用手给揉搓开,罩上一件儿男装的外袍,这就像个淘小子了。 找人问了路,她直奔府衙。 这大洼子县屁大个地方,府衙倒是修得怪敞亮,两个衙役守在门口。 她刚转过身来欲开口,那衙役就支着水火棍冲她点:“喊冤的?有状子就先领板子,没状子找人去写!” “找县令。” 晏灵熹小下巴一抬。 “嘿!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县令老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没事别捣乱!赶紧给我一边去!” 衙役的水火棍要怼在她身上,她一闪身躲开,快把那衙役脑门都气冒烟了。 “我知道哪里有水。” “水?”衙役下意识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就你个小崽子还知道水呢,你是不是糊弄我!” “不是。” 晏灵熹依旧平静,看向衙役的目光里没有情绪。 “我告诉你啊,你要是跟县老爷说胡话那是要下大牢的,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真的?” “是。” 晏灵熹都快不耐烦了,衙役终于转身进去通报,不多时,就跟在一个身材瘦长的中年男人身后出来。 “就是那个小子!” 衙役一指,随后自己站到原位去。 冯县令可不似那衙役一般愣头愣脑,他一眼就看见晏灵熹怀里那粗壮的大白萝卜,心中就知道这小孩儿八成是没骗人。 这年头了,哪里还能养出这么白嫩水灵的萝卜?除非地里有水。 “小孩儿,这萝卜你哪儿来的?” 晏灵熹眨巴眨巴眼,天真无邪:“老爷,就在您管辖的地方啊,离城门口不远。” 冯县令听说自己管辖的地界儿又出来一块有水的,激动坏了,他强掩喜色:“有水?” 晏灵熹重重点头:“有!不信您派人去看,那儿原本长着很多野菜,让逃荒的人都给薅走了,不过土还有湿气呢!跟我们一起逃荒的有个老爷爷,他说要是有人会挖井,从这往下挖就能挖出水来,可惜我们没人会。” “哦?你跟我说说,那老头是谁,如今在哪儿?” 冯县令脸上有了笑模样,还摸出一块糖给晏灵熹。 晏灵熹惊喜地接过糖,道了谢,小心翼翼把糖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咂摸又咂摸,这才道:“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一个路过的逃荒老爷爷,他说完就走了。” 第63章 给她! 冯县令自问完话之后就眼巴巴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她吃糖说话,此刻听见这么句话,气得伸手就想打,硬生生又忍住了。 他放下半空中的手,心想这可是无尽的银子! 大洼子村的那个水眼,这才几天,就有七八伙儿人来找他想行个方便,村庄收五十,镇上收二百,县里收五百,统共已经卖了快两千两!这要是再来一个水眼,他这辈子都妥了! 转而他又笑眯眯了:“小娃娃,那咱们不管老头儿了,你说说那地方在哪儿。” “我可以直接带你去,不过有条件。” “说!”冯县令快等不及了,一个小屁孩子能开出什么条件? “我要一百五十二张路引!”她随口说了个数。 实际上莲心庄只缺一百二十八张,她往多了报,一是为了备用,二是防止事后有心人去查。 她这回乔装易容,没带一个人来,都是为了后头能干净些,这冯狗可不是什么磊落的人,必须得把他甩得干干净净。村人一个都不能让他见着,至于自己,小孩儿可是一年一个样儿。 冯县令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路引,这东西搁从前可都是一两银子一张的价钱,一下子就一百多张! “路引啊,”他思索着,“我们没有那么多了,还剩二十多的份额是吧?老章,你赶紧把那二十多张拿出来去!” 那个被称为老章的衙役去了,这人不大聪明,即便冯县令一再强调,他还是没听出那言外之意来,伸手就掏出厚厚一沓子特制棉质,看上去能有百十来张。 冯县令默然走上前去,使足力气抽了老章一棍子:“滚回家去!” 老章懵了,回家?这大日头高挂,回什么家?他看县令老爷盛怒的样子,不敢多嘴,趔趄着走了。 “小娃娃,我们这儿倒是常备着纸的,可上头给的名额只剩二十多个了,不能再多了,你可懂?” 晏灵熹乖顺地点头:“老爷,我懂的,不过没关系,这名额每月放一次,现在都是月底了,等我们走到下一城咱们不就有新的名额了?您下个月少放几张!” “预支这名额?那可不行,法理不容!”冯县令面色严肃。 “不对,这是救民于水火,法理也要为老爷的爱民之心让路!要是我们没有路引,过不去,那只好守着那水眼过日子了,那我就不能告诉老爷您。” 陈县令的脸色终于是绷不住,阴沉了下去:“娃娃,你不怕我抓住你杀了,再派人去沿着城门口搜?” “我骗你的,不是在城门口。” “你!你不怕我找到你的家人逼供?” “我没有家人,我孤儿。” “没有家人?你的路引给谁要的?” “您甭管,我拿出去倒卖。” 陈县令负手扭头,站在县衙大门口,半天没缓过来这口气儿。 还是那白花花的银子实在!他反复劝解自己,要是真杀了人还找不到,那也白玩。 “给她给她!”他挥手,没好气儿地问,“报籍贯、姓名、性别、样貌。” 晏灵熹摇头:“不用,您就写了公文盖了章,剩下的到时候我自己填。” 她这么一说,冯县令的眼光就在她身上打量了几圈,这小子真是要拿出去倒卖?如今这东西可是仅次于粮食的紧俏货,小小年纪有这头脑,自己那完蛋儿子要是有他一半聪明也好! 遣人写完路引公文,又盖了章,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快走!” 晏灵熹将一百五十二张路引尽数塞进怀里,那特制纸张厚实,将衣裳塞得满满当当。她觉着行动不便,又冲县衙的人伸手:“给个袋子。” 另一个衙役显然比那老章乖觉多了,趁冯县令还没来得及气,忙不迭把自己的麻布招文袋贡献出来。 晏灵熹冲他笑笑:“县老爷,走哇!” 她大摇大摆走出去了,后头几个人脸色青黑地跟着。 到了城门口,她诶呀一声,小孩撒娇似的就拽住了冯县令的袖子:“老爷,就这个人,我进来时他还收了我二钱银子!” 她指向了守城门的那个兵丁。 冯县令拂袖,声音冷得要结霜:“给她!” 兵丁不情不愿掏了二钱银子,递到晏灵熹手里。 这还不行,晏灵熹还站定不动,两条腿儿跟长地上了一样:“老爷,这城门税可太贵了,大家都交不起,谁还用买我的路引呢?要不大伙儿都在城门口落脚过日子算了!” 冯县令已经被气笑了,这个小子定是个从小就滚刀肉的孤儿无疑!不过那城门守卫的直系上官可不是他,他捞不着好处,不收就不收。 “你卖几天?”冯县令从鼻子里哼哼。 “嗯......三天吧!”再多估计这冯狗也压不住了,毕竟那些守卫还都指着这个。 “三天不许收钱,听见没有?” 那两个守卫就有点不高兴,瞟着眼睛拖长声音:“是......” 晏灵熹拔起腿儿又往前走了。 她真把那个可能有水的地方指给了冯县令,毕竟这地方即便有水,凭借着平头老百姓的力量也开不出来,即便他要开出天价去卖,也总比没有强。 冯县令到了那地儿,让衙役挖了几锹土,确实,深层的土没有干透,不像是别的地方已经龟裂出了深深的沟壑。 验了无误,二人也就各自欢喜地去了。 晏灵熹找个僻静地方,把马从空间放出来,那马蒙头转向,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从前找机会试了,只要是人,不管死活都放不进去,但是动物可以,不管死活都能放进去。 卸了妆,又给自己梳了个双丫髻,咔嚓一剪子剪了个齐头帘出来。 等找到莲心庄队伍的时候,大伙儿都一时没认出来她。 “呀,灵熹梳这个发式可怪鲜亮的,这才有个娃娃的样子吗,真喜兴!” “可真是,我家丫头要像灵熹这么白净,我也给她梳这样子小女娃娃的发式。” 好几个妇人就围着晏灵熹看,稀罕坏了。 这具身体长得清秀,说不上是大美人,但那一身雪白的皮肤是真好,即便天天在外头干活,也比其他村里的丫头白净细腻太多了。 第64章 咋这么香 晏灵熹冲她们嘻嘻一笑,钻出人群,把厚厚一沓子路引交给了陈树林:“陈叔,城门不收钱了,咱们快些上路。” 路上,她才跟陈树林单独讲了这事,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树林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说:“你放心吧,叔肯定敲打好村里人。” “嗯!” 他们由北门进城,将要走到南门时已经日暮西山。 “叔,咱们出了城门就扎营吧,城门脚下安全,咱们村的人也能跟往来的人换换东西什么的。” 大伙儿都是第一次逃荒,都没经验,上了路才知道有的东西多余,而有的东西自己又没带。今天李家缺了这个,明天王家缺了那个的。 买呢,太贵,想必别的逃难的人也是这样,大家伙互相交换交换。 最主要的,晏灵熹手里的货还没卖,早前那一遭去的仓促,根本来不及。 她现在手里有绣品一大堆、首饰一大堆、海货一大堆,还有少数几匹上好的布料,这东西太占地方,她只挑了名贵的买上几匹。 这些东西都得找地方卖了。 绣品首饰还有海货她挑贵的,都到铺子里去卖了,剩下些寻常人家就能买得起的东西,她找个热闹处,支了个小摊。 左边是帕子、香囊和珠花,右边是鱼干紫菜虾米皮。 “便宜喽,便宜!” 她就只吆喝这一句,这时节了,谁听见便宜不心动啊?城里头如今还没走的多数都是殷实人家,一看这些东西物美价廉,都动了心。 城里就是要富裕些,没用晏灵熹张罗,有眼尖的就认出来了,那些绣品可是苏绣! 有舌头灵的拈了个小虾米放进嘴里,也尝出来了,这海货没加乱七八糟东西,还新鲜得要命,就跟在原产地刚晒干就拿出来卖了似的。 晏灵熹要价很低,只象征性地比那些寻常货色贵上几个铜板,这些东西不多时就见了底。 卖货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四处瞧,一边防着欺行霸市来撵她的人,一边还在找自己的大主顾。 就在快卖完的时候,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领着仆妇路过。 这一行人刚从胭脂铺子出来,仆从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人家对这种小摊贩没兴趣。 晏灵熹一惊一乍:“诶呀,这位夫人穿的不是妆花锦么!真是富丽堂皇,巧夺天工!” 她童音清脆嘹亮,加之夸张的语气,一下子引起了这妇人的注意。 “小丫头怪识货的。” 那妇人抿着嘴轻笑,眼里是藏不住的开心。 “不瞒您说,家里父亲就是行商,夫人,小女这里还有两匹妆花罗,自是比不上您这件,不过在整个城里也是找不到的,您掌眼?” 格局小了呀,晏灵熹暗叹,她以为妆花罗在这县城里够名贵了,没想到还有这样阔绰的人家。虽都是复杂稀罕的妆花技艺,但一个是罗,一个是云锦,差了等级。 那妇人颇感兴趣,但也没动,反问她:“你家是行商,怎的不好好做买卖,在街上胡乱拉人?” 晏灵熹苦脸:“年景太差,过不下去啦,这不,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一卖,我们到南方去。” “嗯,南方倒是好些。”妇人解了惑,点头,“那你拿出来瞧瞧吧。” 晏灵熹回身在刚租的小板车里扒拉,扛出那两匹妆花罗来,一个是墨绿祥云纹的,一个是秋香色牡丹纹的,不论男女老幼都适用。 “咱们着急赶路,不零卖,这匹墨绿的本该卖二十一两四钱,这匹秋香的二十一两二钱,我算您两匹共四十两,您看如何?” 那妇人也是痛快极了,验了货,看确实是好东西,直接让仆人付钱。 晏灵熹收了钱,又吹了几句彩虹屁,就紧着收摊走人,眼瞧着一群来者不善的壮汉过来了,没功夫和他们纠缠。 等这几人走到近前,晏灵熹已经推着小车混入人流之中。 还了车,她在苍蝇馆子里点了几样,先把自己肚子混饱。 盐水鸭、狮子头、梅子鸡汤、炙烤羊肉,再来一叠儿三鲜饼。 晏灵熹悠哉悠滋吃,为她点菜的小二惊异地偷瞟过来,却只见那小姑娘一点点把一桌子菜吃了个干净。 吃完又打包了几样儿看着比较低调也方便携带的,拎着回了城门口。 她到的时候,李平煮的野菜粥差不多也好了,四加一正围坐在大锅跟前吞口水。 一天没吃呀,怎能不饿呢。 她打开早前衙役贡献的招文袋,里头三个油纸包:“梅菜猪肉包子、羊肉夹饼,熏鸭子,造吧。” 李平一把就把油纸包按住了,眼睛都圆了:“快收起来,他们一会儿就都闻见了。” 晏灵熹摆摆手:“你们动作快些,埋在粥里吃,没关系的,就算真发现了又怎样?” 她吃饱了心情正好,歪在那儿嚣张地哼哼。 四加一围上来动作麻利地把吃食夹到自己碗里,埋头苦吃。 这会儿好多动作快的人家都吃好了钻进帐篷里休息,小童生李凌云不知干什么去了,刚回来,路过晏灵熹他们这儿就使劲嗅。 他颇为纳罕:“诶呀,咋这么香?” 李平舀起一大勺子野菜粥盖在自己碗里,还给四个小的一人来了一勺。 晏灵熹看了一会儿,就回到自己小帐篷里,数着今天的收获。 两匹妆花罗就卖了四十两,其他零零碎碎也有二十多两,共计六十八两银子。 萧尘宣那十两银子的欠款早已经还了,现在得的就都是自己的。 留下八两银子随取随用,其他的全被晏灵熹装进荷包里,明天她要在城门口收货,有了世界商城之后,像皮毛、山货这类的本地特产价格大大提升。 另外还有一个暴利项目,陶瓷。 许是很多小国没有制造陶瓷的工艺,这东西在世界商城上的价格高得离谱,就连最普通的釉面碗儿都能再上面卖出二十荣耀值,相当于两张兔皮的价钱。 再有就是一些竹编、草编的工艺品,价格也颇高,虽都是些小玩意儿,可胜在原料便宜,等到了安定的地方,是要收一批的。 第65章 在路上 第二日早上,晏灵熹洗漱完去倒水,没走两步就看见安老黑和陈小树两个人撅在那儿斗嘴。 两人蹲在地上,好像还在挖什么东西,嘴也不闲着。 “大黑叔,我说您就不能到别的地方去挖?非得盯着我这里?”陈小树不满。 “谁盯着你?小兔崽子。”安大黑嗤一声,“你怎么不到别的地方去挖?” “我先来的!” “你先来的我就不能挖?这块地是你家的啊?” 这一老一小抢什么呢?晏灵熹好奇,悄默声走过去一看,嗐,草根。 “你俩都穷到吃草根啦?” 虽是逃荒,可这才出来几天,按说大伙儿都应该还有点杂粮和青苞米可以吃。 俩人齐齐一抬头,安老黑率先开言:“真是丫头片子,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陈小树也认真道:“灵熹,你也挖点吧,虽说我们现在还有的吃,可不一定能吃到什么时候,有草根先吃草根,粮食能放得住。” 晏灵熹谢过陈小树的提醒,笑眯眯摇头:“不挖,我有活路。” 安老黑眼睛锃亮:“什么活路?” 她却不答,沉思着看了两人一会儿:“小树,我记得你会用木头做些小玩意儿吧?那水瓢、碗筷什么的你该是也会?摆摊卖去呀!还有你,黑叔,你想想你会啥,实在不行到城门口给人家讲相声。” 晏灵熹逗闷子,不得不说安老黑的嘴着实闲不住。 陈小树听着,自己也觉着能行,这些平日里要用的物件儿,总有人家丢了摔了的,就算卖不了几个子儿还换不来一口吃的么?怎么着比吭哧吭哧挖草根强。他站起来拍拍土就找木头去了。 安老黑撇嘴,哼了一声也走了。 回到营地,大伙儿都随便往肚子里填些东西,队伍就再次启程了,从这儿开始走的就是官道。 官道平坦通达,比走小路能省不少时间,但不好的就是官道上现在人太多,最多的是跟他们差不多,吃不太饱但也不至于饿死的难民,再有就是衣不蔽体面容枯槁的那一类,在路上几乎遇见什么吃什么。零星也有赶着马车或骑着骏马疾驰的达官贵人。真谓是鱼龙混杂。 像最差的那一路流民,经常滋扰别的队伍生事,明目张胆的抢劫暂且没看到,但像什么偷窃或抢一块半块饼这种事常有。 路上的人大多都靠两条腿慢吞吞地行进着,一会儿这边被偷了怒骂着四处找人,一会儿那边起了冲突嚷叫不休。 在这样乱哄哄的境地下,莲心庄的队伍就显得极为特殊。 首先就是人多,一百多辆车浩浩荡荡见首不见尾,有人看车队拉得太长,就想着寻找个薄弱部位钻进去摸点什么,结果只能干瞪着眼看队伍长蛇般走过去。 每一辆车旁都有青壮拿着木棍护卫,尤其是粮、水还有老弱妇孺的车,那周边跟着的汉子一个个铁塔似的,瞪一眼都让他哆嗦。 自己这饿了不知多久的小身板哪里能跟人家比! 这些小碎催没半日就都散干净了,没人再觊觎这个车队。 就这样平静地走了三天,第三天傍晚,队伍在一声号角呜咽下齐齐停住,动作迅速地开始扎营。 汉子们搬下木棍和油布,妇孺拿着小零件,适时递给支帐篷的人,剩下用不上的就自动去拾柴火、点篝火,整个队伍如一架有序运转的机器,更令周遭的难民生畏。 晏灵熹在高处骑马看着,满意点头,经过这几天的反复习练,这队伍终于是有了点样子。 大伙三五成群点上火支上锅,把自己家里的杂粮、青苞米什么的混着路上挖的草根野菜煮一煮,有富余的撒进去点盐,这就是一日之中唯一的正餐。 而以陈小树、安大黑为首的几户人家,却额外还有点干粮饼子吃。 他们都是身上有些技艺的人家。 有的会编草鞋、有的会点木工活、有的会修车,还有像李凌云,能给人家代写书信。 别看逃荒路上还能想着给亲友寄信的人少,可但凡有,就都是情深义重的,他们好不容易遇见个能代笔的人,几乎个个儿立在那儿抹眼泪,有能力的就都打赏几个子儿。到头来,还就是李凌云这小童生赚得最多。 这伙人也是看着陈小树和安大黑才想起来的,平日在村里,自己那点手艺不值什么,现在才发觉在这漫漫逃荒路上还真就用得上。 他们这一伙儿率先做起了小买卖,有的能赚着钱,有的能换上点干粮,倒比刚逃荒出来的时候更好过了。 别人也都绞尽脑汁想自己能做什么,暂时没想起来的,只有眼红的份儿。 安大黑正举着半块粗粮饼子往小孙孙嘴里头送,小孙孙名叫宝蛋儿,平日最受宠,这粗粮饼子他吃不惯。 “爷,我不吃,这玩意儿剌嗓子!” 宝蛋儿带着哭腔嚎,使劲推那饼子,那些没饼子吃的人就咽着口水瞧。 他奶钱氏就哄了,说:“我大孙儿最乖,昨儿没吃饼子,不是跑不动了,吃点干的才能有劲儿,才能长个儿!” 宝蛋儿听他奶的,哄了好几句,总算不情不愿拿着吃了。 晏灵熹借众人都瞧宝蛋儿这功夫,抓了一大把肉干放进自己家锅里。 底下的火已经熄了,天热,粥一时半会儿凉不了,这样温温的粥配咸津津的肉干吃起来正好,滋味儿足,夏天吃也不腻。 陈树林一家带着亮老爹和玉伯在旁边开火,他们吃的也是一样的杂粮粥,独陈根儿和晓晓有几片咸萝卜。 晏灵熹给仨老头一人舀了勺加料野菜粥,陈树林和玉伯是知道的,这丫头顿顿离不了肉,亮老爹是后来的,他不知道,吃了两口吃到肉干,差点叫出声来。 惊异地一抬头,就看见小姑娘睁大眼睛竖起食指冲自己“嘘”。 他赶紧把嘴里的咽了,小声道谢。 亮老爹姓孙,熟悉了之后也不好再亮老爹亮老爹的叫,晏灵熹也管他叫叔:“孙叔,最近采着草药了吗?能不能先制出一批治风寒的预备上?” 第66章 小坏坯子 眼下天正是热的时候,可再过些日子,就到了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又凉飕飕的时节了。 大伙儿就这么露营下去,营养又跟不上,那体质弱些的肯定要病倒。 孙明时嘴里含着粥,唔了一声,放下了碗:“丫头说得对,是得预备上了,我也正琢磨这事,现在还差柴胡和川穹两味,我既没带着,这一带也不长。” 晏灵熹点头:“那有没有多的?” “桔梗很多,甘草也不少,还有我取了葱白之后剩下的野葱叶子,你看,咱们之前都分给大家伙吃了。” 陈树林家的帐子跟前堆了一小堆儿野葱叶子。 真难为这老头儿了,在这时节还能找到东西。 晏灵熹时常就看见他像个勤劳小蜜蜂似的绕在队伍周围,有时甚至举目看不见人,不知道钻到哪里去找药材。不过用不了多久也就小跑着回来了,他不能掉队。 她是来交代任务的,顺便免除些这老蜜蜂一点负担:“孙叔,你近日从那快吃不上饭的人家里挑几个年纪小的,也不是让你收徒弟,就是教他们认认药材,让他们也帮着你些。等回头有多的换了钱或粮食,分他们仨瓜俩枣。” 孙明时点头,他现在在人家队伍里,自是得出点力,何况只是教认药材不是收徒,这省事。 “好办法啊!” 陈树林听见这主意,赞叹一声,欣慰地又多吃了一碗。 吃完饭,晏灵熹浏览商城,又买了两本书,都是图画多而字少的,一本讲小木头器具,一本讲草编工艺品。 木头器具那本她给了陈小树,草编那本则给了陈姨。 自打他们离村上路一来,她和陈姨的树豆腐生意就不做了,这整天都在路上走着,明显没时间也没地方能做树豆腐,来路交代不清楚。 晏灵熹现在开了世界商城,这点小钱不算什么,但这对于陈姨一家来讲是个重要的进项。 既然往后也要收草编工艺品,现在就让她学着,村中妇人大多都会编写些草鞋草帽,有这个底子,想来上手也不难。 这一番下来,算是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好过些,替他们打算都不为了别的,就为这个队伍齐齐整整,能时刻保持着好的状态,直到终点。 入夜时分,晏灵熹就在自己小账里喝着冰饮读书,正悠哉,忽听见外头有人吵起来了。 她读的是闲书,不耽误听动静。 就听外面翠丽和王贞娘的声音格外明显,俩人针尖对麦芒,对着吵,谁也胜不了谁一分。 间或夹杂着陈菊柔弱的小嗓儿:“贞娘,别为我跟她吵了,她多吃半碗就多吃半碗,没事的。” 翠丽气得嗷嗷喊:“我什么时候多吃你的了?你说多吃就多吃了?明明是都盛多了,到你那儿才少了一勺!” 陈菊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是,你说怎样就是怎样。” 王贞娘:“翠丽,你能不能别拿你那副当下人的尖酸嘴脸跟我们说话,不说你是不是多吃,你是不是欺负人没够儿?你看阿菊吓成什么样了,你那么凶悍干什么?” 翠丽猛啐:“我呸!你看她那德行,她怕?我看她比谁都想咱俩吵起来,你是不是被人当枪使没够儿啊你!” 说完这句话,翠丽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马上又被陈菊的啜泣声打断了。 同营帐有别的女子看不下去了,就来劝,纷纷道:“既然你说只多盛了一点,咱们也只当你不是成心的,明天还她一口就是了,没必要为了这个大半夜的吵。” 什么叫当我不是成心的?凭什么让我一个人还,要还你们都得还! 翠丽话到嘴边,看着陈菊扑在大娘怀里那柔弱的小模样,眼前闪过一幕一幕,猛地就闭上了嘴。 她冷哼一声,深深看了王贞娘一眼,拂袖而去。 晏灵熹就听翠丽那急匆匆的脚步声是奔自己而来的,手一翻,那碗荔枝冰饮就消失无踪。 翠丽招呼也不打一个,掀帘就进,大喊大叫的:“晏灵熹!” 晏灵熹不等她说完话立即冷喝:“退出去!好好说话!” 真没礼貌,怎么还带随便闯人家帐子的,这毛病得治她! 翠丽真被这一下喝住了,下意识就后退两步,面上的恼怒也转成了惊愕。 她从前是大丫鬟,到底是知礼数的,只是气昏了头,这会儿知道自己不对但也不想认错,就白晏灵熹一眼,放平声调道:“我问你点事。” “嗯,进来说话。” 晏灵熹放她进来,俩人在铺了席子的地面上坐下。 翠丽盯视晏灵熹:“你是不是拿我当枪使了?” 晏灵熹:“是啊。” “你!”翠丽气结,怎么还有这样......这样的! 晏灵熹慢慢悠悠:“不过你放心,你除了多生几回气之外不会有啥损失。正是因为你有用,我才让你留下来,你以为我真那么不记仇吗?等价还回来就完了?这都是看在相识多年的份儿上给你优惠了。” 翠丽气得脸皱成一团,伸了手指头却又不敢往晏灵熹身上戳:“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坏坯子!” “多谢夸奖。” 她微笑点头。 翠丽在这儿发了一会儿脾气,好奇心又起来了:“我问你,你要我干嘛?不会就让我跟那两个吵架吧?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听闲事!” “你还知道自己吵的都是闲事啊,”晏灵熹捂嘴笑,“放你在这里是制衡,那陈菊不是个让人省心的玩意,里挑外撅,你不能让王贞娘什么都顺着她,那迟早要出事。如果你能让王贞娘看清陈菊的真面目,我有赏。” 翠丽又啐:“呸,小不大点儿的你还会赏人了!” 打从装车那会儿,晏灵熹看出陈菊这点子心计,无非就是面上装好人,谋私的事交给身边人去做,像这种伎俩她和翠丽都是看惯了的,只不过村里人纯朴些,她的把戏村里人不大容易看透。 翠丽想了半天,还是气哼哼的:“你说的真对,她就像那个死鬼宋姨娘,赖赖唧唧一天天的好像谁都得是她爹妈,给她喂饭擦屎!” 宋姨娘是萧同厚多年前抬进来的一个姨娘,也是这副做派,进门不到一年就被玉红和大奶奶整成了死鬼。玉红也是那时候成了大奶奶的贴心人。 第67章 开源 这宋姨娘当年可是比大奶奶更不得人心,翠丽想起来,又骂了一通。骂完才别别扭扭道:“你想让我干嘛?那王贞娘傻了吧唧跟吃了迷魂药儿似的惯着她,我怎么能点透她!” “王贞娘这边不着急,只要你盯着那陈菊别闹出什么事来就行,她要是想搅混这锅粥,你就跟她吵,吵起来我自然就听见了。” “哼,”翠丽翻白眼,“您不是拿我当枪使,您是拿我当个铃铛使了!” 晏灵熹给翠丽抓把芝麻糖,送走了人,自个儿也睡下了。 一早醒来出了帐门,就见五六个人守在门口,都带着笑脸,有的手上还拿块饼子什么的。 他们见着晏灵熹出来,就都围上去。 “灵熹,婶子跟你说两句话。”许兰花亲热地往前一凑,“你这脑子好使,听说小树跟安老黑的买卖都是你给想的?你跟婶子说说,瞧我能做点啥小买卖?” 听她说话,旁边不大好意思开口的几人也都附和:“灵熹,你看看我呢?” 许兰花笑容怪爽朗:“你说这逃荒路上做点小买卖还真行,起码比挖草根强不是?就是婶子粗人一个,啥也不会,回家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自己能干点啥,你快给婶子出出主意吧!早上没吃呢吧?喏,还热乎的!” 她往晏灵熹手里塞碗菜粥,又有人往过塞饼子。 晏灵熹看着手里这些东西,哈哈一乐,又全给推回去:“东西你们拿回去,到底能不能做买卖还是得看你们自己的能耐,我帮你们想想就是。” 她这么一说,众人自是乐乐呵呵地应承。 仔细问了一圈,这许兰花许婶子确实没什么技能,她啥也没学过,性情又粗,像草编女红一类也做不大好,会做的也只有家务。 何大康、何二康兄弟俩也略会点木匠活儿,但已经叫陈小树给抢先了,抢人生意又不好。 陈秋草是个年轻媳妇,女红手艺好,可这逃荒路上没人需要这,衣裳破了连当补丁的碎布头有没有都难说,她无用武之地。 还有陈小雨,她今年十五,还没出阁呢,按说不能上街做买卖,是替她娘求主意的,娘俩相依为命,快要过不下去了。 何家兄弟俩最好说,晏灵熹也早有此意了:“你俩去找周青石,跟他合伙做点棍棒什么的,能防身的,他那里能告诉你们怎么做。” 早先周青石就领着人给村里卫队做了一批,这些他都熟,只可惜这朝代管的严,从刀枪到兽夹,凡事这种带尖儿带刃儿的东西都限制买卖,不是随便能卖的,他们也只能造些棍棒了。 棍棒也够用,长的、短的、双截的、伸缩的,这乱世会有人乐意买。 陈秋草让她去做帷裳,就是马车的门帘子。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的,那帷裳容易损坏。且晏灵熹给她简单画了样子,是有盘扣能够将车厢封上的,这样省得风一吹就吹开,人坐在里头能舒心多了。 陈小雨娘俩分给许兰花打下手,晏灵熹教他们做了个吃食。 “你把粟米煮透煮烂,然后沥水晒干,晒干之后再煮,煮了再晒,如此反复三遍,最后将其上锅油煎。这样做出来的黄饼,一斤能顶寻常粮食四五斤。这黄饼还可以夹上肉跟菜,吃上一小块,半天都不饿了。” 这是从前他们做军粮的办法,最简便的那一种,如果急行军而粮草不够,就用它。 做出来的黄饼虽然口感硬实,废些牙口,但味道满满的粮食焦香,也顶饱,比很多军粮都好吃多了。 她说的时候,陈小雨跟许兰花就极认真听着,一边不住点头,最后俩人嘴里念念叨叨走了,就生怕自己记不住。 晏灵熹给他们说了两句之后就没再管这事,没过几天,就看见队伍里他们的摊子都支上了。 除了许兰花的黄饼生意,别的生意卖的都是些好拿取的东西,这时候就摆几个在板车空位儿上,或直接手拿着吆喝,不时就有路过的人买上一两个。 等他们又走了些日子,到了府城脚底下,那就更热闹了。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歇脚,这些有摊子的就都把摊子支起来了,有拿个小板凳,上头摆货物的,也有地上铺块儿破布也算的。 沿着车队一左一右,这小摊就支了一溜。 晏灵熹溜达了一圈,很多人家后来也靠自己想到了生财之路,会做吃食的做吃食,会做小玩意儿的做小玩意儿,还有卖鞋底子的、卖钱袋子荷包的、最离谱安大黑离家时非带着的两坛子酒,叫她媳妇拿出来给卖了。 酒坛子一打开,香味儿四溢,引得没有闲钱的人也来瞧上两眼,闻着味流口水。 这府城脚下,时不时还有富户出入,比道上强多了,这一遭估计多少都能有些进项。 晏灵熹领着四人组收拾收拾要进城,一是要倒卖货物,二也是看看这座城门的城门税收如何。 现在世道乱,尤其是他们北方这一带,这城门守卫不大吸一口血许是不可能。 萧尘宣见人都去了,他也闹着要去。上回晏灵熹进城时候就没带他,他乖乖听话了,这回还不带,他受不住。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进城逛过啦! 晏灵熹整理小包袱,看着萧尘宣在旁边着急地央求,这要不是从小家教好,恐怕已经急得在地上旋转跳跃了。 “行吧,但是你进了城不能乱逛,只能跟在我们身边,我们去哪儿,你就去哪儿,答应吗?” 萧尘宣点头。 晏灵熹对他这个倒放心,他相比较其他小孩儿已经算乖,答应的事也都能做到。 这回进城,她把货物都从商城里倒腾出来了,这一路上也零星收着一点皮毛什么的,都放在一起,过了明路的在上,商城里买的在下。 东西不少,六人各背一个包袱。 进城门还是一样的手续,验明身份后再交钱,这才能过。晏灵熹他们运气好,刚听说城门税也是二钱,还没决定要不要交,身后就一阵马蹄疾驰声音,奔过来一队人马。 第68章 我赔不起 前头四骑开路,中间两辆马车,后面又是十数个仆从跟着。 阵仗不小。 那城门守卫许是也认识这些人,抬手就把身边的一众难民扒拉到一边,弓腰赔笑迎接人家入城。 领头的从马上下来,只略跟守卫一点头,这队人马就进了城。 晏灵熹一拽身边人,他们混入后面的仆从队伍当中,近近地跟着人家。 他们身上穿戴不太好也不太差,正好跟这些仆从们差不多,看着一点不显眼。守卫们光顾向贵人的马车致意,真就这么让她混过去了。 进了城,他们刚要各走各路,就见身前那个青年仆人回过头来,严肃地看了他们一眼。 许是被发现了。 晏灵熹嘿嘿一笑,也不慌张,变戏法儿似的掏了把芝麻糖塞给人家:“多些大哥替我们这些穷苦人省钱!” 那人不吃她这套,声音很冷:“你们什么人?可有路引?” “自然有,我们就是逃难的,进城想卖点东西换口吃食。” 晏灵熹摸不清这家的来路,只把路引举着让他看,但却没有交到他的手里,四加一也是有样学样。 那人也不计较,仔细看了路引,满意了,还安慰他们两句:“既是庄户人家,那就去吧,这些守卫确实黑心了些。” 晏灵熹道谢,双方各自走了。 欧阳四吸着街边馆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问:“灵熹,刚才那是什么人啊?咱们有没有路引关他们什么事?” 晏灵熹看见吃的也有些意动,心不在焉道:“咱们可是混在人家队伍里进来的,万一是歹人呢,人家岂不是要白沾一水?我看他家就连下人都一身凛然之气,不是一般人家。” 欧阳三点头:“对,也许是个武官。”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穿过了那片全是吃食的街区,到了最热闹的街市。 晏灵熹把四人组留在这里摆摊,自己和宣哥儿则带了些上等的首饰和布料到铺子里去卖。 她出手的这些东西向来都颇紧俏,因着本地没有,她卖的又比货源来的货略便宜几分,就没有卖不出去的。 这回也是顺顺当当,正和掌柜谈着价钱,首饰铺子里进来个艳丽夺人的大美人。 她身着红衣金带,柳眉杏目长得精致极了,轮廓深邃,明艳中带着英气。 看发式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年纪已有十八九岁了。 “这个好。” 那小姐一进门就看见了晏灵熹要卖的首饰,直接点了说好。 “钱老板,这是你们新上的货?难为你了,这年景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她似乎和掌柜颇为熟络,笑语闲谈。 掌柜的这会儿有点儿不自在,他还没收货呢,当着主顾的面怎么好谈价钱? 没辙了,他只能认下晏灵熹刚才开的价,一边冲账房招手,一边就带着笑脸朝主顾迎了上去。 晏灵熹可乐了,这位简直跟个财神似的,照面就给自己招财啊。 她一边等着账房结帐,一边就听掌柜的说:“二小姐来了,是,咱们福瑛楼自然要给主顾最好的东西!” 二小姐点头:“那套宝石头面、还有那七星钗、镂金臂钏都什么价钱?” 掌柜的那边没有回话,似是沉默着伸手比价,不想让晏灵熹听见。 那二小姐嗯一声,道:“都要了。” 晏灵熹这边结完账出去,二小姐知她是送来好货的人,心下高兴,就笑着点了点头,晏灵熹也微笑回礼,出了门。 这一会儿方过了午时不久,村里的队伍是要在府城门口过夜的,时间还很充裕。 晏灵熹带着宣哥儿反身去找李平他们,一起把摊子上的货卖完了,就直接找了个客栈休息。 一进屋,她迫不及待管小二要热水。 这出来好多天了,每天只能凑合着擦洗一下,她可太想好好洗个澡。 小二却颇为难似的,扭扭捏捏:“姑娘,咱们这一带现在可都缺水,您要热水的话得单独收费,您看?” “多少?” “沐浴一桶一钱银子。” 晏灵熹听到这儿干脆摇头了,自己商城里的热水可比这便宜得多,她转而道:“热水算了,那半个时辰后你把你们这儿招牌菜给我送来四五样儿,另外两个房间也各送一套过去。” “妥嘞!”小二见晏灵熹出手阔绰,高兴应了,再想不起来什么热水不热水的事儿。 六个人美美地在城里头歇了半天一宿,次日清晨才按着约定时间回到队伍里。 看来这半天村人收获颇丰,眼见着,今天的早饭就比往常硬了不少,足有半顿正餐的量。 虽然这府城好,但众人也不能多做停留,必须启程了。这回城里没有他们可坑的官儿,也不可能去交那劳什子城门税,只能绕城而行。 这一绕又是近三天,他们才重新回到官道上。 刚一进官道,见着同行的人多起来,那些有小买卖的又把货物掏出来打算开张,这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许大娘,你那个黄饼怎么费那么多油啊?好吃吗?”陈菊凑到许兰花旁边问。 许兰花只当是随便闲聊,顺口就答:“好吃,虽然硬点,但是香啊。这油煎一是定型,第二过油的东西也更好保存,你看我家这黄饼经大油一煎,香味儿都飘散出去了,多好啊!” 她说着,半勺猪油就舀到锅里,还陶醉地嗅了嗅。 小锅底下是她拿着赚来的钱新置办的小陶炉,这炉子不占地方,道路平坦的时候放车上都能开火,温温的小火也正好煎饼子。 凝白的猪油在锅里慢慢化开,都不用把粮食下到里头,光这油香就够馋人的了。 陈菊也深吸这香气,还若无其事地抿着嘴慢慢嗅,半晌她柔声笑道:“真好,要是我也能有个买卖做就好了。” 许兰花忙活着:“你找灵熹问问,那孩子头脑好着呢,会的东西也多,她保准有好办法!” 陈菊“唔”了一声,一副委婉样子:“许大娘,你们真这样看好这孩子么?我,我还是不大敢,你说她年纪那么小,说出来的主意也不一定就稳赚吧?我家太穷了,我赔不起。” 第69章 我俩? 许兰花这几天可是赚了不少,同批人里头,她这个买卖是本钱对多的,但也是挣得最多的呀!眼瞅着今天一天就能把小陶炉的钱给赚回来,她过两天还打算加卤菜、卤肉。 正干得兴兴头头的,被陈菊泼了盆凉水,她就有点不想唠了。 “我看挺好,但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不是?你这孩子,要是真不敢就别干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做生意就是有赔有赚的。” 陈菊不时瞟一眼那锅里的黄饼:“大娘你别这么说啊,我是想干的,只不过怕灵熹年纪太小没啥做买卖的经验,万一呢,对不?你就不担心?” 翠丽就走在她旁边,正被烈日烤得整个人都烦躁,见她话锋不对,立刻就嚷:“陈菊,你大热天的赶路还嫌不够,往人家那热锅边凑乎?瞧你那眼皮子浅的样儿,要是真馋了就跟许大娘说一声,人家也不会不给你一口。” 她这么一嚷嚷,附近的几个人就都看过来。 陈菊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媳妇,被她这么一说,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讪笑着:“我可不是嘴馋,我是跟大娘唠唠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太伤人心了!” “唠嗑?”翠丽哼一声,“少耽误人家做生意吧你!” “翠丽,你怎么回事儿啊?这一路上我们不说对你多照顾,可也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你怎么就看我不顺眼呢?” 陈菊红着眼眶,掏出帕子一边拭泪,一边要和翠丽争辩两句。 王贞娘看见自己这小姐妹要哭,只当是翠丽没事找事,上来就骂:“说得对!你可真是没良心,我们怎么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说人?今天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治!” 她们仨这边吵得热火朝天,许兰花在旁边有些不自在,这怎么回事儿?这仨怎么就吵起来了? 她袖子被人拽了一把,回头一看,是晏灵熹。 “大娘,赶紧做你的生意去,别耽误功夫。” 她一指前面一队马车,这家子富户眼瞅着就要走远了。许兰花顺着她手指望过去,一拍大腿,招呼陈小雨带上做好的黄饼,就小跑着过去了。 临走还急慌慌地:“灵熹,帮大娘看会儿锅啊!” 晏灵熹接过锅铲,不时翻动一下锅里黄饼,似笑非笑盯着吵架的那仨。 翠丽和王贞娘俩人嘴皮子都怪利索,真真是针尖对麦芒,吵得那叫一热闹,各自有各自的理,吵得直上头。 王贞娘抻着脖子:“你就会没事欺负老实人,别把你们宅子那一套恶心巴拉的东西带到我们这儿来!” 翠丽叉腰:“我欺负老实人?她巴巴地跑到人家许大娘跟前跟人家泼凉水这叫老实人?我看她是咱们莲心庄的一颗老鼠屎!也就你还傻了吧唧护着她吧!” “说谁傻呢你!” 天干物燥,王贞娘气糊涂了,上来就去抓翠丽的衣领子,翠丽不甘示弱,也扭住她的手腕子。 俩人撕打到一块儿去了。 这就过了,晏灵熹麻利放下锅铲,和周围村人一起把这俩人拽开了。拽开一看,一眨眼的功夫,俩人脸上都已经挂了彩了。 她沉沉望一眼躲到旁边的陈菊,摇头,转而对翠丽说:“行了,我知道你是好心,就是嘴毒点。往后也别老跟人家吵,明天我给你个好买卖做。这药你拿着,别脸上再留了疤。” 晏灵熹扔给翠丽一小瓶伤药,大模大样走了。 翠丽看一眼手里的小瓶子,这可是泰和堂的药啊,二两银子一瓶,以前连玉红都不配用的东西!刚才说什么,要给自己找个好买卖? 她一时间忘了刚才吵的架,攥着手里小瓶偷偷笑。 王贞娘发丝凌乱回来,气呼呼的坐在板车上,看着对手还得了药,自己啥也没有,心里头更憋,再抬头看到躲到一边去的陈菊,只恨这个小娘们儿不争气! 她目光灼灼:“你刚才怎么也不帮我!” “我......我不敢。”陈菊畏畏缩缩。 “这有什么不敢的?那翠丽一个丫头片子还能吃了你?”王贞娘火又上来了,“你看看我这个脸,要是留疤了怎么办!你再这么怂包啊,以后甭想我管你!” 说完,她就气咻咻地背过身去了。 现在拉车的是她自己男人,自己就赖在车上也没人说什么,让那怂玩意儿自己走去吧!看见她就来气! 陈菊抬着脸儿哄了王贞娘几句,见她始终不肯理自己,只得讪讪走了。 擦完药赶上来的翠丽看见王贞娘一个人在板车上,抱着膝不说话,不时还被汗水蛰了伤口,疼得嘶嘶抽气,心里头也有点不落忍了。 她吧,其实不太烦这个人。 别看成天吵架的是她,但是翠丽就觉着她还不太烦人。跟她吵架,虽然冒火儿,但也痛快,不像那个陈菊,看见就闹心。 翠丽抿嘴想了半天,走到车边:“伸手,我给你点药。” 王贞娘扭头:“要你给?” 翠丽有点急:“留疤破相你还过不过了?” 王贞娘也担心这个,就把手伸过去了,嘴上还说:“谢谢你了,你快离我远点吧!” 翠丽倒了药,扭头就走:“谁稀罕搭理你!” 晚上扎营的时候,晏灵熹搬了两匹绫布过来,点名翠丽和王贞娘两个人,让她们裁了做男女汗衣。 被点名的俩人懵了,异口同声:“我俩?” 说完,又各自嫌弃地撇过头去。 陈菊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眼睛停留在两匹细滑的绫布上,气得直抓衣角。 “就是你俩,这汗衣不要求女红多好,但一定要心细手稳,咱们是卖给富户的,不能有什么线头起角的地方。翠丽我是知道的,在萧家多年,他们小姐的衣物不少都是她给缝的。许大娘跟我夸过贞娘的手艺,李凌云那件儿小褂子不是你给做的?我看做得很好,你俩正合适。” 晏灵熹淡淡说着,把绫布展开了一点儿:“你们瞧这多好的布,贴身穿着最舒服了,细汗又凉快。这一路上逃难的人,不管穷富,肯定都没法儿带太多贴身衣裳,这么热的天按说一天就该一套,要是汗津津的衣裳穿两天该有多难受?到时候咱们不卖太贵,那有点余力的人就都能买,就卖五钱银子就行。” 第70章 招财体质 擦完药赶上来的翠丽看见王贞娘一个人在板车上,抱着膝不说话,不时还被汗水蛰了伤口,疼得嘶嘶抽气,心里头也有点不落忍了。 她吧,其实不太烦这个人。 别看成天吵架的是她,但是翠丽就觉着她还不太烦人。跟她吵架,虽然冒火儿,但也痛快,不像那个陈菊,看见就闹心。 翠丽抿嘴想了半天,走到车边:“伸手,我给你点药。” 王贞娘扭头:“要你给?” 翠丽有点急:“留疤破相你还过不过了?” 王贞娘也担心这个,就把手伸过去了,嘴上还说:“谢谢你了,你快离我远点吧!” 翠丽倒了药,扭头就走:“谁稀罕搭理你!” 晚上扎营的时候,晏灵熹搬了两匹绫布过来,点名翠丽和王贞娘两个人,让她们裁了做男女汗衣。 被点名的俩人懵了,异口同声:“我俩?” 说完,又各自嫌弃地撇过头去。 陈菊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眼睛停留在两匹细滑的绫布上,气得直抓衣角。 “就是你俩,这汗衣不要求女红多好,但一定要心细手稳,咱们是卖给富户的,不能有什么线头起角的地方。翠丽我是知道的,在萧家多年,他们小姐的衣物不少都是她给缝的。许大娘跟我夸过贞娘的手艺,李凌云那件儿小褂子不是你给做的?我看做得很好,你俩正合适。” 晏灵熹淡淡说着,把绫布展开了一点儿:“你们瞧这多好的布,贴身穿着最舒服了,细汗又凉快。这一路上逃难的人,不管穷富,肯定都没法儿带太多贴身衣裳,这么热的天按说一天就该一套,要是汗津津的衣裳穿两天该有多难受?到时候咱们不卖太贵,那有点余力的人就都能买,就卖五钱银子就行。” 五钱银子?这还不贵呢? 王贞娘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摸那绫布,结果手因为常年干活太粗,不小心把绫布给钩了。 翠丽嘟囔:“笨手笨脚。”自己看看自己的双手,倒也没去摸,这些天逃荒不像在萧家,这手也已经被摧残得不像样子了。 晏灵熹拿了瓶面脂:“每回干活前先涂些,不用节省着,用完了再管我要。你俩好好干,这生意的净利我抽一成,料子给你们成本价,剩下的你俩分。” 俩人都感觉自己要高兴晕乎了。 这汗衣是人们穿在身上遮羞吸汗的,无袖、短裤腿儿,比亵衣多不了多少料子,有讲究的,在汗衣里边还穿亵衣,随意些的,就直接穿这个,再穿中衣、外袍就成了。 这汗衣,做一套男式的也就七尺不到,一匹能做十三套,一套的成本也就一钱多不到二钱啊,她卖五钱,扣了抽成,她俩一套就能赚三钱银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的惊诧一点不藏。 翠丽从前在萧家,辛辛苦苦一个月的月钱才是五钱银子,她算好了,王贞娘婆家娘家虽都算不错,可那也是在庄户人家里论的,她自己手里啥时候拿过这么多的钱。 俩人都是脑子快的,闷头在心里算账,算完了,王贞娘按下心中欣喜,抬起头来问:“你为啥对我这么好?咱们俩可还吵过嘴呢!” 晏灵熹笑:“我不是对你好,我是要这个队伍越来越好,这样我才能越来越好。大家都好呢,我们就是互惠互利;要是有人搅局,我也容不了他!” 她说完这话,目光轻飘飘扫过陈菊,再落到王贞娘身上。 王贞娘没听出弦外之音,一脸恍然大悟。这晏灵熹说得有理,大伙儿都好了,自己的日子才能过得越来越红火。 她明白了晏灵熹的意思,也就痛快点头:“成,你放心吧,我们肯定好好干,咱们互惠互利。” 翠、王俩人不再提什么吵不吵架的事儿,各抱了一匹布进帐篷,这就给双手抹上面脂,准备开干了。 陈菊默不作声地就跟在俩人后面,静静看着,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晏灵熹是不对陈菊这个人抱什么希望的,不过也没管她,万一要能跟着这俩人走上正路,倒也算是省事了。 回了自己的小帐前,四加一正在帐前做栗子焖野鸡,欧阳四刚捧着管亮老爹孙明要的葱花回来,看见她要进帐篷就喊:“灵熹你干啥去啊?开饭了,快快,马上就出锅!” 他把葱花扔进锅里,盯着锅里的肉眼睛直放光。 “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出来。” 这段时间,晏灵熹但凡有猎获或做点什么事,就常会有零星的崇敬值入账,这么一点点积累下来,终于今天到了一百点的奖励节点了。 今天她拎着野鸡回来的时候,就有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想来要感谢这个娃娃。 进了小帐,晏灵熹打开抽奖界面,这回只有两个光球,一个金色,一个白色,她凭着自己的喜好点了金色。 光雾散开,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招财体质! “恭喜宿主获得招财体质,从此,宿主无论买什么,都能得到市场最低价;无论卖什么,都能卖出市场最高价。” 晏灵熹乐坏了,之前五十点时候的奖励只是个吃食方子,没想到到了一百点,这奖励这么好! 有了这个招财体质,再加上自己这倒爷身份,绝配。 带着满面春风,她走出去,坐在了篝火边上,大伙儿早埋头吃上了,单独给她留了饭菜。 这栗子是收上来的山货,因为干旱,反倒更粉更甜,在浓油赤酱的鸡肉里头泡着,散发诱人的甜香。 她先撇过油,舀了两勺汤浇在饭上,搅拌两下后就送进嘴里一勺。 浓郁的鲜香满盈口腔,清淡了数日之后再吃这么一顿,直叫人觉着舌头都快化在了嘴里。 “太香了!” 欧阳四在百忙之中还抽空赞叹。 他们这伙儿人吃了这么香飘十里的一顿,自然是低调不了,这味道在营区里横冲直撞,不少人都闻见了,再克制也忍不住伸着脖子瞅上几眼。 有人叹:“这灵丫头是什么运气呀!怎么这时节了,她还能打着野鸡!咱们怎么找不着?” “听说她打猎本事可厉害了,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看看这伙食,还能是假的?唉,当年大伙儿都看不起猎户,谁知道现在是这番情景,早知道咱们也去学学这本事!” “朝廷限猎,咱就算想学也不让,咱们县猎户的名额早都满了。这回挪窝儿,没准还有机会。” 那俩人唠着,恨不能以后就不种地了当猎户去。 第71章 咽不下这口气 晏灵熹低头一看,妇人牵着的娃娃穿着虽平常,但长得真堪称粉雕玉琢,小脸蛋儿上两团肉,看着可爱极了。 这孩子养得真好。 “行,锅里这点都换给你。” 锅里还剩了个底儿,晏灵熹盛出来,正好半碗肉,附带几个裹满鲜汤、油亮粉糯的栗子。 加上这几个栗子,就显得多了,妇人也只是扫一眼,就道:“多了多了。”硬要再倒回去点。 “婶子,这几个栗子算什么,送你。” 那妇人听晏灵熹说,才仔细看一眼那和鸡肉同色的小球儿,笑道:“成,那婶子就谢谢你了!” 她身边孩子也跟着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 母子俩笑呵呵走了,四人组就都盯着那堆雪白的大馒头。 那馒头很扎实,一个快有成人巴掌大,比外面卖的强得不是一点半点,着实诱人。 欧阳四咂摸着嘴儿:“这大馒头要是给我,我擦擦锅底能吃一整个儿!” 晏灵熹笑:“行啦,谁没吃饱的自己拿一个,再留几个咱们明儿早上吃,剩下的,拿去跟乡亲们换点能存放的粮食。” 除了萧尘宣和欧阳三没动,剩下仨全拿了一个开吃。 晏灵熹也掰了一块儿,学着他们蘸鸡汤吃,白面宣软微甜,混着肉鲜咸香,快要让人停不下口。 这十来个大馒头,他们拿出去换,换回来一斤粟米、一斤玉米面,还有整二斤黄豆。 莲心庄没人种黄豆,不知道这是谁家买来备下的,晏灵熹倒是许久没见这东西,忽然间就嘴馋了。 就着还没熄的火,重新架锅烧热,炒了一锅,加进去虾米和干辣椒,香喷喷的,一人分一捧,抓在手里当零嘴儿吃。 炒黄豆的这功夫,由后面赶上来一队马车,就在附近落下脚了。 晏灵熹正嘎嘣嘎嘣嚼豆子,有个仆从模样的人打那车队里头出来,躬身袖手问她要买豆子。 好家伙,是招财体质太猛了还是豆子太香了。 “......所以想问您买些炒豆子,不知什么价钱?” 那人彬彬有礼,说了一堆,说完了才抬起头来。 晏灵熹一看,嘿呀,这不是那谁么! 他们早前混进城里时候给行方便的那个仆人。 “是你呀。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这是个来头不小的人家,按说不至于也跟着逃荒。 那人面带一分笑,颌首道:“咱们府上搬迁。” 人家说得简短,她就没多问,想着上回人家也帮了忙,就用?了一碗豆子,小手一挥:“买什么,送你了,送你了。” 对面却后退半步,依旧袖着手,微微的笑容不变:“您客气,可这不合规矩,是我们家小姐要,您还是开个价。” 她这不是正经做生意,就想着交个朋友,给了成本价:“成,那就五个铜板这么一小碗。” “麻烦您给装两碗。” 那人看了眼碗里,除了黄豆,还有相当多的虾米和辣椒,这两样儿如今市价也不便宜,不想占人家的便宜,就留了二十个铜板,接过碗走了。 晏灵熹没想他不吭声不吭气儿地还多给了,回过头才看,只叹这招财体质真好。 吃了正餐,又吃了零嘴儿,晏灵熹心满意足钻进小帐里洗漱,她在商城里买了猪鬃扎的牙刷子,用起来仍不大舒服,但总比嚼树枝子强多了。 她刚把嘴里的水吐干净,就听翠丽一路骂着地过来了。 她记得了,没横冲直撞地进来,站在门口喊:“晏灵熹,你出来。” 晏灵熹一露头:“干啥?” 眼瞅着,翠丽脸上的怒容就化成了委屈:“有人偷我们东西!我和王贞娘刚裁好一套,连一针都没动呢,吃个饭的功夫那点子布料就没了!” 晏灵熹第一个想到了陈菊,毕竟打心里觉得一个人不行,就觉着什么坏事儿都是这人干的。 但也不尽然,翠丽她们这桩买卖确实好,村人当中许有别人不声不响就得了红眼儿病。 “你们帐子里的人都查过了么?” “查了,王贞娘不好意思开口,我好说歹说让大家伙儿把自己身上东西全掏出来了,但也没办法真下手去搜人家的身啊,这些人也不是奴才。” “没裁的布料丢了么?” “没有,我们通查了一遍,整个帐子,别的什么东西都没丢。” 有点麻烦,轻举妄动恐要破坏团结哟,晏灵熹直接找陈树林去了。 “陈叔,坏啦,咱们村有偷儿了!” 晏灵熹颇为夸张,身后翠丽嘴皮子利索,噼里啪啦把事情一说。 “你们别急,咱们村可四五十年没有过那手脚不干净的了!” 陈树林信誓旦旦,仍旧不想相信这事。 他领着两人,去到她们的帐子里,痛心疾首说了一通,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在这里。 “诶呀,老陈大哥啊,你们就别折腾了,明天再找行不?这一天赶路累死了,赶紧让我们睡觉吧。”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婶子打着哈欠,都开始铺草垫子了。 陈树林仍不甘心,看着这些妇道人家都作势要歇息,也没辙,拧着眉头出了帐篷。 “我就不信了!咱们村这么多年没出过贼,我非得抓住他不可!” 他叫了几个人,挨个帐子查去了。 晏灵熹这边则是找了翠丽和王贞娘开小会,她掏了一把辣椒:“要是今天晚上里正查不到,那咱们就别干等着了。你们再裁出一套来,然后在辣椒水里浸过一遍,就放到边上去,等着偷,明白吗?那辣椒水一定要滤清,否则在绫布上会有印子。” 二人皆是点头,忿忿道:“好主意,辣不死他!” 晏灵熹笑而不语。 这人偷了这东西估计不会自己穿,而是要卖出去。自己穿也就是一套汗衣,要是卖出去还能换不少钱。最主要,这人别的不偷,专偷布料,这不是专门冲着她们来的么? 到时候谁买了这辣椒水衣裳,定会找上门来,看买主找谁,谁就是贼。 睡过这一夜,晏灵熹一早就惦记着,随便塞了口馒头就去找陈树林。 营帐里,陈树林吸溜着媳妇端来的野菜粥,面上一对儿熊猫眼。 晏灵熹咋舌:“我的叔啊,你也不用这么拼命,昨天熬到什么时候?” “子时!”陈树林说话带着一股子狠劲,“不行,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