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欺成妃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淮阳王看着那吃空了的盘子,顿时绷紧了脸,几步走过去,抢了她的盘子道:「还吃这个?要找打不成?」 眠棠舔了舔嘴角,有些委屈道:「才吃了三个,李妈妈怕我吃得多,每个油炸的饼子都做得甚小,都不到外面街市买的一半大,我吃得一点都不过瘾……」 崔行舟依旧板着脸道:「还有脸说没吃够?你这嘴儿馋得都成了别人拿捏你的把柄了!若不是石皇后早早通气给你,你岂不真是要出了意外?」 眠棠笑着拉着他的手,让他摸摸自己小锅盖的肚皮道:「你看看,这大小不是正好吗?」 前段时间,为了迷惑绥王耳目,眠棠每日都要往自己的肚子上加一层棉垫子,所以乍看起来,肚皮甚大。 那府外的零嘴也是照买不误,可是眠棠连碰都没碰,常吃的食物都是李妈妈瞪着眼睛亲自把关自做的。 有李妈妈看着,眠棠想多吃一口都不行。今夜她假装破水生产,从王府的地道里来到了临街的小院落里,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碧草带着两盒子吃的过来,趁着李妈妈在王府里照顾老王妃的功夫,狠狠吃上几大口,解一解肚子里的馋虫。 看崔行舟绷着脸,眠棠眨巴着眼睛连忙打岔道:「怎么样?事成了嘛?」 淮阳王点了点头道:「宫里的局势已经稳定,绥王也被拿下,不过那些老臣们都没有被放出宫来。毕竟绥王与宫家利益相连,现在京城里绥王的党羽还没有肃清,至于太皇太后,自有万岁‘照拂’她的晚年,不需要我们这些个做臣子的操心。」 说完这个,他可没忘了先前的话茬,从她手里夺下那半块油炸糕道:「虽然对外宣扬你生产的日子有假,但是你生孩子的日子也的确快到了。若是还继续吃,不用别人喂药,你自己便将孩儿给吃大了!从明儿起,只准吃青菜粳米,谁再敢拿这些油腻腻的东西给你吃,便找人牙子发卖了!」 这最后一句,很明显是说给屋外的碧草她们听到。 碧草反应快,听王爷发了狠,低着头进来,手脚麻利地将那零食盒子给端出去了。 眠棠撇了嘴,怀孕到最后不知为何,人越发的馋了。听崔行舟这么豪横,顿时有委屈涌上心头:「怀孕这般的辛苦,什么都不让吃,哪也不让去。听说临盆时会疼得哭爹喊娘。要不你以后找别人生吧……」 说到最后,她竟然抽泣上了。崔行舟半歪着脸儿,看她真的哭了,声音倒是立刻降了许多道:「别人生的哪有你生的俊?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你再忍忍。我让王府多请几个厨子备着,你出月子时,敞开怀吃,吃得肥头大耳我也不嫌。」 眠棠一听立刻不哭了,从旁边摸出小铜镜子来,有些紧张地道:「怎么?我最近变胖了?」 崔行舟照着她的脸上啄了一口道:「胖些好,亲起来更有味儿!」 他这倒是不假,眠棠虽然只是略微变丰韵了些,可是抱起来更加绵软,这又香又软的,可比那油炸糕诱惑多了! 她少吃几口就哭哭啼啼。论起来,他少吃得更多,可曾跟她哭鼻子要奶吃? 等她生完的……崔行舟忍不住恨恨想着。 眠棠抬头就能看到他紧绷的下巴,这几日崔行舟夜里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大小擒拿手的拳法整夜温习,眠棠自然猜到王爷的焦渴。 现在她忍不住摸着他的下巴呵呵笑:「有味儿,却吃不到,王爷很是可怜呢!」 崔行舟看着她的俏皮样子,照着丰润的脸蛋子又是一口, 一夜宫变,第二天的京城注定是刀光剑影,不过这一夜小巷宅院里,却是片刻的安宁温馨。 等到了第二日凌晨,宫家和绥王府被连夜查封的消息震惊朝野。 至于朝中的肱骨大臣,大半被扣在了宫里,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石家与崔家的军队纷纷入城换防,宫门口的守军也都变了军号。许多与绥王过从甚密的官员全都不见了踪影,生死不知。 就算是没有受到波及的府宅也是大门紧闭,谢绝见客免得横生枝节。 不过跟其他宅子的夫人们心里没魂,忐忑度日的情形相比,淮阳王府却有苦尽甘来之感。 那一夜惊魂,当知道那一夜产房里端出的都是成盆的猪血之后,楚太妃差点让高管事祭出家法,狠狠收拾一顿满嘴谎话的儿子儿媳。 眠棠捧着肚子,温温柔柔地给太妃细讲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当讲到宫里的芸妃勾结绥王,给她外买的吃食里下了催大婴儿的药物时,楚太妃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再顾不得申斥着儿子儿媳装神弄鬼了。 而且眠棠也说了为何瞒着太妃与姐姐,实在是因为王府当初安插着绥王的耳目,就算先前筛查了一遍,也怕找寻得不够干净。 就是怕走漏了风声,只能瞒着她们,一时让母亲和姐姐受了惊吓,等这事了结以后,他们夫妻二人自然要跪下受罚。 第2章 现在眠棠撤了围着肚子的垫子,小锅盖不大不小,看着也没有原来那么触目惊心。 虽然太妃那一夜被吓得魂都飞了三分,可是什么能比得自家府宅里的人平安重要?若是被吓一次,就能除掉那些邪佞之人,那么她情愿再被惊吓一次。 而那一夜里,王府外院的鬼魅魍魉暴露了不少。就在京城一片肃杀整顿的时候,王府的外院也捆了不少人出去。 待得众位大臣终于从宫里放出来后,许多夫人纷纷主动来敲淮阳王府的门环了,都是来探探风声,打听一下圣心圣意的。 可惜淮阳王妃还没生,怕累着,来客一律不见。 眠棠得空的时候,倒是费心打听了一下那绥王妃。绥王府里蛇鼠猖獗,不过那位绥王妃却是略微有些可惜,不过是嫁错了人,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如果将来王府之人被发配了,眠棠还是希望能略微伸出援手,帮衬一下绥王妃的。 当她问起崔行舟时,崔行舟却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怜她柔弱,因为我当初诋毁了她的名声,而觉得亏欠着她。可是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此事由我做主,不用你说,我也会饶了她一条性命。可是……绥王落罪的当晚,他自己在狱中解下腰带自尽了。绥王妃与世子听闻绥王已死之后,就殉节跳井而亡了。不在了的人,你也不必挂心了。」 眠棠听得不由得瞪大眼睛,迟疑道:「绥王……不像是能自尽之人,而绥王妃,也不应该是这般烈性贞洁的性情啊?」 想着绥王当初不受先帝待见,便带发修行,一直积蓄力量,何等毅力?怎么会刚刚被抓就心灰意冷自尽而亡? 再说绥王妃,当初她被谣传为山匪劫持,都能够顶着污名苟活下来。现在怎么会因为绥王自尽,就带着儿子跳井? 崔行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虽然曾经为匪,可是对人总是带着几分心慈。这一点上,你可不如……别人。」 绥王府那一日去的都是石家的亲兵,具体的内情如何,淮阳王也不知,但是大抵也能想出那一晚的惨烈。 石家肯定不希望刘淯当年外逃的奇迹,再次在绥王儿子的身上上演,所以立意要斩草除根,不留下半丝活气儿。 眠棠听得静默,最后心里叹惋了一声:这么看来,子瑜公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贤妻才能助他登顶。当年就算她不出走,最后他要娶之人也绝不会是她。 这话可是眠棠的真心话。若是两军对垒,厮杀较量,眠棠自问绝对不在话下,明谋阴谋照单全接着就是了。 可是这等子布线千里,对政敌斩草除根,连幼儿都不放过的狠绝,她自问自己似乎还欠了许多的火候。 就在柳眠棠静默的时候,崔行舟也没有说话,只是手握茶杯慢慢晃动,任着水面掀起轻轻的波纹。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等眠棠回过神来时,便问崔行舟是不是跟她想得一样。 「细细想来,此次绥王计谋虽妙,可是处处都失了先机。归根到底,都是他和芸妃拿了我们做了首要的敌手,却单单忽略了一个人……」 眠棠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崔行舟却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是何人了。 这次绥王之所以落败,完全是因为芸妃身边的画屏叛变的缘故。 眠棠也是在石皇后借着探访自己身孕时,才听她言,当初孙芸娘与她结交时,石皇后曾经无意中帮衬了那画屏几次,所以这次芸妃与绥王密谋下毒诬陷淮阳王,画屏深觉不妥,便偷偷找了皇后袒露了实情。 眠棠不知道石皇后究竟帮助了画屏多大的忙,不过这次能勘破绥王毒计,快他一步,的确是少不得石皇后的帮衬。 这位看着心宽体胖的皇后,在剪灭了太皇太后的势力,拔掉了绥王之后,终于帮扶自己的丈夫稳稳地坐牢了九五至尊的宝座。 现在满京城之人都艳羡淮阳王为保皇党,在这次京城的政变之中岿然屹立,成为万岁主持朝政的中流砥柱。 可是眠棠却觉得大江之下说不定依然暗流涌动,时时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太皇太后为首的宫家,在朝廷立根可不是一日两日。听闻太皇太后虽然被困深宫之中,有几个老王爷直言上书,恳请陛下恩准他们面见太皇太后,也好让天下百姓心安。 这是后宫之事,石皇后一时为难,便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于是懿旨传唤柳眠棠入宫。 说实话,眠棠不想去。 这等替皇后做主的主意可不是她这个臣妻好提的。 若是去了,无论最后石皇后做了什么决定,似乎都是她出的主意一般。这样的麻烦,她可不想挨身。 可是这和节骨眼上,石皇后叫她去,她又不能借口自己身子重不去,那样的推诿之词实在是太明显了。 第3章 崔行舟倒是没有她这么对的顾虑:「大约是皇后不想那些老臣见太后,可又不好一个人担责任,就是要找你去分担黑锅。既然如此,这黑锅不妨背一背,就去顺了圣意,然后借口身子不适,早些回来就是了。我跟你同去,在宫门外等你。」 既然下定决定认背这口黑锅,眠棠也就麻利地换衣梳妆,然后上了马车。 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儿却给准备认倒霉的父母出了个绝佳的主意。 当马车一路在石板路上微微颠簸着到了宫门前时,眠棠突然发动了…… 也许是被马车颠破了羊水,眠棠当时只觉得身下一热,马车上就开始淋漓一片。 宫门前迎候的宫人们都慌了神儿,急急去喊太医来马车上接生。 结果那太医跑掉了帽子,还没到宫门前时,淮桑县主已经生啦!那马车里的哭声震天动地。 这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壶茶的时间。 急得太监在马车下直抖手:「哎呦喂,王妃,您倒是勒着点啊,哪有您这样说生就生的!」 崔行舟以前也想过眠棠生产时折腾的过程,可绝没想到她生得竟然这么快! 眠棠自己也傻了,说好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呢?怎么只觉得肚子一松,娃娃就这么钻出来了? 最后太医简单处理了婴孩的脐带后,崔行舟跟守门的那马车的车窗车门都用抱来的棉被堵上,然后密不透风地直接回府一直到了眠棠的寝院里后,眠棠才抱着婴儿没事儿人一般下了马车回屋做月子去了。 太妃听闻眠棠在宫门前将孩子生下来,便在侍女搀扶下忙不迭地赶来,问着崔行舟:「生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结果淮阳王难得被问得一愣,方才忙得昏了头,只顾着问眠棠好不好,又匆匆撇了眼湿漉漉裹着眠棠外衣的小肉团子,压根没去看那小婴儿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楚太妃实在看不得儿子傻愣愣不说话的样子,只一拨开他,径直进了屋子里。 这时老早就请好的奶娘正给小婴儿洗澡,看太妃进来了,便笑着说道:「恭喜太妃,恭喜王爷,我们王妃生的是个男娃娃!」 楚太妃看了看,肉滚滚的胳膊腿,小屁股一拱一拱的,一看就是个壮实的男娃娃。虽然眠棠肚子看着不大,可这小娃娃的个头可不小,只双手合十感谢上苍保佑母子平安。 这时崔行舟也进来了,接过奶娘包好襁褓的儿子,看着他还未睁开的眼儿,和一张一张找奶吃的小嘴,那模样倒是跟他像极了。 眠棠和崔行舟一早便想好了,若是男孩便取乳名叫小熠儿。 现在小熠儿乖巧得很,直往眠棠的怀里拱,眠棠抱着这温暖而绵软的一团,还有些如在梦中――早上还在肚子里揣着的,现在就躺在臂弯里了? 楚太妃不欲打扰儿媳休息,抱过了孙子,就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崔行舟在一旁静静看着抱着儿子的眠棠,忍不住也搂住了她,在她的额头上亲吻着:「辛苦你了。」 说到辛苦,眠棠这顺产得都有些心虚,听到「辛苦」二字略不敢当,喃喃道:「生得这般顺,还真成母牛了……」 她怀里的小婴儿似乎听懂了娘亲的话,竟然闭着眼,勾着嘴角,看上去竟像是在笑。 眠棠轻点着他的小脑门道:「还敢笑!都是你害的娘亲丢了大丑,明日满京城里都要知道我在宫门前生产的事情了。」 崔行舟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好儿子,给你爹爹洗清了污名,人都你娘生你时会血崩,结果竟然坐个马车便将你颠出来了!以后你若淘气,爹爹少打你几次屁股好了!」 眠棠看着一个模子里印出的大小两只,不由得甜甜地笑开了。 小熠儿的出生可给他的娘亲省了不少事情。最起码再不用进宫给石皇后出主意了。不过皇宫里的赏赐却成车地运来。 石皇后听闻了淮阳王妃在宫门前马车上生产的惊险,也甚是歉意,命人备足了滋补的贡品,还有赏赐给小世子的玩物用具,一股脑地往王府运去。 这等架势,足以看出石皇后与淮阳王妃的私交是何等深厚。 这样的隆宠之下,再无人敢编排淮桑县主落草为寇时,与皇帝刘淯的前尘往事。待小熠儿满月时候,前来送贺礼之人多极了。 眠棠看了礼单都不知,自己竟然跟这么多人有着交情。 石皇后也亲自来看眠棠了,就连皇子都跟来了,立在摇篮便,好奇都用手指头戳着小世子的嫩脸,还喊着:「母后,他比我妹妹都胖!」 小熠儿的确很胖。 眠棠坚持自己喂奶,奶量又很足,所以小熠儿吃得小胳膊如藕节一般,胖胖的小手上也都是手窝。 不过石皇后看上去竟然瘦了不少,一问才知,刘淯最近身子不好,须得皇后替他批阅奏章,如此一来,石皇后操劳得竟然瘦了。 第4章 看着眠棠月子里养得丰韵的脸颊,石皇后表示很羡慕:「女人家,就应该如王妃你这般,凡事都不需得操心,如今别人都艳羡本宫为六宫之首,可是本宫倒甚是怀念以前刚嫁给万岁时,只自己独门小院的快乐。」 眠棠道:「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如今这月子坐的,在府门里都憋得要长霉了。也不知最近京城里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石皇后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有些什么新鲜事儿,就是有些老臣隔三差五地闹着要见太后。可是太后凤体欠安,怎么能禁得起折腾?此番宫变,宫家参与甚深,万岁总是要处置了,免得别人再生反心。但也不知什么人,竟然在民间散布着万岁并非皇家正统,却残害了绥王皇叔公一类的谣言……」 眠棠拧眉道:「都是些混账才能说出的话,二圣莫要为此烦心,这黎民百姓过好日子才是真的,深宫大内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石皇后笑道:「满朝文武若是都如王妃这般明白事理就好了。你也出月子里,以后常入宫陪陪本宫啊!」 眠棠也微笑点头应下,不过据她所知,皇后应该是不需要人陪的。宫里宫外的事情都需要她料理。 不知为何,那个孙芸娘还活着,只不过被关入了冷宫里,缺衣少食的。石家除了应付宫家之外,也是一点点在排挤着东宫旧部的势力,尤其是孙家一并遭到了清算。 如此一来,石家与淮阳王倒是维持了微妙的平衡和谐。 眠棠坐月子时,她的庶嫂廉苪兰和廉姨妈倒是来过几次。 当初绥王在庆丰镇偷偷运兵时,是五爷崔行迪手下的伙计发现,告知给五爷的。五爷当时觉得不对,便立刻派人告知了淮阳王,才让淮阳王的心里有了准备。 这个人情,眠棠自然要替王爷领了。所以廉姨妈虽然依旧不减市侩之气,可眠棠也微笑地以礼应对,顺便问问庶嫂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提起这个,廉姨妈的抱怨之情又滚滚而来:「说起来他也是王府的世子,何苦为了几个臭钱逐利,见天的在外漂泊?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自己的女婿是淮阳王的兄长,你说哪个王爷世子须得经商度日?这总不回家宅的,我女儿若真怀了身孕,倒叫外人说嘴去了!」 廉姨妈说得刻薄,廉苪兰自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抽空狠狠瞪自己的母亲。 眠棠听出了廉姨妈话里的意思,倒是及时给庶嫂台阶下:「嫂子还年轻,不用着急。回头我跟王爷说说,看看哪个府衙里差事清闲,若是能让五哥领上稳定的俸禄,便也不用那般出去操劳了。」 廉苪兰连忙道:「王妃快别跟王爷提……先前廉家里许多子弟都甚是叨扰王爷了,如今再麻烦王爷,多有不便……」 眠棠将怀里拱来拱去的小肉球顺了顺,微笑道:「这是给崔家自己人办事,怎么能跟先前的比?只是五哥素有腿疾,恐怕难以入仕,但是在府衙里寻个清闲的文书差事并非什么难事。」 廉姨妈听了这话略不顺耳,什么叫给自家人办事?难道她廉家就不是崔家的亲戚了?可是这话梗在猴头愣是没敢说出来。 自从她知道了这个柳眠棠的真正出身后,便又略微打听了一下仰山陆文的事迹。 这一路停下来,真是吓飞姨妈的七魂六魄。绿林盗匪的传闻大都离谱,什么剥人皮,点天灯的,活人开膛挖心的。甚至还有一段仰山陆文用人血解渴的轶事。 现在眠棠稍微瞪一瞪眼睛,廉姨妈都有点腿肚子转筋。听说那宫里的芸妃就是柳眠棠的死对头。现在被关在冷宫浑身溃烂,生不如死,也不知是不是柳眠棠用了什么手段。 毕竟她跟一向宽慈的石皇后关系甚好,若是她想要报复芸娘的话,应该也很方便。 既然有了这般敬畏之心,廉姨妈在柳眠棠的面前,倒是少说了许多怪话。 而廉苪兰自然是谢过了王妃的好心,直说等五爷行船回来,再一起登府谢过。 既然出了月子,柳眠棠便想出去走一走,尤其是见一见镖局的众位兄弟。这段时间她是憋坏了,现在总算对卸了货物,可以自由走动了。 说起来那四兄弟有些对不住「忠义」二字。自从她上次将他们从狱中救出来时,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再无他们的音讯,就连小熠儿摆满月酒时,都不见他们四人和镖局子里的众位兄弟露面。 不过想到也许他们押镖外出了,倒也正常。所以这次,眠棠让碧草她们装了喜蛋和糖果,整装待发,准备让昔日的弟兄们也沾一沾喜气。 到了镖局子门前的时候,柳眠棠却有些傻眼了。只见镖局的大门已经贴上官府的封条,门前萧条败落得很,一看被封就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眠棠盯看了一会拿封条上京城府尹的印章。又问起隔壁店铺这镖局子是怎么一回事。 店铺的人都直缩脖子,畏畏缩缩地说不知道。因为眠棠以前并没有怎么来过镖局,四周的人也不识得这位京城里名头响亮的淮阳王妃。 第5章 眠棠想了想,亲自去隔壁一家脂粉店,买了十几盒的胭脂水粉后,便跟老板娘混熟了,又说隔壁镖局里有她远房表哥,她寻人不到,心里很是焦急。 那老板娘看眠棠长得娇滴滴的,这一红眼圈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看上去像是在寻找两小无猜的表哥一般。于是她一时心软,便说了出来:「那镖局子的镖头据说通匪被抓的,后来虽然被放了出来,可是转天货船就被扣了,那几个兄弟也被哄撵出京城了,走时那叫一个狼狈啊,跟哄撵丧犬一般,全被揣上车,拉出城去了……」 眠棠瞪着一双大眼,听老板娘讲完之后,便谢过了她,转身便直奔京城府尹官府而去。 在马车上,眠棠问着身边的四个丫头,她最后要临盆的那些个日子里,可有镖局的人前来寻她? 四个丫头都老实地说没有。眠棠抿了抿嘴,觉得他们悄无声息地被哄撵走,却不想办法再混进城里跟她打招呼,这不像四兄弟的行事风格。 等到了官府,府尹听闻淮阳王妃前来问询事情,只一路小跑着前来相迎。 眠棠和颜悦色地感谢府尹对自己名下诸多店铺的照拂,然后便问那镖局究竟犯了何事,被贴了封条。 府尹像模像样地眨眼想了想,又让师爷拿来文案查询,查了半天才道:「王妃,这镖局子押运的货物里,接二连三搜查到了违禁的私运物,虽然是您开的镖局,可也得遵从王法,下官没有办法,只能封了镖局……」 眠棠听完道:「那镖局的镖师,可是被大人抓起来了?」 府尹一脸为难道:「只是罚了银子,并未抓人,这案子太久,本官实在是记不得了……」 就在这时,有差役假装气喘吁吁来报:「大……大人,夫人病了,须得您回府看看!」 府尹听夫人病了,眼角遮掩不住惊喜,如释重负地松口气道:「我马上便回府去!」 说完便转身继续一脸为难地看着柳眠棠。 此时柳眠棠也没心看府尹大人拙劣的表演,于是与府尹客套告辞后,便上了马车吩咐道:「回府!」 等回了王府时,崔行舟还没有归府。 今晚皇宫里有宫宴。眠棠因为一直亲自给孩子喂奶,不能饮酒所以也便谢绝了这等宴会。 于是王妃更衣之后,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审王府的门房下人。 刚开始时,这些门房还在嘴硬,直说没有什么镖局的人来寻王妃。 可是待王妃撂下脸子,拿出了山大王的煞气,准备剃骨弯刀,看样子要剥皮点天灯时,终于有人熬不住说了:「前一阵子,以前的外院侍卫陆义的确来找寻过王妃,可是王爷吩咐过,像这类杂事不能拿来搅扰王妃养胎,所以小的们是径直秉报了王爷,王爷要人捆了陆义,又将他扔出城去了……」 柳眠棠审了一遭,最后总算是闹明白,的确是淮阳王派人封了镖局子,又将那四兄弟哄撵出京城的。 碧草知道看着王妃紧绷的眉眼,就知道她动气了,只小声劝解道:「王爷不告知王妃,也会怕您分神不是,我看王妃遇到那四兄弟后,就是见天儿给他们揩拭屁股,他们走了也好,也省得再麻烦王妃……」 碧草说到一半看眠棠冷冷瞪着她,便吓得不敢再言语。 到了入夜时,微醺的淮阳王终于回府,当他下马车时,立刻便有人禀报了王妃问询镖局的事情。 当淮阳王回屋的时候,小熠儿刚刚吃完奶,鼓着小脸呼呼睡得正香。眠棠身着宽袍,衣领松垮,长发在肩头一侧倾泻而下,纤细的手臂正抱着胖嘟嘟的婴儿,昏暗的灯光里,自是一派妩媚诱人之色。 可惜美人绝色,瞪着他的眼睛却是冷冷的。 淮阳王镇定自若地任着丫鬟解了衣袍,净手漱口换衣之后,坐到了眠棠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接过熟睡的儿子交给奶娘后,才回身揽住了眠棠道:「听说王妃今天升堂了?还要点天灯来着?门房可被你吓得不轻,据说当时都尿裤子了。」 眠棠忍着气儿道:「敢问王爷,可是您让府尹封了镖局?又不让镖局的兄弟来寻我的?」 事已至此,崔行舟也没有抵赖,只点头认了。 「你如今已经是王府的王妃,那些仰山的前尘往事也跟你尽没关系,养着他们反而受了牵连。他们也是有手有脚,还需得人来养?」 柳眠棠慢慢扳直了身子,道:「那我再问问王爷,无论是朝堂,还是军营中的事情,我可曾干涉独断过您的事务?」 崔行舟眯了眯眼道:「什么意思?」 「我不曾干涉过您兵司的事情,凭什么王爷要管我的弟兄?」 她一直以为仰山为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没想到崔行舟虽然原谅了自己曾经是陆文的事实,可是心内依旧嫌弃着她那一段的经历,竟然没跟她到招呼就径直遣散了仰山的旧部。 第6章 一时间,柳眠棠的胸口都要被气炸了,直直瞪向了崔行舟。 淮阳王今天喝了些酒,微微有些上头,只蹙眉道:「你都认了是年幼无知行差走错,那么便要断得干净。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么什么叫陆义的,按的是什么心,每次看你时都直勾勾的。我当初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了他们的狗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来,跟我摁一摁头穴。」 柳眠棠习惯性地伸手要去给他摁,可是手伸到了一半,又堪堪收回道:「他们被放,乃是皇帝大赦,就是免了前罪,哪里还需王爷开恩?陆义是我的兄弟,他看我的眼神,可比您的至交赵侯爷看我的眼神要恭敬多了!」 崔行舟听着这话特别不是味道。 说实在的,他的这个王妃的脾气越发的见长了。以前在北街小院里时,面对相公毕恭毕敬。后来去了西北也还恪守妇道。 但是后来,他欺骗了她的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后,柳家这位大姑娘看他时,就有些鼻孔朝天了。 再后来,她隐瞒了自己为匪经历的短处也被他攥住了,她才重新捡拾起北街崔家小娘子的谦卑,拍马溜须了好一阵子。 可是现在,这个冲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还是他的王妃了吗?倒像是那个仰山上说一不二的大当家的要拿他问罪。 平时一些小事情,他怎么让着她宠着她都行。可是还养着那帮仰山余孽是要干嘛? 就像那张夹在账本里的休书一样,她是要给自己留个后手,随时要跟他和离再上山落草造反吗? 想到这,崔行舟猛地一起身,抬高嗓门道:「柳眠棠!你看看你说得像什么话?不过是几个昔日的盗匪,他们值得你跟我吵吗?」 柳眠棠一时沉默了,她半垂下头,如瀑的秀发倾泻下来,看上去纤薄得楚楚动人。 淮阳王看她如丧考妣的样子,一时心软了,觉得自己真不该大声跟她说话,正想上前安慰时,柳眠棠却开口道:「他们可不光是我以前的弟兄,还是我遗失的那段记忆……我不想当我又回想起那段往事时,才发现自己薄待了他们,辜负了别人对我的好……」 关于眠棠遗失的那段记忆,他俩都曾心照不宣地不愿提及。 可是现在眠棠却开口说了这样的话。崔行舟的嘴角慢慢抿紧:「那段记忆里,对你好的可不光是他们,还有当今圣上。你若是想起,难道也要想法偿还你的子瑜公子一段深情不成?」 眠棠不爱提往事,就是怕崔行舟吃飞醋。看上去清冷文雅的王爷,心眼小得像针眼一般。 若是平时,眠棠听了这话,肯定要哄一哄顺毛的驴子,撸撸毛,再抱抱亲亲就哄好了的事情。 可是今天崔行舟实在是触了眠棠的逆鳞,所以看他又乱吃起飞醋来,眠棠半抬起头,仿佛努力回忆那段隐在迷雾中的记忆一般,好半响才说了一句:「我哪知想起来会怎么样?要不然,王爷再找赵侯爷给我施针看看,说不定几针下去,我就能全想起来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崔行舟已经阴沉着脸,咣当一脚踹了房门,大步流星地出了寝院去了。 碧草和芳歇守在门外,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苦,探头往里一看。 那王妃连地都没下。只若无其事地拢着头发躺下,然后冲着她们吩咐道:「把灯灭了,再把门关好,我要睡下了。」 以前王爷也有跟王妃吵架,眠宿书房的时候,不过那时王妃总是会唤着她们去给王爷送些汤水吃食,再不然送些衣物和棉被。 所以这次,芳歇小心翼翼问:「厨下正熬着醒酒汤,以后奴婢就给王爷端去,说是王妃吩咐送去的……」 眠棠半侧过身子,坦然地看着两个丫鬟道:「他身边的小厮丫鬟又不是死人!我院子里的丫鬟都记住了,半粒米都不许送过去!」 芳歇都听傻了,只诺诺地关上了房门,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和碧草。 这……这半点台阶都不给王爷留,两位主子可怎么和好啊? 到底是碧草了解县主一些,只无奈叹气道:「王爷这是捅了王妃的肺门子,王妃要正面跟王爷硬杠了!」 那天夜里,淮阳王睡得略晚,等了又等,也没有等来暖汤热被。 寝院里的丫鬟们跟死了一般,竟然没有一个露面的。 崔行舟知道,肯定是眠棠没有吩咐她们给自己送东西。 书斋虽然也算暖和,可是哪有眠棠的屋子里那么舒适?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搂着绵软的娘子,在被窝里卿卿我我了。没想到却因为一场口角,鸡飞蛋打。 想到这,酒意上头,脑袋也沉得不舒服。莫如知道王爷还没有醒酒,连忙端来厨房煮的醒酒汤。 崔行舟接过来喝了一口,那眉头立刻蹙起:「酸得倒牙,这是什么鬼东西!」 莫如面色一苦。王爷平时喝惯了的醒酒汤是王妃按着自己老家的习俗调配的,味道酸甜,喝起来爽口。汤里面一道腌梅子也是王妃让她院子里的丫鬟腌制。满府就王妃那有,厨房做出的醒酒汤自然跟王妃亲手调配的不一样。 第7章 方才他倒是回寝院去找碧草讨要了,可是碧草躲在门缝里说,王妃吩咐了一粒米都不准往外送,她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只让莫如去寻些别的顶一顶。 是以王爷现在挑嘴,莫如又不能照直说王妃的坏话,只能斟酌着道:「这也太晚了,王妃今日乏累睡得略早,是以这汤是厨娘做的,要不……王爷对付着喝一喝,明早小的再请王妃重做一碗?」 醒酒汤哪有起床再饮的?崔行舟听说眠棠早早睡下了,心里更加来气。 她的脾气倒是见大,只为了几个匪蛋子,便跟他这么置气。他倒要看看她能闹成什么样。 想到这,酸倒牙的醒酒汤也不喝了,崔行舟带着满肚子的郁气倒在了书斋的软塌上睡下了。 等到第二天晨起时,崔行舟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早起打拳,而是懒懒躺了一会。 往常二人也有拌嘴的时候,不过眠棠不是那种小家子气,酸鼻子酸眼儿的女子,通常各自气了一夜后,第二日,她都会变着法子来哄自己。 崔行舟也会给她些台阶下,制造些亲近的机会,比如早起不适一类无关痛痒的小疾。 可是今日他在软塌上等了又等,都不见眠棠领着侍女端着洗漱的金盆和换洗的衣物款款而来。 这么躺久了,昨夜原本就痛的头脑愈加混沌。崔行舟等不下去,只阴沉着脸起身,由着莫如服侍洗漱换衣。 不过粗手粗脚的男人,怎么能跟眠棠细软的纤手相比?被伺候得不舒服,王爷难免要冷声申斥莫如变得粗苯。 只把莫如骂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疑心王爷喜新厌旧,想要换个小厮了。 简单喝了一口粥后,崔行舟准备起身去兵司。临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姐姐崔芙正准备上马车陪着相熟的夫人们参加茶宴。 姐弟闲说了几句后,崔芙一边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炉一边道:「这么冷的天儿,眠棠一大早是要去哪啊?她可刚出月子,可别过了寒气。」 姐姐不说,崔行舟都不知眠棠出府了,微微愣了一下,待姐姐走后,他寻来管事问王妃去哪了。 管事道:「王妃也没说要去哪,只让人备了马车,然后带了侍卫便走了。」 崔行舟拧眉道:「怎么没人来告知本王?」 管事小心翼翼道:「这……王妃平日里出门也无需跟王爷禀报……是以小的这次也没跟王爷说……」 柳眠棠起了大早干什么去了,崔行舟略想了想就能猜出来。 到了兵司后,他拿起文书看了一会,便派人去城门口那问。果然早晨的时候,王府的马车通过月华门出城去了。 她这是立意要将他哄撵出去的匪全都找回来啊! 说实在的,崔行舟先前却没有料想到眠棠会对那些个仰山的匪徒这般割舍不下,可是她这般牵挂着别人,让他心里更加生气。 这天崔行舟回府略早了些。回来时,他不经意间问了问,知道王妃出城转了一圈后,便回府来喂小世子吃奶。不过哄着小世子睡着后,她又出城转了一圈。 崔行舟并不担心她能将哪些人找回。当初第二次哄撵他们出城时,他是派兵一路押解着他们,远远送出去了。 想到这他敛着眉眼,依旧回书斋去了。这次李妈妈倒是端了盅鸡汤呈递给王爷了,他的心里一松,原以为是柳眠棠想通服软了。 没想到李妈妈却说:「这原本是给王妃炖的汤,可她喝不下,我便给王爷盛一碗送来了。老奴在王府呆得略久,有些话虽然觉得不妥,可觉得还是应该跟王爷您说一说。王妃如今正哺育着小世子,最忌讳生气上火,不然奶路不通 ,是要上火发炎的,到时候做女人的,可有罪受了。王爷您不妨多担待些,王妃有什么错处,您慢慢教,或者等小世子断奶了再说也不迟……」 大凡王府里的贵妇人,都不会亲自哺育孩子,尽给了奶娘代劳。就连崔行舟小时,也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他哪里知道奶娘们的辛苦? 不过李妈妈自己生养了好几个,自然清楚里面的门道。眼看着眠棠似乎被气到了,隐隐有回奶的迹象,便赶着来提点王爷一两句。 崔行舟抿了抿嘴,最后到底是起身去了寝园。 进屋一看,儿子小熠儿似乎没有吃饱,正哼哼唧唧地拱着娘亲的怀,眠棠的表情似乎也很痛苦的样子。 这一下子,什么置气的心思全抛甩到了九霄云外。他快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道:「怎么了?」 眠棠第一次做娘亲,也没想到不过是略微上火,竟然会有这般后果。她也时候后悔,生怕儿子吃不上奶,又看崔行舟过来了,登时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怎么办?我喂不饱儿子了……」 崔行舟将她怀里小猪崽儿样的娃娃给掏了过来,唤着芳歇道:「去,叫养在内院的奶娘归来,让她喂小世子。」 第8章 芳歇小声道:「小世子认人,除了王妃,别人的碰也不碰……」 崔行舟没想到儿子跟他老子一般,挑嘴认味道,若是眠棠真回奶了,岂不是要将小熠儿活活饿着? 这下子,原本还梗在肚子里的三分硬气全都没了踪影。 他软声哄着怀里的眠棠道:「别上火,我明日就叫人把那些个忠义两全都给你找回来,连个毛儿都不会少。你且歇一歇,我叫郎中来给你瞧瞧,省得发炎了。你也别担心熠儿,奶娘那么多,还能饿死他?这都是活人惯的,饿上他一天,看他还挑嘴不!」 原本就没有吃饱的小熠儿正委屈着呢,再听爹爹大嗓门说些不像亲爹的话,似乎也感受到了话里的绝情,嘴儿一憋,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寝院里也是鸡飞狗跳。等郎中来看过后,便开了热敷的方子,又教给丫鬟按摩穴位的手法。 等一通折腾之后,崔行舟又搂着眠棠睡了一觉。 眠棠睡醒来喝了一碗清火的菜蔬汤后,终于通了气血。 芳歇将哭得有些抽搐的小熠儿抱来后,小粉肉球立刻转入娘亲地怀里,两只小拳头死死地握住,咕嘟咕嘟地吃了起来。 于是,王爷王妃两个人硬气地生了一宿闷气后,在儿子嗷嗷待哺的需求之下,双双败下阵来。 眠棠遭了半天的罪,此时搂着儿子,用纤指摸着他鼓鼓的小嘴巴,再不敢想些别的,免得上火生气。 崔行舟也变老实了很多,将硬气王爷的威风略放放,靠在眠棠的身后,给她当护腰。 等到儿子打了奶嗝,又心满意足地合上眼后,芳歇赶紧将小祖宗接过去,让王妃好好休息一下。 一时间,二人略有些无话,眠棠也不看王爷,只恹恹地躺在那里发呆。 崔行舟拉拽着她的手,将她像婴孩一般搂在怀里哄道:「好了,以后你手下的那些个虾兵蟹将,我不管了。你爱怎么的,就怎么的,若是打家劫舍时,人手不够,你就跟范虎说,让他再抽调些侍卫给你就是了。」 眠棠抬头看了看他道:「我的那些虾兵蟹将,当初可是将王爷您的精锐打得满山跑呢……」 崔行舟最不爱听这一节,略微拉着脸道:「你不服?要不哪天再重新排布一次,我一定将爱妃您的部下打得服服帖帖的!」 眠棠倒是听该看他酸鼻子酸眼儿的样子,噗嗤一下笑了道:「那还是别了,不然我一不小心赢了,王爷你输不起可怎么办?」 崔行舟没想到柳眠棠还蹬鼻子上脸了,只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若输了,便让你睡可好?」 眠棠看着崔行舟的脸,略带嫌弃道:「还是别了,就算是天上的谪仙,天天睡也会腻的……哎呀……你怎么咬人?」 崔行舟可不觉得腻,自从眠棠怀孕生子,又做月子之后,他已经饥肠辘辘了。 看着眠棠时,就跟饿犬看见冒着香气的大肉包子一般。 可现在这该死的妮子,先是跟他置气,现在又说腻了,他看她是活腻了才对! 当下便是狠狠一口,总要填饱肚子,才能慢慢跟她算细账! 因为白日里睡了一觉,到晚上的时候,俩人反而不困了,就这么的折腾到了天际微白。 崔行舟饱食一顿,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的香软眠棠。 柳眠棠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决定收回前言。 谪仙模样的男人就够好看的了,偏还很有进取心,时时精修满身的技艺,每日竟能睡出不同的滋味来,一时间倒也不会腻…… 不过像这类话,她是不会当面夸王爷的,不然原本就是一头饿狼,若是夸成猛虎,有谁能招架得住? 累得昏沉要合眼的时候,本以为已经睡着的男人突然开口道:「若是有一天,你全想起了以前的记忆,会不会独独忘了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若是不注意,甚至会以为他的梦呓。眠棠诧异地掉转回头,看着他依旧紧闭的双眸,便伸手轻抚过去,却发现他的眼皮在不安地跳动着。 一直以来,眠棠都是在忐忑着自己的秘密会被他发现,却不曾想过,其实看似高高在上的淮阳王的心内,也有着让他惴惴不安的事情。 他……是怕她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才不愿意她再接触以前的人和事吗? 想到这,眠棠的心内一柔,倒是真心为自己与他置气而觉得有些歉意了。 她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若是我忘了,你也不要慌,我们在灵泉镇北街的院子还在。到那时,你再将我带去那里。你扮作相公崔九,我还是你的娘子,我们再重新一点点地过日子可好?」 崔行舟转过头看着她,在她的嘴角轻轻啄了一口:「又想诓骗我去北街陪你吃咸菜?」 第9章 眠棠吃吃地笑,小声跟他道:「谁说那宅院里没好东西了!跟你说,北街院子的西厢的地里还有一个钱箱子呢!我当时追你去西北时,又怕我半路有意外,跟你走散了,你从军回来后没有钱买米吃,便特意留了个钱箱子,还在屋头的柱子上留了首藏头诗给你呢。以后王爷你若是有马高镫短的时候,手里缺了钱,可以去那挖钱花……」 崔行舟觉得这不像是贤妻祝愿夫君高升的话,少不得摁住嘴皮的娇妻再好好整治一番,一时间寝室里嬉笑声不断传出。 王爷与王妃和好如初,院子里的丫鬟侍女都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已经松口要给眠棠将她仰山的喽们收回,崔行舟自然不会食言。第二天就派人去寻那些被送走的喽了。 可是当初送去时痛快,这么要找回来时,却发现那些人都不在了,一时间派出去的侍卫都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崔行舟这几日公务甚忙。没想到那些匪蛋子居然还给他找事情!这找不回,岂不是会让眠棠误会了他已经将人杀了斩草除根? 于是淮阳王冷脸将侍卫们申斥了一通,让他们多派些人手细细查访,务必将那些个「忠义两全」凑齐找到。 原以为眠棠等不到人,会再闹他,可是眠棠只听他面色凝重地讲完,便低垂下头不说话。 崔行舟顾不得小熠儿在他肩头喷了一口奶,只轻轻拍着绵软小婴儿的后背,然后凝重道:「你不信我?」 眠棠这才回过神儿来道:「不是,我是在想他们应该……回仰山了吧。」 崔行舟挑了挑眉,不明白眠棠为何会这般猜测。 柳眠棠一本正经道:「你手下的那帮子人像匪一般,将人撵走竟然不让人带足了金银细软。他们如今也是拖家带口的,手里没钱,进城找我又被你们哄撵了,自然是要寻些盘缠度日……我以前听他们提过,他们离开仰山前曾经在山上藏了一笔。现在大约是要去那起银子花销的。」 以前柳眠棠说这忠义四兄弟是她带出来的时,淮阳王还有些不信,现在一看,这到处挖洞藏银子的本事的确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柳眠棠既然说出了方向,那么崔行舟便可派人去寻了。 以前他是巴不得几个龟儿子有些个什么意外,再不会来。 可是现在,淮阳王处理公务之余,又担心这几兄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在外漂泊出了什么意外,他孩子的娘可又要肝肠寸断地回奶,到时候饿着的可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眠棠出了月子,总算可以略略松泛下,偶尔陪着太妃和姐姐崔芙一起出去交际了。 自从扳倒了绥王之后,淮阳王府的门前可以说是门庭若市,太妃和崔芙知己贴心的的友人也骤然增多了许多。 不过柳眠棠这几日在府宅里安排了几场堂会,个个都是当家的主母不贤,误交了心怀不轨之人,害得满门抄斩的戏码。 楚太妃看得脖颈子发凉,直问眠棠可是给戏班子的红包不够丰厚,为何总演这些家破人亡的折子戏? 一旁的崔芙倒是看得明白,笑着跟母亲道:「母亲,这是你儿媳在指点着你,身在京城,跟府外的那些人最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别像在眞州时那般,说话不谨慎。行舟如今在朝堂上政敌甚多,你无心的一句话,可能就换了满府树倒猢狲散。」 楚太妃拿眼瞪正嗑瓜子的柳眠棠:「你当我是乡间的农妇,这般没见识?我当年在京城里跟你公公在京城交际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 眠棠笑着抓了一把羊奶酪子炒香的瓜子,递给了楚太妃道:「你别听姐姐乱讲,不过是因为这几场戏是新排出来的,图着看个新鲜罢了。母亲既然不爱看,换些喜庆的就是了,一会便让他们换个那个什么墙头马上,这才子佳人私约起来,才好看呢……」 听了这话,崔芙又不禁深看一眼眠棠,疑心着这戏是在影射着自己。 最近李大人总是约她游船逛湖。可惜李大人虽然才学出众,从政之时也是深思谨虑。但在男女相处之道上略微欠妥。 这天气才刚刚泛暖,湖面的冰雪也才刚刚消融,立在船上,就算多加了几个炭盆子也是四面透风。 她应约去了一次,仿佛上天警示她这段姻缘不妥一般,回府后就着了风寒,病了七日有余。 其实李大人的这场私约,眠棠是后来在崔芙的嘴里听闻的。 她也在诧异李大人竟会安排如此拙劣的私约。 那京城各处院子里还在绽放的梅花不美吗?去京郊几家私厨菜馆吃吃斋不香吗?这么多去处空落着,偏偏去湖上喝着料峭的北风,吹病了佳人,实在是让人扼腕! 不过她跟崔行舟略说起这事市,王爷却微微挑眉道:「游船不妥?光才兄问起我时,是我告诉他家姐喜欢游船的……」 第10章 眠棠没想到症结居然在自己夫君的身上,便耐着性子问他:「你家姐也是北风天里游船的?」 崔行舟略想了想,忽然想起南方与北方的天气不同。 此时的京城,的确是不适宜游船的,难怪这几日光才兄看到他都是脸色发臭的模样。 柳眠棠至此也算是彻底看透她的夫君了。 别看顶着一副好模样,可若没有这显赫的家世陪衬,光凭着他对女子不上心的程度,估计也跟他的光才兄一般,迟迟娶不上媳妇。 听了柳眠棠的调侃,淮阳王不以为意:「谁说的,我这不也是自己凭本事骗了个娇滴滴的娘子给我生孩子了吗?」 这话倒是堵得眠棠哑口无言,一时想到,她跟崔行舟的确一上来便居家过日子了,竟然没有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回忆。 这么想来,最蠢笨的居然就是她自己! 崔行舟可以不管同年好友的臭脸,可是自己王妃如丧考妣的脸色总是要管一管的,于是便说:「你若再想想,也还是有用心之处的,本王当时不是特意带你泡温泉了吗?」 眠棠低哼了一声:「只泡一次便让你睡了……」 淮阳王一滞,面带微笑地回忆着的确是这样的情况。 既然短缺了王妃私约苦求的过程,现在闲暇时候总得妥帖补上。 恰好他又对不住光才兄,于是四人相约成行,去京城东侧的围场打猎。 眠棠也是在王府里憋闷得太久了,只听说王爷要带她打猎,兴奋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王妃便起床招呼着丫鬟们给她穿戴上成套的玄色猎装,用镶嵌着碧玺的额巾勒在了额头处,浓密的长发也束成了高高的马尾,纤长的大腿被高筒的牛皮靴子衬得笔直,宽宽的腰带束着纤腰一把,腰后还斜插着短匕首两把。 当一身戎装的王妃不用人扶,径直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时,真是煞爽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可是眠棠兴奋地打量着周遭时,却有些傻眼,问向王爷道:「你不是说带我打猎吗?」 淮阳王压根都没换猎装,依旧是一身的宽袍玉冠,指了指满场蹦q的肥兔道:「这些还不够你打的吗?」 此时正值初春,若是在旷野林子里遇到狗熊等一干饥肠辘辘的野兽冬眠醒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东郊的猎场不同于猛兽遍布的西郊围场,而是以温和平易近人的游玩方式招揽贵妇们消磨时光。 被绑缚住了后腿的傻兔子遍地都是,还有成群的梅花鹿供脑满肠肥的老爷们弯弓一展英姿。 对于崔行舟这种用惯了强弓的人来说,这些呆头猎物自然无甚意思,也就懒得换装了。不过这里附带的饭庄做的炙烤不错,所以,正好带眠棠和姐姐她们来消散心情。 眠棠看了看四人中,只有她一人全副武装,一时间败兴极了。 她心里再次笃定了,就她那位夫君,若不是靠骗,是绝对娶不上媳妇的! 一时间,眠棠有些提不起兴致,弯弓射大雕的心愿不能满足了,便兴致乏乏地坐在围场一旁的小木屋子里发呆。 崔芙看她这一身穿得威风,便问她要不要去打兔子。 眠棠略带忧郁地告诉姐姐,欺负弱小并非习武之人的侠义之道,她不能去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 崔芙无奈翻了白眼,只跟李广才一起去围场一边的梅园欣赏梅花去。 崔行舟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道:「带你出来玩还不高兴,一会小熠儿醒了,你可更玩不上了。」 因为儿子还小,随时要吃奶的缘故,所以其实儿子也跟来了。只不过没有进围场,只是在饭庄的暖阁里由着奶妈婆子们带着,此时睡得正香。 所以当娘亲的,自由的时光弥足珍贵。 眠棠微微垂着嘴角道:「你上次可是猎到老虎了,难道这围场里就没有称头些的猎物?」 崔行舟轻轻敲了她的额头道:「现在这个时节,若是去真正的围场,是要碰到刚醒的黑熊的。常年打猎的猎户都忌惮饿得发狂的熊,你这个二把刀还要逞威风?等到入秋时,我再领你去,保准让你猎狐猎狼过足了瘾头。」 说完,他便领着柳眠棠去了鹿园,猎了一头圈养得肥硕的鹿填入今日的菜单。 现在眠棠也歇了打猎的心思,权当是来饭庄吃饭,所以猎鹿之后便跟着崔行舟上后山上走一走。 这里因为经常有贵妇前来游玩,亭台楼阁修筑了不少。立在山顶亭上凭栏四望,可是看到远处的官道和四周零落的村庄点点。 此处风景甚是宜人,是以还有别的夫人小姐也在山间走动。 不过来此游玩的大都知道避让,毕竟并非茶宴应酬,不须得寒暄客套,远远看见了仆役随从,彼此错开就好了。 第11章 所以眠棠他们一路走来,倒也清净。 可是就在下山的时候,他们跟一位被仆役丫鬟环簇的小姐走了个顶头碰。 那位小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皮肤白净,身材窈窕,五官生得也甚是秀气好看。 当隔得不远看来了淮阳王时,那小姐便羞怯地半低着头道:「竟是在这里遇到了王爷您,几日不见,可安好?」 这话说得就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眠棠不禁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了这位小姐,想看看她跟自己的夫君是怎样「几日不见」的交情。 这一细看才发现,这位小姐应该是石义宽将军最小的嫡女――石秀金。 石义宽乃是半路飞升,以前的发妻不过是乡野村妇,虽然后来娶了几房妾侍,却还不依足。据说这位乃是石将军飞黄腾达后,续弦迎娶的官家小姐所生的嫡女,自小娇宠异于其他的子女。像石皇后那等庶出的女儿更是没法比。 现如今,石义宽在朝堂之上炙手可热,国丈爷当得是风生水起。他为人善于逢迎小意,对皇帝也是毕恭毕敬,很得圣心。 如此一来,芳龄正好的石秀金变成了京城第一等的闺阁小姐,尚未迎娶的贵府公子都在打探着这位小姐的生辰八字。 而现在,这位小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却在直勾勾地看着立在不远处,宽袍洒脱,高大俊美的淮阳王。 严格说起来,石秀金以前在老家青州时,就曾见过淮阳王了。那时她年纪尚小,可是也能辨别美丑,一见淮阳王时便惊为天人。 原以为是自己见识少,可入了京城,见了那么多的风流倜傥的公子,哪个都不如淮阳王的容貌气质。 那是一种融合的文人的风雅和习武之人英挺的气韵太迷人,每次在宴会上时,目光扫到了他,便叫人不能再移开眼睛。 可恨的是,他已经迎娶了正妃,终非良配。 只不过后来,关于淮阳王妃的丑闻顿起,传得满京城都是。石秀金不禁重新燃起了希望,倒是盼着传闻成真,淮阳王妃难产血崩而亡。到时候,她便可以让父亲去提亲,自己名正言顺地做了淮阳王府的女主人。 人都道她的庶姐嫁得好,可是在石小姐看来,就算刘淯是皇帝,一个文弱的病鬼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若是没有淮阳王,那刘淯的位置坐得也不甚稳当。如今父亲也甚是忌惮这位王爷,足见他是个有真本事的男子。若是崔行舟迎娶了她,也成了石家的女婿的话,最后坐在那帝位上的人姓不姓刘,可就不一定了。 而她将来母仪天下的话,也比她那肥猪般的姐姐相称多了。 这般一来,石小姐的单恋相思愈加浓烈,倒是在大小宴会上经常跟王爷寒暄套话几句。 可惜的是,那淮阳王妃竟然生产那般顺利,压根不像传闻的那般去母留子。 一时间,石小姐的希翼落空了,那种难受的滋味真是叫人茶饭不思。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淮阳王,所以石小姐压根没有注意淮阳王身旁一身戎装的女子,只当成她是淮阳王侍卫随从了。而石秀金的一双眼火热地径直看向了淮阳王。 直到那位戎装女子突然大步走在前面,稳稳立在了她的眼前,她才认出,这不正是刚刚生完孩子的淮阳王妃吗? 跟那些生产后变得肿胖的女子不同,这位王妃看着身材窈窕得更盛从前,只是望着她的一双媚眼毫不客气,带着几许肃杀之气。 一时间没有防备,石秀金倒跟遇到了鬼一般,吓得哎呀一声,失态了。 柳眠棠微微一笑道:「我跟石小姐您倒是许多日子未见,也甚是想念呢!你可安好啊?」 石秀金尴尬一笑,连忙给柳眠棠施礼道:「托您的福,一切安好,王妃您应该是才出月子,竟然已经出来游玩了,恢复得又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我便不打扰王爷与王妃游玩的兴致了,就此别过了……」说完,她便匆匆带着丫鬟侍卫拐到了另外一处小径去了。 柳眠棠看着石小姐匆匆而去的背影,倒是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夫君。 她要收回前言,就算这是一段不解风情的木头,也是看着俊秀招人的香花一朵啊!她只闭关在王府的这些日子,也不知崔行舟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结识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崔行舟可没有留意到方才两个女人间的暗流涌动,在他看来,石秀金也不过是有些聒噪多言的小姑娘,压根就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 不需要花费脑筋的地方,淮阳王一向是能省则省的。 不过当柳眠棠鼓着腮帮子说,以后的大小宴会都要陪着他去的时候,他倒是微笑道:「你若爱便跟去好了,只是我不耐那些宴会嘈杂,每次都借口着你在府里身子不适,须得回去看顾才能早早走人,以后你跟去了,我也要换了借口了。」 第12章 柳眠棠半张着嘴道:「我说外面为何总疯传我身子柔弱,熬不住生产的关卡。原来这谣言的源头竟然是王爷你!只不过你总是这般宣扬我不妥,可别撩拨着有心的小姑娘以为我快不行了,她便可以上位填房了……」 淮阳王不爱听这话,刚绷着脸想说胡闹。可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跑来道:「王爷不好了,山下闹起来了……」 原来今日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那庆国公府里的主子们竟然今日也来了东围游玩。 庆国公府如今也算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儿子的前程。 眼看着淮阳王府在京城立稳了脚跟,淮阳王在朝堂之上仕途稳健。那庆国公夫人盖氏的肠子都悔青了。 郭奕如今也愈发想念着崔芙的好。以前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崔芙一手操劳,绝不会叫郭奕烦心着庶务,到手的银子也总是够花,与同僚们外出饮酒行乐,好不惬意。 可是如今,他伸手要钱得经过母亲,平添了许多的嗦,钱银的数量也不够花,实在是难以撑住场面。 如今没了当家主母,许多庶务便交到了贵妾玉娆的手中。可是那玉娆行事跟崔芙全不一样,一心只想着往自己的娘家捎带钱物,府宅里的田庄子上,也安插着自己的庶兄接手。 结果年底核算下来,竟然照比往年少了许多的佃租和收成。 问起玉娆,她便一百个借口,又哭又闹,直说当初盖家纳她时说得好好的,直说虽然是妾,但是照比着正头夫人也不差什么。 没想到如今,她过得竟然没有别家府宅里的大丫头体面。 不过是贴补些娘家银子,竟然审案子一般细碎个没完,堂堂庆国公府,连一般的地主人家都不如! 郭奕吵不过她,无奈之余,愈加思念崔芙。终于体会到了崔芙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处。崔芙嫁给自己时,何曾这般老鼠搬家的往娘家运过东西?倒是时时贴补着他,从来不叫他担心钱银之事。 有了这样的心思后,郭奕对跟崔芙复合的事情,愈加上心了。 可是没想到,今日在围场上,他竟然看着李光才那小子跟在崔芙的身边,在梅园花下赏梅,还一脸殷勤地给崔芙递汗巾子掸落枝头掉下的细雪。 郭奕气得脸色涨红,只觉得自己绿云压顶,当时便走过去冷言奚落李光才。 李光才的嘴皮子,那是从乡野县丞一路练就上来的,文雅粗俗转换自如,嘲讽起人来,如同柳叶小刀片肉,三言两语间,就把郭奕给撺掇炸了。 郭奕在人前也算谦谦君子,可是愣被李光才的三言两语给激得怒发冲冠。 最后再顾不得斯文,郭大人径直去扯李光才的衣领子。 读书人打起架来,其实跟乡野村夫也无甚区别,都是拽领子扯耳朵,互相怼老拳。 因为郭奕只带着一个小厮独自来寻崔芙,所以等两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后,那小厮便赶着回去叫人了。 等庆国公府的人呼啦啦奔过来助阵时,崔行舟这边也领人过来了。 柳眠棠走在前面,眼尖地发现李光才大人打起架来还是有模有样的,正骑在郭奕的身上朝着郭奕的脸补拳呢。 既然李大人未落下乘,眠棠觉得也不用急着拉架。 眼看着庆国公府的下人们要涌过来,便及时给身边的范虎递了个眼神。 范虎明白自家王妃是不怕事儿大的,领着几个人便迎了过去,将那几个公府下人给拦住了,嘴里还嚷嚷着:「两位大人正商量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莫要搅合了……」 庆国公夫人正被儿子的妾侍玉娆搀扶着,看着范虎阻拦,又气又急跺脚道:「你们府上是用拳头商量事情的?我儿子被打得都快断气了,还不快些将他救下来。」 就在这样,在李光才大人狠狠出了恶气之后,侯府的下人们总算是推开了李光才,将他们的公子扶起来了。 郭奕被打得鼻血直流,却依然不服气,指着李光才道:「那是我儿子的娘亲,哪里用得着你围前围后地献殷勤?还结伴赏花,实在是有伤风化!」 李光才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坦然道:「崔小姐是在下的未婚妻,此行有淮阳王与王妃相伴,在四无遮蔽的梅园里一同赏梅,触犯了哪条王法家规?」 这话一出,顿时让人一惊,崔芙何时跟他订婚了?为何谁都不知道? 眠棠飞快地扫了一眼崔芙,发现她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也不知自己何时订婚。 不过她嘴巴张了又张,并没有否认。因为今日她跟李光才一同梅园赏梅,若是细细品酌的话,的确是有与礼不合之处,但是也不算什么大伤风化的事情。 可是现在郭奕张嘴编排她跟李广才在私会苟且,方才又先出手打人,惹来周遭无数人围观,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第13章 而现在李光才说她与他定了婚约,那么婚前风雅地一同赏梅,也是合情合理,让人挑拣不出什么错处来了。 她若是此时否认,一个和离女子却惹得前夫跟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大打出手,真是好说不好听啊! 就此,崔芙虽然恼着李光才信口开河,却也只能默认就是了。 柳眠棠在一旁也领悟了李大人如此大言不惭的底气所在,只小声对崔行舟说道:「真不亏是你的同年,行事竟然如出一辙,这么给自己骗媳妇,是没好下场的!」 崔行舟其实也不乐意自己的姐姐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被人拐了。 但眼下姐姐名节是大,至于他跟光才兄自然是有后话要聊的。 郭奕听闻了崔芙跟李光才定亲一事后,立刻瞪圆了眼睛,只等崔芙反驳。 可是崔芙低头不语,倒像是,默认了一般,只气得郭奕伸出手指着崔芙道:「既然你要改嫁,那么锦儿就不能跟在你的身旁,明日我就派人将儿子接回来!你若是不肯放锦儿回复,我便将诉状呈给承天府去,就算你是淮阳王府的嫡女,也得遵法!看看大燕的王法准不准剥夺他人嫡子!」 说完,郭奕也不理正给他擦拭鼻血的玉娆,只气哼哼地说完威胁之言后,便转身走人了。 庆国公夫人也气得浑身直哆嗦,直说要扭了李光才打官司。 眠棠挑着眉问李光才的侍从:「方才是谁先动手的?」 那侍从大着嗓门道:「是郭大人二话不说,先给我们大人一个脖搂子的!」 眠棠转身对庆国公夫人道:「合着就准你们家公子伸手打人,还不许得别人还手?而且你们今日辱我姐姐清白名声的事情,还得再细说说,就是你们不打官司,我们淮阳王府也不依!」 庆国公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于领着人调头便走了。 崔芙这时也来了气,只狠狠瞪了新出炉的未婚夫李光才一眼,也调头就走。 等回到饭庄独栋阁楼里休息的时候,崔芙解了披风,拢了拢鬓角,便朝着李光才发难了:「哪个说要嫁给你,你当着那么多人前的面儿说我是你未婚妻?」 李光才不慌不忙道:「我为官多年,俸禄有限,早逝父母遗下的田产屋宅都登成册子,连同我的八字一并早早都给了淮阳王,只是淮阳王言明,小姐您如今是一嫁从父母,二嫁从自己。所以他也不能做你的主,只让我等着小姐您的准话。今日郭奕直说我与你不清不楚,我也是一急之下,才脱口而出……您若是不愿意,等这风头过了,便让淮阳王将我递送的八字帖子当着同僚的面儿,摔在我面前,就说我八字太硬克了小姐,若是成亲,恐不妥,接了婚约就是了……」 「你……」李光才说得处处委曲求全,崔芙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崔行舟看柳眠棠瞪着眼睛,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捧一把瓜子,再搬来一副条凳了。 于是他便拉着眠棠出了隔间,转到了隔壁去:「既然是他俩自己商量的事情,你我在那岂不是多余……菜已经端上来了,他家的醋鱼好吃,你且趁热尝尝。」 因为喂奶的缘故,眠棠这段日子里吃的食物都没有怎么加盐,实在寡淡得很,现在好不容易小熠儿大了些,她也可以吃些带咸淡的食物了。 听崔行舟这么一说,眠棠只目光炯炯地瞪着肉皮颤巍巍的水晶肘子,先夹上一大块解解馋,然后再吃烧得入味的醋鱼,只觉得自己整条舌头都复活了。 不过眠棠觉得李光才有些太过狡诈,现在想想,像郭奕那么斯文的人,能先动手打人,那说出的话该有多损多气人! 不会是李广才故意这么做,激得郭奕打人吧! 这么一想,眠棠不由得问道:「方才李大人的话当真?真不怕你将他递送的八字帖子当着同僚的面儿,摔回他脸上?」 崔行舟慢条斯理道:「应该是当真的,只不过我马上就要越过岭南,出任北海都督,他也要随着我去,到时候军帐里,大约也只有我跟他,他自然不怕丢脸。」 眠棠吃到一般立刻顿住了,直直地看着他。 北海是什么鬼地方?便是两广一带,那里瘴气弥漫,到处是藩国异族,焦热难耐,自古都是流放犯人之地。 为何他要去那里任职?她怎么不知道? 崔行舟无奈地摇头道:「原想带你出来玩,先不提这事情的。北海有倭人进犯,闹得很凶,当地连吃了几番败仗。不得不向朝廷求援。偏偏那里都是宫家的旧部,盘根错节,万岁调遣不动,只能派我去顶一顶……」 柳眠棠知道,这可不光是宫家旧部调遣不动的缘故。自从绥王死后,石家和仰山旧部两派夺权更加厉害。一个个为了填补宫家的空缺,使出浑身解数,手段就没停过。 就算崔行舟的眞州一派,一直按兵不动,从来没有掺和其中,那两派也看着淮阳王不甚顺眼。这次委派崔行舟这样的朝廷大吏去那种地方,很难说没有这两股势力从中作梗的缘故。 第14章 又或者是皇帝刘淯卸磨杀驴,要排挤掉崔行舟也不一定。当然,崔行舟如果不愿,自然也有千百种法子推掉。可是这种谁也不愿去的差事,他却接了下来…… 她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可是慢慢吞掉了嘴里菜之后却说:「我和孩儿也要跟你同去。」 崔行舟本以为她会气愤不愿,质问他为何要接这等烫手山芋的差事。 可万万没想到,她连问都没问,就像以前义无反顾追撵着他去西北一般,也要同去。 崔行舟的心里一热,可是嘴上却道:「胡闹!熠儿还小,如何能禁得起舟车劳顿?我已经同万岁讲好,我去北海的条件,就是万岁准许你和熠儿回眞州,等姐姐的婚事定了,她和母亲也要回眞州去。」 眠棠慢慢放下了筷子,眉峰未动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岂会任着你离我千里之外?我也知道那里苦,可我也舍不得熠儿跟我分离,只将他丢给母亲和奶娘们带大。他既然投生成你我的孩儿,自然是父母在哪,他便也在哪。若是这点苦楚都禁不住,那他应该早早投生到别的府宅去,只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坐吃等死,做个吃喝无忧的纨绔。」 到底是做过匪的女人,说出的是一般闺阁女子绝对说不出的狠心话。她既然这么说了,便是无论崔行舟怎么说都不管用,不准她跟去,她自然也会偷偷摸摸地跟去。 崔行舟之前从来没后悔去北海剿灭倭人的决定。可是这一刻,看着冥顽不灵的女匪头子,他真是有些隐隐后悔。 关于调往北海的决定,崔行舟其实也是深思熟虑了许久才做下的。 但主要的原因并不是石家的排挤和皇帝的猜忌。 身在京城呆了这么久,崔行舟也算是熟谙了京城官场的人生百态,虽然他也能学着勾心斗角,可是骨子里却厌烦透了。 当今的圣上善用制衡之术,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 斗倒了绥王,熬败了宫家以后,淮阳王曾经去自己的军营走了走,发现昔日精武历练的眞州子弟兵,在京城这等繁华之地也渐渐变了。兵营里有私下斗筛子赌博者,更有结伴出营去逛花柳巷子的。 安逸是兵者之大忌,长此以往,眞州子弟兵将不再是那个征讨仰山贼寇,平定西北的精锐之师。 崔行舟当时立在城头眺望北海方向想了许久,决定将朝堂让给石家和仰山旧部去斗,而他则重挂帅印,征讨北海。 当崔行舟坦然接受帅印时,满朝震惊。 要知道就算刘淯先前也是不甚抱希望提出这个建议的。他压根没有指望崔行舟能亲自前往,不过是希望从他的手里调配出些兵马支援北海,这样既解了北海燃眉之急,又可以削弱崔行舟的军权,一举两得。 可是崔行舟却一不做二不休,连自己带兵马尽数前往北海。 那日朝堂之上,昔日未能殿试的状元之才呈递了洋洋洒洒的出征请愿的奏章。奏章里细陈北海形式,以及当地百姓遭受的苦难,他与自己的子弟兵愿意肝脑涂地,不歼灭倭人绝不归还。 崔行舟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一字一句读出来时,带着破釜沉舟之势,听者无不动容拭泪,胸口燃起的也是烈火熊熊。 刘淯的脸却听得阴沉沉的,可是既然主动有人请愿接过了这烫手山芋,刘淯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沉思良久,终于开口恩准了淮阳王的情愿。 那日散朝时,刘淯独独留下了崔行舟,君臣二人在御书房里倒是难得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聊了一个时辰。 崔行舟收起了以前的狂妄之态,很是坦诚地与刘淯分析了眼下的朝政形式。 他对刘淯道:「举凡清明朝政,当广开言路,善于养士。而非朋党交错,臣子请奏时须得权衡利弊,唯恐一言站队,树敌无数。眼下北海之患固然水深火热,然朝廷积叶之下的暗火也不可小觑,埋线千里,一遭遇风复燃,便是汪洋火海。」 刘淯明白崔行舟所指的是眼下石家与仰山旧部的争斗,群臣被迫纷纷站队,每日群臣奏请的要么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不然就是为了挖一条水渠由哪方主管而斗得你死我活,半天斗不出个结果。 两派最近难得意见统一的事情,就是送淮阳王去北海剿灭倭人。 现下听崔行舟直言不讳地说出这事,刘淯其实也感同身受,长叹一声道:「卿之言,说得太容易,可是真正实施起来也是太难。不然卿为会决定远避北海?」 崔行舟恭谨施礼道:「万岁看似性情随和,实则胸有韬略,不然也不会历经波折,斗倒妖后重返日下。但如今万岁已经稳坐金銮,当明白治国与攻城之不同。如今朝中恩科在即,还望陛下能多多选拔无畏无惧的清流之士,相信他们会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协助陛下守住朝纲社稷。而臣乃一武夫,留在朝中也是无用,倒不如去边疆为陛下攘除祸乱,让陛下心无旁骛专心整治大燕山河。」 第15章 听到这里,刘淯也是听明白了,崔行舟是在谏言他选拔清流,摒弃石家与旧部这些冥顽不化,携功自重的老臣。 这其实是历朝历代开国皇帝惯用的法子,跟随君王打天下的臣子,当明白急流勇退的道理。 不过刘淯万万没有想到,给他提出这种中肯建言的会是崔行舟。 他慢慢地叹了一声,突然开口道:「时至今日,朕才明白,她为何会独独选了你。你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这一点上,朕……不如你,若是你我能早一些认识,也许你我也能成为生死之交……」 说到这时,刘淯略觉心酸,若是崔行舟与他早些成为至交,他也许就不好意思跟自己争抢眠棠了…… 崔行舟连忙跪地道:「万岁谬赞了,只愿臣若没有能马革裹尸,回朝向陛下奏报凯旋时,陛下也能尽解了隐患,给天下百姓以朗朗乾坤。」 一时间,君臣二人倒是难得推心置腹,一团和气。 不过崔行舟回来跟眠棠简单说了些情况时,眠棠想了想,心有余悸道:「……幸好你没有真是跟万岁成了知己,那么你我可能就无缘……」 崔行舟却不以为意地抱起她,看了看道:「那是为何?」 「当时是朋友之妻岂可欺了!」眠棠眨巴眼睛道。 崔行舟却不以为意地一笑:「若是真那般,我自然给更得替他照顾好你。君子之交坦荡荡,若是连这个都容不了,倒也不必相交。」 听了他这等狂妄之言,眠棠顿时想起了那位日日期盼着她成遗孀的赵侯爷……得,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她倒是忘了,崔行舟能深结下来的友人,其实没有几个是好东西。女人当前,兄弟都是可以插刀的。 只是决定了征讨北海的消息,崔行舟最后才告知太妃。 楚太妃听说儿子又要那等蛮荒之地搏命后,又是哭得肝肠寸断,只说自己命运多舛,没有儿孙满堂的命。 崔芙知道的倒是比太妃多些,听闻弟弟实际上是主动请缨后,便私下里找眠棠劝解一下崔行舟再考虑一下,那等子蛮荒之地,若是水土不服,很有可能是有去无回的。 另外眠棠和小熠儿也跟去,岂不是太胡闹了!那里瘴气那么大,女人和孩子怎么受得住? 眠棠正领着一院子的丫鬟们用草纸包着药材。 当初在西北时,自学成才的蹩脚郎中这几日看了许多适合两广一带养生的方子。这祛湿汤是必不可少的。所以眠棠这几日除了打点行装外,还准备了不少到那里熬汤喝的药材。 听了姐姐的话,眠棠一边利落地抓回正把人参往嘴里塞的小熠儿,一边笑着道:「我若是不跟去,到时候你和母亲又要担心着王爷的冷暖起居了。姐姐放心,我已经请了位以前长居岭南的郎中,让他一路随行,至于小熠儿的饮食用水,我也会精心些的。你看熠儿也不是那种天生娇弱的孩儿,我可是一直按着乡间养娃的习惯,他能爬时,就是穿着袄子在院子的地方爬,跟在父母身边,就算苦些累些,也总比一家子不得团圆好……倒是姐姐你可想好了,要不要让王爷把八字帖子摔回到李大人的脸上?」 这几日,庆国公府又来闹了几次,立意要将锦儿带走,虽然最后都被淮阳王出面哄撵获取了,可是崔芙也上火了起来,嘴角都生出的水泡。 今日她看柳眠棠准备得那么周详,心里倒是生出了主意,听眠棠问起,她才缓缓道:「我寻思着……也跟你一样,同意了李大人的婚事后,跟你们一道去岭南……」 这下轮到眠棠吓了一跳:「姐姐,那可是什么人都能呆住的地方,你可想好了啊!」 崔芙笑了笑:「你和小熠儿都能去,我和锦儿又怎么去不得?庆国公府的人性,我可知道,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我回眞州,他们也得上门闹,到时候行舟不在,我跟母亲岂不是要日日心烦。既然如此,他们家不是闹着要人吗?那让他家去岭南要好了。锦儿是我的命根子,谁都带走不!」 崔芙的做了决定,只听得李大人欣喜若狂,只再次慷慨破费,置办好了彩礼,先运到淮阳王府拜见岳母大人。 楚太妃上下打量着李光才,觉得单看样貌,可没前任女婿那么文雅俊秀。 而且这李家底也略薄了些,虽则他有几房远方亲戚也是显贵,可是到了他这一支上就败落下来。若是李广才本人争气,这门楣也就能娶个乡间地主的女儿罢了。 楚太妃是憋着一股气,立意要女儿二婚嫁得体面,好好羞煞一下庆国公府的。可女儿到头来,却选了这个父母全亡的穷光蛋。 像这类科举入仕的清流,满京城一抓一大把。他淮阳王府若是招揽这样的上门女婿,最起码也得挑个样子好看些的啊! 楚太妃看新女婿,是越看越不满意。 奈何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也不知道给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倒贴嫁妆也愿意嫁。 第16章 儿子行舟看起来,也不反复的样子,还说李光才胸怀锦绣韬略,让母亲别太市侩看人。 楚太妃拿不定主意,便私下里问眠棠。眠棠一边替婆婆把着平安脉,一边说:「李大人是早早就恋慕着姐姐,她嫁人后都一直不曾他娶。可见是个不将就的。而且他性情好,待锦儿和善,这点就比金山银山都强。我看他跟姐姐谈论诗词歌赋,也是投缘,说的那些词,我都听不懂。既然性情好,有话聊,又真心爱姐姐,有什么不能嫁的?那庆国公府倒是门楣高,郭奕长得也人模狗样的,可嫁过去时那糟心的日子,是人过的吗?母亲,您可别太以貌取人!」 楚太妃,一瞪眼:「我以貌取人?若是我家行舟长得样子不好,他当初那般骗你,你能答应?」 柳眠棠没想到婆婆的嘴皮子功力见长,一下子点到了她的七寸。 她立刻气短心虚道:「我……这不是头婚吗?自然是小姑娘的短浅心思,光看容貌了。而且见了母亲您才知,我原来就是得意您这等模样的,当时一见您就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后来回去再看王爷,突然醒悟到王爷原来像了您,生得可真招人喜欢……所以就算他一时无心骗了我什么,过后也就忘了。」 这通马屁倒是拍进楚太妃的心坎里了。 她一时忘了儿子将要远行的愁苦,眉眼带笑道:「人都说行舟像极了他的父王,可他父王虽然长得俊,却少了些文雅之气,还是因为眉宇间带了我的几分容貌,这才比他父王都俊美……不过光看人的容貌的确是不行。我看那个李光才倒也还算老实,我们家崔芙也不缺得什么,若是找个有前程的稳妥女婿,倒是比好看要中用。」 眠棠歪着脑袋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母亲您是过来人,看事情就是通透。我观着脉象,母亲前些阵子积食的病症消了大半。可见我配的那副化食的方子还是有效的,这次我再多配些,母亲您可得想着喝……」 楚太妃反拍着她的手道:「行舟还说你是个蹩脚郎中,喝你配的药能拉出整副肠子,可依着我看,你倒也不比赵侯爷的医术差。」 眠棠诚心实意地道:「那是母亲您有福,赶上好光景了。我初学医那会,正在西北,出门都不好意思跟拉脱了的街坊们打招呼。现在是摸着了门道,可也不敢看什么大症,不过是学了些调理肠胃的方子罢了。」 楚太妃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复而又想哭:「你们这一去,大的小的,都让我挂念,实在不行,我也跟你们去得了。」 柳眠棠可不敢拿婆婆的身体开玩笑,只跟楚太妃掰算着,依着王爷的本事,应该没过个两年,战事就有眉目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子在眞州团圆,岂不快哉? 总而言之,关于李光才生得不够俊美的话题,总算是被柳眠棠给糊弄了过去。 这二嫁大都是从了女儿的心愿。他们淮阳王府也不指望再攀附什么富贵光耀自己的门楣。李光才好歹算是淮阳王的心腹,知根知底,崔芙嫁过去,不会受气就是了。 最后楚太妃伤感别离之后,总算是点头应下了。 这般商定下来后,两家先签订婚书,等到北海后再举行婚礼,免得庆国公府的人上门搅闹。 崔芙虽然应下了婚事,可是看李光才却莫名来气,看他一脸喜色地登门签订婚书,也没给好脸。 倒是锦儿围着李光才转,直问他有没有给自己带什么玩具。 李光才让小厮牵来了一匹小马,乌黑的身子,雪白的四蹄,打着响鼻抖着鬃毛,很是威风。 锦儿没想到李叔竟然送了他一匹小马,立刻兴奋地大叫,唤着婆子抱着他上去骑。 崔芙立在绣楼上往下看,正看着李光才抱着锦儿骑马的样子,忍不住也在笑。 眠棠在崔芙的身边探脖子看,暗道李大人这是又下了血本。 像李大人那样节俭租驴骑的人,居然能买这样名贵的矮种马,这样将钱花在刀刃上的男子,何愁娶不到名门闺秀? 崔行舟与李广才商议之后,决定这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绝不可让西北战事,粮草不济的困窘再次发生,一时倒没有急急出发。 而且与当年去西北征讨时,百姓夹道欢送的阵仗不同,崔行舟这次婉言谢绝了万岁要为他举行出征送行的仪式。 崔行舟知道自己在民间的声望甚高,送行时,夹道的百姓是不受控制的。他不想还未出征便闹出功高震主的架势出来,给石党和仰山旧部以把柄。 到时候,大队集结在京城之外,只悄无声息的开拔,也省了许多的嗦。 虽然王爷这般想,可是柳眠棠入宫与皇后辞行的时候却不是这般的言语:「王爷不欲万岁大动干戈,实在是想着国库也不丰盈,力气都要使在刀刃上。若是承蒙圣意,真的让万岁亲送的话,这出征践行的仪式,不得有大缸的酒,成堆的牛羊肉!哪个不得花费甚多啊!有那个钱,多备些粮草,多些军鞋刀枪,比大吃一顿实惠多了,皇后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7章 石皇后听出眠棠话里,想要兑现银子的意思,只微笑着道:「你们夫妻可真都是实惠人,不像那些个沽名钓誉的,非要弄些劳什子的排场。行,本宫回头跟圣上说说,节省下来的践行银子,也拨入军饷里就是了。」 这心思通透的人说话就是畅快,柳眠棠自然是先代王爷谢过二圣的恩典了。 不过石皇后听闻眠棠要跟着淮阳王同去北海,倒是温言劝阻了一下:「当初万岁是听崔爱卿说,王妃你要带着幼儿跟太妃同回眞州,他才允了的。可是如今你却不顾舟车劳顿,跟着王爷去那等子瘴气横生之地,只怕……万岁……不会答应的。」 前一阵,关于仰山陆文和子瑜公子的风言风语闹得那么厉害,眠棠猜到石皇后也一定听到了些什么。 不过这位心宽体胖的皇后是个心里能装的住事情的,从来没有显露一丝一毫。但是方才的那话,显然是流露出些什么。 眠棠只当做没听懂,微笑着道:「其实臣妾知道,武将外放,当留家眷在京为质。然万岁知王爷一片耿直忠心,将王爷的家眷尽放回眞州,这等子疑人不用的胸怀,也只有万乘之君,贤德君王才有。只是臣妾当初发过毒誓,既然嫁给一员武将,无论刀山火海,都与他生死相随,还望皇后恳请陛下,成全了臣妾的这点子顽蠢的心愿。」 石皇后安静地听着,微微一笑道:「淮阳王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你这等重情重义的女子生死相随。被你这样的女子爱慕过,大概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滋味……」 眠棠微微抬头,看着石皇后恬静的脸,道:「满朝文武谁不艳羡万岁,能娶了您这般贤后。所谓高处不胜寒,可是万岁有了皇后您,才能历经重重风雨,重振大燕朝纲。这等同舟共济的龙凤大爱,岂是我与王爷这种烟火夫妻能相比的?」 心思通透的人,不光是说话畅快,有时也不必说得太透。 石皇后听懂了眠棠话里的意思,笑着起身扶着眠棠起来道:「既然王妃这般讲了,想来万岁也不好让你们夫妻劳燕分飞。」 就在眠棠告知准备离宫之际,石皇后好像刚刚想起一般,一边陪着她在御花园慢走,一边道:「青州与眞州相隔不远,王妃你也算对本宫知根知底之人,所以跟你说话也不用像跟那些世袭王侯夫人那般稳稳皱皱,半遮半掩。你也知我父亲晚年又得一女,对我那妹妹是娇宠,以至于她年纪小小却总是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她从小到大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如今,我又为后,石家成了外戚,有时仗着万岁的恩宠,说话也不大注意分寸。本宫虽为姐姐,但是劝她之言,她也是听一耳出半耳。父亲又是娇惯女儿的,前些日子言语间似乎得罪王爷……他也是请托着本宫代为向王爷陪个不是。」 石皇后说的这些,眠棠并不是怎么回事,只能先诺诺应下。石皇后到了最后长叹一口气道:「本宫未出嫁时,不过是石府的庶女,跟父亲也不甚亲近。王妃跟王爷说一声,本宫是本宫,石家是石家就是了。」 眠棠听这话头,似乎是话中有话,只是石皇后并没继续说下去,她也不便去问。 因为开拔在即,崔行舟平时皆在军中忙碌,甚少回府,今日难得地早早回府抱儿子了。 眠棠回内院时,正看见他抱着小熠儿在桃花树下晃着树枝玩。 她也没急着换衣服,之来到了崔行舟的跟前,逗弄儿子之余,便说起石皇后今日之言。 崔行舟听了,倒不觉得意外,便解释道:「前几日国丈石义宽同我谈话,说我此番前往北海有些大材小用,国丈对此也是有些不平,又言及这任命并非没有回旋余地。不过这次是仰山旧部一力促成,他也不好开口为我回旋。他有一小女,对我倾慕甚久,迟迟不愿他嫁。若是两家结了姻亲,他成了我的长辈,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帮我周旋……以后朝堂之上,彼此有了照应,做事起来也可游刃有余。」 听崔行舟这么一说,眠棠立刻明白了,一扯披风,瞪眼道:「姓石的要不要脸?明知你已娶妻,竟然这般死皮赖脸推荐他家的姑娘,难道他舍得自己女儿做妾?」说到这,柳眠棠顿了一下,立刻道:「不对啊!皇后的妹妹哪能做妾,他这是撺掇着你休妻,还是要降妻为妾?」 崔行舟将正在吐泡泡的小熠儿送到眠棠的怀里,说道:「石老儿的话未说完,我便直接将他撵出军营。我对他的话半点兴趣也无,你又何必介意?」 许是感觉到母亲不高兴,熠儿的小胖手不停地抓着母亲的脸,湿哒哒的小嘴在她的脖颈间啃来啃去。 不一会,胖小子便将娘亲的脖子啃得湿哒哒。 眠棠知道小肉球这是饿了要吃奶,也顾不得审问崔行舟,连忙抱着儿子回屋去了。 可是儿子吧嗒吃起来后,她又不禁回想着当初去东围场狩猎时看到石家的小姐石秀金的情形。 第18章 那位小姐倒是生得秀美,当时看着崔行舟的时候就有些眼神不对。她当时还疑心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自家的猪蹄炖煮得烂熟喷香,怎么不招其他的狗子垂涎? 崔行舟跟了进来,看眠棠气鼓鼓的样子,便失笑道:「怎么还气?石义宽居然拿着前程要挟我,简直将世间男子都当成他的女婿子瑜了,你看我是那等子被人要挟的人吗?」 眠棠将头靠在了崔行舟的怀里,闷闷地说:「别人惦记你,我不高兴。」 崔行舟看着她吃醋的样子真是又凶又可爱,心里柔得不行,只抱住一大一小说道:「本王已经全都是你的了,日日被你睡,哪还有精力撩拨其他女子?」 眠棠终于被他逗笑了道:「说得我跟急色鬼一般,哪个日日要睡你了,不是你一脸欠睡的样子?」 崔行舟紧紧抱住她道:「可惜我马上就要领军开拔,要先你出发一步,要不要趁着没走之前,娘子你还可以多睡一睡……」 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温存,眠棠怀里吃饱喝足的小熠儿发威,撅着小屁股,朝着自己的亲爹了一泼热乎乎的小狗尿。 崔行舟看着自己湿哒哒的长袍,再看看舒服之后,便打着哈欠依偎在眠棠怀里睡觉的儿子,一时瞪眼想要发威,都不知该找谁去。 眠棠笑着将小熠儿递给了他:「我看你还是趁着没走前,给你儿子换一换尿布吧!」 崔行舟嗅闻着小熠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觉得眼前的一大一小都让人不舍。可惜出发在即,耽误不得。 眼下的温存时光真的是所剩不多了,当崔行舟的大队集结完毕,崔行舟与李广才等部下,便开始向北海出发了。 因为并没有举行出征仪式,自然也没有大批的百姓送行。 不过是各自朝中相熟的同僚前来沿着大路送一送酒罢了。 眠棠这样的军眷自然也不在少数。一个个都是大包小包的拎提,嘱咐着穿衣日常。 不过眠棠跟那些依依不舍的家眷不同,并没有太多的悲伤,毕竟再过些日子,她也要紧随其后出发了。 顾及到影响士气,眠棠带着咿咿呀呀哭起来没完的小娃娃,自然不好随军一起出发。所以她准备给当年去西北一样,相隔不远,跟着军队的尾巴后面就好了。 间隔着一日出发刚刚好,这送别丈夫的时候,她自然也没有什么悲春伤秋。 不过在回程的路上,柳眠棠却在大道旁的长亭边看到了挂着石府牌子的马车。 而那位石秀金小姐也是眼圈通红地从亭上刚下来,真不知她府里哪位亲眷奔赴北海战场了。 以前眠棠是不知石小姐的心思,可是现在她刚刚知道石义宽那厮威逼利诱着自己的夫君娶他这位小女儿。现如今又看这位石小姐特意赶来,眼巴巴地路旁亭子流眼泪,一副儿女情长的光景,真是打心眼里膈应。 当下她懒得客套,只冷冷瞥了石秀金一眼,撂下帘子准备回府去了。 石秀金今日还真是来看淮阳王的。 父亲知道她钟情于淮阳王时,倒是不轻不重地申斥了她不知检点,可转身便主动去跟淮阳王透漏了联姻之意、 石义宽是个善于投机之人,原来的意思,是想把自己这个嫡女送入宫里,再锦上添花,姐妹二人同侍一夫,巩固石家的帝位。 毕竟他当初嫁过去的是个其貌不扬的庶女,若是皇帝心内嫌弃,也有情可原。 少不得再添一个嫡女进去,聊表岳父的歉意。 可是他的那个庶女皇后却将石秀金的娘亲,也就是她的后母请入了宫里,一路和颜悦色地畅聊家常,路过冷宫,还听见芸妃在冷宫墙里哭号的声音。 他的这个庶女说的每一句话都甚是得体,可是不知为何,却吓得她的嫡母回到石府里就大病一场,更是言明,若是将小女儿送入宫里的话,就跟他拼命。一时间闹得家宅不宁,恼得他又连纳了两房新妾,才算是杀灭了夫人的气势。 不过这么一闹,他也算是知道宫里那庶出女儿的意思――万岁身子虚弱,亲近不了太多女色。就算他将她的嫡亲妹妹送入宫里,她也有本事叫花样年华的妹妹独坐冷宫,跟芸妃一般半疯半傻。 当初扳倒绥王势力时,石皇后可是隐在刘淯的背后谋划,大大咧咧表皮下的城府不能不叫人忌惮。 石义宽深知这个女儿的厉害,一时歇了娥皇女英之心,便又想到了广撒网,多做几位英豪的岳丈。淮阳王自然是拉拢的首列。 加上小女儿是真心倾慕着他,提起亲事来也是顺风顺水。 至于柳眠棠这个王府正室,石义宽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虽然那柳氏生得娇艳,是女儿的姿色比不得的。 可毕竟已经娶回家里又生了孩子的,哪个男子不是喜新厌旧,更何况,跟毫无背景可言的柳眠棠相比,他的这位嫡出小女儿可是身家清白,又能给淮阳王带来更多政治上的助力。 第19章 但没有想到,淮阳王竟然阴沉着脸,不等他将话说完,就毫不留情面地将他哄撵了出去。 石义宽一时里子面子都没有用了,回到家里便大发雷霆一场,让石秀金也歇了这等子心思。 石小姐原本燃起无尽希望,却没想到一下就破灭了,女儿家的心思,一时间也接受不得。 今日她听闻乃是淮阳王兵马开拔的日子,便背着父亲,只带着侍女随从来到了城外路。 方才在亭旁,她正看见淮阳王身披亮甲金盔,器宇轩昂地骑坐在马背上,竟然比平日宽袍玉带的样子还要让人痴迷。 这样英武的男子竟然不能成她的夫君,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怨闷? 而现在,当她看到淮阳王妃时,一时便想到都是这个女子的缘故,自己才不能与行舟喜结连理。 这个女子,但凡能如戏文里的贤德女子一般,能主动让贤,甘愿自降为妾,不就成全了夫君的前途,不至于让他远征北海那样的蛮荒之地吗? 人往往都是这般,想事情都是从与自己有利的角度出发,石秀金这般想着,倒是愈加理直气壮,认定了是柳眠棠不贤,德不配位! 这送行的家眷往返都是一条大道。走着大道时还好,不过是一前一后马车相接。 可是等到了距离城门不远的护城河时,因为桥面上加装了让马车慢行的横条,避免桥面颠簸。所以大部分的家眷都是在桥一旁下马车,再步行过去。 所以眠棠跟其他府里的女眷一样,都下了马车,在侍女的搀扶下过去。 虽然因为大部分都是军眷,彼此也相熟,一时间也是边走边说,很是热闹。 其中有许多军眷女子在西北时,就跟眠棠同住一镇,都在她的药铺子里抓过药。 只是那时她们丈夫的官职不甚高,更不知柳眠棠是淮阳王屋里的。而现在,她们的丈夫大多得了升迁,有几位甚至是将军,而西北小药铺的老板娘更是不得了,已经贵为淮阳王妃了。 在这些军眷看来,可从来不认为柳眠棠是王爷的外室。 当年柳娘子在西北小镇里是多么能干,大家有目共睹,王爷没有挑那些侯门嫡女的花样子,而是选了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女人,才最叫人钦佩! 这种跟男人同甘共苦,才苦尽甘来的感受,只有有共同经历的人才能深切体会到。 柳眠棠虽然贵为王妃,可是跟这些军眷们却熟络异常,嫂子弟妹的称呼,也是沿袭着西北时的惯例。她们虽然多是乡野出身的女子,但是她们的丈夫可都是跟淮阳王出生入死的战场兄弟。 柳眠棠对她们,便是像对自家妯娌一般的亲切,让这些刚刚伤感送别了丈夫的女眷们心里发暖,觉得王爷夫妻真是平易近人。 石秀金也下了马车准备过桥。看着前面那些女子一个个嗓门甚大,说辞里却带着乡间俚语,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再看柳眠棠跟她们打成一片,心里更加鄙薄――堂堂的世袭王妃,言语却跟乡妇村姑一般,真不知淮阳王看中了她哪一点。 石秀金下面的一帮子小丫鬟可是直到小姐的委屈心思。眼下看着前面乱糟糟的一片,心里也是来气。 其中一个小丫鬟很会狐假虎威,登时尖利着嗓门道:「一个个的,见了石家女眷出行,也不知回避,难道不知我们家小姐是石皇后的嫡妹妹吗?」 若论起替主子出气,淮阳王府的碧草那也是人中翘楚。 听身后石家的丫鬟这么跋扈,碧草立刻高声回道:「今日乃是眞州大军去北海开拔,前去送行的都是各府军眷,我们怎么知道居然石家的千金也去送行了,自然不知避让了。不过敢问一句,你们小姐送的是石府的哪位表哥表弟啊?」 碧草说得嗓门甚大,一时间桥上的夫人们都回望着石秀金。 再说石府喊话的丫头压根没想到亮出皇后的招牌后,那淮阳王府居然敢回呛,一时间气得不行,正要上前理论,却被石秀金憋红了脸申斥道:「明知那些都是粗人,为何还要跟她们喊话?没得辱没了我的名声!仔细回府掌你的嘴!」 说着,她也顾不得马车在桥板上颠簸,也不用丫鬟扶,飞快地上了马车,让车夫快些过桥就是了。 一时间,加快的马车过桥,挤得桥面上的夫人们纷纷向两边躲,结果人潮涌动,其中一位校尉夫人躲闪不及,脚下一绊,竟然斜斜一倒,越过桥栏杆,尖叫着大头朝下,栽下了桥。 因为开春这几日,雨量不多,春水上涨得不大,河床里甚至半露出卵石,若是真这般摔下去,人多半是要废了的。 柳眠棠离那位校尉夫人甚近,习武之人的天性永远是手脚比脑子来得要快,所以就在众人惊呼之际,她已经飞身跃起,单手扒着桥栏杆,另一只手稳稳扯住了那掉下桥的夫人。 第20章 那一瞬间,周遭的人只见看裙摆飞扬,然后才发现淮阳王妃已经倒挂金钩,堪堪挂在了桥上,一时间众人的惊呼声更大了。 而淮阳王府的侍卫们在王妃跃起的一刻,也是飞快赶来,一把拽住王妃,免得她被那校尉夫人坠得掉下河。 那石府的人在校尉夫人惊吓时,立在马车上也看见有人掉下桥了,故视而不见,只飞快向前驶去。 当柳眠棠被拉拽上来时,怒气已经顶上天灵盖了,只冲着范虎等人道:「去!给我将那马车给拦下来!」 范虎等人领命,毫不迟疑,冲上前便飞身越上马车拽住了马缰绳。 石秀金方才听车外的小丫头说,自家的马车将人挤下了桥,心里也是唬了一跳,一时不知所措,只想快些离开,回去禀明了父亲,让他找人代为处理就是了。可是没想到车刚过了桥,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给拽住了车马。那马车停得甚急,她在里面被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柳眠棠领着丫鬟婆子也走到桥的这一端,冷声说道:「石小姐好大的威风,在这人头熙攘的地方横冲直撞,将人撞下桥都不回头看一下。放眼整个京城,怕也无人能赶得上。」 石秀金何曾这般被人呵斥过,只坐在马车里手足无措。可是柳眠棠已经在马车外张嘴点了她的名姓,这般呆在马车里也不是个事,于是石秀金板着脸,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气愤地冲着柳眠棠道:「淮阳王妃才好大的威风,别人府上的马车说拦就拦。桥上人这般多,你凭什么说那人就是我的马车挤下去的。」 这次不用柳眠棠说话,一旁的众家夫人们纷纷开口道:「我们全是人证。眼看着你家马车在桥上奔驰,若不是王妃跳下桥拽住了人,现在你就要摊上人命官司了。」 石秀金也自知理亏,可是这般被人当众下脸子,她这样蛮横惯了的哪里守得住,仰着头道:「那人不是无恙吗,难道淮阳王妃还要扭着我去府衙治罪不成?」 柳眠棠看着她没理也要辩三分的样子便知她是被家里宠坏的。可是如今眞州兵马刚刚开拔,人影还未远去,送行的夫人便被挤下桥头。眠棠也是做过大当家的,深知如果不给夫人讨到一个公道,此事传出去后必然让淮阳王麾下的士兵离心离德。所以柳眠棠走到石秀金面前道:「府衙老爷整日里也很忙,桥头这点事也不用麻烦官府,你只要诚心诚意给这位夫人道个歉,这件事也便了了。至于压惊的汤药钱,我们淮阳王府替小姐你出了。」 石秀金自认为是皇后的妹妹,父亲如今在朝堂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堂堂一个石府千金怎么能给一个兵头夫人赔礼道歉,淮阳王妃如此要求,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分明是在刁难人。 所以当下她也不想再同淮阳王妃讲话,冷哼一声,转身就要上车。这时,柳眠棠向前一步,伸手抓住了石秀金的手腕,轻轻一拽。 石秀金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何能和柳眠棠相比?哎呦一声低下头,身子一矮双膝落到地上,看起来便像是跪地道歉一般。 石府的侍卫一看自家小姐吃了亏,连忙冲了过来,见范虎拦在前面,伸手便去推范虎,却哪里是范虎的对手,只两下便被拧住胳膊制服在地上。 眠棠笑着单手按住了石秀金,道:「不过是让石小姐道个歉而已,怎么石小姐这般大礼,还给校尉夫人跪下了!」 这时,旁边的夫人们开始哄笑了起来。 石秀金什么时候这般丢人过,一个没忍住,眼泪止不住留了下来。眠棠杀了她的威风后,脸上带着笑,将她轻轻搀起来,说道:「石小姐想来还有事,我就不多叨扰了,还请石小姐上车。」 石秀金心知不是柳眠棠对手,甩脱了柳眠棠,哭哭啼啼地回到马车上,让车夫赶紧回府。 地上的侍卫也爬了起来,跟在马车后面,骂骂咧咧地走了。 旁边的众位夫人看着刚刚还倨傲无比的国丈千金哭着鼻子逃了,分外解气,都很钦佩王妃,尤其那位校尉夫人,更是连连对着王妃称谢。 但是芳歇向来心思细腻,不禁担心地问道:「王妃,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皇后?」 柳眠棠轻轻一笑道:「皇后一向爱惜名声,石家父女总是仗着国戚的身份做些嚣张跋扈的事情。我如此迫着石家千金道歉却是维护了皇后的名声,皇后又如何会怪我。」 再说石秀金一路哭哭啼啼回府,自是跟父亲一顿告状。 石义宽早不是青州的小小将军,自从当了国丈之后,脾气也是越发见长。 眼看着女儿的胳膊都被掐青了,气得暴跳如雷,只拉着女儿一同入宫去告状。 刘淯自从听闻眠棠一意追随着崔行舟去北海时,心情就一直低沉,连带着陈年宿疾也拥了上来。 所以石皇后炖煮了清肺的补汤,亲自端到御书房来给皇上饮用。 第21章 没想到,正赶上自己的父亲扯着妹妹石秀金来告状,她有心避嫌躲开,也来不及了。 所以只能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只等万岁金口定夺。 刘淯听了石义宽气愤填膺的控诉后,只慢慢饮了一口石皇后递过来的汤水,然后慢慢追忆道:「她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国丈是自家人,朕说些陈年旧事倒也无妨……朕还在仰山等待东宫复兴时,淮桑县主也在仰山辅助着朕,当时仰山上的兵马大半由她操练。兵马吃喝皆要银子,可是她又不许手下的兵卒骚扰百姓,便只能另辟蹊径,开通些赚钱的商路。只是一次下山,遇见那跋扈人家的子弟欺压百姓。她当时乔装下山,本不该节外生枝,可是看到那公子居然调戏一位有夫之妇,还将人家的丈夫痛打一顿时,顿时压不住火,不光救下了那对夫妻,还要冲过去收拾那个公子。朕当时也在,拦住了她,劝她莫要惹事。她当时也是听了朕之言,并没有出手,可是回山上时,朕却发现她人不见了。」 等后来,她回来时,满身的血迹,朕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回答道:「当时只觉得那小子该打,若是打一顿解一解气就算了。可是当时被人拦住,越想越气,所以连夜返回将那公子倒挂在了镇中闹市的大树之上,用刀将他给阉了……」 听到这里,石秀金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再回想起白日里柳眠棠瞪她的眼神,真是后脊梁冒冷汗。 石义宽咬了咬牙道:「真是匪气难改!柳眠棠那时在仰山落……」他本想说落草,可是想到这么一说就捎带了皇上,立刻又转了话头道:「陛下的意思是说,虽然陛下苦心劝告她向善,她顽劣不化,现在有了淮阳王做靠山,更加嚣张,陛下若是不惩戒惩戒她,如何得了!」 刘淯放下了茶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父女道:「朕的意思是,淮桑县主不记隔夜的仇。既然她当场掐青了小妹的胳膊,也消了气,大约也不会再杀到石府上再打骂她一段。国丈且放宽心就是了……」 石义宽半张着嘴,有点不敢相信万岁会说出这般偏袒荒诞的话来。什么叫他放宽心,合计着柳眠棠今天是大人大量了?没有砍掉他女儿的半条胳膊来,他还要谢谢她们全家不成? 石皇后垂着眼眸,对父亲道:「陛下这日身子略沉,你们若是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跪安了吧……」 石秀金跟随父亲入宫,原本是指望皇帝姐夫给她出气,没想到竟然听了一耳朵的血腥故事回来。 等出了宫门,她泪眼婆娑道:「这……这样可怖的女子有什么好的?淮阳王为何还那么宠爱着她!」 石义宽也憋了一肚子气,他回头看了看宫门,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她这样的,倒是招人,宠着她的可不止一个呢!」 不过想到皇后方才的神色,石义宽渐渐压住了火气,只冷冷一笑:如今且由着那对夫妻嚣张,他们能不能从北海回来,那就要另话而谈了! 至于石秀金回去后怎么跟她的父亲和姐姐告状,柳眠棠压根没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日,淮阳王府的马车也打点整齐,眠棠带着小熠儿和崔芙锦儿一同上路,直奔北海而去。 跟以前去西北时偷偷摸摸地怕被崔九发现不同,这次眠棠乃是大大方方随军,跟随在马车之后。 通往北海的路途虽远,但先帝时期曾经远征北海,驿道修建得甚是完备,行军起来并不算困难。原本眠棠还担心着儿子年纪太小,吃不得远行的苦楚。可是小熠儿整日里吃吃睡睡,没事被奶娘抱着晒晒太阳,舒服得小嘴咿咿呀呀的。 因为崔行舟要穿铠甲的缘故,等入了北海之境,便闷热得身上起了痱子。他虽然一路急行军,但是宿营时偶尔抽空也会骑快马过来和妻儿团聚片刻。 每次看他脱下铠甲,身上便一片的红,眠棠看了直心疼,幸好她随身带的药品多,翻检出除痒去湿的药水给崔行舟擦拭上。 崔行舟都这样,其他的兵卒更别提了,大部分人干脆不穿兵甲,赤膊着走,可是这样一来,在烈日下赶路,身上晒得开始大片爆皮了。若是此时真遇到了敌情偷袭,这兵卒便如去壳的蜗牛一般,任人宰割。 不过,崔行舟看见自己的儿子小熠儿倒是很逍遥。 小娃娃光着屁股,只穿着个小肚兜,在罩了纱网通风阴凉的马车上吧嗒吃着果子。随着月份渐大,小熠儿开始品尝人间滋味。试着吃些蛋黄,最近又能吃些绵软的水果。 所以眠棠给他准备了些细软捣烂的果肉,用小汤匙喂,只吃得小娃娃趴在草席上,拼命甩着小腿,好似狗子在快活地甩尾巴。 喂着儿子之余,眠棠顺便把切下来的水果块送到夫君的嘴里。 崔行舟吃着甜脆的果子,见马车的凉席上散落着各种地方志异的书籍,其中有些书页还被眠棠细心标注上了小字,倒是有些纳闷眠棠在做什么。 第22章 看崔行舟正在看她写的字,眠棠笑道:「北海之地异族甚多,多有征战,我多看看当地的志异也可了解风土人情,你看……」 她指了指一行小字道:「当地的兵甲多用一种藤蔓编制而成,不光能抵挡刀枪,还遮阳清凉,可比铁甲要实用得多。」 崔行舟其实来的一路上听向导说过,也动了制甲的心思。但是他初来乍到,光是搜集这些制作藤甲的原材料也须得花费时间,更别提安排人手编制了,一时远水解不了近渴。 眠棠正在给崔行舟的后背抹药,听了这话道:「你不是派人寻到了我的那些弟兄了吗?那能做藤甲的可不光北海有。听闻你要来北海,我在家闲着无事翻书,看到这一节,当时捎信给他们,让他们暂时先别回来,先去南边四处收藤回来,并在当地雇佣熟手的编制,编甲的图纸,我也都给他们捎去了。我们行军这段日子里,陆老二来信说,已经做出了大半,再过几日,应该能送过来一部分了……」 这男人与女人所思大约是不同的。崔行舟在行军前,考量得甚是周详,可却没想到到了北海,那些兵甲穿不住的事情上来。 柳眠棠却不声不响地便将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想到,办好了。 这让崔行舟再次意识到,这个给他生儿子的娇软女人的确是当年与他分庭抗礼的陆文。 犹记得当年,山中大雨连绵不断,陆文预料到他手下的将士们必定有许多得了烂脚,竟然趁兵卒们脚痛不能行走时,搞了突袭,大获全胜,让他手下的将军们一个个差点羞愧自尽。 后来他亲自去了仰山才知,那陆文手下的人马一早就等着这场雨季,每个人的鞋里都是防潮的草灰鞋垫。 而且仰山贼子们还一早扮作义捐的商贾,给他手下的兵卒送去了大批盏草编制的鞋子,这种鞋子平时还算耐穿,一到雨季,最爱催生脚病…… 那时崔行舟只觉得这种挖空心思制胜的法子怎么这么歹毒?得是什么样的狗人才能想出? 现在想起来,却透着古灵精怪的狡黠,他早就该猜出陆文是个女子才对。 淮阳王想起以前的痛处,再看着眼前抱着他儿子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好好的吻一吻她,还是打打屁股解一解旧恨。 总而言之,到了北海之后,才发现的兵甲军需之忧,总算是得以顺利解决。 就在眞州大军到达北海的苍梧郡时,忠义四兄弟也带着几十车的兵甲及时赶到了。 除了藤甲以外,像清凉的草鞋,还有消暑的草药也带了不少。眠棠在信里写得明白,淮阳王不待见他们,所以这次准备军备,就是要他们几个兄弟好好拍一拍淮阳王的马屁,免得日后被王爷看不顺眼,又捆了塞上马车被送出去。 忠义四兄弟除了大当家,谁都不放在眼里,更不屑于拍崔行舟的高高在上的屁股。 但是大当家的吩咐了,他们自然是要尽心去办,才能彰显着自己比崔行舟指派给大当家的范虎之流,强上百倍。 这差事办得漂亮,眞州子弟兵们换上了清凉的藤甲,总算是不用在烈日下曝晒,毫无遮挡的操练了。 可是除了兵甲之外,诸如修建营寨,操练水军的事情,也接踵而来。这些个可不是人生地不熟的眞州兵马独立能应付得来的。 崔行舟到了郡上后,便召来了当地的官员。当地的郡守是个胡子半百的老头,名唤苏醒,可惜苏郡守甚是贪恋杯中之物,一日里有大半日是不清醒的。 他当年在朝中曾经官至御史,可惜直言惹怒了当年的吴太后,一路被贬官至了苍梧郡,这一待就是三十年。青年时的锐气,被北海的瘴气消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有得过且过的惫懒倦怠了。 崔行舟皱眉看着满身酒气的苏郡守,连问了他一些当地事情,结果苏郡守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说这事儿,不归他管。 问到最后,淮阳王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气,一拍桌子道:「你身为苍梧郡的地方官,明知道会有朝廷的兵马前来增援,却毫无准备,又态度推诿,成什么样子!难道你是在白白领着朝廷的俸禄?」 苏郡守翻了翻眼皮,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清明,冷冷一笑道:「下官倒是不想再领朝廷的俸禄,可惜如今万岁清明,朝中的官员又都懂事,许久未曾有人被贬至北海了。下官告老还乡的奏章递送了不下十次,却一直无人接烫手的山芋……淮阳王,您手下的能人多,要不然,您给上峰请奏,干脆罢免了我这不顶用的老头子算了。」 说完这话,苏老头借口痔疮犯了,一甩袖子走人了。 淮阳王真是许久未见这么不会来事儿的地方官员了。若不是此番他只有调度兵权,并无地方的管辖权,真想立刻命人擒了那老酒鬼,用木板子好好医治他的痔疮。 不过李光才却劝慰淮阳王:「苏醒其人当年可是一代才子,却在北海做地方官做了半辈子,可惜了……北海之地,因为异族部落甚多,大多由当地土司治理,虽然名义上依附了朝廷,可大都是不受管辖的,苏郡守说不归他管,并非推诿之词。而且苍梧郡乃是个穷郡,每年几乎接不到朝廷的拨银,还得交纳岁贡,再加上倭人为患,当地百姓多有出逃。这地广人稀的,苏郡守也是无钱无人,办不了什么事情。」 第23章 崔行舟听了并没有说什么,不过随后几天倒是领着人在临近的几个郡县里微服走访了一番。可惜他们几个人生得高大魁梧,与当地矮小黝黑的本地人截然不同。他们每每走过那些低矮草屋时,就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尤其一些人看起来便是蛮人,一个个透漏出不友善的寒光,仿佛吃人一般。 再往远些走,到了当地土司管辖之境时,更有一些凶悍的守卫拦截,压根不能走近。就像苏郡守所言,想要集结当地的百姓快速修造兵营,根本不可能。 走了一路,天燥心也焦,当崔行舟带着李光才回到驻地时,就看见一个穿着短袖薄衫的貌美女子正在一处搭建的凉棚下招呼着正在搭建草屋的兵卒来领凉茶喝。 看崔行舟他们满头大汗而来,那领头的女子笑开了,爽利地喊道:「王爷和李大人回来啦!我今天新配了解暑的凉茶,方才在井里头冷镇了半天,你们快来喝一碗,消一消暑意。」 她笑得明媚,让人看了便不自觉也勾起了嘴角,心里的烦恼一时间也消散了大半。 柳眠棠当年学的医术到了北海再次有了用武之地。今日的凉茶方子是她自己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定下来的。因为药材带的足,可比当地人消暑的凉茶管用得多,而且凉茶里还加了不少的甜草和蜂蜜,去了原本的药哭之味,十分香甜可口,一时间也勾了不少当地的娃娃扒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 眠棠给崔行舟倒了一杯凉茶,正瞥见那些挂在栏杆上的娃娃们,笑着吩咐碧草她们,把做好的一锅凉糕切成块给那些娃娃吃。 刚开始,那些黑黝黝的小孩子们还有些发怯,不敢上手抓。 这里先前也来过官兵,说是来剿灭倭人。可是刚来之后,便挨家挨户地收钱抓人去服徭役修建地沟军营。通常折腾了一遭之后,那些官兵就被倭人们打散了,再也没有下文。 如此周而复始的折腾,当地的百姓也苦不堪言,觉得这些官兵甚至比倭人都可恶。 这次又来了官兵,比前几次的人数都多。先前留下的营寨自然是不够用。他们爹娘一早就将家里仅剩的米粮鸡鸭全都藏入了山里,就算这些官兵来搜家,也搜不到。 这次若不是那凉茶的味道太香甜,他们也不敢壮着胆子靠过来。可是没想到一个天仙样的大姐姐笑眯眯问他们吃不吃凉糕。 一时间,众小儿内心陷入了挣扎。眠棠看那一张张纠结的小脸,干脆自己走过去,将那大盆塞到领头的大孩子那道:「去,回去自己分着吃去吧!」 那小孩端着盆立刻调头就跑,后面跟着的是蜜蜂般哄飞的儿童,一转眼儿的功夫都跑得没影了。 眠棠笑嘻嘻地看着那群孩子跑远了,转身看见崔行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眠棠用巾帕替他擦了擦嘴问道:「要不要再喝一碗?」 崔行舟替她拢了拢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说道:「若那些孩子将盆还回来,便告知我一声。」 「啊?」,眠棠一愣神,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崔行舟微微一笑,看着她晒得微红的脸道:「这凉茶好喝,明日还要再送,不过叫府里的下人送就好了,何必自己特意跑来?」 眠棠笑道:「送茶事小,能顺便看看你才要紧……明日不但有凉茶,还有绿豆汤。今日我看好多兵卒吃不下饭,明日我再让李妈做些可口的凉粉一并带来。」 北海气候炎热,虽然许多兵卒没有遮身的房屋,但不下雨的话,还能坚持几日。可是一旦吃不下饭,很快身体就会撑不住了。 现在已经有许多兵卒因为水土不服倒下了,许多人拉肚子隐隐有脱水之症。眠棠虽然早早请教了京城里有经验的郎中,备足了草药,军中的随军的郎中也是及时诊治,可是还有好多人吃不下饭食。 眠棠觉得自己既然来了,不能做个累赘家眷,总要替夫君帮顾些,做些可口的饭食最要紧,她也是尽量调配些药膳,让那些患病的兵卒门调剂一下胃口。 从军营里出来时,许多兵卒已经开始要歇息了,只见简单的草棚子里点上几根熏蚊虫的熏香,便要开始入睡了。 当地的蚊虫叮人厉害,若是不涂抹驱虫的草药,一口上去就能起山楂般大小的肿包。 其实何止兵卒们没有遮身的营寨,就连眠棠他们现在居住的府邸也是破破烂烂的。苍梧郡太穷了,实在是挑拣不出什么像样的房屋给京城来的王爷住。 苏大人原本是准备将自己的屋宅让给崔行舟来住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可是崔行舟却婉言谢绝,住进了苏大人原本要搬入的宅院里来。 当眠棠送完凉茶,带着丫鬟们回到宅院时,陆忠陆义两兄弟正立在屋顶上指挥人修缮房屋呢。 因为北海气候潮湿,所以修建房屋的木材都要用石灰浸泡进行防腐,若是保养得不精心,那房屋的寿命也不会太长。 第24章 眠棠住的这件屋子正厅的大梁眼见着腐朽,必须换梁加固,所以陆忠陆义两兄弟亲自赤膊上阵,指挥着下人先是用石灰水浸泡新的大梁,再有烟熏,待新大梁干透后再进行更换。 眠棠想着崔芙跟李光才准备在北海成亲,所以将这处宅院最好的一间让给他们住,等修完大梁,便先紧着他们的房子修缮,最起码能撑过成礼的场面。 崔芙坐在一旁的屋子里都有些看傻眼了。她当初来北海,实在是被庆国公府给挤兑来的。虽然也知道此地不如京城,可真没想到会是这般样子。 锦儿看了这破屋子,都哇哇哭了三场了。她就是年岁大了,不好意思跟儿子一起哭,可这心里真是酸楚得很。 结果,锦儿在看到房梁上卧着一只手指般大的蟑螂翘着翅膀准备起飞时,简直成精了一般,吓得他又是蹦起大哭。 柳眠棠正立在院子里监工,一听锦儿哭,便大步走了进来,顺着锦儿的手指望过去,抄起自己脚上的绣鞋单脚蹦起,吧嗒一声就把那蟑螂给拍死了。 这拍死不算,她还单手拎提蟑螂须子冲着锦儿皱眉道:「转过年也是个小爷们儿了,怎么这么爱哭?你没看你娘吓得脸都白了?下次再看见这些玩意,只要不是毒蛇一类的,抄鞋底子就抽,它又没你大,怕他作甚。」 锦儿哭到一半,又被舅妈给吼了回去,只眼睛直直地看着那蟑螂,怯怯道:「舅妈……这里还有蛇?」 而这时一旁被奶娘抱着的小熠儿却目光炯炯地看着娘亲手里拎提的虫子,咿咿呀呀拼命用小肥手比划自己流着口水的小嘴,那意思是想尝尝。 看小弟都没见怕,锦儿更不好意思哭了。 陆忠陆义在屋顶干活,陆两帮着做小工,陆全累得双手叉腰,看旁屋里孩子哭得鸡飞狗跳的,便在一旁小声骂骂咧咧道:「还说娶了我们大当家的,让她过上金枝玉叶的日子,结果呢?狗屁!就住这破屋子,我看乡间地主都比他强。」 眠棠正从屋子出来,听了这话,走过去一拍他的头,道「说什么呢?再对王爷言语不敬,仔细我抽你!」 崔芙跟在她身后,正好也出来了,听了陆全的话,觉得身为崔家人的自己脸上可真是有些挂不住,只能轻声道:「也不怪他说,行舟的确是让你吃苦了……」 眼下弟弟的军事要紧,她们这些跟过来的家眷岂可添乱。可是同样是住着破屋,自己只傻眼发呆了一整天,这屋里屋外却全是眠棠在操持,而且井井有条的,压根不见她愁苦的样子。 崔芙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内宅事务上可比柳眠棠强多了,所以当初在眞州的时候,也不怎么放心眠棠管家。 但是现在离了华屋锦帐,自己却似乎什么都不会了,压根就比不得弟妹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 说句实在的,虽然这院子乱糟糟的,一片百废待兴的模样,可是眠棠却觉得比京城的华屋广厦住得畅快多了,最起码此处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不过听崔芙这么一说,她也知道崔芙不甚适应这里,便轻笑着拉着她的手道:「眼下是苦了点,可是姐姐要知,人生在世若全是守着一方宅院的悠哉也无甚滋味。你想想世间女子会有几个像你我这般,踏遍南北大疆,领略这般不同的风土人情?都说男儿比女子宏志,能吃苦,不过是因为他们怀着游历之心,一心想着增长见闻,而非落地生根,数着手指过日子,自然攀越高峰若跨土丘,渡大江似趟泥塘了,这胸襟宽广豁达倒跟是男是女无甚关系。」 崔芙被她说得有些脸红,觉得自己倒是在弟妹面前显得见识短浅,如寻常村妇一般只知柴米油盐了。 想她也是熟读圣贤之书的人,当初曾经羡慕先贤男子可以游历求学的,怎么真轮到了自己头上,出了京城,来到这天涯海角边,不领略河山风土,却只想着屋子新旧,床榻绵软这类俗事上来了! 想到这她倒是振作了精神,拿出了崔家嫡女该有的气度对眠棠道:「家里修缮屋子的事情,尽交给我吧,你不是忙着给军中配药熬汤吗?不必操心家里的事情了。」 眠棠见家姐的眼眸里似乎消散了些许愁苦,多了光亮,自是微微一笑道:「待家里家外整治整齐了,他们去打他们的仗,我们可要好好的游玩一番呢!」 崔芙看她说得没心没肺,自是拧了拧她的鼻子道:「就你说得俏皮,等真的开战,我看你还有没有心去玩!」 第二日,眠棠和李妈妈早早就起来熬煮起凉茶和绿豆汤,又做了几大盆的凉粉,放在车上向军营赶去。 快到军营时,眠棠在车上看到军营外有几个脏兮兮的孩子聚在一起,不住向她的马车眺望。 眠棠吩咐车夫在军营门口停下马车,走了出来。这几个孩子聚拢到马车前,一个男孩抬起手,高高举起盆,递到眠棠面前。 这个盆乃是用精铜做的,是眠棠内院里的东西,很是精致,纵然那些看不懂东西好坏的,只看材质和做工就知价值不菲。 第25章 眠棠看着他充满希翼的脸,笑了笑道:「等着,今日还有吃的。」说着,就让碧草在马车上提出一壶凉茶出来,递给男孩。 这群孩子发出哦哦的欢叫声,提着水壶跑去了一旁的小竹林,砍了一根竹子,劈成竹筒,用竹筒分着凉茶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等给那群孩子们解了馋,眠棠便步入了军营。 等入了军营时,眠棠远远地看到崔行舟光着臂膀,立在木架上,正指挥着一众兵卒搭建营寨。 既然征召不来当地百姓,儿郎们只能自己动手,就连崔行舟也脱了上衣一起干起来。 眠棠颇为满意地发现,发现在一群赤膊男子里,自己夫君最是颀长健硕有形的。 这么一看,便略耽误时间,眠棠略有遗憾地想到好久没有抱抱那健硕的腰肢了…… 就在这时,那招人垂涎的年轻大帅朝着她这边望过来。 她一手遮了毒辣辣的日光,向崔行舟挥了挥手。 崔行舟看到她,左手一推架子,身子一跃而起,轻轻落到地上。身子跃起时,眠棠甚至能看到他腹部收缩时形成的几块健壮的肌肉块,于是又咽了咽口水。 走到跟前时,崔行舟先看眠棠手里那个盆子,开口问道:「那些小童把盆还给你了?」 眠棠点了点头,问他:「为何你这么在意这盆?」 崔行舟拉着她走到一处阴凉处,说道:「这些小童年岁不大,所思所行主要受起父兄影响,从他们身上就能看出他们父兄的为人和行事。你那铜盆甚是精致,莫说孩童,便是大人见了也想据为己有。你又未说须要归还,这些小童能将盆还来,可见本地民风虽然剽悍排外,却也淳朴良善。」 眠棠笑了:「你这是跟李光才大人共事久了,看人都迂回婉转了。」 崔行舟指了指天边的黑云道:「当地向导说,再过几日会有暴雨,到时候兵营未建好,兵卒们只能在雨中睡觉了,那些生了肠胃疾病的兵将若是再染了风寒,不用等倭人来袭,我们自己便先病趴下一片了。」 眠棠听得也有些发急,道:「所以只能找当地的熟手,我看他们的屋舍建造得很简单,就算没有屋瓦,那茅草屋顶也是隔热隔水,就是他们堆砌编制屋顶的方式与别处不同,一时让人教都教不会……拿银子雇请那些村里人也不管用吗?」 崔行舟道:「先前的那些支援的军队也说雇请当地人,结果白白让村人干活之后,分文不给,据说那些村人还有挨打的,所以派出去征人的兵卒全都没能领人回来。」 眠棠这时也有些明白崔行舟的用意了,笑眯眯道:「要不先雇请些孩童干些简单的?」 崔行舟摸了摸她的脑袋:「就你机灵!只是让些孩子来,大约也干不成什么,你倒要受累多准备些零嘴了……」 眠棠趁机揽住垂涎甚久的精装腰肢,拍了拍道:「许久没有回府了吧?这腰肢也不知好不好用,只要你卖力给足工钱,其他的都好说……」 崔行舟看了看挂在怀里的糖糕,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女山匪调戏了。可黏腻腻的这一块糕饼也着实诱人,想起她含着眼泪被自己欺负的样子,腰肢的确是蠢蠢欲动。 只可惜这里是兵营,他们虽然站在树荫遮挡的隐蔽处,也不乏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不一会,那几个孩童抹着嘴儿回来还水壶了。眠棠趁机问他们要不要帮忙盖屋舍。那几个孩童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加之很喜欢这位神仙姐姐,简单商量了一下便同意了,像猴一样三两下就爬上了屋顶。 眠棠没想着他们能干得如何,哪知这几个孩童手法娴熟,运草的,铺草的,用竹竿打草抹平的,各干一摊,配合熟练。数个兵卒半天还没铺完一半,几个孩童一会就铺完了。 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眠棠现在看着这几个孩童颇有体会了。 他们铺完一间屋子,从屋顶先后跳下的时候,眠棠把早就准备好的工钱逐个递到他们手中,说道:「不能叫你们白白做工,这是今日的工钱。明日你们再寻些人来帮姐姐干活,工钱日结照付。」几个小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拿在手里惊异极了,还有个孩子把钱放到嘴里,用力咬着想看看真假。 眠棠被他们逗笑了,又掏出一袋芽糖分给他们,便让他们快些回家了。 那天晚上,崔行舟倒是回了趟府宅。 毕竟女山匪表示要孝敬,他若不回去便太不识趣,而容易失了山大王的爱宠。 屋宅的大梁都换完了,屋顶的瓦也是苏大人派人来送了。 也许时因为眞州的兵马来了几日,却一直不曾搅闹周遭百姓,更没有鸠占鹊巢,占了他苏大人的家宅的缘故,苏大人倒是止了些尖酸刻薄,时不时派人给他们送来瓦片和木材窗纱一类的物件。 当崔行舟进了自己的屋子时,屋内已经修缮打理得差不多了。墙面用石灰抹平,窗纱泛着青绿色,床头还摆着花瓶,里面插满了当地不知名而颜色妖冶的花儿,很有夏花烂漫的气息。虽然屋舍的摆设跟以前的王府是天地之差。可是照比军营里可强了百倍。 第26章 小熠儿刚刚洗了澡,摸了防痱子清凉甘露,正光着肉滚滚的小屁股站在床上扒着一旁的床柜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小胖腿虽然一直打晃,可娃娃却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冲着爹爹得意地咯咯笑。 崔行舟一把抱起儿子,在半空里扔了再接住,逗得小熠儿咯咯地笑。 眠棠正在梳头,看见他们父子嬉戏,便也笑着道:「快别扔了!万一上瘾了,你走了,他又闹着让人扔。我手上有旧伤,可扔不动他这个小肉疙瘩。」 崔行舟亲了亲儿子的嫩豆腐小脸,道:「听到没有,你父王不在家,可不准闹你娘!」 小熠儿被爹爹脸上的胡茬扎得不爽利,咿咿呀呀地用小手去拽爹爹的下巴上的毛,肥乎乎的小手抠挠起来还怪有劲儿的。 眠棠看到直笑,叫人打水拿剃胡子的刀来,她好给崔行舟净面。 前些阵子,崔行舟有蓄胡须的想法,毕竟朝中的男子还是以美髯飘逸为美的。 可是喜欢小白脸的眠棠不叫他留。 崔行舟不高兴道:「我又不是戏子,哪有而立之年还脸上精光的道理?」 眠棠觉得那些戏子小生都挺好看,她才不要亲吻时吃一嘴的毛呢!于是王妃直白地说:「你留了胡须,跟绥王有些连相。同榻而眠时,会觉得换了人……」 这不着调的话自然讨了淮阳王按着她打屁股,不过也让崔行舟歇了留胡须的念头。 等刮干净胡须后,玉面谪仙的感觉扑鼻而来,眠棠一时被美色所惑,顾不得吃饭,便急急将美男子拉上了床。 那一把健硕的腰杆,别提有多销魂了! 不过天儿实在太热,眠棠摸了摸身上的汗,恹恹道:「这般热,真是扫兴,你说这里人丁稀少,是不是都热得提不起劲儿来的缘故?」 崔行舟一捏她的鼻子,不许她胡说八道,不过这天气的确持续多日闷热闷热的了。 据苏大人说,这是要来暴雨的迹象。 若是兵营再修不好,他的子弟兵们可是要被泡在雨水里了……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崔行舟回到军营时看到大营门前已经站了一伙孩子,除了昨天的那几个孩童,还有数个更高更壮的少年,正在门前眼巴巴地等着,看到崔行舟就围了上来,说是要帮忙继续几个修建草屋。 崔行舟带入他们入了军营,找了一个军官安排他们。不一会,他们就开始干起来。这几个年龄更大一些的孩子会得更多,干活更像样。 他们搭建框架,打浆,割草,几个小一点的孩子爬上去铺草,不大的功夫就修葺完了一间草屋。 就这样,一天的功夫他们就修建了三座草屋,领的工钱自然也是比昨日多了数倍,几个年长的孩子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走的时候说明日带更多人过来,让军营一定给他们预留下明日的活计。 再下一天一大早,军营门前站满了人,不只有少年郎,还有更多的壮年和长者,估计整个村落的人都来了。 负责修屋的军官领着他们进来,讲好了工钱,分配好工作,他们就热火朝天的干上了。 一天的功夫,营地里就立起了一小片草屋。苏大人正陪着崔行舟巡营,看到当地的百姓居然来了大半,不由得看了身旁的大帅一眼,好奇地问:「王爷是如何请动这些顽劣刁民的?」 淮阳王回答得有些词不达意:「本王的爱妃很会熬煮凉茶,许是香味把他们引来的。」 苏大人翻了翻眼睛,就着酒壶喝了一口,觉得这位满嘴胡言的王爷,许是也喝多了。 连着数天,终于在暴雨来袭前,将全部的草屋都修建好了。草屋虽然简陋,但是兵卒门终于不用再幕天席地睡大觉,屋里的蚊虫也被外面少了许多,点上薰草后不再时不时被叮咬醒。 草屋修好的第二日,就下起了大暴雨。雨水如天河打翻了一般从空中倾泻而下,啪啪的打在草屋上,地面上,天地间只能听见哗哗的雨水声,就连伙房做饭的炊烟都被雨水打的无法腾升起来,稀稀落落的不成形。 兵卒们在草屋中听着雨打屋檐的声音纷纷庆幸草屋修建得及时,否则这么大一场雨淋后不治多少人要得病。 虽然雨下得大,但军营里挖好了排水沟,围着军营堆满了沙包,外面的水冲不进来,里面的水都淌了出去,这么大一场雨过后,相信军营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下雨的天气,崔行舟不用去军营训兵,倒是可以好好在家里休个雨休。北海虽然热,可是下起雨时,天气又透着寒凉。 眠棠早早在酒坛子里打了从京城带来的花雕酒,用热水烫上。 未来姐夫李光才在村寨里买了两只肥鸭子,准备借一借李妈妈的手艺整治出冒油喷香的烤鸭出来。 李妈妈果然没有辜负肥鸭,不但用果木熏烤,还烙了透薄的面饼来配。 第27章 于是一大家子围坐在一起,就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饮着美酒吃着烤鸭热菜。小熠儿现在坐得稳稳,于是也跟着上桌,靠在爹爹的怀里,滴溜溜的大眼睛跟着爹爹的筷子走,每每都渴望着爹爹夹肉放入他的嘴里,口水又顺着嘴角开始淌,张着小嘴等着爹爹喂。 可惜眠棠叮嘱崔行舟:「莫要给他吃,方才已经喝了一碗肉粥,仔细存食了!」 所以临到最后,小熠儿只能含着手指头看爹娘和姑姑、姑父吃。 吃饭的时候,眠棠倒是提起崔芙和李光才成亲的事情,崔芙淡淡道:「我已经与光才商定好了,既然我俩的婚书是在京城里签下的。此时战事,一切从简,只需你们夫妻俩做个鉴证,就此便结成夫妻了。」 崔芙是二婚,简单些倒也叫人说不出话来,可是李大人可是头婚,这般简单可好? 眠棠不禁将目光调向了崔行舟。 不过崔行舟与李光才显然不似女儿家细腻性情,倒也觉得如此甚好。李光才笑着道:「我看成婚时,新娘子都顶着一头的发钗,还半天吃不上饭,怪累人的,如今北海也无甚亲友,也不必铺张让芙儿累着。」 眠棠佩服地一举杯,觉得李大人能这么多年娶不到媳妇,全凭一己之力。 他的那番体贴狗屁不通。世间哪个女子都不会嫌弃光彩照人出现在人前的场合。 只是崔芙受了之前婚姻的带累,有些心灰意冷之意。这次答应了李大人的求婚,也是为了摆脱郭家的纠缠,顺带远走他乡保住锦儿。 是以崔芙才对二婚成礼这么不上心。可是眠棠又不能细解释给李大人听,不然就要变成李大人伤心了。 吃饭后,眠棠倒是跟崔行舟提了提。崔行舟不以为然道:「夫妻过日子,须得什么门面?要看被窝里合不合,李光才要是没有那本事拢住我姐姐的心,待战事结束后,我再给姐姐换一个就是了!」 眠棠觉得有时候这位混蛋王爷的言语才带着土匪的跋扈劲儿呢!怎么李大人若是木讷不知趣就要被白嫖了不成? 崔行舟看眠棠眼神不对,在斜眼瞪她,便又补充一句道:「不过你可别生了什么歪魔心思,嫁给了我,就一辈子甭想换人!」 眠棠对他这等子跋扈也是佩服极了,便顺着他的话道:「不换不换,等你没本事拢住我时再换……哎呀……」 这话还没有说完呢,人已经被跋扈土匪扑倒了:「敢说我没本事,倒是长能耐了,且看看我怎么拢住你!哎呀,你怎么又咬人!」 一时间男女的嬉笑声融入到窗外垂挂连绵的雨雾中。 只是片刻温存,在雨停之后,便再难寻了。 当大雨停歇之后,倭人又开始上岸趁火打劫了。 其实这些倭人,最开始时还是披着商人的皮,顺着海陆从江浙一路来到北海,与当地百姓做些买卖。后来此处发现铁矿,他们见官府孱弱,于是扒下商人的外衣,拿起武器占据了铁矿。官府和土司几次围剿,都被倭人打得大败而回。 倭人自此开始烧杀掠夺,甚至还做起了人口买卖,许多女子被倭人劫掠走,卖到东瀛还有其它地方。 每次下过一场大雨之后,倭人都会进行一番抢掠。因为大雨之后北海道路泥泞不堪,不适合军车行走,官府若是派出大队人马,行走不便,等赶到时倭人早已劫掠而去;若是出兵少,虽然行军迅速,却不顶用,反被倭人打得溃不成军。 大雨之前,倭人便派出探子四处巡查,在垅元村见到几个姑娘,长得甚是俊俏,是以大雨之后倭人便直奔而来。 到了垅元村附近,倭人小头目鬼冢一郎让得力部下带着一部分倭人去垅元村,他带着其他倭人上了附近一座小山坡休整。 倭人快到垅元村口时,几个村民抬头看见了他们,啊啊呀呀几声大喊翻身就跑进村里,然后就听到村里一片乒乒乓乓的关门声。 领头的倭人哈哈大笑,对旁边的倭人说:「这里的村民真是够蠢,居然逃到家里,以为关上门我们就进不来吗?」 以往,他们劫掠时村民都是四散奔逃,他们也要费了一番手脚。众倭人们也是大笑附和。 领头倭人抽出腰刀,哈呀一声大喝,叫道:「冲进去,抢姑娘!抢银子!牛羊也尽牵走!」他带头,后面的倭人一涌而上冲进了村子。 领头倭人连着闯进几间屋子,看到里面空空荡荡,都没有人,不由有些奇怪,刚刚明明听到关门时,也未见到有人出村,怎么找不到人。一边想着一边冲进另一间院子,刚开门,就看到里面站着一个穿着藤甲的大汉,刀拄在地上。 大汉看到他,大笑了两声,道:「你们来的也太慢了,爷爷等得都无聊了。」侧耳听了听,周围只有乒乓翻箱倒柜声和叽里呱啦的倭人说话,又笑道:「哈哈,大爷运气不错,其他人还没碰到你们,爷是第一个开市的。」说着,拔出大刀,腾腾地冲了过来。 第28章 倭人心头有些奇怪,想着砍了此人就回去报告领袖,只是动上手才发现对面大汉力猛刀快,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几下就被砍倒在地。这时,周围纷纷传来了厮杀声和倭人临死时的惨叫声。 先前来的那些兵将们到了北海就水土不服,一个个病怏怏,哪里还有对阵的精气神?可是这些隐藏在村里,穿着藤甲的士兵们好似出闸的虎豹一般,凶猛异常,让招架不住! 那倭人小头目鬼冢一郎坐在山坡上,忽然觉得不对,好像隐隐约约有厮杀声,连忙站了起来,掏出单圈的西洋镜向下望去。 只见整个村庄已经厮杀声一片,他下去劫掠的那些个部下全都有去无返。 鬼冢一郎不敢再停留,慌忙带人回去禀报了首领鹰司寺。 鹰司寺与其他的倭族浪人不同,乃是贵族出身,只不过生性桀骜不受家族约束,随船出海做了浪人。 因为他占据了北海一处岛屿,又开凿了铁矿,年纪轻轻便得到了圣皇嘉奖,重振了家族荣耀,手下的兵将也是越来越多。 原本以为北海已经是囊中之物,没想到这次大燕朝廷派来的军队竟然是硬茬子,早早埋伏在了垅元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一来,原本没有将援军放在心上的鹰司寺倒是要好好探一探大燕的究竟了。 于是就在垅元村之战的几日后,他重新改变发式,换穿了大燕渔民的服装,戴着斗笠遮脸,来到了苍梧郡探一探虚实。 当他选择一处小山,借着丛林的掩护,用西洋镜往下望去时,正可看见大燕军营的营寨 营寨里正在操练人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兵卒形成一个方阵,一个个都穿着藤甲,竖着大枪或挎着大刀,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就算后面传来阵阵的喊杀声,也无一人回头,这精气神和以往见过的官兵截然不同。 鹰司寺皱着眉接着移动西洋镜察看,突然手中一停。 只见方阵侧方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一挑,一个身材窈窕轻纱薄裙的姑娘走了出来。 阳光的照射下,这姑娘云鬓微微垂下几绺碎发,皮肤白皙微微透着红润,如豆乳般粉嫩,眉峰不画而黛,双颊不染而红,一双明媚的大眼,未笑便以微微弯起。 鹰司寺以前曾经看过大燕传来的仕女图,总觉得那种眉眼精致的女子时臆想虚构出来的。 可是如今在小山上的惊鸿一瞥才知,世间果真有绝色,那些侍女画可没有这女子一般的美艳动人! 可惜他看得入神,却不知自己手里的西洋镜在阳光下一晃,正晃到了那姑娘的眼睛里。 只见那姑娘微微蹙眉,直直朝着他望来,四目相接时,已经一眼入情,鹰司寺觉得自己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可是他还没有悸动完毕,只见那女子突然弯下腰来,从身边的侍卫手里接过一把加簧的弩,然后纤细的手臂慢慢架起,好似顽皮地想要看一看这弩该如何用,那姿势仿若调琴一般优美…… 可是就在鹰司寺看得入神时,那女子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突然一整,露出诡异凶光,直直朝着他的方向射去了一箭! 那箭竟然带着哨声极速朝着他飞射而来! 鹰司寺万万没想到那么娇滴滴的女子会突然朝着自己射箭。大惊之下,人直直向一旁歪了一下,可是他的那只西洋镜还是被利箭击穿,碎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而鹰司寺的脸也被碎玻璃迸溅到,滑了几道血痕。 一旁的部下紧张说道:「鹰司大将,我们还是快走吧。这离军营太太近,他们一会就会追撵上来的。」 鹰司寺远远地看着那女子在吩咐着一旁的侍卫,手还往他这个方向指着,也心知必须得撤离这里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舍,同时心里升起了压抑不住的好奇――那个美貌异常又箭术奇佳的女子到底是谁? 再说柳眠棠射出一箭之后,立刻派人上山搜查,可是并不见人影,倒是在一簇灌木丛后发现一地带血的碎玻璃。 侍卫们将那些碎玻璃拿来给王妃,稍稍拼凑一下就能发现这是个西洋镜的玻璃。 崔行舟看着那拼凑的西洋镜,便知道有人在山上探营。 西洋镜这种舶来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的,大约是那倭人派来探子摸底。 不过崔行舟看见这破碎的玻璃,似乎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略微难看,又问柳眠棠为何看见那亮光一闪便知有人在窥探,难道她不怕射错人吗? 柳眠棠被问得一愣,她想了想,疑惑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这点,按理说我以前都没有见过几次,可是当看到远处反光时,直觉就是抬手射箭,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崔行舟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告诉柳眠棠,在以前仰山相斗时,有一次他差一点就窥见她的真容,可惜当时他举着西洋镜刚搭上那个带着斗笠的陆文时,就被反手一箭击穿了镜玻璃…… 第29章 看来就算她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可是直觉还在,总是会下意识地做出以前曾经做过的动作。 眠棠说话时,崔行舟正握着她的一只手,也不知道他想什么想得入神,竟然将自己的手握得那么紧。 当握得太疼的时候,眠棠忍不住轻轻拍了他的手背一下,淮阳王才回过神来,淡淡说道:「对了,镇南侯也来了北海,明日就到了,正好让他看看你的头痛宿疾是否有好转。」 眠棠听闻着镇南侯也来了倒是到觉得真稀奇:「怎么?他最近惹了圣怒,被贬到了北海?」 崔行舟挑了挑眉:「他闲人一个,想惹圣怒也没机会。不过是成婚后在府里呆得无趣,便背着他母亲跑到这穷山恶水来散心了。」 原来镇南侯府的太夫人见不得自己的儿子一直空着正室,于是在众位王侯之女中看身份,挑模样,选了又选,又给他定下了一门亲。 这位小姐出身好,样貌也是百里挑一,兼且知书达理,不像先前那位一般精擅佛理,一进佛室就不出来,镇南侯老夫人实在是满意极了。 奈何赵泉心有白月光,奉命见了几次却不同意,说两人之间看起来无夫妻之缘,那小姐的眉目也稍显木讷不够灵动,看着便聊不到一起去,把个镇南侯老夫人气得大病一场,直言他若不娶妻,母子两人黄泉再见。 赵泉无奈,只能应承了婚事,然后寻了借口,在婚前游山玩水散心一番后再回去成婚。 于是赵泉借口探访好友淮阳王,就出了镇南侯府,一路上游山玩水,慢悠悠地前往北海,倒也悠闲自在。 眠棠听闻赵侯爷要来,居然也很高兴。北海炎热,当地百姓久无良医。 眠棠这个蹩脚郎中在苍梧郡里设了医棚,粗浅些的毛病倒是能略开开房子,可是有些顽疾,她可不敢乱开。而军中的郎中连兵营里的兵卒们都照顾不过来,也不能来帮衬王妃抚恤边民。 等赵泉来了,便有现成可用的了。所以虽然侯爷未到,但是眠棠很贴心地在郡里的医棚附近给侯爷安置了住所,务求人尽其用,才放他回眞州。 这一日,眠棠还像往常一般,先来医棚坐诊。倒不是她吃饱了撑的,实在是他们这些外乡人与当地人有太多的隔阂。你若贸然问人,当地的真实情况什么也问不出。 可是眠棠若是以医者的身份,在看病之余笑吟吟地与他们聊天,倒是能问出许多事情来。为此眠棠还花费重金请了好几个会各族土语的当地人,方便者她跟各个村寨的人交流。 附近村寨的人都知道这次来的大帅是个王爷,还有个貌美如仙的王妃。人美就算了偏偏还有本事会看病。 所以附近的乡人对这次来的大军都颇为改观,觉得这次的军将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亲和的劲头,从来没有骚扰过百姓,所以纷纷前来看病。 眠棠刚坐下那队伍就排得甩尾巴了。 等她看了几个病人后,又来了个小伙子,只是他生得眉毛硬挺浓黑,薄薄的单眼皮透了几分秀气,不过皮肤黝黑,一看便知应该是常年在海上的。 眠棠戴着兜帽,挂着薄纱,可是他依旧直直地望着她,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傻愣模样。 不过这么看眠棠的年轻人不在少数,眠棠倒也不在意,只不过她那位爱捻醋的夫君很是不乐意,原本都要扯了她的医棚,后来眠棠换了更厚的面纱,又跟他僵持了半响后,才算是坚持下来。 眠棠搭了搭他的脉,觉得并无什么大碍,便问:「你有何不妥?」 年轻人用一股子略硬的语调道:「睡不着觉……」 听了他说话的动静,眠棠微微偏头,笃定道:「你不是汉人?」 那人点了点头道:「高丽人,来此经商。」 因为北海可以周转南洋,当地的确是有许多高丽商人。跟倭人相比,他们倒是循规蹈矩得多。 眠棠没有再问,拿纸要给他开方子,可是那人却突然反手握住了眠棠的纤手:「你不问我为何睡不着?」 虽然犯花痴的年轻人甚多,但是这么敢明目张胆拉她手的年轻人还真没有。 没等一旁的侍卫冲过来,眠棠已经快速地使出了分筋错骨手,手腕子一脱,捏起一旁针灸的银针就朝着他手穴点去,那一针正扎在痛穴里,一般人立刻忍不住就会痛叫出来。 可是那年轻人倒是很硬气,闷哼一声没有交出来,只是看着眠棠的眼神更加热切:「你很泼辣,我喜欢……」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已经有一只铁掌伸手过来,扯了他的脖领子,一般就将他给抛甩在地。 那年轻人的跟班,见此情形,纷纷抽刀。 眠棠在一旁看得清楚,虽然刀是中原的刀,可是他们抽刀的方式分明是东瀛手法…… 她灵机一动,冲着那几个人喊出自己前一阵子刚跟高丽孩子学的一句话:「过来,姐姐给你们吃的!」 第30章 说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若是听懂的一定会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可是那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看她,脸上也还无波澜。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人突然挺身而起,闷声不响地朝着身穿便服的崔行舟袭去。 他的身法诡异,招招毒辣毙命。可惜他的对手可不是闲养在府里的公子哥,崔行舟也没喊侍卫上阵,只赤身肉搏,与那小子交接对打了起来。 初时,因为不熟悉对方的打法,崔行舟生挨了几拳,可是不一会便发现了小子的破绽,于是便鹰爪分筋,寻了机会,生生将他的一个膀子咔嚓卸了下来。 崔行舟紧绷着脸将那小子揣在地上,正吩咐人捆了他们几个时,其中的一个人突然从怀里掏出几颗弹丸,朝着地上一扔,顿时浓烟滚起,味道刺鼻。 崔行舟怕眠棠有闪失,快步护在了她的身前。 而浓烟散去时,原本被打得东倒西歪的那几个人却都变戏法般消失不见了。 眠棠一边咳嗽一边道:「他们好像不是高丽人……」 崔行舟吩咐人去四处搜查,然后凝眉道:「这是东瀛忍术……」 眠棠一愣:「这些倭人竟然这般胆子大,还敢来看病?」 崔行舟想着方才那小子打扮周正,眼神直勾勾看着 眠棠的样子,不由得冷哼一声:看病?依着他看,那个不知什么名字的小子是得了相思病吧! 不过这一场骚乱也不是全无好处,崔行舟可以名正言顺地禁了眠棠再去医棚。只等着赵泉来替了她的差事。 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崔行舟要出海巡查,怕是顾及不到眠棠,她乖乖呆在苍梧郡的府宅里,他才放心。 倭人的驻地在海上一处小岛,行船需得两日,而北海当地水军糜烂,没有什么战斗力,眼看着倭人在海上奔袭北海,根本奈何不了。 崔行舟知道陆地上只能杀退倭人,却是不能剿灭,只能去他们驻地的海岛才能彻底灭杀这群倭寇。 是以军营建好后,崔行舟立刻开始整顿水军,操练兵马,同时修补战船,准备海战器具,争取快些准备好战船,好剿灭倭人的老窝。 再说那倭人遍布的海岛上,当鹰司寺刚下船时,便有人急急道:「鹰司大将,您怎么可以以身涉险,亲自去了苍梧郡?」 鹰司寺先前被崔行舟卸了膀子,虽然逃走之后被部下接续上,可是手穴上被银针刺过的地方依然在发痛,只托着手面色阴沉地上了船坞头。 回头再望,海的那一边雾气弥漫,可是鹰司寺的耳旁似乎总是响起方才那女子说话的娇柔声。 当初在小山上用西洋镜惊鸿一瞥后,鹰司寺有些像着魔一般,总是忘不了那女子。 最后带着几个精通汉语的部下又上了陆地,正巧在苍梧郡看到了摆设的医棚。 当那女子一下马车时,虽然戴着斗笠挂着面纱,可是那等子曼妙身姿,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不容错认。 当即鹰司寺便抢着排队去了。不过在站队时,鹰司寺也听到了一旁乡民的议论,这才知这个貌如天仙的女子居然是大燕主帅淮阳王的王妃。 鹰司寺倒也觉得正常,绝色如斯,怎么会是朵无主的花儿呢? 不过在他们东瀛,这般的国色绝不会只有一个男人,倾城之姿可倾国,便是让男人心甘情愿地拼了性命地去争抢。 他鹰司寺喜欢的,向来都会主动争抢到手里,这个有丈夫的女人,他也势在必得! 正这么想着,被扎伤的手穴又是一阵抽痛,提醒着鹰司寺,这多娇艳的花儿可不光有恶犬守护,本身也是一朵带刺的。 不过她身为武将的妻子,跟丈夫学了些功夫的话也很正常,都是些花拳绣腿而已,不足为奇。 只不过他两次都是被她的美貌蛊惑,一时大意,才会中招,想到这,鹰司寺便有些懊恼。 等到他抓到了她,再当着她的面儿,将她先前的男人剖腹开膛,她自然也就知道了,谁才是有资格支配她的新主人了! 想到这,鹰司寺感觉一股久违了的好胜心旺盛地燃烧起来――崔行舟,北海就是你有去无回的葬身之地! 眠棠不知在海的另一边的孤岛上,有人对她种下了邪念。 那日被崔行舟一路拎提上马车,然后又拎回府里后,淮阳王便不容商量道:「你不许再出府!尤其是那医棚,人多繁杂,你在那岂不是白白养了一群狗杂碎的眼睛?」 眠棠抱着小熠儿道:「小熠儿,快看你父王,多像只嗷嗷叫的老虎,我们不怕怕……」 说完便举着小熠儿的小肥脚蹬一蹬他老子紧绷的俊脸。 崔行舟的夫纲就此踩在儿子汗津津的小脚下。他接过儿子,然后捏着顽皮娇妻的脸儿道:「你这是在教我儿子打老子,好给他的娘出气?」 第31章 眠棠含笑着将一大一小都搂住道:「您是淮阳王府的王爷,臣妾哪儿敢?不去便不去,正好在家里跟姐姐一起理账。」 崔行舟这才放下心来,等军营的部下来找时,便匆匆出门而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不能回来,要沿着海岸线好好地转一转。 崔芙听说明日镇南侯便要到了,而给他准备的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于是便在自己府宅的各处院子里拣选出几样还算过得去的家具尽数换上。又吩咐仆人用薰草事先将屋子都熏一熏驱散一下虫子。 毕竟远来是客,总不好让镇南侯来了也举着鞋底子拍蟑螂。 收拾好后,看上去倒也亮亮堂堂,虽然远远比不上京城的王府,倒也勉强过得去了。于是万事俱备,只等着镇南侯爷来,物尽其用了。 就在前两日,崔芙与李光才大人简单成礼,李大人也终于拎着个衣包搬入崔芙的院房里去了。 眠棠可是牢记着崔行舟的话,能不能笼络住崔芙,要看他李光才的本事。 所以那天一大早,眠棠就早早起来,开了窗户听那院子的动静。惹得崔行舟还笑她,说她跟灵泉北街的长舌妇人们扒墙根时一个德行。 柳眠棠却用脚踹了踹他,示意噤声,别打扰她听墙根。 那日崔芙跟新任夫君起来的略略有些晚,是李大人先起床,亲自出院子管小丫鬟要热水,又亲自给端进屋子里去的。 后来等崔芙起来了,跟李光才一起吃了早饭后,才将李光才一直送到了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前往军营当差去了。 那一天里,崔芙跟柳眠棠在一处绣花也好,纳鞋底也罢,脸上都是带着久违明媚的笑容。 柳眠棠再次信服北街老妇们的人生至理,这夫妻间的粥若是不煮冒泡,可真不见热乎气儿啊! 崔芙终于开始感受到新婚的幸福暂且不提,听着驿站来报,按照脚程,镇南侯第二日就该到了。 第二日,眠棠听话地没有去医棚,而是又巡视了一下为镇南侯准备的院子,看没有纰漏后,便等着镇南侯上门,跟他细聊下北海百姓缺医少药的疾苦。 但是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眼见着日头就要落下去了,也未见镇南侯前来。 眠棠不好再等下去,便回到了自己府宅,崔芙见她回来了,便问镇南侯可安好。眠棠却摇了摇头道:「人还没有到。」 崔芙不禁皱了下眉头,担心道:「镇南侯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行舟又不在家,连光才也跟着行舟走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李妈妈在一旁听了说道:「镇南侯向来喜欢闲逛,许是走到哪处看见山水秀丽就此耽搁了,还是派些人手再寻寻。」 听了李妈妈的话,眠棠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让范虎抽调了一批侍卫沿着来路,骑着快马寻找。 到了夜间,眠棠睡得并不踏实,总觉得心里存着事儿。 镇南侯已经到了北海地界,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别说崔行舟会难过痛失挚友,对镇南侯府的孤儿寡母也无法交代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院子门口有马蹄嘶鸣声。 几个侍卫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眠棠起身披了长衫一路快步走到门口,不久崔芙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小丫鬟挑起了大灯笼,朦胧的光晕里,只见那马背上还驮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这人被扶到柳眠棠面前,普通一身跪倒道:「快……,快去救救我家侯爷,他被倭人……绑走了。」 这人是强撑到淮阳王府的,说完话心劲一松,立刻坚持不住便昏倒了。柳眠棠对这人倒是有印象,乃是镇南侯的侍卫,以前经常跟在镇南侯的身边。 柳眠棠急忙命人带来军中大夫医治,同时问几个侍卫是在哪里发现他的。侍卫说他们骑着马走了十余里地,就在路上发现他了,当时他用刀拄着地,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回来路上,那侍卫告诉他们遇袭的经过。 原来镇南侯的队伍是在前面五六里处一个山坡遇袭的。 正值中午时分,镇南侯和侍卫们走到山坡前,上面突然射出一排箭,将他们的马匹射倒,然后闯出一群倭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几个侍卫奋力保护镇南侯且战且退,终因寡不敌众,纷纷战死。 这个侍卫当时前胸后背中了数刀就摔在地上人事不知。等入夜后他才慢慢醒转,发现周围都是自己同袍和倭人的尸体,王爷却是不见影踪。他心知王爷必然是被倭人绑走了,挣扎着起来赶往淮阳王府报信。 只是他受伤也是颇重,若非遇到淮阳王的侍卫,怕是便要死在路上了。 崔芙都吓傻了,只跟柳眠棠说:「这得赶紧给行舟送信,让他回来救人啊!」 范虎在一旁为难道:「王爷她们上了海船,若是派船去寻,偌大的海域不知何时能遇到,只怕等王爷回来,也只能给侯爷收尸了……」 第32章 崔芙跟赵泉他们都是从小一块玩大的,听闻赵泉会死,立刻不知所措地流出了眼泪:「这……这,赵泉若是出了事情,我们家可怎么跟老侯夫人交待啊!」 眠棠皱着眉,转身回了屋子,不一会,她穿了一身的男装出来,满头的长发也妥帖地扎了男式的发髻包在了头巾里,乍一看,跟北海常见的男子打扮别无二致。 她将一把短刀别在后腰处,又将两把匕首分别插在绑腿的裹布里,然后对范虎道:「你带了几个侍卫骑着马立刻赶回军营,借调精锐的骑兵赶往镇南侯遭袭的山坡,我带着陆忠他们先去寻找山上的痕迹,趁着露水没有湿透,痕迹还在,顺着血痕,应该能找出他们大致的方向。」 范虎一看王妃的架势是要亲身涉险,登时急了:「王妃,我们去就行了,您可万万不能只身犯险啊!」 一旁的陆全听了,噗嗤一笑:「就你们这些个酒囊饭袋,如何能找寻到那些贼人的踪迹?今日他们的祖师爷出马了,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 若是绑架肉票,仰山的这些弟兄们也算是熟门熟路的内行,而他们的当大家的,更是内行中的内行。 就那么几个东瀛的倭人,怕是也没领悟到劫人不留痕迹的精髓吧? 不过陆义却觉得范虎说得有道理,并不希望大当家的亲身前往。 眠棠却一挥手,疾步走出去道:「一个个的都墨迹什么呢!再不走,就真等着给镇南侯扶棺回眞州吧!」 等眠棠领着四兄弟还有十几个镖局的弟兄出来时,才绷着脸对陆全说:「方才瞎嚷嚷什么呢?还内行中的内行?我若是记得什么,须得带上你们吗?」 她虽然有些江湖经验,可是全是从外祖父和舅舅那里得来的。至于仰山上的风起云涌,她是什么都记不得啊! 现如今,她也是寄望着仰山这帮弟兄们出气力,看看有没有法子救出赵侯爷。 陆全被大当家的申斥了,也不敢顶嘴,只小声嘟囔着:「原本就厉害嘛……」 眠棠现在没时间整顿小弟,只飞身上马,带着人先赶往出事的地点。 到了那里,果然是一片狼藉,尸体遍地。陆义查看了死者的伤口,都是狭窄的刀具所刺,应该是倭人惯用的武士刀。 眠棠让他们扩查外围,找寻贼人们挟持侯爷撤离的路径。 陆忠是探查踪迹的行家,很快就从小路折断的树枝和凌乱的马蹄印发现,他们是向东南方向撤离了。 既然查明了方向,他们自然上马往东南方向追撵。眠棠让陆两留下了字条,等着援军看到,好赶过来。 眠棠举着火把看过野草丛生的小径,并没有什么淋漓血迹,最起码从痕迹上来,赵泉应该是没有负重伤。 再往前走,便是黑压压的一片山野了。据说上岸的倭人最爱躲在这座山里,还有许多被劫掠的女子在这座山中被送往山那边的一处船坞,卖往各地。 眠棠命兄弟们一早便吹灭了火把,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团子山,脑子不停地想着该怎么办。可是想了半晌,脑袋嗡嗡,空空如也,也没有头绪,于是挥手叫来了陆义:「你若是我,该如何做?」 这样的问题,以前大当家的在仰山上时也经常问陆义,考验一下她一力栽培的部下思虑是否周全。 陆义以为大当家又在考验自己,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前些日子,王爷探查附近的山脉,因为我们曾经在村寨附近收过藤和山货,略微熟悉地形,便也带上了我们。当时听当地说,这些倭人们偶尔上岸时,会在那山崖上落脚。不过自从眞州兵马来了以后,倭人们已经许久不敢上岸了。王爷曾经指着这处山说。此地虽险,一处为崖,可也就成了灯下黑。若是能攀崖而上,必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若要救人,不妨攀崖而上,再抓个活口,审清楚侯爷所在的位置,再想办法营救……大当家的,我想的对不对?」 既然是淮阳王所言,自然可以放心用了,眠棠就假模假式地点了点头:「说得还算周到,就照你说的办了!」 既然定下了攻山的计策,他们十几个就趁着天上的月色,偷偷摸到山崖的那一边。 忠义兄弟工具准备得甚全,绳索飞爪,鹿皮手套,凿子斧子都是现成的。 身手灵活,最擅攀爬的陆全第一个窜了上去,在前面开路。 他手抓脚蹬,没几下就爬上了几丈高。到了高处后,可供攀援的地方渐渐变少了,实在无法借力的地方,他便用斧子凿子劈砍凿出落脚点。每爬高几丈就用铁钉将绳索钉进石壁上,将绳子垂下,陆忠陆义陆全攀着绳索蹬着石壁轻松地就爬了上去。 眠棠和剩下的兄弟看着四兄弟矫健的身影,不由得赞叹道:「这等爬山的法子甚好,他们几个还真是厉害!」 一旁的仰山弟兄小心翼翼道:「大当家的,这些工具可都是您琢磨出来的啊!当初您领着人偷袭王爷的兵营时,就是这么顺着山崖爬,然后包抄了他们的屁股……那时候给王爷气得,悬赏您人头黄金一百两……」 第33章 那人说得兴起,却被眠棠瞪得哑了嗓子。 眠棠转过头来,再看四兄弟攀爬的矫捷,突然觉得失忆也是甚好,最起码自己夸奖起自己当年的英明神勇毫无负担…… 因为开路的消耗甚大,他们几个轮流在前面,这时是陆两爬在前头,到了山崖顶部。他谨慎地听了一阵,见没有声音,才慢慢地把头探了出来,左右细瞧了一阵,确认没有人后翻身上来,陆忠陆义陆全也相继爬了上来,将绳索系在山崖边一个树的根部。他们又四处巡查一番,周围没有一个倭人,想来倭人对山崖非常放心,从未想过能有人从这里上来,是以没有安排任何人在此警戒。 陆忠用手拽着绳子,向上提了五下,这是他们之前就和大当家的定好的,表示上面没有问题。很快,眠棠和余下几个人顺着绳索也爬上了山崖。 眠棠夜半时分置身于凄清冷寂在山崖,看着周围连绵起伏的山峰,任着略猛的山风呼呼地吹打着身体,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熟悉,似乎怀念,又似乎……有些热血上头?她摇了摇头,将脑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压下,又问陆义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义上来后就一直观察四周山势,按照他们以前在仰山时的经验,判断着哪里是驻地的好地方,哪里适合设立明暗哨位。 听到大当家的问起,说道:「大当家的,倭人若是稍通军事,便会将营地设在那两座山峰之间,那里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说着又用手指着几处,道:「若是在这里设几个哨位,就能将周围都观察到,有情况可以立刻通知营地。若是倭人不通军事,那么营地可能在山峰下的盆地里,因为那里地势平坦,又有山峰环绕,普通人会觉得那里安全。」 眠棠点了点头,说道:「倭人这些年在北海数次击败官军,听王爷说有几仗打得确实不错,一看便知是晓军事的,营地可能就在你说的山峰之间。我们先偷偷摸到那里抓个‘舌头’来审。」 很快,眠棠便领着陆忠和陆两就摸到了倭人营寨的边上挨着栅栏矮墙,能听到里面不断传来女子的哭泣,和男人们的淫笑声。 眠棠顺着栅栏缝隙往里一看,这些倭人们似乎正在挑拣着十几个女子。 有容貌姣好的,便被扯拽起来,往倭人贼首的帐子里送。那些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只哭着不愿去,却被一路拖拽着入了帐子。 还有几个表情麻木的,只穿着单薄的小衣,在那些饮酒作乐的倭人间端酒端肉,时不时就被那些醉醺醺的浪人拉拽进怀里轻薄一番…… 眠棠甚至看到那群被关在笼子里的女人中还有三四个十来岁的小孩子…… 这一下,眠棠瞬间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她此来原本是打算先救下赵泉,确保侯爷性命万无一失,再悄悄撤离的。等到范虎集结了精兵,再来跟这帮子人硬碰。 可是现在,若是放着这些羸弱无助的女子不管,任凭着她们被轻薄,那她柳眠棠一辈子都睡不安稳! 想到这,柳眠棠突然解开头巾,半拆开发髻,让鬓角的头发披散下来。然后又开始脱下自己的外衣。 陆忠和陆两有些傻眼,各自转头,慌里慌张地问:「大……大当家的,你要干嘛?」 眠棠将里衣的衣领子扯坏了一些,道:「我外衣里面还有里衣,你们慌什么慌?」 说着又顺手抓了一把泥略略抹在额头和里衣上,然后对他们道:「蒙汗药带了吧?」 陆忠点了点头,眠棠将一把柳叶小短刀藏在了发髻里,对他们道:「告诉陆义他们,计划有变,一会我先将蒙汗药放进他们的酒缸里,再混进他们头目的帐子,以哨声为号,到时候剁了这帮龟儿子,将这些女子一起解救下山!」 陆忠听了,脑袋摇成了波浪鼓。这山上的倭人这么多,他们带的人手不够。而且大当家的意思很明显是要以身为饵,那些倭人看到女人跟虎狼一般,她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说别的,那个淮阳王就能将他们兄弟几个切碎了抛到海里喂鱼去。 可是没等他再说什,眠棠已经弯腰,狸猫一般地跃起跳入了栅栏之中。 她也是大胆,竟然摸到一个端酒的女子身后,顺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托盘,然后很自然地假装打酒,走到了那大酒缸的旁边。 其他的女人们互相是都已经熟识,骤然见多出了个陌生的面孔自然狐疑打量。 眠棠抬起头,朝着这些女人们微微一笑,小声道:「转过身去,替我挡着点!」说着便将怀里的一大包药粉快速撒入了酒缸之中。 那些女子们虽然不知她是谁,但看了看她的举动,也是略略猜出。有那机灵的,连忙转过身来,默默举起酒杯,挡住眠棠的身形。 再说这些浪人们,这次上岸打劫,其实也是有暗探禀报,说是那个大帅带着人马出海了。 第34章 他们才趁着岸上兵力空虚之际,来打劫村庄。这次运气不错,居然半路上遇到一只肥羊,不知是何处的富家公子,不但钱银甚多,还带着四五个貌美的侍女。光是这几个女子,卖回东瀛,就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杀光侍卫时,那公子叫着莫要杀他,他会叫家里人过来拿出大笔的赎银。现在那个倒霉蛋,正被他们吊在笼子里咿呀的哭着。 眠棠下完了蒙汗药,走几步就看到了笼子里挂着的赵泉,一看他哭得中气十足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略略有些放心。 眠棠低头向外走去,突然一个喝醉了的守卫一把拽住眠棠的头发,用倭语叽里呱啦不满地说道:「怎么这一个脸上这么脏,不是给你们都洗过吗?」 说着,哗的一声把手中的酒向眠棠脸上泼去。泥垢被冲了开来,露出眠棠美丽动人的眉眼。 这守卫眼睛发直,脸上的淫笑越来越大,哇哇大叫道:「天啊,我才发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漂亮的!」 眠棠的头发被他扯得疼,不过却没有用力挣脱,只是露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这个倭人的一声喊叫顿时引来了几个倭人,哇啦哇啦的说上几句后,一个倭人取来一块湿手巾,上来在眠棠的脸上一阵乱擦,顿时眠棠那堪比闭月羞花的脸庞彻底露了出来。 几个倭人都是一阵失神,然后便是淫欲大作,伸手便往眠棠身上乱摸。 眠棠巧妙借力跪倒在地,假装哭着对他们道:「诸位英雄,我爹爹有钱,若是你们肯放我回去,他一定能付一大笔银子。」 有通汉语的倭人听了这话,嬉笑道:「好了,让你的爹爹送多多的银子来,到时候我们保证你再怀一个下山,让你爹稳赚不亏!」 他说完之后,又用倭语说了一遍,引得那群浪人全都哈哈哈大笑。 陆忠陆义等兄弟在外面看得真切,个个急得鼻梁子都冒火。 陆全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拽出单刀,便要冲过去解救大当家的。 陆义一把拽住了陆全,压抑住满腔怒火,道:「别冲动,我们现在冲过去,大当家的计划就落空了。先看看情况,若是无法,我们再去解救大当家的,到时我们拼着一死,也要让大当家安然无恙……」 就在这时,在笼子里哭累了的赵泉也顺着声音看过来,只看一眼,就以为自己眼花了。他不信地眨眼再看,那被一群倭人围着的女子,不正是柳眠棠吗? 难道……北海失守,淮阳王的家眷也被擒了吗?、 就在他惊讶得大张嘴巴的时候,眠棠也瞟见了他,便略抬高嗓门道:「诸位老爷高抬贵手,你们若是不放我,我……我的夫君也会领人来寻我的!」 听了她的话,赵泉急急闭住了嘴,眠棠的身份好似没有暴露,而且……他从来没有见过淮阳王妃这般低声下气,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间倒是觉得有些古怪。 一个倭人一把将她的胳膊拽住,拎提了起来:「你的夫君不过是瘦鸡一只,哪有我们东瀛的男人有劲儿,你先陪我玩一玩,保准你忘了你的男人!哈哈哈!」 这时,在争抢中被挤在最外面的一个倭人叫道:「这等美女,你们居然敢自己受用,而不是献给早花头领,真是大胆。」 这些倭人听着身子便是一滞。倭人上下尊卑极严,抢了好东西必须献给首领,下面的人绝不允许据为己有。 因为这次是一个叫早花寿的小头目领着他们出海来打劫的,是以貌美的女人都要先给早花首领受用。 若是平常的女子也便罢了,这般美貌的姑娘,确实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必须呈献给早花首领。 眠棠虽然听不懂倭语,但也从他们的举动上猜出个大概,于是顺从地被两个倭人推着向营地中央走去。 营地中央有个巨大的帐篷,掀开帐篷,一股酒气热气和胭脂的气味交混而成的气息呼的一下喷得眠棠满头满脸。 这股劣酒混杂着油腻男人的气味将眠棠熏得差点吐出来,而两个倭人却是狠狠地吸了一口,脸上也露出陶醉的表情。 眠棠强忍住不适,被倭人推进帐篷时,不住打量里面的情形。 帐篷很大,北面放着一张小床,东侧西侧顺着帐篷放着长桌,上面摆满了牛羊鸡肉,瓜果和酒坛。中间铺着一张大毯子,上面坐着一个敞着衣怀,满脸横肉的男子。 这男子个子不高,大腹便便,伸手都摸不到肚脐,这一身的肥膘五花肉,就是倭人口中的早花头领。 大肚子倭人见帐篷被打开,脸色沉了下来,脱口几句严厉的倭语,应当是在骂人,但是看到眠棠进来后,立刻住口,张着大嘴只是不停眼地瞅着眠棠,一把便将先前拥在怀里的女子给推搡到一边去了。 不住地点头,至于两个倭人说的什么全然没有在意,只是不住挥手叫两人快走。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