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花细雨》 第1章:选择 元通十年,长安的第一场雪,下了好几日,斜风裹挟着雪花,吹的琉璃瓦声声细响。 扬起风沙,沈全懿艰难抬头,不觉眯了眯眼睛,天雾蒙蒙的似被纱布包着。 迎面吹来的沙粒和雪花,让人忍不住耸肩缩颈,耳边尽是轻嘘短叹。 怀安院儿奴仆早已忙碌起来,弯下的腰,时不时直起来,几双眸子不觉的瞟向跪在院中的沈全懿,因为受罚,有了些许消瘦,那娇俏艳丽的容貌未添憔悴,反而有了些楚楚可人。 跪在这里已有一个时辰,沈全懿咬了咬牙,轻巧的挪动了几下位置,她的一双腿已是酸痛麻木。 她自来受不得凉,这时候已经冻的直打颤,没忍住便低头捂嘴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瞬时便涨的通红。 大概听闻这里的动静,堂门的帘子被人高高挑起,里头出来一个面带愁容的嬷嬷,她疾步过来,忙扶起沈全懿。 “好姑娘,莫要怨恨,夫人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说着,一边没忍住叹了口气,心里腹诽,这母女俩儿自来和仇人一般似的。 这里一番动静,院儿里的下人都没有出声,很显然沈全懿这般受罚不是头一次了。 他们屏声静气的垂下头,各自做事去了。 沈全懿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张了张嘴,干哑的嗓子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暗自攥了攥冰冷的手指。 须臾,强迫镇静下来以后,动了动发麻的舌头,艰难的开口:“崔嬷嬷,母亲她…” 话未说完,崔嬷嬷已经皱眉打断了沈全懿的话:“姑娘,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婚嫁一事,自来便是由父母做主,夫人费心替您谋划,您可别误了夫人的慈母心啊。” 闻言,沈全懿自冷笑一声儿,崔嬷嬷还在劝慰,屋里头一阵厉声:“蠢货!还不滚进来!” 里头发了话,崔嬷嬷攥紧了沈全懿的手,扶着人往里去,嘴里一边念叨,要沈全懿说话和气些。 沈全懿敛下眉眼,沉默不语,她发髻上落了雪,额前的发缕粘在脸上,有些狼狈。 进了屋便瞬时暖和起来了,屋里点着淡淡的熏香,抬头目光透过纱帘,隐约看到一道人影。 刘氏刚刚产子不过十日,身子还虚着,如今天冷,自是受不了一点儿寒,屋里头的门户关的严实,除烧着地龙,还摆了不少碳火盆子。 盆子烧的正旺,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火星子都在跳。 沈全懿站不稳,半个身子靠崔嬷嬷扶着,待上了炕,她跪坐在母亲刘氏的对面,尽管双膝酸痛也咬牙忍着,脊背更是挺得坚韧。 刘氏半靠在软枕上,她才生产完,脸颊圆润些许,虽过了而立之年,风姿不减,此刻她缓缓睁眼,那一双好看的凤眼上挑着,只是静静看着沈全懿,便无端生出几分审讯的意思。 刘氏一番打量并不遮掩,她似乎是头次这么细看沈全懿,若说她一切不满,可沈全懿那张脸便是独盛,不比她的逊色。 不施粉黛的玉面,依旧细润如脂,柳眉如烟,粉白黛绿,一双杏眼如含秋水盈盈藏光,此刻染了风霜的容颜又更得一筹清冷之感。 刘氏敛眸,语气冷冽:“到底是你祖母窝囊,将你养在身边,也教出一个窝囊样儿,白瞎了我给你的这张皮。” “是,我是不如母亲有本事,你说是为我好,可谁家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舍了正妻不当,给人做妾去?” 沈全懿浅浅的勾起唇角,抬头迎上刘氏的视线,眼里满是嘲讽,心里却无限悲凉,她自幼丧父,母亲刘氏不过丧夫一年,便再改嫁王家。 且嫁过王家不足一年时便产下一女,外头闲话不知道说成什么了,当初刘氏不留恋的孤身离去,却未想过,沈全懿兄妹在沈家里将如何受磋磨。 沈全懿闭了闭眼睛,艰难存活,在沈家若非祖母护着,她们兄妹早已丧命。 “何必这样假惺惺,不过是王蹙不愿意做妾,你才突然想起我这个无关紧要的女儿。” 沈全懿微微抬了抬头,倔强的与母亲对峙,心里实有些酸涩,如再强硬,不过少年,心里还有些委屈酸楚,母亲偏心同母异父的妹妹,欲再言,可忽觉喉咙一阵痒意,忍不住便大声咳嗽起来。 气氛顿时微滞,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丫鬟端着热茶躬身进来,沈全懿捧过茶,待抿下一口,才堪堪止住咳嗽,丫鬟接过茶盏小心退下。 这么多年以来,鲜少这样争执,为人父母,自有在孩儿们跟前儿的威严,如今焉能被子问母。 刘氏心火旺盛,柳眉倒竖,直起身来,抬手便想是一掌,只是对上沈全懿惨白的小脸儿,又停住手掌,只是怒骂:“你放肆!你的规矩学哪里去了,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你是我生的,我自有权做主!” “你目光之短浅,能入东宫,妾又何妨,何况你已经过了东宫掌事的眼,你不是你愿不愿意的就能决定的了。” 沈全懿这样反叛,刘氏已经渐渐地失去耐性,看着这个同先夫生下的长女,她的眸子不知何时带上了嫌恶。 她自幼时便自傲,就算当先夫自杀而去,她依旧不曾软弱,自凭本事,更是二嫁入当地有名的富户王氏一族。 偏同先夫生下的一双儿女,除了相貌,脾性无一随她。 “夫人可不能动气。” 崔嬷嬷原在外侯着,可听着里头母女俩又不对付的吵起来,忙进来劝架。 崔嬷嬷恭身进来,先递了姜汤给沈全懿,又到了刘氏身后,轻扶着她的背,给她慢慢顺气。 饮了姜汤,沈全懿轻轻喘息着,弯下身,抱住双腿,眼皮沉闷,一头便栽了过去,崔嬷嬷忙过去伸手在额头试探,呼了一声儿:“哎呦,这样冷的天,跪了那么久,这会儿已经发热了。” 崔嬷嬷催人去叫大夫,又让丫头进来,将沈全懿送去偏房换衣。 刘氏沉默的看着,未出有一声,许久,看着昏睡过去的沈全懿,喃喃出声:“她不懂我是在为她谋划…她是我生的,我没错,我是为了她好!” 刘氏说的话不知道是说给沈全懿听的,还是她自己,崔嬷嬷替刘氏抚背的手一顿,她跟在刘氏身边多年,可这些事她看着也觉得刘氏对自己的女儿实有些狠。 “你也觉得我偏心?”刘氏似有所察觉,侧头看了一眼崔嬷嬷,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崔嬷嬷手微顿,压下心里的思绪,弯下身去,微抿唇:“夫人如此做定有用意,奴不敢揣测。” 此话答的,挑不出错处,刘氏浅浅一笑,未再为难:“册儿呢?” 问起才出生的儿子,刘氏语气软和了不少,这儿子来之不易,她嫁进王家三年头一年生下女儿,她心中着急,本就二嫁,若无子,怎么在王家立足。 好在,她虽过三十,受了些苦,但还是得了这个儿子。 “在乳母那里才吃了奶,睡了呢。”崔嬷嬷暗暗缓下一口气。 “替懿姐儿收拾吧,明日东宫会来接人,别出什么差错,告诉她,让她规矩点儿,否则她那病恹恹的祖母怕是熬不过冬。” 刘氏的话让崔嬷嬷没忍住心头一跳,恭声应了,才微一抬头,猛的和刘氏对上视线,刘氏一双黑眸幽幽,仿佛是两口不见底的深井。 崔嬷嬷慌忙低头,不敢再看下去,否则她似要坠入无尽地狱。 第2章:入东宫 天色渐渐开始放亮,庭中的已经积满了不少松雪,门前儿不少奴仆拿着扫帚清雪,王家侧门儿停着一顶四角青色小轿,轿前儿围着一圈儿丫头婆子。 踩在湿漉漉的泛着青色的台阶上,沈全懿转头木然的看向崔嬷嬷,崔嬷嬷不着痕迹的避开迎来的视线,袖子下的手紧紧攥住沈全懿的胳膊,暗自微微用力,直到吃了痛,沈全懿才回过神儿来。 抬头看着那一顶青色小轿,仿佛窥见她未来人生的一角,狭窄且幽深,似无路可走。 “好,让母亲放心,我绝不辜负母亲所望。”沈全懿浅浅的笑着,眼底再无半分温色。 她已走这一步,便不是可退的了,她要活下去,就算为了哥哥和祖母。 轿前儿的两个丫鬟很是守规矩,从到了王家门上便垂首立着,未出有一言,直到沈全懿与崔嬷嬷无话,才躬身上前,替沈全懿挑起帘子。 回头望了望隐在灰色里的宅院,眸色微缩,沈全懿看见拱门边上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角,顿了顿,不过一瞬,立刻收回视线,一步入了轿子。 将人送上轿子,崔嬷嬷望着,直到连影儿都瞧不见了为止,莫名的她松下一口气。 却忍不住想,此番离去,生死不明,前途未知。 抬轿子的人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一路来极稳,不见一点儿颠簸,沈全懿只是坐着,连帘子都不曾挑过,也说不清是不是心里害怕。 约摸半个时辰,只听得外头一声儿“落”,轿子稳稳停下,外头两个丫鬟挑了帘子,探了手进来,扶着沈全懿出来。 此时正到了日头,日光晃眼,仰头看着朱红色的高门,很快,心里的忐忑渐渐覆上心头,沈全懿也不觉紧张起来。 且看便知道这是后门儿,门上已经停着两个轿子,这是同样的各府选上送来的姑娘们。 都是出身不高,宫里头的选秀,她们这些身份都是不配参加,否则怎么会被送进来,说的好听一些是妾,实则不过是比下等奴才们能缓口气罢了。 初来陌生的地方,何况是东宫,姑娘们面面相觑,矜持的微笑而过,却都未出言攀谈。 众人规矩侯着,只等里头传召,处在冬日,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随着冷冽的寒风袭来,便已忍不住裹紧衣裳。 好在不多时,里头便有人过来,是一年轻的妇人,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瞧着是和气的人,她略抬手,便请众人随她往里去。 皇家宫院儿,本就精致的院落,此刻覆上银白色的雪衣,更添意境,普通人哪里见过,年轻的小姑娘们想仰脖子看,知道不合规矩,便小心瞄上几眼。 领头的妇人回眸,脸上并无怒色,只是轻声道:“姑娘当心脚下的路。” 一句话臊红了几个姑娘的脸,瞬时噤声。 走过九曲游廊,过了角门,进了西面儿的大院儿,妇人示意众人停下,她已转身而去。 不久只听着外头阵阵脚步声,沈全懿一行人回头,只是未等下头人通报,周围已经是跪倒一片,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沈全懿不敢抬头,这样的阵仗,任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便是将来极大可能为主中宫的太子妃。 这时受了召见,几个姑娘匆忙拢了衣裳跟着一块入堂。 堂内正中面儿放着一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青花缠枝香炉升起袅袅香烟,众人进来,就试着脚下松软,原铺着绣制的红丝绒地毯,众人进来了,丫鬟们便将屏风撤下其撤去。 无了遮挡,有人偷眼去看,太子妃左郦面容清雅,眉眼温和,竟通身无钗环装饰,只手腕缠着一圈儿佛珠,素色蜀锦衣裙。 虽无华衣压身,可通身气度觉让人不可小觑,她几步上了高位,低睨一眼,视线轻扫低下跪着的磕头正式参见的众人,便抬了抬手,众人这才起身恭谢落座。 相互见过礼后,按着规矩左郦赏了东西,姑娘们接过谢恩。 同与沈全懿的两个姑娘,一位是柳州杨氏出身,原家里头祖上都是读书的,只是如今家中子孙无处,没上了官场,只为耕田度日。 另一位是长安郡下的,王氏家中无官却也从商倒也富足。 “瞧瞧这才是年轻呢,一个个小脸儿嫩的掐出来水来。” 清亮的女声响起,沈全懿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左郦左手边儿的位置空着,隔着下来才是说话的这位,那想来便是苏良娣。 传闻长安苏家才女有二,后来双双嫁入东宫,双苏入东宫还成就一段佳话,只是可惜入东宫不久,一女陨落。 良娣苏锦的容貌算不上惊艳,却也秀气素雅,特别是一双细眉轻轻蹙起,如江南烟雨中的薄雾,娇弱可人。 “如今人多了,咱们也心里也欢喜,以后院儿里要热闹些了,我这里倒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妹妹们各自挑选些。” 苏锦说着,身侧的丫鬟已经捧着木盘子过来了,木盘上的红布撤去,沈全懿没动作等着身侧两人挑完了,才拿了剩下的一个白玉镶金镯子。 才坐下,沈全懿有些煎熬,昨日罚跪一双膝盖已是酸痛肿胀,方才又跪了许久,这时候隔着衣裳,隐隐有刺痛袭来,她咬牙抠紧手指,再疼也不能失了态。 苏锦目光从沈全懿身上掠过,唇角轻动,身侧的丫鬟随身退下。 屋子里火盆烧的正旺,方才几人身上的那点寒意渐渐消散,说话间也松泛许多。 左郦软软的靠在椅背上,不觉搓动手里的佛珠,目光流转在几个姑娘的面儿上,顺势过来,正对上沈全懿那一双含了水的杏眼时,视线微滞,就似晃了神儿,不过一瞬,她立刻回神,嫣红的嘴角浮出抹笑来。 沈全懿恰抬了抬眼,瞧见左郦看向自己的眼里眸色复杂,竟有几分讽刺,几分怜悯。 不敢停留,沈全懿谦卑的垂下头,面上不显,可心头一惊,暗自揣测不知左郦方才那般神情,对自己是喜是怒。 “好了,各位既然已经入了府,便是一家人了,日后要齐心协力伺候好太子爷。” 左郦说着低头咳嗽两声儿,再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有了倦色。 苏锦面儿有忧色,起身站至左郦身后,轻轻的替其抚背顺气。 众人不语,心中却暗自腹诽,外头传言太子妃常年与佛堂相伴,身子羸弱,嫁入东宫十年也无子,如今看她似乎很是虚弱,外头传言倒也是真。 左郦揉了揉眉心,似是强撑着:“时候不早了,玉兰你领着她们先去顾侧妃那里拜见吧。” 被点到名的那位便是方才领着沈全懿一行人妇人,玉兰浅浅福身,便先一步在门上等着姑娘们。 众人规矩的谢恩退下。 第3章:顾檀 侧妃顾氏所居的春雅院儿与太子妃左郦的院子相隔不近,此要拐过两个花门儿和水桥,往春雅阁的路上,姑娘们终没忍住,轻声咬耳。 “顾氏”两字,瞬间带动了紧张的气氛。 “听说侧妃娘娘独便生一子一女,极得盛宠,无人可及…” “有子自然得宠。” “可说她极霸道,厉害的狠呢,院子里头,就连太子妃都退让几分。” 沈全懿只听着未去搭话,太子后院儿女人不多,子嗣有顾侧妃所出一子一女和苏氏的一女,除去太子妃和侧妃,只有苏锦这位良娣,而传说那位顾侧妃容貌倾城,院儿中独宠,但性格极傲。 玉兰走了一段儿才发觉几个姑娘已经落后她好几步,不由得轻皱了皱眉头:“姑娘们,这可不是逛花会,谨言慎行。” 话落,众人禁言,只是规矩跟在玉兰身后,待过了水桥,却依稀听见有隐约的哭泣声和低沉的犬吠声,且随着她们的脚步,声音愈演愈烈。 直到望着门上的匾额,沈全懿等人驻足在院儿门,之前似泣血的哭声就是由此处传出的,听着声音几个姑娘不觉都脸色有些白。 玉兰拢了拢衣襟,却神色不变,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她几步上前,熟稔拉着门上的婆子说话。 而沈全懿她们未等传唤只能在门上侯着,几人瑟瑟地站在风口处,不忍打了几个喷嚏,硬是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里头才传了话出来。 只是才进了院子,便直了眼睛,选中摆着长条打板子的凳子,仗行还没结束,两边的板子还在不断的落下,凳子上头趴着的人已经血肉模糊,衣裳也薄破碎不堪,甚至都分辨不出男女。 只是从凄厉的哭声来判是女子。 这样惨烈的场景吓众人连脚步都挪不动了,沈全懿不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坐在上首的那个美丽的女子。 贵妃椅上,女子懒懒的靠着,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遮住她半张脸,让人识不得她的全貌,隐约得她半仰着下巴,看着下头,凄厉惨叫似乎勾起她的兴致,红唇微勾,擒着淡淡的笑。 她的身侧一个笼子里有只通体雪白的巨犬,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尾巴微微翘着摇摆不停,口里吐着半吊子舌头,犬声低沉,一双黑眸看向沈全懿她们。 而院子的奴仆像是已经习惯了,她们面不改色,自做手里的活。 “侧妃娘娘。”玉兰的声音,终于换得女子回头。 也是此刻,沈全懿等人才看清楚女子,一双带着笑的狐狸眼璀璨夺目,眼波流转间,似要勾人魂魄,竟让人不禁忽略掉她细长雪白的脖颈还缠戴着红宝石的项链。 这便是侧妃顾檀。 “辛苦玉兰姐姐,娘娘近日不知为何乏累的厉害,寒天路难行,便只能劳你多走一遭了。” 闻言过去,众人抬头见顾檀身侧笑吟吟地站在着一女子年岁不大,可眉眼间稍带戾气,让人不敢轻视,顾檀喊她珠莲。 “各位,娘娘今日身弱,怕是招待不了,既然已经入了院儿,相见的时日多着呢,不急在这一日,各位请回吧。” 珠莲挑了挑眉,她的话无疑是下了逐客令,顾檀依旧稳稳坐着未有表态,想来也是她的意思,不然珠莲也不敢做主。 沈全懿心中腹诽,这顾檀果真盛宠,头一日见,架势摆的比太子妃还大。 院子里见了大红,实际几个姑娘也不想待了,此刻发了话,可以离去,一个个的恨不得立刻就飞走了。 玉兰不见恼怒,笑着点点头,转身便指了几个丫鬟分配给了几个姑娘,各领着人回住处。 只是脚还没踏出去,忽听的窒厄声儿落,回头看,原本长凳上还再挣扎的人已经没了动作,她纤细的脖颈骤然垂下。 同时打板子的声音没了,院儿里便静悄悄的,血顺着凳子流下,地面漫出大片的红,靠的近的几个姑娘脚下的鞋都被浸湿了,所有人都忍着,血腥味裹挟着寒风一块塞进鼻腔里。 “白白煞了我的风景,早些收拾吧。”顾檀皱眉似兴致缺缺,随意的摆了摆手,人便进了屋里。 外头的珠莲面无表情的抬手指挥着几个小厮,将人拖出去,他们手脚麻利,像是做过无数次了,又似乎早有准备,扯过早在凳子侧放着的草席,将尸体随意裹进去,便抬着出去。 顺着他的走过的路,草席里渗出得血水滴落一地,艳红色的蜿蜒曲折的长长的一条,宛若一吃了人巨蛇。 行至门上,呼从草席里垂下一只手来,激起一片惊呼声,为首站着的玉兰都没忍住,偏过头不忍再看。 院儿剩下的奴仆,提着水桶和刷子,清洗着地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又落了雪,地上渐渐铺上白色。 实在震撼,不过进门儿头一日,顾檀便这般下马威,都是年岁小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殷红的地面,几个姑娘吓得瘫软在地,有个更是爬在地上干呕起来。 饶是沈全懿也喘息几许,这才互相搀扶着起身。 好不容易告退,跌跌撞撞的几人,被丫鬟们搀扶着从春雅阁里出来,沈全懿倒还好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就是脸色有些白,另外两个受了惊,再待不得一点,拉着丫鬟就是走。 艰难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全懿打量一番,瞧着算不上破但也足够旧了,当然与顾檀的春雅阁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几个侍妾能分的什么地方,如今这个小院儿就算的好了,才撩了门上的帘子,就听的外头有人叫喊。 原同她一块来的杨四秋也分在这个院儿,沈全懿分在了正堂屋门儿,杨四秋在下头的南房。 可这时候没心思寒暄了,沈全懿已经累的虚脱,匆忙进了屋里头,就让丫鬟去打热水回来。 她呢,这边儿被分了两个年轻的丫鬟,院儿里头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嬷嬷。 估计大差不差,都是这么法儿吧。 打了热水进来,沈全懿换了身儿衣裳,撩起裤腿一看,果然她两个膝盖肿了一大圈儿,这会儿用热热的帕子捂着才好受一些。 半靠在炕头,沈全懿喘了口气,看着跟前儿两个丫鬟,比她大不了多少呢,问了问名字,她摸了摸袖子里的东西,轻声道:“日后咱们可就处在一块儿了,心总要往一起去。” “当然。”沈全懿顿了顿,“你们若是觉着伺候我委屈了,咱现在就走。” 闻言,桃叶杏叶都跪下了,忙道:“姨娘言重,奴才到了您跟前儿,必忠心不二。” 沈全懿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锭银子来,分给两个丫鬟。 总不能一点儿甜头都没有,就让人干活儿。 桃叶端着盆子才出去了,没一会儿又撩了帘子进来,说着苏良娣那儿送了东西过来。 一下子,沈全懿还没想明白呢,外头的人已经进来了,是苏锦贴身的丫鬟紫烟,瞧着脸上带笑不像是坏事儿,沈全懿心放了下来。 “姨娘,这是良娣叫奴才送来的。”紫烟笑眯眯的,便将手里的玉瓶儿递过去,“消肿止痛的,咱们大姑娘前儿碰着了就是抹的这个,见效呢。” 沈全懿心里一跳,苏锦倒是和善,她不敢怠慢一招手,身侧的杏叶忙接过了东西。 “有劳良娣记挂,实在感激。”说着,塞给紫烟一个荷包,紫烟倒也不推脱,收了东西。 送走了人,桃叶倒是挺高兴的,到底院儿里头有个主子能照拂总比没有的强不是?何况沈全懿一个身份太低微了,有什么事儿,也有个帮衬。 桃叶心中所想,沈全懿不是看不出来,她倒是没那么天真的认为自己一入东宫,就能得苏锦的眼缘儿,后院儿的女人通俗的讲都是“敌人”哪有什么和善相处。 不过她心里有防备就是,在这里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稍有行之踏错,只怕都不知是个什么死法了。 第4章:惊梦 冬日夜短,用了膳食,本想早早歇着,可今儿通身乏累,便又要了热水擦洗一番,膝盖上用了紫烟送来的药,果真缓解许多。 沈全懿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模糊不清的自己。 杏叶立在她身后,用帕子替其绞着湿发,粗粝的手指划过沈全懿的脸颊,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拉住杏叶的手。 “你原在哪里做事儿呢?” 杏叶怔了怔便道:“原在前院儿太子妃娘娘那儿,后来犯了傻,做了错事儿,便在后头做些粗活。” 听着沈全懿问话,杏叶还以为是她做事儿不入眼,这是要赶了她走。 说着,她一急,便跪下了:“求姨娘别赶奴婢走,那时是奴婢年轻不知事,如今我一定小心做事儿,伺候好姨娘。” 沈全懿笑了笑,拉着杏叶起身:“只是瞧你手上的老茧,问一句罢了,年轻的小丫头一般不会送去做苦力活的。” “是…是奴婢愚笨,给侧妃娘娘上茶,失了脑子,竟不知茶凉,所还呈了上去。”杏叶脸色有些苦涩。 一旁的桃叶却抿了抿唇:“姨娘不知道,还是在太子妃娘娘跟前儿,侧妃娘娘就不知那时为了就发了好大的气,好多人被罚…” 话一出,杏叶脸色就变了,忙道:“住口,不可非议。” 见状,沈全懿心里也大概知到了,顾檀果真是行事张杨,敢越权直接处罚左郦屋里的丫鬟,平日只怕是稍有不顺,下头人就要遭殃,像杏叶被退去做苦力,好比过被今日被打死的那个姑娘。 一番问话杏叶吓得不轻,沈全懿也不想为难人,安顿着几人先歇着罢了。 这屋儿不知以前住没住过人,只是为干净些,还是换了被褥才歇下。 今儿个守夜的是杏叶,只是在炕边且了矮塌。 桌上的烛火跳跃摇曳着,沈全懿已经躺下了,还以为受了一天累,该是沾了枕头就要睡,不想却失了睡意。 睁眼平躺着,看着头顶上蜀锦制的帐子已经有些发白,不知吊在这里多久了,上头还布这一层灰土,只盯着,不觉沈全懿激起一身儿寒意。 她似乎在看自己的人生,就如这帐子,灰白,然后褪色,最后无人在意。 想着更睡不着了,只能强迫自己忽视,辗转侧身躺着,沈全懿摆摆手,示意熄了灯。 杏叶披了衣裳起身,几步过去,才呼了气儿,只是烛火没灭,外头起了大动静。 院儿里头南面儿灯火通明,人声渐渐吵闹起来,伴随着些哭声。 本就睡不着,这会儿几人也坐起来。 接着就听“咚咚咚”从廊下桃叶跑了进来,脸上挂着急色,嘴一张就要说话。 一旁的杏叶却直皱眉,外头冷的厉害,桃叶直窜了进来,送进一股寒气,屋里头可怜的极少的温热便也被吹散了。 沈全懿本就咳嗽,这会儿再惹了寒气,只怕是要病了。 “下头的扬姨娘中神儿了,自回来了,不吃不喝,抱着枕头又是哭又是笑,姨娘没瞧见,光那样就算了,杨姨娘还且着脑袋往墙上撞呢!那屋里头几个丫鬟都吓痴了。” 桃叶跑的急,又说的急,一语毕后,兀自喘息许久。 闻言,沈全懿皱眉,到底是一个院儿里头的,总不能装瞎躲过去,何况若是什么大事,再惹起了前头的事儿,只怕她也要跟着倒霉。 冒夜而出,夜里的风比之白日更冷更硬,吹在脸上如刀割一样,刮的生疼,不觉便缩肩耸脖。 进了南房屋里头,果然见两个丫鬟痴呆在门上,炕上的杨四秋缩在墙角,整个人浑身发抖,转身正看见沈全懿一行人进来了,似乎又受了惊,仰着头就要往墙上撞。 “快!拉住她!” 重重嗑在墙上,眼瞧着头见了红,沈全懿忙大声呵斥,可屋里头那两个丫头靠在门上只瞪眼瞧着,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还是杏叶和桃叶动手,可刚把人擒住,杨四秋便大叫起来,她的劲儿还不小,挣扎扭动着身子,桃叶两人差点按不住了。 沈全懿眸子一动,看着脚边的被子,忙道:“快用被子裹她,免得再伤着了。” 两人反应过来,合力将人裹住。 半天将人按住了,才松下口气,结果沈全懿抬头看,杨四秋不知何时散开了发髻,她又才伤了头,腥红的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在摇动的烛光里一张鬼魅般的脸,若隐若现,看着可渗人的厉害。 沈全懿拧眉,将人拉过来才发现,杨四秋是满身的汗,衣裳都湿透了,就似在水里泡着,沈全懿肚子里一股子气,这屋里头几个丫鬟分明没把杨四秋当主子。 杨四秋不明所以,迷迷糊糊抬头看着沈全懿,便讨好的咧嘴一笑,接着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这人几乎是傻了,沈全懿转头瞧着门上的两个丫鬟,语气严肃:“眼里头还有没有主子,杨姨娘这般,你们倒躲的远。” 沈全懿冷冷的瞧着两个丫鬟,或许开始确实吓着了,可如今两人眼里头都是幸灾乐祸。 这么久了碳火也未生,窗户开着寒风肆意侵入,这屋里头如冰窖一般,受了凉,沈全懿嗓子干痒的厉害,忍不住便咳嗽起来。 杏叶忧心,想着要端盏热茶来的,沈全懿摆手,她方摸了摸杨四秋的被子,都是往年的旧被褥,薄的厉害,根本不能保暖。 可见杨四秋屋里头的两个丫鬟是多么不上心。 听了沈全懿话,两个丫鬟不以为然:“您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做奴才的,什么叫躲了,我们又不是医师,疯了傻了,我们有什么法子,这头天就这样,怕不是把个疯子招进来了。” “好在没伺候呢,再把太子爷吓着了。” 话落,沈全懿便抓起炕上的软枕狠狠一掷,正巧砸在两人头上:“今儿个杨姨娘是过了太子妃娘娘的眼,你们一口一个疯子傻子,是觉着太子妃娘娘眼拙,不如你们二位慧眼。” “将派你们来伺候,你们这般行事,就是对太子妃娘娘的安排不满了?” 没想到沈全懿能将话说的左郦身上,两个丫鬟脸色一变,忍不住颤声道:“姨娘好大的威风,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奴才两人可是经侧妃娘娘拨来的…” 沈全懿冷嗤一声儿:“怎么,难道是侧妃娘娘让你们如此行事?让你们冷眼旁观,置主子的生死不管?” 这罪名安的大了,两人嗓子一噎,暗暗攥拳垂下头再缄默不语。 第5章:太子 请大夫,夜里开门儿是绝迹瞒不过左郦的,没有牌子,怎么开得了府门儿。 留桃叶在,沈全懿还是让杏叶去怀安院儿传报。 前脚儿杏叶刚走,炕上的杨四秋就惊叫起来,沈全懿忙才想着先把人抱住,结果还没动手呢,人两眼儿一番晕了过去。 手忙脚乱的,让桃叶将人扶住,沈全懿用力掐在杨四秋人中上,很快,人悠悠转醒,她的面色微微发红,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忽然哭了。 “沈妹妹!有鬼啊!有鬼来找我了,她要来索我的命!你救救我!救救我!” 沈全懿看了一眼,杨四秋头上的伤口已干了痂,是一深红色的血口,她眉宇间神色惊恐,又害怕。 如若不知,那么此刻的杨四秋更像是她嘴里那个夺命的厉鬼。 不便多言,只是提醒她:“杨姐姐你可慎言,你才今日入东宫,哪里来的鬼。” “有!怎么没有,你不记得了吗?那个鬼才死了,她…她不是被席子裹着…” 杨四秋眼神空洞,喃喃的说着,似乎又像是在回忆,那个血腥的场面,话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沈全懿感觉疲累,抬手揉了揉眉心。 杨四秋这是被顾檀院儿里头,那个被杖毙的女子吓着了。 门上两个丫鬟的脸上惧色渐渐退去,挑眉看着沈全懿,似乎再说,侧妃娘娘的手段你应该见识过了。 “这事儿太子妃娘娘都知晓了,难倒你们觉得自己还能安然无恙,还是说侧妃娘娘一定会保下你们。” 沈全懿冷笑,今日之事若杨四秋没有发疯之举,或许对于那些苛待她也就忍下来了,还真处置不了两个丫鬟,可现在杨四秋半疯半傻,连命都差点没了,这就压不住了,终要闹大。 两个丫鬟脸色一白,她们靠在门上,寒风吹过身上不由得覆上惊冷的寒意,面面相觑之间,心中又暗有盘算。 沈全懿瞧着两人小动作,也不点破,无非求到顾檀那儿,她本来也没想瞒着,因为也瞒不住。 这头儿怀安院儿。 左郦已经换了寝衣,倚靠在炕前儿,发无束,乌黑如瀑披在肩上,方上了桂花的头膏,烛光下,还闪着细碎光泽。 玉兰带着两个丫鬟端着盆子进来,见左郦手里还捧着本金刚经,炕上摆着的红木的小几上搁着宣纸和毛笔。 左郦常年礼佛,经书几乎不离手,抄写记录更是常事。 “太子爷呢?”左郦状似随口一问,她未抬头,手里轻轻翻动书页。 玉兰摆了摆手,几个小丫鬟下去了,屋里头只剩下主仆二人。 “太子爷今儿个回来的晚,也就去看了哥儿和两个姐儿,方又传话儿说就在前儿歇着了。” 闻言,左郦笑了笑放下经书,想着揉揉眼睛,却瞧见削葱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沾了墨汁,不觉皱眉。 拿过帕子轻拭手掌,仍道:“咱们太子爷清心寡欲,几个美人儿怕是要苦等了。” 说着,不觉一顿,忽的脑海里又闪出沈全懿那如含秋水的眼,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顾氏真是沉不住气,下头的人没一个有脑子的,白叫人厌恶啊。” 这话左郦能说,但是玉兰没资格接,所以她只听着,又悄悄的看左郦的表情。 理了理袖子,左郦起身,只笑:“走吧,戏台子都搭好了。” 玉兰回神,就想要替左郦更衣,岂料左郦摆摆手,只是取过大氅随意披着,悠悠道:“睡中惊醒,满是忧心,不顾寒雪,深夜独去。” 玉兰方还有些懵懂,此刻已了然。 动身时,左郦已叫人去请了大夫,不过雪夜难行,来回耽搁的时间久。 只听窗外一阵密密的脚步声,随即院儿里也掌了灯,帘子一掀,伴着冷风,左郦已进了门儿,周围的人忙跪下行礼。 沈全懿飞快的扫了一眼,见左郦散着发,外披着大氅,似得了消息,就匆忙赶来。 一入屋里,看着地上摆着的火盆奄奄一息,杨四秋还用被子裹着,门上几个丫鬟冻的发抖,左郦心里冷笑一声儿,腹诽顾檀这个蠢货,做事儿做的明面儿上来了。 再看便是杨四秋满脸血。 “竟伤的这般重。”左郦脸上带上几分忧色和愧疚,又瞧着一旁准备行礼的沈全懿,忙拉住了沈全懿的手,“方才多亏你撑着了。” 沈全懿谦卑垂头,不多语,正经主子来了,她算得了什么,自然要往后撤了。 “玉兰!这便是你安排人做的事?”左郦好看的柳眉皱了起来,指着炕上那些旧被褥。 而玉兰在左郦张嘴的瞬间,就已经跪下来了,俯身下去重重磕了几个头:“奴婢该死,原本从水房拨去的两个丫鬟不知为何没有来,竟被屋里头现在两个丫头给替了。” 话落,门上两个丫鬟大惊失色,玉兰作为太子妃跟前儿最的脸儿的大丫头都得了处罚,她们还不知能不能活命。 两人忙跪下求饶,只是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几个嬷嬷箍着嘴拉走了。 左郦厌恶的看了一眼,轻声道:“留着无用的东西,杖杀。” 只一句话定了生死。 “终究是奴婢办事不利,请娘娘降罪。”玉兰仍跪着未起。 左郦长叹一口气,面上很是痛心,仍道:“罚你两个月月钱,自己到纪嬷嬷那儿领十个手板。” 玉兰谢恩领罚。 主仆二人的说辞,只听来亦真亦假,沈全懿不相信,这位太子妃真一点不知,就仍凭顾檀在后宅随意折腾。 “人怎么样了。” 身后忽的插入一道清朗的男声,接着屋里众人除左郦外齐刷刷跪下。 沈全懿不敢抬头,实在心里没有想过她和太子初见是在这般场景下,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微微擒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 视线在齐平的那一刻,沈全懿看着面前男人。 太子李乾即过而立之年,可眼前人面容白皙俊雅,一身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头束玉冠,倒真如清风明月,像是儒雅的书生,他未出言,探究的视线上下打量她,最后停顿在她的脸上。 第6章:惹火 看着那双好看的眸子直盯着自己的脸,沈全懿才回神儿她失礼了,可不与主子对视。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惊动李乾。 她忙垂下头,李乾的脸上并不觉喜怒,接着他也收回视线,只语气平平的说了声:“起吧!” 众人才谢恩起身,松下一口气,沈全懿侧头去看外面儿,屋里的小窗是可以看到门上的场景的,眼瞧着一人面带急色,朝着屋里奔袭而来还差点摔了跤。 人进了门儿刚要跪下。 李乾轻扫一眼,嘴角轻掀:“行了,不要多礼,早些瞧病吧。” 这时沈全懿才看向穿着常服的大夫,刚想不知左郦这么晚哪里请来的大夫,眸子一转落在了其腰间,上头挂着一红木腰牌。 这是宫里太医署的,眉心一跳,今儿的事儿可扯大了。 床上的杨四秋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又再次晕了过去,李乾夫妻二人说话,沈全懿不好在前,拢了拢衣裳,悄悄退至门边儿,只是没想到后头帘子不知什么时候大掀了起来。 她站在风口上,没忍住一下捂嘴咳嗽起来。 “哎呦,快到里头来,这样寒天,你可不能再病了。”左郦回头冲着沈全懿招手,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旁边儿的李乾,却见其面无色。 沈全懿只能谢恩,硬着头皮往前几步,才站定,太医已经写了方子,他起身朝李乾拱手作揖:“回禀殿下,这位姨娘是受了惊吓,又遭寒气入体,臣以开了方子,加上施针,半月足回转。” “照你说的办。”李乾已没了待下去意思,摆摆袖子,随即起身,太医忙将方子递给一旁的丫鬟派药。 脚已经踏出屋门儿,李乾身影一顿,意味深长的说:“看来这院儿里还是有个实心眼儿的,今儿个算做了好事儿。” 左郦会意,立刻道:“爷说的是,沈姨娘今日所行,皆为善举,是得好好赏赐。” 沈全懿一时怔了怔,待她回过神儿来,李乾已走,穿过廊下冷风卷起其一角衣袍,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黑夜中。 她收回视线,抬头看着左郦脸上升起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不觉她脊背窜上一抹寒凉。 李乾离去,左郦也没有多待。 杨四秋吃了药,这会儿还睡着,左郦给其换了伺候的人,以及屋里头一干用物也全都重新置办了。 只是她额头上的伤不算重,但即使好了也要留疤了,沈全懿想一个低微的侍妾,所能依靠的只有容貌,还没受宠,现在杨四秋唯一能倚靠的东西彻底碎了。 只怕将来的日子要艰难的多。 这一夜,无眠的人很多。 天儿蒙蒙亮,仍遮着一层雾气,珠莲提着一盏八角宫灯在前头走着,身后是一脸铁青的顾檀,橘色的光将她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从昨夜左郦开门儿请了大夫,春雅院儿就得了消息,顾檀半夜掌灯而起,不过她倒没那么傻,贸然前去,直到天儿擦了亮儿,她才悠悠而出。 一行人才到了院儿门,顾檀忽然出声儿:“都滚回去!” 闻言。众人随身一抖,匆忙都跪下了,珠莲也微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却也安抚不住顾檀。 只能先劝慰着先回屋里,天冷可不能再受了寒。 好不容易将人劝了回去,顾檀一进门儿便抓起高几上放着的一八方弦纹盘口瓶,随手狠狠的往地上一掷,瓷片四溅。 “那贱人是故意的,闹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在太子爷面前给我上眼药,多大的事就叫大夫?不是也没死?矫情东西!” 说着人气狠了,胸口起伏不定,也坐不得了,在屋里头来回渡步,可眼瞧的地上大片碎瓷片,几个丫鬟心惊胆战,要收拾,顾檀也不许。 半晌才平复下心情,顾檀往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沉沉一坐,狐狸眼带上了厉色,指着门上的一个丫鬟:“你说,太子爷怎么昨儿个就去了?” 被点到的小丫鬟墨莲后背都湿了,从门上爬了进来,有些不小心,还被瓷片划破了手,忍着疼,跪到了顾檀腿边儿。 “是…太子妃娘娘那儿派的人去请大夫,可正巧碰见太子爷跟前儿的大太监张德生,便把事儿说了,太子爷也就知道了,就让德生拿了牌子去请太医了。” 这可真是巧了。 顾檀冷冷一笑,心里头一下子就恼怒了,珠莲张了张嘴,也不敢劝说只是递了热茶过来,哪知,顾檀火气大的,接过来把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可又不解气,一脚就踹在地上跪着的墨莲的心口上。 冷不丁的,没有防范之下,墨莲挨了一脚,下意识的疼的身子一歪,可又想起来顾檀还气着,她立马又忍着疼跪了回去。 “好啊,咱们太子妃还真是有本事!” 事到如今,顾檀心里头知道这是让左郦算计了,说的话也就口无遮拦,珠莲皱眉,冲着地上的墨莲使眼色。 “还不滚下去。” 墨莲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去。 不过,没一会儿下面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子妃院儿里派人来了。 顾檀蹭的站了起来,面容含怒,原来一直喜欢上挑的红唇,此刻抿成一条直线,知道不高兴,可到底没不让人进来。 玉兰领着几个丫头进来,便察觉春雅院儿今儿个死气沉沉,奴仆跪了满院儿,玉兰摆摆手,自己捧了茶壶,人往屋里去,脚才踏进去,垂眼扫到地上一片狼藉。 “给娘娘请安。”玉兰冲着顾檀福了福身。 顾檀眼皮颤了一下,咬了咬牙,轻笑道:“你可是太子妃娘娘跟前儿的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昨个儿处置那些事儿费不少心思吧。” 这话里有话,玉兰听的明白。 “那些贱奴惯会偷懒,以为在姨娘那儿伺候就能无法无天了,总要吃些痛,才能安生。” 玉兰说的随意,那两个丫鬟今儿一早已经被杖毙了。 话毕,玉兰亲自捧了茶壶上前,顾檀一双眼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玉兰只装看不见,慢条斯理的打开茶壶盖子,一下闻着淡淡的苦味儿,是黄连水。 “这时候打扰娘娘是不该,不过青亭院儿的杨姨娘可受了些罪,太子妃娘娘和太子都惊动了,也是一夜不好眠啊。” “好在到底是一个院儿的人,沈姨娘可是个好心的,若不是沈姨娘,只怕杨姨娘都撑不过去呢,就是太子爷临走了,还回头夸奖沈姨娘呢。” 随着玉兰的话顾檀的脸色愈发难堪,正成了火上浇油。 “可太子妃娘娘心里还惦记着您,毕竟您跟前儿还有大哥儿和二姐儿,这黄连水是专给您泡的。” 这句话可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顾檀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儿,此刻原本寂静的气氛打破,她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不急着喝完,太子妃娘娘说了,您呢,在屋里头,闲时便可吃一盏,倒也算不得多苦,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 说罢,玉兰福了福身:“时候不早了,赏赐已经送到,奴婢要回太子妃娘娘伺候了。” 冷眼看着玉兰离去,顾檀眼睛里透着凶光,将怀里的青花缠枝香手炉冲着扔了出去,堂里的摆着的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被砸出一个口子。 珠莲微惊,忙道:“娘娘,这是太子爷赏下来的。” “一个个都是好样,我等着,看她们能得意到几时!”自嫁进东宫来顾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觉攥紧拳头,心里的恨蔓延到五脏六腑。 第7章:避世 实话是,左郦行动极快,几乎是当天一回去,各类的赏赐就来了。 还是玉兰领着一窜丫鬟来,个个怀里抱着东西。 钗环首饰,绫罗绸缎,无一不少。 “怎么辛苦你亲自来了。”沈全懿起身,眼睫垂下又抬起,脸便上挂着笑了,玉兰忙迎了上来,握住沈全懿一双柔夷,深觉触感细腻光滑,如握着一块暖玉似的。 抬头看,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沈全懿脸色愈发的白,可这会儿又赶着咳嗽,脸颊又似打了胭脂,薄如蝉翼的睫毛轻轻抖动,带着一双杏眼就含了泪水,雾蒙蒙的,柔弱又无辜,真是我见犹怜。 恐再是粗犷的汉子见了,都要长出一段百转千回的柔肠。 玉兰心里轻跳,难怪太子爷惦记呢,这可真是个宝贝。 “瞧瞧,我见姨娘这副样子,都要心疼,你可得保养好自己。” 玉兰轻声劝慰,沈全懿却只抿唇一笑,捂嘴又轻轻咳了几声儿,更显脆弱。 她摆摆手,一个丫鬟上前,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上,放着一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 “说是原来东洋进贡来的珍珠,这东西不常见,就得了这么一盒,当初侧妃娘娘可缠了太子爷许久,也没得了,最后到了咱们太子妃娘娘手里,现在赏了姨娘,可见娘娘是真看重姨娘。” 不说还好,这样说了,沈全懿的心都提了起来,她知道左郦这是故意给赚风头呢。 只是顾檀没有的东西,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得着了,顾檀焉能不怨。 “是,都是仰仗太子妃娘娘,只是劳娘娘这样看重,我…实在都有些惶恐了。” 沈全懿自来都很是谦卑,玉兰满意的拍拍沈全懿的手:“好了好了,娘娘赏你的,你安心收着吧。” 沈全懿张了张嘴,却有咳嗽起来,眼看着说不了几句话了,玉兰起身:“姨娘坐着吧,我可要回去复命了。” 说罢,人就转了身儿,正要走,忽的回头,低头贴近沈全懿的耳朵:“昨儿个太子爷同太子妃娘娘可提了好几嘴子,都是问姨娘呢,准备好吧,您的好日子要来了。” “几个姨娘里头,您如今是头一份儿。” 沈全懿面上立刻装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谢恩左郦,才将玉兰送了出去。 人一走,脸上的笑就收敛回去了。 面对这一批批送进来的珍宝,将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桃叶忍不住道:“看来日行一善真是有好报啊。” 听着这话,沈全懿脸色有些凝重,实在是太大张旗鼓。 杏叶手里攥着单子,正清点东西,来回的点了好几遍,确定无一遗漏之。 桃叶双手捧起桌上摆着的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试着不算轻,拉开小抽屉,里头放着六颗白珍珠,个头虽不是很大,可看着光泽细腻,圆润饱满。 品质也算上乘。 这样贵重的东西,就算是赏赐,也太重了。 桃叶喜形于色,看着便是激动。 “把东西都收起来,不要动,登记好入库。”沈全懿看着发蒙的杏叶二人,轻声安顿。 这不是什么好事,此刻的她恐怕已成了后宅女人眼里的眼中钉。 打发了桃叶出去,杏叶看着沈全懿带着愁容的脸,人默不作声儿的站于其背后,一双手轻轻替沈全懿捏着肩。 “姨娘是觉风头太盛,怕不得长久。” 沈全懿轻轻叹息,她如今无依靠,还是藏锋的好,想着就有些头晕,半伏在炕上的红木小几上,她撑着额头,想着该如何将这风头躲过去。 有忧愁是真的,思虑过重,沈全懿有几夜不好睡,后来又故意贪凉,便是发热和拉肚子了。 就连咳嗽也是愈发重了,整个人一下子就消瘦下来,往日的衣裙穿在身上都有一些空落落的。 大夫来来回回好几趟,方子不知道开了几遍,屋里头全都是苦涩的药味。 这下病的重了,沈全懿心里苦笑,这可真是活受罪,不过也算个机会避避风头,时间久了便要给正院儿左郦递了话去,人受了病,这可就伺候不得李乾了。 后宅里头的人都在惋惜,眼看着沈全懿得了眼儿,正是要得宠的时候,人病了,看来正是没那个命。 左郦倒是派了人带着东西来探望,说是探望实在试探,不过一瞧沈全懿长卧炕上,原来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听说是太子妃派来的人,还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颤颤巍巍的谢恩,可说话的声音低沉且微弱,似乎每挤出一个字都是其用尽全力。 沈全懿有些费劲儿的爬起来,半靠在炕边,桃叶塞了一个弹墨大迎枕在她背后,杏叶在一旁侯着,看着沈全懿面不改色饮下汤药,她接过药碗。 又奉上清茶用来漱口,伺候沈全懿才缓缓出来一口气儿,道:“真是对不住娘娘,承蒙娘娘厚爱得了那么多赏赐,想着要去谢恩的,只是怪这副身子不得用…” “姨娘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太子妃是记挂您的,又是和善的人,自然也体谅您,日子长着呢,旁的不说,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话毕,光看着都有些不忍了,又嘱咐好几句安生修养,忙回了左郦那儿复命。 怀安院儿里头,左郦得了消息倒也没恼怒,还专门儿又送了一些补品过去。 玉兰却皱眉:“怎么能这般无用?娘娘才想着扶持她,没想到这么不争气,还没等别人做什么呢,她自己倒是不行了。” 听话了,左郦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盏,把玩着缠在手腕儿上的红玉髓珠串儿,往后靠了靠,脚下一踢,跪着捶腿的两个小丫鬟便会意,立刻退下了。 “这可真是个聪明人儿,怪不得太子爷记挂呢。”左郦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眼底就像是藏着光,可明笑着,却又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玉兰一顿忙收了神色,恭身站在左郦身侧替其捏着胳膊:“娘娘的意思是,沈姨娘是故意而为之。” “那倒是有趣了,人人都盼着得太子爷的恩宠,怎么到了沈姨娘这儿反而避之不及了。” 左郦抬头舒气,眸子越过小窗,看着一细细的梅枝带着雪的探进窗来,她门前儿这树还真是怪呢,往年几次都是浑身开的满满的,偏就这一枝光秃秃的,好在呈着雪,还能看几分。 左郦笑了笑,那样那的谢了又开,开了又谢,烦人的很,还不如那个光枝看的顺眼。 “玉瘦香浓,檀生雪散。” 左郦淡淡的说了一句,又轻浅笑道:“你说,沈姨娘的病几时能好呢?” 玉兰替左郦捶着肩道:“我瞧着病还真心有些重,可年前总能好吧。” “是啊,咱们可不能让她病久了,不然戏就真唱不下去了,既然杨氏和沈氏不行了,就让王氏顶上去吧,总不能空房冷落了。” 左郦说着,似乎累了,缓缓闭住眼睛。 玉兰也不再多问,擅自揣测主子的心意,稍有不慎,就是被废,可她心中暗想侧妃才有些安分,这下可又要高兴了。 第 8章:复宠 顾檀知道自己上次也确实面儿上做的不好看,她倒是不在乎左郦如何,只是那日到底惊动了李乾,便连着五六天没来她这里,还养着哥儿和姐儿,有孩子们在都不来。 这是给她警告呢。 只是她向来骄傲,李乾人没来,她又是舍不下脸子去求的,在屋子里头生闷气,当日左郦让玉兰给她送来的茶壶也早就让她砸了个稀碎。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个两个的都病了。” 珠莲替顾檀卸下钗环,乌黑亮丽的丝发自然的披落在肩上。 小炉子烧的正旺呢,茶水也是现煮的。 接过茶盏,顾檀好看的眉眼一挑,懒懒的靠在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上,轻轻拨着茶碗里的茶沫。 可见心情确实好了。 顾檀不屑一笑,轻哼道:“什么卑贱的东西,只怕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咱们的太子妃娘娘如今眼神儿愈发的不行,瞧她看上的人。” 说完,心里头又有些得意,左郦倒是费尽心思的往起扶持,只可惜烂泥扶不上墙,终究不成器的东西。 顾檀这会儿子已经换了寝衣,人上了炕,锦被还没动呢,就见院儿里头有人提着灯来了,光晃着人影儿,细细一瞧原来是李乾跟前儿的大太监张德生。 顾檀蹭的一下就起来了,着急的从炕上下来,连鞋都忘了套,只光脚踩着,好在地上铺着毯子。 李乾今儿个回来的早,在前院儿书房里头自己用了膳,原是打算夜里头就歇在前院儿了,可又想起顾檀这儿几日不来了,要说冷也冷够了。 顾檀还没受过冷落的滋味。 进了内室,就看着顾檀扑了上来,两只纤长软绵的玉臂就似两条水蛇一样缠住李乾的脖子,整个人使劲儿往李乾身上贴。 李乾又怕人摔着一把就扣住顾檀的细腰,搂着人上了炕,下头人伺候着也换了寝衣,只留桌上两盏小灯,两人便相拥躺着。 “爷好久没来看我了,是不是把我忘了。” 顾檀半个人藏在了李乾的怀里头,一双手不老实的在李乾身上游走,嘴里的话带着几分嗔怪。 她不傻,不提那日左郦派人过来送黄连水,左郦的动作瞒不过李乾,可李乾没说话呀,那就是默许,她不能翻旧账。 可逮着李乾就说想的厉害吧,还样有几分可爱。 顾檀的改变,李乾不是没察觉出来,心想这一回倒是没白费,顾檀的脾气收敛一番也好,他宠爱顾檀,可若是失分寸,脸上都没光,到底后院儿有太子妃掌管。 妾室有些束缚,将来事儿也能少些。 想着,李乾轻笑了笑,抓住顾檀的柔软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下,顾檀身总上带着一种特别的淡淡的奶香味。 “嗯,受委屈了。” 听着李乾问顾檀就眼儿含了泪,脑袋紧紧的贴在李乾的胸膛上,温热的气息蔓延开来,顾檀甚至能听到李乾心跳。 娇唇轻启,调子拉的绵长:“府里来了妹妹们,爷就把我们这些旧人都忘了,我心里头日日夜夜都想着爷,一直牵肠挂肚呢。” 李乾轻嗤一声儿,翻身扣住怀里软腻,擒住顾檀的下巴,拇指擦过樱唇,眸色愈发幽深:“生的哪里的气,都是些胭脂俗粉,没一个比得上你。” 可说要着,李乾脑子里忽然跳出沈全懿那张怯生生的脸来。 一时晃神儿。 顾檀没有察觉到李乾的变化。 从男人嘴里头说出来的,总让人高兴,顾檀心里雀跃,抬头看,夜里头看的不真切,烛影摇曳,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逐渐清晰。 男人俯身而下,亲密紧贴,唇间温热黏腻。 顾檀的呼吸渐渐急促,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出来,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眼眸潋艳,仿佛要勾魂夺魄。 李乾猛的抱住人,顾檀娇滴滴的一哼,下意识的双手搂紧了李乾的脖子,一双软绵贴在李乾炙热的胸膛上。 李乾失笑,叫人进来,打了热水,梳洗之后,又相拥而眠。 看着屋里头的灯渐天亮才灭了,珠莲几个人心里头都高兴着,到底咱们太子爷还惦记着娘娘不是。 顾檀次日起来时,李乾已经走了,珠莲几人打了热水进来,顾檀在浴桶里泡着,身上舒坦开来。 伺候梳洗,看着顾檀身上的青色痕迹,珠莲捂嘴笑呢。 “尖嘴的丫头,又在笑什么呢。” 顾檀心情大好,说着话语气还带着笑容,脸上带着媚色,可知昨夜确实得意了。 “奴婢自然要笑,太子爷还是念着娘娘,咱们娘娘不是那些下贱东西可比的,不过该是有些人笑不出来了。” 珠莲说着,眉梢都得意的挑起来,后宅里头的人都是拜高踩低的,之前看着顾檀受了罚,一个个的脸儿上不显,心里头指不定看热闹呢。 如今太子爷来了,正堵住那些人的看热闹的心。 “咱们太子妃娘娘向来大度,海纳百川呢,贤惠的不得了,不过一个女人明明有男人,天天过着没男人的日子,可不煎熬嘛?” 顾檀慢悠悠的说着,手臂从水里捞出来,玫瑰花瓣贴在皮肤上,水珠顺着流下,衬的肤色愈发娇嫩。 春雅院儿众人一时喜于春色。 太子爷昨夜宿在春雅院儿的消息早传来了,玉兰屏气而立,堂内左郦着素衣而跪,双手合住,朝着上头的观音拜了下去。 玉兰看着左郦的动作,不做声儿,也辨不出左郦的喜怒来,直到跪拜结束起身,玉兰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人。 “耷拉着脑袋作什么。” 左郦拾起桌上的金刚经,与自己抄录完的卷子一块放在炕边梨花木刻纹的小柜子里。 才抬眼看着,见玉兰还垂着头:“这有什么的,我就怕她们不争呢,我是做妻的当家主母,我为主她们为仆,她们做妾争宠爱是应尽的本分,也是她们求生的手段。” 左郦说要似又想起什么:“沈姨娘如何了?” “说是还得养。”杏叶来报话,玉兰听那意思还伺候不了。 左郦点点头,平静的面孔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9章:总要渐行渐远 顾檀的复宠是在左郦的意料之中,她嫁进来整整十年了,此间,不论是谁得宠,都越不过顾檀。 当然李乾心里头藏着的那个人不算。 左郦有时候心想,世上就是这么巧,李乾心里头最爱的那个女人没了,她也曾欢喜过,说不定她也能得李乾几分爱,可是接着顾檀就入东宫了。 还是经久不衰的宠爱。 她有些阴暗的想,可若是李乾心里头的那个人还在,又碰上顾檀,两人谁争得过谁呢? 可这些只能想想。 刚成婚时,李乾虽谈不上多喜爱她,可还有几分温情,后来怎么就一步步走的这么远了? 说不清楚。 心底又隐隐的猜测,是不是自己生养不了孩子所致? 想到这个,她有些心痛,也更愈发的觉着几个姨娘不管是谁,她都要扶一把,将来若怀了孩子,她也养在身边。 或许李乾不会那么忽视她。 这些话左郦藏在心底,可每个人总盼头不同,若是沈全懿知道了,肯定要说,一个男人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给他生再多的孩子也没用。 因为他心里头根本就没有你。 李乾到底有多久没来怀安院儿歇着了,左郦已经记不清了,她今儿个让人去请,想着一块用晚膳,却只得了个不知何时归。 左郦有些灰心,倒又倔了,非要等着不行。 可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硬是被外头的响动惊醒,皱了皱眉,她方靠在桌前打了个盹儿,听到玉兰的声音,眯瞪着眼睛,坐起来时,李乾已经进门儿了。 心里头还是高兴,忙跟着就迎上去了,张德生是识眼色,一边儿悄悄的退下去了,左郦亲手伺候着李乾更衣。 李乾站着没动,他足够高,低头就瞧见胸前的左郦正专心替他解身上的斗篷,眸子动了动,落在无钗环的发间,满身素色,是什么时候左郦舍了钗环。 张德生早就来报话了,只是李乾不大想来,如今他少有踏足怀安院儿了,以前来了,总要被左郦再三再四盘问哪儿歇着的。 来来回回的没完。 开始成婚,都年轻新鲜,那还有几分情趣,可是时间长了就难免觉得左郦性子执拗,他最厌恶寻根究底的,便不想着来了。 可左郦早就变了,她不是那样的性子了,如今已然是宽容大度,温柔贤惠。 但李乾仍不想来,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左郦不是变了,是伪装起来了。 又打量了她半晌,心里想,算了吃顿饭不打紧。 “爷尝尝这金汤豌豆苗。”左郦摆退身侧布菜的丫鬟,自己亲手给李乾盛汤。 李乾接过抿了一口,倒是也觉着鲜。 左郦笑了笑,也算是没白费功夫,这汤是用的老母鸡,只用清水慢慢熬煮,最后加入鲜嫩豌豆苗,再熬煮,是个细活儿。 “听说沈姨娘也大好了,本来三人一块进门儿的,如今病了两个,好在那个没倒下,瞧过的,都是好的,又快要过年了,空房等着,怕也不大好。” 左郦就像是与夫君随意拉家常一般,语气也温温柔柔的,对上李乾探究的视线,她眼睛里似乎还藏着暖意。 李乾淡淡的收回视线,接过一旁丫鬟奉上的清茶漱口,左郦将帕子递了过去,李乾擦了嘴。 “太子妃果真贤惠,若是侧妃有你一半,孤也不必烦忧了。” 李乾说完话,已经起身了,一招手门儿上的张德生躬身进来,替李乾披上斗篷。 “爷吃饱了,太子妃自用膳吧。” 李乾有些恼了,左郦不是看不出来,一旁的玉兰着急,心想太子爷好不容易来了,不趁此机会修补关系,又提起伺候的事儿,这不是逼着人恼呢。 左郦静静坐着,看着李乾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就像过往无数次一样。 而她也从开始的委屈争怒,到现在如毫无波澜的枯井。 玉兰看的心惊,左郦明明年岁也不大,没到三十呢,可整日过得跟活死人一样,没一点子生气。 左郦忽然就笑了,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拾起银筷子挑了挑,那火一下子跳更欢快了,可这时,她脸色一变,抓起一侧的剪子,剪下一段儿焦黑蜷曲的烛芯。 烛火一下就暗了下去,似乎再下一刻就要灭了。 她知道,李乾到底还是给了她几分面子,王氏现在是一定要承宠的,而沈氏将来的宠爱不会少,至于杨氏一张脸毁了也没用了,将来再寻个好的来。 果然当夜李乾就招了王氏伺候,王氏服侍完李乾的次日,左郦就赏了不少好东西下去,后宅里的人一下就懂了,王氏这是抱住太子妃的腿了,是有了靠山的。 沈全懿没想到歇了半个月,后宅里头能这样热闹,无论是顾檀再次复宠,还是当初作为一块入东宫的三个姨娘里,王姨娘是头个承宠的。 这些都足够人议论的。 屋里头地上摆着的青花缠枝香炉,里头缓缓出淡淡香味,丝丝缕缕的飘散开来,最后悄无声息的隐匿在黑夜里。 这几日终于睡得安稳了,也是多亏大夫开了一些安神的香。 沈全懿听着桃叶打探来的消息,却不甚在意,这个宅子的圈养的女人,宠辱只在一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这是妾室要争的,可沈全懿是要看左郦,那样拥有权利的人,情爱只是占生命的一小部分。 窗前站着,思绪有些飘远了。 面上染了雪霜,沈全懿才回神儿,将窗合上。 实则沈全懿的身子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只是既有心要躲这些利刃,时间长一些又如何。 “要说来,不论容貌还是别处的一切,王姨娘根本比不得咱们姨娘,那样还能那么得宠,姨娘日后一定比她得宠百倍…” 桃叶自顾自的说着,脸上还带着向往的意思,似乎已经看见了沈全懿宠冠后宅的模样。 听着这话,杏叶心头一跳,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概了解沈全懿是个什么性子,她冲着桃叶使个眼色,只可惜对方未懂其意思。 沈全懿拢了拢身上的银白底色翠纹织锦斗篷,抬眼淡淡的瞥了一眼桃叶,似笑非笑:“哦,按你说的我该如何是好呢?” 桃叶眸亮了亮,心想着沈全懿总算瞧见她的好了,便自以为是,说起来就不把门儿了。 “奴婢斗胆一说,姨娘虽只是侍妾可是凡凭着这张脸想要什么争不到,您看那王姨娘还不如您呢,不也哄住了太子爷,且太子爷日后还是要荣登大宝的,到时依着宠爱姨娘,说不定还能封个妃嫔…”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几句话,足够拉下去杖毙好几个来回了。” 沈全懿冷冽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就连杏叶也是被沈全懿一声厉喝惊住,而桃叶自己那一套对于争宠的长篇大论,也结束了,她悻悻住口,也回神儿,才知道自己方才是失言了。 可为时已晚,此刻沈全懿生了气,她便跪了下来。 桃叶跪下嘴里一个劲儿的请罪,却不听的沈全懿开口,抬头才发觉沈全懿漆黑幽深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看,眼底微微浮出几分冷意。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看来是配不上你这雄心壮志,我也不耽误你,你只管去寻你高明的主子,或是与你志同道合之人。” 桃叶哭肿了眼睛,泪水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很快晕出一片水印儿,此刻心里头是真的害怕:“姨娘,求姨娘不要赶奴婢出去,不然被退回去,奴婢就真的活不成了。” 沈全懿摇了摇头,几次三番下来,我看的出桃叶哪怕是没有坏心眼儿,可是这样莽撞的性子,但凡哪一日,被有心之人利用,她就要惹麻烦的。 “桃叶不是我不想留你,只是你心里头明白,即使我现在处罚你,你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你愿意认罚,也是因为能留下来罢了。” 桃叶被沈全懿的话问的一怔,可自己细想,又有些羞赧,确实如此,她仍然不觉自己有错。 看其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有些隐忍,沈全懿就知道,她是绝说服不了的。 “杏叶,去拿二两银子,给桃叶。”沈全懿语气决绝,这是铁了心。 桃叶心凉了一片,抬头冷冷的看着杏叶,心里头愈发的不满了,一块来的,如今她要被赶出去,杏叶倒是成了沈全懿的心腹。 “好,奴婢拜谢姨娘,今日之事奴婢谨记,绝不会忘。” 收了银子,桃叶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全懿,便转身儿出去了,杏叶张了张嘴,又俯身跪下了:“求姨娘准奴婢去送送桃叶。” 不至于在这些小事儿上为难,见沈全懿摆手,见状,杏叶忙追着出去,她们丫鬟们住在青亭院儿侧面儿的小房儿里,就是杨四秋的丫鬟也是在这里住着。 挨得近一些,也好伺候主子。 杏叶进来,就连桃叶已将衣裳装了起来。 “事到如今了假惺惺的,你还有什么意思?”桃叶这会儿已经收了泪水,从杏叶手里夺过包袱,反手就推了一把,杏叶没站稳,磕在炕边。 “你现在是和沈姨娘一条心了,可也没必要到我眼前来炫耀,你有那样不求上进的主子,我看你将来能讨着什么好。” 桃叶暗暗攥紧手,转身就走,却又一顿,踏出门儿上的脚又收了回来:“杏叶姐姐,我最也说一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今儿个她赶我走,我认了,不过就算她不赶我走,我也不稀的在这儿,我自也是要走的。” 杏叶不予争辩,只是站在廊檐下,目送桃叶离去,也算尽了她一份儿心意了。 第10章:清醒 日子已近十二月,才又下了雪,更是冷的厉害了。 东宫后花园儿里,中着大片的梅树,原来是左郦喜梅,后来久了,也成了一片景,无事这里坐坐也倒,独有一番雅致。 多日在院儿里没出来,这会儿一瞧着这雪景,也算松松皮骨,缓口气。 花园儿里做事儿的下人不少,都悄悄抬眼偷看沈全懿,都在心里暗自赞叹这样的容貌竟然未得太子爷的宠。 杏叶微微皱了皱眉,这到底是外头院儿里的野惯了,没规矩的,想着就要训斥几句,沈全懿摆摆手,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事儿,要是再计较起来真就是没完了。 “整天病恹恹的,伺候不了太子爷,这样的人进东宫做什么。” 虽声而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只一眼沈全懿就知道来人是谁。 梅林一片不小,沈全懿寻声转身,王玲嘴角的笑突然一顿。 将人视线对上,冷冽的冬风,吹动沈全懿额前的发缕,露出黛黛弯眉和明亮的似浸了水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笑似嗔怪痴情。 或许因为久病,她的身子看着极是纤细,精致的小脸儿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樱红的唇角又微微上挑,如寒冬里最后一抹晚霞,绮丽漩溺。 “王姐姐。” 沈全懿没搭理王玲头一句话,面上还保持着再见的体面。 看着那一张脸,王玲心里头有些嫉妒,不禁想她若有那么一张脸,还怕抓不住李乾的心。 “好看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王玲不屑的轻嗤一声儿。 “桃叶,你怎么在这儿?”杏叶看着王玲身侧站着的桃叶,心里有些不舒服,怎么会这就快就攀上新主子了,莫不是之前就早有勾连? 王玲得意的挑了挑眉,冲着沈全懿轻笑:“哦,听这话的意思,原是妹妹跟前儿伺候的丫头?我倒是不知,这几日太子爷常歇在我这儿,太子妃娘娘怕下头人照顾不周到,送了几个伶俐丫头来。” “下头人便得了消息,一溜烟儿的都想来,可是你说呢,我这儿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这桃叶啊,跪着求了我好几天,你说我也不忍心。” 王玲叹了两声儿,下头的人最会看风向了,如今王玲得意,就成了香窝窝,特别是左郦给王玲换了住处,在乐曲阁,那院儿是在李乾书房后头。 左郦对王玲的抬举不竭余力。 “也是应该的,姐姐是太子爷心尖儿上的人,如今谁不知道府里头,姐姐的盛宠,无人争锋,我这地界儿小,人家有向上心思,要到高处去,也怪不了人家。” 沈全懿说的规规矩矩的,还微垂了头,任谁看都瞧得出这是给王玲服软。 “你明白就好,只可惜心思再通透,一个妾没有宠爱,实在低贱了。” 王玲“啧啧”两声儿,浩浩荡荡的王九曲廊那里去了。 “姨娘。”杏叶有些担心。 虽说藏拙是好,可太软和了,也遭人欺负。 “着急什么,一时口舌之快,过不了多久。”沈全懿脸上的笑容维持着,一直到目送王玲远去。 “你说,王姨娘这是往哪儿去了。”沈全懿淡淡的问了一句。 杏叶一顿,瞧着这方向,当然是春雅院儿了,这府里头后院儿里,就数春雅院儿地界儿好了,四周通透,又有竹林,廊前又有池塘,夏日可是好去处。 想着,就回神儿了。 九曲廊的雨亭里,石凳上,被珠莲铺着厚厚的垫子,顾檀身上裹着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鹤氅,因着有风,她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里的香炉攥的紧紧的。 虽这样坐着可瞧只往一个方向看呢。 不久,北面儿便有人来了,王玲这几日正是得意之时,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她身侧拥簇着许多丫鬟婆子,这显然巴结的人不少。 “你就是王氏。” 王玲被人围着,原没瞧见顾檀,后来听着声音,才寻着忘了过来。 下人们也都反应过来,一看是顾檀忙都行礼,王玲心里头有些不满,众星捧月的感觉还没享受多少,就被打断了。 她懒懒的随意的福了福身。 “侧妃娘娘真是好雅致。” 王玲对顾檀的态度,让众人都微微一滞。 “原来就你这般人,也配伺候太子爷,真是笑话,如今咱们府里头真是没人了,太子妃娘娘竟还记得有个你。” “你方才行礼动作粗鲁无比,只怕是乡间村妇学两天,规矩也比你要得体多了。” 顾檀说话不好听,王玲暗自攥紧手,双颊就涌上一抹绯红,虽知道顾檀凶名在外可是她才承了宠,可太子爷一连几日都宿在她屋里头,顾檀如今的宠爱也比不上她,她如今有宠,怕什么呢。 想着,胆子大了起来。 “侧妃娘娘教训的是,就是不知娘娘到了太子妃娘娘那儿,侧妃娘娘的规矩是不是比奴婢得体。” 话一出,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珠莲有些惊讶,自她伺候顾檀来,可从未见过有人对上顾檀还能这般。 顾檀不屑挑眉,低低睨了一眼,忽然冲着其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王玲踌躇,有些害怕。 “怎么?你可是太子妃娘娘看中的人,我能把你怎么着了。”顾檀仰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畏缩的王玲。 话到这份上了,虽不解,王玲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看着王玲身上崭新的料子,顾檀轻笑一声儿,去拾桌上的茶碗,只是宽大的袖子,不小心掀翻了桌上的茶碗,王玲登时被浇了一身。 待反应过来,已觉湿了半个身子,风一吹,冷嗖嗖的,王玲一下捂脸哭起来了,脸上的妆花了,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定定回望顾檀。 “我瞧王姨娘是有些发昏,今日天儿凉,正适合跪上一个时辰清醒清醒。” 说着,顾檀起身,弯下腰去拿着手里的帕子,亲自替王玲拭去泪痕,她手上的劲儿用的大了一些,上去胡乱瞎抹,口红和胭脂在脸上揉在了一起,看着比唱戏的花脸儿还要滑稽。 瞧着愈发满意了,顾檀展颜道:“清醒一些好啊,你们说是不是呢?” 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哪敢又说不合适呢,纷纷便称是。 珠莲在一旁笑着,取了崭新的帕子替顾檀擦了擦手,又看着王玲:“奴婢眼神儿好呢,自来没看错过人呢,姨娘您一宛若月盘的脸,可是有福气的,时日还长着呢。” “能的咱们侧妃娘娘教导规矩,您是头一个呢。” 珠莲说的,顾檀心里更是得意,看着桌上已经冷了的茶水:“可是上好普洱茶呢,这样浪费了多可惜,就赏给王姨娘吧。” 说罢,顾檀起身慢悠悠的领着人走了。 剩下方才还拥簇着王玲而来的丫鬟婆子,个个的跑的比兔子都快,生怕被扯上关系。 第11章:鲜亮的活着 王玲不知道孤零零的跪在这里多久了,她的腿已经冻得麻木,她险些站不起来,在地上爬着,挣扎许久,才哆嗦着起身。 沈全懿才上了曲廊,瞧见的便是这幅可怜的模样,她,解下身上的斗篷。 带着体温的斗篷披在王玲肩上,王玲抬头看着沈全懿,有些不可思议:“你…算了,多谢,我没想到还是你帮我一把。” “什么帮不帮的,只是侧妃娘娘独得恩宠,谁都要让上三分,我只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沈全懿轻叹,王玲风头太盛,便忘了避开锋芒。 顾檀只这样戏耍,是要立住自己的威严,她不允许任何人撼动。 “不过姐姐是规矩不合理,也不至于冰天雪地的就让在地上跪着,何况如今太子妃娘娘又看重姐姐,这样随意处罚,也是拂了太子妃娘娘的脸面。” 沈全懿满脸的无奈,抓住王玲被冻得刺骨的手,目光盯着,王玲被她看得一颤,不自在就掉开头,:“咱们女人冬日畏寒,可要保重好身子,如今姐姐正是受宠,在这冰天雪地里跪了这么久,可别伤了子嗣的福气。” 说到心坎儿上了,王玲下意识的捂住肚子,前几日左郦还明里暗里的示意她若怀上孩子,会做主让她养。 心下愈发害怕,王玲摔开沈全懿的手,挣扎着要到左郦那儿去告状,要左郦为其做主。 沈全懿没去追,只是淡淡看着王玲的背影。 “姐姐现在去,又能如何,到时候太子妃娘娘知道了,也难办呢,只是小小的罚跪,最多安抚安抚姐姐,不要多与计较。” 王玲的脚步一顿,哆嗦着回头,皱眉看着沈全懿,冷声道:“你想怎么做?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当然。” 沈全懿笑了笑,忽然伸出脚,拌了一步王玲,本就走的艰辛,这会儿也没站稳,正打抖呢,人被拌的往前扑来。 沈全懿就在王玲对面,看着那踉跄的身影跌过来,她脚下微微挪移,王玲整个人便重重的扑在地上了,虽然有厚厚的雪层垫着,可难免要受些疼。 王玲痛的惊呼一声儿,她现在可真是狼狈极了,发髻散乱,一身衣裳染了泥污,脸上花花绿绿的,看着恐怖又可笑。 膝盖传来尖锐的刺痛,不觉覆上手,只觉手心一片黏腻,竟自然渗出血来了,再也忍不住了,王玲痛哭起来。 沈全懿俯下身,贴在王玲的耳边:“姐姐记住这个疼,接下来该怎么做,相信姐姐心里清楚。” 一瞬间,王玲心里涌上幽深寒意,她看着沈全懿,沈全懿不怵,将脸迎上去,笑的很坦然,可明明眸色温柔,却觉眼底冷刀乍现。 王玲这会儿子虽有些头昏脑涨,但到底还存留几分清醒,反应过来,一圈一拐的就要往前走,走出几步,又道:“沈氏你有本事,将来你我必然敌对。” 说罢,也不等沈全懿作何反应,吭哧吭哧的便继续往前去,一面儿走一面儿高声大哭了起来。 王玲还不傻,沈全懿领着杏叶藏在一旁,远远的瞧着,几个丫鬟过去,扶着王玲走呢。 收回视线,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能再多待。 上了廊上领着杏叶就往花园儿走,一路上疾步,硬是进了院子才缓下口气,又不觉跺了跺脚,在雪地里待的久了,鞋底已经粘了不少雪。 搓了搓冻僵的手,沈全懿接过茶盏,热热的吃了一口,这会儿子泡澡的水也好了。 杏叶端着盆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瓷瓶,是冻伤的药膏。 “杨姨娘送来的。” 沈全懿点点头,就想起杨四秋实在是可惜,人是清醒了,可是不能照镜子了,一瞧见头上的疤,便是要哭上一场。 也是知道了自己这辈子怕就是如此,人整日藏在房里,也不出来见人,就是一个院儿的沈全懿也少有相见。 “杨姨娘这样好的人偏就被毁了一生,可再看看那王姨娘得了宠,真是人各有命。” 杏叶唉唉叹气,可见是真的惋惜杨姨娘,沈全懿闭了闭眼睛,半靠在椅背上,杏叶见状过去替起轻轻捏起来了肩膀。 “姨娘心软,见着了总想着帮一把。” 沈全懿自嘲的笑了笑:“你没瞧见吗?如今我的处境比她好不了多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杏叶一时也不说了,王玲不过也是一个侍妾,都敢出言讥讽,可见若是长久以往下去,只怕在这院儿里都没存生之处。 沈全懿无意识的转了转头,眸子透过屋里的花窗,看着外头渐暗下来的天。 院儿里又飘起洋洋洒洒的雪花,沈全懿在窗前看着,然后看着南房有人出来,那是许久不见的杨四秋,她隐着半个身子躲在门边儿,慢慢伸出手,接着那满天的雪。 “怎么穿的这样少,当心着凉。” 沈全懿撑了伞过来,踩在雪上“咯吱”的声音,引的杨四秋回头。 看到来人是沈全懿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捂着脸,就背过身去。 杨四秋有些忐忑,自打额头上留了疤,她便放了刘海儿下来,以求不会有人注意到头上的疤,她知道是徒劳无功,可那是自己心里的慰藉。 “沈妹妹。”勉强挤出笑,杨四秋垂下头,又想回去了,“很丑吧。” 她自嘲一笑,别说旁人看了,她自己看着都觉丑陋不堪,想着就待不下去了,往屋里钻去。 沈全懿忙伸手家里人拉住,便把手里的伞递了过去,犹豫之间:“杨姐姐,我们实际是一样的日子,在这里高贵如主子,低贱如奴隶,可世道艰难人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可能和以后。” “我也想这话说的无趣,姐姐是聪明人,你父母将你送来也不希望自己好好的女儿就囚在这里形如枯槁,如行尸走肉的活着。” 沈全懿抿了抿唇,看杨四秋红了眼睛,呜呜咽咽的小声啜泣起来,她紧紧的抓着沈全懿的手,她心里有些后悔,入东宫是她自己选的,家里穷也没想过让她为妾,她给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 “活着,好好的活着。”话已至此,如何想不是她能决定的,杨四秋日后怎么过,要她自己决定。 可看着这样鲜活的人,应该过鲜亮的日子,而不是于暗里悄悄的活。 第12章:侍寝 一阵悲戚,杨四秋好久才堪堪止住,眼睛已经哭肿了。 沈全懿拿了帕子,正要替杨四秋拭泪,却听着得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回头,门上便有一行人过来了,为首的看的清楚是前儿的大太监。 阴影里走出那个,令后宅女人日思夜想的人,李乾背着手站着,众人忙都行礼,垂下头,沈全懿眼角的看见那明黄色的一角。 虽然只有匆匆一面,沈全懿认得人,杨四秋自然也是,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的起身,而后立于一旁,微低下头眼睛却不觉瞪的大大的,心里头还有些惊惶。 李乾的到来同样也出乎沈全懿的意料,她以为自己称病这么久,连脸儿都不漏,李乾怕是早记不住她了。 张德生随着李乾,这会儿正四处掌灯,没一会,青亭院儿一片光亮。 “起吧,外头冷进屋里头罢。”李乾的视线掠过杨四秋,直直落在沈全懿身上。 杨四秋识相的立马告退,拿手捂住额头,心里头有些酸涩,却也是为沈全懿打心眼儿里高兴。 李乾从善如流进来瞧了一眼屋里头的摆设,只想出一词儿,简朴至极,想着便撩起衣摆,坐了下来,沈全懿这会儿也进来了,忙又是福身行礼。 “嗯,还能去花园儿转,那瞧这样子看来身子是大好了。” 李乾的声音淡淡的,倒是听不出是责怪的意思。 沈全懿微惊,没想到李乾能这么说,忙低下头去,可就看着李乾忽然弯腰,伸手掐住她的手腕儿将人带了起来,他力气大,沈全懿没站稳,人就扑进男人的怀里了。 感受着喷着滚烫的气息,沈全懿耳朵渐渐红了,还带着适当的颤抖,这样的青涩,李乾心里,愈发高兴了,将人紧紧抱住,低头贴过去轻轻蹭着她的脸。 “你怕我。” 李乾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开始还藏着,后来就低低的笑了起来。 抬手拂过沈全懿的发,最后落在耳边,指尖慢慢揉搓着。 李乾目光眷恋的停在沈全懿脸上,欣喜之色未有隐藏,她看着像是上等的白脂羊玉,纯洁青涩却让诱人的厉害,他伸手轻轻捏住粉嫩的脸颊。 沈全懿下意识抬头,可是对上李乾炙热的视线,又慌张的躲避,很是无措。 “行了,爷再问下去,能把你吓死。” 说罢,叫了人进来,伺候着两人都换了寝衣,李乾一把抱着人上了炕,相拥着躺下。 “爷,烛火还没灭…” 沈全懿大着胆子起身,想要吹桌上的烛火,却被李乾一把拽了回去。 身上本就只着寝衣,松松垮垮的,这一下扯开大半衣襟。 人间春色举世无双,李乾的喉间不觉滑动一下,几下就将沈全懿剥了个干净,最后剩下肚兜,几下撕扯开了,于是一对儿白兔儿就弹跳出来。 寒夜似火。 平日里再矜持在平静,到底没有经过人事,沈全懿就像是遭人待宰的羔羊,任其所为,渐渐呼吸错乱,像是溺在水里。 李乾发狠地撞着,发间额前覆上细汗,顺着脸颊滴在沈全懿的身上。 “爷……”沈全懿这时候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她是头一次,李乾又实在没有克制住,要的狠,可一抬头看见沈全懿眼睛红了。 嫣红的小嘴张了又合,娇媚的声音这时候又带了几分沙哑,吃着疼,说话断断续续的:“爷…嗯,奴婢头一次,受不住,求您疼我。” 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气涌如山。 盯了许久那诱人的小嘴,李乾俯身下去,两唇相贴,一吻深长,透明的津液黏在唇角,李乾眸色幽幽,最后用拇指替沈全懿擦拭着唇角。 一场下来,沈全懿深觉身子都要散架了,最后李乾翻了个身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正想要喘口气。 李乾复又起身,将人揉搓起来,沈全懿眼角沁出泪水,身子都不由自己掌控了,只能紧紧的搂着李乾,随着他任意摆布。 可她头一次真是受不住,缓缓睁眼,夜里头,看的不甚清楚,李乾眉眼染上情欲,她颤颤巍巍的仰起身,寻找着李乾唇,半天找见,将自己的唇送了过去。 这是带着讨好意味的吻,请求李乾轻一些,沈全懿亲的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咬着唇了,一会儿嗑到了牙。 李乾被撩弄的想笑,看人呜咽的哭,终于绕过了。 屋里烧了火盆,两人又折腾的久,这会儿都满身的汗,叫了水,夜里头掌灯,等沈全懿人被伺候着泡在浴桶里,这才觉着活过来了。 再换了寝衣歇下,沈全懿还有些躲闪,她疼着呢。 李乾轻哼一声儿,没见过躲他的女人,一把将人捞了过来,紧紧搂着睡。 好在没动作,能安稳的睡了。 沈全懿第二日起便迟了,那时李乾早走了,前院儿给她的赏赐也下来。 靠在炕边,一时嘴干舌燥,沈全懿接过茶碗大口大口的吃许多,才缓下,可又龇牙,觉着唇角隐隐刺痛,一照镜子才发现,是破了。 揉了揉额头,昨夜正是昏了,什么也没顾忌。 杏叶服侍沈全懿洗漱,看着沈全懿身上欢好过的痕迹,偷偷笑。 “你家主子都要疼的散架了,你有心思笑。”沈全懿故作叹气,摇了摇头。 杏叶努了努嘴:“那就委屈姨娘受苦了,奴婢是高兴的厉害。” 到了传膳的时候,沈全懿才发现屋里头添了人。 “是,太子爷送来的。”杏叶小声提醒。 沈全懿点点头,想来是看她跟前儿就杏叶一个服侍的,看着可怜吧? 眼前的丫鬟从容的给她行礼,一抬头,容貌也够清雅,笑吟吟的:“姨娘安好,奴婢是安玉,原来在前院儿伺候的。” 沈全懿一顿,前院儿安子辈儿的丫鬟,都是伺候李乾,明面儿上的意思,不是作为通房丫头或是侍妾,太子爷跟前儿得脸儿的大丫头,有时可比她们这些侍妾还让人敬三分。 “快起来吧。”沈全懿将人拉了起来,“来我这里实在委屈你了,只是你这名字得改改,总要和前院儿伺候的几位区分开。” 安玉点点头,“请姨娘赐名。” “就叫秋月吧。” 秋月俯身谢恩,她规矩十足,真是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抬头看着,秋月却心想这位可真不一样,明明年纪轻轻,还没她大呢,偏偏往那一坐有种让人不可忽视的严肃。 将自己指来,太子爷心里头难道对这位有不一样的心思? 第13章:胆小还是故作谦卑 沈全懿听着杏叶打探回来的消息,今个儿一早,内院儿传的话,顾檀被禁足了,听说昨个儿王玲拖着一身狼狈和伤求到了左郦跟前儿。 左郦被惊着了,连夜请了大夫去,一瞧膝盖差点废了,人到了夜里头又发热,险些就要了半条命。 “人这会儿还养着呢,怕是没个月把日子,好不了呢,太子妃娘娘知王玲是大雪天被侧妃娘娘罚跪,可却又不好责罚。” 那后来怎么禁足了。 杏叶轻声说着,一面儿给沈全懿梳发。 “姨娘不知,昨夜春雅院儿珠莲来请过太子爷,太子爷没去,只说既然是后院儿的事儿,那就交由太子妃娘娘全权处理。” 一次两次还算是情趣,次数多了怎么也会觉着烦了,不过禁足而已,对于顾檀来说不痛不痒。 用过午膳,怀安院儿就有话递了进来,左郦要见她。 杏叶忧心忡忡。 “怕什么,这是规矩,妾室侍寝后都得给主母请安,以防妾室恃宠而骄,失了规矩,所以先要听从主母的教导。”沈全懿拍了拍杏叶的手,以示安抚。 去怀安院儿,沈全懿没带秋月,只让杏叶跟着,不过刚刚受宠就大张旗鼓的,那总要惹人讨厌的。 何况秋月是李乾身边儿的人,若是招摇出去,免得被人当成显摆。 怀安院儿门上,远远就瞧着玉兰亲自等着她。 人没到门上呢,玉兰迎了上去:“快快,这样冷的天儿,进去暖和暖和。” 沈全懿笑着点头:“有劳你了。” “姨娘说的什么话,奴婢分内的事儿,太子妃娘娘惦记姨娘许久了,只是姨娘病着,不好召见,如今身子好了,便着急见姨娘了。” 玉兰替沈全懿撩了帘子:“我就说姨娘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沈全懿眸色稍变,却不接茬儿,等着丫鬟伺候着将身上的斗篷解开,又替她擦了鞋上的雪,才往内室去了。 左郦今日穿着白底绡花衣,外头是宝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头发柔顺披在肩上,桌上摆着抄录完的往生经,墨迹未干,还泛着光,想来是刚刚抄录完的。 沈全懿进了门儿,便俯身跪下礼:“娘娘万福。” 左郦未有让她起身,她便只维持着跪着动作。 许久,左郦才说了起身。 沈全懿暗自绷住神经,她不觉得侍寝后次日,主母将她一个妾室喊过来,总不能是恭喜祝福她。 “瞧瞧你,怎么这样胆儿小,快快抬头,让我看看。”左郦带着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全懿缓缓抬头,眸子飞快的扫过左郦,夜里屋里头光线暗,桌上的烛火摇曳,左郦带着笑容的脸,似乎定格住了,在跳跃的烛火下忽闪忽现。 一双眼睛空洞无神,黑黝黝的,看着有些阴森。 左郦不动声色,目光不觉打量起沈全懿,所说之前身上还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如今便是添了年轻妇人的媚色。 凭着那张脸,李乾对其的宠爱也绝不会衰驰。 左郦态度不明,一时分不清是何意,沈全懿站垂首着,正扫到了左郦裙摆一角折了回去,她便上前一步,蹲下身子用手替其轻轻抚平。 “后宅里您是咱们的主子,妾等都是得娘娘庇护,才得以生活下去,娘娘在咱们心里,便是如咱们头顶上的天一般。” “妾年轻无知,还盼望着能得娘娘几分教诲。” 说罢,再次俯身跪下,行了大拜,沈全懿摆出最谦卑的姿态来。 左郦轻轻的笑着,可沈全懿越是这般,她心底的防备就越重。 沈全懿到底是胆儿小还是故作谦卑,她心里实在疑惑不定。 她最希望的就是这院儿里的人都似王玲一样,张牙舞爪,却没有脑子,听话又容易操控。 “快起来吧,来在我这儿坐着,你有这份儿心,便已经很是难得了,日后好好伺候太子爷,规矩上你是个听话的,我也不用费心嘱咐。” 左郦说的笑眯眯,提起桌上小炉上的茶壶,亲自斟了一碗茶,递给沈全懿,沈全懿忙双手接过。 “你瞧瞧送来的新碳,烧起来,屋里头一下就热了。” 左郦贵为太子妃,自然吃穿用度是最好的,就像地上几个炭盆,里头烧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屋子里都烧得暖烘烘的。 “你身子弱,又是冬日里,屋里头可要烧的热乎些。”左郦说着,又叫了玉兰进来,“我记着还有一批红萝碳,去送到沈姨娘院儿里。” 沈全懿忙起身谢恩,红萝碳虽然对比于银丝碳稍差一些,可也是精贵的东西,便是在宫里头都是位份高的嫔妃才能用。 而像她们这些妾室只能用黑碳。 “多谢娘娘记挂妾,只是妾身份低微,那样的东西,于身份不合适。” 沈全懿脸色通红,嘴里说着不可受,脸上不觉浮现上欣喜之意。 见状,左郦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倒是装的好,她还真以为是个聪敏的,原来见了好东西脸色就露出来。 小家子气啊。 可沈全懿话落,左郦故作笑容渐淡了,手不轻不重地按住她的胳膊,瞬时有些安静,屋子里一片静默,只剩碳盆里的木炭噼里啪啦的响着。 “你这人真是,今日我见你,也算和我投契了,瞧着你便和自家的小妹一般,不禁就想着疼疼你,你可不能推辞了。” 沈全懿放下手里的茶碗:“妾愧不敢当。” 左郦的脸上挂上些许落寞,眉宇之间忧色渐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阴影,带着护甲的如削葱般的手指挑起耳边的一缕发丝,着眼看过去,原来乌黑的发中也藏了银丝。 “你瞧瞧,如今啊,愈发的上了年岁,不比你们免拼的小姑娘了。” 沈全懿抬起头来:“娘娘说哪里的话,真是折煞妾了,娘娘容姿国色天香,妾等自行惭愧。” 似乎觉着气氛有些沉重,左郦笑了笑,亲自递了茶盏给沈全懿,沈全懿忙做出受宠若惊的姿态来,双手双手接过来。 “只盼着府里头能多进些人,太子爷子嗣稀薄,你们可好心伺候,多繁衍子嗣才是。” 左郦说要,一垂眸正好看见沈全懿搁在小腹处细白手腕上染着点点暧昧的红。 脸色稍变。 闻言,沈全懿忙不迭的低头,故作羞涩的点头称是,心里头却冷冷的,妾室没有资格养孩子,生了孩子,也得养在太子妃跟前儿。 怎么这是借她肚子生子? 沈全懿很顺从,左郦满意的点点头,想着驭人之术,也不能一味太强硬,也要缓和一些,便准备拉拉家常,适当的做出亲和的样子来。 第14章:认错了娘 只是,刚张了张嘴,就听的外头廊下“咚咚咚”的重重的脚步声,然后暖帘猛的被人掀了起来,一个红衣的,看着五六岁儿的女娃娃闯了进来,跑进来的她呼吸有些急促,小脸儿涨的绯红。 “哎呦,大姑娘!” 堂门儿上,有人喊话,是一年长的老嬷嬷。 这是一个跑一个追,只是那嬷嬷年岁大,竟没追上一个小娃娃。 左郦冲着女娃娃招手,瞧小孩儿一头汗,便亲自拿帕子擦拭着,又冲外头说话:“行了,大姑娘就在我这儿吧,你们外头侯着。” 小孩子总不喜有人管束,小娃娃一把拂开左郦的手,就想踩着脚凳往热炕上爬,只是脚凳实在矮,险些摔下。 沈全懿瞧着忙扶了一把,小孩的手软绵绵的,胖乎乎的,她没忍住掐了掐。 小娃娃回头,才瞧见了边儿上坐着的沈全懿,不由的眸子一顿,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全懿看。 半晌。 “母亲!” 忽然脆生生的一句,惹得屋里头人都是一震。 沈全懿以为小娃娃是喊左郦,开始还未在意。 不想,小娃娃看着她,咧开嘴笑着,猛的一下就扑倒了沈全懿的怀里。 别看着人小儿,可是劲儿不小呢,像个小炮仗,沈全懿被撞的一歪,却伸手先将孩子抱住了,也是怕起磕碰到了。 沈全懿心下微惊,可看着这孩子能这样无遮拦的闯进屋里头,左郦还不责骂,大概率是李乾的孩子了,方才她们都喊大姑娘,这府里头能喊大姑娘,那便是苏良娣,苏锦所出的长女,李常九。 想着,她笑了笑,年岁小,或是叫错人,眸子掠过女娃娃,见其肤白似玉,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睁着,这双眼睛看着似曾相识。 李常九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是脸上的神色更加坚定可,语气认真:“不,你是阿念的母亲,你就是,你同父亲画上的母亲长得一样的!” 李常九乳名阿念。 沈全懿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听见窗下那一窜急促的脚步声儿。 匆匆赶来的苏锦正好听见李常九那一声儿母亲,她几乎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什么都忘了,冲了进去,只是直愣愣的盯着沈全懿身侧的李常九,一步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语气有些激动,和偏执:“住口!没良心的东西,你胡说什么,我才是你娘!你母亲!” 李常九被苏锦狰狞的表情吓的呆住,直愣愣的,连话也不说了。 “苏氏,你失态了。” 苏锦被左郦一声厉喝震住,她咬牙,尽量放缓了口气,两只手掐在李常九的肩上,将其扳了过来,面对面的,李常九也回过神儿了,仍也是气呼呼的。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不傻,听了苏锦方才说的话,她也生气了,她明明没说错,不明白为什么苏锦不承认,这个好看的母亲,明明就是同父亲房里的画一样。 苏锦只好,忍下心里头的情绪,尽可能温柔的,小声的说:“你瞧瞧,仔细的看,这是沈姨娘,她姓沈,才来几个月,她都不认你。” 李常九看向左郦,左郦认同的点点头,她的脸色恹恹的,有些失落,她仰起好看的小脸儿,看着沈全懿,往前一步,稚嫩的小手儿抓住沈全懿垂落在身侧的手指。 这样亲密只一个动作,苏锦又紧张起来,她也不知道心虚什么,明明沈全懿不是李常九…的母亲,她心乱了,下意识的看向左郦,见左郦冲她摇摇头,她只好忍着。 “你真的不是我的母亲吗?”她声音清清亮亮的,带着幼儿的童音。 沈全懿察觉苏锦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她只道:“大姑娘抬举妾了,苏良娣姐姐才是您的母亲。” 闻言,苏锦莫名的松下一口气,又忍不住的去看沈全懿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而一旁坐着的左郦则是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李长九失望透顶,她一双眼睛顿时泪汪汪的,鼻间红红的,隐隐出声,小小的啜泣。 看着还真是于心不忍,沈全懿想着出言安抚一下小姑娘,转头瞥见李常九手腕上红肿一圈儿,有一些还破了皮,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沈全懿起身,将李常九的手捞起来,从而后小心地用帕子轻轻地裹住李常九手腕上的伤。 “好了好了,出了一身儿汗,之前的风寒还没好彻底。”苏锦忍不下去了,将李常九抱了起来,交给身侧的嬷嬷,一面儿嘱咐,“快回去给大姑娘换洗一番。” 嬷嬷把李常九紧紧抱着,生怕一个不注意人再跑了。 “那孩子是外头乱跑,冻的蒙了,小孩子嘛,看大人都是一样的,方才是喊错了人。” 苏锦轻声解释着,可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告诉沈全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对方既然有意隐藏,她若追问就失礼了。 “好了好了,你这是关心则乱。”左郦搭话。 苏锦尴尬的附和两声儿,又抿了抿唇,神色复杂看着沈全懿,眸子不觉扫了过去,见其发间有一玫瑰晶并蒂海棠修翅玉鸾步摇,瞳孔一缩,她以前见过这簪子。 那时,这簪子还戴在另一个女人发间。 看着,她不自觉的微微出神,似乎透过沈全懿在想什么。 察觉到苏锦的异常,左郦暗骂如此不收敛,她轻轻咳嗽一声儿,苏锦便一个激灵醒过。 “瞧着,昨夜没睡好,这会儿犯困呢。” 苏锦打哈哈,抖了抖嘴唇:“妹妹莫要见怪,这孩子自来就是这性子,太子妃娘娘又和善,她常来这里面,冒冒失失的。” “哪里,瞧大姑娘率真大方,如此可爱,可见良娣姐姐养育之用心。”沈全懿客套的话说了两句,结果回头就看到她满身悲伤的坐在一旁。 左郦拧眉,目光若有所思的往沈全懿身上瞟。 沈全懿会意忙起身,福了福身:“今日已经有多叨扰娘娘,几番教导,妾获益匪浅,不忍心劳累到娘娘,时候不早,妾先告退,娘娘万福。” “这丫头实在拿心。”左郦浅笑着,让玉兰代她将沈全懿送了出去。 路上沈全懿心不在焉,左郦的遮掩,让沈全懿心里疑惑不定,可如今连猜测都没有,瞎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回了青亭院儿。秋月迎了上来,里头已经打了热水。 因为不得入内室,在怀安院儿外头侯了许久,天又是冷的厉害,将杏叶便冻得直哆嗦,可这会儿见着沈全懿还想过来服侍。 “好了好了,有秋月在呢,你别忙了,去缓缓衣裳罢了,身上湿着,可不能再病了。” 沈全懿轻声嘱咐着,杏叶这才又忙忙退了下去。 第15章:美人图 前院儿里张德生早就给传了话过来,李乾要到沈全懿这儿用膳。 得了消息,沈全懿便早早的准备着,只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杏叶委婉的劝解:“怕是外有公事,不如娘娘先吃吧。” 闻言,沈全懿愀然不乐:“撤了吧,我本来也没胃口。” 杏叶闻言正欲再劝,一旁的秋月将人拉住,沉默着摇了摇头。 伺候完洗漱后,沈全懿独在房中,看了一眼外头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儿,不知道坐了多久,她似打了个盹儿。 里头烛火不灭。 杏叶两人在门上侯着,瞧沈全懿的模子,有些着急,还是一旁的秋月笑道:“着急什么,太子爷既然传话儿过来了,总会来的。” 杏叶一滞正想着反驳,忽然想起来,秋月之前可一直在前儿伺候,自己的猜测恐有失误,便默默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转头正要端着盆子出去,且不能她掀帘子,暖帘被人从外头高高挑起,一身团锦龙纹的袍子就映入眼帘,杏叶等人忙俯身跪下行礼,嘴里问安的话没说出来。 李乾携一身儿风雪进了门儿,杏叶等人见李乾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会意,便不敢说话了。 李乾进门儿就见沈全懿只着中衣坐在炕边,脸上满是困意,却强忍着,半个身子伏在梨花木雕刻的小几上,一手托腮,一手握着一银簪,轻轻挑拨着灯芯儿。 “怎么这里坐着。” 听着身后的动静,转头看着人,一时沈全懿都忘了行礼,半晌回过了神儿,忙起身,却被李乾一把按住,坐了回去。 招人进来,李乾也换了中衣,随后于沈全懿对面儿坐着。 两人便这般枯坐着,四目相对时,沈全懿被李乾灼热的视线,逼退了,有些不忍,便偏开了头。 “生气了。” 李乾的话不是疑问句,他绕着小几探身过去,有力的臂膀一把就将人带进了自己的怀中,沈全懿顺从的将手从李乾腰间穿过去。 紧紧的搂着李乾的腰。 李乾失笑,低头去捕捉沈全懿的眸子。 沈全懿白皙的小脸儿就在李乾专注的视线里,慢慢的爬上了绯色,连带着脖子和耳边都是如此。 “爷不是故意的,只是近来工务繁忙,南方的水灾,朝里头的折子也多。” 李乾轻声解释着,沈全懿惊着了,她本来是想娇嗔几句,做做样子。 哪里会想得到李乾愿意和她解释,特别是会和她说朝里头的事。 瞧着沈全懿略白的脸色,李乾猜出她的心思,笑道:“你怕什么,爷既然说了,就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南方水灾,流民就如惊弓之鸟,四处逃窜,若不是沿路关门有管辖,真是乱了套了,朝里头日日上折子争辩,圣上正为这事儿头疼。 起了水灾,最怕的就是再引起传染人的疫情,那就不好了。 这些事儿,外头便是百姓也知道,也不是密事,说一句倒也无妨。 李乾这样说了,沈全懿自然是没有脾气马上,一步过去抱住李乾的胳膊,仰起头,语气关切:“爷要保重好身子。” 李乾笑了笑,伸出手在沈全懿微翘的鼻梁上一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一双墨色的眸子专注深情的看着沈全懿。 “今日到内院儿了。” 沈全懿一顿,下意识的抬头看着李乾,缓了缓:“是,如今身子好了,在爷身边伺候,照着规矩是要去拜见太子妃娘娘的。” 说罢,又微滞,想起左郦和苏锦的异常,沈全懿漫不经心的说:“倒是碰见大姑娘。” 听着沈全懿说起李常九,李乾微不可擦的僵了一瞬间,随后神色自若道:“哦,那孩子自来被娇纵。” 沈全懿抬眼,与李乾的视线再度交汇,见其神色坦然,漆黑的眸子里倒影着她的身影。 “怎么会呢,大姑娘天真烂漫,必然是良娣用心庇护,仔细养育的,慈母的心可见。” 苏锦对李常九确实看重的。 这没有假。 “好了,不说旁的了。”李乾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抬手握着沈全懿圆润的肩头,“爷今日确实来迟了,是该补偿你一番的。” 说罢,从外头叫了人进来,让准备笔墨纸砚 因着秋月在前头伺候过,沈全懿便让人在堂屋侯着,听到李乾要了笔墨纸砚等物,忙下去准备。 不久,秋月便用红木托盘捧着东西进来,将东西放下,自己拿着托盘要走,眼角瞥见,沈全懿在炕边儿坐着,微微垂头,袖子下的手和李乾的手十指交缠,闲闲的把玩儿着,而李乾则站在其身侧,笑眯眯的看着,满眼宠溺欣喜。 秋月不敢再看下去了,心里头跳的厉害,心想这沈姨娘果真受宠,那可是太子爷啊,日后是一定会问鼎那个天下至尊之位。 到那时… 秋月不敢想,只是心里隐隐的高兴,她来这儿果然是来对的。 思及此处,秋月心里对于沈全懿更是敬重几分,随后无声地退了下去。 沈全懿起身亲手为李乾磨墨,却没有多问,李乾执笔要作何。 沈全懿放下手里的低头看桌上摆着的那张图,李乾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弯下腰去,扼袖蘸墨:“美人在我心里,日思夜想。” 烛火在桌上跳的欢快,李乾很是专注,他眉色认真,执笔的那个手臂轻轻划动着,宽大的袖口时不时擦到桌上的画纸,发出唏唏嗦嗦的响动。 半晌,落下笔,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在画纸上轻轻移动,像是想要触碰又害怕损坏到这无价之宝。 看着画纸上那个绝色美人儿渐渐浮现出来,沈全懿眸子一亮,眨了眨眼睛,微发怔。 这美人儿分明是她。 “怎么,看美人儿看傻了。”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伴随着戏谑的笑意。 沈全懿抿唇笑了笑,有些高兴:“爷画的真好。” “爷在梦中曾经临摹过无数遍。” 未懂李乾话中深意,沈全懿不觉看向李乾。 “说来你不相信,你虽然没来,但爷在梦里见过你好几次,爷只当仙女儿给爷托梦,爷恨不得日日沉醉于梦中与她相会。” 这样溺死人的情话。 李乾的抓住沈全懿手,放至嘴边落下一个滚烫的吻,晦暗不明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沈全懿。 “喜欢吗?” 沈全懿心里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就侧身过去,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儿。 第16章:美人痣 没想到李乾的丹青极好,见过画像,可都是形似魂不似,死板的很,可李乾画技如神,看着画中人眉宇间的那三分魂,灵动惊人,竟然就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沈全懿心里一暖,只是看着,竟然不觉眼角已带上了泪水,李乾这样的身份,她只是侍妾,这般用心,她怎能不感动。 李乾收敛下心里那一丝不该有的念头,转头发觉沈全懿眼里含泪,他便将人紧紧拥住我,安抚:“哭什么,你我的日子还长着呢。” 沈全懿正要说话,突然视线顿住,平稳的呼吸微滞,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抬起,抚上画中人眼角边儿的一处。 那里有一颗红痣。 看沈全懿的动作,李乾眸子沉沉,随即不在意的笑了笑,“笔误罢了。”说罢,他从容的撩起沈全懿将耳边的碎发。 不过一墨点,沈全懿也没多想,只是略有些可惜,如此有神韵的画,多了那么一颗红痣,莫名得她就觉着这画不像她了。 她的视线移转,眸子于画上人的眸子相接,忽然心头一跳。 话中人似乎有了生命,于她在挑衅。 可李乾似乎是不想纠结于此了,喊了秋月进来,将桌上的东西收走。 秋月和杏叶低眉顺目的进来,杏叶手里还奉上了茶盏,沈全懿两人接过一口饮下,润了润嗓子。 秋月卷起桌上的画像,心里愈发肯定沈全懿在李乾心中位置不一般,她可要好好伺候了。 “就寝吧。” 李乾将脸贴在沈全懿的耳边,一只手不安分的从下摆探了进去,一片滑腻柔软。 李乾重欲,这是沈全懿在两次侍寝明白的,或许对于男人而言这是享受,可女人却只剩下痛苦。 “爷绝不负你。” 男人的通病大概就是喜欢在床上说起很多海誓山盟。 李乾赤裸着上身,他虽即过而立之年可身材保养的不错,宽肩窄腰,肌肉线条紧实有力,手臂缠住沈全懿盈盈一握的细腰。 沈全懿温柔怯弱的紧缩在李乾宽广的胸膛,李乾甚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如一颗参天大树,沈全懿如丝萝一样依附着他。 “爷…” 沈全懿的嗓子有些哑了,可莫名有些勾人,李乾带着浅浅的笑,手指轻轻的揉搓着沈全懿嫣红的唇瓣。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话毕,李乾忽然起身,又一把将沈全懿捞起来,沈全懿被折腾的七荤八素,一时没反应过来。 再抬头,李乾手里拿着一银簪,已经插在她发间了,沈全懿抬手抹了抹抬头冲着李乾笑。 那张笑脸,烛火下不是看的那么真切,心头忽然就跳了一下,原来藏在他心底的那个无人触及的地方忽然苏醒,这张脸他实在熟悉,可说在梦里常见,让他魂牵梦绕。 “好看吗?”沈全懿问。 李乾的呼吸微微一颤,整个人竟如僵住了一般。 “当然,你在爷心里无人可及。” 李乾缓缓说着,他望了许久,眼底的情绪幽深复杂,沈全懿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在李乾脸上看到了失而复得的欣喜。 很快,李乾眉眼间的暗色渐渐退下,带上欲色,他翻下身,从后搂住沈全懿,粗粝的手掌摸上她平坦的小腹。 沈全懿装作不懂李乾的意思,一只手拉住锦被将两个人围住,另只手轻轻抹上李乾浓密的眉毛。 他的骨相有约,眉骨突出,高挺的鼻梁,衬的眼睛愈发的深邃。 不满沈全懿的状态。 李乾低头咬了咬沈全懿的耳朵。 沈全懿有些不舒服的扭动。 李乾自己倒是正畅快着,可就发觉沈全懿不说话了,就是哼唧的声儿也没有了,他一皱眉,将沈全懿的小脸儿扳了过来。 见沈全懿咬牙忍着,李乾就笑了,故意问。 “怎么了?不舒服了?” 不问还好,一问沈全懿脸色更红了,像个鹌鹑一样将脑袋塞进李乾的颈间。 “怎么不说话。”李乾将自己的手塞进沈全懿嘴里,“疼就咬着我。” 沈全懿刚想拒绝,结果像是使坏似的,她疼的一激灵,便狠狠咬了一口。 烛火翻涌,一夜无眠。 次日醒来,李乾已上朝去了,沈全懿伸展着自己僵硬的脖颈,杏叶在替她梳发,倒影在铜镜里,杏叶苦着一张脸。 “是侧妃传我过去吗?” 沈全懿轻声轻语的问了一句。 杏叶点点头,她的眉头紧缩。 “那快一些吧,早膳不必传了。”沈全懿摆手示意杏叶放下手里的簪子,这些东西都是左郦和李乾赏下来的,她再带着出现在顾檀面前,只会是让顾檀觉得她在挑衅。 沈全懿决定孤身而去。 她今日赴的必是鸿门宴啊,安顿给秋月,李乾这几日下朝晚,让她仔细等着,见了就说,她被顾檀召走了。 路上因着昨个儿天出了太阳,地上的积雪大多数都消融了,积成一片片的小水洼,她匆忙行过,鞋有些沾湿了。 到了春雅院儿,门上珠莲冷着脸请沈全懿进去。 到了内室,沈全懿一眼看见高坐在软塌上的顾檀,她未梳妆,一头乌发随意的披散着,里头只着寝衣,外头胡乱套着一烟春色的蜀锦褙子。 整个人如疯魔了一般。 顾檀看着沈全懿,眼底的恨意都要溢出来了, 当今日有人报给顾檀,说李乾的左手边有一圈儿牙印,又提起李乾昨日宿在沈全懿那儿,她便想着要了沈全懿的命。 一个卑贱的侍妾罢了。 “你这贱人竟然敢伤了太子爷!” 说罢,顾檀抓起身侧的茶盏狠狠掷了过去,沈全懿下意识的躲开,茶碗摔地上,四分五裂。 见状,顾檀气极了,赤脚踩在地上,快步过来,白嫩的脚趾被瓷片划破,她却像是未察觉到。 “你说,太子爷这几日是不是都宿在你那里。” 顾檀仍急促的想要确认沈全懿是否承宠,待听到肯定的答案,她彻底失去机智,抬手便一掌过去,只听着清脆的一声儿,重重的一巴掌。 沈全懿的只能生生挨下,她被打的身子一歪。 脸颊上立刻是热辣辣的,接着高高肿起。 一掌并不解恨,顾檀咬牙切齿:“不要脸的狐媚子,竟然敢魅惑太子爷,比王氏那个贱人还让人厌恶!” 她挑起眉毛:“来人!给我拉出去杖责五十!” 闻言,沈全懿抬头,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顾檀,五十杖下来,不死也要残了。 第17章:杖责 几次三番的刺激,让顾檀几乎失了理智,无论怎么小心提防,她只要赶走一个女人,那么就会有另一个女人出现,就像是源源不断杀不尽。 李乾的身边总有别的女人出现。 更加可怕的是,这几日禁足,竟然不让她见两个孩子,这样的事儿从来没有过,她知道这是左郦主意,但一定有李乾的默许。 否则左郦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敢这么处罚她,她恨极了,日日夜夜都在梦到她失宠,与子分离。 一段时间的殚精竭虑,让她原本就尖瘦的脸更加憔悴,一双美丽的狐狸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孤孤零零的眼珠子,空洞的吊在眼窝里。 “贱人!是你们这些人横在我与太子的中间,我到今日的地步,也是你们挑拨离间。” 顾檀弯下腰,一双手用力擒住沈全懿的下巴,眼前那张年轻娇嫩的容颜,在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的年华已经故去。 她的眼睛里却全是肃杀之色。 “你就是靠这张脸勾引的太子,是吗?” 沈全懿微微抬眼,含水的眸子辉惹人怜爱。 顾檀涂着丹蔻保养得当的细细长长的指甲,从沈全懿脸上划过,白皙娇嫩的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沈全懿的呼吸一滞,不由的暗中攥紧了手,指甲几乎陷入肉里,看着顾檀眼底的戻色,那是明晃晃的杀意。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顾檀直起腰来,身体向后倾,嘴角微微上扬,抬手一个动作,暖帘猛的被人掀起,珠莲就从外头领着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进来了。 沈全懿就算是再镇定,此刻不免有些慌乱,看着顾檀凶狠的面容,就想要为自己辩驳,可转瞬之间,嗓子一噎,将话又咽了回去,顾檀已经下定决心要她的命,她再开口解救不了自己。 反而还会适得其反。 成为自己的催死符。 “拖出去,按住她,狠狠的打。”珠莲微微眯眼,手一抬,身侧的两个嬷嬷却有些害怕,面面相觑,都等着对方率先的动手。 珠莲不悦,皱眉呵斥:“放肆!娘娘的命令也不听了。” 闻言两个嬷嬷连忙跪下了,她们不是傻子,这些日子太子宠爱这沈姨娘,是满东宫里人人皆知的,如今处置沈全懿,定然是私下所为,李乾若是事后得知,顾檀身为侧妃无碍,可定然不会轻饶她们。 顾檀冷嗤一声儿,由着身侧的珠莲伺候,为她穿上鞋袜,披上斗篷,语气轻蔑:“今日,你们不动手,我有的是人,只是你们恐也要尝尝这杖行了。” 顾檀的手腕凌厉东宫众人无人不知,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两个嬷嬷忙跪下求饶。 “好好办事,太子就算问起来,自有我担着。” 顾檀察觉她们所想。 两个嬷嬷听命起身,动作快了许多,只是垂着头,不敢与沈全懿对视,将人擒住,拖到了外院儿。 廊下丫鬟搬出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顾檀被拥着出来,旁边椅早有放着暖炉,里头的炭噼啪作响。 顾檀懒懒的坐下,扬了扬小巧的下巴,抬手摩挲着自己垂落下来的头发,语气淡淡的:“行刑!” 两个嬷嬷有些为难,手里拿着杖棍,低声说了一句:“姨娘多有冒犯,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等会尽量轻一些。” 说罢,往沈全懿的嘴里塞帕子,这是为了防止咬舌,沈全懿冷冷的瞪了两人一眼,一口呸掉:“用不着这般,我绝不会咬舌自尽。” 两个嬷嬷相视一眼,算是作罢。 久等不见人归,杏叶在院儿里是等不住了,秋月在前院儿侯着,她便着急来了春雅院儿,她气喘着就要冲过来,却被珠莲带着几个丫鬟拦住。 杏叶抬眼,看向院儿里那阵仗,心里瞬间凉了一半儿,语气颤抖着喊叫:“侧妃娘娘求求您,求求您绕过沈姨娘吧,您要罚就罚奴婢吧。” 沈全懿被浇了一身儿冷水,衣裳瞬间湿透,凉意深入骨髓,她身体紧绷着,却还是忍不住打颤。 杏叶看的心疼,不觉眼里的泪水就涌了出来,强忍着不让其滴落,她的动静大了,惹得沈全懿回头看她。 听着杏叶凄厉的哭声,沈全懿咬牙说道:“侧妃惩罚妾,妾自甘受罚,求侧妃饶过杏叶。” 顾檀脸上满是轻蔑之色,眼底一片冷漠,闲闲的开口,:“好一个主仆情深,既然这样,来人,将那奴婢压过来,替她的好主子,数着杖数吧。” 她的语气平静,可说出来的话,足够让人打个冷战。 杏叶被几个丫鬟牵制着拉过来。 两个嬷嬷已经动手,她们虽然是收了力度的,可一杖下来,身上便是钻心的疼痛。 沈全懿狠狠的倒吸一口冷气,细细的汗珠覆上额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贝齿死死的咬住唇角,脸上已不见一丝血。 瘦弱的身躯忍不住颤抖。 顾檀在廊下站着,看沈全懿挨了杖刑,却忍着不出声儿。 心头不免又起了火气。 “好啊,你这贱骨头,还装的自己有多清高,给我狠狠的打,将她给我打出声儿来,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有了顾檀的命令,两个嬷嬷不好再放水,杖棍更加用力,杖棍重重的落在沈全懿的身上。 这两下,是十足的力气,沈全懿被打的半条命差点没了。 杏叶吓的半死,一个转身儿从按着她的两个丫鬟手里挣脱出来,便扑了过去,将沈全懿牢牢的护在身下,那厚重的杖棍就落在她身上,她却硬撑着,也同沈全懿一般,一声儿不吭。 杏叶替沈全懿挨下大半,鲜血染红了一切。 “杏叶!杏叶你…怎么这么傻。” 沈全懿终于哭出声儿,杏叶艰难的蠕动身体,她本来红润的脸,顷刻之间变得灰白,满是苍凉撅死之意。 似乎是听见沈全懿不停的叫她的名字,只是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张了半天嘴,低声的呢喃,却发不出声音来。 最后用了最后的力气握了握沈全懿被鲜血染红的手,接着便眼前一片黑暗,人就似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昏了过去。 第18章:失控 入目都是鲜红的血,大量的往外涌出来,几乎将杏叶的衣裳浸湿了,还不够,又顺着凳腿流下去,积攒在地上,形成一个水洼。 沈全懿整个人都吓软了,呼吸变得短促,她伸手想要搂住杏叶,却又害怕,泪不知是何时落下来的,她带着哭腔喊着:“快!快去叫大夫!快去啊!” 可哪里会有人敢帮沈全懿,院儿里众人沉默着,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即使周围有人心有不忍,可也无可奈何。 看到沈全懿一直强撑着的心态彻底崩塌,顾檀终于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她突然收敛表情,目光阴冷的看着沈全懿。 沈全懿踉踉跄跄的起身,毫不畏惧的盯着顾檀:“侧妃娘娘你为人母亲,手中却鲜血淋漓,不为自己,也该为所爱之人积些德。” “人在做,天在看,别日后也落个可怜下场。” 无数心绪汹涌在心头,这是沈全懿头一次这样失控,她甚至忘了自己是一个妾,顾檀幽深的双眸瞬间覆上阴翳与疯狂:“好啊,你们情谊这么深,不如你就去陪陪她好了。” 话落,却听的一声儿怒斥:“放肆!毒妇尔敢!” 众人一顿,回头便见李乾不知何时进了门儿,英俊的面容冷若寒潭。 瞬时,院儿里乌泱泱的跪满了人。 李乾看着顾檀扭曲的面容,心里已经开始烦躁,顾檀的手段越来越狠毒了,他的语气沉沉:“顾氏,怎么,你要将这院子变成刑房,那是不是你也该尝尝那些刑罚。” 李乾的话让顾檀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满是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李乾。 “太子爷…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顾檀稍有些心虚。 “若我不回来,沈氏要被你磋磨死!”李乾薄唇抿成线,彻底失去耐心,抬手之间,张德生便带着前院儿的人进来。 须臾,春雅院儿所有仆从被控制住。 沈全懿扑进李乾的怀里,一脸急色,紧紧的拉住李乾的手:“爷!你救救杏叶,你快救救她!” 杏叶这会儿已经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 “放心,这奴婢如此忠心护主,必会护住她的性命。”李乾搂住沈全懿,示意张德生将人抬下去。 杏叶被人抬着下去,血滴了一路。 “今日顾氏疯魔,欲意戕害无辜之人,即日起幽闭春雅院儿,将大哥儿二姐儿送去太子妃那儿,顾氏已经不适合育子,没有孤的命令,不可出来。” 李乾的话让顾檀瞬间坠入冰窖,她看着那个曾对她诉说过无限情话的男人。 这么长时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哀伤和痛苦都迸发出来,她从廊下大步冲向李乾。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顾檀几乎是声声泣血,“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当初是怎么对我承诺的,你说…” 李乾抬头,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顾氏,别让孤连最后的一点情分也耗尽,多为孩子想想。” “你竟然会说这样绝情的话。”顾檀有些站不稳,捂住嘴,无声的呜咽,她的理智被嫉妒吞没:“就为了一个低贱的妾室?” 顾檀口无遮拦,珠莲担心极了,她忙挡在顾檀身前,立刻跪下,一面儿冲着李乾磕头,一面儿请罪:“求太子降罪于奴婢,这一切都是奴婢所为,与娘娘无关,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说着,更加用力磕起了头,不一会儿就见了红了,可珠莲犹不知一般,机械的重复着磕头的动作和请罪的话。 李乾冷声质问:“你以为你今日就没错,你有多大的本事能瞒着侧妃,行使这样的酷刑。” 顾檀这会儿有些回神儿了,她知道若珠莲替她顶罪,只有死这一条路了,固执如她,竟然也当着众人的面儿跪下了。 “珠莲不过一个奴婢,只是听从我的命令罢了,我自一力承担我所为,求爷不要牵连于珠莲。” 顾檀紧咬着的唇角渗出血,只麻木的说着,她没有过这样的低三下四。 沈全懿冷眼看着,只觉可笑。 李乾皱眉,看着顾檀狼狈的模样,摆了摆手,扫了一眼:“罢了。” 就这样轻轻揭过,沈全懿气极了,一口血憋在心口,再也忍不住了,张开口便吐了出来。 沈全懿在李乾怀里,那大半血都吐在李乾身上,就连脸上都溅了星星点点,再无心再和顾檀周旋下去,李乾交代了张德生几句,忙抱着人急匆匆而去。 抱着,便试着怀里的人不对,李乾抬手覆上沈全懿的额头,手下一片滚烫,这是发了高热。 脚下的步子便愈发急促了。 进了青亭院儿,秋月忙迎了上来,结果一抬头看见李乾抱着沈全懿,两人身上又都有血,吓得魂儿都要没了。 李乾使前院儿一个常做事儿的小太监同福,拿着牌子,到了太医院儿,专找了女医来。 秋月端着盆子进来,沈全懿的衣裳早就湿透了,这会儿惊热得换了衣裳,再擦一擦身子才好,秋月稍大着胆子提了一句,有她守着,李乾也可洗漱,换换衣裳。 李乾却摆摆手,目光落在沈全懿苍白的小脸儿上。 同福腿脚快,不多时女医来来了。 进了门儿,李乾就免了礼。 女医小心的替沈全懿解开衣裳,沈全懿腰背原本上光滑细腻的肌肤,现在满是伤痕和淤青,这还好是杏叶抵挡了大半,否则必然是要见红的。 女医悄悄扫了一眼,见李乾眼里满是心疼,没想到受伤的女子在太子心里这般重要。 开了药方子,有内服和外服的药,又配合着女医按摩,以搓开皮肤下的瘀血。 看着沈全懿虽人未醒着,却疼的皱着眉,嘴里喃喃自语,脸上竟然有惊恐之色,倒像是做了什么恶梦,冷汗连连。 李乾恨不得替其受了这些疼,他伸手抚上沈全懿的脊背,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小心翼翼的,怕会不留意碰到她背后的伤口。 烛火燃了一夜。 这一昏睡,便直接到了第二天,沈全懿醒时,天已经大亮了,李乾守在她的身边,还紧握着她的手,这会儿她才一动,李乾没有睡实,便醒了过来。 看着李乾眼下的青色,稍有凌乱的衣袍上还沾着血,沈全懿顿了顿,李乾是守了她一夜。 沈全懿心中感动,嗓子有些哑,“爷…” “可要喝水。”李乾见人醒了,忙起身,拎起茶壶,泄出一盏茶,递到沈全懿嘴边。 含糊的嗯了一声,低头就着李乾的手吃光了茶盏里的茶水。 “爷…杏叶呢?她怎么样了?”沈全懿问的有些急切,只要想起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杏叶,她的心就被揪起来了。一下都喘不上气。 “放心,性命无碍。”李乾赶忙拉住沈全懿的手,轻轻抚摸着,又捧起来放至嘴边一吻。 有些犹豫,不过沈全懿迟早知道,李乾不想隐瞒,还是出言:“只是…将来走路不大好看,怕是个跛子。” 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泪便滴了下来。 脆弱的女子仰着头,目光恳切的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如此娇弱无助,李乾不忍移开目光。 “爷,她好狠!若不是杏叶,那该变成跛子的人是我!” 闻言,李乾抿了抿唇,对于沈全懿激烈的态度,不甚理解,却也没呵斥,只当沈全懿是受了伤,心里头有些火气。 顾檀再怎样,都是侧妃,且又是为他生养过孩子的,今儿个那样处罚已经是够重了。 他想着,沈全懿应该理解他才对:“不过只是一个奴才,她是忠心,可护着主子本来也是她该做的,日后多赏赐一番罢了。” 这番话,让沈全懿的心彻底沉到谷底,杏叶的一辈子都毁了。 她闭了闭眼睛,一时心头疼的厉害,她忘了,她只是一个妾,而杏叶是一个妾的侍婢。 是啊,李乾怎么会真的责罚顾檀,她那般骄横无礼,不就是李乾宠出来的吗? 李乾对她好,她就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 何况,顾檀的嚣张跋扈,手里头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李乾不会不知。 是他纵着罢了。 第19:生母和养母 屋里一片寂静,窗户上凝结着霜雾,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味道,顾檀被关在屋里头,春雅院儿里头人被处置了不少,从外头又拨了好些新奴才过来。 斩断她的心腹,这是李乾给她的警告。 珠莲跪在顾檀的脚边,顾檀缩卷在软塌上,看着其被折磨愈发的不像个人样了,可实则除了不能随意进出,顾檀的待遇与之前一样,并无不同,只是心里头的病,是过不去的。 在珠莲的印象里顾檀何时有过如此落寞? “是我连累了你。”顾檀闭了闭眼睛。 话出,珠莲便哽咽了,两人拥着哭了许久了,眼肿的如核桃一般。 顾檀缓缓喘出一口气来,弯腰要去拉地上的的珠莲,却是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自打被关进了屋里头,顾檀就没进过食儿,这会儿没一点精神。 “阿娘你怎么了。” 稚嫩的童声从外头响起来,顾檀听见猛的起身,扑倒门上,隔着门板,从细长狭窄的门缝儿里往外头看,瞧着女儿红红的小脸儿。 母子连心,顾檀一时无措,可也瞧见了边儿上站着的张德生,心便如针扎了一样。 “好孩子,阿娘无事,就是这几日你要好好听哥哥的话。” “时候不早了,两位哥儿姐儿去内院儿宜早不宜迟。” 对上了顾檀冷寂的视线,张德生将头和腰垂的愈发的低了,主子再如何,他们做奴才也得摆清了自己的位置。 “望娘娘体谅,奴才也是奉命而为。” 张德生的态度十分恭敬,顾檀淡淡的看了看张德生,没去搭话,转头,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 外头声声稚的童音,直喊着:“娘!” 二姑娘哭得小声,将脸贴在门上,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幼童尚小哪里受得了同母亲分开,何况在此之前两人已经许久没见了,顾檀咬牙,随后吸口气,手从门缝儿里伸出去,轻轻的将孩子的泪水擦拭掉。 “去吧。” 顾檀敛下眉眼,回身儿后背抵着门,直到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淡去,她瞬间跌坐在地上。 极大的屈辱感袭来,压迫的她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了,可回想,她从来不后悔自己的所为,只是觉得自己手软了,她该狠一些,在李乾回来之前,就让沈全懿死在她手里。 这头,张德生一刻不敢耽搁,侧妃受罚,可是两位小主子是太子骨血,绝怠慢不得一点。 张德生亲自将两个孩子送到左郦屋里头,左郦还在内堂拜观音,屋里头香味重的呛人。 玉兰出来迎人,只见原来屋里头侯着的丫鬟都被遣出去了,只剩张德生和两个孩子在。 等左郦拜完观音出来,见两个孩子,还心里头有些不敢相信,暗自腹诽看来李乾也能狠得下心。 “太子妃娘娘怕是要辛苦些了,太子爷吩咐今年过年两位小主子也在您这儿。” 张德生看着左郦,心想这位太子妃娘娘什么都不差,这么多年可惜的就是没孩子了。 如今太子爷把孩子送到内院儿了,这可是明着抬举太子妃了,此刻侧妃不知有多恨了。 他跟在李乾身侧许多年,从李乾没入东宫就伺候上了,同左郦她们,也是看着嫁进来的,原先左郦哪里有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原来是很爱打扮的,后来李乾不怎么来内院儿了。 左郦便舍了华衣珠翠,就是脂粉都不怎么擦了,常守在佛堂,观音的香火倒是旺,可想想李乾不来,就是拜上一辈子的观音又如何呢? 玉兰十分欣喜,左郦盼孩子都多少年了。 “哪里就辛苦了,都是懂事儿的好孩子,我这做母亲的照顾是应该的。” 说罢,左郦看着跟前儿两个孩子,二姑娘李常平年岁还小,过了年翻上四岁,平日里倒是不怎么常见,这会儿怯生生的。 大哥儿李谦淮早已读上书了,已有七岁,有了自己的心思,如今被父亲送到左郦这儿,他心里头知道是阿娘犯了事儿,惹父亲不高兴了。 在左郦跟前儿就小心起来。 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儿:“母亲。” 左郦心里头就活跃起来了,低头看着两个稚嫩的脸儿,愈发的欢喜了,她抬手,又顿住,揭下护甲,轻轻抹上小姑娘的脸。 并非是无知幼童,李常平一把拍开左郦的手,撇了撇嘴:“我要我娘!” 李常平对左郦是极为排斥,玉兰忧心的看着左郦,左郦却是无不悦,笑了笑,嘴唇微微一动,要说着什么,却看着两个孩子眼底浓浓的戒备,终究没有开口。 李谦淮是个早慧的,知道妹妹说的话不对,犹拉着妹妹的手就跪下给左郦请安磕头了。 “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你们跟着嬷嬷去歇着吧。”左郦也不至于为难两个孩子。 李谦淮低着头,才拉着妹妹徐徐站起,顿了顿,同身侧嬷嬷一块下去了。 两个小主子安顿好了,张德生也忙着作告退。 夜色来的极快,冬日总是这样的,屋里头香火味实在有些重了,玉兰开了小小的棂窗,外头的凉风吹进来,带着吹的桌上的烛光摇摇晃晃的。 左郦的黑色的巨大的影子打在墙上,忽闪着跳动着,像个吞噬一切的怪物。 顾檀被罚的这么重,是她始料未及。 她实际有些不大能理解顾檀的所为,早就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争风吃醋有什么用? 左郦就很清楚如今的李乾对她没有喜爱,不过是因为正妻,必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可顾檀不明白,她永远执着李乾的爱。 岁数上来了,争宠是妾室所为,她要做的是,巩固住自己的地位。 作为枕边人,她太能感觉到如今李乾的心思愈发的重了,她多数情况是看不懂的,因此她会慌张,害怕,只能硬撑着。 “你说,太子爷把孩子送到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左郦的手里握着细长的香,她抬头看着高台上那一座玉观音,那是她嫁进东宫第三年,母亲见她肚子无所出,去寺里求得,为表心诚,母亲还用血墨抄了十卷佛经。 第20章:有孕 玉兰替左郦单薄的身子披上衣裳,脸上还带着笑意:“这当然是看重娘娘,侧妃再得宠终究不过是妾室,眼界狭隘,王姨娘的事儿出了没多久,这沈姨娘又差点没了命,如今犯了错,两个小主子自然不能让她再教养了。” 左郦却轻轻一笑:“方才你不是没瞧见,到底养在亲娘跟前儿的,半路来了我这儿,心里还提防这我呢。” 一句亲昵的阿娘,和嘴里规矩的母亲,亲疏显而易见。 “小孩子嘛,突然换了地方,总有些不习惯,时间长了都一样。” 玉兰倒是没多想。 “都是养不熟的。”左郦挑了挑眉,有亲娘在,她就是再好也不好了。 玉兰没敢再继续往下问,悄悄的觑眼去瞧左郦的表情,烛火之下,左郦的脸遮着一半儿光,模糊的看不清,收回视线,玉兰拿过帕子轻轻的替左郦擦着手上沾着的香灰。 “有亲娘在,隔着肚皮的后娘总吃力不讨好。”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以前在家里,母亲生了我之后,子嗣艰难,那时恰逢府里一个曾在我母亲伺候的丫鬟,后来被抬姨娘,身上有了。” 左郦的目光直直得望着高台上的观音,月光从窗户洒下来,覆在白玉上,衬的其洁白无瑕。 “母亲念着旧情留着那姨娘,只是把孩子养在身边,可即使母亲再如何,那孩子心里总念着生母,后来我出嫁,母亲本就身子不好,不久去了。” 说到这里,左郦顿了顿,记忆在一瞬间将她扯回来,不觉声音颤抖着,透着一股死气:“他竟然让她那卑贱的生母,同我母亲一样享供奉,受子孙跪拜。” “真是可笑,他踩着母亲上位,却扶持他的生母,丝毫不顾母亲的颜面。” 左郦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去,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用力之大,指节都微微泛白。 “一子怎么可有二母。”左郦说着,转身一把攥住玉兰的手腕,一双眸子闪着诡谲的光芒,嘴角勾起噬血的笑容。 左郦的话轻飘飘的,可令人感到窒息。 “抓紧吧,既然王氏怀不上,还有沈氏,那样受宠,她的机会多的很。” 玉兰点点头,垂下的眸子带着渗人的阴郁。 这会儿子,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顾氏被禁足的事儿渐渐被人淡忘。 可后宅之中注定不能平静,在所有人意料之外,顾檀忽然有孕的消息传出,犹如兜头一盆冷水,众人皆惊。 就不得不感叹,这是人的命,原本才被禁足,眼看着要失宠了,结果这时候有了。 要知道如今东宫里头孩子共也只有三个,有两个便是从顾檀肚子里出来的,如今又要再添一个。 得知顾檀有孕,沈全懿还在床上爬着,她如今伤口才结了痂,杏叶受了大罪,沈全懿专门儿让人收拾了屋子供修养,还求了李乾拨去两个丫鬟服侍。 这已经是极超出规矩了,沈全懿知道李乾在为她破例。 可杏叶惨白的面容总是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又是何其无辜。 可这些比之顾檀,根本算不得什么。 想着,拿着针的手一顿,刺痛感传来,指尖渗出殷红的血来。 “姨娘。” 一旁替捶腿的秋月,有些担忧的看着沈全懿,沈全懿回神儿,轻轻的含住,微吮,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唇角擦上血红,给苍白的脸添上一分娇美。 寒冷的冬风仍然在窗口咆哮,琉璃瓦吹的细响。 收回视线,沈全懿扯了扯嘴,带着讽刺的笑,放下秀绷,抬手虚虚地掩住唇角,咳了几声:“还能怎么样,再拉着我仗行?” 沈全懿有些口干,秋月转身拿着桌上的茶壶,倒了碗茶水递了过来,接过茶碗,温水入嗓,才解缓了。 “这么晚了,太子爷怕是过不来了,都撤下去吧。” 看了一眼桌上的的膳食,沈全懿没有一点胃口,心头窜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几日她养伤,李乾总只要下了朝都陪着她,却从未像今日这般。 久不见人,还没一点消息。 “坏妮子,我不来,你就不好好吃了。”门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就见李乾进来了,这几日因为一直守着沈全懿,他人也消瘦了许多。 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更衬身形飘逸,他眉目温和,深邃漆黑的眸子专注而温柔的盯着她,见沈全懿要起身,几个大步过去,忙将人按下。 “好了,不要这些外礼。” 看着他火光下眷恋柔和的笑容,沈全懿怔了怔,便伸出手拉住李乾的袖子,俯身过去,将头枕在李乾腿上,仰头看着那张俊郎的脸。 抬手沿着眉骨滑落,又抹着他高挺的鼻梁,李乾配合着低下头,纵容着她的一切。 秋月悄声退下,心里头高兴,太子爷能这么看重沈全懿,只是沈全懿总也是不高兴,杏叶的事她知道,可太子爷够仁至义尽了。 何必呢?用自己的宠爱,去拉扯一个奴婢。 只怕最后,得不偿失。 “出去住吧。” 李乾盯着沈全懿的眼睛,抹了抹她如玉的小脸儿,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奈。 “为什么。”沈全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又有些惊痛,面上却要装出懵懂无知来。 李乾拧眉:“顾氏自来行事无忌讳,可她这会儿有孕,你又要养伤,都是要安静些的。” “到外头养伤,我陪着你,年前回来,那时你伤也好个差不多了。” 沈全懿怔怔的看着李乾,眨眨眼,一会儿忽然笑了,柔顺的抱住李乾的胳膊,小声娇笑着:“只要有爷陪着我,不管去哪里我也愿意。” 这样的话,沈全懿极少说,此刻开口,就有一种格外俏皮和可爱。 李乾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一抬头正好看见窗边挂着的,他给沈全懿作的画,话中那个漂亮的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双眸子氤氲缱绻盯着他。 眼角的红痣,艳的惊人。 李乾的身子微僵,呼吸有一瞬间停滞。 随后立马恢复如常。 沈全懿侧了侧,将自己的脸贴在李乾的双膝上,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下,双眼盯着桌上跳的欢快的烛火,忽然伸手抓起身侧的银剪子,一把剪下一段儿灯芯儿,那火便暗淡下来,渐渐要灭去。 第21章:出东宫 太子爷要去城南的庄子,且带着沈氏,消息一出,骤然掀起波澜。 春雅院儿里暂时恢复平静。 顾檀摸着还平坦的小腹在软塌上躺着,一只手支着下巴,身上那股子颓废的劲儿没了,这会儿整个人又都凌厉起来了。 “沈氏倒是跟的紧。”顾檀冷冷的笑着,“太子爷还真是护的严实,不知道那个狐媚子给下了什么药。” 珠莲跪在下头拿着沙锤替顾檀捶腿的手一顿,抿唇道:“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妾,翻了天也只能是妾。” “只是娘娘可不能再动那沈氏了。” 珠莲苦口佛心的劝,她这会儿子的反应过来了,几次三番下来,顾檀没讨着什么好,可眼看沈氏的宠爱更甚了。 “我怕什么!沈氏算个什么东西。” 顾檀现在在想起来,还恨得牙痒痒呢。 “娘娘想要处置沈氏,日后机会多的是,您想想咱们这几次,从王氏到沈氏,还扯进来太子爷,最后却将两个小主被送去了内院儿。” 珠莲这会儿自己说着,才想着到头来得了好处的是内院儿啊,太子妃娘娘什么也没做,得顾氏的两个孩子。 “娘娘要沉住气,沈氏一个妾,除了样貌,还有什么,靠着那张脸能得几时宠爱,只是现在太子爷正新鲜着呢,咱们不能动沈氏,不然就是和太子爷对着干了。” 色衰则爱驰的道理,不会有人不知。 珠莲皱了皱眉:“如今两个小主子在内院儿,那头的可不是亲娘,偏太子爷说了就是过年也不允许两个主子回来。” 提起两个孩子,顾檀心头难受,情绪涌出来,眸子就红了:“她到处防着,我这个当娘的,见一面儿都不行。” “倒也不能全是怪内院儿,有太子爷的命令在,谁也不能忤逆不是。” 珠莲起身,抚上顾檀的肩膀,轻轻的揉搓着,顾檀闭了闭眼睛,收敛情绪。 “娘娘只需要好好的养好身子,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旁的任他们折腾去。” 顾檀点点头,可是猛的又睁开眼睛,拉住珠莲的手:“可那个沈氏那样得宠,日日侍宠,你说不会怀上吧,听说她侍寝后,太子爷可没给药。” 顾檀急切的声音里满是担忧,珠莲拍拍顾檀的肩:“娘娘莫急,她一个妾怀了也不能养,更何况就算她怀上了,也得能生出来才是,就算生出来了,她身份低贱,孩子她也养不了。” “内院儿那位盼孩子可多年来了,日后若是妾生了孩子,都是抱给那位的,倒是您觉着那位会将孩子的生母留着?” 可是越说顾檀的神色愈发的凝重了,只道:“可若是孩子进了内院儿,记在嫡母名下,上了玉碟儿,那就是嫡子了,恐怕咱们的淮哥儿可就比人家低一等了。” “您说的那是多远的事儿,若真是有了消息,指定让她生不下来。” 珠莲勾了勾唇,笑意不达眼底。 她想着,最多一碗药准保她生不下来。 相比春雅院儿,怀安院儿则平静的多了。 左郦穿着素衣,人立在观音像前,手里点燃了细细长长的檀香,眸子直直的盯着那玉观音,随后垂头,轻轻的上下晃动着手里的香,直到香熄灭,只剩下一点猩红。 恭敬的将香插在香炉里。 佛堂的暖帘被掀起,玉兰进来,小声的禀告:“二姑娘那儿闹食儿呢。” 闻言,左郦手中的动作微顿,很快回神儿,再俯身下去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随即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最后摊开掌心,磕了三个头。 动作娴熟,她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了。 “侧妃那儿又有了,这会儿倒是底气又足了,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想看两个小主子,奴婢都挡回去了。” 玉兰一面说着,一面将浸了水的帕子递给左郦,左郦接过来擦了擦手。 “行了,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横竖人家肚子里有货,若是再来要见孩子,你也别拦着人家,到底是亲娘,传出来了,我可成了恶毒的了。” 话落,左郦已经转身进了内室了,半跨在炕边儿,拿起篮子里的绣绷,上头是两只小牛栩栩如生。 舐犊情深啊。 这是让人顾檀送来的。 “瞧瞧,我不过养了两天,这当娘是沉不住一点儿气。” 左郦随手一扔,靠在桌边轻轻的揉了揉眉间:“人啊,千算万算算不过老天爷。” 谁能料到,顾檀就在这个节骨眼儿怀上了。 都是命啊。 “去吩咐下去,侧妃那儿的吃食用度往高了提,就是比对我也行,之前少食儿,那便多开一些开胃的小菜送去。” 左郦淡淡的吩咐着,低头看着手里的经书。 “这实在是也太抬举了她了,再惯的失了分寸。”玉兰没忍住,顾檀以往嚣张跋扈,还以为趁着这回治一治,结果又有孕了。 “太子爷都解了她的禁足,什么也没变,只不过一条儿孩子在我这儿养罢了,咱们脸上功夫总问做的好一些。” 左郦说的坦然,似什么都不在意,转头静静地看着外头洒进来的暖光,想起什么:“沈氏何时动身?” 话问的有些突然,玉兰还是想了一下,才答话:“该是这会儿起身了。” 沈全懿受李乾的宠爱超过了后宅众人的意料,顾檀虽被禁足,可请出怀孕后,李乾还专门去瞧过,各类珍贵的补品如流水一般送去春雅院儿。 可即使这般,李乾也没忽略沈全懿,将人挪出去带在身边儿养病。 只是今日李乾未于沈全懿同行,有外务在身,要迟一步去。 因着伤口没恢复好,沈全懿被一顶小轿抬着从青亭院儿出来,西侧门儿有一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在那儿等着了。 马车内很是宽敞,沈全懿被秋月扶着上来,车厢内车壁上都铺着蜀锦的软垫,背上和臀上的伤,还不能支持沈全懿长时间坐着,便只微微趴着。 小几上的炉子正是烧的旺,烘的车内暖洋洋的,驾车的人技术极好,稳稳当当一路,不过估计是绕过了闹市。 不听的外头有叫卖的声音。 直约摸有半个时辰,马车慢慢停下,外头才终于出声,说:“请贵人下车。” 第22章:小太监壶觞 秋月率先下去,放下脚凳才扶着沈全懿小心下来,抬头看了看台上的大门儿。 实际原还想着将杏叶也接过来,只是伤势重,女医且嘱咐路远儿,可受不得颠簸。 便只好就在府里养病。 想着,眼前儿的朱红色的镶着圆钉的大门儿一侧的,偏门儿大开了,里头快步向这边儿来了几个老妇。 看着沈全懿在车前站着,头上带着帷帽,虽看不清容貌。 可见其身上衣着华丽,就是脚下踩着的蜀锦制的绣鞋上,都挂着通透的碧绿的玉珠着。 身份定然不简单。 一群人忙福身,十分恭敬道:“给贵人姑娘请安。” 沈全懿隔着帷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道:“各位快起来,就不必称什么贵人了,只称姑娘即可,日后久住,还要劳各位照顾了。” 说罢,身侧的秋月已经上前一步,几个荷包便送了出去,倒是也不推辞,老妇们从善如流的接下,藏在袖子下的手,略略掂了掂,试着不轻,那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了。 未首的一个老妇上前,自称这里的大管事儿,鄙姓张,张氏指挥着人卸后头板车上的东西,剩下的几人拥着沈全懿一行人往里头去。 沈全懿顾着伤口,脚下的步子便慢了许多,身侧跟着的人便都迁就她。 “老奴虽不见贵人姑娘的天容,可瞧姑娘一身儿贵气,就知不是凡人,老奴在这儿做事儿多年了,贵人若是有吩咐的,只管来让老奴做。” 说话的是一老妇,身材偏瘦,一双吊梢眉下头挂着一对儿三角眼儿,话毕,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由的就落在了沈全懿腰间那不凡的羊脂缠花玉玦。 还是李乾才赏的,人不在东宫里住着,也不甚太过顾忌,外头带着也无妨。 沈全懿佯装没看见其的动作,客套的说了一句:“如此,实在多谢。” 秋月心中鄙夷,面上不显。 不想这一句,可惹了火儿了,老妇更加得劲儿了,眼神也炽热起来,几步上前抢在沈全懿前头走,连忙道:“老奴瞧姑娘身侧就这一小丫头服侍,她这人小能做好什么呢,不如就让老奴贴身服侍…” 只是她话没说完,之间迎面儿过来一个人,老妇还自顾自的说着,没注意到,她已经是收势不住,正好撞了上去。 沈全懿瞧的清楚那人,不知怎么变换的脚步,身子一侧,人就躲开了,就见方才的老妇刹不住,已经摔在地上了。 脸朝着下,得一阵刺痛,起身抬头,鼻间已经留下血了,老妇怔了怔,试着温热,便连忙一抹,手上一片血。 拿手帕堪堪捂住鼻子,止了血,老妇恼怒,抬头去看罪魁祸首。 “主子前儿失仪,拖下去,十仗。” 罪魁祸首不但毫无愧疚,还顺势处罚了老妇。 偏偏老妇不敢有怨言,浑身还打颤。 沈全懿拧眉看眼前长身而立的“人”,腰肢挺拔细长,白皙的面容如瓷器一般,细细的眉毛带着一些弧度,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角,幽深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直直的盯着她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 老妇在挣扎,求饶。 “堵住她的嘴,莫惊动了主子。”声音清冷决绝。 那样清秀的模样,身上居然有这般凛冽的气息,只一句话,沈全懿居然从其话中感受到淡淡的肃杀之意。 这样的气势,让沈全懿心中愈发对其警惕起来,不禁往后撤了一步。 似没看见沈全懿的动作,那“人”往前一步,将腰垂的极底,语气平静:“奴才壶觞给主子请安,方是奴才失职,让主子受惊,请主子降罪。” 沈全懿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说话,最终吐出两个字:“无妨。” 壶觞动作不变:“主子大恩,只是奴才受不得如此恩情,心里仍是不安,一会儿自去领五杖。” “现此就让奴才替主子领路。” 说完,慢慢转身儿,袖子带过一片儿轻风,壶觞便迈了几个大步,往前去,距离不远不近的,就在前领路,刚好让沈全懿能看见他的背影。 沈全懿跟上其步伐,却不禁皱眉,心里暗骂真是个怪人,便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这庄子里下头的奴仆不少,几日前是一场大雪,可是这院儿里地面儿干净利落,都是尽心打扫过的。 穿过一长廊,过了北面儿,就到地方儿了。 这庄子上安排的住处倒是极好的位置,宽阔精致的院落,屋里头摆设齐全,地龙已经提前供上了,这会儿人进来了暖烘烘的。 壶觞很是有礼,她看着沈全懿进去,人便远远的侯在廊下,看沈全懿在屋里头回来的走动查视一番后,才轻声开口:“主子爷要晚些回来,主子有吩咐尽可指示奴才。” 隔着有些远,便未将话听清楚,沈全懿几步过来,看着壶觞垂手而立,只问:“方才张氏说后院儿她是主管的,你以何职,可随意处罚下人。” 壶觞微顿,马上道:“奴才失仪,在主子面前置事,惊吓到主子,是错,会自领罚。” “奴才幼年艰苦,后辗转到了庄子,受张嬷嬷怜悯,收做半子,同辅佐后院儿一切是由。” 这样的话,那么代表背后内容不少,已经不便问下去了,沈全懿也没有打听别人悲惨身世的癖好,转开话题:“叫人送热水过来。” 壶觞应下,便躬身行礼,随后退下。 身影渐渐消失,沈全懿收回视线,摘下头上的帷帽,视线终于清透起来,随秋月扶着半倚在软塌上。 秋月想起路上的插曲。 “姨娘没瞧见呢。”秋月啧啧两声儿,笑道:“那个老妇,她的一双眼先是看您耳上金镶蜜蜡水滴坠子,您走的慢,那坠子摇啊摇,那老妇的眼睛就跟着转啊转。” 说着,自己还做了动作,一双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 秋月鲜少露着这样的表情,惹得沈全懿笑了起来,随后抬手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还是提醒道:“你可不要得意忘形了,咱们在外头可不能因为旁人一句贵人主子,就忘了身份。” 秋月忙连连点头,忽的想起什么:“姨娘,那小太监还真是威严重,看那老妇在其没开口前,便吓傻了。” 小太监。 沈全懿没反应过来,还皱眉问:“哪里来的小太监。” “那个壶觞不就是啊。” 秋月犹自疑惑,在盆里到了热水,浸湿了帕子,又撩了沈全懿袖子,为其净手。 却不知沈全懿心里的震撼,壶觞今日的常服,让她还以为壶觞为小女,如今想来才清楚。 第23章:壶觞的执着 直到夜幕降临,掌了灯,仍不见李乾回来,且连个信儿也没给她。 秋月和一个老妇拿着帕子,端着铜水盆进来,看着沈全懿已经换了白色的寝衣,屈膝坐在泥红色的青铸小炉跟前儿,炉内碳火足,火焰摇拽。 她身上的宽大的衣摆落在油光闪亮的木漆地板上。 隔着窗月色撒下,衬的她如一尊落地的玉。 “姑娘,可梳洗了。” 沈全懿回神儿,心里难受,今日实在寂静,她竟然有一丝害怕。 她在怕什么? 她在怕李乾真的放她一人在这儿。 顾檀有了身孕,她却出了东宫,有些事儿不能想,她不能被弃绝。 “今日舟车劳顿,听闻姑娘身上还有伤,不如早些歇息吧。” 说话的老妇姓刘,是庄上专门儿拨来照顾沈全懿的,她的眸子落在沈全懿稍有落寞的脸上,忽然明白了许多。 “老奴在几日前便得知姑娘要来,咱们后院儿可忙坏了,屋里东西一应都是新置办的,便是这个院子原来就是主子住的,多年里主子可没带女眷来过。” 刘氏说话是为了宽慰,沈全懿笑了笑,看着刘氏衣着朴素,浑身无饰,头上由厚厚的布子包着。 “可是多年了,在这庄子上?”沈全懿接过胰子,抹了手,又浸在水盆儿里。 刘氏抹了抹头,接过:“老奴年轻时失了夫子,已经绝心不愿再二嫁,后来自己还想不开闹着要追着我夫和子去,是张管事收留了我,也算给一口饭吃。” 沈全懿点点头,脑海里不觉又回想起来白日里壶觞说的话,一个两个的,看来这个张氏是个人物,受恩惠的人不少。 “那个壶觞呢?” 听着沈全懿提起壶觞,刘氏眼底闪过一丝惧意,连带着这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了,不觉的抓着茶盏的手指轻轻的沿着杯身攀摩起来。 “壶管事虽然年轻,可做事儿极是周全的。”说着一顿,刘氏低下头,“时候不早了,老奴不不好叨扰姑娘了。” 话落,人已经俯身跪下,磕了两个头,就要退下了。 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反应,沈全懿摆摆手,刘氏便赶忙下去了,看着那样着急的背影,秋月都是一愣,这提一句壶觞就能把人唬成这样? 沈全懿靠在身后的锦垫上,秋月挪了过来,两只手攥成拳头,轻轻的替沈全懿捶着腿。 再开口,便将声音稍稍压低了些,秋月抿唇:“一个小太监这本事可真是大,别说旁的,就是提个名字不行,平日处置那些奴仆,倒是决断,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阎王神儿,可叫人惧怕成这样。” “你瞧瞧背后说人,不可为。”沈全懿的声音忽然响起,秋月一顿,回头一看,就见门上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儿。 顿时,秋月有些尴尬。 原来壶觞穿了一身儿黑衣,隐匿在黑暗里,方才还将沈全懿吓了一跳。 沈全懿迟疑了一下,由秋月扶着起身,她手里挑着灯过去,见壶觞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小托盘,上头摆着一白瓷大碗,里头是汤药。 另外还有一个小玉碟儿,是放着蜜枣。 “小厨房儿说是,主子夜里要吃药的。” 壶觞的声音一如白日清冷,他微微抬头眸子,泛着月光的眼睛里倒影着她的影子。 白日见面儿沈全懿带着帷帽,并不识其容色,此刻。 因着刚刚梳洗完,带着水汽的头发,柔顺的垂落在她的胸前,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似一滩秋水,娇嫩白皙的肌肤,因着方才在炉边烤火,染上两抹微红。 更显娇媚,偏又是一身儿白衣,像染了寒霜,于这清冷的月光下,似落入凡间的神女。 壶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过掩饰的极好,瞬时遮掩过去了。 秋月追着过来,给沈全懿披上大氅,沈全懿下意识的裹紧,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壶觞那太监的身份,语气有些复杂,“进来吧。” 壶觞却将头垂的更低,语气也更加恭敬了:“奴才卑微之驱,不宜入内室。” 沈全懿低睨了一眼,看其身体似因天寒受冷而微微颤,却又固执不肯进来。 “壶管事倒是懂规矩,好啊,我也不勉强。”沈全懿瞟了一眼,就将视线收回,“秋月将药端进来。” 秋月小跑着出去,看着壶觞捧着茶盘的手冻得发白,有些不忍,但也只是接过茶盘。 药吃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之前还皱皱眉,如今也能面不改色的将清凉辛辣的汤药一饮而下。 沈全懿淡淡的敛下眉眼,将碗递给秋月,“送回去吧。” 秋月俯身下去。 路过壶觞的身边,见其仍维持着弯腰的动作。 真是固执。 秋月已经远去。 “不嫌冷吗?”沈全懿的声音才落。 壶觞便且身进来,几步到了沈全懿的身前,冲着她长长作揖,跪下磕头:“奴才伺候主子。” 说罢,沈全懿没说话,只平静的看着他,壶觞起身,跪坐下,近距离的对上沈全懿那张绝艳的容颜,更是心动。 他的视线渐渐下滑,落在沈全懿的嘴边,嫣红的唇角沾上褐色的药汁,壶觞微微俯身,手里拿着帕子替她轻轻擦拭着。 擦完,又端过一碗清水,服侍沈全懿漱口,全程动作轻柔,细致。 沈全懿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玩味之意,看着壶觞比起女子都毫不逊色的昳丽的容貌,慢悠悠的笑道:“壶管事这是做什么,这些事儿您动了手,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壶觞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能为主子做事儿,是奴才的福分。” “我算不得什么主子。”沈全懿说的坦然,直直的对上壶觞的眼睛,嘴里的话更重了:“她们不清楚,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不过为人妾室,可受不得你的忠心,也用不起你。” 话挑的很明白了,沈全懿身子往后仰了仰,看面前一副谨小慎微的壶觞,心里腹诽,这样的人太会装,她没信心驾驭的了。 壶觞的视线里,忽然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指探出来,隔空点在他的眉间,一时心痒痒的。 “壶管事看错人了,还请另寻高明吧。” 闻言,壶觞一时无话,他浓密得的眼睫落下来,在烛火的笼罩下下,覆下一片阴影。 “壶觞从第一眼,就知道壶觞与主子是一行人,绝不会看错。” 沈全懿微滞,忽然笑了起来:“话说不了那么绝对。” 壶觞抬头,望着沈全懿,治艳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张脸带着魅惑的笑容。 第24章:不是一路人 月是何时被遮住的,谁也不知,只是夜色攀梢,竟然也能识得有几只乌鸦在上,冷冽的寒风肆意,树枝摇摆不定,沈全懿看着,那样的高处,细细的枝真是担心被折。 壶觞有些固执,沈全懿以为她将话说的很清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心思,她们之间绝无可能。 沈全懿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奈:“跟着我一个妾室,你不觉屈才?” 闻言,壶觞却正容而坐,语气认真:“奴才信主子。” 说罢,自己再起身躬身行礼后,悄声退下。 沈全懿心头泛起莫名的冷意,她惊觉竟然也被壶觞那样坚定的眼神打动。 秋月呼着冷气进来,看着壶觞的背影消迹在黑暗里,回头又见沈全懿表情复杂,手边放着一块沾着药汁的帕子,她俯身过去,拾起帕子要去清洗。 “这壶管事倒是对姨娘尽心,凡事倒是亲力亲为。” 沈全懿扯了扯嘴角,忽然就想起壶觞替她擦嘴那一幕,不觉嗓子一干,最终吐出一句:“不过是一个执拗的傻子罢了。” 听出沈全懿话里的羞恼,秋月不知内情,只当是壶觞不得沈全懿待见,心里头暗想,日后可在姨娘面前少提壶觞。 吃过了药,可就不能再熬着了。 秋月依旧守夜,原本沈全懿是想着庄子上婢女不少,大可找个来,秋月却是不放心,要自己替沈全懿守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与壶觞的对话影响,沈全懿有些失眠,这是极少数的,她即便是之前刚受了伤的时候,也没有这般。 隔着纱帘,她微微抬头,看着外头挂着的一轮儿明月,深沉的夜色。 痴痴的不知道看了多久,眼睛觉着酸涩,不觉便染上了睡意。 只是心里头装着事儿,准是睡不安稳的,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外头有细碎的脚步声儿,声音不大,像是故意隐藏。 不知怎么就心里有些慌。 可想着,这么晚了,秋月在外头侯着,不可能放旁人进来,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不觉闭紧了眼睛,放缓了呼吸,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声音愈发的进了。 黑暗之中,听着有人靠近床边,灼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耳畔,熟悉龙涎香萦绕在鼻间,悄然撩开锦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紧紧的箍住她的腰。 一颗揪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下了。 沈全懿转过身,有些委屈的将脸贴在李乾滚烫的胸膛,手指随着往上攀摩,摸住李乾的下巴。 “爷,妾好想你。” 发觉沈全懿没睡,李乾还心里还有些悔,是不是自己动作太大将人吵醒了,现在一看发觉是压根儿没睡着。 他心里软成一片,握住沈全懿圆润的肩头,俯身下去亲了亲怀沈全懿的耳朵。 “今日外务忙实在脱不开身,爷回来听秋月说,你这个坏妮子,又没怎么用膳,嗯?”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弄得她有些痒痒的,故意的撇了撇嘴,沈全懿搂着李乾的脖子,把自己往上提。 寻着李乾薄唇,将自己的唇送了过去,毫无章法的乱亲了一通,她哼哼唧唧的:“看不见爷,妾没胃口,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几句话把李乾弄得心神不宁,心肝儿宝贝的说了一大通,又有些后悔,把沈全懿圈在自己的怀里,他素了好些日子了,这会儿燥热的身体,蠢蠢欲动,可又顾忌着沈全懿身上伤没好,不敢动她。 “是不是老天派你专门儿来折磨爷的。” 说罢,李乾抓住沈全懿的柔夷,放在嘴边咬了咬,又不舍得用力,不然他自己还要心疼。 没忍住,还是起身到了外间,李乾把自己在水里头泡了一圈儿,才降下火气,听着外头的水声儿,沈全懿将脸埋进被子里,有些臊得慌。 再钻进被子里,李乾轻轻在沈全懿额头上落下一吻,便不敢再抱了。 就这样沉沉的睡过去,只是夜里头不知道多会儿,沈全懿就又滚进李乾怀里头了。 李乾睡不实,就煎熬的到了白日,瞧沈全懿还睡得沉,也就没把人叫醒,自己换了衣裳,就到了外间儿。 秋月和刘氏端着水盆子,帕子什么的等伺候呢。 至于张德生都在堂门儿上侯着呢,这会儿人也迎了上来。 一打眼儿,就见暖帘被人从里间儿掀起来,李乾拢了拢衣襟自己就出来了,张德生悄咪咪的看了看,见李乾眼底有青色,脸色不大好,心想昨个儿没睡好? 想想也是,沈姨娘身上有伤,怕是不好伺候呢。 “去吩咐小厨房儿,做些新鲜的小菜来,主子不想吃,就是他们偷懒儿,没本事,再伺候不好,都给爷撤下去。” 李乾的话落,张德生心里头就确定了,太子爷定然是昨个儿是真没睡好。 李乾踏步出了门儿,又想起什么,嘱咐张德生:“库房不是有个梅花镶红宝金项圈,送过来。” 张德生忙应下,心想这东西顾檀那会儿子得宠都没要到手,还是这沈姨娘有面儿啊,除了当初那位… 想着张德生心沉了沉,微微叹气,还真是说不准这沈姨娘的宠爱到何时了。 沈全懿醒来时候不早了,秋月服侍她梳洗后,便给炉子加了一些碳火,看着刘氏用个小铲子,从炉子里不知道呈了什么东西出来。 衬着布子就掰开了,里头是红心儿的,糯糯的,闻着气味香甜,沈全懿这会儿也认出来了是朱薯。 见沈全懿看,刘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咱们以前儿穷人吃的东西。” 沈全懿也跟着笑:“什么穷人吃的,我也在家里吃过的。” 见沈全懿搭话,秋月便才伸手过去拿,却忘了刚出了炉子,正烫呢,等反应过来,已经试着疼了。 刘氏忙放下手里的朱薯,拉过秋月的手:“无妨,只是有些红。” 秋月吁了口气,不知刘氏是从哪里掏出来得药,一个木质的瓶子,外头看着粗糙,反正是涂上了清清凉凉的,不觉着灼痛了,很是舒适。 “姑娘别看这东西不起眼儿,可见效的很呢。” 刘氏总是笑眯眯的,看着很是和善,让人心里不觉生出亲近之意。 第25章:畸形 试着凉津津的,已无痛感,秋月笑着接过刘氏剥好了的朱薯,入口香甜软糯,她不由的眯了眯眼睛,想起之前在家里的日子,她不是什么好出身儿,不然也不会为人奴婢。 “若我子活着,恐有你这么大了。”刘氏看着秋月的眸子积了盈盈水光。 看着刘氏慈母的模样,沈全懿心中也有触动,她转头示意秋月,秋月立刻笑着跪坐在刘氏身边,抱住刘氏的胳膊。 “您若是不嫌弃就当我做女儿,我以幼时出门儿,家中只有母亲和弟弟,那时家穷,为了吃口饭,也是为了母亲和弟弟能活下去,才到了这里伺候人。” 秋月说着倒是也动了情,语气些许哽咽:“我从小便知,自己为女儿,无足轻重,时时为弟弟退让,危时便也是该为家里牺牲一切的。” 刘氏很是被惹动,心里头对着秋月也有了几分怜惜,她也搂住秋月:“你这样的好孩子,我自盼望着,肚子里头生下来了,何必要如此区分对待。” 话虽这样说,只是众人心里头都清楚得很,这样的事儿,世上不少。 屋中的气氛一时沉闷下来了。 “虽有母,却似无母。” 秋月等人一滞,看沈全懿脸色如常,方才的话平静淡然,竟听不出喜怒来。 她们一时不敢添话,在院儿就听着沙沙的声音,正下雪,有人要在外拿着扫帚清开供人可行的路。 沈全懿懒懒的靠着软枕上,手指轻轻敲着桌案,瞧着窗边簌簌落下的雪花,如有凉意一点一点蔓延上来,她微皱了皱眉,便捧过地上放着紫金手炉。 可仙音突现,一如溪水般,潺潺流水,细细绵长,清音雅韵入耳中,后有悲歌诉平生,一曲肝肠断,不识曲中人有何事苦。 这样百转千回,勾人心肠的琴声引的屋里头几人频频回头。 望向院中,白茫茫的一片里,有一抹黑很是显眼,壶觞静静地坐着,怀里抱着一架琴。 “雪天里弹琴,他倒是好雅致。”秋月嘟囔着说了一句,实际心里却是在腹诽,也不嫌冻,她如今就是连半步都不想踏出。 沈全懿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悦,也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壶觞抬起脸,他很是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有雪落于他的头和肩上,似惹了满头白发,可越这般,他那清瘦的背挺得愈发笔直。 “放肆!” 西门儿有人匆匆赶来,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呵斥,沈全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昨日只得见一面的管事张氏,张氏一身儿暗红色的袄子,风风火火的而过,人进来非先与沈全懿见礼,却是一脚踢开壶觞怀里的琴。 “魔音绕耳,真是聒噪!” 被这样羞辱,壶觞无有不满,他的手指已经因方才激烈的弹琴而红肿,张氏踹掉他怀里琴的动作,也使得他右手的指甲被猛的乱的崩裂开,此刻渗出血来。 他抬头遥遥对上沈全懿的视线,清冷的双目蒙上了一层雾。 察觉壶觞的动作,张氏脸色难看,冷冷的出言:“这是什么地方,你敢随意出入,主子的住所,你是什么身份,还敢随意卖弄,若是冲撞了主子,你可担当的起?” “下贱手段还在主子面前显摆。” 说罢,张氏毫不客气的狠狠的又在被她摔在地上的琴上踩了几脚,忽然一声儿鸣响,染了鲜血的琴弦应声而断,此刻她打掉了壶觞所有的尊严。 壶觞敛下眉眼,便俯身跪下,还保持最诚恳的姿态,张氏却愈发恼怒了,眼中也更加疯狂,她在壶觞身前来回渡步。 张氏如此张扬的行径,让气氛变得令人窒息一般,秋月被吓住了,转头看沈全懿脸色平静,一旁的刘氏脸上流露出害怕的神色,甚不敢喘气。 最终她慢慢弯下腰,艰难的控制着她嗓子里那尖锐的声音,低低的喝出来,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得清楚:“壶觞你还不死心是不是?” “你难道想将这里的人都害死吗?” 听到此话,壶觞忽然抬头咧嘴一笑,那笑容越来越灿烂,鬼魅一般的眸子里倒影着张氏扭曲的面孔。 在一瞬间,张氏明白了,她直起身子,仰高了脖子,厉声道:“好,壶觞身为管事却知规失仪,就在这里跪着吧,跪到什么时候清醒了,再起来。” 张氏转身隔着一些距离看着屋里头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又想起昨日有人报给她,壶觞对其殷勤的厉害。 几乎事事都亲力亲为。 心里的怒火遏制不住的四处蔓延,充满愤怒和妒意的目光,向沈全懿投去。 这边儿,接受到张氏的眼神儿,沈全懿不难看出其对自己的甚是不喜,且还有些恨意? 恨从何来? 沈全懿起身立在门前儿,毫不畏惧的坦然的对上张氏挑衅的视线。 她又转头看着地上那个跪着的“男人”,想起张氏有些癫狂的神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的心中暗自冷笑,人世间真是!什么样的龌龊之事都有。 她若是没有记错,年岁上,那张氏甚是比壶觞要大上二十。 “姑娘是随主子来的庄子,女眷不好随意外出,姑娘可谨记住,不然在外头人跟前儿露了脸,岂不是给主子丢人了。” “也叫旁人说不守规矩。” 张氏勾着唇角,看着沈全懿心里头却有了几分不屑,旁人不知道,她可清楚沈全懿的身份,小小的妾室,怕是主子出来办事儿,没个消遣的玩意儿,才将其带来这庄子上的。 说完,更加得意自己一甩袖子,随身而去了。 秋月忿忿不平,一时气的站起来,要追出去骂了,却沈全懿拦下。 “您瞧瞧一个贱奴,小小的管事,便这样的嚣张,说起话来比主子都要厉害了!真把自己当成这庄子的大王了。” 秋月气狠了,说话就没个顾忌,吓得一旁的刘氏一把将她嘴捂上,可又立刻反应过来了,秋月不属于这庄子的奴仆,张氏无权随意处置。 刘氏讪讪的笑了:“张管事一向御下极严厉,奴等不可行之踏错一步。” 沈全懿没搭话,这张氏在众人心中积威甚高,她拉住秋月的手:“贸然出去了,人家还有千万个法子要对付你,这儿到底是人家待的久,别再中了人家的计。” 秋月哑然,知道沈全懿这是心中自由盘算了,自己就不在置喙。 第26章:一个太监,还那么傲 他以为这里的动静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壶觞的眸子忍不住悄悄的看里头的那个人,他心里抱着的期待,在他抬头那一刻彻底消失。 沈全懿似无所谓的只是随意的瞧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秋月看着都有些不忍了,壶觞瘦弱藏身在雪地里,天上的雪还在落,几乎要被掩埋。 他倔强的抬头,抖下身上的雪,可那样单薄的身形如飘絮般,似乎只是一阵儿风就能将其吹走。 过了许久,沈全懿吁出一口气,秋月会意马上拿起小炉上煮沸的茶壶,泄了一碗茶,亲手递了过来,沈全懿接过抿了一口,才缓缓道轻声吩咐秋月:“送把伞给他。” 白茫茫的一片雪景里,秋月顶了一把伞,又怀里拿着一把伞,小跑着朝着壶觞而来。 “诺,拿着吧,我们姨娘让送过来的。” 秋月将伞递了过去,壶觞伸出已经冻的僵硬的手接过,便又磕头谢恩,秋月感叹这样的人,到这时候了,也不忘行礼。 可其偏又是因礼受罚。 真是怪人。 看着壶觞只接下伞,却不打开顶在头间,沈全懿转身回去,窝在炉边儿的软塌上,暖烘烘的炙热的气驱散掉她身上的寒意,长长的轻叹一声儿,她抬手轻轻的按住太阳穴。 秋月进来了,将伞立在门上,自己搓了搓手,靠近炉边烤火,她仍皱眉:“那真是怪人,给他伞他倒是不用。” “一个太监,还那么傲。” 秋月低声呢喃,这会儿连呵男人都不算了,还矜持什么呢。 话落,秋月的却让刘氏一震,她有意逃避掉关于张氏的话题,于是忙起身掏了炉子里燃烬的碳灰,添了新的进去,又亲自请端了烧完火的盆子出去了。 “去传膳吧。” 沈全懿说了一句,秋月忙点头应下,她察觉沈全懿神色不似往常,也不敢耽搁,忙套了斗篷出去了。 “怎么,你还要我亲自去请。”沈全懿故意将声音扬了扬。 雪里那个细长的影子终于动了,一瘸一拐的艰难的往屋前过来了。 “给主子请安。” 说罢,壶觞又再次跪下,脆弱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他在雪里待了太久,这会儿身上已经浸湿了小半,原来梳的整齐的头发,散落一些下来,湿漉漉的黏在额头上,就连鼻间的声音闷闷的,瞧这般,必定是要大病一场的。 “我竟还能看见壶管事这般狼狈的模样。” 两人离得有些近,沈全懿能闻到其身上有一股黏腻的香味,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毛。 “主子见笑了。”壶觞缩了缩脖子,有些冷。 沈全懿将几个火盆往一块推了推,又从碳桶里头拿出几块木炭扔进火盆里,很快爆开,噼里啪啦的做响,炙热的气息传来。 沈全懿抬头看了一眼壶觞,他苍白的脸色随着热气渐渐恢复一丝暖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将背脊弯下,垂着眸子,可忽的视线里探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 手中一块纯白的帕子。 壶觞有些惊喜,他收下帕子,随意的裹住受伤的右手,又恢复了些许精神,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沈全懿。 “为什么。”沈全懿的声音仍旧平静,似乎无论什么事儿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你是这院儿里头的脸儿的管事儿,至于生活定然也是无忧,不过受罚,何况你处置别人不也毫不留情。” 声音淡淡的,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壶觞抬头,眼睫猛的一颤,忽然微微一笑,径直解开身上的衣裳,沈全懿没料到,这人竟然只是单穿了外衣,内里空滞。 她匆忙偏过头去,心里暗骂真是祸害,她就不该心软,嘴里也呵斥出声儿:“你放肆!如此行径,你是不想活命了!” 听了呵斥,壶觞倒是无慌张,仍将自己剥的一件儿不剩。 “求姑娘怜悯。”壶觞清冷的嗓音却掺杂了少许沙哑。 听到这样无耻的话,沈全懿心里头已经气了火气,暗骂壶觞实在轻佻无礼,恨不得立刻将人打出去才好。 忿忿的就要转头开口骂人,视线却在触及到壶觞赤裸着的上身儿,嗓子里的话自觉咽了下去。 一条红色狰狞可怖的疤痕从肩头穿至于腹前,此外胸前还有一弯曲的淡淡印记,似乎是刚刚结了痂,可瞧得出那是牙印。 另外还有几个圆圆的黑色的可看见里头腐肉的伤口,周围细小的划痕和伤口更是不少。 饶是沈全懿有再多的心里准备,她头皮都麻了,那样洁白的肤色纵横交错,新旧不一的伤口,真是足够了。 “姑娘现在应该知道了,我这半个“儿子”可真是外头风光,内里如早已如败絮。” “有时活着都不如牲畜。” 壶觞闭了闭眼睛,咬牙俯身跪下,颤声道:“奴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求姑娘可以救我一命,您瞧见那伤了…” “可不致命。”沈全懿接了一句,她闭了闭眼睛,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她没能耐应下可保别人生死的话。 壶觞抿唇不语,却定定的看着沈全懿。 “你是聪明人,你想让我拉你一把,可若我不愿意,还把你心思说给张管事,你是什么下场,你想过吗?” 沈全懿说话不客气,承受这么多折磨,壶觞仍好好活着,他绝不简单,今日张氏如何对他,是其故意让她瞧见的。 他自己设了一个局。 “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沈全懿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冷冷的笑了,抓起桌上的茶碗,一个倒扣,水洒进炭盆儿里。 “吱吱”两声儿,便没了踪迹。 壶觞眨了眨眼睛,忽然一笑:“壶觞不敢,只是还有几分本事,想为姑娘分忧。” 沈全懿肃了肃神色,看着壶觞沉默了一会儿,后淡淡道:“行了回去吧,你应该病上几日,正好歇一歇。” 壶觞终于是将心搁进肚子里,挣扎着起身,没走两步,便是一个踉跄,忙扶住一边儿的门框,回头看了一眼沈全懿:“奴才相信,姑娘很快就有用到奴才的时候了,奴才侯着,等姑娘的传唤。” 第27章:成为你的倚靠 秋月和刘氏匆匆而来,摆上的膳食却只是简单的青菜白粥,唯一的荤腥就是一碟子火腿肉,明晃晃的摆懒。 “退下去,让她们重做。” 沈全懿连眼皮都懒得掀起来,低头手里攥了一根儿银簪,慢慢的挑着桌上烛台里的灯芯儿。 秋月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捧着茶盘就要下去,结果脚才踏出屋门儿,又顿住了,小心翼翼的开口:“姨娘,要不咱使点儿银子。” 这地方的人都是用银子说话。 “不必了,银子那东西,你今日一旦给了明日就得给,一日一日的就把肚子喂大了,将来想吃的东西就更多更大了。” 说着,沈全懿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秋月,犹豫一瞬,便只道:“你先留下。” “姨娘,就让我跟着一块去吧,那里的人可不好说话。”秋月看了看身侧低眉顺眼的刘,刘氏这脾性,去了可定然要让人欺负的。 “好,无论是有什么事儿,你不要同人争辩。” 沈全懿没再拦着,只是嘱咐了一句。 秋月点点头和刘氏又去了。 这回去了,两人却是迟迟归来,沈全懿拿起帕子擦了擦沾了碳灰的手,想起了白日张氏对着她那挑衅的眼神儿来。 那样张扬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 戏要登场了。 天灰蒙蒙的,这会儿外面儿的雪不知道怎么就下的大了,将下午清出来的路又覆盖住,满庭院儿只剩下一片白色。 沈全懿手绘视线,抓起地上放着的茶壶,提到炉子上,将白日剩下的主薯又拾了出来,塞进火炉下头的屉子里。 茶壶里的水逐渐沸腾起来,壶盖子不安的扭动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不一会儿水汽渐渐升起来,模糊了沈全懿的素白的脸。 果然不久,秋月和刘氏归来,刘氏衣裳有些凌乱,似乎是被拽的,她是捂着脸回来的,一进门儿瞧见了沈全懿在等她,她眼里头续着的泪就下来了。 沈全懿起身拉住刘氏身侧秋月的手,又拍了拍刘氏肩膀,几人这才都坐下,秋月一面儿撇嘴,吸了吸鼻子。 刘氏捂着脸的的手落下,就没了遮挡,那红肿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姨娘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刁的厉害,我明明早就说了,您身上有伤这几日饭食就按着清淡的来,可他们故意的!那备好的饭食都是添了大红的。” 秋月气的牙痒痒:“我不过说了一句,这饭食您用不得,谁知,那为首的老妇,叉着腰一嗓子的吼,说是粗茶淡饭,吃不惯自去做去,她忙的很,没功夫伺候。” 秋月屈辱和愤怒的声音未有遮掩,沈全懿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却忽听的廊上蹬蹬的脚步声音传来。 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床前闪着,今日李乾归来倒是算早。 沈全懿脸上换上十分悲切的神色,握着秋月的手:“罢了,不要同她们计较了。” 秋月恨得跺了跺脚,看着沈全懿暗自伤神,心里火更大了:“这庄子里到底都是什么样的刁奴,她们都敢动手打人了!还有今日那张氏心里对定然您多有不敬,我看这后厨就是有她的示意,不然这下头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说来也是我连累了你,她们这般看轻的人是我。”说到伤心处,沈全懿便有一滴泪珠落下,轻叹一口气,拿着帕子轻拭眼角。 刘氏微滞,没想着沈全懿能因为她落泪,都有些无措了,抬手想着为沈全懿擦泪,可又觉着不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秋月忍不住,直骂:“这庄子简直是成了张氏的匪窝儿。” “爷的庄子怎么就成了匪窝儿了。” 闻声看了过去,就见张德生躬身儿撩了帘子,李乾在门上站着,他一身儿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头发束起上头是镶嵌珍珠的玉冠,俊秀的脸庞染了雪霜添了几分清冷,如夜里一轮皎月。 沈全懿猜出今日是他专解了公务,回来的,心里头一下就软成一片。 可一旁的秋月和刘氏吓得脸色一瞬就白了,秋月看了一眼沈全懿见其脸上也有愕然,便忙垂头,俯身行礼。 沈全懿按下心头的悸动,才屈膝,李乾大步过来一把攥住她手腕儿,将人拉起来,揽进怀里了。 “那些没心肝儿的东西,你何必忍着,怪不得这几日看你清瘦许多,轻飘飘的爷真怕一阵风儿把你吹走了。” 说着,李乾将人紧紧箍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瓮声道:“到时爷到那儿去找你。” 屋里头还有人,实在有些羞涩,只是这几日李乾忙的厉害,两人没得多少温存的时间。 只是心里的思念战胜了羞涩,沈全懿将脸贴在李乾带着几分寒意的颈窝儿,语气极尽温柔:“妾只是想初来,不想生事端,不然就是给爷也添了苦恼。” 李乾笑着低头,就要去追逐沈全懿的嫩唇,沈全懿微惊忙以袖捂脸,可匆忙遮挡下,李乾的吻落在她的细白的掌心里。 顿时,直觉掌心滚烫,沈全懿便把自己彻底藏在李乾怀里了,一面儿小声道:“爷…屋里头还有人在呢。” 话落,秋月倒是神色如常,刘氏却抖了抖,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沈全懿,也会有这样娇俏的一面儿。 李乾才肃了肃神色,眉毛一挑,外头叫了一声儿张德生,张德生忙躬身进来,请了安,就等着李乾吩咐了。 “去,方才提到的那个挑头打人的老妇杖毙,剩下的都发落出去,不必再留了。” 李乾靠在软塌上,轻轻的磋磨着大拇指上的蓝玉扳指:“你亲自盯着,找人来,再出差错,你跟着一块领板子。” 张德生领了话就要走,可地上跪着的秋月却往前一步,“砰砰”的磕了两个头,恭声道:“奴婢有一言,不知可不可说。” 话落,气氛微滞,沈全懿暗自抿了抿唇,却没出声儿,李乾探究的目光落在秋月身上,秋月不觉心里头就有些发虚,脊背渐渐生出一阵薄汗。 第28章:初见风云 李乾久久不发话,秋月心中愈发的忐忑了,竟有几分后悔自己贸然出言,她自己是有些小心思,为刘氏的日子过得不大好,才这般冒头说话,她真是发昏了。 这样的气氛让人隐隐觉得不妙,沈全懿暗暗咂舌,伸手轻轻捏了捏李乾的脖颈,李乾低眸看了一眼怀中作乱的沈全懿。 便握住沈全懿作乱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交融在一起:“张氏行径无端,赏十仗。” 听着李乾对张氏的处置,秋月心里一喜,刚要谢恩,却见上头一直窝在李乾怀里的沈全懿下来了,素身而立,缓缓福身行礼。 “如此不妥,张氏在庄子上是多年管事儿了,不过是几顿饭的事儿,不好这样的处罚。” 李乾垂眸,这一次他没有第一时间拉住沈全懿,沈全懿福身垂头,露出的脖颈如玉一般,呈优美的弧度,他忽然笑了笑,上前搂住沈全懿盈盈一握的细腰。 “爷知道你总这样细心体贴。” 沈全懿坐在李乾腿上,她看的清楚,李乾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可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冷淡。 她心里暗暗叹息,秋月有些莽撞了,她垂头只道:“怪妾管教无方,在爷跟前儿失礼,秋月下去自领十个手板。” 得了话,秋月松下一口气,忙磕头谢恩,和刘氏匆匆出来。 到了门上冷冽的风迎面儿吹来,秋月才觉着自己活过来了,她真是昏头了,白辜负之前在前院儿伺候的那些日子了。 沈全懿都不提张氏,她却贸贸然说起来,若不是沈全懿求情,她今日怕要和后厨那些人一个下场了。 屋里头,沈全懿从李乾身上下来,斟了茶水,亲自递了过来,李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却不接,沈全懿娇笑着打着胆子将茶盏捧至李乾嘴边。 李乾低头就着吃了几口,然后俯身搂住沈全懿腰,将脸埋在其胸前,两人亲呢的相拥。 他回来的匆忙,发间落了雪,便沾着几分湿冷的潮寒之气,沈全懿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发。 有些喘不上气,沈全懿呼了呼,再抬头,跟前儿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桌上灯火摇摇欲坠,模糊了两人。 “给爷添麻烦,让爷为难了。”沈全懿涩声说着,李乾抬头,看着沈全懿略带歉意和懊悔的脸色,他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抓着沈全懿娇嫩的手,送至嘴边轻轻咬了下。 “坏丫头,和我也这样?嗯?”李乾哼了一声儿,“你愿意让我知道你的难处,我高兴还来不及。” 沈全懿没说话,李乾忽然就叹了口气:“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希望你们自己对我开口,我总想你有一天心里头能把我当你的倚靠。” “张氏不过一个奴才,便是没有我,你大可处置了她,在我面前不用小心翼翼的。” 这样的话,没人对她说过,沈全懿的心里忽然涌过一阵暖流,俯身贴近李乾,仰着下巴就亲了亲李乾的额头。 这样亲呢的动作,沈全懿头一次做。 李乾怔了怔,有些高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起身,宽大的长袖连带着掀翻了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裳,沈全懿看其毛头小子一样,便忍着笑,忙拿着帕子替其擦拭。 罢了,沈全懿叹了口气,轻轻的搂住李乾的脖子,一双眸子在此刻亮晶晶的,语气带着几分雀跃:“这世上除了祖母,就爷对妾这么好了。” “现在知道爷的好了,听女医说这几日你伤好个差不多了,那你就好好慰藉慰藉爷。”李乾说着话就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他这些日子在外头跑,回来了沈全懿有伤,只独自消化。 早就憋不住了,两人滚进床榻里。 衣衫半解,女子身上独有的香气幽幽入鼻,李乾的脸上染上绯色。 一场雨云下来,沈全懿已累的不想睁眼了。 李乾赤裸着上身儿,半靠在塌边儿,见着从窗户上倾泻而下的月光,看床上那白净的肌肤上尽为他落下的暧昧的红痕。 他一时又将沈全懿搂在怀里,灼热的目光落在其身上,抬手抚在光滑的脸上,又轻轻移动最后指尖落在其眼角,手指一分分加力,慢慢的揉捏着,那一块细腻柔软的肌肤,马上便是一抹醒目的红。 这样的动作有些疼,惹得沈全懿下意识的微微皱眉,那漂亮的双目蒙上了一层泪光,楚楚可人。 看着沈全懿眼眶里的泪水,李乾的回过神儿,一个翻身将人又压在锦被下。 许久没有温存,快折腾到了天亮,中途叫了两回水,沈全懿都累的昏睡着,只靠李乾抱着清洗一番,就连中衣也是李乾帮她换上的。 次日两人倒是一块醒的,沈全懿摆了摆酸痛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真折腾的厉害了,她就试着腰上疼的厉害,又想大概没事儿,缓缓总好了。 便叫了人,秋月和刘氏端着盆子,拿着帕子等物低眉睡眼的进来,沈全懿一瞧见秋月,正要开口问话,见秋月冲她安慰一笑。 她放下心来,伺候梳洗后,又传了早膳来。 这回东西可真是用心了,先是一盅金丝燕窝,还一碗儿红枣血燕,又用玉盏呈了招积鲍鱼,还有一罐儿费时的八宝野鸭,最后是盘子装的奶汁鱼片。 沈全懿吃的比上几回多了,李乾笑眯眯的看着,心想这回找来的厨子张德生是用心了。 用了膳,沈全懿却仍觉着身上不对劲儿,开始忍着,偏今日李乾不去外务,一眼就瞧着她不对劲儿了,追问几句,她就忍不住了疼了。 沈全懿捂着腰一下子就扑进李乾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哪里疼说了清楚,便小声啜泣起来了,眼泪鼻涕是全蹭在李乾胸口上了。 看沈全懿疼的哭,李乾有些急了,搂在怀里人哄着,先是叫人找了庄子上的医师来。 可传回话来,说是两个医师且都寻不着,一听这话,李乾听了便一肚子火儿了,才要发怒,又想着不好耽搁,使人去请太医院的女医过来。 第29章:找不见人了 女医心里叫苦,她这是在太子爷心里头挂上号儿了,动不动就遣人来请她,偏她不敢推辞,甚是宁放下旁的事儿,紧着东宫来。 她匆匆而来,几次下来,沈全懿知这女医是太医署唯一的女医,宫中嫔妃总有妇人之病,不便与太医相看时,便是请这女医。 这便是忙的很。 打了帘子进来,女医只小心的瞥了一眼塌边儿坐着的李乾,见其脸色不佳,眉宇之间忧色渐浓。 实则这会儿李乾是在懊悔,早知他就不该昨夜瞎折腾。 沈全懿看着女医的动作,就伸手暗暗掐了掐李乾的手,李乾才回神儿,收敛神色,沈全懿又转头,脸上带着歉意:“这些时日多劳您过来,实在不安。” 女医忙摆手,渐心里头也放松下来,暗自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这才看起沈全懿背上和臀部的伤。 几乎是趴着过了半个月儿,这会儿子沈全懿身上的渐渐的将瘀血渗了出来,结了痂的地方也掉了不少,露出新长出来白嫩的肌肤来。 只是昨日大概是又抻着了,也不算严重,好好修养几日,即可恢复如初。 女医小声将病情说了,李乾点点头,放心下来。 原来换药按摩,沈全懿都疼的厉害,可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一个人咬牙的忍着。 李乾这会儿子在塌边儿坐着,就见沈全懿低垂着头,手轻轻扣住锦被,才发现沈全懿故意忍着。 “受委屈了。” 话落,李乾不顾有女医在,弯下腰在沈全懿额前亲了亲,一下臊红了沈全懿的脸,她没忍住伸手推了推李乾。 秋月端着盆子进来,隔着堂间儿的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看隐隐约约的有两个人影轻晃着,她没敢贸然进去,垂眸而立。 在门儿上等了一会儿,听的沈全懿说话,才躬身入内室。 女医这会儿子已经留下几服药,便告退,药方儿送下去抓药煎去了。 秋月半跪在踏边,服侍着沈全懿用热水擦拭身子,又换了干爽的衣物。 方才经过一番按摩,这会儿子已经好了很多,沈全懿才从塌上起身,李乾那边儿便就将茶盏端过来了,她挥手屏退秋月,语气温和道:“感觉如何了?” 沈全懿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茶水,缓过气来,看李乾关切的神色,心里头一暖,将手伸过去摸了摸李乾的脸,手下是一片滚烫。 李乾白皙的脸上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角都是肿的,沈全懿有些心疼:“爷就尽操心我了,自己身上不舒服也不知道。” 沈全懿说了话,李乾才觉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鼻子也是不舒服,嗓间有些痒,他没忍住想咳嗽,可想起沈全懿在跟前儿,又捂着嘴偏过头去咳。 “身上是不大对劲儿,你躲着爷点儿,才好了病,别再惹了我的病气来。” 李乾皱了皱眉,他这会儿子有些不好受了,揉着酸胀的眼睛,从外头叫人去寻庄上的大夫来。 沈全懿想起李乾昨日回来身上的衣裳雪浸湿了小半,大概就是那时受了凉,看李乾难受,还不忘顾着她,她心就软成了一片,起身将回窗上的帘子放下,搂着李乾的胳膊坐下,李乾脸臊热的厉害便想隔开,自己就往后靠,可沈全懿不大在乎身边坐下。 倒了盏热茶,沈全懿递给李乾,就将自己的脸贴上了李乾的额头,这会子比起方才还要热了,她心中不安,就起身往门上去。 李乾见其动作,也没出声儿,沈全懿站在堂门儿上,隔着厚重的棉帘,叫秋月端盆热水来,转眼就瞧见一侧侯着的张德生。 她张了张嘴,终没说话,转身儿回了内室。 李乾额头上这会儿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细汗,沈全懿手里拿着帕子替其擦拭着。 “好了,你身上还没好,做这些事儿下头有人,你坐着罢。” 沈全懿便挨着李乾坐下,怀里还抱着几个手炉,李乾有些精神不济的靠着,身上一阵阵发冷发热交替着,沈全懿忧心就让人又添了几个火盆子进来。 又使秋月从小厨房儿端了浓浓的姜汤来,亲自服侍着李乾喝下,李乾皱着眉打了几个喷嚏,却也试着身上舒缓多了。 沈全懿收起李乾饮过的茶碗,她垂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半遮下,眼下落下一片阴影,一头素发垂肩披着,手边茶壶冒出来的热气,使得她的脸愈发的柔和。 李乾脸上挂着病气,还仍笑着,冲着沈全懿招手:“要过年了,有什么想要的,咱们年前要回去。” 沈全懿顺从的窝在李乾怀里,一双手紧紧搂住李乾的腰,用力闭了闭酸涩的眼,温声:“妾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和爷在一块,妾就满足了。” 一个满心都是他的可人儿,一切都依偎着他,什么都不求要,李乾心里头愈发对沈全懿怜爱了,亲了亲沈全懿的额头,又伸手慢慢的抚摸着其的秀发:“就你是个傻得,旁人听了爷这样的话,恨不得求出多少金贵的东西来。” “什么东西再好再精贵,都不如爷,妾就要陪在爷身侧就好。” 沈全懿将脸埋在李乾胸膛,眼底有着深深的忧虑,可话中不显,瓮声瓮气的说完。 李乾更满意了。 正巧儿外头廊下听着“咚咚”的脚步声儿,接着就有了哄闹声儿,李乾本就身上不爽利,这会儿听着更心里烦闷的厉害,呵斥一声儿,门上窜进来一个小太监,是方才李乾使其去寻大夫的。 小太监抖着身子跪下,颤声道:“奴才无能…没找见几个大夫。” 霎时,李乾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嗓子发干,捂着嘴咳嗽几声儿,接着一掌狠狠的拍在在案几上,冷眼看着门上的那个小太监。 一旁的也侯着的张德生顿时心惊肉跳,他忙跟着跪下,回头狠狠叱责身侧的小太监道:“就是一点儿小事儿也办不好,惹主子心烦,还不滚出去领罚。” 小太监还懵着,张德生的话让他回神儿,蓦地头皮一凛,知道这是给他求情呢,他立刻跪下磕头谢恩,忙不失迭的出去领罚去了。 第30章:杖杀 张德生留了个心眼儿,那小太监找庄里的大夫时,他一面儿遣人去城里请医馆儿的大夫。 正是这会儿子人也到了。 大夫被带进这里,倒是识眼色的不敢多言,只是进了屋里头抬眼悄悄的瞧着李乾通身气度不凡,心里头清楚这一定是官家的大老爷,可不能得罪,看病时便更用心了。 “无甚大碍,这位爷身子素日保养得当,是因昨日那场寒雪受了些风寒,我一会儿开了方子,吃上几服药,几日好好养着,姜汤也备着,三五日便痊愈了。” 大夫斟酌着小心翼翼的说着,有太监接过他手里开好的药方,他边觑着李乾的脸色,见其面色如常,松下一口气。 生怕自己在这位贵人老爷跟前儿说错了话。 赏了些银子,张德生请人将其送出去。 李乾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不少了,抿一口热茶,轻声道:“既然三番两次的寻不见人,他们倒是比太医署的太医还忙?也不用留着了,都杖毙处置。” 李乾淡淡的开口,张德生一旁听着,原本佝偻着的腰,更弯的厉害了,心下一颤,不觉就侧眼看了李乾身旁坐着的沈全懿。 他的眼里带着几分期盼。 沈全懿接收到张德生的眼神儿,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又复状,拉住李乾的手:“为了那些人,不值得爷动气,只是也确实不像话,人在庄子里住着,怎么能几次找不到人,也着实奇怪了。” 李乾顿了顿,眼底闪烁着幽深的光,不觉又搓动着大拇指上的扳子,最终摆手:“好,你去查,看看那几个刁货在何处。” 话落,似又想到什么:“若是行径无端,那就当地杖毙处置,不必再领来了。” 张德生真是无法形容先下的心情了,不敢耽搁,生怕李乾再变了卦,忙俯身告退领着几个小太监去了。 暖炉的放着的几个茶壶都滚热了,茶盖儿不安的跳着,热气氤氲扑出来,漫在整个内室,屋里头便有些闷了,沈全懿轻开了窗户,通通风。 张德生做事儿麻利,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人带来了,那大夫三人一进门儿就“扑通”一声儿跪下来了,看着眼前明黄色的身影儿,手心里不住地往外冒汗。 偏上头高坐着的李乾不说话,漆黑幽深的眸子就盯着他们。 一时令他们几人心神大乱。 几人哭天喊地的求饶,一下子屋里头乱哄哄的,李乾心中已经是恼怒厉害了,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烦闷,转向张德生:“看来,都是哑巴,不会说话的,如此,就拖出去打吧。” 话落,几人一怔,忙收敛住了哭声,俯身跪下,朝着李乾“砰砰”的嗑头。 又膝行到李乾脚边儿,也不敢抬头看李乾的脸色,就抱着李乾腿忙道:“奴才们该死,可求主子给奴才一个说话的机会。” 说罢,又小心翼翼的觑李乾的脸色,李乾懒懒的掀起眼皮,嫌弃的看了一眼地上几个人,抬了抬下巴。 顿时,地上几人将心放回肚子里了,抬头正要答话,接过这一抬头,让众人神色一凛,之间几人满脸是伤,未首那个年岁大的,额头都破了,这会儿还往外渗血呢。 狼狈极了。 这是庄子里头行凶。 李乾眉宇肃冷,不禁皱了眉:“自说明怎么回事儿。” 得了命令,几人眼里含泪,语气幽怨:“奴才几人是被张管事唤去了,昨日她受了仗行,半夜里就将奴才几人唤去了,只是她身痛,奴才们便开了止疼的药,可止疼的药,用量不可大了。” “所张管事身上的痛不能全解,她便心有不顺,泄愤无处去,而奴才几人就遭了她的毒打…” 说到此处几个大男人竟然,已经哭起来。 “奴才们真是活不了了,那张氏极厉害,下头有人但凡不顺她的心,便是一场毒打,今日若不是张德生公公去将奴才几个接出来,奴才们都怕不知何时能出来了。” 沈全懿淡淡地吁了口气:“什么时候张氏的本事这么大了,一点子尊卑都没有了,竟然是当她自己是这庄子的主子吗?” 李乾脸色稍变。 下头,张德生接话恭声道:“奴才已经审讯过了院儿里的那些奴仆,确实如此,奴才去接人,那张氏还脾气了,那一脸尖酸刻薄相奴才看了都要骇人。” 听着张德生的话,李乾扯了扯嘴角,心中犹笑,知道这阉货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他做的事儿可多了,一个区区的张氏能令他都觉得骇人,简直可笑。 没拆穿张德生,李乾双眸微沉,张德生便讨好的笑了笑,一股劲儿的将张氏平日张扬做事,还有欺压下头奴仆的事儿一并说了。 俨然把自己当成庄子的主子了。 李乾心里头也恼怒了,原开始对张氏就是小惩大诫,如今看倒将她的野心喂大了,一只狗养着也就养着,可是不能让其长出了狼牙。 到时,光拔牙可没用。 “行了,拖下去二十板子。”李乾摆了摆手,张德生便让人把地上跪着的几个大夫拖下去,几个大夫咬牙磕头谢恩,挨打好过没命。 “至于张氏不用留了,连同她跟前儿那些一块清了。” 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李乾揉了揉额头,缓缓阖住眼,可见是真的累了,张德生不敢再言了,接着便躬身退下,沈全懿眯了眯眸子,冲着秋月使眼色,秋月会意,也跟着退下去。 “爷是不是有些重了,张管事到底给爷做事儿多年了,爷是和善包容的,这…” 李乾捏了捏沈全懿的柔夷,又叹道:“什么能包容的,你就是心善,上次就忍着那刁货的气,还为她求情,你性子太软了,日后可要遭了欺负。” “一个贱奴罢了,没了她又如何,下头能做事儿的人多的是。” 李乾淡淡的说着,人有些乏困了,沈全懿便扶着到了塌上躺着,她跪坐着依偎在其身侧,纤纤细指不轻不重的替李乾按着肩颈。 “那张氏行事惹人恨,下头盼她倒霉的人不少,你也受过她的气,怎么为她说情。” 李乾的眼底带着几分戏谑,可一抬头,就正好对上沈全懿杏眼里的懵懂,他忽然笑了笑,抬手摸了摸白净的脸。 “你就这样,一直这样,爷就喜欢你。” 说罢,他阖住眼,却正好错过沈全懿冷下来的表情。 第31章: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张氏是被拖出大院儿里行仗行的,被脱掉了外裤,用了上等的粗板子,行刑的两个太监是专做这活计儿的,手上的劲儿用的巧,不会一下就将人打死,只慢慢的受着疼。 一寸寸的死去。 昨夜张氏被拉出来冻了一晚,已经是奄奄一息,故意留着今儿个当着众人的面儿处置。 她只着中衣,原本梳的板正的头发披散下来,背上的血漫了出来,白色的中衣被染了红色,格外惹眼。 “干娘,疼吗?” 唯剩一丝的理智即将丢失,忽听的一清亮的男声,那声音她极为熟悉,猛然清醒,她努力睁开眼睛。 壶觞静静地现在她身侧,苍白如雪的面容上带着关切的神色,他微微低头浓密纤长的眼睫遮下一片隐影,目光专注的落在她身上。 他没有撑伞,雪落在他的身上,浸湿一片衣裳。 想氏抬头怔怔的看着满脸担忧的壶觞,心里头忽然就欣喜起来,艰难的抬起手,沾着血色的手想要抚上壶觞的脸。 壶觞轻佻眉毛,一把打开张氏伸过来的手,而他自己的手上也蹭上些许血色,他从怀里拿了帕子轻轻擦拭着,最后将帕子摔在张氏的脸上。 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就十分冰冷:“真是恶心,脏死了。” 闻言,张氏的瞳孔里第一次浮现出不甘和痛苦,眼睫微微湿润,嘴唇不觉轻轻颤抖着。 “你…你做的?是不是?” 张氏用力瞪大眼睛,她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冒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恨意。 壶觞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整个人都在发抖,好一会儿他才收起起笑容,森冷道:“干娘说什么呢?这是主子下的命令,我一个奴才哪敢置喙。” 张氏心里头也明白了,没想到最后真的是壶觞对她动的手,她忽然就不甘心的挣扎起来了,不停的扑腾着,像是斩断尾巴的濒死的鱼,只不过是无用功。 这样滑稽的动作,行刑的两个小太监瞧着停了手里的杖棍,还笑了几声儿。 张氏的年岁不算小了,她这样折腾,苍白的脸上挤出深深的沟壑,唇瓣上结痂的血口又裂开渗出殷红的血来,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下。 无声的张嘴说了什么。 旁人没有听见。 可是壶觞却忍得那口型,他闭了闭眼睛,忽然伸手,天上洋洋洒洒的落下纸片儿似的雪花来,落在掌心,灼热的温度瞬时将其融化了。 张氏方才说,他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壶觞勾着唇角笑了起来,他不惧生死,之前那样在张氏的手底下活着,他真是恨不得去死了算了,可是他想日后在地下见着了母亲和父亲,他要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被人当了许多年的玩物,最后不堪受辱,自己自行了断。 他说不出口,恶心又丢脸。 就算以后不得好死,只要现在还活着就行。 雪愈发的大了,壶觞匆匆立在游廊上,看着远远一层层的青色屋檐,融化了的雪水顺着瓦片流下来,结成一根根冰柱。 那些冰柱实则很不安稳,若是有不注意掉下来,便要将人砸个半死了,下头有小仆们各都手拿着竹棍一个个将其都敲打下来。 廊上来往的小仆急匆匆而过,都悄悄的瞄着壶觞,却都不敢驻足停留,搭话。 张氏手下的那些心腹都被顺带处置了,铁血手段,染红了这行刑的院儿,看着极是可怖,有不经事儿的小小姑娘看张氏行刑,都吓晕几个过去了。 可是作为张氏收养的半子的壶觞却安然无恙。 他们心里万般猜疑,却无可知。 壶觞忽略掉那些探究的好奇的厌恶的目光,转身朝前而去,他没忘他何以解脱,脑海里想起那个明艳的女子,含水的双眸每一次对视都让她心头悸动,可很快又收敛下来。 他这样卑贱之人,哪里配啊。 只是他是要去拜谢的。 想着,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这头儿,因为烧着地龙,屋里头又有火盆子,小炉子都烧的正旺,烘的屋里头倒是如春四月一般暖洋洋的,且地上还铺着厚厚绒绒的毯子。 沈全懿便只着单衣,赤脚踩着,立在窗前看外头的雪景,耳边还能隐约听着张氏的尖厉的惨叫,不过须臾就渐渐淡去,没了声儿。 她收回视线,弯腰下来,坐在软垫上,低头看着刘氏手里织着一副毛手套,她的因多年做苦活而有些变形的手指对此却依旧娴熟,两个木签灵活的交缠穿插着。 秋月看着已显雏形的手套,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时不时的落在刘氏专注的脸上。 “嗯,你这丫头本事可大了,来了这些时日,倒是会哄人,瞧瞧这般用心为你织手套。” 沈全懿笑着嗔怪几句,秋月却更高兴了,一个俯身就抱住了刘氏,晃的刘氏差点摔掉手里的木签,刘氏带着几分气,戳了戳秋月的额头。 秋月俏皮一笑,又笑呵呵的哄着刘氏,两人眼瞧着倒真像是一对儿母女。 略略收回视线,沈全懿眸子落在火盆那欢快舞动的火焰,轻轻撩起宽大的袖子,露出白洁的两只圆润娇嫩的胳膊来,抓着几块朱薯扔了进去。 又用火棍轻挑着用火炭覆盖住。 外头院儿里已经又积攒了不少雪,路上厚厚的积雪走过便听着“吱吱”作响。 只是那样的响动,没惊动屋里头几人,沈全懿眯着眼睛懒懒靠在一旁,手里头抓着装酒的玉瓶儿,时不时抿上一口。 秋月暗自瞧着沈全懿的动作,有些没忍住,还是道:“姨娘,今日是有些兴过头了,这冷酒可不能多吃,当心要肚子痛的,到时主子爷可要担心了。” 说罢,就要来夺沈全懿手里的酒瓶儿,却被沈全懿轻巧的躲开了。 “坏妮子,我也就这些时日可这般了,你还管束这我,真是老妈子了。”沈全懿撇嘴说着,用手轻轻刮了刮秋月娇俏的鼻尖。 两人嬉笑打闹着。 刘氏最先察觉到窗边的人,她张了张嘴没说话,拉了一把秋月,秋月转身儿顺着刘氏的视线看了过去,见有人,她便迎了出去。 一入眼儿的是身着白衣的壶觞,衣服洁净平整,无一点褶皱,他恭敬的微微弯着腰,俊美的脸上挂着淡然清雅的笑意,眼底再无一丝郁色。 第32章:避孕 秋月眯了眯眼睛,视线从壶觞脸上匆匆掠过,那样精致的容貌,竟然会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她在心里暗暗腹诽,只可惜这样的人是个太监。 “哦,你来了,怎么如今没人管你了,你该是活的舒坦了吧。” 秋月故意皱着眉,嘴里的话也不好听,莫名的她自来心里就不大喜欢壶觞,只觉这人身上散发着令人厌恶的味道。 “昨日谢谢姑娘救奴才一命。” 壶觞说着对着秋月鞠了一躬,秋月吓一跳,连忙往后撤了几步,心里又警惕起来。 “你用不着这般,不过是姨娘吩咐下来,我在张公公前儿提了一嘴,至于张公公如何,我并不知道,你也不必如此。” 秋月连连摆手,很显然不愿意和壶觞再沾上半点儿关系。 “主子有恩于奴才,奴才怎能忘记,便是来日做牛做马也要报恩。” 壶觞一股劲儿的说完了话,不觉的抬头,就将目光越过秋月投向其后的沈全懿,见其还和刘氏兴冲冲的不知说些什么,嘴边还挂着笑。 他的目光顺着落下就看见踩在地上的那白皙如玉的双足。 似乎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沈全懿起身,皱眉也望了过去,因为有秋月当着,她未能识清门上的人,不觉便往前几步,在壶觞的眼里那纤细的脚踝,因着主人的动作,一下子绷紧起来。 “何人?” 才出言,秋月微微侧身,这会儿子沈全懿也看见对面的人。 她骤然回过神儿,才觉着自己衣冠不整,脸上有些懊恼和羞涩,胸口有些急促的地起伏着,忙侧过了身子将两边儿的袖子放了下来,又藏起手里的冷酒。 “主子莫惊,奴才可算不上男人。” 壶觞说的坦然又直接,没有一丝窘迫,倒是也让沈全懿心里头的紧张,散去了不少。 可又有一些尴尬。 想起壶觞太监的身份,沈全懿抿了抿唇,没说话,不过是低头拾起宽大的裙摆,正好就遮住了一双脚。 壶觞立在门儿上,弓着腰,一双手笼在袖里,冲着她温和地笑了笑。 这样的容貌身姿,真是像一个温润的书生,不知怎的,沈全懿忽然就想起满身阴瑟戾气的张氏,壶觞在她跟前儿到底是承受了什么才活下来的? 她有些不敢想。 壶觞看着沈全懿便俯身在门上跪下,磕了几个头,实心儿的,洁白的额头一下子就红了,秋月和刘氏眼瞧着不对了,互相对视一眼,就悄声儿退下去了。 廊下,屋里头瞬时就安静下来。 沈全懿皱了皱眉,她看见壶觞起身,其袖子下半掩着的手上惊现一抹刺眼的红色,不禁想这人怎么老是受伤,又或者说还是之前的伤没好? 只是犹豫了一下,沈全懿抓起一侧的帕子,扔了过去:“擦擦吧。” 壶觞小心接下,他冰凉的手指,挨着那温热的帕子,一下子就暖起来了。 他只淡淡的笑着:“没受伤,不是奴才的血。” 不是自己的血,沈全懿皱了皱眉,也就想起张氏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儿被杖毙,壶觞这会儿来见她,想必是早前儿也去观刑了。 张氏是死在他的眼前。 沈全懿的心头跳了跳,可看着壶觞带着光亮的眸子,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她就压不住心里的防备了,语气有些凉:“你那时说,我总有一天会用你,你等着我,对吗?” 壶觞笑的很漂亮,他身后的外头雪花纷飞,簌簌的落下,不慎就落在他的肩头,那样的艳色却挂了雪。 “自然,奴才那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奴才愿一辈子服侍在姑娘身侧。” 他语气平和,却十分认真。 这话说了出来,沈全懿就扯了嘴角笑了笑,忽然就慢慢踱步到了跪着的壶觞的跟前儿,她垂首而立,颇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壶觞不觉就想抬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微有些痴,沈全懿却弯腰下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甜腻的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壶觞的脸上。 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沈全懿顿住,忽然伸手探到壶觞怀里,就将一块帕子抽了回来,顺势她也直起身来。 壶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垂着眼睫,不敢抬头,可偏对面儿的人不愿意放过他,细白的手指轻轻勾住的他的下巴,他被迫仰起头来。 “还真有一事非你办不可。” 沈全懿的声音娇娇软软的,两个人又挨得近,那话几乎是从沈全懿嘴里才出来,就钻进了壶觞的耳朵里,弄的他有些痒痒的。 “但请姑娘吩咐。” 壶觞的语气诚恳,垂下去的头正好看见沈全懿藏在裙摆下裸着的双足,白玉般的玉足上,五瓣儿脚趾的指甲上都涂着红色丹蔻,衬的更加白嫩玉润。 “我暂时不想有子。”沈全懿的话音沉沉的,落在壶觞的心头压的更有些喘不上气,他略带疑惑的目光对上沈全懿坚定的视线。 “姑娘放心,奴才会为姑娘办妥。” 心有疑惑,可壶觞没问原由,一口应下,倒是惹得沈全懿来了兴趣,她故意弯腰,一手扯着壶觞的衣襟,一手戳了戳他已经红透了的耳朵。 “你也不问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女眷,一经发现,你定然是受尽酷刑而死。” 沈全懿放软了语调,像是戏人猫儿在撒娇一般。 “我的命是姑娘的,姑娘可随时收回。” 壶觞低下头,突然就大着胆子伸手拽了拽沈全懿的裙摆,遮住那双让人羡慕的玉足,又小声道:“姑娘带着奴才吧,奴才想以后都能为姑娘做事儿。” 沈全懿看着壶觞的小动作,佯装没听见其的话,只是笑了笑,一抬下巴,壶觞识相不提方才的请求,躬身退下去,她留在门上,看着远去的背影。 心里却想东宫后宅里的女人不算少,可为什么子嗣稀薄,是那些女子是生不出孩子吗? 当然不是。 她只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妾室,如果有了孩子,能生下来吗? 又或者说即使生下来,能养在我身边吗? 答案都是否定的。 她绝不能让孩子成为她的桎梏。 第33章:自由 明明来时所携带的行李不算多,可这回去了,一车车的往回运,不过行李先行,人还留住一日归去。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雪,却忽的戛然而止。 只清早就起了浓浓的大雾,遮一切都是雾蒙蒙的。 窗上凝结的水珠密密麻麻的覆满,就是厚厚的棉帘也有些潮湿。 秋月煮了药端了进来,见沈全懿撩了袖子,正亲自要收拾着地上的碳灰,旁边儿的刘氏吓得手足无措的,一时要帮忙却被沈全懿用手挡开。 “姨娘先吃药吧。” 沈全懿起身拍了拍手里的灰,刘氏忙用帕子沾湿了热水,递给沈全懿擦手。 秋月小心翼翼的服侍沈全懿喝了药,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口腔里,带着舌根儿也是苦的,秋月又亲自捧过清茶来漱了口。 沈全懿捡起小玉盏上的蜜饯,往嘴里丢进去几颗。 这才堪堪将嘴里的药味掩住。 “这药光是熬煮便闻着苦的厉害。”秋月小声儿嘟囔着。 沈全懿抬了抬眉毛,不甚在意,只是懒懒的说:“补药不都是这味儿。” 秋月点点头,前几日沈全懿专请了大夫来,开了一些养生的补药,想着连着生了不少病,是该好好养养。 沈全懿服了药,秋月就捧着药碗又出去了,可一旁的门边儿侯着的刘氏鼻间嗅过那药味,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不觉抬头去看塌上躺着的沈全懿,却正好对上沈全懿的射过来的视线。 她瞬时感觉心底隐藏着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下意识的俯身跪下,一动不动地伏在地面上。 “嬷嬷,我知道你脑子活泛,可之前是念着你没什么坏心思,秋月又心中视你为半母,便不愿意计较,可不代表我事事可以容忍。” 沈全懿的语气平静,轻掀起眼皮,冷冷的低睨一眼地上跪着刘氏,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刘氏倍感压力,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人人都想要往上爬这没错,只是你的手段不该使在秋月身上。” 话落,沈全懿已经从塌上下来,缓缓渡步行至刘氏身前,她弯下腰贴近地上跪着的人,刘氏颤颤巍巍的抬头,看着那样秀丽漂亮的眉眼竟然攀上了不少戾色,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色,让她为之一振。 “求主子饶命,奴才…实在没办法了。” 话毕,刘氏伏在地上用力的磕的头,她活在张氏淫威下,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时就没了命,所以她抓住一切可以摆脱张氏的机会。 “不要有下次。” 沈全懿冷眼瞧着刘氏,秋月平日做事是为小心。何况她之前在前院儿服侍的,那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受尽了刘氏的撺掇。 这些日子,刘氏事时时示弱,又对着秋月表着一颗再柔软不过的慈母心。 看着刘氏,秋月不知道酸了多少次鼻子,最后心甘情愿的被当了枪使,只怕也还心疼刘氏。 刘氏忍不住发抖,明明内室门窗紧闭,可是不知为何她仍觉着背后有阴风阵阵袭来,竟然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全懿抬手揉了揉眉心,嘴里的话顺势而出:“我原来不知道,嬷嬷竟然还有本事,只是闻着味儿,就断出那药来。” 屋里气氛彻底冷了下去,刘氏恨不得将地上开出一个缝儿,再把自己塞进那里去。 沈全懿就这样忽然的挑破那张窗户纸,她听着这些话就觉昏昏沉沉的,脑子一下子就如一团浆糊,模糊了眼睛和耳朵,令她看不清听不见。 “嬷嬷身怀这样的本事,却困在此处,无处施展,岂不是屈才了?” 峰回路转,刘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抬头看沈全懿脸上已经带上温和的笑容了。 可她自来聪敏,不过瞬时就明白沈全懿话里的意思,又垂下头去:“奴才不懂主子的意思,奴才向来愚笨并不得人喜爱,只怕是伺候不了主子,反而还要惹主子烦恼,奴才斗胆求主子放奴才留在庄子上。” 刘氏有胆子拒绝,沈全懿却扯着嘴角,眼波流转间,暗色刹那涌现,立刻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刘氏掷了过去,躲闪不及,茶盏摔在身上,虽然怎么不疼,可却湿了大半儿衣襟。 刘氏心头一跳,依旧不敢动弹,只是藏在袖口中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嬷嬷是聪敏人,若是我不晓得嬷嬷有这样的本事就罢了,可我知道了你的本事,我怎么能安心呢?” 沈全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语气平缓又温软,可说出来的话,让人似坠入了冰窖:“你人不愿意留在我这儿,只怕是也不能留在庄子上了。” 刘氏头皮发麻,呼吸急促起来,就窒息一般,她真是未曾想过,竟有一刻如此悔恨自己有识香的本事。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沈全懿也不开口。 这样沉默许久,刘氏认命一般,咬牙忍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奴才愚笨之姿,竟然能的主子青睐是奴才的福分,愿用这苟延残喘余生伺候主子。” 刘氏是服软儿了,沈全懿心里知道不过是形势所逼罢了,她稍微收敛了些神色,上前拍了拍刘氏的肩头:“你如此,倒是让我不忍心了,若跟着我,你的身契会跟着我到府里,或有一日你能有自由身,那时总比你在这庄子上熬到死的强吧。” 刘氏猛的抬头,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沈全懿的话自然是说在她心坎儿上了,她不甘为奴,又或者说,没人甘心为奴。 她就似终于松了一口气,软软的瘫倒在地上,急促的喘息着。 “若真有那一日,奴才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主子的恩情。” 这话里头竟然听着还有几分真切,怪了啊。 沈全懿低头看着刘氏眼底希翼的目光,嘴角缓缓地上扬着,勾出轻柔而迷人的笑容,那双明亮的眼眸也弯成了月牙状。 “嬷嬷实会说笑了,现下便是使尽了手段要为自己谋一条不为人奴才的路,却又怎么会甘心来世再为牛马伺候我呢。” 刘氏张了张嘴,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竟然是说不出话来,沈全懿说的对,她不甘心的。 第34章:冰雕 棉帘从外头被人挑起,秋月匆忙跑了进来,跺了跺黏在脚上的雪,一抬头就见刘氏坐在地上,满脸呆滞。 “嬷嬷怎么这般?” 秋月几步过去,忙将人拉了起来,一眼就瞧见刘氏湿了的衣襟,眉毛一皱就要开口,却被沈全懿截住话口:“天寒地冻的,快将炉火拨旺些。” 秋月应了一声儿,俯身忙拾了碳扔进炉子里,又抬头一看刘氏一张确实异常的绯红,就想必是冻的了,她嘴里又喃喃着:“嬷嬷快到这里来,好暖和暖和。” 刘氏干笑了笑,看着对面儿沈全懿锐利的眸色,她攥了攥手,拿着帕子轻拭着鼻子。 “秋月拿上次剩着的冷酒来。” 秋月不满的撇嘴,心想着一边儿吃药,一面儿又不戒酒,药真是白吃了,若是大夫知道,只怕是要气晕过去,想着她就杵在原地不动。 沈全懿笑眯眯的过去,一只手就掐住秋月的鼻子,一下有些喘不过来气了,秋月大呼,惹得沈全懿笑出声儿来:“真是个笨丫头,悄悄捏住鼻子,就差点把你憋死了。” 秋月气的耷拉下脸,可又拿沈全懿没办法,只好取了上回剩的酒,不情愿的递给沈全懿,心里又不禁想劝:“姨娘少吃一些吧,冬日里吃冷酒,伤身!” 沈全懿连声儿应着,手里的动作不停,酒落入嗓子,一时辛辣刺激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又抬头看着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忽的有些心烦。 便猛的一口气将瓶儿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样豪爽的动作,可吓得秋月魂儿都要飞走了,忙上去夺,待抢过来,轻轻一摇,迟了,真是一点儿不剩。 沈全懿抚着发昏的脑袋,一时情绪波动的厉害,想着不日回府里,顾檀还要给她出什么样儿的花儿来。 她抬手用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一片滚烫,吃的猛了,她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被秋月扶上了塌。 被锦被裹着,就觉着身上的热的厉害,秋月拿她没办法,出去又端了热水进来,和刘氏两人跪在塌边给沈全懿擦了擦身子,换上寝衣,才将人哄睡着。 仍不放心,秋月跑出去小厨房儿让人煮了醒酒汤,想着醒来再吃吧。 和刘氏挨在一块坐着,秋月脸上有些哀色,低头踢了两下脚边儿的碎碳,又将脚往前伸了伸贴近炉子,她的鞋上有雪水,想着慢慢烤干。 “我…只是想嬷嬷这么好,日后不知何时能再相见。”秋月瓮声说着,语气里满是不舍。 刘氏的心一下就被揪起来了,眼底不禁带上愧疚,拉住秋月冰凉的小手,染了她体温,她轻轻的搓着,可没有接秋月的话。 几日的欢喜和笑声似乎都随着时间灭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沉淀肃穆压抑在人心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无言相对,秋月的眼里蓄了泪水,张嘴要说话,可听的窗下一阵儿脚步声儿,隔着外头的纱窗瞧得出几番人影儿来。 忙收敛面容,整了整衣襟。 等到李乾进了屋,秋月等人已经跪下了,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儿进了内室,瞧着塌上拱起来那个人型儿,他放轻了脚步。 却等一靠近,塌上的人就起身了,反将他吓了一跳。 沈全懿跪在在塌上,用锦被裹着,身上的寝衣宽袍松松垮垮,李乾看的眼热,正要过去,又想起自己刚从外头出来了,身上带着冷气,怕将人再惹了病出来。 “换身儿衣裳,穿的厚一些,领着你出去瞧瞧好玩儿的东西。” 秋月捧着衣物匆忙进来,将沈全懿左一层儿右一层儿的裹的紧紧的,最后披上了厚厚的大氅遮风。 沈全懿失笑,下了塌搂着李乾的胳膊,撒娇:“爷,你瞧瞧,妾都快被裹成粽子了,这都迈不开腿了。” “你这小身板儿,再裹几层也是该的。”对于沈全懿几次生病,李乾都心有余悸,他刮了刮沈全懿微翘的鼻尖。 看着沈全懿紧跟着李乾往外头去,秋月拢了拢衣裳小心的跟在身后,一行人上了廊上只瞧着方向,就知道这是往正院儿去了。 沈全懿小步子跟不上李乾,加上地上湿湿滑滑的,差点就一个踉跄摔倒。 还将李乾一惊,忙一把将人勾住,一手揽住沈全懿的腰,扶着慢慢的走。 穿过游廊,过了花门儿,就看见正院儿地上摆着两个冰雕,再走近瞧着,那冰雕足有她们人那么高,模样活灵活现的,分明就是沈全懿和李乾两人。 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淡淡的光。 “早就让人做了,昨个儿完工,还怕不好运过来,终于是让你瞧见了,能博你一笑,倒是不枉费爷心思了。”李乾紧紧的攥着沈全懿的手,带着笑意的声音融化在沈全懿的心头。 沈全懿眸子亮亮的,围着两个冰雕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这冰雕做的可真是精巧,就连眉宇之间的神韵都刻画出来了。 这样费时费力的做出来,还得完好无损的再运进来,呈到她的面前,可见李乾对她之用心。 心下实在感动,沈全懿转头,看着李乾满脸的宠溺,她就扑进他的怀里,只是不等她说话。 忽的耳边有尖厉的声音传来,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和祥和,惹得众人不禁都侧目看过去。 原来在廊下一处背风的地方,三四个人拥着一个老妇,有一人被围在中间。 夜风吹拂着沈全懿的松下来落在肩的头发,冷意渗进了她的心里。 远处的壶觞就像是心有感应,忽然回头,看着那个他熟悉不过又渴望至极的人,她随身立于那个俊郎的男人身侧,只淡淡的站着,脸上挂着令他害怕的冷漠。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可却像是遥远的他永远探不着。 那老妇看着平日生活的也不错,脸上的吊着的肥肉,随着她的动作表情,不停的摇晃着,她眼底带着,双手留着的长长的指甲狠狠的陷在壶觞的肩头上。 嘴里不知道再呵斥着什么,表情变得极其狰狞。 对面儿的壶觞没有一丝反抗,顺从的便一下子跪在地上,“砰”的一声儿,听着都觉着那膝盖要废了。 看不清楚什么东西,像是一个坠子被扔在地上,壶觞只手忙脚乱去护地上的坠子。 而老妇却似看笑话儿的,故意抬脚踩在壶觞纤细的手指上,还不算完,她故意用力的拧了拧脚,壶觞的手就见了血。 沈全懿微怔,不觉就握紧了和李乾交错在一起的手指,李乾回神儿看了一眼沈全懿发白的脸色,以为是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着了。 安抚似的,拍了拍沈全懿的手。 第35章:可怜 沈全懿扯了扯冰凉的嘴角,将眸子收回来,搂紧李乾的胳膊,撇了撇嘴:“什么样的人这么厉害。” “前儿个才没了个张氏,如今倒又冒出来不少个“张氏”了,瞧着不拿您的话当回事儿,这样乌烟瘴气的。” 李乾轻轻笑着伸手捏了捏沈全懿的鼻子,转头眼底也要有了几分不悦,明这头儿还高兴着呢,偏被其煞没了兴致。 “奴才的错,一会儿子下去领板子。” 张德生躬着腰出来,自来请罪,他身后跟着一个稍比他年轻些的太监,本家姓黄,是重新拨来总管这庄子的。 “还不快去瞧瞧,哪个没心肝儿的东西,竟然敢扫了主子的兴儿。” 张德生冲着身后的太监使眼色,其立刻会意,马上领着人就过去了。 这头还闹哄哄的玩儿着呢,压根没发现有人过来,那老妇还得意着呢,低头嘴里喝了一声儿,含着痰就冲着壶觞呸过去了。 壶觞抓着坠子躲开。 没得逞,老妇更恼怒了,一个挥手之间,周围的人就上前将地上跪着的壶觞架了起来,老妇慢悠悠的过来,抬手掐住壶觞的下巴。 就将那张脸抬了起来,娇白的容貌,不比女子逊色,此刻手动染了红,就像是涂了艳丽的胭脂,只是看着,老妇眼底闪着躁动的色彩。 “瞧瞧这样狐媚,一个太监,长得比秦楼楚馆的花妓都好看。” 说罢,老妇大笑起来,粗粝的手掌就要摸上壶觞的脸时,却又转了个弯儿,朝着其的衣襟处过去。 “你这么多年在张氏跟前儿,不知道学没学会伺候的规矩啊?她都死了,不如你就跟着我,伺候谁不都一样,而且我肯定疼你。” 这样露骨污秽的话,没让壶觞脸上有半分动容,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那老妇,看老妇心理学痒痒的,她的手已经抓住壶觞的衣襟了。 “你乖乖的,我好疼你,也是奇怪了,你一个没根儿的人,怎么伺候张氏的,不过你怎么伺候她,就怎么伺候我,听说你本事大,张氏以前快活的厉害呢。” 说着,手上用劲儿一拉,布帛撕裂的脆响,衣襟被扯开一个大口子,露出壶觞洁白的胸膛,只是没等得及赞叹,就听着周围人惊呼。 看着壶觞那新旧交替的密密麻麻的伤口,腿都软了。 “张氏是个蠢货,这么好的美人儿不懂得珍惜,我看着心疼,你说你当初就跟了我,哪用受这些苦啊。” 老妇嘴里“啧啧”两声儿,显然对于张氏暴殄天物的做法十分不赞同。 闻得此言,一直静默不语的壶觞却忽的轻笑了一声儿,他这一笑如冬日里忽现四月的暖阳,灿烂极了。 老妇看呆了,没等她再开口,壶觞接着道:“只可惜,奴才没有福分,命短啊。” 一句命短,让老妇回神儿,她嘿嘿笑着:“何来命短,若是你命短,不过到了阎王那里将我生死簿上阳寿都划给你罢了。” 真是豪爽大方,壶觞眼底带着浅浅的阴翳,可脸上仍似笑非笑问:“嬷嬷此话可当真。” 老妇还点点头,扯着嘴角就要笑,只是脸上还没挂了笑,忽的被人从身后样前儿一按,反着被人从后头将一双手捆住了。 “那个不要命的,也敢动奶奶…” 话没完,老妇一抬头就见着跟前儿站着的张德生和庄子的总管黄太监,忙收敛了还要嚣张的气焰,心头就沉了下来,忙讪讪笑着:“两位爷爷怎么就过来了,奴才也没做什么,这又何为啊?” 只瞧着壶觞那可怜的模样,凌乱的衣襟,就猜出个大概了,实际上这些年岁大的不管是女人还是太监,都相互靠着取个暖儿,也不是不容。 只是强着来的,就有些三个人恶心了,张德生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老妇,转过头去,冲着黄太监使眼色。 黄太监心里暗暗骂,真是瞎了眼了,这算什么事儿啊,这平日不谨慎些,非撞得主子爷跟前儿来,他就是想保人也保不住了,他冷冷道:“秦氏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张氏的教训还不够?如今你又打眼儿来了,这是不把主子的话当事儿了。” 秦氏嗓子一噎,她以前比不上张氏手段儿硬,处处被压一头,如今张氏没了,她被黄太监提拔上去,这些日子事事受人拜高,一时有些得意忘形了。 那壶觞她以前就惦记着,奈何张氏看的紧,她又不敢得罪张氏,就压着心思,如今一朝没了人管着,她就忍不住动了壶觞。 “行了,什么龌龊事儿偏扰了前头爷的,快快拖下去处理了。”张德生抿了抿嘴,有些心烦,摆手示意黄太监快些处置。。 对上秦氏祈求的目光,黄太监也只当没看见,冲着身后的人挑了挑下巴。 “不知好歹的东西,前些个日子给你一条命,还让你兴的什么都没边儿了,真是厉害了,擅自处罚起下头人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氏吓得瞪大了眼睛,忙要呼叫,却被身侧架着她的人眼疾手快的塞了一块脏布块子进去,黄太监高声呵斥:“快拖出五十杖。” 秦氏被拖着走了,厚厚的雪地上留下她用脚划出来的痕迹来,方才跟着秦氏的几个奴仆也战战兢兢的跪下,等着发落。 张德生看着没出息的几人,搓了搓手,抬着下巴:“去去去,瞧着就心烦的厉害,咱也开了恩,做个好人儿,都做苦役去吧。” 艾艾期期的几个人,忘了起身,仍还跪着,就是连嘴唇都吓白了,呆滞就被人拉走了。 “你瞧瞧小小的就是这么一个庄子里,就是争这个,抢那个的,可你如果压不住了,那下头有的是能人有本事的往上爬。” 张德生挑了挑头上的帽子,两只手朝后背着,漆黑的眸子远远看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 他方才说话的声音淡淡的,可却让一旁黄太监后脊上攀上刺骨的冷意,忙俯身跪下:“得爷爷教导,是小的福分。” 第36章:磕晕过去 院儿的雾气渐渐的散去些,错落有致的房屋上铺着的琉璃瓦,泛着水色顺着光闪出奇异的光芒,景色朦朦胧胧的,沈全懿紧紧的靠在李乾身侧,她看着那些人,如同牲畜一样被牵着脖子拖走。 壶觞被张德生提了过来,到了李乾跟前儿规矩的跪着,黄太监几句话交代清楚了方才秦氏的所作所为,自己也跪下请罪。 李乾皱了皱眉,一摆手,只道:“行了,你看着处置吧。” 沈全懿敛下眸子里的暗色,忽然叹了口气。 声儿不大,却是足够让李乾听见,李乾回头就伸手探了探沈全懿雪白的小脸儿,试着一片冰凉,心里头就担心起来:“是爷考虑不周,把你带出来,可别凉了。” “哪有,妾很高兴呢,想着让爷把冰雕移到妾的院儿里呢。”沈全懿嘟囔着嘴,娇俏的语调,冲着李乾撒娇。 李乾笑着握了握沈全懿的手:“既然高兴那你说说方才为何要叹气啊。” 沈全懿脸上故有怜惜之色:“哦,只是瞧着这小太监可怜罢了,倒是让妾想起一些往事儿来。” 说着,她忽然直起身,又冲着李乾郑重的福了福身,语气认真:“说来,妾倒是想求求爷。” 李乾的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沈全懿至今还没求过他什么,“你说说。” “是这几日有一嬷嬷,在身伺候妾,为人憨厚老实,妾看着觉着如同家中祖母一样,心里有爱惜。想着斗胆求爷让妾能带回府去。” 沈全懿小声儿说着,脸上露出小女孩儿的不安和祈求的神色来,李乾的眼睛里都倒影着沈全懿的影儿,抬手将人拉起来:“不过一个奴才,你愿意就留着,这算什么大事儿。” 说着,他一顿,转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壶觞,“瞧着这也是个老实的,你门儿里人少,你既然看他可怜,就跟着一块到你那儿伺候吧。” 话落,沈全懿撇了撇嘴:“妾又不是收容所,怎么都往妾这送。” 李乾怔了一怔,不觉一笑,点了点沈全懿的额头,正要说话呢,就瞧着前头门儿上一下子灯火通明,两侧的廊边儿也是点了好些灯来,明亮如白昼。 “爷忙去吧。”沈全懿贴心的替李乾掖了掖随风掀起的衣襟,声调温软。 李乾安抚的拍了拍沈全懿的,随身而去,张德生也忙着跟上去。 黄太监小心翼翼的在沈全懿跟前儿侯着:“给姑娘将两个冰雕送过去。” 沈全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拢了拢大氅,身后的秋月马上过来送上温热的手炉来,她不愿再在这冰天雪地多待着,便随口甚有些不耐烦,指写地上的壶觞:“还不跟过来。” 黄太监最先反应过来,他低头踢了一脚壶觞,嘴里轻骂着:“不识眼色,还不快去。” 壶觞颤颤巍巍起身,慢悠悠的跟上沈全懿。 黄太监在后头看着远去的一行人,不忍“啧啧”两声儿,心里暗自腹诽这个壶觞倒是够走运,张氏出事儿他没受牵连,秦氏迫害他反被主子处置了。 他自己还跟了新主子,最重要的是能跟着进东宫去。 真是人各有命啊。 沈全懿冷眼看着远远的跟在她身后的壶觞,轻嗤一声儿,故意的加快了脚步,惊的秋月直看着沈全懿脚下,生怕人再摔着了。 进了院落刘氏已经快步迎了上来,看着沈全懿一张薄纸一般的小脸儿冻得绯红,忙又送上炙热的手炉接过沈全懿怀里那个已经失温的手炉,又跑去吩咐小厨房儿煮姜汤来。 秋月扶着沈全懿进了内室,一进来就踢了一双鞋子,只着袜子踩在绣制的红绒的地毯上。 秋月匆忙出去打热水去,一撩堂上厚厚的帘子,正好对上壶觞惨白的一张脸,将她吓的厉害,连着退了几步,看清了,拍着胸口微叹气。 感情这容貌神如仙,也会吓得人半死。 不觉回头瞟了一眼内室的沈全懿,见其不知道何时抓了地上红木桌上,小竹篮里放着的一本儿杂记,正闲闲的靠在一旁,专注的看着。 壶觞扯着嘴角一笑,侧过身子,给秋月让路。 瞧着真可怜,秋月摇了摇头,只随身而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壶觞人是昏昏欲睡,忽听的一声儿喝利:“要给我做门神儿吗?还不进来” 小心的放慢了脚步,壶觞不敢抬头,见了正面儿的屏风,他就跪下了。 沈全懿慢悠悠的转身出来,“何必来求我,我看你有本事的很,用不着我帮你。” “无主子,奴才活不到今日。”壶觞只是闭了闭眼睛,垂着脑袋,就感受着汩汩热血从鼻间流下来,却不制止,看着艳红色的血落在光洁明亮的漆木地板上,形成一个又一个血圈儿。 接着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飘入她的鼻腔,心里头那些翻滚的情绪就都平缓下来了,渐渐归于平静。 沈全懿故意道:“你这等势利的阉奴,我真怕用不起,心眼儿那么多,说不定哪日我便被你算计进去了。” 闻言,壶觞还是笑眯眯的,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似的,沈全懿无言的抿了抿唇角,好看的杏眼里有几分无奈,她拿了帕子沾了一些凉水,便直接摔在了壶觞的脸上。 那人别凉的一哆嗦,忙拿下手里的帕子,敷在还流血的鼻子上,渐渐的止住了血。 沈全懿淡淡看着其的动作,随手抓起桌上的小手炉,揭开盖子,将里头的烧尽的碳灰倒了出来,冷声道:“你到底是何意?是故意惹怒秦氏对你动手的吧。” 壶觞乖乖点头,不说话,就是眼巴巴地看着沈全懿。 沈全懿就当看不见,起身猛的将门儿推开,却不料去而久久不归的秋月原来一直在门儿上侯着偷听,差点就扑倒了,看见出来的是沈全懿她讪讪的一笑。 悄咪咪的往里头看,就见壶觞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头,人还在地上跪着。 沈全懿优雅翻了一个白眼儿,随身坐了回去炉边,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指,随声嘱咐着:“回去收拾一番,明日要早些出发的。” 壶觞猛的抬头,眼眸都是亮晶晶的,就像是一下就活过来了,冲着沈全懿磕了几个头。 沈全懿抿了抿嘴,心道这个人磕头磕惯了,这样磕下去,真不怕啥气候就磕昏了。 第37章:归去 归去之日,秋月知道刘氏会一同前往,心中便是喜不自胜,拉着刘氏的手诉说起往日的趣事。 直到在提起侧妃顾檀时,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全懿,沈全懿身后靠着一宝蓝色绫锻大迎枕假寐,没睁眼,却冲着她摆摆手。 秋月讪讪一笑,就马上噤了声儿。 一旁坐着的刘氏也悄悄抬眼看了看沈全懿,自今儿个起来,沈全懿便一改往日慵懒的姿态,收敛许多,眉宇之间是凝重和坚定,今日还特褪去在庄子里的打扮。 只做素净装扮,她梳着的高鬓上钗环甚少,身上的衣裳也简单为主,里头是白绸缎面的中衣,外头套着宝蓝色素面抗绸小袄,又罩着绒毛锦色披风。 不过这几日的修养,使她褪下之前脆弱的小家子气,更添几分优雅从容。 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的停下,因着前一日东西已经运回来了,也会儿就剩一行人了。 眼前儿还是那扇红门儿,沈全懿呼了口气,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身而入。 身后的秋月紧紧跟着,刘氏和壶觞也是分外乖巧低头不敢多看,只盯着前一个人的脚尖漫步而行。 沈全懿顿了顿脚步,看着廊前长身玉立的玉兰,转头朝着身后的人吩咐:“秋月你领着嬷嬷她们先行回去,我自去前院儿拜见太子妃娘娘。” 秋月会意,忙低声儿应下,领着刘氏和壶觞从另一侧的花门儿去了。 “虽有多时不见了,姨娘风采依旧。”玉兰朝着沈全懿福了福。 沈全懿亲手拉着人起来,也笑道:“姑娘抬举了,不知太子妃娘娘近日可好。” 闻言,玉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只是随意道:“是有些忙乱了,咱们侧妃娘娘有了身孕,不宜再操劳,两位小主子一直在内院儿养着,娘娘事事要亲力而为。” 沈全懿淡淡的笑着,心想左郦很是风光,嘴里的话顺势而出:“娘娘一颗慈母之心,天地可鉴。” 说话之间院儿里起了风,这风偏就对上了,两人脚步就有些艰难,身上的衣裳被风所用力拉扯着,裙摆被吹的猎猎作响。 好不容易下了廊,到了西院儿。 抬眼看着怀安院儿被银装裹着,庄重严肃。 被拥簇着进了内院儿,堂门上两个丫鬟弯腰低眉顺眼的替沈全懿撩了帘子,请着进去。 沈全懿整了整衣襟,抬头看着面前屏风上映着一番细长的影子,她随即微微低下头去,鼻间萦绕的还是往日一般浓重的檀香味。 慢步进去,没去看炕上的人,沈全懿已经规规矩矩的福身行礼。 空气稍凝,久不听的上头那人说话,沈全懿便只能维持这行礼的动作。 “好了,快快上来坐着吧。” 终于,沈全懿谢恩起身,浅浅的跨在炕边儿,才抬了头去看对面儿的人。 左郦身着常服,眉眼带着倦色,懒懒的靠在炕边儿的迎枕,抬手掩嘴轻轻的打了个哈欠,掀起薄薄的眼皮儿,瞄了一眼沈全懿:“今儿个正是天冷的厉害,偏赶上了,你也是,早些回去歇歇,明儿个来也是一样儿的。” “娘娘心慈,一心体贴妾等,只是妾等更要恭顺,不可仗着娘娘的宠爱就忘了身份体统。” 沈全懿乖顺的垂着头,细白的脖颈呈现出一个优雅的弧度来。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心的,说起来你们这些人里头,我就放心你,这些日子在外头好好养着伤好了,就细心伺候太子爷,你这年轻,要为太子爷开枝散叶才是。” 左郦的话方才落下,不等沈全懿答话,就听着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儿,且声响愈重,这是朝着这边儿奔来的,不一会儿厚厚的棉帘一挑起来。 就进来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只是一眼,沈全懿就知道这是二姑娘李常平,因那双狐狸眼与顾檀真是如出一辙。 李常平进来,未对着左郦问安,倒是直转身儿对着沈全懿,豁然开口:“你就是沈姨娘。” “二姑娘好眼力,说的正是呢。” 不等沈全懿说话,门儿外才进来的眼角都带着笑意的玉兰就替她回了话。 闻言,李常平脸色冷了下来,几步到了炕边儿,忽然一伸手,将小几上放着的茶盏拾起,就冲着沈全懿扔了过去,没砸痛人。 可是那茶水连带着茶叶可就全浇在沈全懿头上了。 看着十分狼狈。 屋里头的气氛一下就沉了下来,沈全懿微滞,却很快反应过来,只用帕子擦了擦落在脸上的茶水,又回头关切的问:“不知二姑娘,有没有烫着手。” 李常平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娇俏的小脸儿上狐狸眼儿也染上了狠色:“你再敢让我阿娘伤心,我便让父亲打死你。” 话出就失了规矩,再如何,这话不该是李常平能说的。 沈全懿咬牙忍着,小小年纪哪里会说这样的话,想来顾檀真是恨她入骨,对着孩子们也是耳濡目染的。 看着一场闹剧,左郦轻挑了一下眉毛,还慢慢地喝着茶。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这会儿子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好了,你这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了,还不快带下去。”左郦冲着玉兰使眼色,玉兰掩下嘴角的笑,叹着气,过去拉李常平的手。 只是,李常平甚是不给面子的,狠狠恶的瞪了一眼玉兰,嘴里呵斥:“滚开。” 玉兰面儿上难堪,左郦也有些不高兴,慢悠悠的说着:“唉,好妹妹你就多担待些罢了,这孩子从小养在她生母跟前儿,生母教养出来的,如今送来我这儿不过月余,有些规矩还在扳正呢。” 里外里是说李常平的所为与她无关,生母惯教唆的罢。 沈全懿心下明白,很给面子的笑着起身,抬眼看着左郦脸上挂着的敷衍的关切的神色。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太阳,明亮的光从窗户渗进来,照在左郦秀丽的面孔上,越发显得那一张脸纯洁白净,像极了佛堂里供着的那一尊玉观音。 “哪里,妾怎么会和二姑娘计较。” 左郦满意的点点头,冲着沈全懿笑了笑,便让其先回去。 第38章:咬死你 原来杨四秋早早在门儿上等着,这些时日沈全懿不在她连个可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听着回家的消息,她按耐不住便一早侯在门儿上。 伸长了脖子看着远远来的人影儿是秋月,杨四秋脸上就带上笑容了,不由得就抓紧了怀里的手炉。 可一问沈全懿人未有同行,在内院儿请安呢,她心中有数了,依旧不回去,仍在这儿等着。 一同侯着的还有壶觞,杨四秋往门儿上站,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看壶觞,心里暗淡,这么好看的人,偏做了太监。 真是可惜。 四面寂静无声,迟迟归来的沈全懿,这会儿脸冻得都有一些麻了,抬眼就见有人在等着她,心中一暖。 壶觞小跑着迎了上去,看着沈全懿眉上染上霜色,和那稍有凌乱的发髻,眸子沉了下来,并未出口询问,但紧紧的扶着沈全懿入院儿。 被人抢了先,杨四秋气的跺了跺脚,心道,新来的小太监好勤快。 沈全懿一张俏脸微微发白,接过杨四秋递来的手炉,又冲着其笑了笑:“无事,你身子不大好,怎么能在风雪里站着,快回去暖暖。” 杨四秋点点头,有些没忍住,抿唇:“妹妹是不是在太子妃那儿受了委屈了?” 沈全懿下意识的微皱了皱眉:“姐姐慎言。” “我…待会来找你。”杨四秋咬了咬唇,朝着南房儿去了。 沈全懿进了屋里头,把秋月吓了一跳,忙拉着刘氏出去打热水。 靠在炉子边儿,人才活了过来,沈全懿伸了伸冻僵的腿,慢悠悠的说着:“瞧见了,跟着我可没有多好的日子,你心里头该后悔了。” 壶觞跪着,挪到了沈全懿跟前儿,伸手将沈全懿沾了雪水的鞋子脱了下来,自己又将手搓了搓,放在炉子边儿上烤,直到手掌有些泛红,才收回来,又握住沈全懿一双脚,慢慢的暖着。 “奴才这辈子不会后悔,若是您不好过,那奴才定然替您扫清一切,让您踩着奴才往上走,过好日子。” 壶觞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空荡的屋里头响起,格外的突出,沈全懿先是一怔,后来就轻轻的笑了起来,随后弯下腰,擦去眼角沁出来的泪水。 又擒住壶觞洁白的下巴,轻哼:“说什么大话呢。” 说罢,又眯了眯眼睛,看着壶觞漂亮的脸,忽然抬手就取下发髻扁着的几朵金丝线绣的绢花下来,挑开壶觞的太监帽子,将两朵绢花插在了壶觞的发间。 才做完,正是秋月打了热水进来,一眼就看见壶觞头上的绢花,怔了怔,便打量起来,不禁一句:“真是人比花娇。” 壶觞舔了舔嘴唇,看沈全懿憋着笑的脸,心里头却高兴了,好歹他还有用。 “这张脸,若是长在我身上可该好了。”秋月轻叹着,服侍着沈全懿梳洗。 沈全懿收敛了笑容,取下壶觞头上的绢花,随身坐在妆台前,脸色如常,倒是秋月心里头甚是愤怒,可不敢有所表示,只是小心的替沈全懿净面,又重新梳了头。 “脸上不要装出苦大仇深和的样子来,出去了让人看见,又是一场祸事。” 秋月认命的点点头,沈全懿端详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想起白日的事儿来,无非是左郦要给她个下马威,毕竟出去久了,人的心会野,生怕失了规矩,她再不好管教了。 可想起李常平,沈全懿轻嗤,谁不知道会不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招儿。 “姨娘想什么呢。” 秋月看着沈全懿有些出神儿,小声的说,沈全懿眨眼,揉了揉眉间,只道:“想既然人家如此看中我,一朝重礼过来,那咱们也该送礼回去。” 秋月摸不着头脑,只乖乖的应下,心想姨娘这是才收了谁的礼。 这头,怀安院儿里,才得意给了沈全懿一个教训,这会儿倒是又砸自己身上了。 李常平如初生的牛犊,忿忿不平的看着玉兰:“你这贱奴,为何不让我找哥哥。” 玉兰抿唇不语,兄妹二人捆在一块,不好管教,左郦特让人两兄妹分开,平日也见不着面儿。 可李常平幼小稚童,不见生母,又被隔开了哥哥,心里难受,自看着这个老是阻挡她的玉兰厌恶了。 看着李常平散开的衣襟,玉兰上前正要为其拢一拢,却一下被李常平打开手,“讨厌你,就是你上回去了,阿娘才生了好大的气。” “这次又不让我见哥哥,我要让樰狮死咬你!” 樰狮是顾檀养的那只狗,向来厉害,春雅院儿里,又不听话或犯了错的奴才,就会送到这巨犬跟前儿,不少被咬死的,命大也是被咬残了。 “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玉兰气极了,抬了手就过去。 只是却不等她动手,李常平的小脸儿一绷,面儿上就是装出痛的样子来,捂着脑袋蹲了下去,嘴边儿还是大哭道:“你一个奴才还敢打我吗?那你便打死我吧。” “到时父亲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闻言,玉兰脸色一变,手边儿的动作颤了颤,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她抬头看着炕上坐着的左郦,她自己已俯身跪下,嘴里自请罪:“奴才失了规矩,求二姑娘宽恕,请太子妃降罪。” 见状,李常平不屑的撇了撇嘴,起身抬脚就狠狠的踢了踢玉兰的肩头,劲儿不小,只听见了玉兰闷哼一声儿,这才笑了笑。 “奴才就有个奴才的样子。” 玉兰扯着嘴边应了起身,连同屋里服侍的仆人都一起退了下去。 “我要阿娘和哥哥!”李常平抬头看着上头高坐的那个肃然的女人,心里头有些害怕,可想起生母又努力的对峙。 幼童之视,左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她面上稍沉了:“你放肆,尔稚童竟然作事这般张扬,丝毫不顾礼义廉耻,还当众羞辱沈姨娘,我既然为你母,自来可教训你。” 她叫了外头的人,“带二姑娘下去,主子有错,她身边儿的人便是失职,将那两个挑唆主子的奶母拖出去各二十板子。” 李常平眼睛瞬时蓄了泪水,被人按着出去时,还哭喊着:“你坏!我要我阿娘!我要同父亲说你待我不好!” 这点儿子哭声儿,彻底扫光了左郦心里头的耐性,她压了压额间,心中暗想,那样受宠,但愿沈全懿能肚子争气些。 第39章:不复往昔 春雅院儿这几日真忙的厉害,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顾檀有孕后思虑过重,竟是胃口极差,平日茶饭不思。 不过几日人就消瘦下来了。 地龙烧的极旺,哄得屋里头如春日一般暖洋洋的,顾檀只是着薄衫半卧在炕边儿,望着外头灰白色的天,眉宇间有几分落寞,抬手不觉抚在并不显怀的肚子上。 门上的帘子被人挑起,听的“啪嗒”一声儿,珠莲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喜色,激动道:“娘娘,太子爷过来了。” 顾檀微振,扶着肚子缓缓起身,赤脚急步过去,抬眼儿看着门儿上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 李乾似匆匆而来,耳边的发缕被风吹的有些散乱,身着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纻丝直裰,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蜀锦做的斗篷,由下人解开,英俊的面容染了风霜,是那样熟悉,一双眸子含着柔情紧紧的落在她的身上。 眼眶里含着的眼泪便悄然落了下来,珠莲看着顾檀这般动容,也跟着心酸,她摆了摆手,屋里头侯着的人都悄声退下。 李乾几步过去,将人搂在怀里,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怀了身子的人了,还这样哭是一点儿都不顾着自己,还是说见着爷,不高兴。” 话落,顾檀抽泣的声音一顿,漂亮的狐狸眼里闪着细碎的泪光,懵懵懂懂的,看着让人心里头一软。 眼泪沿着脸颊话落,滴进衣襟里头,冰冰凉凉的,顾檀放了声儿,搂着李乾的脖子呜咽。 李乾拉着人坐在塌边儿,将人揽在怀里,温色的唇角贴在顾檀洁白的额头上,轻声道:“你受委屈了,也知道,只是爷也是顾着你的肚子,。” 他拥得更紧一些,“你好好的,这几日爷多来陪陪你。” 顾檀揪着李乾衣领子擦了脸上的泪水,李乾也是只纵容着,微笑着看着她。 默契的两人都没有提那日的争执,只是心里头好像变开了缝儿,不住的往里头灌风,吹着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 倚在李乾的怀里,顾檀柔柔的笑了笑,心里头惦念着事儿,嘴张了张,遂又闭住,可见实在有些纠结犹豫。 “好了,你这胆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李乾抬手摸了摸顾檀洁白的额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轻轻的捏住她娇嫩的小耳垂。 顾檀抿了抿嘴唇,想着自己是不能提起李谦淮的,就小声的说着:“实则倒没什么大事儿的,只是想着平姐儿,那孩子从小就是我跟前儿养着的,这换了地方,我怕她适应不了,不如就将她接回来。” 闻言,李乾眼底的笑意渐渐的淡了几分,按着顾檀的脸贴近自己的胸膛,语气轻轻的:“好了,我知道你心里头记挂着,只是平姐儿不算小了,何况几个奶母都送过去了,不会有差错的。” 可听的这些话,顾檀有些着急,她猛的坐起身儿来,脸上尽是关切之色,手里紧紧抓着李乾的袖子,稍有些用力,将其绣着复杂繁琐花纹的内衬都翻了出来,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松手。 “爷不知道,太子妃娘娘没有生养过,哪里懂得如何养育幼儿,前几日我听闻,平姐儿哭了好几回了,就是她们兄妹两,平日都不能见面儿了。” 顾檀从眼里又落了泪水下来,李乾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你又说胡话,太子妃做她们的嫡母,孩童顽劣稍有教导也是应该的,何况你还有身孕,哪里能再顾得上她们几个小的,再一个平姐儿调皮,再碰着你,怎么好。” 顾檀不甘又要开口,偏李乾接的快,继续道:“虽然是亲兄妹,可到底都渐渐大了,分开养着也不是不让见了,只是见得少了,也是为他们好。” 李乾漆黑的眸子落下来,对上顾檀泛红的眼眶,那样的眼神儿,让顾檀不敢再出言,她忍耐着,雪白的面孔上带就上了浅浅的笑,可身上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 顾檀乖巧的低下头,心里舌根儿发苦,她忘了,忘了之前自己是怎么被李乾禁足的,她早已不能再同往日一般了。 顺从的模样,倒是惹得李乾有了几分怜惜,端起那张娇美的容颜,以往上挑的狐狸眼,这会儿微微垂下,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李乾心里有些兴致,低头亲亲顾檀温软的唇角,搂着人往软塌上去。 不意外的李乾夜里是歇在了春雅院儿。 只是让后宅里众人惊讶,极受宠的沈全懿自归来,既然有十日,李乾并无召其侍寝,反而是日日歇在有身孕的顾檀院儿里。 可谁不知道顾檀身孕不长,夜里是伺候不了李乾的,可却有本事,还能将留住李乾。 顾檀的春风得意,那么其他院儿里便要落寞了。 怀安院儿里,苏锦和王玲便常来坐着了。 她们近日来的早,这时进来了,左郦才用完了早膳,这会儿几个丫鬟正端着铜盆,捧着帕子在一侧侯着,接过帕子左郦轻轻的擦拭着细白的手。 见苏锦拉着李常九和王玲一块进来,便一摆手,将将帕子扔在盆儿里,笑道:“可用过膳了。” 苏锦笑着点头,拉着李常九往炕边儿坐。 外头进来几个小丫鬟,捧着红漆木的茶盘儿进来,上头摆放着精致的玉碟儿,是些好克化消食儿的小点心。 苏锦替李常九净了手,才放任过去。 “妾等都是闲人,却也知道不好过来闹腾娘娘,只是这孩子折腾着偏要来您这儿,就是惦记着娘娘的果子和点心呢。” 左郦靠在一侧,手里搓着一串儿红木佛珠,素净的脸上带上了笑意,摸了摸李常九温热的小脸儿:“这几日二姑娘在这儿,我便想着总找些个会做幼儿食的厨子来,阿念若是喜欢,我叫人每日送一些过你那儿。” “娘娘慈爱,实在惯着她了。” 苏锦佯装嗔怪,看李常平吃点心,嘴角上沾些许屑沫,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 王玲坐着没心思,忍耐不住,便出言道:“听起二姑娘今儿个又去闹腾着,要回春雅院儿了。” 第40章:殴打 此言一出,屋里头顿时气氛稍沉。 地上摆着的几个火盆儿里的木炭烧正旺,“噼啪”响声儿在寂静的屋里头格外突兀。 高坐着的左郦缓缓闭眼,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觉搓动着佛珠的手又渐渐加快了。 那样浓郁忧色,让人看了都要心酸了,王玲面带关切:“侧妃娘娘身居高位,向来就是个张扬的主儿,下头把孩子教养的不成样子,大哥儿就算了,可二姑娘偏成了一样的性子了。” 左郦叹气摇头,又拉住王玲的手,有些无力:“你是个好的,体谅着我,可那孩子…我不计较罢了。” 苏锦瞧着左郦皱起来的眉毛,接过话头:“娘娘是宽宥和善的,于稚童不舍的,可是那孩子可没规矩的厉害,妾听闻沈姨娘才刚回府,就被那孩子浇了一头的茶水。” “着实在是太失礼了。” 门外,玉兰挑起帘子进来,给几人添上茶水,面上儿带着几分隐忍:“良娣和姨娘不知,娘娘实在把二姑娘当心肝儿的疼,初来那几天,夜里头还怕睡不安稳,再着了凉,这样冰天雪地,娘娘就披着衣裳还亲自去查看。” 王玲连连称赞,又轻声道:“娘娘实在心善,这样的事儿怎么不让太子爷知晓。” “姨娘说哪里的话,如今咱们的侧妃娘娘正有了身子,什么事儿也是不敢惊动,深怕肚子里头的小主子有闪失。” 玉兰添完了茶水,在左郦的身侧垂手而立。 王玲也一时无话了,玉兰说的正是,如今顾檀身怀有孕,谁也奈何不得。 她静静的想,可若是顾檀肚子里没了货,还敢如此吗? 此想法一出,她打了个冷颤,有些后怕,自己竟然能有这种恶毒的想法。 苏锦轻轻的抚摸着李长九脖颈渗出来的汗水,这会儿子正瞒着去花园儿玩儿,可外头冷的厉害她,还不愿让其出去。 安抚下来,她一抬头,看着王玲讳莫如深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而对面儿的左郦则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王玲。 似乎是有所察觉,左郦微侧目,正好与苏锦相视一眼,苏锦的视线就像是被灼伤一般,马上收了回来,低下头,不再出言。 “二姑娘。” 外间响起声音,屋里头几人立刻都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李常平却直起了身儿,小脸儿轻轻的皱了起来,抓住了苏锦的胳膊,嘟囔着要回去。 只是,她话没说要,李常平已经进来了,比起之前倨傲的神色,此刻的李常平已然乖顺许多,她冲着左郦福身,嘴边问安:“母亲安好。” 苏锦眉心一跳,她不是不了解这孩子的脾气,如今这样的乖巧,可见左郦费了不少心思,她没敢去看左郦的脸色。 淡淡的说了一句起身儿,李常平木着脸,抬头就见炕上的李常九正望着她。 “正好,她们姊妹二人一块。也算是有个玩儿伴儿了。” 左郦放下手里的茶盏,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扣在桌面儿上,“笃笃”敲击着桌面。 由身后的奶母扶着上了炕,又替李常平褪下去鞋子,人就爬上去,同李常九坐在一块。 两个小家伙儿不常在一起,倒是也有些束手束脚的,一时无言,看的几个大人都有些发笑,苏锦放下心来,看着这李常平也变了许多,人温和了。 “这是我阿娘为我缝的,可好看了,你瞧瞧。” 不甚与这位异母的妹妹相处,李常九犹豫这还是率先说话,她腰间挂着一个香包,只是特用心的绣成一个小小的虎头,上头用金丝线缝制着,两只小耳朵用细小的珠子串了一圈儿,一双明亮的眼睛是用宝石镶着。 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彩色的光。 这样的玩意儿小孩最是喜爱了,有心为善,李常九接下香包,递给李常平。 李常平接过东西,端详了一会儿,却拿着不放了,李常九有些着急了,本意是瞧瞧,可不是送出去了,伸手要抢夺。 可李常平自来养的霸道了,知道自己落不着,便抬手将那狠狠摔在地上,语气冷淡:“什么东西,叫你还拿出来显摆。” 这样蛮不讲理的样子,让苏锦是几乎是不可见的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但又很快又复回来,摸了摸怀里的李常九安抚着。 “好了,阿娘回去了,再给阿念缝。” 说罢,她又转头一面儿笑道:“二姑娘可要收收脾气了,侧妃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正看重呢,不久便要给二姑娘再添个弟弟妹妹了,这日后更完热闹了。” “那时做了姐姐,二姑娘可要礼让弟弟妹妹了。” 李常平脸色一变,撅起嘴,指着苏锦:“你胡说!我阿娘最疼爱我了,我不要弟弟妹妹。” 苏锦冷冷一笑,不知怎么的就同个小娃娃抬上杠了:“怎么就胡说了,二姑娘不信可去问问你的奶母,如今二姑娘为小,可以后有了更小的弟弟妹妹…” 听的话,将人惹怒了,这会儿李常平咬牙站了起来,一把就推开了李常九。 王玲皱眉,没想到李常平这样厉害,悄悄看左郦见其面色如常,也无制止的意思。 李常九被推的一个趔趄,绕是脾气再好,可也是小孩子,这会儿也恼怒了,爬着起身儿,抬手要往李常平身上打,偏其轻巧的躲开了。 反过头还紧抓住了李常九的手,低头张嘴就咬了上去,那口中的劲儿不小,很快手边儿就汩汩流出殷红的血来,那血又染了李常平一嘴,看着实在可怖。 李常九吃痛哇的哭了起来,苏锦也吓着了,忙那帕子捂住手上的伤口,那血涌出的多,还浸湿了帕子,白皙的小脸儿也变得通红。 “你这顽劣稚童,竟然如此心狠,是谁教导你这般行事,实在可恶!” 将李常九抱在怀里,苏锦脸上愈发的恼怒了,她气愤之余失去理智,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了李常平的脸上,小孩子肌肤娇嫩,加之她没有收敛手劲儿,李常平被打的歪倒在一边儿。 再抬头也哭了起来,就是嘴唇都被打破了。 第41章:倚桥看水流 都见了红,这就有些过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左郦终于冲着玉兰使眼色,玉兰才上前将李常平紧紧拉住。 不想这孩子倔的很,小小的身子在玉兰的怀里不停的扑腾着,只是力气不够,便又故技重施,低头狠狠的咬在了玉兰的手腕儿上。 隐隐刺痛,玉兰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将李常平甩出去,可她不敢,便只是生生忍着,她将李常平的脸扳起来。 怀里的李常渐渐的止住了哭声儿,苏锦的心都被揪起来了,恨不得自己替李常九受了这伤。 苏锦将孩子递给身后奶母,将其送回去,左郦又使人去叫大夫来。 “怎能如此狠毒,娘娘要做慈母可也要对子女有些管束,小小年纪,身上都学了一些什么,满心的狠戾,如今尚是手足,就能这样,日后那还得了。” 苏锦细细的柳眉都皱在了一起,看着玉兰怀里的幼童的脸上依旧挂着愤色,清脆的嗓子吐出冰冷的声调:“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父亲和阿娘!让樰狮咬死你!” 话一出,苏锦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眼看是也气极了,一旁坐着的王玲有心打圆场,左看看右看看,就不见左郦有表示,她忙赔笑上前两面儿安抚。 “姐姐怎么同一个幼儿置气呢,她年纪尚小不知事,姐姐可…” 谁知她的话没说完呢,苏锦没了耐性儿,心里头本来就还惦记着李常九,这会儿蹭的一下起身,狠狠的剜了一眼李常平,猛的又朝着王玲轻嗤。 “你自然是不用计较了,今日若是你子这般受辱,可想你能不能宽容大度的宽宥了?没伤在你的身上。你自可以慈悲了。” 本是好心却还被这样一通说,王玲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一时真是有些难堪的厉害。 沉默好半晌,左郦直起腰,将手里的红玉髓佛珠重重的摔在桌上,“砰”的一声儿惊的众人回神儿,她眉眼带着不悦,看着苏锦满脸怨气:“好了,你这是冲着谁发火儿呢,王姨娘替你说话,你倒是摆谱儿了,瞧把人说的,你真是没心了。” 苏锦嗓子一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实在有些失礼了,一时还有愧疚,本心里头积攒的股气倒渐渐平了下来,缓缓坐下来。 左郦抿了抿唇,横了一眼苏锦,又看玉兰桎梏在李常平身上的胳膊,又道:“快快松开吧,别把二姑娘憋着了,瞧那脸都红了。” 玉兰才松了手,心中暗忖这劣童实在厉害,方才咬她,还好是隔着袖子的,不过里头估计也红了。 “平姐儿,你可知错。” 左郦坐在炕边儿,窗外的光照了过来,只是抵挡在了背后,面儿上陷在暗里,那样深沉的眸子里满是审训之意。 不说幼童,便是常人看了心里头都要犯怵。 实际这样小的孩子,也是有些心虚,只脸上苦苦的撑着,不想让人小看了自己,便提高了声音道:“我阿娘说了,以后哥哥会当太子!到时候一定会把欺负我的人都打死!” 说罢,扭了头猛的冲了出去。 人虽然走了,可是方才的话犹如一记惊雷,惊的众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面面相觑时,苏锦和王玲都各自心中暗忖,顾檀实在胆子太大了,什么话都敢当着孩子的面儿说。 且实在想的深远了,如今李乾还未登大宝,顾檀就惦记上了日后的储君之位。 左郦心中冷嗤,如此蠢笨之人,竟然还敢妄想那高位,简直不知所谓,她清冷的眸子从李常平的脸上扫过,惊的幼童心中骇然。 “够了,只是孩童的胡言乱语罢了,今日但凡有一句不该传出去的话传了出去,让我知晓了,那就是不想要自个儿的舌头了。” 苏锦和王玲都忙福身行礼,口中称是,悄悄抬了眸子,看着因逆光而显得模糊的左郦,心里头的畏惧更甚了。 “今日到底是二姑娘失礼在先,又伤着了阿念,我之前一直顾忌她年幼,不忍责罚,可如今看来。原是错处在于我。” 左郦淡淡的说着,轻轻的搓动着手里的佛珠。 一时之间无人敢出言,几人静静垂首而坐,谁也不敢张口,甚是都低头眸子不敢随处瞟。 沉溺的气氛,却隐隐的有一种异样的暗意,潜流暗涌,苏锦不知怎么的忽然想今日她竟如此失态。 下意识的又抬头看左郦,暗意咬了咬牙,自己就跪下了:“妾今日实在妄言失态,且是在娘娘跟前儿,更是罪无可恕,请娘娘降罪。” 明明是跪在柔软的地毯上,苏锦却觉着一双膝盖犹如针刺其中,扎的她痛意窜上了心口。 “你虽有失礼,可我念你是担忧孩儿,不便对你处罚,只是你好歹也是身为庶母,却对幼小的孩童动手。实在失为长辈,让你抄写《佛母》百遍,供份在观音娘娘案前。” 苏锦心中咯噔一下,忙垂首乖巧应下,左郦抬了抬眉毛,就轻轻的瞟了一眼一侧的王玲,王玲会意讪讪笑着起身告退。 屋里瞬时剩下二人,左郦净白的面容上染上愧色,亲自俯身扶着苏锦起来:“我知道今日阿念多有委屈,待会儿我送些东西过去,手上的伤,定然也不会留下疤痕的,你可放了心。” 苏锦被扶着起身却是不落坐。 “至于处罚,我也不好重了,毕竟侧妃还怀着孕呢,这头儿的事儿再传了过去,惊着了她,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左郦语气中多有为难,好在苏锦也是善解人意,她微微抬头,极尽苍白的脸上仍然挤出笑意道:“妾非不知事,自然懂娘娘的心意,此便已有多时叨扰,心中担忧孩儿实在难以割舍,现自请先退下了。” 左郦点点头,苏锦便躬身出去。 放下手里的茶盏,左郦堪堪沉下脸色,抚着额头懒懒的朝着后头靠去,玉兰小心上前,不轻不重的替左郦按着,舒缓着疲劳。 “孩子就是母亲的命脉,平日就算是再谨慎的人,遇上了孩子的事儿,都要失了方寸。” 左郦脸上疲惫之色渐渐褪了下去,漆黑的眸子闪着碎光:“倒也不费咱们的苦心,这院儿里头啊,总要热热闹闹的才是。” 玉兰一侧笑着:“苏良娣将大姑娘看的就似自己的命根儿一般,定然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第42章:羊入虎口 二姑娘大闹怀安院儿,一时成了风口浪尖上的的热话。 秋月替沈全懿用帕子绞着一头的湿发,一面儿小声儿的说着:“本来是小孩子的打闹,只是不知怎么的就掺和进了苏良娣。” “你不曾见苏良娣将幼子看护的如何的紧?” 沈全懿扶了扶发髻上的白银卷须红宝石簪子,铜镜里那个面若桃花的女子正含带笑意,眼角的媚色如丝。 “平日精心呵护的孩儿,忽的受了伤,且罪魁祸首是异母亲妹,该是打不得骂不得,失态之却对一孩童动手,你觉着侧妃能善罢甘休。” 接过刘氏浸湿了的帕子,沈全懿擦了擦沾了桃花头膏的手指,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秋月掀起桌上放着的小炉的盖子,轻挑着里头的碳灰:“不过是这闹了一通,倒是让内院儿将二姑娘送回春雅院儿了。” 沈全懿揉了揉稍酸涩的眼眶,这几日李乾就像是才想起了她,连着在她这儿歇了两日,倒是让她几日夜里无眠。 “只怕是算不上喜事。” 一面儿说着,沈全懿坐在塌边儿敛下眸子,看着地上屈膝跪着的壶觞,暗骂,这个勤快鬼,非要亲自服侍替她穿上鞋子。 显得她像是欺压下头人似的。 故意踢了踢脚,带着流苏和宝石的鞋子轻轻扫在壶觞的下巴上,偏那人纵容无比,还仰着脸,冲沈全懿灿烂一笑。 无趣。 沈全懿起身踩了踩脚,正要撩了帘子出去,不想正好从外头窜进来一人,没有防备,两人相拥着撞在一起。 嘴里“哎呦”一声儿,沈全懿扶着额头,眯着眼睛看过去,就见对面儿的杨四秋还懵着呢。 沈全懿扶额笑着过去,拉住杨四秋冰凉的小手儿,轻声道:“怎么来的这么巧,我正要出去,今儿个就不能陪姐姐说话了。” “无妨无妨。”杨四秋拍了拍沈全懿的手,鼻间忽然就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味又不像,好像还带着一点点苦涩的药味。 心中惊讶,杨四秋好奇:“不知道妹妹屋里头点的是什么香。” 沈全懿笑了笑,不觉就看了一眼一侧垂手而立的刘氏,回答道:“之前太医送来的安神香,好是好,只次日睡醒,总也要觉着身上沉的,有些乏累。” “这香便是添了几味药,反是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看着杨四秋已泛了乌青色眼下,沈全懿微微一顿,很快就冲着秋月使眼色,秋月会意,下去备了一些剩余的香。 “正好,姐姐来了,若觉着可以,倒是自家屋里头烧一烧。” 杨四秋有些腼腆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揪着衣角,她身后的丫鬟接了香柱,沈全懿眸子一闪,拽着杨四秋往里头走了几步,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儿来。 杨四秋尚未反应过来,沈全懿已经将东西塞进她的手里了:“姐姐若是信我,便回去用着,这是专去疤痕的药膏。” 话落,两人不觉四目相交,微怔,不禁相互一笑,杨四秋满是感动,眼里就含了泪光。 又像是隐忍了很久,抱着沈全懿小声儿哭了起来,难为还有人愿意惦记着她,不说有没有用,只是沈全懿这样的心,足让她记在心里一辈子了。 杨四秋哭的浑身筛糠般,沈全懿心中微软,轻轻的用手抚着杨四秋脊背。 拨开乱发,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杨四秋渐渐收敛下情绪:“让妹妹费心了,我倒是也不抱希望了,罢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怕是太子爷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了。” 沈全懿心里也是深有惋惜,又轻轻叹着:“若是说起来,我与姐姐是一般人,咱们只起做人妾室,除了自己还能依仗的就是主子爷的宠爱了。” “可总有一日那宠爱要淡去的。” 杨四秋张了张嘴,看着沈全眉宇之间凝重的忧色,她知道这是心里话。 沈全懿的性子是要强的,同其在一个院儿里,这点儿她总清楚的,只是像她们这样低贱的身份,说好听点儿是姨娘,实则比奴才也好不了几分。 再要强,还能如何呢? 有个孩子? 想到此处,杨四秋眸子又暗了下来,暗暗攥紧了拳头,她哪里敢想啊。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还是沈全懿回神儿,遮掩下眼底的神色,抬手整了整衣襟,便道:“好了,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 “快要过年了,姐姐也好好装扮,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到我这儿来取。” 杨四秋心不在焉的应了,说着话,两人相跟着一块往外头走去,立在廊下,看着门儿上挂着的红灯笼。 收回视线,沈全懿驻足从袖中掏出帕子,替杨四秋擦了擦白净的小脸儿上未干的泪痕,语气认真:“日子总会过下去的,你瞧瞧真是快,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这样的暖心的人,暖心的话,让杨四秋也挂了笑意,心里的苦涩被冲淡几分:“妹妹要何处去?” “有侧妃娘娘的召见,正要去。”沈全懿的声音十分平静,她细长的手指躲着外头的寒风,拢在一块蜷缩在炉侧。 闻言,杨四秋下意识的双目圆睁,接着便是满心担忧,顾檀对沈全懿几乎是恨之入骨了,前儿个差点将沈全懿打死。 那替沈全懿受刑的杏叶半身几乎是皮开肉绽,就是到了这会儿还在养伤。 杨四秋慢慢拧皱的眉,越想越着急,忍不住跺了跺脚,心里头一时思绪万千:“这…这你怎么能去呢,你忘了上次的事儿,她那样的人,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不如你求了太子妃娘娘吧,将这挡过去。” 相比杨四秋的恐惧,沈全懿却是十分镇定,沉寂的脸上竟然不见一丝害怕。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何况她是侧妃,半个主子的,我区区妾室,哪里了一下违抗她。” 沈全懿皱眉看着杨四秋,语气沉沉:“姐姐想想,就算是这次找了太子妃娘娘,可若再有下一次呢?总不能次次去寻求太子妃娘娘的庇护。” 杨四秋一时哑然,也沉默下来。 是啊,更何况太子妃也不见就会护着她们几个妾。 第43章:巨犬和幼童 沈全懿才到门儿上,就瞧着一团白色,是初来那日见过的巨犬,一侧站着的是一小太监,李常平俯身小手搁在那巨犬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似乎是看见了陌生人,原本恬静乖顺的巨犬忽然弓起腰背,一双眸子闪着奇异的凶光,嘴唇颤抖着,将嘴里的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 沈全懿毫不怀疑,若不是那巨犬身上还拴着链子,这会儿已经扑倒了她的身上了。 “哎呦,怎么将这畜生放出来了。”似姗姗来迟的珠莲,匆忙朝着小太监摆手,示意他将巨犬拉回去。 偏李常平眉毛一吊,一只手叉着腰,冷冷的看着珠莲:“我要放樰狮出来的,谁都不许把它关起来。” “是是是,二姑娘高兴就好。” 说起这些时珠莲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她冲着小太监抬了抬下巴,那小太监只是一甩手里的鞭子,巨犬便将嗓子里低沉的吠声收住。 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沈全懿。 沈全懿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收回来,方才珠莲冲着李常平说话时,眼底竟然带着些烦闷。 “二姑娘小孩子心性,总是喜欢这些玩意儿,姨娘胆子大,想来也吓不着。” 珠莲眯了眯眼睛,目光越过沈全懿落在刘氏的身上,只是不过一瞬,立刻又复回。 “哪里,妾胆子如鼠。”沈全懿脸上无甚表情,随口答了一句。 珠莲微滞,随后唇角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带出浅浅微笑,手边儿做了动作:“咱们在这儿热闹的说着,那头娘娘该等急了,姨娘这边儿请。” 几时不见了,如今再入房里,才觉着屋里头又添了许多少见的珍品置物。 堂屋宽大,沈全懿扫了一眼,除了窗台上摆着许多花盆儿,还吊着许多架子,上头摆的满满的全都是墨兰,花色大多都是淡紫褐色,细长的唇瓣下垂反卷,根茎粗壮,这也算是常见的花朵,不过也不好养活,又是在冬日的。 人只撩了帘子进来便是浓的香气扑鼻。 刘氏低眉顺眼的跟在身后,她轻轻的嗅了嗅,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行了,你留在这里。” 珠莲瞧刘氏脚下步子不停,甚是要跟着进内室去,便出言制止。 刘氏忙俯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随后立在门儿上,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 进了内室,沈全懿俯身行礼,却不听着顾檀叫起身儿,她渐渐抬头。 顾檀的脸上稍有丰腴,大概这几日是养的不错。脸色红润,之前干涸的无光的狐狸眼,又覆上亮丽的色彩,乌黑的发梳着高鬓,金饰珠宝镶了满头。 她穿着单薄的长衫,倚在软塌上,保养得当的细长的指甲涂着艳红的丹蔻,梨花木刻纹的小几上放着几个玉碟,里头摆着的都是时鲜的水果。 她葱白的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一捏夹着玉碟儿上一颗青色的葡萄,送去嘴中。 果肉在嘴里爆开,有晶莹的汁水染在唇边儿,显得那嫣红的唇,更加艳丽。 寂静的屋里头只剩下火盆儿里木炭清脆的爆炸声儿。 须臾,像是才想起地上跪着个人,顾檀懒懒的直起腰,薄如蝉翼的眼睫轻轻抬起,一双眸子就落在沈全懿身上:“沈氏你的谱儿托的倒是大,归来几日,不来春雅院儿拜见我,还得是我请。” 沈全懿敛下眉眼,俯身:“娘娘身怀有孕,只听太子妃娘娘说静养为妙,妾身份低微,口舌笨拙,怕冲撞了娘娘。” 闻言,顾檀清亮的嗓子带着笑意传了出来,她鼻翼微微张合,微挑起一条眉毛:“是啊,我才想起来,你是真敬重太子妃,不过你也真是谦虚了,若你口舌笨拙,其他人就都是哑巴了。” “你倒是身份卑贱,可狐媚子的功夫厉害,后宅里头太子爷可是把你当宝贝的端着,真不知道你是下了什么药。” 沈全懿咬了咬牙,只道:“妾不敢。” “不敢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话至此,顾檀的语气愈发的凌厉了,她坐起来,动了动赤着的一双玉足,纤细的脚腕儿上挂着的一圈儿铃铛轻轻的响了起来。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来伺候我,也不算委屈你了。” 沈全懿缓了一口气,跪步挪了过去,拾起一侧的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这是李乾专赏下来的,独一份儿的。 捏住那温热的脚环,轻巧的将鞋子套上了。 “近日身子疲乏,早膳未用,就请沈姨娘来伺候我用膳。” 沈全懿垂首,扶着顾檀到了前堂的桌前儿,珠莲传前来的很快。 顾檀有孕许多东西要忌口,因此早膳多数也是清淡的饭食,一碟子姜汁白菜,还有一碗儿冬笋玉兰片,最后是鹌子水晶脍。 门儿上的帘子被掀起,珠莲捧着乌漆小茶盘上来,里头摆着一盅金丝燕窝,她笑着看沈全懿:“娘娘习惯饭前儿有一碗汤食,如今既然是姨娘服侍,那就多劳心了。” 空气里残留着饭食的香味,可顾檀却闭了闭眼睛,似无兴致,沈全懿瞥了一眼眼底带着几分不屑之意的珠莲,几步上前立于边儿,卷起衣袖,瓷白的勺子,慢慢的盛出一碗。 滚烫的温度隔着青瓷冰纹瓷碗,传递到手上,难以忍受的灼热,手指忍不住微微曲卷。 顾檀未有开口,忽然叹了一口气,轻轻的靠在椅背上,珠莲立在其身后,轻轻为其按着肩膀,一面儿轻声斥责:“您说说这几个厨子真是犯懒了,菜品又是重复的,娘娘太宽容了,该让他们皮紧一紧了。” “好了,是我没胃口,一天换上几百个花样,也是吃不下的。” 顾檀并不抬头,只是脸上有些郁郁,无所谓的摆摆手。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似乎是将沈全懿遗忘了,额间渗出黏腻的汗水来,手指上的痛意,链接这心脏,一抽一抽的叫人忍不住。 “那怎么行呢,就算再没胃口,您也得进一些,您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呢,若是再让主子爷知道,又要心疼了。” 珠莲小心的劝慰着,看着沈全懿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中暗笑,面儿上不喜:“奴才看沈姨娘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第44章:服侍 珠莲的一句话,似乎才让顾檀想起来沈全懿,她娇嫩白皙的脸上好不容易挂上怜惜:“瞧我,若不是你这丫头说,我倒是真忘了。” “快快起来吧,地上跪着怎么能好呢。” 沈全懿捧着青瓷冰纹瓷碗起身,那瓷碗的灼热似乎是留在了指尖,心里剩下的是一寸寸的寒凉,任人支配,这样的无力感再一次袭来。 压住心里的情绪。 沈全懿低眉顺眼的伺候顾檀用了燕窝,不过也只是一碗燕窝,她便直摆手不愿意再用了。 门儿几个小丫鬟进来,捧着茶盏和帕子,沈全懿接过茶盏,顾檀就着吃了漱了口,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看着眼前乖巧听话的沈全懿,就扯了扯嘴角,细长的手指搂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那清亮的“笃笃”的声音直落在沈全懿的心头上。 “沈姨娘到底是会伺候人,不过一顿饭食的功夫,事事做的细致,比我身侧这些奴才可强多了,怪不得太子爷喜欢,若不是你为姨娘,真想着将你收过来。” 顾檀轻轻的笑着,那笑里带着极大的蔑视,一侧的珠莲眼底也满是幸灾乐祸。 沈全懿却并不恼怒,还又俯身跪拜下,嘴里的话清沥:“娘娘抬爱,且受主子爷看重能得以侍奉在其身侧,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若再能在娘娘跟前儿服侍,也是恩情,不如就让妾禀报了主子爷,请主子爷定夺。” 顾檀的脸色一变,掀起朱唇,露出洁白的贝齿,捏起一抹冷笑:“好啊,你还是装的乖顺,这会儿子有那太子爷压我了?果真是个贱人。” 说罢,她冲着珠莲扬了扬下巴,珠莲会意一步过去,俯身抬起手掌,只是未等她落下。 就试着有清凉风窜了进来,接着内室的门儿被人吱呀一声儿从外头推开。 几人抬首,见李常平迈着急促的步子过来,脸上带着忧虑之色,她小小的身子如一团儿旋风猛的过来,就要扑进顾檀的怀中。 却被一侧的珠莲眼疾手快的掐住了衣领,将那幼小的孩童往后用力一扯,可脖颈被勒着了,又用不上劲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白皙的小脸儿憋的通红。 没想到能弄成这样,珠莲也有些慌乱,她俯下身伸开双臂就要抱起李常平,却在贴近对方时,被其打了一掌。 小孩子没什么大力气,手掌娇嫩,挨在脸上不疼,可是也火辣辣,珠莲作为顾檀最得力的大丫鬟,向来得脸,这样被掌捆,实属失面子。 顾檀有些急了,她虽然看珠莲挨了一掌,可李常平摔在地上更令她担忧,她起身将李常平搂在怀里,摸了摸冰凉的小脸儿。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你也不能动手打珠莲姑姑。” 本来她自己被接回来了,虽然不见哥哥,可李常平小孩子心性还是极高兴的。 可这院儿里的人都在说阿娘肚子里有了弟弟,不能同她亲近怕她伤着了弟弟。 阿娘也不像往日了,也躲着她。 这会儿李常平已经一肚子的委屈了,被母亲搂在怀里就质问:“她们都说阿娘肚子里有了弟弟,是吗?” 对上那双真诚明亮的眸子,顾檀脸上挂上柔和的慈爱的笑容,她一手攥着李常平,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啊,你高不高兴,以后你就有弟弟了,你可以陪着他玩儿…” 顾檀的话被打断,见李常平皱着脸:“为什么不能是妹妹。” 心心念念的儿子,忽然被女儿这样说,顾檀也恼怒了,掐住李常平娇软的肩膀,嘴里的话就严厉起来:“胡说什么,哪里来的妹妹,这就是弟弟!”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也惹怒了怀里的小人儿,李常平绷住委屈的小脸儿,噘着嘴,就挣扎着要从顾檀的怀里头出来,推搡之间,顾檀又不舍得用力,不料李常平垂着头冲着顾檀的肚子一撞,将其撞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的锦毯厚实,摔在上头,也算不得多疼,可也足够惊吓了,毕竟顾檀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珠莲惊慌失措地将顾檀扶起来,一时之间小腹还真有些坠痛,顾檀额头泛着冷汗,赶忙使人去叫大夫。 李常平脸上也有害怕,她只是闹闹脾气,哪里会知道母亲能疼成这样,她眼里就掉下泪水,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抓顾檀的袖子。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顾檀在生气,见李常平这般,也发不出火儿了。 可珠莲是忧心忡忡,紧紧的攥着顾檀的手,便道:“娘娘,二姑娘如今幼小,尚不会顾及您身子的,就如方才那般莽撞,谁都拦不住,等肚子里的小主子出世,时日还早,需得处处提防。” “二姑娘就先让奶母抱下去吧。” 珠莲说的句句在理,顾檀眼底含了晶莹的泪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可看着女儿挂满泪痕的小脸儿心有愧疚,不觉又想起肚子里的孩子,一狠心,就点了头。 珠莲做事儿麻利,朝外头将几个奶母喊进来,便要架着李常平出去。 这屋里头的哭闹声就越来越重了,李常平闹腾的厉害,推开了奶母,却又被珠莲死死的按着,她只能扯着嗓子,声声凄厉的叫着阿娘。 顾檀偏过头,只做看不见,心里头却疼的厉害,眸光轻闪之间,她瞥见不知道何时退在门儿上的沈全懿。 心里又心烦意乱:“你可真是躲得远。” 说完,自己又想起珠莲报回来的,沈全懿归来那日被李常平浇了一头的茶水,让沈全懿半点归来的风光没有,只剩狼狈。 想着那点子烦闷没了,又看着沈全懿笑道:“听闻平姐儿不懂事儿,让你在太子妃跟前儿失仪了。” 沈全懿垂眸,轻声儿应答:“二姑娘人小不知事,妾怎么会同其计较呢。” 就知道沈全懿漂亮话说个没完,顾檀静静地凝视着其,忽然轻笑道:“好啊,你倒是宽容大度,今日你服侍的不错,真好我这儿缺个服侍的,我看沈姨娘正合适。” 沈全懿乖巧应下,又规矩的行礼之后,才缓步退了出去。 第45章:畜生 清凉的寒气冲着脸颊扑过来,沈全懿闭了闭眼睛,下意识的搓了一下手指,却是钻心的疼,忍不住咬了一下唇角。 “你方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话落,刘氏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可很快抚平,她手里那些斗篷替沈全懿披上,两人并肩而行。 她压低了嗓子,小声道:“奴才还不能确定,方才只是一进屋里头就是花香扑鼻,那样浓重的香味里,奴才惊觉有一丝腻人的甜味,只是短暂而过,尚不能确定是何。” “按理说,身怀有孕之人屋里头不管是什么味儿也不该这样的浓重,长久的熏着,到底是不好的。” 刘氏微微蹙着眉头,忽然前头的沈全懿步子一顿,牵住刘氏的衣袖。 “侧妃身怀有孕东宫皆知,这一胎得主子爷看重,可是侧妃今日点明,要我去伺候。” 沈全懿的语气浓重,心里头的思绪万千,就连脚下的步子迈起来都觉得十分沉重了。 “您是说侧妃这一胎怕是…” 刘氏的话没有说完,沈全懿回头漆黑幽深眸子一瞬不动的盯着她,直盯的她心里头发毛。 “你今天应该也瞧见了二姑娘,太子妃那样谨慎的人,明知道侧妃这一胎养的不安稳,还将二姑娘送回春雅院儿,这样几次三番的事情下来,直让人惊险。” 沈全懿缓缓的叹出一口气,两人已经穿过了游廊,快过角门儿到青亭院儿了。 待两人立在门儿上,秋月从屋里迎上来,将沈全懿怀里已经失温的手炉拿了过来,刚想要开口,见沈全懿一脸凝重,就是刘氏也皱着眉头。 不觉的闭了嘴。 壶觞在堂屋侯着见沈全懿进来,马上端上一碗姜汤,沈全懿却皱了眉毛,一掌推开:“行了,放下吧,日日吃这些,舌根儿都是辣的。” 壶觞抱着碗退下,已经觉着气氛不对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刘氏指挥着秋月去打热水过来,今儿个在顾檀小心翼翼的绷着,人早就都累乏了。 浴桶里刘氏加了一些安神儿的花瓣儿,沈全懿泡进去,温热的水将她全面儿覆盖住,她的呼吸,终于从胸腔里放了出来。 沉沉的不知道泡了多久,还是刘氏进来将她唤出来。 刘氏过来替沈全懿卸妆换了衣裳,坐在妆台前,瞧着铜镜里那个熟悉的面孔此刻却轻蹙眉头。 “姨娘不用太担心,奴才可看着侧妃娘娘的肚子还是很稳的,今日的样子也不像是保不住的。” 刘氏觑着沈全懿的脸色,小声儿的说着,沈全懿轻扯了扯嘴角,轻轻扭动僵硬的脖子:“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吗。” “你今日不过初去便已经发现那些墨兰的异常,接下来待产的日子还长着呢,中途还有什么事儿,无人能预料。” 说着语气一顿,沈全懿嘴角轻轻的上扬,眸子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她既然点了名儿,我就推脱不得,可你说若是我在的这些时日出了事儿,只怕头一个拉出来背锅的就是我。” 闻言,刘氏也嗓子一噎,桌上的烛火正欢快的跳动着,橘色的光圈儿打了下来,正好就遮盖在了沈全懿一张有些苍白的玉面儿上,那张夺目的脸便隐在那忽明忽暗的光里。 一时叫人看不清楚。 这会儿子她也是心惊肉跳,愈发的害怕了,后宅之中但凡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说这把火到底是不是能烧起来。”沈全懿歪着脑袋,细长的脖子微微的弯着,洁白肌肤在光的照耀下显得透明,甚能瞧见那跳动的青色的血管儿。 “这么热闹,不如咱们添就为其添上一把材。” 沈全懿漆黑的眸子闪起细碎的光,宛若一瞬星光划过,直勾勾的盯着刘氏。 刘氏微震,她堪堪避开沈全懿灼热的视线,有那么一霎,她觉得自己被套进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袋子里,眼前这个外表温柔娴雅的女子,内心却如藏着千万个绵密的针一般。 那针不要人命,可不妨它还沾着剧毒。 “嬷嬷这是怎么了。” 沈全懿出言将还沉溺在系列的思绪里的刘氏唤醒,刘氏回神儿,不敢抬头答话,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替其绞着一头湿发,又拾起桌上的桂花头油,轻轻搓开在手心儿里,沿着头皮涂抹至发梢。 “咱们要是出招虽险之又险,可若仍人摆布,也是死路一条。” 沈全懿轻轻的揉动着手腕儿,看着红肿的指尖,拉开妆台前的小抽屉,拿出一个玉净瓶儿来,开了孩子清香的药味就飘了出来。 涂在手指上,马上就试着冰冰凉凉的,那股子灼热感已经被掩下去了。 “嬷嬷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如今是不是也该派上用场了。” 说罢,沈全懿轻轻张开嫣红的唇角,柔和的气息吹过指尖。 刘氏脸色有些白:“奴才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有些不忍的偏过头,还朝着沈全懿行了一礼。 沈全懿起身冷着脸,躲开那礼,她嗓间发出轻轻的笑声儿,越过刘氏,行至雕红漆的高腿儿桌子边儿,桌面儿上几盏灯烧的久了,上头留出一卷儿焦黑灯芯儿来。 细如葱白的手拾起一侧放着的银剪子,冲着那盏灯过去,齐齐的剪下一段儿灯芯儿。 去除之后,烛火更加旺盛。 “留下来的东西都得是有用的,不然便是累赘,可弃之可惜,若说是一刀下去是能斩断,可毕竟也要带上几滴自己的血,还真有些舍不得。” 沈全懿转身儿手里的剪子却没放下,“嬷嬷您说是不是?” 刘氏哑然,她再一次被堵的哑口无言,可眼前那那带着银光的剪子,却猛的冲着她过来了,还掀起一股劲风,堪堪的就从她的耳边儿擦过。 那剪子带着一缕刘氏发丝滞空,然后沉沉的落在地,刘氏心惊肉跳,她的耳朵火辣辣的,在方才那一刻她几乎看着那个剪子是冲着她面儿上来的。 下意识的腿软,人就跪下地上了。 “嬷嬷你的心该定下来了,事到如今你我包括秋月她们,咱们都绑在一根儿绳儿上,如果我躲着不出头,只等着旁人来害我,届时我倒了,这院儿里的人自然都活不了。” 第46章:用不得即可杀之 沈全懿这一次没有弯腰,她长身玉立,微垂首,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的刘氏。 “做人事事小心,遇见什么了都想尽办法躲着,可畜生不一样了,它的脑子怕是都长不全,做出什么害人的事儿来,也无可厚非不是。” 沈全懿的声音十分平静,将落在刘氏身上的视线收回,还转手抓起桌上的酒盏呡了一口,入嗓子微有些辛辣,可落入肚子里温热舒爽, 她忽的俯身将地上的刘氏拉了起来,还手里的酒盏塞进刘氏的怀里:“嬷嬷尝尝,说是京城里新开的酒坊,不好买呢。” 刘氏不禁攥紧酒盏,一抬头却见对面沈全懿笑容灿烂,她只好也挂上笑容:“姨娘高见。” “你今日瞧见了,咱们那二姑娘多爱惜那只犬,恨不得时时带在身侧,好在那犬也算听话,不过一甩鞭子就乖的不得了。” 刘氏回忆起早前儿见过的那只犬,虽有几分野性,可看样子早就被驯服了,估计跟在其身侧的那个握着软鞭的小太监,便是多年来专门儿负责饲养的。 “瞧着是被人从小养大的,能听懂且服从主子命令,想是下了不少功夫。” 沈全懿轻轻“嗯”了一声儿,落座在一侧,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桌上划动,温热的口舌吐出来的话却发冷:“可那犬到底是畜生,再通人性,又如何,终究是有几分野性在的。” “又是亲密养在人的身侧,多有变数,哪一日出了事儿,冲撞了主子可怎么好呢,又或是死了,你说到时二姑娘怎么能舍得呢。” 说着,沈全懿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刘氏,她眼底带着淡淡的怜悯,又道:“时间久了,什么猫儿狗儿的,养着也有感情了,一朝没了还真是可惜。” 刘氏头上冷汗涔涔,掐紧了自己的手心儿,张着发干的嘴唇:“可奴才看,那犬养着不是一朝一夕了,怎么会冲撞自己的主子呢。” “一个畜生罢了,它听话,那嬷嬷就想法子让它不听话便是,又或者说让它听嬷嬷的话。” 沈全懿气定神闲坐着,手里把玩儿着一绣绷,她是自来女工算不大行,秀这幅福子百戏图她可费了许多功夫。 “奴才…没做过。”刘氏抿着发白的唇角,又要朝着沈全懿跪下,只是这回沈全懿没给她这个机会,伸手紧紧的擒住刘氏的手腕儿。 “嬷嬷,这时候做好人不长命,你没做过,不代表不能做,何况以嬷嬷的本事,这点儿小事儿不过尔尔。” 刘氏避开沈全懿的视线。 不知道怎么就又热起来了,屋里头的火盆儿将室内烤的炙热,那一股沉闷的感觉又袭来,她点点头,朝着沈全懿福身退下。 撩了内室的门帘出来,刘氏长抬手解开领口的盘扣,这才将憋在胸腔里的那一股气放了出来。 秋月迎上来,见刘氏脸色不好看,才动了动嘴唇,被刘氏摆手止住,一旁的壶觞拢着袖子立在门儿上,刘氏瞥了一眼壶觞,只道:“罢了,送一些茉莉花茶来罢。” 壶觞点头应下,自己转身儿去准备了,刘氏脸色微沉下来,拉着秋月的手往侧间儿的小屋去了。 屋里头,沈全懿看着刘氏远去的影子,一颗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刘氏这个人性子实在不好拿捏,她说话都只有一半儿的把握。 好在算是功夫没白费了。 只是强人所难的事儿,她还真是不喜欢做。 按了按眉心儿,沈全懿转身儿进了里头上软塌上躺着了,闭眼假寐,可虽然闭着眼睛,一张白皙的小脸儿上还带着浓浓的忧色。 秋月先是端着盆子进来,打的热水浸了帕子替其擦了脸。 壶觞手里捧着雕红漆海棠花茶盘,上头芙蓉白玉杯盛着茉莉花茶,冲着秋月眨了眨眼睛,秋月会意马上出去,将刘氏之前制好的香插进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里。 直到袅袅的香烟升起,钻进鼻腔里头,沈全懿心里头那一股燥热才慢慢的抚平,可却没有睡意,她遂起身坐着,那如墨般柔顺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到了腰间。 “贼眉鼠眼的东西,一点儿声儿都没有。” 沈全懿轻声骂着,壶觞温柔一笑,小心翼翼的爬上软塌,撩开袍子,屈膝跪坐下,拾过一侧放着的锦垫儿覆在腿上。 就瞟了一眼,沈全懿挑了挑眉,就顺势躺下了,只是将头静静靠在壶觞的膝上,听着怀里的人轻柔的绵长的呼吸声儿,壶觞伸手不轻不重的按在沈全懿额头两侧。 他这还真是有技巧的,只两下,就让沈全懿放松下来,从嗓子里舒服的出了一口气。 壶觞心里头有些苦笑,还是那会儿子他还幼时为了讨好张氏不用挨打,学的手艺。 “用不了,就杀了,人多的是,自有能用的,主子何必为其烦扰。“ 话落,就被沈全懿一巴掌拍在头上,沈全懿起身儿贴近壶觞,她眯了眯眼睛,伸手抚上壶觞的细腻脸,又沿着脸颊摸上那弯弯的眉眼上,这家伙的眉眼总瞧着好看极了,敛着水光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弧度上扬,就像是专门儿勾人一般。 沈全懿起了坏心思,忽然曲手,故意伸出一指用力一戳其额头。 吃力,壶觞也不反抗,顺着那一股劲儿他的头就微微朝后一仰。 沈全懿看着那滑稽的动作,心里头高兴些许,可鼻间一声儿轻哼:“你果然是一个坏心肠的阉货,动不动张嘴闭嘴就是杀人。” 沈全懿抬手捂着嘴,宽大的袖子话落,露出她纤细白皙的小胳膊,如藕节一般。 她极其优雅打了个哈气,轻笑着:“行了,一张口就是阎王话,你以为还在你那土匪窝儿似的庄子上,能让你为非作歹的。” 可偏偏壶觞不恼怒,他眉舒目展,脸上丝毫不见忧虑之色,方才的语气很是认真,他不是在说空话。 “奴才见过的血多了,悄无声息的处置,也不难,放心,绝不会脏了姨娘的手。” 沈全懿收敛神色,脸上也一片肃然:“你心里头就想着吧,只是现在还不到那一步。” 第47章:惊吓 她的躯体开始分解,作为一个容器,不允许拥有任何感情,她本不应该存在,从她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她无时无刻,都是非常痛苦的。 “不行不行,我还脱凡境后期呢。你们都是先天境初期,马上就要冲进中期了!”胡宇立刻摇头说道。 “你……真的想主宰命运吗?”九天圣帝沉默了一会,看着叶辰认真问道。 可是现在正好赶上面临高考的时候,这个时间对于绝大多数高中生来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毕竟多数人的教育里,就是希望可以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 “好了好了,都出去吧,人家上官一家还在外面等着呢?”唐泽国也是爱酒之人,听见徐云龙手下寻来了极品的沪州老窖要送给穆振穹,羡慕之余却已经在寻思着该怎样让穆振穹分他一些了。 如果现在继续打下去,赤练仙君有绝对的把握把八位魔帝全部打败,不过也要付出一些代价,甚至是受伤。 姬瑶光怎么这么准,自己刚刚回来就找上门了,方言刚刚回来便接到有人在院门口传讯,打开院门发现不是姬瑶光,而是不认识的一个男子。 “对了,那爸爸他们是怎么猜到你跟‘创世军火’的关系的?”穆君萍问道。 魏源拿了八千块钱从那个男青年手中换来了徐峰在三种药物里下的添加剂,此时对于鉴别各种药物的能力,魏源还是属于刚刚入门级的。 泰罗的本意当然是好的,而且泰罗也绝对没有找到宝物据为己有的想法,但是大毛却很坚决的拒绝了。 自己也很想将张二狗给抢回来,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爷爷,因为自己没有的选择。 郁大哥在京都,自己根本就见不到,这次他好不容易回来了,两人却没说上几句话。 听到慕容安说这样的话,张二狗自然也是不愿意的,毕竟这可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就算自己同意,父亲那边自己也绝对是没有办法交代的。 权警官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让倪若楠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干的这缺德事,或者是自己一大早打瞌睡梦游把螺丝拧松了? 她想要挣脱他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张二狗紧紧的箍住慕容安的腰,让她的身子尽可能贴近自己的身子。 事实上,她现在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她已经是个不会动且只有意识的灵偶了。 昨晚温博因为失恋在会所买醉,他待在那儿陪好友到凌晨,才把温博送回了家。 每一次,只要自己想起自己和张二狗之间永远都不会在相见了,自己才会觉得心痛。 相比来说,还是大棒的粉丝要来的多,到底是超级天团,大众知名度,粉丝底蕴深厚,两年的空白期,不仅没有影响,还让人更加爱。 并且,一名身穿少佐军装的龙牙特战队员,直接弄了一个脚梯,将脚梯卡在了地面和卡车车厢底之上。 张邵苧终于是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离别之苦在心里越来越强,他明明知道自己可以回去,自己还没有离别,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动容。 “我撕烂你的嘴!”古芳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高飞身前,抬手就拍了下去,这一次古芳没有再保留实力,使出了十成的力量。 戴安柳没办法,张邵苧总是爱卖关子,只能是汕汕的回答了一句。 甚至一些金仙境的强者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在了那剑光下。 确实,大多数的赌场,都不敢把事情闹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一般来说,只要能收到钱,就不会动手。毕竟,动手了,得不偿失。 回答的是张邵苧,这时张邵苧二人才明白为什么葛月英会说自己不在家,其实无非就是想让对方不找自己。 “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我以后注意,不再喊他们刁民了。”罗电这家伙一点骨气也没有,高飞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敢反驳。 杜佑家选择不继续往下追究自己究竟是木头还是泥巴,反正到最后自己是逃不过这两个的,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好了。 冯青山闻言,也不生气。跟蒋笙这种邪道人士联合,他也会有种恶心之感。他的主要目的是让双方保持克制,不要内斗,至于联手合作,只是顺嘴一提的说词罢了。 朱启的体型和脸都已经恢复成了天篷元帅的样子,天篷元帅的外表,就算说是天庭第一帅哥也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的朱启可是比起孔雀公主所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出色,英俊。 “属下即将杀死殇冥老人、邪花夫人和魅麒,不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豿震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游戏世界里聚集的魂魄本源不会因一次游戏世界的变幻而结来,而是向下一任终极b0ss继承,老夫怀疑,这游戏世界幻化不同,终极b0ss千变万幻只是个虚晃一枪的靶子,都只有一个目的,攫取人类的魂魄本源。 第48章:挑拨 在英仔出道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注意过他,都觉得这孙子没什么本事,也不像是有脑子能办大事的混混。 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一道粗大的光柱从虫洞内呼啸射出!居然和宇宙魔方的光芒再次连接起来,跟着太空桥重新建起,大批的外星人继续传送出来。。 她头发凌乱,眼圈发红,脸上还有着擦不干的泪水,一对眼睛里面都是无助和惊慌失措。 蓝若歆自然也看出狼王旭的举动。突然联想起,好像每次雪夜来看过她之后,他都会趁她们走后,‘占她的便宜’。 瓜子也听出来我讽刺他了,不过他好像已经胜利了,得意洋洋的又努力向前跑了五六米,和我拉开。 媚儿掀开帷幔走了出來,在自己的灵台旁俏立片刻后,往殿外行去。 “你这个亿万富翁居然开这种货车,你真的与众不同呀。”张雪儿打破了车里的沉默的气氛。 那年,哥哥脸色铁青地对她说:“你若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将来你的生死荣辱,就与家中毫无相干!你若跟了此人,只会令你终身痛苦!”。 “不用,矿泉水就行,妈的渴死我了。”鬼荣也不见外,骂骂咧咧的就走了进去。 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为何她会拒绝他们这些兽人。原来她是害怕,害怕别人发现她的不同,害怕被人抢来夺去。 别看他手里没有大狙,开着异瞳边跑边观察,不到几分钟,就看出更多痕迹。 冷紫幽当然不知道这样的内情,只当她随着鹰王习武,成就果然不同凡响。 回房间时,程倚天状态已是大醉。华淑琪、华淑萱姐妹执意伺候在侧,一个替他拧毛巾,一个替他倒水,幸亏有萧三郎周全,最后才被支开。房门被关上,华家姐妹脚步声走远,程倚天这才闭着眼睛嘘了口气。 摔得七荤八素,神爪差点当场昏厥。支起身,喉咙一甜,殷十三俯身吐出一口血。鲜红鲜红的,肺部旋即剧痛起来。 就像一块石头落入水中激起的涟漪,整个幻音洞里的魔音蝠都被唤醒了。 离开了广场,决定还是去继续刷怪吧,在新月的世界里,时间就是金钱。 暗夜殒微微错愕,听了她有些类似于强词夺理的说法,忍不住为此发笑,这笑中实以嘲讽成分居多。他越想越觉可笑,声音也逐渐变响。 有很多次,他们都已忍不住要冲出去,可是想起闻道真临走前那严厉而郑重的嘱咐,他们只能硬生生忍住。 沈世韵此举系以楚梦琳为诱饵,企图引蛇出洞,果然不出江冽尘所料。只因残影剑失窃一事,教主视为奇耻大辱,秘而不宣,江湖上无此传闻,沈世韵自然也不知情,这才露了马脚。 当李林带着爱丽丝菲尔从那个漆黑的空间里出来之后爱丽丝菲尔立刻从李林的“怀抱”中跳了出来,但是当她看向李林之后却发现李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此时的慕容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可以看到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的话,我都要认为他已经死了。 “唐觉晓,我偷听我爸妈聊天,五一黄金周单位集体旅游,我爸说想叫上你们一家!”傅梦瑶电话里很开心。 难道是他们会意错了蓝老的示意吗?刚才蓝老大声的呵斥,并不是要让他们赶这个年轻人走的意思? 赛尚阿也觉得齐布琛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还是不忍心让果兴阿赶路,两人又分辨了起来。 阿蜜对于梓旻的这个消息是又惊讶又紧张,极力阻止梓旻去冒险。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那个晚上侵犯她的人是夜殇时,暗暗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我煮泡面给你吃。我煮泡面很拿手的。”顾笙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自己的当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米菲尔咬牙切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立刻走到了自己母亲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她刚才没看见爹地,应该是没来。 看着他离开后,我冷笑了几声,连老周的铐子都不给打开,这摆明他们那个什么所长一会儿肯定要来。 不过还好,有萧痕在,萧痕体内的剑气逆向转化成了无属性战气,加大了输入力度,不断的输入到希雅体内,辅助她凝聚战体。 懂事的西里,甚至已经在浴室里给宋病准备好了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看到常军,忍不住对他招手,让他看看自己手中这幅画的汽车模样。 远方,随着天空划过一道银白,飞机终于降落在了燕京的国际机场。 冰城在这个寒假算是彻底火出圈了,仅仅三天的时间,来冰城旅游的游客就超过了300万人次,创下了60亿的旅游收入。 不过,从克拉茨猜想诞生以来,也并不是没有人想到用微偏分方程,不过他们不约而同都遇到了同一个麻烦。 什么送早餐、送水、送礼物,徐若望因为她是顾家的人没有拒绝彻底,当面让她难堪。 萧然来到其中一个窗口,若有似无的,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于是,同样作为试探,宋病带着西里和北极之狐,辗转离开了大会场地。 然而,事情跟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公布栏空空如也,这次月考成绩没有按时公布。 走出包厢的时候,人都是醉醺醺的,萧然只好扶着她走出金龙酒店。 考验我如何能在迷恋前清醒地明白自己需要干什么和不应该干什么且从中寻到一个平衡点作为一个度。 第49章:灵药 仿佛是一阵清风吹过,浴室入口的塑料门帘忽然摇曳了几下,与此同时,一瓣锋利单薄的双面剃须刀片,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又借着浴室内水蒸气的掩护,犹如不起眼的飞蛾,悄悄地潜入了浴室内。 “你不过跟我师傅相处半日,说话却变得跟他一样一套一套的,难道就没有让你无法忘怀的风景吗?”胧月对明轩的回答不甚满意。 作为一个医者,林景弋对于药草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敬畏感,敬畏这大自然为人类留下了这些瑰宝,而看着眼前的场景,他也不禁皱了皱眉。 只是吃过一次亏的赵寒却并不上当,老老实实的呆在洞中,让鹰妖的多番布置都落空,气得它好几次都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在距离瀚海市约莫十八海里的一辆恶鬼头的巨大帆船里,两名留着长辫,身穿扶桑国忍者袍的在船舱之中相对盘腿而坐,而在两人面前的方桌之上则是摆放着一套茶具。 冰莲心坐在一把寒冰化成的椅子上,沮丧的揉着肩膀,那里被谢童打伤了。 “哈哈哈,方林,废话少说,一起死吧!”紫无忌狂态毕露,竭尽全力追杀方林要拉着对方同归于尽,哪怕此番做法最后同样会影响到他本体的修为和破境的速度也再所不惜。 这所有,如电影的画面,不断在龙阳的眼前闪现,层出不穷,历历在目。龙阳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愿醒来,只想徜徉在灵魂的记忆里。 画皮朝着洋道士的方向伸出双手。瞬间,手指处涌出长长的指甲,对着迎面而来的桃木剑随手一抓,整个剑身便应声而碎。紧接着一个挥手,一股炙风将洋道士甩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麦加城,我又回来了。”北斗令队伍继续前进,自己则是猛地一个加速向着麦加城射去。 另一位皇子相对很直接,完全,或者说话语中完全是来找夏尔表示一番感谢。 她果然不会辜负那把好弓,也没有辜负他辛苦筹备的比赛。这样的表现,能让所有质疑她诽谤她的人都闭嘴,在只看实力的射箭场,没人能对她说三道四。 有了琴,我便捏着李叹的手指,央他去拨,拨到第二十张的时候,他有些不耐烦了,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找出路!”这是林柯的第一个想法。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地方? 苏锦璃眸中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夫妻一体,顾明玥的日子难熬,百里诗菡又能好到哪里去? 上面是一些财产转让合同和公司股份转让合同,都直接转让给韩檀梦。 在她需要的时候才出现,不仅不会令她反感,反而能得到她更多的信任。 在南妖妖的感染下,我亦欠身对着李叹的方向拜了一拜,虽然他始终并未抬眼来看,总归面子功夫我已做足。 祁睿泽用着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韩瑾雨,佯装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容易喜欢上我的,我既不温柔也不体贴,既不谦卑也不优秀,我没有为他做成一件足以令他动容的事,他没道理喜欢上我。 李玲霞立刻就把自己的嘴给闭上了,王宝全此时好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十分的惬意。 窗户里面的刘青瑞看着桌子上的一碟香喷喷的花生米,一盘炒牛肉,一盘炒猪肝,一盘凉拌芹菜猪肺,还有一坛没有开封的花雕,他的烦心事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药丸是我们的人亲手从大理寺药房里拿出来的,我亲眼所见,绝无任何作假的可能。”上泉信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荣庭轩身后跟来的同伴,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嘲讽月乘风,结果就是,越来越多聚拢过来的人,看向月乘风的目光,都开始转为鄙视和不屑。 然而事实远不止如此,甚至于在这其中,人们随后还发现了位面传说级的存在,著名的猩红之有翼利刃艾柏芮拉、与裂世弥天利爪之乌诺森亚,赫然也是出现在了这位泰尔瑞斯亲王的阵营之中。 “我也就只有这些身家了,如果ken哥觉得诚意还不够,那我无可奈何了,只能把这200万交给道上一些愿意保护月娥的势力,希望他们能护得她周全吧。”成伟梁暗示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见自家少爷已经气到怒不可遏,俩大汉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均闪过一抹惊恐,于是立刻抓紧手中的刀,几乎同时出手,向着月乘风砍去,这次他们用上了修为,两把大刀,被一层灵光包裹着,更加的锋利。 法祖和武祖离开了,一个继续攀登镇天峰,一个回到了撑天山。这两座无上的神山,已经被他们两个霸占。来打主意的强者纷纷被轰杀,其中不乏曾经的亚圣强者。 三只眼的家中果然像郭奇秀说的那样,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残缺的土块,宋瑞龙都有些担心自己走进那间房之后,有没有命活着走出来。 就在老太爷发布命令的一瞬间,连续两拨箭羽像流星一样划破长空,扎向了刚刚转过马头的贼人们。紧跟潘壬的一个亲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嗖嗖”的破空声,他马上就觉得不对,一脚就把潘壬踢到了马下。 第50章:香囊 最后的最后,再会怎么样,唐若雪是会所说的,有着的态度,完全也就是很不一样了。 叶卿歌翻了翻白眼懒得与他周旋,连话都不说一句就直接顺着旁边就准备离去。 江梨眉头都不皱的离开了,却在转身的那一刻眼泪滑落下来,她不是冷情之人,这几个月的相处,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丝感情,曾经那么的信任他,因为顾泽瑞的缘故,把他当做了倾诉的对象,不知道是不是让他误会什么? 不过她却隐隐摸到点端倪,那就是唐风身份不简单,可能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所在。 她洋洋得意的想看看大家夸她赞她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众人的表情都那么的奇怪呢。 夜临渊却只是极为淡然的看了眼也叶卿歌,随即将另外一个药瓶拿了起来。 不多时,轿车稳稳当当地停下,琪琪没有立刻上车,反而靠近轿车。 就现在的情况,能够怎么说,或是觉得怎么样,也是不知道怎么办。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就如同二十年前一般?你当真觉得本君看不出是你要走的?本君给你机会了,你不肯要……”冰冷的话语带着寒冷的气息,让叶卿歌背后渗出冷汗。 看到林枫手提外卖,一脸呆滞的神情,龙少奇戏虐的说道,同时还将右手搭在了叶眉的肩头。叶眉也没有做出想要反抗的动作。 跟了自己的老板两年之久,范成意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老板如此的模样呢。 正当楚羽在巨石前若有所思的时候,巨石内也早已经是炸开了锅,就和楚羽吕剑雨之前猜想的一样,这块巨石的内部确实是中空的,而所有的妖兽都在这块巨石之中。 燃灯立即反应,灵柩灯立于头顶,散发出寂灭神光,照射在太浩身上,这寂灭之意将罡气削弱不说,更想作用在太浩的肉体之上。 开什么玩笑,如果他能学会如何解除诅咒,那他还用得着管米歇尔吗?没了诅咒,米歇尔下次再敢在他面前现身,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不过在此之前,貌似先补充一下/体力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之前的战斗虽说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他却也是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合盛粥记的老板坐了下来,他很幸运,因为他做的正好是最后一个位置,后面的食客再想进来用餐,都需要排上几分钟才行。 如今这东王公已经是成了他的心魔,如果不将其解决的话,恐怕他日后也难以寸进。 哪怕就是受伤的白木荣,在看到李流水和白展鹏突围闯入天字一号房之后,也不再理会自己身上的伤势,浑然不顾自己的生命,朝着他们展开了反攻。 太微裹在厚袄子里,盘着腿,披着头发,今晨起来连脸都没有好好洗,看起来乱糟糟的。 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诸如此类的东西,柳牧还是丢进去了不少,反正也不会感觉到任何重量。 赵敏一个筋斗稳稳的落在地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短短的几下交锋,让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陆辰的对手,这海东什么时候冒出一个这么可怕的高手? 而安若然,这才喘了口气,朝着前方飞奔过去,手上还拿着铁板鱿鱼,这样的景象,真的是突兀而又让人捧腹大笑。 “程老师……我得向你汇报一件事……”手机里响起沈夕颜清脆的声音。 这姑娘许是经历得太多,表明乐观阳光,实际上恐怕比常人更加敏感吧。 “竟然还没回来?”月夏的神情十分担忧。现在这种情况,两个懦弱的里面必须要有一个胆大的才行。月夏鼓起勇气,敲响了门。然而,许久都没有人来开。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遮挡在自己的眼前,这才能稍稍的将眼睛睁开,他的手枯瘦如柴,在阳光下竟然连皮下的血管都能看得分明,好像透明了一样,这就是他要逝去的证明了吗? 许晋朗冷笑一声,莫安迪才不是傻,既然知道白翩然有问题还送钱,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狡猾的男人在下套。 刚夹起一颗白菜的手猛然一抖,眼神有些游离,望着桌上的菜,迟迟没有开口。 她恼怒地挂断电话,继续为父亲的医药费发愁,虽然她有心将手中的消息卖个高价,但是找谁好呢? 前世叶倾城的背后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身为她的丈夫,他自然是知晓的,当初他也极爱那块胎记,因为在叶倾城动情的时候,胎记会变得益发的红,与她身上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漂亮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当故事讲到秦凉等人率领瓦岗军大破杨林的一字长蛇阵时,那可是引起了全场的叫好声。 “佐佐木。”真户晓突兀的一声打断了佐佐木那唯唯诺诺想要道歉的话语,她猛地转身一记漂亮的上勾拳击打在佐佐木的腹部,而佐佐木根本没反应过来,剧痛让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看来这一拳真户丝毫没有放水。 可怜的琲世背后的赫子被齐根斩断,武臣为了消耗他的力量在佐佐木的腰部开了一个大洞,因为只有这样的伤害才能让琲世失去抵抗能力,而龙昊依然是那副淡漠的表情,整个过程他不过是向前走了一步而已。 而场中正在厮杀的炎狼等人见状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剑和魔法,静静地注视着苏阳和疾风魔狼王。 激烈的战斗场面让殿外的徐辰看的是心潮澎湃,就在他焦急不安之时,忽觉脸部肌肉一松,而后就感觉出是梦瑶解除了身体的束缚。 今日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头上扣屎盆子,就算楚铭修养再好也不能忍受了,听到这句话,楚铭深深的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转了身去看向出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