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攻略之咸鱼大翻身》 第一章 扑街作家 http://.biquxs.info/

“……大大,你就再帮帮我好不好……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再帮帮我……” 拿着手机的姑娘,眼眶通红,对话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显出些许颤抖之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大大我求你了,我这本书真的真的一定会好好写的,我每写一章,我都修改三遍……不,改五遍,我写一章改五遍,你再帮我说说,好不好?我真的真的……” 不过,对于路人的目光,她似乎丝毫顾不上理睬,仍旧自顾自地朝电话那边苦苦哀求,只是,不等她将话说完,便被电话那头传来的另一个女声生生打断。 “罗素,不是我不帮你,是真的帮不了啊……” 听到这句话,罗素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豆大的泪珠止也止不住地从她脸颊两边滑落下来。 “唉……”女声的主人对于这个事实似乎也是极为无奈,故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犹豫着继续说道: “你第一本书本来就是不能签的,那个时候你说你家境不好,哭着求我让我给你一个机会,我实在是不忍心,这才扛着压力让你签了第一本书。 你文笔不好,但起码你那个无厘头的写法还算新鲜,还有那么十几二十个愿意给你砸钱的粉丝,所以那本书我们还没亏得太离谱,顺势我也就帮你把第二本的合同搞定了,但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 女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不忍,所以说话的语气显得愈发迟疑。 “整本书写了一百万字,收藏不到五十……你这个情况,真的让我很为难……” 说完这话,那个女声默了许久,而罗素则是停下了哭求,将头深深埋进臂弯当中,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留下一个瘦弱又无助的背影。 “罗素,你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我讲,经济方面的,我都尽量帮你,但签约的事……” 女人狠下心,终究是给了她一个明确的答复。 “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算了,谢谢大大……是我让你为难了……” 罗素抬起头来,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再等电话那头的女人做出任何回应,挂断了电话。 她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怔愣地蹲坐在原地,眼神茫然又飘忽,几乎让人以为她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世界。 日暮将至,对于刚踏入高三的学子来说,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极其珍贵,而罗素身处的地方,正是云城第一高中的大门。 周围都是正与时间赛跑的学子,他们来去匆匆,在这个晚课即将开始的时候,更是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她停下脚步。 罗素看了看身旁学校的大门,连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光芒也在此刻湮没。 她擦干脸上最后的泪痕,慢慢站起身来,踉跄而狼狈地转身离开。 她从未想过初冬的风会这么寒,凉到她需要用双手环抱着自己取暖。 自从父母在两年前因为醉驾车祸去世,她就没有家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赔给了受害者,留给她的只有一套破旧的老街房,一年前开始传言说那里马上要改成绿化区,所有邻居都陆陆续续搬走了,只剩她一个人,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学校是唯一能给她慰藉的地方,但她的学费已经拖欠了那么久,老师也一定很为难。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文笔不好,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请求很让编辑为难,她只是不想放弃人生最后的希望而已,可是现在… 罗素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天早就已经黑了… 尖刀轻轻划过皮肤,会是什么感觉… 大概是…刺痛吧,还带着一股奇异的冰凉… “滴答!滴答!——” 手机屏幕所发出的白光,慢慢显出丝丝诡异的猩红,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也渐渐被滴落下的凸面一个个放大… 罗素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二章 穿越泪红妆 http://.biquxs.info/

罗素做了一个噩梦,在这个梦里,她走马观花般看完了一个女孩子前十五年的人生。 如果只是旁观别人的人生,那倒也还算不上噩梦,但,诡异的地方在于,她所看到的这个人,是她第一部小说《泪红妆》当中的人物! 她是女主身边的一个侍女,名为月秋。那不过是罗素书里的一个小配角,是她随意编造出来的人,可梦里每一处细节都那么真实,真实得几乎要让罗素信以为真! 最关键的是,在梦的最后,她居然进入了月秋的身体,替代了原主的存在,她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呼喊,却怎么都出不来,犹如一直困兽,竭斯底里… “不要……不要!” 梦到这里的罗素,惊喊一声,猛然从榻上坐起身来,由于受到过度惊吓,她的心跳异常迅速,口中也不断喘着粗气。 她惊惶地往周围环视了一圈,只见入眼尽是漆黑一片,跟她每次午夜梦回时的场景没有分毫不同,这才放下心来。 “呼!幸好……” “月秋你怎么了?” 她想说,幸好只是一个梦,但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便差点没被旁边的女声吓掉了魂。 黑暗之中,罗素只感觉到有个人在慢慢摸索着朝她靠近,她想起身逃跑,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呆滞地坐在原地,不住地浑身战栗。 “你又梦魇了吗?” 女声说着,终是摸索到了她的身边,随即又伸出手来,轻拍着她的背,口中一边柔声安慰着她。 “好了好了,只是一个梦而已,莫怕莫怕,梦醒了就好了…” 罗素僵硬着身体被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的轻声安慰,却始终一言未发。 刚才这个人叫她“月秋”,难道她还在梦里吗,可是这个怀抱…这个温度,未免太真实也过太荒唐了! 难道她真的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自己的小说里! 罗素开始尽力回忆《泪红妆》的情节,她记得她给女主配备了两个侍女,一个是月秋,另一个的名字…是锁秋。 这样想着,罗素试探性地开口叫了一句: “那个…锁秋啊…” “嗯?” 女声的回答,让罗素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麻了,你可以帮我揉一下吗?” “好。” 也不知道罗素究竟是确实不死心还是在自欺欺人,到了这个地步,她仍在安慰自己——说不定这只是梦里的一个场景呢? 但下一秒,小腿上传来的酸痛感,却无时无刻都在警示着她,这不是一个梦,她真的穿越了!来到了一个她所设定出来的世界,一个既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的地方。 “…也不知究竟为何,自从小姐与皇上的婚事定下,你便日日梦魇,每日口中都喊些‘不要、不要’的话,问你到底梦了些什么,你也不愿说…” 锁秋嘴上说着,一边还不忘将她另一条腿也移到近处,帮她细细揉捏。 “…但自你梦魇以来,你的面色眼见得是愈发差了,你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也不知是什么事,你竟连我也要瞒着…” 锁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而握住了罗素的手,语气渐渐变得担心起来。 “…今夜我们还在府中,你这个情状倒不打紧,可我们两个都是小姐的贴身侍女,明日大典之后,是要跟小姐一同入宫的。” 大概是因为罗素对于她的话没有做出丝毫反应,所以锁秋再次将身子靠近,握着罗素的手也更加用力,似乎是想让她明白事情的紧迫性。 “…最后一夜了,你当真不能与我倾诉分毫吗?你这副模样,不但是我,小姐也是担心得很。 宫中规矩如此森严,小姐今后便是一国之母了,皇上定然是要经常来咱们主子这里安歇的,你夜间如此梦魇,倘若不慎惊扰圣驾,或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冠上‘不详’之名,那可都是重罪啊!” “我…” 大概是因为方才太过剧烈的恐惧与震惊,罗素的喉咙有些发烫,连带着声音也略显沙哑。 “你放心吧,我没事。” “唉…” 见罗素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锁秋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忧心地叹了口气,随后又退回到了她的床榻之上。 事实上,罗素根本顾不上什么罪不罪的,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又要怎么才能回去。 锁秋的话,她只记住了一句,那就是“明日大典”! 她记得,她写《泪红妆》的时候,是编造了一个完全架空的朝代,帝后大婚,是这部小说的第一个情节。 所以,她现在是身处在《泪红妆》的开篇! 第三章 封后 http://.biquxs.info/

意识到自己是穿越进了小说里面的罗素,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她确实有轻生的想法,也的确做出了放弃自己生命的举动,但对原生世界的绝望,不代表她想来到这里,来到一个不知道究竟是真实还是虚无的世界,去抢占原本不属于她的人生。 “唉…” 看着窗外渐亮的灯火,罗素坐起身来,苦恼地叹了一声。 她太乱了,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理不清,她只记得她在家里,用刀刃划过了手腕…难道穿越的契机,竟是…死吗… 这样想着,罗素鬼使神差地往上扯了扯衣袖,把光洁的手腕抬到面前。 但下一秒,她又即刻被莫大的恐惧淹没,惊惶地将手藏进被子当中,浑身战栗。 不要…她不要…那样的无助和绝望,带着冰凉的刺痛感,她不要再经历一次! “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 罗素不知所措地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口中还不住地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罗素啊罗素,反正你不过是一个孤儿,也没人在乎,更何况,你连死都经历过了,,而且是在一个你亲手创造出来的世界,有什么好怕的,就当是进行一次免费的旅游呗…对,一次免费的旅游。 更何况,作者穿越到自己的小说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吧,要是回去之后能把这个经历写成小说,然后赚一笔稿费…” 这样想着,罗素渐渐将情绪平复下来,心中甚至还生出了丝丝兴奋与期待之情。 “锁秋,锁秋…”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锁秋身旁,剧烈地摇晃着她的身体,“起来啦起来啦,要开始给素婉…不,给我们的小姐准备梳洗啦!” “到时辰了吗?” 折算一下时间,现在大概是凌晨十二点左右,所以锁秋仍旧处于一个极为困倦的状态,倒是罗素,一直没睡,现在反倒精神得很。 “到时辰啦,宫中的嬷嬷就快来了,我们得先去伺候素…小姐起床。” 由于这个朝代是罗素所创,所以对于一应规矩,她最清楚不过。 宫里的梳洗嬷嬷会在十二点出发,路程一个小时,在这之前,她们要先伺候素婉洗漱好,还要留半个小时给她们母女告别。 化妆换装大概要花三个小时,也就是四点,然后要开祠堂,读圣旨,六点去给太后敬茶,拿见面礼,聊聊天。 八点是吉时,那个时候封后大典和祭天仪式要准时在摘星台开始。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祭天仪式呢,虽然主要的场景是她编出来的,但文字怎么可能会比实景来得宏伟,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振奋无比。 “你这人也是着实古怪,前几日还苦着脸说害怕宫中诸多规矩呢,今日倒是跟变了性子一般,如此活泼。” 可能是罗素表现得太过兴奋了,故而锁秋的语气当中带着满满的狐疑,不过罗素只是回以“嘿嘿”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由于她们两个是素婉的贴身侍女,所以她们就住在素婉隔壁,为了方便她们晚上出入照顾素婉,两间房之间还专门设有一道小门。 或许是因为要离家了,素婉也是一夜未眠,罗素和锁秋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就见她失神地靠坐在床头,眼中满含泪水。 不知究竟是素婉此刻梨花带雨的形象太过柔弱,还是出于罗素毕竟是她的“亲妈”,看到她的第一眼,罗素心中就生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进去以后,再想回来,想见见自己的家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这种时候,父母只会比女儿更伤心,如果让她娘看到她这幅伤感的模样,恐怕心里要更难受了。 这个道理,素婉懂,所以一旁的锁秋并没有阻止她哭泣,只是委婉地出声提醒。 “小姐,到时辰洗漱了,待会儿夫人要过来给你梳头的。” 果不其然,听到锁秋这样一说,素婉立马收拾情绪,把脸上的泪痕都擦了个干净,只剩下眼周还显得有些微红。 “月秋,你去为我打水来吧,锁秋,你且先去门外替我侯着娘亲。” “是。” 给素婉打了水,洗漱完毕,尚书夫人已然是在门外等候多时,月秋和锁秋也不再打扰她们母女私话,自觉地退到门外守着。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宫里的嬷嬷便带着一应宫女浩浩荡荡地进了府,在房间中替素婉梳妆打扮,而月秋与锁秋两个人,也被勒令遣回去换上了宫装。 之后,与罗素原本所设想的完全不同,她本以为她们会跟着素婉去参加祭天仪式,但事实上,她们两个被派来的轿子早早地接进了宫,去指挥凤仪殿的各处装饰,别说封后大典了,她们连素婉皇后华服的衣角都没见着。 凤仪殿里里外外总计九十九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布置都要她们两个亲自指示过目,一圈忙完,都将近中午十二点了,罗素甚至觉得她已经失去了对双腿的控制权,抬个头都能看到房梁上有几个小星星在不停转悠。 好不容易歇了下来,罗素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了,瘫着身子就靠在锁秋肩上,苦着张脸跟她抱怨。 “锁秋,我以为我们是要跟小姐一起去大典玩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只是,还不等她抱怨完,锁秋就迅速撤开了肩膀,还满脸提防地朝周围环视一圈,见确实没有旁人在场,这才严肃地回头跟她说教起来。 “快站好,这副模样像什么话,这可是宫里,比不得府中,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违规越矩。 还有啊,你当大典是用来玩的吗?你这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我们小姐才刚进宫便直登后位,不知道多少妃嫔对咱们宫虎视眈眈呢,我们这些跟娘娘一起长大的,更该贴心些,为娘娘省些事才是…” 不过,锁秋的“说教”还尚未完毕,便被宫门外传来的见安声生生打断。 “奴婢(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见过贤妃娘娘。” 听到“贵妃、贤妃”这两个称呼,罗素脑子里瞬间跳出两个人物形象。 白贵妃?李贤妃?两个书里的大反派啊! 第四章 初见反派 http://.biquxs.info/

“…若不是托了皇后姐姐的福,我们大概终生都无幸一睹这凤仪殿的华貌吧,妹妹你说是不是?” 一个贵妃白芷,一个贤妃李茉,按照品阶来看,此时自称“姐姐”且语气较为高傲的这个,应该是白芷无疑。 “姐姐这话未免说得过谦了些,没有这个半途冒出来的皇后,我们后宫上下,谁不是以姐姐您为尊。” 李茉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即压低了声音,又继续说道: “姐姐您有个战功累累的兄长,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膝下又养育着皇长子,其实要我说啊,这皇后之位,理应是姐姐您的才对。” 由于她们是直直朝着罗素和锁秋两人身处的内殿而来,大殿空旷而安静,所以虽然李茉刻意压低了声音,这番话也还是清楚地传到了二人耳中。 “咳咳!”大概是听了这话心里气不过,锁秋故意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以提醒外面两人这殿里还有喘气的存在。 “是何人在里面鬼鬼祟祟的!给本宫出来!” 突然听到白芷这般厉声呵责,罗素心里不免生出了些许惊慌之意,但锁秋却是出奇地冷静,拽着罗素径直走了出去,定定地站到二妃面前,还不卑不亢地给她们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见过贤妃娘娘。” 走出来的过程中,白芷和李茉在打量她和锁秋,罗素也用余光默默打量着她们。 一番互相大量下来,罗素只想感叹一句话——这两个人,着实很符合她在书里所描写的形象啊! 白芷白贵妃,鹅蛋脸丹凤眼高鼻梁下面一张樱桃小嘴,身高一六三,长得国色天香身材凹凸有致火辣无比,完全是她想要的效果! 还有她的眼神,明面上纯情无害实际上对男人暗送秋波对女人满是算计,此时一看,简直不要太有戏! 至于李茉李贤妃,也挺符合设定的,典型的胸大无脑,喜形于色,就像现在一样。 她们就是“不小心”听到她说了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而已,至不至于把脸都给气青了,她现在这个表情,就差把“我想杀了你们”这几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你们…” “奴婢二人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奉皇上之命,在此为皇后娘娘布置寝殿,李公公并未告知奴婢二人今日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如此大驾,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凭借罗素对于人物最初的设定,如果没被打断,李茉黑着脸说了“你们”这两个字,全话应该是是“你们竟然胆敢藏身于此,偷听本宫与贵妃娘娘的私话!” 只是奈何,锁秋的机智比她的怒火,远来的要快一些,还不等她指罪下来,便四两拨千斤地先把责任推了个干净。 听了锁秋说的这话,李茉的罪名盖不下来,那张脸可谓一阵红白交错,反观白芷,倒是饶有兴致地摸着手上长长的护甲,慢声开了腔: “皇后娘娘贴身带来的丫头,果然不一样,这口齿啊,当真是伶俐得很。” 这番话意思晦明不辨,但在这后宫,面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只要记住一句话,那就是“夸也是夸,骂也是夸,赏也是赏,罚也是赏。”。 “多谢贵妃娘娘夸奖,奴婢不敢当。” 所以,对于白芷这话,管它到底是什么意思,谢礼就对了。 “呵呵…” 默默受了锁秋的礼,白芷忽然捂唇轻笑了两声,那笑声,当真是清脆甜美如银铃一般。 正当罗素即将为她的美色所“诱惑”之时,她却又陡然话锋一转,看着她们二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阴狠,让罗素瞬间感觉如临冰窖。 “只不过,你们得知道,在这后宫想要活下来,想要人前富贵,光是口齿伶俐可不够,还要懂得明哲保身才行。 要管住自己的耳朵,更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该听的话不要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否则,耳朵会有人帮你们封上,嘴也自有人给你们堵上,这后宫能吃人的好去处,向来是多了去了。这话,本宫相信你们都懂。” 白芷的作风,向来是恩威必施,方才那番话,那个眼神,是威,所以接下来,她渐渐地又换了个腔调,眼神当中的阴毒之色也全然不复。 “不过呢,本宫素常是个心善的人,只要你们做到我方才所说的,不要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这后宫的好日子,你们自然能够慢慢享用。” 说着,白芷移动她婀娜的身段,慢慢靠到罗素和锁秋二人近前,抬起手来,用护甲的尖端轻轻划过她们的脖颈,一遍又一遍,在她们脖颈上留下一道道粗浅的红痕。 罗素心中虽然对白芷这个动作极为抗拒,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躲,只能生生受着。 大概是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白芷收回了她那尖锐的护甲,转而将头伸到了罗素与锁秋二人中间,用一种细微却又极为蛊惑的声音问了一句: “听清了吗?小蚂蚁们。” 第五章 晨礼 http://.biquxs.info/

在一般人家,婚嫁当日的习俗,应当是新人先拜堂,礼成之后新娘入洞房等着,新郎则在外面招待宾客一整日,到了晚上夜黑风高之时,二人再春宵帐暖浓情蜜意。 但皇室的规矩与民间大为不同,封后大典之后,为了普天同庆,让百姓参拜一国之母,帝后二人需花七八个小时同乘轿撵行官道游城一周,游城完毕,帝后回宫稍作整顿,随后又要与众臣群宴,觥筹交错。 所以,大婚一整天,罗素都没能见到新晋后位的素婉,还是到了第二天晨起,罗素与锁秋帮她梳妆打扮,这才见到了初经人事的素婉。 帝后大婚,按照规矩,理应休朝三日,婚后第一天,皇后早上六点要去拜见太后,为她奉早茶,故而素婉早早地就起了身,让罗素和锁秋伺候她洗漱,梳妆打扮。 由于皇帝尚未起身,罗素和锁秋的动作一直格外轻柔,生怕惊扰圣梦。 去坤宁宫的路上,罗素站在素婉左边搀着她的手,锁秋则紧跟在稍落素婉一步之处,再后面,就是一群宫里分配过来的宫女太监。 这些宫女太监,有的是新选入宫的,另一些,则是从后宫各处拨过来的人,表面上看着大家都知根知底,但在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谁真的能保证绝对的清白。 所以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慎之又慎,就如同现在,锁秋状若无意地笑着跟素婉提起昨天的事。 “娘娘,昨儿个午时贵妃和贤妃两位娘娘到宫里来过,奴婢还是第一次有幸得见贵妃娘娘呢,果然与传言一般,那等仙姿与身段,奴婢与月秋都不敢直视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只是主仆之间的日常闲话,并无半分不妥,但罗素却瞬间便明白过来锁秋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入宫之前,她们二人对后宫现有的这些妃嫔,已经做了多次功课。 贵妃白芷,护国大将军之妹,身世显赫,又育皇长子,所以在后宫之中,最是以她为尊,后宫众妃,莫不上赶着巴结。 但另一方面,也因为她有这些足够优渥的条件,所以她的性格也十分强势。 罗素她们打听到的传闻当中,后宫众妃,贵妃仪貌确为众妃之首,但其手段,更是尤为狠辣。 锁秋话里,暗示的便是此意,但因侍寝导致精神稍显倦意的素婉,听了这话,却并未表现出太大异常,只是下意识懒怠地应了一句: “昨儿宫里那么乱,她们过来做甚?” “呃……”听到这般回答,罗素有些怔懵地看向素婉,见她面上着实没有丝毫异样,又转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锁秋,二人之间进行了一番深入的眼神交流—— 罗素:她是没听懂还是咋的? 锁秋:我也不知,许是今儿个太过倦怠了? 罗素:可是这问题要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她们过来抢后位吗? 锁秋:如此…不好吧,隔墙尚且有耳,我们乌泱众人,难保徒生事端。 眼神交流完毕,罗素迅速在大脑中搜索着她高中时代所学的古文语法,磕磕绊绊地拼凑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复古的回答。 “她们…两位娘娘,许是妄图观赏些许凤仪殿之装潢设计吧。” 不过说实话,这句话说出来,罗素自己都听不懂,不过万幸的是,素婉和锁秋都没有在意她的语法以及用词错误,这件事也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翻了篇。 罗素她们到坤宁宫的时候,太后早就起身了,见到太后的第一眼,罗素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词语,那就是“雍容华贵”。 她给太后设定的年龄是三十六,不算太大,只是古人到了这个年龄,都会比较显老,所以太后的鬓角已经有了许多银丝,眼角也有很多细纹,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高雅尊贵。 素婉过去,只是给她奉个早茶,两个人唠几句嗑,太后又赏了些燕窝鹿茸之类的珍贵药材,便打发素婉回宫去准备晨礼,接受众妃参拜。 素婉也没推托,一行人便又乌泱泱地回了凤仪殿。 回到凤仪殿时,皇帝也已经起了身,正在宫里用早膳,见到皇帝,《泪红妆》里的重要人物,罗素这就算是认齐了。 对于皇帝武睿,罗素心里还是有几分期待的,毕竟是一国至尊,一怒之下伏尸百万的人物。 当初构造这个人物时,她借鉴了许多古言大神书里皇帝的形象,这才汇总出来眼前这个冷酷、严肃、一丝不苟的人。 只是,现在见到真人,罗素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具体少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正是想着,不知何时,武睿和素婉两个人已经用完了膳,太监总管李公公此时也微弓着身走了进来: “皇上,娘娘,后宫众妃,已经在凤仪殿外候着了。” 武睿没做任何过多的表情动作,直接起身将手伸向了素婉: “走吧。” 素婉没有犹豫,将手搭了上去,帝后二人携手朝前厅走去。 皇帝后宫除皇后之外,共有一位贵妃,以及四妃九嫔。 四妃分别是李贤妃、陈香妃、谷惠妃、孟德妃,其中资历最老的,是德妃,而最受宠的,则是香妃。 至于九嫔,便不多细说,毕竟九嫔之中,真正稍得盛宠的,也就那么一个慧嫔罢了。 武睿携着素婉,二人走到前厅,眼前便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妃嫔宫人来,同时厅中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问礼声。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罗素跟在素婉身后,从众人中间走过,看着两侧跪倒的众人,心中竟也生出些许莫名的骄傲之感来。 “免礼。” 武睿跟素婉二人双双入座,便免了众人的礼,不过,还不等她们谢礼起身,武睿目光一转,看到右手边的一个空位,眼中厉色顿显。 “初次晨礼,厅上便有一席空设,你们究竟是没把皇后放在眼里,还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第六章 盛怒 http://.biquxs.info/

“…你们究竟是没把皇后放在眼里,还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见武睿一脸愠怒之色,下面原本准备谢恩起身的众妃皆惊惶地停了动作,将头深深垂下,口中齐齐大呼: “臣妾不敢。” 罗素见到这个场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锁秋拽着跟她一起俯首跪倒在地,准备承受圣怒。 “不敢?”武睿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在厅中环视一圈,众人于是将头压得更低了,生怕稍稍出了差错,便会被武睿拎出来成为第一个炮灰。 “那么你们谁能告诉朕,贵妃人去哪儿了!” 听到武睿这样问,罗素才反应过来,今日这厅上,到底是少了哪个。 不过,她好像记得,她写《泪红妆》的时候,并没有设置这个场景啊,难道是书里自己发展的隐藏剧情? 半饷过去,都没有一个人来回答武睿的问题,甚至渐渐响起了轻微而压抑的啜泣声,厅中气氛一时间愈发冷凝,倒是素婉,见到这幅情状,竟开始替白芷说起情来。 “皇上,贵妃她…应当是有别的事情,这才稍稍耽搁了。 臣妾今晨还听锁秋与月秋二人说,贵妃妹妹与贤妃妹妹二人,昨儿个便早早地来宫里想要拜会臣妾呢,又怎么可能会在晨礼这种事上有意来迟,对皇上、对臣妾不敬呢?” 听到素婉这番话,再加上她面上那副得体而无害的表情,罗素几乎想要为她拍手叫好了。 早上的时候,她还以为素婉当真是个傻白甜呢,那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但现在她明白了,她这个女主,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首次晨礼这么大的事,连皇帝都在场亲自陪同,白芷迟到,已然是大罪。 帝后大婚当日事务繁多,皇后怎么可能会待在凤仪殿里,既然皇后不在,又哪里会有什么来凤仪殿拜会皇后的说法,所以,白芷的行为,说白了,就是私闯凤仪殿! 现在素婉这么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状若无意地将白芷昨日私入凤仪殿的事给抖落出来,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皇帝定然会认为白芷这是觊觎后位,对他所挑选的皇后心有不满,责罚的时候自然会罪加一等。 这样的心思,当真是妙极了! 而武睿的反应也果然不出罗素所料,怒意更甚了,并且这次的怒火,直冲着贤妃李茉而去。 “贤妃,解释解释吧。” 跪在下面听到素婉那番话的李茉,身子早已是抖如筛糠,如今一听武睿点名,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三魂没了气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解释不解释,只能一直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臣妾…臣妾…臣妾……”。 武睿见她这幅模样,眼中难免生出些许厌烦之色来,再看座下众妃,莫不都是满面惶惶之色,没有一人敢于抬起头来明视他,于是躁意更甚,冷脸朝着众妃再次发难: “怎么?你们这是都成哑巴了?既如此,倒不如朕给你们寻个好去处,都给朕滚到佛前去清净清净!” 见武睿当真迁怒众妃,甚至话中意指要将她们发送尼姑庵去,众妃这才真正恐慌起来,一时间皆争着抢着开口明志—— “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臣妾可指天发誓,臣妾对皇后娘娘,绝无半分不敬之意啊…” “臣妾也可对天起势,若臣妾对皇后娘娘真有不敬,不等皇上发配,臣妾愿自请出家,常伴青灯古佛…” “是啊皇上,臣妾等人,甚至都不曾与贵妃有过任何言语交流,如何能够得知贵妃娘娘的去处啊…” …… 一旁的素婉见到众妃这幅模样,也顺势从座位上款款走了下来,跟着跪在武睿面前与众人一同求情: “求皇上息怒,千万莫要降罪与各位妹妹。” 但正处于盛怒当中的武睿,又如何理会于她,甚至几乎要将怒火一同迁到她的身上: “皇后,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身居后位,你须得母仪天下,但不是让你心慈手软!” 罗素本以为到了这里,素婉的戏戏演的差不多也就得了,但不曾想,她听到武睿这话之后,竟还是顽固地跪着,全然不顾武睿愈发澎湃的怒火。 正是此时,原候在门外的李公公迈着小碎步走到了武睿身边,低声通报: “皇上,贵妃娘娘到了。” 武睿冷着脸冲李公公摆了摆手,后者便立刻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又悄悄退出门去。 众妃见到这个场景,大多知道是正主到了,一时间也都齐齐地安静下来,跪回了原位。 随着一阵金步摇晃动而发出的“叮当”声,姗姗来迟的白芷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面上的神情带着些许慌张与恐惧,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刚大哭过一场。 她脚步慌乱地跑到武睿面前,一丝迟疑也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沉闷的巨响,罗素听着都觉得膝盖发疼。 随即,罗素便听到她凄凄地开了口,那般神情姿态,当真是美人含泪,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臣妾来迟了,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 第七章 送分女主 http://.biquxs.info/

“臣妾来迟了,请皇上、皇后娘娘责罚。” 白芷说着,同时深深俯下腰去,额头贴在地上,显出一副极具诚意而又极其凄惨的模样,只是,还不等武睿问责下来,她便又立马施施然抬起了头,双目含泪地望向座上的武睿: “今日晨礼来迟,确是臣妾之过,所以,不论皇上还有皇后姐姐,要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不敢有一句怨言。 但是皇上,勋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今早起便一直高烧不退,哭闹不止,药也不肯喝,臣妾怎么哄都没用,还请皇上,移驾去看看勋儿吧。” 说完,白芷再次俯身拜倒在地,同时口中传出阵阵压抑的抽泣声。 勋儿是武睿和白芷的儿子,也是这皇室目前唯一的血脉,如今恰好是一岁稚龄,正是体弱多病之时。 不过,听了白芷这话的武睿,却并未立刻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白芷,似乎是想从她身上分辨出来此话的真假。 见武睿一直没个动静,白芷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素婉,又开始瞎操心地替她着急起来: “皇上,贵妃妹妹既是因照料皇长子才有了今日的失礼之举,那也是情有可原,您就不要再怪罪于她了。 更何况,幼儿体弱,最是耽误不得,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别说罗素了,只怕在场大多数人包括白芷在内都是懵逼的。 虽说武睿是皇长子武勋的生父,但病了这个事,不应该找太医吗?找武睿过去看有什么用? 而且这可是帝后大婚第一天,首次晨礼,白芷迟到也就算了,还这么明晃晃地过来抢皇上,其实她抢不抢的也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素婉居然也帮着她说话,还变相地催武睿走人,这皇后做得是不是有些过分大度了些? 罗素刚才本以为她这个女主是在扮猪吃老虎,还在心里暗自为她拍手叫好,如今再看,她哪里是扮什么猪吃什么老虎,她是真的猪啊! 这样看来,罗素仿佛有些明白,她的《泪红妆》到底为什么扑街了,这个女主人物的设定,简直就是本书最大的bug好吗! “哦?皇后也觉得,朕应该过去看看吗?” 武睿转过头笑看着素婉温声发问,但他如今大概是处于一个怒极反笑的状态,那个笑容,罗素看着都觉得心里瘆得慌。 眼见素婉被这个问题问得一脸茫然的罗素,只能在心里不住地祈祷,祈祷女主不要那么犯浑,祈祷女主的智商,起码有那么一点点在线也好,然而下一秒,她的所有希望便被素婉用轻飘飘的两个字给尽数打碎。 素婉说:“对呀。” “好!好啊!” 武睿似乎也没有想到素婉竟真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一时间竟是气得语塞了,只连连称了两个“好”,随即便站起身来,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留下素婉在原地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皇上已经走了,你们也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素婉不知道武睿为什么生气,她也不去多想,只立马站起身来,招呼众妃起身入座,又即刻关怀地看向白芷: “今日之事既是事出有因,本宫与皇上定然不会责罚于你,所以妹妹大可不必忧心,你照顾皇长子,着实辛苦了,皇长子的情况可还好?” 被素婉“特殊关怀”的白芷似乎显得有些怔愣,这个皇后,与她的设想之间,出入太大了。 照理来说,首次晨礼,应当是皇后训诫众妃,在后宫立威最好的时候,历朝历代,晨礼之上,皇后之于宠妃,莫不是极尽打压,借此杀一儆百。 所以她昨日故意让武勋冻了一晚上,让他生病,让他高烧不退,她原本设想的是以此为借口,在首次晨礼上来迟,给素婉一个下马威。 同时,她还可借此机会,把武睿请到宫里来看望武勋,趁机让他在宫里留宿,如此一来,儿子是受了点罪不错,却可帮她一箭双雕,对于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对于武勋将来成为太子,都有着莫大的帮助。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这次晨礼,武睿竟会亲自陪同,所以她狠下心,干脆在武勋身上又扎了几针,让他哭闹不止,让他的症状愈发严重… 她本以为这个回合她已经败了,但素婉的反应却更加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到素婉竟会为她求情,还因此惹得武睿如此气怒,在众人面前甩袖而去,所以她现在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贵妃妹妹?” 见白芷一直不曾回答,素婉有些疑惑地唤了她一声。 “谢皇后娘娘关怀,勋儿只是偶感风寒,不过臣妾毕竟作为生母,所以关心则乱了些。” 或许是觉得看不透素婉的真实想法,故而白芷还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地回答了素婉的问题。 “没事就好。”素婉说着,还一边欣慰地点了点头。 见素婉这个反应,罗素算是知道了,这女主当真是个没心眼没脑子的,就她这样的,幸好是活在《泪红妆》里,这要是在《甄嬛传》里,她这样的去做皇后,怕是连一集都活不过。 皇长子什么时候病不好,偏偏这时候病,就不用脑子想想吗?皇上亲自来给她立威,她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帮着反派说话求情?还把皇上给气走了?完了气走皇上也就算了,回头还来跟反派搞人文关怀? 神他妈过来拜见皇后,神他妈没事就好,要不是怕自己的行为会影响整本书剧情走向,不敢轻举妄动,罗素几乎都想冲上去把素婉骂一顿把她骂醒。 这是搞宫斗又不是搞慈善,作为皇后,对宠妃这种东西,不该是相看两相厌吗?虽然这个想法有些恶毒,但不管怎么说,皇长子,作为一个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存在,素婉怎么就没点危机感呢,不想着害人,起码不能盼着他好才对吧!这皇后还能做得再蠢一些吗! 罗素站在一旁自顾自地生着闷气,而素婉竟当真再一次开启了她的无限“送分”之举。 “对于晨礼,本宫这也是第一次,想来不过也就是我们后宫姐妹一起闲话打趣,既然皇上不在,大家就更不必拘束自己了,都随意些。” 众妃听到这话,莫不都是面面相觑,眼中尽是一片疑惑之色,而白芷的神情,却在此刻蓦然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皇后娘娘这是当真不知何为晨礼吗?” 素婉有些疑惑地望向白芷,似乎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有此问,一时间厅中众妃的目光尽然聚集到了白芷身上,白芷也因此,露出了一抹她素常那高傲而颇具深意的笑容。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给素婉解释,而是先悠哉地端起身侧的茶,慢慢品了一口,这才开始一边低头欣赏着她的护甲,徐徐说了起来: “晨礼,是皇后例行接受后宫众妃参拜之时,也是皇后训诫后宫之机,作为皇后,须得了解宫中大小事务,对后宫众妃加以训诫。 首次晨礼,皇后娘娘对于后宫事务尚不熟悉,故参考我朝历代皇后做法,应当是由娘娘您亲自为众妃宣读宫中规矩以及女德女戒。” 说到这里,白芷停了下来,看向座上一副乖乖学生模样的素婉,颇有深意地玩笑了一句: “臣妾以为,皇后娘娘既身为后宫之主,对后宫诸多规矩惯例,应当早做功课才对…” 但随即,她又立马话锋一转,“不过也是,皇上封后的圣旨,不久前才刚下,如此短的时间,要学宫中礼仪规矩,又要了解宫中各种俗成惯例,着实有些难为人。 想臣妾当初初成贵妃,代掌六宫事务之时,也是慌得手忙脚乱,幸好那个时候有皇上在臣妾身边诸多指点…呀,该打该打,臣妾多嘴了,皇后娘娘应该不会此等小事怪罪臣妾吧?” 白芷说着,面上作出一副极为无害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素婉,众妃也莫不是战战兢兢,抑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素婉接下来地反应。 罗素以为,白芷这么明显地说她玩忽职守,变相地骂她愚笨,还大秀自己与皇上之间的恩爱经历,素婉应该多多少少能够听出一点,然而人家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本宫确实没有过任何掌管后宫的经验,还把晨礼给搞砸了,这是事实,而且,在本宫成为皇后之前,都是妹妹你在掌管六宫事务,对于这六宫,你本就比本宫要熟悉得多。 更何况,你这是在教本宫要怎么做,本宫该领情才对,又怎么会因为区区小事怪罪于你呢。 相反,本宫对于这六宫事务的掌管,还有个漫长的过程,在此期间,本宫少不了会有一些需要请教你的地方,届时还希望妹妹你不要推辞。” 厅内众人包括锁秋,此刻面部的表情都称得上是极其复杂。 “皇后娘娘之令,臣妾怎敢推脱。” 白芷应承下素婉的话,随即又端起身侧茶杯,微颔下首浅浅抿了一口,那隐藏于茶杯之后的红唇,渐渐扬起一抹嗜血而又满含深意的…笑容。 第八章 争宠 http://.biquxs.info/

照理来说,帝后大婚,皇帝应该连续在皇后宫中留宿三天,但由于晨礼时出了那回子事,武睿大概是真的被气着了,所以接下来两天都以“政务繁忙”为借口,留宿养心殿,话是这样说,但莫说接下来两日,他那是接下来整整十多日都没踏足过凤仪殿! 然而对于武睿此举,素婉不仅没有感觉到丝毫异常,反而跟每日前来传话的李公公“贴心”叮嘱,说什么,儿女私情不重要,国事更重要,还叫武睿一定要兼顾身体为重。 若素婉只是情商方面迟钝也就罢了,关键她的智商更是让人捉急。 白芷对她的冷嘲热讽她一句都听不懂,对她的后位虎视眈眈她也看不出,反而白白让人家借着她求学的名头,对六宫事务指指点点,在这凤仪殿里趾高气昂地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倒显得她白芷才是这后宫之主一般! 还有就是,白芷每每“失言”之后,都会对素婉作出一副天真内疚的模样,每次看到她这样,罗素都恨不得冲上去,把她的面皮给撕下来,好让她的真面目能够完全展示在众人眼前,就如现在… “哎呀,可算是选完了,妹妹如今这也算是,占着贵妃的位子,操着皇后的心了…” 此话一出,白芷忙做惊慌状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又装出一副极度无辜的模样,“皇后姐姐,你瞧妹妹我,大约是这几日皇上夜夜传寝,未能好好休息,以至精神恍惚,这如今…又失言了不是,还望姐姐万万不要怪罪妹妹啊。” 素婉听了这话,不出罗素所料的脸红了起来,但她脸红不是因为白芷侍寝的事,而是因为白芷说自己坐着贵妃的位子操着皇后的心,她觉得太麻烦人家了,所以才不好意思的。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都怪本宫太愚笨了,这如今要入冬了,内务府让本宫给挑些料子,好帮各宫上下置办冬衣,但本宫从未经手过这些,也不熟悉这宫中上下素常的用料,所以… 这些日子,要照顾皇上皇长子,还得来这里教本宫料理后宫事务,着实辛苦你了,待会儿啊,本宫让人给你拿些燕窝过去,好好补补身子,免得耽误了你侍寝。” 说着,素婉当真朝一旁的月痕吩咐起来: “月痕,快去本宫的库房,拿几例上等的燕窝出来,送到贵妃娘娘宫里去。” 月痕是宫里起初一起安排过来的宫女,这十几天相处下来,锁秋觉得她干活利索,为人老实,也不会如那些丫头般在背后乱嚼舌根,便跟素婉提了意见,把她给调到了素婉身边贴身伺候。 眼见着月痕应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去,白芷的脸上可谓是一阵红白交加,精彩得很。 看到白芷这副模样,罗素突然觉得,素婉的笨,也不是没有她笨的好处。 跟着这样的主子,丢脸是丢脸了些,不过反正她现在也不指望素婉能斗得过白芷了,横竖斗不过的情况下,素婉索幸再蠢些,任她白芷如何在这凤仪殿趾高气昂,说个话阴阳怪气夹枪带棒,都跟打在棉花上似的。 看不到白芷落败的模样,看着她吃瘪,罗素心中也是痛快的。 挑完了料子,白芷也就回了宫去,她前脚一走,后脚罗素和锁秋两个人,便把素婉拽到了房间,开始给她精心打扮起来。 说起来是她们两个人给素婉打扮,实际上,罗素什么都不会,所以,她的任务,说直白点,就是锁秋干活的时候她在边上打嘴炮… “…把这头发重新梳梳,那些金簪子银簪子什么的都不要,太笨重了,庸俗,全都拆了拆了,换成玉的,不要簪太多,搞一个挽着就够了…” “还有这个妆容,这个妆容也不行,卸了卸了,换个素淡点的,咱家娘娘又不像别的妖艳货,我们要走清纯路线…” “这衣服也得换,红色太艳了,换个小清新一点的才行…你先弄着头发,我去找衣服。” “好。” 被拉过来一顿折腾的素婉被搞得有些不明所以,故而极为疑惑地看向了铜镜中的锁秋:“你们这是在作甚?” 而她身后的锁秋却是被这问题给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娘娘忘啦?今儿个可是十五啊,初一十五,皇上都是要过来凤仪殿留宿的。 上次皇上气怒之下甩袖而去,之后连着这十来日都不曾来过凤仪殿了,故而奴婢与月秋商量了一下,今日定要给娘娘好好打扮打扮,才不要让别宫那些妖艳贱货抢了盛宠。” 锁秋口上说着,手下动作也不曾停,她的手,远比罗素巧得多,三两下便帮素婉给挽了一个新的发髻出来,又把她脸上那些胭脂粉黛给尽数擦洗了干净。 罗素这时也正巧找到了衣服,一走过来便看到满面素淡之意的素婉,顿时觉得惊艳不已。 她原本给素婉设定的就是那种极其小家碧玉的外貌,成了皇后之后,由于身份所需,素婉每日都得顶着一副着实不适合她的妆容,这对她的颜值太减分了。 她就适合淡妆,适合蓝色。 “太美了,就是要这个感觉,来,再把这套衣服换上,就更美了,保证迷得皇上心神颠倒,从此再也想不到别的女人。” “其实你们何苦搞这些,我并无要争宠的想法啊,这宫里就我们这些心腹之人,多逍遥自在。 皇上喜怒无常,我都根本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就不能不争宠吗?又不是很重要的事,平时管理六宫,端皇后的架子都已经够累了,还要去花时间打扮争宠…” 素婉说着,渐渐垂下头去,下意识用两只手不断地来回扯着衣袖。 见她这般,罗素当真觉得所有的气都不打一处来,脑子一热就朝她破口训了起来: “身在后宫,没有皇上的宠爱,你以为你当真还能有那一畦安康之地?你作为皇后,知不知道后宫有多少人对你这个后位虎视眈眈,你不想争宠,没了皇上的宠爱,你要怎么坐稳这个后位? 是,你不去惹事,你待谁都一般温和有礼,但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吗?既然坐了这个后位,你不惹事也会有无数的事来找你你知不知道? 争宠不是为了去害谁打压谁,争这个宠是为了保护你自己在后宫不会被人跟捏蚂蚁一样轻易捏死!” 那天初见白芷时,她的气场,她的语气,她那尖锐的护甲划过脖颈的感觉,罗素至今历历在目。 虽然白芷这个人物是她所创,《泪红妆》这本书也是出自她之手,按理来说,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她清楚一切,掌控一切,但经历了那天,她的心里一直有股隐隐的不安感。 她不知道这股不安究竟从何而来,但这个感觉就是萦绕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没想过去改变女主,也没想过改变《泪红妆》里的情节,所以她不打算对付白芷或是做些别的小动作,可是,不主动出击,不代表她不能保护自己。 虽然她来的时间不长,虽然素婉确实在这些宫斗戏份里表现得很笨,很蠢,但毕竟素婉、锁秋,她们都是她一手所创造的,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罗素也生了些私心,她不想她们出事。 能防的她会尽量防,但对于类似晨礼这样的隐藏剧情,她着实无计可施,这种时候,能保护她们的,只有武睿。 所以,素婉可以不是那么得圣心得盛宠,但一定不能被武睿厌弃。 这样想着,又见眼前的素婉竟被训得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罗素心中愈发烦躁起来,她完全懒得再去管顾那些礼节,转身跑出房去,也没看方向,就在凤仪殿中四处游荡起来,刚走到一片灌木处,她耳边就传来了一阵纷杂的议论声: “…诶,你们说,皇后娘娘如今可算得上是失宠了?” 从这句话上听来,这些宫女的议论,似乎才刚刚开始,罗素也算是正巧听到了一场完整的“八卦座谈会”。 “…为什么这么说啊?” 这个接话的宫女,似乎也有些“呆”,这么明显的失宠了,这都看不出来,蠢!罗素心中的火气还没发泄完,所以她一边“偷听”着这群宫女的对话,一边还在心里不断对她们进行各种吐槽。 “…你傻啊,自从上次晨礼至今,皇上可是一次都再未踏足过我们凤仪殿了,帝后大婚才多久,你觉得这像话吗?” 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武睿不像话,素婉更不像话! “唉…其实别说皇上,就那个情况,说句放肆的话,我都觉得咱娘娘是不是傻了…你们说,皇上该不会过段时间就把咱们娘娘给废了吧?” “啊?应该不会吧?娘娘这才入宫多久啊…” 傻是真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傻!完全就是一二傻子!不过…废后倒是不至于,就是可能皇上会冷落她一点吧。 “其实吧,你们都有所不知,皇上本来没想立后的,咱这个皇后,是钦天监选出来的,说是能避国难呢…” 嗯?钦天监?国难?她的书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设定了? 第九章 后位由来 http://.biquxs.info/

“…什么国难啊?咱们武国这么强大,竟也会有国难吗?” “…就是就是,你快与我们说说,” 一听有个宫女说“因为国难才立的皇后”,其余几个宫女立马又担心又好奇地叽叽喳喳问了起来,罗素对于此事也是好奇得很,所以也暗戳戳地将头凑得更近了些,竖起耳朵去听。 “…这事儿是一个公公告诉我的,据说,就在一个月前,钦天监的大人们发现天相有异,然后…” 那宫女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导致罗素完全听不清楚她在讲些什么,所以罗素只能不停地凑过去,再凑过去,最后… “啪!” 伴随着树枝断裂的脆响与罗素下意识的惊叫,那三个宫女皆惊惶地回过头来,齐齐看着压倒在灌木丛中满身狼狈的罗素,空气中一度洋溢起几分尴尬之意。 对于这个场面,罗素心中简直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她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个开脱之法,然而最后出口之时,万千个想法都只汇成了一句: “那个…今天天气不错哈,真不错。”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然而她如今这个姿势,还有她们四个人之间的站位,着实…让人没有半分入景之感。 “咳咳…嗯哼!” 见眼前这三人当真没有半点要上前扶她的意思,罗素只好自己挣扎着从灌木丛当中爬起身来,又摆摆手,把自己身上的叶子给甩了个干净,背对着那三个宫女,清了清嗓子,最后面容严肃地转过身来: “你们三个人,胆子真大!竟敢在背后嚼皇后娘娘的舌根!” 虽然顶着大宫女的名头,但说这话的时候,罗素心里还是有点虚,毕竟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试过这样以权欺人。 不过,她这招对于面前三人还当真管用,话音刚落,三个人便被吓得瞬间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地跟她求饶。 “月秋姐姐,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月秋姐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恕我们这次吧…” 一阵哭天喊地之后,见罗素还是摆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没有任何动作,三个人咬了咬牙,一同放出了“大招”。 “月秋姐姐我们错了,我们自己掌嘴,您可万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娘娘啊…我们真的知错了,我们自己掌嘴…” 其实她们当真是误会罗素了,罗素那哪里是不近人情,她那完全是属于被她们三个人的动作给吓懵了。 毕竟罗素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她刚才那么凶,只是想做做样子吓吓她们而已,哪里想得到这三个人会齐刷刷对自己下跪啊,这都不知道要折多少年寿了… 眼见着这三人竟当真抬起手来,做出一副要自打嘴巴的样子,罗素忙反应过来,拦下她们的动作。 “别打别打别打,都给我站起来!” 罗素把她们从地上扶起来,口中别扭地嘟囔了一句。 “真的是,搞得跟我有多恶毒似的…走吧走吧走吧,看得人心烦。” 被她们这一顿折腾,罗素原本想问的问题都给忘了,只烦闷地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赶快滚蛋。 “多谢月秋姐姐…谢月秋姐姐,那月秋姐姐我们退下了…快走快走…” 三人没听到罗素前半句的嘟囔,只听到后面半句,便都如释重负一般,连连朝着罗素道谢,随即一起落荒而逃。 有了她们这一茬,罗素也懒得在外面晃悠了,干脆回了房去,把自己摆成个“大”字形,埋在床上。 没过多久,锁秋也跟着推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罗素床前,在她身边坐下。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那一顿凶,莫说皇后娘娘,连我都吓了一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罗素沉默了许久,一动不动,锁秋倒也不着急,就坐在边上,等她回答。 半饷之后,罗素终究是沉不住气,烦闷地“哼唧”了一阵后,搂着被子爬起身来,背靠在墙上,垂着头,显得有些低落地回答: “没什么烦心事,就是刚才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 她话是这样说,但凭锁秋的通透,又怎么会猜不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是在担心贵妃娘娘吧?” 罗素沉默着没有回答,锁秋见状,又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那么多,白芷有个做将军的兄长,膝下还孕育了皇长子,对于后位,皇上要是有那个意思,她要是有那个命,早就坐上去了,哪里轮得到咱们娘娘。” 锁秋说着,也跟着爬上了床,坐到罗素身边,压低了声音继续与她耳语。 “其实如今朝堂之上,白将军主武,国公、还有咱老爷主文。文不胜武,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皇长子再一上位,这前朝、后宫,当真有一天便全成了他白家的天下。 要我说,咱娘娘突然被下旨封做皇后,定是有别的隐情,说句大胆的,只要这后宫还是她白芷一家独大,咱娘娘,就铁定废不了。 所以,争宠不争宠的,她既不喜欢,就随她去吧,横竖总归还有我们两个护着她呢。 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听锁秋这样一阵分析,又想到方才灌木丛后那个宫女说的“钦天监”与“国难”一事,罗素也渐渐定下心来。 这件事,确实是她想岔了。 按照她《泪红妆》里面的剧情,素婉在前期,原本就是不受宠的,她既然想的是不改变书里任何一环的剧情,那对于素婉的选择,她更不该多加干预才是。 只要她不成为故事里的变数,这个故事,应该就会按照原本的主线发展下去,直到结局。 这样一想,罗素瞬间便觉得心里通透了许多。 锁秋见她面上表情渐渐舒展开来,自然知道她这是想通了,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拉着她的手,牵着她走下床,又替她整理了一下妆发,带她往素婉寝宫走去。 “刚才你发那一通火,可把娘娘给吓坏了,待会儿过去,你自己先认错,知道了不?” “嗯…” 虽然有点不太情愿,罗素也还是低垂着头浅浅应了一声。 “你们都出去吧,娘娘这里我们伺候着就行。” 大概是怕罗素会尴尬,所以前脚刚踏进内殿,锁秋便把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打发了,又伸出手,把罗素推到了素婉面前去。 素婉坐在榻上看书,她身上穿的是罗素先前找出来的那套天蓝色宫装,妆发都是新挽的。 见罗素过来,还不等她开口,倒是素婉先冲着她浅浅一笑。 “你来啦,看看我这身装扮,可好看?这可尽是照你的意思做的。” 面对素婉这么大度的态度,罗素反倒显得更加窘迫了。 “好看,你穿蓝色最好看…”罗素顿了片刻,终究还是用蚂蚁般的声音又加了一句,“对…对不起,我先前不该那样说你的。” 罗素一边说着,一边将头越垂越低,似乎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给全藏起来才好。 半饷,罗素都没有听到素婉的答复,她还以为素婉这是不想原谅她,于是狠下心,硬着头皮紧闭着双眼冲素婉一顿乱吼: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太冲动了是我太过分了,我表面以及内心都深深地进行忏悔,你骂我吧打我吧我保证我绝对不还手也不还口!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都受得了的!”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能够承受,罗素还特地把脖子伸长了些,凑到素婉面前。 周遭空气顿时进入一片死寂当中… “噗嗤…” “哈哈哈哈…奴婢实在忍不住了…月秋…哈哈哈哈…” 听到这一阵笑声,罗素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素婉哪里是在生她的气,这两个人,都快笑得花枝乱颤了,还是在笑她! 看着二人笑作一团的模样,罗素的脸顿时因羞愤而涨得通红。 “你们…你们故意唬我,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谁叫你如此愚笨,娘娘的性子你竟不知?她如何会当真生你的气?哈哈哈哈月秋傻子…” 看到锁秋“嘲笑”她笑得那么欢脱,罗素趁她不备,一把扑了上去,逮住她的腰就是一顿乱挠: “好你个锁秋,小骗子,让你笑…我让你笑个够…” “停哈哈哈哈…我的好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哈哈哈哈…你放过我吧哈哈哈哈…娘娘救我…” 在罗素的“魔掌”之下,锁秋完全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任她胡作非为,口中不断求饶呼救,然而一旁的素婉只专职做她的“看书群众”,对于锁秋的“惨状”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如此玩闹了一番,方才心中那些沉郁和不快之气早就尽数消散了,罗素对锁秋与素婉的感情,也因此愈发深厚了几分。 夜幕很快降临,由于李公公已经提前到凤仪殿来通报过武睿留宿的事,所以用完晚膳之后,素婉就带着罗素她们,全都端正守在凤仪殿门口,等待武睿的到来。 在《泪红妆》设定当中,整个皇宫的布局呈坐北朝南之势,皇后的凤仪殿坐落在养心殿的正后方,皇贵妃所居的永和宫和贵妃所居的昭宁宫分设于凤仪殿左右两侧,稍落其后。 凤仪殿住着素婉,昭宁宫是白芷住着,由于武睿尚未册封皇贵妃,所以永和宫一直处于一个虚设的状态。 武睿过来之前,大概是刚在昭宁宫用过晚膳,所以他出现在罗素等人眼中时,顶着夕阳的余晖,被撒下满身金光,这样一看,倒还真的让罗素觉得稍微有那么几分言情剧的感觉。 眼见着武睿越走越近,素婉也适时带着罗素她们迎上前去,与此同时,回廊旁边的太监高声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臣妾见过皇上。”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 跪下去的同时,罗素在侧,悄悄地侧着头,斜着眼睛去看武睿的反应,一切都是如她所料! 见到眼前打扮得如此素雅而又不失端庄的素婉,武睿眼中微不可见地扬起了一抹惊艳之色,他看着素婉,竟是失神了片刻,随后,又快步走上前,亲自将素婉扶了起来。 “皇后今日打扮,甚美。” 听到这句话,又见素婉满面娇羞的模样,罗素与锁秋齐齐冲对方使了个眼色——“奸计”得逞! 第十章 白瑞回程 http://.biquxs.info/

漫漫长夜,往往属于红鸾帐里的春宵帐暖,而罗素和锁秋,则是寒夜当中春帐之外两个“可怜”的守门人。 “…锁秋,你是否想过,你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啊?” 听着素婉寝殿里传出的阵阵浅吟,再加上罗素猝不及防问的这个问题,月色下锁秋的脸,瞬间羞得绯红。 “我…我不曾想过这些,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都陪在娘娘身边。” 听到锁秋这个回答,罗素托着腮,凑近到她面前:“可若是一辈子都在宫里,会不会很无聊啊?” “不会啊。”说这句话的时候,罗素没有在锁秋的脸上发现哪怕一丝犹豫之色,“倘若一辈子都在宫中会很无聊,那我们都走了,娘娘一个人在宫里,岂不是更加无趣。 月秋,若以后你遇见了两情相悦之人,万万不要犹豫,也不要顾忌娘娘,娘娘这边,我皆会照顾周全的。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性子我最清楚。 你不喜宫中勾心斗角,等过些日子若寻到机会,你便早早跟娘娘请旨,离出宫去,也免得接触那些子污秽之事,你可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锁秋的神情很严肃,罗素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也知道,她说的想一辈子陪着素婉,只不过是借口,一个让她能够安心出宫、安心甩锅的借口。 罗素差点就一时冲动,想要把她不是月秋的事情说出来,告诉锁秋其实她不是那个她想保护的人,但话还未到嘴边,坐在石阶上的二人便被身后木门发出的巨响给吓了一跳。 “吱呀!” 二人双双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仅穿了一件亵衣在身的武睿,黑着脸气怒地从房内走出,看都没看她们两个一眼,径直朝着凤仪殿外走去。 见到这一幕,罗素和锁秋回过头来对视一眼,她们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两个字——坏了! 眼见着武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凤仪殿,罗素跟锁秋忙慌乱地从地上爬起身来,转身冲进了素婉的寝殿之内。 看着床帐之内用被子裹住自己一脸茫然的素婉,罗素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了一句: “发生什么事了?你又招惹他了?” 素婉听到这个问题,转头望向罗素,深思熟虑了片刻之后,她脸上的茫然之意更深一分。 “我…不曾啊。” 见她这幅模样,罗素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她要冷静,要淡定,要包容。 “那怎么奴婢见着皇上又是黑着脸出去的?” “就是…皇上他问我,在后宫待了这么些日子,对宫里诸位妃嫔,都各自有什么看法,还有,如果白芷要升成皇贵妃,我有什么意见…” 素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还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她们两个一眼。 听到武睿问的这些问题,罗素心中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但她还是心存那么一丝侥幸,希冀地看向素婉。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好啊,后宫这些人里,贵妃是最适合做皇贵妃的人…她出身将门,生了皇长子,而且熟悉后宫各种事务,还尽心尽责地照顾皇上…其实,让她做皇贵妃,我都觉得有点屈才…” 素婉每说一句,罗素的脸就黑一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罗素已经觉得,武睿能从这里活着自己走出去,没有被她气死,真是挺不容易的。 大概是见罗素没有说话,素婉和锁秋两个人都提溜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似乎是已然准备好了要承受来自她的滔天怒火。 然而她能怎么办呢,素婉这么迟钝,怪谁?还不是怪她自己给人家设定的嘛!亲生的,打不得,骂不得。 “唉。”罗素眼角泛着泪花,显得有些深沉而悲怆地长叹了一声,随后不住摇着头转身朝门外走去,“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夜色已深,回去洗洗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罗素跟锁秋两人一起床,便默契地按照她们惯常的分工开始各自忙活起来,锁秋手巧,所以她去给素婉梳妆打扮,而罗素则在外厅,为每日的晨礼早做准备。 不过,今日她刚踏进外厅,便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议论声—— “…诶,贵妃娘娘的兄长,白将军,今日大捷回程之事,你们可都听说了?” 说这话的,是九嫔之一,徐嫔,当朝御史大夫的远方亲戚,不算受宠,说起来,她也是《泪红妆》当中的反派之一,跟白芷同一阵营。 “我前几日便听说了这事,此番白将军平定叛乱,可是又立下大功一桩呢!也不知皇上此番又要如何赏赐于他…贵妃娘娘有这么一个好兄长,也是当真命好。” 这个接话的是玉嫔,大概由于她自己没什么家世背景,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羡慕之意。 “呵!这个情况之下,还能如何封赏?他白家世代承袭将位,手握朝中三成军权,到了白瑞这一代,更是一个接一个战功地立。 如今白瑞在朝,官居一品,封地、钱财、名声、地位样样不缺,你们觉得…皇上如今有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他没有的?” 四妃之一的香妃听到几个嫔妃的议论,面带嘲讽地发表了她的意见,尤其最后她故意问的那一句,莫不让人忍不住往“皇位”二字上去联想,一时间心下生出阵阵凉意。 贤妃李茉跟白芷也是同一阵营,所以听到香妃这话,白芷尚未到场,她倒成了第一个坐不住的人,指着香妃就开骂了起来。 “香妃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将军为我们武国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你竟敢说这种话出来恶意中伤,说白了,你不就是嫉妒贵妃娘娘又要升位分了吗!” “我嫉妒?呵!当真是笑话!这位分升不升,与我有何干系?话说回来,即便这位分升了,她在这后宫,终究也还是头顶着人,飞不上天去!”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说的就是不管她白芷的位分涨还是不涨,终究她都不是皇后,终究她要屈居在素婉之下,这后宫还是没有她说话的权利,她也翻不了后宫的天。 “你…你…” 李茉本来就没什么脑子,性格还冲动,如今被香妃这样怼了一顿,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生生把那张脸给涨得通红,看得躲在侧门后的罗素连连摇头。 “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本宫看着还怪热闹的。” 正在此时,正主白芷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看到白芷,众妃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位分低一些的玉嫔她们,是羡慕,李茉,是得意,而香妃,则是记恨,是怨怒… 不过,不管她们心里对白芷是个什么态度,明面上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一齐朝她行礼。 “见过贵妃娘娘。” 方一走进,罗素便看出了她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她今日穿着一身紫色的宫装,不是正紫色,却与正紫色极为相近,还带着一侧的凤簪钗…不对,凤簪钗也只是看起来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又能发现不同之处。 看到她这身打扮,罗素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顿。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想上位想疯了,虽说白瑞立了大功,这武睿应该也是有升她位分的想法,但毕竟册封皇贵妃的圣旨还没下来呢,这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打扮上了。 在这后宫之中,皇贵妃是皇后之下第一人,所以皇贵妃平时宫装多为正紫色,可佩戴一侧七尾凤簪钗。 如今她白芷的打扮,就是一身接近正紫色的宫装,一侧佩六尾凤簪钗,但若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这些细节差距,还真让人以为她真成了上位的皇贵妃一般。 真是厚脸皮!厚脸皮! “都免礼吧,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白瑞回朝的事,白芷心里高兴,所以连带着今天对众妃的态度也比平时好了太多,见状,李茉第一个凑到了白芷面前。 “臣妾们在说娘娘您的兄长回朝之事呢。”李茉上去直接挥退了白芷身旁的宫女,亲自扶着她的手,把她引到座位旁,那副模样,当真极其狗腿。 “娘娘您穿这身真好看,要我说啊,这紫色,简直就是为娘娘您量身定制的,您穿紫色,比啥颜色都好看。” 李茉这话一出口,立马就收到了白芷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因此顿时凝固了。 罗素看着,差点没因此笑出声来,这李茉的马屁拍的真不是地方。 虽然说白芷现在是要成皇贵妃,但她心里最想做的,是皇后啊,皇后的宫装颜色,是正红,明黄,而她居然给白芷来一句“你穿紫色最好看”,岂不是犯了白芷的大忌,说她一辈子都做不成皇后嘛! “皇后娘娘到——” 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众妃齐齐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迎向素婉。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都免礼。今日贵妃妹妹可是有什么喜事?” 大概也是见到白芷今天穿着的不同,素婉一进来就兴致冲冲地先开口问候了她。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皇上收到捷报,说臣妾的兄长将在今日启程回朝,少则五日,多则七日,便可至京,臣妾这心里,格外高兴。” 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觉得反正说了素婉也听不懂,白芷没像平时那样,跟素婉说个话都各种明嘲暗讽的。 “哦?”素婉的反应,就如回朝的是她亲兄长一样惊喜,“那可真是件大喜事,确实值得高兴。” “谢娘娘关心。不过…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一听这话,罗素心里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防备,只听白芷顿了片刻,又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待臣妾兄长归来,皇上要大设庆功宴,宴请文武百官,为兄长接风洗尘。 听说皇上曾赏了娘娘两匹上等流光云锦,臣妾…想与娘娘讨一匹,拿去制套新衣,以为兄长,接风洗尘,也昭示皇上,向来不曾薄待于臣妾。” 第十一章 庆功宴 http://.biquxs.info/

“呜——呜——” 酉时未至,辰时将歇,而白虎门的城墙上,已然传出了阵阵高亢悠然的号角声。 为此号角所感,皇城内外的飞禽,尽数从迟暮的安逸当中惊醒,齐齐盘旋在白虎门的上空,惊惶地扑动双翅。 此起彼伏的鸟鸣声与长号交相辉映,鼓角齐鸣,编织出一副百鸟来朝的奇幻视听盛宴。 此般盛况之下,朝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在白虎门前自成文武两排队列,各自沉声静气,肃穆以待天子传令。 号声方歇,伴随着一种刺耳而又满带古朴气息的“吱呀”声,伫立在文武百官面前那扇带着暗沉朱红色的大门,也犹如初醒的白虎一般,朝着众人张开了巨口。 大门之后,呈现在百官面前的,是一条幽深而冗长的走廊,地上铺的是乳白色大理石,两边是一丈高的红色围墙。 大约由于此道路平时并不常用,所以道路两旁的青苔明显可见,暗红映衬着墨绿,在昏黄的夕阳余晖下,隐隐透着一股无比幽森的意味。 这是入宫的第一道门,也是最能昭示皇家威严的那道。 自跟在丞相与白瑞之后踏进这里的第一步开始,百官那浩荡的队伍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由事先安排好的公公一路带领着,一齐朝太极宫走去。 上百人的队伍浩浩汤汤,却听不到除脚步与布料摩擦以外的一丝杂声。 罗素跟在素婉之后,进入太极宫时,所有的王公大臣已然在宫内端正坐好,宫中静谧,落针可闻。 她粗略打量了几眼整个太极宫,武国以九为尊,所以大殿当中,共设九根盘龙柱。殿内各处,莫不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奢靡至极。 其中,尤以头顶的悬梁雕画最为精妙,上面刻的浮雕,都镀了一层金箔,在这夜晚的灯烛映衬下,更是有着别样风采。 台下大臣,左右分席而坐,《泪红妆》里的设定,是以左为尊,崇文,所以台下官员的座位,是武官在右,文官在左。 进来的时候,罗素特地按照这个分席瞟了一眼,右边那些武官,坐得离武睿最近的,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白瑞,也是此番太极宫宴会的主角。 他是去年被派出京去平叛边乱的,直至如今才凯旋归来,历时一年之久,有传言说他其实是逗留在外兴养私兵,也有传言说是因为此番战乱难平,真真假假,谁又可知。 毕竟是手上握着兵权的人,反正他既然回来了,武睿自然也不能轻易怠慢,因此在这太极宫为他设宴,倒也算是无上荣耀。 而左边文官当中,官职最高的,应当是沈禄沈丞相,这些文官里,唯一能引起罗素关注的,也就是他了。 《泪红妆》当中,继白芷晋升皇贵妃两月之后,也就是年宴时,接任了贵妃位的,是沈月敏,沈禄之女。 她以诗词闻天下,以乐舞倾天子,一举登上贵妃位,虽说她的人设更多的是倾向于宫斗中立派,但也算是个重要人物。 本来这种大型庆功宴,后宫嫔妃除皇后之外,是不能出席的,但因为白芷身份特殊,此次庆功宴又是为她的兄长所办,所以白芷也就破例参加了,跟在帝后二人身后,款款入席。 三人一进入殿内,殿中端坐的众位五品以上大臣便齐齐站起身来,待他们正式入座之后,阶下群臣齐跪,口中大呼: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呼声之响,罗素觉得,只有“绕梁三日”这个词,最为贴切。 武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让他们起身,而是先用眼神在百官之间来回扫视了两圈,罗素趁这个时候,也暗自观察了一下两边前席分别坐着的白瑞和沈禄。 同样身为朝中一品大臣,他们二人都着红珊瑚顶戴以及九蟒五爪蟒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分别作为文武官员,白瑞补服麒麟,而沈禄补服仙鹤。 将目光从席间身上收了回来,武睿衣袍一掀,端正坐在龙椅之上,同时沉声喊了一句: “免礼。” 于是众臣再次俯首大呼“谢皇上”,然后才齐齐站起身来,移步到一旁的席位上入座。 罗素这时才算看清了白瑞的样貌。 相对于其他武将而言,他不矮,但体型略显瘦小,他的面相跟白芷极为相似,在人群里都是极有辨识度的那种。 大约是由于常年征战在外,所以他的皮肤,是一种健康而又阳光的古铜色,若要说给罗素的第一印象,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帅! 不过,大约是由于他是白芷的哥哥,抑或是有别的原因,罗素对他,生不出丝毫欣赏之意。反而觉得这个人…很骄傲,很讨厌。 他给罗素的感觉,就像是那天白芷尖锐的护甲划过脖颈一样,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正是这样想着,似乎是感觉到了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白瑞突然抬起头来,开始锐利地审视四周,寻找目光的来源。 见此情景,罗素忙垂下头去,将身子缩到素婉的座椅后面,让自己隐于暗处,此时,武睿威严的声音也在一旁淡淡响起。 “此番宴席,乃是朕专程为迎接白爱卿归来而设,是私宴。 故,众卿大可不必拘泥礼节,随意便好。” 太极宫向来是设大型国宴所用的地方,若真是私宴,应当设在太液池才对,由此可见此话虚伪。 其实武睿这话,就相当于说“我在这里设宴,不是因为你身份有多高权利有多重,而是因为我乐意赏你这个面子,但君始终是君,臣终究是臣,所以在场诸位,不要因此就忘了尊卑顺序。” 所以听了这话,台下大臣们的神情愈发肃穆不敢怠慢,但口中皆只齐声应“是”,并未多发一言。 接下来便是宴会例行的客套话,不过是太监总管在旁说些之乎者也的,然后让宫女把剩下的菜都给传齐,宴席就算正式开始了。 由于有了武睿方才那番话,席下众臣觥筹间都特地互相客套几句,让宴会的气氛不至于显得那么僵硬,但毕竟还是在天子面前,他们也不能当真过于肆意,场面也就冷一阵热一阵的。 大概只有白瑞是当真没把武睿放在眼里,与身边臣子们推杯问盏,对台上贵妃嘘寒问暖,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自在至极。 说到白芷,她这几天也算过得风生水起了,借着白瑞的面子,武睿赶在开宴之前,把她晋升皇贵妃的圣旨给批了下来,所以她如今俨然已是一副标准皇贵妃的穿着打扮,言语行事也比以往要张狂许多。 再加上武睿这几日天天在她宫里留宿,素婉关怀她的身体,索幸连她的晨礼也给免了,倒是更方便她到处“惹是生非”,引得后宫里其他不与白芷为伍的妃子个个都怨声载道。 还有她从凤仪殿讨要走了那匹流光云锦,当真讨厌! 原是这样愤愤地想着,罗素的思绪,却又被台下的对话给吸引了过去。 “……此番白将军立下如此大功,当真不知,究竟要何等嘉奖,才能衬得上将军如此战绩呢。” 罗素顺着声音来源寻去,按照坐席分布,竟发现这话是出自一个三品文官之口,心下不免有些哑然。 白瑞原本就享朝中一等尊荣,这次立下大功,再加上他那些反常的举动,已经生出了不少流言蜚语,连后宫宫女私底下都对此议论纷纷。 若白瑞当真没有野心,至迟在此番战乱的所有事宜处理完毕,他就该自请上交兵权,以安帝心,又怎么可能在此时提出嘉赏的请求。 但若他当真生了二心…罗素再次看了一眼台下悠哉悠哉的白瑞,那他未免也太张狂了些。 “白瑞不过是一介武将,莽夫而已,只知如何带兵打仗,至于恩赏…” 白瑞端起桌案上的琉璃杯,持在面前,微微晃动,烛光透过琉璃杯盏,折射出一抹异样的光彩。 见此,他的嘴角忽而扬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恩赏这事儿,自然是一切全凭皇上心意定夺。” 听了这话,罗素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武睿,果然见他脸色略显难看,只能心下幽幽叹了一声。 看来,这前朝的局势,远比后宫要险峻得多,白瑞的野心,如今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方才那番话,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在威胁武睿,如果武睿不配合他的要求,给他面子,那就别怪他兴兵造反。 一时间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台下众人莫不齐刷刷地看向武睿,神态各有不同。 正在气氛逐渐变得愈发僵持之时,还是沈禄率先出声,打破了这个局面。 “启禀皇上,老臣最近新得一舞,想进献皇上…” “宣!” 大概是被白瑞逼得急了,还不等沈禄把话说完,武睿就直接下令允准。 “是。” 得到了武睿的允准,沈禄身后的小厮立马弓着腰快步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群身着绮罗的姑娘便款款入殿而来。 从她们的衣着区别来看,此舞应当是有一个主舞,八个伴舞。 出于好奇,自她们踏入大殿的第一步起,罗素便一直躲在素婉身后,偷瞄她们,但入殿处晚风徐徐,灯火明灭不定,所以她根本看不清那个主舞的面容。 直到那个主舞走到大殿中央,冲着武睿盈盈施礼,那副面容映在罗素眼眸当中,瞬间便引得她思绪炸裂。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第十二章 变故 http://.biquxs.info/

自从看清了主舞的面容,罗素的思绪便如乱麻一般,斩不断,理不顺,烦躁与未知的恐惧如狂潮般淹没了她的脑子。 在这般情状下,她根本无心去欣赏台下已然起势的舞蹈,只专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也许不是她呢?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对,应该就是长得像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的! 只要舞蹈不对,那这就可能只是另一个隐藏剧情而已,沈月敏,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罗素在心中这样自我安慰着,一边想尽办法平息自己的心绪,让自己能够专注观察那个舞蹈。 罗素投去目光时,场内的舞正巧到达了高朝。 八个伴舞围成一圈,将主舞掩盖其中,浅蓝色绮罗在她们脚下层层盛开,纷繁似锦,几段水袖在空中如蛇影般痴缠在一起,渐又甩向四方。 浅色花瓣通过她们的水袖被送上高空,倏尔后又纷纷倾泻而下,乱花迷离之间,一道红色身影在伴舞们的掌间翩然跃动,如画中谪仙高贵典雅,似水中弯月明丽动人。 她姿态轻盈,身段柔美,白色水袖在她手中,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一双白皙的玉足在舞动的裙摆下若隐若现,一时间席上众人的脸上都渐渐显出了几分痴迷神色。 正在此时,一旁乐声突然转急,八个伴舞的手也同时撤开,由于惯性,那道绝美的身影从高处往后倾倒而下,正在半空舞动的白色水袖也因失去了控制逐渐凋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庭下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更有甚者,竟下意识从席上站起身来,只差飞身上前,去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然而乐声在此刻达到了一个高朝,八个伴舞齐齐向外倾倒,那道本显凋零的丽影也猝然间翻身而起,脚尖轻点,稳稳地立在伴舞们新搭起来的水袖之上,同时水袖瞬间向两旁甩开,似凤展翅,傲骨高洁,遗世独立。 乐声顿歇,万物皆寂。 大概是那般舞姿太过绚丽,直到舞蹈的落势结束,主舞已然走到大殿中央,还是有许多人沉浸在方才的惊艳当中,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啪!啪!啪!” “好!好!此舞妙极!果然妙极!”对于这支舞蹈,武睿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意,甚至亲自动手为她们鼓起了掌,场内余众也因此惊醒过来,莫不尽对此舞赞不绝口。 “小李子。” 武睿唤了一声,抬起手朝身边做了个手势,李总管立马便反应过来,唱了一句“赏”。 还不等她们行礼谢恩,武睿便又看着台下的主舞,眼眸之中颇含深意:“朕倒不知,台下主舞是…” 端坐一旁的丞相听到此问,立刻从座席上退出身来,站到主舞身边,态度甚为谦恭:“回禀皇上,这主舞…实乃是犬女,名为沈月敏。” “哦?原来她竟是沈爱卿你的女儿。”说这话时,武睿的目光早已从沈月敏身上收了回来,其语气幽深,让人难辨喜怒。 只有白瑞,见此情景后,竟微微收敛了他方才那股散漫的态度,看着沈月敏,若有所思。 沈禄在下面拱手答了一声“是”, “不知沈卿爱女,如今年方几何了?可曾婚配?” 若说前面的态度是不知喜怒,但到如今这话,众人瞬间便明白了武睿究竟是何想法。 沈禄的态度愈发恭敬了:“回皇上,犬女年已十四,不曾婚配。” “既如此……” 武睿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白芷先行抢去了话头。 “皇上,臣妾见了沈小姐,总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心里喜欢得很,既然沈小姐已到及笄之年,又未婚配,正巧臣妾的兄长……” “放肆!” 不等白芷把话说完,武睿一声怒喝,硬生生吓得白芷把剩下的话都给吞了回去,“皇贵妃如今未免愈发不懂规矩了些。” 随即传到罗素耳中的,便是一阵桌案移动以及布料摩擦声,还有白芷惶恐请责的声音:“臣妾失礼,请皇上恕罪。” 武睿并未理睬白芷,而是收敛怒火,再次看向台下的沈月敏,颇有兴致地开口问道: “既然月敏不曾婚许,便是自由身,朕且问你,你可愿入宫?” 这个问题,武睿已经点了沈月敏的名,所以自然不能再是沈禄替她回答。 那个跪在一边孤高的人儿抬起头来,完全不惧地对上武睿的目光,面上不曾生出一丝波澜,她眼眸清澈,看得通透,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疑问句,所以她深深地俯下身去,浅声回答:“臣女愿意。” “哈哈哈哈!好!好啊!”这是武睿第一次如此开怀地大笑,连赞两声好后,他立刻朝着身后吩咐。 “小李子,立圣旨!沈氏之女沈月敏,蕙质兰心,德才兼备,酌立为贵妃,择吉日入宫!” 圣旨一立,罗素的心便彻底沉了下去,再不报一丝希望。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泪红妆》当中,沈月敏初见武睿以及被封贵妃,都是在年宴。 武朝二百三十六年年宴,沈月敏以一曲绝舞倾天子,故一举荣登贵妃位。 可现在离过年,明明还有整整两个月,沈月敏却真真实实地出现了,就在她面前,那一支舞蹈,还有封妃的圣旨… 难道这里根本就不是她所写的《泪红妆》?难道一直以来,她都是在一个全然不同的时空吗?还是说,她其实一直只是在梦里而已? 不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梦…而且她在这里遇到所有的人物都符合《泪红妆》的设定,就像她一眼就能认出从未见过的沈月敏…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哪里不对…为什么在她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剧情会自己发生改变?如果不仅是沈月敏的剧情变了…如果不仅是她,那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她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在这般纷杂的思绪之下,罗素早已失去了理智,巨大的变故与未来的未知性让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她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上帝,一切也全都脱离了她的设计与掌控,更有甚者,她觉得冥冥当中,也许一直有别的东西,在盯着她。 这样想着,罗素立刻沁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如今的脸色到底有多惨白。 “月秋,你怎么了?自从大殿上听到皇上封沈小姐为贵妃,到现在,你便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然对于宫斗以及争宠之事丝毫不感冒,但素婉对她的情绪变化,却是极其敏感。 一路回到凤仪殿,挥退了其他人,素婉便将她拉到面前,柔声问候,那双弯眸当中,满含担忧。 罗素看着她的眼睛,一旁的锁秋也在此时投来了关怀的目光。 可是她要怎么说?难道要说这个世界,她们所有的生活,其实都是她一手策划而成的吗?告诉她们剧情变了?然后呢?带着她们逃吗? 罗素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惶恐之意,终究是胡诌了个借口出来,没有跟她们说实话。 “我…没有,就是那支舞,奴婢看着沈小姐差点掉下去,吓了一跳,现在还没缓过来。” “噗嗤。”听到这个缘由,锁秋率先笑出了声来,“果然月秋是最胆小的,一支舞便把你吓成这般模样。 这若是让你见识见识宫里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像一丈红啊,剥皮腰斩之类的,可不是要把你吓得直接魇过去了。” 听锁秋这样子一说,那些酷刑的场面瞬间便出现在罗素脑海当中,一时间,她的脸色愈发惨白。 “可莫吓她了!”见此情状,素婉第一次如此严肃地喝了锁秋一声,随即又转而安慰罗素,“你莫怕,那些场景,我们一辈子都不要见,再不济本宫也是皇后,无论如何,我也会护着你们的。” 锁秋也接着从旁蹦了过来,凑到罗素面前:“还有我呢,我也会护着你的。” 看着面前神色坚定的二人,罗素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刚才…竟只顾着想自己该如何从这里可怕的地方脱身… 须臾之间,罗素立刻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管它有什么牛鬼蛇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在原生世界已经过得够惨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 嗯,一定会! 事后罗素也在思考,除了出现的时间不对,好像其他剧情都是按照罗素原创的方向在发展,比如…沈月敏在献舞当场就立即被封为了贵妃,比如圣旨下来十天以后便恰好是良辰吉日,也是贵妃进宫之时。 所以她在想,是不是只有《泪红妆》的时间线发生了变化?而剧情,人设,都是按照原来的走向在发展。 但一时间,她也无法完全确定,所以还得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罗素没想到的是,坏消息总是要比好消息先一步到来,并且还来的那么快… 第十三章 问责 http://.biquxs.info/

有了宫宴沈月敏封妃一事,经钦天监卜算,十日之后恰是良辰吉日,如此一来,贵妃的所有服饰用度,都要在第六日提前送至沈府,故而宫中刚操办完宴席,内务府便又开始为沈月敏的贵妃制宜开始彻夜赶忙。 或许是为了显出对于沈月敏的重视,此番封妃事宜,沈月敏的一切用度都是武睿亲自吩咐准备,甚至连制衣的事情,他也派身边近侍李公公李乐亲自到内务府去过问,就像今天。 “贵妃的服饰,明日便要送至沈府,你们这边可都准备齐全了?” 李乐虽对制衣事宜一窍不通,但反正大家要看的是成品,所以过程如何,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能不能在原定的时间内拿出货来。 “回公公,已经在收尾阶段了,今日之内,一定能够完工。” 内务府中其余人等都在忙着赶制服装上最后的刺绣,只有亲自在旁监制的内务府总管,此时满面笑容地凑上前来,谄媚应答。 虽然都是太监,但一个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一个在吃力不讨好的内务府,二人之间,高下立见。 所以见他这幅态度,李乐只是斜着瞟了他一眼,态度有些傲慢:“嗯,能赶出来就行。” 说完,李乐也不着急走,只漫不经心地开始在制衣阁与成衣阁两阁之间闲逛了起来,见状,那内务府总管立马哈着腰跟上前去,陪着他到处转转,有时还凑到他前面,去给他做一些简单的介绍。 “李公公您看,这是内务府今年新制的冬衣,今日夜前便也该分到各宫去了。” 李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面前果然架了许多成色精美的衣服,用木架撑起来摆放的,都是正装。 由于后宫各妃嫔位分不同,制作服装用的衣料,还有服装上的刺绣,也都是大有差异,就比如,皇后所用的,是天蚕丝织锦,上用金线绣九尾凤,以国花牡丹为衬,雍容华贵。 所有成品正装都按照后宫各妃嫔的位分依次摆放,而每套正装之后,又有一个小柜子,里面整齐放着的,是各妃平常穿的宫装。 李乐从最低位分的服制依次往前看去,只觉今年的服制,比之去年,确实要好上许多,故他一边看,一边还赞许地点点头。 内务府总管看他这幅表情,深知他这是极为满意,脸上几乎没咧出一朵菊花来。 只是,待李乐的目光,扫到最前面那套服制时,他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内务府总管见李乐脸色突变,眉头深皱,心下疑惑,故顺着李乐的目光看去,而目光所至之处,那里摆的是太后的冬装!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 果不其然,还不等他开口试探,李乐气怒的声音已先一步响了起来。 “太后的冬装,上面为什么绣了牡丹?为什么会绣牡丹!这衣服是哪个人负责的?” 那总管一听,再定神看去,果然发现太后的服制上,竟然真的绣了牡丹的图样,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嘴唇发白,额角也瞬间因此沁出了不少冷汗。 最近宫中宫宴封后封妃等事太多了,他虽身为内务府总管,却不可能事事兼顾,而且宫内每季制衣,从不曾出过任何差错。 今年的冬装,他以为既然是贵妃协助皇后选制的,便一定没有问题,所以压根没有仔细过目,哪知道…哪知道皇后竟为太后的服饰,选了牡丹做衬。 对于牡丹,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因为从未登上过凤位,又被先皇当众说过她配不上牡丹这种国花,所以,太后最厌的就是牡丹。 新皇一登基,太后母凭子贵登上如今的位子,她入坤宁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把坤宁宫里所有的牡丹都给拔了。 皇帝孝顺,此后特地嘱咐内务府,为太后制衣,切不可用牡丹,连皇后的宫装上,也是能少用,则少用,但现在…现在这件衣服,通身上下,竟绣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朵的牡丹花。 牡丹花是做衬的,为了速度,绣娘绣的时候会将主衬丝线接在一起进行花样的缝制,所以如果现在要拆牡丹,势必会连主绣的万福万寿一起拆掉… 可下午就要将冬装送去各宫,半天的时间,这么大的工程,根本来不及再行赶制… 意识到这一点的内务总管,恐惧地盯着那件衣服,而后立马浑身哆嗦地跪倒在地,径直爬到李乐脚下,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 “奴…奴才…求公公救救奴才吧!” 但李乐对他的呼救丝毫不予理睬,而是黑着脸,果断转身,快步朝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而另一边的凤仪殿,却不知风雨欲来,正是一番其乐融融的光景… 罗素坐在素婉的坐榻下,手捧着一本《杜甫诗集》,翻出其中一页,酝酿片刻,深情地朗诵了一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背完诗句,她还拧巴着表情锤了锤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 “啊!多么让人心痛的时刻,家国覆灭,将军却卧病在床,志不能报,志不能报啊…” 一旁正在安静看书的素婉和锁秋见她这副疯癫模样,相视一笑,皆无奈地摇了摇头。 “娘娘,你觉得我读的…” 罗素正兴致勃勃地想让素婉为她点评一番,转头却见月痕垂着头从外走来,脚步匆忙。 “娘娘,李总管过来了。” “李公公?他过来可是有何事?” 素婉连眼皮都不曾抬地问了一声,这倒不是因为她自恃皇后高人一等,而是因为,她着实不在乎武睿会派李乐过来干嘛。 “奴婢不知,但李公公的脸色…奴婢看着不太好。” 月痕说着,跟罗素与锁秋各对视了一眼,眸色当中尽是担忧。 罗素瞬间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但最近就连初一十五武睿都懒得来凤仪殿,上次宫宴也不曾出什么差错,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地方能得罪他才对啊? 除非…是白芷。 罗素抿了抿唇,眉头微皱:“先让他进来。” 月痕应了一声,退出阁去,罗素想了想,终究站起身来,从柜里掏出一把金瓜子,握在手中。 “月秋你说,皇上让李公公过来,会是为了何事啊?” 见她这般行径,锁秋也从地上站起身来,放下了手中的刺绣活,满脸担忧地问,而一旁的素婉,却反倒跟个没事人似的。 “你们何苦如此担心呀,等他进来不就自然知道了。” 由于沈月敏封妃的变故,罗素如今是草木皆兵,自然不会像素婉一般那么乐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会儿先探探他的口风就知道了。” 刚噤声不一会儿,月痕便领着李乐走了进来,大概是此番事情着实有些严重,所以李乐对素婉的态度,完全不复原先的恭敬。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上口谕,酌令娘娘立即移驾觐见。” “本宫知道了。” 李乐态度如何,素婉也不在乎,故只是略略应了一声,随后便站起身来,准备收拾收拾,然后直接跟着李乐往养心殿去。 在等待的时候,罗素趁机快步上前,暗中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金瓜子放在李乐手里。 “李公公,不知皇上此回突然传唤…是为何事啊?” 在这里待了这一段时间,罗素跟他们沟通起来,也算学的有模有样了,那些规矩习惯的,有时连锁秋都追她不及。 李乐垫了垫手中的金瓜子,发现颇有一番重量,原本的臭脸也因此缓和下来。 “姑娘倒是个有眼力见的,既如此,咱家便点醒点醒姑娘,姑娘可记得,月前,内务府派人来让皇后进行冬装事宜的选制?” 经李乐这么一说,罗素立马便想了起来,她记得,那个时候,素婉还找了白芷过来帮忙,难道真的是白芷… 李乐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已然猜到了一二,所以他又颇有深意地加了一句:“太后最不喜牡丹。” 太后不喜牡丹?她隐约记得,素婉当时给太后冬装上选的花样,里面就有牡丹。 素婉进宫不久,对各宫忌讳自然不甚清楚,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当时素婉找白芷帮忙时,她也没有多加阻止,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白芷竟会在这上面文章。 不过,经过瞬间慌乱之后,罗素立即又冷静了下来,事情既然发生到现在这步,那追究过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得思考对策,不能坐以待毙。 凤仪殿尚未收到内务府的冬装,这足以说明,太后那边,也还没收到,这件事,应该是只有皇上知情,所以她还有补救的余地! 古代的服制都是绣花,刺绣这方面,罗素一窍不通,但没关系,当务之急,是先把冬装拿到手! 只要能说服皇上,再在内务府将冬衣送至各宫之前,想办法把冬装上的牡丹给解决… 见素婉已经收拾妥当,从内室走了出来,罗素忙凑上前去,在她身边以耳语将事情经过以及她所想到的计策想告。 语毕,素婉看着罗素,犹豫了片刻,但终究还是应承下来,见状,罗素看着李乐,脸上洋溢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第十四章 对策 http://.biquxs.info/

素婉带着罗素、锁秋二人跟在李乐后面进入养心殿时,武睿正背对着她们,直直地站在殿内。 给太后制作的那套冬装,已经被武睿派人给拿了过来,如今便摆在武睿的面前。 罗素不敢四处乱看,只全程低着头,也正是因为她这个动作,所以才瞟见了地上那滩未干的茶水。 看来,武睿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许是怕武睿没听到他们进来的动静,李乐率先走到他的身后,哈着腰轻轻提醒了一声。 “臣妾见过皇上。” “奴婢参见皇上。” 这种情况下,罗素丝毫不敢有所迟疑,一经李乐通报,便跟在素婉身后跪下身来,将头深俯在地,大气不出。 然而,她在地上跪了许久,却未听到武睿有丝毫动静,正在她以为武睿是站在那里会见周公之时,一个冷怒的声音却在她们头顶淡淡响起。 “皇后,你可知错?” 原本听到这问,罗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但接下来素婉的回答,终究是让她又放下心来。 “回皇上,臣妾不知。” 明知故犯的情节,会比明知错犯轻些,而不知误犯,又要比明知错犯会更轻一些。 所以在来之前,罗素猜了一下武睿大概会说什么话,并将所有应对之语都细细教给了素婉,其中,第一条便是“咬定口说自己对牡丹一事毫不知情,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 武睿的语气比之方才,要更淡一些,罗素看不到他如今是何表情,却可以嗅出其中危险的味道。 说实话,罗素挺怕素婉会扛不住武睿的威压,然后再说漏嘴或者说错话,不过,接下来素婉的反应,却真真实实让她能够把心安在胸膛当中。 “臣妾…着实不知。” 虽然素婉话里,多了那么一丝恐惧之意,但她此刻茫然无辜的表情,却能让她的话更为武睿所信。 “那好,你不知,朕来告诉你。朕且问你,为何太后的冬装上,会绣有牡丹图案?” 面对这般小白的素婉,武睿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微微朝一旁挪开身子,让面前的太后服饰能够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素婉面前。 素婉听了这话,倒显得有些不明所以了,面上尽是一副疑惑神情: “太后乃是一国之主的母亲,牡丹既是国花,当然要用牡丹来衬太后,才能最显太后母仪天下,雍容华贵之资啊。 那日臣妾怕弄错了礼制,还特地问过贵妃妹妹,当时贵妃妹妹也是如此说的。” 这番话,是罗素教素婉说的。 一来是为了显示素婉的愚笨,二来…是祸水东引。 武睿因为冬装的事问责下来,素婉的责任肯定是逃脱不掉的,但把白芷给牵扯进来,事情就会变得好办许多。 从上次宫宴,那个三品文官提出“封赏”一事便可看出,如今白瑞在朝堂之上拉结党派,已有反心,而白芷一直以来在后宫嚣张跋扈的态度还有四处树敌的做法,也令武睿生厌。 不过,因为有白瑞这个定时/炸弹在,所以他不能轻易动白芷,他必须在表面上维持与白芷的“恩爱”局面,而背地里,则是借刀杀人。 他想借的第一把刀,是素婉,但他没想到素婉那么愚笨,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更别提让她去对付白芷。 所以他要准备第二把刀,这把刀,必须要是一把利刃,能够吹毛断发的利刃。 沈月敏有一个丞相爹,朝中地位与白瑞不相上下,有这个地位担保,她在后宫做起事来就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畏手畏脚。 而另一方面,是因为沈月敏足够聪明,朝中未嫁的小姐,不管论才华或是论心思通透,沈月敏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故只有她,才能斗得过白芷!! 否则,他不会着急封沈月敏为贵妃,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为了后宫制衡。 不得不说的是,罗素这招“祸水东引”,的确有点用处,素婉那番话一出口,罗素只感觉房内的温度都上升了不少,武睿的火气虽不减,但起码不再是针对她们了。 “先平身吧。”既然知道了冬装之事,是白芷从中作祟,武睿自然没有再刻意为难她们,只挥了挥手,冷声免了她们的礼。 还不等素婉带着她们福身谢恩,武睿的声音又幽幽从地从旁传来。 “念在皇后初理六宫事务,本次朕可以不加追究,但这宫装,下午便要送至各宫,若让太后见了这上的牡丹…皇后你便自求多福吧。” 话毕,素婉看了看武睿,又看了看那件挂在面前的太后制服,明显有些怔愣。 不过,事情如此发展,倒正是合了罗素的心意,她虽还没想出如何掩去牡丹的好法子,但能将衣服拿回去研究寻找对策,自然是眼下最好的情况。 见素婉仍旧怔愣着没有反应,罗素用眼神示意锁秋,二人直接越过素婉,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把那件衣服从架子上扒了下来。 素婉见状,立即反应过来,朝武睿福身告退,随即便带着罗素跟锁秋一路回宫而去。 回到凤仪殿,罗素迫不及待地把那件衣服铺在榻上,细细研究里面的丝线构造,素婉见她这幅模样,免不了也上前来凑个热闹。 只不过,别人凑热闹是来帮忙,她凑热闹…就真的只是凑热闹而已。 “锁秋,你精通刺绣,你过来看看,这牡丹是否有法子可解?” 刺绣在中国可是一门传承了好几千年的艺术,罗素看着上面的绣花,只觉得当真精美无比,但要让她研究其中门道,她着实脑痛。 被罗素唤来的锁秋跟她换了个位置,蹲在那身衣服面前,仔细钻研许久,门路没研究出来,眉头倒是愈发紧锁了。 “这些丝线都连接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拆了牡丹重绣,是万万不可能的…”锁秋一边研究,一边缓声说道。 看到最后,她站起身来,冲着罗素无奈地摆了摆手:“我无能为力。” “哐!哐!哐…” 正在此时,午时的钟声,飘过深宫大院,清晰地传入罗素耳中。 时间不多了。 “只有拆线这一个办法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改变牡丹的?” 她就不信,中华刺绣文化那么博大精深,会找不出解决一朵牡丹的办法! “有倒是有。在牡丹上面另加别的绣线,可以把牡丹花样变成旁的花样…”锁秋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但罗素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担忧,加别的绣线的可以改变牡丹花样不错,但她们根本没有内务府所用的那种绣线。 即便她们真的能有那种绣线。加上去,花样摸起来的感觉,定然也是不同的,这样很容易被太后发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要怎么样才好? “两位姑娘不如先用膳吧,娘娘吩咐我为你们送了些吃食过来。” 罗素苦思冥想不得解法,此时哪有心情吃,只坐在圆桌旁,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无意识地在桌上不停敲动。 从发出的“叩叩”声中,足以听出罗素现下心内究竟有多烦躁。 所以当那个宫女盛好了饭菜送到她身边让她用膳时,罗素极为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宫女不要来打扰她。 但她没想到,这个动作,竟会无意间打到了宫女端着碗的手,顿时,一碗盖满红烧肉的饭,便尽数泼在了罗素身上,红黑的调味料将她的宫装糊得面目全非。 那宫女惊呼一声,忙连连朝着罗素告罪,一边帮她清理衣服上的饭菜,又用手帕想要帮她擦净污渍,但已经染上了色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便能擦去的。 一时间,罗素低头看着她宫装上已然面目全非的那部分,又看了看铺在一旁的太后制服,心下若有所思。 “锁秋,宫里这种正式的衣服,是不是只能在年宴的时候穿一次?还不能洗?” 被问到的锁秋怔愣了片刻,显然是不明白罗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她还是下意识回答了一个“是”。 “那…我也许有办法了。” 就这样,罗素跟锁秋从各处弄了些乱七八糟的各种材料过来,二人在房内捣鼓了一个多时辰,各种修修补补。 罗素自认,最终出来的成品,虽然算不得完美,但终归看得过去,只要天不亡她们,那就绝对没人会发现,那上面的花样,竟是太后最厌的牡丹。 忙活了这么一通,罗素跟锁秋从房间里出来,这才知道,在半个小时之前,内务府的人已经将各宫冬衣都送齐全了,只不过,唯独缺了坤宁宫的。 一听到这个消息,罗素连休息都顾不上了,只忙拉着素婉,带上那套被她们改制过的衣服,一路直奔着坤宁宫而去。 在路上,罗素又将等会儿必须要说的话,大概教了素婉一遍。 她发现,素婉自己的反应能力虽弱,但她的表演能力还有记忆力却是很好的,不然,她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拿到冬装。 罗素跟在素婉身后,刚踏进坤宁宫的大门,便听到从里传出一个极为气怒的声音。 “这些人…内务府这些人是不是根本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别宫的冬衣都送去了,为什么偏生哀家的还没到!” 第十五章 梦境 http://.biquxs.info/

“太后息怒,奴婢这就去内务府看看情况。” 听着太后气得“啪啪”直拍桌子的声音以及月姑姑的劝慰声,素婉稍显犹豫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罗素。 罗素心知她是见太后正在气怒之时,心里恐惧,故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同时低声提醒。 “莫怕,娘娘只记住奴婢说的话,按那个去做就行了。” 话音方落,月姑姑便形色匆匆地从太后房内走了出来,而罗素见此机会,状若无意地迎上前去。 “见过姑姑。不知姑姑这是要去哪?” 月姑姑这时才发现了她们一行三人的存在,忙朝着一旁的素婉行礼问安,然后才满面愁容地回头来回答罗素的问题。 “去一趟内务府,也不知内务府今年是怎么办事的,各宫冬衣都已送齐了,偏生缺了坤宁宫的,这不,太后娘娘正在里面大发雷霆呢。” 听到月姑姑的回答,罗素滞了一瞬,随即又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发笑起来,是了,是她太疏忽,不曾想过,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见证了宫里多少风风雨雨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良善之辈。 不过这月姑姑也当真心思灵敏,一句话说下来,都不知究竟落了几番好处。 内务府的冬衣制作,向来都是后宫之主过目,以前是白芷,现在是身为皇后的素婉,冬衣若出了什么问题,内务府是第一个被问责的,而素婉的责任,自然也免不了。 现在太后的冬衣迟迟未到,月姑姑说内务府办事不利,可不就是暗指素婉办事不利,但同时她也提醒了素婉,太后现在正在气头上。 骂了她一句,同时也提醒了她一句,可不是相当于打了个巴掌之后给一个甜枣,真是让人揪不出任何错处。 从月姑姑的身上看来,这太后应当也不是个吃素的,若素婉能得到她的庇护… 罗素心下转过许多想法,最后却终究都在脸上化为了笑颜。 “那姑姑可以不必跑这一趟了,我们娘娘正是过来亲自给太后送冬衣的。” 听到罗素这样说,月姑姑往素婉身后打量了几眼,果然看到锁秋手中小心捧着许多叠放好的华丽衣饰,她的脸色瞬间温和了下来,语气也似与素婉多么亲近似的。 “原是这样,娘娘有心了,奴婢这便进去为娘娘通报一声。” “劳烦姑姑。” 说着,罗素朝她略略行礼,三人便只在门外等着太后传令。 趁这时间,罗素把这坤宁宫稍稍打量了一番。 太后跟素婉,一个是天子之母,一个是后宫之主,故而二人宫内,皆多以镀金凤纹为饰,雕梁画栋,贵气逼人,两宫的奢华程度,全然不分伯仲。 四处亭台楼阁,花汀水榭,以修竹为衬,在这万物俱歇的冬日里,莫不尽显雅致清新。 这些地方与凤仪殿,倒都没有多大分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主人的性格。 太后喜静,她们这一行来,见的那些洒扫宫人,皆屏气凝神,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全然不似旁的宫中,只要一时无人看着,便聚众开起茶话会来。 太后又信佛,所以这坤宁宫中,终年佛号缭绕,甚至连宫灯上都画着“卍”字花纹。 这若是在晚上过来,四处寂静,不见花香鸟语,无处可闻人声,阵阵冷风呼号当中,夹杂着几句破碎的经颂… 罗素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忙将这想法从脑袋当中摒除出去。 此时月姑姑也面带笑颜,传了太后口令而来:“娘娘快进去吧,太后娘娘有请。” 这时罗素不能再“冒尖”了,否则便有僭越之嫌,故而是素婉冲月姑姑微微笑着颔首示意,随后便带着罗素和锁秋二人,抬脚踏进了坤宁宫。 “儿臣见过母后。”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跪下之前,罗素特地扫了一眼太后的表情,果然见她脸上不显半分气怒,而是和颜悦色,看起来慈态有加。 “免礼。”想必方才月姑姑跟太后也说了几句好话,所以太后是笑眯眯地亲自下来将素婉扶起的,又温柔地拉着她坐到位置上,这才开口说起事来。 “哀家听说,皇后竟是特地亲自过来给哀家送冬衣的。” 太后这么一暗示,锁秋立马反应过来,恭敬地将冬衣送上前去,但不是递到月姑姑手中,而是放在了素婉手上。 这也是罗素提前安排好的。 “今年冬衣的花色,与往年有些不同,这是儿臣特地描画的,想着,应当儿臣亲自过来送给母后才是。” 素婉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冬装细细铺开,见状,罗素与锁秋二人,皆走上前去,小心帮忙。 对于素婉的话,太后没有作答,只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动作,脸上仍旧挂着那副慈和的笑容。 最终三人齐心协力,将冬装铺在了太后面前。 月姑姑适时走上前去,将太后从座位上搀了下来,让她能够走到冬装面前,仔细端详验收。 那些原本绣了牡丹花的地方,还隐约能够看出原本的轮廓,太后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许久,终究她伸出了手去,细细摩挲着那个花样,语气当中难辨喜怒。 “这花样倒是绣的精致,哀家不知,这竟是什么花?” “回母后,这是〖王安〗花。”素婉在旁柔声应答,听到这个回答,不仅是太后,就连月姑姑脸上,也闪过了一瞬的疑惑之情,毕竟她们从未听说过,〖王安〗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这花,说的是玫瑰,罗素想来想去,这个朝代没有玫瑰,所以她把牡丹加色描画成了玫瑰的模样,以便哄骗太后。 但花名她可不能直说是玫瑰,毕竟玫瑰玫瑰,王旁有鬼,倘若当真如此名相告,那怕是会让素婉更加不得太后待见,在这宫中举步维艰了。 所以她给换了一个花名,想来想去,这个“〖王安〗”字着实妙极,安伴王侧,再让素婉故意说些鬼神之语,哄骗太后,实为一流。 “…儿臣进宫之前,便做过一个梦,有个老神仙到了儿臣梦里,挥手朝这宫中撒下了一片红色花瓣。 火红的花瓣洋洋洒洒自万里晴空倾泄而下,皇宫周遭,一碰这花,立马显出一阵刺眼的金光,贵气逼人,因而万民伏跪,八方来朝。 那老神仙口中还碎碎念叨说,此花能保我武朝江山安稳,百姓生活红火顺遂。” 一旁,素婉的声音淡淡传来,赫然是已经背下了罗素先前那番说辞。 “儿臣从未见过那种花,心里疑惑,故追着老神仙问,那是什么花,那老神仙只道,若敬此花,江山不改,故儿臣便自己给它杜撰了个花名,为〖王安〗,寓意——安在王侧。” 见着太后脸上已经因为这一番说辞而显出几分肃穆向往的神情,素婉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梦,儿臣从未与旁人言说,但此花的模样,确确实实一直都在儿臣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儿臣想着,这后宫当中,究竟有谁能够当得上此花,想来想去,唯母后您福泽深厚,与此花,可算相得益彰。 所以…儿臣便自作主张,将母后冬衣上的花样给改了,还望母后,不要怪罪。” 说着,素婉又朝太后盈盈行礼,以示请罪。 此时听了花样由来的太后脸上,早已满溢着得意而欢心的笑容,手下摩挲着花样的动作,更是小心温柔,宝贝都还来不及,如何还会对素婉多加怪罪。 故一见到素婉的动作,太后便立马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从眼角那些平添的鱼尾纹上便可看出,她是真的心下大悦。 “快起来快起来,哀家怎么可能会因此事怪罪于你,如此可人儿,哀家疼还来不及呢,来,你坐到哀家身边来。” 素婉不知为何太后对她的态度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但太后如何说,她便如何做,太后要牵着她,她便伸出手去受着。 “月锦,将这衣服好生收着,万不可让它潮了湿了脏了,否则,哀家拿你是问!” 眼见着月锦姑姑应承一句,将衣服收起来往后殿走去,身影被重重叠叠的宫幔埋没,太后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她的目光,又回头与素婉话起了家常。 那副情景,看在罗素眼中,竟觉得与平常母女,无多异常。 晚上回去之时,罗素跟锁秋两个人手上,都拿了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刺绣锦罗。 这样小闹了一场之后,倒算是因祸得福,太后对素婉的态度,亲和了许多,总有事没事便赏点东西来凤仪殿,偶尔还会约素婉出去逛逛御花园,话话家常。 如此一来,连带着武睿也渐渐消了心中沉郁,偶尔也会来凤仪殿坐坐。 白芷原就心中有鬼,见此事一直没有传出什么动静,宫内两后反倒愈发和谐,便知计划已是落败,再加上武睿上次对她大发雷霆,接下来她倒也安生了几日。 不过,平静的日子总是不会长久,封妃典礼的进行,更是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宫之中,再次掀起阵阵波澜,汹涌暗潮将后宫众人尽数卷入其中,注定是命的,谁都逃脱不开… 第十六章 惨败 http://.biquxs.info/

“皇上对这新贵妃也当真是疼宠,竟一连免了她三日的晨礼,今日她来,怕是各宫又要开始酿醋了。” 锁秋手上动作不停,为素婉挽了一个极复杂的发髻,同时口中无意说起了沈月敏的事来。 不过,此“疼宠”可非彼“疼宠”,这后宫的人,旁人不知道,她们却清楚得很,除了素婉,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货色,这些人,最见不得皇上对谁格外偏宠。 现在沈月敏入宫才三日,皇帝便日日留宿昭宁宫,还免了沈月敏的晨礼,这是让她一进宫来,便四处树敌。 再而,白芷刚封了皇贵妃,武睿便让沈月敏补上了她的贵妃之位,白芷从昭宁宫迁永和宫不到半月,皇上便日日流连昭宁宫。 如今皇宫中那些多嘴的宫女,因此又多了个额外的谈资,那就是说永和宫风水不如昭宁宫好,白芷才一搬到昭宁宫,便如此事事不能顺心遂意。 如此一来,白芷对沈月敏的怨恨之情,简直与日俱增,但苦于武睿阻拦,她始终不得见到沈月敏,故而也不怪今日这晨礼,她倒是难得来早的一个。 “娘娘待会儿可记住,不管她们两个如何斗,你都切不可掺和其中。” 罗素到前厅先看了看情况,回来的时候,见锁秋已然在为素婉更衣,故也走上前去,一边帮她整理衣袖,一边低声叮嘱于她。 素婉怔了片刻,随即面上显出几分苦恼神情:“那本宫该怎么做?” “你就…”回答的时候,罗素下意识抬头看向素婉,但见她这幅神情,却是顿时噤了声,随后低下头,闷声说道,“算了,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这般善变的模样,当真搞得素婉满头雾水,却又不敢多问一句。 里衣穿好了,便只剩外披,那衣袍宽大,所以罗素陪着锁秋一起过去拿,刚凑到一起,她就听到锁秋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响起。 “你为何说到一半便不说了,倒引得娘娘心下纠结。你不怕待会儿娘娘斗不过那两位?” 听到锁秋这样问,罗素抿了抿唇,然后转过身子,严肃地看向她: “你当真觉得,以那两位的心计跟咱们这位的傻白,咱娘娘能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话吗?听都听不懂,怎么掺和?谁乐意跟她对牛弹琴?” 此话一出,锁秋立刻怔愣地看着罗素,眼中满是惊愕之情,而罗素只是佯装痛心地拍了拍锁秋的肩膀,这姑娘,还是太嫩了啊。 “娘娘,两位姐姐,各宫妃嫔,都已到齐了。” 罗素跟锁秋二人刚帮素婉把衣服都整理好,月痕的声音便在房外响了起来。 “我们这边也好了。” 说着,锁秋径直走出来帮素婉搭起了门帘,罗素便跟在素婉身旁,搀着她走了出来。 还跟素常一样,素婉一走进正厅,厅内便呼啦啦跪倒一片人,同时诸如“参见娘娘”之类的问安声响彻凤仪殿。 其实有时罗素都在怀疑,这么高的分贝,真的不会损伤听力吗? “贵妃妹妹新近入宫,住的可还习惯?” 众妃入座之后,素婉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关怀”新人。 不过看起来,沈月敏对她的心意,并不是很领情,所以她只是淡淡应了声“还好”,那双黑眸当中古井无波。 “呵呵呵…”不等素婉再说话,一旁白芷却是捂唇轻笑起来,引得众人纷纷朝她投去目光,“臣妾想,贵妃妹妹此话定然不假。 原先臣妾初到昭宁宫时,睡眠极浅,故夜里常不安稳,皇上体恤臣妾,便将昭宁宫床椅的材质都换成了上等红檀,对睡眠是极有利的…” 白芷说着,眼波流转,其间满含深情。 众妃听了她这话,脸上莫不显出了几分羡慕之情,只有沈月敏,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低头喝茶,眼帘微垂,不明喜怒。 “皇贵妃娘娘向来最得盛宠,至于臣妾们…当真是连羡慕也羡慕不来。” 德妃在宫里的妃嫔当中,年龄最大,陪伴皇上的年岁也最久,皇帝对她,算不上冷落,但也从未偏宠过。 不过她向来不喜争抢,在这后宫只求自己的一隅安康,倒也过得平和自在。 今日她能面怀酸涩地说出这般艳羡之语,大抵也是见新人入宫,万般恩宠,而自己容颜将老,膝下又无子女,心下凉薄。 白芷正极为自傲地准备接德妃的话,而沈月敏早已一口茶水抿下,在一旁凉声开了腔: “昭宁宫的东西,皇上已令人尽数换了。” 白芷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那脸色看着也并不好看。 原想开口跟白芷攀关系的妃嫔,一见这场面,哪里还敢出声,各自都讪讪地住了嘴,装出一副她们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白芷缓了缓,压下心中的不快之意,仍旧维持着她那副虚伪笑颜,开始了她与沈月敏第二回合的“战争”。 “早听说贵妃妹妹文冠天下,实为京城第一才女,只是臣妾却从未得以一见,今日既得此良机,皇后娘娘,您应当也想见识见识贵妃妹妹的满腹才华吧?” 见白芷一回落败,第二回合竟将素婉拉进了战局,罗素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而上座的素婉听到白芷这话,也是怔愣了片刻,随后她看了看端坐在位置上,丝毫不为白芷的话所动的沈月敏,皱了皱眉。 “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便罢了,大清早费脑筋舞文弄墨的,可不是自找无趣?本宫不想听,皇贵妃若是当真想听,可私下去昭宁宫找贵妃妹妹赐教,想来贵妃妹妹定然不会吝啬于此的。” 素婉说这话时,满脸的认真,让人找不到一次破绽,这般直白,竟引得众人皆哑口无言,而沈月敏的唇角,难得地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不过,反观白芷的脸色,便不是那么好了,一阵红白交加,跟打翻了染色盘似的,甚是好看。 眼见厅内的气氛似乎因为自己的话而有些冷凝,素婉有些坐立难安,甚至轻咳了一声,又端起一旁的茶水,假装品尝,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之情。 罗素跟锁秋站在两边,也是憋笑憋的难受。 素婉这话,还真不是故意在挤兑白芷,她们主仆三个里,也就罗素一个人会偶尔去看看那些什么杜甫李白的,其他两个,都是看到诗词就脑痛。 白芷在这个时候提出吟诗作对,素婉原就对这些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如她所愿。 若要说起来,罗素其实也不是出于喜欢才读那些诗,而是出于被生活所迫。 她穿越到这里之后,经常会想,要是她当初把李白跟杜甫写进来就好了。 因为要是这样,她就能拽着他们的衣领问他们,到底为什么要写那么多劳什子诗?又为什么要把诗给写的那么难懂?他们究竟知不知道在后世,有多少人因为读他们的诗,简直愁白了头发! 不过,这些都是旁话了。 白芷连着两个回合落败,已是落了一大截面子,事不过三,所以,她再次开口时,已然是收拾情绪,找了一个她拥有绝对优势的事情来说。 大约是觉得这个回合,她必胜无疑,所以她的嘴角,也因胜券在握而噙上了一抹冷笑 “贵妃妹妹既然如此得皇上眷顾,那应该不久便能传出好消息来了吧?” 见沈月敏眼睫微颤,白芷自认为她已然赢了一般,故而气定神闲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态度略显傲慢,面上也也得意得很。 “唉,本宫的勋儿,已经多次跟本宫问,他究竟何时才能有弟弟妹妹了。” 白芷说着,还颇有介事地叹了声气,显出一副愁苦模样。 不过,她这话可不仅仅是说了沈月敏,同时也得罪了其他妃嫔。 要知武睿的后宫统共有一后四妃九嫔十二美人,但至今为止,给武睿生了孩子的,也就白芷一个罢了,所以她此话一出,其余妃子的面色都或多或少有些尴尬难堪。 “皇贵妃娘娘入宫这么些年,到如今一直是盛宠不断,既然大皇子有这想法,那娘娘更得努力才是。” 沈月敏眼帘未抬,淡淡呛声,从头至尾罗素都没能从她面上寻出一丝异样神情,心下只觉敬佩得很。 “娘娘!” 二人正是斗得“酣畅”之时,突然一声惊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原是觉得哪宫丫鬟如此不知礼数,竟在晨礼上大声喧哗,但众人定神一瞧,却见竟是德妃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已然是晕厥了过去,完全不省人事。 妃嫔们多多少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吓到了,只有沈月敏反应最快,忙冲上去扶住了德妃的身子,让她不至于从座上摔下,一边冷静地回头吩咐众人。 “快,把德妃抬到内室去,宣太医!” 等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德妃抬到内室,不过多时,月痕便已把太医寻了过来。 罗素将德妃的手腕从床幔当中抽了出来,以让太医能够更好诊断病情。 大概诊断了一两分钟,那太医收拾好东西,从地上站起身来,转而走到素婉面前,满面喜色: “启禀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这是喜脉,按脉象来看,德妃娘娘…已有三月身孕了。” 白芷站在一旁,只差些没有咬碎她一口银牙。 第十七章 雪中送炭 http://.biquxs.info/

“近日天气愈发寒了。” 月痕掀开帘子从外面走进,一阵温暖的白气随着她唇齿张合逸散而出,却瞬间被便寒冷的空气所吞噬,消失无踪。 丝丝寒意透过帘缝钻入室内,引得罗素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概是有寒流到了吧,最近降温确实厉害了些,罗素心里想着,又不放心地进去看了看正在午休的素婉,见她被褥都安然盖在身上,这才复又坐了出来,继续研究她手中的刺绣。 自从发生了冬衣一事,她突然对刺绣生出兴趣来,所以最近半个月,一直在苦心跟着锁秋学习,只不过效果好像不怎么好啊… 罗素举起她绣了整整两日的手绷,对着光端详许久,终究还是放下来,幽幽叹了口气。 别人再不济,都是把鸳鸯绣成鸭子,怎么她这就跟绣了个猪似的呢! 见月痕从外进来,锁秋从榻上站起身,又拿起一旁炉上正温的的茶水,给她倒了一杯,这才笑盈盈地与她开口: “这天着实冷。你过去事情办得如何了?” 月痕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些意犹未尽地捧着那茶杯放在手中暖手,继而看了看罗素,语气中带着几分抱怨之意。 “都送过去了。要奴婢说,月秋姐姐就是多虑,奴婢看着德妃娘娘那宫里,可比咱们这要暖和多了。 如今德妃娘娘身怀龙种,皇上跟太后娘娘再怎么也不会短了她的木炭份例,又何苦要从咱们娘娘的份例当中再行拨给,倒是苦了咱们娘娘受凉。” 对于月痕的话,罗素不以为意,反倒是锁秋在一旁细细替她解释。 “可不是这个说法,对于此事,月秋有她自己的估量。” 见月痕面露不解,锁秋不急不躁地开始慢慢提点起她来: “如今宫里,只有皇贵妃膝下育一皇子,现在德妃有喜,皇上太后都是万般小心照顾,我们娘娘作为后宫之主,自然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否则,不仅容易落下话柄,更是会让皇上跟太后觉得我们娘娘不知事理。 今年刚发涝灾,农田被淹,国库欠收,连皇上和太后都自减了半数的木炭份例,各宫因此纷纷效仿,自请减少。 如此一来,娘娘索幸下令,将各宫的木炭份例都减了一半。” 大致觉得,这般命令不像是出自素婉之口,所以月痕下意识看了罗素一眼,不过,一旁锁秋的声音,并未因她分神而停止。 “那时还未查出德妃有喜一事,所以她宫中的份例也被一并减了。 想来,即便德妃有喜,皇上多加照顾,那份例也不足冬需。 从娘娘的份例拨给些许,更显我们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关怀众妃、母仪天下的气度。” “原是这样啊。”听锁秋解释完,月痕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月痕与她们二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锁秋总想着,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把罗素送出宫去,所以现在她会经常教月痕一些宫中做事的方法道理,好让她也能够慢慢成为这凤仪殿中独当一面的存在。 罗素虽早已打消了出宫的念头,但对于她这般做法,还是不予置否,只随她去,毕竟这凤仪殿多个懂事理的,又没有坏处。 听了锁秋的解释,月痕自己思量了一会儿,却又生出另外一个疑惑来。 “可是…为何一定要拨娘娘份例中的?不能由娘娘出面,另委内务府多送一些吗?” 此时锁秋倒是回了原位去,看着罗素,笑而不答。 罗素心知,锁秋这是在暗示自己,剩下的都交给她了。 “你来看看,咱们娘娘用的什么炭?” 罗素走到炭炉边,打开炉盖,拨弄了几下,隔着丝帕把里面一个还算完整的炭拿了出来,展示在月痕面前。 月痕仔细端详了片刻,抬头看着罗素肯定地回答:“是紫炭。” 不过,她的神情只在片刻之间便有转为了愁苦:“月秋姐姐,月痕愚笨,不明白您的意思…” “是紫炭。”罗素转身,将那炭又放回了炭炉,一边淡淡开腔继续为她解释。 “紫炭与普通木炭,虽皆是取暖所用,但且须知,其中区别甚大。 其一,它难以形成,故数量稀少,极为珍贵,整个国库的数量,都只够供应养心殿、凤仪殿、坤宁宫三处冬需,再无多得。 其二,普通木炭燃尽之后,多有白灰,甚难清理,而紫炭燃后,余渣甚少,几乎为无。” 说着,罗素打开了炉盖,侧过身去,月痕凑上去一看,果然见炉子里除了一些碎炭,几乎没有什么白灰,一时间她看着罗素,目光中多了些许崇拜之意。 “要表达娘娘的关心,送金银珠宝太俗,德妃娘娘日常用药皆有太医亲自把关,若要投其所需,雪中送炭自然再好不过。 如今德妃有孕在身,后宫众妃,保不齐有人心生歪念,紫炭只有皇上、太后还有咱们娘娘这里才有,经手的人少,就不容易被人做手脚,这叫防范于未然。” “月痕懂了。” 罗素回头对上她的目光,见她双目澄澈,神台清明,故而拍拍她的肩膀,颇显赞许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噗嗤。”锁秋在旁看着罗素这幅故作老成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来,一边还不忘撺掇月痕,“月痕,你瞧瞧她,瞧她这模样,不过说了两句道理,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夫子了?” 听了这话的月痕,当真眨巴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痴望着罗素,神情茫然而单纯。 罗素的脸瞬间变得绯红,对上那般纯净的目光,几乎急得她下意识跺起脚来,恼怒地喊了一声:“锁秋!” 她刚才确实有那么一点故作老成的意思,但宫斗剧不都是这样演的嘛! 各宫娘娘身边,基本上都有一个老成的嬷嬷指导全局,一个机灵的宫女随机应变,再加一个“邯郸学步”还没完全跟宫斗同步的。 如今锁秋扮演着机灵的角色,月痕是那个“邯郸学步”,这宫里又没有多余的嬷嬷,那她当然只能“勉为其难”,充当那个指导全局的角色咯。 “我今日可得跟你把话说清楚…” 罗素自觉理由充足,横眉瞪眼地叉腰对着锁秋,正想开口为自己稍做辩解,却听到素婉因为初醒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由内室传出。 “锁秋…” “呀,娘娘唤我呢,奴婢这就来。” 对于罗素的话,锁秋只充耳不闻,倒是借了素婉醒来这个由头,寻了个好机会脱身,经过罗素身侧时,还不忘侧头笑骂她一句: “你这市井泼皮,我才不与你闹。” 尚不等罗素回话,窗台处便突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随即一阵冷风趁机蹿进室内,瞬间将三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暖意吞噬殆尽,寒意因此得以在屋内尽情肆虐。 “嘶!”突如其来的寒冷让罗素忍不住打个冷战,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忙扑到窗台前,正准备将那扇“脱轨”的窗户给盖回原位之时,却见外界竟已是黑云压城,暗无天日。 滚滚乌云覆盖天空,层层叠叠密不可透,以至阳光与温暖找不到一丝可供倾泄的缝隙,几道惊雷在云间翻滚不息,游荡不止,阵仗可怖,骇人听闻。 阵阵冷风夹裹着细碎的雨丝,席卷起枯碎黄叶从窗外呼啸而过,割得人脸颊生疼 在这般凛冽的寒意之下,天地各方都呈现出一种衰败而颓废的景象,凛冬将至,万物俱歇,凤仪殿里,也仅剩几株孤傲的修竹还在苦苦支撑。 看到这般场景,罗素心里直感叹了一句:过个冬阴森得跟黑白无常要来索命似的。 但随即,她立马又跟过电似的浑身抖了个机灵,并且瞬间黑了脸: “呸呸呸!想的啥玩意,真晦气!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如此端正神情暗自神叨一番后,罗素极富仪式感地跪在榻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朝外拜了拜。 这般诡异的言行,看得一旁的月痕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 随后,只听“啪”的一声,所有寒意都被罗素此举尽数隔绝在外,任其在外万般肆虐,都不扰这室内一方安宁。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罗素再次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到了第二日,素婉的凤谕便晓遍六宫: 近日天气寒凉,皇后体恤众妃辛劳,酌将晨礼减为五日一次,德妃有孕,酌定免其晨礼,好生在宫休养,以为我皇室,开枝散叶。 如此严峻的气候之下,众妃本就对每日晨礼一事怨声载道,此令一下,没了晨礼的约束,后宫之中,便再少见那些妃子穿着打扮花枝招展地在后宫各处轮番上演“偶遇”大戏。 这纷乱嘈杂的六宫,一时间倒让人觉得清净不少。 素婉念着太后对她的好,晨礼免了之后,她更是每日都雷打不动地到坤宁宫去,陪老人家聊聊天唠唠嗑,倒是颇显一番其乐融融之景。 不过,水冻成冰,只是河流的表象,若其下仍是波涛汹涌,那这表象,至多也仅是水中之月,一触即溃,不堪一击… 第十八章 腹痛不止 http://.biquxs.info/

距离上次晨礼,太医诊出德妃有喜,至今已又过了半月光景,如今德妃的肚子虽还不曾完全显怀,腰身却也可见丰腴了不少。 白芷当初怀武勋的时候,孕期反应极其严重,吐的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整日食不下咽。 孕期几个月下来,每日精致菜肴伺候着名贵药材滋补着,体重却是一度只减不增,到最后武勋出生的时候,重量还不到五斤。 现今轮到德妃有孕,孕期状况倒是与白芷大有不同,白芷是看到什么都吐,她是看到什么都想吃,刚进食不过一小时,立马又说饿了。 但孕妇身子金贵,不止忌少食,更忌暴饮暴食,否则很有可能会引起难产,所以德妃这般情状,也是让太医院的人头痛得很。 最终众人无法,她要吃便让她吃了,只不过在每餐的食量上都为她稍做了调整,并且辛苦武睿,如今只要有空,每日下午必要来陪着德妃出去散步消食。 不过近来天气着实太差,国务也繁忙,所以武睿连着三五日都不曾过来,德妃倒也乐得清闲,整日在宫里吃吃喝喝,岂不乐哉。 这日,刚撤下午膳,德妃微微斜倚在矮榻之上,一手下意识轻抚着小腹,面容温婉,端得是一副慈母之相。 只是,这幅模样还没维持三分钟,她便略显焦躁地坐起身来,一边护着小腹,一边“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着。 最终她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那道目光直直定位在房间正中央的茶桌上,那副神情,犹如饿虎扑食… 不过,还不等她有所动作,一旁的碧荷早已眼疾手快地将那桌上唯一一盘糕点快速护在了怀中,同时警惕地回望着她,严肃出声警告: “娘娘,您不能再吃了。” 德妃面上的神情霎时间尽数化作了凄苦,然而碧荷仍旧丝毫不为所动,只冲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真的不可以,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小皇子想想。 娘娘您得忍住才行。” 见碧荷这般模样,当真再无一丝商量的余地,德妃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戚戚然地移开了目光,任由碧荷将那碟糕点撤了下去。 其实她原本没这么贪吃,可是也不知为何,近来却总控制不住自己的食量,她知道这样对身子不好,可她就是想吃… 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先忍着吧。 德妃靠回原位,不住地调整着姿势,却怎么都觉得不舒心,终究还是坐起了身来,看着四处打扫转悠的碧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碧荷,皇后娘娘前日可是让人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碧荷被她问得一愣,不过立马又反应了过来:“回娘娘,皇后娘娘前日是让宫女送了些紫炭过来。” “紫炭?”大概因为不是她想要的吃的,德妃面上流露出些许失望之意,随即,她又显得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 “罢了罢了,是紫炭也拿上来玩玩吧,据说与寻常木炭可是大有不同的。本宫如今睡足了,坐着又实在乏味得很,随便寻个乐子也是好的。” “是。”碧荷领了令,随即转身朝小库房走去,过不多时,便兜了一小篮紫炭出来。 德妃隔着丝帕,拈了个小炭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见这紫炭不仅与寻常木炭颜色不同,光泽更是有异,一时间倒当真生出几分兴致来,催着碧荷去点。 “看着颜色的确不同,燃上试试。” “是。”炭炉中每次燃过木炭,都会有专门的宫女进来清理,所以碧荷应了一声,便直接拎着那一篮子炭过去,将炭炉给燃了起来。 火折子扔进炭炉当中,原只激起了一两点火星,但经过碧荷在旁不断拨弄,那星星之火,被干燥易燃的紫炭覆上后,竟当真有了些许燎原之势。 猩红火舌冲出层层紫炭的阻挡,顿时倾巢而出,这般凶猛的态势,骇得一旁的碧荷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只是,那般火势不过是昙花一现,随即便又规规矩矩地缩回了炭炉之中。 碧荷见状,忙将火折子从炭炉中夹了出来,放在一旁的水盆中压灭,又仔细拨弄开里面堆积的紫炭,使得炭火不会太旺,温度也不会过低。 随着炭炉内的紫炭逐渐燃烧,一股奇异的香味在屋内逸散开来。 德妃微微凑上前嗅了嗅,只觉这香味甚为浅淡,却又好闻,免不得心下的躁郁之情也因此尽数被挥散了去。 “倒是奇事,这紫炭燃着了竟还会散香。” 说着,德妃对着紫炭倒是愈发喜欢了,便又自顾自挪了挪身子,稍往炭炉那边靠近了些,一边还回头与碧荷笑语: “也承蒙皇后娘娘厚爱,这般可人的物事,份例原就不多,还拨分了这么些来给我,明日理应亲自过去登门致谢才是。” 听德妃这么一说,碧荷的神情立马紧张起来: “可使不得啊娘娘,您如今身子正是要紧的关头,外面天气寒凉,最是易感风寒的时候。 更何况,这后宫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娘娘您的身子,要奴婢说,近来娘娘最好还是待在宫里,少与外人接触为妙…” “你说得倒也在理…”德妃沉吟片刻,这才打消了出门的念头,“那便罢了,等天回暖些,寻了机会本宫再去好好谢谢皇后娘娘也不迟。” 主仆二人正如此商量着,一个男声忽而便传入了二人耳中,失神之间,几乎没将二人骇了一跳: “不知爱妃要谢皇后什么?不如由朕来为爱妃代劳如何?” 德妃回头看去,却见原是武睿冒着寒风逆光走进,故她忙借着碧荷的手,从榻上站起身来,准备下来给武睿行礼。 但武睿的动作远比她要快上一步,还不等她从榻上下来,武睿已然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爱妃不必多礼。” 德妃下意识抬头看去,刚好撞进了武睿那幽深的双眸之中,那般俊朗的面容,免不得让她想起了一些旧事。 武睿还在府中之时,她便已跟在他身边了,到后来武睿继承皇位成了九五之尊,她也随着进了宫。 其实说来,武睿待她不薄,她没有白芷那般显赫的身家,但一进宫,武睿便直接升了她为四妃之一。 只不过武睿对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一个月至多也才过来宠幸她那么一两次。 若说她是否羡慕白芷那般得盛宠眷顾,她自然是羡慕的。 到如今她有孕,武睿对她的态度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她不再是一个人在宫里望穿秋水地等待,而是只要她想,武睿便会来。 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他陪她散步,她伴他执棋,好似做梦一般,倘若能够一生都这样… 德妃心中这般想着,一时间竟是被那般眸光看得痴了。 “爱妃可看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睿的声音轻轻浅浅,瞬时将她从美梦中拉了回来。 德妃这才发现,原站在一旁的碧荷,早已经没了踪影,而武睿的手微微抬着,一直维持着那个扶她的姿势。 二人之间距离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武睿的呼吸,正一下一下地,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虽说他们如今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但面对眼下这般亲密无间的情状,德妃却也免得不羞红了双颊,微赧地垂下了头: “是臣妾失仪了。” “你原是朕的女人,多看几眼也无妨的,只不过如今得注意身子,站着看容易腿酸。” 若是素常,武睿这样跟她说话,德妃怕是乐都乐不及。 但现在,或许孕妇就是格外多愁善感些,她只觉得,这般温柔的语气,是她原来做梦都不曾有过的,果然是母凭子贵吗… 这样想着,德妃心中难免逸出丝丝酸楚之情,连带着眼眶也显出几分微红来。 莫大的悲伤将德妃淹没其中,以至于她的左胸处,还有小腹,都传来了丝丝细细密密如针扎般的刺痛感。 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德妃下意识抓住了武睿的衣袖,借力坐在了矮榻之上。 她本是想要借此缓解自己的症状,但她小腹处的痛感,却并未因此消减。 那股刺痛的感觉,反倒愈渐扩大,愈发严重,以至她疼得忍不住捂着小腹,如同虾米一般弓起了身子。 同时,她抓着武睿的手也因此渐渐增大了力度,口中逸出声声痛苦的呻吟: “皇上,臣妾肚子疼…孩子…臣妾肚子疼…太医…快叫太医…” 武睿见她疼得嘴唇发白,满头虚汗,看着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也是立马变了脸色,忙俯下身去,将她一把抱起,朝着内室走去,同时急声朝外厉喝: “快去找太医!把所有太医都给朕寻来!” 在外侯着的碧荷一听到武睿下令,立刻转过身焦急地朝着太医院跑去,过不多时,便带了一大帮或老或幼的太医乌泱泱地回来。 “启禀皇上…” 出于礼制考虑,碧荷原想先请示一下武睿再让太医进去,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室内武睿焦急的咆哮声已先一步传了出来: “宣进来,快宣进来!” 那群太医得了令,当真丝毫都不敢懈怠,忙微垂着头恭恭敬敬地排着队快步往房内走去。 只是,才刚进房门,太医们的脸色便瞬间齐齐生了变。 第十九章 麝香 http://.biquxs.info/

那些太医进了房门,闻到室内那股奇异的香味之后,脸色皆变了一变,脚步也因此停顿下来。 武睿在内室站在德妃床前,看着她脸色愈发苍白,又听到外面太医也不知究竟在那里细碎议论些什么,一时间自然雷霆大怒: “还不给朕滚进来!皇子若有半点差池,朕拿你们是问!” 听到这话,为首的太医立马掀帘走进了内室,只是,他并没有即刻上前为德妃诊脉,而是先神色凝重地跟武睿禀报了他们在房内发现的异状: “启禀皇上,臣等认为,德妃娘娘腹痛不止,应当是因为这房内有人燃了麝香。 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贵妃转移到别的房间,否则待在这里,被麝香所影响,贵妃的情况只会愈发严重。” “麝香?”武睿震惊地重复了一声,眸中因此二字迸发出一股震怒神色。 身处这深宫之人,对于麝香也许不曾见闻,但一定都听说过! 麝香在中医上的功用,主要是开窍、辟秽、通络、散淤,倒也算得上用途甚广,但此药有一个重要的宜忌,那便是孕妇忌用! 尤其对于孕期前三个月的孕妇,胎像不稳,麝香会刺/激子/宫收缩,从而导致先兆流产。 武睿深知麝香闻久了的严重性,所以丝毫不敢迟疑,忙将德妃从床上抱起,朝着偏殿跑去,那些太医见状,也是立刻拎着药箱,快步跟在其后。 “快,先看看德妃的情况如何。” 刚将已然昏迷过去的德妃放在床上,武睿便立马让开了位,以便太医们能够就近诊脉。 那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太医率先恭恭敬敬、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就着手垫开始为德妃诊脉。 每次宫里这些个贵人出事,最倒霉的是宫女太监,第二便是他们这些太医,治好了重重有赏,治不好全家陪葬。 所以看着老太医的手搭上德妃手腕的那一刻,在场众位太医的心一时间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过,老太医那原本如临大敌一般的神色,在碰到德妃的脉搏之后,反倒渐渐平和了下来。 最终,老太医深呼出一口浊气,有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着武睿恭敬作揖: “禀皇上,德妃娘娘这的确是由于吸入了麝香,才导致腹痛不止,以致晕厥,不过索幸吸入的量不多,且娘娘胎相较稳,故并无大碍。 待臣开个方子,给娘娘每日煎服,再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便可。”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包括武睿在内,皆是放下了心来。 只是,老太医将德妃的事处理完,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揪出点燃麝香的真凶了。 故武睿再次带着那些太医回到正殿内,脸色不善地坐在高位之上,等着太医找出麝香出处。 而他脚下跪倒的一众宫女太监,面对此番情状,神色莫不尽是惊惶恐惧。 “启禀皇上,麝香的味道,便是从这炭炉中传出来的。 应当是有人提前将麝香掺杂在木炭之中,这严冬酷寒,只要德妃娘娘燃炭取暖,便会同时将其中的麝香引燃,以致小产。” 过不多时,太医们便把麝香的源头寻了出来,禀报给武睿,同时也说出了他们分析之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不过,也许是那个人对于医术方面不够了解,所以其中麝香的分量不多,故最终只是引起娘娘腹痛,并未对皇子产生严重影响。 同时,臣等还发现…发现…” 说到这里,那个太医略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说下去。 “说!” 面对这种情况,武睿心里原就烦躁至极,又见眼前这些太医皆神色复杂,吞吞吐吐,有话不说,更是难免让他不悦地厉喝了一声。 原本还在纠结当中的太医,得了武睿之令,当即便不再犹豫,忙将他们最重要的发现说了出来: “回皇上,臣等还发现,这炭炉中所燃,并非寻常木炭,而是紫炭!” 太医话音方落,武睿还尚未发声,一旁碧荷便已先行手脚并做爬到了武睿脚边,凄凄惨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起来: “皇上…皇上可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这紫炭,乃是几天前,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今日娘娘说无趣,才命奴婢将这紫炭拿出来燃着玩,哪里想得到,这里面竟然掺了麝香。 我们娘娘的好脾性,向来不与人争,皇上您是知道的,如今好不容易有孕,娘娘对这个孩子是万般宝贝,丝毫不敢有所闪失,甚至日日抄写佛经以谢菩萨。 娘娘方才还跟奴婢说,紫炭这般好东西,皇后娘娘也舍得送来,说要亲自去谢皇后娘娘恩典,哪知这原非赏赐,而是有人心里存了恶,要来害我们娘娘啊皇上… 皇上可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皇…” 说到这里,碧荷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侧目看去,却只见她身子一翻,侧倒在地,两眼发白,竟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已然晕厥了过去。 听完如此一番哭诉,殿内一时间蓦然安静下来,武睿看着地上的碧荷,眸光变得愈发幽深,晦明难辨。 殿内众人听完此事缘由,又见武睿只摩挲着手中的龙纹佩环,不发一言,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倘若这当真是皇后娘娘因为德妃有孕,心生妒忌,故意搞了这么一出,想要害得德妃小产,以稳固自己的后位,而他们又成了这般宫廷秘辛的见证人…那且不说乌纱帽了,怕是他们的项上人头都难以保全。 半饷,就在众人以为他们要如此站成木桩之时,武睿这才略略移开了定在碧荷身上的目光,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口中凉薄地吐出几个字: “去把皇后叫来。” “是。” 一旁的李乐听到这话,忙应了一声,随即转身朝外走去,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装满低气压的大殿,同时又抬头看看天,终究摇了摇头: “这天…果真是要变了啊…” 而另一边的凤仪殿,虽还未等到李乐的到来,却是早已乱成了一团… “你确定没有听错吗?” 听了小宫女的叙述,罗素强自镇定地按着她的肩膀,再次问了一遍。 见罗素似乎不相信自己,那个小宫女急得几乎哭了出来: “奴婢怎么会听错呢!奴婢当时见到那么多太医往德妃娘娘那里赶,本想凑个热闹的,所以立马跟了上去。 后来听到那些太医说,德妃娘娘差点小产,是因为咱们娘娘送去的紫炭里加了麝香,奴婢便立马赶了回来,将此事告诉了锁秋姐姐。 月秋姐姐,这下我们要怎么办才好啊…” 小宫女说完,通红着一双眼睛,满是无助与慌乱地看着罗素,而罗素却如浑身脱力一般,瞬间一屁/股坐倒在地,神情恍惚而迷茫,口中如魔怔一般碎碎念叨着: “怎么办…是我错了…是我害了大家…要怎么办…” “要真是这样,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旁的月痕听完事情缘由,也是红了一双眼睛,慌乱不知所措,而素婉则是怔愣地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剩锁秋倒还算镇定,一边安抚着大家的情绪,一边想着应对之策。 “大家先不要慌乱,既是我们从未做过这般下作之事,他们想将罪名安在我们身上,也要有证据才行。 月痕,那日的紫炭是你送的,你送时可发现库房中的紫炭有何异常之处?或者闻到了什么奇怪的香味之类?” 听到锁秋这样问,月痕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果断地摇了摇头: “奴婢送过去的时候,绝对是没有问题的,那时奴婢还不知这是紫炭,只觉得这炭生得好看,也不知有何奇异之处,故还拿在手上闻了闻,那时并未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 “那看来这麝香并非是从我们宫内带出去的…”锁秋沉吟了片刻,“这样,你们先将这宫内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搜一遍,找找看有没有麝香,一定要搜仔细,皇上的人应当也快来了,所以你们动作要快。 若当真有心栽赃嫁祸于我们,那不仅是德妃娘娘那里,肯定也会在我们宫里留下一些所谓证据。” “是。” 见锁秋如此镇定地分析指挥,那小宫女跟月痕的情绪一时间也镇定了下来,转身跑了出去,按照锁秋的话,组织宫里的宫女太监,开始在凤仪殿中四处搜寻起来。 吩咐完小宫女和月痕,锁秋转而站到罗素身前,蹲下身来,强行扭过她的头,二人四目相对。 然而锁秋的冷静却丝毫没能影响到罗素,她从未觉得过有如此的慌乱与自责,无法自抑,没有休止: “怎么办…都是我害的…我不该送紫炭…锁秋,都是因为我的疏忽…我只想到送紫炭少有人经手,却没想到这般专有之物,同时也会断了我们的后路,让我们根本无法洗罪…” “月秋你听我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去找太后来,眼下这个情况,只有太后能保娘娘。 李公公应当已经在路上了,你应变能力强,你随娘娘过去,为了娘娘,你定要冷静下来…” 然而,锁秋的话还没说完,门口李乐的声音已然传了进来: “皇上口谕,宣皇后娘娘觐见!” 第二十章 不得圣心,死不足惜 http://.biquxs.info/

“皇上口谕,宣皇后娘娘觐见。” 尚不等锁秋安抚下罗素的情绪,李乐便已然到了殿门之外。 听到他那不善的语气,锁秋略显厌烦地皱起了眉头,但终究不曾出言回怼过去,而是面色严肃地继续看着罗素: “月秋,你听到了,大难临头,你若当真自责,就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绪,跟着娘娘过去,想办法稳住皇上那边,我会尽快将太后请来。 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原无人因此怪你,但你若仍要维持这幅无用的模样,那便是我们宫里,上至娘娘,下至宫女,全都要葬命于此了。 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看得分明。” 听到锁秋这样说,罗素默了片刻,随即下意识回头朝素婉看去,却见她因自己的动作慌乱地转过了头,眼中满是来不及收起的无助与希冀,罗素心下不免因此生出阵阵酸楚之意来。 原来,在某一个时刻,她竟也会成为别人的希望所在,即便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 罗素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所有的哽咽都咽了下去,又粗鲁地一把将脸上的泪痕尽数抹净,这才微红着眼眶站起身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李乐站在殿外唱了一声之后,半饷都没听到有人回应,如此一来,他倒也不再客气,直接便候在原地,凉凉地开了腔: “不是奴才说,今儿个这事,不论娘娘究竟是不是被人陷害,既然德妃已经出事了,左右娘娘您是躲不过去的。 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娘娘若识趣点,早点过去认个错,说不定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但若娘娘非要如此心存侥幸,拖延时间,届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您不得…” 李乐换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说下去,而罗素却已然搀着素婉,施施然从殿内走到了他面前。 素婉脸上,全然不见一丝惧意不说,反而是一副浩然之相。 额间鸢花轻染,眉上黛色细描,一双丹凤眼眼角浅勾,薄唇上是似血红颜。 她身着一袭正黄凤袍,上以金线绣凤纹,繁复的展翅凤纹叠缀其身,随着她的步动摇曳,似有真凤脱凡而出。 裙边以祥云为饰,披尾拖地寸余,三千青丝由凤冠尽挽,金凤为簪,凤尾流苏坠落,轻曳慢摇,贵气逼人。 这般人儿端然立于阶梯之上,微微垂眸侧目冷视着阶下的李乐,身后凤仪殿红瓦黄砖巍然屹立,阶上阶下,一主一奴,云泥之别。 见这场景,李乐怔了一瞬,随即立马识趣的噤了声,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凑上前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语气中还带着丝丝故作出来的埋怨之气: “呦!原来娘娘是在更衣啊,既是在更衣,娘娘若早些派个宫女来跟奴才知会一声不就好了,倒引得这一番误会…” “虽说是在皇上身边就近任职,但李公公你未免太过不知轻重了些,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何时一国之母更个衣竟还需要向你报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呢!” 被罗素如此冷喝一番,李乐显然是有些怔懵的。 虽说在皇宫权利上来说,皇后是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撑死了说起来不过就是个太监总管,如此一比…不,根本就没得比。 但他在武睿身边这么多年,从未犯过大错,后宫那些妃嫔,莫说位分,只除了白芷一个,其余人等,对他皆是恭恭敬敬礼待有加。 原本这个皇后入宫时,他心里也是有些惧意的,但后来,见多了武睿对她发火,也见她性子软弱,根本不得宠,再加上后宫那些个妃嫔煽风点火,他对皇后的态度,便也渐渐怠慢了下来… 他见到皇后,应当与见皇上同,而到现在,他竟下意识把皇后也归位到了后宫那些他可以随意摆布的小妃嫔里,不知轻重,此事若传到武睿耳中… 李乐这般想着,脸色渐渐显出些许苍白,双唇也微微发颤,腿一弯,便“噗通”一下跪倒在石阶上,朝着素婉深深拜俯在地: “奴才…奴才知罪,是奴才不知轻重,不识天高地厚,不知好歹,求皇后娘娘恕罪,奴才绝不敢再犯了…” 这李乐,见风使舵欺软怕硬,心眼也不知道大不大,所以罗素也不敢对他太过为难,今日,只是稍微给他一个下马威,找回皇后应有的场子罢了,让他知道,皇后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所以,见李乐心里稍微有了点惧意,罗素便悄悄示意素婉,戏足了。 “起来吧。” 素婉原不适应如此以权欺人,所以表现得有些僵硬,然而这副模样映在李乐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冷漠和不悦。 所以李乐从地上爬起身来之后,便哈着腰维持一副恭敬模样跟在素婉身侧,一边为她引路,期间甚至丝毫不敢直视素婉的面容,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那般高傲的影子。 见李乐这般,又想到德妃的事,罗素暗暗攥紧了拳头,唇角紧抿,也怪她经验不足,心太软,否则,也不至于让素婉沦落到如今事事为人欺的地步。 凤仪殿离德妃的咸福宫本不远,但罗素有意放慢了速度,其他妃嫔又上赶着凑热闹,所以素婉到咸福宫时,后宫那些个妃嫔,除了白芷跟沈月敏,基本上都来齐了。 “臣妾见过皇上。” 看到素婉这幅身着华服雍容华贵的模样,武睿似乎也有些愣了,半饷,他才幽幽地开了口:“免礼吧,皇后可知今日朕唤你过来,所为何事?” “皇上觉得臣妾残害龙嗣。” 此话一出,只怕殿内众人都被震到了,虽说大家心里都是这个想法,但想,与当着武睿的面说出来,却是完全不同的。 故武睿的眸色也可见是愈发幽深:“既然知道,皇后你可知罪?” “臣妾不曾做过的事,何来知罪之说?紫炭只有养心殿,坤宁宫,与臣妾宫中才有,在自己宫中特有的紫炭里掺麝香,臣妾虽然愚笨,却还不至蠢到如此地步。” 被素婉这么一说,众人似乎也察觉出些许不对来,谁会在自己送过去的东西里加料,这样的话,凶手可不是显而易见嘛! “…臣妾愚笨,不懂后宫这些勾心斗角,所以才从库房里拨了些紫炭来给德妃,原意就是怕太多人经手,容易被动手脚。 库房的钥匙只有臣妾两个贴身大宫女才有,月痕送紫炭那日,也不曾有任何一个外人接手,她们三人不可能背叛臣妾,所以臣妾宫里送出的紫炭,绝对没有问题。 那日装炭的竹筐想必还在库房当中,不曾清洗,若是不信,皇上大可派人到臣妾宫里去搜,若搜出半点蛛丝马迹,臣妾自然任皇上处置。 但若在臣妾宫中搜不出什么东西,那便说明,这紫炭是在德妃宫里才被动的手脚。” 听完素婉如此一番分析解释,武睿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语气却听得是有些凉了下来。 “皇后此意,是觉得德妃有意借龙嗣为由陷害于你?” 众人听到武睿这般语气,心下莫不都为素婉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素婉的态度,仍旧不卑不亢,丝毫不受武睿威压影响: “德妃为人,皇上比臣妾清楚,她不会做这种事,但保不齐她宫里人多手杂,被人寻了空子。 是谁干的,臣妾不知,臣妾只知自己入宫三月余,左右不得圣宠,左右不曾争辩,臣妾以为不与人争便可保凤仪殿一隅安康,可如今方知是大错特错。 今日之事,臣妾只知自己不曾做过,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非要降罪于臣妾…” 素婉说着,腿一屈,蓦然直直跪倒在了武睿面前,唇角勾勒一抹凉薄而凄惨的笑颜: “皇上若当真觉得是臣妾做的,臣妾认罪,毕竟…既入深宫,不得圣心,死不足惜,但求皇上,不要迁怒臣妾的家人。” 语毕,素婉将双手举到与眉齐平,朝着武睿深深顿首,罗素隐约在她眼角看到了一点晶莹之色,但转瞬便隐没入了袖间。 最后一句话,不是罗素教的,是素婉自己说的,她所有的勇敢与不惧,都是为家人所求。 这深宫的凉薄,几乎要磨灭掉她所有的希冀,以至最后,她也认清了这皇宫的真貌,既入深宫,不得圣心,死不足惜。 罗素跟着素婉跪在地上,跪得膝盖生疼,跪得双腿发麻,在这深宫大院,她们每日都在赌命,拿这何其珍贵的性命去赌上位者的一念之差,真tm可笑。 身着华服又如何,一身鸾凤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是被人握在股掌之间。 整个大殿站满了人,却听不到一丝人声。 他们都惊异于素婉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异于向来软弱的她,今日竟能有勇气站在武睿面前,说出如此一番惊天之语,包括武睿,所以他也一直沉默,未发一言。 半饷之后,武睿那冷漠的声音,这才幽幽地,似从天际传来: “来人…” “太后娘娘驾到!” 第二十一章 查凶 http://.biquxs.info/

“来人…” “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李乐尖锐而急促的唱声响起,太后的裙角很快便出现在了罗素眼前,裙下难以遮掩的,是她匆忙的脚步。 “皇上这是做甚呢?怎么让皇后这样跪着,成何体统啊这是…” 从这句话上听来,她的气息略为不稳,应当是急匆匆地赶过来的,并且还一来就冲着武睿口出责备,看来锁秋这个救兵,搬得甚好。 原在边上战战兢兢的太医,亦或是幸灾乐祸的妃嫔,见太后竟亲自赶了过来,一时间皆呼啦啦地跪倒在地,口中齐声大呼: “太后吉祥…” 如此一来倒也好了,这下可不是只有素婉跟罗素跪着,索幸大家都跪着,谁也不比谁高一等,太后不下令,谁都别起来。 或许没想到太后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并且赶过来,武睿忙从座上迎了下来,语气中显然染上了些许的惊讶冷怒。 “母后怎么过来了?是哪个不长眼的,这般小事也要惊动母后?” 只是,对于武睿的关心,太后却完全不予理睬,反而因此生出几分薄怒之意: “怎么?嫌哀家老骨头多管闲事了? 哀家要是不过来,你是不是就要让皇后跪死在这里?你想对她做什么?德妃出了事,你查都不查便要降罪皇后,你是要气死哀家啊你!” “儿臣只是想派人到凤仪殿搜查一番,未想降罪…” 武睿刚想开口解释,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太后毫不客气地出言打断: “你竟还想派人搜查凤仪殿?哀家看你真是当皇帝当糊涂了!今日,你若当真要搜凤仪殿,那便连哀家的坤宁宫一并搜了!” 说着,也不等武睿作答,太后已然先行走到素婉面前,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来,乖孩子,快起来,你可是我们武朝福将,我们不与这糊涂孩子一般见识。” 听着太后如此愤怒与疼惜猝然转换的语气,罗素心里倒不知究竟是该笑还是该哭。 说来,这还真算得上是托了白芷的福,要不是因为她搞出牡丹冬衣那一事,素婉也不会因为所谓的“〖王安〗花”这般得到太后看重,甚至为了保她,连武睿的面子都不管。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来日日相处闲话,素婉早就将太后给当成了她在这宫中至亲的人,如今这般情况,太后对她的及时施救,温声安抚,更是感动得她又一次红了眼眶: “儿臣谢过母后…” 太后自然也看出了素婉的委屈与恐惧,故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以让她安心下来,随即便拉着她坐到了一旁坐下,这才回头又冲着武睿脸色不善地开了腔: “皇上现在可以派人去搜了,不过哀家有个建议,既连后宫之主的寝宫都搜了,其他人的要是不搜,恐说不过去吧。 这人心啊,过久了不晒,也是会生霉的,所以皇上今儿个索幸就将这后宫里里外外都给翻上一遍,哪些人心里生了霉发了臭,都要翻出来看看才好。” “儿臣…” 听了太后的话,武睿正想说些什么,然而前者却是不想给他留下一丝反驳的机会: “皇儿你也别顾及哀家的面子,今日就让哀家来起这个头,先搜坤宁宫。 既得了这个机会,那些在暗处使坏胆敢谋害皇嗣嫁祸皇后的人,就该趁机一网打尽才是,否则这后宫,当真永无宁日。 麝香这东西,虽算不上万般珍贵的物事,但后宫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接触到的,所以不仅宫里要查,出宫记录也要查,探亲访亲的有哪些。 连带着太医院,近些日子以来,有谁在那里拨过麝香份例,通通都给它找出来!” 太后毕竟是上一届的宫斗最终赢家,思考问题着实要比她们全面许多,罗素在旁听着她如此细细吩咐,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钦佩与森森寒意。 见太后态度坚决,此事又着实没有转圜的余地,武睿也便不再挣扎,只挥了挥手,示意李乐按照太后说的话去做,随后便也坐到了一旁,只等着他们查出个结果。 那些太医也因此得了令,尽数爬起身来,告了退之后皆如逃命般朝外奔逃而去。 这后宫当中,虽不能说皆是极恶之人,却也并非尽善,所以御林军一动,地上跪着的那些妃嫔,便有那么几个开始沉不住气了,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李茉。 素婉请罪时,最幸灾乐祸的是她,到如今搜起宫来,反应最大脸色最难看的,也是她,只不过,如今可没谁有那个闲功夫去关心她脸色怎么样。 “德妃现在情况如何了?” 听到此问,一旁的院士立马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朝着武睿、素婉还有太后各作了一揖: “回太后,德妃娘娘方才已经醒过一次,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还比较虚弱,所以仍在休息。” “德妃库房的钥匙,都有谁有?” 话音方落,两个宫女打扮的人便立马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又颤抖着跪倒在太后面前,怯怯出声: “奴婢名翠兰,是娘娘的贴身宫女。” “奴婢名翠竹,也是娘娘的贴身宫女。” 二人自我介绍完毕,太后的眉头却反倒微微皱了起来: “哀家隐约记得,除了你们,德妃还有个大宫女,叫碧荷,她人在何处?” 这般记忆力,也是让罗素心下一惊,看来这太后,素常对于六宫众人,当真没有少花功夫,竟连德妃贴身宫女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回禀太后,碧荷姐姐…碧荷姐姐方才晕倒了,被拖出去了…” 不等翠兰说完,李乐已然先一步笑呵呵地走上近前,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等太监。 “太后,碧荷醒了。” 于是罗素定睛朝着李乐身后看去,嗯…的确是醒了,醒得还挺及时,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那浑身的湿漉还有一步一水印。 满头乌黑长发凌乱地贴服在碧荷脸上,大概由于天气太冷,连带着她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惨白,嘴唇呈现出一股异常的乌紫色,看起来活像个刚从河里爬上来的水鬼。 但…这寒冬腊月的,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她大概不是从河里爬出来,而是被人从水缸里捞出来的。 不过,太后可没空管她是怎么醒的,毕竟若皇嗣当真出了事,她们这些伺候的,还不是一个都免不了死: “那日皇后宫里的人来送紫炭,是谁经手的?” “回…回太后,是奴婢…太后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太后…我们娘娘从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碧荷便颤着声音爬到太后脚边放声哭诉起来,只是,不等她哭完,太后便已极不耐烦地朝她怒喝一声: “哀家让你回话没让你哭丧!” “呃…”被太后如此一声厉喝,碧荷立马止了哭泣,一双眼睛惊惧地望着太后。 “哀家问你,那紫炭送来之时,你可有闻到异香?” “奴婢确有闻到异香…” 碧荷作答之时,并无丝毫犹豫,而是用了万分肯定的语气,但接下来太后的话,却让她瞬间有些语塞起来。 “可太医查过了那日凤仪殿用来装紫炭的木筐,里面并未装过麝香…” “或许…或许是奴婢记错了…”碧荷的背瞬间绷得笔直,眼神比方才清明许多,却一直在地上来回扫动飘忽不定。 但,这样的情状并未维持多久,她随即便又抬起头来,神色显得愤恨而果决: “一定是月痕,一定是月痕在交接紫炭时,趁奴婢不备,将麝香掺在里面了,目的就是要谋害娘娘肚子里的皇嗣!” 然,听了她的回答之后,太后的声音反而因此显得发冷厉,连带着武睿的眸色也愈渐幽深复杂了起来。 “如此说来,你肯定此事定是皇后所为了?” 此话落在旁人耳中,一听便知是陷阱,但情绪正是激动之时的碧荷却并未察觉,反倒更加肯定地继续往素婉身上泼着脏水: “就是皇后,皇后她嫉妒我们娘娘…” “皇上,哀家觉得,不必再大动干戈了,只把这小宫女拉下去严刑拷打一番,幕后主使自然可见。 哀家倒是想知道,皇后这般可人的性子,究竟是谁三番五次想要置她于死境!” 语罢,太后回眸看向碧荷,那般目光,仿佛是看着一个死人,还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暴晒荒野。 眼见着碧荷蓦然反应过来,被吓得瞬间瘫软在地,神色惊惶,手脚无措,太后随即又话锋一转: “不过,你若现在将幕后主使招供出来,兴许哀家还能做主,饶你一命。” 听到太后如此说,碧荷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角,但仍旧低垂着头,目光飘忽无定处,口中低声喃喃: “奴婢…奴婢…指使奴婢的是…是…” “叮!” 也不知人群中究竟是哪个妃子被吓到了,亦或是跪软了腿,引得一阵环佩轻响。 不过,从声音上听来,这音质略显混浊,可见玉质也着实不甚好。 而尚不等这边碧荷招供,另一边太医院也已先行传来了消息: “启禀太后,臣等查出,在半月之前,贤妃娘娘曾从太医院取了一钱麝香,却未记载用途。” 第二十二章 查凶(二) http://.biquxs.info/

这边众人正在对碧荷“三堂会审”,但碧荷尚在吞吞吐吐言语纠结之际,还未审出一个结果,另一边的太医院便先行传来了消息: “启禀太后,臣等查出,在半月之前,贤妃娘娘曾从太医院取了一钱麝香,却并未记载用途…” 太后刚问出是有人指使碧荷栽赃嫁祸,如今太医院又得了消息,说李茉从太医院取了麝香。 且半个月前,恰好是德妃查出有孕的时候,故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尽数聚集到了一旁跪在人群当中的李茉身上。 “碧荷!” 也正在此刻,翠竹惊恐的喊声猝然在殿内响起,于是众人齐齐回头,却见碧荷手持着支银簪高高扬起,簪尖冒着渗人寒光,正对准她裸露在外那一截雪白的脖颈。 大概是真的下了狠心,她的动作干脆而利落,直冲着颈上动脉而去,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无人来得及反应阻止,只能看着她亲手将簪子送入颈内,又狠狠拔出。 瞬间鲜血四溅,朵朵〖王安〗花盛开。 然而碧荷的神智却并未如此消散,她径直朝着素婉脚边倒下了身子,那只沾满鲜血手松开已然脏污的银簪,转而握上了素婉的衣角。 被穿透的颈动脉还在不断往外喷涌鲜血,碧荷的神情因此充满了痛苦,她抓着素婉的衣角,想要借力朝她爬去,奈何周身的力量早已流失殆尽,根本无法支撑她的动作。 她张着嘴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从她口中,始终只能发出一种可怖的“咕咕”声,其中偶尔夹杂着几个破碎的字眼: “娘…娘…对…不…救我…就地…地…”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碧荷眼中唯一的光芒也渐渐消散,她那湿漉的头发上,早已不知浸透的究竟是水还是血。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浅,她的眼睛始终大睁着,但头却渐渐垂了下去,直到再无丝毫生机可闻。 李乐虽有些胆怯,但还是硬着头皮首当其冲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探了探碧荷的鼻息,然后连连倒退了两步。 “回皇上,已经没气儿了。” “啊!——” 宫中那些老实点的妃嫔宫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如今一听说碧荷已经是死了,瞬间便连连尖叫起来。 武睿跟太后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异常,对于他们来说,在宫里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这种场面,大概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素婉着实吓得够呛,脸色发白,却又不敢作出任何动作,毕竟她的衣角还被紧紧攥在碧荷手中。 虽然碧荷已经死了,但站在罗素的角度,还能清清楚楚看到她浑/圆的双眼,那双眼睛之中,似乎盛满了愧疚与不甘,以至死不能瞑。 为了躲避这般目光,罗素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走上前去,将碧荷抓着衣角的手指一一掰开。 刚死的人,身体还是热的,软的,摸起来与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罗素而言,这般触感,就像附骨之疽,恶心至极,挥之不去。 终于,罗素一鼓作气,奋力将衣袖从碧荷指中扯了出来,然而,那衣角上却早已染上了浓重的血痕,五个血指印毫无遮掩地映入罗素眼帘。 似乎她的五感在此时才被打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夹杂着泔水的酸臭味一同涌入罗素鼻中,她喉尖瞬间因此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意,脸色也顿时变得苍白而惊恐。 碧荷栽赃嫁祸,差点害了她们一宫性命,她确实有恨不得她去死的想法,但当她真的死在这里,死在自己面前,罗素只觉得可怖,完全生不出半分快/感。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死亡,目睹生命逝去的整个过程,其实不过是一瞬之间。 “去查查看,碧荷在宫外是否有个弟弟,还要查查,近期都有谁曾与她弟弟接触过。” “是!” 太后此令一下,罗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碧荷口中说的,除了“娘娘对不起”,另外一句,不是“救我”,而是“救救我弟弟”。 原来…是有人拿了她弟弟作为要挟,可是那个人是谁?跟麝香有关,难道是李茉吗? 李乐跟在武睿身边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眼力见着实无人可比,太后下个令的功夫,他便已然找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动作粗鲁地将碧荷的尸体拖了出去。 罗素突然又觉得,碧荷这样死了也好,担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即便她活着,怕也是要受万般折磨的,那倒不如这样来的痛快。 只是那地上的血迹,一时半会儿怕是清理不干净了,不过这样也好,就当是…杀鸡儆猴。 太后倒也不含糊,碧荷的死,丝毫没有影响“案件”进度,方才是碧荷,下一个,就该是李茉了: “贤妃,轮到你了,你怎么说?上来跟皇上皇后还有哀家解释解释吧?” 太医院的人过来汇报的时候,李茉便已吓得失了神智,如今见到碧荷惨死,又听闻太后点名,李茉更是当即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双眼一翻就要晕过去,然而太后又如何会给她这个机会: “小李子,去打盆凉水来,室内过暖,怕是有些人要开始春困秋乏了,这冬日的凉水,用来醒神,再好不过。” 说这话时,太后并未多看李茉一眼,但这话倒着实管用,凉水还未打来呢,李茉这头也不晕了,忙起身跑上前来,又瞬间跪倒在地,动作利索得很: “太后…此事绝非臣妾所为,臣妾从未与碧荷有过接触,也从未做过陷害皇后娘娘之事啊太后…” 似乎觉得与太后求情没有用处,李茉朝着太后哭诉了一阵之后,转而又面向武睿哭了起来: “皇上…皇上明鉴啊,臣妾当真从未陷害过皇后娘娘… 臣妾承认,臣妾确实有要谋害皇嗣的想法,所以才去太医院拿了一钱麝香,但臣妾还未来得及下手呢…臣妾真的还未找到机会下手,便已发生了今日之事… 此事当真不是臣妾做的啊皇上…” “啪!” 李茉原还想再说些什么来为自己开脱,然而一声拍桌巨响,却瞬间将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吓回了喉中。 她明显有些瑟瑟地回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太后早已被她气得上了头,连带着胸口也因沉重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是要气死哀家啊这是,你们肚子不争气便罢了,哀家也不曾怪罪你们。 如今这好不容易出了个争气的,给皇家开枝散叶,让哀家也能好好体验体验子孙绕膝的日子,你们还一个个地都想着怎么害死哀家的孙子! 你们…你们…” 太后重复了两遍“你们”,却是被气得始终说不出下文,吓得一旁的素婉只得连连帮她抚胸顺气。 武睿见此场景,也是忙走下座来,帮着素婉为她顺气,一边还不忘在口头上也安抚着她情绪: “母后息怒,切勿气坏了身子…” 不过,看起来太后对于他的关心不太领情,对于他的话,只是猛地一眼瞪了回去,同时口中冷哼一声: “皇上倒是清闲,说来这也是你的家事,哀家毕竟是娘,不好管,此事要如何查,如何定夺,都由着皇上你来,哀家不想再管了。 哀家已经老了,该是享福的时候了,何苦要来管你的闲事,平白为自己找气受!” 武睿被太后此话一怼,也是顿时语塞,只得连连称是,太后既已表明了不再管,便当真就坐在一旁,再也未发一言,只看着武睿接下来如何处理此事。 武睿为一国之君,在处理国事上得心应手,但在处理后宫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上,却显得并不那么顺畅,更何况堂下之人,还是他曾恩宠过的女人。 故武睿思虑半饷之后,这才斟酌着开了口: “贤妃,你说此事并非你所为,可有证据?” 一听到证据,李茉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忙连连点头: “臣妾有证据,臣妾有证据的,臣妾从太医院拿的那一钱麝香,如今就放在臣妾宫中,丝毫未动,皇上若不信…皇上若不信,大可让人去搜。” 或许也是天不亡李茉,正这样说着,外面禁卫军当真在此时传来了消息: “启禀皇上,六宫已尽数搜查完毕,其中,在贤妃娘娘宫中搜出一钱麝香,在云嫔娘娘宫中搜出了这个。” 禁军统领这前半句话,相当于是应了李茉方才所说,倒无形之中帮她洗脱了嫌疑,李茉听到之后,也是瞬间安下心来,如脱力般瘫坐在一旁。 然而,这后半句话,却是又将另一个人拖入深渊当中。 众人朝那禁军统领手上看去,却见那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个巫蛊娃娃! 娃娃身上用红纸写着德妃的生辰八字,肚子上还扎了几根明晃晃的长针。 武朝信奉佛教,最忌巫术,尤其在后宫行巫之人,莫不都逃不过一个死的下场,所以,一见到这个娃娃,武睿跟太后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人群中适时地传出一声尖叫,此番那云嫔。约莫是真晕了。 第二十三章 禁足 http://.biquxs.info/

“…皇上口谕,云嫔心思歹毒,暗用巫蛊,谋害皇嗣,已失妃嫔之德,酌令打入冷宫,终身自省。 贤妃虽有恶心,但念其尚未酿成大错,故贬其妃位为嫔,撤其封号,改为思嫔,以示警戒,望思嫔今后,如其封号,每日深思自行,三省自身。 后宫诸妃,当以此二人为诫,勿生恶念,共筑和谐。 钦此!” 李乐话音未落,一旁云嫔早已悠悠转醒,爬上近前,开始扯着武睿的衣角哭天喊地起来: “皇上,臣妾错了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皇上就饶过臣妾这一次吧…皇上饶过臣妾吧…” 然而,对于她这般行径,武睿并未生出丝毫怜悯,反倒对她愈加厌恶,到最后,干脆一脚将她踹翻在地,连半个眼神都不愿施舍于她。 太后在一旁微抿了口茶水,淡淡出声,声音不大,语气不重,面色上也无丝毫异常,却瞬间便给云嫔定了死刑: “云嫔疯了,拖下去吧。” 李乐听到这话,忙招呼了两个公公过来,直接将云嫔从地上倒拖了出去,动作快捷而迅速,她都还未来得及挣扎,便已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外。 相比云嫔,李茉的反应便淡定了许多,虽仍旧低低地跪伏着,浑身还是因恐惧而不住颤抖,但比起方才,明显已是松了口气。 “今日之事,哪怕是为了给皇后一个交代,也必须查出个结果来!” 如此浑闹了一番之后,太后早已被气得一丝耐心也无,对于这个谋害皇嗣的真凶,更是不愿饶恕,下了死令彻查。 “是。” 比起太后而言,武睿又何尝不是被气得怒不可遏,便是太后不说,这件事他也会彻查到底。 对于武睿的任其予求,太后只是斜着眼冷哼了一声,明显仍是极为不悦,但反观素婉之时,便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乖孩子,今日可是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件事,哀家一定会让人查个清楚,给你个交代的。” 素婉看着太后,贝齿轻启,微咬红唇,面露纠结之色,许久,她终究还是盈盈起了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立在了太后面前,又果断地跪伏下去。 那般清浅的声音,果决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掷地有声: “求皇上、母后废去素婉皇后之位!” “什么!” 一听这话,太后立即被惊得拍案而起,连带着罗素也是难抑震惊。 素婉低着头没有说话,脊背却挺得笔直,太后眼神冰冷地看了她许久,虽然心下气怒,但终究还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皇后恐是今日受惊了,来人,将皇后好生送…” 只不过,对于她的好意,素婉却丝毫都不领情,反而抬起了头来,定定地看着太后,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毅与果决: “求皇上、母后废去素婉皇后之位!”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你们就是要把哀家气死才好,就是非要把哀家气死不可啊!” 或许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后指着武睿、素婉还有众妃,嘶声竭底地喊着,竟也生生被气的红了眼眶,身形微晃。 “母后…”素婉见状,本下意识想起身去扶,不过刚碰到太后的手臂,便被她狠狠一拂袖挥倒在地。 眼见太后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背影看着竟是比方才老了许多,素婉内疚地抿了抿唇,但她意已决,所以也只是怔愣了片刻,随后便再一次毅然决然地跪在了武睿身前: “求皇上成全。” 武睿的反应虽没有太后那么大,却也是面色凝重隐着薄怒: “皇后,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不是疑问,而是警告,但素婉听完,却仍旧无畏无惧地看着武睿,盈盈一拜: “臣妾自知无才无德,既不能侍君欢心,又不能为君分忧,属实担不得皇后之位。 所以,臣妾自请废去皇后之位,宁愿常伴青灯古佛,祈祝我武朝江山,千秋不倒!” “来人,皇后受惊过度,神志不清,令禁足凤仪殿,由常太医为其诊治,何时病愈,何时解禁!” …… 见素婉愣神地倚靠在窗棂上,双目远眺,看着窗户外的世界,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阵阵寒风将她的鬓发吹得如“群魔乱舞”她也没有丝毫反应,罗素稍稍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拿起一旁的狐裘走上前去,又仔细替她裹在身上,这才轻声问了一句: “这般天气,娘娘更要好好注意身子才是,怎么还坐在这风口发起呆来了?” “我在想…”素婉没有回头,只裹紧了狐裘,从下面抬起一节光洁的藕臂,缓缓伸出窗外,五指静静张着,似乎在等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下。 然而,等了许久,罗素也没见到有任何东西落入她掌心,那如葱白般晶莹的五指却已然被吹得通红。 她将手收了回来,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掌,语气中也透露着淡淡的失落:“今年冬天如此寒冷,却始终不见下雪,没有雪,就连梅花也不愿开了。” 罗素顺着窗口往外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窗后竟有两株红梅。 听素婉这么说,她心里倒也生了几分疑惑之意出来。 一般而言,梅并非见雪才开,如今季节已经到了,这梅花却是奇怪,只挂了些许星星点点的红苞,连半分要开的意图都没有,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月秋…” 罗素正是自己疑惑之时,一旁素婉的声音紧接着再次淡淡响起,但这次,里面盛着的,是满满的忧伤,听得人连心口都要微微发疼: “我想家了,过几日便是年节,明明离家这么近,我却始终不得归,明面上说我是皇后,可谁知我这皇后背地里的苦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完全消散在风里,罗素听到了,却只状若未闻。 登上凤位,人前是满堂荣耀,人后是无尽孤苦,又能如何呢?有些话,素婉说不得,她更听不得。 “娘娘不如来与奴婢们一同准备年节所用吧?左右坐着也无趣,思虑也不得,又何苦在此徒伤悲呢?” 说着,罗素也不管素婉到底做何反应,自顾自便将那窗户一并合了上去。 如今殿内的炭火已然用尽,只能靠着点人气取暖,她关窗的动作很大,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寒意摒除在外。 素婉早已红了眼圈,但她心里明白罗素的意思,所以对她的动作也不推脱,只任由罗素拉着她走去了外殿,那里有一张很长的案桌,凤仪殿所有宫女都在那里,跟着锁秋还有月痕二人置备年货。 只有这里还稍算得上温暖。 一进外殿,罗素就悄悄给锁秋使了个眼色,故她立马明白过来,拾掇起几张红纸笑脸迎上近前。 “娘娘也来了。 如今大家都在准备新年,可是无人伺候娘娘,既然来了,娘娘过来与奴婢们一同剪‘福’吧。” 几张红纸夹着一把精致的金剪子便被如此硬塞进了素婉手中,丝毫由不得她拒绝。 素婉原是大家小姐,如何做过这种事情,待罗素入座之后,一个“福”字都快剪完了,她还仍旧愣在远处,手中掐着那几张红纸,不知该要如何动作。 见她这幅模样,锁秋难免是忍不住要打趣一番的: “娘娘这可是手上金剪子太重,被压得路都走不动了?” 听锁秋这么一说,其余大小宫女一并都捂唇轻笑了起来,羞得素婉双颊绯红。 “呵呵呵呵…” “锁秋姐姐可是忘了,前日你刚学剪纸时,那模样比娘娘还不如呢,却是惯会挑着娘娘打趣。” 只有月痕算得上老实,嘴上一边嗔怪着锁秋,脚下动作也不停地走到了素婉旁边,引她入座,顺便还手把手地教她应该如何剪纸。 “娘娘你到这边来,奴婢教您,这剪纸啊,就要如此这般…” 眼见在月痕的教导下,素婉渐渐步入了正轨,故其他人也就尽然专注在自己手中的事情上面,不再对她多加关注。 一时偌大的前殿蓦然安静下来,只偶尔可闻几声轻问。 只不过,总有人对这般静谧和谐的氛围看不过眼,非要进来横插一脚,平白惹人生厌,就像如今眼前的白芷! 她从大殿正门缓缓走进,身上披着一袭纯白狐裘,紫色宫装在狐裘下面随着她的步动若隐若现,头戴金玉簪饰,眼角难得地点了个精致的泪痣,这般通身气质,倒是有几分冰美人的味道。 外面大概下着些小雨,所以她是打着伞进来的,她背光走进,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修长的身影打在室内,莫名显出些许阴森之意。 一见到她,凤仪殿众人皆敛了笑意,显然不太欢迎她的到来。 对于众人的态度,她倒也不在乎,只自顾自让贴身宫女给她拖了个椅子过来入座,一边拈起桌上宫女们刚剪出的贴纸赏玩了片刻,随即又颇显嫌弃地扔回了一旁,这才笑嘻嘻地冲着素婉开了腔: “姐姐兴致可真高,这是在与民同乐呢?” 第二十四章 来者不善 http://.biquxs.info/

相比以往来说,此时面对白芷,素婉的态度倒是冷漠了许多,也有气势了许多,她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过,便淡淡出声将话呛了回去: “本宫在做什么,与皇贵妃你无关吧。 皇贵妃你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大可直说,姐姐妹妹的便免了,本宫不想听,所以你最好还是唤本宫一句皇后娘娘,免得让人听见,说你坏了后宫规矩。” “呵呵…”对于素婉如此态度,白芷显然怔了一瞬,但随即就掩唇轻笑了起来,“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看来臣妾错过了许多好戏,皇后娘娘如今这般口齿,倒真是让臣妾有些应对不及呢。” 说来,素婉的转变,仍与上次麝香一事脱不了干系。 那时太后与武睿都下令对此事严查,但碧荷死了,死无对证,只留下一句什么用都没有的遗言,说救救她弟弟。 可是后来,经刑部查了这近一个月,都没查出个所以然,刑部的人多方走访查证,亲友邻居都证明她弟弟压根从来都没出过事,也没见过有什么奇怪的人去找过她弟弟。 另一方面,宫里这边也查了各宫的出入记录,由于白瑞凯旋归来,近期白芷进出宫的记录最多,但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跟着她的那些宫人也证明她每次都按照宫门登记的去了将军府。 可罗素等人将这后宫诸多“”细细列举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白芷才有作案的动机跟时间,不过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无法将她绳之以法。 此案虽如此便不了了之,罗素等人心中的怨气可是从未消减,其中自然也包括因此受害最深的素婉,有了如此缘由压在心中,这才生出上面那般场景来。 “…听说那日在咸福宫,皇后娘娘可算得上是语出惊人,连连气走了过去为您撑腰洗罪的太后还有皇上,将那一手好棋下得稀烂,以至让自己陷入了今日这般尴尬境地… 当日的情状,想来定是十分精彩,奈何如今这般冷天,臣妾属实乏累得很,一时贪了睡,故未曾得见皇后娘娘‘大显神威’,说来啊,臣妾这心里可是遗憾得很。” 毕竟虎落平阳被犬欺,白芷对素婉本就明嘲暗讽,如今素婉被禁足,太后也对她不管不顾,算得上大势已去,所以白芷的态度,愈发不客气了起来。 听到白芷这番话,月痕早已挽起了袖子龇牙咧嘴作出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只奈何被一旁的锁秋紧紧拉着手臂,故始终不得上前。 罗素原还担心素婉应付不了白芷,但事实上看来,素婉如今的变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的多。 听完白芷的话,素婉只先慢悠悠地将手中东西都仔细收在了一旁,那些红纸边角一张张地都拾掇齐整,又用金剪子放在上面稳稳压着,以防止它们被风吹走。 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素婉这才抬了眸,神色认真而颇显担忧地看向白芷: “这般天气,皇贵妃便开始贪睡?也是,皇贵妃如今年纪大了,可是要注意身子才行,否则,本宫岂不是白瞎了如此行径。 若不等本宫下位功成身退,皇贵妃你垂垂老矣先一命呜呼了,恐是会死不能瞑目啊?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白芷是最早进宫的一批,素婉如今年方十六,白芷已经二十有四了,二人之间整整相差八岁。 其实她这个年龄放在现代来说,大好青春才刚刚开始,但在这后宫,她基本上可以算已经在伸脚试黄土的阶段了。 虽说白芷平时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可毕竟年龄差距摆在那里,老了就是老了。 所以,素婉话毕,白芷的笑容瞬间便僵在脸上,但,她可并未因此就打退堂鼓,而是“愈挫愈勇”了起来: “皇后娘娘说得是,不过,臣妾倒当真没想到,皇后娘娘您素常看着人畜无欺,此番竟也会落了俗套,对德妃腹中皇嗣作出这般事来,还真是引得臣妾…不得不颇作惊叹啊。” 白芷此话一出,凤仪殿众人眼中莫不燃起汹涌怒意,白芷这厮在背地里栽赃嫁祸也就算了,竟还有脸当着她们的面也这样说。 所以月痕第一个便沉不住气,冲着白芷破口指责了起来: “此事明明是你为了陷害我们娘娘所为,你竟还如此厚颜无…唔唔唔…” 在这后宫之中,宫女妄议妃子,是大罪,而当众对妃子口出不敬,更何况是对皇贵妃这般身份尊贵的人物,更是罪不可恕,可随时拖下去处以极刑。 所以,不等月痕将话说完,一旁锁秋已是先行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满脸防备地看向了坐前的白芷。 不过,见众人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白芷却只是唇角微勾,讽刺而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呵!紧张什么?你们如今既已沦落成这般模样,本宫自当不屑再对她一个小小宫女动手。” 见白芷当真没有丝毫把月痕放在眼里的意思,罗素等人的心倒因此安了下来,只是,接下来白芷的话,却让她们尽数都陷入了一种满头雾水的状况之中: “不过,本宫还真没想到,你们竟都以为,德妃之事,是出自本宫之手,看来那幕后主使,倒是惯会祸水东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她们一直都认为此事是白芷做了来栽赃嫁祸素婉的。 可是现在,白芷却跟她们说了这样一番话,而且那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作假之意,反倒显得极为讽刺,就好像她对这个幕后主使的如此行径十分不屑。 “若不是你,那是谁?” 此番倒是罗素先沉不住气,在一旁怒声发问,她不信白芷的话,一句都不信。 “你这小宫女倒是眼熟,我们见过许多次吧,从入宫的第一天起,本宫便告诫过你,不该听的话不可听,不该说的话,不可说。 只是看起来,你并没有将本宫说的话放在心上。” 白芷斜瞟了她一眼,似做威胁般凉凉出声,不过,罗素如今这般愤怒但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大概很得她欢心,所以她并未当真发怒,反而凉凉地笑了出来: “呵呵…对于你的问题,本宫只能告诉你,在内,本宫膝下养着皇长子,又居皇贵妃高位,在外,有大将军做我后盾,如此身份地位,谁人能及? 德妃不过是一个位分没有本宫高,后盾也不够强大的人,何况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是男是女都还未必,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本宫,所以,本宫压根不屑于对她动如此手脚。 如果要动手脚…” 白芷蓦然停了下来,勾着抹笑颜低头把玩她那长长的护甲,脸上神情不变,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待她生出来也不迟,来日方长,小孩子玩心重,最容易出事了。 而且,让人下药,却选了个这样心慈手软的耳目,最后目的丝毫没达到,还让德妃更得盛宠,你觉得本宫会做如此蠢事吗?” 被白芷这样一点拨,罗素忽然觉得心下一惊,那些被她忽视的不合理之处,仿佛瞬间尽数浮现到了她脑海当中。 首先是麝香,麝香的量那么小,根本不足以让德妃流产,只是让她腹痛不止,如果那个人只是想害德妃同时栽赃给素婉,这个量未免太少了些。 所以,要么那个人的目的不在此,要么是碧荷,碧荷被人威胁,但仍未尽忘主仆情分,这才下药的时候特意减少了麝香的剂量。 但如果她的目的,只是栽赃素婉,让她更不得皇上待见…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外是碧荷,当时太后给了她一次活命的机会,只要她供出幕后主使,就答应饶她一命… 那个时候,罗素记得她的反应,她当时很恐惧也很纠结,但她绝对不想死。 可是那个太医院的人一来禀报李茉调麝香的事,碧荷便毫不犹豫地拔了头上的银簪自尽在众人面前,死之前她说“救救我弟弟”。 这前后的反差,未免太大了些。 那个时候,究竟是谁对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对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那个改变的节点,就在太医来的时候。 罗素记得,那时太医只提到了李茉,说的话里也没有丝毫异常之处,所以首先应该排除太医的嫌疑。 接下来是李茉。 李茉从太医院拿了麝香,但在她宫里搜出了相同份例,一钱不多,一钱不少,更何况,白芷是不屑于做,而她则是没那个脑子去做这种事。 所以也不是李茉。 那还有谁有这个动机?还有谁… 罗素又一次将后宫那些妃嫔一个个在脑中过了一遍,可是仍旧没有丝毫头绪可寻。 一定是有人拿她弟弟威胁了她,所以最后碧荷最后才会说那句话。 但当时太后武睿都在场,所有妃嫔都乖乖地跪在一旁,没有丝毫异动,也根本没人能接触到碧荷,更别提跟她说话… 不是白芷,不是李茉,那真凶…到底是谁? 第二十五章 年夜宴 http://.biquxs.info/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下的很大,鹅毛般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倾洒而下,纷纷扬扬,如精灵跃动,如柳絮飘飞,最终相聚大地,相聚山河。 此等大雪,瞬时便将皇宫裹上了一层雪白银装,华贵的绿瓦红砖如此沉睡在白雪层叠之下,却也不失风采,一如既往地夺人耳目,摄人心神。 凤仪殿后那两株红梅,约莫当真是在等这一场雪的到来,故此也极有默契地开了,血一般的颜色,在这天地一白的世界之中,凌寒傲骨,星星点点,开得显眼而动人。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最后一场。 皇宫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年了,故欢快而急促的号角,一早便响透了皇宫内外,这是年的开始。 凤仪殿外,今日可见,尽是来往匆匆的宫女太监,雪花一朵接一朵覆上他们的眉眼,也仍遮不住那面上喜色。 不过,此刻的凤仪殿,由于素婉仍在禁中,故大门紧闭,与外界彻底隔了开来,但那般热闹的气氛,却与外界无甚不同… “高一点高一点…歪了歪了,往左一点…啊不对不对,再往右一点…” 罗素看着殿门口小板子张贴的那对联,只觉愈看愈歪,愈看愈偏,所以忍不住站在他身后,帮他指挥把关了起来。 不过,这样一顿瞎指挥之后…那对联怎么好像越来越歪了? 按照罗素指挥的做完,小板子站在木梯之上,却半天都没有听到罗素的下文,故他艰难地维持着那个举对联的姿势,一边转过身来,面上带着满满的喜色: “月秋姐姐,这样可以吗?” “咳咳,那个…”罗素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小板子,要不你还是按你原来的给贴回去吧。” 见小板子似有些疑惑,罗素神色认真地伸出手来跟他比划着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是这个样子,你看啊,我们凤仪殿的大门是这样设计的,然后对联又是那样的… 其实我是觉得我们凤仪殿的大门不适合这个贴法,这个对联也好像长得有点歪…” 然而,小板子尚未听完罗素的“虾扯蛋”,便已明白过来罗素的意思,故而露出满脸苦色幽怨地看着罗素,话里话外莫不尽是欲哭无泪之意: “月秋姐姐,你可拉倒吧,要不您还是贴福去吧,这儿有小板子自己来就行了…” 路过的锁秋见这场景,自然免不得又要打趣她一番: “瞧瞧瞧瞧,这像人做的事儿吗?人家小板子可是在上面站半天了,原贴的挺正,月秋你莫不是太过闲了故意找了空子来拿人家寻开心的?” “我才没有呢…” 嗯…虽然这话说的不太有底气,但她还是要为自己辩解辩解的。 毕竟现代很多人家早就不用自己手动贴对联了,都是用了那种砖直接将对联砌在门上,罗素家里就是这样子。 还有“福”跟窗花剪纸,都有买了现成的,用透明胶或者双面胶轻轻一贴就行,哪里像现在这样,还要特地煮一锅浓稠的米汤用来贴这些东西。 所以对于这些精细活儿,罗素相当于从来没做过,此时也就更不知要如何下手了。 而因为有了小板子的前车之鉴,罗素在殿内殿外打了半天转转,也没有一个人想要她来帮忙,每个人都是一见到她都跟看到了洪水猛兽似的,满脸防备地护住自己手中的东西。 对此,罗素虽是无奈,却也无法,最终,只能转悠到了凤仪殿的小厨房去,帮忙月痕准备今天必须的年夜饭。 一见她来,大概因为人手着实不够,所以月痕的反应倒是与别人有所不同,人家是看到了灾星避之不及,月痕则是看到了救星般忙将罗素拉了过去: “月秋姐姐你可算来了,快快快你来掌勺,我们这边都要忙不过来了,要准备好多菜呢…” 好不容易有一件她能参与的事了,故罗素也不推脱,顺着月痕的力道被她推到了锅旁,看着她们在那里忙碌地准备各种食材。 “红烧狮子头、花开富贵、白斩鸡、红烧鱼…哇塞,整整六十四种菜色啊。” 将那菜单一溜烟看下来,见光是这凤仪殿宫宴的菜色竟已有六十四种之多,罗素不免唏嘘地砸了咂舌,一边摇着头低声嘟囔着感叹: “真是奢侈!这么多菜,我连见都没见过…” “月秋姐姐,你过来帮我们一同做梅花糕吧。” 见罗素站在那里闲的无事,一旁的宫女倒是自来熟,拉起罗素便往制梅花糕的地方而去,然后一股脑将所有形状各异的模具都推到她面前: “月秋姐姐,你负责成型就好了。” 看着她们手忙脚乱在那里和面,搓面团,罗素只随手捻过个她们裁好的团子,往那模具中轻轻一按,一块印着“万福万寿”图样的梅花糕便已然成型。 “倒是轻巧有趣得很。” 罗素暗暗念着,同时手中的动作不停,一时倒也不嫌累,竟是将那里所有的模具都拿出来玩了一遍,两三个宫女裁面团的速度,竟还比不得她一人成型之快。 正是尽兴之时,另又有个小宫女探头寻进了膳房当中,左顾右盼许久,这才发现了玩得正欢的罗素,故欣然跑到了她面前报信: “月秋姐姐,锁秋姐姐正寻你呢。” 不过,罗素如今正是找了难得的乐趣,又如何会想到旁事,所以只是头也未回地应了一声: “何事啊?” “月秋姐姐您忘啦?如今申时过半,酉时将至了啊。” 见罗素无甚反应,小宫女颇显疑惑地说出了缘由,只是,此话一出,竟是惊得罗素连手中模具都来不及放下,撒腿便跑了出去,口中还倒吸一口冷气: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玩脱了…酉时年夜宴啊!” 等罗素气喘吁吁地跑到凤仪殿正殿之时,素婉早已着装完毕,只端坐在那里跟锁秋一起等着她的到来。 每季内务府都会为各宫主子置办一套正装,以备大型宫宴所用。 一般来说,正装的用料极佳,但也极易损,所以只会穿一次,穿完没需要就扔了,根本不存在换洗的问题。 不过,由于上次德妃麝香一事,素婉这正装上,被那碧荷弄出了五个血手印,所以回来之后,这衣服不仅被她们洗了一遍,还用艾草熏了一遍,以至如今看起来,布料颜色都大打折扣,全不如前。 一看到罗素过来,不知为何,素婉的情绪反倒低落了下去: “其实,我倒不愿去那年夜宴,只宫里的人在这凤仪殿热闹多好,这段日子虽说是禁足,听起来似有诸多苦楚,却比不禁足的日子不知要安生多少。” 听着这话,罗素跟锁秋二人站在素婉身后默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心疼与无奈之意。 是啊,在外人看来是禁足,但对于她们而言,却是这皇宫当中不可多得的福源,不必担心会被谁陷害,也不必担心会随时人头不保。 但,这年夜宴便是龙潭虎穴,她们也是非去不可。 虽说素婉如今仍在禁足,可年夜宴如此万民同乐的大场合,若皇后不去,又当成何体统。 半饷,罗素与锁秋二人也未应一声,而素婉只是幽幽叹了口气,终是从座上站起了身来: “唉…走吧。” 与上次庆功宴不同,那时由于被白瑞权势所迫,武睿才不得不将宴席设在太极宫,以昭重视。 现如今只是寻常年节,君臣同乐,又考虑到太液池过冷,所以这宴席的地址,在太和殿。 伴在素婉身后一路朝太和殿走去,日暮渐歇,晓月初上。 如今年节不比寻常,抬眼尽望,去往永和宫路上的积雪早已被尽数清扫,所以只见四处皆是红罗灯帐,灯火珊阑,倒颇有几分喜庆之意。 年夜宴是吃年夜饭的地方,年夜饭又要一家人团团圆圆,所以在这年夜宴上,所有王公大臣皆可携家眷参加,包括后宫之中,位分是在妃以上的,也尽可出席。 在年夜宴开席之前,内外王、公、台吉早已身着朝服集太和门,文武各官携家眷集午门。 由于家眷参宴数量不定,所以要由内务府大臣与礼部视人数加席,由鸿胪寺官引百官入。 一来素婉如今仍在禁足,到处溜达不太好,所以她们索幸晚了点出门,二来素婉身为一朝皇后,一国之母,自然只要比武睿稍稍早那么一点到场就行。 所以,当罗素跟着素婉一同进入太和宫时,席内所有王公大臣及后宫妃嫔基本上已经全数到齐了,只等素婉一进去,众人便齐声高呼: “臣(臣妇)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由于诸王公大臣品阶有所不同,所以设席亦有不同,二品以上王公大臣设席丹陛(台阶之上的月台)之上,席上张黄幔,陈金器其下。 而二品以下大臣则在丹陛之下张青幔,设诸席,如此一来,尽目而望,倒是层阶分明。 大约因为是办年宴,所以太和宫布置与往常大有不同。 殿内四处以昭示喜庆的红色及昭示华贵的金色为饰,大臣分席间纱幔层叠,随风微动。 殿内铺红锦相迎,正中置一巨型三足鼎,鼎上麒麟纹饰,万花锦簇,其上吊悬交颈龙凤,身姿曼妙,神态逼真,目视众人。 缕缕香烟自鼎内弥散而出,缓缓飘升,触龙凤即散予四方之地,如龙游云,似凤凌霄,神圣不可侵,威严不可犯,惶惶乎恰于仙境,敬意自肃然。 素婉从人群中走过,一路朝着高位而去,如今倒也算得气场全开,面上再无半分上一次那般怯懦之色。 她走上凤椅所在之处,回转过身子,袖袍一挥端正入座,这才回望众人,同时沉声低喊: “免礼。” 于是众人再呼:“谢皇后娘娘!” 也正是此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忽然稳着步子嬉笑着小跑到了素婉桌边,扯住素婉的衣袖晃了晃,同时抬头望向她语气软糯地撒娇: “吃糕糕…要吃糕糕…” 第二十六章 年夜宴(二) http://.biquxs.info/

“这大皇子生的倒是白白嫩嫩的,随了皇贵妃娘娘。” 原来他竟是白芷那儿子,同时也是武睿目前唯一的血脉,武勋啊! 锁秋在旁如此一提醒,罗素与素婉二人便齐齐反应了过来,再定睛看去,就发现这小孩身上果有诸多不同之处。 由于他只是皇长子,而并非皇太子,所以他的官服只能采用石青色为底,四只四爪金蟒环身盘踞,蟒眼以明珠作衬,蟒身鳞片分明,四爪各踏祥云,做出腾飞之状。 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玉冠,玉冠以红绒结顶,再无多饰,腰间束一根点缀着猫眼石的玉带,如此身形,看着与武睿倒颇有几分相似。 至于面容…小孩子肤如羊脂,白皙绵软,峨眉浅淡,葡萄般的双眼明亮纯粹,鼻翼高挺,下面是一张粉嫩的薄唇,也算是继承了白芷所有长相上的优点,以后在这京城,大概也是个“祸国殃民”的角色。 素婉与罗素二人打量他之际,这小孩倒是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仍旧扯着素婉的袖袍微微摇晃,与她撒娇,面貌纯真而可人: “…糕糕…吃糕糕…” “好好好,给你吃糕糕…” 对于这种小孩,大概所有人都没什么抵抗力,所以素婉挑了半天,终是拈起桌上一块桂花糕,又小心托着放到了他嘴前。 不过,就在那武勋正乐呵着要张嘴来吃之际,突然一个紫色身影箭步冲上了近前。 尚不等罗素等人反应过来,来人便一把将武勋从地上抱起,又立即后退了两步,侧身将他护在怀中,同时防备而怨憎地看着素婉,锐声发问: “你想做什么?你想对我的皇儿做什么!” 这般声音,不是白芷,又能是谁? 正在此时,素婉手中的糕点以她指尖为界,猝然断开,半块糕点就如此砸落在地,散开一地碎屑,但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只回过身子来正向案桌,拿起绣帕擦了擦手中油渍,这才淡淡回了白芷的话: “本宫能对他一个娃娃做什么?白贵妃莫不是当真以为人人都与你一般性子?” “你…” 听到素婉这话,白芷正又惊又怒想要回呛几句,然而,李乐那标志性的声音却在殿内幽然响起: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于是白芷只得抱着懵懵懂懂不明所以的武勋回到了坐席之上,同时与众人齐跪: “参见皇上,见过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起来这武睿倒是个有孝心的,平时太后说的话从不违逆,对太后事无巨细他都要亲自过问,如今更是小心翼翼地搀着太后与她一同上座,见她已然稳当落座了,这才回过头来让大臣们免礼平身。 “今日乃是新禧,除夕之夜,一岁之末,新年之始,吾等君臣既聚一堂,理当不拘凡俗,君臣同乐…” 武睿如此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想来那些王公大臣也并未将此话听进心里,只待他语毕,众人再跪一叩首,口中高呼“谢皇上”,同时齐饮酒三杯,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武睿。 此三酒饮毕,清乐便缓缓而奏,以此为号,两排宫女太监便纷纷端着手中“热菜”迈着小碎步走进殿来,又一一摆在诸位王公大臣的坐席之上,宴席就算真正开始了。 “母妃,糕糕…要吃糕糕。” 等待开席期间,武睿没有发话,众人自然也都没有出声,整个大殿除了悠扬的乐声还有宫人们走动的声音,再无一丝杂音可闻。 所以武勋的声音一出,下面的人不知道听不听得到,但丹陛上这些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武勋的声音,武睿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善地看着白芷: “如此大宴,你带勋儿来做甚?” “臣妾是想着…” “送回去!” 白芷刚想出声解释,但武睿却并无半分要听的意思,而是直接便下了死命令,且再未赏她哪怕一个眼神。 确实,按照朝中规矩,皇子至少要四岁以上且知了事理才能参席,如今武勋才不过一岁有余,虽已能够大致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毕竟还是个连话都说不全的孩子,带来参宴,意义着实不大,反倒到时候哭闹起来坏事得很。 白芷眼神戚戚地看了武睿许久,见他当真没有半分要回心转意的苗头,只得沉声应了个“是”,同时面露无奈地看了一眼台下的白瑞。 正准备将武勋交到嬷嬷手中让她送回,太后却又惊喜地出声拦下了白芷的动作: “且莫送回去,把勋儿带到哀家这里来。” 虽说白瑞权势滔天,白芷在后宫也是个搅混水的,二人都甚不讨武睿与太后的欢心,但毕竟不管怎么说,武勋是如今朝中唯一一个皇子,也是太后唯一的孙子,所以对于武勋,太后还是颇为疼爱的。 而白芷不知为何,似乎极想让武勋留在宴上,所以太后此话一出,她便立马让嬷嬷将武勋交到了太后手中。 这武勋倒也不认生,对谁都是一副傻乎乎乐呵的模样,小圆脸上挂着满满的笑容,一被嬷嬷送到太后身边,便伸着两只小手与太后求抱,一时间更是逗得太后笑颜大展。 见此场景,台下诸大臣自然是闲不下来的,纷纷开了口连声夸赞,第一个开腔的,是个三品文臣: “这小皇子当真聪慧,认得人的,不哭也不闹…” 他一开口,对面武将也纷纷接声: “是啊是啊,小皇子长得与皇上当真相似…” “那小拳头看起来便知,以后定不是弱者…” … 只不过,有心人最善于借着某些话题大做文章,所以有些话说着说着,渐渐就变了味道。 “…小皇子一看便知其定然福泽深厚,往后有小皇子在,武朝江山定然不会有所偏颇…” “可不是嘛,小皇子如此面相,一看就知定是能担大统之人啊…” “皇贵妃娘娘也是当真有福,将来啊,定能够母凭子贵…” 毕竟如今武睿只有武勋这一个儿子,所以这些大臣说些暗示的话,倒也无伤大雅,只不过,如果暗示变成了明示,那就… “其实啊,先皇在皇上这个年龄的时候,太子之位,早就立下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基本上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意思,这是在暗示武睿立武勋为太子! 罗素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这话原是出自一个二品文官之口。 彼时,白瑞便坐在他斜对面,悠哉地侧靠墙柱,仍旧与上次一般,晃着手中酒盏,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神情似笑非笑,但却让人觉得他是成竹在胸。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太子之事,我倒是觉得不必着急。 更何况,大皇子如今才这么小,事理都不明,如何担得太子之位,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平白损了福泽吧。” 此话出自沈禄沈丞相之口,如此严峻的形式之下,他倒是坚定站在武睿这边。 不过,一见到沈禄,罗素便下意识想起了已入宫月余的沈月敏,近来因为素婉禁足,她们两个大宫女也不能随便走动,所以还真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沈月敏了。 这样想着,罗素朝着下首贵妃位看去,只见沈月敏身着一袭银色正装,这宫装大约是武睿特意吩咐内务府为她赶制的,倒是颇衬得上那般清冷的气质。 她脊背笔直地坐着,手中捧着一盏热茶细品,但头却微低,让人看不出她的表情,不过,想来她就算抬着头,大约也是面无异色,对这种事不予置理的吧。 罗素在打量着沈月敏,而大臣们的明争暗斗却并未因为她的走神便中断,反倒是愈发激烈地继续进行—— “…立不立太子,与皇上年岁又无关系,不过是早些定下大统继位,以安民心罢了…” 文官在耍嘴皮子这方面,脑子动得就是比武官要快些,所以沈禄刚把话题扯到武睿的年龄身上,他便立马将场面扭转了回来。 紧随其后,竟有一个四品武官也接了他的茬,开始滔滔不绝地为武勋争辩起来: “是啊,更何况,大皇子如此聪慧过人,不过一岁稚龄便已能聊表自己所需,可见其天资聪颖,如何便担不得太子之位了?” “如今皇室仅有此一个皇子,如何区分好坏,此时早早立下太子,尔等又焉能保证,今后其余皇子的天资不比大皇子强?届时又当如何?难道要重新废立吗…” 这话出自太史令之口,太史令在朝中的职业,是真实记录朝中事件,也就是俗称的史官,这种人一般更敢于说真话,所以怼起人来,说的话也是半分不客气。 “原本历朝历代立太子便是多立皇长子,与其他皇子天资如何没有半分关系,只要大皇子将来德行无所亏损,担太子一位简直绰绰有余!” 吵到这里,主战场已经是完全转到了丹陛之下,罗素已经分不清出声的究竟是几品大臣,只知此话是出于一个文官之口。 按照双方争吵的情况看来,朝中偏向白瑞的势力,已渐渐与武睿持平,甚至隐隐有些要压过他的趋势,而且,这根本一点都不像是臣子在给皇上提建议,反倒更像在逼宫… 嗯…武睿目前貌似也没有半分要阻止他们的意思,太后的脸却是见得慢慢有些黑了,连带吓得怀中武勋一动也不敢动。 见状,素婉也不再关注台下的争论,转而笑吟吟地探过身子,也不问太后的意见,便自顾自端起了太后身前案桌上的茶盏与茶杯: “母后,您抱着大皇子不方便,儿臣给您斟杯茶吧。” 上等的茶水在茶盏中冲泡出一种微黄当中而又泛青的颜色,一道水线自壶口倾泄而出,又汩汩进入茶杯当中。 只不过,当素婉的视线移到武勋身上时,却发现他双档之处一片湿/濡,还腾腾地冒着热气,一时难免惊呼出声: “呀!小皇子尿了!” 第二十七章 针对 http://.biquxs.info/

“来人,快把小皇子抱走。” 素婉见武勋双档湿/濡,惊呼一声之后立马站出身来,一边将武勋的下身轻轻抬起,免得水渍下渗,一边回头出声唤人帮忙。 听到这话,离太后位置最近的锁秋随即快步上前,将武勋从太后身上抱了下来,动作迅速但温柔。 武勋天性本就温和,而且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虽然被素婉如此一惊,又被锁秋从太后身上突然抱走,却也不哭不闹,只眼神懵懂地在众人之间打着转转。 出了这茬,太后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不过所幸,那般腌臜之物并未沾染到她身上。 武睿本就对武勋参宴心存不喜,如今见状,更是立马歪过头不悦地对座下白芷怒喝一声: “还不快把勋儿带下去!如此情状,成何体统!” 发生这种事情,绝非白芷意料之中,但那石青色衣服上的大滩水渍却做不得假,所以白芷虽心下惊疑,却也只得连声应“是”,一边赶忙吩咐嬷嬷从锁秋手中接过武勋带了下去。 不过,白芷素来做事滴水不漏,如今却在年宴上做出带一岁稚童参宴的越矩之行,朝中群臣又恰好借了此机会,明里暗里地叫武睿立太子,若说其中没有半分关联,罗素是不信的。 而正在武睿阵营略显颓势之际,此事一出,也算是当场打了白瑞阵营当中诸多大臣的脸,所以其实不仅白芷,就连白瑞的面上也猝然露出几分阴毒之色来。 武勋被抱走,素婉也便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之上,不过,经过方才那一幕,太后看素婉的眼神,却比原先有了更多深意。 台下原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沈月敏,此时也不例外地抬起头来看着素婉,若有所思。 武睿阵营当中的文武大臣,更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皆尽借机开腔,将方才那些话语中咄咄逼人的大臣一股脑地回怼了一通: “如此连屎尿都尚无法自控的一岁幼/童,你们便大张旗鼓地在此高谈册立太子,呵!当真可笑,可笑至极…” 太史令在朝为正二品官,年夜宴居丹陛上,对方才那一幕,他看得最为清楚,所以说起话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是啊,如今江山稳固,四方升平,皇上也正值青年,又何需如此匆忙谈及太子之事,只怕有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存不轨之图吧…” 刚才太史令的话只是讽刺,如今这位大臣可就是直接口出诛心之语了,所以白瑞阵营当中那些人,自然是不甘示弱,奋起辩驳: “李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同为朝臣,我们也不过是为这江山社稷永固长存作考虑罢了,你有何不同的意见直说便是,何苦口出如此诛心之语…” “呵!” 听了这话,台下一人冷笑出声,大约是还准备说些什么,只不过却被武睿一声厉喝止住了话头: “够了!” 武睿一开口,心有不服也罢,怒气难抑也罢,众人总归是齐齐噤下声来。 “今日年夜宴,是君臣同乐之际,朕不欲谈及朝堂之事,也不愿加怒于你们,所以有些人还是适可而止的为好。 更何况勋儿尚幼,担不得太子之位,此事不仅现在,将来也莫要再提!” 对于此话,下座众臣虽有异议,却也不敢再开口,只能尽皆俯身而跪,高声应“是”。 不过,这般和谐当中,偏生一人与众不同,他虽只悠哉悠哉地在旁观茶出声,态度轻慢,却是再次在庭下激起一阵轩然大/波: “是啊,诸位同僚们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要说立太子,自然是应以嫡子为先,又何轮长子?” 这个声音,罗素虽不算熟悉,但始终深记于心,毕竟,能说出这话的,除了白瑞,又会有何人。 这话看起来是在附和武睿,反对立武勋为太子,但实际上,却是暗中将火势引到了素婉身上。 素婉入宫四月余,这四个月以来,武睿来凤仪殿留宿还不超过十次,其中便有两次被素婉气得甩袖离去,一次是当着众妃之面,一次甚至是连夜穿着中衣愤而归宫。 皇上用作聘礼给了素婉两匹流光云锦,上次为白瑞设庆功宴时被明晃晃地穿在白芷身上。 素婉这封后尚不足两个月,白芷已然升了皇贵妃,沈月敏新晋贵妃,便是民间娶偏房也不曾见过这般速度。 宫外议论素婉这个皇后不受宠的流言蜚语,怕是早就上了天去了。 更何况,将近年节之际,又发生了被人陷害谋害皇嗣一事,虽说此事太后早已查明了与素婉无关,但素婉后来自请废后,因此对外被声称是惊吓过度,禁足凤仪殿。 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猫腻远不止于此。 这般总结下来,就素婉在后宫的如此境地而言,想要等她生出皇室嫡子,恐怕不知究竟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所以白瑞此话一出,丹陛上下简直瞬间便炸开了锅,众人更是纷纷将苗头都指向了素婉。 “要我说,皇后娘娘如今已入宫四月,这肚子却一丝动静也没有,难说…难说啊…” “是啊,诶,常太医,我听说这段时间一直是由你为皇后娘娘诊脉,在你看来,皇后娘娘这身子可还稳当?” 常太医是从三品官职,坐在他上首的,约莫是个正三品,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近期都是常太医在为素婉诊脉,因此在众人之中,倒也算寻了个准人问话。 “娘娘凤体安康,所以龙嗣之事啊,你们着实不必担忧…” 只是,常太医话未说完,一旁另有大臣便迫不及待地辩驳起来: “那为何娘娘如今已然入宫四月却还未传出任何喜讯?” “这个嘛…凡事是要看机缘嘛…” 议论到素婉身上,可就不仅仅是朝中大臣,连带着那些臣子夫人也纷纷加入了战局。 八卦往往在妇人当中传播更广,所以大臣们以素婉肚子说事,那些夫人则以日常八卦相互议论。 要说大臣们的口舌之争,还算维持君子之风,所以一人一句,罗素尚能分清哪句话出自谁口,但这些妇人便有所不同。 她们一开口,全殿都是她们的叨咕声,罗素只能听清她们大致议论的内容,却无法分辨声音来源究竟是哪—— “我早就听说了,这皇后娘娘在后宫当中,一点都不受那位的宠爱,要等她生出嫡子,只怕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可不仅仅无所出这么简单,月前那件事你们听说了没?就是德妃娘娘的事…” “是啊是啊…这件事我也听说了,据说是有人买通了德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在日常取暖用的木炭里面加了麝香,差点害得德妃娘娘龙嗣不保…” “何止如此,我还听说啊,这事跟那位可是脱不了干系…” “诶,你们说的那位究竟是谁啊?” “还能是谁,就是那位呗…” 听到这般混乱的说法,罗素额上几乎要划下几道黑线来,不过要说这也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般的消息传播速度及效率,难免让罗素相起现代人谈爱情的时候总说的一句话“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想来这些长舌妇人对八卦的热衷总是能够打破世间常规定律吧。 “不是吧…我原来可是听德妃娘娘的家里人说,那位性子温善,柔和贤淑,且行事天真良善,怎么可能会作出这般事情…” 此话说得倒算中肯,毕竟,若不是因为素婉行事太过天真良善,也不至于落到今日如此地步。 “呵,有古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德妃娘娘这不就是受了轻易信人的苦楚。 伴君近十年,如今红颜见老,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怀上这么个宝贝皇嗣,一世的希望,差点就如此生生毁在她手中…” 与前一人不同,如今这话里面可听得出是满满的酸臭味,说到底不过是嫉妒素婉身处皇后之位罢了。 “可我听说太后早已将此事查清,此事实是因为被人陷害啊,至于禁足,是因为她自请废去封位…” 这人的消息,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为灵通的。 不过,自那天事发,武睿便已经吩咐下来,对素婉自请废后一世,所有人必须三缄其口,违者死罪论处,看来,这后宫当中还真不乏为了传八卦连命都不顾的。 “这话你也信,对外肯定不会说是她下的手啊,否则皇室难道真不要脸面了不成? 不然你觉得,她身份如此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不受宠,在宫里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要自请废去封位?” 听到这话,罗素心下只想冷笑,在场百位大臣夫人,兴许只有这位,对素婉的恶意最大吧。 别人说的事实尽皆不信,却偏信自己心中生出的万般恶意揣度,果真可恨!可恨至极! … “要我说,这皇后娘娘,不如是废了更好…” 一番嘈杂的议论之后,终是有个大臣,怒而一语掷地,说出了他们最终的目的,一时间白瑞阵营当中的诸多大臣自然纷纷附和其语: “是啊,皇上既不愿提及太子之事,皇后之事总是可以提的吧。” 不过,与武勋之事大有不同,这次不等他们双方争吵至一个白热化的地步,武睿已然是先一步讽刺地开了腔: “这情状着实稀奇,平时朕问诸卿有无治理水患天灾的良方,诸卿多哑口无言,无人自请,如今提及朕的家事,你们倒是一个接一个,着实活跃得很呐!” 第二十八章 废后 http://.biquxs.info/

“皇上话可不能如此说,皇上您是天下的皇上,万民之计皆在您身,往小了说,皇后娘娘不过是您一人之妻,可往大了说,皇后娘娘却是一国之母…” 武睿一开口,倒也真还有胆大的敢于与他辩驳,不过,尚不等他将话说完,武睿那冷厉的目光已然先行彻透了他的内心: “你既知皇后是一国之母,难道不知妄议一国之母该当何罪吗!” 妄议一国之母,是死罪,即刻问斩的死罪。 所以那大臣的神情中立马闪过一丝惊惧之色,但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跪了出来朗声将话说了下去: “臣在刑部任职八年有余,自然清楚妄议一国之母该当死罪,只不过,今日即便皇上您真要臣血溅当场,这话,臣也要说下去。” 见他如此做派,罗素只权当是看场小丑表演。 原以为在刑部任职之人,多为刚正不阿,公私分明,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此人一看便知已是倒戈入了白瑞阵营,不过他对白瑞倒也忠心,竟敢用这种苦肉计装出一副死谏的样子来“明志”。 明晃晃的威胁啊,武睿若惧了退了,素婉被废,他大功一件。 武睿若丝毫不为所动,他硬着头皮撞撞这四周龙柱,还不需真撞,只要摆出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左右也没什么损失。 “皇上,您是明君,自然应知忠言逆耳,皇后娘娘既与您平起平坐,若其德行有亏,不能担此后位,吾等臣子,自当为您之江山社稷着想,斗胆言谏,万死难辞。 论享誉美名,才德在外,皇后娘娘不比贵妃娘娘,论为皇室开枝散叶,为皇上您摒除后宫之忧,皇后娘娘不比皇贵妃娘娘。 反之,皇后娘娘入宫四月以来,不仅未能替皇上您分忧,而是搅得后宫鸡犬不宁,在外生出许多流言蜚语。 其中有些事情,臣不知真伪,故不予置评,但,让后宫如此乌烟瘴气,让皇上您饱受外界非议,已是皇后娘娘之大过,此为失德! 失德之人,不当后位,所以臣恳请皇上,三思其行,斟酌其位啊…” 这番话,明面上看起来着实中肯得很,让人寻不到一丝错漏,武睿根本寻不到理由辩驳,便是不听都不行。 所以此话一出,又有许多大臣紧随其后,纷纷从座中跪了出来,与其一同俯首请愿: “请皇上三思其行,斟酌其位!” 如此声势浩大,态度强硬,不知道的还以为素婉究竟是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天怒人怨的的事呢。 不过,不得不说,那刑部大臣终究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此废后闹剧的原委,罗素在《泪红妆》中并未细说,如今看来,大抵就是如此。 只是,不管事情原委如何,且知《泪红妆》设定当中,素婉的后位,从始至终都无一人能够撼动,不管是她自己也罢,旁人更是枉谈。 即便不看罗素的设定,就事实而言,这大臣把自己的命算得太重了些,也太过自以为是了些。殊不知,倘若武睿真这么容易就屈服于他们之下,那这帝王威严何在,皇室脸面何在! 他当众这般落了武睿的面子,以为借此便能逼得武睿不得不屈服,但他却独独算漏了太后这尊活佛的存在。 “太后!” 殿内气氛正是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声惊呼传来,引得殿内众人皆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高位上太后瘫靠椅侧,一手扶胸,两眼发白,脸色乌青,口吐白沫,浑身颤抖,人事不省,竟是一副胸闷气竭之状。 见此情状,武睿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抱起太后往外走去,在旁的太医也立马紧随其后,与他一同退了席。 路过那些跪着的请愿大臣们身边时,武睿尤其停下了脚步,眼神冰冷而愤怒,若看死人般看着那个刑部大臣。 那大臣眼见太后被自己气得发病,已然是吓破了胆子,冒出一身冷汗,如今又被武睿这般眼神盯着,更是脸色泛白,哆哆嗦嗦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若有什么三张两短,不必你在如此来一心求死,朕亲手送你们上西天!” 语罢,武睿突然朝那大臣胸口猛踹了一脚,力度之大,竟是直接将他踹得倒飞了几米出去,趴在地上神色痛苦,久久都无法起身。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太后若有事,你们第一个便去陪葬!”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那些原气势汹汹的大臣,如今皆弓腰俯背,同时深深埋下头去,生怕武睿下一个就会抓自己下手,更是再不敢出一言以复。 语罢,武睿抱着太后出了太和宫,又过许久,等确定武睿已经走远了,这些大臣才深出一口浊气,稍微抹了一把自己额角的冷汗,虚软着双腿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扶着案桌纷纷爬回席位之上。 武睿是走了,但他并未说就此散宴,所以这宴席还得继续,并且接下来,将由皇室之内武睿之下第一人——素婉来主持夜宴。 日日赖在坤宁宫厮混的那段时间,太后算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宫斗经验都教给了素婉,所以素婉虽没真正主持过夜宴这般大型场合,如今真正碰上,却也丝毫不虚。 不过,年夜宴倒不是很重要,先与他们算笔账才是眼下的正经事: “本宫倒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诸位,以至于诸位对本宫的怨愤之意如此深重,竟是万死也要置本宫于死地?” 传言有虚有实,而所有传言当中的共同之处,便是说素婉生性温和怯懦,不与人争,所以对于素婉,大多数人的态度是不屑的。 故素婉此问一出,方才出来请愿当中的多数大臣皆故作清高地一甩云袖,高傲地将头转向一边,对素婉的话置若罔闻。 素婉原就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有什么疑惑便问什么,话里向来不设任何心计陷阱,偶然有那么些不当之处,那也只能说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不过,有一个四品臣子,听了素婉这话,倒是滴水不漏地将话中略有不当的意思转圜了回来: “吾等既身为武朝臣子,食君俸禄分君之忧,说话做事皆以武朝江山社稷出发,故万死不辞,却非因娘娘所谓的‘一人之怨’。” “真是好一个食君俸禄分君之忧,可本宫怎么看着夜宴开始之前,皇上面上并无忧虑之色,反而是你们这些人搅了通浑水之后,皇上才如此忧心忡忡愤而离席?” 素婉说的是事实,也正因为是事实,所以那些大臣根本无法从中寻出一丝错漏。 经过蓦然一瞬的寂静之后,一个面带须髯的五品武将怒而发声: “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是皇后娘娘您也不例外,所以还请娘娘自重!” 此话一出,原在旁沉默许久的白芷也端着副颇为“担忧”的模样幽幽在旁开了腔: “是啊皇后娘娘,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前朝的事情,吾等后宫之人,最好还是不要多加置喙的好。 否则,传到皇上耳中,可就不太好了。” 听了这话,素婉倒是转过头颇看了她一眼,不过脸上的笑颜因此可见愈发讽刺: “呵呵,你们难道不觉此话可笑吗?你们既可以在此大谈本宫的废立,缘何本宫过问一两句却是过问不得?” 经素婉如此一说,台下众人尽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是啊,武睿说今夜不立太子,不谈国事,他们就谈废皇后,如今武睿一走,皇后来过问自己的废立,这又成了国事,成了后宫不可干政,倒也当真可笑至极。 席间再一次因为素婉的话而回归沉寂,气氛一度冷凝。 正在罗素准备暗自为素婉此行拍手叫好之际,一个阴冷的声音却慢慢悠悠地轻易将这个局面打得粉碎: “皇后娘娘好大的气场。” 两次见面,上一次的相处,在一个时辰左右,但这的确是罗素第一次看到白瑞脸上露出如此玩味而认真的神色。 他难得地坐直了身子,一手撑在椅侧,另一手托着腮,嘴角微微含笑,半脸遮挡在阴影之下,那目光紧紧盯在素婉身上,说不上其中究竟是阴翳多一分,还是讥嘲多一分。 明显可见的是,眼看这声音来源竟是白瑞之时,素婉的脊背僵了一僵,眼神也不如方才凌厉,且瞬间便显出了几分颓势。 “怎么?皇后娘娘方才气势不是足得很吗?如今这是怕了?” 见素婉半饷没有回话,白瑞复又语气更为嘲讽地出言相迫。 罗素跟锁秋站在素婉身后默契地对视一眼,齐齐不动声色地朝着素婉贴近了一步,作出保护之势。 素婉本就是个生性良善纯粹之人,没有太多心思,太后只不过教了她不到一月,如今她能在这殿前稳住气场质问大臣已是实属不易。 且白瑞这人,是从小/便在军营摸爬打滚混出来的人物,杀人如麻,通身戾气极重。 能让三军在战场之上臣服其统率,又素有“一眼震阎罗”之名的人,气场又怎么可能是常人所可比的。 说实话,在他如此目视之下,若轮罗素,怕是连坐都坐不稳,更别提回话了。 “哎呀哥哥,你怎能如此对皇后娘娘说话?你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杀敌无数,身上那般戾气,只要是个寻常姑娘,谁能不怕?” 白芷这话,看着是给素婉解围,却实则暗喻素婉空身为皇后,竟连寻常姑娘的胆量都不敌。 所以诸臣听了之后,竟是齐齐低声发笑起来,不过,也正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不合时宜,却瞬间解救素婉于水火之中: “论气场,这席间应是无人敌得过白将军才对。” 第二十九章 华宴落幕 http://.biquxs.info/

“贵妃娘娘此话,莫不是太过抬举白瑞了。” 白瑞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转到了沈月敏身上,于是才知道,方才那般清冷无畏的声音,原是出自她之口。 白瑞的目光一转,原本加诸在素婉身上威压自然也就撤了下来,面对沈月敏,他又回归了之前那般散漫态度,手上把着一壶清酒,琉璃杯盏满了又空。 罗素在《泪红妆》里写的有关年夜宴的剧情没实际发生的这么细致。 她写的只有众臣议论废后的一团乱麻和一个不知如何得出的处理结果,丝毫不曾写到过沈月敏与白瑞之间的剑拔弩张。 所以如今看到这幅场面,罗素的心倒是因为沈月敏的处境微微发悬。 不过,从沈月敏的态度看来,罗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因为接下来就可以看到,对于白瑞的话,沈月敏不仅丝毫不惧,反倒是微微抬起了那双如霜般清冷的黑眸逼着白瑞与自己对视,嘴上也不曾给他留一点情面。 “白将军如今这般威风,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又何需他人抬举?” 白瑞手上的动作因此略微一顿,随即面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阴冷地回望着沈月敏,话语当中暗藏威胁: “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对白瑞的态度,沈月敏却丝毫都不为所动,仿佛在她的双目之下,所有歹意祸心都无处遁形: “本宫什么意思…白将军岂会不知?”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瑞不怒反笑: “今日外界风大,贵妃娘娘说话可千万小心些,莫要出门被闪了舌头。” 不过,话音刚落,沈月敏便立马丝毫不露弱势地接过话茬回敬了过去: “多谢白将军提醒,不过外界风大,白将军为人行事也该小心些,莫要出门被闪了腰!” 一时间,白瑞不再接话,只将手中琉璃杯盏重重磕在案桌之上,发出“喀”地一声闷响,顿时酒水四溅。 二人的目光在庭中交接,那般强大的气场对阵,只几乎让人觉得场内即刻便会因此迸发出一片火星。 两个神仙斗法,最后终是沈月敏更胜一筹。 “白将军毕竟是朝中一品大臣,贵妃如此态度是不是太放…” 大约是见二人久久僵持不下,一旁的白芷也冷声加入了战局,只不过,不等她将话说完,素婉已然先一步跳出来截了她的路。 素婉冰冷的眼神斜瞟了过去,朱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 “闭嘴!” 那语气果断坚决,根本不容白芷有丝毫拒绝或反抗的余地,这是素婉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白芷说话,所以明显见得白芷瞬间便因此怔懵了下来。 如此一来,局面便由二人之争变成四方鼎立,一旁还有个“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加入战局的沈禄。 根本没有人想到沈月敏会替素婉出头,更没人想到原本怯懦的素婉如今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厉喝白芷。 气氛在此刻达到了一个冰点,恍惚间众人身侧似皆有缕缕邪风吹过,引得人阵阵发颤,但庭间再无一人敢以出言打破这个局面。 直到李乐带着武睿的口谕到来: “太后身体欠安,故朕无心夜宴,众卿可就此散席回府,钦此!” 此令一到,众臣皆如蒙大赦般,忙不迭争先恐后地下跪领旨告退: “臣遵旨!!” 几百人的呼喊声振聋发聩,在殿内阵阵回转,余音未歇,殿内人却是已经退了个干净,由此可见其内心煎熬。 见席间已没什么人,多留无益,罗素跟锁秋二人便也凑到了素婉身边,低声耳语: “娘娘,我们也走吧。” “可是贵妃她…” 素婉的目光转向到了席下仍在与白瑞呈对持之势的沈月敏身上,面上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丞相大人尚在,白将军不能妄动的。更何况今日年节,他们父女难得一见,应也还要说些家常,这毕竟是在宫里,娘娘不必太过忧心。” 经罗素这么一说,素婉方才安下心来,起了身与她们一同回凤仪殿。 年夜宴开宴期间,宫人基本上都被安排到了庭上伺候,或者去了御膳房帮厨,又或者去了专属于他们这些宫人的夜宴。 只等到大乐起奏,宴席即将结束之时,才会有专门的宫人来统一清扫路上积雪。 今日年夜宴举办得不甚愉快,流程还没走一半便已散了席,所以宫人们还没这么快接到命令过来扫雪。 不过今日的雪也着实下得太大,只半个时辰的时间,路上积雪便已有了寸厚,木屐踩上去“喀喀”作响。 四处积累的白雪反射着月光,将一路都照得雪白亮堂,用来照明的大红灯笼四处挂着,灯罩在寒风中微微晃荡,灯影因此忽长忽短,忽暗忽明。 路旁冬眠的枯枝被月光在雪地远处拉出长长的倒影,有如厉鬼张牙舞爪,偶然失神的话,大概免不了要被其骇上一跳。 雪天路滑,所以罗素跟锁秋二人一左一右小心地护在素婉身边,一边不忘偶尔帮她拂去身上的落雪,以免雪化了打湿衣衫。 “这雪也真是的,不下则罢,一下就下这么大…” 终于,在以五分钟七次的频率拂去积雪却还是没能避免素婉的头发被打湿之时,罗素有些抱怨地愤愤出了声。 锁秋见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那般积雪浅浅笑着: “可别说,就是要这般雪,积得寸厚,干净。 正逢后/庭的梅花也开了,今儿晚上回宫便可集起一坛梅花上的初雪,藏起来,等到明年开春拿来煮茶水可是一等一的。 清冽回甘,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梅花香意,便是比之那山泉也差不了多少。” 锁秋说着,语气当中渐渐透出些许欢快向往之意: “娘娘可还记得,原先在府中我们也藏过一坛的,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开春…” 说到这里,锁秋复又低着头浅浅笑了开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陈年乐事,连带着素婉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见她们这幅模样,罗素心中颇生出了些疑惑之意: “开春之后怎么了?” 锁秋没有回答,反倒是素婉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响起: “后来啊,等到开春,有个小顽皮非闹着要她亲手取坛开坛,我们不依,那小顽皮便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取了锄头,不知轻重地,一锄下去便将坛子敲了个粉碎。 可惜了整整一坛上好梅露,倒是一滴也不曾尝着。 小顽皮怕我们怪罪,自个儿又拿了个坛子,偷摸着装上一坛井水埋了下去,真当我们尝不出来其中味道,心里还觉得自己瞒天过海美滋滋的。” 听完这般缘由,虽然素婉没有明说那小顽皮是谁,此事也非她罗素所为,但毕竟如今用了一个身子,所以罗素脸上还是瞬间漫起了一阵火辣之意。 “那…那我待会儿回宫替那个小顽皮做一坛新的赔给你们就是了嘛。” “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一听锁秋这话,罗素立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起毛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月秋向来说话算话,更何况…更何况不就一坛梅花露嘛,应该不是很难做吧…最多…要不然锁秋你帮我一起做呗…” 见罗素如此,锁秋与素婉二人盈盈笑着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当中的宠溺之色,显然要比无奈更多一分。 “不过,娘娘今日在殿上最后那句‘闭嘴’,简直太霸气了,还真是难得看到皇贵妃如此吃瘪呢,娘娘你简直太厉害了!” 想到今日素婉对白芷说的那句“闭嘴”,还有沈月敏将白瑞怼得哑口无言的场面,罗素心中便涌起一阵难抑的激动之情。 解气,实在太解气了! 不过,对于她的如此花式吹捧,素婉只是清浅地一笑置之,不过随后她的笑容颇僵了一瞬,面上又因此显出几分感慨之意: “早就听说这深宫人心险恶,莫论夫妻,便是亲生血缘在此都能成为争宠手段,人待的时间越久,血便越冷。 我实在不愿让自己变成其中之一,与她们一同变成那般冷血无情的可怕模样,所以我宁愿不要圣宠,我从不与她们为敌,也懒得去学那些心计。 我以为我予人以甘露,旁人便能回我以清茶,却哪知人心向来不如所料,予之蜜糖,给吾砒/霜。” 听完这一番话,罗素跟锁秋敛了笑意,齐齐沉默下来。 “那娘娘现在欲如何?” 过了许久,还是罗素先一步试探性地问了出来,不过,在问这个问题之前,罗素便已在心中暗暗决定,不管素婉的选择是什么,究竟是顺着剧情发展,抑或是想摆脱原设的命运,她都会全力去做。 但素婉只是浅浅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想挤破头去争那一份宠爱吗?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若当真走到这步,那我与她们,又有何分别呢? 我只是…只是想好好保护家人,保护好你们便够了,只要不再任人摆布,任人宰割…” 第三十章 梅花露 http://.biquxs.info/

月痕没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回来,所以三人一行回到凤仪殿时,殿内那六十四种菜色才刚备好冷盘。 不过如今时辰尚早,倒也不急着用膳,所以罗素跟锁秋便先跟着素婉回了寝殿去更衣。 褪去一身华服的素婉比之金殿上要显得温婉许多,方才的愁绪在此时早已烟消云散。 窗外白雪仍如鹅毛般稀稀落落地飘散,仿佛没有休止,偶有几片调皮的,被风卷进室内,却很快地便匿了踪迹,让人无处找寻。 两株红梅在雪中静静绽放,傲然屹立,多多花瓣被隐匿在雪被之下,只隐约透出星点胭脂微红,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见此场景,罗素似蓦然响起了什么,惊喜地回头招呼锁秋: “锁秋锁秋,不如趁现在雪厚,我们去集梅花酿吧,我去找坛子和花锄,娘娘去不去?” “我有些乏了,且歇息一会儿,你们去吧。” 得了这般答复,又见素婉精神确实有些疲乏,罗素便也没再勉强,转而将她饱含希冀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锁秋。 后者盈盈笑着点了点头,以示应承: “你先去将东西都备着,我伺候娘娘睡下便来。” 对于这梅花酿,罗素经常在各色小说中得以耳闻,却始终不曾见过,说起来,她心里还是略有几分兴趣与期待的。 所以锁秋一点头,她立马兴奋地应了一声“好”,转身便走出了房间,小跑着朝库房而去,全然不知身后二人接下来对她的诸多议论… “入宫这么久,也只有月秋这性子,倒是丝毫不曾改变。” 看着罗素渐行远去的身影,素婉怔怔出神许久,终究发出了一声感慨来。 锁秋被素婉说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只轻轻摇了摇头,想到罗素,她的嘴角便下意识勾起一抹浅笑,语气也是极尽温柔: “是啊,也就只有她才能那般没心没肺的。” “早知这深宫如此,我当初便不该带她入宫的。” 素婉的话中带着些许淡淡忧伤之意,锁秋听到了,但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只听她又接下去说了一句: “也不该带你。” 说这话时,素婉双眸微垂,从锁秋的角度,能看到她的睫毛似受惊的蝶一般微微颤动双翅,她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悲伤和自责到让人心里揪着疼。 “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锁秋站到素婉面前蹲下身子,心疼地看着素婉: “奴婢与月秋自小/便跟在娘娘您身边和您一起长大,说句僭越的话,在奴婢跟月秋心里,娘娘您比亲生姐妹还要亲上几分。 如今既知这深宫险恶,我们更不可能会留您一人在此,不管是奴婢,还是月秋…” 罗素拿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什一进来,便见素婉跟锁秋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也不知在聊些什么,但看着好像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 所以她原本欢快的步伐因此缓了下来,心中也涌起些许疑惑之意: “你们在聊什么呢?” 听到罗素的声音,二人不仅没有显出半分异样,反而是摒除了方才那般低沉的气氛,面上神情也变成了柔和之中带着笑意。 “我们啊…在聊是时候该给月秋你寻一门好姻缘嫁出去了。” 素婉把话说完,便回过头与锁秋相视一眼,尽皆笑了起来,罗素在旁,一看便知这是二人商量好了有意要拿她打趣。 所以她倒也不推辞,自然而然地顺着她们的话接了下去: “既是为我寻姻缘,那可得符合我的条件才行。 这第一就是,身高一定不可低于六尺,矮半寸都不行。” 一尺的高度,是三十三公分左右,不可低于六尺,大概就是两米的身高。 武朝地域偏南,国人身高相对北方国家会矮些,所以罗素第一个条件,差不多已经排除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 眼见锁秋跟素婉二人面上都露出了些许愕然之情,罗素心下偷笑,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继续摇头晃脑地说了下去: “第二,对于相貌,我的要求倒不是很高,不过,我既貌比西施,那他怎么着也得形如潘安才行吧。” 若说对于前一条素婉跟锁秋还算勉强相信当真,但一听这第二条,二人便立马止也止不住地笑成了一团,锁秋更是笑红了脸轻谇了她一口: “呸,西施是否与你长相一致还未可知,但你既能说出此话,这脸皮可知至少是比她浣的纱要厚上百来层了。” 其实不仅锁秋,听完这话,就连罗素自己都没绷住笑了出来。 “你们不许打岔,待我先把这要求细细说完才行。 这接下来一条,自然是要富可敌国,否则,我凭什么舍了这宫中富贵荣华去与他洗手做羹汤。 最后一条嘛,也是最重要的,那便是不得三妻四妾,此生仅可娶我一人,倘是在花楼睡过一晚,那也是要不得的。 若是这条做不到,那即便他是天王老子万众情人,我也是万万不肯嫁的。” 这几个条件,只有最后一个,是罗素心中真正所求,但也只有最后一个,最不得锁秋当真: “你这想法倒是古怪,世间哪个公子哥不是三妻四妾外面还要逛着花楼,这般痴情郎,怕是比集齐你前三个条件的人还要难寻得多。” 这边打趣完了罗素,锁秋又转而面向了素婉: “娘娘你听听,此话可知是在为难您了,真按如此要求,这天上人间都寻不到一个她的如意郎。 既这般,不如不用嫁了,我看啊,就在这宫里为她寻个对食便是极好。 奴婢记得,太后身边有个叫小许子的,身高六尺,面貌俊朗,在宫中也算富贵荣华,最主要的便是,公公们可都从未去过花楼,一生只得一人…哎呦!” 话音未毕,罗素的“魔爪”已是先一步缠到了锁秋脸上,软乎圆润的小脸在那手下硬生生被扯出了一座山头,引得锁秋不免惊呼一声。 “你再说,再说我可要撕烂你的嘴了。” 虽然那小余子她也见过,着实是面貌俊朗身高两米,性格也温和,但谁说她要嫁给一个太监了!! 二人正是各自撸起了袖子,准备好好“打一架”,但尚未开局,一旁的素婉便已出声制止了二人的动作。 “好啦,别闹了,再闹雪都要化了。” 二人于是齐齐朝外看去,果然见得雪势比起方才小了许多,见状,罗素先一步从锁秋身上撤回了“攻势”: “不与你一般见识,我先伺候娘娘休息去。” 罗素说着,正要回头去扶素婉,却见素婉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以示拒绝: “你们去玩你们的,我自己回房休息便可。” 如此异状,难免引得罗素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锁秋,但后者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之处,反而是拉着罗素一同朝外走去: “那娘娘您好生休息,我们去去便来。” 等到走出了素婉的寝殿,锁秋这才慢慢跟罗素解释起来: “娘娘这是想家了,所以不太开心,我们且莫去打搅她,让她自己待一会儿。” “原来如此啊。” 说来也是,进宫这么久了,因为素婉一直不得宠,所以根本没得机会跟武睿申请省亲。 这两次大型宴会,又因为素婉她爹刚好被派去外地治灾,因此府上的人也没来参加,以至一直不得机会相见。 不过,等过几天就好了,等过几天那个贵客来访,一切都会从此慢慢好起来,素婉会重回圣宠,然后白芷越来越倒霉! 正是失神想着,突然,一个无奈的声音在她耳旁将她的美梦打了个粉碎。 “…你想什么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罗素这才反应过来,收回了她那“大仇得报”般的得意表情,满脸怔懵地看着锁秋: “啊?你说什么?” “唉。”锁秋见她如此模样,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才将那坛子从她手里抱了过去,再一次为她细细解释起来: “我说,收集梅花露,得先摒除上面的雪,雪太厚了上面的根本沾不到梅香,所以我们能收集的只有梅花蕊上的一小部分…” 这个收集的工程大而细致,罗素跟锁秋二人围着两棵树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收集起了半坛所谓梅花露。 左右工具齐全,所以如此收集完毕,二人便趁势将坛子埋在了梅花树下,只等来年开春。冰雪复苏,便可取出食用。 如此忙活完毕,又回房将自己身上的脏污都清理了一番,二人这才回了素婉的寝殿,准备将她叫起来,一同去前殿享用凤仪殿的年夜饭。 大概是想着要给她们留门,所以外殿的门并未栓实,而是微微虚掩,外殿内的灯火都被素婉灭了,只有她的内寝还通过门缝可见略透着一丝光线。 罗素摸索着将油灯点燃,只见近前便摆着一碟齐整的梅花糕,大约是月痕早一会儿着人送来的,糕体上明显可见精致的万福花纹。 见状,罗素忙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块,邀功似的送到锁秋面前: “锁秋你看,这梅花糕是我做的,好看吧?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第三十一章 桂花糕 http://.biquxs.info/

一听罗素说是她做的,锁秋也不推辞,就着她的手便将那糕点咬下了一半,在口中细细品着。 半饷,罗素也没能从她面上看出什么不同,只得等她将口中糕点完全咽下之后,这才急急忙忙紧张地出口询问: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然而锁秋只是皱着眉,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凑到她手边,将剩下半块糕点一同卷入了口中。 然后,罗素就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转过身朝一旁的茶案走去,斟了满满一杯茶水,慢慢饮下之后,这才回头来认真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大概是做这糕点的粉质有些问题,虽然入口不觉得,但一咬开,便觉磨嗓子得很。 不过,光看味道还是极好的,甜而不腻,虽比不上月痕她们的手艺,但这既是你第一次做,能有这般成效,说明我们月秋在厨艺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这个评价客观中肯,甚至能算得上是在夸奖她,但罗素听完之后,却显得有些尴尬地打起哈哈来: “呃…这个嘛,哈哈…嘿嘿…还行还行。” 毕竟,说句实话,这糕点其实大部分不是出自她手,本来这都是月痕领着那帮宫女做的,她只是在最后给出了个形状而已,如此夸奖,搞得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咳咳…嗯哼…” 或许是那用粉着实太过粗糙,磨得喉咙发痒,所以锁秋一直不停地清着嗓子,但似乎这个举动并没有起到什么用处,情况反而因此愈加严重,连带着她面上也逐渐露出些许痛苦之色。 见此,罗素忙上前给她倒了杯茶,好让她能润润嗓子,同时心下不免因她这副模样而生出些许担忧之意来: “怎么回事啊?这毕竟是御膳房送过来的材料制作而成,为何会糙成这个样子?” 这样说着,罗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些许愠怒的表情: “莫不是那御膳房那个黑心的主管见娘娘如今不得宠,便克扣了我们宫中份例,竟敢以次充好,拿了这般糟糠来充凤仪殿的数! 过分,简直过分至极!” 对于这话,锁秋没有应答,而是沉默而又难受地端起了罗素给她倒的那杯茶水,凑到嘴边抿了一口,但随即而来那般火辣的感觉,却是让她瞬间忍不住失仪地将茶水吐回了杯中: “月秋,这水好烫…” 听了这话,罗素试了试杯身温度,又端过那杯茶水仔细看了一眼,那神情因此更为疑惑了: “怎么会呢?这茶壶里的水你刚才也喝了啊,而且这茶水都不冒热气了,顶多是温的,怎么会烫嘴…” 话音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罗素的目光随即转到了身后不远处那盘引起事端的糕点之上: “让我来尝尝这个糕点,看看它到底是有什么古怪…” 说着,罗素立即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只是,她的手指才刚捏起一块糕点,还未来得及送入口中,身后锁秋略带痛苦的声音却先一步止住了她的动作: “别…嗯哼…” 如此一声闷哼,瞬间将罗素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她下意识回过头,却见锁秋不知为何,一手紧紧捂着腹部,另一手艰难地扶在桌上,眉头紧皱,嘴唇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额角鼻翼布满了因痛苦而溢出的冷汗。 见此场景,那块做工精致的梅花糕在罗素指尖被捏得粉碎,她忙跑回锁秋身边,小心地扶着她在旁坐下,还不曾开口问她如何,便已听得她虚弱地地说了一句: “那不是梅花糕,而是桂花糕,你素常最不喜的。” 听到这句话,罗素只觉脑海当中如临雷击。 下午她去过御膳房帮厨,凤仪殿内年夜宴的菜单她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其中糕点类菜色的做了六种,但跟花有关的,她记得只有梅花糕。 梅花是新鲜从殿后摘的,做的时候她也参与了,所有的形状都出自她手,根本不是做的桂花糕,她绝对不可能记错。 如果不是凤仪殿的桂花糕,那这糕点是… 罗素突然想到她们进来的时候,这里的大门微微开着,殿内的灯火都灭了,但当时只有素婉一个人在殿内,而且她怕黑… 为了准备等会儿的年夜宴,月痕如今正在后厨忙碌,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差人送来这么一盘糕点… 可是《泪红妆》,她记得关于年夜…关于年夜她只写了年夜宴众议废后那一段… 不对!她还写了别的…她还写了…白芷在凤仪殿的年夜宴里下了泻药…但也仅仅只是泻药而已! 这桂花糕…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捏过桂花糕的那两根手指在此时隐隐有了些许灼烧之感,罗素心中蓦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惧与惊慌之意,握着锁秋的手也连带着下意识加大了力道,面上是惨白而无力的笑容,声音当中都透着阵阵颤抖: “锁秋,你…你肯定是搞错了,那就是梅花糕,怎么会是桂花糕呢?” 但锁秋此刻早已疼得没有了力气去回答她的问题,难耐的痛感阵阵袭来,以至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可是,巨大的疼痛却又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根本无法入梦。 先是口舌上的焦灼,然后转到腹部,与此同时,一种如血般的腥锈味渐渐在口中传开,最后一股强烈的反胃之意涌上喉头: “呕!” 一滩红黄交加之物便如此在地上溅散开来。 红的是血,黄的…是那块桂花糕。 罗素捂着自己的嘴,想要阻止自己尖叫出声,但她喉头干涩,早已哑然,又如何还能发得出声音。 “呕…” 一次不休,锁秋立马又开始了第二次呕吐,这次吐出来的,全是血…红色的,一大片,看这情状,她几乎是要把自己的胃吐出来才肯罢休。 罗素渐渐被那一大片血红完全占据视线,她浑身都脱了力,双腿虚软到根本站立不稳,只能摸索着瘫坐到榻上,将锁秋紧紧搂在怀中,口中无措地喃喃叫喊着: “锁秋…锁秋…” 然而锁秋的呕吐还在继续,滚烫的鲜血自她口中涌出,一股脑染在罗素的青袖之上,烙印出片片血色斑驳。 见状,罗素眼中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般不停砸落,那般哽咽之情让她连话都说不齐全: “锁秋…锁秋你…你别吐…别吐了好不好…你忍忍…我带你去找太医…我去…我去给你找太医…我去给你找太医好不好…” 但锁秋已经完全没有了回答的能力,只有那喉间止不住往外涌出的鲜血,发着阵阵令人可怖的声音。 罗素想要阻止,她下意识伸手去接,那血却从她指尖流走,就像锁秋愈渐虚弱的生命。 她抓不住!她该怎么办…她什么都抓不住… 无助与惊慌像一片沉默的墨色深海,汹涌的波涛将罗素卷入其中,她无计可施,无人救援,无处挣扎,无法叫喊。 她被淹没在深海之下,她想要伸出手去抓那唯一一点星芒,那星芒却在锁秋眼中愈渐暗淡。 最终,锁秋的身子无力地向前栽倒下去,罗素扶不住,便只能先一步将自己垫在她的身下。 锁秋神情惊恐地痛苦挣扎着,一只手吃力地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越来越多的血从她口中涌出,涌到脸侧,涌到鼻间。 每一下的呼吸对她而言似乎都成了奢侈,她只能借助沉重的呼吸声偶尔发出几个破碎音节,她说: “月…秋…月…秋…” 听到锁秋的呼喊,罗素慌忙用手背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抹得满脸是血她也丝毫不觉,只小心地从锁秋身下移动身子,转而半坐在地上,将她的上半身揽入了怀中,又把手放在她手间,让她能够紧紧握住。 “我在…锁秋…锁秋我在…” 罗素的眼睛已然哭的干涩发疼,粘稠的血液将鬓发凌乱地糊在她脸上,尖锐的发尖扎着她的眼睛,她也完全顾不得清理。 她只是一手握着锁秋,一手慌乱地帮她擦着涌出的鲜血。 “月…秋…你要好好…好好保护…自己…守好…守好娘娘…我…我对不起…我对…” 对于锁秋的话,罗素只能不停摇着头以示拒绝,泪珠混杂着血水从她脸上滑落,又颗颗砸在锁秋身上,她几乎是用着哭腔嘶吼出声: “我不要…我不要…你说好要给我找一个好夫君的…你说要送我出宫的…你说你会保护娘娘的…你不能这样锁秋你不能这样…” 她不要她交代遗言,她不要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 是她亲手把那块桂花糕放在了她唇边,是她一口一口亲手喂她吃下,该死的不是锁秋,是她才对。 如果不是因为她穿越进来,《泪红妆》的剧情就不会改变,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年夜宴里会有的也只是泻药,从头到尾找死的也都是她,该死的也是她啊! 罗素崩溃地放声大哭起来,她该怎么做,怎么做一切才能回到原点,怎么做才可以! “月…秋…对不…别…” 见她这样,锁秋艰难地抬起了手,似乎是想如往常一样,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但一切终究是停止在了这一刻。 停止在她渴望的眸,停止在她悬空的手,和那一句未说完的——别哭。 ps:争取认真宫斗,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哦。 第三十二章 锁秋之死 http://.biquxs.info/

感觉到那口中不再涌出鲜血,原被她扶在手中的头微微偏向一旁,伸在半空想要帮她擦眼泪的那只手也从她手中瞬间滑下,罗素的背影蓦然怔直在原地。 她仍旧维持着那个与锁秋握手的动作,最后一滴眼泪从她脸侧滑落,那双眼睛似乎也在此刻与锁秋一同失去了光芒,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一阵冷风从殿门吹入,罗素被吹得打了个哆嗦,这时她似突然清醒过来,一把将锁秋的身体紧紧抱住,又仔细把她已经微凉的手藏进了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做完这些,罗素将自己的脸与锁秋的侧脸紧紧贴在一起,神情当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一如当初的她: “锁秋你累了是不是?你若是累了的话就先休息,我就这样抱着你,你乖乖在我怀里,不要乱动,外面风很凉的…” “虽然你不说,但我是知道的,你也怕黑,怕一个人,所以我陪着你,我不走,哪里都不去,等月痕过来了我便让她去给你寻太医,锁秋你别怕,等太医来了就好了…” “你说…明日还会不会下雪啊,我们今天才只存了半坛梅花露呢,我说好赔你们一坛的,若是明天下雪,你晚上还陪我一起去集梅花露好不好?” “我都还没放过风筝呢,等你好起来,你快点好起来,我们来年开春一同去放风筝好不好?”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都不曾告诉你,我偷偷跟你讲,你不要告诉别人哦,我…我并非月秋,我真名罗素,‘罗’是‘绮罗’的‘罗’,‘素’是跟娘娘同一个‘素’…” “这样子你可会讨厌我?我并不是你想保护的那个月秋,我骗你了…” “你不是一直希望娘娘的境地能好起来吗?我同你说,等过几天,就会有一个贵人来凤仪殿,从今以后我们娘娘就再也不会受别人欺负了,你可想知道那个贵人是谁啊?” “你是说你想知道?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你猜猜,猜中了可是有奖励的哦。” … 月痕过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地上几滩红黄之物四处溅散,罗素抱着锁秋坐在一滩脏污之中,二人身上尽数染着斑驳血痕,锁秋…锁秋在她怀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是了无生机,而罗素脸上那般神情,更是一如疯魔。 见此,月痕倒抽一口冷气,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缓了许久,才敢慢慢走上前去,蹲在罗素面前,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探探锁秋的鼻息: “月…月秋姐姐,锁秋姐姐她…” 但那手尚离锁秋有三寸之际,罗素便猝然反应过来,如受惊的小鹿般惊惶地紧了紧双臂,抱着锁秋往后挪了两步,又将她的脸仔细护在怀里,让人无可触摸,这才作罢,停下来防备地看着眼前的月痕,语气执拗而认真: “她很累了,她在休息,你不要碰她,等下把她吵醒了怎么办?” 月痕进宫很早,在宫里也算经历了一些事情,从浣衣坊到如今,身边多少姐妹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成了天人永隔,连一丈红那般血腥场面她都见过,如今看到罗素这副模样,还有什么是她明白不过来的。 但锁秋…饶是她进凤仪殿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罗素跟锁秋,还有娘娘三个人的感情,她也都是看在眼里,羡慕在心的,可如今… 不知事情原委如何,她只能忍着心下情绪,小心地劝慰罗素,同时伸出手去,想要将锁秋从罗素手中接出。 “月秋姐姐…你先把锁秋姐姐放下好不好?你让奴婢看一下情况,说不定…” 但她如此行径,却是让罗素眼中的防备更甚: “你想干什么?你走开,你别过来…” 随即,罗素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终于冒出了几分光彩,希冀地看向月痕: “月痕,你去找太医…你去找太医过来好不好?我在这里守着月秋,你去把太医找来…如今年夜,太医院肯定没人,你直接去坤宁宫,太后娘娘那里有太医,你去坤宁宫找…” 虽然已经魔怔到失去了理智,但罗素这番分析倒是还尚存几分逻辑。 年夜宴举国同庆,太医们自然也少有当值,晚上又出了太后那回子事,即便这宫里还有太医,应当也都在坤宁宫去了。 只是,听了罗素这话,月痕反倒微不可见地红了眼眶: “月秋姐姐…你就先让奴婢看看锁秋姐姐的情况,要是锁秋姐姐她…要是她已经…” “锁秋不会死的!不会!你滚,我不要你!你滚!” 不等月痕把话说完,罗素已如野兽般红着一双眼睛冲她大声咆哮起来。 那般可怖情状,竟生生骇得月痕一屁/股瘫坐在地,怔怔看着她,不知所措。 “锁秋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太大声吵到你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声的…锁秋乖,不怕啊,你好好休息…” 见罗素这个情况已然根本没有劝慰和冷静的余地,月痕抿了抿唇,终究是红着眼睛从地上爬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外冲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袭熟悉的浅蓝色云纹衣边出现在罗素眼前,让她抱着锁秋的动作微微一怔,但随即那双手便再次收紧。 耳畔传来了意料当中的熟悉声线,带着几分颤抖的哭腔: “月秋,你们…你们不是去采梅花露了吗?锁秋她…锁秋…这是怎么回事?” 罗素沉默了片刻,出口却仍是方才那般执拗而认真的语气: “娘娘,锁秋她太累了,她说她想休息一下,我就抱着她在这里休息,等她睡醒了我们便回房去…” “娘娘,锁秋姐姐她…已经去了。” 或许是见罗素始终在自欺欺人,所以月痕在旁,虽颇为不忍,但终究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事实上,也只有这句话,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稍微刺/激一下罗素的神经,虽然引起的是她更为剧烈的反抗: “没有!锁秋没死!” 语罢,罗素痴笑着将那双一直放在怀中温暖着的手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握着递到了素婉手中,眼中满是讨好与希冀地看着她: “娘娘不信你摸摸,她的手还这么暖呢…” 但,这个动作,也让藏在罗素怀中锁秋的脸更为清晰地呈现在了素婉与月痕面前。 往日那张熟悉、时刻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如今已尽数被污血覆盖,根本看不清那下面容颜。 血渍覆盖在她侧脸,在她唇齿,在她周身。 便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看到这幕,也多少能够猜想锁秋死时的痛苦。 “锁秋怎么可能会死,娘娘你摸,她的手比我的还要暖呢…”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响起,毫无防备的罗素被这一掌生生扇歪了脸,口中也弥漫开丝丝恶心的血腥味。 而施力的素婉,在这一掌之后也如脱力了一般瘫倒在地,她似发泄般哭着朝罗素嘶吼,再无一丝大家闺秀的气质可言: “你究竟是在骗本宫还是在骗你自己!” 一语问罢,素婉直接趴在地上放声恸哭起来,那般哀泣,似乎连门外的寒风都不忍再听,“呜呜”吹得愈发冷冽。 “娘娘…娘娘你要保重身体啊…” 月痕在旁一边哭一边安慰着素婉,罗素只仍旧抱着锁秋,维持着那个偏过头的姿势,没有动作,也没有回答,但眼角却可见溢出了星点的晶莹泪花。 她…她还能骗谁呢,当然是在骗自己。 事情的一切她都清楚不过,对于那毒药,对于锁秋到底死于谁手。 根本没人救得了锁秋,也没人救得了她。 锁秋中的毒,不是别的,是水银,一种剧毒成分,在现代平时的用途,多见与温度计。 她虽不曾了解过吞服水银中毒会有什么症状,但她捏碎桂花糕的那两根手指,如今冒着水泡,指尖传来的灼烧之感远比方才强烈许多,与她小时候打碎那只温度计时的情状还有感觉都一般无二。 水银被当成馅揉在桂花糕里,偷摸着放在凤仪殿,放在素婉的寝宫,目的是害素婉,却没想到先被她送进了锁秋口中,亲手… 如果不是因为她,锁秋怎么会死… 罗素颤抖着将那只拿糕点的手慢慢举到面前,她看着那手,恍惚间她的五指之上,似乎渐渐长出了尖锐而恐怖的黑色长甲,黑甲上染着锁秋的血,扼住了她的喉,让她无法喘息… 一片蕴腾的黑气自那长甲之中散发出来,渐渐弥散,那黑气裹住了她的手,裹住了她的眼,还有她眼前的一切… 她渐渐沦丧在一片黑暗当中,四处尽是黑雾,万物不可闻,万物不可见… 她躺倒在崖雾之下,享受那无尽坠落的快/感,沦落于深渊之中,可能终其一生都不得救赎… “月秋…” “月秋姐姐…” 素婉跟月痕二人的呼喊就在她耳边,却又似响起在天际… 这是一个梦吗? 倘若…是梦就好了… ps:推一本校园追妻流文文《倾恋女武神》,目前将近三万字,更新稳定偶尔爆更,本文以男主为主视角展开叙述,其中加入大量武术元素,文风明朗人物鲜明,叙事清晰剧情不拖沓,喜欢的可追哦~ 第三十三章贵客 http://.biquxs.info/

罗素不知自己究竟置身何处,只见得周围尽是一片茫茫白雾,伸手不见五指,她四处找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出路。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形自白雾之中慢慢蕴出,她站在罗素面前,盈盈笑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月秋。” “锁秋!” 罗素心下隐隐觉得似乎有些异常之处,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她下意识满心欢喜地迎上前去,而锁秋却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步,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 罗素疑惑地停下了脚步,似有些撒娇,又似有些埋怨: “锁秋你干嘛离我那么远啊?你怎么在这?我们这是在哪?” 然而,对于她的问题,锁秋并没有给出答案,她只是用一种不舍而又心疼的目光看着罗素,眼中可见泛着些许微光,她说: “月秋,我该走了。” 莫名的慌乱占据了罗素的内心,她的声音微不可抑地出现了些许颤抖: “锁秋你要去哪里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什么都做不好,我…” “你可以的,不管是守好娘娘,还是保护好你自己…” 说着,锁秋的身形渐渐变淡,她的手脚慢慢融入白雾之中,变得不可见,变得不可寻: “月秋,再见了…” “锁秋!” 眼见着锁秋就要如此消失,罗素惊惶地跌跌撞撞扑上前去,却终究扑了个空,最后一丝笑颜也化作白雾消散在她指尖,那宴宴笑语恍如昨日,恍如前世。 “不要…锁秋…不要!” 大梦初醒,罗素猛然从塌上坐起了身子,周身上下都被因这梦生出涔涔汗水浸得湿/濡难闻。 她大口喘着粗气,双手下意识紧紧揪住了被子,过分用力逼得她指尖发白,她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你醒了。” 或许是天太黑,也或许是她心不在此,直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身侧轻轻响起,她这才发现了那个坐在她床畔的黑影。 “你若再不醒,我便以为你要随她一同去了…” 女子似乎是擦了擦脸上的泪,但那愈渐降低的声线还有渐渐响起的抽泣,却出卖了她在哭的事实。 听了这话,罗素瞬间僵直了脊背,一股强烈的酸意涌上她的心头,涌上了她的鼻尖。 她的手将身侧被子抓得愈发紧,连带着身子都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颤,许久,那股泪意才被她吞回了肚里。 她垂着头,将自己的面容遮挡在阴影之下,哭了一阵,久睡开腔,那声音简直嘶哑得不成样子: “有人在你寝殿放了一碟桂花糕,桂花糕里掺了毒,我…我以为那是我们宫里做的梅花糕…” “这么说…本来他们想要害的,其实是我。” 大概觉得锁秋是给自己当了替死鬼,所以素婉在旁哭得愈发哀泣,罗素没有说话,只紧咬着下唇,口中渐渐因此散开一股腥锈之味。 “那时你们出门,我自己坐了会儿,后来觉得无趣,便到膳房去看她们备晚上的吃食,路上也不曾见过有什么可疑之人,怎会有人将那般毒物送至我房内,还让锁秋…” 听着素婉讲那日的经过,仿佛锁秋那时痛苦的样子仍在眼前,罗素紧紧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地呼吸发颤: “是白芷派人做的,她想当皇后,便必得先使后位空悬。 她本欲使你受皇上厌弃,从而废除你的皇后之位,但上次麝香一事,你那般行径,皇上却也只是让你禁足,所以她见一计不成,自生恶心。 除了废后,便只有皇后噩毙,她才有机会能够顺理成章地登上皇后之位,这应该…只是一个开始。” 此话一毕,罗素跟素婉只觉得周身都被阵阵寒意所环绕,室内的温度也瞬间降了下来,这就是人心的温度,冰寒刺骨。 过了许久,素婉沙哑之中还带着些许微凉的声音才从一旁淡淡传来: “月秋,你说,倘若本宫如今再想争宠,还来得及吗?” 罗素放在身侧的拳头蓦然收紧,睁开的眼皮之下双瞳微微发红,她的话里似乎藏了匹恶狼,四只劲蹄踏入耳中的是噬骨凶狠: “来得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这代价,定要她慢慢偿付!” 从这时起,一直为二人所抵触的东西,终于灌着锁秋的血,在她们心里都萌了芽,长出盔甲,生满倒刺。 “锁秋她…现在在哪?这是第几天了?” 一提到锁秋,罗素心里还是忍不住发堵,阵阵生疼,眼中就如揉了沙子,痛痒难耐。 “你睡了一天一夜,也梦魇了一天一夜。我跟月痕给锁秋洗了身子,如今她…在冰窖。” 素婉的声音中尽是不忍,也尽是无可奈何: “月痕说,按照宫里历年规律,不论身份尊卑,年节过世之人,都会被认为是不详。 倘若身份尊贵,如是后宫娘娘,宫里便会将其尸体置于冰窖,等到开春再向外宣称其染了恶疾,不治身亡,或是伪其远行,中途失踪。 若是身份低微,如宫女太监,左右无人在意,便直接偷摸用麻袋装着扔去乱葬岗。 如今年节未过,我不知该当如何才能避免锁秋落得那般境地,所以便封了消息,将她置于冰窖…” 锁秋惧寒,惧黑,如今却要让她一个人待在冰窖那般刺骨之地…这一切都是拜白芷所赐,都是白芷… 被水银灼伤的那两根手指突然传来剧烈痛感,疼得罗素几乎要喘不过气: “锁秋绝不会就如此死去,她白芷盼着我们死于人后,死不得其所,我便偏要让她看着,看着锁秋风光大葬!” … 罗素一直说的那个贵人,在大年初三出宫往凤仪殿而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宫女,二人在半道便被罗素横空拦截: “料想娘娘您会来,皇后娘娘一早便下了令,让奴婢在此侯着,一日不见,两日不见,不曾想如今当真遇上了娘娘。” 见着眼前女子看着自己眉头微皱,罗素唇角微扯出一抹浅淡得体的弧度,打了个千儿朝她行礼: “奴婢凤仪殿月秋,见过贵妃娘娘。” 原来,罗素口中那个贵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禄沈丞相之女,如今得宠的贵妃娘娘,沈月敏。 不过,听了罗素的话,沈月敏并未应答,而是眼神当中颇备深意地看着她: “哦?此路一通凤仪殿,二至永和宫,你如何得知,本宫不是去永和宫,而是要去凤仪殿呢?” 感受到面前那目光中满载探寻,罗素只不卑不亢地朗声作答,没有丝毫躲避之色: “奴婢不敢妄自揣度贵妃娘娘的心意,只是皇后娘娘怎么吩咐,奴婢便怎么做。 若皇后娘娘所说有误…” 说着,罗素转过了身子走到了一旁,让开沈月敏眼前的宽敞大道: “奴婢自不敢阻拦娘娘,娘娘请。” 见罗素当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让开了路,沈月敏眼中倒微不可见地出现了些许讶然之色: “罢了,今日本宫闲来无事,先去凤仪殿坐坐也并非不可。” 沈月敏说完,正预备抬脚去凤仪殿,却又被罗素拦下了动作: “娘娘且慢,近日凤仪殿…有白事,不宜接客,故皇后娘娘委奴婢在此拦截,便是此意。 娘娘若信得过奴婢所言,便随奴婢来。” 一听“白事”二字,沈月敏的目光下意识便再次转到了罗素身上,眼中带着明显可见的惊愕。 这大约是长久期盼以来,罗素第一次真正在她面上看到如此神情,也算罕事,却不想竟是因为锁秋之死,造化弄人。 旁事暂不再提,得了沈月敏应允,罗素便走到了她身侧,受了她身边那宫女一礼,转而带着沈月敏在这宫中兜兜转转绕起圈子来。 最终,罗素在一座废弃的宫殿之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地方,叫“清荷苑”,是为太上皇为一宠妃所专设,太上皇生时对她万般宠爱,为她空设六宫,荒废政务。 之后太上皇薨毙,那宠妃被太皇太后赐了杯毒酒,听说酒里装的是穿肠毒,食者需得痛苦三日才会肠穿肚烂而亡。 那宠妃生前何等风光,死时身边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再后来,宫里便有传言,说其怨气不散,在这清荷苑化为厉鬼,夜夜哭号。 清荷苑便因着这些传言荒废下来,到如今,竟沦落至一个连冷宫都不如的境地。 站在这清荷苑门前,罗素回过身看着沈月敏,也不言语,但沈月敏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竟是先一步抬脚走了进去。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宫女也被调/教得甚好,见这一幕也全不多话,只自觉地静静站到一边给她们把风。 “你避开宫中诸多耳目带本宫来此,应是有事相求,至于是为何事,我们暂且不论。 可本宫好奇,年节出白事,在这宫中可算是大罪,你竟丝毫不隐地告诉本宫,这却是为何?” 论沈月敏的聪慧,早已看出罗素这一路兜兜转转的猫腻所在,所以,跟这种聪明人讲话,罗素也不必拐弯抹角: “其实答案很简单,只娘娘您来了,就已足为由。” 第三十四章 合作 http://.biquxs.info/

“其实答案很简单,只娘娘您来了,便足以为由。” 听到这句话,沈月敏再看着罗素,眼中深意更甚: “看来往日本宫对皇后娘娘的看法稍有偏颇…” 对于此言,罗素未置他评,只抱以浅淡一笑,又朝她盈盈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说了,今日来见娘娘,这第一件事,是要先谢娘娘年夜宴相助之恩。” 年夜宴那个场面,罗素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却不想沈月敏竟会出言相助,倒也算解救她们于水火之中,有恩之人,该谢还是得谢。 不过对她说的这件事,沈月敏似乎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反应也是极为冷淡: “举手之劳罢了,尚谈不上谢。” “既如此,那奴婢也不多耽误娘娘的时间。 这第二件事…皇后娘娘交代,今日于娘娘并非是有事相求,而是与娘娘您做个交易。” 言罢,罗素抬头对上沈月敏的目光,神情之间那般谈笑淡然之色,莫不让人觉得她是十足地成竹在胸。 沈月敏的脸上微有愕然,但随即便被她一笑掩之,也只有此番,罗素在她脸上稍微寻出了一点真心: “既如此,本宫便与你敞开了说话。 今日本宫寻皇后娘娘,是为了前些日子,本宫的父亲在外得的一口宝玉。” 一口宝玉…这个指代倒是颇为生动。 口中有玉,是为国,所以沈月敏的来意,其实是为国事。 虽说后宫不可干政,但其实这后宫诸生,哪个不是与前朝息息相关,各宫主子与家里,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裙带关系。 再加上沈月敏在《泪红妆》里的设定原就是个以家国为重识大局的,所以她会提出这个条件,倒也不出罗素所料。 故而罗素面上并未显出半分异色,只自然而然按照沈月敏的话接了下去: “至宝在手,怕是少不了要被人觊觎吧?那沈丞相可着实要小心防备才是啊。” 见罗素当真能够明了自己的意思,沈月敏微笑了笑,又拢了拢身上狐裘,继续往前走去,这清荷苑现今四处荒废,垂地积雪,她却是步伐悠然如于闲庭: “是啊,父亲自得了这玉,身旁之人莫不皆想争而得之,尤其有个姨娘,带着一群人在父亲院里日日哭闹,要父亲将这玉赏了她儿子去做护身之用。” 这姨娘,大约指的就是白芷无异,至于那一群人…说的应该是朝中跟白瑞结党营私的那一批。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说白瑞天天带着一群文武大臣在朝上给武睿施压,逼他将太子之位封给武勋。 如此说来,武睿在前朝的形势,也是着实严峻。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偏生本宫这姨娘母族权势又强,如今竟是口口声声宣称,若不给她这玉,便要带着儿子回母家去,说什么,爹不疼,自有舅舅疼,爹不给的,自有舅舅给。 你说说这情况,可是让人脑痛不得?” 沈月敏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得扶着额作出一副心焦之状,如此美人愁绪,黛色微蹙,当真我见犹怜。 不过话说回来,若说白瑞只是逼封太子,那倒也还无伤大雅,毕竟只要武睿能扛得住朝臣的压力,什么都好说。 但如果说他是要以手中军权威胁,这情况便有些难办了。 依了白瑞的心立太子,先暂且枉谈武睿作为一国之君威严何在,只说他白家一人执军权,一人统后宫,一人为储君,这武朝江山改姓,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若不依他,光凭白瑞手中的军权,还有他在外暗中不知兴养在何处的私兵,当真要打起来,武睿未必能有五分胜算。 所以现在两边只能在朝中僵持,武睿不敢动白瑞,只能尽量依着他的要求,白瑞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一举篡位,也不会真的轻举妄动。 不过,对于武睿而言,这可能是个难题,可对于罗素,却恰是个大好时机。 她便是要借白瑞的这股势头,来实现她的目的,白瑞在前朝把武睿逼得越狠,罗素的胜算便越大! 她要让白芷心机算尽,都是在帮素婉白做嫁衣! 在沈月敏未见的角落,罗素唇角微勾,那笑意冷然,隐了几分露骨嘲讽,藏着几丝嗜血锋芒。 而如今,沈月敏的意思,是想用她的智,联合素婉的权,在后宫之中对白芷发难。 若能把她逼上绝路,那是最好,即便不能,起码也杀杀他白家的气焰。 如此甚好。 罗素略抿唇一笑,随即唇齿张合,吐出的声音轻轻慢慢,却让人觉得满带冰寒: “娘娘您的母亲既为主母,此等姨娘,想来定不会放纵其在后院如此闹腾下去,这对外的法子不多,但大家关上门来,可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本宫也正是此意。” 各自语罢,二人相视一笑,便算是达成了合意。 “你这宫女倒是颇对本宫胃口。” 沈月敏颇显愉悦地上下打量了罗素几眼,突然如此叹了一声,但她终究是看着罗素,略有憾色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不能为本宫所用。” “娘娘过誉,奴婢不敢当。” 其实,她便不说,罗素也知道她是看上自己了,毕竟她也入宫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能够如此与人交谈。 能入沈月敏的眼,倒也算得是罗素之幸。 二人一路边走边逛,最后竟是一路到了这清荷苑的观荷亭中。 一直听说,论这宫中奇景,首要便在观荷亭。 宠妃生前尤喜爱莲花,故太上皇独独为她建了这观荷亭,盈盈立于水中湾,四周湾水播种各色清莲。 夏日一至,嫩荷冒尖,蜓蝶竞飞,荷香四溢。 其中有一巨种,叶开三尺有余,且承重较强,可供幼/童横卧其上,故得名“睡”。 宠妃身材娇小瘦弱,尤其擅舞,故每每睡莲盛开之时,太上皇便在此观荷亭抚琴,宠妃立于莲上翩然起舞。 撇去二人身份不论,那般场景,不知被多少人暗自称赏神仙美眷。 而现在故人已逝,韶华不复,这清荷苑自此也完全荒废,那些曾作繁华的各色莲花,早已被人遗忘脑后,故不论它们再如何长得繁盛,都无人愿来赏玩分毫。 故如今放眼望去,残荷遍地,雪色苍茫,满目萧索,只怜败亭台两三点,遍寻寒鸦五六只。 倒也让人莫名生出几分可悲可叹之意。 “既入此地,奴婢倒想斗胆跟娘娘说个典故?” 略收拾了一番心中蓦然涌出的悲凉之情,罗素转而开始与沈月敏说起她今日所求的真正目的: “娘娘可知一传闻?据说大年初三,神佛感念世间善男信女一岁供奉,故会在夜间子时现世人间,助心诚之人完成心中夙愿。” 沈月敏大约也是个不信神佛的,故听了罗素这话,她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眼神平淡地斜斜瞟了罗素一眼: “哦?本宫倒不知竟有如此说法。那今日凑巧,看来本宫今夜可是刚好能得机会,见识见识这传言是否为真了。” 罗素知她明白这话中意思,故对她的反应,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便继续说了下去: “但…也另有传闻,神佛不可轻易应允世人所求,有所得,则必有所失。 想要万贯家财,便拿健康去换,想要家人安康,便拿寿元去换,所求越多,所失便越多。” “所求越多,所失便越多…” 听罗素这么一说,沈月敏颇有所思地念叨着她最后那句话,脸上显出几分唏嘘之意: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但本宫更觉得,若无所求,便永无所得。” 说这句话时,沈月敏认真地看着罗素,话中似乎若有所指。 然而罗素并未理会她话中深意,只是微敛了声色,略略勾唇,朝她施然行礼: “谢娘娘赐言。不过今日怕是要且言毕于此,皇后娘娘尚在宫中等着奴婢回话,所以…” 罗素到此便作出一副欲言又止之状,但聪慧如沈月敏,怎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不过是对于罗素不愿听的,她也不好多言罢了,故她只是释然地笑了笑,背过身子朝着罗素挥了挥手: “去吧。” “是,奴婢告退。” 远远走出观荷亭后,罗素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沈月敏只背着身子站在天地一色之间。 九州银装,而她一亭,一人,便自成一片世。 那般清浅气度,原非人世所得,却偏偏最受凡尘所扰。 想到这里,罗素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说来,她又何尝不是庸人自扰? 深呼出一口气,摈除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罗素再无犹豫地从偏门回了凤仪殿。 为了不被有心人发现她的身份,罗素出门时特意让月痕给她拿了一套普通宫女的衣服换上,脸上也稍做了些乔装打扮。 所以兜兜转转回到凤仪殿,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随即便去找了素婉。 彼时素婉正凄凄婉婉地拿着锁秋往日的刺绣在手上睹物思人,罗素见状,倒是毫不客气地将她一把拉了出门,连个思考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月秋你拉我去哪?” “负荆请罪。” 第三十五章 负荆请罪 http://.biquxs.info/

自年夜宴上素婉帮着武睿解了立太子的那一遭围,后来凤仪殿的禁便被武睿私底下默契地解了,故如今罗素带着素婉出门往坤宁宫而去,一路也都不曾见着什么阻碍。 反而是到了坤宁宫,却得而不进… 麝香之事发生前,太后可算得对素婉万般疼宠,悉心教导,但自从素婉自请废后,太后也是被气得上了头,以至大概到如今都还积怒在心,未得化解。 所以月姑姑一出来,先是走到素婉面前,朝她略一施礼,随即便直接表明了其意: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外面如此寒风凛冽,辛苦娘娘跑一趟,但今日不巧,太后娘娘正在休息,所以…” 月姑姑说到这里,眼波微转,欲言又止,似有所表,接着便颇显歉意地朝素婉福了福身: “所以娘娘还是请回吧。” 原就对这可能发生的情景料到了一二,因此如今月姑姑这态度,倒也没能对罗素跟素婉产生什么影响。 月姑姑为人行事滴水不漏,虽说她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很念旧情,且最顾念太后的感受,凡事都以太后为重。 前段时日素婉天天来此陪伴太后,月姑姑多少也受了素婉一点好处,更何况素婉是如何逗得太后开怀,她日日在旁,也是看在心里的。 所以如今素婉对她,用软的往往会比硬的更有效。 故虽是遭到了月姑姑拒绝,素婉也是谨记罗素的话,面上没有因此露出丝毫不满。 罗素在旁见状,更是适时地迎了上去,笑颜比之方才更加灿烂几分: “多谢姑姑提醒。不过,今日既是来了,便不在乎等这一时,只是要劳烦姑姑,待太后娘娘醒来之后,稍为我们通报一声便可。” 听了这话,月姑姑颇显为难地看了看罗素,转而又将目光投向到了素婉身上。 半饷,见二人着实没有半分要回去的意思,月姑姑也只得无奈地悠悠叹了一声,眼中却暗自显出丝丝欣慰之色: “既如此,奴婢也不多劝,不过如今毕竟天凉,皇后娘娘还是得顾念自个儿身子,若是等不得,便早些回去吧。” 其实,她们双方都心知肚明,太后根本没睡,指不定现在就在房内烤火喝茶,拿出在休息这般说辞,多半只是不愿接见素婉罢了。 话是如此说,但她见不见是一回事,素婉求不求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素婉今日是来“负荆请罪”,那便得拿出请罪的诚意。 倘若月姑姑这么一句话,她们便打道回府,太后心中的怒气,怕是又要积上几分,更难化解。 更何况这外面天冷才好,天越冷,苦肉计才越真,最好再飘点雪,太后便更易心软。 所以对于月姑姑的话,素婉只是轻轻一笑应之,便未多言: “辛苦姑姑。” 眼看着月姑姑头也不回地回了暖阁,那扇朱红色大门也在她手下缓缓合上,再未传来一丝动静。 她们两个就如这墙外松柏,冰寒孤单,不受人待见。 等了一阵,大概是真的快要落雪了,故而那阵阵寒风呼号得愈发冷厉,连带着一旁竹枝都被吹得“簌簌”抖落一阵冰雪。 偶得几个不长眼的冰碴子顺着罗素的衣领溜入她衣内,冻得她一阵哆嗦,下意识转过头去一看,却见旁边的素婉反倒是静静站着,始终不动如山,但那领口上,也还明显留有几个未化的冰碴。 罗素心下一酸,微抿了抿唇,沉默着上前一步帮她把披风的衣领拢得更紧了些,又把那外披的帽子盖到了她头上,确认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方才罢休。 做完这一切动作,见素婉疑惑地回头看着她,罗素这才闷闷地出声了一句: “娘娘受苦了。” 但素婉听了这话,只是冲她宽慰地笑了笑,并且反过来将她早已冻得发红发僵的手握了入自己手中,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本宫不冷,该说是你受苦了才对。” 这般暖心的动作,连带惹得罗素眼眶都微微湿润。 与此同时,一片晶莹的雪花晃晃悠悠从半空飘下,渐渐落在素婉肩上,瞬间便融化开来,蓝色披风因此蕴出一片深色。 罗素下意识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天上洋洋洒洒飘散着许多白色精灵,雪花随风而动,恣意飘扬。 这雪来势凶猛,下的很大,一如年夜。 罗素看着那些雪花,口中呢喃着轻轻出声: “…你看,下雪了,跟那天晚上一样大的雪…” 正是言罢,又一片调皮的雪花正好落在罗素眼睫之中,瞬间而来的刺骨冰凉之意让她蓦然红了眼圈,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此番…当真是被风迷了眼睛。 看着这般雪景,罗素跟素婉二人都未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雪中,任由那雪落在她们头上,落在她们肩上,润湿一片。 月姑姑此时打开门来,见外面下着如此大雪,一时担忧地回转了身子,不过多时,太后一声怒吼便透过那敞开的大门传了出来: “要淋便让她淋去,又不是哀家求着让她在这里等!” 从这语气看来,还真是丝毫情面都不顾啊… 这样想着,罗素跟素婉忽然相视一笑,却都未说话,脚步也未挪动分毫。 又过了些许时候,二人肩上几乎都堆了寸厚的雪,雪水被她们的体温融化,穿透厚厚的衣服,润到身上。 起初还只是觉得冰寒,渐渐那寒意有些刺骨,最后索幸给冻得失去了知觉,倒也不觉寒冷了。 朱红色大门再次被打开,仍是月姑姑打了把油纸伞匆匆忙忙走了出来,那神情之间尽是担忧之色: “要不娘娘还是回去吧,看来今日太后是不会见您了。” 素婉轻轻摇了摇头,便是抖落了那一头积雪,她仍朝着月姑姑微微笑着,但这天寒地冻,如今身上又尽湿,故那笑意看着难免有几分苍白勉强: “无妨,我便在此处等着,母后醒了,自然就会见我了。” 月姑姑虽想再劝,但回头看了看暖阁方向,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把油纸伞交到罗素手中,便转身回了暖阁。 罗素打开那把伞,仔细撑在素婉头上,却随即就被她伸出手来轻轻挥开: “本宫无妨,你自己撑着便好。” 那般神情,当真没有半分容她拒绝之意。 见状,罗素索幸将那油伞好生弃在一旁,又回过身来与素婉站到了一起。 那时风雪真大,但起码二人的心都是暖的。 约莫又站了近半个时辰,一下午的时间便如此匆匆而逝,雪仍旧没有半分要小的意思,天却是渐渐黑了,暖阁之中也稍稍透出了几丝昏黄灯光。 自从父母去世,罗素一个人自生自灭活了两年,期间为了生存,为了赚学费,送过外卖,发过传单,甚至当过酒店兼职的迎宾小姐。 那时的她大冬天里穿着短裙踩着高跟站在门口瑟瑟发抖,一站就是四五个小时。 不得不说,这般囫囵地活着,有时还是有些好处的,起码锻炼出了她的抗寒能力还有毅力,所以如今站在这里将近两个小时也不在话下。 但对于素婉则有所不同。 她以前是大家闺秀,没吃过苦,今天在这里坚持了这么久,早已到了是极限,最后不过是靠着一丝毅力苦苦支撑。 而那丝毅力也总有支撑不住的时候,只一个放弃的念头,她的双腿便瞬间软了下来,若不是罗素在旁帮她卸了点力道,她怕是要直接跪倒在这冰雪覆盖的石子路上。 “娘娘!” 虽罗素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素婉,但此等突发/情状,还是让她心悸得下意识喊出声来。 冻了这么久,素婉的神智已有些模糊,但被罗素揽在怀中的时候,却还是不忘挣扎着呢喃一句: “本宫无妨,本宫还要等母后。” 罗素只觉得她眼中似乎又入了沙子,揉不出来,吞不下去,只能忍着那份酸胀,任由眼前模糊一片。 她忍着喉间哽意,染着几道血色的唇微微开合: “娘娘,要不奴婢带您回去吧,左右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素婉那双明目如今只眯了个缝,目光可见不甚清明,或许她根本不知罗素在言些什么,却还在潜意识里匆忙应答: “不…不一样,过了一日,过了半个时辰,都不相同…她还在等着,她还在等我们…” 罗素眼眶一热,随即蓦然偏过头去,伸着袖子隐除了脸上两道晶莹,这才又将素婉从地上扶了起来: “好,那奴婢搀着您…” 二人便如此再一次站立雪中,背挺如松,两相倚靠。 渐渐地,那风雪迷了罗素的眼,让她看不清晰面前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她便闭着眼睛,只用耳朵专心去听。 这茫茫现世,一时只有风雪声可闻。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那扇朱红色大门再次传出“吱呀”一声微响,罗素欢喜地睁开眼睛,果然见得是月姑姑又喜又忧地迎了出来: “我的祖宗,这又是何苦呢!快把皇后娘娘扶进去好生暖暖,太后娘娘答应见了!” 第三十六章 之说 http://.biquxs.info/

在外面冻了近两个小时,罗素情况倒是还好,但素婉便有些精力不支,看着连神智都不甚清晰。 故一进了暖阁之中,月姑姑便给她把披风下了,带她到炭炉边上拿了个毯子给她裹着,手上也塞了个早已燃好的手炉。 不过毕竟冻得太久,所以即便这样,素婉还是坐在那里阵阵发抖,许久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月姑姑看到这般情状,又见太后竟是自顾自地在旁品茶,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为所动,难免心疼地叹了口气: “唉,皇后娘娘也真是冻得苦了。” 然而,听到这话,太后只是斜斜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冷冷地看着素婉,眼中似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当初既然非要行那般枉顾后果之事,今日又何必作出此举。” 素婉好不容易缓过来准备端茶的动作便如此僵在一旁。 随即,她褪下毯子,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太后面前,接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苍白的嘴角噙着一丝苦笑: “那时是儿臣心气浮躁,不够成熟,不过受了点芝麻大委屈便枉顾大局,将母后对儿臣的教诲与怜爱全都抛诸脑后,做事分毫没有思量后果,实在有负母后厚望…” 素婉说着,蓦然抬起头来迎上太后的目光,面色凄然,双目含泪,似深有所悔悟。 但她的话还有这般动作,却半分都没能引起太后的注意,太后虽是听到了,也状似未闻。 故她只能惨淡一笑,又深深将身子跪伏下去: “在凤仪殿禁足这些时日,儿臣日日自省,自觉罪孽深重… 儿臣此行过来,不求母后能够原谅,只是想稍微宽恕些许自己的罪孽。” “你倒是还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负哀家厚望!” 罗素本以为,这句话接着,太后便会给个阶梯方便素婉下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废后那事儿过去,素婉足也禁了,如今在雪里整整站了两个小时,罚也算是罚过了。 但没想到,这太后丝毫不按常理出牌,接下来迎接她们的,竟是更加汹涌的熊熊怒火: “你还敢提当初哀家对你的教诲… 那时哀家对你的教诲,你但凡听进去半句…你便是全没听进去,就光记着哀家待你的好处,也不会当众作出那天那般行径! 由此可见,你是从始至终都根本没把哀家放在眼里!” 这般雷霆怒火,字句锋芒,掷地有声,素婉听了之后,面上难掩地出现了几分震惊之色。 她如遭雷击般瘫坐在地,不住地摇着头以示否认,紧抿的唇中传出声声哀泣: “不是的母后…不是这样子…” 过了良久,素婉才压下那股悲痛之情,似下了莫大的决心般颤抖着声音与太后娓娓道来: “皇后之位,从古至今,无所例外,一直赋的是贤德之人。 儿臣自认,待字闺中十余载,向来不曾有何过人之处,若无父亲官职荫庇,那儿臣在外界应当也不过是个藉藉无名之辈。 那时圣旨临门,称要封儿臣为后,且即日便要举行大殿。 儿臣蠢笨,那时虽不觉,但后来外界言传多少也听了些。 大致也知道,儿臣为后,并非是皇上之意,亦或言行称德,而是为了后宫权利制衡,为了不让如今的皇贵妃掌领六宫之权。” 素婉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神稍变了变,但面色上看却仍如往常。 原本这话是不能如此当面说的,但如今场面已然到了这种地步,左右这暖阁也没旁人,倒不如干脆大家敞开说话,指不定还反倒能替素婉扳回几分。 “初进宫时,儿臣也想过要替皇上分忧,得皇上宠爱,可儿臣愚笨。 儿臣原想要稍微压制白芷,却处处反遭她暗算。 晨礼搞砸,气走皇上便罢了,最后还被他人栽赃嫁祸,最终反要劳母后忧心为儿臣解围,儿臣实在自愧有负皇上、还有母后重托…” 素婉停了下来,略显凄婉地笑了笑: “那时贵妃已然入宫,儿臣与她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也看得出来,她远比臣妾要更适合这皇后之位。 出了那事,儿臣原是想着,自己既德不称职,那不如换一个有能力的,也好解了皇上、还有母后您的心中忧虑,因此才生出自请废后一想… 全怪儿臣擅自做了主张,却没有将事情思虑周全…” 大概这般说辞确实挺符合素婉原本的人设,所以太后不仅全然没有生疑,反而可见面色慢慢和缓下来。 素婉见状,自然也知该是时候趁热打铁,故便状若无意地继续说了下去,实则是一步一步将太后引到了她们原算计好的圈子当中: “原先儿臣不明,为何太后不允儿臣自请废后。 直至午时梦间,那老神仙话里话外悉心点醒,儿臣这才大彻大悟…” 素婉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为一副彻悟悔醒之状。 不过,太后的注意此刻已然并不在她身上,而是在她口中那个所谓“老神仙”。 一直冰冷的面色在此时终于被这三个字敲出一道裂痕,话里话外都因此显出丝丝微不可觉的兴奋与焦虑之情: “老神仙?你说的是哪个老神仙?” 素婉心知肚明,面上却丝毫不表,反而作出些许天真疑惑之样,偏头看着太后: “就是原先那个降下〖王安〗花的老神仙啊,若非老神仙好心点拨,儿臣怕是如今还不得知自己此举实乃大错特错…” 得此话一确认,太后眼中的激动更甚一分,也顾不得素婉后面究竟说了什么,忙便走下榻来,朝素婉伸出手,示意她与自己坐到一起: “来,孩子,那老神仙可还与你说了别的?别跪着了,坐到哀家身边来,坐着慢慢讲。” 素婉看着那手,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搭了上去,跟着她一齐坐到榻上。 只是,刚一落座,太后便握着她的手,露出几分不悦神情: “这手怎么如此冰凉,月槿,还不快去,去给皇后端杯姜茶上来。” 见月姑姑承了令,转身去给素婉煮姜茶,太后回过身来,带着满脸和蔼笑意: “来,你跟母后慢慢说说,那老神仙是否还与你说了旁的?” 罗素在下面看着她如此一番态度转变,完全判若两人,这般速度,简直不免要令人咂舌。 “那老神仙…那老神仙…” 素婉有些吞吞吐吐,眼神也带着些恐慌四处飘忽。 随即,她抿了抿唇,终究收回那副犹豫之相,将所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那老神仙说…如今朝堂之中,藏了一盘蛟。 蛟虽非龙,却亦有鳞爪,若得良缘,犄角可生。 那蛟蛇养精蓄锐已久,且手掌重权,对武朝江山虎视眈眈,伺机而动,随时妄想腾空而起,与龙争辉,甚至…甚至是取而代之。” 言罢,素婉看着太后,显出些许忐忑之情。 而反观太后,听了这话,简直怒不可遏,那盘蛟,便是不说,大家也都明白指的是谁。 白瑞的野心朝堂上下早已人尽皆知,但大家感觉什么样是一回事,可借神佛之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砰!” 太后带着修长金色护甲的手重重击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简直大胆!明珠安敢与日争辉乎!” 素婉被她这般行径吓了一跳,看着太后因气怒黑了脸,连带着胸脯也剧烈起伏,只敢怯怯地坐在她身旁,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太后似乎才反应过来,看着素婉如受惊小鹿一般的反应,终是稍作收敛了自己的怒火,强行扯出副微笑的表情: “乖孩子,哀家并非说你,没事,你莫怕,继续说。” 素婉咬了咬唇,心中虽对太后有些畏缩,但还是强撑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 “那老神仙说这蛟蛇…其实是太上皇种下的因。 太上皇在位时,沉迷后宫美色,那时民间多发旱涝,农田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太上皇却对民情不管不问,只顾自己享乐… 后来那些冤魂怨气不散,超度不成,只说要讨个公道,如今蛟蛇现世,其实是为当年之因,应了今日劫果。” 听到素婉这么说,太后眼中露出些许难抑的震惊之色,口中下意识喃喃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随即,她的情绪又显得有些激动惊惶起来: “那老神仙可说了此劫该如何解?” “老神仙说,那年涝灾频发,西北方向山崩地裂,受灾最为严重,百姓横尸遍野。 朝中蛟蛇,便是借着西北这股滔天怨气,发展成了如今气势。” 实不相瞒,罗素其实也不清楚这武朝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哪里受灾最严重。 但是想来每年再怎么都会刮几次台风,有几个月的干旱,板块交界处更是少不了有地震。 反正各种灾害都套上去,总有歪打正着撞对的。 《泪红妆》的设定当中,白瑞是借高山之势隐藏私兵,在山坳屯了一大/波人马,山里人少,所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武朝地处偏南,国土多为平原丘陵,只有西北方向广布高山。 所以罗素想,他练兵应当是在西北方向。 至于具体在哪,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只要能给一个大致方向,剩下的,让武睿自己派兵慢慢去搜就行了。 锁秋的死,虽说是白芷下的黑手,但对于白瑞,这个让白芷能够趾高气昂的后盾,她也不会放过! “…要斩蛟蛇,非断其气脉来源不可得,所以母后定要记得提醒皇上,小心西北!” 第三十七章 锁秋之死 http://.biquxs.info/

大年初四,过了新年,后宫众人私下便开始渐渐活跃起来,就如同现在,坤宁宫自昨日送走了素婉之后,一大早便又迎来了另一个“访客”。 “太后娘娘可起身了?” 月槿站在阶梯之上,见眼前这人的清冷面色,未作怠慢,忙笑着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来得巧,太后刚起了身,如今正用完膳呢。” “那便烦请月姑姑为本宫通报一声,多谢。” 昨夜下了一场好雪,坤宁宫的原貌已然被这雪景尽数掩埋,如今看来倒更像座雪藏的宫殿,寂寂于眠。 站在这雪地冰天,红唇微微一动出口便是阵腾腾热气,白雾之后只见沈月敏眼睫微掀,墨色柳眸古井无波。 或许才女的性子大抵都是如此,沈月敏对任何人的态度都是客气而疏离,向来不曾有任何例外。 故对于她的面无波澜,月姑姑并未生出半分不悦,反而是同作一礼,温和地请她稍等片刻。 对于坤宁宫…不,应该是对于后宫诸宫而言,沈月敏都可以算得上是个稀客。 她素常不与众妃往来,若无必要便少有出门,只有偶尔天气朗时想起才会独自到那御花园走走逛逛,其余闲时,多是待在自己宫中,观古研今。 与其他女子有所不同,旁人习琴棋书画,琴书画为主,女红次之,而她却自小偏爱文韬武略,百家兵法。 若非生得女子身,她倒更想去那军中广漠,建功立业。 她下得一手绝妙双手棋,所以偶觉烦闷之时,她常是一个人在宫里自娱自乐,偶尔武睿得闲,便总到宫里摆上残局与她对弈一番。 若论她与武睿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相比夫妻,或许像朋友要更多一些。 正是想着,那边月姑姑已然与太后通报了出来: “贵妃娘娘且进吧,太后有请。” 沈月敏的思绪恰恰然断在这里,她朝那月姑姑微一颔首,便算是致了谢。 抬脚踏进暖阁,一阵热潮扑面而来,巨大的冷热差距引得沈月敏稍有不适地轻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太后那微带蔼蔼笑意却又深显疏离的话音从旁传了来: “贵妃今日怎么得了闲到哀家这儿来?” 沈月敏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而是先款款上前略行一礼: “臣妾见过母后。” 旁人不知道沈月敏的性子,但照太后是肯定知晓的,所以沈月敏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表明了来意: “臣妾听说,这皇宫当中,只有母后您此处有佛堂,故而想来拜拜。” “哦?” 听了这话,太后看着沈月敏,眸中露出几分狐疑。 “确实如此。” 见沈月敏仍旧不作改述,太后也懒得深究,只是放下了手中茶盏,似露出几分倦怠之色: “贵妃坐着便是,在哀家这处,不必多礼。 只是,哀家听说,你向来是不信神佛的,如今却为何寻起哀家的佛堂来了?” “臣妾确实不信神佛…” 沈月敏稍顿了顿,微抿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随即又继续说了下去,那声音清冷,使人听如醍醐灌顶: “只是,不信,却并非不敬。 昨儿夜里,臣妾做了个不甚好的梦,醒来颇久,却始终难抑惊慌。 于是想着,究竟是真神佛显灵,还是装神弄鬼,兴许到母后您这里来借神佛一拜,便尽可得知。” 听到她这般说辞,太后只是捏着手中佛珠笑了笑,那番神情,却看不出来她对这说辞究竟是信与不信: “哀家倒不曾想,像你这般清灵人儿,照理该是通透得很,竟也会为一浮生梦境所扰。” 听这话…是不信了。 沈月敏没有反驳,眼中波澜尽数被掩于睫下,红唇轻启凉声而出是清浅之语: “臣妾深知,世间万物,并非事事都为常理可解,信与不信,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太后略略沉默了片刻,看着沈月敏,眸中深意不掩: “如此,哀家倒是好奇,是何等梦境,竟能将你吓到这般地步?” “臣妾梦到一老神仙,白衣冉冉,银发须髯,夜临皇宫,径直朝着凤仪殿而去。 臣妾心中有惑,便暗自跟上前,却听得那老神仙与皇后娘娘一番对话。 仙人话里话外,都在言说皇后娘娘失信于他,擅自泄露了天机,以至这江山气运大改。 仙人说“有所得必有所失”,江山气运不可再改,这等大过之责,皇后娘娘须得以命相抵,且死后奴役地府万年偿债。 听到此处,只见仙人宽袖一挥,臣妾便幽幽转醒过来,后事不知。 臣妾觉得,若真是梦,那这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些,仙人之姿,风尘道骨,难以言辞相形。 至于究竟泄露何天机,仙人并未言明,故臣妾也未听得。” 说到此处,沈月敏暗自看了太后一眼,见她面目震惊,一时竟下意识联想起凤仪殿那小宫女来。 她唇角微微勾了勾,将她那番说辞继续“编”了下去: “说起来,臣妾欲拜神佛,倒不是因为那仙人出现,梦境太过真实,而是因为臣妾觉得,仙人之言属实有理,对有理者,合当敬之。” 沈月敏这边话音方落,尚不等太后再多加提问,外面月姑姑便满目担忧地疾步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凤仪殿…皇后娘娘出事了。” “什么?!” 一听这话,太后先是下意识拍案惊起,心中是蓦然涌起的恐慌之意。 刚听完沈月敏这一番话,她都还没来得及细究话中真伪,那边凤仪殿却恰恰传了噩耗,便是巧合…怎么可能如此巧合。 一时间,太后敛了所有轻慢假相,忙沉着脸唤了月姑姑走上近前: “快…快带哀家去凤仪殿!” 在旁的沈月敏见此情状,端起茶盏细品一口,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很好地掩于杯后,遮于唇齿。 这小宫女…当真安排的一出好戏啊。 … 凤仪殿大殿中央,锁秋冰冷的尸体静静摆放在那儿,她脸唇惨白,不见一丝血色,眼睫、发梢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在她身上,已然了无生机可闻。 凤仪殿众人尽数环绕在她身侧,或哽咽难言,或低低啜泣,莫不尽为其悲恸难忍。 素婉站在人群当中,嚎啕大哭,悲痛欲绝,几欲冲上前去,月痕还有罗素二人一左一右拉着止住了她的脚步,却无法止住她的痛哭: “…锁秋!锁秋你怎么会这么傻?那是本宫应该受的劫啊!那是本宫应该受的…你又是何苦…何苦如此啊…” 大约是哭得太过动情,素婉哭着哭着,便蓦然失了声音。 只能见得她作出一副痛苦大喊之状,面上尽是混乱泪痕,脸脖因太过激动而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甚是吓人。 月痕在旁见状,一时被吓得哭的愈发严重了,她拼了命去拉住素婉,不让她靠近锁秋的尸体,一边想尽办法出言安慰着她,就指望能够让她稍微冷静下来: “娘娘…娘娘您冷静一点,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娘娘… 锁秋姐姐定然不愿看见您这副模样的…” 罗素看着锁秋静静地躺在那里,众人都在作戏,只有锁秋安安静静的,她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罗素只觉得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愈发模糊,眼中温热的液体终究倾泄了出来,喉头的哽咽之意再也咽不下去,她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作戏还是事实。 “…都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 素婉的话音在此戛然而止,被罗素跟月痕拖住的身体也蓦然倒了下去。 “娘娘!” 庭内因此再次引发一片惊呼,却原是素婉已然哭晕了过去。 大年初四,武睿要早朝,没这么快收到消息,太后过来的时候,素婉仍在昏迷当中,由月痕照顾。 锁秋的尸体停放在大殿中央,罗素守在她身边,寸步未离。 “这是怎么回事?” 宫中年节不可办白事,更遑论是为了一个宫女办白事。 所有的死亡在这里都被视为不吉,所以太后一过来,看到这般场景,难免第一反应就是怒不可遏。 “回太后娘娘,奴婢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昨儿夜里娘娘寝殿轮到锁秋当值,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今天早上一起来,奴婢便见着锁秋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那时娘娘与她躺在一起,昏迷不醒,还是早前刚刚醒了,如今又哭晕了过去。 奴婢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娘只一直说着‘都是她的错,锁秋是替死’之类的话…” 太后原本震怒的表情在听了罗素这番恳切情深之语后渐渐平息下来。 并且她没有再第一时间计较锁秋之事,而是问起了素婉的情况: “皇后怎么样了?” “娘娘在后殿,奴婢带您过去。” 罗素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眼泪,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生疼,一股更甚的酸意涌上她的心头,灌入她的鼻尖。 眼泪控制不住,故她只能模糊着视线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身来,勉强带着太后朝后殿走去。 彼时素婉已然幽幽转醒过来,一见到太后,她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又一次大哭起来: “母后,是儿臣泄露天机要受天罚,是儿臣才对…锁秋是因为儿臣才死,她是替儿臣受罚去了啊母后…” 第三十八章 下葬 http://.biquxs.info/

“…锁秋你为什么那么傻,明明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又是何苦为了我将自己置身如此境地…你是何苦啊…” 由于素婉哭得太过动情,以至她已经完全无法分辨自己的思维言行,所以出口的话也胡乱得很,一时是向太后,一时又是向锁秋。 不过索幸太后未跟她计较这些,只是看着她那副模样,面露怜惜地走上前去,坐到了她床榻边上。 月姑姑适时递上一条锦帕到太后手中,素婉脸上的泪痕因此被太后轻轻拭去,那双因受了太久寒气侵扰而冻得红肿的手也被太后轻轻握在手中: “瞧这模样,这是哭了多久了? 再怎么说,左右不过是个婢子罢了,你毕竟是一国之后,为一个婢子哭成这副模样,可是成何体统?” 太后的话里,明着是安慰,暗着…却是威胁,那神情表面上看着是心疼,只有与她目光接触,方知其中是何等冰冷。 故素婉被她这目光一盯,所有的抽噎瞬间便哽在了喉间,她看着太后,肩膀因为哽咽不住抖动。 噤声许久,正在众人都以为素婉已然收住了情绪之时,她突然又扑上去抱着太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般情状,蓦然引得太后还有月姑姑二人都呆滞地怔愣在原地,丝毫未有动作。 不等二人回过神来,那边素婉的哭诉便又开始了: “母后…母后我好怕,老神仙…老神仙说过,泄露天机之人,都会不得好死… 他问我有什么所求…我求了武朝江山千秋安稳,求了皇上还有母后福寿安康,他把天机告诉我…他说只能我知,不可外泄… 我…他昨日晚上来找我了,他问我为何要泄露天机,他要拘我的魂魄,锁秋…锁秋把我推开了… 母后我好怕…我泄露天机…我会不会也跟锁秋一样…我…” “他敢!” 素婉的哭诉被太后一句怒斥中断下来,而如今反观太后,只见那面上怒意确难作假: “不管怎么说,皇上是真龙天子,你既身为皇后,自当也是鸾凤之躯,哀家就看任这上天下地是神是魔,谁敢动你!” 这般声势浩状之语一出口,素婉若再哭下去,便是不识抬举了。 故她抽抽噎噎地松开了太后,一双红如兔子般的眼睛虽满含泪花,但终究没有再流出泪来: “真的…真的不会吗…” 对于素婉的犹疑,太后倒是多了一分耐心,再次帮她擦干了脸上泪痕,语气温和而坚定: “哀家说不会,便是不会!” 素婉带着些许哽咽之意,微微垂下头去,显出一番刚痛哭过后的低沉模样。 太后看着她,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神情微动: “乖孩子,你可是昨日将那天机告诉哀家之时,便已知道今日会发生这般事情了? 所以你才在走之前交代哀家,莫要经常动怒,交代哀家莫要对你太过忧心,交代月槿常带哀家出去走动…你… 你那时,其实是在交代…” “后事”二字终究没有出口,太后看着素婉,其双眸中尽是难掩的震惊之色。 听到这话,素婉抬起头来看着太后,紧咬着下唇,良久,她才轻轻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你这孩子…你真的…” 如此一来,太后反倒不知该要说些什么,大概是素婉这般行径,的的确确感动了她: “今后若有谁敢再言你不配皇后之位,哀家第一个与她急!” 见太后已然心生怜惜之情,素婉趁机提出了她们设局的真正目的来: “母后,儿臣做这些都是自愿的,可是锁秋她是为了保护儿臣而死…” 只不过,她才将话说到一半,不等说完,便已被太后颇显不耐地出言打断: “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奴婢保护主子,原本就是理所应当,你不必为她的死愧疚什么。 如今年初,闹出此等白事已是不吉,待会儿哀家让月槿带两个人过来,把那婢子拉去埋了便是。” 太后说着,斜斜朝着月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自然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行礼应“是”。 见状,素婉脸上显出些许惊慌之意,她忙下意识扯住了太后的衣角。 见太后颇显疑惑的看着自己,素婉犹豫着怯怯地开了腔: “母后…锁秋…儿臣自小/便是锁秋贴身伺候,虽非姐妹,但感情早已不是常人可比,如今她既是替儿臣受过而死,且是被老神仙拘了魂魄去… 不管怎么说,她也可算得是为国立功,虽然此时去世是不吉,但若让儿臣看着她连个坟冢都没有…” 眼看着太后脸上露出几分冷色,素婉忙又改了口: “儿臣自然不求让锁秋从这宫中下葬,但她既对儿臣有恩,又与儿臣情同姐妹,儿臣想…儿臣想认她为义妹,也算是,儿臣对她仁至义尽… 至于她的尸身,晚上的时候儿臣自会找人送出宫去,让她入祖祠,从府中下葬…” 听到素婉这样说,太后脸上的冷意微敛了几分,但对于她的这般建议,却仍旧没有松口应可。 素婉见状,咬了咬牙,从床榻上爬起身来,直接跪在太后面前: “儿臣所求不多,锁秋已经为了儿臣惨死,连魂魄都…望母后成全。” 说着,素婉将身子深深伏跪下去,大有太后不答应,她便不起来之势。 良久,太后口中才传出一声无奈而又幽幽的叹气: “唉,也罢也罢,你是一国之后,她毕竟救了你,也算有功。 那哀家便给她开个例外,待晚些,哀家让月槿将此事安排妥当,你爹在外未归,你娘在府中,也是一样的。” 听到太后应允之话,素婉眼中蓦然迸出两道惊喜的光芒,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罗素一眼,罗素却忙低下了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多谢母后!多谢母后!” 太后见她这般,也不忍再说旁的,只又握着她的手,以示安慰一番,随即便回宫而去: “既如此,你且好好休息,哀家便先回宫了,等晚些时候,哀家再让皇上过来陪陪你。 你也是,平时对皇上关心太少了些,他不来找你,你便不知道过去找他不成?倒是心大地看着皇上与那些个乱七八糟之人一同。 不管怎么说,你们始终是夫妻,夫妻就该有个夫妻的样子,知道了吗?” 这是罗素的第三个目的所在。 神佛一说,第一个目的,是为了编一个合理的借口,让锁秋能够平安下葬。 第二个目的,是爆出白瑞操练私兵所在,虽然武睿真要查出来,可能还得费上不少功夫,但罗素不急,她只慢慢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白瑞翻车,等着白芷倒台。 而第三个,也是最直接的目的,便是让素婉能够借机重回圣宠。 在此之前,已有钦天监渡素婉入宫为铺。 故如今的神佛之说,不论是太后还是武睿,都不会有所生疑,反而这般说法,能够让素婉立下大功,让太后对她愈发宠爱。 同时,罗素今日让素婉故意作出一番饱受惊吓之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得到太后怜惜。 别人的话不知道,但太后的话,武睿一定是会听的,只要有了太后叮嘱,再加上罗素在旁教导,素婉得到盛宠,至多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明面上,素婉当然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所以,听到太后这话之后,素婉的表现很是重要。 她只仍旧维持着那副怯怯的模样,一丝惊喜之色深深藏在眼眸当中: “儿臣…儿臣知道了。” 太后见状,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和蔼的笑意。 她并未再多说什么,便就此转身离开了凤仪殿。 月姑姑是在入夜之后来的,身边带了四个小太监,四个人扛了抬轿子。 素婉自然不能亲自回府,所以由罗素作为代表,送了锁秋的尸身回去。 到府之时,夫人大概早已得到了消息,所以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锁秋跟月秋都是从小就在府里长大,夫人对她们的态度,简直视如己出,所以待锁秋的尸身被抬下轿子时,又是免不了一番主仆相拥而泣。 素婉入宫之后便少有消息传出,偶尔得传,还净是些不好的,所以其实相比入宫之时,夫人额角鬓发又被霜白要多染了几根。 那一夜,罗素都被拉在身侧,问素婉的生活起居,被叮嘱要好生照顾素婉,其实也不外呼是些家长里短之事。 而在另一边的凤仪殿,今日也可算得是迎来了个稀客,毕竟入宫四月一来,武睿在这里留宿的次数。真真可以算得上是屈指可数。 有了太后已将事情处理完毕,故晚上武睿过来时,倒也没在提起锁秋之事。 二人从成亲以来到现在,这大概算的上是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一同用膳。 武睿不再急躁地逼素婉做些什么,素婉也不似原先那般痴傻惹人恼怒。 故一顿饭用下来,月痕跟李乐在旁伺候着,倒是双双觉得这场面竟是分外和谐。 当然,如果白芷那个宫女不在此时跑过来煞风景,说不定场面还会更和谐一点。 第三十九章 争宠 http://.biquxs.info/

并未顾忌月痕在外的阻拦,雨荷也算掐了个好节点,素婉跟武睿刚用膳完毕,她便径直出现在二人面前。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雨荷是白芷的贴身宫女,如今武睿不待见白芷,自然连带着她一宫的人都嫌弃得很。 所以见是雨荷,武睿连个眼神都懒得多加施舍,只是极为不耐地问了一声: “何事?” “回皇上,娘娘在永和宫为您准备了些东西,想请您移驾一同观赏,还有…大皇子这两天也哭着闹着说要见父皇,所以…” 大概是受了她主子白芷的影响,雨荷也根本没把素婉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所以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素婉身上。 虽是身在凤仪殿,在素婉手下抢人,却从始至终都只是问武睿的意见,眼里压根就没看到素婉。 不过说来也是,也只有对素婉,她才敢大晚上这么明目张胆地过来抢武睿。 而武睿虽对白芷心生厌弃,但忌于白瑞的权势施压,明面上还是不能流露太多不满。 故雨荷此话一出,武睿思量片刻,那目光逐渐落在了素婉身上: “朕今天既是说好了过来陪皇后的,那此事自当问问你的意见才是。” 于是殿内众人都朝素婉看去,而后者却仿佛仍在怔懵之中,只呆呆地看着武睿重复回问了一声: “要问臣妾吗?” 见她这般神情,众人的反应皆大有不同。 经过年夜宴一事,武睿如今看她,是带着些许隐隐的忐忑与期待。 月痕早知素婉曾犯下的那些“风流事”,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她现在还会再口出什么惊人之语。 李乐的态度则有待商榷,毕竟他向来没个确定立场,如今只能算是旁观看戏。 而雨荷更是不用说,那眼中的嫌弃与嘲讽之意只差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既然皇贵妃都派人来请了,大皇子还那么小,思念父皇也是人之常情,皇上若不去看看,似乎也不太好…” 听到这里,武睿看着素婉的目光再次归于平淡,一旁的月痕急得几乎要跳起来阻止素婉再说下去,雨荷面上则是露出一副“不出所料,奸计得逞”之色。 不过,接下来素婉的话,着实大大出乎了众人意料,便连武睿眸中都不免因此染上几分浅淡笑意。 她似乎是深思熟虑了片刻,最后给出了一个自觉两全其美的方案: “不如这样吧,臣妾上次见了大皇子,对他也是喜欢得紧… 臣妾随皇上一同过去,待陪大皇子玩一会儿再回来,左右今夜有些饱腹,出去走走,正好消食。” 这是素婉入宫以来,第一次做出这么合武睿心意的事,对于这个建议,他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淡淡应了声“好”,语气当中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温和笑意。 得到武睿肯定的应答,素婉的弯眸可见瞬间亮了起来,一颦一笑处尽显明媚: “那好,臣妾过去可需要带些什么?大皇子喜欢什么?给他带个玉如意如何?” 话音一落,不等武睿回答,素婉倒是先自己微蹙着眉摇了摇头: “不好不好,送玉太俗了,送些古诗典籍,他尚且应当看不懂,可是锦罗绸缎…皇贵妃宫里应当都有…” 眼见着她这幅愁苦模样,武睿嘴角忍不住微微漾开一丝笑意: “其实你作为他母后,无需特地带什么东西,你宫里那些也都不适合小孩子玩,这些东西尽可以先留着,待他长大之后再作赏赐。” “那好吧。” 撇去那些旁的杂的想法,如此应答一声之后,素婉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又走去一旁将武睿的狐裘细细取下挽在手中: “皇上可还需要准备什么?若是没有,我们现在便过去吧。” 也便是此时一回身,素婉这才突然发现了一个一直被她们忽视的存在: “呃…这个小宫女,本宫与皇上一同过去,你们娘娘应当不会拒绝吧?” 此话一出,连带武睿的目光也一同转到了雨荷身上,只是那眼神,明显与在看着素婉的时候有所不同。 雨荷承受着来意武睿的压力,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况且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再找什么由头来拒绝,怕是都没有用了。 故她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咬了咬牙,恭敬地朝着素婉,面容带笑: “自然不会,皇后娘娘愿来,皇贵妃娘娘应当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应当是哭都来不及吧。 月痕在旁,看到素婉如此一番操作,心下自是一顿畅快,只差惊叫出声,为她拍手叫好。 “那皇上,我们出发吧。” 对于素婉的行为,武睿可算得上是十分配合。 素婉拿着衣服,武睿便站在她身前任由她帮自己整理。 素婉站在那里等着月痕帮她披披风,武睿便沉默着走到她身后,接过月痕手中的披风帮她细细系上,动作笨拙却仔细。 大概是发现身后的气息有些不对,素婉下意识回过头来,却惊愕地发现方才的动作竟原是出于武睿之手。 那双明媚却略显红肿的眼眸之中满带愕然,小鹿般的眼睛提溜着直勾勾盯在武睿面上。 后者承受她如此目光,只仍旧温柔地帮她在身前打上了一个花结,随后与她四目相对,唇角微微上扬: “好了。” 见素婉似乎仍在怔愣当中,迟迟没有反应过来,武睿蓦然低下头,凑到她耳朵旁边,那般低沉的声音如此听来简直温软如蜜: “皇后若再如此看下去,今日可就不必出门了。” 灼人的热气直接扑在素婉耳际,那般热度熏得她双颊绯红,形如微醺,掀眸又见武睿那般俊朗面容正在眼前。 虽说素婉并非未经人事之人,但面对这种情况,却也还是被羞得瞬间低下了头去。 就连一旁的李乐还有月痕,见到这个场面,都忍不住微微笑着转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其实,说是二人琴瑟和鸣,倒不如说是武睿在雨荷面前特意跟素婉作戏。 雨荷作为白芷的心腹,不管她在凤仪殿看到什么,武睿跟素婉说了什么,她定然都会一字不漏地回去转述给白芷。 所以,作戏给雨荷看,其实就是给白芷看。 故而看到一旁雨荷的脸比方才黑了一寸,武睿愈发好心情地握着素婉的手绕回了一旁,然后牵着她各自入座: “朕突然…并不是很想出门了。” 眼见素婉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武睿只仍旧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间轻轻温柔地摩挲: “回去转告皇贵妃,朕如今没空,待过几日得了闲再去看她备的把戏。 至于大皇子…皇后也想大皇子了,她若方便,偶尔得空,便将大皇子送到凤仪殿来住几天也未尝不可。” 住几天…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毕竟,在这后宫里头,不管是谁生的孩子,始终都要尊称素婉一句母后,真只是住几天还好,这要是住了几天素婉不愿还了…自古以来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情。 故而听到这话,雨荷的表情瞬间滞在脸上,入眼可见尽是故作出的冷静: “皇上既有事要忙,想来娘娘定不会强求,娘娘还在宫中等着奴婢回话,既如此,奴婢便先行告退。” “去吧。” 若被白芷知道她如此办事不利,没把武睿抢走便罢了,还差些赔了夫人又折兵,将武勋给搭进凤仪殿,那她以后怕是都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一得武睿冷声挥退,雨荷丝毫不敢再多停留,立马行礼灰溜溜地便退出凤仪殿去。 其实如今天气严寒,若是无事,根本无人愿意出门。 故雨荷走了之后,素婉和武睿二人也不过是待在房内难得平静地下下棋,或是一同谈论一下古今诗词,那场面倒也算得是琴瑟和鸣。 而罗素…锁秋的尸身被埋在东山,碑是罗素亲手刻的,刻了整整两天两夜,一如她当初料理父母后事一般。 既是入了宗祠的人,自然是以正经女儿的架势办的丧事,不算大办,但对于太后口中的“婢子”,对于年夜死的不吉之人,这已经算得上一个极“风光”的结果。 宫里对于锁秋之死,对于她的身份,对于她这般下葬方式,肯定不乏诸多谣言。 尤其是白芷,她最清楚锁秋因何而死。 但关于神佛之说,沈月敏是不屑与后宫诸人谈论这些的,所以对她,罗素完全不作担心。 凤仪殿虽人多口杂,但真正知道事情原委的,其实也就不在乎那么几个,被太后勒令封口以后,这件事倒也没有在外传出任何风声。 众人虽有猜忌,也只是猜忌罢了。 武睿当天晚上便派了兵马便装往西北方向一路进行地毯式搜寻,但想来没这么快得到结果。 罗素直到在府中帮锁秋料理完了所有的丧葬事宜才回的宫,期间花了七天时间。 她一回宫,月痕便迫不及待地将那天晚上的事细细道来与她分享,罗素虽没能亲眼见得雨荷的表情,但从月痕口中,多少也能获知一二。 想来那晚,白芷在宫中定然是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第四十章 游园 http://.biquxs.info/

南方的寒流在开春以后便散了个八九,所有的雪色都留在了那个年夜,寒意也不例外。 宫里的梅花只争了不到一月的艳,元月一过,御花园就成了绿色的天下。 这御花园的园丁倒也有趣得很,约是出于嘴馋,除供贵人观赏的那些花花草草,另还在园里四处种了些桃子李子梨子杏子。 待一场春雨落下,一夜间那些果树原打好的骨朵儿便齐齐开了个痛快,各色花都在一处卯足了劲地争艳,甚是招蜂引蝶。 在这般花蜜四溢的香甜之中,河边上的柳枝被那阵阵春风撩拨得发了嫩芽,玉般剔透的新枝垂在傍野,恰恰自成绿帘,远远遮了一园春色。 从小桥亭台的另一边缓缓走近,一路以来所见到的景况,不像在逛御花园,倒像是入了什么绿野迷踪之内。 穿过柳枝绿帐,蓦然被这春色撞了满眼,饶是出来找事的素婉,看着这片芳菲林,面上也免不得显出几分欢喜之意: “这些果子花倒是开的甚好。” 相对于她的惊喜,罗素听了这话,却只淡淡瞧了一眼,随即便又垂下眉去,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波澜: “娘娘若是喜欢,待会儿奴婢嘱月痕过来折几枝回去插瓶。” 素婉似乎是因着这话想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事,那伸手探花的动作顿时僵在一旁,面上的欢喜之意也全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尽是伤感与低落: “不必了,这般美色,空锁在凤仪殿那四方之地,留不得多久便萎了,着实可惜,倒不如就生在这,开的烈些,争芳夺艳。 如此,等入了秋挂上果子,反而出彩。” 罗素见她这样,微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正是此时,一个恭敬之中稍略带了些疲惫的声音从一旁花径当中幽幽传出。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素婉转身看去,见竟是碰上已然挺了七个月肚子的德妃,一时忙快步上前动作轻柔地将她扶了起来,同时语气略带嗔怪地说了她一句: “以后见着本宫,万不用再行此大礼了,你如今身子重,万事都该自己小心些才是。” 经过上次碧荷叛主一事,为了防止再有有心人对德妃下手,太后索幸从自己的坤宁宫指了个人给德妃做贴身宫女,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同时,武睿又指派了太医院院士每日为德妃的饮食把关,德妃见了这般阵仗,自己也是省心许多,左右天气寒冷,干脆她也不出门了,便待在宫中,省的整日提心吊胆。 如今约莫是开春天气转暖,德妃月份也大了,怕到时候生产不易,便被太医遣了出来活动活动,谁知刚好碰上素婉,倒也是巧了。 “是,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知道了。” 对于素婉的话,德妃盈盈笑着应了一声,如今快当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一颦一笑之中都散发着母性的柔和光辉,让人忍不住便想亲近于她。 不过,德妃这人心性倒也真好,丝毫没有因为上次麝香那事迁怒素婉,反而就近随着她顺着话题交谈起来。 “…近来天气甚好,臣妾如今肚子也大了,趁着现在还不那么懒怠,便多出来走动走动,太医说这对孩子是极好的。 今日想着御花园这些果子花都开了,也难得得了兴致过来瞧瞧,恰好遇着皇后娘娘您也在这,倒也是巧了。” 算起来,这偌大的后宫当中,应当也只有德妃见着素婉会是这么一个打心眼里尊重的态度。 她这般亲近素婉是为何,素婉心知肚明,也顾着她的好。 所以为了照顾德妃身子重,素婉特地将脚步放慢了许多,与她说起话来语气也是极为轻柔,似是生恐会惊扰到她腹中的孩子: “本宫在宫里浑浑噩噩待了四月有余,如今也该是时候出来走走了,毕竟便是辜负自己,也万不可辜负春日如此美景啊。” 素婉语罢,回头与德妃二人微微相视一笑,话中意思,二人应当尽皆明了。 “听说近来皇上常去凤仪殿,臣妾在此先恭喜娘娘,重获圣宠了。” 德妃这幅身子,肯定是不能侍寝的,但如今反正有了孩子傍身,圣宠对她来说,大概也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在几个月之后再次从她口中听到这话,话里语气倒是比原先通达了许多。 不过素婉只是不以为意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她对于这话究竟是否定还是无奈: “从未得到过的东西,又怎好用‘重获’一次相形。” 德妃大约是惊异于她这话里苦涩,一时倒也没再开腔。 走过一条长长的通径,德妃虽话中不说,却可见已然有了些许喘意,眼见前面有个凉亭,素婉没多犹豫,先一步带着罗素走了进去,又回头招呼德妃一同入了坐。 眼看德妃需要一边扶着腰,一边还要倚靠身边宫女的力量扶持,这才略显艰难地坐了下去,素婉难免因此生出些许感叹之语来: “你这肚子着实有些大了,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否则届时生产也是难事。” 德妃的目光因此也转到了自己凸起的小腹之上,她伸出手隔着衣服在那圆滚滚肚子上摸了摸,面上满带慈爱的光辉: “是啊,臣妾都觉得,这里面装的应当是个混世小魔王,别人家怀时都安静得很,偏生臣妾肚子里这个,整日四处踢踏不得安生。” 光从这话上面来看,应当是埋怨的,但罗素从德妃面上却找不到除欢喜以外的一丝异色。 素婉大约是好奇,一见这景况,竟也挪了身子去德妃边上,小心翼翼伸出手在那肚子上摸了摸,同时还侧过脸去在那肚子上仔细地感受着。 半饷,大约是真被她碰上了胎动,素婉蓦然抬起头来,脸上迸出一抹惊异之色: “真的动了啊!” 德妃见她如此模样,唇角更是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 “真是神奇,倒也不知这里面究竟是装了个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一般来说,后宫众妃自然是个个都想生皇子,毕竟母凭子贵,但这德妃似乎与旁人颇有不同,对于素婉这句话,她的态度倒是十分坦然: “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是臣妾心心念念盼了十个月盼出来的,对于臣妾而言,其实又有什么不同? 臣妾这一生,都不欲与人争些什么,同样,臣妾希望臣妾以后的孩子也是这样。 所以,臣妾反而希望她是个小公主,这从古到今众皇子争皇位夺嫡,不知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若是个女儿身,只为她寻个好郎君便可余生安稳,倒也万事不必忧心了。” 罗素从前只知这德妃性子豁达素淡,却没想过她能通透到这种地步,想来小公主能有这样的母亲,也算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吧。 听到德妃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素婉一时难免生出些许唏嘘之意: “德妃你如此心态倒是甚好,只怕连你万分之一,本宫都羡慕不来。” “皇后娘娘说笑了,此话臣妾不敢当,您是一国之母,心中自然是要兼济天下,包载万物的,如何能跟臣妾比…” 对于德妃这套官话,素婉倒也没多计较,只是一笑置之。 她从前也是跟德妃一般的心态,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再扭转… 二人便如此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坐了一会儿。 说来,素婉今日出门,本是例行“找事”的,被德妃这么一“耽搁”,如今倒也没了再去闹腾的兴致。 原想着如此打道回府便罢了,可有些不长眼的人,却总不懂得审时度势,非喜欢自己找枪口撞,就如同现在的香妃… “呦,闲庭漫步,落花烹茶,皇后娘娘跟德妃姐姐还真是好兴致啊。” 这般古怪的语气,着实让人听了心下不爽。 众人于是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原是香妃穿着一身骚气的桃色,带着身后一群浩荡之众,踩着满园落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 对香妃这个人,罗素跟素婉的印象都不是特别深刻,只犹记得,她好像在一次晨礼上跟李茉有过正面冲突,在后宫诸妃当中,除沈月敏外,应当就只有她敢于正面刚白芷了。 倒也是个胆大的主。 不过,胆大归胆大,她如今当众用这般放肆的语气挑衅素婉,即便她的胆量再怎么值得人欣赏,素婉也对她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臣妾雪美人(月美人),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德妃娘娘。” 香妃一路带头走上前,却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美人先一步惊惶地朝素婉跟德妃行了礼,并且是行的大礼。 美人位分太低,不管是晨礼还是宴席,一般都没有参加的资格,所以这两个美人,不光是素婉,连罗素也是第一次见。 话说回来,这两美人看起来,倒是比这香妃不知道要顺眼许多。 见香妃迟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素婉眸中不免染上几分厉色,连带着语气也掺了些许寒意: “香妃,你可知见后不跪,该当何罪!” 请假 http://.biquxs.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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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素婉冷声一训,香妃立即捂着唇看着素婉,作出一副惊异的表情来: “呀!臣妾给忘了呢,真是失礼。臣妾在此跟皇后娘娘…赔个不是。” 说着,香妃故作骄矜地朝着素婉行了个不正统的半礼。 只不过,还不等素婉出声,她便又自顾自地起了身,同时黛眉微蹙,显出一副柔弱模样: “皇后娘娘胸怀天下,应当不会因这等小事便怪罪臣妾吧。” 这下礼倒是补上了,她却也借着这话堵了素婉的口,让素婉再罚她不得,一口气憋在胸前上下难安。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素婉已非原先那般任人摆布便罢了,言行更是全然不按常理出牌,就在她正仰着脖子抬脚想要迈入凉亭的那一刻,那冰寒而微带薄怒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中: “本宫都还不曾开口,香妃何以认为这是小事?” 香妃那动作顿时僵滞在原地,看着素婉的眼中明显可见带了几分愕然之色。 “另外,本宫貌似不曾让你免礼,香妃你如此行径,未免也太过自觉了些吧?” 话毕,素婉那双黑眸当中不带一丝情感,冷冷瞟向香妃,更是引得后者不忍显出几分慌乱惊愕之情。 “瞧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臣妾怎么敢呢?娘娘既不喜,臣妾退回去便是了。” 说着,香妃收回了面上异色,动作乖巧地退回了阶下,摆出那个行礼的姿势,只是,那般语气,却总让人觉得她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臣妾本就是个自来熟的,原见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有说有笑的坐在这里,还以为是后宫姐妹惯常的闲话,故便随意了些。 都怪臣妾太放肆,臣妾知错了,还望皇后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但若是皇后娘娘您要罚,臣妾也认。” 这香妃说话倒也是个有技术的主儿,如此一番看着是认错,听着却让人恨得忍不住连牙都要痒痒。 先扔出一句“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表明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认打认罚”,她确实能屈能伸,话里话外把自己的地位放的低低的。 素婉要是不怪罪,那是应当的大人不记小人过,素婉要是怪罪下来,那就是心眼小,那么大一人还跟她这个小妃子计较这么多,以权欺人。 对这种惯爱耍这些小聪明的人,就该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所以素婉只是埋头理了理衣袖,连半个目光都未再施舍于她: “你也不必跟本宫逞那些嘴皮子功夫,本宫向来不惮外人在背后对本宫如何议论。” 香妃面上的笑容瞬间显出几分僵滞,一旁只听素婉的声音仍旧在继续: “今日之事,便如此作罢,只是香妃你需知道,不是所有贵人都如本宫一般好/性子。 更何况你这次只是冲撞本宫,下次若是在皇上,在太后面前,你若还作出如此失仪之举,却当如何?” 素婉这话圆得甚好,香妃埋下的坑一个没踩,反而话里话外把她训了一通。 罗素暗自转眸看去,只见她手中云帕被掐得死紧,牙根处也是紧紧绷着,接下来几个字生硬得像是从牙缝里勉强挤出: “臣妾知错。” “知错便好。” 此时凤仪殿的宫女已就近煮了壶热茶捧上近前,素婉端着那茶微抿一口润了润嗓子,眼看着香妃艰难地维持那姿势,双腿都见得抖了,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看看你,你不知事便罢了,还害得这两个美人跟着你跪了这么久,都免礼入座吧,本宫也难得得闲见着你们,一直跪着跪坏了身子,那可就是香妃的罪过了。” 如此一来,香妃心下虽有不甘,如今却也没再还嘴,只应了声谢,沉默着走上入亭内,径直坐到了素婉的对立面坐下。 那两个美人兴许也在宫里听过些跟素婉有关的风言风语,但如今见着真人如此,自然是不敢有分毫怠慢与不敬。 故素婉一开口,她们便立马应了“是”,随即态度谦卑地站起身来也立在一旁。 在这宫里,美人的地位,实际比那些宫女高不了多少,所以她们是没有资格与贵人同坐的。 素婉不开口,她们也不敢走,更何况她们的领头人香妃还坐在这里跟素婉怄气,她们便更不敢有所动作。 但,香妃入座之后,仿佛大家都把她当成了空气一般,半点不曾理会,素婉更是好兴致地自己端起了茶盏,给德妃斟上了杯茶水: “里面冲泡的是茉莉花茶,你也可以稍微尝尝的。” 随着壶口水流流注而出,几片洁白的茉莉花瓣也随之倾下,在那浅色水波中打着转转,荡出一阵涟漪。 同时,一股清浅的茉莉花香四溢开来,倒是为这眼前春意更添一缕芬芳。 “皇后娘娘可是要折煞臣妾了。” 德妃推脱不过,只能任素婉帮她斟完了那杯茶,随即她端起茶杯在鼻下微嗅,一股清甜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她的味蕾,那双淡眸中渐渐因此泛上丝丝讶异与惊喜: “以前倒不知,原来花茶也能有如此清甘。” “可不是嘛,本宫向来饮不惯那些名茶,偶得了这花茶滋味,觉得清新脱俗,也不比那些名茶差上几分。” 素婉说着,又将那茶端至唇边,浅浅饮了一口。 香妃坐在一旁听着她们二人这般闲聊,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罗素只见得她的脸色愈来愈黑,手中锦帕也被她捏得不成形状。 终于,她还是没能沉住那一口气,霍然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来,面色不善地看着素婉。 素婉跟德妃二人对她这般行径倒也不觉有异,只各自送过去个冷淡的目光,随即便又恢复了她们那有说有笑的模样。 “臣妾忽然忆起,臣妾的父兄今日要入宫来觐见皇上,皇上便顺带恩准了母亲前来拜见,想来这个时辰,他们应当已经入宫了。 皇后娘娘与德妃娘娘这般雅兴,臣妾也不便打扰,便先行告退了。” 素婉原也没想对她多作刁难,要不是她上赶着凑上来,也没谁愿意看着她平白生嫌,反倒去冷落这一园春色,故她既找了这么个理由,素婉自然也就没有管顾,随她去了。 不过看着香妃扭着她的腰肢气冲冲往回走去,素婉心中蓦然升起了几分疑惑之意。 在这宫中,要说起妃嫔们的家世背景,德妃的家境若算不起眼,那香妃便是完全的小透明了,起码素婉在宫中,从未听过香妃的父兄有在朝堂任什么职位。 但从香妃的父兄能够直接觐见皇上来看,她们家应当不是什么太一般的家世才对… “臣妾说句话,皇后娘娘可莫罚臣妾多嘴。” 见香妃走的远了,德妃的神态比之方才明显舒展许多,素婉略疑地看着她,只听她继续说了句: “这香妃一走,没了那股‘摄魂香’压着,臣妾觉得,竟是连这果子花都比方才香了不少。” “摄魂香”指的不是香水,而是指香妃身上特有的那股体香。 据说香妃初初入宫时,便是靠着这股奇异的体香吸引了皇上。 花田月下,美人起舞,奇香四溢,蜂蝶争渡。 那般奇景,招得皇上夜夜流连她的芳菲殿,竟是一连月余都不曾翻过别宫的牌子。 且有传言,这股体香,女人闻了不觉有旁,但男人只要一闻便会心神动荡难以自拔,故后宫妃嫔们便私下给她这体香杜撰了个名字,名为“摄魂”。 “…说来这后宫,除皇贵妃娘娘以外,靠着那股子体香,香妃倒也算得上是个盛宠不衰的,不过也是这后宫最带反骨的。 臣妾说句不好听的话,连皇贵妃娘娘那般心狠的人都治她不住,皇后娘娘您性子显软,对她更要多多提防才是。” 德妃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番话,明显是在跟素婉示好,她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她想找素婉做她的靠山。 或许她之前还一直在素婉跟白芷二人的阵营之间摇摆不定,但近来素婉得宠,又见了方才香妃吃瘪的情状,德妃大概是定了心,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当然,在这后宫之中,谁人之间不是唯利是图的关系,现在素婉得势,她选素婉,倘若有一天素婉失势… 这些暂且不论。 要说罗素当时设置香妃身上那股体香,又编了“摄魂香”的“典故”,只是想学着史书里的那位香妃,给武睿的后宫凑出个四妃罢了,倒也没有别的深意,所以对如今德妃说的话,她便就没怎么在意。 不过,接下来德妃的话,却让她瞬间便如寒锥刺股,又似顿悟,大梦彻醒。 “…娘娘或许有所不知,这香妃祖祖辈辈都是以制香为生,她们家的产业,遍布整个武国,家业之大,应当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 我们武朝国库,有近一半都是出自她家。 不仅如此,就连着我们宫中,各宫所用的香,也都是他们家每月派人长期进贡。 说来,如此家世,其实不比谁差,只不过是因为毕竟商不如政,大家自持清高,都看不起,所以这后宫也就没人提及过香妃的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