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残酷史之生如夏花》 第1章 幻灭 爱你,你是我的天使,没有人能把你替代 爱你,你是我的心脏,没有人能把你切除 爱你,你是我的血液,没有人能把你置换 很小的时候,小沐就开始想像死亡。虽然她从没有经历过死亡,但是在她的想像里死亡的感觉很美妙,接近死亡就像接近天堂,无数的平凡或奇迹都会在死亡里趋于完美,无数的故事或情感都会在死亡里慢慢蜕变。 小沐被迫住进老五的别墅时,她为自己要了一只鱼缸。老五很大度的满足了小沐的要求。他特地亲自去选了一只意大利产的紫色多棱鱼缸。他觉得小沐应该会喜欢这个颜色。可是小沐看到鱼缸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兴奋,她只是默默的把她从家里带来的两条小金鱼放进去,然后整天看着它们,不再对身边的任何事物发生兴趣。 老五第一次去小沐家收她老爸的赌债时,就喜欢上温婉安静的小沐,那时他就想到自己的家里终于会有一个女主人了。在第五次去小沐家讨赌债之前,老五跟老大说,我要他们家的那个女孩。老大一边玩弄着手里的雪茄,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老五说,没问题,不过你这个月的花红全部会被扣掉。老五一口答应了,相比小沐一个月的花红算不了什么。他早知道老大会这么做,老大在讲义气方面对兄弟们很好,但是在利益方面从来是冷血到变态。 小沐的老爸一听只要把小沐给了老五,他所有的赌债就一笔勾销还会攀上一门不错的亲事,立刻一百二十万分的同意,还涎着脸想去拍老五的肩好联络一下翁婿的感情,可惜老五那边冷的可怕。他只好冲小沐大吼一声:“你还不快跟五哥走。” 小沐默默的拿起桌上的小玻璃瓶--里面游动着两条黑色的小金鱼--悄无声息的跟在老五的身后走出自家的小楼。老五对小沐的顺从有点意外,心里很想回头看一眼小沐的表情,脑子里却在警告自己不要回头,那样有失自己做为男人的尊严。 很多天过去了,小沐静静的呆在房间好像一座雕塑,老五没有去打扰她,他只要回家能看到小沐就可以了,她身上的宁静能安抚他黑暗生活的惊惶。 今天,小沐哭了,眼泪像小溪般跳跃而出。 她最爱的两条小鱼,一条叫做大乖,一条叫做小乖。其实小沐从来都分不清哪条是大乖、哪条是小乖,也许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将它们区分开来。只是看着它们嬉游,好像自己也很无拘;只是看着它们觅食,好像自己也很快乐;只是看着它们自由自在的一起玩耍,好像自由是那么的触手可及。然而今天,眼见小乖--小沐固执的认为小的会先死去--在大乖的触碰下毫无反应,眼见小乖沉浸在天堂般的快乐中,它不再理会大乖的任何示好或是挑衅,大乖的任何情感都只能寄托于此后日子里孤单和寂寞,小沐感受到它的幸福,感受到它的哀痛,也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它们本是小沐在绝望的时候自造的希望,然而这希望也将破灭,何言其悲,何言其痛。 活着的比死了的还要痛,在她的眼前,在她的心里,死掉了所有的东西。 今天,老五没有完成老大交待的任务,老大当众给了他一巴掌,老五没有做任何申辩,只是在老大的嚎叫声中一个人开车滚回家,笑容像极光般闪泛在观后镜中。 走进小沐的房间。 他看了一眼鱼缸里漂浮的尸体,再看了一眼一脸忧伤的小沐,心中隐隐作痛,小沐的美是自然的,任何一种表情都像一朵悄然绽放的花朵,让你忍不住爱上,却又不得亲近,因为远看的感觉是自我的,近触的感觉却只是那朵花的。如果她愿意,她会散发清香,如果她不愿,她会布满小刺。现在小沐就是这样一朵布满尖刺的花。 老五没有足够的自信去走近,他只能将她留在自己的山间别墅,他只能驻足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现在,他已经失去耐心了,就在今夜,他灌醉了自己,他告诉自己,够了,已经够了,我应该得到我所拥有的,我必须得到。可是,他走近时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胆怯,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真让丁亥说中了,“冷血老五也会爱人了吗?” 小沐全心全意的看着大乖,它好像游累了,它静静的休息了,小沐心想悲伤只是悲伤,过去了就没有感觉了,那么活着好?还是死去好?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老五在走近,直到老五粗糙的手掌轻轻触摸她细腻的肩膀时,她才惊叫了一声。老五恼怒的咆哮:“你为什么那么怕我?我是鬼吗?”小沐说:“不是,你不是。我是。”老五静默着。 那么你走吧。老五掏出了手枪,他轻轻将枪上膛。 小沐忧伤的眼看着老五手里的枪,她轻声说,该结束了,拖得太久了。她转脸去看大乖,它好像睡了,不动了,漂浮了。 老五看着窗外说小沐你走吧,现在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十分钟后你没有走出我的视线,我会打断你的腿,让你永远呆在我的身边。 小沐看了一眼老五说:“我不感谢你的,如果我跑不出去,我会结束我自己。” 走!老五冷冷的说,现在开始计时。 小沐换上了跑鞋,穿上了外套,走出了房间。 老五的心痛得要命,他的耳朵里都是小沐利索的动作声,他的眼里都是窗外幽黑的树林,除了月光,他看不清任何东西。 时间是个什么东西?不管该走还是不该走,不管开心还是悲伤,不管人的意愿怎样,不管万物的遭遇怎样,它都是那样嘀嗒。 小沐飞奔在黑暗里,虽然看不清前路,但是往着直觉的前方就是对的。 老五抬腕看表,十点二十五分三十六秒。窗外还是幽黑一遍,虽然看不清,他还是对着黑暗开枪。 小沐听到枪声,愣在当地。其实老五对她比她的老爸好,起码他对她是有爱的,而老爸对她却什么都没有。如果老五跟她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或许,她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在内心里,小沐觉得自己更接近老五一些,她住在自己的家里像住在一个随时都会出事的火山口;而老五的家却像一个无声的坟墓,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也许不会再爆发了,但沉默着的一切更让人压抑。 面对黑暗的前路,小沐不知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最坚决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有点不知所措了。她不知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去找老爸,还是去找工作?她不知自己能干什么?她也不知老五会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在绝望里蹒跚,也有机会看到希望。 天微明时,小沐看到了漂亮的盘山公路。她快速的奔跑过去。 此时,晨间的风正轻轻穿过林间带来一丝薄曦,公路上也闪现出一丝光亮。一辆小车迅疾驶过,小沐刚要抬手,却只看到小车的尾灯在远处闪亮。小沐心想它好快,快得让人窒息。 小沐沿着盘山公路走着,她不时的前后张望着路上有没有经过的车辆。 第2章 像风一样 一个人静静的走着,小沐的肚子有点疼了,接着有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悄悄渗出。在这样孤独无依的时候,她的好事来了。小沐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女人总有她无法逃脱的命运的。 老五开着车驶来,他看到小沐蹲在地上,不知该走近还是不顾而去。 小沐的泪都疼出来了,举目无亲是这种感受吧,生不如死是这样的折磨吧。 老五把车停在离小沐不远的地方。 小沐拼命的站起来,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下去,一定要挺下去。 两辆机车飞驶而来,小沐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冲到公路中间。老五也快速从车上跳出来追上去。一辆机车减速下来,小沐立刻跳上去,老五掏出枪射击。机车在枪声中离去,如星光一样的尾灯一闪而过。老五快速跳回车里,他发动车子正要调头去追,却看到观后镜里的自己严峻的骇人,他不由问自己是怎么了?你不是已经把她杀死在黑夜里了吗?不,你不是已经决定放手了吗?这样的想法让他得内心有一点点痛,好像蚊虫不经意的叮咬后留下的麻痛。 为什么? 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生一个自己的小孩,然后用力的去爱。 会是一个很难实现的诺言呢? 刚刚经过的机车是什么来路,他已猜出七八分,应该是地下漂移族。这一带的盘山公路弯多坡陡,是旧城里数一数二的赛事场地,只是不知这个车手是谁?在紧张的比赛中居然还敢浪费宝贵的几秒钟来搭救一个陌生人。也许这个人没有恶意,也许这个人另有所图?不管怎样,老五都决定继续寻找小沐,在不能确定她是安全和幸福的时候,他应该当好她的保护人。 对,你应该去找到她,如果她幸福,你可以当她死在昨夜了,如果她不幸福,你应该帮她幸福!对,就这么办。 机车行驶如风,小沐觉得比风还快,自己就像闪电在空中穿行。飞吧,飞吧,像阳光一样的飞吧。 机车停下时,小沐看到一大群人拥上来,有男的有女的,有红头发的有黄头发的也有光头的,穿着彰显个性的奇装异服,戴着各种另类的饰物,他们欢呼着拥上来。机车手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长发,耳朵上吊着一只闪亮的星形耳环,她声音清脆的说:“小妞下来吧,还抱着我干嘛?”小沐轻声说:“我,我,我来那个了。”她哎哟了一下,骂了一声该死,然后冲围上来的一个女人说:“玛丽,你把钱收一下,我先回去了。” 玛丽答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小沐。小沐赶紧低下头去。玛丽笑着说:“别怕,我们庄姐人很好,我这个人也很好。”庄姐随手搭在玛丽的肩上,脸蛋用力的贴了一下她的脸蛋:“我的玛丽小宝贝,你可真是个很好的人尼。” 玛丽笑着抖开庄姐的手,说:“我去收钱了,你们玩得开心点啊。” 庄姐回头看了一眼小沐,说:“现在去我家,你不反对吧。” 小沐忙摇头。她直觉这是一群值得相信的人。人的直觉有时就像一个敏感的触点,直接的反映着人的心理防线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像是身边的经过的那些人,有的人像热天的炉火,过分的热情让人觉得虚;有的人像冬天的冰凌,刻意的寒冷让人觉得假;有的人呢?却像身边经过的风,自然的与肌肤相触,坦然的吹向另一个地方。现在,小沐觉得庄姐就一个像风一样的人。 小沐站在庄姐家的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瘦弱。想像自己也会像庄姐那么强壮,骑着十万马力的机车飞驰在时间的前头,一直到时间的最尽头。在那里会有一个神人等着她,告诉她,你可以重新选择人生,你可以重新开始。可是,可能吗?镜中的那个人还是孤独无助的自己,没有什么是可以重新来过的,经过的哪怕是一团烂泥,它也必须烂在那个时间点。除非像大乖小乖一样,那就真的无所畏惧了。 小沐洗完澡,干干净净的坐在庄姐的沙发上。庄姐端了一碗面条给她,然后问她,你跟老五是什么关系?小沐说没关系,我爸欠了高利贷把我抵给他了。 庄姐点燃一根烟轻轻吸了一口,仰面呼出,沉思了片刻。 小沐端着面没有吃。 庄姐说你快吃吧,女人最重要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只要自己还活着比什么都好,想报仇想重新来都可以。 小沐说,谢谢你。庄姐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认真的看了一分钟,说,小沐,我们有缘,我们大家都很有缘。 小沐轻轻的点点头,她想原来自己觉得庄姐值得信任,是因为有缘。 庄姐靠在沙发上,仰面大笑起来,嘴里吐出一圈漂亮的烟云。那轻轻的烟云,就像被风吹过一样,在她的头顶盘旋,然后散去。 庄姐晚上从来不在家,她只是白天回来睡一会觉,其它时间都不知在干什么?小沐没有问她,因为庄姐除了第一次问过她跟老五的关系外再也没有问过她什么了。她让小沐住在自己家里,没有问她要钱没有问她的过去也没有问过她将来的打算,小沐住在这里就像住在自己家一样。 于是,小沐也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她扎起小头巾,围着小围裙,开始做起了庄姐家的小主妇。庄姐第一次回家看到她的样子时,吃了一惊,心想小沐很适合做家庭主妇。但是她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就回自己的房间了。小沐继续自己的工作,心里有些高兴,自作主张的打扫似乎得到庄姐的肯定了。 小沐利索的收拾着庄姐的小屋,看起来庄姐是个车手,她有很多奖杯和奖章。她也有很多跟别人的合影照片,那么她还有很多朋友。小沐看着那些照片和奖杯,心里很羡慕,她从来都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这么多的朋友,所以她用心的把奖杯理好,把像架一个个擦得一尘不染。小沐把家里的事都做完后,准备出去晒被子,小屋的位置正好在音乐农庄的西边,只要在树上搭根绳子就可以晒东西了。小沐抱起床上的被子,却听一声响,一个小小的星形链坠掉在地上摔开来,里面放着一张小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脸上绽放着春天般温暖的笑容。小沐小心的把它放进庄姐的床头柜里。 第3章 阳光 小沐正在晒被子,却见一个男孩子带着满身的阳光吹着欢快的口哨骑着机车过来,他把车停在小屋前,大声喊着:“老庄啊,老庄,快出来啊。”小沐忙跑过去说你是找庄姐吗?她不在。男孩子笑着说你是谁啊?难道老庄这快又换了一个爱人?小沐愣愣的站在那里,这个人在说什么啊?男孩子从车上跳下来,伸出手说:“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阿门,你呢?”小沐轻轻握了一下阿门的手说我叫小沐。阿门呵呵笑起来,小沐,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小沐忙说有有有。 阿门嘴里说饿了,吃起东西来还很斯文,慢条斯理的。小沐都有点怀疑他是真饿还是想跟自己套话。阿门一个劲的问她跟老庄是什么关系,话里好像还暗指庄姐是个同性恋,而且还是公开的,小沐被他问得一愣一愣的,窘得跟什么似的。 一阵发动机响,庄姐的大皮靴笃笃响着过来。小沐忙跑出去说,庄姐你回来了,有个阿门来找你。庄姐一听,火冒十丈:“这个混蛋还敢来!看我不收拾他!”顺手抄起走廊上的拖把走进屋里。小沐乖乖闪到一边,这边却只听到发动机响,阿门已经骑着车跑了,想必是听到庄姐回来,跳窗出去了! 庄姐扔了一把手枪给小沐说:“下次这个混蛋来就给他一枪!”小沐傻傻的不敢去接,本来她是不怕死的,她在老五的别墅里时还偷偷希望能有一把枪。可是现在她刚开始安静的生活,庄姐却扔来一把枪,不管是用来防什么的,她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晚,如果自己也有把枪,那会是怎么样呢? 庄姐又掏出她的银色烟盒,拿出一支烟在盒盖上轻轻敲着。小沐说庄姐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庄姐冲小沐微微一笑。小沐只觉得那含笑的眼神充满激情诱惑,心里想起阿门说她是个同性恋,不由低下头不敢看她。庄姐点燃了香烟,吐出一个美丽的烟圈,对着窗外说:“小沐你相信吗?”小沐啊了一声,不知庄姐说什么。庄姐说你相信阿门说的吗?你觉得我像个同性恋吗?小沐轻轻说:“我相不相信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就好了,其它人都是不重要的。” “哈,”庄姐大笑起来,“你说得很对,我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才不理别人怎么看呢!告诉你,阿门很危险,你不要再理他了。”小沐说知道了。庄姐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小沐说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呢?庄姐说:“你看起来比面相老好多,看来我应该收回枪,你好像已经死了,不需要任何自卫。”小沐轻轻一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庄姐说我晚上有车赛。小沐说那我晚上出去转转可以吗?庄姐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你又不是我的专属物,以后不要问这么可笑的问题了。 小沐走在自己出生的这个小城。天上的星星很亮,可是看起来却变了样子,不像从小看到大的那个样子了,也许,人的经历走出了原有的轨道,跟在她周围的事物也偏离了旧有的痕迹。 一声清脆的口哨响起,小沐看到阿门笑嘻嘻的跟在自己身后,一脸的笑容灿烂的像自己熟识的这个午后的阳光。她被传染似的也笑了。阿门说你笑起来很可爱,怎么不多笑呢?小沐不作声继续走自己的路,阿门走快两步跟她并肩走着:“今天晚上吃什么啊?我还没吃呢。”小沐说庄姐说了不许你到她家里去。 哧!阿门不屑的摇头,她说话跟放屁一样。 小沐不作声。 阿门说咦,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女人们的好奇心都是很重的。小沐说我应该问什么为什么呢?我没有好奇心。 阿门大笑起来,我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怪不得老庄收留你,原来你们有点像。 两人走到街角处,老五堵在那里,小沐眼睛直视着他,目光清澈的好像已看穿他身后的黑暗之夜。老五抓着小沐的手说,跟我回去吧。小沐没有说话,她奇怪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说过的话都可以不作数的,难道她永远都不能摆脱他吗? 阿门望望小沐看看老五,然后说,老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快放手吧,小心我揍你。 老五看了一眼阿门,继续说,跟我回去吧。小沐说我不。 呼!阿门一拳照老五的面门冲去。两个小伙子跳了出来。 阿门大呼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拉起小沐就跑。老五还紧抓着小沐的手。小沐在这个暗黄色路灯烂漫的日子被扯成两半。她痛苦的眼神刺痛了阿门的心,他不由一松手。小沐被拉向老五的身边,她猛的踢了老五一脚,老五痛得甩手就是一耳光,清脆的掌声落在小沐脸上。 小沐立刻拉起阿门奔跑在数不清的大街小巷中,奔跑在看不清的夜色中,奔跑在不知前程的迷茫中。 跑累了,两个人紧紧靠在不知名的小巷深处。黑夜里两个人的喘息声清晰可见。 就着黯淡的月光阿门摸着小沐脸上的掌印深深的叹息:让我来照顾你吧,天塌下来,有我帮你顶着,你只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好。 小沐委屈的泪洒在阿门的肩头。可以吗?可以吗。 阿门的头慢慢的靠近小沐,小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月亮跳出了巷子,黑暗包裹着两个温暖的身体。 喧闹的盘山公路上,疯狂的年青人正把一柱柱的车灯聚在起跑线上。庄姐正要开始发动车子,却感到莫名的心悸,抬头望天,天空里居然一颗星都没有。 第4章 庄柔 凌晨回家,小沐不在。庄姐瘫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根烟。眼前浮动着初见小沐的那夜。那夜看到老五的车牌在后视镜里出现时,庄姐就决定要带走蹲在地上的小沐,哪怕输了比赛也无所谓。为什么呢?为了自己的过去,也为了一些过去的朋友。人是离不开过去的,何况在庄姐的过去里还有一个“美丽如蝶,纯净若羽”的朋友,这个朋友的名字就叫做羽蝶。十几年过去了,庄姐差点都想不起她的样子了,却在看到小沐的那一分钟里,清晰里看到了她。那个搂着自己哭泣的柔弱的孩子。 往事如烟,挥之仍袅绕不去。庄姐出来混的时候,才十五岁。没有别的特长,只会骑单车,家传的技艺。那时并不知道旧城鼎鼎大名的车王就是自己嗜酒如命的父亲。那时只知道,要赢才有钱拿,有钱才可以让自己和父亲活下去。 在一场与十三街飞车团的车赛中,庄姐认识了羽蝶,她那时站在老五的身边,文文静静的像一个中学生。庄姐那时的名字还不叫做庄姐,那时叫她出来赛车的人都叫她小庄。他们,自称自由搏击协会的斗士,总是在她面前弹着烟灰说,小庄,我下了多少多少在你身上,如果抢不了头,你跟你们家的老酒鬼都别想好日子过。庄姐听这话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奇怪,别人也是人,我也是人,我为什么总是要对着一地乱舞的烟灰?再抬起头时,她看见了羽蝶。 羽蝶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甜甜的笑着说,这个给你,加油啊,你是最棒的。庄姐握着羽蝶塞到自己手里的这个小小的平安符,眼光却看着站在不远处冲自己点头的老五。她拉住要走的羽蝶说,我不要。羽蝶握住庄姐的手,轻轻贴着她的耳边说,要小心啊,他们都很坏的。然后推开庄姐的手,笑着说,五哥也下注了呢。然后轻盈的走开,像一只午夜飞过的蝶。 庄姐看着手中的平安符若有所思。他们很坏,自己是知道的。十三街飞车团从来都不讲道义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同样,他们对待背叛自己的人一样不择手段。不知道羽蝶为什么帮自己?老五又为什么下注在自己身上? 摩托车赛本来就是一项很危险的运动,再加入万能的金钱,疯狂的赌徒,更是变本加厉的危险,这种危险刺激着掌控赛车的人,更麻醉着观赏赛车的人。一定要赢!所有的人都想赢,但是最终的胜者却只有一人。那就是小庄。冲过终点时,她的手臂上还流着血,她的头盔上还弥漫着石灰的气味,她的赛车边还有隐约的弹痕。 那些在她面前弹烟灰的手疯狂的抖动,斗士们狂妄的笑声盖过了机车的轰鸣。他们往她手里塞了几十张灰蓝的票子,看也不看她一眼,然后聚在一起大声的嘲弄十三街那帮废物。庄姐把票子塞进口袋,任由手臂上的血渗过破碎的赛车服,滴在遍布车迹的路面上。羽蝶跑到庄姐面前,说:“快包扎一下,你真的好棒啊!”老五跟过来说:“我们快走吧,他们打起来了。”也不知是谁先发起了进攻,十三街的废物和靠娘们儿赢钱的猪头混战起来。疯狂的车赛后,将是更加疯狂的撕杀。也许,他们等的就是这刻,做为看客沸腾起来的热血,需要一个出口。 三个人回到庄姐住的破房子里时,酒鬼老爸已经没有气了。庄姐拼命摇晃着爸爸的身体,大声喊着:“你给我醒过来,你这个混蛋!你生我出来就要养我,我还没满18岁,我还要靠你养!我要你现在就给我醒过来!”在剧烈的摇晃下,酒鬼的手里落下了一枚亮晶晶的银币,这银币在地面上跳动了几下,躺在了老五的脚下。 老五捡起了这枚银币,吃惊的说:“送给我最爱的庄生,柔。庄生,旧城无敌车王庄生,居然就是他。” 庄姐看着已经没有生气的父亲,突然大笑起来:“车王,这个烂酒鬼居然是传说中的车王!原来我妈的名字里有个柔字,怪不得我的名字也叫柔,还好,人醉死了心还是清楚的。”羽蝶说,你爸不是醉死的,他是让人打死的。庄姐说你怎么知道的?羽蝶说一个醉死的人怎么可能手里一直握着东西不放的。你想想看,你害他们输了钱又丢了面子,那些人那么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老五说,小蝶,不要乱说话,你这么说,会再害死一个人的。庄姐说,我怎么会那么傻,我不会的。 庄柔接过老五递给她的银币,轻声说:“妈妈,妈妈,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需要你来抱我一下。” 羽蝶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庄姐,现在还应该叫庄柔,她并没有打算安葬自己的父亲,曾经的车王。她手里握着那枚银币,坐在阴暗低矮的窗前,仰望着微微泛红的天空。酒鬼父亲从来没有讲过自己的故事,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幸好还有这枚银币,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去思念自己的过去,那些把她带到世上来的过去。 羽蝶和老五操办了庄柔父亲的丧事。 老五怀着对一个旧城车王无比的敬意,为他选了一块无字的石碑。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谁,那又何必再多费心思去选词度句呢? 羽蝶更多的注意着蜷缩在窗前的庄柔,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庄柔。大家都是十多岁的孩子,如果不是出生在旧城,如果不是穷困所迫,如果不是被众神抛弃,谁又愿意早早的认识世界的黑暗,谁又会把这黑暗当作面包,慢慢咽下正在生长的身体。她想不出什么办法去劝解庄柔,她只有坐在她的对面,讲自己的故事。庄柔是一个不知道过去的人,而她是一个有太多过去的人。 第5章 羽蝶和老五 羽蝶的出生,被她的赌鬼妈妈蝶讲了无数遍。 每次开头,她都要拿剪刀剪羽蝶的头发,口里恨恨的说,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老娘才杠了个金顶,你这个贱东西就做怪!我恨不得一剪刀剪死你。赌鬼妈妈讲这个话的时候,眼睛里透出的都是阴郁愤恨的神色。伴随着最后的一声“你”,羽蝶的一把头发落了一地。开始羽蝶吓得要死,大哭着到处逃。妈妈一手捏着她的胳膊,一手扬着剪刀,再哭,老娘戳死你。然后,那个驼背的老鳏夫就会怪声怪气的说,不要打到脸了,长大了怎么卖钱?日子久了,羽蝶便也习惯了。 妈妈只要输了钱,就会回来剪她的头发,就会念起生她那天的一个金顶。如果不是羽蝶在肚子里顶破了羊水,妈妈手里刚摸的那张牌就不会掉在桌子上,如果那张牌没有掉在桌子上,妈妈就不会到手的金顶没了,更不会没了翻身的机会。因为那把牌后,妈妈不得不在十三街赌档的厕所里生了她,除了她的一个好姐妹羽帮助她生产,没有一个人理她,包括她的男人,羽蝶的父亲。唯一一个来喊她的男人,不过是提醒她场上欠的帐该还了。妈妈记得羽一边踢走那个男人,一边大声喊着,你有没有人性啊,你没看到她在生孩子吗?一边关上了厕所的木门。妈妈坐在血地里哭喊着,我不要这个怪种,我不要这个怪种啊。 羽蝶的脑子里已经印满了出生那日的情景:十三街赌档里灯光暗淡,人头攒动,有人疯狂的下注,有人痴呆的吸毒,令人窒息的烟雾缠绕着裸露的青筋,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了世上最恶心的东西。 有这样一心想她死的妈妈,羽蝶本来也不可能活在世上的。幸好羽是她妈妈的好姐妹,她把小小的羽蝶抱回了家。她的家里还有一个男孩叫老五。 老五为什么叫老五,因为他的爸爸是一张床。羽在生下老五之前,有无数的男人。待到老五要出生时,她还不能给他找到一个爸爸。没有办法,她只好一个人跑到旧城的小诊所里待产。生产的那段时间,护士总是叫她5床的,5床的孩子打针了,5床的该交费了,5床的什么什么。她说正好,我儿子就叫老五吧。这床就是他爸爸了。老五是5床的儿子。 老五看到还裹着包衣的羽蝶时,才五岁。 羽蝶的妈妈蝶生完她,就像一只飞娥扑向了她钟爱的男人,带着满腔的恨和一把通厕所用的钢条。她在赌档里追打着这个没良心的男人,身下拖着黑色的血和暗红色的胎盘。羽乘乱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溜回了自已的家。 羽跟老五说,去打点热水给她洗一下。老五高兴的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一边帮羽蝶洗澡,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个闭着眼睛咂巴着嘴巴的小东西,并从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很丑的女人。 羽放下羽蝶,又返回赌档去找蝶。赌档里仍然如下了雾一般的蒙胧。蝶不见了,刚才混乱的人们也不见了,只有疯狂的下注声和攒动的人头,除了地下的血迹,找不到羽蝶出生的更多的信息了。羽掩着嘴巴,跌跌撞撞的奔出赌档,坐在十三街灰暗的小楼梯上哭泣,无声的哭泣。蝶是那么好强的一个女人,也逃不脱旧城女人相同的命运,羽更不用说了。 老五已经把羽蝶洗干净了,用干净的布单包好了。羽蝶在老五的怀里开始啊啊的哭起来了,像小猫一样哭着。老五小心的亲吻着她,许着很多美好的诺言,其实那些都是他做梦都想实现的幻想,他都一心一意的许给了小小的羽蝶。羽站在老五的身后,望着这两个小孩子,无助的像河里漂浮的枯草。她蹲在老五面前说,老五,我们不能再多养一个人了,妈妈没有办法再多养一个人了。老五抱着羽蝶说,我来养你们,我是男人。羽已经不想再去擦眼角干不了的泪了。她搂着两个孩子,喃喃的说,你是我的男人,你是我们的男人。 羽站在旧城红姑的青黑色大门前,发了一会儿呆。擦着一脸脂粉的红姑已经热热乎乎的把她拉进了自已家里,旧城里有名的窑子,红磨坊。羽在借据上认认真真的按了个手印,认认真真的说,我还了这笔钱就走。红姑一边收好印着鲜红手印的借据,一边点着头说,依你全依你。 老五义无反顾的担负起照顾小小的羽蝶的责任,自告奋勇的带着羽蝶去旧城有孩子的人家讨奶喝。一家一家的走过,白眼越受越多,路也越走越远。在老五的怀抱里,羽蝶一天天的长大了。她会走路时,就牵着老五的衣角,跟着他一起捡破烂了。那时,在他们的心里,破烂真是一个美好的东西,总会发现很多需要的东西。在那些破烂里,有时会发现一条破烂的丝巾,她会欢天喜地的带给羽妈妈;有时会发现没人要的布娃娃,老五会带回家洗干净补好了,放在羽蝶的床头;有时会发现半张撕毁的钞票,两个人像捡着宝似的,等着下一个半张的出现,到时家里又会多出一份意外收入了。 羽蝶从来都没有觉得回忆是一件快乐的事,但是每当想起五哥,想起曾经依偎在五哥的怀里,便会不自觉的像进入梦呓一样的快乐。 庄柔张开手臂搂住羽蝶,用嘴唇去亲吻她脸上的泪,一滴一滴的又咸又苦。慢慢的,她的唇轻轻触碰上羽蝶的唇,在两人的鼻息相融间,羽蝶的声音渐渐沉睡。 老五站在庄柔家的楼下,看着窗边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女孩子,好像看着两个天使。然后,老五转身走向更加黑暗的十三街,作为一个男人,他要做的事很多。 羽蝶突然张开双眼,惊慌的看着庄柔,说,我的心突然好痛。 庄柔轻拍着她的背心,看着似乎永远都不会亮的上空,说,别怕,没事的。 羽蝶说,春风,春风,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庄柔说,十三街里有什么是不可怕的?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 第6章 十三街到十五街的距离 十三街飞车团里没有什么好鸟,都是在旧城贫民窟里长大的十四五岁的孩子。他们的头叫做春风,二十岁,是团里年龄最大的,也是团里最凶残的。他的凶残是没有理智的凶残,只要听到团里兄弟说一句不顺耳的话,他便操起手边可以操起的任何东西,劈头一下,直到看到血流出来,他才会丢下手里的东西。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怕他,包括老五。 老五加入飞车团完全是因为妈妈羽。 羽在红姑那里借的钱好像永远都还不完,每一年都在还利息。老五十岁时,羽完全失去了还钱的信心,她割着自己左手的动脉,流着泪对老五说,妈妈没有用没有用。老五一声不吭的夺下妈妈手中的水果刀,包扎好妈妈的左手,说,妈,睡一下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揣着这把沾着妈妈血迹的水果刀,暗暗潜到红姑的房间里,乘红姑睡着了,一刀扎在红姑的大腿上。红姑惊恐的醒来,老五拿刀比着她的脖子说,把我妈的借据给我。红姑定下神,看到只是一个小鬼头,嚎着嗓子喊:“救命啊!”老五并没有真的想杀她,听她这么一喊,倒慌了神。 “嚎死你!”春风一巴掌扇在了红姑的嘴上。老五那时并不认识春风。也不知道春风怎么也跟着进了红姑的房间。红姑看到春风,眼一下子直了。她哆哆索索的说,杀千刀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春风把红姑房里藏的钱都搜走了,又当着红姑的面把老五的借据也给烧了。老五跟春风走出红姑的房间时,红姑在床上哭喊着:“春风,你这个杀千刀的,还不叫个人来救你老娘,唉哟,我的腿啊!” 那年,春风才十五岁。已经是十三街的恶霸了。老五那时对他无比崇拜――他有钱,他老娘是红磨坊的红姑,钱随要随拿。他也够狠,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敢搏命。他讲义气,帮老五烧了借据,连个谢字都不要老五说。三年后,春风说要组个飞车团,老五二话不说的参加了。 老五十岁那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羽蝶被她妈妈要走了。蝶回来的那天,老五、羽、羽蝶,三个人正在吃晚饭。蝶从门口扑进来,一下子抓住羽蝶的手说,好啊,可找着了,模样啊,可真好啊。羽蝶看着这个女人,心里好像有点感应,她冲蝶甜甜的笑着说,阿姨好。蝶流着泪说,叫妈妈啊,我是你妈妈啊。 羽站在老五的身边,面无表情的说,回来了,好啊,怎么不早回来呢?羽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如果不是蝶扔下的小孩子,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这就是好姐妹的代价。 蝶带走了羽蝶。羽蝶走时,抓着老五的手,哭喊着,哥哥,我不走,我不走啊。老五的手却只能无力的晃动,黑夜里看的清的只是小羽蝶在他手上留下的抓痕。 羽蝶走了,却没有走远。 蝶住在十五街一个驼背的老鳏夫的家里,跟老五住的十三街只隔着一条街。老五每天多了一件事,去十五街看羽蝶,每天都能听到羽蝶的哭喊声。他知道她又被打了。现在的蝶已经不同于五年前了,她被那个没有良心的死男人卖到了外地,好不容易逃了回来,找不到那个死男人,她就要搞死他的杂种,她的女儿羽蝶。 一直生活在老五的疼爱里的羽蝶,不明白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妈妈的身边。她蹲在老鳏夫家的屋檐下,漫无目的的玩着泥巴,鲜活的眼神已经呆滞无力。突然,她拿起泥巴塞进自己嘴里。老五跑过去,大喊着吐出来吐出来,拼命在她嘴里抠着。羽蝶死命闭着嘴巴,一语不发。老五抱着羽蝶拼命的跑出十五街。老鳏夫在身后高声的叫骂着。老五只是拼命跑着,跑进十三街,跑进他和羽蝶相依为命的家。 蝶很快追进了十三街。 蝶的嘴里跳跃着恶毒的语言,老五搂着惊慌的羽蝶坐在床底下,羽面无表情的坐在蝶的面前。 蝶的唾沫飞溅在羽的脸上,她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清脆的打在蝶的脸上。你配做羽蝶的妈妈吗?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蝶捂着脸说,你又配当妈了,你这贱货。 羽发疯似的扑到蝶的身上,大喊着:“我当然配当妈了,我们家老五在医院生的,我们家老五是喝我的奶长大的,我们家老五是跟着我长大的!你女儿呢?你在大便堆里生了她!”羽拼命推着蝶,声嘶力竭:“我们家老五为了我敢去捅红姑,他才十岁。你呢,你有什么,没人会为了你做任何事!告诉你,羽蝶她妈是我们家老五,不是你。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滚出去,我跟你已经不是什么姐妹了!” 蝶惊骇的看着羽,曾经柔弱无力的羽现在已经变得不能认识了。又看着从床底下钻出来的老五和羽蝶,两个小孩关切的眼神里只有羽。她的身体恍如雷击般,散发出无尽的光线,每一根线上都抖动着她的前生,每一根线又盘旋着进入了无边的黑暗。她昏倒在地上。 蝶醒来时,羽蝶坐在她的床头,正用自己纤细的小手抚摸着蝶的大手,那种小小的温暖缓缓的流经蝶已经死去的心头。蝶的眼泪顺着脸庞滚落。羽蝶看到醒来的蝶,触电般的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慢慢的远离床头。蝶坐起来说,过来吧,我是你妈妈。 羽蝶正在犹豫着,老鳏夫的声音从门外扑进来:“蝶,你给我出来,还有那小丫头,全都给我回去。”蝶看着羽蝶,羽蝶拼命的摇着头。蝶叹了一口气,那妈妈走了,妈妈离了男人活不下去。羽蝶,记着,千万别相信男人,他们都是混蛋,这话妈只跟你一个人说。 蝶走出十三街的时候,羽蝶站在门外看着她。她与老鳏夫一长一矮的身影在街上并行着,慢慢的,蝶的影子完全被老鳏夫的盖住了。老鳏夫用力的掐着蝶的手腕说,明天记着把小丫头弄回来,长得还不错了,再过个几年就能挣大钱了。蝶忍着痛没有言语,早知老鳏夫是一个变态的男人了,可是除了他,也不可能再遇到肯收留她的男人了。 烟在不知不觉中熄灭了。庄姐看着自己被烟烫伤的手指,优雅的指肚上微红的一道,仿佛一个笑脸。这个笑脸一定在笑,有很多人的往事三言两语就结束了,有些人的往事却怎么也说不完。就好像庄柔,羽蝶和老五的故事,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精彩的不得了啦。 她对着那个笑脸,口中喃喃自语,小沐小沐,你爱老五吗?我可是知道他是爱你的。从没见他这么看着一个人,除了羽蝶。小沐小沐,也许你不知道,我也爱你,像爱着羽蝶一样的爱你。老庄老庄,你到底想怎么样?已经十五年了,怎么大家都好像没有走出已经灰飞烟来的十三街?是我们都在后悔了吗? 第7章 小沐的幸福 小沐确定自己爱的那个人是阿门。她决定搬去阿门的小阁楼里。庄柔没有婉留她,只是坐在吧台里喝着酒。小沐走到她身边,小声的跟她说着再见。庄柔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小沐正要走出门口,庄柔又急急的追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庄柔认真的说,阿门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需要爱的人,希望你可以让他幸福。你记着,遇到危险才能打开这个平安符,一定不要让阿门知道。小沐握着平安符点点了头。庄柔转身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有点虚脱,不知自己正在担心什么。小沐站在门外,看着手里的平安符,精致的红色平安符,握在手里硬硬的,心里觉得很踏实。能够遇上庄姐,自己的人生应该还是有幸的。 阿门的家安在泰安车行的阁楼里,大约有二十个平米。推开阁楼厕所的窗户,能看到隔着一条过道的永平大厦的三楼阳台。打开床边的窗户,远看能看到街道,远山和落日。俯看是车行的招牌,已经有些老旧的招牌。 泰安车行以前的老板是潜叔,车行开了近十年了,生意一直淡淡的,饿不死也发不了财。最近潜叔因为思乡情切,以极便宜的价钱,把车行盘给了阿门和大同。小沐来的这天,潜叔正把车行钥匙交给阿门。他走出车行的门口时,小沐正走进来。潜叔看了一眼小沐,自言自语的说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该走的总是要走的啊。小沐没有在意他说什么,只是一心往车行里看,阿门在哪里呢?应该不会找错了地方吧,她拿出阿门给的地址,仔细对了一下门牌,不错,是这里。 阿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小沐,一下子跳了出来,大声说:“小沐沐,你来啦!”小沐听着这小沐沐三个字,心头一暖,不听话的泪又要涌出来。阿门脱下身上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把小沐抱起来,在车行里转了一个大圈。放下小沐的时候,阿门说:“你太瘦了,我一定要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这样抱起来才舒服。” 小沐跟着阿门走上阁楼。阁楼里鼾声一阵接着一阵。阿门冲小沐做了个收声的动作,然后一脚踢开阁楼的木门。靠窗的床上睡着一个男人,衣服都没脱,叉手叉脚的摊在床上,大鼻孔一张一缩的发出奇怪的声响。 阿门走过去,抓住睡着的男人的肩膀,一边猛摇,一边在他耳边大喊:“非儿来了,非儿来了。”才喊两声,床上的男人一下子跳腾起来,猫着腰就往床底下钻。阿门拉着他的衣服大笑着说,没有来啦,骗你的啦。那男人跳转身,口里嘟哝着:“人吓人吓死人的!” 阿门放开他的衣服,搂着小沐说:“大同,这是我老婆小沐。”大同伸出手去说:“弟妹啊,长得像那个大明星啊。” 小沐握着他的手说:“谢谢。” 大同还握着小沐的手不放,阿门一巴掌拍开了大同的手。说:“晚上,我请客,把非儿叫上吧。” 大同坐在床上说:“不要叫她,我吃不消,这女人也太厉害了。” 晚饭时,小沐认识了阿门的好兄弟大同,还有大同吃不消的非儿。大同和非儿也认识了做饭十分好吃的小沐。大家相约要经常性的来吃小沐做的饭。阿门不高兴的说,那不行,这是我的独家,偶尔来才行,天天来可不要累坏我的小沐!非儿直叫肉麻受不了。 吃完饭,大同搂着非儿回自己的小窝。小沐洗碗,阿门拖地。一切搞定,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小沐轻声说着,这样可真好。阿门把手放在小沐的脑后,靠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 小沐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听着阿门喊着:“小沐沐,我回来了!”虽然阿门工作的地方就在阁楼下面,小沐就活动在阿门的头顶上。两个人却感觉下楼就是分别那么不舍,上楼就是相聚那么短暂。日子是怎么过去的啊?小沐不知道。以前的时间好像凝滞的冰块,自己也不想去烧堆火来燃化它,就这样让它去。现在的时间好像挽不住的流水,任自己怎么珍惜,它还是要去。 小沐喜欢在窗边看着车行的旧招牌,听着阿门试车的声音。阿门永远是那么开心,只要他在,阳光就在。天塌下来有什么关系?阳光一样会照射进来。 小沐喜欢让阿门抱着,在耳边坏坏的说:“今天吃什么啊?小沐沐,我好饿啊!” 小沐喜欢看阿门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阿门一定是饿死鬼投胎的,不知他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庄姐可是个经得起饿的人。从庄姐那里搬出来有一个月了,不知她怎么样了。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该多好! 第8章 马杀几 傍晚,小沐正在厨房做饭。听着车行的门被敲得哐哐乱响,小沐大声喊着阿门,阿门去开门哪。阿门没有应声。小沐跑到窗前去看,招牌挡住了视线,不知是谁在敲门。 门越敲越急,小沐不得不放下正在做的汤,拿着汤勺跑去开门。 小铁门开了。 老五的脸出现在小沐面前。他可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小沐,一脸的诧异。看着系着围裙拿着汤勺,脸因为小跑而涌起潮红的小沐,老五的心里突的软了一大块。真的是放不下啊。 小沐立刻拼命去关上门。老五一手拦在门框边,说:“小沐,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小沐看着老五被卡在门中的手变得苍白,不由有点怕,只好松了手。老五冲小沐笑了一下,好像那手不是长在他身上的,一点也没有痛的表情。他没有进去,他只是看着小沐。 小沐也没有请他进去,她只是说:“有什么事啊。” 老五说,我来找潜叔。小沐说,他老早就回乡下了,这个店也顶给阿门了。 老五转身走了。他走在阴暗的街道里,心里不去想那个阿门是谁?也不去想小沐为什么会出现在潜叔的车行里。他想起的只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个傍晚,他离开庄柔和羽蝶,走进十三街的浴室。浴室里人很多,春风裸露着上身,趴在按摩床上,还沉浸在放松的欢愉里。 老五走到春风身边,坐在旁边的休息椅子上,看着春风,一声不吭。 春风回转头,趴在床上,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春风长得不错,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孩子气。他那时才二十出头,一张娃娃脸迷死人不偿命。初识他的人,怎么也不会把这样一张脸跟恶魔联系在一起。所以每每放松警惕,着了他的道儿。 他已经得知老五暗地里帮庄柔的事了。虽然老五帮的只是庄柔,但是事情传扬出去,间接的助长了自由搏击协会的气焰,也间接损害了春风在十三街的威信,连个小弟也搞不定,还混个屁呀。 他心里窝着火,等着老五给他一个解释。如果老五不是第一个跟着他入了飞车团的话,他根本连解释都不想听,直接把他做了。 老五并不知道春风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问了一句:“那个酒鬼是你叫人做的吗?” 春风埋下头,嗯了一声:“一个烂酒鬼,做就做了。有什么好问的?” 老五说,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旧城的无敌车王庄生。 春风抬起头,看着老五,是真的? 老五认真的点了一下头。他以为提起庄生的名头,春风会对庄柔有所畏惧。他以为,春风也像他一样把无敌车王当作心中的神来供奉。其实他想错了,春风是什么人?春风是百毒俱全的垃圾!他的灵魂早就被魔鬼收买了。春风耳朵里听着无敌车王这四个字,看到的却是陆家放出的一百多万的赏金。他没有想到,我,春风,这么快,就能进入真正的上流黑社会了。 春风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对老五说,来,我帮你按一下吧,很舒服的。 老五看着春风,心里沁出一层层的冷意。跟着春风四五年了,不了解也了解了一些。如果他照做,可能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果他不照做,春风绝对会认为他怕了他,结果会更糟。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没有能力反抗春风。老五只好趴在春风趴过的床上,裸露着上身。 春风很满意老五的顺从,他轻轻按着老五的背部说:“老五,你妈是我赎回来的吧,老五,你跟着我没饿着没冻着吧,老五,我春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突然,春风操起桌边的茶盘,用力的砸到老五的身上,“你凭什么去帮那丫头!你没钱,你跟我要啊!你他妈的装什么老大啊!无敌车王?什么东西!老子照样搞死他!” 细瓷茶盘在老五的背上碎得像雪粒一样,暗红色的液体迅速将这雪粒掩盖起来。老五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春风拍了拍老五的脑袋,冲他无邪的笑了起来:“起来吧,把那个丫头带到这里来。不要再玩什么花样了。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妈落在我妈手里。” 老五起身,走出浴室。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他们眼里只有恶魔一样的春风。 第9章 赏金 “五哥。”老五走出浴室,看见羽蝶站在路灯下。他低下头,想要从她面前走过。却怎么也迈不出地上那个瘦小的影。 “老五。”老五应声停住脚步,神色恍惚,眼前一阵混乱。他看着地上的影,瘦瘦小小的。是羽蝶么?他一下子倒在这个影子上。仿佛在羽蝶的搀扶下,回到狭小的家里,仿佛在妈妈的啜泣声中疼痛,昏睡再清醒。 老五醒来时,应该已经快天亮了。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色的夜,随着眼力的适应,薄薄的晨曦透过窗帘映着这个房间。 小小的梳妆台上放着药箱,床边一个小圆凳,可能是谁坐在这里吧。老五挣扎着坐起来,腹部受的伤,已经用纱布包好了。子弹应该已经取出来了。老五站起来,穿好衣服,在房间里环视。这是哪里?是友,是敌?在人渣里混了那么久。老五已经不相信很多人了。以前每次受伤,他都会去找潜叔。很少有人知道,潜叔是一个医术很高明的无牌医师。很少有人知道,潜叔也是一个曾经很狠的人物。但是只有老五知道,潜叔的秘密。所以,他们必须互相信任。刚看到小沐时,老五不知是幸福过头,还是痛苦过头。居然没有去想,潜叔为什么回乡下了。他回哪个乡下?他根本也是个没有家的人。 走出房间,看到客厅里的奖杯和相架,他想起了一个人,庄柔。 他拿起一个相架,走到窗边,仔细看着相片里那个大笑着的女人。他现在知道了,给他治伤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而是那个不会哭的女人。 老五趴在床上,庄柔细心的挑出他背上的碎瓷片,神色安详。怎么也看不出,她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羽蝶往老五身上涂着红药水,眼里含着泪。她一听小亚说老五被春风打了,就疯狂的跑过来。看着老五走出浴室,她只叫了一声五哥,就没有办法再言语,抱住老五沉重的身体,痛哭。 庄生说过:“在生活面前,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在庄生的心里,唯有酒,才可以带他去到那个极乐世界,跟她再见。庄柔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不哭。她对老五说:“你带我去见春风吧。” 老五没有说话,他不可能送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去死的。 庄柔说,不怕的。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老五说,我斗不过春风,他太狠了。 羽蝶说,要不,我们跑吧。离开这里,好不好? 庄柔说,我不会跑的。我不怕死,我也不会让朋友们为我受伤害。五哥,我们走吧。 羽蝶抱住庄柔,眼角的泪在庄柔冰凉的脸上落下。庄柔任由羽蝶的泪流在自己脸上,心里暗暗的说,我不能哭,我不会哭,我的泪都在羽蝶的眼里了。 老五跟庄柔并肩走在十三街的黑暗里。 突然,一个高大的男人从拐角处出现。他拦住老五和庄柔,他说:“你是庄柔吗?” 庄柔看着黑暗里的这个人,但是看不清他是谁。庄柔轻轻的点头说:“我是。” 老五暗暗攥住裤袋里的小刀,警惕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说:“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是来带你走的。” 老五说:“你有什么凭证说你是她爸爸的朋友?小庄,你不能相信他。” 庄柔看着这个自称是她爸爸的朋友,心里却在想着,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走的。我应该去见春风,我不能把羽蝶和老五留在可怕的春风手里。她摇着头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走的,我要去见春风。” 这个男人一把抓住庄柔的手臂,逼近她的眼睛,说:“听我说,陆家悬赏150万要你的命,活要人,死见尸。你如果不离开这里,你随时都会没命的。” 庄柔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谁?像一个很熟识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庄柔说:“我的命值钱么?我的命不值钱的。那个见了鬼的陆家要我的命,自己来就好了,搞什么悬赏,真是可笑。” 这个男人贴近庄柔的耳庞,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放不下你的朋友,我会帮你的。记住我的名字,潜水。” 潜水转身拍拍老五的肩,说:“照顾好庄柔。记住,刀子是对着敌人的,不是对着朋友的。” 老五放下手里的相架,叹了一口气:刀子是对着敌人的。可是很多时候,朋友也会是敌人。谁又会知道,朋友的手里也攥着一把雪亮的刀呢? 房间的门轻轻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庄柔与正回头的老五,两两相望。在渐渐亮起来的房间里,两个相识很久又分别很久的人,两两相望。谁都没有往前迈出一步,谁都没有说出一个字。在这样的相望里,岁月匆匆,人事轮回。其实,老五知道庄柔在这个城市里出没。其实,庄柔知道老五在这个城市里沉浮。却为了共同的默契,互相漠视。当没有这个人吧,当不曾呼吸同一片空气吧,当生活在两个世界吧。 第10章 潜水 老五和庄柔看到春风的时候,春风已经挂掉了。他的脸愕然的趴在自己家的桌子上,周围是血和弹痕。 老五冲上去,仔细的看着已经死去的春风,真的不能相信,刚刚还在主宰别人生死的春风,已经先去了黄泉。他回头看了一眼庄柔,说:“会不会是你爸的朋友干的?十三街里是不可能有人敢对春风动手的。” 庄柔游移的目光在屋子的四周晃动,她说:“我不知道。屋里怎么没有人?” 老五说:“春风总是一个人住的,他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庄柔说:“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我觉得这里怪怪的。” 屋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高喊:“春风死了,老五杀死了春风!”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老五对庄柔说:“坏了,我被陷害了。”他拉住庄柔的手,迅速跑向屋后,他记得屋后还有一个后门的。 后门也听到一阵阵的呼喊声。老五抱住庄柔说:“对不起,我害了你。” 庄柔说:“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春风的住所周围,枪声人声乱作一团。潜水背着一只冲锋枪跳出来,他领着老五和庄柔往旧城的中心城寨奔跑。老五紧紧握着庄柔的手,奋力往前奔跑。两个人的耳边不断飞行着呼啸的子弹。 渐渐,人声渐远,枪声稀疏。三个人躲在一个废弃的草棚里。老五和庄柔齐声问着对方:“你没有事吧。”又同时摇着头,没有事,我们都没有事。 潜水坐在一边,喘着粗气。他的手臂受了伤,正在自己包扎着。庄柔走过去,接过他正绑着的布条。潜水说:“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危险了。这里是陆家的势力范围,像那些小混混是不敢追过来的。” 老五说:“陆家?陆家跟小庄有什么关系?” 潜水说:“关系?关系很大呢。庄柔的妈妈是陆家的二小姐。已经过世的陆老爷是庄柔的外公,现在当家的陆行风是庄柔的舅舅。” 庄柔对着潜水已经包好的手臂发呆,原来我还有那么多的亲人。 老五说:“她舅舅为什么要悬赏要她的命?” 潜水说:“听说,陆老爷的有个遗嘱,是要传位给庄生的。但是,陆行风抢先一步要了自己老子的命。为了正视听,自然要斩草除根了。” 庄柔轻声说:“这是什么家啊。儿子可以要老子的命,舅舅可以买外甥女的命。” 潜水和老五对望了一眼,没有言语。 老五突然说:“糟了,妈妈和羽蝶还在十三街。她们会不会?” 庄柔问潜水:“春风是你杀的吗?” 潜水摇摇头:“不是。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相信,现在谁是飞车团的新头,就是谁下的手啦。这帮孩子比我们当年更狠,一点义气都不讲,暴戾神经。” 老五说:“我要回去救她们。小庄,你就跟着潜叔吧。” 庄柔说:“不行,要去一起去。” 潜水说:“要去,也要计划好了再行动。记住,冲动是魔鬼。” 老五点点头,靠在墙角不再说话。庄柔包扎好潜水的伤口,也坐到老五的身边。潜水看了他们俩一眼,默默的走到草棚外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色渐淡,微明的天空里突然迸发出一束闪亮的烟火。老五和庄柔快速的跃起,潜水走进草棚,脸色沉重的说:“陆家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可能正在向这边包围过来。” 老五和庄柔不由一齐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潜水说,当然是要跑了,只是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跑。现在唯一能救你的人,就是陆家老太太了,你妈妈生前最得她的疼爱了。但是,她住在玎枫别墅,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命到达那里。 庄柔看了一眼老五,心里希望他能一起去玎枫别墅,也许还能救得了他的性命。 老五心里记挂着还在十三街的妈妈和羽蝶,他说:“这样吧,我们分两路走,我来引开陆家的人,你们一起去找陆家老太太。如果我还能活着的话,我会去找我妈和小蝶。小庄,你跟潜叔找到老太太后,一定要活着来救我们。” 庄柔本来就对老太太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庄柔本来就想跟着老五一起去找小蝶,无论生死,她都要跟老五在一起。但是,听到老五说,你一定要活着来救我们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肩上还有更重的担子:老五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自己。她点着头说:“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会来救你们的。你也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老五用力的抱了一下庄柔,庄柔只觉得眼里的泪已经要流出来了,忍住,忍住,就算扛不住,也要忍住。老五推开庄柔,对潜水说:“请一定要保护小庄,我走了。” 天空里又跳起一束美丽的焰火,焰火的尽头是黑夜之后的晨曦。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次分别,每一次分别都是为了不久之后的相聚。如果知道从此可能不会再相遇了,你会舍得分别吗?庄柔一直很后悔没有跟老五说一句珍重,因为那时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不可能再见到老五和小蝶。因为谁也没有想到,潜水居然是为了一百五十万的赏金去找庄柔的。 第11章 握手 两人坐在透明的玻璃餐桌旁,中间隔着装满乳白色牛奶的杯子,和一支正在绽放的的晨间玫瑰。老五突然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是不是很久以前,自己就有这么一个梦:跟妈妈和羽蝶一起渡过安谥的夜晚,在美丽的晨光中共进早餐,然后开始快乐的一天。 庄柔说:“你还好吗?” 老五说:“你还好吗?”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相同。庄柔微微一笑:“我们会不会还是以前的那两个人呢?” 老五说:“三年前,你回到旧城时,我在机场看到你了。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认得你了,听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已经是一个很高档的人了。没想到,你从通道出来时,我还是一眼看到你了。我当时就在想,我不可以再让你见到我。” 庄柔说:“为什么?你在恨我吗?我当时没有选择,如果我不跟外婆一起去加拿大,陆行风就不答应去救你们。” 老五说:“不,我真的没有恨你。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不同了,你已经变成了天鹅,而我还是一棵野草。” 庄柔低头:“野草永远是野草,就算披上了天鹅的外衣,也有戳破的那一天。” 老五扭头看了一下窗外,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旧城的?” 庄柔说:“你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难道就看不到你吗?” 老五略带无奈的笑了起来,说:“怪不得,你会去参加黑车了。你想让我知道,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是吧! 庄柔叹了一口气:“做一件事的确需要理由,而这个理由能够让值得知道的人知道,那真的是值得了。” 老五说:“小庄,你都快三十了吧,还这么单纯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老五了,我一直都在努力重新开始,过我这种人应该过的日子!” 庄柔有点激动的说:“什么是你应该过的日子?是逼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孩子跟你在一起吗?还是像一条狗一样的在那个变态老大面前晃来晃去?” 老五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冷漠和讥诮:“不错,这就是我老五应该过的日子。我从小到大过的都是这种日子,你觉得很恶心很肮脏吗?” 庄柔不说话,极力忍住涌至眼眶的泪水。老五放下手中的牛奶杯,说:“十分感谢你的早餐,我走了。” 庄柔抬起头,为什么,你为什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老五说:“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可能你以前没有看清我吧。我记得小庄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哭的女人,我想永远这样记住她。” 老五离开了。庄柔坐在餐桌前,任由眼里的泪婉延而出,她在身上四处搜寻打火机,却一无所获,只能将指间的烟用力的抛将出去,没有重力的烟轻飘飘的落下。庄柔坐在餐桌前,心痛。她从来没有想过跟老五会有什么美好的进程,但是也从来也有想过会跟老五这样再见。女人喜欢造梦,单纯女人的梦会做得很美很浪漫,现实女人的梦则会很简单很黑白。庄柔的呢?是带着一些嗳昧一些期待一些灰暗的,她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很低很低了,却原来还是高了许多许多。她一直在希望的两个人的握手都不曾发生,那么还可以再见面吗? 庄柔给玛丽打了一个电话:“我要退出所有的比赛,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参加任何比赛了。” 玛丽挂上电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庄柔不再参加比赛,她也不用再承受可怕的心理压力了。三年来,玛丽第一次安心的呼了一口气。她拿出很久都没有用过的那张手机卡,给他发了一条短信:game over。玛丽看着短信发出。心里生出了一些怅惘,真的结束了,原来结束会来得这么快。当时,接过他递过的这张手机卡时,她以为会很快用上的,没想到一年又一年,还是在旧城的黑夜里穿行。当她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时候,居然这么容易的就结束了。从明天开始,玛丽可以飞到她向往的国度,开始全新的生活。必须感谢这个给她带来希望的男人,三年,离他许诺的时间真的不远。也许过去感谢他,只是看在钱的份上。现在感谢他的时候,却带着一丝敬畏,似乎她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小沐关上门,叹了一口气,在她心里老五不是个坏人。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见阿门的嗓门在叫:“小沐沐,小沐沐!” 小沐打开门,正看见阿门仰着头在叫自己。她笑着说:“我在这里呢!” 阿门一把握住小沐的手,小沐正要说话。阿门拿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上,然后朝天空指了指。 此时,天空中响过一阵呼哨声,漫天的星雨在小沐的头顶洒落。一朵朵专为小沐而绽放的烟花弥漫美人眼。 小沐靠在阿门的胸口,感动。 街角,为阿门放焰火的大同和非儿,一边打闹着,一边开着玩笑。 非儿说:“大同啊!我不干啦!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一个惊喜嘛!” 大同说:“我虽然叫大同,但是我做事一定要与众不同!惊喜嘛,现在就给你一个!”大同说着,拉过非儿,来了一个最深情的吻! 非儿好不容易才从他的狼吻下挣扎出来,红着脸说:“这也能算?”大同说:“这个还不算!我花了二千多人民币啊!比阿门可出本多了!” 非儿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戒指!认真看起来,也算不错了!再认真一看,不对啊,追求,求婚,结婚,一个个数过来,这个戒指怎么戴的位置不对啊! 她大声吼道:“大同,你给我过来!都多少年了!还送追求戒指!” 大同一边说,你永远都有人追多好啊!一边快快的逃走了。 第12章 春风之死(上) 老五现在最想找的人就是潜叔。 他到底去了哪里呢?乡下?哪里的乡下? 在很多人的心里,乡下,好像是一个很干净的去处,有什么烦恼,或是有什么不想面对的事,心里就会生出去乡下吧。在乡下,每天除了做点农活,便可以很悠然的休闲,在柳荫下的池塘边钓钓鱼,在门前的篱笆边抽抽烟,不需要旁人,一个人就够了。 老五问自己,如果真的必须一个人,他会怎么做?去乡下吗?老五是不会的。他一直记得羽蝶说的话,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生一个自己的小孩,然后用力的去爱。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除了羽蝶,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可惜,羽蝶却一点都不了解她自己。如果她有小庄一小半的坚强,如果她有小庄再一小半的坚持,她一定可以等到老五去救她的那一分钟。 羽蝶一直觉得自己卑贱,就算没有出生时的丑恶,就算没有小时妈妈经常都搞的剪发仪式,就算没有周围人的指点责骂,她一样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卑贱的人。就算有老五无微不至的关怀,就算有庄柔的温暖怀抱,就算有对老五的无限爱恋,她也一样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卑贱的人。当老五和庄柔一起离开时,她就觉得自己在慢慢变冷。 漫长的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时间磨死了所有等待的希望。 巷道里的灯光骤然熄灭。羽和羽蝶拥抱在一起,他们来了!希望不会再有了。 羽说:“小蝶,我们没有路可走了。我不想拖累老五了。” 羽蝶说:“我也不会拖累五哥,只是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讲给他听。” 羽说:“你躲到隔壁的楼梯下,我有点事要做。” 羽蝶说:“什么事,我来帮你。” 羽说:“我要帮老五做一件事,做为老五的妈妈,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让老五知道,妈妈会为他做任何事。” 羽蝶说:“我也要做。” 春风被老五杀死了,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小俞更兴奋了。 小俞想坐春风的位置很久了,虽然他没有春风那么狠,但是他觉得自己一定比春风更恶。像他这么恶的人,就适合来坐春风的位置。小俞坐在春风的书桌前,一边臆想着自己的远大前程,一边擦拭着新到手的左轮手枪,一边想着如何跟春风献宝。 春风在卫生间里尽情的洒了一泡尿,然后心满意足的走回书房。看到小俞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不由大怒:“反了你了!” 小俞惊慌的站起来,手里拿着枪。 春风脸上显出迷人的微笑:“拿着枪干什么?给我。” 小俞看着春风的笑容,恐惧至极,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个声音悄悄的响起,干掉他,干掉他。 春风一步步的走近,右手轻轻的抬起。 小俞立刻扣动了扳机。 春风的脸上仍带着笑容。 小俞一边往外跑,一边连连开枪。 不可一世的春风倒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小俞跑出书房,又跑回来,眼睛红红的。他用力的摇了摇春风的身子,春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居然还有一丝诡异的笑容。小俞冲春风又开了二枪,恶声恶气的说:“去死吧!” 小俞跑回自己的住所,路上经过贯穿旧城的红河时,随手把枪扔进了河水里。还没有回到住所,几个小弟迎面冲过来,告知他,老五现在在春风的房间里。 小俞心想,多好的时机啊!老五杀了春风,多好的人选啊!他带着小弟们又回到春风的住所。先到的几个兄弟已经得知春风的死讯了。小俞振臂高呼,走,给春风报仇呀! 可惜,让老五跑掉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十三街飞车团没有了春风,会不会没有了势?几个稍有势力的兄弟,胖子,老溥,建仔,聚在一起,应该推举新的老大!会是谁呢?小俞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为春风报仇。不如这样,不论资格辈份,谁抓到老五,我们就推举谁做老大!” 各人打起了小算盘,小弟们心想就算抓到老五,还不是一样要献给自家老大,只有自家老大当了老大,自己才有前途。老大们则环顾自己周围,看有没有反骨的家伙,要攘外先安内。 小俞则暗暗盘算,当务之急,还是杀了老五先,到时死无对证,谁做老大都无谓!嘿嘿,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不是我的,有也是没有!好像春风这个短命鬼一样! 羽坐在自家的窗前,看着漆黑的巷道,手里捻着一根烟。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蝶,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跟老五说呢?” 羽蝶说:“其实我老早就跟五哥讲过了,只是,想再跟他讲一次。” 羽说:“小蝶,我总是说老五是你妈妈,你何尝不是他的妈妈呢?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我老是想能有个人跟我相依为命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可是遇到的人总是一个比一个烂。最终生了老五,却因为生活得太艰难了,居然没有去好好享受相依为命这四个字。幸好,你们俩让我觉得活着还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羽蝶说:“妈妈,我都知道的。如果没有你,没有五哥,我会是什么样的?可能早就成了一头牲口了吧。妈妈,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以后,我会跟你相依为命,会跟你一起幸福,五哥一定会很放心的。” 羽抚摸着羽蝶光亮的头发,说:“我们不会让老五失望的,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的。本来,我想劝你逃走的,可是又一想,哪里都是一样的黑,与其让你孤苦伶仃的,不如我们娘俩一起,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羽蝶说:“谢谢妈妈。” 羽问:“那么,你想跟老五说的是什么话呢?我帮老五来听好不好?” 羽蝶轻声说:“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生一个自己的小孩,然后用力的去爱。” 羽全身擅抖了一下。“找一个自己爱的人,生一个自己的小孩,然后用力的去爱”。羽蝶说出了大家内心最大的渴望。为什么当人们心里最渴望的东西是那么简单的时候,老天却总不肯施舍一下呢? 第13章 春风之死(下) 老五看着漆黑的巷道,心里突然害怕得要命。 每次飞车团要干坏事,就会先灭了那里的灯。似乎只有黑暗,才能掩盖一切。只有黑暗,才能给恶以力量。只有黑暗,才能让人彻底失去希望。 突然,天空亮了一片。巨大的爆炸声在小巷里响起,冲天的火光夹杂着惊叫,“疯了,全都疯了。”“快跑,快跑啊。”“救火啊,救火啊。” 老五飞奔过去,十几个飞车团的小弟在他身边奔过,谁也没有发现老五正奔向自己的房子。 老五看着在火中的房子,无助的狂喊:“妈,小蝶,妈,小蝶。” 隐约看到一只手臂在火中扬起,老五一下子钻进了火中。是生是死,在此时,又有什么分别?当你以为自己活着的时候,别人已经当你死了。当你当自己死了的时候,别人却眼睁睁的看着你活着。 老五不顾落在身上的点点火焰,老五忘记了身上被火灼烧的痛,他要跟他爱的人在一起。 除了满眼的火,老五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他狂喊着:“妈!小蝶!妈!小蝶!” 除了火,没有什么在回应他。 为什么?为什么? 有的人还没有出生,就已经光芒万丈。而有的人呢?直到死,也无声无息。 潜叔最近觉得自己很不济,可能真的老了,才五十五岁嘛,怎么就觉得大势已去了呢?虽然不是很舍得车行,但是该放手的时候应该放手。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一直以来,他都在秘密的寻找自己的儿子,算来,他也应该有十四五六了吧。以往的潜叔是不会去找他的。当年可以抛下,现在也就不应该捡起来。只是人老了,思想就会比较守旧了,叶落要归根,孤坟也要有人祭啊。 某天,潜叔跟老五喝酒的时候,不由喝高了,稀里糊涂的讲了许多话。酒醒后,不是很记得说过什么,却明白自己说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心愿。如果不去行动的话,那么自己可能会被自己打倒。呆在原地记挂一个人,比不断寻找一个人更痛苦。对于,已经五十五岁的潜潜叔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老人想见亲人的愿望更能让一个人送命的了。 红姑也是这样的一个老人。她守着春风的尸体,不让任何一个人碰他。她抚摸着春风的身体,就像春风刚出生的时候。那个时候,春风真的很乖很可爱。 小俞抬着老五的身体进了春风的灵堂。 老五已经昏迷了,身上被火烧得一块一块的。周围几个年龄小的孩子都忍不住跑出了灵堂。 小俞说:“红姑,老五抓到了。” 红姑看也没看老五一眼,只是轻轻的说了声:“轻点,春风睡着了。” 小俞走出灵堂,径直到三个老大的房间里去汇报结果。 胖子,老溥,建仔三个人坐在沙发里,面前的老板椅上坐着一个中年人。小俞没想到里面还有第四个人,不由吃了一惊。 中年人说:“你叫什么?” 小俞说:“我叫小俞。” 中年人说:“是你抓到老五的。” 小俞不知所措,偷眼去看建仔,建仔是他的老大。建仔用眼神示意他承认。 小俞点点头。 中年人说:“我听说,你们规定谁抓到老五,谁就是新老大。也就是说,根据你们的规则,小俞是新老大,对不对?” 胖子、老溥和建仔,连连点头。 小俞忙说:“我不行的,我哪里能做老大,你别害我啊!” 建仔说:“小俞不要推辞了,我们三个支持你,谁敢放个屁?” 中年人说:“这样最好了。小俞,我现在要带老五走,你同意不同意?” 小俞又去看建仔,他没有示意。小俞说:“他杀了我们老大,怎么能让你带走。我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啊。” 中年人说:“一百万,你们四条命,够不够?” 小俞大骇。 胖子忙说:“陆老板说的话,我们怎么敢不听。我同意了,同意了。” 老溥和建仔也连连点头。 小俞心想,这可怎么好,我现在没有势力,怎么做老大,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他们干掉了。那可真是没意思。他说:“我是不同意的,如果你不让我当老大的话,我同不同意都没有问题了。” 中年人突然笑起来:“小俞,这个名字我得记住了。做坏事最重要的是要奸,你够奸。” 当中年人走出房间,老溥立刻从窗户往外看,跟着中年人一起走的,只有五个人,每一个人都背着重武器。老溥说:“看,这才叫黑社会,我们算什么?” 小俞说:“他就是陆行风么?” 建仔说:“笑话,陆行风会为这么点小事出马么?胖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胖子说:“还能怎么办?春风不在了,又让陆家盯上了,飞车团还要了干什么?干脆散伙,各立各的墙头。怎么样?” 老溥说:“同意。怎么也没想到那老娘们会跟我们拼命,女人不怕死起来也可怕啊。” 建仔说:“小俞,你还跟我吗?” 小俞连连点头。 至此,十三街最大的飞车团解散了。随着这个名字的消失,有关它的所有信息也如灰尘般消散。 老五在昏迷中醒来时,只是知道自己最爱的妈妈和小蝶都不在人世了,还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敌人飞车团也没有了。 他醒来时,看见的是雪白的世界,白色床单,白色墙壁,穿白衣的女人,还有穿白衣的自己。他想,我是在天堂了吗?我会遇到谁呢? 第14章 丁氏兄弟党 老五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拼命的想,潜叔去哪里了? 眼前的酒瓶幻化成潜叔日渐苍老的面容,老五仿佛听到潜叔带着酒精芳香的声音。 老五啊,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永远都是一个人。就算跟老庄一起出生入死,我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兄弟。就算阿彩跟了我十几年,我也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我的女人。就算小庄跟你把我当作恩人,我也从来没有把你们看得更重一点。在这世上,只有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老五说:“人都是自私的,谁又会真的把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呢?”说完这话,老五突然觉得心里很凄凉,也许还有人,那就是我的妈妈和小蝶。 老五从医院的床上醒来时。身边站着一位护士,她轻声的对老五说:“5床,该打针了。 老五看见脚边的床栏上有一个醒目的5字,老五突然有一种重生的感觉。他想起妈妈常常搂着自己说,我们老五是五床的儿子,我们老五是正大光明在医院出生的。他的眼角涌出大滴大滴的泪,口里喃喃的念着妈妈妈妈。 护士轻声说:“你还真是命大呢。全身皮肤都烧坏了,居然只用三个月的时间就恢复过来了。我们都以为你起码要睡半年呢。” 老五不由接口道:“三个月?我在这里三个月了吗?” 护士说:“当然了。你睡着了,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梦。我们可照顾了你三个月呢。” 老五没有说话,是做了一个好梦吗?有这样的好梦吗?一梦醒来,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他问:“是谁送我来这里的?” 护士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她低声说:“不过,我听说,好像是什么丁先生吧,我也只是听说啦。” 老五哦了一声,他想到也许这个丁先生是陆先生派来的,那么小庄应该是没事了。 护士说:“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对了,你的朋友还真怪呢,你昏迷的时候,他常常来,你醒了,他倒不来了。” 老五问:“我的朋友?哪一个?” 护士说:“个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啦,说话也很有趣。” 个子高高的,长得还不错,说话也很有趣。这个人叫做丁亥。 老五还记得初见他时的情景。他带了一束花,边走路边跟身边经过的护士小姐打招呼,惹得护士小姐脸上生出一层红晕。 老五坐在轮椅上,看着他轻快的经过自己的身边。心里想,人真的有很多种。有的人天生快乐,像春天四处绽放的香花。有的人天生冷清,像秋天树下堆积的落叶。“哈,原来你在这里。”丁亥走到老五的身边,“怎么跑到院子里来了,是不是睡久了觉得太闷了?“ 老五说:“你是谁?” 丁亥说:“你不会吧,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怎么不跟我问个好,或是来了个微笑,像朋友一样。” 老五说:“我没有朋友。” 丁亥说:“那好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丁亥。不要问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自己也不知道。来,握个手吧。” 老五说:“你是陆先生派来的?” 丁亥说:“我为什么应该是陆先生派来的。告诉你,我是陆行风的敌人,天生的对手。” 老五有点困惑,这是个什么人。 丁亥收起了笑容:“过去,旧城里最出名的是陆家。但是,从现在开始,将是我们丁氏兄弟党。老五,欢迎加入旧城丁氏兄弟党。” 老五并没有去握他的手。他不想加入任何社团,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去看一下被火烧过的家,看一下妈妈和小蝶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 丁亥说:“怎么,不想加入吗?我对你做过详细的调查,从你的出生到现在。你的人生充满黑暗压抑。只有在我们这里,你的勇气胆识抱负才能得到充分的肯定。只有在我们这里,你才能得到兄弟般的温暖。也只有在这我们这里,你才能看到阳光。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老五说:“为什么选我?” 丁亥说:“我看到你被陆行风的手下基哥扔在大路边,浑身布满烧伤。据我所知,陆行风做事从来不留余地的。那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只有一个原因,他本心并不想去救你的。他不想救的人,我们就偏要救。” 老五说:“因为你们是他天生的敌人。” 丁亥说:“你还不傻嘛。现在身体还行吧,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老五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妈妈和小蝶。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盒子。 老五抱着那个小盒子,眼里的泪心里的泪,一层层的涌出。丁亥远远的站在一旁,他知道老大的办法又奏效了。想要抓住一个人,就要让他得偿心愿。 不管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不是老五亲人的骨灰,对于老五来说,他抱着这个盒子,便是抱住了自己的念想。老五心知妈妈和小蝶在决定赴死之前,一定有很多的话想对他说。可是现在阴阳两隔,已经没有机会听了。 时间在沉默里流走。 老五慢慢走向丁亥的时候,看到丁亥身后的夕阳在云层里弥漫出灰暗的光。 没有人告诉我们,路该怎么走?只是在必须要走的时候,无论有没有方向,那一步总要迈出去的。 老五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的要命。 他脑子里有一个人,正慢慢走向渐沉的夕阳。老五伸手想要拉住他,想要看看他是谁?却怎么也够不到他的身体。慢慢的,那人转过脸来,带着醉意的挥着手:“老五啊,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我潜水也有个儿子了。” 老五迷离的双眼缓缓闭上,潜叔应该是去了他认为最重要的地方。 第15章 一枚银币 庄柔带着一束花来到陆老太太的墓前。 看着陆老太太慈祥的笑容,庄柔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融成了水。她放下花,轻轻坐在老太太的墓前。 每当孤独无助的时候,庄柔就会坐在老太太身旁。老太太不会跟她讲太多的话,她只会戴着眼镜,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过很久才翻过一页。庄柔呢?她也不跟老太太说话,只是坐在老太太的身边,有时是坐在地板上,有时是坐在脚凳上,有时是靠在角落里。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看,只是对着老太太,静静的发梦。就这样,庄柔跟老太太一起生活了八年。 直到老太太临死的那一夜,她把庄柔叫到自己床边,伸出枯瘦的手握住庄柔白晰的小手,用疼爱的声音对她说:“孩子,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为了爱,而不是为了恨。仇恨只会伤害自己,爱却会泽被身边的每一个人。外婆要去照顾你妈妈了,她一定很想念我给她做的草莓蛋糕。以后,你要自己好好生活。不要记恨任何人,要学会原谅。其实,你的舅舅很爱你。” 庄柔轻声说:“他为什么不让我回旧城?” 老太太说:“那并不是他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你回去。我要给你不一样的生活,我要让你像你妈妈一样的成长。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善良,美丽,坚强。每次,你悄悄的坐在我身边时,我都会觉得我心爱的柔儿还在我的身边。其实,你长得真的很像你妈妈。” 庄柔没有说话,其实,每次坐在安静的老太太身边,她就觉得像是坐在自己的妈妈身旁。不需要语言和动作,就可以感受到来自妈妈的温暖和爱抚。 老太太闭上眼,轻轻的说:“你出去吧。” 庄柔说:“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你一下吗?” 老太太没有言语。 庄柔握着老太太的手,静静的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安然的入睡,感觉着她手心渐渐散去的温度,听着她缓缓飘走的呼吸。庄柔在心里狂喊着,妈妈,妈妈,你也带我一起走吧,用你温暖的怀抱抱一下你的女儿吧。庄柔只觉得自己闭塞了所有视听,屏住呼吸,渐渐沉入海底。心里的疼,不能大声痛哭,只能暗暗的撕心裂肺,直到没有意识。于是在海里漂浮,也许有海鸟经过,也许有小岛经过,也许有海星经过,却怎么也触不到。庄柔惊慌的伸出手,握住了一只有温度的手掌,她轻轻的唤着“妈妈,妈妈”,安心的入睡了。 陆行风一手握着庄柔的手,一手握着一枚银币。 这枚银币虽然经过了数十年,依然闪烁着灿烂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快乐的,陆行风把这枚银币送给妹妹陆云柔时,心里是快乐的。他把对云柔的爱全都熔进了这枚银币里。在他眼里,谁都没有自己的妹妹美丽,谁也没有自己的妹妹重要,谁也不可以在他手里带走她。 云柔接过哥哥送的银币的时候,心里是快乐的。她惦起脚尖,去亲吻哥哥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甜蜜。因为她知道,这枚银币是哥哥亲手制作的。在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枚这样的银币了。在她心里,哥哥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他可以为自己做任何事。 庄生接过云柔送的银币的时候,两个相爱的人的心里都是快乐的。云柔把她最珍贵的宝贝送给了庄生,跟他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并不曾想到,会伤害了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庄生,而是陆行风。 陆行风从庄柔手里接过银币时,看到上面刻了一行字:“送给我最爱的庄生,柔”。他的心在痛,云柔最爱的那个人叫做庄生。哪怕这个人不能让她过富足的日子,不能给她安定的生活,甚至不能给她幸福。 如果不是老太太的一再要求,马行风甚至不愿意看庄柔一眼。他听说潜水找到庄柔时,便料到他会去找老太太。马行风没有阻止潜水,是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让庄柔去死。他只想置身事外,他只想握着这枚银币想念自己最心爱的妹妹。 庄柔向他伸出手,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的。 陆行风抬眼看她,她的确像她的妈妈。 两个人对峙。她没有一丝让步,他也没有一毫放手。她伸出手,理直气壮。他握着拳,气势凛然。两个人的眼里都在冒着燃烧的火。 陆行风突然说:“你终归还是要求我的。” 庄柔说:“那是我的事,与我妈妈的银币无关。” 老太太说:“老大,我打算带她一起去加拿大。” 庄柔说:“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要去救我的朋友。” 陆行风说:“那好啊,你去吧,大门开着呢。” 庄柔咬着嘴唇,低声说:“我求你。” 陆行风说:“你说什么?大声点。” 庄柔高声说:“我求你,求你去救我的朋友。” 陆行风望着远方,眼里闪着光芒。 他仿佛看到陆家花园的那株丁香树,在如星星般的花树下,站着美丽的云柔。她正准备逃走,跟她最爱的那个人一起离开。陆行风飞奔过来,站在她的面前,请她不要离开。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爱他,我可以为他做任何牺牲。 陆行风抱住她,轻声说:“云柔,不要走,不要走,我去跟爸爸说,让你们结婚。” 陆云柔说:“如果爸爸会同意的话,我们也用不着走了。” 陆行风说:“不要走,不要走,我求你。” “哥哥,不要说这个字。我的哥哥是最无畏的勇士,他绝对不可以说这个字。”陆云柔亲吻了一下陆行风的额头:“如果有一天我们再相见,我希望你也像爱我一样爱我的孩子。我也会像爱你一样爱你的孩子的。” 陆行风暗暗想着:我也会像爱你一样爱你的孩子的。美丽的云柔,善良的云柔,你做得到。而我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可以做到。在我心里,我希望你是我的爱人,而不是我的妹妹。 他松开手,那枚银币在灯光里闪耀着灿烂的光芒,这光芒是快乐的吗? 庄柔接过陆行风递过来的银币,手心居然有一股灼热感。这个男人,这个叫做陆行风的男人,是不是一座火山?看起来那么沉默冷酷,却能让人瞬间感受到泌骨的火。 庄柔在亲眼看到遍体烧伤的老五被抬上车后,跟着外婆离开了旧城。既然陆行风已经兑现了承诺,那么庄柔也应该信守自己的诺言。没有告别,没有眼泪,离开跟自己互相拥抱取暖的小蝶,离开同样像火山一样的老五,离开充满不幸和无奈的前半生,带着妈妈的银币,庄柔飞往阳光普照的地方。 温暖,被阳光抚摸的温暖,正充溢在庄柔盖着的被子里。 刺眼,被阳光戏谑的刺眼,正跳跃在庄柔微睁的眼前。 陆行风,这个像火山一样的男人,正握着她的手,伏在她的床边。另一只手里闪烁着亮光,庄柔知道,那是妈妈的银币。 第16章 阿门 庄柔有一段时间,到处找寻妈妈生活的踪迹。她想知道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可爱,她美丽,她善良,她勇敢,关于她的一切回忆,都是美好的。那么,妈妈真实的样子呢?她也会发脾气吧,她也会有烦恼吧,她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吧。直到有一天,庄柔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只旧木箱,这只旧木箱放在阁楼里不显眼,却显得有点亮眼。就像灰堆里的一颗小石头,不特别,却因为不是灰,而容易被发现。 庄柔小心的打开木箱,一个小男孩却从箱子后面站了起来,他说:“你要干什么?” 庄柔说:“是你。吓了我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小男孩就是陆行风的儿子。庄柔听说,他一出生就被老太太带在身边。陆行风很少见他,可见陆行风并不喜欢他。因为很少有机会见到他的父亲,他也不喜欢陆行风。他常说圣诞老人还一年可以见到一次,爸爸呢?三五年见到一次就不错了。老太太给他取了英文名字,叫moonman。他自作主张,叫自己阿门。 阿门说:“是我先问你的,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庄柔说:“我想找我妈妈的东西。你呢?” 才七岁的阿门有点沮丧的说:“我其实想找我爸爸的东西。” 庄柔说:“为什么?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阿门说:“我是不喜欢他,但那不是真的。就像我不喜欢你,也不是真的一样。” 庄柔说:“你怎么了?” 阿门说:“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怕你来抢了奶奶的爱。可是奶奶告诉我,你来了,便会多一个人爱我了。我不喜欢爸爸,是因为他不爱我,我觉得很难过。可是奶奶告诉我,如果爸爸不爱我,便不会有我了。” 庄柔沉默了。到加拿大一年多了,对阿门这个弟弟,说不上讨厌,却也说不上喜欢。只是没想到会在地下室遇到,没想到两个人都想找同样的东西,没想到年纪相差那么多的两个人会有同样的困惑。她说:“那我们一起找吧,你找到什么了吗?” 阿门说:“我找到好多你妈妈的东西,都在这个箱子里。” 庄柔说,你爸爸的呢? 阿门摇摇头:“箱子里都是女孩子玩的东西。” 庄柔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每一件玩具都用透明袋子装得好好的,上面贴着小标签:“云柔八岁生日。1960年春。”“云柔的第一个钢琴奖。1958年秋。”“给云柔的。1965年加州。”“给云柔的。1966年拉斯维加斯。” 庄柔这才发现,云柔应该过的是公主般的生活。她就算发脾气,也是可爱的。她就算有烦恼,也是甜蜜的。她就算有得不到的东西,也会有人去帮她得到的。这个人是那么的宠爱她,不管去到哪里都会记得给她带礼物。这个人,会是谁呢?是爸爸庄生吗? 阿门埋头在杂物堆里,突然他轻声尖叫着:“快来看,我爸爸的名字。” 庄柔闻声走过去。阿门的手里推着一辆小型自行车,落满了灰尘。阿门用力的擦拭车龙头,在正上方的烙铁上,刻着“陆行风”三个字。 原来每一个大人都有小的时候,他们的小时跟任何一个小孩是没有分别的。 庄柔说:“阿门,你会骑单车吗?” 阿门摇摇头。 我来教你吧。 庄柔不知道,在十六岁时,她就放下了一些东西。她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在恨着某些人,其实在那个地下室里,她就已经放下了。有的时候,放下某些东西很简单,要去认识到这一点却需要时间。 在外婆的去世的那一天,她的手握在他的手里。也许他是一个火山样的男人,但是有的时候,他也需要另一团火。只是因为表面的强悍,他不得不把自己塑造得更独立。庄柔第一次那么仔细的看着他。从他的面容里,她好像看到了妈妈的影子。他的睫毛在轻轻的动,他睁开眼睛,他抬起头,他看着她,温柔的唤着她的名字,柔儿。 庄柔轻声应道:“舅舅。” 阿门站在推开的门边。他看着父亲和姐姐。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被父亲温柔的呼唤过。虽然他也试图向父亲表示好感,希望他能用父亲的心关怀一下自己,但是总是遇到他的冷淡。慢慢的,他开始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一块冰,一块从远古开始就已经凝固不化的冰。 这一刻,他被击倒了。父亲原来不爱自己,一点都不。十四岁的阿门背负了一个心结。因为这个结,他离开了陆家别墅。奶奶已经死了,阿门在这里已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加拿大很大,所以可以收留一个没有家的孩子。加拿大很小,陆行风却没有尽任何心力去找寻自己的孩子。他对庄柔说:“你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回旧城,也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是自由的。” 庄柔说:“你不去找阿门吗?” 陆行风说:“男人,到哪里都是男人。我相信我的儿子。” 阿门其时并没有真的离开,他只是回到了儿时常去的地下室。他内心里还是希望看到爸爸四处寻找自己的身影。 当他看到庄柔走进地下室时,他对爸爸彻底的死心了。 庄柔说:“阿门,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呢?我听到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阿门说:“我不想听。” 庄柔说:“他说,我相信我的儿子。” 阿门暴怒。他跳起来,用拳头猛击吊在一角的旧沙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个样子对我? 庄柔说:“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希望你像一个男人一样活着,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更希望在父亲的带领下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阿门说:“老庄,你可能是比较了解我的一个人了。” 庄柔说:“只是可能吗?” 阿门说:“我现在怎么办?到他身边去乞求他爱我吗?” 庄柔说:“有些事只要心里知道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确定呢?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可以活得很好。你为什么不可以?” 阿门说:“也许,我是一个太阳光的人了。我照耀别人的时候,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回应。说实话,有时,我觉得你跟我的爸爸很像。冷得像亘古不化的冰。” 第17章 远古的冰 冰也会有化的时候吧。 庄柔起身,向着外婆的墓碑鞠了一躬。 现在要做什么呢?庄柔觉得自己像秋天的一片落叶,命运则像秋天里无意扬起的一阵风。风起时,她飘过一个叫做十三街的地方,在那里遇上一个叫老五的男人。风停时,她落在一个叫做加拿大的地方,在那里她过着荒唐的日子,和一个叫阿门的男孩。 阿门无论如何努力,在庄柔眼里,他还是那个在地下室拼命找寻爸爸的孩子。 阿门真的不服气。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做过很多反叛的事,在身上纹身,戴耳环,鼻环,脐环,他甚至在高速路上极速飞车,拿枪指着自己的脑门,跟着加拿大的那帮坏小子们拦路抢劫。最终,他筋疲力尽,只好绻缩在自家的地下室里哭泣。 庄柔说:“没用的。你是外婆带大的,你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陆行风的。” 阿门说:“我为什么要成为他?我没有这么想过。” 庄柔说:“你没有,那是最好。我还是喜欢送我项链的这个小男孩。”庄柔手里轻轻晃动着一个小小的星形链坠。她小心的打开坠子,里面放着一张小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脸上绽放着春天般温暖的笑容。 阿门说:“如果能够在某人的记忆里占有一个位置,你希望自己是天使,还是魔鬼呢?” 庄柔说:“我希望我是某人爱的那种样子。” 阿门说:“好吧。所有的事,到此为止。我决定一个人去周游世界,你呢?” 庄柔说:“如果你真的去周游世界,那我就回旧城。” 阿门说:“我有的时候,很讨厌你。你可以大胆的做你想做的事,不用顾忌什么。而我不可以。” 庄柔说:“你为什么不可以?你也可以回旧城啊。” 阿门大笑起来,笑得眼里的泪都出来了。老庄,你要知道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旧城,我都不知道旧城长得什么样?我怎么回去?我本来就不是那里的人。 庄柔说:“那你就留在加拿大吧,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旧城去。” 庄柔走出了地下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回旧城去。她坚决得像一个赴战场的勇士。可能因为心里有一种信念在支持,才会坚决的做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任何事。走出机场的通道时,庄柔听着自己的心跳:“他现在在哪里呢?”昂起胸,抬起头,以最优雅的姿势等待。 原来,他站在无数陌生的人群里。 原来,曾经那么坚持的东西有它本来的位置。 以前的庄柔不管如何的变化,不管如何的生活,骨子里还是过去的庄柔,还是出没在十三街的那个小庄。渐渐远离外婆的墓地,庄柔仰面看天,现在的庄柔是谁?现在的庄柔何去何从?答案在哪里? 也许有人可以永远活在自己的回忆里,但是没有人必须永远活在自己的回忆里。也许她也可以重新再来,过她应该过的日子。 庄柔拿出手机,按下电话本,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摁过去。那些曾经认识的脸庞渐行渐近,然后渐行渐远。只有一个名字让庄柔看了好久。这个人,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最不想去想的人。 潜叔沿着低洼的田埂,走近一个无名的村落。在这里,有一个孩子,是他的儿子。 三三两两的房子堆积在路边,潜叔一家一家的走过,每一家都没有上锁,屋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人。看来这里民风淳朴,谁也没有去想防着什么人。潜叔只好坐在小路边的树下,等待某个人经过,打听一下哪一家的女主人叫做阿彩。 很久很久之后,山路上走来了一个女人,她轻声哼着旧城流行的摇篮曲:“风儿呀,轻轻吹,我家宝宝睡着了。鱼儿呀,慢慢游,我家宝宝睡着了。” 潜叔正要开口问她,却发现她很像一个人,像自己正在寻找的女人,阿彩。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如果不是眼角的那一颗小痣,他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疯疯颠颠的女人,居然是当年旧城的一支花阿彩。 潜叔站在阿彩经过的路边,看着她在自己眼前唱着歌,慢慢的走过。他的心好痛。阿彩,阿彩,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他突然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所走的路!如果当初不那么争强好胜,怎么可能被送到边远的地方劳改,又怎么会错失跟阿彩一起的美好生活。他冲上去,拉住阿彩的手,说:“阿彩,阿彩,跟我走吧,我现在有钱了!我有好多的钱!” 阿彩仍然轻声唱着:“风儿呀,轻轻吹,我家宝宝睡着了。鱼儿呀,慢慢游,我家宝宝睡着了。” “干什么!”一个老男人飞奔过来,他一把推开潜叔,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潜叔说:“她是我的老婆,我要带她走!” 老男人大声说:“瞎说!她是我的老婆,是我花了好多钱买来的。”然后,老男人大声叫起来,“大小石头,都快来啊!有人要抢你们妈妈啊!” 大小石头?潜叔看着正在奔进的两个男孩子,哪一个会是我的儿子呢?他用力的睁着眼睛,不像,两个都不像。 潜叔用力的抓住阿彩:“阿彩,你醒醒,快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在哪里?” 阿彩看着潜叔,似乎有点清醒,她笑着说:“我们的儿子啊,白白胖胖的儿子啊,被狼吃了啊,那狼啊,一口就咬着了他的小脖子了,然后,慢慢的吃掉了。吃得真干净啊!”阿彩伸出手捂着脸大哭起来:“吃得真干净啊!” 潜叔呆在那里。 大小石头冲过来,发现潜叔并没有什么恶意,两个人立刻护在自己的父母身边。阿彩看到大小石头,忙擦着眼泪说:“唉呀,都回来了,快去吃饭吧,都做好了啊。” 老男人叫大小石头带着阿彩回家,再看看呆在一边的潜叔,他的眼睛里正流出一滴滴枯黄的眼泪。老男人有些不忍,他说:“老兄,别听她瞎说,她疯起来就乱说话的。她有时候,还说自己是旧城一支花呢?呸,可能么!我买她回来的时候,她就有点疯了。我看她身体还不错,指望她给我生个把孩子,才出了大价钱的。果然厉害,一生就是两小子!” 潜叔看着老男人,嘴角抽搐着,说,“我的孩子,被狼,吃干净了,吃干净了啊。” 老男人摇摇头,走开了,嘴里说着:“又来一个疯子!可惜不是个女的,不然可以叫隔壁老二带回家去了。” 潜叔坐在无名的村路旁,仿佛掉进了几十年前的光阴里。阿彩站在旧城大舞台上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唱着热辣辣的小曲。潜叔坐在舞池边的吧台里,看着她。那时的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阿彩走在泥泞的山路里,哼着一支童谣,疯疯颠颠。罪过啊!罪过!上天啊,你怎么要这样子来惩罚我呢?庄生他总算当过几天陆家的贵宾,享受过美丽的爱情,他还有一个女儿留在世间。而我呢?一无所有!潜叔猛然想起这四个字,熟悉的四个字,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啊!老五曾经在酒后趴在潜叔的面前哭泣,他说,潜叔,我觉得活着很痛苦,因为我一无所有。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的一切,我没有办法重新开始,我做不到。 潜叔站了起来,他决定去找老五。现在也只有老五才可能感受到他的心,也只有老五才可以跟他互相扶持。他要告诉老五,人只要活着,便一定有办法重新开始,过去一无所有,并不代表将来也一无所有。 第18章 醉了为什么会醒? 酒醒后,老五想,现在要做什么。 庄柔哭了,从来不哭的小庄哭了。老五背向她的眼泪,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黎明。谁也不知道命运会怎么安排一个人的去向,只是身不由已,只是凭着自己的认定,那时每迈出一步都是自信且唯一的。现在呢?十五年的时间,把人改变了吗?也许是人改变了时间。 手机响了。老五看着熟悉的号码,突然觉得自己很陌生。我是在开始新的生活吗?那为什么我还像是活在春风的笑容里呢?只是这个爱笑的人不叫春风,这个爱笑的人叫做丁亥。 老五说:"是我。什么事?" 丁亥说:"一定要有事才会找你吗?一起去跑步吧。" 老五说:"我刚刚才醒酒。" 丁亥说:"醉了一夜?那更要去跑步了。现在去洗个澡,十分钟后,我在你家门口等。" 老五放下手机,走进洗手间,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一层一层的脱下。裸露的肌肤,让他自己有点晕眩。似乎除了这让他晕眩的肌肤,他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才会伪装幸福,才会假装快乐,才会一直让自己确信已经重新开始了。 水柱喷薄而出,尽全力的泄在老五的脸上身上,让老五晕眩的肌肤一下子被水幕掩盖了。老五喃喃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酒醒了,梦没有醒。如果梦里的人不想醒,梦不是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柔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缓步前行。路的前方,一眼望过去是正在开放的绚丽的油菜花,花丛中是三三两两的杨树,杨树的枝干披着翠绿的叶子,像一把大扇子在如云的油菜花上荡漾。 庄柔脚下的路在花丛中延伸,她知道路的尽头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两个字:"伤城。" 她记得,他带她来到这里,指着这块碑对她说:"经过这块石碑,你便可以抛开身边的所有。经过这块石碑,前面便是专属于你的城市。庄柔,这个城市只是为你而存在。在这里,你的心伤不过是天空里穿行的一颗星,在这里,你的眼泪只是黑土里静卧的一朵花,在这里,你的脆弱仅是微风里迷离的一粒沙。" 庄柔问:"你呢?你的伤城在哪里呢?" 他说:"我的伤城在天上。看到那些云了吗?她带走了我所有的感情。" 丁亥开着宝马等在老五的家门口,老五有点诧异,是去跑步吗? 丁亥笑着告诉他,你今天看起来很帅,我喜欢。 老五无奈的笑了笑,丁亥总会跟他说些无聊的话,虽然无聊,听起来还是有点开心。 车里放着动感的音乐,丁亥把车开得飞快。老五闭上眼睛,自己放松了一下心情。 小沐在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里醒来。阿门已经起床,在楼下修理机车。小沐趴在床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是快乐的。 “离我远点,不要烫伤。我自由自在飞翔,没有什么烦恼在想,让自己过得不一样。”大同的破嗓门又在高唱每日一歌了。小沐跟着他的声音,边哼边拆被子,今天要洗床单了。 丁亥的车子停在泰安车行的门前,老五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地方,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快,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丁亥想做什么? 丁亥走下车,冲里面的阿门招招手,“阿门,给我的车做个保养。” 阿门边应边走出来。老五正从车上下来,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见他。阿门却连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老五不得不转回头,说:“我跟朋友一起过来的。”阿门站到老五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跟你说,不要再到这里来,这里不欢迎你。”丁亥走过来,说:“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吗?”阿门说:“不关你事!”然后转身走开。 老五无奈的抬头,却看见小沐抱着被单站在窗边。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她看起来有肉多了,应该过得还不错吧。老五冲她笑了笑,然后说:“小丁,我们走吧。”丁亥也抬头看了一眼小沐,微笑着,拍着老五的肩头,小声说:“情敌吧。呵呵,有个性,我喜欢。” 没有人知道丁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包括他的哥哥丁申也不知道。丁亥的性格像冬天里的壁炉:靠近他,暖。却不能走进他的内心,否则会被烧伤; 远离他,冷。如果你不愿意,他永远都不会叫你走近。 其实现在也不算早了,路上也有不少行人了。两个人,慢慢的跑过人行道,跑过街心花园,往红河的河堤边跑去。丁亥穿着白色的运动服,跑在老五前面。老五呼吸着还算新鲜的空气,加紧几步追上丁亥。 突然一声脆喝在面前响起,一个穿着白色晨跑服的女人一下子拦在他们面前。她脸上还带着晨跑流出的汗滴和潮红。她大声喝道:“丁亥,你给我站住!” 丁亥脸上带着微笑,站在她面前还是保持着慢跑的姿势,说:“你到底想怎样啊?” 她咬着嘴唇说:“我,我,我要你跟我回去。” 老五不觉有点好笑,似乎那么久以来,都没有见过丁亥交过女朋友,难道这一位就是?怪不得他跟自己说,情敌吧,呵呵,有个性,我喜欢。 老五拍拍丁亥的肩说:“情人吧,呵呵,有个性,我走先。” 丁亥说:“不是不是的。”他又转向那个女人说,“我跟你说,我只是跟你闹着玩的,真的,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啊?老五差点要昏倒。他忙说:“老兄,别乱说话。小姐,你别误会,我们没有!没有的事。” 她跺着脚说:“好。丁亥,你给我记住了。” 看着她轻快的跑开,丁亥居然叹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 老五说:“怎么回事?” 丁亥伸出手来给老五看,“你看看我的手有什么不一样?” 老五认真的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不同啊。 丁亥把手伸到老五面前,“看到了没?我的手上有一个白色的印子。” 老五说:“是啊,看到了。” 丁亥说:“这个白色印子是一个戒指的印子。是我跟她的结婚戒指。” 老五说:“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啊?” 第19章 丁亥的手指 丁氏兄弟党的发展壮大,离不开丁申的手段,也不离不开丁亥的智谋。但是再好的兄弟也会产生矛盾,很多时候,人只能共苦而不能同甘的。等到兄弟党的势力达到一定的高度,谁都在猜测,党内的最高领袖是谁?丁申,还是丁亥。如果不想两败俱伤,那必须有一个人主动退到副手的位置。这个人只能是丁亥,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但不是一个会耍手段的人。于是,他与哥哥协商后,主动去美国开辟新的党组织。老五,就是这个时候,接替他在旧城的职位,成为丁申的左右手。 丁亥在美国并没有得到哥哥太多的资金扶持,他有时候一个人想着觉得很失落,为什么会这样?打天下的时候是亲兄弟,坐江山的时候谁都不认识谁了? 他经常一个人去pub喝酒,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做爱可的女人。这个女人当时坐在与他相邻的吧位上,一个人唱酒,酒量好的惊人。两个借酒浇愁的人自然走到一起,乘着那股酒意,两人跑到公证处注册结婚了。拿着结婚证,两人又跑到街上的某家珠宝店里买了一对戒指,当着店员的面,两个人互相交换了戒指。走出珠宝店,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各回了各的家。 丁亥第二天早上醒来,看着手上多出的戒指,头痛欲裂。女人,麻烦的女人。他拼命回忆,是不是留了什么有关自己的信息给这个女人,好像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给过她。还好,当作是一场梦,梦醒后,我还是我。 爱可呢?梦醒后,看着手上闪亮的戒指,她倒是记得那个帅气可爱会笑的男人。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在手提包里找出了那张结婚纸,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丁亥”。看着他的名字,爱可居然甜蜜的笑了。终于嫁出去了,而且嫁得那么顺利。而且这个男人看起来还很不错呢。 爱可开始轰轰烈烈的自我造型,先做了个海洋透气面膜,然后找衣服,一件换到另一件,挑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化一个美美的妆。待到一切搞定,居然已经是上午10点钟了。皮包也配好了,鞋子也拎在手里了,爱可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要去哪里呢?还不知道这个男人住什么地方呢?再翻皮包,没有,没有,居然没有留他的电话号码! 爱可坐在沙发上,惆怅万分。难道真的像相命师说的那样,我会孤独终老吗?不服,不服,我爱可绝对不可以被一个老得要进棺材的相命师打倒!我一定会再遇到我的老公的! 缘份这种东西是很有灵性,如果你坚持,一定会遇上,一定不会很久。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爱可看到了丁亥,他穿着白色休闲服,正在沿着渔人码头闲逛。爱可飞快的冲过去,大声喊着:“老公!”然后用力的抱住他的脖子。 丁亥没想到会遇到爱可,他被她抱住,有点手足无措。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感动。丁亥这么想着,也十分配合的拍拍她的背说:“老婆,好久不见。”两个一起吃着螃蟹酸面包,参观惊悚搞怪的蜡像馆wax museum,遨游美丽的水底世界underwater world,欣赏精彩的街头艺人表演。直到累得双脚发软,爱可提议去喝一杯香浓的爱尔兰咖啡吧,丁亥欣然同意。他心想,女人麻烦,也有趣吧。 爱可和丁亥在美国开始自已的生活,十分平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两个陌生人会在看似闹剧般的相遇后,开始如此亲密的生活。两个人居然都不问对方的过去,好像早有默契一般。 安定的家庭生活让丁亥有了一些改变,他本来到美国是想重振当年创立兄弟党的雄风,现在他却决定做一个优秀的商人,不管有多难。他希望脱离过去的那种生活,他希望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在最初的奔忙中,他得到了爱可很多帮助,两个人真的很合拍。 丁亥以为生活就是这样了。没想到,丁申居然还记得有一个兄弟在美国。他给丁亥打了一个电话。其实自从丁亥打算过全新的生活时,他就换了新的电话号码。他不想再跟以前有什么关系了。只是没想到,丁申在过着一手遮天的日子时,还会记得他。他只用了一点点力,就找到了丁亥的新住址新电话,还有他的新生活。 丁申不明白,这个丁亥是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不相信人会改变得这么快,他觉得丁亥一定有什么在瞒着自己。于是,他决定召他回家。 丁亥当然一口拒绝了。他不想回到从前,他喜欢现在的生活。 丁亥看着自己手指上闪亮的戒指,微笑着。他说:“该做饭了,爱可应该饿了吧。” 晚饭都做好了,丁亥坐在自家的走廊里,边喝茶边等着爱可回家。通常这个时候,爱可应该已经到家了。可是过了十分钟了,爱可没有回来。 爱可去哪里了?丁亥转动着手上的戒指,用力的想,爱可去哪里了? 第20章 信任 丁亥和老五现在正赶往老大的办公室,有什么事会这么急呢?老五不想去想,他的脑子里都是庄柔说的那句话:什么是你应该过的日子?是逼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孩子跟你在一起吗?还是像一条狗一样的在那个变态老大面前晃来晃去? 也许,小沐真的不爱自己,也许,老大真的很变态,可是,这是自己的日子。已经麻木了,偶尔的清醒能做得了什么? 丁申坐在办公室里,俯看着自己的脚下,一地渺小的人群。 丁亥和老五走进丁申的办公室,看到他的背影。他不高大,可是看起来很沉重。那种气势很多人看了会受不了,会不自觉的觉得自己应该臣服于他。 丁申给了老五一把钥匙,让他去五月花大酒店的1023房拿一份文件。 等老五走后,丁申看着丁亥的眼睛说:“你是我唯一的亲兄弟,对吗?” 丁亥说:“是的。” 丁申说:“我们应该互相信任,对吗?” 丁亥说:“我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有意义吗?你只相信你自己吧。” 丁申似乎有点难过:“你非要跟我这样说话吗?” 丁亥说:“说吧,你又有什么事吧。” 丁申说:“自从你从美国回来,我们之间好像陌生了很多。难道,我们之间就不可以随便的聊一下吗?” 丁亥说:“可以。大哥,你想聊什么呢?” 丁申说:“信任。相信一个人,就像是下了一个赌注,没有人知道,别人会不会利用我的信任来伤害我。” 丁亥说:“你也可以选择信任自己。” 丁申说:“那也是不现实的,我可能做到事必躬亲吗?不能。我可能做到巨细入目吗?不能。我可能在事发前知道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吗?不能。” 丁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丁申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年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吧。” 丁亥说:“参选06年旧城区十大杰出商人。怎么了?” 丁申说:“就在一个钟头前,冯优死了。死在自己的公寓里。他是我放在政府里的一颗暗棋,在背后联合了一些有权力的人暗地里支持我们。可是现在他死了,是谁干的?” 丁亥说:“我早知你是有事。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你,我,老五。那么,你是怀疑老五?” 丁申背转身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说话。 丁亥立刻掏出手机,拨通老五的电话,那边一片盲音。 丁亥一下子冲到丁申的面前:“你到底干了什么?”丁申说:“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丁亥说:“那么我呢?你想怎么对付我呢?还像三年前那样吗?” 丁申看着丁亥的眼睛,说:“是你做的吗?” 丁亥说:“你说呢?” 丁申说:“我永远不会怀疑你的。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兄弟。” 丁亥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出丁申的办公室。 丁申面对关上的门,冷冷的说:“三年了,你总算说出了你想说的话。也许你是一个聪明人,但你绝对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丁亥赶到五月花大酒店,冲上电梯,看着闪亮的数字跳动到10。 电梯门开了,老五的脸在渐开的电梯门处出现。丁亥正要冲出去叫他。却见老五手里握着一把枪,一把装了消声器的枪。 老五轻轻的扣动扳机,丁亥慢慢的倒在渐开的电梯里。他的眼里有点惊讶,又有点大彻大悟。 老五扔下手枪,转身回到1023房。房间里坐着一位少妇,她把一把钥匙递给老五,轻声说着:“越野货仓108号。” 老五接过钥匙,转身离开。此时酒店里已经乱成一团,楼里的客人都涌了出来,老五夹在人堆里随着保安的指引,从另一台电梯下去了。 老五坐进自已的车里,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来。丁亥是他离开十三街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的一个朋友。 踏进1023房,老五看到了老大的女人红姐坐在沙发上抽烟,她鲜红的嘴唇冲着天空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她像水蛇一样游到老五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肩上,缓缓的吐着烟圈。 老五说:“老大有什么吩咐?” 红姐说:“你们都只记得问他有什么吩咐,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老五说:“老大有什么吩咐?” 红姐说:“呸。自己看去。”她朝床上放的手提包一指。 老五打开手提包,看到一把枪,一把装了消声器的枪。 红姐说:“上面有指纹的。” 老五说:“谁?” 红姐说:“丁亥。”说完,红姐咯咯的笑了起来,“有趣吧,老鬼终于对自己的弟弟下手了。” 老五什么话都没说。 红姐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 老五说什么二十分钟? 红姐凑上去,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好奇怪啊,为什么看不到我?我不美吗?我不性感吗?” 老五一下子推开她,“你在说什么疯话。” 红姐站到了一边,轻声说:“我是在说疯话呢。还有二十分钟,丁亥就会来到这里。你正好可以送他一程。然后呢?然后再回来。” 老五说:“我不会杀他的。” 红姐说:“你会杀了他的。然后你还要再回来,然后还有一件对于你来说更重要的事。老鬼让我跟你说,有一个女人叫做小沐。” 老五的心往下沉。有一个女人叫做小沐,有一个词叫做无辜,有一个选择叫做放弃。 第21章 坐在黑夜里 老五开着车急速赶往越野货仓。车窗外飞过一辆辆的车子,反光镜里居然出现了一辆机车,那机车手似乎拼尽全力在飞驰的小车中间穿梭。时间不允许老五再想更多的,他的目的地就是越野货仓。 越接近越野货仓,老五的心越跳得厉害。他曾经出生入死,他曾经身陷险地,他曾经枪林弹雨,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不曾预想的情况会发生吗? 越野货仓是一座早已废弃的仓库。过去这里还是一个小镇,住着一些人家,后来因为政府建造新的居住地,全部迁移到新城区了。这里才日渐衰落,直到无人问津。 当时,老五已经加入丁氏兄弟党,跟着丁亥做一些出口生意,表面上是正经的生意人,暗地里却是为了掩人耳目。当他来到越野货仓,看到那个仓管居然是潜叔时,他很吃了一惊。没想到潜叔只是看了他一眼,当作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只好当作不认识他。 当他第二次单独去货仓时,潜叔才吐露了真情。原来,潜叔把庄柔送到别墅后,因为害怕陆行风对他下毒手,当时就离开了。一路上四处流离,无所事事。最后来到这个小镇,因为身上的旧伤复发,只好在这个货仓谋了个差事,以等身体恢复。老五得知庄柔无事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当时觉得世上已无可牵挂之事了,妈妈和小蝶在天上可以相依相伴,庄柔在人间可以生活幸福,他自己呢?是渣滓还是渣滓。以前的种种不过白驹过隙。 再次来到这里,老五有点感伤,他跟潜叔一起在这里渡过了一段可以算是回忆的时光。没有那段时光来疗伤,老五也许不再是现在的老五。 货仓周围布满野草,以前的几棵小树也因为无人修理而自由生长,树下还开了一些小小的野花。老五把车停在路边,一步一步的走向货仓。四周没有人把守,为什么?难道又是一个陷阱。丁老大是只老狐狸,老五从来都不想费心跟他比心计,因为他不是丁亥,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去这么做。更何况在他自己心里,他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了,何苦去在意别人是想害你还是想帮你呢? 老五一脚踢开货仓的大门,里面立刻冲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他冲进去,找到108号仓库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新锁。看到他来得并不晚,老五用钥匙打开锁。背后一阵劲风扫到,他一偏头,一根铁棍重重的砸在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老五就地一滚,闪到一边。 阿门手里握着铁棍,凶狠的目光盯着老五。老五站起来说:“你想干什么?” 阿门说:“快点,把小沐交出来。” 老五指着门上的锁说:“钥匙在里面,你打开门吧。” 阿门忙用单手去扭钥匙,随着嗒的一声响,两个人差不多一齐冲进了房间里。里面除了一些看起来弃置了很久的货物,一无所有。阿门一棍子向老五头上招呼过去,“快说,你把小沐藏到哪里去了?” 老五一边躲闪,一边说:“我不知道。” 阿门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看到是你的手下把她抢上车的!” 老五一伸手抓住了阿门手里的铁棍,“你看到是什么人抓她的?” 阿门说:“你别在这里装不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老五说:“我不跟你费话,现在找到小沐最重要。到处看一下,有没有什么线索。” 老五说着,松开了手,开始四下搜索。 阿门一棍子冲老五的背面挥过去,老五一个踉跄扑到在角落里。他突然摸到一个小小的耳环,他举起手来,说:“你来看,这是她的吗?” 阿门冲过去,夺过小耳环,说:“是的。” 老五翻转身,靠在墙边,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阿门说:“为什么要告诉你?” 老五说:“现在小沐很危险,她应该是落在丁申手里了。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阿门说:“他不是你的老大吗?他为什么要抓小沐,你不知道原因吗?” 老五说:“我不知道。” 突然,房间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了。阿门冲到门边拼命的敲打,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开始有点相信老五的话了,可是,现在两个人都关在这里了。如果没有人来的话,不饿死也渴死了。 老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阿门一下子把他手里的手机打掉,“你想干什么?” 老五说:“你怎么那么没脑子,我当然是叫人救我们出去啊!快点把手机捡回来。” 阿门捡起手机,晕,摔坏了!他恨恨的说:“什么破玩意!” 老五说:“好啦,现在没有别的指望了,等死吧。” 阿门说:“这门好好的,怎么自己关上了,难道外面有人?” 老五说:“这是一个圈套,让我们两人自己送上门来。为什么要让我们两人死在一起呢?会有什么原因呢?” 阿门说:“我怎么知道。今天早上,你和丁亥走后,突然冲进来一帮人,他们把我店里砸着一团糟,然后小沐从楼上跑下来。他们当中一个人,一把揪住小沐,就往外拖。其余的人把我团团围住。等我挣扎着起来时,他们都没了影。” 老五说:“有没有什么人让你印象特别深的?” 阿门说:“那些人我都没有见过。哪里会有印象深的。” 老五说:“那你是怎么知道到越野货仓来的?” 阿门突然不说话了。老五开始想,丁申为什么会叫自己杀丁亥?这件事应该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为了让老五杀丁亥,他绑架了小沐。可是为什么,要选老五呢?兄弟党里枪手如云,为什么偏偏选老五呢?如果小沐没死,还在丁申手里,那么她会在哪里呢?还有这个阿门,是个什么来路,是什么人让他到这里来? 哐哐哐,只听得见货仓的门被风吹得乱响。应该已经到晚上了。老五和阿门靠坐在一起,各有所思。 第22章 王者归来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希望会有突变,不管是好还是坏,都代表了希望。老五现在希望能发生什么事,能让自己在黑暗里不觉得孤独。 可是除了设下圈套的那个人,谁又会知道在这个货仓里还关着两个人呢? 阿门用力的敲击着铁门,可是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门,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他无力的回到老五身边,眼泪流了出来。在黑夜里,没有人会看见他的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泪流了出来。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跟庄柔应该互换一下身份,她比自己更像个男人,也更得爸爸的喜欢。如果姑姑还活着,她是不是会比爸爸更爱自己呢?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什么事都可以设想如果,只有生死不能。即使可以如果她还活着,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事实上她的确是死了。那么小沐呢?现在是不是可以如果她还活着呢?阿门觉得很害怕。这种害怕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全身器官都感到的害怕,使得他忘记了自己曾经那么的勇敢。 老五说:“累了吧,我们来聊一聊吧。” 阿门说:“聊什么?我和你?” 老五说:“什么都可以聊,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我们除了互相了解一下,还能做什么呢?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是素不相识的。” 阿门说:“我知道你叫老五,我也知道你比我先遇上小沐,我还知道你是兄弟党的成员。” 老五在黑暗里笑了,他说:“我对你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小沐爱你。她在我面前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子,可是她到你面前就会很柔弱,这是为什么呢?我知道是因为她爱你。” 阿门说:“我不知道应该相信你还是怀疑你。可是,我觉得选择相信你,才是对的。在此之前,我以为是你绑架了小沐,现在我觉得我很傻。如果你想这么做,应该早就做了。” 老五说:“是的。我早就做过了。我把她放在我的别墅里,可是结果呢?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哪怕是她的一点点感激。” 阿门说:“想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小沐会在这里?” 老五没有说话。 阿门说:“是一个叫做爱可的女人。她告诉我,小沐被关在这里。” 哦。老五闭上眼睛:爱可,曾经套在丁亥的手指上的那个女人。她怎么也会卷进来呢? 阿门说:“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我行我素的女人。我想她应该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她告诉我,如果要救小沐,就一定要到越野货仓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她的话吗?因为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很像一个人。她让我相信,你就是绑架的幕后主使。” 老五说:“她应该这么做的。因为我杀了她的老公,我的好朋友。借刀杀人,应该是一个女人报仇最好的办法。” 阿门并没有听老五说什么,他接着自己的话头说:“我告诉你,她说话的时候,很像我的姐姐。虽然她是我的姐姐,可是在我心中,她就像我的妈妈。我一直都希望被她抱住,闭上眼睛好好的听着她的心跳。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我只是不断的跟她捣乱,不断的让她生气,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 老五说:“如果幕后主使是丁申的话,他应该不会想到,你也会跟我一起关了起来。那么,回去的报信的人应该会让他知道这里又多了一个人。他可能会做出不同的行动,也许我们还是有救的。” 阿门说:“如果你也是受害者。那么他们绑架小沐是为了什么呢?” 老五说:“为了让我去杀人。现在那个人也死了,我又被关在这里。小沐的生死也很难预想了。” 无言。 一天。 二天。 三天。 老五和阿门都没有力气再说更多的话了。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看来,那个人真的想把他们饿死在这里了。 突然老五觉得听到一声枪响,他不知道是自己饿的生出了幻觉,还是真的听到了枪声。他只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拖着,一直拖到阳光灿烂的天堂。 阿门醒来的时候,觉得很饿,他坐起来,四处找吃的。结果他看到了一屋子的照片,都是自己的。一点点大的时候,上小学的时候,学骑单车的时候,参加公开赛得奖的时候,跟小沐一起倚在窗边看落日的时候。他想我应该在天堂了。原来天堂是这样的,把我的一生都好好的摆出来了,不管是好还是坏。只要是我的人生都是可以带到天堂里的。 门开了,一个穿着佣人服的女人端着盘子走过来,说:“少爷,现在需要吃点什么吗?” 阿门拿起盘子里的东西就开始咬了。肉,是真的,有咸味的。原来,这里不是天堂。 丁申坐在自己已看惯的风景面前,不发一言。一个那么完整的计划,会这样中止,对于像他这么精明的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以为这次可以清除异已,结果却莫名其妙的失败了。丁亥的尸身会在太平间里消失,已经很意外了。老五居然会出现在竞选现场,更是意外之外。他不得不取消了自己的行程,不拿自己的命去赌别人的命,是他的行事原则。 他想是谁呢?派去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的女人小红,她应该不会,也没有机会去泄密。另一个则是韩新,他的命是自己救的,而且他不会说话也不认识字,他更没有可能去泄密。是谁呢? 难道是他。丁申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很艰难。对于丁申来说,他现在做的不过是清理门户的小事,那个人居然可以插上一手,那么他的力量也是太可怕了。 阿门仔细的看着每一张照片,他突然发现,这些照片里独独没有一个人,而这个人跟他一些生活了那么久。原来,是他。只有他,才会这么做。他这么做,算得什么? 阿门拿着一个像架,准备扔到窗外,却看到窗外的空地里,放着一架轮椅,轮椅里坐着一个人。 会是他吗? 第23章 陷阱 陆行风坐在轮椅上,还是一样的霸气。 阿门不相信自己心中像神一样的父亲居然会瘫痪了。他本来已经硬硬的心脏开始变软。 陆行风转头看着阿门,自己的儿子,模样像他的妈妈,清秀中带着点孱弱。突然心生一丝伤感,为什么他长得不像自己。 阿门走到陆行风身边,轻轻的说:“爸爸。” 陆行风点点头。 阿门觉得自己一下子找到了依靠,那么多年的反叛不过是希望得到父亲的一点点认同而已。 陆行风说:“跟我说说吧。” 阿门没想到会等到这一天,跟父亲一起聊天。小时候,他有很多话想对父亲说,可是没有机会。于是庄柔告诉他一个办法,对着父亲小时骑的单车说话,就像面对自己的父亲一样。 陆行风心想庄柔像她的妈妈,聪慧坚忍。 阿门和陆行风享受着他们自己的天伦之乐。老五却没有这么幸运。 老五的一生似乎都在被别人左右,飘摇直至无处存根。 老五暗暗追踪丁申,如果想找到小沐,除了逼问丁申,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来。 终于让他等到丁申的坐驾驶向半山,那里有丁申的一座私人别墅,很少有人知道。老五驾着车子正要尾随,一个穿白衣的女人拉开他的车门,快速钻进去。老五吃惊的看着她。她手里一把枪对着他的腹部。 老五说:“爱可。” 爱可说:“别说话,跟着丁申的车子。” 老五边开车边说:“你斗不过他的。” 爱可说:“丁亥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呢?” 老五说:“为了丁亥,你也应该活下去。丁申的事,由我去解决。” 爱可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不过是想去救那个女人而已。你会杀掉丁申吗?不会。” 老五说:“我会,我真的会。”老五单手开车,另一手拉开衣服,身上捆着一个自制炸弹。 爱可说:“你。” 老五说:“我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我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爱可说:“你为什么要杀死丁亥?” 老五说:“那时我以为我在世上还有一样东西,结果却让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爱可说:“对不起。是我叫阿门去货仓的。” 老五说:“我应该谢谢你,如果阿门没去货仓,我就不会知道两个人相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而自作多情又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 爱可说:“我没想到陆行风居然会去救你们,我以为丁申会出现呢。” 老五说:“原来是陆行风。他还是救了我一次。” 车子在山道上穿行。丁申的车子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追踪者,一路驶向他的别墅。 老五突然把车子停在路边,叫爱可下车。爱可拼命的摇头。 老五说:“前面是一个陷阱。丁申这个人我太清楚了,他不可能大意到没有发现我们在跟踪他,除非他已经布好了陷阱。所以,你不能去,一定不能去。” 爱可说:“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老五看着她,觉得她怪怪的。 爱可说:“要么一起去,要么你下车,我自己去。我不可能回去的。” 老五说:“你带了多少子弹?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爱可说:“放心,我是有备而来的。” 两人正在争执,两根枪管伸进了车窗。老五看到其中一个正是丁申最得力的助手,韩新。 老五和爱可一起走进了不远处的轿车里。丁申坐在后排座冲二人点点头。韩新坐在司机的座位上,另一个枪手坐在他的旁边。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继续行驶。 丁申说:“老五啊,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怎么样?” 老五说:“还好。” 丁申说:“跟老二比,我怎样?” 老五说:“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丁申说:“这么说,你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了?” 老五说:“我不知道现在跟过去有什么不同。你知道我是十三街出来的,我的一生都烙着十三街的印迹。我不可能跟着一个无情到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可以放过的人。我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手沾上兄弟的血。” 丁申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爱可,说:“你呢?” 爱可说:“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大伯。你为什么要把丁亥从美国逼回来?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开心的生活呢?” 丁申嗤笑了一声:“不要乱拉关系。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丁亥是我的兄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可能容忍他的出轨,哪怕是生活,也不可以。他的心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他必须用终生来报答我对他的恩惠。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想绑住他?” 爱可说:“真是可笑。我是不可以绑住他,你又为什么要用我来要胁他呢?其实在你心里早就明白,因为你的无情,你的亲兄弟都不想跟你绑在一起了。” 爱可突然用手枪对准韩新的脑袋,同时大喝:“老五身上有炸弹!” 老五立刻露出身上绑着的炸弹。 坐在前排的枪手脸都绿了。丁申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亡命到如此地步。他立刻说:“停车。” 车子猛的停住,因为惯性,爱可手里的枪偏向车顶,一颗子弹飞跃而出。韩新迅速推开车门,滚了出去。 车子四周迅速布满了枪手。爱可和老五都意识到,这的确是丁申的一个陷阱。他故意引诱二人到这里来,因为这里偏僻。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可能就是老五会带着一个炸弹过来,在他心里还是认为老五会向他屈服的。 在众枪手的逼视下,老五和爱可缓缓钻出车厢。丁申的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老五突然冲上前,一把扼住丁申的脖子。丁申没有挣扎,他在老五耳边轻声说:“你不想见到小沐了吗?”老五的力气慢慢散去。 爱可迅速扣动扳机,枪管直指丁申。老五猛的撞向她的手臂,枪声冲天而去。丁申冷笑了一声,走向自己的枪手群。 爱可疯狂的喊叫着:“你这个傻瓜,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们!要死大家一起死!” 突然,丁申身边的一名枪手倒下了。然后,是另一名。全部是额心中弹。丁申惶恐的看向四周,众枪手迅速向周围散去。 爱可看着天空,眼睛里有着一股雄雄的烈火。老五一个箭步冲到丁申面前,说:“小沐在哪里?” 丁申说:“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就把她给你。” 爱可说:“老五,不要相信他!” 丁申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枪,猛的指向爱可,说:“去死吧!” 老五冲过去,大喊着:“快躲开。” 爱可迅速的朝丁申开枪了。丁申握枪的手被躲在远处的狙击手射中,他只好往反方向逃窜。老五背部挡住了打向爱可的子弹,跪倒在地。爱可扶住他,老五却一把推开她,说:“快走,炸弹要爆炸了。” 周围的枪声渐稀,丁申的枪手被躲在远处的狙击手枪杀得差不多了。爱可扶起老五说:“不要怕,告诉我怎么拆下它?” 老五说:“没用,我根本没打算拆下它。你快走!” 爱可抬起头,看见几个枪手正在走近,一个人大声喊着:“你们没事吧。” 爱可大声说:“不要过来,这里有炸弹。” 那几个人迅速的停下脚步,一个人拿出手机,似乎要向谁报告情况。 老五低下头,看着计时器在稳定的倒数。心里突然生出许多快意,结束了,关于生的一切就要结束了。他的脑子里除了妈妈和小蝶,再没有其它人了。 他站了起来,用尽全力走向公路的护栏边。虽然救不了任何人,却也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老五跨过护栏,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山崖边。微风轻拂,天空湛蓝,山间的青草依依,老五一步一步的走向无限广阔的空间。 爱可眼看着老五在自己眼前像烟花一样盛开。她大哭起来,不值得,老五你这么死去一点都不值得!小沐会恨你,丁亥会恨你,我也会恨你! 第24章 护身符(上) 小沐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一个光明的世界。她觉得自己沉睡了好久好久,什么梦都没有做,所有有意识的时间都像是在沉重的睡眠里度过。她不知道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的睡那么久,是一种幸福。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只当是睡了一觉那样醒来,更是一种幸运。 丁申开始并没有打算绑架小沐,在他的眼里,小沐根本算不得什么人物。但是他的女人红说,老大,不要忘了,老二是怎么回到旧城来的。老五跟他是一样的货色。 丁申的兄弟丁亥是怎么回到旧城的?是因为那一天晚上,爱可没有回家。她去了哪里?她被丁申的手下带回了旧城。 丁申看到爱可安置的妥妥贴贴的,便开始给丁亥打电话。丁亥放下电话,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一个人坐最早的航班回了旧城。 小沐当然没有爱可那么好运气,她没有被安置的妥妥贴贴的。她被扔到了乡下的一个叫奇武的小村的某一个地窖里,每天只有两个馒头,一碗冷水,不到三天便瘦得不成形了。负责看管的孟叔,又聋又哑,眼神又不好,一直都没有发现小沐已经瘦弱无力了。他仍然每天两个馒头,一碗冷水,放在地窖的通风口处。 小沐靠在通风口边,用力的睁着眼睛,不停的跟自己说,小沐,挺住,挺住,阿门会来救你的,他一定会来的。白天,通风口外的光亮刺眼,只觉得那一丛丛的杂草飘摇的无比曼妙,偶尔跳动的一只小麻雀,也只是带来一条小小的阴影,然后迅速的不见了。晚上,到处一片漆黑,看不到通风口,也看不到自己。小沐睁着眼,好像是闭着眼,有的时候,她都分辨不出自己的眼皮是不是在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可能是某一天的下午。 远处突然传来巨大的雷声,小沐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无数美丽的烟花,那样夺目,那样蓬勃。她想起了无数的往事:烂赌的父亲,受气的母亲,总是不回家的弟弟,老五与阿门在大街上拉扯着自己,庄柔吐出了形象怪异的烟圈,阿门指着漫天飞舞的烟花说着爱你,小沐送给了他一枚小小的平安符,鲜红的颜色好像来自天堂,在那里面住着谁呢?是大乖,小乖,还是自己的爱人阿门?也许是她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老五。 小沐已经说不出声音了,她暗暗的念着阿门的名字,昏昏入眠了。 丁申叫韩新打开地窖的门,抱出已经没有知觉的小沐。幸好,小沐还有一口气在。那么,丁申还有跟陆行风讨价还价的筹码。也许陆行风不会在乎小沐的生死,但是丁申相信,阿门在乎的。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修理工,为什么会得到陆行风的救援? 从陆行风一系列的行动看来,他是决心要跟丁氏兄弟党来个了断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从前的过节,现在到了应该反击的时候了吗? 其实,这么多年来,跟陆家的争斗中,丁氏兄弟党得到了一些好处。但是,陆家也没有损失多少。陆行风这个人,似乎总能在不利的处境中让自己得到实际的利益。从这一点上来看,丁申在内心里是很佩服他的,不得不承受姜还是老的辣。但是,陆行风已经老了!这是一个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在这个行业里,不怕一无所有,就怕青春不再。 丁申突然想到自己的兄弟丁亥,想起丁亥满面笑容的走到自己面前,用力的甩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又重重的打了他自己一耳光。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压抑,还有一丝绝望。他说:“打你那一巴掌,是为了我们俩人的兄弟二字,血浓于水,相逼何太急。打我自己的那一巴掌,是为了爱可,我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把她牵进去了,糊涂至此止吧。” 相逼何太急?丁申心想我并没有逼你,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我最亲的人背叛我!丁亥是你让我寒心,让我失望!但是我做哥哥的,仍然对你不错,我已经给你烧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会把你在地下的生活安排得像帝皇一样的。如果换做我比你先死,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爱我,没有我爱你那么深! 丁申示意韩新把小沐带上车。没想到,车门打开时,里面却坐着两个年轻人。他们冲丁申微笑着说:“丁老大,你好。” 丁申强作镇定:“你们是谁?” 两个年轻人走下车子,手里握着两把冲锋枪,一个人说:“丁老大,请你坐我们那辆车吧。” 韩新手里抱着小沐,被守在门外另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控制住了。他看着丁申,想要得到他的命令。 丁申摇了摇头,“走吧。”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丁亥的那句话,糊涂至此止吧。 丁申被带到了陆家的大客厅里。 客厅似乎还保持着过去的样子,有一点晦暗,也有一点复古,显出这家主人的怀旧情怀。丁申突然笑起来,陆行风,你终究是要结束的。看看你的屋子吧,明显的脱离了这个时代。你还拿什么出来混呢?要知道,一个失去了战斗力的勇士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大厅的门轻轻的打开了,阿门推着一把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叫做陆行风的男人。丁申的脸上的肌肉不自主的跳了几下,他轻声说:“原来,这就是你。” 陆行风点点头:“是的,这就是我。没想到吧,跟你在旧城斗了那么久的人,居然是一个没有用的跛老头吧。” 丁申说:“你想怎么样?” 陆行风说:“不应该问我想怎么样?应该问你的兄弟想怎么样?” 丁申说:“我的兄弟?谁?丁亥?他没死?” 第25章 护身符(下) 门外走进一个人,一个微笑的丁亥。 丁申看着他,眼里充满的恶毒,原来是他。怪不得,陆行风可以那么快的找到奇武村,这么隐秘的地方,也只有丁亥才知道。他问道:“老五呢?他在哪?” 丁亥说:“老五他是真的死了。爱可亲眼看着他炸成了碎片。” 丁申哼了一声。 丁亥说:“哥,你居然一点都不感到难过?老五是为谁死的,是为我们!他可能永远都想不到有这一天,曾经救过他性命的人,又夺走了他的生命。” 丁亥说:“他本来就是个死人,不过多活几年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只可惜他的一手好枪法,那可是你教的。” 丁申说:“他的枪法真的很厉害,在那几秒钟里,他居然想到打我的心脏。哥,你知道我的心脏在哪一边吗?你忘记了吧。” 丁申不能想像自己的大意,在查看尸体的时候,居然忘记了丁亥的心脏并不在正常人所在那一边。居然是自己导致了这样的大败局面。他这一生不惧怕任何人,除了他的亲兄弟,因为他跟他一起打江山,一起抢地盘,每一步都离不开他的谋略相助。如果丁亥想造反,丁申没有十足的胜算。因此他总想把丁亥控制在手中,实在无法控制时,除掉他是唯一的路。 丁亥说:“哥,你在计划着除掉我和老五时,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吗?我,可是你的亲兄弟,我们一起流过血,一起受过累,一起挨过刀!你难道都忘记了吗?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去超越你,你是我心中最英勇无敌的哥哥!可是,你为什么总要对你的弟弟步步紧逼,一步都没有想过放手呢?” 丁申说:“好!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兄弟,现在就除掉陆行风,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丁亥看着丁申,眼里多出一丝丝的绝望,“哥,然后呢?然后我是不是就应该当场自杀,承担杀死陆行风的所有罪责,以助你完成大业呢?” 丁申说:“没错!”然后,他迅速掏出了枪。 阿门忙冲到轮椅前面,全身心的扑到陆行风的身上。 陆行风看着阿门,若有所思。在危险的时候,他永远都是一个人在承受。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儿子阿门会奋不顾身的保护他。他伸出手抚摸着阿门的头,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阿门摇摇头,正要说爸爸。 陆行风用手指封住他的嘴巴,轻声说:“爸爸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对外说你是我的儿子。我们让这个成为我们的家族秘密,好不好?” 阿门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陆行风说:“儿子,爸爸一生都想做个清白的人,可是身不由已。看到你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爸爸真的很高兴,你就帮爸爸完成这个小小心愿吧。不要说自己是我的儿子,只要我们家里人知道就可以了。让陆家到爸爸这里完结了吧。” 丁亥冲到丁申面前,用胸口对着丁申的枪口,“开吧,打这里!我相信你不会手软的。在这里有我们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更有我对你的无限敬意。现在已经粉碎!开枪吧!”丁亥一把握住丁申的手。丁申没想到丁亥会如此绝望,他用力的挣扎着。 “砰,砰,砰!”三声枪响。 丁申跪倒在地上。双膝处流出鲜血,他不相信的回转头。看到一位白衣女子双手握枪,眼神敏锐的盯着他。 丁亥的左额流下了鲜血,随着丁申的倒下,他看到了那一天的渔人码头:美丽的爱可穿着白衣的裙子,斜背着一只小包,她飞快的奔过来,大声喊着:“老公!”像一阵风一样无所顾忌的闯进丁亥的心里,然后用力的抱住他的脖子。 丁亥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老婆,好久不见。” 爱可贴在丁亥的身上,轻声的哭泣。 丁亥对爱可说:“好了,老婆,你去外面等我一下,我要跟陆先生谈点事情。” 爱可说:“你头上的伤?” 丁亥笑着说:“没事,皮外伤!你看,子弹在天花板上呢。” 爱可说:“你一定要出来啊!我会一直在外面等你的。” 丁亥说:“谢谢你,老婆。我会让你永远幸福的。” 丁亥看了一眼陆行风。 陆行风对阿门说:“阿门,你去看看小沐吧。” 阿门应声出去。 客厅里现在只有三个人,坐在轮椅上的陆行风,瘫在地上的丁申,额头上的血已凝固的丁亥。 陆行风说:“好吧,现在我们来做个了断吧,旧城陆家和丁氏兄弟党。” 丁亥说:“陆先生,其实我们之间除了利益,没有任何恩怨,现在就来谈谈利益的事情。” 陆行风说:“你现在有什么筹码来跟我谈利益的事?” 丁亥说:“现在旧城的势力,你的确比我们大些。但是从全球来看,我们的海外市场比你更广阔些。如果我们两家联合起来,我相信旧城不会再有第三方势力出来,因为它没有空隙可利用,没有办法生长。我更相信,凭借我们两家的力量,要占领更大的海外市场,更是指日可待的事。” 陆行风说:“你在丁氏兄弟党可以说话算数吗?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让丁氏兄弟党在旧城消失。” 丁亥说:“那对我们双方有什么好处呢?火拼过后,还不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老大站出来。陆先生,你是老江湖了。你应该知道,一个老大被抓了,居然没有小弟来救援,那说明什么?说明已经有人控制了大局。在丁氏兄弟党,这个人就是我。” 丁申大骂道:“你这个狼仔子!我早知道你跟我不是一条心!” 丁亥说:“哥,你错了!我一直跟你是一条心!只有你不是!我一直被你牵来牵去,是因为我敬重你!可是你呢,你当我是什么?你一动手指就毁了我的生活,我的信仰!我跟自己说,我不可以再这么过下去了!我要掌握我自己的命运!大家都相信,丁氏兄弟党在我的领导下会更加强大!” 丁申说:“你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丁亥说:“从我坐上飞回旧城的飞机时,我就在想我不能再让你控制我的生活了。说实话,我真的应该感谢哥哥你!如果你没有绑架小沐,我就不会得到那枚银币!没有它,我想陆先生你也不会跟我合作,我的计划也许还在继续准备当中。” 第26章 得偿所愿 小沐被绑架的时候,场面很混乱,在众人的拉扯之下,小沐带着的护身符掉在地上了。这枚护身符被谁捡到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潜叔。 他再次回到泰安车行,正碰上一群人在抓小沐上车,阿门跟大同两个被打得趴在地上。潜叔捡起了护身符,打开来,看到一枚银币,上面写着“送给我最爱的庄生,柔”,他立刻给老五打电话,不通。 于是,他打给了丁亥,丁亥正在去五月花酒店的路上。 丁亥得到了这枚银币。 因为这枚银币,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找到了陆行风。 在去五月花酒店的路上,丁亥开始了他的计划。万事俱备,只欠自己的尸身一具。其实他的内心是紧张的。知道必死,还一定要去!知道必须死而复生,还一定要去赌一场。如果他没死,陆行风必定会全力相助。如果他死了,什么约定都自动消失了。此时,所有的赌注都下在了老五身上,而老五对这一无所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会不会让这一切都变成一场空? 丁申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丁亥。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突然,他叹了口气,“我输了。我永远都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的。但愿你真的可以得偿心愿。” 丁亥说:“哥,你不要担心。就算我一无所有,我也会照顾你的!像你说的那样,你爱我爱了几十年,现在轮到我来爱你了,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少于你给我的。” 陆行风笑着说:“丁亥,我现在觉得你有机会跟我谈谈事情了。” 丁亥说:“当然了。这枚银币让我产生无数的联想,对你的家族也产生无数的猜测。陆家的气数还有多少!你没有老婆,没有孩子,也就是说你没有继承人。你也不曾收过义子,干儿子什么的。那么,你希望你老了以后,谁来做陆家的领头人?这枚银币让我想到一个人,你还有一个妹妹,那么你的妹妹应该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是谁?”丁亥微笑着翻动着手里的银币,继续说:“这个孩子当然不会是小沐!这个孩子应该是庄柔,老五的老情人。” 陆行风说:“你的脑子真的不错,是块当领袖的料。” 丁亥说:“你支持她参加地下车赛,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希望她有一天会加入到你的家族里。可惜庄柔心里最爱的人是老五,如果老五没有死,你们陆家还是有希望的。老五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走这条路,相信他会干得不错。可惜,他死了。他死了,那就意味着庄柔也死了。现在陆家只留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家伙。这个人终究也是要死的。” 陆行风说:“我迟早是要死的,不如现在跟你联合起来,让你来把陆家发扬光大吧。” 丁亥说:“陆先生说的不错。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陆行风说:“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丁亥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食言。” 陆行风说:“很简单。我希望你当我的干儿子,你生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姓陆。将来陆家的一切都是你的第一个儿子的。” 丁亥说:“一言为定。爸爸。” 陆行风推着自己走进阿门曾经睡过的房间。 这个房间已经改变了,有关阿门生活的一切都不见了。桌子上只有一张照片,那就是阿门搂着小沐倚在车行阁楼的窗边,看着远处的落日。那时,他们俩人都在幸福的微笑。 小沐已经醒来。她是多么幸福啊,醒来时,看到了心爱的阿门。阿门正对她微笑,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微笑。也许在小沐的生活里,阿门就是她的太阳,永远温暖着她,照耀着她。 阿门握着小沐的手,轻声说:“小沐沐,你这一觉睡得可好?” 小沐点点头,伸出手抚摸着阿门的脸庞,“阿门,真的是你啊。” 陆行风走到床边,说:“小沐,你好。我是陆行风。” 阿门看着陆行风说:“小沐,陆先生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小沐说:“你好,谢谢你救了我们。” 陆行风说:“阿门,我一个月之后要去加拿大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这个礼物当是送给你和小沐的结婚礼物吧。” 阿门接过陆行风递给他的盒子,里面只有一枚戒指。 陆行风说:“有一个人等这个礼物等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了结果了。” 阿门心知陆行风说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妈妈,心里不由有些难过。这样的礼物,他是绝对不会拒绝的。看着陆行风慢慢退出房间,阿门突然觉得无奈,明明是两个最亲最亲的人,却要假装陌生?人世间最远的距离真的莫过于此。他心里默默念着,爸爸,要好好保重,我会一直想念你的。 阿门把戒指戴在小沐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爱你,小沐。” 小沐闭上眼睛,幸福的眼泪悄悄的溜出来。 一个月后某一天。 丁亥和爱可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证婚人就是丁申和陆行风。 随着婚礼的举行,旧城陆家跟丁氏兄弟党正式宣布结盟,当家人就是丁申的弟弟,陆行风的干儿子,丁亥。 那一天,天气很好。 阿门结束了一天的车行工作,跟小沐一起站在窗台边看着远处的落日。阿门说:“知道吗?在落日的那一边,一个叫做加拿大的地方正有一轮太阳升起,多么了不起啊。” 小沐笑着说:“你说的都是对的。”她手指上的戒指在落日的余晖里闪亮出幸福的光芒。 潜叔在厨房大声说:“阿门啊,小沐啊,吃饭了啊!” 阿门说:“小沐啊,这个可不好啊。自从潜叔来了,你都没有下过厨了!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潜叔说:“乱说,小沐现在要好好休息。一定要保证宝宝的健康才行。” 小沐说:“潜叔小声点啊,他还不知道呢!” 阿门抱起小沐,大声说:“我也有孩子了!” 落日,渐渐消失。 丁亥带着爱可,站在山顶上。 风在轻轻的吹着,山下的城市已经华灯初上,闪亮的就像天上的银河。 丁亥说,看吧,这就是旧城。那条奔流不息的就是红河,我们脚下站着的就是江山,三十多年前,我跟哥哥就生活在这座山脚下的小村里。 丁亥说着说着,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人,正一前一后的在铺着青石的山道里慢跑。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清晰的看到,跑在前面是他,跟在后面的是老五。 他说,爱可,你知道吗?在兄弟党里,大家都说我和老五像两个极端:我几十年如一日的微笑。总是让人觉得很亲切,很随和,很贴心。老五呢,几十年如一日的冷酷,让人觉得很淡漠,很孤僻,很疏离。可是,我们却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是为什么呢? 爱可说,因为你们都是懂得爱的人。 丁亥神秘的微笑起来,爱可宝贝,你说的都是对的。 第27章 重返伤城 陆行风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缓步前行。路的前方,一眼望过去是正在开放的绚丽的油菜花,花丛中是三三两两的杨树,杨树的枝干披着翠绿的叶子,像一把大扇子在如云的油菜花上荡漾。 他脚下的路在花丛中延伸,他知道路的尽头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两个字:“伤城。”他记得,他带她来到这里,指着这块碑对她说:“经过这块石碑,你便可以抛开身边的所有。经过这块石碑,前面便是专属于你的城市。庄柔,这个城市只是为你而存在。在这里,你的心伤不过是天空里穿行的一颗星,在这里,你的眼泪只是黑土里静卧的一朵花,在这里,你的脆弱仅是微风里迷离的一粒沙。”她问:“你呢?你的伤城在哪里呢?”他说:“我的伤城在天上。看到那些云了吗?她带走了我所有的感情。”庄柔待在一个人的伤城, 开始写日记, 很久都没有写过那么多的字。 她边写边想,原来时间是这样留住的。不管它流得再怎么快,我都可以用文字把它刻在我自己的历史里。在我快要死之前,我会用一个箱子锁上它,放在阁楼上或是地下室里。等待某一天,一个顽皮的孩子偶然的发现。他会打开陈旧的锁,翻开发黄的封面,读着很久以前的文字,想像曾经有一个叫做老五的男孩子是多么的了不起,而一个叫做羽蝶的女孩子是多么的爱他,他们在一起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 陆行风出现在屋子的窗外。 他坐在篱笆门外的长椅上,看着小路对面的绿树和红花。然后,抬起头,看见了天上的云。 云柔,你还好吗?告诉你,哥哥又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可笑的丁亥居然说我陆家气数已尽,我看他们丁家才是要真正结束了。丁申是一个什么人,他就算躺在坟墓里也会跳起来跟丁亥做对的,有这样一个炸弹在身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暴掉呢?如果丁亥侥幸防止了他哥哥的爆炸,后面还有呢?他的儿子会代替我们陆家结束。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注定要走一条不归路,多么有趣的命运啊。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一条真理,适时放弃才是真正的得到。 我们的孩子会好好的生活的。阿门会让我们陆家一代一代平平安安的传下去的,我相信潜叔会好好照看他的,就算不为了我给他的一大笔钱,也会为了阿门对他做出的养老送终的承诺。人老了,还图些什么呢? 庄柔呢?我会好好的照顾她。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有一天我们再相见,我希望你也像爱我一样爱我的孩子。我也会像爱你一样爱你的孩子的。”云柔,哪怕我们不能再相见,我也会好好爱你的孩子的,因为她是那么的像你,温柔,善良。老五的事,我一定会据实告诉她的,不管你有多么心痛你的女儿,应该经历的,还是必须经历的。成长是很痛苦的,却也是必须的。放心吧。 我自己?我也很好。你应该早就知道,我的残疾是装出来的。如果不这样做,又怎么可以全身而退?又怎么可以全心全意去照顾你的孩子呢?云柔,相信我,这样的结果可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了。 庄柔抬起头,看见窗外,落日的余晖照着一个人的背影。他的头抬着,他在看天上的那些云,那些带走了他所有的感情的云。 《完》 尹享泽感谢朋友们的支持,敬请留意《旧城残酷史之冬雷震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