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外室休发妻?改嫁世子好孕连连》 第1章 梦,成真了 南烟做了个离奇的梦。 那个经常到家中唱戏的燕子楼伶人夏娘子竟青天白日与人苟且! 梦里南烟站在窗下,清晰地听到了里面暧昧的动静,那声音就是夏娘子。 “你轻点……啊……我、我晚些还要登台……” 里头还有男性粗重的喘息,暧昧之音不绝于耳。 南烟臊得转头急急避开,而后便醒了。 四月的阳光正明媚,别枝一边为她梳洗一边说:“今日十五,娘子可有得忙呢!” 今日确实很忙。 十五要去庙会祈福祝祷烧香,孟家上下十几口人,她都得求一签,请先生批一批。 一场梦竟让她起晚了……罢了。 “去寺庙不必太招摇,简单素净便好。” 别枝点头,又说:“太夫人给燕子楼送了信,传了夏娘子晚膳后来开戏。” 南烟动作一顿,想起方才的梦,心里莫名有丝异样滑过。 “不是说夏娘子不在京城,王大人告老归田,重金把她请去开戏了么?” 别枝也不清楚:“许是回来了?” 燕子楼是官家乐坊,只给官家人唱戏,伶人去向都会贴出公示,方便官家们下邀帖的。 至少昨夜为止,南烟并未接到燕子楼任何公示消息。 那太夫人是如何得知,夏娘子已经回京的消息? 心头又添一点疑惑,她按了下去,唤来苏妈妈打点。 “去酥饴坊定些桃花酥,太夫人最爱!杏仁汤、桂花糕之类的也要,几个姐儿爱吃。” “多使些银子也无妨,桃花酥烹制费时,让掌柜娘子尽快在晚膳前送过来。” “给几个姐儿备好马车,今日尚书府花宴,她们或许要去。” “母亲身子不好,补品汤药都要及时炖上。” 一一安排妥当后,她才总算出门上了马车。 侧门的刘嬷嬷转头便到太夫人跟前告状。 “明知太夫人您在佛堂斋戒一宿,少夫人也不来请个安,花枝招展就出去了!” 太夫人手搭着刘嬷嬷从蒲团上起来:“今日十五,她这个当家娘子怕是忙得很。” “她当家也就会叫下人奴婢去跑腿罢了,说去庙会,可这花枝招展给谁看呢?” 刘嬷嬷替太夫人穿好衣服,明显瞧见她神色沉了下来,继续发力。 “咱们公子三年前受命去了竹溪镇编修地方志,她可不得闺中寂寞么!” “那竹溪镇在京城东郊不算太远,伯继隔俩三月便回来一趟,你这样会被说多心了。” 老太太嘴上虽为南烟说话,心里却已经有了刺儿。 那刘嬷嬷嘴更毒:“俩三月才见夫君一回呢,她那天生狐媚胚子,能守得住?” “公子每每回来她都缠着不放,纵着她便是害了公子!” 太夫人沉默下来,刘嬷嬷压低声音在耳边煽风点火。 “公子如今可是翰林院学士了,莫说孟家丢不起这个人,公子的仕途也受影响啊!” 事关唯一的孙儿,老太太彻底黑了脸,冷哼一声。 “她当真花枝招展地出去了?” “我俩眼睛瞧得真真儿的!” 太夫人一巴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我治不了她,有人能治她!” 宝华寺是皇家寺庙,每到十五烟火鼎盛,许多官家夫人小姐都会来参拜求神。 南烟来来回回的求签算卦,不好的签又重新再求,一双腿走得发软,跪得发酸。 别枝心疼她,扶她到僻静的偏院里坐一坐,自己去拿平安符。 南烟也确实累了,歇在屋檐下擦了擦汗,捶着酸痛的小腿。 隐隐有人声,很是耳熟。 南烟诧异,循声找到紧闭的窗下,这是寺里的厢房,人声正是墙内传出来的。 是男性粗重暧昧的喘息声。 “你轻点……啊……我、我晚些还要登台……” 南烟脸色巨变,连连后退。 这……正是夏娘子,燕子楼头牌伶人之一的夏青菲! 太夫人经常传她到府里唱戏,孟家上下对她的声音太熟悉了,南烟肯定是她! 最令她震惊的是,这竟与她昨夜的梦一模一样! “又是去孟家?” “嗯……” 南烟立即转身,忽然听到那男人提到了孟家。 “就是因为孟家……你才不要我!” 带着些恨意,男人发狠用力,里头传来夏青菲淫靡高调的一声娇吟。 南烟一把捂住嘴,她恶心得想吐! 佛家清修之地,她夏青菲怎能做出青天白日与人苟合这等龌龊之事! 燕子楼是官家乐坊,她受教坊规条严格约束,应当洁身自好,却原来…… “轻点……啊……你、你若有……孟伯继三分出息……何至于向我……啊——抱怨!” “他当真有我好?你确定?” 里头动作大开大合,各种声音,南烟再也听不下去,捂住耳朵飞快跑开。 一直冲出偏院,回到人群,她才喘息着停下。 人群的热闹却似乎与她无关,她满脑子都是夏青菲刚才那句话。 你若有孟伯继三分出息…… 什么意思? 南烟一张小脸白得不剩一丝血色,心里头隐隐有个可怕的想法,可她不信—— “不可能……夫君不是这样的人!” 孟伯继清风皓月,琼枝玉树般高洁的人,怎会与夏青菲有染?! 三年前正是这宝华寺前不经意的回眸,只一眼,孟伯继便深深为她倾倒,痴迷。 为了娶她这个荣国公府嫡女,他日夜苦读,秋试夺魁高中,状元郎锦衣加身,上门提亲。 在国公府门口跪了三日三夜,熬过烈日酷晒暴雨冲刷,病得奄奄一息还念着她的名字。 他情深至此,怎么会与一个戏子苟且背叛南烟? 或许,只是夏青菲随口拿来调情刺激其他男人的一句话罢了。 对,是这样。 南烟长长吐出一口气,心缓缓定下,耳边才听见别枝的呼喊。 “娘子!娘子——” 定定神,她才瞧见别枝已在跟前不知站了多久,一只手还拉着自己衣袖。 这样她都不曾察觉,方才当真是吓着了。 “我没事……” 别枝很是担心:“可,娘子你脸色好差,发生什么事了?” 第2章 娘子有礼 “没什么……”南烟扶了扶额角,“平安符可都拿了?” “拿了。” “那回去吧。” 南烟把手搭在别枝臂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她支撑,别枝更是半分不敢松懈。 主仆两人沿着长长的佛寺阶梯往下走,不远处,一个影子悄然掠过。 上了马车南烟的心还在狂跳。 为何昨夜的梦竟会成真?! 即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也不该梦到夏青菲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才是。 南烟心间隐隐冒起一丝说不出的不安。 回到府上已近黄昏,南烟很是脱力,才从马车上下来,芬姑姑便堵在门口。 “少夫人,大娘子有请!” “母亲?” 南烟拧了拧眉,强撑起精神跟着去。 大娘子院里,太夫人也在,南烟进去时两人都喝着茶,看似平静却暗潮涌动。 “给母亲、祖母请安。” 南烟欠身深深蹲下,低眉顺目,目不斜视盯着地面。 太夫人眼皮都没抬:“都掌上灯了,这安不请也罢。” 夹枪带棒的,南烟仔细回想,莫非酥饴坊今日桃花酥送到了,不合老太太口味? “起来吧。” 大娘子孟李氏发话,南烟这才起身,太夫人也随着抬起眼望过来。 瞧见南烟一身素衣,脂粉淡抹,头上珠花钗饰都没一支,两人一愣,互换了个眼神。 太夫人一眼朝刘嬷嬷横过去,压低了声:“你这眼睛得找大夫好好瞧瞧了!” 这何来花枝招展?要构陷借口也得名正言顺不是? 刘嬷嬷深深低下头去不敢说话,偷偷瞟南烟的眼神很是怨毒。 花枝招展只是借口,找南烟麻烦才是目的,可惜办事不力,老太太并不满意。 老太太心知肚明,却没多责备刘嬷嬷,又给孟李氏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 孟李氏一下便成了挡箭牌。 白日里老太太怒气冲冲找过来,说孙媳不守妇道,德行有亏,要她主持公道。 她这个婆母自然是要管,哪怕是明知被当枪使也得出这个枪。 可人一回来,素净成这样,哪好意思说她不守妇道德行有亏的话? 到底是孟李氏让芬姑姑去请来的人,这锅自然也得她背。 问罪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改成了关怀。 “回来了……累了吧?今日十五,辛苦烟儿你到宝华寺为全家祈福祝祷了……” “那……芬姑姑!”孟李氏喊了一声,“把厨房炖着的燕窝鸡汤端上来!” 芬姑姑应声去了,孟李氏笑着说:“今儿特意吩咐厨房给你炖着的,你多喝些!” 瞧太夫人和刘嬷嬷的脸色,再看孟李氏笑容里那一丝明显的尴尬,南烟心中有数了。 她带着温顺的笑:“多谢母亲关怀,今日确实有些累了,我想早些歇息。” “行!” 孟李氏求之不得,正好见芬姑姑端着炖盅上来,忙说:“送少夫人院里去!” 芬姑姑都愣了一下,只得又端了下去。 孟李氏起身朝南烟走来,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瞧这脸色是不大好,好生歇息吧!” 南烟望向太夫人:“酥怡坊的桃花酥一会儿便能送到,今夜烟儿就不陪祖母看戏了。” “无妨,家里姐儿多,总有陪我看戏的,你歇着去吧!” 没了找麻烦的借口,太夫人也只想赶紧了了。 南烟欠欠身正要走,丫鬟来报:“公子回来了!” 三个女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一同到前厅,南烟打眼便瞧见了孟伯继藏青的袍子,目光一转,才看见还有一位公子。 那公子一身素净白袍,病恹恹的模样,长得却极好极好! 鹤骨仙姿眉目如画,不沾烟火不染尘俗,干净如仙人一般,神清骨秀。 南烟脑海里冒出个奇怪的念头。 他莫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否则何来如此干净的气息? 连太夫人和孟李氏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孟伯继在他身边一站,略显世俗了些。 “伯继回来了?这位是……” “娘,这位是我好友,江离,江公子。” 孟伯继也一一介绍家人:“这是我祖母和母亲,还有内人……烟儿,来!” 南烟站到孟伯继身畔,欠身:“江公子。” 垂首之际,瞧见他腰间系着一杆白玉长萧,质地温润,几乎与他肤色融为一体。 江离微微颔首:“娘子有礼。” 音色如雪,极轻,微微地凉。 行过礼抬眼,南烟心间一震,对上一双墨染的双眸—— 漆黑的瞳孔深邃如渊,藏着一股叫人看不透的神秘,又透着丝丝奇怪的……撩拨。 他在盯着她看! 南烟意识到的瞬间立刻把视线低下,却仍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压迫感停留在身上。 孟伯继说:“江公子有恙在身才进京寻医,我便留他在府上住几日。” 他转向江离:“正好趁这几日,我为江兄觅一处上好宅院!” 江离拱手:“谢过孟兄。” 他正对着江离,视线是落在南烟身上的。 那份压迫感一直都在,南烟低垂的羽睫在下眼睑投下大片的阴影,被他尽收眼底。 寒暄过后,孟伯继再三叮嘱南烟好好招待江离,南烟应下,引着江离朝客房去。 一路无言,南烟面上看不出什么,手心的汗却沁湿了绢帕。 离了孟伯继他们,江离的目光愈加肆无忌惮。 南烟很不喜欢这种被直勾勾盯着看的感觉,仿佛……被扒光瞧了个遍。 他并非一个人,身边还有个小少年,约摸十三的年纪,叫丹竹,也是随他,沉默少言。 终于到客房院子,南烟侧身让开:“江公子有甚需要可差人来报,我就住隔壁院子。” 江离由丹竹扶着,握拳抵着鼻尖轻轻地咳,脸庞极白,仿佛用力些人便碎了。 南烟也惦念着孟伯继,欠身告辞:“江公子身子有恙,我便不打搅了。” 领着别枝才迈开步子,却听见他咳得愈发猛烈起来,丹竹忙替他拍着背。 这声音听着,真怕他当真碎了。 南烟无奈闭闭眼,又回头:“江公子可还好?” “无碍。”他缓过来,不疾不徐地说话:“在下初来京城,人事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第3章 梦非梦 南烟拧眉:“此刻?” “若娘子觉得叨扰,在下去问孟兄便是。” “……” 南烟一对秀眉拧成了死结。 让他去问孟伯继岂不等于是告她招待不周? 深吸一口气,南烟吩咐别枝:“带人布置戏台,瞧瞧糕点送来没,晚些夏娘子便到了。” 别枝应声离去,便剩南烟自己应付这江离了。 抬眼望向院里的石桌,南烟轻笑:“坐下说吧。” 江离点头,丹竹扶着他过去坐下后,江离拂手让他离开了。 剩下两人独处,南烟藏在石桌下的双手死死绞住手帕。 她就是不想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刻意不随他进屋,可到底还是只剩下两人了。 南烟有种明知结果却改变不了的无力感,这让她分外不安。 尤其江离的目光已不再有任何避讳,直勾勾地盯在她身上。 南烟觉得冒犯,却不能掉头离开。 总不能无凭无据说江离心怀不轨,他是客,她是主,怎么都有主人欺客的嫌疑。 何况孟伯继对他隐隐有一份说不出的敬重,总让南烟觉得他身份不简单。 南烟忍下了怒火,勉强挤出笑:“江公子有什么想问的?” “娘子后悔嫁入孟家吗?” 南烟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几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瞪着眼瞧江离。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牢牢锁定她,肤色在月光下玉一般无瑕。 仙人之姿,却说着卑鄙之词:“随我走。” 这便过分了。 南烟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霍然站起,用力到手掌刺刺麻麻地痛。 “江、公、子——” 她深深吸气,保持着最后的礼貌。 “请你自重!南烟已为人妇三载,并非懵懂无知的深闺少女,若——” “你不该嫁他。” “!” 南烟被打断,怒火直冲天灵盖。 世上竟有如此狂妄的无耻之徒,初相识便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做评判! 偏他仿佛瞧不见南烟已毫不掩饰的怒火,依旧气定神闲自说自话。 “随我走,我能许你想要的一切。” “你在孟家不会有未来。” “孟伯继对你并非真心……” 南烟忍无可忍:“够了——” “夫君邀你回府暂住是敬重,江公子借机对他夫人轻佻孟浪,委实卑鄙无耻——” “我乃状元夫人,荣国公府嫡女,自幼学习何为礼义廉耻,与江公子你绝非一路人!” “若江公子还是说些逾矩无礼之言,恕我不能奉陪了——” 南烟迈步便走,打定主意再也不回头。 才两步,又听见自身后传来的话:“你会回来找我的。” 脚步顿住,南烟确实没回头,但心间却无比愤怒。 孟伯继为何会结识这般无耻的狂徒!他那般光风霁月的人,怎会与这等宵小为伍? 如此以礼相待,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轻佻侮辱,南烟着实憋屈。 偏这般无礼的话,江离还说得如此风轻云淡从容自若,仿佛没有一丝错处一般。 这人……究竟懂不懂何谓人情世故?! 南烟不愿再与他多说半句,迈开步坚定离去。 隐隐的,似乎又听见他说了句什么:“……人非人,梦非梦……” 什么意思? 心中虽然疑惑,南烟脚下不停,待走出院子,猛地惊醒。 “梦……” 昨夜她梦见夏青菲与人苟且,白日在宝华寺便当真发生了。 可…… 江离如何能知道她做过这样的梦,还成真了?! 只一瞬,南烟手脚冰凉,心间莫名泛起了寒。 这个江离,究竟是什么人…… 远处传来的戏锣鼓声打断了南烟的思绪,是《牡丹亭还魂记》,应是夏青菲到了。 白日宣淫之人此刻正在她家戏台上,演着温婉守礼的杜丽娘。 南烟不免又想起在宝华寺所见,恶心感再度上涌,扶着树干呕不止。 远处孟伯继快步而来,瞧见她这干呕的模样,眼神微妙地闪了闪。 “烟儿,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声音南烟才发现孟伯继在跟前,抬头来时,小脸白得不剩一丝血色。 孟伯继伸手扶了扶:“你脸色怎得这般差?” 南烟下意识轻抚脸颊,今日已是第三次被说脸色差了。 “许是……昨夜没睡好吧。” 这是真的。 孟伯继却似乎不大相信,仔细瞧了她许久,疑问:“当真只是没睡好?” 南烟勉强挤出笑来:“今日忙了些,去宝华寺烧香祈福,或许也是累着了。” 孟伯继点着头,眼底却仍带着一丝疑虑,却没有细究。 “我难有机会回来,家中一切都由你操持,是我这个夫君苦了你,没能照顾好你……” 南烟心头一丝甜:“夫君主外妻主内,这本是应当,夫君莫要自责。” 孟伯继轻叹:“能娶你为妻,当真是我十世修来的福分……既累了,你便早些歇着吧。” “夫君你为何来此?” 回头望了望江离住的院子,南烟眸色低沉:“可是……来找江公子?” “对,祖母请了燕子楼头牌夏青菲娘子来开戏,我自然要请江兄一同欣赏。” “他……”南烟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只说:“夫君难得回来一趟,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好。”孟伯继轻柔地抱了抱她,“去歇着吧。” 南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到底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待南烟走远,孟伯继的笑迅速敛起,深深拧起了眉头。 思索片刻后才步入江离的院子,面上再度挂起笑容,却摸了个门钉。 里头灯都没点,一片漆黑,没见到江离,只有丹竹来迎。 “公子已歇下养病了,还请孟学士见谅。” 孟伯继也不勉强,叮嘱两句便告辞。 从院里出来总觉得哪儿怪怪的:“奇怪……这丹竹如何知道我是来请江兄去听戏的?” 他还什么都没说,不过转念想想,丹竹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孟伯继没多想,回到戏台坐下,悄着声在孟李氏耳边说了句:“南烟有喜了。” “什么?!”几个字让孟李氏惊得差点跳起来:“她……这……这如何是好?!” 第4章 我没碰过她 后排座上吱吱喳喳看戏吃糕点的几个姐儿望了过来。 隔壁的太夫人也被惊动,压着声音询问:“怎的了?一惊一乍作甚!” 孟李氏附过去耳语几句,老太太也脸色大变,猛一拍座椅把手低喝:“不行——” 后座的说笑声都小了,时不时朝前张望,尤其三姐儿四姐儿一家子,戏都顾不上看了。 意识到声音过高,老太太缓了缓,压低声,却咬牙切齿。 “这是野种!绝不能留——” 孟李氏也回过头对孟伯继说:“你祖母说得对,不是孟家孩子,不能占了嫡子名分!” 孟伯继深深地拧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老太太忽地又问:“可确定了?若是真,她为何只字未提?” “怕是……她自己也尚未发现。” 孟伯继目光落在台上,略显阴鸷。 “我方才见她干呕,那模样是害喜没错。” 台上,正好夏青菲出场,对上孟伯继的视线,娇羞一笑,眼波流转秋波暗送。 孟伯继扬起唇角回应,眼中尽是宠爱。 一旁的孟李氏瞧在眼里,很是着急:“你倒是想想法子!” “莫慌。”孟伯继的目光依旧与台上的夏青菲交缠,“母亲和祖母放心,此事不难解决。” 既然他有法子,孟李氏和太夫人瞧他也胸有成竹,便安心下来。 夏青菲在台上咿咿呀呀唱了半宿才落幕,轿子送出府,朝燕子楼去。 转眼人却拐了个弯,又从小门进了学士府。 南烟睡得极不安稳,又做梦了。 梦中打窗下经过,她又听到了夏青菲那淫靡娇嗔的声音,比前次更甚! 南烟整个身子僵直住,这是孟家的院子,孟伯继书房的窗子! 那里面除了夏青菲……与她苟且的男人,莫非…… 南烟被心里头的想法震得倒退三步,屋里的动静反而更大了。 “她……啊——自然没有我好……成日端着那大家闺秀……嗯……的架子……” 里头的男人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南烟忍住没掉头就走,她想听那男人开口,确认他的声音。 “哪像我,能把你……嗯啊……把你伺候得……这般舒服……” “就她这样的……在床上,怕是只会像条死鱼一样……” “啊——讨厌!我可有说错?” 南烟死死攥紧双手,指甲都要嵌进肉里,终于等到那男人开口。 “……我没碰过她,怎知这些!” 那一瞬,南烟一双眸子瞪得目眦欲裂。 这沁染满了情欲的声音纵然与平时大有不同,可她却认得请清楚,是孟伯继! 瞪大眸子里,瞳孔急剧收缩,南烟大脑空白了片刻,怒火腾地便燃了起来。 她嫁进孟家三年,自问克勤克俭,照顾公婆持家有道,没有丝毫错处—— 当初他孟伯继只封了个小小翰林院修撰,她国公府嫡女入他家门,已是低嫁—— 今日……他竟跟别的女人苟且—— 一口怨气堵在胸口,南烟咽不下去,理智在那一刻被怒火燃烧殆尽。 她大步朝门口去,正要一脚踢开书房门时,却醒了。 “孟伯继——” 从床上惊坐而起,南烟被汗水浸透,梦里的怒火依旧还旺盛,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别枝急急进来:“娘子魇住了?怎出了这么多汗?” 南烟终于缓过神来:“……是梦啊。” 瞧她神不守舍的模样,别枝忙拧了毛巾,替她擦着脸上的汗。 “娘子究竟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可要找个大夫瞧瞧?” 南烟罢了罢手,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不必了……” 窗外天已大亮,她掀开被子下床。 “梳妆吧。” 别枝只得把嘴边的担忧压下去。 铜镜里那张脸,南烟自己瞧着都觉得脸色差得吓人。 为何会接连梦到夏青菲?前一次成真了,这回莫不是…… 不,之前只是巧合……怎么可能每次做梦都会成真?! 孟伯继不会负她的! 耳边却忽然响起昨夜江离说过的话。 “孟伯继对你并非真心……” 南烟如遭雷击,剧烈抖了一下,别枝一时不防,给她揪下来一小撮青丝。 “娘子对不起!可弄痛你了?” 头皮上的刺痛并未唤回南烟的神识。 纵然只是个梦,但她无法不在意,不去想。 昨夜梦里的男人……是孟伯继吗?他当真……对她并非真心? “……我没碰过她,怎知这些!” 南烟眼里燃起一起希望。 她与孟伯继成婚三载,新婚夜便已洞房花烛,婚后虽聚少离多,却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若当时的男人是孟伯继,夏青菲说的是南烟,怎会有这样的话? “娘子?娘子——” 别枝唤回南烟的思绪,她瞧见别枝手上那缕青丝,微微摇了摇头:“不怪你。” 她脸色实在太差,别枝忍不住又提:“娘子恍恍惚惚的,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吧?” 南烟轻叹,正要点头,苏妈妈急急而来。 “娘子!不好了!你快去瞧瞧吧——”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南烟起身:“什么事?” 苏妈妈欲言又止:“那戏子……那戏子她昨夜没走!” 南烟脑袋“嗡”地炸开,一片空白。 大厅里,太夫人和孟李氏端坐主位,笑语盈盈,堂下立着夏青菲,孟伯继陪在一旁。 南烟赶到时,瞧见孟伯继的手臂从背后挽住夏青菲的腰,扶得小心翼翼。 那份珍视宠爱顷刻刺痛了她的眼。 她甚至忘了行礼,一直盯着那人,直到见着正脸,确定是孟伯继,眼圈一下红了。 与她同床共枕三载的男人,此刻伴在别的女人身边,呵护备至。 对南烟,孟伯继是相敬如宾,事事周到,却从未这般视若珍宝,呵护备至。 南烟怔在原地,久久望着孟伯继,她还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三年前的孟伯继明明为了娶她在国公府门前跪了三日三夜,病得去了半条命。 才三年啊,当初对她的爱和渴求便消失了吗? 在她的目光下,孟伯继垂下了头去,挽着夏青菲的手臂也收了回来。 第5章 情投意合? 夏青菲也瞥了眼南烟,跟着垂下了脸,很是娇弱委屈的模样。 太夫人和孟李氏没等到南烟行礼,都沉了脸。 老太太重重冷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到长辈也不行礼了!” 南烟回过神,把眼泪咽回肚里去,深深蹲下:“烟儿失礼,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 “三催四请才请个安,那么不情愿来作甚!” 孟李氏倒是打了个圆场:“烟儿向来是知礼数的,快起来吧。” 南烟在别枝搀扶下起身,红着眼又望向夏青菲和孟伯继。 “夫君你……是何意?” 孟伯继避开了她目光,没说话,反倒是夏青菲答话,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 “娘子莫要怪伯继——”她泪光莹莹,“是我情不自禁……但我对伯继是真心的!” “情不自禁?真心?” 南烟气笑了,整个人晃了晃,幸好别枝扶住了。 还不等她再问,孟李氏开口了:“烟儿莫急,青菲对伯继,确实倾心日久!” 南烟瞪大眼,倾心日久?原来这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伯继这般有才华又能干,玉树临风的公子,自然得京中娘子们青睐,无可厚非!” “青菲在伯继高中游行那日便对他一见倾心了!” 孟李氏目光慈爱,对夏青菲笑。 夏青菲娇羞垂下脸,娇滴滴地答:“公子人才出众,青菲实在是无法自拔……” 她望向孟伯继,孟伯继也望向她,俩人目光含情,倒好像明媒正娶的南烟才是多余的! 南烟踉跄一步,只觉心头被人狠狠扎了一刀般,痛得几乎窒息! 孟李氏眼中只有夏青菲,丝毫不在意南烟的感受。 “我瞧着青菲容貌秀丽,珠圆玉润,与伯继也算情投意合,纳了进门也是好的!” 南烟脸上的血色褪尽:“情投意合?” 她朝孟伯继逼近两步:“夫君,你与她情投意合?那我呢?” “烟儿,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可还曾记得,当初在跪在国公府门前,倾盆大雨中说过的那些话?” 孟伯继的话被南烟截断。 三年前,孟伯继高中,鲜衣怒马却跪在荣国公府门前,跪得笔挺,坚定。 任凭烈日暴晒大雨倾盆,始终坚定。 “孟伯继对烟儿此心天地可鉴,岁月不移!” “若得娶烟儿为妻,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此生只以她为发妻,绝不负半分!” “请老国公成全——” 大雨中,他把头磕得“咚咚”作响,眉心磕破,鲜血直流。 求了三天,在大雨中昏厥过去,高烧时仍念着南烟的名字。 老国公终于见了他,当面问他。 “你与烟儿不过萍水相逢,宝华寺擦肩而过的一眼,你便如此倾心了?” 孟伯继目光坚定:“一眼便是万年,我对烟儿爱之入骨,刻骨铭心!” 老国公迟疑:“烟儿才十三岁,我只她一个孙女儿,如何放心把她一生就此交付予你?” “请老国公放心,伯继若得娶烟儿,定让她一生无忧,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世安宁!” 言之凿凿情真意切,老国公又问南烟。 “堂下所跪之人,当真是你心上人吗?” 彼时的南烟尚不知何谓男女之情,但孟伯继在国公府门口这一跪,确实让她感动。 她选择相信老国公:“祖父觉得可嫁,烟儿便嫁。” “请老国公成全!” 孟伯继磕得自己头破血流,老国公松了口,答应了。 国公府嫡女下嫁新科状元,十里红妆,传为一时佳话。 才三年啊—— 承诺言犹在耳,历历在目,当年对她爱之入骨,今日与夏青菲情投意合? “夫君你回答我,当初的承诺,可都还记得?” 南烟目光切切,只为等他一句话。 孟伯继握起她双手:“记得,我当然记得当初对烟儿你许下的承诺!” 闻言,南烟有一丝迷惑:“那为何你今日……” 她望向一旁的夏青菲,再望回孟伯继:“苏妈妈说,她昨日并非离府……” “……”孟伯继沉默片刻,很是沉重,“烟儿,青菲当真对我用情至深,她不能没有我!” “如此便能自毁承诺?” “不——” 孟伯继把她双手按在胸口,依旧是当年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 “我还是爱烟儿你的,我依旧以你为发妻,为你遮风挡雨,让你一生无忧……” “但这不影响青菲入门!她是她,你是你,烟儿你依旧还是我的发妻啊!” 南烟如同被当头一棒,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后两步。 “夫君,你已下定了决心要迎她入门?” 孟伯继轻叹:“青菲已情根深种,若不能入孟家门,她会活不下去的!” “烟儿你如此善良,怎会忍心让青菲断了活路?” 南烟忍无可忍,指着夏青菲大声脱口而出。 “她昨日才与别的男人苟且,怎会今日便没了你活不下去——” 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 夏青菲瞪着眼愣住。 这事南烟如何知道的?!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反应很快,两眼一红,眼泪便掉下来,抓着孟伯继的袖子拼命否认。 “没有!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我没有——” 孟伯继忙去哄,甚至没有多问便维护夏青菲,转头质问南烟。 “烟儿你怎能如此恶毒,言语诬陷毁青菲清白?!” 南烟错愕。 她恶毒?她言语诬陷,毁了夏青菲的清白? “我真的没有与人苟且——” 夏青菲眼泪珠子扑簌簌地掉,委屈极了。 “我虽出身不高,但燕子楼是官家乐坊,教条严苛,我如何与男人苟且——” “娘子若是不愿意让我入门直说便是,何苦这般毁我清白?” “若是传出去,我还如何活得下去?还不如……” 她转头便朝一旁的柱子冲去:“……今日便一头撞死得好——” 所有人大惊失色。 “青菲——” 孟伯继有点身手,及时拉回了夏青菲。 “放开我!伯继,嫁不了你我活不下去,娘子这般诬蔑我更活不下去,你让我死——” 她失声痛哭,仿佛受了莫大羞辱,娇弱无助楚楚可怜。 第6章 外室 孟伯继心疼极了,把她揽进怀里温言细语地哄着。 “傻瓜!你怎这般傻——既是诬蔑便不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解决非要寻死?!” 南烟眼睛被狠狠刺痛:“我没有诬蔑她,这是我亲耳所闻——” “够了——” 太夫人猛一拍桌,打断南烟。 “亲耳所闻便是没有亲眼所见,无凭无据当众诬蔑,你是……存心要她不能活——” 老太太咬牙切齿:“你这妇人,当真是恶毒!” “祖母!虽未亲眼所见,但她时常到府中唱戏,我怎会分辨不出她的声音!” “天下之大,音色相似甚至相同有何奇怪?烟儿你当真是莽撞了!” 连孟李氏也护着夏青菲。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稀松平常,你入门三年无所出,伯继再娶份属应当!” “身为妻子你更该大度,本份替夫君操持迎亲事宜才算贤惠!” “可你瞧瞧如今的自己,口出恶言诬蔑青菲,活脱脱便是一个善妒的毒妇——” 从小到大,南烟从未挨过如此狠厉的责骂,当即往后跌了三步,一颗心凉得透彻!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孟伯继:“夫君,你也不相信我?” 谁料孟伯继抱着夏青菲,投来的目光愤怒且怨毒。 “青菲都以死证明清白了,你还要怎样——” 南烟被他吼得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孟伯继从未对她大声过,今日的话,却字字诛心。 “你不愿意我迎青菲入门可以直说,何必这般绝她活路?” “我今日才知你的善良大度竟都是假的!你善妒恶毒,我如何还能以你为发妻?!” 南烟想辩驳,可空张着嘴,根本毫无解释的机会。 “实话告诉你!青菲与我早已情投意合,她昨日确实留在了府中……” “她早已是我女人,我便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必定要迎她入府——” 听完孟伯继的话,南烟脸上已不剩一丝血色。 “早已是你的女人……原来,她是你养的外室?你是什么时候,瞒着我养的外室?” 孟伯继把夏青菲揽在怀中,盯着南烟,一字一句。 “没错,青菲是我的外室,两年前就是了!” 南烟再度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两年前,她竟然被蒙在鼓里两年! 三年前的秋试他才高中来求娶,秋日里信誓旦旦的承诺,不到一年就变了…… “不论你答应不答应,我都会迎青菲入门——” 孟伯继的话南烟不知道有没有听完整,她只觉全身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干。 眼前天旋地转,倏地一黑,她便失去了意识。 她仿佛又见到了江离,又跟她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你不该嫁他。” “孟伯继对你并非真心。” “你在孟家没有未来,随我走吧。” 这样的话,她怎么仿佛曾经在哪儿听过? “……我定会回来,那时,你可愿随我走?” 隐约是个孩童的声音,南烟想起了儿时最疼爱她的兄长。 知道她要嫁人,兄长不远千里,与父亲从边疆赶回来,穿着盔甲配着长剑给她送嫁。 拜堂前,他用长剑抵着孟伯继。 “我南扬就这一个如珠如宝的妹妹,日后你孟伯继若负她半分,我千倍万倍奉还!” 那时他已是镇北元帅,一身的肃杀之气,全场都给镇住了。 去年带兵收复漠北边境,如今已是神武大将军,父亲南燕浔更是战功赫赫的威远大将军。 若他们知道南烟今日所受的委屈,可会如三年前那般,从边疆赶回,为她做主? 心之所念,南烟梦见了兄长在边疆大战告捷,将士们欢呼雀跃。 却在踏入营帐那一刻,被冰冷的刀锋架在了颈上。 营帐中早已候着一个内侍打扮的人,举起手中的圣旨,尖声高喊。 “神武大将军南扬接旨——” 南扬被横刀架颈,单膝跪下,圣旨在内侍官手中展开。 “……神武大将军南扬通敌卖国,着,革职卸甲,即刻逮捕!” 南扬脸上还带着战场厮杀归来的敌军鲜血。 “我没有通敌卖国,这是诬蔑——” 那声嘶喊,仿佛一把尖刀,直插进南烟心脏。 “哥……” 她在梦中喊,无人能听见她的声音,眼睁睁看着南扬被好几个将士按压在地。 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两鬓青丝。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覆上她脑门,带来一缕温凉的触感,和若有似无的清冽竹香。 南烟的神识仿佛被这只手扯回了现实。 “哥——” 她惊坐而起,瞪大的一双美目中泪光盈盈,犹如黑夜中撒了一把星子。 出现在她眼前的也是一双黑眸,墨染一般,深不见底。 南烟许久才回过神来。 眼前一张谪仙般的脸庞,清隽方雅,墨染眉目。 那肌肤无瑕,玉一般完美。 竟是江离! 南烟下意识往后缩:“你为何在此?!” 她望望四周确认,这确实是她的房间,她的床边! 听到动静,别枝匆匆进来,喜极而泣:“娘子你醒了?太好了——” 南烟逐渐冷静:“我……我怎么了?” “娘子,你是被那戏子给气得晕厥过去了!” 想起孟伯继护着夏青菲指责她,南烟心间一疼,脸色更白了两分。 “公子也太狠心了!娘子都晕倒了还抱着那戏子嘘寒问暖,对娘子反而不闻不问!” “便是请个大夫也不许,我和苏妈妈快急疯了,正好在碰上隔壁院的江公子!” 南烟望向江离:“你懂医术?” 不是说,他是为了寻医才来的京城么? 江离看穿了她,从床畔缓缓起身。 “久病成医,略通医理,看些小病小痛还是可以的。” “……”南烟竟无言以对。 别枝忙问:“江公子,我们娘子如何了?” “气急攻心,加之过于操劳,休息不足。” 江离转向南烟:“这几日切忌动气,好好歇息进补。” 南烟仿佛没听进去,转头望向窗外,已是夜色沉沉。 “什么时辰了?” 别枝回:“快子时了。” 她竟足足睡了一日! 南烟把被子一掀便下床来,江离伸手想拦,被她激烈甩开。 “别碰我——” 第7章 真不要脸! 她从未这般歇斯底里,别枝都被她吓住了。 南烟深吸一口气,双眼却已通红。 “我要去问清楚……”她强忍着,声音却还是哽咽,“夫君不会这样对我的……” 她起身便走,江离张张嘴,却把话咽了回去。 “娘子!娘子——” 别枝取了外衣急急追去。 夜凉如水,南烟一个激灵,寒意透入骨髓,脑子清醒了不少,脚步也顿住。 别枝给她披上外衣劝着:“娘子!夜已深,有什么明日再说吧,你需要休息!” 明日再说,还有用吗? 江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想来白日发生的事,他是都知道了,如今这是讽刺还是风凉话? 南烟一语不发,暗暗咬了咬牙,还是把步子迈了出去。 这个时辰,孟伯继大约是在书房的,南烟从窗下而过,脚步猝然顿住。 身后的别枝差点便撞上她了,正想问,忽然听见了书房里的动静。 “啊……孟郎,你真的……太好了——啊……” 别枝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 南烟已浑身僵直。 书房,窗下……昨夜的梦,又成真了。 里头的动静不小,书房外的院子也一个人都没有,想来是他们把人都遣散了。 好周密啊……果然不是第一次了吧。 南烟两眼望着前方发直,泪水在羽睫上凝结,坠落,珍珠一般。 耳边夏青菲的娇嗔笑骂刺耳至极,刀子一般一下下地往她心里扎。 “她……啊——自然没有我好,成日端着那大家闺秀的架子……” “哪像我,能把你……把你伺候得这般舒服……” “就她这样的,在床上,怕是只会像条死鱼一样……” “啊——讨厌!我可有说错?” 梦里所见所闻,一字不差! 连那粗重的喘息声都如出一辙,南烟绝望地闭上眼,果然听见了孟伯继的声音。 “……我没碰过她,怎知这些!” 江离说的没错的,还有什么好问的?事实摆在眼前,是她不愿面对,不愿相信罢了。 明明他们成婚三载,还能说出从未碰过她这样的话,南烟竟笑了一下。 这样的谎话,夏青菲竟然也信了。 但她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夏青菲?她不也是被孟伯继甜言蜜语哄骗了足足两年之久吗? 南烟此刻终于明白,男人承诺和誓言,竟能变得这般快。 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吓着别枝了,那珍珠般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别枝心疼又不敢作声。 正着急,南烟却自己擦了泪,高高仰起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书房里的动静开始变得激烈,别枝咬牙切齿朝里头啐了一口,无声地骂: 真不要脸! 南烟没有回院里,拐个弯去了客房,江离就站在院里的梨树下。 一树雪白开得正盛,有风经过,落了他一身的白,愈发显得干净出尘,不食人间烟火。 南烟脚步微顿。 其实她没怎么仔细观察过江离,打一开始他的目光就让她很不适,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心境不一样,反倒能仔细瞧瞧他了。 人是真的长得太好太好了,这样一副皮囊,若非身子不好,该多少娘子求着倒贴。 现在想想,他一开始看她的目光,似乎并非是南烟所想的那般目的。 他的出现太过巧合,但南烟却理不出个什么头绪来,那就只能当面问了。 见南烟过来,他很有礼节地作揖,南烟欠身,遣退了别枝。 江离很敏锐,一下便看穿她心境不一样了。 “问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南烟双目还红着,心间隐隐刺痛,她咬牙忍下了。 “你这是讽刺还是风凉话?” 江离默然不语,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已心中有数。 南烟仰头不让泪水流出来,努力不让声音哽咽。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既如此,江公子便不必拐弯抹角了,知道什么直说便是。” 难得,江离竟然沉默了。 南烟冷笑,双目通红:“初次见面你便跟我说那些孟浪之语,我真把你当轻佻狂徒了。” “如今细想来,你是在提醒我?” 江离不置可否:“我说过你会回来找我的。” “……”南烟心间微动,却无言以对。 理了理思绪,干脆直奔主题。 “你是如何知道孟伯继对我并非真心的?” 她被骗了三年都不曾发现,为何江离一来便看穿了? “你只是身在局中,太多人给你做局,你便看不透了。” 太多人? “如今的孟家,还值得你留恋吗?” “……”南烟被戳中了痛处,心酸至极。 “我是孟家的少夫人,孟伯继明媒正娶抬入门的娘子,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家?”江离眯眯眼,“你确定……这是你要的家?” 南烟笑了一声,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不然我还能去哪儿?” “随我走。” 又是这句话。 南烟讶然朝他望去,玉一般的公子,好看是好看,却委实太过易碎了。 “你……何必呢?” 南烟想着措辞:“我是有夫之妇,江公子虽身子不大好,可应当不缺好姑娘才是……”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除非江离是傻子,否则不可能不懂。 但他目光没有一丝动摇,反问:“孟伯继这般负你,你还要留在孟家?” “!” 南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嫁进了孟家她就是孟家的人了,名分在孟家,不留在孟家难不成还回娘家? 若如此,莫说她,连国公府都要被戳断脊梁骨。 江离所言不无道理,但离开孟家?谈何容易! 她没想过离开孟家,难道……当真要答应让夏青菲入门为妾吗? 孟李氏说的也是现实,男人三妻四妾份属平常,可她委实不甘心! 还要她来张罗一切迎娶夏青菲入门的事宜?她办不到! 想想宝华寺,想想书房,恶心感又往上涌。 南烟掩住嘴强忍了回去,但却被江离看在眼里。 他盯着南烟瞧,问:“你在孟家,吃不好也睡不好吧?” “随我走,离开了孟家,你会过得很好,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第8章 又梦魇了? 话里暧昧意味满满的,但江离的眼神却很清澈。 南烟盯着他许久,确定他话里的意味并非自己所想那般,他似乎单纯就只是想帮她。 她疑惑了:“你不怕得罪孟伯继?不怕得罪孟家?” 江离理所当然把手一摊:“为何要怕?” 他这份理直气壮倒让南烟愕然了:“你们……不是好友吗?” “萍水相逢而已,他盛情邀请,正好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 原来他跟孟伯继也不过是初相识! “既然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得罪孟家,你不怕寸步难行?” 江离不以为意:“京城乃天子脚下,他若仗势欺人,便是这翰林学士也做不久了。” 呵,他还能反过来要挟了。 瞧他像玉雕的人儿一般易碎,不曾想心思却是极深。 也好,总归不必担心他因自己受牵累。 南烟一笑,轻叹:“一日还是孟伯继的夫人,我一日不能随别的男人去。” “我做不出夏青菲那般水性杨花之事……” 到底还是名节二字,累了女人一生。 江离也沉默,垂下脸去。 确实,南烟若就此随他而去,定要背负私通奸夫,红杏出墙的骂名一辈子。 他可以不在意,但南烟、荣国公府,不可以不在意。 许久,江离沉吟着,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那……你要答应让那夏青菲入门做妾?” “……” 南烟没说话,视线定定地望着某个点凝固,通红的眼里水光盈盈。 “我不答应,但……我有得选吗?” 江离明了,点了点头。 很多事已不是南烟自己能做主的了。 罢了,江离不再追问,叮嘱了一句:“娘子近日需好生休养,切忌动气和操劳……” 顿了顿,他抬眸盯紧南烟:“最近可是睡不安稳,多梦易醒?” 南烟微微震了一下。 想起方才所见所闻,脸色猝然白了下来。 若她的梦都会成真,那今晚梦见兄长被抓,岂不是…… 手下用力,绢帕被她攥得绷紧。 江离悄然看在眼里,轻轻蹙了蹙眉。 “方才可是又梦魇了?” 这一问正中南烟痛处,惊得她倒吸一口气,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 她望着江离,眸光闪烁,竭力地想要掩藏眼底的慌张惊恐,却不知都落在江离眼中了。 没错,她又做梦了,梦见兄长被横刀架颈,诬陷通敌卖国。 前两次的梦境都成真了,那这次会不会也…… 南烟越想越心惊,下意识地便冲口而出否认起来:“不!没有……我没有做梦!” 她这模样怎能让江离信服? 江离把她细微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那质量上好的绢帕都快要被她绞碎了。 正欲开口,南烟抢先了一步:“夜深了,江公子好好休息吧。” 她逃也似的掉头而去,江离话到嘴边没能说出口,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拧紧了眉。 一夜过去,南烟倍感疲惫。 昨夜回来后大梦小梦不断,纵然她如何跟江离嘴硬,也无法改变现实。 这一觉醒来,只觉更累。 今日没早起了,她不想再过替孟家上下打点一切的生活了。 这三年她全心全意操持孟家上上下下,可孟家却没有一个人在乎她。 倏忽之间,她的尽心尽力便成了笑话,让她疲惫不堪。 有了昨日的事,别枝和苏妈妈也不叫她早起。 “太夫人和大娘子那嘴脸是真叫人寒心,就该让她们知道,这孟家上下靠的是谁!” “娘子不操持,今早后厨连热水都没烧,莫说早饭了,梳洗都不行,个个披头散发!” 苏妈妈轻叹。 “公子那才叫让人寒心!娘子是他发妻,他却护着狐狸精,给娘子请个大夫都不许!” “今早的事大娘子和太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少不得又得说娘子一顿了!” 她们的话听在南烟耳朵里,只叫她更心酸,眼圈不觉又红了。 苏妈妈忙用手肘戳了戳别枝,两人不再多言,默默退下。 不消片刻,又一同折返了。 别枝小嘴撅得高高的:“娘子,三姑奶奶和四姑奶奶差了人来,邀娘子去花园赏花呢!” “今儿也不知吹的什么风,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一块回娘家来了,都在花园吃宴呢!” 苏妈妈老练,瞧出了端倪。 “这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这般巧合一同回娘家,还跟三姑奶奶四姑奶奶坐一块儿……” “娘子,这怕是鸿门宴,太夫人和大娘子请来为夏青菲那事做说客的!” 别枝大吃一惊:“那娘子可不能去!都是大娘子生的姐儿,定是帮着大娘子的!” 南烟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轻描淡写的。 “人都来了,躲得过吗?等她们亲自找上门就更不好应付了。” “去瞧瞧吧。” 别枝和苏妈妈讶然相视:怎么娘子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花园果真热闹,那四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凑在一起,见着南烟远远便招呼。 孟伯继有四个姐姐三个妹妹,七个都叫娣,望、盼、念、梦、来、迎、怀。 孟李氏想要儿子想得发疯,却连着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 但还是不知足,又连着生了三个女儿。 结果六姐儿和七姐儿一起来,孟李氏一下生了俩女儿,还坏了身子,这才罢休。 太夫人马上就张罗着给孟伯继的爹纳妾再生,但他福薄,妾还没来得及入门便去了。 该说不说,孟李氏还松了口气。 作为唯一的男丁,孟伯继便成了全家的希望,尤其太夫人,宝贝得眼珠子似的。 相比之下,七个姐儿的待遇便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孟爹这个顶梁柱一倒,家里几度揭不开锅,就靠几个姐儿干活卖命。 好在孟伯继高中了,她们也靠着这份荣光,总算嫁了人。 大姐最殷勤,老远便起身过来迎,拉着南烟进亭子。 “瞧瞧,许久不见,咱们这弟妹真是出落得越发动人了!瞧这小模样,谁见了不心疼!” 二姐酸溜溜地:“到底是年轻啊……为人妻三年,还这般水灵,真是叫人羡慕!” 第9章 替你生! 这两个姐姐嫁得最早,日子还过得去,夫妻之间也如普通人家,都是一地的鸡毛蒜皮。 “大姐二姐谬赞,我这两日身子不适,两位姐姐远道而来,招呼不周了。” 南烟一一行过礼坐下,四个姐姐便悄悄互相递眼神,南烟假装看不见就是。 三姐和四姐会意一笑,开始绵里藏针,意有所指。 “可不是年轻不会想么!入门三年肚子还没动静,弟妹可得抓紧了!三姐你说是吧?” “四妹说得对极了!弟妹虽然年轻,可到底人言可畏,无子可是干犯七出之条啊!” 这俩虽然嫁了,但却是领着婆家一块寄住在孟家的。 三姐嫁得最好,可惜夫君家业败了,一家厚着脸皮在孟家住下便不走了。 四姐嫁得最差,日子苦兮兮的,有样学样也带着一家子住了回来。 孟李氏和太夫人气得够呛,若赶他们出去讨饭,丢面子还得害孟伯继被言官们弹劾。 平素里南烟掌家,这俩都是赔着笑讨好的份儿,今儿怕是孟李氏施压了,不得不来劝。 她们一唱一和,大姐二姐乘机便开口。 “那也没法子!弟妹才十六,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能说生孩子就生孩子了不是?” “倒也不是全无法子!自己还生不出来,找个人替自己生不就好了?” 四人目光齐刷刷地聚在了南烟身上。 南烟高高挑了挑眉。 铺垫了这么久,果然还是为夏青菲的事啊。 三姐应和着:“二姐脑子真灵光!我瞧昨儿个那夏娘子就是个好生养的!” 四姐眉开眼笑:“弟妹不如点头让她入门,横竖是个妾,生了孩子,功劳可都归你呢!” “对对对!我们都听说了,你就听我们姐儿几个的,让那夏娘子替你生!” “方才二姐瞧过她了,三妹说得没错,是个好生养的!” 二姐说完,亲昵地握住了南烟,南烟垂眸盯着,心中有了数。 且不论她究竟答不答应让夏青菲入门,这终归是她和孟伯继的事。 但太夫人和大娘子叫来这几个姐儿这般强迫,反倒是让她生了逆反之心。 南烟冷笑,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手,二姐一僵,其他几个也脸色微变。 但她面上却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笑语盈盈。 “既如此,二姐也不必四处求生子秘方了……” 顷刻,二姐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没记错的话,二姐夫的妾室,早替二姐生了个大胖小子了吧?” 二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仿佛吞了个死苍蝇般。 南烟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拍:“二姐真是好命,叫人羡慕!” 其他三个非但没帮腔,还掩着嘴偷笑,带得其他丫鬟们也跟着笑了。 二姐吃了好大一个瘪却发作不得,强扯着嘴角一笑,再也不开口了。 大姐还往她伤口撒了把盐:“可不么?瞧二妹多让人羡慕,弟妹你能……” “哎对了!” 南烟打断她的话:“大姐也出阁好些年了,膝下犹虚,可是也打算给大姐夫纳妾了?” 大姐的话噎在唇边,出不来也吞不下去,活生生把她憋得脸都红了。 “细想想,大姐出阁年月比我更长久,怕是更着急吧?” 被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偏大姐还嘴硬,端贤良淑德的架子。 “我……我可不曾……不曾阻止他纳妾……” “呀!当真?”南烟笑得迷人,“大姐夫总算能如愿迎万花楼的红娘子入门了!” “什么?!”大姐顿时拍案而起,“果然……那贱人果然勾引我家夫君了——” “下贱胚子,也配入我家门?瞧我怎么收拾那贱人——” 大姐是个火爆性子,帕子一甩便走,几个姐儿叫都来不及,人就走远了。 南烟悠闲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唇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今日万花楼怕是有好戏上演了。 眨眼便有俩落败了,剩下三个重新坐下,互通眼神。 二姐才不会开口了,三姐便给四姐打了个眼色,四姐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发话。 “瞧大姐这火爆脾性……还真是从来都没改过……她、她这一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南烟接话,“大姐这是着急要给大姐夫纳妾生子,不是好事么?” “三位姐姐说是不?” “……” 三人齐齐噎住,各自别开了脸去。 “不过四姐姐也说得对……” 南烟改口,三人愣了愣,却见南烟神秘一笑。 “苏妈妈,赶紧去跟大娘子说一声,大姐这火爆脾气,也就大娘子才镇得住!” 苏妈妈领命去了。 三个姐姐吸了气儿就吐不出来,这一告家长,大姐怕是有苦头吃了! 南烟又朝三个姐姐一笑:“有大娘子在,大姐应该也闹不出什么来,三位姐姐可放心?” 三人忙不迭点头:“放心……放心……” 才怪! 若大姐当真惹出祸事,大娘子交代的任务还完不成,她们仨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三姐倒忙换了个话题。 “今日叫弟妹来是……赏花不是?瞧这满院子的姹紫嫣红,多好看呐!” 大家的目光都随着她的话望向亭子外。 初春的时节,倒确实满院子姹紫嫣红开得绚烂好看,甚是赏心悦目。 “这园子里还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好看!弟妹你说是吧?” “花团锦簇的,才是子孙昌茂的象征不是?” 三句不够,果然还是老调重弹,自己往枪口上撞,可就别怪南烟手下不留情了。 南烟笑了笑:“三姐所言甚是有理!” 三姐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见南烟喊:“别枝——” 别枝一脸迷茫上前来,三姐比她更迷茫,叫别枝作甚? 南烟说:“马上叫人去挑些开得好的花儿朵儿,都送三姑奶奶院子里去!” 闻言,三姐的脸也僵了,正要开口阻止,南烟抢先一步。 “记住!要开得好的,开得灿烂的,热烈的,才能给送过去!” 别枝会意,赶紧憋住笑:“是!奴婢这就去!” “哎……” 第10章 大闹青楼 三姐空张着嘴伸出手,被南烟一把拉下,再度打断了她。 “三姐膝下已有两个哥儿一个姐儿,可不正是子孙昌茂么?” “这孟家啊,也就三姐你当得起这花团锦簇了不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望三姐见谅!” 南烟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三姐只能悻悻地笑:“呵呵……无妨,无妨……” 她不甘心地朝四姐递眼色,四姐见识过南烟的厉害,才不会再去当这出头鸟。 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夫君添个妾,还是早走为妙! 四姐盈盈起身:“院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便不陪两位姐姐和弟妹赏花了。” 说完忙不迭领着丫鬟走了,可把三姐气得直发抖。 南烟目光落在最早吃瘪的二姐身上。 二姐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会意:“哎呀!我许久未见祖母,得先去给祖母请个安才是!” 只剩下三姐了,南烟缓缓转头看向她。 三姐脸都白了,背脊凉飕飕的,她倒想走,但手被南烟抓着,南烟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那个……弟、弟妹方才、方才不是命人给送了好些花儿朵儿的么?我得……” 暗暗咬牙发了个狠,三姐可算把手抽回来了,整个手背都被掐红了。 三姐敢怒不敢言,悻悻地:“……我得回去,好好布置不是?” 南烟还是笑,笑得三姐冷汗都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总算等到南烟点头:“好。” “那……我就告辞了!” 三姐如获大赦,火急火燎带着自己的人跑得比兔子都快! 看着三姐那狼狈而逃的模样,南烟敛了笑,眼底逐渐浮起一股锐意。 别枝和苏妈妈一同回来了,狠狠“呸”了一声。 南烟眯眯眼,别有深意:“这可是她们先来招惹我的……” 闻言,别枝和苏妈妈面面相觑,但南烟没有再说什么便迈步而去。 不远处的假山背后,江离缓步而出。 身边的丹竹颇感意外:“想不到她还挺有本事,四个女人都没在她这儿讨到好呢!” 江离没说话,只是望着南烟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丹竹望了望他:“公子不必担心,瞧这模样,她应该不会被欺负。” “先前怕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才会在夏青菲面前吃了亏。” 江离墨染的眸子转过来:“我从未怀疑过她的能力。” 语毕,转身便离开了。 丹竹不解地挠头,既然知道她有能力应对,还担心什么? 想不明白,丹竹也只能挠着头跟上了江离的脚步。 大姐真去了万花楼,真闹,听说闹得还挺大的。 万花楼头牌红娘子还在睡着,被大姐硬生生从房里拽了出来。 青天白日衣衫不整的,她也不恼,反而还拿话把大姐呛了个半死。 “你找我撒泼作甚呀?是你家官人非要来找我的,又不是我找上门的!” “有本事你把他锁死在家呗,男人嘛!哪个没有点花花肠子?” “自个儿管不住自个儿官人倒来找我麻烦,你厉害你教训你家官人去啊!” “该不会是人老珠黄了,躺床上像条死鱼,没点情趣了吧?” “哼!那你家官人在家吃不饱,可不得来找我么?!” 门口观望的路人们发出一阵哄笑。 红娘子早见惯这种场面,反倒是大姐脸皮薄,红了脸,气得一口老血不上不下。 既然说不通,她上去就动手,两个女人当众又抓又咬又扯头发。 红娘子也是来气了,双方各不相让,连老鸨和门房都拉不住。 还得是孟李氏气冲冲赶来,一巴掌打醒了大姐。 “跟个青楼妓子撒泼,你是有多少脸能丢?!” 红娘子可不干了:“哎你个老虔婆!嘴里不干不净地喷什么粪呢?!” 老鸨认得孟李氏,忙给红娘子拉住了,两头说尽了好话。 好在孟李氏也一点儿都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在青楼妓馆门口吵,揪着大姐赶紧走了。 但这一闹,还是免不了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一桩笑料。 大姐是被孟李氏揪着耳朵拽进门来的,二姐三姐和四姐跟着心虚低下了头,咽口水。 一家子都在看热闹,夏青菲只敢远远地伸头张望,生怕被南烟瞧见。 南烟也没想到她竟也能厚着脸皮就在孟家住下了。 有婆母护着,太夫人拦着,孟伯继也宠着,南烟无法说什么。 就由她名不正言不顺地住着吧,看谁名声有损!南烟是绝不会轻易松口让她入门! 正好大姐夫接到消息匆匆赶到了,才踏进门就瞧见自己娘子被丈母娘揪着耳朵。 “可算来了啊?看看你俩都干了些什么糟心事——” 骂完大姐夫,孟李氏把大姐甩过去:“管好自个儿的娘子!少给孟家丢脸——” “伯继如今是翰林学士,若是这事影响到他半分,看我怎么收拾你!” 最后那句话是对大姐说的,可把大姐委屈得眼泪珠子直掉。 夫君寻花问柳,娘亲还不帮她,反而叫夫君好好管教她。 “岳母说的是,我定好好管教!” 大姐夫擦着满头大汗,不知道是赶路赶的,还是被孟李氏吓的。 孟李氏重重一声冷哼:“你要再花天酒地影响到伯继,我连你一起收拾!” “是是是……” 大姐夫忙点头哈腰,转向大姐,上来就是一巴掌:“你胆子肥了啊——” “万花楼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去的吗?!” “你可真会给我丢脸啊——” “啪”又是一个巴掌,大姐捂着两边脸委屈痛哭。 有孟李氏在,她连半个字的反抗都不敢有。 别说大姐,南烟看着都心梗。 这就是孟家的人,女儿身就是卑微低贱,如何比得上孟伯继这个唯一的男丁? 孟李氏从南烟身边过,停了一下,脸色铁青地瞧了她一眼,嘴唇瓮动。 她知道四个女儿都在南烟面前败下阵来了,也知道大姐这事是南烟挑起来的。 但四个女儿是她叫去,孟李氏自己理亏,终归什么也没说。 转头瞪了眼另外三个失败的女儿,负气而去。 另外三个女儿惊险地抹了把汗,松下一口气。 第11章 谁惹谁麻烦 南烟也没搭理了,领着苏妈妈和别枝转身离开。 换做以往她会顾着大家面子上去劝大姐夫,还会给他们夫妻安排个房间私下慢慢谈。 如今她这一走,剩下的三个姐姐面面相觑。 南烟可是当家主母,她不管,那……就任由大姐和大姐夫这么吵下去? 大姐夫也是尴尬,匆匆赶来主人家却不搭理,自己夫人还闹了一出。 再说大姐也没能完成孟李氏的任务,夫妻俩有点自知之明,吵两句赶紧回自己家去了。 二姐一看哪还敢再留,急急忙忙也告辞回去了。 也就三姐四姐住孟家走不掉,晚上挨了孟李氏所有的骂,还是夏青菲来劝的。 “大娘子也莫要怪两位姐姐了……” 话还没说上半句,她又开始楚楚可怜地掉眼泪了。 “都是青菲命苦,无名无分也都过了两年了,也不差这一日两日了……” “大不了我再去跟烟儿姐姐好好求一求,想必她会答应的……” 嘴上这么说着,她却哭得更厉害了。 得亏孟伯继不在,否则就得上去抱着哄了。 但她这一哭也是让孟李氏和太夫人心烦意乱。 太夫人重重一哼:“不行!此事不能拖!必须得尽早解决!” 她忽地扭头看向孟李氏,别有深意地补了句:“再拖……可就不好办了!” 想起孟伯继说南烟可能有喜了那事,孟李氏会意地点了点头。 四个大女儿失败了,不还有三个小女儿么? 孟李氏朝她们睨了过去:“来娣、迎娣、怀娣!平日里你们跟嫂子不是挺会撒娇的么?” “好好说一说!软的硬的都行,只要能让她松口答应让青菲入门就成!” 话音才落,这边夏青菲已经欠身道谢了:“有劳三位妹妹了!” 三个姐儿如遭雷击,个个垮了脸。 她们倒是不反对夏青菲入门,只是这事,谁惹谁麻烦! 三人你来我往地递眼神推搪,明明已经不说话装不在了,谁知还是被点名了。 忽地屋里一暗,一屋子的灯竟灭了一大半。 孟李氏腾地恼了,大骂:“怎么了这是?!灯都不会掌了吗?!” 掌灯丫鬟匆匆查看了灯上前来跪下:“回大娘子……是没灯油了。” “那加啊!还要我教你不成?!” “可……少夫人今日没操持家务,没人送灯油过来……” 孟李氏给噎了一下,尽力按下怒火:“没人送你们自己去取!” 丫鬟哆嗦着:“库房……怕是用完了,所以才没人送来,要……出去买才行。” 孟李氏心都梗了,太夫人的脸也沉了下去。 “那去买——” “大娘子……”丫鬟都要哭了。 “又怎么了?!” “这、这个时辰……所有铺子都已经打烊了……” “!” 孟李氏差点晕厥过去。 一屋子女人面面相觑,怎的?南烟一日没管她们,全家竟连灯都点不上? 夏青菲还是聪明,忙说:“无妨!其他院里应该还有存余。” 她转头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公子书房中的灯点的少,快去取些过来。” 又对所有人说:“大家各自院里有存余的先匀一些出来,熬过今夜,明日再买便是!” 孟李氏这才松了口气,夏青菲趁机讨好,快步走到太夫人和孟李氏面前。 “大娘子和太夫人得优先着用,公子书房的存余,都会送过来的!” 太夫人拍着她的手背微笑:“还得是你贴心啊!” 话音才落便换了副咬牙切齿的嘴脸,朝孟李氏一瞪。 “南烟那丫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得好好管教管教这儿媳妇!” 孟李氏只得受着骂点头:“是,母亲……” 丫鬟取来了一些存余的灯油,夏青菲飞快地接过来点了灯笼。 把太夫人从椅子上扶起来,她甜笑着:“太夫人也累了,天黑,青菲送您回去!” 太夫人被哄得很是开心,从了她,孟李氏不用继续挨骂,给夏青菲送去感激的眼神。 她们才出门口没多久,又有丫鬟来报, “大娘子……后厨说今日一直没人送菜过来,明日怕是……又吃不上早膳了……” 孟李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来一个。 “大娘子,茶叶也喝完了,明日……怎么办?” “大娘子!后院几个短工闹起来了,说今日没给他们结工钱——” …… 一堆事接踵而来,孟李氏头疼得直揉太阳穴,回头朝三个小女儿狠狠一瞪。 “明日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赶紧说服你们嫂子!” 三个姐儿哪敢违逆气头上的孟李氏,只得苦着脸起身应下:“是……” ** 南烟起了个大早,却不是为孟家操持,领着别枝和苏妈妈去了鹭江边。 太阳还没升起,江面雾气腾腾,岸边渔家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渔夫们驱赶着鸬鹚,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南烟却呆呆地坐在江边的小亭子里,望着烟波渺渺的江面出神。 直到太阳升起,江面洒满星星点点金光,东方的云层深处,万丈光芒迸射,宏伟瑰丽。 南烟定定地望着那一片光芒,眼里的迷雾似乎被驱散不少。 但是苏妈妈和别枝很是担心,她在这儿坐了多久,她们就守了多久。 就怕她一个想不开,从这儿跳进江中一了百了。 她们都是跟着南烟从国公府陪嫁过来的,也就她们才会心疼南烟了。 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别枝悄悄用手肘戳苏妈妈,暗示她想办法劝劝。 苏妈妈也是为难,但到底比别枝老练多了,想了想,上前一步说。 “娘子,你这几日身子不好,还是别吹风了,可莫要再加重病情了!” 别枝点头如捣蒜地附和:“是啊娘子!要不……趁这个机会,咱们去找个大夫瞧瞧?” “不用了。” 南烟头也没回,依旧望着那光芒万丈的云层,也不觉刺目。 “我今天精神很好,身子也没事。” 她仿佛渐渐习惯了晚上做梦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妈妈和别枝相视一眼,依旧担忧不减。 “那娘子……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吹风呀!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12章 真相? “是啊,让太夫人和大娘子抓住把柄,不知道又要怎么磋磨娘子你了。” 南烟顿了顿才悠悠地回了句:“我就是不想回去……” 两人恍然大悟,原来南烟起个大早出来坐在江边,正是为了避开孟家那一大家子。 苏妈妈反应快,立刻就明白了。 “昨日四个姑奶奶铩羽而归,不知道大娘子还会再出什么花招。” 别枝惊叫:“还有什么花招?!这么下去,娘子可怎么受得住!” 南烟又不说话了,苏妈妈给别枝递了个眼神,示意别再提了。 如此一来,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南烟仿佛又陷入了之前的状态,苏妈妈和别枝正着急,身后忽然有人走来。 她们听到脚步声回头,一个人影飞快地从身侧走过,径直走向南烟,看见的只有丹竹。 苏妈妈和别枝惊讶转头,江离已经到了南烟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拽起她,拉着便走。 南烟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现江离平日里看似弱不禁风,但力气却大得很。 一时间她竟然挣脱不开,只能被他拽着走。 “你干什么?!放手……江公子——” 眨眼间南烟就被他拽出了亭子,苏妈妈和别枝一看,忙提着裙角追上去。 “江公子——” “江公子你这是……” 江离忽然停住回头,眸色深沉,南烟又是一愣,怔怔望着他。 “你不想知道真相?” 闻言,南烟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她避开了江离的视线抽回手:“哪还有什么真相!我都知道!” “对……夏青菲跟孟伯继早就开始了,她早就把我夫君的心给勾走了!” “这些不用你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以为就这样而已吗?!” 江离的话让南烟再度惊愕,连苏妈妈和别枝都瞪大了眼睛。 南烟的脚步悄悄往后缩,眼神闪烁,再度避开了江离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不然还能有什么……”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江离简单一句话,说完定定望着她。 也不再拽着她勉强,就这么静静等着她自己做决定。 南烟低垂着眼,眼圈逐渐泛红,牙根咬得用力,颊边的肌肉微微抖动。 许久,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好,就只管去看看,你还有什么真相要我看。” 江离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南烟被带到了燕子楼,她跟苏妈妈和别枝都很意外。 虽说燕子楼不是什么勾栏瓦舍秦楼楚馆,但到底是女子抛头露面的卖艺之地。 平日里有身份的官眷们是不会来的,顶多差人来请去府上唱几曲。 连苏妈妈和别枝都显得浑身不自在,南烟自然也不愿多待,压低声音问江离。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作甚?” 江离没有多解释:“很快你便知道了。” 不消片刻,燕子楼的都知大人来了,南烟大吃一惊。 要知道,官家乐坊隶属礼部,由礼部教坊监管,轻易是见不着都知大人的。 南烟不由朝江离打量起来。 这看似纤弱易碎的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江离上前,也没行礼,不知道跟都知大人耳语了什么,都知大人立刻变了脸色。 “这……” 见都知大人为难,江离挺了挺身,都知大人目光在他腰间溜了一圈,忙改了口。 “还请几位稍等片刻,待本官去调出乐坊伶人的户籍查查。” 都知大人离开前还不忘吩咐小厮送上香茶糕点。 南烟盯着江离猛瞧:“你竟连教坊都知都说得上话?” 江离还是不多解释:“家中有些人脉罢了。” 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了,南烟也不再追究,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查夏青菲的户籍?” 江离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不答反问:“你怎知我查的是夏青菲?” “你既然是要我看真相,那同时与孟家和燕子楼还有我相关的,只有夏青菲了。” 江离只是点了点头,眸中露出一丝欣赏的眼光。 这便算是回答了。 看来南烟猜得没错,但这厮却似乎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惜字如金的。 要从他嘴里撬出几个字来别提有多难。 但即便这样,南烟也还是要问:“你查夏青菲究竟是为什么?” 江离放下茶杯,淡淡地:“马上你就知道了。” 无奈,南烟只得耐着性子,等到都知大人带着户籍记档折返。 南烟瞧得真切,江离并没有行礼,甚至都没有起身。 反而作为礼部官员的都知大人毕恭毕敬地送上了户籍册子:“公子,查到了。” “你说吧。”江离没有去接,甚至眼皮都没抬。 都知大人应声翻开册子。 “根据纪录,夏青菲是三年前四月入的乐坊,青州鲁县人士,父夏全贵,母张金梅。” “是夏全贵带她来的,监舞监乐两位上师见她资质甚佳,便留下了。” 说罢挥挥手,两位上师便进来了,一男一女,衣着打扮皆是不俗,气质超然。 “把当日的情形都详细说说。” 监乐是个翩翩公子,十分有礼:“那日夏青菲抚过琴,毫无章法,但嗓音确实极好。” 监舞也频频点头:“她最厉害还是舞姿,我便想着日后教她唱戏,定能大红。” “不过……” 两位都话锋突转。 “她本人似乎并不愿意进燕子楼,那日是被她父亲强拉过来的,还一直在哭。” “那夏全贵一身酒气,言语举止粗鲁,口口声声要用她换钱去赌坊,否则便卖去青楼。” 都知大人也补话:“当时两位上师见她是可塑之才,便向我请示,用五十两签下了她。” “所幸两位上师没有看走眼,她如今确实也是我们燕子楼的头牌之一。” 听他们说完,江离点点头,转头望着南烟问:“可明白了?” 南烟狠狠皱着眉头:“明白什么?” 她对夏青菲的出身可没什么兴趣。 江离轻叹,颇为无奈的模样,还咳了两声,丹竹替他拍了拍背。 他再问:“孟伯继原籍何处?” 闻言,南烟脸色骤变,小脸雪白。 第13章 情郎 倒是别枝仔细回想起来了。 “老国公答应这门婚事后,公子到府上提亲曾交过相关文书,是苏妈妈你接的!” 苏妈妈也想起来了:“对,我记的,公子也是青州鲁县人士!” 话一出,南烟脸色更是白得不剩一丝血色。 她岂会不知道孟伯继原籍何处?孟家人平日里都极不愿提及过往,南烟一时不曾联想到。 其实江离问出来的那一刻,她便反应过来了,但心里还是逃避,不肯面对。 “……又如何?”南烟嗓音已在微微发抖,“青州那么多人,能说明什么?”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都知大人和两位上师相视一眼,似乎才知道南烟就是孟伯继夫人。 江离望着她,久久没说话。 便是苏妈妈和别枝都心里清楚,孟伯继怕是早在求娶南烟之前,便跟夏青菲相识了。 至于两人有没有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谁都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包括南烟,这对她打击太大了。 若孟伯继和夏青菲早就有苟且,那当初他为什么要跪在国公府门前,淋着大雨求娶? “好。” 江离不强迫她,又看向两位上师。 “这三年夏青菲都在燕子楼,两位上师对她应该十分了解吧?” 监舞点头:“她初来时很不适应,经常一个人抹眼泪,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想念情郎了。” 听到这儿,南烟狠狠抖了一下。 “夏青菲本有一段不错的姻缘,家乡的情郎是个读书人,她相信他定能高中。” “但她爹欠了一屁股债,不同意她跟一个穷酸书生好,便把她送到燕子楼来了。” 南烟的手开始颤抖。 江离看了眼她失尽血色的小脸,继续问:“可知道她的情郎是谁?” “这……” 监舞是个娘子,很能理解南烟的心情,担忧地望望她,接到江离眼神示意,只能继续。 “她倒没说,提及那人都是唤……孟郎。” “嗤”地一声,南烟手中的绢帕裂成两半,吓得监舞娘子不敢在说下去。 但南烟却开口主动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三年前了,那会儿还没入夏,四月末左右。”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后来呢?” “后来青菲似乎跟她情郎重逢了,应该是三年前临近端午那阵子。” “她进燕子楼后无心练习,成日以泪洗面,但那阵子她换了个人似的,十分开朗。” 连监乐也频频点头:“我还以为她是想开了,但听监舞娘子说才知是与心爱之人重遇了。” “也是好事,她那段时间练习格外用心,进步飞快。” “但也没多久……也就过了端午那段时间吧,她突然又伤心了,成日里以泪洗面。” “听她话里话外,似乎是她情郎……要抛弃她。” 南烟紧攥着手里断开的绢帕,眼神已经变了。 端午,三年前的端午,正是她与孟伯继相遇之日。 彼时孟伯继还只是个穷酸书生,靠着宝华寺收留才有个容身之所,艰难度日。 那天南烟去宝华寺还愿,匆匆擦肩而过,撞跌了他手里的书。 南烟回眸之际,他弯腰拾起书抬头往来,只一眼,呆呆地看愣了。 他不曾责怪,南烟还是道了歉,简单两句,留下了名字。 翌日南烟便收到他的一首诗,字里行间抒发的是他想报效国家的抱负。 字写得很干净,志向远大,也不乏细腻的关怀,南烟很是欣赏这份才华,便回了信。 鸿雁传书,一来二去便熟了,也约着去踏青游玩了几次。 直到孟伯继忽然向南烟剖白心意,坦言对她早已倾心,南烟却愣住了。 她不过是个十三的小姑娘,与孟伯继交往只是单纯地欣赏他才华。 忽然间孟伯继说倾慕她,她甚至还不明白何谓倾慕,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孟伯继跟她立下誓言,必定高中后,有个能配得起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再来迎娶她。 那信誓旦旦的承诺是让南烟很是感动,但她其实还是不确定,这是不是倾慕。 也是那段时间,孟伯继发奋苦读,要在即将到来的秋试中金榜题名。 偏那么巧,孟伯继跟她交往的那段时间,便是夏青菲又伤心的时间。 那会儿孟伯继读书可谓十分刻苦,南烟去见他,他也是闭门谢客。 他日子过得清苦,南烟时不时给他一些接济,他也是推辞,南烟只能悄悄放下银子。 从窗子望进去能见到他拿着书在发奋苦读,她心里更是触动。 但万万没想到,同一时间还有另一个女子在为他伤心。 如果都是真的,那……孟伯继是因为移情别恋了她,而负了夏青菲吗? 南烟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继、续!” 监舞娘子顿了顿,还是江离授意,才敢继续说。 “她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后来似乎逐渐缓过来了,平时的练习也用了心思,但……” “我总觉得她不太一样了。” “以前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但那会儿,她让人觉得……城府很深,还说很多奇怪的话。” 南烟扬眉:“什么话?” “什么……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得马上得到,还有……” “她不想再做一只不起眼的山雀,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之类的……还有有人会帮她。” 南烟暗暗咬牙,这个人,是孟伯继吧? “渐渐的,她出手阔绰起来,好像真要飞上枝头了似的。” “那会儿她还没多少名气,月银也就二两,伶人买花戴都不够,花销却比其他人高很多。” 听到这儿,南烟插了句话:“那应该,是中秋过后,快重阳的时候吧?” “对对对!”监舞娘子忙点头,“之后她开始慢慢积累名气,今年终于成为头牌了。” 大致差不多了,南烟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吗?” “……”监舞娘子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没关系,说吧。” 既然南烟开口,监舞娘子也只好说了。 “其实燕子楼不少娘子技艺都比青菲出众,但孟……孟太夫人就是很喜欢她。” 第14章 看我作甚? “青菲的名气近一年多才逐渐攒起来,但这之前孟太夫人就经常请她去府上表演了。” “嗯……大约也就是状元爷高中之后,孟太夫人便很经常捧她场……” “砰”一声,南烟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把监舞娘子都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要说的也基本都说完了,江离挥挥手,都知大人会意,带着两位上师退了下去。 他们一走,南烟便把桌上的茶杯拨到了地上,浑身剧烈颤抖喘息,脸色白得吓人。 苏妈妈和别枝吓坏了,忙劝着。 “娘子你莫气坏了自己身子呀!是孟家人算计你,你可不能赔上自己啊!” “是啊娘子,你先冷静冷静,那夏青菲还在咱们孟家住着呢!” 闻言,南烟缓缓抬起了头:“咱们孟家?那孟家……还有我的份?” “这……” 苏妈妈和别枝噎住了。 江离瞧着一地的茶水碎片,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南烟霍然起身质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还费了这么大周折,用了这么多心思来告诉我?!” 江离沉默着,那慢吞吞的性子真能把苏妈妈和别枝急死。 “我不就是江离?” 南烟差点被他一句废话气吐血。 “至于这番周折……不让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无凭无据你也不会信。” 很好,看来江离是不会轻易说实话的了。 他的身份早晚能弄清楚,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孟家和夏青菲这档子事大! 夏青菲三年前进燕子楼,而后便重遇了孟伯继,两人显然是情意绵绵的。 直到宝华寺南烟跟孟伯继偶然相遇,孟伯继对南烟一见倾心,开始追求。 可当时他正跟夏青菲你侬我侬才对!那所谓的一见倾心,岂不就是有预谋的谎言? 就算是真,那他也不过是个见异思迁的混蛋! 她到底是为怎样一个人渣而感动触怀?再有才华也改变不了孟伯继是个负心汉的事实! 如此想来,他高中之后跪在国公府门前的求娶,怕也并非单纯只为她而已。 若她不是国公府的嫡女,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姑,宝华寺那一眼,怕是没有后续了吧? 江离说得没错,她不该嫁他,她不该嫁给孟伯继—— 南烟深深地闭上了眼,就怕眼泪会流出来。 为这样一个人渣赔上了三年已是不值,又怎能再赔上眼泪? 南烟深吸一口气,把泪水吞了回去,再度看向江离,直勾勾地盯着,就这么瞧着他。 直到江离难得露出一丝拘谨:“你看我作甚?” 南烟笑了一下:“江公子如此丰神俊朗,俊俏无双……我可不得好好瞧清楚了?” 闻言,屋里人都错愕地瞪大了眼。 只有江离明白她话里有话。 南烟依旧没有彻底信任他,对他的身份依旧还在怀疑。 即便知道这点,江离还是在南烟的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局促起来。 甚至那带着一丝病气而玉白的脸颊都浮起了一抹极浅的红晕。 他促狭地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让人一时搞不清楚他这脸究竟是困窘,还是咳红的。 丹竹忙拿出一个小瓷瓶,喂他服下丹药,又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总算缓了些。 见他咳得难受,南烟也不想为难他了。 “好了,你要我知道的真相我都知道了,可以走了。” 江离喘息着,也说不出话来了,丹竹替他告了个辞,便扶着他离开了。 他们一走,屋里安静下来了,苏妈妈和别枝面面相觑,担心南烟,又不知道说什么。 南烟再度深呼吸,攥紧了拳,眼神也愈发犀利。 她没有跟着江离离开燕子楼,反而又去找了都知大人问能不能去夏青菲房间看看。 “她赎走了身契便不是燕子楼的人了,当然可以,我正要叫人把她房间收拾出来。” “她已经赎了身契?!”南烟追问,“何时?” “就昨日,大晚上来的,我一忙给忘了,今日才想起叫人收拾她房间。” 闻言,南烟几乎把压根咬碎。 昨日四个姑奶奶铩羽而归,夏青菲还是赎了身契,想来她是铁了心要进孟家的门了。 但只要她还在孟家,还是孟伯继发妻,她这脚就迈不进来! 夏青菲在燕子楼的房间还没人动过,她几乎没收拾多少东西便去了孟家。 梳妆台上都还有不少胭脂水粉,值钱的首饰倒是都收拾走了。 南烟也没指望还能找到什么,转了一圈正要离开,眼尖瞧见书柜背后似乎有东西。 叫苏妈妈和别枝帮忙把书柜挪开了一点点,南烟伸手进去,拿出一封信来。 显然是不小心遗落的,南烟一眼便认出了封面的字迹出自孟伯继亲手所写。 信中,孟伯继要夏青菲给点耐心等他迎娶南烟,借国公府青云直上。 等他有权有势,荣华富贵时,他便会迎她入门。 对夏青菲而言,她终于等到了不是吗? 但是南烟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此顺利便如愿的! 这信封和信纸都泛黄,应该是三年前写的了。 三年了,她至今才知道,孟伯继对她根本不是真心,娶她只是因为她是国公府嫡女! 什么一见倾心,什么此心天地可鉴,岁月不移,什么不离不弃生死相依,都是假的! 孟伯继骗她,三年,整整三年——从他们意外相见那一刻起,一切便是他的处心积虑。 心中怒火腾地燃起来,南烟什么也没说便直奔孟家。 苏妈妈和别枝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知道南烟从未如此动怒过。 才进孟家大门,三个姐儿打眼瞧见南烟,一窝蜂涌了过来。 “哎!可算找着嫂子你了!” “我们姐儿三个可寻你半天了!” “可不是么!嫂子你一大早去哪儿了?我们三个可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等着你呢!” 南烟望着凑到跟前的这三个姐儿眯了眯眼,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们?” 想了想,她竟答应了。 “三位妹妹好酒好菜,我怎能扫兴?” 三个姐儿喜出望外,拉着南烟便走,南烟悄悄把信藏进了袖子里。 第15章 百密一疏 身后的苏妈妈和别枝倒是惊呆了。 方才还怕南烟火山爆发,这会儿怎就春风十里了呢? 酒还没过三巡,也没吃几筷子,姐儿三个的真实目的便露出来了。 “嫂子你试试这个三子报福,意头可好着呢!连生贵子!” 南烟碗里多了一勺莲子松子和瓜子仁,可不意头好着呢么?全是各种籽儿。 她一笑,反而放下了筷子:“来姐儿,你是说你嫂子我……生不出儿子么?” 来姐儿脸上尴尬地僵了僵,忙找补:“哪儿啊!我这是替你着急呢!” “你这入门都三年了还无所出,那夏青菲敢这么虎视眈眈,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哦,原来三位妹妹都在替我着急呢?” 另外俩人跟着点头。 “可不是么!这顿饭我们可下了心思的,这三喜临门,用的石榴玉米豌豆,也是多子呢!” “对对对!这个三籽团圆是我选的,嫂子也尝尝!” 南烟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身后的苏妈妈和别枝早已黑了脸。 说来说去,还不是嫌南烟生不出孩子? 但南烟脸上笑得十分明媚,让苏妈妈和别枝面面相觑。 娘子该不会是气傻了吧? 南烟一点儿也不傻,瞧着碗里各种籽儿,她朝三个姐儿瞥过去。 “没想到,迎姐儿和怀姐儿的心思也这么妙,是来姐儿你教的么?” “哪儿呀!”来姐儿面上谦虚,心中暗爽,“是我们仨一同想的!” 南烟默默点头。 哦,原来是一早合计过了的,又是鸿门宴呢。 “那……为何都是三呢?” 闻言,那三个姐儿悄悄递了个眼神,口吻悄悄就变了。 “嫂子,你冷静听我们说啊!” “不是我们三个不站你这边,你想,大哥可是我们孟家唯一的哥儿!” “孟家继后香灯全指望他了!这孩子不是说生就生的,多个人便多个机会……” 听到这儿南烟明白了,还是老调重弹,还是昨日四个姑奶奶的说辞。 真是……就不能给她点儿新鲜感么? “嫂子你瞧,大哥也不过纳了一个而已,比起其他男人三妻四妾,算好了!” “往后三个人过,她是妾你是妻,她得伺候你和大哥不是?” “这么说起来,嫂子你日子还舒服多了,三个人还是不错的嘛!” 南烟笑得更明媚了。 “没想到,三位妹妹这般会想……” 她顿了顿,忽然转头对着别枝耳语了两句,别枝掩嘴笑了一下,忙应着:“是!” 苏妈妈正好奇,别枝什么也没说,拉着她一同退下。 三个姐儿都注意着南烟呢,本来她态度有转变还高兴了一下,但又好奇。 “嫂子,你让别枝和苏妈妈去做甚了呢?” “没事!”南烟罢着手,“三妹妹妹这顿宴席准备得确实周到,却还是百密一疏啊!” 三人面面相觑。 “哪儿疏了?” 说着三个姐儿各自翻着找着检查着,就差钻桌子底下去了。 南烟望着她们发笑,也不阻止。 正好,苏妈妈和别枝加快脚步也回来了,一人一边分别给她们多发了一根筷子。 三个姐儿一脸错愕不解,齐刷刷望向南烟。 “嫂子……这是何意?” 南烟笑出银铃般的声音:“可不就是你们那百密一疏么?” “这个?!” 三个姐儿抓起各自的三根筷子,还是不解。 “这个怎么就是……百密一疏了?” 南烟望着她们,笑意中逐渐掺杂了锐意。 “既然三的寓意这般好,三位妹妹这般喜欢,又怎能只用两支筷子?” “……” 三人抓着三根筷子狠狠咽了口口水。 南烟嘴角一勾:“也不能光我连生贵子,三位妹妹正值标梅,也快为人妻了不是?” 好有道理,三个姐儿面面相觑,竟无法反驳! 瞧这她们个个空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模样,南烟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背往椅子一靠,拔高了音:“往后三位姐儿用餐都必须是三根筷子,知道吗?” 南烟可是孟家执掌中馈的主母,里里外外都是她说了算,下人们哪敢不从? 可明眼人都知道,三根筷子是吃不了饭的,三个姐儿身边的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应。 南烟眸一凛,低喝:“都听见了吗?!” 丫鬟们打了个激灵,别枝和苏妈妈偷笑,清清嗓子,带头大声回应:“是——” 三个姐儿的丫鬟们哪里还敢犹豫,稀稀拉拉地跟着回应。 南烟很满意,目光落回三个姐儿身上:“姐儿们,可喜欢?” “……”三个姐儿直愣愣地举着筷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噼里啪啦一阵响,原来是来姐儿的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摔在了桌子上。 南烟挑眉:“不喜欢?” 眼神一一扫过三人,三人直觉背脊一寒,忙堆起笑脸。 “怎……怎会!” “对对对!喜欢!喜欢——” 两人拼命朝来姐儿抛眼神儿,来姐儿急忙找回自己三根筷子,悻笑:“喜欢……” 南烟满意点头,眼神瞥向一桌子饭菜:“既然喜欢,那吃吧。” 于是饭桌上便出现了一连串筷子跟盘子碟子敲击的声音。 别枝和苏妈妈站在南烟身后瞧着这一幕偷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一顿宴席下来,三个姐儿个个手抖着,灰溜溜告辞。 南烟也没再为难,她们一走,笑容便迅速敛起,桌上的手攥成了拳。 这可是孟家逼她的! 别枝和苏妈妈都拍手叫好,直夸南烟聪明,有先见之明。 但南烟却没有多高兴。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能如此从容应对,全靠昨夜的梦。 什么先见之明,是她的梦,又成真了。 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南烟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眼皮猝不及防地跳了一下。 下一刻,管家李忠匆匆来报。 “少夫人!边关急报,将军父子通敌卖国,南扬公子就地处决,将军……叛逃而去!” “什么?!” 南烟“唰”地起身,一口气吸进去没缓过来,登时两眼一黑…… ** 太夫人由刘嬷嬷扶着,脚步匆匆赶来孟李氏的院子,正好瞧见别枝跪在孟李氏面前哭。 第16章 你有喜了? “大娘子!求你了,少夫人已经昏睡好些时辰,就让我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吧!” 孟李氏冷着脸低喝:“如今你家少夫人身子不好,你不在边上伺候,倒想着往外跑?” “大夫我自然会着人去请,你赶紧回去照顾好少夫人,有半点差池唯你是问!” “可是大娘子……” 老太太插嘴大喝:“还跪着做甚?赶紧回去伺候你家少夫人!” 别枝回头瞧见沉着脸的太夫人便不敢再求了,咬着牙退了下去。 瞧着别枝出了院子,老太太才急步走向孟李氏问:“给她请大夫岂不要穿帮?拖着!” 孟李氏点头:“是,那丫头三天两头地晕厥,只怕伯继猜得没错,是当真有喜了!” “正因如此,若让她知道自己有喜,手中有了筹码,青菲的事岂不更加难办了?” “伯继和青菲呢?” “都在屋里,母亲当心些。” 孟李氏上前接替刘嬷嬷,扶着太夫人进了屋。 里头的孟伯继和夏青菲行礼,被太夫人叫罢,开门见山。 “事已至此,你们有什么对策?” 孟伯继倒是一点不慌。 “如今南家父子已经获罪,荣国公府就剩一个毫无实权的老国公,她能耐我们何?” 老太太有些不相信,再问了一遍:“南家父子……果真通敌卖国获罪了?” “此事绝不会有假!”夏青菲上前来:“伯继今日上朝,皇上正为此事龙颜大怒!” 太夫人和孟李氏看向孟伯继求证,他明确地点了头。 “南扬已被就地正法,南燕浔携同南家军余孽逃了,皇上已下令追击。” “剩下南川这老头,迟早也要因此受累,被皇上怪罪,整个南家都逃不掉!” 闻言,老太太慌了:“那,咱们孟家与南家可是姻亲,会不会受牵连?” “这也不必为难。”孟伯继眼中一丝寒光,“必要时……与南家彻底断了关系便是!” 孟李氏却担忧:“到底是姻亲,我们孟家的主母,你如今的发妻,可是国公府嫡女啊!” “若此时撇清关系,伯继你怕是要被天下诟病,落个无情无义的骂名,影响仕途啊!” “不会的!”夏青菲又来安抚孟李氏,“大娘子不必担忧,孟郎早已有对策!” 孟李氏和太夫人的目光再度落在孟伯继身上,他这会儿却沉默不语,似乎有什么难处。 太夫人看穿了他心思。 “你是想……借着青菲的事,休了她?” 闻言,孟李氏倒吸一口气。 孟伯继沉吟:“她若是肯点头让青菲入门,我便不必狠心走到这一步!” “那你究竟是想怎么做?”孟李氏急问。 他顿了顿才缓缓开口:“抬青菲做平妻,如此,我孟家与南家关系便不那么显眼了。” 孟李氏大为吃惊:“你……要抬青菲做平妻?!” 谁料孟伯继的打算却还不止这些。 “待青菲入门后,便把执掌中馈之权交给她,孟家当家做主的主母便不是南家人了。” 这样即便有人想罗织砌词,拉孟家下水,一个不受宠的发妻也构不成充足的理由。 老太太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既能让青菲顺利入门,也不必担心为她南家所累。” 夏青菲娇羞低下头,老太太越看越满意,忽地想起什么,又问:“那她肚子里的……” 顾及到夏青菲在,老太太没有把话说全,但孟李氏和孟伯继心知肚明。 “先看她什么态度,再做打算。”孟伯继压身有些狠戾。 夏青菲忽然插嘴:“太夫人、大娘子,你们放心,她肚子里有,我也有……” 说着她又娇羞掩面,朝孟伯继送秋波。 三人闻言惊讶地望向她肚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太夫人最先惊喜:“你有喜了?!” 夏青菲用绢帕半掩面点头,哄得太夫人开怀大笑:“真是祖宗保佑,孟家终于有后了!” 孟李氏却没见有多高兴,疑惑地望向孟伯继。 就连孟伯继也很是意外:“青菲,你……当真有喜了?” “最近几日甚觉不适,经常反胃作呕,晌午去瞧了大夫,大夫说……确实是喜脉。” 孟伯继目瞪口呆,久久反应不过来。 夏青菲撒娇:“怎么?你不开心?” 孟伯继一愣,扯着嘴角笑:“怎会……自然是高兴。” 然而孟李氏望着他,眼神里却担忧多过高兴。 孟伯继暗中朝她递了个眼神,孟李氏这才低下头去。 他顺水推舟:“这样也好,也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青菲抬为平妻。” 夏青菲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掩去的半张脸下,嘴角的笑带着一丝诡谲。 天色渐晚,远处聚拢来了大片阴云,隐隐闷雷阵阵。 别枝无计可施,慌忙间想到了江离,便又去客房把他请了过来。 这一晕,南烟又落入了噩梦之中,睡得极不安稳,浑身大汗淋漓,就是不醒。 江离把过脉,脸色凝重,转头问别枝:“她为何又晕厥了?” “娘子是听闻了将军父子通敌卖国已被降罪,一时气急攻心才又晕过去的!” 闻言,江离狠狠把一双秀眉拧成了死结。 想了想,朝丹竹伸出手:“银针!” 丹竹迅速摊开针灸包,取出银针递过去。 眨眼间,南烟身上便扎满了针,加上窗外一阵响过一阵的雷声,有些触目惊心。 但睡梦中的南烟却似乎安定了许多,冷汗也不再往外冒。 江离对别枝说:“拧些热毛巾,别让她着凉了!” 别枝急忙去打来热水,江离已经撤走了银针,从床边退开,让别枝苏妈妈服侍。 南烟的梦里尽是战火硝烟,血流成河。 父亲领着小部分的南家军在奋力杀敌的同时,背上还负着个一身是血的人。 好不容易瞧真切,竟是南扬! “爹!哥!” 南烟在战火中穿梭大喊,但是却没人能听见她看见她。 追兵汹涌而至,南家军陷入苦战,负伤累累。 南燕浔更是身受重伤,却始终不肯丢下背上的南扬。 “儿子!爹绝对不会丢下你的——绝不——” 第17章 别信他! 在南燕浔的大喝声中,敌军的长矛飞速刺来,眼看要穿胸而过,南烟尖叫—— “爹!哥——” 一柄长剑及时拨开了长矛,南燕浔捡回一条命。 战团中忽然冒出一群黑衣蒙面人,身手不凡武功高强,数量更是不少。 他们一来,登时杀得敌军节节败退,南燕浔背着南扬,在黑衣人掩护下迅速逃离。 “爹,爹——” 南烟拼命地追,但怎么都追不上,他们反而越来越远。 忽地眼前一切开始扭曲,不过眨眼功夫,战场变成了孟家。 南烟听见了孟伯继温言软语的声音,父兄含冤,他却在跟夏青菲卿卿我我! 怒火腾然窜起,她霍地转身,却看见跟孟伯继在一起的人,竟是她自己—— “休书实在是不得已,我若不写,你父兄之事,势必连累整个孟家——” “孟家摘出来,起码在朝廷上,还有我能为此事说上几句话不是吗?” 休书?!孟伯继要休了她?! 南烟看见自己在流泪,望着孟伯继的眼中尽是绝望。 不要相信,这些不过都是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 她扑过去却穿过了自己和孟伯继的身体,仿佛幽魂一般,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又再受孟伯继蒙蔽,还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你当真……会替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面前求情?” “那是自然——他们总归也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南烟这才清楚地瞧见了孟伯继眼底那份厚重的算计。 “你暂且在城外庄子住些时日,待事情平息,我定会迎你回来!” “要救你父兄少不得用银子,怕是……要用到你嫁妆和国公府的田产和家业……” “但是你放心!国公府的银子能不动我绝不会碰——大不了舍了孟家这大宅子!” 孟伯继这惺惺作态……是想吞了她的嫁妆,还乘机吞了国公府的田产家业?! 南烟气得浑身发抖,牙根都要咬碎了。 但孟伯继面前的自己却似乎被猪油蒙了心,竟全都信了! “便是舍了孟家宅子,怕是也不足以打点上下官员……” “更何况若真没了这宅子,你住哪儿?孟家上下一大家子人住哪儿?” “我会把嫁妆单子,和国公府的田产房契都给你,无论如何,定要救出我父兄——” 孟伯继喜出望外,把她揽进怀中:“你放心,我定当尽力而为!”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孟伯继搂着她露出了得逞的笑。 南烟瞧得一清二楚。 “不,别信他!别信他——” “南烟你醒醒——孟伯继是骗你的!三年前就在算计你了,他一直在骗你——” 依旧没人听得见看得见。 南烟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孟伯继欺骗、利用,心中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孟伯继你负情薄幸,背信弃义——你不是人——” “我父亲兄长含冤受辱,你竟趁此机会侵吞我嫁妆和国公府的田产家业……” 这都怪自己当初懵懵懂懂便答应了嫁到孟家,南烟无助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若是父亲和兄长还在,他们定不会让孟伯继这般欺负她! “哥……爹……” 眼泪一滴滴地砸下来,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幻了。 南烟已经不在意了。 最疼她的父亲和兄长,他们……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她仿佛又看见了父亲背着兄长,被熊熊烈焰迅速吞没…… 鼻尖一阵清冽的竹子香拂过,一声惊雷乍响,南烟霍然张开了眼。 又是江离那张过分干净的脸庞。 南烟愣了愣,迅速从床上坐起,别枝和苏妈妈凑上前来,喜极而泣。 “娘子!你可算醒了!” “可把我们吓坏了——” 又是梦! 看看江离,瞧瞧她们,南烟的思绪逐渐回到了现实,一把抓住别枝。 “爹和哥,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别枝一愣,默默垂下了脸去,不敢出声。 南烟转而抓住苏妈妈的衣角用力拽着:“说啊!回答我——” 苏妈妈没办法,只得小心地开口。 “娘子你要好好听,千万莫要着急,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说——” 南烟一声断喝,眼圈已经红了。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能不着急好好听? 苏妈妈整和盘托出。 “是真的……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今日早朝,皇上为此事动了大怒。” “将军父子带领南家军通敌叛国,南家军悉数获罪,小部分护着将军逃了……” “公子……被就地处斩!皇上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将军抓回来治罪!” 听完,南烟脸上血色尽失。 江离迅速提起她的手,往虎口处扎了根银针。 刺痛感让南烟保持住了清醒,江离也劝着:“如今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南烟缓缓转头望着他,星子般的眼里泪光盈盈,像是在问他,她还能如何。 江离轻轻拔走银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没有亲眼见到的事,不要轻易相信,哪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不一定是真。”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南烟犹如被当头棒喝,霍然开朗。 没有亲眼见到父亲和兄长的尸首,他们便还有存活的希望。 就算亲眼见到了尸首,也未必就真的是他们。 正如孟伯继曾经信誓旦旦指天誓日地承诺,不也是假的吗? 对,如今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绝对不相信父亲和兄长会通敌叛国,此事来得如此突然必定有蹊跷! 父兄战功赫赫深受皇恩,早已被人眼红惦记,她必须要弄清楚是谁害得他们! 还有这个孟家…… 若她的梦都会成真,那孟伯继不止要休弃她,还要借此吞并国公府的家产! 他休想!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梦成真! 这个孟家,一堆的人和事,等着她收、拾! 南烟眼神逐渐坚定,江离眼底一抹欣慰。 “苏妈妈。” 听到南烟喊自己,苏妈妈忙应着:“哎!我在!” “让忠叔继续去打听父亲和兄长的消息,还有派人回去国公府,看看祖父有没有事。” 第18章 又请? “把各院从南家与我陪嫁过来的人都调回来。” “孟家护院都是国公府的人,告诉他们今夜不用值守,全部在我院里待命!” “今后除了我,谁的吩咐都不用听,尤其是……孟、家、人!” “吩咐院里的人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收拾好听我吩咐。” “尤其是银票田地庄子商铺的契约,金银首饰珠宝这些,一个铜板也别落下!” “这些都别让孟家人发现,要保密!” “我马上去!” 苏妈妈立刻去办。 “别枝。” “娘子我在!” 南烟深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替我梳妆,我要入宫,面见皇上!” 别枝不敢有违,忙擦了泪便扶南烟到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中,南烟的脸比江离还要苍白。 江离蹙眉:“你匆匆入宫可曾想过,若是皇上连带着降罪于你……” “皇上就是要杀了我——我也得当面问清楚,他为何要这般待我父兄!” 南烟忍住泪,盯着铜镜里的江离,牙根都要咬碎了。 “江公子你神通广大,可知道……我南家世代将门,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 “我祖父更是豁出性命替皇上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 “而我父兄这么多年来替他镇守国门,为何今日皇上竟会相信他们会通敌叛国?” 江离沉默,镜中的面容苍白易碎,紧蹙的眉间似乎藏着许多说不出的秘密。 南烟不强求于他:“江公子两次相救,南烟感激在心,但……” “今日我必须要入宫,为我父兄讨回公道,还请江公子不要阻拦!” 江离抬首望向窗外,一声轻叹。 不知不觉天已黑透,看不清路,阵阵闪电时不时四裂开深沉的黑暗。 “我何来有资格阻拦?但希望娘子还能再听我一句话……” 闻言,南烟缓缓回头,他长身玉立于窗前,目光似乎投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完美的侧脸轮廓映着烛光,周遭似乎都笼着一股阴郁。 他收回目光,转头望来,墨染的眸里深不见底。 “你这一去若是被皇上降罪下狱,老国公可承受得住?” 南烟心间一颤。 这是她最担心的,所以第一件事她就让苏妈妈派人回去国公府看祖父了。 老国公已八十高龄,儿孙相继被诬,若连南烟这唯一的孙女儿也传来噩耗,真会受不住。 “你父兄的冤屈,又还有谁能为他们昭雪?” 南烟的放在膝上的双手用力攥紧。 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顷刻便染花了才上的胭脂。 别枝也跟着掉泪,抹了自己的,又擦南烟的,小心翼翼地擦拭,重新再敷上一层。 南烟闭上双眼,长长的羽睫在颤抖,心里在剧烈地动摇。 苏妈妈匆匆归来:“娘子,芬姑姑来了!” 顷刻南烟张开眼,眸色染上了锐意。 也不等通传,芬姑姑便自顾自地进来了,闪电把她的影子拖得格外阴森,格外长。 瞧见江离和丹竹,脸色微变,多看了两眼。 “江公子为何在少夫人房中?这可于礼不合!” 江离斜眸睃去,背挺的笔直板正。 “少夫人晕厥无人延医诊治,别枝姑娘来请,我便为少夫人扎了两针罢了。” 芬姑姑再度变了脸色:“你……你懂医术?” “久病成医。” 芬姑姑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不再跟江离纠缠,转向南烟。 “少夫人这不是挺好的么?既然醒了,大娘子有请!” 又请? 南烟暗暗掐了掐手心,不动声色:“烦芬姑姑说一声,我即刻便来。” 芬姑姑矮矮身甩了个脸子,临走又多瞧了江离一眼才离开。 别枝和苏妈妈担忧起来。 “娘子,夏青菲的事还没了呢,大娘子和太夫人这是在逼你表态啊!” “是啊娘子,你可不能松口让夏青菲入门,一旦松了口,她定是要蹬鼻子上脸的!” 别枝为她别上发钗,南烟缓缓起身:“入门?她倒是想!” 苏妈妈和别枝相视一眼,暗暗心惊。 总觉得娘子不一样了。 “江公子还是回房吧,孟家事,你就不便插手了。” “还有。” 南烟朝他感激地欠了欠身:“多谢公子相劝,才让南烟冷静下来,没做无谓的牺牲。” 江离颔首作揖回礼,没有多言,目送南烟领着苏妈妈和别枝踏出房门,逐渐走远。 隐隐的,他眉心又蹙紧两分,轻轻地叹。 到孟李氏的屋里,夏青菲跟她们更亲近了。 三人几乎是挨在一起坐着的,有说有笑,孟伯继在一旁笑看着,很是温馨。 那她算什么,外人吗? 南烟只觉的讽刺,眼睛被扎得生疼。 似乎连老天也觉得不公,闷雷声一阵响过一阵。 她一来,孟李氏和太夫人便板起脸来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可算来了,三催四请才肯来见,还有没有点规矩,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了!” 南烟望向孟伯继,他全然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 这就是曾经指天誓地求娶她的男人。 南烟闭闭眼,欠身赔礼:“近日身子不适,还请祖母见谅。” “你这身子也太弱了!动不动便晕厥,叫我和你母亲如何放心让你掌家?” 南烟不再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李氏发话了:“身子好些了吧?叫你来是有好事要告诉你,青菲有喜了。” 南烟如遭雷击,夏青菲有喜了?! 太夫人笑逐颜开,全然不顾南烟早已脸色煞白,苏妈妈和别枝真怕她又倒下去了。 夏青菲故作娇羞把头埋进了孟伯继怀中,孟伯继更是百般呵护。 孟李氏暗暗瞧了他们一眼,便转向南烟:“青菲有喜,烟儿你也身子不好,我们想着……” “不如把青菲抬为平妻,入门后便能替你分担,执掌中馈不是?” “什么?!” 随着门外一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南烟瞪圆了一双美目。 不止要让夏青菲入门,还要将她抬为平妻?!那她这个主母算什么?岂不是个笑话?! “平妻……”南烟红了眼,望向孟伯继,“夫君也是这么想的?” 第19章 要挟 “母亲说的对……” 孟伯继对着夏青菲还笑语盈盈,看向南烟便冷了脸。 “你既身子不好,青菲也有了身孕,给个平妻的名分也方便她替你分担。” 夏青菲楚楚可怜:“姐姐放心,我日后定事事以姐姐为先,替姐姐分忧,但绝不逾矩!” 太夫人满意地直点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南烟却只觉得恶心:“谁是你姐姐——” “你勾引我夫君,还想入门后与我平起平坐?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才是孟家主母,一日有我在孟家,你夏青菲休想入门!” 孟家人齐齐变了脸色。 老太太冷哼:“一个后宅妇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伯继才是一家之主,他要纳谁入门,抬谁做平妻,还用得着你同意?!” 孟李氏也和稀泥:“烟儿啊!先前说的话你敢情是一句没听进去啊!” “为人妻子要大度,你莫非真要当个善妒的毒妇不成?!” 孟伯继更是偏心:“前两日你如此诬蔑青菲,青菲都大度不做追究,委曲求全了!” 夏青菲嘤嘤地抹起了眼泪,孟伯继更是生气。 “如今你还这般不依不饶,究竟想怎样?!难道真要我休了你不成?!” 南烟犹如当头一棒。 果然,这才是他,才是孟家所有人真正目的! 即便早已知晓,南烟到底还是难免心间剧痛,犹如被刀剑一点点地剜着肉。 “你……孟伯继,你要为了个不知廉耻的伶人休妻?” “她与人苟且,珠胎暗结,肚子里是谁的种都还两说——” 夏青菲一听,当即又大哭起来:“不——我没有不知廉耻!孩子真是伯继的!真的——” 她这一哭,老太太和孟李氏也跟着恼了。 老太太用力拍着桌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你如此顶撞,是为不孝,不顺父母长辈!” “口出恶言诬陷青菲,是为干犯口舌!” “入门三年无所出,是为无子!” “不让夫君另娶是为善妒!” “动不动便晕厥,身子如此虚弱,与恶疾无异!” “七出之条你已犯其五,足够休你五回了!” 孟李氏也向着夏青菲。 “你拿不出证据便是诬蔑,如今青菲有喜,你呢?可曾下过半颗蛋?!” “今日你若不答应让青菲以平妻身份入门,伯继便休、妻!” “你们……” 南烟深吸一口气,指甲掐破了掌心。 她通红的双眸噙着泪水,闪着星子般的光望向孟伯继。 即便是到了这一刻,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孟伯继不会当真待她这般无情无义。 毕竟当初是他在大雨中跪了三天才把她求娶回来的。 如今一样的大雨之日,南烟红着眼问他:“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当真要休了我?” 孟伯继似乎还有些许挣扎,低下眼暗暗咬了咬牙,没有立刻回答。 夏青菲哭着便抱住了他的手臂:“伯继……你要为我做主……” “你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还未降生便担了这样的污名!” “你也说过……往后要好好照顾我们母子,好好疼爱我们母子的……” 夏青菲的眼泪掉下来了,南烟却倔强地把泪水咽了回去。 孟伯继便因着夏青菲掉下来的眼泪心软了,搂着她尽心地呵护着。 “好好好!你莫哭!我都记得,我会为你和我们的孩子做主的!” 瞧他怜惜地替夏青菲擦着眼泪,南烟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在轰隆的雷声中破灭了。 对夏青菲说过的话他记得,对她许过承诺却能抛诸脑后。 南烟不再需要孟伯继的回答,自己拭去眼角积蓄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高高仰起头。 “好,我今日就把话说明了,莫说让夏青菲以平妻身份入门……” “便是只是做妾,我也绝对不会答应——”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南烟眼含锐意,缓缓抬手直指孟伯继和夏青菲。 “今日若你孟伯继胆敢休妻另娶,我定不会就此甘休!我们南家也不会就此作罢!” “哪怕是告到皇上面前,也定要定你们一个通奸之罪!” 好歹,她也是荣国公府的嫡女,一家深受皇恩,皇上更是自小看着南烟长大,格外宠爱。 孟伯继一家,更是靠着求娶了她才有今日的飞黄腾达,荣华富贵! 但,孟家一家子丝毫不为所动。 “拿娘家要挟?别忘了,你父兄通敌叛国,如今国公府早已今非昔比!” “再说了,我们孟家岂会惧怕权贵?!” “还当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女?你既嫁入孟家,那便是孟家的人!” 一家子终于不再装,露出真实嘴脸来了。 南烟脸色雪白,几乎要把掌心掐破。 孟伯继丝毫不念三年的夫妻情分,走到南烟跟前,掐住她下巴用力往上抬。 “你若是聪明,就乖乖答应让青菲入门!” “如今的南家人人避之不及,不会有人再为你撑腰替你出头!” “你也不想,老国公在这个时候还看见你被休弃赶回娘家被你气倒下吧?” 那狠戾的眼中,连昔日装模作样的温情都已荡然无存! 这一刻,南烟也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 她甩开孟伯继的手,眸色如刃盯着他:“孟伯继,你当初……真的对我一见倾心吗?” 孟伯继倏地换了副模样,十分可惜又遗憾地轻叹,指腹划过南烟脸颊。 他眼中又重现往日惺惺作态的温柔:“自然是真的,可惜……你变了!” “烟儿,你不如从前可心了。” “男人三妻四妾何等稀松平常?更何况是我这般优秀的状元爷,翰林学士——” “我只是要娶青菲一个而已,没有三妻四妾已经够好了!” “你可知道你父兄获罪随时会牵累到孟家?我抬青菲做平妻,让她掌中馈是为你好啊!” “皇上真要怪罪你祖父,尚且还有我可以替老国公说句话不是吗?” “为何你就是这般固执,就是不肯松口,就是不让青菲入门——” 孟伯继猛地掐住了南烟的脖子,没有丝毫怜惜。 第20章 休妻 苏妈妈和别枝正要阻止,已经被刘嬷嬷和芬姑姑带着人给按住了。 “娘子!” “娘子——” 南烟被掐得小脸涨红发紫,濒临气绝之际,孟伯继才大力甩开她,让她重重跌在地上。 他又迅速蹲下,身影像座大山般压人。 “如今掌握你生死的人……是我!你若不听从……我当真会把你休了!” “到时你名声尽毁,加上南家获罪,整个荣国公府上下都将不保——” 南烟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扬起锐意十足的眸子,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上几个洞。 这都是孟家逼她的!别后悔—— “孟伯继……你以为,我还会像三年前那样,傻傻相信你,被你骗得团团转吗?” 孟伯继似乎有些意外:“我何曾骗你?” 南烟忽然嗤笑一声,饱含着轻蔑和不屑。 这一笑竟让孟伯继心里有些发虚,甚至发慌:“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笨,笑我自己傻……三年了才看清你和你一家的真面目!” 太夫人最重名声面子,登时恼了:“你少在那儿红口白牙污我孟家门楣!” “你自入门三年来,我们孟家可曾有亏待你半分?!” “没有亏待我半分?”南烟再笑,“是我没有亏待你们半分——” 她忽地一把推向孟伯继,孟伯继一个猝不及防,往后一跌,屁股生疼地坐了下去。 南烟向来温柔贤德,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这般张牙舞爪起来。 夏青菲回过神急忙扑倒在孟伯继身边,泪盈盈地指责南烟。 “姐姐!你只是讨厌我而已,怎能伤害伯继呢——他可是你的枕边人啊!” 孟伯继有那么一瞬间的感动,跟夏青菲依偎在一块。 趁他们腻歪,南烟自己站了起来,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这群人。 “若非我嫁入孟家,你们何来锦衣玉食?!” “若非我嫁入孟家,孟伯继你何来如今的翰林学士之位?!” “若非我嫁入孟家,何来今日的万顷良田,庄子田地无数?!” “若非我嫁入孟家,你们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早就饿死了——” 随着南烟话音落下,电闪雷鸣,她半张脸埋在阴影中时,孟伯继竟没由来地心里一寒。 听到动静的五个姐儿齐齐冲了进来,一见孟伯继倒在了地上,不由分说便怪在南烟身上。 “弟妹!你怎能对夫君动手?!” “这这这……这还得了!伯继!你这样的妻子还留着做甚?!” 三个妹妹已经扶起了孟伯继,也是偏心出面。 “哥!三姐四姐说得对,嫂子当真是过分了,再怎样也不能对你动手啊!” “女子出嫁从夫,夫君就是天,她根本就不配当你的夫人!” “生不出孩子还善妒,不肯让哥你再娶,我们苦口婆心地劝还得受她侮辱——” 南烟笑出了声,指着几个姐儿:“你们最好记住今天自己说过的话……” “他朝君体也相同……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烟儿!”孟李氏猛然一拍桌子,“你当真过分了!对夫君动手还诅咒几个小姑,你——” “别装了——” 孟李氏的话被南烟打断了,孟家一大家子被她难得一见的反抗震惊。 “是你们孟家从一开始便机关算尽利用我,利用南家……” 南烟从袖中掏出那封信,甩在了孟伯继和夏青菲脸上。 俩人见到那信封便已脸色大变,三姐顺手捡起来拆开,几个姐儿围过来,越看越震惊。 看来她们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的人。 “……待青云直上,功成名就之时,再来迎娶青菲你……” “哥,原来你当年娶嫂子……竟是……” 早有预谋。 这四个字几个姐儿谁也说不出口,望着孟伯继和夏青菲目瞪口呆。 但太夫人和孟李氏却没有半分意外,南烟明白了,她们也是知情人! 南烟拍了怕手:“当真好心计啊……事到如今了,可否告诉我,是谁想的此等妙计?” 太夫人、孟李氏,还有孟伯继三人都各自沉默了。 显然始作俑者就在他们之中,或者就是他们三人! 夏青菲一把夺过信撕了个粉碎,也撕破了脸。 “如今没有证据,我看你如何去皇上面前告我们通奸——” 夏青菲看向孟伯继:“既然她什么都知道了,伯继,你还需要考虑什么?!休了她——” 孟伯继的眼神也彻底冷下,盯着南烟,步步紧逼而来。 “烟儿,你当真、不肯答应青菲入门,非要逼我休你吗——” 南烟深吸一口气,把头高高扬起,直视孟伯继双眼。 “孟家有我……就没她——” 纤细的手指精准指向夏青菲。 南烟冲这孟伯继笑了,笑声尖锐刺耳:“我绝不让你们如此轻易如愿——” “好!”孟伯继也红了眼,“是你逼我的……来人!备笔墨!” 笔墨奉上,孟伯继刷刷几下便写好了休书,没有丝毫犹豫,想来是早已打好腹本了。 信末签上名,按下指印前,孟伯继还望了眼南烟。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有种哪儿不太对劲的错觉。 南烟轻笑,反唇相讥:“孟伯继,你可别叫我失望了……” 被她一激,孟伯继再也没有犹豫,用力按下了自己的指印,扬起休书扔向南烟。 “拿上休书,立刻给我滚出孟家——” 休书到手,南烟悄然扬了扬嘴角,再也没说话,转头一把推开按住刘嬷嬷和芬姑姑。 苏妈妈和别枝重获自由,迅速躲到南烟身后。 南烟瞪了两婆子一眼,本想反抗的俩婆子竟胆怯地退后了。 “苏妈妈,别枝!随我回去,收拾东西回国公府——”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中,孟家一家子和夏青菲目瞪口呆看着南烟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南烟都走了许久,一个惊雷忽然把夏青菲炸醒了。 “坏了!她掌家这么久,会不会把孟家的钱财也一并卷走?!” 孟家人顿时被提醒,孟伯继咬牙切齿直:“她敢?!” 顾不上大雨,一家子急忙追着南烟去了。 第21章 休想带走! 南烟早已预料到他们会追来,回到院里便吩咐苏妈妈。 “找两个壮实的,守着院门,我不点头谁也不能放进来!” 苏妈妈用力点头:“娘子放心!都是咱们从国公府带来的人,苍蝇都不会放进来!” 屋里已经空了许多,丫鬟们还在来来回回地忙。 别枝收来伞,替她取下披风:“按娘子吩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明日便能回国公府!” “明日?”南烟嗤笑,“我一刻都不想在孟家多待了——” 别枝愣住,望了望屋外磅礴的大雨:“可是娘子,如今夜深了,又下着大雨……” “父亲和兄长出事,祖父这么大年纪了,我放心不下,就是下刀子我也得回去!” 别枝明白了:“娘子放心,我这便让大家动作快些!” 孟家一家子和夏青菲在磅礴大雨中被拦在了院门口。 两个彪形大汉守着,莫说孟伯继一介书生,便是武林高手也没那么轻易能进得去。 孟伯继端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子来:“你们真是放肆!让开——听见没有?!” “对不起公子!少夫人……娘子吩咐,除了她,谁的话都不听!” 少夫人都已经改口成娘子了,这休书,似乎正合了南烟的意。 孟伯继忽然开始慌了,夏青菲的话,可能性越来越大。 老太太可气疯了:“好啊你们两个!要不要看看清楚这里是孟家还是南家?!” “她一个被休了的弃妇,居然敢在我们孟家耀武扬威了?谁给她的权力——” 过分激动,加上磅礴大雨下雨雾甚凉,老太太脸都白了,一个没挺住厥了一下。 孟家一家子急忙上前扶着,好在老太太很快缓过来醒了。 夏青菲上前来理论:“这里还是孟家!你们赶紧让开——” “对不起,老太太说了,我们娘子已经被休,不再是孟家人了。” “我们是随着娘子从南家来的,也不再是孟家人,只能听娘子一个人的吩咐!” 夏青菲急了,转身一把拉住孟李氏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煽风点火。 “大娘子!可不能让她把孟家的家产都给卷走了呀!孟家上下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她那么辛苦要进孟家门,可不就是要过这荣华富贵的日子么? 要是钱都让南烟给带走了,她的目的岂不落空了? 孟李氏即便知道夏青菲是在煽风点火,但她说的也确实没大错。 老太太都给气晕了,孟李氏也是气愤难当。 “反了反了……”孟李氏指着两个大汉直哆嗦,“来人,来人——” 叫半天只有身边的芬姑姑上前来,孟李氏急得大喊:“快去叫人来——” 芬姑姑都顾不上拿伞,淋着雨便跑开了。 老太太剩半口气都不肯走,颤巍巍的手直指着南烟院里,一再地冲孟伯继叮嘱。 “她……她是被休弃的……嫁妆什么的,休想……休想带走——” “我知道我知道,祖母你别气!当心身子!” “我能不气么——” 老太太竟吼了一声,气喘如牛。 “你赶紧的……赶紧的进去——别让她把咱们孟家的东西都给卷走了!” 正好芬姑姑带了几个家丁过来了,淋得落汤鸡似的,手里连个武器都没拿。 孟李氏一看气极:“你找他们几个有什么用?护院呢?!” 芬姑姑嗫嚅:“护院……护院都是南家的人……都在里头呢!” “什么?!”孟李氏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老太太一听,差点又厥过去,拼着最后一口气喊:“……管他是谁,冲……冲进去!” 几个家丁被推到前头,两个大汉光个子就高了一个头有多,家丁们仰着头傻眼。 这怎么打?! 可身后一群人在催,他们只得咬牙往前冲。 俩大汉动都没动,只是往中间一站,岿然如山,任由他们一群人尖叫冲撞,分毫未动。 为了钱,一家子什么都不顾上了,尤其几个姐儿,又抓又挠都用上了。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也不肯走。 南烟听到动静,终归还是领着苏妈妈和别枝出来了。 “够了——” 被南烟一吼,院门口一下安静了。 南烟站在廊下,跟苏妈妈和别枝都已经系上披风,准备离开。 隔着雨幕,南烟冷冷望着浑身湿透的孟家人:“这时候才来吵,不觉得晚了吗?” 孟伯继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她咬牙切齿。 “休书我给了,你要走我不管,但是南烟你听好了——” “你要是敢拿走孟家的一分一毫,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南烟冷笑:“孟家的?” “孟家有什么?我的嫁妆吗?靠南家得来的仕途吗?” “便是孟府这个宅邸,屋契上落的都是我的名字你们不知道吧?!” 孟家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看向孟伯继。 孟伯继自己也懵,努力地回想:“这宅子……这宅子不是……” “是我南家的家产之一。” 南烟替他回答了。 “当初你新科高中,声价十倍又如何?皇上的封赏,加上你的俸禄才多少?” “你知道京城这样一座大宅子值多少钱吗?把你新科状元全家卖了都不够——” 孟家人个个噤了声,竟一个字都反驳不上来。 南烟微微红了眼:“我堂堂国公府嫡女,祖父怎么忍心我吃苦?” “你孟伯继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在京城却连个破茅屋都没有,是祖父把这宅子给了我,我又安排人假装屋主出售,以极低的价格让你买下来的。” “可惜你孟伯继清高得很,不愿管这些琐碎小事,压根不知道屋契是我的名字——” 这宅子可不在嫁妆单子里,休书已写,就是闹到官府去,这宅子也是南烟的。 孟家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敢再发话。 若是南烟当真计较起来,他们一大家子即刻就得流落街头了。 夏青菲脸都绿了,从震惊中回过神,用力拽孟伯继的胳膊瞪着他:“她说的都是真的?” 孟伯继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第22章 无法理解 那一瞬间,夏青菲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但很快她便清醒了,犀利地盯着南烟:“即便宅子是你的,这些年伯继的俸禄和府上庄子店铺的营收也足够赎回来了——” “你说得对。”南烟冷冷望回去,“但那些也是我的,都是我的陪嫁!” “岂有此理——”老太太颤巍巍站出来,“你是被休的!嫁妆不能拿走——” 南烟下巴一扬:“今日我就要看看,我国公府嫡女要带走嫁妆,谁、敢、抢!” 到底皇上还未曾下旨降罪整个南家,南烟这句话的份量依旧还是不轻。 便是老太太,到了嘴边的话也都给咽了回去。 孟伯继深吸一口气问:“你当真……要闹得这么僵吗?” “是你们孟家人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 南烟心里始终有刀子在剜一般。 “三年前便算计我欺骗我!你孟伯继靠着国公府仕途顺畅,你孟家靠着我荣华富贵……” “可你们怎么对我的?你孟伯继瞒着我养外室,如今她登堂入室,你们孟家不仅向着一个乐坊伶人,还要休了我,把我扫地出门——” “我这三年简直就是个笑话——我被蒙在鼓里够久了,孟伯继,我今日便让你和你全家,还有你那外室好好瞧瞧——” “我,南烟,是荣国公府嫡女!不是你们可以随便作践的人——” 听着南烟慷慨激昂的话,苏妈妈和别枝背都挺直了两分。 孟伯继气得双唇发抖,不管夏青菲怎么拽他胳膊,就是一个字也反驳不上来。 男人靠不住,夏青菲只能自己争取,可惜一开口就被南烟堵了回去。 “你如今不过是个弃妇——” “那也比一个不要脸的戏子要强——” 夏青菲差点气得头顶冒烟。 南烟才不理会,把话甩了过去:“听好了,今日被休我认!但嫁妆我必定会带走——” “若是你们敢告去官府,我也不会客气收回这座宅子,你们便流落街头去吧!” “堂堂翰林孟学士,带着一家子流落街头,定能成为京城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南烟笑了。 对于面子荣光大过一切的孟家来说,太夫人宁愿死也不会流落街头的! 但夏青菲却不识时务地劝:“她嫁妆里的商铺庄子田地可是能养活我们所有人的!” “太夫人大娘子!宅子没了我们再置就是,钱总能赚回来呀——” “你闭嘴——” 太夫人难得开口骂夏青菲。 “你当真要我一个老太婆在这样的大雨天流落街头不成?!” 孟李氏也黑了脸:“京城的宅子岂是有钱便能买到的?没有十天半个月连宅子都找不着,更遑论交易下来?!” “这段时间你要我们全家上哪儿住去?!” 夏青菲还是不肯放弃:“可以住客栈啊!” “京城好的客栈房间,完全不输我们这宅子呀——” 老太太恼了:“我这把年纪,孟家这么多女眷,你要我们全都去抛头露面吗?!” 夏青菲愣住了。 她是伶人,是戏子,早就习惯了,她从未在意过这个。 可孟家人不一样,太夫人自诩清贵人家,怎么能去那些三教九流之地去住? 一日都忍不了,更何况还是十天半个月? “若传出去,我们孟家都沦落到住客栈了,岂不得被全京城当成笑话?!” “……” 夏青菲彻底哑了。 也是这一刻,她竟有些后悔了。 明明跟她一样不过是个小地方的普通百姓罢了,一朝高中就变成人上人了? 她委实无法理解。 可孟家一家子在这件事上异常地意见统一。 几个姐儿已经开始抱怨了。 “我可不要去住客栈,这传出去,我……我哪儿还嫁得出去?!” “这脸我可丢不起,娘!你得说说弟弟——” 孟李氏两边手臂立刻挂满了女儿。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孟伯继:“伯继,你看……” 话她说不下去了。 夏青菲最后的希望落在孟伯继身上,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 “伯继,你要想想清楚啊!宅子跟……” “够了。”孟伯继拉开了她的手,夏青菲目瞪口呆,难以相信。 孟伯继耷拉下脑袋,声音都低了:“我堂堂翰林学士,若带着一家去住客栈……” “朝堂之上,我怕是要被言官们口诛笔伐,闹尽笑话!” “这于我仕途不利……” 随着他的话一句句说下来,夏青菲的心也一点点凉透。 最终,孟伯继连看都不敢再看南烟一眼,挥了挥手。 “罢了,你要带什么走都行,把宅子留下就是……” 说完,他领着孟家人转身就要走。 孟家人竟然也没有反对的,夏青菲浑身湿透,如坠冰窖。 没有了商铺庄子田地的孟家,她千辛万苦地要嫁进来有什么意义? 孟伯继伸手拉她,还不忘安慰一句:“放心,至少我们还有这宅子,我还是翰林学士。” “往后这一切我们都还会有的!” 夏青菲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但后悔来不及了,她只能抓紧现在能抓住的一切。 她忽地反过来抓住孟伯继提醒:“宅子!我们必须要把房契拿过来,落上孟家的名字!” 孟家人被提醒,又停下脚步。 夏青菲大喇喇地朝南烟把手心一摊:“房契呢?!不交出房契休想离开——” 南烟笑出了声。 别枝怼了回去:“你当我们娘子傻呀?这会儿交出房契,我们还走得了吗?!” 夏青菲也不遑多让:“那谁能保证她带走了一切会不会也不给我们房契?!” 别枝还想回话,被南烟拦住。 南烟好笑望着他们,冷冷吐字。 “今日我走不出孟家,你们绝拿不到房契!” “就算我不拿房契做交换非要走,你们有谁拦得住吗?!” “……” 别说夏青菲,孟家人都再度低下了头去。 南烟望向孟伯继:“你到底让不让开?!” 不等孟伯继回话,太夫人已经开始拽孟伯继了。 几个姐儿早就不想再淋雨了,掉头便各自散了。 孟李氏也不再说话转身离开,只有夏青菲依旧不甘心,被孟伯继拽着便走。 第23章 老死不相往还! 大雨中,夏青菲浑身湿透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她真的不甘心—— 一切安静下来了,老天爷似乎也很识趣地停了雨。 南烟望着深沉的天际出神,苏妈妈禀报:“娘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闭闭眼,南烟把这三年来被蒙蔽,傻傻付出的痛咽了回去,淡淡一句。 “还有多少,都全数清点了吧。” 苏妈妈点头去办。 深夜,孟家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长长的队伍,朝国公府去。 孟家的人个个看着,却没有一个敢阻拦。 芬姑姑眼瞧着东西搬得飞快,她也脚步飞快去了孟伯继屋里。 “公子!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呀!那客院的江公子懂医术,给她把过脉!” “什么?!” 孟伯继闻言腾地站起,孟李氏和太夫人还在,也跟着大惊失色。 “这么说,她知道她……” 瞧了眼一旁站着的夏青菲,孟伯继把话咽了回去。 太夫人冷哼:“她知道又如何?休书已写,往后她再闹,丢的便是她自己的脸!” 孟李氏明显慌张起来:“不妥不妥,此事必须要想个法子!” 夏青菲总觉他们有事慢着自己,忍不住问:“伯继,她知道什么了让你们如此紧张?” 沉默片刻,孟伯继忽地笑了:“哦,没事,只是些小事,我处理便是。” “你有了身子,方才又淋了雨,赶紧去歇着吧!来人!扶夏娘子回房好好伺候!” 丫鬟上前来扶,夏青菲张嘴还未来得及追问,又被太夫人堵了回去。 “孩子要紧,你先回去歇着,给夏娘子煮好姜汤,若有半分差错,唯你们是问!” 丫鬟们纷纷震颤应声。 夏青菲不悦,只得揣着满腹疑惑离开了。 她才走,又一个小厮来报:“公子,客院的江公子也说要走,吩咐小的来向公子告辞。” “江公子也要走?”孟伯继眯起了眼。 孟李氏串联了起来:“他给南烟把过脉,会不会……知道了些什么,才急着离开?” “此人定有问题!”太夫人也附和。 孟伯继想了想,问小厮:“可知这两日江公子去了何处?” 小厮想了想:“倒是没说去哪儿,但白日里府上有人见他从燕子楼的方向回来。” 闻言,三人大惊失色。 孟伯继挥手遣退小厮,一掌重重拍在桌上。 “难怪南烟能拿到我与青菲三年前的信,原来竟是因为他!” 没有外人了,孟李氏这才说出担忧。 “南烟既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为何依旧只字不提?照理说,她并不知道孩子不是你的,母亲斥责她无子,要伯继休她时,她完全可以以此反驳,为何她什么都没说?” “她这般怀着孕离开孟家,是不是日后……还想利用这个孩子,要挟我们什么?!” “不行!”太夫人一把站起,“她肚子里的孽种不能留,她更不能留!” 孟伯继却有顾忌:“若此时她死于非命,怕是会连她父兄的事也一同节外生枝。” “朝中不乏为南家父子鸣冤的声音,她若也出事,怕当真会让皇上也起疑心了。” 沉默片刻,太夫人眼神阴鸷,咬牙切齿:“那便……毁她名声!” 孟李氏总归同为女人,狠狠打了个冷颤,面色发白。 太夫人却声色俱厉:“只要她名声毁了,那她往后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 孟伯继点着头:“也只能如此了。” “那江公子既然帮她,便不会再于你有甚助益,不如让他,助你这一回吧!” 孟伯继母子诧异,齐齐望向太夫人。 太夫人冷笑:“他这可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事成之后,莫说这孟家大宅,便是她南家的一切,也能尽数归于我们之手!” “祖母可是有何妙计?” 太夫人只是笑,招手换来刘嬷嬷。 “准备好酒,毕竟夫妻一场,伯继你要好好跟她道别一番!” 孟伯继不解,但太夫人晚上的笑却愈发阴森。 南烟这边已经搬得差不多了,最后回头望了眼住了三年的院子,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 路旁,偶然瞧见了江离和丹竹立在阴影中,悄悄朝她颔首致意。 南烟心间微动,脚下没有停留,微微点头回应,阔步而去。 从此,她与孟家再无瓜葛,她再也不是孟伯继的夫人了! 江离一直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唇角毫不掩饰地高高扬起。 片刻,他也转身而去:“我们也走吧。” 丹竹点点头跟了上去。 即将踏出孟家大门之际,南烟被叫住了,回头瞧见孟伯继领着小厮走来。 小厮手中捧着一壶酒,两个酒杯,孟伯继亲自斟酒递到南烟面前。 “夫妻一场,我们也好好道个别吧。” 南烟冷冷瞧着他,没接。 他轻叹:“难道这三年的夫妻情分,都换不来一杯酒吗?” “我当初娶你虽另有目的,但自问这三年待你也不薄,你对我,也总该有几分情分吧?” 南烟冷冷地回:“本是有的,可惜这几日,已尽数消磨殆尽了。” “好。” 孟伯继再度把酒杯递来:“喝过这一杯,从此你我再不相干!” 犹豫片刻,南烟到底接了杯子,补上一句:“老死不相往还!” 闻言,孟伯继难得生出一丝唏嘘。 南烟很干脆地一饮而尽,孟伯继也端起酒杯喝下。 再无话,南烟毅然转身踏出了孟家大门,领着苏妈妈和别枝上了马车。 夜色中越走越远,孟伯继望着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再回头,江离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悄无声息。 孟伯继愣了一下,笑:“听闻江公子也要走了?” 江离只是点了点头,甚至都不愿出声回应。 孟伯继讨了个没趣,却又问:“能否请教公子一个问题。” 江离轻咳两声,淡淡回应:“在下怕是无法替孟学士解答什么。” “你可以!”孟伯继逼近两步,压着嗓子,“敢问公子白日,可是去过燕子楼?” “……”江离默然。 孟伯继已经当他是默认,眼神倏然变了。 第24章 毁她清白 “自己去的?还是……与谁同行?” 又是沉默,江离咳两声,依旧淡淡的。 “这两日多谢孟学士招待,但去哪儿是在下的自由,与孟学士无关。” “府上也发生了不少事,在下便不叨扰了,就此告辞。” 他越是不回答,孟伯继越是肯定了,眼神都锋利起来,盯着他踏出孟家大门的背影,忽地便大声一喝。 “我当你是朋友结交,邀请你回家来住,你却在背后捅我一刀,这是何道理?!” 江离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领着丹竹又迈开步子。 孟伯继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从容,气得他拔高了音量又是怒骂。 “大晚上走得这般匆忙,江公子莫不是心虚了?!” “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吗?不!你是在害她——” “我孟伯继岂是这么轻易便会认输的?等着瞧——” 骂完,孟伯继转身回去,轰然闭上大门。 还未走远的江离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眼,锁起了眉。 片刻,他忽然开口:“她可回国公府了?” 丹竹朝南烟马车离开的方向确认了一遍:“方才我瞧得真切,确实是国公府的方向。” 江离眉头不见松下,不知想了些什么,忽地转身朝着南烟离去的方向快步而去。 国公府有段距离,夜已深,偏僻的小路连点火光都见不着,又下过雨,马车走得极慢。 南烟与苏妈妈和别枝坐在车内,她们昏昏欲睡,南烟却毫无睡意。 毕竟她昏迷大半日,也算睡过了。 这两日她频频晕厥,更噩梦连连,最可怕的是,梦见的几乎都成真了。 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今夜她知道被休,没让孟伯继骗走了嫁妆和南家财产。 可父亲和兄长相关的梦境,却是她鞭长莫及,无力改变的。 消息都已经传回京城来了,父兄被诬陷已是事实,只望今夜的梦,能有个好结局。 最起码……父兄都要好好活着。 担忧之际,南烟泪水落下,用力合上了双眼。 忽地小腹一股热流上涌,顶得心头一跳,南烟隐隐觉得,全身开始逐渐燥热起来。 起先还以为是马车里空气不流通,她特意掀开窗帘吸了两口夜风。 但体内燥热丝毫不减,反而头开始眩晕起来。 南烟感觉不对,扶着太阳穴叫苏妈妈和别枝。 两人乍醒,忙问。 “娘子怎么了?” “怎的脸这般红?!” 南烟自己瞧不见,苏妈妈和别枝却瞧得真切,她整张脸都是不正常的潮红。 手指触脸,确实有些温度。 “怎么回事?” 这明显不正常,但这几日她身子很奇怪,频频晕厥,南烟一时不明白是何问题。 苏妈妈却反应敏锐:“酒!娘子!莫非是方才那孟伯继的酒有问题?!” 南烟瞪大了美目。 日防夜防,总归也是没想到孟伯继会狠心至此,她都要离开了,竟还下毒害她! “肯定是!”别枝也急了,“他都休了娘子,还假惺惺地来送,原来是包藏祸心!” “不好……”南烟眼前一切都在天旋地转,“他……定还有后手……快走!” 既然能给她下毒,少不得要毁尸灭迹! 话音才落,车外马匹忽然发出长长的嘶鸣划破夜空。 马车猝然停下,强大的惯性把三人都给颠得往前扑去。 这一倒,南烟更是晕得爬不起来,苏妈妈和别枝想扶,又剧烈一晃,三人顿时东倒西歪。 车外传来车夫的惨叫。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啊——娘子快跑——” 紧跟着,明晃晃的刀“唰”一下割开了车帘,刀刃上的血吓得别枝尖叫起来。 南烟努力抬起眼皮,惊雷再度乍响,伴随着闪电,看见车外好几个黑衣蒙面人。 “就是她!带走——” 其中一个魁梧大汉跳上车扛起南烟便走,苏妈妈和别枝扑上来,被一脚踹了回去。 南烟已然浑身无力,像个麻袋般被扛在肩上,巨大的颠簸让她眩晕得更厉害。 “娘子!” “娘子——” 黑衣人把她扛在肩上便脚下生风,南烟勉强抬起眼皮,看见自己飞快远离马车。 马夫已倒在血泊里,周围还有好几个黑衣人,拿着明晃晃的刀冲向苏妈妈和别枝—— 不,别杀她们…… 意识模糊,眼前的视野也迅速失真,南烟绝望地合上了眼。 不知颠簸了多久,南烟被扛得头晕目眩,或许是头充了血的缘故,反而没能晕过去。 忽地被摔到草堆上,闪电照耀下,她隐约看见有座残破的佛像,和天花板布满的蜘蛛网。 大约是座破庙。 那黑衣人就站在跟前,另外的几个黑衣人也赶了上来,南烟嗅到了他们刀上的血腥味。 别枝,苏妈妈…… “都解决了?” “解决了,她怎么办?” “按老太婆的吩咐,咱们兄弟几个,好好享受!” 紧跟着一阵淫邪的桀桀怪笑,南烟顿时心都凉了! 孟家……竟要毁她清白?! 无助绝望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南烟不明白,好歹也是三年的家人,为何狠毒至此—— 微弱的天光下,几个黑影桀桀笑着朝她而来,南烟无力地往后躲。 四肢已然使不上力,连声音都是极其微弱:“不要……别过来……” 他们又怎会听从?迈步的同时已解开腰带,南烟也退到了最后的角落,退无可退。 就在她绝望闭上眼的瞬间,一声大喝传来。 “来人!给我抓住他们——” 电闪雷鸣中,一群官兵涌了进来,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纷纷四下逃窜而去。 官兵们分头去追,南烟还懵着,待反应过来,眼前多了一盏灯笼,一个人。 但却是个不太应该会出现的人——孟伯继。 “烟儿!你没事吧?” 他把灯笼放下,小心扶南烟坐起。 南烟靠着墙,迷惑地盯着他瞧了许久:“为何……会是你?” 不是他给自己下毒的吗?这些人不是他的后招么?怎么又会是他来救了自己? 孟伯继痛心疾首:“烟儿对不起……我不知道都写了休书,娘亲和祖母还是不肯放过你!” 第25章 是我不好! “什么意思?”南烟更迷惑了。 他长叹:“其实……休书非我所愿,当年我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老国公首肯让你下嫁,三年夫妻情深,我怎会舍得说休就休你——” 南烟拧起了双眉,孟伯继的意思是,他也是被孟李氏和太夫人所逼才会写休书的? 可夏青菲是他外室是真的吧?他要娶夏青菲入门也是真的吧?那这背叛,便假不了! 孟伯继似乎看穿了她心思,竟落下泪来。 “说来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一时酒后糊涂——” “这些年青菲确实都在与我纠缠,但她并非是我外室啊!” 南烟眯起眸,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来是信还是不信。 “我心里只有烟儿你!我也万万没想到会在京城重遇青菲,与我苦苦纠缠!” “我与她是同乡,她格外受祖母喜爱,娘亲也偏向她。” “最让我想不到是……她竟在我酒中下药,因此才怀上我的孩子……” 孟伯继声泪俱下:“更想不到的是,这当中,竟然还有娘亲和祖母帮她!” “娘亲和祖母得知青菲有喜,便逼着我演了今夜这场戏,休了你……” “若我不从,她们便威胁要折磨你,我怎能让你受苦——只能无奈答应。” “但谁知她们还有另有毒计——” “方才你喝的酒,正是娘亲和祖母要我让你喝下的,你走后我无意间听到她们三人的话,方知酒中有毒,她们要找人毁你清白——” 说到此处,孟伯继紧张地一把握住南烟的双肩,又喜极而泣。 “幸好,我还来得及救你,没让你受到伤害,否则我当真是万死难辞——” 他说得言之凿凿发自肺腑,倒好像是真的受尽那三个女人的迫害一般。 “如今你父兄更是被人诬陷通敌卖国,我知道你着急担心,你要相信我——” “休书实在是不得已,我若不写,你父兄之事,势必连累整个孟家——” “孟家摘出来,起码在朝廷上,还有我能为此事说上几句话不是吗?” 闻言,南烟眼里唯一一抹怀疑彻底消失。 她可以确定,孟伯继就是在骗她。 这些话,不正是她在梦里听到的吗?一字一句都不差! 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南烟绝望地望着孟伯继,他的目的,心里已经猜得七七八八。 回想梦中的自己,此刻正围在旁边拼命大喊不要相信他吧? 真是讽刺! 南烟要他亲口说出自己的目的,便配合着孟伯继演戏。 “你当真……会替父亲和兄长在皇上面前求情?” “那是自然——他们总归也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 南烟清楚记得,梦里能瞧见他眼底厚重的算计,此刻更是瞧得真切! 他还在伪装深情款款,一步步劝说、蛊惑南烟。 “你暂且在城外庄子住些时日,待事情平息,我定会迎你回来!” “要救你父兄少不得用银子,怕是……要用到你嫁妆和国公府的田产和家业……” “但是你放心!国公府的银子能不动我绝不会碰——大不了舍了孟家这大宅子!” 这字字句句,这惺惺作态,与梦中如出一辙。 若不是在梦中见过他最后那阴谋得逞的笑,南烟真说不准会被他所骗! 梦中的自己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此刻心中也是恨极了,恨不得生撕这个负心人—— 但还不是时候。 南烟假装信了他:“便是舍了孟家宅子,怕是也不足以打点上下官员……” “更何况若真没了这宅子,你住哪儿?孟家上下一大家子人住哪儿?” “我会把嫁妆单子,和国公府的田产房契都给你,无论如何,定要救出我父兄——” 才说完,南烟便被孟伯继喜出望外揽入怀中:“你放心,我定当尽力而为!” 此刻,他脸上定是那得逞的笑吧? 南烟也笑了,他不仁,就别怪她也不义了! 可怜了自己在梦中那般愤怒自责,可怜当时没有此刻的心思,白白气坏了自己。 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这个梦让她提前知道,孟家大宅的屋契是关键。 也正因如此,她今夜才能在孟伯继一家提出休妻前做好准备,成功带走嫁妆。 南烟从他怀里抬起头交代:“嫁妆单子在宝华寺,孟家大宅的屋契也是!” “你受命去竹溪镇编修地方志那会儿,宝华寺主持说用最珍重的东西祈福可保平安,我便在宝华寺租了间厢房,每逢初一十五用这嫁妆单子祈福,单子就在厢房佛龛之下。” “今夜一切事发突然,我还未来得及取回,但嫁妆和值钱财物已先运送回国公府了。” “正好,我回去也好拿到南家的田地家产,只要是为了救出我父兄,祖父不会不答应的!” “在宝华寺?!”孟伯继眼睛一亮。 “对,南侧偏院左起第二间厢房。” 南烟缓了缓:“方才那些人只为掳走我,毁我清白,所以这毒大约不是致命毒药。” “只是我浑身乏力无法行走,事不宜迟,你快去宝华寺取!” 孟伯继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过去,但还得哄着南烟。 “那烟儿你……” “我就在此处等你,待你回来,我再与你一同回去国公府见祖父!” “好!” 孟伯继迫不及待起身便冲出破庙。 其实没有什么嫁妆单子,南烟只为骗走孟伯继,好有时间脱身罢了。 顺便,给他个教训,也算替自己,惨死的车夫,还有苏妈妈和别枝出口恶气! 孟伯继一走,南烟顷刻泪如泉涌。 今夜顺利带走了自己的嫁妆,她以为这便是改变了梦,梦也就不会成真了。 可结果还是发生了,也就是说,她即便能靠着梦预知未来一些事,却无法改变。 若真是如此,那父亲和兄长……怕是当真凶多吉少了。 意识到这点的南烟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强忍着中毒的眩晕和无力,把舌尖咬出血,在甜腻的血腥气和疼痛刺激下挣扎爬起。 扶着墙,才迈步却又摔了下来。 第26章 中毒?! 也不知道孟家给她下的是什么毒,她不至于晕厥失去意识,却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 但今夜她就是爬,也要爬回国公府去。 祖父一定很难过,如今这世上,她便只剩祖父一个亲人了。 南烟咬着牙一点点挪,眼泪和着汗水,都顾不上擦。 还没爬出去多远,总觉得身子里的燥热感仿佛迅速在加剧,她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怎么回事……” 这是又加剧毒发了吗?这毒……不是不致命的么?现在怎么……感觉不太对了? 随着身体燥热感加剧,南烟开始不由自主地扯着自己衣服,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 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衣服不能扯! 但手不受控制,越是燥热,力道越重。 “嗤”一下,领口的扣子崩飞了,半边领子被她自己撕了下来,露出大片雪肌。 “不行……” 理智想阻止,手却不受控制,又抓住了另外半边的领子。 正要用力,忽然一抹微凉的温度按住了她的手,顺带替她盖回另外半边扯开的衣领。 垂眸看见一双骨节纤纤修长的手,指尖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玉一般地温润。 也玉一般地微凉。 太舒服了—— 这份微凉对于现在的她而言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致命诱惑! 她迅速反手抓住了那双手,脸颊贴上去,疯狂贪恋着那抹微凉的温度。 “娘子——” 那双手倏然抽走,南烟愣了一下,理智似乎回来一些些,恍恍惚惚地抬头。 灯笼里的火花跳跃,朦胧影绰,南烟眼前的一切仿佛加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她看见一个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美人。 玉一般的人儿,脸庞绝美,透着一股子叫人忍不住怜惜的易碎感。 这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可……这美人怎么看着,仿佛有些眼熟? 哦对呀…… 南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的声音,似乎……是个公子? “娘子?” 美人又开口了,确实是个公子的嗓音,温润清泠。 公子——男的! 南烟一个激灵,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痛楚中终于找回些许理智,闭上眼用力地晃了晃头。 再抬眸,那层朦胧的柔光还在,但她却认出来了,这是江离啊—— “江……江公子……” 南烟才发现自己声线都有些变了,带着丝慵懒和说不出的妖娆。 就这么轻轻一句话,竟耗尽了她的力气,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 江离及时伸出长臂扶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 说一个字,南烟就喘一口大气。 “我……中毒……了……” “中毒?!” 江离脸色骤变,三指迅速搭在南烟腕脉上。 还不等他切出症状来,指尖微凉的温度终于彻底让南烟疯狂,失去理智,一把又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拼命往脸上贴。 “热……好热……” 极速加剧的燥热彻底吞没了她的理智,南烟仿佛是只只会凭温度寻找猎物的小兽,抓住江离的手不放。 脸颊贴上去还不够,发觉他身上的温度更是舒适,整个人顺势就往他怀里一扑—— 江离一个猝不及防,生生被她扑倒在地,冷不丁地咳了起来。 咳嗽声让丹竹急急闯进来:“公子,发生……” 看见眼前一幕,丹竹被噎了一下,剩下两个字破碎着从嘴里跳出来:“……何事……” 江离这咳起来一时收不住,竟这么被南烟扑倒在地,三两下给扒了外衣。 连那紧实的胸膛都露出些许,玉一般的肌肤透出来的温度诱得南烟整个人贴了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肌肤间接触让江离顿时局促,咳得反而更剧烈了,一张玉白的脸庞涨成了粉色。 偏偏咳得没有力气推不开南烟,他那小厮丹竹早已看呆,瞪圆眼睛立在一边石像般僵住。 这情况……他是不是该退下? 就在丹竹转身那一瞬间,江离急得在咳嗽间喊出一句不完整的话。 “还站着……咳咳——做甚……快拉开她……咳咳咳咳——” 他咳得太厉害,丹竹着实担心,忙上前去拉南烟。 南烟抱着自己冰块死不放手:“放开我!别拉——” 不知她此刻哪来的一股蛮力,用力一甩,竟把丹竹都给甩出去一段距离,摔得他揉着屁股呲牙咧嘴。 这一个空档,南烟又抱住了江离,还顺势把他胸前的衣服扒得更开了—— 江离已经咳到气喘,眼尖瞧见了自己怀里被扒出来的药瓶,伸长了手去够。 丹竹忙爬起来又来拉,这回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竟也只能跟南烟不相上下! 他大吃一惊:“小娘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江离又喘又咳,还被压在南烟身下,压根回答不了他,一心伸手要去够药瓶。 好不容易,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瓶身,顺势让瓶子一滚,握在掌心,拿回来便迅速倒了两颗药丸塞进自己嘴里,迅速闭上眼。 丹竹还在跟南烟角力,失去理智的南烟像个怪力少女,一口咬下去,丹竹疼得大叫。 手下一松,再度被南烟挣脱,南烟顺势又朝江离抱去。 那一瞬,江离倏然睁开眼,气喘咳嗽都停下了,涨红的脸庞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眼神澄澈清明。 手臂一伸,顺着南烟扑过来的势头握住她手腕,三指精准搭在腕脉上。 另一只手两指并拢,点中南烟穴道,南烟顿时定在半空,僵着身子砸进了他怀里。 江离顺势一抱,暂时顾不上男女之别,仔细听着她脉搏。 丹竹缓过疼来忙问:“公子,她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江离没回答,忽地眸色一沉,脸色骤变—— “是乌头——” 闻言,丹竹也变了脸色。 未及反应,江离迅速解开南烟的穴道,抱着她平地而起。 那强而有力的双臂,怎么看也不像是方才咳得喘不上气来的病秧子。 他也顾不上整理自己被南烟扒开的衣服,怀里的南烟已浑身烫得像个火炉,也没了方才的蛮力,如今只剩下微弱的意识,喘息着窝在他怀中。 第27章 狂徒! “赤芍、蒲公英、连翘,送去淬雪潭——” 丹竹话还没听完,眼前一花,江离抱着南烟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最后一个字的音留下了。 “快——” 丹竹不敢耽搁,掉头便冲出了破庙。 孟伯继已赶到宝华寺,正是深夜,寺中一片寂静。 到底是皇家寺院,还是有值守的武僧巡夜,孟伯继趁着夜色躲过去,潜入南侧偏院。 按照南烟所说仔细数着:“一、二……” 再三确认方位没错,便小心上前推了推,门锁住了,推不开。 他皱皱眉,绕到窗下,揭起窗叶,小心翼翼爬了进去。 房中伸手不见五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极其微弱的天光,隐约辨认物品轮廓。 桌子椅子柜子,就是没瞧见有像佛龛的物件。 实在找不到,孟伯继拿出火折子,用手挡着吹出点火苗照明,一点点往里找去。 脚下踢到什么,前面似乎没路了,火折子往前送了送才发现已经到了床边。 孟伯继吓了一跳,床上竟睡着个肥硕女人,方才一脚踢到床框,她皱起眉似乎要醒。 他忙熄了火折子匍匐下去,几乎贴着地板趴着。 好在女人只是翻了两下身,又睡着了。 孟伯继这才松了口气,小心抬起头看了看,女人似乎睡得更熟,鼾声如雷。 视线不经意越过床,才看见原来佛龛就在床后! 怎么会有人把佛龛摆在床后? 孟伯继倒是没多想,他更头疼的是怎么越过这床和床上的女人,去拿他想要的东西。 梦寐以求的东西近在咫尺,都夜闯宝华寺了,他也不介意再冒险一次。 想罢,他撸起袖子,抱起长袍,小心翼翼抬腿,努力想要跨过床上的女人。 床上的女人身材十分肥硕,孟伯继站在江离身边还矮了一大截,自然腿也不算长。 勉强跨过去了,步子拉得太大,却不好发力,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态跨在床上进退两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孟伯继咬咬牙,蓄起力便要跨过去,冷不丁床上女人又是一个翻身,壮硕的腿一抬,精准踢中他命根子。 “哦呜——” 孟伯继没忍住,捂着裆惨叫出声,吓醒了女人。 半夜睁眼一个男人跨在身上捂着裤裆,女人爆发了尖锐的惊叫。 “狂徒!淫、贼——” 孟伯继脑子“嗡”地一下炸了,顾不上那么多,扑下去就要捂住女人的嘴。 女人疯狂挣扎,她那身量,手无缚鸡之力的孟伯继哪里敌得过。 不仅没捂住,还被女人挣扎尖叫中疯狂扇了两个大嘴巴,揪住衣领再用力一推,孟伯继只觉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轰然”一声砸向床后的佛龛。 佛龛上的供品佛像都哗啦啦倒了一地,女人趁机从床上跳起,冲出了房间大喊。 “来人!快来抓淫贼——” 孟伯继这一摔差点厥过去,强撑着爬起来,看了眼满地狼藉,却并没有类似嫁妆单子和屋契的东西。 佛像倒了,摆放佛像的位置也是空无一物。 那一瞬间,他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个透彻,终于明白了—— 南烟在偏他! “快来人,救命啊——” 女人还在门口狂叫,孟伯继捂着痛极的子孙根,咬着牙飞快越过床,从窗子翻出去。 宝华寺的灯纷纷亮起,寺僧们纷纷赶来时,屋里的孟伯继早已逃之夭夭。 女人气得猛叉腰:“连我堂堂镇国夫人都敢欺辱,这淫贼,我定要抓住不可——” 原来她竟是镇国夫人,当今贵妃胞姐! 孟伯继逃得匆忙,全然不知自己已惹下大祸。 正是最黑暗的黎明时分,孟伯继深一脚浅一脚地摔了无数个跟头时,江离已经带着拿烟到了淬雪潭。 淬雪潭在山涧深处,一般人的脚程断不可能如此快能抵达,但江离抱着半昏迷的南烟赶到时却脸不红气不喘。 潭上一片高高的瀑布,如九天银河直泄而下,扬起高高的水花。 山巅高耸入云,常年积雪不化,这水从山巅雪顶而来,寒意透骨,因此有淬雪潭之名。 南烟此刻毒发得正厉害,江离抱着都觉得她体温烫手,片刻不敢耽搁便跳入水中。 潭水最浅的地方都齐腰深,江离只能打横抱着南烟,确保她整个人浸入水中又不会被呛。 刺骨潭水让滚烫的南烟得到了喘息,发出一声轻微的喟叹。 她是舒服了,但江离却冻得脸色发白,咬紧牙关抱着南烟,笔挺地站在水中一动不动。 在潭水不断冲刷下,南烟呼吸逐渐平缓,如梦似幻间,仿佛回到了跟孟伯继成婚那夜。 新婚夜孟伯继挑了她的喜帕,喝过合卺酒便吹熄了灯,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不言不语。 南烟不胜酒力,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人影轮廓,把她抱到了床上躺下。 那怀抱宽厚温润,一举一动小心翼翼,极其温柔,仿佛抱着珍视的宝贝一般。 可惜南烟当时如现在这般,意识已经模糊,后来发生什么事便不记得了。 但她记得,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独特的气息。 像是……清冽的竹子香。 她用力耸了耸鼻尖,深深吸了口气。 是了,就是这份熟悉的,清冽竹子香。 南烟恍恍惚惚张开眼,借着水光只能隐约看见一张男人的脸庞轮廓。 一切只是场梦对吧? 她只是做了场噩梦,孟伯继没有骗她,孟家也没有算计她,没有什么夏青菲,父亲兄长也没有被诬陷通敌卖国,他们还在今夜的喜宴上为她高兴。 太好了,原来这一切,只是她酒醉后的一场梦。 “夫君……” 南烟抬起手,攀上身边人的脖子。 江离一怔,垂首猝然心跳漏了一拍。 南烟攀着他脖子,主动把脸凑了上来,眸中水色氤氲,犹如洒了把星子般闪亮。 饱满红润的唇近在咫尺,脸颊微微泛着红,轻声细语的呢喃,叫人无法抗拒。 “夫君……” 江离脑子里轰然懵了一下。 她叫他什么? 夫君? 没等他反应,南烟整张小脸埋进他颈窝,软软暖暖的唇贴到脖子上,呵着温热的气息。 第28章 我来做你夫君 “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江离整个人僵住。 她仿佛在小声抽泣,好似被噩梦吓着的小孩,委屈极了。 “我梦见你骗了我,养了外室,还要迎夏青菲入门……” 江离再度错愕,她以为一切只是做了一场梦,还把他当成了孟伯继? 他忍不住暗暗咬牙,用力到颊边肌肉都在缓缓抽动。 怎会……把他当成孟伯继那样的负心之人! “我还梦见……父亲兄长都被诬陷通敌卖国,他们……他们都死了……” 南烟埋在他颈窝处嘤嘤地哭,音色破碎得让人心疼。 无意间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轻微的一个小动作,都是肌肤贴着肌肤,格外敏感。 她身上滚烫灼热,每触碰到江离身上一处,就仿佛点了一把火。 在这淬雪潭中他冻得浑身冰冷难熬,身体的本能让他也格外贪恋起她身上的温度。 一个冷,一个热,倒是十分契合。 原本稳稳抱着她的双臂微微颤抖,十指因为隐忍而骨节泛白。 江离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催眠自己: 她只是受药性影响,身陷幻觉。 “夫君为何不说话?为何不理我?今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江离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张开眼,猝不及防地呛咳了两声。 洞房花烛夜?! 下一刻,南烟攀着他的脖子,像条游蛇,唇已经贴到他嘴边,呵气如兰。 “莫非夫君你……当真是在骗我,并非真心想要娶我的?” “……” 江离再度闭上眼别开了脸去,他可是个正常,并且成年了的男人! 再这么下去,他可不一定能保证自己还能当个柳下惠,依旧君子。 “夫君!” 南烟像个委屈巴巴的孩子,红着眼睛哭着鼻子求疼爱。 “洞房花烛夜,你却这般嫌弃我……” 抽泣变成啜泣,她哭得越来越大声,每哭一声就仿佛在他心头狠狠捶了一下。 “我以为那是梦……但原来,你真的并非真心要娶我——” 南烟终于放声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江离彻底投降,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垂首轻柔地开口。 “不,我是真心的……” “当真?” 她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小鹿般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无辜。 江离心间狠狠一颤,太阳穴旁青筋暴起。 偏她还不知死活,往他唇边凑:“那你为何……都不愿意……与我亲近?” “洞房花烛夜,是……是这样的吗?” 她委屈巴巴的同时又满脸无辜的娇羞。 是啊,她嫁给孟伯继那时才十三,正是最纯真无辜的年纪,对男女之事正是懵懂。 豆蔻十三,该死的孟伯继就算计她,把她骗去了孟家! 江离牙根几乎咬碎! “夫君!” 南烟撒娇般在他怀里扭了一下,江离再度倒吸一口冷气,音色都喑哑了。 “你确定……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我夫君呀……” 她笑意甜甜,把脸颊贴进他颈窝。 江离已隐忍得浑身清颤,“嘶嘶”吸着气儿。 “乖,别乱动……” “不要嘛!” 又是一阵撒娇的扭动,江离差点被她逼疯! 深深几度喘息,他垂下眼,深邃如墨的眸锁定她。 “……你,当真要我做你夫君?” “当然!” 这不假思索的回答彻底摧毁了江离所有的防御。 “好……往后我来做你夫君!” 照着那送到嘴边的樱唇狠狠吻下去,南烟的轻呼彻底被吞没。 瀑布“哗哗”地冲刷着石壁,仿佛为潭水拉上一层幕帘。 天际微微泛白之际,南烟已经躺在岸上的火堆旁,身下垫着干草,衣衫已经烘干,重新穿回了身上。 还有江离的外袍也盖在了她身上。 但江离却不见了。 丹竹赶来时天已大白,他早有准备多穿了两件,还是被淬雪潭的寒气冻了好大一个哆嗦。 抬头不见江离,只看见南烟睡在篝火旁,火上还架着一个不知哪里找来的旧锅,锅里传来一股浓烈的药味。 丹竹揭开锅嗅了嗅,迅速往里添了几味药材,又加了几分潭水继续熬。 再去探南烟脑门,体温已恢复正常,又从行囊中取出药瓶,倒了两粒小药丸给南烟喂下。 按在腕脉上听了片刻后,丹竹缓缓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四处张望寻找。 “公子!公子——” “我在这儿。” 一阵轻咳传来,江离从远处缓缓而来。 外袍给南烟当了被子,他身上穿得十分单薄,丹竹急忙从行囊拿出他另外的外袍,小跑奔过去给他披上。 江离的轻咳逐渐加重,咳得愈发剧烈起来。 “公子!你怎能为了救她这般伤自己身子?!” “你本就中了寒毒,这淬雪潭的寒气哪怕沾一分都要加重你的病情,可你却——” 江离及时扬起手,丹竹的话戛然而止。 同时江离也缓了过来,不再咳了,闭闭眼,无力吐出一句:“我没事……” 一抬头,愣了一下。 南烟不知何时醒了,已经坐了起来,正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隔了有些距离,但江离还是清楚看见她眼中有泪光。 暗暗掐了掐手心手心,他转头低低地吩咐丹竹:“潭水后面有不少珍贵药材,你去好好采一些,日后备用。” “可是公子你……” “去。” 丹竹望望南烟,看看他,懂了,默默放下行囊朝江离说的方向而去。 待丹竹走远,江离才缓步向南烟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在火堆旁默默蹲下,查看火上锅里的药,往里细心地添柴。 许久,南烟微微发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又救了我?” 江离顿了一下,没回头:“嗯。” “怎么救的?” “啪”一声,江离掐断了手里一根细柴。 许久没有得到江离的回答,南烟转过头来,双目通红地盯着他蹲在篝火旁的背影。 “我问你是怎么救的——” 她几乎是喊的,声音在这山涧之间声声回荡。 她不傻,自己身体上的感觉很清晰,很明显,就算昨夜受药性影响什么都不记得,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