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厨娘错惹疯批大佬》 第1章 一朝穿越 “小贱种,又给老娘偷懒!”一个长着反颌骨的刻薄妇人抄着一根洗衣棒,朝着熟睡中的少女砸去。 “啊——”少女忽地从墙边弹起,尖叫声此起彼伏。 见妇人还要继续打,便绕着院墙跑了起来,边跑边抽泣道:“娘!娘,不要打了,我错了,错了!错了!” 妇人追不上上她,气喘吁吁道:“小贱种,你再逃,再逃我便把你卖掉!让你去为奴为婢!” 少女听到“把你卖掉”,才缩手缩脚地走回了妇人的身前,双腿跪下,拉住妇人手中的棒子,哆哆嗦嗦道: “娘,娘,我不跑,娘您别生气,今日我一定洗完衣服,把我打死,就没人洗了,娘,我一定不会再打瞌睡的,娘……求你了……” 这抽抽噎噎的求饶声,任谁听了都会心疼。 唯独那妇人不买账,她狠狠地甩开少女的手,啐了一口,“谁是你娘,小贱种!你就该跟你短命鬼的父亲一起去死!” 妇人扔开棒槌,一只手薅过少女的头发,另一只手朝着她的脸重重扇了下去,啪啪两声,又是一声惨叫。 看着少女疼得生不如死的样子,妇人越发兴奋了,她邪笑着露出了三白眼,用那又粗又黑的手一把拧过了少女的耳朵。 “啊——” 孙芸再也扛不住记忆里那般惊悚的画面,整个人弹坐了起来,她大口地喘着气,指尖也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假寐了两个时辰,她总算接收完了原主的全部记忆。 是的,她一个现代的大学生竟无意中穿越到了古代。 这原身叫孙芸娘,十六岁,系附近孙家屯一户贫农家的大女儿。 她母亲去世得早,没过几年父亲又娶了弦,生了个儿子。 打那时起,孙芸娘的好日子便到了头。 特别是五年前父亲又因急病去世,继母更是变本加厉地虐待她。 可这两月,那继母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但不打她了,还日日给饱饭吃,换着法子做菜哄她多吃些,说是母女从此放下仇怨,都是一家人。 亏得孙芸娘竟然信了那鬼话,以为继母洗心革面了,两月吃吃喝喝飙长了七八斤,今日便成了待宰的羊。 “姑娘?你醒了吗?别怕,别怕。”一个和善的女人声音响起。 这声音,孙芸是有印象的,刚才周围喧闹的时候有人叫她严二嫂。 整整两个时辰,这人竟一直在身边照顾着她,半步没有离开。 孙芸本来想开口道谢,却发现自己哑了声。 “妹子,你喉咙差点被那勾栏院的龟公掐坏了,先别说话,县衙的捕快刚走,你放心,他们已经给你做主了,只是你那继母和龟公狡猾,矢口否认自己贩卖人口,当场便撕了那卖身契死无对证了,也好罢,至少保住了你的自由之身,唉,真是造孽啊…”严二嫂露出不忍的神情,安慰道。 是了,今日便是继母把原身卖给勾栏院交货的日子,当她吃完最后一顿下了药的饭,便晕了过去。 甫一醒来,就看到龟公和继母在勾栏院后门讨价还价,听见继母竟要把自己卖去青楼,立马就从驴车上翻坐了起来,撒腿就要跑。 谁知被二人发现,拦住就是一顿暴打,再次将她弄晕了过去。 这一幕恰好被走亲戚的严二嫂撞了个正着,趁其不察,好心去县衙报了案,这才被衙役阻拦了下来。 再醒来这副躯壳虽还在,却已是换了个芯了。 如果不是严二嫂,她这个现代穿越客真是活不过三秒… 是也,她自此不再是现代的大学生孙芸,而是异世界身世苦逼的农家女孙芸娘了。 孙芸娘眸中逐渐清明,再无之前的挣扎恐惧。 再一看四周,竟是在一辆牛车上,牛车前面赶车的是个憨厚的老实汉子。 “姑娘,莫怕,这是我家那口子,叫严二哥就行,你方才…一直昏迷着,留你在原地实在不安全,万一继母折回又将你卖掉如何是好,所以只好先将你一起带回严家村了。”严二嫂耐心解释着。 孙芸娘重重地点了点头,眸中带着感激,她拿起严二嫂的手,在手心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芸?娘?芸娘,好,我知了。”严二嫂笑道,“芸娘以后可是有什么打算?不会再想回娘家了吧?” 孙芸娘急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可瞬间头又耷拉了下去,可不回那个万恶的继母家,她又能去哪里呢… 严二嫂蹙了蹙眉,神情似乎有些纠结,“芸娘,前面不远就是严家村了,若是你真没处投奔…我家虽不大,但后院一处倒是还有一间空屋,就是常年不住人,有些杂乱…还有些小…” 话音未落,孙芸娘一把拉过严二嫂的手,朝她使劲地眨巴眨巴了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嫂子到家就给你收拾!”严二嫂摸了摸她的头,这女娃真是乖巧得紧,光看着都招人疼。 不像她家里两个儿子,一个木棒槌一个淘气鬼,平日里总是羡煞别人家里有闺女,今日竟也捡了个女娃回家,虽做不成女儿当个干妹子也不错了。 严二嫂的满眼的欢喜,倒是看得芸娘不好意思起来。 无论如何,在这异世界第一份情义,她记下了。 ------------------------------------- 入夜,孙芸娘搬进了严二嫂家的空屋子,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还有床褥和一些小家具,住她一人是顶够了。 临走,嫂子还体贴地留下了几个红薯和几件旧衣裳。 不过这折腾了一天,她还真是饿了,刚送二嫂出了门,便拿起一个红薯咬了下去。 许是几个时辰滴水未进,几口下去红薯竟卡在了喉咙眼。 这是一出场就全剧终?被噎死也太扯了吧…井在哪里,她还来得及叫嫂子救命吗,水啊,她要水…… 这个强烈的念头刚起,一杯水便落在了孙芸娘的掌心,而且还是个吸管杯,她也顾不上思考了,猛地吸了几口终于把红薯咽了下去。 还好来得及…可是这吸管杯是怎么回事? 而且…似乎…非常眼熟。 这不会真是她穿越前某多多拼团买的吧…而且是放在祖宅的那个。 这tm不是时空错乱吗… 她慢慢收回思绪,再次试探性地动念一想,“我要橱柜里的铁观音。” 瞬间一盒铁观音的茶叶出现在她另一只手里,这是她上个月买给老爸的生日礼物。 果然是随身空间吗,孙芸娘震惊得合不拢嘴,这个空间竟是她现代孙家的乡下祖宅。 那,我可以直接进入吗?她整个人忽然兴奋起来,万一能回去呢? 第2章 祸不单行 思绪未落,她忽然感觉四周天旋地转,眼前的场景瞬间被一些模糊的影像所替代。 有现代的家具、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有院子里的空地、大树和温泉…… 她激动得伸长了手,想要抓住这些熟悉的残影,一度以为自己又能穿越回去了。 可下一瞬,好似是被什么古怪的力量弹出了那几乎触手可及的老宅,一屁股砸坐在地上,疼得半晌没动弹。 好半天,她才缓了过来。 看来这空间是没法进去了,至少现在不行,可即便如此,运气也算不错了。 孙芸娘从小在乡下祖宅长大,对那里感情很是深厚,逢年过节也必须抽空回去看看退休的老爸,所以,在里面自然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祖宅的好东西以后可以慢慢研究,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可怜这原主被折腾了一天,臭汗紧黏着身体着实难以入眠。 不知老宅院里的那口温泉能不能… 她眸光流转,一个念头闪过,满满一桶热水便到了自己面前,一阵熟悉的硫磺味飘进了鼻子里。 果然是自家的木浴桶装的温泉水,她眼中又一阵欣喜若狂,赶紧栓上门,除掉衣物,躺进了桶中。 甫一下水,她禁不住嘶地一声,全身立马缩成了一团。 早前被龟公打伤的地方浸了水后竟疼得更加厉害了,她紧紧环抱着手臂,把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生怕自己疼得嚷出来吵醒了邻居。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她额间的汗珠大滴地渗出,滑落到她紧闭的眼皮上、脸颊上,紧蹙的眉头终于开始慢慢松开。 刚才身体的酸疼感竟然在一点一点在减轻! 似乎有一股热力朝着体内涌去,舒畅无比。 竟如此神奇? 祖宅院里的这眼温泉自她儿时就有了,可她这个泡着温泉长大的孩子,怎会从未发现过泉水竟如此提神止痛的效果。 思虑中,一阵忽如而来“邪风”吹过,油灯灭了。 原本就不结实的窗户也被吹开来,一道白影嗖地跃入,还顺手带上了窗户。 白影…… 不会是转世了被黑白无常发现她这个bug了,来抓她去地府吧… 孙芸娘赶紧晃了晃自己的脑壳,想把这些荒谬的想法甩出去,她一定是今天被龟公揍到轻微脑震荡产生幻觉了。 可下一瞬,一把锋利的匕首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想死,就大声嚷。”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孙芸娘脑子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可下一瞬便很快恢复了清明,就她现在这个条件,要啥没啥,似乎也没甚可怕。 只是这男人怎么不按牌理出牌,不是应该说“不想死就闭嘴”么?总感觉他很渴望自己能嚷出来似的… 身后的男人手松了松,这个村姑莫非是个傻子,竟无丝毫慌乱,比一般人倒是有趣。 没过一会,窗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黑影正慢慢靠近窗沿。 孙芸娘的肩膀忽地打起了摆子,这水分明是热的,为何身后会升起阵阵冷意。 这几个杀千刀的,肯定是仇家火拼,为啥要拉她一个小村姑陪葬,这一天实在是倒霉透顶,祸不单行啊… 可内心尚未吐槽完,孙芸娘顿觉身上一凉,肩膀竟被那人生生提起,将她刚换下的外袍三两下包裹在了她的身上,然后轻松抱起腾空一跃,二人便一同滚到了床榻上。 与此同时,窗外的几个黑影也翻窗而入。 孙芸娘还未来得及害怕,男人便快速掀开被褥把二人捂了个严实,手掌大力一托,把孙芸娘整个架到了自己身上。 床榻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孙芸娘的心脏差点就跳出了胸口,可她身下那人的脉搏竟无一丝凌乱,膜拜大佬啊… “想死,就闭嘴。”男人在她耳畔低沉轻道。 tm又来这招?这人是有多恶趣味,孙芸娘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立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啊!!!” “有趣。”男人勾起了嘴角。 “唔……”可下一瞬这挨千刀的男人又捂住了她的嘴。 几个壮汉忽然脚步一顿,相互对视露出了极其猥琐的淫笑,转瞬,又失望地摇了摇头,再次跃出窗外。 半晌,男子终于掀开了被子,似在侧耳细听着什么。 另一边,孙芸娘总算可以大口喘气了,方才闷在被子里憋得她肺都快炸了。 可这会她才反应过来,这样衣冠不整趴在对方身上的姿势,实在太过过羞耻…想翻下身又怕惹怒这个恶趣味的煞星… 月光从窗外洒落了下来,黑暗中,孙芸娘也逐渐能看清几分事物了,不知为何,她竟不知死活地偷瞄了这个男人一眼。 那下颌线…真好看…再往上…那轮廓分明的五官,俊美绝伦…即便在昏暗的夜里,也无法被黑暗隐没。 惊为天人… 只是当他薄唇微微上扬时,那邪性的双眉一挑,似是算到了猎物已入陷阱一般兴奋。 她真切感受到了那人周身散发的嗜血煞气,成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在看我?”男人低下头,似乎发现了什么。 孙芸娘双眼闭得飞快,疯狂地摇着头:“绝对没有!大佬您放心,我要是敢睁开眼,我,我就自戳双目!” 这一瞬她甚至脑补出了自己当场被灭口惨死的画面,可下一瞬,咚地一声,她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第3章 心动不如行动 翌日,孙芸娘醒来时日上三竿。 昨日祸不单行,明明接二连三被折腾得够呛,可一醒来却是神清气爽。 青肿的伤处也好了大半,就连从前被继母虐待的旧伤痕也淡了些许,那温泉功效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她索性又唤出了一盆温泉水,把伤处仔细又擦洗了一番,再随意扎了个辫子,便推开了门。 这时,邻居家房门边一个圆圆的小脑袋伸了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放下了口中的食指,萌萌地望着她。 “你是新邻居姐姐吗?娘让我看看你醒了没有。” 这必定是严二嫂家的孩子吧。 孙芸娘蹲下身来,笑弯了眼,双手放在那肉嘟嘟的圆脸上,忍不住轻揉了几把,手感还真是软嫩。 小孩被她揉得七荤八素,连忙后退了几步,朝着屋内奔去,“救命啊!阿娘!!” 孙芸娘被逗得咯咯笑。 这时严二嫂从屋里走了出来,“救命救什么命,咋咋呼呼的,哎呦芸娘醒了啊,这小兔崽子,怎地不喊人,叫芸姨啊,刚才不是交代你了吗。” 小孩死死地缩在亲娘的身后,撅着小嘴一言不发。 “严小双,三天不打你,身上可是痒痒了?阿娘的话也不听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拿了把戒尺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 先是礼貌地喊了一声芸姨,再像个小大人一般瞪了一眼严小双。 见少年发了话,小双瞬间就蔫了,看了看亲娘,又看了看芸娘,才扁了扁嘴道:“芸姨…”。 孙芸娘抿嘴忍笑。 严二嫂干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服你哥收拾你,该!” 笑骂完便要拉着孙芸娘进屋。 孙芸娘却摆了摆手,“嫂子,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严家村附近有没有集市,我想去逛逛。” 严二嫂不禁露出担忧的神情:“芸娘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缺了要添置?嫂子先给你用着,你才刚恢复些,要多休息。” 她展颜一笑,走近前道:“嫂子,你放心,我已经好多了,咱们农村人哪有这么娇气,我就是想熟悉熟悉环境,顺便看看能做点什么小营生。” 眼前这个瘦弱又懂事的小姑娘,看得严二嫂又是一阵心疼,不知那家人如何能狠得下心把她卖到那种地方。 “做什么营生也需要本钱啊,要不嫂子去支一些给你先用着。”说罢严二嫂转身就要进屋拿银子。 孙芸娘大惊,着实没想到嫂子竟能实诚到这种地步,连忙拉过对方,对她耳语了两句。 “当真?唉,你那爹倒也算有点良心…”严二嫂感叹道。 原来昨日孙芸娘回想起来,她那亵衣的夹层竟缝了一个小荷包,装了二两碎银子。 似乎是那短命的亲爹去世前悄悄塞给她的,竟被她偷偷藏了这么些年都没敢拿出来。 严二嫂终是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给孙芸娘指了去集市的路,临走还硬塞给了她两个苞米和一壶水。 又是这种既温暖又怪异的感觉。 这样的母性情感,在她活过的两世经历里,似乎都是种陌生的体验。 *** 南楚国,中原大陆上最为强盛的国家,修文县是离南楚京城最近的县城,青岩镇是修文最大的镇子。 孙芸娘很快从记忆里搜寻了出这段信息。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便步行到了青岩镇,严家村这地理位置实在是便利,难怪这一路上连半个驴车牛车也没见着。 眼前的镇子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跟她想象中萧条落后的古镇相差甚远。 果然皇城根下的小镇都沾了几分帝王的光。 她慢条斯理地逛了一圈,这镇子上大大小小不同类型的集市竟有十来处,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值。 一路上,她还买了几样街头的零嘴,大多也是现代有的,可不管是什么吃食,多是咸辣味。 她脑子里无端冒出一个记忆片段:南楚国人,嗜辣。 这不是跟现代的老家如出一辙? 她的老家,正是现代黔省,天朝有名的嗜辣大省之一。 她那厨子老爸虽川湘黔菜都会做,但对本地黔菜自然更加精通。 孙芸娘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却急需再确认一下。 她挑了一家青岩镇最气派的酒楼,寻了一个角落的小桌坐了下来。 让孙芸娘意外的是,小二见她穿着破旧,却也没有瞧不起的意思,反倒是很体贴地推荐了两个便宜的菜。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古镇酒楼也有这等待客思维,这家掌柜不一般啊,有格局生意才能长久。 等上菜的间隙,她假装不经意地打量起柜台前木板雕刻的菜谱。 菜品多为蒸菜或煮菜,炒菜倒也不是没有,却不是主流。 不一会,小二把菜端了上来,一盘是油辣椒炒土豆丝,一盘是蒸红油豆腐脑,嗜辣大国还真不是吹的。 孙芸娘舀了一勺豆腐脑放进口中轻抿,一口鲜香麻辣味直朝着她的味蕾奔去,那鲜味似乎还夹杂了一股菌类的味道。 她用筷子轻翻,盘底果然垫了一层细碎的口蘑,可真不能低估了古代人的智慧。 至于另一盘,就逊色了很多。 首先,炒土豆丝盘底竟会有汤汁,到底是火候没拿捏好还是加水煮了?那寡淡口感实在是不敢恭维,既没脆爽的口感,且还起了坨。 油温不够就算了,炒土豆丝居然没有过水去淀粉,不起坨才怪啊…孙芸娘在内心默默吐槽。 另外,她愣是从未见过用油辣椒炒的土豆丝,难不成南楚国就如此钟情于这油辣椒? 在她老家,炒土豆丝通常是搭配晾晒干的二荆条干辣椒或者线青椒,切段或切丝爆炒后,辣味会更加浓郁刺激,如果再撒上一点点白醋,那土豆丝的味道会更加酸爽开胃。 可油辣椒更偏向于荤菜的配料,若是做成辣子鸡倒是不错,可搭配上土豆丝,那股厚重的辣油反而把土豆的清香味给掩盖了,多吃两口就容易腻。 孙芸娘扒完最后一粒饭便结账离开,之后又调研了好几家酒楼饭店,菜品也都大同小异且单一。 那她现代老孙家的美食岂不是可以在这里发扬光大了?她双眸一亮,这是要开挂暴富的节奏? 可冷静下来一摸口袋,全身上下连2两银子都不到,暴富?做梦吧。 前世的孙芸可是三代厨子世家出身,太爷爷靠摆街边摊发家,爷爷继承衣钵开了个小饭店,后来又把技艺传给了爸爸。 爷爷过世后,爸爸便关了老家饭店去大城市发展,一度还当过星级饭店的主厨呢。 而孙芸娘,自然不肖说,不仅从小耳濡目染,而且自打十六岁后,家里请客的宴席都是由她来操刀,深得家族真传。 她虽穿越为贫家孤女,但有一身精湛的麻辣厨艺,祸兮福之所倚,一把烂牌变成致富经谁又敢说绝无可能! ------------------------------------- 青岩镇的锻造街在一个小胡同里,这个时代的金属锻造技术已经相对成熟,所以铁匠铺也是随处可见。 还好她不是穿越到什么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孙芸娘如是想。 她随意走进一家铁匠铺,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铁匠能否打造一个做热食的摊车。 可那铁匠竟像看个怪物一样望着她:“摆摊的推车?小娘子走错店了吧,你去北边的木匠街问问?” 果然,孙芸娘上午在集市里看到的各种小贩的推车多是木制,这个年代,铜铁多用于造厨具,用来造摊车的寥寥无几。 孙芸娘解释道:“摊车是现做现吃的食物,底下要烧炭的,木推车不行,不知可否定做一个铁推车?” 可那铁匠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为难地问道:“这街头的熟食摊一般都是做的冷食,只有铺面和酒楼里才能做热食啊,我在本地可从未见过娘子说的这种热食摊车,不知…可否详细说说摊车的样子。” 孙芸娘却觉得口述总是会有些出入,她打量了一圈铁匠铺,眼睛忽然一亮,从取暖的炭盆里挑出了一根未燃尽的木炭,冷却了一会,便捏着木炭走到了店铺的大门口,蹲了下去。 铁匠紧跟在她的后面,似乎很好奇这个机灵古怪的女子还会有什么样的创意。 不消片刻,那炭火推车的全貌就被她画在了地上。 长方体的推车,顶上的台面一分为二,左半部分是一块用来煎烤食材的铁板,铁板上有数十个食指粗的圆孔,铁板底下有个格子,是用来放木炭的。 右半部分就比较简单了,是个大凹槽,用来放调料。 推车正面则做了两个柜门,里面可以放食材和碗筷。 “这……原来还可以这样画出来…竟如此生动…”铁匠睁大了眼惊叹道。 在古代,定制铁器木器虽不是什么新鲜事,定制图纸也顶多是毛笔描个抽象的轮廓而已。 孙芸娘那种不入流的立体简笔画,在现代就是个渣渣,在古代,却是相当惊世骇俗了。 “妙,妙啊!我虽不是厨子,也觉得这熟食摊的设计实在是精巧。”铁匠赞不绝口。 孙芸娘却老脸一红,不由地摸了摸后脑勺。“额…也不全是我想出来的,我也是听京城里的人说的。” 第4章 豆腐果 铁匠了然道:“哦…也难怪了,毕竟是京城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只是这推车比我以前做的都复杂一些,恐怕需要两三日的工夫。” “时间不是问题,就是,价格不知如何…”孙芸娘摸了摸囊中羞涩的银子,有些底气不足。 “这铁推车成本高,少于300文,小店恐怕是要亏本的。”铁匠耿直道。 孙芸娘也不喜欢磨叽,两三下把价格杀到了260文,咬咬牙便交了定金。 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可她是真肉疼啊。 解决了这件大事,又跑了一趟木匠铺定制了一个招牌和竹片,一晃中午就过去了。 冬日的天色暗得比平时早,为了不走夜路,孙芸娘加快了脚步,去了最近的菜市。 青岩镇的菜市虽然不具备现代农贸市场的规模,但是食材的丰富程度让她大感意外,大部分现代的常用食材和调料,基本都能买到。 可这才买了二十斤黄豆,孙芸娘那瘦弱的身板就开始晃晃荡荡了。 她用手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心想这些东西要是能直接扔进祖宅就好了。 思绪未落,她手中的东西瞬间就消失了! 孙芸娘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心虚地朝四周看了看,好在大家都在专心地做买卖,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松了一口气,面色这才恢复如常,心里也乐开了花。 接下来她便无所顾忌了,手中的食材稍重些,便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把东西扔进祖宅。 夕阳西下,孙芸娘满载而归,直至村口时,避免有村民起疑,她才朝着戒指唤出一两样食材,提着东西进了村。 ------------------------------------ 三日后,天还没亮,孙芸娘便起来生火了。 她掀开木盆上的湿布,昨夜她用祖宅的料理机榨出豆浆做成了豆腐,这些切好的豆腐片已经被碱水浸泡发酵了一夜,用食指轻触了一下,黏度刚刚好。 平底锅刷上一层薄油,架在了灶台上,把两片巴掌大的碱水豆腐片轻轻放入锅中慢烙。 随着锅底温度升高,豆腐片渐渐鼓胀起来,表皮烙至微黄后再翻面。 豆腐片继续鼓胀,像一个被吹大的小气球,这时她便把灶火微微调小,豆腐片便慢慢瘪了下来。 接下来关键的还是配料,她拿出一个海碗,放上适量凉白开、盐、花椒粉、姜蒜水、麻油、醋、一大碗香菜和葱花、一壶生抽。 至于提味的配料,古代虽还没有味精这种东西,可是替代品却是非常丰富。 例如高汤、鱼酱、虾酱、虾皮、香菇酱等等,完全不逊色于现代工业制造的提鲜产品。 于是孙芸娘又朝蘸料里加入了一勺虾酱,一袋糊辣椒粉。 糊辣椒是现代黔省老百姓家里的一味必备的调料。 这个嗜辣大省的辣椒种类历来丰富,青椒、尖椒、干辣椒条、糟辣椒、五香辣椒都是常用的食材。 但无论有多少辣椒品种,黔菜对辣的标准都只有一个,那便是香辣,这与川菜的麻辣相比是迥然不同的。 而糊辣椒就是一味香辣口感满分的调料了,这种辣椒通常由生红辣椒晒干脱水,之后用炉火烤至焦糊。 冷却变脆后,再用擂钵捣碎,或是直接用手搓成粗块,便成了具有独特焦香的糊辣椒粉。 不可思议的是,在南楚,竟然早早就有了糊辣椒这种食材,既让她觉得方便,又少了一条发财路,有些遗憾。 她把蘸料搅拌均匀,用筷子沾了一滴尝了尝。 “唉,味道是不错,可菜市里竟然找不到木姜子和鱼腥草,缺失了两味灵魂调料啊,特别是木姜子,少了它香味便少了一半…”孙芸娘蹙着眉头自言自语。 那名为木姜子的香料又叫山胡椒,形状似花椒颗粒,但比花椒光滑,新鲜时呈绿色,干燥后呈黑褐色,这种神奇的香料,闻之介于花香和果香之间,有一股清新的柠檬味,食之又介于麻和辣之间,类似香茅草的特殊口感,不仅能够刺激味蕾,还有益于开胃健脾,非常适用于各种香辣小吃的蘸料中。 孙芸娘摸了摸下巴,眸光流转,默默想着调料的名字,展开手掌,立马落入一个灰色的小瓷罐。 甫一掀开盖子,满满的褐色颗粒,她满脸欣喜之情立马代替了前一瞬的郁闷,有厨子老爸在,祖宅里最不缺的就是厨具和调料了。 她当即倒入菜籽油,架到了灶台上,八成热后,再倒入半罐木姜子,开始熬制木姜子油。 木姜子颗粒可以直接用于火锅或汤里调味,但是用作蘸料,制成油后,口感会更好。 约摸一刻钟后,铁锅里逐渐冒起了一层细细的泡沫,孙芸娘当即关火晾凉。 她用筷子点了一滴木姜子油,放进舌上抿了抿,当即触电似的爽麻感钻进口腔,有点像儿时吃过的跳跳糖,瞬间提神醒脑。 短短几秒的刺激过后,缓缓回甘,如同一口醇厚的果酒,回味绵长。 这味道真是一如既往的上头呢,孙芸娘朝着香菜辣椒汁里舀了一大汤匙的木姜子油,搅拌均匀,成了。 她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铲起了一块烙好的豆腐,再撒上一勺香菜糊辣椒汁。 这便是上一世黔中地带的有名小吃——“烤豆腐果”了。 这道黔中大街小巷都有的小食,可是当地人从儿时就有的的美好回忆,不仅美味,还有个很浪漫的来历。 豆腐果其实原名叫恋爱豆腐果。 据说抗战时期,黔中屡屡被空袭,有一对年近半百的夫妇,在菜地里搭了数间茅屋,用来做豆腐果,在这里做好了烤豆腐果再拿到沿街叫卖。 空袭开始后,这几间茅屋成了避空袭的场所,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两夫妇因为空袭也不敢上街做买卖,就干脆把茅屋改造成店铺,向躲警报的人出售烤豆腐果。 由于烤豆腐果做起来速度快,吃起来简单,价格还便宜,又能充饥,很快就打开了销路。 普通人通常吃完解个馋便走了,唯有一些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却买上一盘豆腐果,蘸着辣椒水,细嚼慢咽,谈天说地,一坐就是半天。 越来越多的青年人听说后,纷纷相约在此相聚,恋爱中的饮食男女,不过如此,这也成为了乱世中的一道难得的浪漫风景。 后来这对夫妇老板干脆就把烤豆腐果改名为“恋爱豆腐果”,成为黔中地带一道历史悠久的零食。 孙芸娘咬下一口豆腐果,绕是吹了半天,豆腐中心依然烫嘴,她边咀嚼边呵着气,似乎这样能把豆腐吹冷一些。 豆腐果表皮嚼着很有韧性,中间却是软嫩无比入口即化,嫩豆腐香甜的汁水搭配着麻辣酱醋汁的浓香、木姜子的刺激、香菜的清香,让孙芸娘还未苏醒的肠胃快速蠕动了起来,瞬间胃口大开。 一口气吃完了两片后,孙芸娘的脑门辣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也变得鲜红,虽吃得意犹未尽却也还要顾着生意啊。 --------------------- 青岩镇,某集市外,一个身形娇小身材瘦弱的年轻女子,推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摊车在街边一角停了下来。 这是个冬末初春的时节,她穿着一身廉价的青绿色粗布袄裙,看上去甚是单薄,刚用颤抖的手引燃炭火,便赶紧凑近取起了暖。 这鬼天气,明日得炖些羊肉祛袪寒,孙芸娘边腹诽着,边把推车柜门拉开。 这铁匠的手艺还真不错,里面空间也很大,她当即一个念头,把祖宅里存放的食材瞬间转移到了推车柜子里,满满当当。 还差一样,便可开业了。 孙芸娘把一块大招牌挂在了摊车外沿的铁钩上,这可是在青岩镇有名的老木匠铺定制的。 木牌子漆成蓝色底,中央用明黄色的颜料,配着超大号的字体写着——孙氏豆腐果,木牌的旁侧,用红色颜料搭配小号粗体字写着:祖传秘制。 这个蓝黄红的撞色搭配,灵感来自于现代某牌某椰的外包装,俗气不俗气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够醒目。 果然,这招牌一挂,就立马吸引了几个人过来围观。 “豆腐果?这是啥吃食,我咋从没听说过?” “我就知道豆腐脑、白豆腐。” “还祖传秘方呢,吹牛的吧!” 孙芸娘听见周围一阵七嘴八舌,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她手脚麻利地往摊车左侧的铁片上刷了一层薄薄的菜籽油,再把篮子里的碱水豆腐一块一块地放了上去。 这种蜂窝式多孔的铁板设计,既不会把炭火闷熄,还有利于受热,且不容易把豆腐黏在板子上。 炭火慢慢地炙烤,碱水豆腐也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乍一看还真像是几个果子。 孙芸娘用短铲逐个翻了个面,豆腐表面慢慢变成金黄色,结了一层薄薄的锅巴,溢出了阵阵豆香。 渐渐地围观的越来越多,越发嘈杂起来。 “竟然是现做的热食摊,恕我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见啊。” “你们注意没,她这个车摊跟别家不一样,好精巧啊。” “车不是重点吧,这豆腐闻着好香啊,不知道吃着怎么样?” “香倒是香,就是看着太寡淡了,咱南楚人都是重口味,可吃不惯这等淡不拉几的东西。” 第5章 售罄 周围的人依旧只是好奇地观望和议论,有几人甚至觉得没兴趣,还准备离去了。 忽然,孙芸娘把几盆调料拿了出来,放在了摊车右侧。 甫一揭盖,周围的人立马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辣椒蘸水?!原来内有乾坤啊!” “难怪说是祖传秘方,说不定是真的。” “刚才是哪位仁兄说的这食物清淡了?” “……” 这时,铁板上的豆腐果也烤制得差不多了,表皮也有了韧性。 孙芸娘当即把烤好的豆腐果铲到了铁片边缘,这样既可保温,也不会过了火候糊掉。 她扒拉了一下炭火,把火微微调小,便把一个豆腐果铲到了土碗里。 随即又从柜中抽出了木匠铺定制的超薄的木片,用木片把豆腐果切开了一个口,露出里面白嫩嫩的豆腐,接着又把一勺香菜辣椒蘸料塞了进去。 当着一群围观群众的面,孙芸娘对着豆腐吹了吹,用筷子夹住一口咬了下去,满口生香。 辣汁从剩下的半个豆腐果中流出,隐约可见里面葱花和香菜末的身影,鲜艳的辣汁跟豆腐的白嫩搭配在一起,看上去着实有食欲。 周围几处似乎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多少钱一个!我要一个!” 孙芸娘抬头微笑:“五文钱一个。” 这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迫不及待地从胸口处摸出了几枚铜板,递给了她。 孙芸娘接过钱来,立马弄了一份豆腐果递给了这第一位食客,还不忘提醒道:“里面很烫,得吹一下再吃。” 哪知这人听也不听,端起碗便急急地咬下一口,当场就被烫得抖了抖嘴唇,呜呜啦啦的叫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旁边一人忍俊不禁开口道:“小娘子都说了要吹,你这老秀才可是饥荒饿死投的胎嘛?” 哗地一声,众人竟都哄笑了起来。 这个被大家叫秀才的男子,竟也懒得理他人,三两口便把剩下的豆腐消灭了个干净。 他轻轻抹了一把嘴角的辣椒汁,伸手将碗递向孙芸娘,“再,再要一块!不,两块!” “有那么好吃吗,秀才?” “秀才,到底是啥味道,说说啊。” 有几人干脆凑到秀才面前问了起来。 秀才皱了皱眉,不耐烦地睨了他们一眼,“啧,别吵吵,影响我品尝美食。” 孙芸娘抿嘴轻笑,这人定是个喜欢零嘴的老饕。 秀才端过碗,心想刚才吃得太过囫囵,这次定要细细品尝,他吹了几下,细嚼慢咽地吃了下去。 边吃边满足地叹了口气,闭眼喃喃道:“外皮有嚼劲,内里却嫩得入口即化,妙哉,这辣椒蘸水香辣味中,似有一味我从未尝过的香料,起初像被蜜蜂轻蛰舌尖,然,香味渐溢出,如刚炒熟的芝麻一般,香醇带甘,如陈年老酒回味无穷,妙哉,妙哉啊!” 说完,旁观的群众再一次哄堂大笑。 “这酸秀才,真真是酸煞我也。” “酸秀才整天不务正业,就好这一口吃,看来是真好吃啊。” “少说两句吧,人家好歹是个真秀才,你们可啥也不是。” “……” 秀才依旧像听不到周围说话一般,继续把剩下的豆腐吃完,才朝着孙芸娘点了点头:“甚好,甚好,果真当得起祖传秘方几个字。” 孙芸娘对着秀才感激一笑,这个秀才简直是个活广告,绕是她这样恬淡的性子,也不免被这番夸赞弄得内心笑开了花。 本来起初还有些许忐忑,怕这个零食当地人吃不惯,现下却是放心了许多。 “这老饕,平日里干活偷懒第一名,嘴馋也是第一名,他说好吃的东西准不会错!” “姑娘,我也要一片豆腐果!” “我也要。” “我要两块。” “我先要的,你排队!” “别挤我啊你~” 一时间,刚才观望的人都涌了过来,男女老幼的,挤作了一堆,都嚷着要豆腐果。 孙芸娘哭笑不得:“大家别挤,排队一个一个来,还有很多的,管够。” “还有我!小娘子,我还要两片!”嘴角还粘着一块辣椒皮的秀才,从人群中挤出了半个头,急吼吼地上前,往胸前一摸,整个人忽然就蔫了下来,再往袖口里掏了几下,彻底尴尬了。 人群中又一阵哄笑。 秀才把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搓了搓,局促道:“嘿嘿…不好意思啊小娘子,还是不要了,今天的零花一不小心用完了,改,改日我再来。” 孙芸娘还来不及回应,这人便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小娘子莫见怪,这落魄秀才,家有母老虎,每月的月钱都被盘剥干净了。”一个老者向孙芸娘解释道。 孙芸娘了然,便又继续做起了生意。 摊车前,众人端起碗,一个个吃得不亦乐乎,赞不绝口。 只有个别不喜香菜的人还在一旁纠结,孙芸娘早有准备,便又拿出一碗没有香菜的蘸水,满足了这少部分不吃香菜的顾客。 还有吃完想顺便带回家的,她就用油纸给对方包了起来,配套服务妥妥的。 一个时辰过去,本来就不大的青岩镇上,孙氏豆腐果这样的美味零食,很快传到了本地各大吃货们的耳中,摊车前排队的人络绎不绝,钱罐子里的铜板肉眼可见地冒了尖。 到了下晌,东西卖得七七八八,她才开始清理摊车台面准备收摊。 一个少年却朝她飞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地喊道:“等,等等,你,你家就是孙氏豆腐果吧?哎呦喂,我刚才绕岔路了,还好赶得上,各要五片,劳烦给我包起来。” 这男子大约十六七岁,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头顶,因为长相清秀,孙芸娘便多看了一眼,随即答道:“今日已经卖完了,明日再来吧。” “啊?”这个少年忽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转而又指着碗里质疑道:“这不是还有吗?” “这是给家里亲戚留的,不好意思了小哥,明日午时再来吧。”孙芸娘赶忙把碗塞进了柜子,抱歉一笑,便推着车走了。 只留小哥在原地郁闷地跺脚。 ……………… 临近傍晚,孙芸娘购完第二日的食材才回到了严家村。 “娘?姐姐回来了!”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 孙芸娘眼看着远处的农妇,她立在屋门口,身边站着一大一小的孩子,似乎是在等谁。 “傻蛋!娘都说了要叫姨,不是姐姐。”一个稍大点的少年翻了个白眼。 农妇拍了拍小双的头,便朝着孙芸娘疾步走了过去,“芸娘啊,原来是摆摊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们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严二嫂在等她回家。 孙芸娘的心里忽然暖暖的,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竟然也有一份惦记留给了她。 “嫂子,你别担心,我看青岩镇这一路治安挺好的,今天因为出门晚了,耽搁了一会,明天定会早一些。” 严二嫂点了点头:“这话也没错,咱青岩镇的老百姓大都是遵守律法的良民,只是你一介弱女子,还是得谨慎些。” 孙芸娘重重地点了点头,领了严二嫂的这份情。 严二嫂看着面前的少女瘦弱乖巧的样子,越发惹人疼了,“走,跟嫂子回家吃饭去,你也累了一天了,莫要再去做饭了。” 孙芸娘本想推辞,终究还是拗不过对方的热情应了下来,她从摊车里拿出装着豆腐果的碗,递给了严二嫂。 “嫂子,今日出摊给你们留了几块零食,平底锅烙一烙就能吃了。” 严二嫂笑着接过碗,好奇地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芸娘想得周到,就是做这个去卖吧?真是心灵手巧呦,看着就很可口啊,下次别惦记嫂子这里了,能卖就卖,做生意要紧~” 这时一只小手慢慢地扒到了碗边,小双正垫着脚朝碗里看。 啪地一声,小手被大双拍了一下,“让你嘴馋!娘平日里怎么教的你。” 小双缩了缩手,委屈地看向自己亲娘。 严二嫂忍俊不禁地嗔了小儿子一眼,孙芸娘干脆把小双抱了起来,“乖小双,豆腐果已经凉了,姨去给你加热再吃,好不好?” 小双眼中的泪花立马消退得无影无踪,咧开嘴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双在一旁扶额无语。 这一晚上,严二嫂家里欢声笑语,孙芸娘似乎又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烟火气。 憨厚的严二哥虽然有些木讷,却跟开朗的严二嫂性格互补,二人年幼时便是青梅竹马,到了适婚年纪便水到渠成地结为连理,夫妻恩爱感情笃深,于是便很快有了这一大一小的儿子。 小儿子小双五岁,活泼好动,性子很是跳脱,哥哥大双也才十岁,但行事就很稳重内敛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孙芸娘把烙好的豆腐果配上蘸料,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小双又怕辣又忍不住去蘸辣酱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大双却在一旁细嚼慢咽一言不发,但是眼中的愉悦溢于言表,孩子就是孩子,怎么又能敌得过美食的诱惑呢。 第6章 东街亭巷有美人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孙芸娘第二日便熟门熟路地出摊了,刚到摆摊的地方,就发现有三五人已经提前守在了那里。 见她推车过来,几人齐齐地站上前,兴奋不已。 “来了来了,孙家娘子来了,我说没弄错地方吧。” “昨天听说的时候都已经收摊了,今天一定要尝尝。” “娘子,快给俺们弄上几片豆腐果解解馋。” 孙芸娘被催得哭笑不得,只得加快了速度把东西摆出来。 “孙娘子,还有我!”一个清秀少年走上前来,用手指着自己,凑到了女子跟前,“娘子可还记得?” “怎会记不得,小哥昨日差点把脚给跺坏了。”孙芸娘戏谑道。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似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我家主子胃口不太好,我听附近都在说娘子做的辣食好吃,便想买些回去,谁知却错过了。” “小哥放心,今日管够。” 尽管孙芸娘还是不太理解这个时代主仆的这种复杂情谊,却还是看得出这个少年对自己主子很是上心,看来那人应是很好相处吧。 ………… 青岩镇,东街亭巷。 这是镇上最为清雅的一片街巷,简单直白一点,也就是青岩镇的富人区,且是有格调的富人区,是北街那一边的暴发户不可比拟的。 十年前,京城曾有一位不受圣宠的湛王爷流落此地东街,便在比邻小桥流水的无名巷子住下,并把巷子取名为亭巷。 王爷自小就有着超群的才华,不仅擅长诗词韵律,醉心于书画丹青,连古琴长笛短箫都颇有心得,在南楚国曾拥有无数的追捧者。 然天妒英才落魄至此,三年前也在此郁郁而终。 斯人虽逝却也留下了很多传世之作,这条巷子便也因此闻名,吸引了大批文人跟风来到亭巷置办房产。 如今,这巷子里上好地段和修葺精良的房子早已售罄,就连普通住宅,大多也被租去。 特别是每年的这会,也是进京赶考的时节,总会有一群迷信的穷书生跑来亭巷做一阵子租客,美其名曰沾一沾王爷的才气。 “湛王爷在上,小生跪求保佑则个,今年能考上金科状元光宗耀祖。” “你也太贪心了吧,王爷,小姓李,就求个榜眼即可,不像他如此贪得无厌,请保佑则个。” “拉倒吧你俩,王爷乃文曲星下凡,岂会理你两个泛泛之辈,定是要保佑俺这个惊世之才摘得探花才对。” 一座宅院的门前,三个书生双手合十跪在院门口,边跪拜边争得不可开交。 不远处,一个少年提着食盒,扶额无语。 “若是王爷在天有灵,也不会保佑你们这群憨货。” 三个书生齐齐转身过来。 “嘿!你这小厮,说谁是憨货呢?” “哪来的杂毛,竟说出此等的晦气话!呸!” 这三人气不打一出来,蓦地站起,准备上前理论。 少年撇了撇嘴,慢条斯理地道:“我说错了吗?尔等既求功名,便该在家中刻苦研学,跑到此处骚扰住客求神拜佛,本末倒置,不是憨货是什么?若你等货色求个神都能考上状元,那母猪岂不是也可以上树了?” “你,你你你!竟如此侮辱人,粗鄙,粗鄙!。” “真真找死!” 三个书生被羞辱得涨红了脸,其中一个撸起袖子,往手心呸了几口唾沫,便向少年冲过来,另两个也随后跟了过来。 那书生走上前,看着少年挑衅而不屑的神情更加怒火中烧,抡起拳头就要往对方脸上招呼。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挡住了书生的拳头。 “刀?!”三个书生顿时吓得倒退了几步,“你,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带刀行凶!还,还有王法吗?我,我们要去告官!” 持刀的黑衣人把刀高高提起,指向对面三人,“你且试一试。” “告官可不是我说的,这可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路过的,我,我先走了。”一名书生抖抖嗖嗖的跳到一旁,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另一名书生见状也退后了几步,指着刚才喊着告官的那名书生嚷道:“对,我们都是路过的,刚才是他朝你叫唤,你,找他去。” 说完,二人像是脚底抹了油一般,转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剩下那个书生,彻底蔫了,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同伴奔跑的方向,又瞅了瞅面前那把锋利的大刀,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 “好汉,好汉饶命,是,是刚才那二人推俺上前喊话的,俺是无辜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原谅则个,我,我这就离开,免得,碍,碍了您的眼。” 书生缩着脖子,双手颤抖地抬起拱了一拱,往后试探性地退了几步,见对方没有跟来,便撒腿就跑,跑了几步竟摔了个狗啃泥,再爬起,才跑远了。 “哈哈哈,怂货!”提着食盒的少年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长顺…”黑衣人叹了口气,“少给主子惹麻烦。” 这个叫长顺的少年却不以为然,委屈道:“我哪有?明明是这几个怂货在门前吵吵,主子喜静,我这不是在赶他们走嘛。” 黑衣青年摇了摇头,把刀收入了刀鞘。 “对了长柏,主子今日吃没吃早膳?”长顺不耐地看了一眼眼前这张死人脸,天天穿黑色就不能换一件吗? “用了一点,不多。”长柏的五官长得较为寡淡,本是看过一眼便忘的容貌,却因他浑身自带一股肃杀的气息,令人过目难忘,就连声音听起来也让人不自觉地发冷。 旁边的少年却是见怪不怪,面上无半点惧色,只叹了口气道:“自从三年前王爷去世,每年临近清明,主子都会来这待上一阵子,胃口却也是越来越差…” 黑衣青年抬头望向院落的一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今儿就看你的了。” 少年掂了掂手中的食盒,狡黠一笑,往前几步,推开了宅院的门,这宅院顶上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玉清筑” 他大步流星走近中院,抬手叩叩两声,轻声道:“公子,公子?可醒了?” 里面没有声响。 “公子,今日我买到的小食,您定会感兴趣。” 屋内依旧毫无动静。 “公子,今儿这家的香辣蘸料,全南楚独一家啊,这配料,保证您都闻所未闻。”长顺把耳朵死死地贴在门缝处,费力地想听清里面的动静。 半晌,才听里面沉声说了一句:“进。” 他眸中一亮,咧了咧嘴,赶紧推开了门。 只见榻上一慵懒白衣男子正拿着一卷书,看得专注。 他墨发未束,锦缎一般随意披散在身后,白净的脸,仿若脂玉雕琢,一双浓眉斜飞入鬓,狭长双目中平淡如水,如峰的鼻梁挺拔魅惑,有让人想伸手触摸的欲望。 他用右手支撑着颧骨处,看也不看对方,略微苍白的薄唇轻启:“莫要再去折腾,我只是前几日受了风寒败了胃口,无需紧张。” “公子,你就尝一口,就一口,若是不好吃,我立马拿走。” 长顺把豆腐果从食盒里端了出来,“您都不知道,这孙家小娘子,昨日才第一天开张,不到三个时辰就卖光收摊了,今日我早早地就去排了队,现在还是热乎的呢。” 白衣男子唇角微翘,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把散落的发丝随意束了起来。 他看着小桌上的略黄的豆腐片,似乎平平无奇,却还是拿起筷子勉强咬了一口。 忽然,眸中划过一丝来不及捕捉的惊艳,竟继续把碗里的吃完了。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长顺,慢条斯理地道:“原来这豆腐内有乾坤,可还有?” 长顺原本忐忑的心情立马变得轻快起来,惊喜地道:“有!我就知道公子会喜欢!她家食材普通,虽比不上宫里的上档次,味道却是极好!” 白衣公子细嚼慢咽,口中喃喃:“这蘸水中的某味香料甚是奇特,我竟从未吃过。” 长顺点点头,“这孙氏娘子说是祖传秘制,定是什么稀有配料了。” “香辣味很足,里面很是嫩滑,”公子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眼睫垂下,嘴中细细品尝,点了点头,再次弯了弯嘴角。 长顺看得有些呆了,他们这等市井出生的俗人,吃什么都是狼吞虎咽惯了。 而公子就是公子,连吃一口路边摊的小食也如此优雅,真像是一副美人用餐图。 他脑子里无端冒出了一句诗,“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这还是昨儿听到附近的酸秀才念的呢,不过用来形容公子似乎有点不敬了,公子最讨厌有人说他美了,要是知道自己这么想他,小命怕是悬了。 长顺抹了一把冷汗,心虚地低下了头。 公子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个正胡思乱想的小厮,专注地吃完了两个豆腐果,才放下了筷子。 “刚才,你说的并不妥,食材本无档次一说,高低贵贱也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 长顺连连点头:“公子说的是,这孙娘子家的食材蘸料着实是用了心,还有她那摊车,做得那叫一个精巧。” 连公子如此挑剔之人也能吃满意了,真是不简单,最后这一句吐槽默默烂在了长顺的肚子里。 “孙娘子?摊车?”公子喃喃,平静如水的眸子里似划过几分兴致,“倒也有趣,在屋里躺了几日,也乏了,去逛逛吧。” 长顺大喜,终于愿意出门了,他就知道,公子对真正的美食是没有抵抗力的。 可转瞬,又不安了起来,每次吃到心仪的食物,公子必定要去看一看厨子本人。 可一旦见到,他若不喜那人,便再也不吃他家的东西了,甚至……长顺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 但愿公子能时时克制住他那身阴晴不定的怪毛病…… 第7章 恶妇上门 孙芸娘忙了一个中午,顾客才稍微少了些,总算得空吃点东西了。 她拉开摊车柜门,拿出了角落的不锈钢保温桶,这还是从祖宅里找着的,正好把今早炖的羊肉装了些来,还是烫手的呢。 只是保温桶这样现代的东西,能不见光还是别见光的好。 她迅速把饭菜盛了出来放在摊车上,赶紧把那玩意又塞回了角落。 朝着羊肉汤深深一嗅,那鲜味,哈喇子都快掉进去了,顺手撒了一小把香菜和蒜苗下去,开吃! 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片带皮的羊肉,往蘸水里裹了些辣椒汁,再放在了米饭上一起扒拉进嘴里,味蕾上顿时一阵鲜香一阵麻辣,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了细汗。 孙芸娘吃饭的样子十分享受,速度也很快,可那模样让人看了不仅不觉得粗鲁,反而很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所以,车摊对面的茶楼里,贪吃的长顺竟看得咽了咽口水。 “公子,那便是孙氏豆腐果的摊主了,也不知今日带了什么饭菜,看她吃着甚是可口啊~” 公子单手托腮,懒洋洋斜靠在窗边,眼里却饶有兴致,“除了瘦了些,倒是不怎讨厌。” 听主子发了话,长顺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孙家娘子算是过关了,万一给别人惹来无妄之灾,他心里也过不去啊。 犹记得上一次惹得主子不满意的御厨,坟头草都有一米高了吧… 长顺不禁转身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再回头时,主子的座椅前却已是空空如也。 …… 远处,摊车前的女子身旁却忽然多了一个男子身影。 “这个蘸水似乎跟蘸豆腐果的不同。” 孙芸娘扒了一口饭,下意识点了点头,转念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便楞在了当场。 她去,这男的简直是个妖孽般的尤物,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男子,五官轮廓好似刀刻一般。 那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扬起,纤长的睫毛下一双幽深的黑瞳,英挺的鼻梁,微张的薄唇,还有那略带苍白的肤色……完美的下颌线…… 怎会越看越熟悉… 不会吧… 穿越第一日晚上那恶趣味男子? 不会是她记岔了吧? 可那副惊为天人的脸,便是想记错也难吧… 大佬难不成后悔放过了她,专门来找她灭口的? 一想到当天那嗜血的眼神,孙芸娘的身体一时竟有些僵硬,他要是想杀了她,怕是跟踩死蚂蚁一般容易。 暗暗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那日,她被龟公揍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且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怎会如此容易被认出? “你在害怕?”冷冽的声音响起。 公子蹙了蹙眉,眸中的不悦越发明显。 孙芸娘这才强打起精神,再这样下去,反倒是自己先露了马脚, “没,没有,我怕你作甚,我,只不过第一次见到如此丰神俊朗之人,有些惊讶而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公子脸上露出了“你品味不错”的表情,连同之前的一丝狐疑一并打消了。 “这位公子,是想买些豆腐果尝尝吗?”孙芸娘装作热情地问道。 公子缓缓摇了摇头,“这个跟豆腐的蘸水有何不同。”他指着羊肉汤的蘸水问道。 蘸水?? 这个反应…… 他果然不认识自己! 孙芸娘瞬间雀跃,警报彻底解除。 可这样一个身份神秘的大佬,竟会对自家蘸水配料如此好奇… 孙芸娘禁不住抽了抽嘴角,暗自觉得这画面太诡异。 “额,这蘸水确实不太一样。” 公子抬首望向她,兴味更浓了,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提到做菜,孙芸娘便毫无压力了,稍加思索便半真半假地掰扯起来。 “这是我祖上炖羊肉的秘制蘸水方子,跟一般人家确实不太一样,用了三种辣椒配制的。” 公子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还有?” 这一问,孙芸娘差点石化,他一个翩翩贵公子,来跟她一个村姑抢午饭吃,大佬你没事吧… “我给钱。” “有!”终是为五斗米折腰啊… “您等等啊,马上。” 孙芸娘似乎已经忘了上一瞬的吐槽。 见公子并没盯着她,便慢慢蹲下身打开摊车柜门,把保温桶里剩下的饭菜盛进了碗里,然后一个念头便把空桶扔回了祖宅的空间。 半碗米饭,一小碗羊肉汤,一小碟蘸水,摆在了摊车上。 “公子,只剩这些了,可能不够吃…”孙芸娘抿了抿嘴。 “无妨。” 公子接过碗筷,夹起一片羊肉沾了些蘸水送进了嘴里,细细咀嚼。 慢慢地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小米辣,烧青椒,糊辣椒,原来如此。” 孙芸娘顿时面上有些讶异,看不出这大佬还是个老饕吃货呢,“没错,就是这三种辣椒,公子真真…” “公子!公子!我找了半天,你怎么跑这来了?” 长顺的喊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孙芸娘抬头一望,这少年不是早上排队买吃食那随从吗?原来大佬就是他那主子。 那随从走近前,见到自家主子竟专心致志地吃着别人家的午饭,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禁对着摊主尴尬一笑。 “我家公子…最近胃口不太好…谢谢孙娘子了。” 孙芸娘了然一笑。 那公子倒是无半分尴尬,津津有味又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手中的饭菜,眸中还露出几分饕足。 长顺十分有眼色地递过了手绢给主子擦了擦嘴。 “倒是对得起祖传秘方几个字。”公子朝着孙芸娘点了点头。 她扬了扬眉,只当对方是夸奖了,只要大佬不杀人,一切好说。 公子点了点头,示意长顺,便转身准备离开。 长顺恍然,边道谢边从怀中摸出了几两碎银子塞给了孙芸娘,便连忙追赶自己主子去了。 她先是愣了一瞬,然后立马碎步追了上前,把银子递了过去,“公子,太多了,不值这些钱的。” 长顺咧嘴一笑,赶紧替主子答道:“值!公子吃得舒心便值,再说,也没几个钱,不多。” 好吧…大佬人帅多金,不在乎这一点点,她也就不再客气了。 “多谢公子,公子慢走啊!” 那颀长又飘逸的背影却忽然顿住了脚步,侧身看向她。 “魏无风。” 孙芸娘歪了歪头,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魏无风?这是…大佬的名字? 也许,是她误会了他? 兴许那一晚仅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恶趣味只是开了个玩笑,他最后也并没有滥杀无辜,那日的事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而且,这样温雅又慷慨的人,跟嗜血?狠厉?好似也搭不上边。 大概是那日天太黑,她看错了罢。 ---------------------------- 傍晚时分,孙芸娘推着摊车,朝着自家门口走去。 那门口似有两道熟悉的身影,好像跟邻居家在争执些什么。 “你家闺女,我怎地知道在何处?许是早就离开严家村了!”严二嫂满脸不耐烦道。 “怎么可能!你莫要糊弄我,我早打听清楚了,那日她便是被你救下诓骗来的,她就在你家!再不交出人来,我去衙门告你拐带人口!”那个长着一副反颌骨的妇人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胡言乱语!”严二嫂板着一副脸,作势要关门,却被那妇人用胳膊肘抵住了门。 “鬼鬼祟祟,我闺女定是在你家!芸娘!芸娘!孙芸娘!!!”妇人朝着屋里大喊道。 “住手!你是谁!”孙芸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出挡在邻居家门前的妇人。 “哎!你谁啊,小贱!是小芸娘啊?喔呦,你把娘的手拽疼了。”妇人纳闷,这平日里有气无力的小贱人,怎地今日力气大了许多。 “姐!!嘿嘿,真是你啊。”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眼中精光一现,巴巴地走到了她的跟前,双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一脸算计地地打量着她手中的摊车。 “哟,姐你气色真好,几日不见越来越水灵了,还会摆摊挣钱啦?!嘿嘿,我帮你推。” 孙芸娘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她警惕地望着眼前二人,一股熟悉的恐惧感快速蔓延至全身,周遭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了出来。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晌午,年幼的孱弱少女身着麻衣,抱着父亲的灵牌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那妇人刚送完葬回到家,便拴上了门,拉着儿子开始清点份子钱。 “娘…爹的灵牌还未放上去,我…我够不着…”少女怯怯地提醒着二人,当着父亲的灵位,他们如此不避讳会否有些不妥。 对方话音未落,妇人立马翻了个三白眼,恶狠狠一瞪,冲上前就给了少女两巴掌。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知不知道老娘现在随时都可以把你赶出家门!” 少女咬着牙,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鼓起勇气道:“不,不会的,你答应姑母照顾我了…街坊邻居也看着呢…” 妇人怒火中烧,刚要再伸手,旁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走了过来,邪笑着盯向少女。 “娘,昨日守夜,我偷听到二叔说,修文县勾栏院里的娼妓很多都是从穷人家里卖去的,不如……” 妇人和男孩竟齐齐勾起一边嘴角,露出恶毒的奸笑。 第8章 四两拨千斤 “不,我不要!我不要去勾栏院,我要去告诉姑母!”少女顿时惊慌失措,扭头就想往外跑。 男孩一个箭步冲去,挡在了门边,把刚摸到门栓的少女大力推倒在地上。 少女瞬间被摔得眼冒金星,刚想爬起来,又被男孩朝着头部重重砸了几拳。 轰地一声她感觉脑瓜子就快要炸裂开,耳窝里也嗡嗡作响,一阵热流顺着人中流了下来。 这便是她那杀千刀的继母张翠花和弟弟孙铁柱了… 那是第一次,二人把她打晕后,绑去了勾栏院。 还好,当时她年纪太小,瘦得像根麻杆,连龟公都看不上… 所以后来,长大了些,养胖些了,又送去了第二次… 孙芸娘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原身的记忆给她带来的感觉十分不适,心脏也止不住地狂跳,若不是倚靠着摊车,那发软的膝盖骨几欲跪下。 她讨厌这种感觉,孤立无援,无助而绝望,生不如死不过如此吧。 见孙芸娘不太对劲,严二嫂几步上前,扶住了她,担忧地望着,“芸娘,芸娘?嫂子在,你莫怕。” 一声芸娘,让她刷地睁开了眼。 对,那软弱无能的人不是她。 她可不是随便他们揉圆搓扁的包子。 孙芸娘缓缓抬眼,眸中逐渐清明,拍了拍严二嫂的肩,安抚一笑,便上前一步,直面那两个无赖。 冷冷道:“呵,我孙芸娘父母过世多年,孤家寡人一个,哪里来的娘和弟弟?” 张翠花生生被噎了一下,心中诧异,这小杂碎怎地几日不见变得如此硬气了。 要不是有严家村的人在,直接打晕强撸了回去,哪里费得着这么麻烦。 “嘿嘿,看你这丫头说的,连娘都忘了?我虽只是你继母,也养育了你十几年,不是亲娘胜似亲娘啊!即便你爹死了那么多年,娘也对你不离不弃,你怎么地如此没有良心啊?” 张翠花侧过头,用袖口蒙了半边脸,装作伤心抽噎的样子。 心道看你能硬气多久,以往那软骨头的贱样,还想跟老娘斗!以为有帮手我治不了你? 孙芸娘一声嗤笑,“十几年的养育?还是十几年的虐待,你们心知肚明。” “哎呦!!!我真是造了什么孽呦,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呦,吃了我家十几年的饭,现在翅膀硬了翻脸不认人哦!不孝啊不孝啊!” 张翠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那声音尖锐而凄咧,可那眼中分明没有就泪水。 孙芸娘蹙紧了眉,这泼妇的声音实在是刺耳得紧。 严二嫂翻了个白眼,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那那戏精的泼妇怒道:“明明是你们欺负芸娘,现在竟没脸没皮的贼喊捉贼!?” 孙芸娘连忙伸手拉回了嫂子,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无妨,让她叫,嫂子别靠近那无赖,小心被碰了瓷,放心,这一次定不会再让她得逞。” 只是这严家村毕竟是个小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张翠花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不消片刻就把整个村子惊动了。 孙芸娘的家门口渐渐围满了人。 看着村民越来越多,孙铁柱鼠眼一转,跟那泼妇亲娘对了个眼色,便朝着孙芸娘厉色道:“姐!!你看你把娘气成啥样了,咱可是一家人啊,怎能如此狠心,平时你欺负我就算了,现在竟还欺负养育你长大的娘!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赶紧跟我们回家,别让别人看了咱家的笑话!” 孙芸娘冷冷嗤笑,“是你家被笑话,与我何干。” 孙铁柱顿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正准备回嘴,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小姑娘,这话我就不同意了,即便不是你亲娘也是有养育之恩的,怎能如此不重亲情,在咱们南楚,不孝可是要受那鞭笞之刑的!” 孙芸娘睨了一眼那多事之人,她道是谁,原来是李婶子,那满脸横肉的面相还真像一条沙皮犬。 听严二嫂说过,这可是严家村少有的一个恶妇,她家那柔顺的儿媳,可没少受过她的虐待。 “如何?都得跟你儿媳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你欺负得跟芦柴棍一般,才叫大孝之人吧?”孙芸娘慢条斯理地怼了回去。 李婶子身旁的瘦弱少妇眼中瞬间划过一丝泪光,赶紧埋下了头。 周围的人零星地响起了几声讥笑,没出声的,有几个似乎肩膀也暗自抖动了几下。 “笑什么笑!”李婶子朝那几人白了一眼,瞬间恼羞成怒, 再转头恨恨地瞪向孙芸娘,“小小年纪就如此牙尖嘴利,难怪把继母欺负成这样!” 孙芸娘嘴角轻扯,冷笑道:“好心劝婶子一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事不关己莫管闲事,若是觉得闲了,大可再给你儿子再抬几房小妾,那样屋里人多,方才够您折腾。” “噗嗤,哈哈哈哈哈……” 孙芸娘这话一出,方才憋笑的一众人再也绷不住都笑了出来。 “你你你……”李婶子瞬间被臊得满脸通红,竟一时想不出怎么怼回去,瞪了身旁无辜的媳妇一眼,便扭着那壮硕的水桶腰气呼呼地离开了。 旁观的孙铁柱却是一语不发,似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是那个逆来顺受软弱好欺的大姐? 张翠花的表情亦是满脸诡异,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继女的脸,似想从中盯出个窟窿出来。 “你,你,你不是我那闺女,你,你是妖怪!!我那芸娘怎会如此凶悍?” “不错,我不是她,她早已经死了。”孙芸娘面无表情,眼中却无来由的掠过一丝煞气,又似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的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气。 张翠花冷不丁退了两步,这小贱人好骇人,可是她眼花了? “在你把她下药迷晕,把她卖去勾栏院那日,她便已经死了。”孙芸娘往前一步,便逼得继母再退一步。 “你,你听娘解释,不是那样的,是那勾栏院诓骗于我,说是定会把你嫁给员外家过好日子的,娘也不想你跟着我们天天挨饿啊,今日我就是来跟你解释误会,接你回家的呀,呜呜呜呜呜…” 这张翠花反应得倒是快,转脸又开始装可怜装无辜。 “许是真的呢?” “是啊,姑娘会不会真是错怪了继母了。” “唉,你俩怎地也学那李婶子掺和人家家事?” “咱也不是好心嘛,万一真是误会呢。” 几个多事的村民又开始吧啦吧啦议论起来。 孙芸娘内心冷笑,无论哪个年代都有跟键盘侠一样的奇葩啊。 “误会?给我下了蒙汗药是误会?还是把我卖给勾栏院,得了银子好给你儿子娶媳妇是误会?”孙芸娘淡淡道。 “要不是有人好心报官,我清白早已被毁!我可警告你们,后来衙门的人来了可是详细调查过,龟公也承认是你卖了我,人证物证一并记录在那修文县的县衙里,若不是看在死去的父亲面上,我立马就能报官让你们去吃牢饭!” 张翠花一听慌了,上前一步便脱口而出:“呸!!那物证你哪里会有,卖身契早被我撕碎了!” 竟自己顺嘴交代了,孙铁柱赶紧捂住自家亲娘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人群中轰的一声,村民们便炸开了锅。 “竟真把女儿卖去勾栏院了,还好小娘子保住了清白,这继母不是人啊!大家别被骗了!” “啊?竟如此诓骗于人,我等差点就信了!” “畜生不如!虽不是亲生的,十年养条狗都有感情了,继母果真都靠不住!还是亲娘好啊。” “这种继母就该让她去吃牢饭!去叫衙役来!” 这下子,舆论彻底一边倒了,那二人也彻底慌了。 张翠花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一时竟呆愣在了当场。 “那,那个,娘,既然姐姐在此过得不错,不,不回去就算了,咱们就先走了,我们,改日再来看姐姐!” 孙铁柱那眯缝眼贼溜溜,瞄了一眼孙芸娘,看她并无阻拦,便拉起亲娘挤出了人群。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还对了二人的背影啐了几口。 “嘿!这就走啦?” “老妖婆怎不吃了牢饭再走!” “哈哈哈哈…” 孙芸娘轻舒了一口气,看着那二人屁滚尿流跑出村的背影,心中那股暗黑怨气也渐渐消散,想那原主也不愿再与这家畜生有任何交集了吧。 至于刚说的人证物证,只不过是随口一诈。 这种糊涂案子,衙门也只会和稀泥。 所以,说是看在父亲面上退一步,也不过是想顺嘴把他们打发走而已,她可不想浪费时间跟这种蛇虫鼠蚁纠缠。 等到人群渐渐散了,严二嫂这才走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芸娘,刚才真是担心死我了,不过可真是解气!怪不得说做贼心虚呢,你才几句话,就把那二人吓跑了。” 孙芸娘舒颜一笑,想再说些感谢的话,忽然有两个小脑袋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一个小肉球两三步蹦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孙姨好厉害呀,把坏人赶走啦!” 她顿时哭笑不得,低下身抱起了小双,“对待坏人就不该客气,只不过小双还小,如果遇到坏人可不能这样哦。” “嗯嗯,小双知道的,要叫大人帮忙。” “对,小双可聪明了。”孙芸娘和严二嫂相视一笑。 “可是,孙姨好可怜,后娘和弟弟都是坏蛋,会不会很难过啊?” 孙芸娘怔了一瞬,想不到最理解这原身的人,竟是一个六岁的萌娃。 可这表情看在十岁少年王大双的眼中,却变成了一副孙姨表面故作坚强,实则强颜欢笑的画面。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道:“明日清明,我家要去扫墓,孙姨一道去踏踏青如何?” 大双这孩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她来这几日,大双除了礼节性跟她打打招呼,少有交流。 不曾想,这孩子心思竟如此细腻,是个小暖男啊。 第9章 清明粑 清晨,孙芸娘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跟着严二嫂一家四口出了门。 昨日她承了大双的情,跟着去踏青“散心”。 一开始严二嫂还担心会不会耽搁了豆腐果的生意。 她倒是对此不以为意。 上辈子父母都是工作狂,事业的脚步一刻不停,身边的人和事却几乎无暇去珍惜。 结果是半辈子过去,不仅彼此离心,最后也从未见过他们真正快乐过。 所以挣钱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嘛,一旦成为钱的奴隶,本末倒置失去初心,一切也就毫无意义了。 好比今日,虽然少挣了一日的钱,但是看到一旁大双和小双脸上难掩的兴奋和憧憬,也让她不由地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春游踏青时的激动。 只是当他们走到云台山之下时,孙芸娘才傻了眼。 这山怎会如此高…… 她还以为是座小山坡。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运动项目之一便是爬高山… 或许,她这样的运动废柴永远无法理解登山运动的意义是什么。 “额…嫂子,这扫墓的位置是在山顶吗?” “不是。” 孙芸娘松了一口气。 “但离山顶不算太远。” “……” 瞬间那口松了的气又提了上来。 只得强自打起精神。 既然答应参与的事,也不能因此就打了退堂鼓吧。 只是在爬到了将近五分之一的路程时,大家看着跟半死的狗一般的孙芸娘,才开始感觉不对劲。 “孙姨,你拉着这根棍子,我来拖你。”大双捡了一根粗棍子递给了她。 孙芸娘边喘着粗气,边白着脸,朝着大双摇了摇头,“姨不用,我能行的。” 严二嫂担忧地走了过来,“芸娘,别逞强了,咱们原地休息一下吧。” “不不不,这才爬到一点点,待会因为我,回家晚了可不好。” 走在最前面老实巴交的王二哥也回过头来,搓了搓手,小心道:“妹子,我看你这身体,怕是还没恢复好,要不你在此处歇息等着我们,待会咱们再会合,这样如何?” 严二嫂拍了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正好小双留下来陪姨,好不好?反正你爬到一半也要连累爹爹背你。” “好!!小双喜欢跟姨一起!” 孙芸娘面上一柔,把小双抱了过来,也不再客气了,毕竟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目送嫂子一行人远去,她便拉着小双在半山腰四处逛起来,最后竟意外找到了一个凉亭,二人便进了里面歇息。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山间的雾越来越浓,还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还好有个避雨之处。 “姐姐,你看那边有个人!”小双的声音忽然响起,有些怯怯的。 孙芸娘不以为然,“今日扫墓的人不少,有人也是正常。” “可是,那人,那人好像是躺着的,头发很长…衣服是白色的,跟村里二蛋哥说的长发白衣的厉鬼一模一样!”话音未落,小双急忙往她怀里一钻,双手紧紧地勾住了她的脖子,再也不撒手。 孙芸娘无语,差点就开口说不要迷信要相信科学了,可转念一想,那自己穿越这事怎么说…… “以后莫要再去听二蛋的鬼故事了,都是假的,不信姨带你去看。” 她一把抱稳了团子,怕甚?若真是鬼,她倒是想问问如何能穿越回去。 可那团子分明不想过去,苦着脸紧紧地攀在芸娘的肩膀上,死死地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好似要带他去上刑一般,弄得她哭笑不得。 她朝着小双指的方向大步迈去,远远望去,竟真的有个披着长发的白影半躺在一座墓前。 大白天的,不会真这么邪门吧… 瞬间有些头皮发麻,忽然就有些后悔了,可现在要是退回去,倒是真会吓着孩子。 再说了,青天白日的,别自己吓自己,干脆闷头往前走。 终于走到那白影的面前时。 白雾袅袅,阴雨绵绵,那人俊美无双,却面白如纸。 一头黑发和长睫被细雨沾湿,眼睑处颜色青黑,双眼中也布满血丝,明明是个活人,眸中却没有一丝生气,唯有麻木。 他背靠着墓碑,端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 是他? 孙芸娘松了一口气,她就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那墓中人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阴阳两隔确实是种难以释怀的痛,她走后,现代的孙爸不知好些了么。 孙芸娘晃了晃脑袋,想甩开突如其来的伤感。 沉浸在不可挽回的悲伤中,只会让她在异时空活得更加举步艰难,乖顺的胞弟定能代她好好照顾爸爸的。 “孙姨,哥哥长得真漂亮。”小双稚嫩的童声打破了沉默。 那落寞的白衣男子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孙芸娘嘴角一抽,把怀中的小双放了下来,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是叔叔不是哥哥,而且男子都不喜欢被说漂亮哦~” 小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个,成公子,阴雨天,地上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还是先去那边凉亭避避雨吧。” 即便不太想跟这个身份神秘的人有牵扯,却终究有些不忍心,再说了,上次人家那么阔气给了好几两银子,顾客就是上帝嘛。 魏无风总算抬了抬眼皮。 原来是她,羊肉汤? 孙芸娘应该不会想到,自己在对方眼里竟是一道菜的代名词。 他却一言不发,缓缓摇了摇头,继续靠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孙芸娘叹了口气,也不再劝了,她把袖子遮挡在了小双的额间,转身带着他躲雨去了。 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今日,可有好吃的?” 孙芸娘哑然,真是个吃货大佬… “嗯,有倒是有,就是食材比较粗糙,公子或许会吃不惯。” 魏无风嘴角轻扬,缓缓站起身,“无妨,试试吧。” 于是,前一瞬借酒浇愁之人,后一瞬,竟然为了一口吃的,便精神奕奕地跟她走了。 孙芸娘把包袱解下,放在了凉亭的石桌上,打开第一层,里边竟还有好几层的粗布裹着,拆了四五层布之后,终于才看到了一层油纸。 几个草绿色的粑粑映入眼帘。 她拿起一个先递给了小双。 魏无风蹙了蹙眉,侧头盯着小双,似有些不悦。 孙芸娘这才发现,自他跟进了凉亭后,平时活泼话痨的小双愣是没开过口。 小双看了看眼前阴沉着脸的漂亮大叔,不知怎滴竟觉得头皮发麻,连忙把粑粑递给了他。 魏无风这才满意一笑。 明明这还有好几个,他干嘛非去跟个孩子争? 孙芸娘啼笑皆非,连忙又给了小双一个,“小双不怕,这是孙姨的顾客,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 魏无风的嘴角瞬间浮现出一丝讽刺,又很快隐没不见。 他摸了摸手中还温热的粑粑,难怪她要包几层粗布,原来是为了保温。 再看这淡绿色饼皮,应该是糯米做的,似乎还混合了某种绿色植物。 “好好吃,姨姨,太好喔哇,这四神马啊。”小双咬了一大口粑粑,口齿不清地说着,里面亮黑色的馅料滴落了下来。 “吃慢些,小心噎着。”孙芸娘噗嗤一笑,赶紧摸了一张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这个叫做清明粑。” “为何你做的食物都是南楚从未有的?”魏无风一口咬下清明粑,脆脆的外壳里,黏糯的口感中夹杂了一种青草的特殊清香,还有那馅料,看着油亮浓稠,吃着却甜而不腻。 孙芸娘心里却咯噔一下,这人太过精明,总是能发现一般人没留意的细节。 下意识清了清嗓子,道:“原先住孙家屯时,上山砍柴曾碰到过一个游历南楚的番人,机缘巧合之下送了一本食谱给我。” 魏无风吃下最后一口,毫不客气地又拿了一个,不紧不慢道:“哪国的番人?” “说是什么黔国,据说是苦寒之地的小地方,少有人知晓。” 魏无风点了点头,“难怪从未听说过。” 看来是蒙混过关了,孙芸娘松了一口气。 “为何这粑粑是绿色的,是什么食材做的?其中馅料也很是特别,似芝麻却又不是。”魏无风细细品尝着,满足地闭上了眼。 那长睫垂下,薄唇微动,刀削般的下巴抬起,轻轻咽下,喉结上下滑动着。 孙芸娘忍不住也空咽了一下,耳根子可疑地红了一瞬。 他这吃相性感得让人移不开眼,阿弥陀佛,食色性也,她一个普通人自然也难免俗啊… “是用清明菜做的,又叫鼠曲草,一般就是清明时节才找得到。” 说起做美食,她便开始滔滔不绝了,“那馅料确实不是芝麻,是酥麻,磨碎以后,加上砂糖、花生和核桃碎拌在一起的。” “跟江南的青团有些相似,却没有青团的苦涩。”魏无风眼中带着疑问。 “对,青团和清明粑本就是一类食物,但青团中加的是艾草,所以苦味较重,清明菜则不同,只有清香味,青团是蒸制,清明粑则是放油烙制,表皮脆香,做法不同口感也大不相同。” 孙芸娘耐心地解释了半天,魏无风了然地点了点头。 再次闭眼,十分享受地吃下了最后一口清明粑,那俊美绝伦的脸上洋溢着放松与舒适。 可美人再美,吃这有馅料的东西,还是难免沾到了一点在嘴角上,看在强迫症晚期的孙芸娘的眼里,却像猫抓一般难受。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拿起手帕,大喇喇朝着对方的嘴角轻轻一沾。 这人的脸好凉。 二人身体同时一颤。 孙芸娘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连忙缩回了手,帕子也掉在了桌上。 她这是在干嘛……鬼上身了吗? 第10章 心情不错 给个全尸吧 魏无风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是眸中闪过一丝古怪,或许还有些许新奇。 他伸手捡起了孙芸娘掉落的帕子,朝着嘴角继续擦拭了几下。 这一幕,帕子的主人却没有看到,她低着头,一时窘迫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忙不迭地解释道:“额,那个,不,不好意思,我,我只是看你嘴上有馅料…想帮你…” “姨姨!你看我摘了好多花花!”小双忽然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拿了一把东西塞给了她。 “哇,那么多花,呵呵,真好看。”孙芸娘一把抱住团子,装作仔细看花的样子,小双真是她的救星… 天知道,刚才她尴尬得差点扣出一套四合院了。 可眼前的这把野花,她看着看着,却忽然直了眼。 “鱼腥草?!小双,这根草在哪摘的!” “姨姨喜欢这个草吗?我带姨姨去看,那边还有很多哦,嘿嘿。”小双咧开了嘴,邀功一般,往凉亭一角跑去。 孙芸娘快步跟了过去,蹲下身一看,满脸都是兴奋,立马抱着团子的脸狠狠地亲了几口,“小双,你不仅是姨姨的救星,还是姨姨的幸运星!” 她拨开地上紫红色的叶片,一撮又卷又长的根茎状的植物露了出来。 棕黄色的细茎上,有类似竹节一样的结节凸起,她摘下一根闻了闻,果然有股鱼腥味,再咬了一口尝了尝,没错了! 这便是上辈子的老家,祖祖辈辈的都爱吃的一味食材,鱼腥草,也叫折耳根。也是那豆腐果蘸水中原本必需的一味配料。 只是这东西,也有很多人吃不惯,爱的说是美食,不爱的说是黑暗料理,也不知这南楚人接受度如何。 可即便接受,这点鱼腥草又哪里够用呢,罢了,先摘了再说。 孙芸娘在地上找了一块薄石片,小心翼翼地把鱼腥草根处的泥土扒开,折腾了半晌才总算连根带茎的扯了出来。 待她一身泥土回到凉亭时,那人已不见踪影。 ------------- 傍晚,孙芸娘在严二嫂家吃完了晚饭才回到家,脱下那一身泥垢的衣服甩进了祖宅里的全自动洗衣机,便立马躺进了装满温泉水的木桶中。 这一阵子,她日日用祖宅的温泉来泡澡,身上黑黄粗糙的皮肤逐渐变得细滑白皙,身上的旧伤痕也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她伸手摸向木桶旁边的椅子,把碗中温热的牛奶喝了下去,这古代的牛奶便宜得跟半卖半送一样,毕竟不好保存,今日卖不完明日就得扔。 上次她买了一大桶,便分装好放进了祖宅冰箱冻起来,每日早晚喝上一碗,加上食补,这身上的肉也是蹭蹭地长。 只可惜,祖宅空间那么好用,就没有把鱼腥草变多些的功能吗? 让她自己来种,一来不专业,二来生长得太慢也费时间。 对了!那祖宅院子有块地,既然温泉功能如此神奇,土地会不会也有这等功效? 孙芸娘刷地站起来,擦干身上换了身衣服,再拿到今天采摘的鱼腥草,心里默默想着:把鱼腥草种到祖宅院子里。 瞬间手中一空,鱼腥草消失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静待佳音。 *** 第二日,孙芸娘照旧把食材配制妥当。 却不知那鱼腥草种得怎样了,何时能成熟。 上次进祖宅失败,许是因她体力不支,这次或许可行? 她闭上眼,攥紧了拳头,集中全身精力,倏地一下,祖宅大门便进入了眼帘,仿佛顷刻间便可跨入, 可一细看,那外层竟有一圈金色的光罩阻隔着,她奋力突破,那光罩却纹丝不动。 好在没有像上次一样把她直接弹出祖宅。 那就换个策略。 她当即顺着金色光罩的边缘走到了祖宅的后方,只见那后院的一百平地里竟密密麻麻长满了鱼腥草! 这么快就成了?! “收割一把鱼腥草。”孙芸娘欣喜地喊道。 说完,那地里瞬间空了一小块,一把鱼腥草落入手中。 剩下的就让它待在地里保鲜吧。 如此,种一次第二日熟,一次就够她至少用一个月。 孙芸娘美滋滋地出了祖宅,把鱼腥草洗净切碎,放入了蘸水中… 耽搁这许久,等到出摊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 “小娘子,怎地现在才来,吾之腹中空空,等你许久了。” 孙芸娘还没把食材整理好,就有人凑了过来。 一细看,竟是她开张那日的第一个顾客,是那个中年酸秀才! “是你啊,大哥,好几日没见了。”孙芸娘笑咪咪地道,心想这秀才娘子定是发零花了。 秀才挺起胸膛,底气十足地道:“嘿嘿,小娘子,今日我要得多些,我娘子听说你家东西好吃,让我来包些回去,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买现吃,给我先来三个,吃完再打包吧。” “好勒!大哥是老客户,今日多送你一个新口味的尝尝。”说罢孙芸娘便手脚麻利地烙起了豆腐果。 “送的?那敢情好!多谢小娘子了。”秀才听到还能白吃一块,竟像是捡到银子一般兴奋。 不消片刻,一个豆腐果烙好,竹片从侧面切开,一大勺糊辣椒蘸水灌了进去。 秀才看得目不转睛,疑惑道:“这就是新口味?看上去没甚区别啊。” “尝尝看?”孙芸娘把碗递给了对方。 秀才接过碗来便使劲吹了几下,这次有了经验,不会再被烫到了。 吃下一口,香辣味依旧如此独特,不过,似乎确有不同… 孙芸娘期待地看向对方,却又有几分忐忑。 秀才好奇地用筷子把碗里的蘸料扒拉了几下,又凑近嗅了一瞬,“原来是这个,这细碎的根须样的东西是何物,好似有股腥气。” 孙芸娘点点头,蹙眉道:“对,这食材就叫鱼腥草,是……吃不惯吗?” “起初那鱼腥味确有些不习惯,口感还有些偏涩,可多嚼上几口,脆脆嫩嫩,竟越嚼越香甜,跟那香菜辣椒水中和后,竟有了别样的口感,好似,好似这蘸水中原本就缺失的一味调料,现补齐了,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小娘子,余下几块我都要这种口味!小娘子,小娘子?” 秀才用手晃了晃孙芸娘的眼睛,她才瞬间回过神来。 若不是早知道这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那句“好似这蘸水中原本就缺失的一味调料”,差点让她产生了这人会不会自己上辈子老乡的念头。 真不愧是个老饕啊。 终是放下心来,果然重辣口味的地区,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对鱼腥草的接受度大多都比较高。 于是,在秀才文绉绉的热心推荐下,来买豆腐果的顾客都去尝了尝新的口味,且反馈都相当不错。 不到两个时辰便卖得七七八八。 孙芸娘颠了颠铜钱盒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而另一边,摊车对面茶楼的老地方,那老熟客却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如此便满足了?” “公子不知,这样的小本生意,能赚到这些算是很好了,老百姓嘛,都是知足常乐的。” 长顺打了个哈哈,顺手把食盒递给了魏无风,心中却在吐槽自己主子何不食肉糜,不知人间疾苦。 特别是今日,天还没亮就打断了他的美梦,差遣他去买豆腐果。 谁知孙娘子却比平时晚了许多,白跑一趟不说,现下主子还非要亲自来一趟,真是能折腾啊。 魏无风却是不知随从的腹诽,只喃喃道:“知足常乐?” 远处那女子杏眼中笑意难掩,白嫩的皮肤上也透出了红润的光泽,这便是知足常乐? 他或许从未体会过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想来这世上也无甚可乐的事。 或许,美食勉强算是半件。 魏无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果咬下一口,不禁扬起了眉毛,这嚼起来生脆的食材,便是她那日在云台山上发现的杂草? 为何她总是能找到一些奇怪的香料,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食物。 正思忖着,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闪身而入,打断了魏无风的思绪,轻声道:“主子,人找到了。” 一旁的长顺却皱了皱眉,公子最近胃口才好些,这个木头长柏,就不能等公子吃完这口再来。 心里吐着槽,却还是识趣的退了出去,给屋中二人关上了门。 魏无风倒是没有停下筷子,慢条斯理吃完了一块豆腐果,才抬头道:“问出什么了?” 长柏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王贵妃主使无疑,但证据…” 魏无风面无波澜,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找不到太子的错处,便急了。” 长柏点点头:“每次暗杀太子的死士都是宫外训练的,对主使者一无所知,所以严刑拷打没有用,即便是问出了中间人的信息,那些人也很快被抹杀了,不过,蛛丝马迹还是有的,要禀告元帝吗。” 魏无风冷笑,“你以为一个贵妃,区区太傅之女,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 “您是说皇上默许…”即便长柏双手沾满血腥,早已冷心冷情,却始终不太理解这一点,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家的亲情也太过廉价了。 魏无风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太子伤势如何了?” “主子放心,有您提前告知,太子早有防范,轻伤而已。” 他端起茶杯,轻轻转动着杯身,淡淡道:“传话给他,不要心浮气躁,对方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忍无可忍,自乱阵脚只会称了元帝的意,顺水推舟把他弹劾,三皇子便可上位了。” “是,主子,还有…地牢那三人,该如何处置?” 魏无风望了一眼碗中剩余的豆腐果,嘴角轻扬,再次举筷,“今日,天气不错,给个全尸吧。” 第11章 福满楼 半个多月后,阴雨连连的青岩镇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这日的集市比平日看起来更加热闹。 发了这么久的霉,大家似乎都想出门沾一沾久违的阳光。 到了午膳的点,各大酒楼的顾客也是络绎不绝。 一家气派的酒楼里,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左边的爷要点菜,右边的姑娘在催上菜,跑得团团转,连掌柜的也跑出来安抚顾客了。 “抱歉了几位,久等了,今日顾客比平日多了些,正好又有个伙计家中有喜,告了假,人手不足啊,待会您这几桌,小店会每桌送一碟小食,见谅,见谅。” 这家掌柜的叫章宏盛,看上去四十不到,一副憨厚脸,第一眼会觉得很亲和,细看那眼中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精明,他双手抱拳作了个揖,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看到掌柜的又是道歉又是送东西,那几个不耐烦的顾客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也不好再催了。 小二抹了一把额角的汗,不由地心生敬佩,还是自家掌柜镇定,会圆场啊,方才自己被这群人吵得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要听谁的。 只见掌柜的安抚好客人,当即递了个眼色给小二,二人便快步走到了厨房口。 这才压低声音道:“赵四,赶紧去装些卤毛豆端上去,让他们吃着先缓一缓,再去催菜。” 叫赵四的小二点点头,急忙转身进去拿碟子。 章宏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自想着最近是不是又要招些新伙计了。 等到赵四累得像死狗一般坐下来歇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客人亦走得差不多了,主厨这才端上了几碟菜,叫上几个伙计吃饭了。 他上前一看,有肉有菜有汤,掌柜一向不吝啬,给他们几个开的伙食也一直不错,只是他今天累得实在没甚胃口。 他走到酒楼门口望了又望,终于看到了一抹熟人的身影。 “赵四哥,久等啦,今日孙娘子那边也是挤得水泄不通,我可是排了好久才得。”一个黄衣女子把一个油纸包递给了他。 “谢谢妹子啦!下次换哥去排队请你吃。”赵四憨笑着接过东西,感谢道。 二人客套了一番,赵四才急吼吼地进门拿碗筷,心道亏得他上午听到隔壁米铺的小丫头说要去买豆腐果,央着她帮忙代买了些,不然这会排队真是够呛。 甫一打开油纸,豆腐香和辣椒香扑鼻而来。 “哇!好香啊,又是孙娘子家的豆腐吧?我说你小子怎地在门外等半天不来吃饭,这是要吃独食啊!”一个伙计凑上来,把鼻子凑到油纸旁闻了又闻。 “去去去,”赵四立马侧身让开,把油纸包藏进了怀中,嫌弃地道:“要吃自己买去,可难排队了。” “切,小气!明儿我自己买!”伙计撇了撇嘴,扒拉着饭粒转身走开了。 这下可以踏实吃了,赵四把豆腐果倒进了碗里,刚拿起筷子正要送进嘴,眼前又杵过来一张脸。 “嘿嘿,掌柜的,我吃完这两块,就去吃饭,不会浪费的,放心吧。”赵四打着哈哈,小心翼翼道,这掌柜的虽不吝啬,但是最讨厌浪费粮食了。 “你们刚才说的什么孙娘子家的豆腐,很有名吗?”章宏盛盯着碗里的豆腐看了一眼,似乎平平无奇。 “掌柜有所不知,最近您断续去京城这些时日,西边集市新开了一家热食摊,就是做这个豆腐果,每日生意那叫一个火爆。”赵四边说边咬了一口豆腐果。 见到辣汁从豆腐片里流了出来,章宏盛眼中才露出惊讶,原来如此。 “赵四,可否分一块我尝尝?” 赵四委屈巴巴抬起头,嘴角还沾着辣汁,哭丧着脸道:“掌柜的,这个可好难排队……” 章宏盛哭笑不得,这馋嘴的伙计…当即转身去了柜台,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些铜钱。 摊开了手心道:“这些如何。” 赵四瞄了一眼迅速接过了钱,嗖地一下就奔去了厨房,口中喊道:“我这就跟您拿碗!!”十文钱啊,明日又可以多买两块豆腐果了。 章宏盛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摇头一笑。 另一边,烈日下,刚忙完的孙芸娘找了个阴凉的角落,正坐在小木凳上歇息,那潮红的双颊就是一整天日光浴的杰作。 拿出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珠,可那背心的汗水就没法擦了,不由地蹙紧了眉头。 这古代没有天气预报真是件麻烦事,封建年代,也不能像现代一样可以随意把外套脱下。 正热得心浮气躁,一阵凉风扇到了她的身上,真是舒服。 “娘子可凉快些了?” 孙芸娘猛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手持蒲扇的小哥。 原来是老顾客,她微微一笑:“是赵小哥啊,来买豆腐果吗?今日已卖完,明日再来吧。” 赵四咧着嘴,瞬间笑出了八颗大牙,“嘿嘿,孙娘子,我不买吃的,我就是瞅着这个点,代我们掌柜来寻你的。” “你们掌柜?寻我?”孙芸娘不解,她只听人喊这小哥叫赵四,便记住了他,毕竟这名字在上辈子可是一听见就想发笑的存在。 只是,却不知他家掌柜是谁。 赵四连忙解释道:“孙娘子有所不知,我家掌柜是开酒楼的,说是想跟你谈点生意,让我来请你来着。” 孙芸娘面上却更疑惑了,“谈生意?你家酒楼跟我这种小摊能谈什么生意?”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说吃了你家豆腐果,对配料很感兴趣,邀娘子过来详谈,届时娘子若是不同意也无妨,只当是喝杯茶交个朋友。” 听他说得客气,孙芸娘也慢慢收起了防备,细想了一瞬,眸光一转便有了计较。 她最近心中其实也有些新的想法,青天白日的,去看看也无妨吧。 见对方没有反对,赵四便高高兴兴地帮着她收了摊。 *** 等到孙芸娘被小二领进了酒楼门口,才下意识仰头一望,“福满楼?” 怎会如此熟悉? 再扫了一眼酒楼的柜台,她才想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来青岩镇时,去过的第一家酒楼吗? 据说还是整个青岩镇最大的酒楼呢。 她对这家店印象还挺深刻的,至少服务态度相当不错。 “敢问这位就是孙娘子吧。”一位中年男子迎面走了出来。 这女子跟他想象中的村姑模样出入甚大。 一身青灰色布裙虽与寻常农妇无二致,可细看也是肌肤赛雪五官清丽。 再者,那眼中睿智略带清冷的气质跟村姑这个身份也相差甚远。 只一瞬,章宏盛便收回目光,笑眯眯地朝她她拱了拱手。 孙芸娘嘴角含笑,向对方回了个礼,“章掌柜好。” 来的路上,那碎嘴的赵四差点把章宏盛家祖坟的位置都告诉了她,基本信息也是了解了个大概。 这章掌柜也是个白手起家干事业的,年近四十才做稳了这家酒楼,也算是古代拼搏奋进的时代青壮年了。 可到了这把年纪的男子,竟不像同龄人那样发福变形,身材精瘦却又不显得孱弱,反倒是整个人看着精神奕奕。 除了嘴上两撇小胡子让人有点出戏,让她想到儿时看的古龙小说里那个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章宏盛却是不知孙芸娘那跳脱的思绪,只好奇地盯着她手中的摊车,赞叹道:“这便是孙娘子的热食摊车吧,果真如传说中那般精巧,这一阵子我时常不在青岩镇,一回来满大街的摊车都变了个样,后来才听赵四说,大家都是仿着娘子的做的。” 其实每次被夸摊车,孙芸娘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自开了外挂,别人还认为是聪慧,着实有些汗颜,“掌柜过奖了,这也不是我自创,也是机缘巧合偶遇高人指点的。” 他点了点头,却对这个少女的实诚暗自赞赏,当即领了对方进了一处雅间。 赵四手脚麻利地端上了一壶茶,给二人斟上。 那清新的茶香逐渐溢出,孙芸娘不禁端起了茶盏,吹了吹,小酌了一口,双眼忽地一亮。 “嘿嘿,不错吧,孙娘子,这可是掌柜的平时只用来招待贵客用的京城极品毛尖呐,可贵了!”赵四笑得又咧开了他的八瓣牙齿。 “果真极品,我虽对茶一窍不通,却也尝出味道不一般,掌柜实在客气。”她抱拳朝掌柜称谢。 “伙计说得浮夸了些,娘子不要在意。”章宏盛给赵四使了个眼神,对方便了然地掩上了雅间的门,退了出去。 “章掌柜,那我就先开门见山吧,听说您想谈生意,我却是疑惑自己一个街头小贩能谈什么生意。”孙芸娘不卑不亢,微笑道。 章宏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想不到这女子说话竟如此简单直白,转瞬却又赞赏地点了点头:“娘子果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那豆腐果的蘸水中,有两味我在南楚从未吃过的配料,一味似是香料,一味是食材,不知是否。” 孙芸娘点点头:“不错。” 章宏盛再用试探的语气继续问道:“所以,那两味配料和食材,是否可以卖予我。或许…如果娘子愿意,做豆腐果的方法和蘸水秘方我也很感兴趣。” 第12章 卖方子 果然如此,孙芸娘在来的路上就大约猜到了,也许跟豆腐果有关。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一家酒楼能跟自己谈什么生意。 可她低头沉思的样子,看在章宏盛眼里,却以为是让她为难了。 一介弱女子,可别让人家觉得自己在欺负人才好,于是连忙解释道:“娘子莫要担心,若是同意,秘方卖给我之后,你的生意照做,只是,不能再把方子卖给别家而已,若是不同意,我亦不能强买强卖,而且…在我看来,娘子如此的妙人,应是不想一辈子都做这样的小营生吧?” 孙芸娘眉头一动,却迅速把讶异遮挡在了眼睫之下,然后缓缓抬起了头,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掌柜的出价多少呢?” 章宏盛哑然失笑,她怎就能做到如此直截了当。 接二连三地,他这个年近不惑的中年人,竟被一个小姑娘弄得如此被动,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奇女子。 既然话已说开,对方也如此爽直,章宏盛便不再客套,“豆腐果的做法,辣椒蘸水的配方,蘸水中那两味未知食材的种子,一共二十五两如何。” 孙芸娘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中平静无波,内心却是心动了,按照南楚的消费水平来说,二十五两属实不算低了,也刚好到她的最低心理预期。 她沉吟片刻,朝着对方定定道:“四十两,食材配方和种子给你,今后豆腐果我也不再售卖,福满楼独家经营,可签契约。” 语气温和,却又给人没有商量余地的感觉。 这一次,章宏盛眼中的惊讶再也藏不住,“独家经营?那娘子今后以何为生?” 这些年他努力做稳了福满楼的生意,却志不只在青岩镇,上个月他的第二家酒楼便开到了修文县城,未来他甚至还想把酒楼开到京城去。 他承认自己野心大,却也明白一个酒楼如果菜品没有过人之处,终会被更好的酒楼所湮没。 所以一直竭尽所能地去留意搜寻更新鲜的菜式,未雨绸缪。 但是,他却是从未因此毁过他人营生的。 看着对方纠结的表情,孙芸娘一时失笑,这十商九奸,章宏盛也真算是难得的有底线的商人了。 “掌柜放心,我并非那杀鸡取卵之人,自有其他谋生的技能,不必顾虑。” 听到对方自有打算,章宏盛这才放下心来,若是独家经营,多加十五两倒也不过分,若是再多要价几两,或许他会觉得贪得无厌了。 真是两个精明人,一切刚刚好。 “成交。” 二人的眼中同时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章宏盛当即便让赵四端上了笔墨纸砚,挥笔写上了书契,再签名盖印。 见对方书写完毕,孙芸娘也装模作样地拿起了毛笔,慢慢将豆腐果的做法和配料方子写了出来。 一旁掌柜的那两撇小胡子却忽然抖动了两下。 小娘子那拿笔姿势倒是有模有样,可那笔字…属实是有些一言难尽啊。 他那五岁的次子最近新学的字,似乎都比这个好些。 孙芸娘似是感受到了对方视线的凝固,耳根子微红,讪笑道:“让掌柜见笑了,我本是农户出身,大字不识,前些年老家来了一个落魄返乡的穷书生,村里家境殷实的两三户便凑钱请他给当了私塾先生,我时常路过那里便偷学了些,认得些字,却没机会拿过笔。” 是啊,这小娘子本就是农家女,章宏盛恍然,可那通身的落落大方的气质谈吐,竟让他一时给忘了她的身份。 除却衣着简陋些,又哪里像个寻常农家女,倒是有几分像个流落民间的贵族小姐。 “娘子不必介怀,我也是农户出身,十岁以后为了从商才现学的字,这字吧,说来也是熟能生巧,多练练就好了。”章宏盛连忙打了个圆场。 孙芸娘颔首一笑,知道掌柜是安慰自己,内心却是不怎在意这些。 刚才说的也不全是编的,原主确实是偷学过一些字。 可是字丑其实也不光是没练过的原因,就算是在现代,她的字亦是鬼画符,上榜过历届语文老师的黑名单,早已习惯。 有时候天赋如此,也不必太过挣扎嘛…又不当书法家,能看懂不就成么。 她迅速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毫无羞耻感地写完那一笔烂字,再签字盖了印。 等到一切手续完毕,孙芸娘便接过了章宏盛递来的十两定金和契书,装作塞进了摊车中,实则一个念头扔进了祖宅里。 等到掌柜把她送到了门口,才上前拱了拱手,“掌柜放心,明日我便把那两样种子带过来。” 章宏盛连忙回了一礼,“不急,娘子今后若还有什么秘制的方子或菜式,可随时到福满楼找我。” 孙芸娘点头应了一声好,转身走远。 直到那背影消失,章宏盛才收起了摸着小胡子的手,正色道:“赵四,今后只要孙娘子来,作上宾招待。” 这个孙娘子绝不简单,一个商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位奇女子,未来或许能带给他更多惊喜。 而这位奇女子,此刻正快步推着摊车直奔严家村。 甫一进家门,她便一个念头从祖宅空间里翻出了这几月挣的家当,加上今日卖方子得的银票,大约也有将近五十两了。 这段时间卖豆腐果虽说生意不错,可毕竟是小本生意,每日早出晚归辛苦不说,一月下来至多也不过几两银子的利润。 可孙芸娘的目标不止是糊口度日,路边摊也不过是个过渡期,并不是长久之计。 她虽不是什么女强人性子,却也希望在古代能活得肆意洒脱。 但一介女子,在这样的封建男权社会,要自由,就只能靠自己努力去争取,只有独立自强,才有条件谈洒脱。 所以跟张掌柜的交易,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几个菜方子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她的现代脑子里存着的菜谱何止那一点点。 有了本钱,自然有法子挣到更多钱! ------------------------------------- 隔日,孙芸娘平日摆摊的地方依旧等了些顾客。 可午时过去依旧不见人影。 “怪了,孙娘子昨日也没说今日休息啊,莫非家中出了什么事了。” “听说孙娘子就是个孤女,家里能出什么事?”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万一是受了风寒也是有可能的吧。” 几个老顾客凑在一起议论了起来,有人摇头露出担忧之色,有人听到孤女二字又开始打听起了八卦,啰啰嗦嗦聊了许久,依然不见那豆腐果的老板。 大家等得恹恹,正准备散去时,忽然一阵熟悉的香气从身旁飘来。 定睛一看,一个瘦弱男人拿了一袋油纸装的东西凑了过来,“胖子,别等了,今日孙娘子不会来了,她已经把豆腐果卖了!” 几个顾客惊讶地看向说话那人。 被叫胖子的男人一大步上前,往瘦子男人怀里一看,那油纸包着的正是几块外黄里嫩的豆腐,深红色的辣椒蘸水裹在其中无比鲜艳。 “你这是在哪买的,孙娘子卖什么了?”胖子狐疑道。 瘦子举起油纸包,往嘴里送了一口,边吃边说道:“刚才没等到孙娘子,我便去了中街吃饭,你们猜怎么着?我在福满楼门口见到他家小二在卖豆腐果!” 胖子又瞄了一眼瘦子手中的吃食,喉结一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是这个?看上去跟孙氏豆腐果的确一样啊。” 瘦子翻了个白眼,“什么看上去一样,人家福满楼的掌柜说了,这方子就是孙娘子卖给他的,说是还签了契书的,以后大家都可以去那里买了。” 胖子听了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孙娘子怎会如此短视,这样美味的祖传秘方竟也卖了,以后拿什么做营生,不会是被福满楼骗来的吧?” 一旁听着八卦的几个顾客干脆也上前插起了嘴。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被骗秘方也不是不可能吧。” “啧啧啧,真是人心叵测啊。” “算了,我等屁民就别掺和了,就算是,你难道有胆强出头?” …… 一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谁也没注意到角落边上有个少年一直默默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然后,又默默地转身走开。 只见他慢慢走了一段路,又忽然小跑了起来,到了一座大宅子门口,砰地推开了门。 “公子!不妙啊,听说孙娘子将豆腐果的方子卖给了福满楼,今日都没来摆摊了。” 端坐在宅院石凳上的魏无风却是头也不抬,一盏半透明的青瓷杯,握那骨节分明的手中,左右轻晃。 他浅浅酌上一口,才缓缓道:“长顺,你那心性该磨练磨练了,总是如此沉不住气。” 长顺的鼻翼张了又合,又急却又不得不放缓语气:“那可是祖传秘方,怎会舍得卖给酒楼,不会是被骗了吧?” 魏无风的手指在青瓷杯上缓缓滑动,纤长的睫毛下,瞳仁中迅速晕开鲜红的血丝… 第13章 肠旺面 他眸光渐渐变得阴鸷邪谲,唇角微微翘起,冷笑着道:“一个福满楼掌柜而已,杀了便是。” 又来了…长顺抹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谁的心性有问题,“可是,万一娘子是自愿卖的,杀错人就不好了吧…要不,我去查查?” 见自己主子又啜了一口茶,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 长顺会意一笑,公子对他欣赏的人,果然是相当护短,况且这孙娘子人不错,这个忙他也是要帮的。 再说了,公子每次吃了她做的东西,胃口和心情都大好,便是看在这个的份上,他也要好好查查那家福满楼! 恰时,那福满楼的章掌柜鼻孔一痒,刚好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再次伸长脖子望向远处。 终于来了! 只见远处那身着素色布衣女子正提着一大篮子东西走了过来。 他赶紧使了赵四去接过了篮子。 里面除了一个小罐子,还有十数捆节状的植物。 章宏盛摸了摸翘起的小胡子,喜不自胜,“娘子总算来了,今早主厨用你的方子做出了豆腐果,味道丝毫不差,就只差这两味佐料了。” “章掌柜,这小罐里装的是木姜子,用常规方法种植即可,还有这些鱼腥草,我都是连根采来的,一部分可先用着,一部分移去土里便可,这食材种活率很高的。” 孙芸娘耐心地指导起种植食材的注意事项,章宏盛也赶紧拿起纸笔,专心记录了下来。 “孙娘子!!你真的在这啊?” 酒楼外忽地一声,惊了二人一跳。 孙芸娘抬头一望,怎么是长顺? 只见他眼神急迫地望着自己,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她只好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片刻,给掌柜交代完毕,钱货两清,终于出了门。 长顺见状赶紧把孙芸娘拉到了一处人少的巷子,低声问道:“娘子原来真把豆腐果卖了?可别被那些奸商骗了啊,是不是那人得了什么把柄威胁于你,娘子告诉我,主子定会帮你出头的!” 见对方一脸义愤填膺,孙芸娘却是满脸茫然,思忖了一会,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失笑道:“谢谢小哥挂心了,我是自愿卖掉方子的,那掌柜并无威胁于我。” “那娘子怎地好好的祖传秘方都舍得卖掉?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急用银子?若是,也不必急卖,我家主子也可先借你缓一缓的,就算还不上也不打紧,反正主子钱多!”长顺思维跳脱,似已经脑补出这个贫家女子被某个恶霸欺凌勒索的画面了。 他语速飞快,孙芸娘几乎插不上嘴,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顺小哥,你就这么替你主子答应把钱借我了,这样真的好吗?” “放心!主子既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就是欣赏你,借点银子而已,绝不在话下。”长顺重重地点了点头,生怕对方不相信他的话一样。 这魏无风倒是个性情中人,孙芸娘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小哥,替我谢谢你主子关心,我卖了方子其实是另有打算,三日后,小摊亦会重新开张,届时,还望着老顾客们来捧捧人气呢。” 长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放下了心,“哦~原来如此,娘子这是要改做别的吃食了,那我就放心了,回去也好跟主子交代,免得他又说什么杀…” “杀?杀什么。”孙芸娘蹙眉疑惑道。 “呃…我,我是说刚才买了一条鱼,再不回去,怕主子饿了,自己把鱼给杀了…”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瞳孔游移不定,故作一副焦急的模样,“那娘子,我就先回去了,三天后我们一定来捧场!” 话音刚落,便侧身一转,一溜烟跑远了。 留下孙芸娘在原地哭笑不得,她还想再道声谢呢,这小哥,做事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还有他那养尊处优的主子,真的会自己杀鱼做饭吗… ------------------------------------- 两日后,孙芸娘赶了个早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 回到家,歇息到了下晌,才开始忙碌起来。 她先把腌好的猪大肠用面粉搓洗干净,放上姜、葱、料酒,把宰好的半只鸡一同放进锅中,加水上灶,大火烧开后,再调整为小火慢炖。 再在案板上放上面粉,加上适量清水、鸡蛋、少许食用碱及适量清水,开始揉搓,慢慢揉搓成一个个大面团。 揉面这个过程最是费神费力,好在这个把月她日日加强营养,隔天就泡一回温泉,体力也越来越好。 大面团在她手中揉圆搓扁至光滑,再用擀面杖来回压扁,反复多次之后,最终擀制成一张薄如绸缎的面皮。 见面皮的厚度差不多了,便抓了一把豆粉便撒到了上面,再将面皮折叠起来切成细丝状。 随手抓起来轻轻一抖,面条便弹了起来,根根分明,卷卷曲曲,跟现代的方便面还有几分相似,只是这鸡蛋面条的颜色更加金黄,面条也更加筋斗,更增添几分食欲。 接着,将所有的面皮切好,分成小份,一把把地装进了托盘中,再搭上了湿毛巾。 等这几十份面条弄好时,那锅肥肠鸡汤也刚好该出锅了。 剩下的便容易些了。 孙芸娘往灶台上架上铁锅,将切好去皮后用香料腌制好的五花肉丁倒进了锅中。 不一会,肉丁随着温度升高,滋滋冒出了猪油,五花大肉丁慢慢被炸干,缩成了油渣小肉丁。 这时,她赶紧起锅捞出油渣,朝着猪油中加了几大勺菜籽油继续加热,再端出了一盆准备好的鲜红的干辣椒粉,在其中加入了十三香、盐、白芝麻。 眼看着锅中热油滚滚,她抬起锅子,把整锅油泼在了辣椒粉上,那辣椒粉好似也感受到热油的高温,发出了一阵阵滋滋的尖叫声。 孙芸娘拿起筷子快速搅拌辣椒,神奇的事便发生了——那辣椒很快从粉状变成了一大盆油辣椒。 面条和辣椒油齐活,接下来就是臊子了。 铁锅再次上灶,放上少许猪油烧热,倒进刚才熬制好的油渣,把适量酱油、醋、醪糟一同放入油锅不停地翻炒,油渣肉丁逐渐被炒至深棕色。 起锅。 这一下,酱醋味的肉香扑鼻而来,孙芸娘终是忍不住夹了一块,呼呼吹了几下,塞进了嘴里。 齿间一碰,咸鲜香脆爆炸在口腔中。 再晾凉些还会更酥脆可口。 所以,这个佐面的深棕色油渣臊子在她的老家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脆臊”。 孙芸娘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抬头望了望窗外,晚霞一片艳红,竟然已经折腾到了近黄昏。 这许久没做,手生了些啊,多熟练两日,应该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也到晚饭时间了,先犒劳犒劳自己吧。 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轻快起来,拿出了早已放冷的肥肠,切成小段放在一边,这个叫做“肠臊”。 随即在面锅中加水上灶,大火煮沸后,她夹了一筷子绿豆芽和一把鸡蛋面条放进大漏勺,沉入沸水,片刻便捞出放进面碗。 而锅中的水依旧沸腾着,她再把一盆切成薄片的猪血端了上来,用漏勺挖了十来片,放进沸水中烫了几秒。 眼看着猪血立马从鲜红色变成了深红色,赶紧捞起放至面碗里,这个叫做“血旺臊”。 拿起勺子再朝碗中分别加入一勺“脆臊”和“肠臊”,配着刚才的“血旺臊”,棕白红,三臊齐活。 再浇上一大勺高汤,放上盐、酱油、花椒粉、醋,撒上葱花,淋上一勺辣椒红油,大功告成! 孙芸娘对着面碗深深一嗅,浓香扑鼻,瞬间就把她拉回到了童年。 “芸芸,这是肠旺面,咱们黔省的招牌面条,“肠”即猪大肠,“旺”就是猪血,加上酥香的脆臊、香辣红油和劲道的手擀鸡蛋面条,五者相加,风味独一无二。” “肠旺面集大成于山西刀削面的刀法,兰州拉面的劲道,四川担担面的滋润,武汉热干面的醇香,以色、香、味“三绝”著称,缺少其一,都是失败品。” 孙爸爸的面色严肃,手把手教她做面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啊… 孙芸娘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也不知爸爸还好吗,弟弟定会照顾好他吧,她禁不住晃了晃脑袋,才缓缓回过了神,这面不趁热可就不好吃了。 也不知道许久没做,爸爸说的“三绝”标准,她还能达得到吗? 深吸了一口气,夹了一筷面条吹凉送入口中。 肠臊肥美软糯,脆臊入口酥香,血旺嫩滑入口即化,豆芽清甜爽口,面脆而不生,劲道爽滑有嚼劲,辣椒油而不腻,香辣味温和而不猛烈,高汤浓香可口,回味绵长。 孙芸娘沉迷在美食中,无比享受,胃也暖了,思乡的心也暖了。 “看吧老爸,你女儿没给孙家丢脸,谦虚一点,给自己打个九十九分吧!一百分会骄傲的。” 她挑了挑眉,一阵自言自语后,咧嘴笑开了花。 第14章 出门没看黄历 初春时节,一路的野花开得茂盛。 孙芸娘顺着小路走得欢快,还未到青岩镇,忽然前面一阵絮叨声响起。 “哼,张家那媳妇真是个不识抬举的,昨日我不过劝她要好生孝敬公婆,她竟然敢怼我。” 又是那个一脸沙皮狗褶子的李婶子。 这尖酸刻薄的声线,实在是让人过耳不忘,孙芸娘如是想。 “娘,别人家的事你少掺和些不行吗?就不能少惹些事吗。” 这闷闷的男声应是她儿子吧,自家人都受不了她那德性。 李婶子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继续强词夺理道:“什么叫掺和别人家的事?百善孝为先!这是咱南楚的体统!你看那严二家收留的那个什么孙芸娘?个个都像那泼妇这么对待自家母亲,整个南楚岂不就乱套了?” 嘿,怎么说着说着还到她头上了,到底谁才是泼妇。 孙芸娘翻了个白眼,觉得今天自个儿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心里憋了一口气,却没有立刻打断对方,继续跟在后面,想看看那老泼妇还有什么幺蛾子。 “娘,人家是被后母虐待,哪里是虐待母亲,您弄岔了,再说,听别人讲她日日出摊卖吃食,也算是个品行踏实本分的女子,不像您说的那种人吧。”李婶子的儿子在一旁解释道。 “呸!你懂什么!她做的哪是什么正经营生,我留心她很久了!有两次傍晚的时候,我在村口遇见她,都是空手空脚,哪个做吃食的会什么都不拿?” 李婶子越说越兴奋,侧身对着儿子诡异一笑,“要我看啊,说不定是顶着出摊的名义,去做什么皮肉生意去了,反正她也差点进过勾栏院,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身旁的儿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捂住自家老娘口无遮拦的嘴巴。 却是来不及了。 “婶子~勾栏院什么生意啊?我怎不知,我看您说得好像亲自在里面待过一般,莫非您进去过?” 孙芸娘的声音响亮,前面那二人差点被吓得跳起。 李婶子心虚地转身一睨,好嘛,真是青天白日撞到鬼了,说什么来什么。 唉?刚才那贱蹄子说她什么?说她才在勾栏院待过? 一股怒火蓦地升起,立马盖过了方才的心虚。 “你个小蹄子!你说老娘什么,你才是亲自去过勾栏院的,自己伤风败俗,竟然还敢反咬一口。”李婶子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爆发了出来。 孙芸娘却不怒反笑,淡淡道:“婶子别上火~气大伤身呢,我也能理解您的心情,毕竟张大叔在世时,也是那青岩镇窑子的常客,您自然是对那边环境熟悉一些的。” 轰地一声,李婶子感觉头盖骨像被炸开了一般,眼冒金星,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你,你,你…”她抬起手指着对方,却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回嘴,却又无法辩驳,她那口子死鬼,年轻的时候做的这些糟心事,严家村又有几人不知。 可她怎么敢,一个还未出嫁的小姑娘,怎会如此不知廉耻说得如此直白。 孙芸娘眼中划过一丝戏谑,“婶子可稳着些,年纪大了就好好修生养性,气急了,当心中风就不好了。” 见自己老娘气得身子摇摇晃晃,一旁的儿子终是不忍,回头凶狠瞪了一眼,帮腔道:“孙娘子,我娘说话虽有不妥,可你说的却是过分了,还未嫁人便如此凶悍,又哪里有良家女子的样子,今后谁又敢娶你这种悍妇。” 李婶子蓦地抬头看向儿子,眼中露出赞叹,点头如啄米,这傻儿子,今日竟然超常发挥怼了回去,帮她出了这口恶气。 孙芸娘的表情却依旧淡淡,她把拇指放在下巴处慢慢摩挲着,慢条斯理道:“上个月也不知是谁,被长乐坊的人扔了出来,对了,当时我好似听到那赌场的打手说了一句:‘下月再不还钱,拿你家老宅来抵债!’李家大哥~算一算,这两日便快到还款期了吧?你可别忘了啊。” 李婶子一听脖子瞬间就僵直了,抬头缓缓望向儿子,霎时额头上青筋爆了出来,眼中泛出杀气,“你,你,你怎么又去赌坊了!!!” 孙芸娘啧啧两声,眼中露出同情,“唉~俗话说女怕嫁错郎啊,像我这种悍妇嫁不出去,指不定还是老天眷顾呢~若是万一嫁给像你李家这等男子,不是赌就是去勾栏院,可如何是好,婶子啊~你可珍重呦~” 李婶子的鼻翼气得一张一合,飞快地低下身,脱下布鞋就朝着儿子身上招呼,边打,儿子边跑,不时还发出一阵阵惨叫。 “我让你赌!我让你赌!我让你借高利贷!!我打死你这个逆子!”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一时间,惨叫声响彻严家村四周,孙芸娘得意一笑。 她虽从不主动欺人,但是想骑在她头上欺负,可做梦去吧,那唯唯诺诺的原主灵魂早已不在。 名声什么的,于她又如何,那古代的三从四德又如何能撼动一个现代人深入骨髓自由平等的观念。 嫁不嫁人的,亦是随缘即可,再说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不也挺好的。 倒是今日李婶子提到的,经常见自己空手回村才是个大问题。 因她偷懒,便经常把摊车和食材扔进祖宅空间,时间长了难免被人发现端倪。 看来今后要更加小心了,万一被古代人当成妖怪可不是件好事。 孙芸娘心中揣着心事,慢步走到了青岩镇的铁匠铺。 还是上次那家店。 今日开始她便要改开面摊了,所以前几日找铁匠把摊车改了一改,这一来二往,跟这家店主也熟悉了起来。 “哎呦,孙娘子今日早啊,来取摊车了吧,我都给你备好了!你检查检查。”铁匠笑眯眯地迎上前,把做好的摊车推了过来。 那铁推车似乎与之前差别不大,只是左侧烤豆腐果的铁板被拆了下来,做成了个圆形的大灶孔,可以直接把锅子架上去。 前面的大柜门又被改造成了数个大铁抽屉,方便放进面条和更多食材。 “胡大哥办事靠谱,我肯定放心,绝无问题,辛苦大哥了。” 孙芸娘展颜一笑,夸得胡铁匠瞬间心花怒放。 “娘子实在太客气了,自打你来我这儿定制以后,青岩镇的小贩找我做同款摊车的,那是一个接一个啊,亏得娘子,最近生意好了很多,这摊车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随时拿来找我,后续修整分文不取。” 她倒是想不到胡铁匠会如此客气,便顺水推舟道:“那哪能啊,都是做生意养家糊口怎么能让你吃亏,只是当下还真有个小忙想拜托大哥。” “娘子但说,只要能帮得到的,绝不推辞。”胡铁匠憨实地拍了拍胸脯。 见对方这般爽快,一时竟有些感慨,虽说穿越后遇到了后母和李婶子这种极品,可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啊。 不论是严二嫂、张掌柜还是胡铁匠,还有那面冷心热丰神俊秀的无风公子。 她似乎扯远了… 孙芸娘摸了摸鼻子,及时地回过神来,然后简单地告知了对方,每日收摊想把推车租放在铁匠铺的想法。 胡铁匠亦是干脆,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一开始租金却是死活不收,二人客气推辞了半天,才勉强答应收下一半租金。 这事了了,孙芸娘才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今日之后,空手回家就有了说辞。 她步伐轻快地把摊车又推到了僻静处,把昨日备好的食材调料从祖宅冰箱里一样样唤了出来,摆满了摊车抽屉。 ………… 不一会,青岩镇的一些老饕很快发现菜市附近的老地方,几日未见的豆腐果摊车,忽然出现了。 那摊主还是那摊主,摊车似乎也是那摊车,可细看跟之前的却不完全一样了。 之前写着“孙氏豆腐果”的木牌子,竟变成了“孙氏肠旺面”! 摊车的一旁,还多了一张折叠小木桌和几张小木凳。 “娘子,孙娘子!今日之约我可是准时来了啊。” 孙芸娘抬头一望,人未至声先闻,那远远跑过来的不是长顺那小钢炮还能是谁。 再往他身后一看,那俊俏美人跟在后面,老神在在,慢条斯理。 “呀,无风公子也来啦。”孙芸娘连忙擦了擦桌子,把凳子摆开来。 可这小凳子,配上美人却是有些别扭。 魏无风身形高大,一身白衣飘逸,更显颀长。 胸部以下都是腿啊… 装作无意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形,那少说也是一米八五的个子,她这个一米六左右的身高,在古代本不算矮了,在他面前对个话却只能仰望。 所以那矮脚凳…他可怎么坐。 刚想问要不要打包送去对面茶楼吃,他竟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坐倒是能坐,只是那腿的长度…似乎有些无处安放,怪异得很。 孙芸娘想笑,却使劲抿了抿嘴憋了回去。 “公子稍等,立马给你们煮面。” 第15章 开张第一碗面 魏无风轻轻点了点头,便看她打开了摊车抽屉,拿出了两把金黄色的面条放进漏勺沉入锅中。 这摊车又改了,这女子的想法永远如此与众不同。 再看她捞出面条,往碗中加了几勺他没见过的臊子。 她做的食物也总是能给人惊喜。 身量似乎也丰腴了些,没有初见时那么瘦了,要是再胖一些,应该会更好。 孙芸娘却不知这公子的想法如此剑走偏锋,小心为他端上了面条,“这还是今日开张煮的第一碗面,公子小心烫,慢慢吃。” 他不禁眉头一动,“第一碗面”听起来莫名让人心情舒畅。 低头一看,那黑白红的三样臊子映入眼帘,沉声道:“你那招牌上写的‘肠旺面’取猪肠和血旺的音,那黑色的肉丁又是什么。” 孙芸娘堪堪一笑,老饕就是不一样,对美食总是比一般人爱深究的,“那肉丁叫脆臊,是用去皮的五花熬制的,口感脆香风味独特,您且尝尝。” 魏无风点点头,夹了一筷面条裹着臊子,吹了两下便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跟他吃过的所有面条完全不同,似还有一股蛋黄的清香,一般的面条多少会有些稀软的口感,或是会有些起坨,吃多几口就会发腻。 这肠旺面却是根根分明,咀嚼之下,脆而有嚼劲,不仅不腻,反倒越吃越开胃。 还有那猪大肠也是一绝,他一向挑食,不喜腥臊,所以动物内脏吃得很少,那猪大肠竟没有一丝腥臭之气,反倒是软软糯糯,口中生香。 再夹了一块血旺放入嘴中,薄薄的一片,咬开后里面还有一点点生血的鲜红,嫩得跟豆腐脑一般,入口即化。 那脆臊,口感似油渣,却有一股独特酱醋香味,嚼起来酥脆化渣。 最后再喝下一口汤,辣椒红油和着暖暖的汤汁滑过口腔直达胃中,油而不腻,浓郁鲜香的味道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魏无风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这面不错,花了不少功夫吧。” 孙芸娘眼中一亮,这人一向话不多,这句“花了不少功夫”已是莫大的褒奖了。 能得到一个对食物极尽挑剔的人的肯定,真是成就感满满。 另一边,长顺接过肠旺面却扁了扁嘴,不满道:“咦,为何我碗里的臊子没有公子那碗多啊,娘子这是厚此薄彼吗。” 魏无风瞄了一眼长顺的碗中,似乎确实比自己碗中分量少些,心中又一阵莫名地舒畅,嘴角竟不自觉微微扬起。 孙芸娘却是对长顺的委屈有些心虚,她刚才似乎好像也许…确实一不小心多舀了些臊子给魏无风。 对着那玉树临风秀色可餐的神颜,许是下意识的随心举动… “小哥莫要多心,许是手抖了,我再给你加点臊子便是。” 长顺咧了咧嘴,刚要递碗过去,自家主子却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周身似乎还透出了几分煞气。 鬼使神差地,他与孙芸娘都同时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呵呵呵,不用了娘子,我是开玩笑的,都是一样多,呵呵。”说罢长顺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也太好吃了吧,孙娘子的手艺真是绝了!唔再要一完。”长顺嘴里的面条还未咽下去就呜呜啦啦地说了一堆。 “两碗。”魏无风闷头补充了一句。 孙芸娘笑着应了一声,又去煮面了。 也不知因为魏无风长得太过招摇,还是肠旺面香气太过浓郁,慢慢地,面摊周围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还不乏一些妙龄思春少女。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面熟的老熟客,率先凑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孙娘子嘛,你总算来了,几日未见,真真让我好等啊,最近没吃豆腐果,这全身都不得劲啊。”甲顾客走上前抱怨道。 “唉,这位大哥竟不知孙娘子的豆腐果已经卖给福满楼了?这几日都传遍了啊。”乙顾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甲,心道竟有如此闭塞之人,这点消息都不知。 “是啊,自打娘子把豆腐卖给他家,生意更比从前火爆啊,娘子怎地就不做了呀,真是可惜。”丙顾客八卦的小眼睛忽闪忽闪,抛出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于是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摊主,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寻出端倪。 孙芸娘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只上前对一众人施了一礼,客气道:“小摊承蒙大家关照了,我虽不再做豆腐果,但是今日孙氏面摊正式开张,给大家打个九折,当是回馈老顾客了如何。” 众人一听便精神一振,孙娘子的手艺如此之妙,改做面摊定然也不会差,于是纷纷都表示要给娘子捧场。 孙芸娘手脚也是麻利,不一会儿,几碗肠旺面便端了上来,几个老顾客几口面条下去,个个赞不绝口吃得狼吞虎咽。 也不知是谁哪个嘴快的,边吃还边呼喝了一句:“可惜了可惜了,我若是还未婚配,定要去孙娘子家求亲!” 顿时一阵哄笑声响起… “也不知以后哪个郎君如此有口福,能讨得娘子做媳妇,天天吃到美味佳肴,着实羡煞人也!”另一人又戏谑了一句。 刚才还冷清的面摊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孙芸娘但笑不语,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这个现代人倒是不怎在意的。 摊子热闹了,能吸引到更多顾客还是件好事呢。 可一旁的魏无风却莫名其妙地黑了脸,吃完最后一口面便径直起身去了对面的茶楼。 人多嘈杂,孙芸娘也在忙着生意,除了熟悉他性子的长顺看出了不对劲,其余人倒是没发现什么。 长顺其实也是一脸莫名,主子若是不喜吵闹,为何一开始不让他端去茶楼吃。 一边想着,一边草草吃完便付了账离开。 到了茶楼雅间,便看见魏无风手握着一盏茶,思绪不定。 他倒是很少见过公子脸上出现过这样纠结的表情,难道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刚想过去问问,隔壁雅间一阵窃窃的声音传来。 “嗯,孙娘子的面,果真不错啊,下次来喝茶的时候,都能顺便吃一碗,也不用跟一群人挤那小桌板。”一个男子似乎正在吃着对面端来的肠旺面。 另一个男子立马赞同道:“这娘子厨艺真真了得,为何不去京城发展发展,我也去过京城几次,她这味道和调料实在是独一无二,比起京中许多大厨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在说孙娘子,魏无风不自觉地放下了杯子,缓缓闭上了眼。 长顺则贼溜溜地跑到墙根,把耳朵贴了上去。 “唉,去京城?说得轻松,其实吧,她也是个苦命人呦,一度差点沦为风尘女子。”男子语气有些感叹。 “什么?你在哪听来的,怎么回事?”这一声问的很是兴奋,满满八卦的语调。 男子便继续说道:“她就住那东边的严家村,我堂兄就在她家附近,听说原先她是孙家屯的人,父母双亡,被继母虐待长大的,后来还差点被继母卖到勾栏院做窑姐。” “啧啧啧,想不到小娘子身世竟如此凄惨,不过这般经历怕是以后也不好出嫁啊…” “是啊,当时她被下了药,都被扔到勾栏院门口了,醒来要逃,谁知道被龟公和继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揍得不成人形啊,直接晕死了过去,幸好碰上严家村的人才把她救了下来,听说,后来继母还来村里寻过她麻烦呢,到现在,竟连自个儿老家也不敢回去。” “难怪有这手厨艺也不上京城呢,一介孤女,无人相护怕也是举步维艰…” 二人说完八卦便又开始聊起了别的,长顺觉得没意思,便坐回了椅子。 再看自己主子,早已睁开了眼,侧身望向对面那女子。 春风拂面,女子的发间被吹得有些凌乱,她用小指头勾了勾碎发,把发丝缠在了耳畔,耳垂处圆润白皙,煞是可爱。 顾客越来越多,她一会忙着招呼,一会收拾碗筷,忙忙碌碌似乎又乐在其中。 日头慢慢升起,她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脸颊也开始泛红,不仅不显狼狈,反倒是有种白里透红的健康活力之美。 这样的凄苦身世,为何她对生活依旧抱有热情,也从未见过她脸上有半分厌世之感。 特别是当她接过顾客递来的铜钱时,总是笑靥如花,魏无风忍不住勾起唇角。 一想到这样生动的女子,竟然有人敢把拳头落到她的脸上,他瞬间又沉了脸,眼中的血丝迅速泛开。 “让长柏去查一查,打她那个龟公是谁。” 魏无风声音淡淡,长顺却是打了个激灵,一准没好事啊… 刚要答应,只听他又补了一句:“做成人彘,别让他饿死。” …… 长顺应了一声,抚了抚身上的汗毛,啧啧啧,把手脚都削了放瓮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惨。 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他动了主子的人,可是不对啊,她也不算主子的人吧,啥时候这么受重视了,难道只是因为厨艺? 嗯,一定是,不然还有什么原因,长顺朝天看了看,摸了摸后脑勺。 想不通,算了,赶紧出门找长柏吧。 第16章 无赖又上门 肠旺面的生意做得比孙芸娘想象中顺利,毕竟之前一个月也积累了不少的回头客。 第一日她只保守地做了五十碗面条,被卖得精光不说,后面来的新顾客也不够分的。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她便做了八十碗,逢到赶大集,便再加二十碗。 半个月下来,生意逐渐稳定了下来,且比卖豆腐果的利润翻了两番,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这一日,便是青岩镇四天一轮的赶大集的日子,菜市外面可谓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孙芸娘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 “长顺,这两碗端给那边两位小娘子。”她把碗递了过去。 “好勒!”长顺应了一声,自然而然地接过碗来。 没错,自打孙娘子的面馆开张之后,他们来这里吃面越发频繁了,大家的关系也越发熟络。 所以只要遇到赶大集忙不过来,公子就会使他来过帮忙。 一开始他内心是拒绝的,可公子却私底下给了他一些打赏,他年纪也不小了,攒点老婆本嘛,不寒碜! 再说了,孙娘子也给工钱,只是公子不让收,真是遗憾。 不过肠旺面他可以免费随便吃,有时娘子还会做一些南楚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美味点心送给他们,啧啧,真是份混吃混赏的好差事。 “哎呦!我闺女果真有出息了,摊子生意真真好啊!” 一声赞叹,把长顺的心神拉了回来。 孙芸娘眼中俱是一惊。 这声音她可是化成灰都能听出来,抬头一睨,果然是张翠花一家子。 这次除了那对母子,似乎还多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小妇人。 “姐,嘿嘿,我们从这路过正好看见,姐现在过得真不错啊。”尖嘴猴腮的孙铁柱直勾勾地盯着面摊车上的铁皮钱罐子,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路过? 她可看着一点也不像偶然路过的,倒是更像专程寻着来的,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孙芸娘一语不发地摘下围裙,把沾到红油的手往抹布上擦了擦,侧身给长顺使了个眼色。 “娘子,需要帮忙吗?”长顺小声道。 “不用,帮我看一会摊子。”孙芸娘淡淡一笑,便走到了摊车前面,正面那三人。 “说吧,你们想干嘛?” 张翠花愕然,这死丫头现在说话竟如此直截了当,半点礼数都没有。 却又不好发作,腆着脸凑了过去,硬生生把那张刻薄的脸笑出了一朵菊花,“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娘肯定是想你了,来看看你啊。” “若是只有这些废话,哪来的回哪去,别耽误我做生意。”孙芸娘冷冷道。 听对方说话越发不客气,那母子二人的火气瞬间烧红了脖子,对视一眼,深呼吸一口,又再次堆起了笑脸。 “嘿嘿,姐,其实今日我是专程带新媳妇给你见见,今后便是一家人,万一在街上遇到认不出就闹笑话了。” 孙铁柱把一旁的女子推了过来,“赶紧叫大姐。” 女子立马上前对着孙芸娘行了一礼,眼中透着一股贪婪,“大姐,我叫周如花,听铁柱说你很久了,一直没机会得见,大姐真是花容月貌,贤惠能干呢。” 如花? 孙芸娘这才抬头瞥了她一眼,那黑里透黄的皮肤,小眼睛,蒜头鼻,擦得跟猴屁股一样的胭脂,如此浓的妆容,却还是遮不住颧骨上密密麻麻的雀斑,还真有些现代“如花”的影子… “大姐就不必叫了,父亲死后,我跟这两人也没甚关系了。”孙芸娘不客气的打断。 周如花被生生噎了一口,转头瞪了一眼自己男人。 孙铁柱缩了缩身子,转而又看向自家老娘。 张翠花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唉,你这孩子,还在记恨母亲呢,上次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也道过歉了,这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啊,怎么可能说不认就不认不是,嘿嘿。” 见孙芸娘低头冷笑,还以为对方情绪有所缓和了,赶紧趁热打铁道:“芸娘啊,你看你弟弟刚讨了媳妇,家里也要准备添丁了,开销是越来越大,毕竟孙家只剩你弟弟这么一个独苗苗,要传宗接代啊,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爹~” 张翠花抽了抽鼻子,拿起手帕假装擦拭着眼泪。 “是啊姐,大夫说如花气血不足,容易小产,得每日好吃好喝把身体养好才能稳住胎儿啊,二十两,就二十两,借给弟弟救救急,年底我一定想法子还你。”孙铁柱的眯缝眼滴溜溜地望着对方,仿佛眼前是财神爷一般。 噗嗤一声,孙芸娘竟笑出了声。 开什么玩笑,周如花看着如此结实的身板,粗壮的臂膀和臀腿,还气血不足,恐怕一胎抱俩都不带喘气的。 当她是傻子吗,就算是真的,他们真的认为能从她这骗走一分钱? “二十两?啧啧啧,”她朝着那异想天开的三人勾了勾指头,神秘道:“不用向我借,我且介绍你们两个法子,便是五十两也不在话下。” 三人眼中瞬间惊喜不已,以为真有什么挣钱门道,连忙凑过耳朵来。 “去钱庄抢,或者,夜里把枕头垫高些,好做梦啊!” 长顺和几个八卦的顾客离孙芸娘较近,饶是赶集人多嘈杂,最后这一声说得响亮,想不听见都不行。 于是那三人正好看见长顺笑得双肩发颤的样子,瞬间就撕破了脸。 “果然是个贱蹄子,我就说这招不行。”张翠花橫了一眼孙铁柱。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给脸不要脸啊孙芸娘,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最好别逼我做出什么事。”孙铁恼羞成怒,眼中瞬间露出了狠意。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日你说县衙有什么人证物证,我们去修文县打听过了,根本没有那回事,小贱人竟然敢骗咱们,今日你若是交出银子,这事便了了,交不出,别怪我们把你的丑事抖出来,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说话间,张翠花的反颌骨一突一缩,尽显刻薄之态。 这才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看着不对劲,长顺立马把面碗一放,朝着前面呼喝了一声,“光天化日,你等无赖要作甚!” 孙芸娘却转身对长顺摇了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呦,大姐还有钱请杂工啊,你既然日子过得如此滋润,却一分钱都不舍得拿出来赡养母亲,真是罪过啊!” 周如花故意大声嚷着,既然脸已撕破,她也不必再演什么乖巧弟妹了,“我劝你最好按照铁柱说的去做,否则,你这生意以后也别想做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孙铁柱和周如花也算是夜壶配粪盖,绝配了,孙芸娘内心叹为观止。 她上前几步,响亮道:“那按照你们说的,该怎么做呢?给你们二十两银子?若是不给,无非就把你们曾经把我卖去勾栏院,贩卖人口未遂,差点被衙役关进大牢的事说出来吧。” 空气瞬间凝固了,原本热闹的面摊也安静了下来,周围赶集的人们也停下脚步朝着这边看过来。 那三个无赖也愣在了当场,这是什么路数? 她自爆此事,难道就真不怕嫁不出去。 “用毁名节来威胁我,你们怕是打错算盘了,若是因此影响了姻缘,那就终身不嫁便是。”孙芸娘语气懒懒,眼神却坚定果敢。 “一介女子,哪,哪有不嫁的道理,你,你就不怕唾沫星子淹死你?” 周如花头铁,竟还想试图上前说服她,却被她斜睨了一眼,打断道:“被唾沫星子淹死,也强过如你这般嫁给一个又穷又懒的混混好吧。” “你,你!我…”周如花四肢发达,脑子却是不怎够用,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嘴,一时委屈地望向婆母。 张翠花的嘴角抽了抽,瞪了一眼这个无用的媳妇,又扫了一眼四周越来越多的看客,转脸恶狠狠地看向孙芸娘,沉沉道:“忤逆不孝!我看你是找打,当真以为人多我就不敢收拾你!我可是你母亲!” 侧身跟儿子对了个眼神,冲上前一把扯住孙芸娘的一只手,孙铁柱则从另一侧拉住她另一只手,两股力量把她使劲拽着想挤出人群。 “让开让开!我们在处理家事,好狗不挡道!” 行啊,这是要强行把她掳走,竟是低估了这几人的无耻程度了。 孙芸娘使劲挣扎了两下,先是一把挣脱了张翠花。 可另一边,男女的力量却是悬殊明显,任她把手腕被掰得生疼,也挣不脱孙铁柱的手掌。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思绪,正要想法子自救。 忽然,一道亮光刺得几人闭紧了眼,瞬间一把长刀架在了孙铁柱的脖间。 “松手。” 瞬间,孙铁柱吓得缩回了双手,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连连作揖,“哎呦,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松手了,你可放下刀,吓,吓煞我也。” 一旁婆媳二人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与此同时,长顺也迅速挤出了人群,手上还抄了一根烧火棍,刚刚举起,就看到了眼前的大刀,这才松了口气。 “长柏,你怎么才来。” 张翠花却是心惊,这贱蹄子竟然还找到了帮手,见儿子过来拉住自己就要逃,可一想到接二连三地在这贱人面前吃瘪,心里越发咽不下这口气。 大着胆子上前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怎能如此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恃,恃强凌弱,光天化日,竟连别人的家事也要管…我不过是教训自家女儿而已,你们,你们又凭什么插手!” 趁人不查还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这下子反倒像是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第17章 去你家吧 “家事?自家女儿?”孙芸娘冷笑着望向眼前装模作样的恶妇,再环视了一眼周围越来越多八卦群众。 “今日青岩镇众多乡亲在此,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她朝着四周施了一礼,便径直走到了继母面前,目光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我可不是你什么女儿,跟你更没甚家事可说。” 张翠花撇了撇她地包天的嘴,翻了个白眼,“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虽不是你生母,你弟弟却是你亲弟弟,血缘这种东西,可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 “亲弟弟,你确定是亲的?”孙芸娘语气嘲弄。 四周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你,你什么意思!你别冤枉我,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爹的事情!”张翠花赶紧辩驳道。 孙芸娘盯着继母的眼睛一动不动,还没说什么,她就慌了,不敢正视自己,有戏! “你可还记得,你刚嫁过来第一年时,邻村忽然下了一场大冰雹,你那邻村表哥家房子被砸坏了,便跑到我家来借住了半月。” “什,什么表哥,你说什么胡话?不记得了!”张翠花赶紧打断了对话,眼神却极力躲闪,一会摸鼻子一会捏耳垂。 孙芸娘还记得上一世念大学选修心理学时,老师就曾经提到过,掩饰撒谎的典型下意识举动就是不自觉地触摸五官。 想到这里,她便继续试探道:“我自小记性就好,他住进家的第一日,你们就在饭桌上眉来眼去,我吃饭掉了筷子,弯腰去捡,却发现你俩在桌下摸手勾腿,那时我年幼懵懂,直至近日回忆起来,才明白其中龌龊,唉,可怜我那爹爹性格老实耿直,从未怀疑过你们。” 轰地一声,吃瓜群众们彻底炸了,从低语变成了大声地讨论。 “血口喷人,你们别信她的!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哪能记得这些?她是想诬陷于我!”张翠花说得手舞足蹈,可越解释,周围人眼神越是兴奋。 孙芸娘唇角勾起,继续冷笑道:“爹爹每日早出晚归做杂工,你二人却瞅着空档,约在家里卿卿我我,有一日我还亲自撞见他从你屋里出来,还被你哄骗说是屋顶漏了,找他来修理,你道是与不是。” 瞬间,张翠花的脖子肉眼可见地涨红,心神彻底乱了,舌头也好似打了结一般,竟一时忘了如何怼回去。 “隔年春天,你儿子就出世了,举头三尺有神明,那孙铁柱到底姓不姓孙,天知地知。”孙芸娘眼神凌厉,一步一步逼得继母退了再退。 “小贱人,你瞎说什么!信不信老子撕了你!”孙铁柱见自己老娘不对劲,捏死拳头就想冲过去帮忙,脚才刚刚迈出,一条腿便伸了过来,绊了他一个狗吃屎。 抬头一看,刚才那把明晃晃的长刀,第二次又架到了他的脖颈上,整个人彻底蔫了。 孙芸娘当即就给长柏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步步逼近继母,淡笑道:“这样吧,你若是敢发个毒誓,我便重新认回你这个母亲,再跟你讨论‘家事’如何?” 在封建的古代,几乎所有的人都对神鬼迷信深信不疑,发毒誓可不是一般人有胆量做的。 张翠花也不例外。 即便她无法断定儿子是否姓孙,那些腌臜事也并不全是假的,叫她如何敢发这毒誓。 这贱蹄子真是恶毒至极,她把后槽牙咬的吱吱作响,强烈的恨意终是使心中的慌乱平复下来。 “你,你看这孩子,怎,怎么会有,让自家母亲发誓的道理,让大家看了不是成了笑柄吗,你若是不想借钱就算了,我,我们另想办法,让人把你弟弟松开,我们走便是…” 她慢慢走到了五体投地的儿子跟前,低下身轻轻推了推长柏的大刀,腆着脸尬笑道:“爷,您看我儿也没犯哪条大律,当着那么多人,也得讲王法不是,您把刀挪一挪,我们立马就走,我保证,日后再也不会来骚扰芸娘了!” 这算是变相做了承诺吧。 长柏侧脸看了一眼孙芸娘,见她点了点头,才松开了刀。 孙铁柱几乎是连爬带滚地站了起来,拖着老娘和早已吓傻的媳妇挤出了人群。 一时间,人群中有哄笑的,有怒骂浸猪笼的,甚至还有几个看客朝三人砸了几个鸡蛋和菜叶子,好不狼狈。 只是谁也没注意,那孙铁柱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前,竟缓缓回头,侧身露出了个阴狠的表情。 一切终是恢复了平静。 经过这么一出闹剧之后,按理生意是会受影响的,可怪异的是今日来吃面的人竟比平时多了不少,申时过了大半,面条便卖得干干净净。 也难怪现代的明星喜欢炒作博眼球挣流量。 孙芸娘麻利地把摊车收拾了一番,送去了胡铁匠处,又转身折返。 回家之前她得先去做一件事。 ------------------------------------- 孙芸娘还未走进茶楼便闻到了浓浓的茶香,在对面摆了这么久的摊子,这还是第一次进来,听说这家茶楼一壶上好的茶便要花去半两银子,就她现在的经济实力,可舍不得。 她缓缓走进二楼那个熟悉的雅间。 隔三差五,那人都是在这里喝茶,应该不会错。 雅间的门虚掩,门缝中透出那白玉无瑕的脸庞。 那人又是单手扶腮状,慵懒地靠在窗台,双眼紧闭,仍由阳光洒下面庞,映照出那弧度完美的下颌线和微微凸起的喉结。 这姿势若是放在寻常男子身上,难免显得娘气了,于他,却是一副活色生香、极尽魅惑的美男图。 孙芸娘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根子肉眼可见地红了。 难怪世人都想当皇帝享用后宫佳丽三千,若是给她这样的佳丽,怕也是君王从此不早朝了。 “谁?”那人似是觉察了什么,双眼一睁,目光锐利,一股杀气直奔门边。 她这才晃了晃刚才那色令智昏的脑子,定下心神,连忙道:“是我,孙芸娘。” “进来吧。” 进门一看,那人眉眼间的凌厉,瞬间又消失不见,依旧是那副温润之色,哪里又有什么杀气,果真又是她看岔了。 “无风公子,今日真是多谢了,请受我一拜,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我定会报答。”孙芸娘福了福身。 这一阵子相处下来,她早已发现那个冷脸的长柏身手不凡。 只要无事,便紧跟在魏无风的左右,她可不会认为这样厉害的亲卫死士,没有的主子示意,肯好心来救她。 所以才会上门亲自感谢。 尽管她也知道,这贵公子哪里可能会有求于一个村姑,但,礼数还是得有的。 魏无风端身正坐,定定地看过来,“做一顿晚膳如何。” 对方却忽然身体一僵,傻了眼。 他侧头疑惑,似有些不解道:“这要求可是过分了?” “没有没有,不过分,不过分。”孙芸娘连忙摆手,她只不过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这个无风公子行事一向不走寻常路,时常让她摸不着头脑… 见对方应了下来,魏无风终是翘起了唇角,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走吧,去你家。” “现在?”孙芸娘抽了抽嘴角,这么会有这么随性的人啊。 还有,什么叫去你家,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可?”对方幽幽的声音传来。 “是,不是!公子别误会,我是说,今日晚了些,集市的菜已经不新鲜了,待明日我起早些,多买些食材,再招待公子如何。”这魏无风实在是过于随性,弄得她十分被动。 “不用,你家有什么就做什么,我吃的少。” 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谁让自己开口说的报答,人不能言而无信不是。 于是,一路上就变成了这样的画面,孙芸娘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个白衣飘飘谪仙般的公子。 再后面,还有他那个冰块脸的护卫。 魏无风话少,长柏更是个锯嘴葫芦,除了她刚开始刻意寒暄了几句,三人几乎全程无话。 那个贪玩的长顺也不知跑去哪里了,有他这个话痨在,定不会如此尴尬。 当然,尴尬的其实也就是她一人而已,那二人看上去倒是没甚不自在的。 很快走到了自家小屋,恐邻居听到男子的声音会担心,便先给严二嫂打了个招呼,提到了今日继母来勒索的事。 严二嫂听后却是若有所思,提起了昨日去修文县赶集的诡异事。 原来赶集中途,她遇到了李婶子正跟一个妇人说话,许是做贼心虚,神态极尽鬼祟,其中那妇人的背影着实有些像张翠花。 孙芸娘心中一下了然,又是这个老虔婆,暗暗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回到屋里,却只见魏无风一人,他拿着一本书,老神在在地靠在她家的躺椅上,如若无人之境。 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啊…跟进自己家似的。 第18章 辣子鸡 看他如此专注,孙芸娘也不去打扰了。 装作打开碗柜拿东西,却悄悄一个念头从祖宅的冷藏柜里拿出了半只鸡,再拿出了一堆木炭。 为了防止烟雾太大,呛到了贵客,她今日就不用便宜的木柴了,用了无烟炭来生火,想想就肉疼。 一旁的男子却早已放下了手中的书,默默抬起了头,打量着眼前一脸纠结的女子。 可是又觉得食材太简单,怠慢了他?她竟如此在意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禁扬了扬嘴角。 她生火的动作很是熟练,很快便架起了锅子煮饭。 切菜,剁肉,都很是专注,圆圆的杏眼中毫无杂质,明亮如镜,微翘的鼻梁小巧可爱,唇色樱红娇艳欲滴。 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渐渐有薄汗渗出,抬袖擦了一把汗珠,却在下巴处留下了一道灰色的痕迹。 魏无风似乎是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女子,一开始只是欣赏她做的食物,而后发现她自立自强的性格。 今日,他又发现了她的另一面,聪慧、机灵,遇事不怕事,可娴静亦可泼辣。 跟寻常深闺女子,倒是很有自己的个性。 还没注视多久,对方却仿佛感受到了他异样的目光,抬头一望,瞬间二人视线相撞。 毫无征兆地,魏无风起身慢慢走近,那帅绝人寰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瞬间,孙芸娘脑中一片空白,一度好似停止了呼吸,不自觉地半闭上眼,下巴却忽然感受到一阵凉凉的触感,低头一看,那人的手已抚上她的脸。 终于,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宛若清泉一般的眼眸中含着一股羞怒之意,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刚要用手去拍开,对方却立即拿开了手,“下巴上蹭了锅灰。” 孙芸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自在地轻眨了眨眼睛。 “那个,无风公子,我准备要炒菜了,家里太小,待会油烟会很大,一时散不出去会把你呛着,还是先去门外稍等一会如何。” 她总算找着理由把人打发出去了。 他做事总是这么大喇喇的毫不掩饰,定是不清楚自己长得多惑乱人心,弄得她做个饭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美色果然误事。 魏无风乖巧的点点头,走到了屋外的窗户附近,微微低头,从窗外看进去,竟跟个稚子一般好奇地盯着她做起了菜。 孙芸娘亦是无奈,由着他吧,也管不了许多了。 她把煮好的米饭先从灶台上撤了出来,把炒锅架了上去,倒入菜籽油, 五分热后,把姜、蒜、公鸡肉块放了进去,大火煎炸。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肉也差不多去了生,她便把鸡肉铲到了碗中。 把锅中剩余的油熬去了水汽,再拿出了一小碗糍粑辣椒。 这糍粑辣椒,名为糍粑,其实跟糍粑毫无关系。 只不过是用晒干的红辣椒加水、姜、蒜搅碎后便凝成半固体,扎紧之后,乍一看还挺像是一块红色的糍粑。 她把糍粑辣椒放入油中,加入生花椒、香叶、寇仁、八角中火翻炒,在热油的煎熬下,生软的糍粑辣椒慢慢被炒干,黄色的菜籽油也逐渐成了一锅红油。 辣味飘香,充满了整个小屋,就是鼻腔一受刺激,她忍不住躬下身连打了两个喷嚏。 见火候差不多了,赶紧倒入刚才盛出的鸡肉,加入盐快速煸炒,在辣椒炒糊之前,撒上两大勺酱油。 再次煸炒了一会,便迅速抬起了锅子,加入一瓢清水,刚刚没过鸡肉,继续放入灶台,盖上锅盖焖上。 等到油烟散得差不多了,孙芸娘才把魏无风叫了进来。 “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今日的食材也不太适合蒸煮。”她解释道。 却见那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少时我自己也做饭,油烟味实在算不上什么。” 她惊了一瞬,倒是没想到这贵公子还会做饭,多少有些玄幻了,却也没有多问,高门辛秘还是少知为上吧。 “这道菜叫何名?” 孙芸娘堪堪一笑,果然,美食才是吃货关心的话题,“这叫辣子鸡。” “南楚也有类似的食物,但都是蒸煮后,浇上辣汁或者辣酱,你这却是煎炒为主。”魏无风眼中露出满满的兴致。 “嗯,这道菜是集炸、炒、焖三种烹饪方法为一体,缺少一个环节都不成,差一个步骤,味道也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二人竟围着这个话题讨论了半晌,差点忘了锅上的东西。 等到孙芸娘掀开盖子,那股沁人的麻辣鲜香味迎面而来。 本不觉饥饿的二人,瞬间被这上头的味道,勾得人食指大动。 就连屋外不远处的那个冷脸护卫,也止不住咽了咽口水。 只见又她拿出了一个形状奇怪既像炉子又像锅的东西,朝着底下一层放了几根燃好的木炭,再把鸡肉连汤带汁地倒进了锅里,再撒上了一把蒜苗。 “这是何物。”魏无风对于她研制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 “这是我在铁匠铺定制的铜炉子,上面放菜,下面可以加炭,可以保温,亦可以边吃边煮菜,嗯,你可以叫它火锅。” 孙芸娘看着对方给自己递来的惊艳眼神,扛不住又红了脸,“其实这个…也是我遇到的那位番外的高人指点的。” “那位黔国的番人。”魏无风露出了然的神情。 想不到他的记性这么好,她瞎编的名字也记下了… 菜慢慢摆上了桌,像是卡了点一样,长柏也默默走回了屋里。 魏无风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先举起了筷子,长柏便也径直入了座。 孙芸娘暗笑,这主仆二人的脸皮厚亦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一点倒是很相似。 “嗯,甚好。” 即便主子只说了三个字,长柏却已经很惊奇了。 寻常公事,主子一般有事说事,对于生活上琐碎的小事几乎是漠不关心,更加不会去讨论。 而长柏从小习武,听力一向过人,在屋外守卫的时候,却断断续续听见二人聊到做菜,就觉得相当不寻常了。 更难得的是,主子竟会主动夸赞别人,这村姑到底是哪里不一般。 长柏心潮起伏,冰块般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端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塞进了口中,古井一般死寂的眼中却难得的起了一丝波澜。 他把吃饭一向当做是任务来做,也不会像主子那般挑食,可这口肉下去,确实不一般啊。 入口竟软糯无比,特别是鸡皮,竟像是一层胶质那般入口即化,辣味和香料味彻底渗进每一块肉中,鲜香直达味蕾。 慢慢地,辛辣味也在口中爆开,再扒上一口饭,实在是开胃得紧。 他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可吃着吃着,却看孙娘子在铜炉中夹了一些切好的土豆片和白菜。 “炭火在下,煮锅在上,边吃边煮边加菜,名为火锅?”魏无风眸中一亮,似乎觉得自己悟出了火锅的道理,邀功一般望着孙芸娘。 对方果然点头一笑,“正是,公子不愧为美食家。” 美食家? 这称呼…似乎还不错。 魏无风心中受用,便又多夹了两块肉。 一旁的长柏却无暇去听二人对话了,张嘴朝着空气深深地吸了一口。 孙芸娘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 只见他满脸通红,汗珠从鬓间缓缓渗出,嘴唇红肿,双眼也似充了血。 “他不太能吃辣。”魏无风专注着夹菜,头也不抬,淡淡道。 不吃辣?那怎么见他不停地夹菜… 她赶紧起身拿了个碗,倒了一碗青菜汤递给对方。 长柏点头感谢,连忙接过菜汤一口闷了下去,这汤冰冰凉凉,甜中带苦,苦中又有回甜,迅速缓解了被辣得麻木的口腔。 “再吃点这个试试。”孙芸娘又端上了一盘切好的素菜。 魏无风却先下了筷子,夹起一块凑上前,白中透粉,晶莹透亮,一口咬下,甚是爽脆,咀嚼起来酸酸甜甜,好不可口。 刚刚好,把辣子鸡的些许油腻和辣度彻底中和,实在神奇得紧。 长柏见主子吃得享受,果断也吃了一块,双眼一亮,满口酸爽,这样解辣,便可再多吃几块辣子鸡了。 “这是冰糖酸萝卜,用姜蒜和香料、盐和冰糖加山泉水封存发酵而成。”这一次不等老饕发问,孙芸娘主动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一顿饭,吃得主仆二人通体舒畅,身心极度满足。 等到锅子里和盘子里的饭菜统统一扫而空时,天也逐渐暗了下来。 孙芸娘拿出油灯点上,长柏也跟着收拾起了碗筷。 魏无风则坐回了那张舒坦的躺椅,半闭着眼睛放空。 他似乎很久没有吃得如此畅快,也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都是她的功劳,他幽幽望着油灯旁女子的身影。 可为何这情景,越看越是熟悉。 就着昏暗的光线,这间屋子的摆设,他似乎来过? 眸中一惊。 那日,他以自己为饵,故意诱敌进入陷阱,再瓮中捉鳖。 中途便是经过这严家村,还进了一个十分机灵的村姑家里躲藏,应该就是这里。 她就是那村姑? 因是夜晚潜入的屋子,所以白日竟没有认出。 当时,他差点想将她灭口,发现她很有趣,便放过了。 还好没有,内心下意识松了口气。 记得那夜,她正在泡汤,抱上床时衣衫不整,原来他们竟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魏无风鬼使神差地举起了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日的手感,似乎一般,当时她太瘦了。 不过,因她刚浸过水,腰肢处似乎很是滑腻。 一股奇异的感觉袭上心来,喉头忽然紧了一紧,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许是今日吃得油腻,渴了。 不明所以的无风公子起身告辞,回到家中喝了一夜的茶后,依然没法彻底消去那股奇异的感觉。 第19章 凤华庭的八卦秘闻 京城,长安大街。 “镗镗镗……” 一阵锣鼓声由远及近。 “贵人进京——行人避让!贵人进京行人避让!!” “驾!!驾!!” 一行载着人的马匹,领着一辆贵气的马车飞驰而过,街上的行人连忙四散至小巷,小贩们也赶紧推着摊子往边上走。 马匹走远,留下一地烟尘。 一个清秀的女子一把拉过另一个年长女子,急急道:“看见没?玉清公子!玉清公子回来了!” “你怎知是她?”另一年长女子疑惑道。 清秀女子激动道:“我怎不知,玉清公子最喜莲花,所以马车的帘头都会有一个青莲的印记,这可是我花了三十文在凤华庭买到的消息!” “凤华庭?就是你说的那个边做生意边私卖宫中八卦的戏楼?那个恐是骗人的吧,这你也信!”年长女子瞬间露出一副教训的姿态。 “你懂什么,那凤华庭的消息都是来自皇庭里的宫人,消息大半是可靠的,唉,我懒得跟你说。”清秀女子脸上不愉,作状离开,被年长女子扯住了袖子。 “哎,你又要去哪,娘让我们早些回去。” 清秀女子却是不耐烦地甩开了手,“我只耽误一会就好,好不容易等到玉清公子回来,我得去凤华庭打听打听最近公子都会去哪里,万一真能碰上,能再见一面,死也值了!” 说完便扭头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独留那个年长女子气得跺脚。 秀气女子则一口气狂奔到了建安街的鹿鸣巷,巷子里正响起一阵唱曲声,还时而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鼓掌呼喝声。 女子走近戏园,抬头一看,“凤华庭”牌匾上的三字写得飘逸飞扬。 进门一看,男男女女围在戏台边,听曲听得不亦乐乎。 她却是没有坐下来。 只朝着小二招了招手,轻声说了一句,“我要听‘风花雪月’” 小二眯了眯小眼睛,这暗号,只可靠的熟客才清楚啊,于是把女子拉到了角落,会意道:“小姐面熟得紧,定是老顾客了,今日要听哪个专场啊,建安世子还是楚河公子呢?” “我要听玉清公子的!” 小二眼前一亮,“识货啊小姐,今日正好有玉清公子的专场,就是…入场费不少啊。” “我知!三十文是吧,拿着!”女主从袖口薅出了一个钱袋子扔给了对方。 小二瞬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低身巴巴地道,“好勒!小姐这边走。” 二人一路顺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了底,竟见到了一个偏门,小二再往四周确认了一眼,便朝着门上敲了五重两轻的叩门声,门才吱呀地开了。 两个丫头迎上前,便给女子继续带起了路,朝着楼梯往下,便到了地下室。 原本该是昏暗无光的地方,竟是灯火通明,一阵女子的喧哗声响起,热闹非凡。 其中多数是年轻的女子,也有少数年幼和年长的女子,看衣着打扮,至少都是家境小康的人家,却又不太像达官显贵家的闺秀。 大家陆陆续续在前台排队等候。 那女子却被丫头直接带进了一个大包厢。 “小姐可快些进去吧,您运气好,玉清公子的场次刚刚开始,不用排队了。” 女子提着裙摆,加快了小碎步,甫一进包厢坐下,抬首一望,台上的说书人正持扇正坐。 “说到咱南楚才子榜,十大才子榜首,首位当属当今太子座下的第一幕僚玉清公子,其三岁便会指物作诗,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八岁在圣上面前,便能随性作出百字贺寿长诗,名动南楚,遂被国子监破格招录入学,十二岁再次破格参与科考,行文五千字洋洋洒洒,条理清晰,书写大气滂沱,横贯古今。” “与历届状元答卷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他却因年纪尚小,无法录取为状元,只破格录为进士,可惜的是,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参过科考了。” 唉…… 忽听台下一众女子的叹息声响起。 “各位小姐也莫要觉得可惜,越是名流人士,越是清贵高洁,玉清公子怎又看得上那些虚名。”说书人捻了一捻下巴上的小胡子,缓缓道。 “对!玉清公子无需那些官衔名利当陪衬。” “对!” 一众姐妹纷纷响应,自家公子举世无双,自然不是俗人可比。 说书人刷地一声把纸扇合上,轻笑道:“小姐们稍安勿躁,咱们继续来讲,玉清公子虽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却机缘巧合地认识了当今圣上的异母胞弟湛王爷,得到王爷欣赏便收为了义子。 带回宫中后,亦时常跟当今太子进国子监学习,得到太子的宠信,多年下来,二人情同手足,所以,公子的魅力可见一斑啊。” “那是!” “公子无人可比!!” “可一直以来,公子的身世颇为神秘,连你家也从未说得确切呢。” “是啊,这样的谪仙人,到底出生在何家名门啊~若是知道他家在哪,我必日日去守着!” “我也要!” “是啊,我等至今竟连他真名也不知。” 一时间,台下的小姐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说书人瞬间脑瓜子被吵得嗡嗡作响,只好啪地一声拍了拍醒木。 “各位听我说,玉清公子的身世如何,姓甚名谁,据说,唯有圣上、湛王和太子最清楚,似是本人亦不想透露,所以行事越发低调,且宫中之事有不少涉及机密,我等都不是门阀世家,又如何样样都能打听确切。” 下面听得又是一阵叹息。 “不过,这世上却是没有一点风不透的墙。”说书人引诱着大家的情绪缓缓往下说,“详细的虽然不知,但有一点,公子确是出身名门,只不过,大约不是嫡出的身份。” 轰地一声,下面的女子像是炸了锅。 在古代,名门嫡子才是正统,一时间,一两个小姑娘红了眼睛,“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庶子可上不了台面啊。” “庶子又怎么了!那可是玉清公子,你们若有不喜的就赶紧出去,别再来这里了便是,我等喜欢他从不是看中其身世,看中的是他的温润如玉惊世绝才!” “对,即便是庶子,亦是王爷的义子,南楚第一才子,配尔等亦是绰绰有余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不会真是肖想着能嫁给公子吧,呸!公子可是大家的,不属于任何人。” 有几个蛮横的小姐竟站起了身,愣是把刚才唱衰公子的女子给轰了出去。 台上的说书手却是见怪不怪了,俗话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嘛,可奈何这些小姐的钱好赚啊,顾客便是玉皇大帝了。 “小姐们消消气,且喝一杯桌上的新上市的雨前龙井,清清心。” 说书人似笑非笑,刷地一声又打开了折扇,“我知大家都是公子的忠实拥簇者,但,因公子历来低调,轻易从不露脸,所以小姐们见过公子的恐怕不多吧。” 台下的小姐们瞬间点头如捣蒜,相互递过遗憾的眼神,唯独后来进门的清秀女子喊了一句:“我见过!” “真的吗?公子如何,是否跟民间传闻所说。”旁的女子激动道。 “惊为天人,一眼万年。”清秀女子恍惚一笑,那日她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公子的马车被大风吹开,露出了一个侧影,美人的画面历历在目,似就在眼前。 一众女子又是一阵狂热的惊呼。 说书人便抓紧趁热打铁,高声道:“往日,若无各位顾客的垂爱,就没有我凤华庭的现在,今日,便是我家回馈顾客之时。” 说罢他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卷轴,放在了长桌上,缓缓打开,一位墨发如缎的男子跃然纸上,长眉凤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身着一袭白衣,一侧衣领松垮下来,正好露出了一边锁骨。 几声惊呼脱口而出,瞬间一群女子眼中蔓出阵阵春意。 “没错,至少有七成像。”秀气女子喊了一声,这凤华庭的消息就是靠谱。 “今日,共有二十卷玉清公子的画像,全年最低价回馈大家,原价十两,现五两银子一卷,先到先得售罄为止!明日便恢复原价,小姐们千万莫要错过。” 见说书人慢慢收起了画卷,一群女子疯也似的往身上摸起了银子。 “我要!” “我也要!” “你别挤我!” “我先!” …… 这一边,一群女人为了几幅画差点抢破了头,另一边这画中的“温润公子”却已走到了刑部死牢。 “公子,这人骨头太硬,用了两日刑,死活不开口,还差点咬舌自尽,我等无能,请公子降罪。”一个灰头土脸的衙役疾步走到了“温润公子”的跟前,双膝一跪,连磕了几个响头,几滴献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温润公子”一语不发,任由那衙役跪着,径直朝着伤痕累累的犯人走去。 “硬骨头,哼。” 公子伸出了手,衙役见状立马会意,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在监狱一处拿出了一个木匣子。 这木匣子形状小巧,却是金丝楠木做成,面上雕刻着祥云图案,其中又嵌入了数颗翡翠。 不知者定以为其中藏了什么珍宝。 第20章 玉面阎罗?温润公子? “温润公子”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拿过了匣子。 轻轻打开,一堆形状各异的锋利刀具映入眼帘,整整齐齐摆放在每一个格子里。 拿起一把最小最薄的刀,那刀身明亮可鉴,反光直接投射到了他的脸上。 糊了一脑门子血的衙役站在他身后生生打了一个哆嗦。 “浇醒。” 衙役一听,立刻抬起一桶脏水给犯人从头浇到了脚。 那犯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抬头便看到了眼前的人。 这男子…竟长得如此惊艳,该不会,是天牢里传说中的… 还未等犯人思考,公子便支使衙役脱了他那身被鞭子抽到破烂的衣服。 似是忽然不适应衣物与皮肉撕开的痛楚,血肉模糊的身子忽然颤抖了几下。 公子叹了口气,竟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剩下。 慢慢扫视了一圈,视线便集中在了犯人的胸口,只有这里略微健壮,肉稍微多一些。 那犯人却嗤地一声冷笑了出来,强打起精神嘶哑道:“别白费功夫了,有种就给我一刀痛快的。” 公子却连眼皮都没抬半分,不急不缓,只专注地把刀架在了对方的左侧胸肌上,比划了两下,便一刀切了下去。 这些时日犯人受的酷刑不少,伤口早已痛到麻木,突然上了一把小刀割在他身上,刚开始确是不痛不痒,他眸中甚至划过一丝鄙夷和嘲讽,心道这男子长得太俊,做事果然是娘们唧唧,不堪大用。 可不过一会,他便笑不出了。 锋利的小尖刀在他的身上缓缓划过,一层皮肉轻轻被剥了下来,衙役快步走上前,用莹白的玉盘接住了那块皮肉。 犯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许,这种审问手法,似不在自己的经验范围内。 公子的手却未因他的震惊而停歇,很快从那胸肌处切下第二片、第三片… 刀尖上的皮肉从犯人的眼前掠过,粉粉的肉片看上去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锁骨之下,胸肌处早已鲜血淋漓,那刀和肉片却是滴血未沾。 传说中,世上最锋利的刀和最精湛的刀法可以做到杀人不沾血,竟是真的。 他开始感到面前男子的可怕,也开始承受不住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低吼了出来,“你这疯子,快杀了我,杀了我!” 尖刀却丝毫不受干扰,随着那团胸肌被越片越薄,犯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扭曲而痛苦的嘶吼。 “生人片”慢慢在盘中堆积起来,抬着盘子的衙役,肠胃也开始翻涌。 肉越刮越浅,犯人忽然浑身像筛糠一般抖动了半晌,再次低头望向胸口时,那一块已然深深陷了进去,露出了森森白骨。 尖叫一声,终是晕了过去。 “端下去喂狗。” 衙役收到命令,拿着盘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先径直找到了潲水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而另一边,公子则从木匣子里拿出了一个袖珍的小瓶,打开喝下一口,噗地一下喷在了犯人露出白骨的地方,瞬间酒香四溢。 “啊!!!!!” 这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几乎惊醒了死牢里所有的犯人。 “是,玉面,阎罗……定,定是他…定是他来了…”死牢一角的犯人甲双手抱膝,恍恍惚惚地道。 犯人乙见状连忙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问道:“‘玉面阎罗''是谁?我怎从未听说。” “你今日刚来,又怎会知,只有进了死牢的人才知晓这个名字,‘玉面阎罗’身份神秘,从不轻易示人,但凡见过的人,无一不说他长得丰神俊朗彷如谪仙, 可对犯人用的酷刑,却是你我闻所未闻的血腥疯魔,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凡是碰到他的犯人,只求速死,别无他求…” 两个犯人越说越冷,干脆死死地抱做了一团。 被一口白酒喷撒上白骨的犯人也是如是想,他也猜出了对方定是那位“玉面阎罗”,可却还在苦苦死撑。 “上水蛭。”公子终是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用帛布擦拭起了尖刀,然后收进了匣子。 他抬起了桌上早已放温的茶水,啜了一口,看似平静如水,可眼中的血丝却在不知不觉地蔓延,眉间一股藏不住的煞气快速涌动。 衙役闻声,连忙端上一个瓷盅,小心翼翼地掀开,手微微颤抖地拿起木夹子,把通身滑腻腻的粗黑虫子夹了起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那犯人嘶哑着声音,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那肥腻的大虫,“你们不是人,不是人,是地狱里的修罗、是恶魔…” 只见那人如若回光返照一般,原本毫无生气的脸忽然变得狰狞,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可怖,使尽浑身的力气,拼命地挣扎着束缚在四肢上的铁索。 然而,也只是无谓的挣扎而已。 衙役快速地把水蛭贴在了他的伤口处,一只、两只、三只… 那粗黑的虫子们甫一沾到了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好似沙漠中遇到了甘霖一般,疯狂地挤作一团,在犯人的身上狠狠地吸起了血,干瘪的身体迅速变得鼓胀。 那一阵麻痒、一阵剧痛、一阵恶心,还有,比死还恐怖的绝望,反复啃噬着犯人的身体和灵魂。 他只求一死,只求一死。 “让我死,让我死!啊!啊!啊!!!!!” 再也压抑不住的尖锐嚎叫再一次传遍了整个死牢。 “我招!我招!我招……我招…” 脸色煞白的衙役终是松了一口气,再不招,自己恐怕也要小命不保。 公子却只蹙了蹙眉,把茶叶从口中啐了出来,死牢里的茶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飞快地从牢门绕了进来,拱了拱手,单膝跪下。 “主子,宫中出了点差池,我来晚了,剩下交给我吧,这里腥臭潮湿,污了您的衣裳。” 说着,后面又溜进来一个少年,拿了一件玄色披肩搭在了公子的身上,低声道:“公子,热汤备好了,咱们赶紧回吧,别又引发了头疾。” 公子撇了二人一眼,眼中露出几分不耐,却还是起身离开了。 “长顺,回去记得给主子点几根宁神香。” “嗤,用得着你这死冰块来说?要不是你误事,主子犯得着亲自来审人?”长顺翻了个白眼。 这死长柏,什么时候内务还用得着他来提醒了,主子的衣食住行自己啥时候出过纰漏。 却也没浪费工夫跟他拌嘴,扭头赶紧追人去了。 ------------------------------------- 室内灯火朦胧,蒸汽散发出的烟雾袅绕,从一道雕花屏风的缝隙中缓缓渗出。 一个肌肤光洁身姿健美的男子脱下内衫,光着脚缓缓走向屏风之内。 哗哗的水声响起,男子满足地轻叹了一声,不一会又陷入了沉寂。 这是一个圆形池子的大浴房,却完全不似宫中那些贵人们浴池周围那般雕栏画柱,墙边也没有各种金光闪闪的雕像。 但仔细一看,整个浴池的地面,全是用的汉白玉铺成,那外围的雕花屏风也是用最顶级的和田白玉制成。尽显低调的奢华。 叩叩两下,忽然响起敲门声,随后推门声响起,一身蓝杉的长顺轻手轻脚地端着一个四方托盘走了进来。 眼前的公子,除了那张好看的脸,整个身子浸入了池中。 他长发散散披在脑后,些许发丝沾到了水贴在了额头,慢慢地,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滑落至高耸的鼻梁,至嫣红的唇角,经由下巴,落入喉结。 长顺不由地在心里啧啧几声。 此情此景,让他这个大老爷们撞见真是浪费了,若是让京都的深闺小姐们见到,哎呦喂,三步之内,定要把公子拆骨入腹啊~ 不过,公子看上去比起刚才在牢房里满脸死气的样子,脸色倒是红润了几分。 “那个太子也真是,前脚才刚踏进京城,屁股都还没着地呢,就让您去那又脏又臭的地方。” 明知道主子年少的经历,后来落下了爱见血嗜血的毛病,一不小心过了头,还容易引发头疾。 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人物,非要公子亲自去审。 好在今日的情况还在可控制范围,在主子发作之前他们及时赶到了。 否则…… 他把托盘轻轻放在了浴池边,燃上一支宁神香,对着烟雾深深嗅了一嗅,便又自顾自地开启了话痨模式。 “公子,今日您一进城,京城各家小姐怕是又开始骚动了,您听说了吗?嘿嘿。” 长顺撇嘴贼贼一笑,“听说,您的‘玉清公子图’,市价已涨到十两银子一幅了!黑市还能卖到三十两呢!” 见魏无风双眼紧闭一语不发,便继续大着胆子兴奋道:“不如咱们跟那些美男图贩子合作一笔,您不要的什么衣物啊,佩玉啊,拿去给他们拍卖,那些女子定然倾家荡产也会掏出银子来,届时定能大捞一笔!” “近来,狗胆已然不够你吃了,改吃熊胆了是吧。” 水中一阵沉沉的声音响起。 看着公子缓缓抬起眼皮,眸中一股还未尽消的嗜血之气,逼得长顺识时务的闭紧了嘴,赶紧巴巴地凑上前给他搓起了背。 “嘿嘿,公子别上火,待会的晚膳定能让您满意,不就想吃个辣子鸡嘛,虽然那天我没跟去孙娘子家,但是长柏把他看见的大概步骤告诉我了,放心!” 第21章 旧疾 听到有好菜,魏无风的火气才逐渐消了下去,半炷香的工夫便洗净起身更了衣。 夕阳西下,等到饭菜一碟一碟摆满桌子,他才慢条斯理地走进了膳厅。 都是他爱吃的菜,其中还有一碟红油铺满的菜,里面应该就是辣子鸡了,魏无风勾唇一笑,来了兴致。 “就知道您想吃这个。”长顺跟肚子里蛔虫似的,眼疾手快地给主子布上了菜。 可他兴致勃勃地咬下一口,咀嚼了两下,却缓缓皱起了眉头。 皮太老,太干,外皮一层勉强能吃,里面却寡淡无味,跟记忆中那股麻辣酱香味也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好吃?”长顺疑惑了一瞬,起锅的时候他尝过,似乎,还好吧。 确实,也不算难吃,长顺做的菜平时倒也算得上可口,只是在他吃过几次孙芸娘的饭后,心里自然就有了比较。 另一边,刚进厅的长柏,正好被长顺拉了过来,硬塞给了对方一副碗筷。 “来来来,试试今日的菜。” 长柏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拿着碗堪堪站立着,平日里这人除了跟他斗嘴就是作弄他,很难不去怀疑今日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坐下吃啊,咱府上都是大老爷们,公子这里也没那么多规矩,你倒是坐下尝尝啊,我没下毒!”长顺翻了个白眼。 长柏抿了抿嘴,才慢慢坐了下来。 还没举筷,长顺就主动帮他夹了一块辣子鸡,盯着他咬了下去。 “如何。”长顺问。 “还不错。” “比孙娘子做的如何?” “天上的地下。” 长顺:…… 你说委婉点会死吗。 长顺叹了一口气,转瞬却似想到了什么,又打起了精神,“公子放心,下次回去,我一定去找孙娘子把这个菜谱学来。” “无妨,能吃。”话是这么说,可魏无风也只是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回屋歇息了。 到了寝房,许是之前泡过了热汤,刚躺下榻没多久便睡熟了。 ……………… “姨娘,姨娘,你在哪里,姨娘……哇……” 一个三四岁的瘦弱的小男孩颤巍巍地缩在屋子的一个角落,不停地抽泣。 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妇一步一步走向他身旁的丫鬟,唇角带笑,眸中却冷若寒冰,“是你悄悄给他送饭的?还告诉了老爷?你认为老爷会在意一个通房丫头生下的贱种?真没看出来啊,你与他母亲如此闺蜜情深呢~” 丫鬟拼命地摇晃着头,“不是的夫人,少爷当时真的快饿死了,不论如何,他也是魏家的后代,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您被外人戳了脊梁骨可怎么好,我也是替夫人着想…” “哦?如此,我还得感谢你了?”贵妇展颜一笑,艳丽而狰狞的脸在丫鬟的眼前放大。 随即,啪地一声,一记掌掴朝着丫鬟的脸上扇了过去,瞬间一边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你算是什么个东西,她那软弱无能的姨娘在世的时候便保护不了这个小贱种,你以为你是谁,两个丫鬟出身的贱人,都是做事不知深浅上不得台面!还敢拿老爷来压我,想用人言可畏来要挟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贵妇的声音尖锐而暴躁,她冷冷地勾起唇角,迅速递了一个眼神给身边的家丁,“既然你们姐妹情深至此,那我就成全你们。” 说罢恨恨地瞪了丫鬟一眼,便背过了身去。 两个家丁便立刻撸起了袖子,一人抓住丫鬟用绳索捆了起来,丫鬟拼命挣扎大喊救命。 另一人则迅速拿出一块破布堵上了她的嘴,一块白绫瞬间勒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春花姨,春花姨!”那小男孩终是反应过来,红着眼睛朝着丫鬟跑来,拼命地想推开家丁,却被一个婆子一把扯过来砸向了地面。 一时间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疼得侧身躺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只能呆呆地望着他的春花姨,见着白绫在她脖子上越收越紧,鲜血慢慢地从她的鼻孔流出,然后是眼睛,她红扑扑小脸也渐渐变得煞白再变得乌青。 可忽然,她瞪大了眼睛,仿佛使劲全身力气,浑身打摆子一般挣扎了一下,舌头用劲地顶出了口中的破布,朝着自己做了一个口型。 “活下去…” 她死的时候满额的青筋爆起,舌头还伸出了半截,那样狰狞。 “小贱种,看到了吗?别以为你是国公府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就能叫嫡子,就配当少爷,今后,再也无人护着你,你就是个贱种!贱种!!哈哈哈哈哈哈。” 贵妇的眼中赤红一片,整张脸诡异而扭曲,在小男孩的眼前不断放大…… “公子,公子?公子又梦魇了?公子!” 长顺今日进天牢的时候就觉着不对劲了,值夜时便留了心。 到了半夜果然听见公子呼吸急促的声音,推门一看,便是现在这副冷汗淋漓的模样。 直到屋内燃起一根新的宁神香,魏无风才慢慢从梦魇中彻底苏醒。 长顺迅速地交代下人抬上了一桶热水,让公子脱了汗湿的衣物,泡在加了助眠草药的桶中。 银针铺开,熟稔地朝着头部百会穴、神庭穴、四神聪穴、安眠穴、印堂穴各扎一针,再朝双手合谷穴处各扎了两针。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银针扎的穴位处逐渐渗出了些许汗水,刚才头部那股炸裂般的疼痛感才开始逐渐减轻。 长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同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还好御医给的银针我还收着,公子这旧疾,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月余未犯了,上次在青岩镇,您不是也处置过两次探子,也没见怎么着啊,我还当是痊愈了呢。” 魏无风眉头一动,缓缓睁开血丝未退的双眼,若有所思。 那两次,其实并不是毫无异样,当时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让让他的情绪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 可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容不得他深想,稍一动脑,太阳穴便又抽痛起来,一股无名火再次涌上心头。 呲地几下,他便把手上和头部的银针拔了下来,迅速起身。 长顺根本来不及反应,急急地拿过了擦身体的帛布,“公子,怎么不再等一会,时辰还没到呢。” 见着主子一语不发,定是太过疲惫,也不敢再问了,三两下把之前汗湿的被褥全部换了新,才让他重新躺了下来。 后半夜噩梦倒是没了,各种古怪的梦境却是一夜未曾停,醒来后疲惫不堪。 然而,这样的日子却持续了五六日,到了后面,头疼症状虽有减轻,半夜惊醒失眠的状况还是频频发生,御医也看过,服了药却还是起效甚微,连带着胃口全无。 待到宫中的事宜处理妥当,长顺才提议回玉清筑修养一阵,兴许那里真是什么藏风聚气的福地,回去就好了呢。 魏无风亦没有拒绝,他也有些许好奇,这旧疾为何在那里没有频繁发作。 于是三人便迅速收拾妥当,离开了府邸。 午时中才出发,等到风尘仆仆赶到青岩镇的时候,未时还未过。 还好青岩镇离京城路程很近,不然长途跋涉,公子这情况恐怕会扛不住。 长顺慢慢勒紧了缰绳,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缓缓进入小镇。 车中人亦是挑了挑帘子,一阵微风拂面,深吸了一口气。 乡间毕竟人烟相对稀少,空气自是要比京城的清新许多,头部郁积的浊气似也有所缓解,他看着帘外的人来人往,逐渐放空。 忽然,一阵熟悉的香气随着微风缓缓飘到了帘内,几日未好好进食的肠胃,瞬间像是死灰复燃一般开始蠕动起来。 他饿了。 “停车,去茶楼。” 长顺也闻到了那股飘香,很是会意地停了车。 “你先随公子去,我把行李放回玉清筑。”长柏先开了口。 长顺连连点头,这家伙今日眼力见不错,定是见公子这样子也有些担心了吧。 看在他这么懂事的份上,待会也给他捎点吃的回去。 另一边,忙碌的一中午的孙芸娘好不容易得空歇息了一会。 刚舀了一碗水,几大口喝了下去,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渍,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主仆二人。 魏无风! 几日不见,他这是怎么了? 整个人竟然瘦了一大圈。 美人依旧是美人,只那双深邃好看的狭长凤眼,周围竟全是淤黑,眼中似有似无的一股燥郁之气,脸色煞白中透着青,以往的朱色性感薄唇更是彻底失了血色。 “无风公子,你…你这是被打劫了?” 眼前孙芸娘杏眼圆睁,其中如汪汪泉水,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那唇上的水渍亦没有擦净,有一滴透亮的水珠顺着下巴滑到了她的脖颈,落入衣襟。 魏无风的喉头莫名一阵干涩,忍不住空咽了一下,胸口处的闷气更添了一分无来由的烦躁。 长顺见主子面色不虞,以为他又头疼了,赶紧替主子接过了话。 “嘿嘿,孙娘子说笑了,前几日家中有些急事,走时也没跟娘子知会一声,这不,咱们刚刚才从京城赶回来,这趟门,出得也是不利索,这不,公子感了风寒,这阵子都没睡好,所以才…”长顺指了指自己眼圈的位置,朝着孙芸娘眨巴了一下眼睛。 魏无风亦抬首朝着对方轻点了点头。 孙芸娘恍然间有些小尴尬,“哦,是我误会了,难怪几日不见你们,今日回来,可是要先吃碗面?” “嘿嘿,两碗,劳烦娘子送去对面茶楼。” “好勒!” 第22章 糕粑稀饭 孙芸娘动作很快,烫好面条拿了个大托盘就进了茶楼,两大碗红油和臊子铺得满满当当的肠旺面便放在了魏无风的面前, 多日未好好进食,这香味瞬间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从托盘里又拿下了两个小碟,微笑道:“公子,这里有两碗甜汤,还有一碟开胃凉菜,今儿天凉些,你们赶路回来风尘仆仆,吃下去肠胃会舒服点。” “哎妈,这些怕是今日娘子午饭里的小菜吧,果然咱们老顾客待遇就是不一样,嘻嘻,多谢孙娘子了。”长顺眼前一亮,边嗦了一口面,边不忘把铜钱塞给对方。 魏无风虽也是饥肠辘辘,却不似随从那般狼吞虎咽,依旧端坐着,不紧不慢地拌好面,慢条斯理地吹上两口再细细品尝。 这样子,看在孙芸娘眼中极尽优雅自然,半分也不显做作,仿佛这是骨子里的自带的高贵一般。 她从未觉得谁吃个面也能那样好看,甚至都不敢打断这样赏心悦目的画面,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雅间。 几口面条下去,魏无风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凉。 他夹了一块小碟中的开胃凉菜——酸黄瓜,这食物倒是没甚稀奇,在南楚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凉拌菜而已。 一般就是加入生抽、醋、蒜蓉便可食用,夏天吃着解暑而已,味道中规中矩,无甚特别的。 只是等到食物吃进了嘴,便当场打了自己的脸。 这味道却是跟别处的一点也不一样,竟能把咸香酸甜辣集成一体,味道酸甜脆爽,好不开胃。 咸香甜,这三味倒是寻常,最让人费解的是,那股带有浓郁果香味的“酸味”,和盘子里找不到半点辣椒痕迹的“辣味”。 他细品了半晌,才尝出是柠檬与小米辣的功劳。 就着这爽人心脾的黄瓜,面条很快被二人吃了个底朝天, 特别是长顺,竟然连汤渣也不放过,就差上舌头舔碗了。 吃完,魏无风才抬起茶盏,慢慢啜了两口茶,目光又游走到了那两碗甜汤上。 他对甜食倒是没什么执念,平日吃得也少。 可那次云台山上偶遇孙芸娘,吃过她做的点心后,竟然有些颠覆了他对甜食的看法。 于是手比念头快一步端过了甜汤。 先看这面上一层,内容就相当丰富。 果脯、花生碎、白糖、芝麻均匀撒在碗面上,除了白糖还有一层深棕色的糖液,细看却不像是红糖。 粘稠的糖液上还有几片花瓣一样的东西,只是被腌制过,看不真切。 端上前,鼻尖一嗅,果然好浓郁的一股花香,竟真是用鲜花熬制的糖液。 再看碗中的底汤,半透明状,应该是提前调制好的荸荠粉,甜汤中央,还有一小块圆形的雪白色的糕状物,却看不出是什么做的。 他用勺子挑了一角,放在舌中轻抿,一口清甜的米香蔓延至味蕾。 细细咀嚼,像是将糯米磨成粉状再蒸制而成的,可似乎又不对,若只是糯米的话,岂不是早已凝固成了一整坨了。 可这米糕分明是很松散的颗粒状,应是普通大米和糯米磨碎了混合在一起蒸制的,才会有如此糯而不粘牙的口感。 等到他在脑中猜完了甜汤的配料时,长顺已经把甜汤喝了个干净,还顺便打了个饱嗝。 肚子饱了,一张馋嘴却还未饱,眼睛滴溜溜地朝着魏无风碗里瞟来,双手抬起,似想伸过去一般,“实在是太太太好吃了,公子,我看您半天不动勺子,是不是吃不惯啊,要不我帮您吃?嘿嘿。” 魏无风默默地把碗朝着自己面前挪了挪,无声地告诉对方,没门。 转瞬就用勺子把作料和荸荠粉慢慢搅匀,藕色的汤汁跟鲜花糖液混合之下,渐渐变成了浅浅的焦糖色。 一阵芳香味溢出,一口下去便是清甜可口,那甜度也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刚刚好。 米糕被搅散之后,变成了米粥一样的颗粒,却不似粥一般稀烂,而是软糯弹牙。 多吃几口,其中的鲜花糖液味道也逐渐清晰,原来是玫瑰花制成的。 他曾在宫中吃过一道稀有的甜品,玫瑰糖霜,跟这个味道大致相似。 只不过,孙芸娘这种熬制的糖液做法,南楚倒是很罕见,比起糖霜来说,糖液的甜味也更加浓郁且不腻口, 一碗甜汤品尝完毕,齿颊留香,原本因食欲不振苦涩不堪的口腔瞬间就得到了抚慰,脾胃得到了满足,煞白透青的脸也是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许血色。 果然,回青岩镇,是正确的选择。 许是吃得太过满足,从茶楼出来时,魏无风竟亲自去了对面道了一句谢。 生生把孙芸娘和长顺弄得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如此惜字如金的公子,主动上前道谢,着实让人有些不自在,难道她二人有受虐倾向。 “敢问孙娘子,那道甜汤叫何名。” 孙芸娘才品出了的他道谢的目的,原来是老饕大人好奇心爆棚,又拐着弯来打听菜谱来了。 瞬间眉眼弯弯笑得眯起了眼,“叫糕粑稀饭。” …………………… 第二日,魏无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多日失眠,好不容易见主子睡沉了,长顺二人便也没有打扰他。 他缓缓坐起身后一动不动,任由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后,中衣也睡得不规整了,松散开来露出了半个光洁的胸膛,颇有一种凌乱魅惑的美感。 这青岩镇竟如此养人精气? 刚回来当晚,头疼的症状就彻底消失,几乎是一夜无梦,当下醒来也是神清气爽,如此神奇? 还是,根本与青岩镇毫无关联,跟旁的什么有关? 魏无风起身下地,开始整理着思绪,他从水壶中倒出了一杯水慢慢喝下,冰凉的水让他的脑子越发清晰起来。 上月在青岩镇,他旧疾一共发作了两次便迅速好转了,其中是否有何共通的缘由。 一次是刚来青岩镇抓探子,受了点轻伤,头疼欲裂,便在榻上躺了两日未出门。 某日长顺给他买了一盒生津开胃的食物,瞬间精神大好。 另一次是清明,去祭拜义父的那日,似乎也是吃了什么特别的食物,瞬间郁结之气尽散。 脑中的答案越发清晰,呼之欲出。 那两样食物是——豆腐果和清明粑? 孙芸娘。 竟是因为她? 或者,严格地来说,应该是吃了她做的食物。 原来如此。 “长顺,帮我更衣,去找孙娘子。” 门外守着的长顺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才刚休息好些,应该再将养几日,想吃什么让他去拿食盒找孙娘子打包就好,何故非要出门不可。 进了门听主子简单说了个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 正好,今日赶集,他也想去给孙娘子帮帮手。 一到孙芸娘处,长顺便手脚利索地打起了下手。 今日生意依旧火爆得紧,到了未时末,面条售罄后,孙芸娘便收拾起了摊车上的调料,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拦下了她。 瞬间长顺那张笑眯眯的圆脸蓦地出现在自己眼帘,吓了她一跳。 “娘子,先随我去对面一趟吧,我家公子想请你过去商量些事,商量完了,回头剩下的我来收拾,保证弄得干干净净。” “商量事,什么事?”孙芸娘瞬间就有些懵逼,这个贵公子能找她什么事? 脑中一亮,难不成想找她要那糕粑稀饭的做法?看他昨日如此好奇,指不定是。 长顺却摸了摸后脑勺,神情有些许不自然,这事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唐突了小娘子,可为了主子,却也得厚着脸皮试一试了。 二人到了雅间,便看到老神在在正着品茶的魏无风。 才隔了一晚,那人眼周的乌青竟不见了,又恢复了以往的人面桃花。 “无风公子,今日气色好了很多啊,风寒这么快就痊愈了。”孙芸娘感叹,这精神奕奕的美人还是比病美人更胜一筹。 “有娘子的功劳在其中。”魏无风磁性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眸中划过一道不解,“公子说笑了,我也不是那郎中,如何能帮你治病啊。” 长顺见状便适时地开了口,“娘子有所不知,公子的脾胃先天不足,打小就是抱着药罐子长大的,公子喝过的开胃健脾的药汤,比吃过的饭还多,也就是因为这样,常年胃口不好,体质越发弱不禁风,才会动辄受风寒,还时常引发一些头疼失眠的毛病,唉~” 孙芸娘瞳孔一振,不可置信地望向那身高八尺的青年男子,长顺确定说的是这个人? 体弱多病,先天不足?也能长得这么高大?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位弱柳扶风骨瘦如柴的病书生吧… 魏无风有些迟疑地抬了抬眼皮,正撞见对方那不可置疑的眼神,他眉心不禁微微抽动了两下,略有些不自然地握住茶杯喝了一口。 “额…娘子别看公子看起来高大威猛,实,实则外强中干!” 话音未落,魏无风刚到喉咙眼的那口茶水差点就喷了出来,却还是呛到了些许。 不自然地单手握拳抵住嘴唇,略略清了清嗓子,才勉强压住了喉中的不适。 长顺像是毫无觉察一般,赶紧添油加醋道:“娘子看吧,公子平日里喝水也会经常被自己呛着,这就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体虚。” 渐渐地,孙芸娘起初怀疑的眼神,被一丝同情所代替。 看来这身材高大真的只是遗传因素使然,跟体质没什么直接联系,且说喝水都能时常呛着,怕是跟脑部功能还有些关系。 她前世的爷爷就是因为脑萎缩引发了各种官能的衰退,也是时常吃饭被呛到,可惜这翩翩公子年纪轻轻,唉…… 魏无风身体一僵,似乎也察觉到了旁边这女子眼中投来的怜惜,只能低下眼角,拼命地压下眸中的那股煞气。 长顺终是感受到了公子身上若隐若现的怒意,侧身悄悄抹了一把冷汗。 第23章 被套路?还是捡了个大便宜? “不对啊~我每次见公子,怎地从未发现胃口不好。”孙芸娘慢慢回过味来。 昨日肠旺面和糕粑稀饭吃得干干净净… 之前卖豆腐果时,他不也是常客吗。 还有那日在她家,辣子鸡还被那主仆二人吃了个底朝天… 这是算是哪门子脾胃虚弱,胃口不好。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了!娘子或许难以相信,但是公子只有吃娘子做的食物,才会胃口大开,昨日公子憔悴的样子可还记得,吃了你家东西,今日便换了副模样,这个不假吧。” 说到这里,才看到主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便加把火继续劝说道:“所以,公子想请你做家厨!” 总算说到正题了。 孙芸娘重重地揉了一把额角,大半天听得云里雾里的,这才品出了主仆二人的目的,敢情魏无风刚才说的“有娘子的功劳在其中”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脾胃虚弱且挑食的贵公子长这么大,终于碰到了心仪的厨娘了。 所以她就是那个厨娘咯。 “可是,我每日也要做生意,恐怕是抽不出时间的。” 孙芸娘说得直接,那主仆二人不但没有露出失望之色,且不约而同的眼前一亮。 “娘子不是因为担心名声才拒绝?!”长顺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 她微微偏了偏头,目光闪烁着疑惑,“做顿饭而已,这跟名声也能扯得上关系?若是硬要说名声,那日我继母来面摊闹事时,怕已是已经毁了个干净。” 是了,孙芸娘压根不是寻常女子,那日敢当着众人面前开口说“用毁名节来威胁我,那就终身不嫁便是”这句话,就证明她绝不是那些一心只盼着相夫教子的闺阁女子。 在南楚这个封建王朝,女子的的社会地位算是相对自由,可以随意出门逛街,可以抛头露面去经商,甚至皇宫里还设有少数女官的职位。 但是对于未婚女子来说,名声依旧是一件很紧要的事,嫁人生子也始终是绝大部分女人的终极归宿。 所以,不论是何人家,闻尚未婚配的女子去做厨娘,可谓是闻所未闻的。 毕竟要经常出入男子家中下厨做饭,旁的人见多了,万一影响了名声,让人抓了把柄说三道四,对嫁人的影响却是不小的。 之前魏无风顾忌的便是这个因素,原本抱的期望也不大。 现下,反倒是好办了。 魏无风的指腹在茶杯上轻轻摩擦,眼中划过一道算计,“今后,长顺不仅每日帮你打下手,还负责清理摊车碗筷、购买第二日的食材送至你家中,不耽误你的生意,如何。” 孙芸娘的眸中开始露出一丝犹豫。 “你面摊食材的钱,我出。” 她眼皮一抬,疯了吧这个纨绔公子,败家啊。 不过要是这样,面摊每日就相当于没有成本了,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我每日这一来一回,依旧是耽搁了时间啊。” “来回长柏或者长顺马车接送,就算不做厨娘,你到家也要做饭,来我这里,只是做一顿晚膳,可一同用完饭再回家,一来省了饭钱,二来有额外收入。” 长顺和长柏:真是感谢主子啊……早早把他们都安排妥当了。 孙芸娘也是一脸哑口无言的样子,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竟无法反驳啊。 原来他话不多并不是因为不善言辞,只是单纯不爱说话而已吧… “可是两位小哥也有别的事,怎好让他们日日去做这些杂事。”孙芸娘却还是有些挣扎,就为了一顿晚膳,过于大费周章了吧。 长顺差点就顺着着娘子的话点了点头。 却对上了主子的一记阴森的眼刀。 忙不迭收起怨念的眼神,瞬间切换忠仆模式,重重地地拍了拍胸脯,“怎,怎会不好,主子的事自然就是我们的事!娘子无需顾虑,你生意那边保证无后顾之忧,佣金也包你满意为止。” 说着长顺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银票,嘿嘿一笑,一把塞给了眼前一脸蒙圈的女子,“这月的佣金和菜钱,先支给娘子。” 孙芸娘身体一僵,缓缓抬起手掌,不可置信地看着手心里这张五十两的银票,倒吸了一口凉气,财大气粗啊…… 可看在那魏无风眼中,却以为她嫌少了,“若是不够,还可以…” “够了够了!”对方还未说完,孙芸娘便知道他又想加钱,火急火燎地打断了这人的话,果真是个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儿,他知道五十两能买多少东西吗,那可是够普通人家老百姓两三年的花销啊… 还有她那个小面摊,辛辛苦苦一个月的盈利还不及手中银票的一半。 可转瞬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急忙涨红了脸道:“不,不对,不是够了,是多了,买个菜做个晚膳而已,哪里需要那么多钱。” “多的就是佣金了,你应得的。”魏无风心头大石落地,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既然已经谈妥,那我就先回了,今日就罢了,做晚膳的事,明日开始吧。” 只见他朝着自己的方向点了点头,便施施然地离开了茶楼,这就当上他家厨娘了?孙芸娘摸了摸后脑勺,隔了半晌她都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被套路了,还是占了个大便宜。 不过,这阵子她确实是在疯狂的攒钱,面摊的生意和盈利虽然强过豆腐果很多,可是,她也想有一日能像魏无风那般过上衣食无忧财大气粗的生活啊,且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达成,绝不去做任何人的附属品。 只是,把生意做大,总是需要累积原始资本的,在公子这边做厨娘兼职,却也不失为一个攒银子的好法子,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再请辞便可。 ------------------------------------- 翌日,面摊打烊后,长顺收拾完摊车,就拿着孙芸娘写的单子去帮她购买明日生意的食材了。 与此同时,孙芸娘也拿出了长顺给的单子,上面写的却是魏无风的食材黑名单,好在他讨厌的食物也不多,随意看了一眼,便拎着提篮进了菜市。 等她从里面出来时,长柏便一把接过了篮子,把她请上了马车。 这两个随从效率不要太高啊,一个顶仨,魏无风的眼光确实不错。 孙芸娘上了马车,便掀开了车帘一角,明媚的阳光透进了车中。 这还是穿越到古代后,她第一次乘坐马车,忍不住打量了一圈车内,却发现几乎没什么装饰,除了马车的材质看上去就很贵以外,里边也就只放了一张小茶桌,桌上的一角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马车摇曳,很快便到了东街亭巷,她初来乍到时便听说过这巷子的传说,湛王爷这种贵人住过就不消说了,关键是房价高得咋舌啊,魏无风能住这里倒也不奇怪。 孙芸娘就这样欣赏着一路的古代“别墅区”,不一会便到了“玉清筑”的门前。 下了马车,那门却已是打开的。 甫一进门,这个三进的大院便映入眼帘。 抬脚一进,便见到了前院的大花园,四周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花园中心,各种凉亭假山小桥流水,设计得极尽精巧而雅致,孙芸娘其实不太懂这些,只感觉这些东西在眼前瞬间变成了成堆的银票,贵就完事了。 她任由着长柏的引导,慢慢顺着青石板铺造的地面走近中院,很快扫视了一圈,这中院的房间少说就有六七个,住上十来人绝对是没问题的。 脚步加快,便到了后院,院子围墙修得很高,四周种满了一圈洋槐,巧的是,当下正是洋槐花开放的季节。 凉风习习,花香四溢,花瓣顺着风向慢慢飘落下来。 她禁不住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花香,瞬间鼻头却是一痒,睁眼一看,原来是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了鼻尖。 轻轻拈下轻嗅,那长长的眼睫低下,眸中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般。 恍惚中,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把洋槐花。 “爷爷,花花好香,芸芸还想吃花花。” “芸芸,洋槐花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做点心哦,爷爷教你啊~” “好,爷爷真好,哈哈哈…” 半晌,孙芸娘的眼神才逐渐清明,祖宅里的洋槐树承载了爷爷留给她的太多美好回忆。 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手指又重新举起了那片花瓣,嫣红的唇角一张,轻轻一吹,花瓣再次迎风飞去。 这一幕,刚刚好,落到了不远处魏无风的眼中,莫名地,他也捡起了窗口落进的一枚花瓣,深深一嗅,心底涌上一股理不清的酥麻感。 孙芸娘自是没注意到那人的奇怪行为,朝着后院右侧再打量了一圈。 那一角,用和田青玉造了一处石桌石凳,旁边还放了一个的红花梨木的大躺椅,可真是奢侈至极啊… 再转身一看,左侧便是厨房和柴房了。 孙芸娘知道这里并不是这主仆三人的真正府邸,而是时不时来度假的地方,小住的地方都如此奢华,府邸恐是难以想象了。 好奇归好奇,豪宅欣赏完了还得抓紧干活啊。 她提着菜篮子迅速走进了厨房,这里,比她那小屋子还大上五六倍,各种锅具刀具一应俱全,有的还像是刚刚才置办的新厨具。 对于一个厨娘来说,一个舒适宽敞样样齐全的厨房,简直不要太美妙了。 第24章 不依附于任何人 厨房里,一男一女忙得热火朝天,锅盆碗盏的声音不断。 “长顺,最后两盘菜好了,还差一个汤,便可开饭了,你去看看公子和长柏快到了吗。” “好勒!” 长顺麻利地端起两盘菜便去了膳厅,偷偷用手捻了一块炸土豆片塞进了嘴里,转头便往前院去了。 刚打开门,就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连忙大步走去牵过了马,“主子终于回来了,您走时交代好了今天必回,我早已提前知会孙娘子了,现下菜差不多齐了,公子先去更衣吧。” “不用,先用饭。”魏无风从马车上下来的动作轻缓,下车后,步伐却有几分急迫。 这次回京,只在宫中耽搁了三日,可一天不吃家里的饭,总是浑身不得劲。 以往京城的御厨做的菜,也是能勉强能吃些的。 可自从请了孙芸娘做家厨,已两月有余,这期间胃口被她养得刁了许多,外面的饭菜更加难以下咽了。 现在京城的局势一日不如一日,年底之前,恐怕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到了那个时候,他恐怕要在京城长住一阵,届时如何才能说动那女子跟自己一同上京呢。 长顺近日也在刻意跟她学做一些家常菜,可味道终究还是差点意思。 另外,这一阵子许是胃口被养得太好,心情亦是越发愉悦,不知不觉间,旧疾竟也半点未犯。 甚至,再闻到血腥味时,他竟然也不再那么失控了。 若光是指望长顺学来的半吊子厨艺,一旦回到京城常驻,那旧疾若是再犯又如何。 这个问题竟比审犯人还要棘手些,魏无风禁不住停下了脚步揉了揉额角。 与此同时,一阵饭菜香气袭来,一主二仆都精神一振,加快了步子。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眼下的美食要紧。 “公子来啦,我去盛饭。”孙芸娘刚放下汤碗,抬眼便看到了三人,作势就要回厨房盛饭。 “长顺去吧,孙娘子坐下歇会。” 孙芸娘倒也没跟他客气,点了点头便先坐了下来。 在玉清筑做了两个月的厨娘后,她越发对这个魏无风刮目相看。 起初第一次上门时,她还以为这些贵人家里的随从都如前世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不仅不能入座,还要给主子布菜什么的。 当时还曾想过,若是也把她当成下人使唤,她恐怕是做不长的。 谁知这公子如此不拘这些世俗繁杂的规矩,跟两个随从一直都是同桌吃饭,毫无架子。 这两月相处下来,大家也逐渐熟稔了,既他也喜欢直来直去,她便也不总是客套了。 时间一长,原本是雇主和厨娘的关系,倒是有几分像是朋友了。 碗筷上齐,四人便各自端起碗大快朵颐。 长顺话多些,吃饭时总乐意跟孙芸娘拉点家常,自她来了以后,才总算不用再跟那两个锯嘴葫芦吃闷饭了。 魏无风依旧慢条斯理地夹着菜,却也会不经意地扫视着吃饭还聊天的二人,他虽向来没有这样的习惯,却也不讨厌。 孙芸娘跟长顺在饭桌上说说笑笑的样子,曾经让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是“人间烟火”。 那女子在吃饭时还爱露出十分饕足的表情,吃到爱吃的菜,眉眼会变得弯弯的,嘴角也会不自觉的往上翘。 跟她一同用餐,十分的美味,不知不觉会再增两分,很是享受。 孙芸娘当然也不会想到,那专心致志品菜的温润公子,吃个饭心思也那么多。 只忽然觉得嘴角一凉,有什么慢慢从自己的脸颊轻轻滑了过去,如丝绸拂过,若有若无,酥酥痒痒,当下耳根子处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首一看,魏无风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嘴边迅速收了回去,指尖还沾着一颗饭粒。 这一刻,长顺和长柏似乎都在闷头吃饭无所察觉。 孙芸娘却是直接默了…又来,都第几次了。 有一说一下这人哪哪都好,作为雇主,慷慨大方,也没有苛刻的要求,她几乎是做什么他便吃什么。 而且一月他至少有三成的时间要回京城办事,她这个厨娘做得实在是轻松。 所以为了对得起他给的银两,她便是顿顿鸡鸭鱼肉,往最好的菜买,给的工钱却还是月月剩得很多,于心不安要退还部分,他也却说那是自己应得的。 作为雇主,他无可挑剔,可是唯一不太的妥的就是,行事总是太过简单直白… 记得长顺还曾说漏嘴自己主子从来没有任何亲近的女子,连通房也从未曾有过。 许是这个原因,才会不知如何与异性保持边界感吗? 像是,他哪天心情一好,会给自己布菜。 或是心血来潮去一趟厨房,见着自己额角有汗,干脆拿了帕子直接上手擦去,又径自走开。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难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她却是从未觉得一个绝色贵公子能看得上自己这个村姑。 且她明白,魏无风是属于欣赏谁,就护着谁,讨厌谁,便半个字都不屑开口的性子。 更像是赤子之心,做事随性而为吧,这样的个性倒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罢了,等他哪日遇上自己心仪的女子,便会开窍的。 且不说,她在这边兼职厨娘的日子,或许也没几日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顺嘴提醒道:“对了长顺,明日开始我不出摊了,你暂时不用过来帮忙了,晚膳我自会过来做的。” 长顺眼前一亮,“娘子之前提过,日后想开个小店,难不成已准备妥当了?” “开店如此复杂的事,哪有那么快,只不过的确有这个计划了。” 孙芸娘淡淡一笑,胸中却是漾起了几分澎湃,转而又望向魏无风,“正好,也跟公子提前知会一声,过一阵子,若是真能开店了,抽不开身的话,这边或许要请辞了,届时还望公子能谅解则个。” 魏无风眉头一跳,眸中似有些错愕。 那怔楞的表情看在孙芸娘眼中,莫名地有些好笑,这个永远慢条斯理的公子,也只有跟美食挂钩的事物,才能让他的表情有些许生动。 不过,这阵子在她日日投喂之下,这人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以往总是泛着几丝苍白的脸,现下却是润白有光泽,原本血色不足的薄唇,也是变得殷红欲滴… 也不知,会是何触感。 打住…她似乎有些跑偏了。 下意识地空咽了一下,舔了舔干燥的舌头,清了清嗓子道:“嗯,那个,公子也不必焦虑,开店没那么容易,近期还暂时不会离开的,而且长顺小哥最近学厨也很认真,长进了许多呢。” 魏无风却好似没听进去的样子,停下筷子,若有所思。 缓缓抬头直视对方,“在我这里做厨娘不好吗,你若是开店,月利润大概多少,我按照那个数额给你佣金可好?” 长顺和长柏一口饭吃进嘴还没咽下去就先傻了眼。 二人齐齐地望向身旁的小厨娘,眼中露出赤裸裸的羡慕嫉妒。 孙芸娘亦是瞳孔一震,公子对她厨艺的喜爱似乎有些超出预期。 她侧了侧身,正对着魏无风的脸庞,正色道:“多谢公子抬爱,公子说的条件的确很吸引人。” 那人挑了挑眉,那是当然,为了留下她,即便是提成御厨的待遇也并非不可。 “我若是要开店,可能会有亏本的风险,定不如在公子这里稳当。” 孙芸娘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一笑,“不过,说来公子或许会觉得可笑,我要挣钱是真,但更想凭着自己的力量去打拼,未来我能闯出的一方天地,不论大小,都是属于我自己的,不依附于任何人。” 说着,她好看的杏眼中泛起了几丝憧憬,樱红的嘴角抿起,似有一股坚定不移的力量在其中。 魏无风定定看着对方,神色中有几分恍惚有几分动容,仿若看到了曾经自己的一抹影子。 那通身的踌躇满志哪里有寻常女子的半分模样,如此自信独立神采飞扬。 半晌,魏无风才艰难地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无妨,等开了店,去店里吃便是。” 孙芸娘:…… 也好,当是以后的新店多一个大客户吧。 -------------------------- 翌日,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青岩镇这天,真是天无三日晴,才得了两日阳光,今日又开始阴雨绵绵。 这样的天气,在夏日还是很有优势的,即便是三伏天,大多时候都很是凉爽,甚至偶尔还会有些阴冷。 所以也难怪京城的不少贵人一到这个季节总爱来镇上避暑了。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例如衣物总是晾不干,身体也容易湿热淤积。 好在她有外挂在手。 眨眼的功夫,孙芸娘便从祖宅空间的烘干机里唤出昨日放进的衣物。 挑了一件湖绿色的窄袖布衫裙换上,衬得肌肤越发白皙润泽。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那么久买的第一件新衣裳,还是看在这阵子攒了不少钱,才舍得买上一件。 人不能只看眼前嘛,待她开了店,总有一日,衣服首饰都会有的。 她朝着铜镜规整了一下仪容,对着镜子舒颜一笑,拿了一把油纸伞便出了门。 第25章 做生意哪有嫌钱多的 福满楼前,午时过后顾客渐少,小二哥们围成一桌打起了盹。 唯独章宏盛坐在柜台前,不时朝着门外张望。 直到那袭湖绿色的衣裙出现在店门口,他才欣喜地起身上前。 昨日孙娘子便来店里相约今日想一笔谈生意,他便等了她一上午。 自从上次买了她的方子,冲着豆腐果来吃饭的顾客多了不少,这两月酒楼的生意竟不知不觉涨了一成。 且不仅因为豆腐果,那鱼腥草和木姜子被酒楼的大厨尝试着用到合适的菜品中,竟香味大增,也慢慢有了区别于别家的特色菜,连带他开到修文镇的分店利润也是大涨。 既然她今日再次上门,他又如何不期待。 章宏盛客套地行了一礼,便引着孙娘子去了包厢,凉茶点心早已摆上。 走了一路竟有些口渴了,她便也不客气地端起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也不歇息,径直入了正题,“掌柜的,今日我又来卖方子了。” 章宏盛眼中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我知定有好事,便把今日应酬都推了,只等你来,不知今日娘子要卖何方子。” “这几月我卖的肠旺面掌柜也曾来光顾过,味道不知还合口味?” “娘子想卖面摊的方子?”见她话有所指,章宏盛很快反应了过来,开业那日,他的确去捧过场,后来一月也要吃上几回。 可转念却又疑惑道:“实话说,肠旺面是相当不错,可我这里是酒楼,如何能卖面食?” 孙芸娘却只淡淡一笑,“咱们青岩镇是小地方,不比县城京城人口密集,酒楼也多半做的是晚膳生意,可上午就相对冷清了。” 这么说也没错,章宏盛轻轻点头,酒楼的生意一向都靠晚上来撑着,可这不是惯例吗,谁家都一样。 可那孙芸娘像是会读心术一般,一眼就看出了掌柜所想,“我知家家酒楼都如此,可做生意,哪有嫌钱多的?” 章宏盛眸中一亮,兴致顿生,再给对方斟上一杯凉茶,“娘子且说说看。” “不如把中午改成面馆,午时做面,晚上照旧是酒楼如何?”孙芸娘接过茶杯,轻酌了一口,缓缓道来,“福满楼做的多是富庶人家的生意,多数普通老百姓却是很少消费得起,若是把中午做成面馆,便可增加不少利润。” 章宏盛抬手放在了小胡子上,摸了又摸,似是有些心动,“可这样下来,店里的伙计有限,午时若是太过忙碌,不是会耽误到了晚上酒楼的生意?” “不会,我做的面条只需烫一会就能入口,无需煮上很久,十分适合寻常老百姓,特别是一些农户散工,上午做完工,吃一碗面,立马又回去接着干活,这种快餐快做快吃,不论是对卖家还是买家都很方便。” 孙芸娘说话的语速加快,章宏盛的精力越是集中,对这女子脑子里的想法却也越发惊讶,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快餐?” “对,快餐,届时照我说的的法子做,前一日的面条和臊子的准备,熟练的厨子花上一个时辰便能做好,每日中午的生意只需要三人即可,且绝对不会影响晚上酒楼的生意。” 话音未落,便见掌柜的忽然挺直了腰,摸胡子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真是有些担心那撮小胡子会不会被他撸秃了… “那娘子这次出价多少?”章宏盛飘忽的眼神终是定了下来。 孙芸娘沉吟片刻,清脆道:“一口价,一百两。” 见对方眉头一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她却不紧不慢,轻勾着嘴角继续道:“面馆自是不能像我开的面摊一样口味简单,不仅可以卖面,还可卖米粉,臊子也一定要丰富,满足不同口味人的需要,我既是给了这样的价,至少也是要多给出几种臊子的做法,包括可以节省人力的售卖方式,都会一一奉上。” 顿了一顿,表情忽然变得神秘,笑道:“再给您露个底吧,这一阵子我面摊的月净利润,不低于二十两,掌柜莫非会觉得您这个宽敞大气的酒楼还不如我的小摊?” 章宏盛的神色慎重,眸中似在飞速地盘算着方案的可行性,慢慢地,那只一直摸着胡子的手放了下来,脸上也终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起身拱手道:“娘子,还是老规矩,我这就让人拿纸笔,今日就把此事定下来如何。” 孙芸娘微笑回礼,果然是精明的爽快人,一点就通。 就这样,二人一个说方子,一个写方子,还有相关的售卖方法,甚至还把伙计和厨子一个个都叫了出来,罗列了很多注意事项,交代好他们各自的任务。 越是交代到后面,章宏盛对孙芸娘越发震惊。 起初,他不过以为这女子在烹饪上天资过人,现下却觉得她绝非寻常厨娘可比。 一个深山的村姑竟能想到这样的点子,若不是商贾之女流落民间,便只能说明,她天生就吃商贾这碗饭了。 当下孙芸娘的生意虽看上去只是一门糊口的小营生,可半年不到的时间,竟能从做豆腐果这种小食扩大到面摊,又怎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且这一次卖方子又连带着卖点子,她定是又要另做别的生意了。 章宏盛越想越庆幸,在她有朝一日成为行业对手之前,二人能成为生意上的伙伴,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等到走出福满楼时,已是申时中了。 孙芸娘美滋滋地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未来的蓝图在脑子里逐渐清晰起来。 这一百两,加上自己这几月挣下的积蓄,再算上在魏无风那里兼职的工钱,总共有二百两有余了。 开一家小店应是没甚问题,只不过要做到像福满楼那么大的酒楼,暂时还是不可及的,但她已是非常满足了,天知道第一日在身上只翻出二两银子时,哪里曾想半年不到能挣下二百多两银子。 她低头在脑子里憧憬着未来的目标,许是真的太过兴奋,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道路,逐渐偏离了去菜市的路线,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 可还未等她畅想完未来,只觉后脑瓜子砰地一声,只感觉一个沉重的东西砸到了自己,当即便失去了意识,晕倒了过去。 ------------------------------------- “不枉我盯了她四五日,昨日跟她到了福满楼,便听这贱人说今日要来这里商量什么生意?” “呸!什么生意,我看是皮肉生意吧,定是跟这家掌柜私底下有什么不要脸的交易!” “整日还假装做什么面摊生意,我呸!果然是个贱蹄子,天生的小娼妇。” 郊外树林,一个破旧的驴车前,一男二女在站在车前骂骂咧咧,男的长得尖嘴猴腮,老妇人眼球凸起嘴巴地包天,小妇人一脸横肉身材粗壮。 小妇人一把拧过了男子的胳膊,“孙铁柱,你他娘的小声些,刚才那边才过去一个樵夫,想死吗你。” 男子疼得嘶地一声,却敢怒不敢言。 这粗野婆娘,几月前刚过门时,虽长得结实些,看上去却也有几分女人味的,可现下却是野蛮至极。 新婚当夜,那声“铁柱哥”可是叫得他全身骨头酥麻,现在动不动就直呼全名。 要不是她肚子里有了孙家的香火,他当即就把这个贱人休了! “你还敢瞪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上次吵架你不是说想休我吗,我告诉你,孙家屯方圆百里,愿意嫁给你家的,除了我周如花,绝无二家!” 周如花气得鼻翼横张,一脸横肉也在发着颤,“当初我家若不是轻信了那死媒婆的话,也不会瞎了狗眼跟了你这个好吃懒做的穷光蛋!你倒是休啊,你若是敢,我周家上下必要找你拼命!” 见着自己儿子在这泼妇面前跟个龟孙一样,张翠花的一口黄牙紧了又紧,脖子上的青筋也瞬间胀了起来,可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把那口怒气狠狠地压了下去。 走近前搀住了儿媳,生生挤出了一个慈爱的笑脸,“嘿嘿,如花啊,现下你就别再跟他置气了,虽说铁柱不长进,却也是真心疼爱你,要不怎会为了你来冒险做这种事情,再说了,气坏了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如何是好~” 周如花似也不想再闹下去,既然婆母给了台阶,也就顺势下了,却还是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呸,他哪里是为了我,是为了他儿子。” 孙铁柱眸中止不住的憋屈,又想回嘴说点什么,被张翠花翻眼一瞪,又憋了回去。 罢了,正事要紧。 “你之前说,见她出了福满楼摸了好几次领口?”张翠花睨向自己儿子。 “没错,边摸眼睛还滴溜溜地转,像是在预谋什么坏事一般。”孙铁柱笃定的点了点头。 张翠花转身瞅了一眼驴车里晕死过去的孙芸娘,冷冷一笑,便粗野地伸手摸进了她的衣襟,一张折得整齐的纸票子便顺着手指掉了出来。 三人瞳孔齐齐一震,争着上前看那张纸上的金额。 “一,一,一百两……”孙铁柱忽然舌头就打了结,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个数的银票,扛不住重重地咽了咽口水。 旁边婆媳二人也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眼中的贪婪暴露无遗,“这骚蹄子……果真是勾栏院的命,青天白日,竟敢直接跑去福满楼苟且,不要脸的娼妇!” “管她要脸不要脸,得了这个钱,咱家就可以扬眉吐气了,有了本钱,做什么都能利滚利地来。”周如花嘴角慢慢勾起,届时周家的那些三姑六婆,看看谁再敢瞧不起她! “铁柱,快把她扔下车,咱赶紧回家,再过会醒来可不好说了。” 第26章 蛇蝎母子 孙铁柱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侧身与老娘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恶毒地看向驴车里的女子。 张翠花慢慢走到驴车十米开外的地方,低头朝着边缘一看,这山坡虽没有万丈悬崖那么深,但摔死个把人绝无问题。 她伸出手掌,朝着儿子招了招手,孙铁柱便会意了,正作势要去拉驴车,却被周如花一把拖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说打晕了拿了钱便回家吗,那边是山坡啊干嘛去。”她压低了声音,转瞬却猛然反应了过来,“你,你们想杀人灭口!!” 嘴上却一把被孙铁柱的手捂住。 “死娘们,你嚷什么,万一让人听了去,你想死吗。” 周如花却反手一把掰过他的手,在胳膊上重重拧了一把,“你们才是疯了,你们想死不要紧,可别连累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孙铁柱揉着自己的胳膊,疼得想叫又不敢叫,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这臭娘们。 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气,可不能让她坏了自己大事。 随即腆着脸贼笑道:“如花,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你跟孩子,你以为我们拿了钱便可高枕无忧了?待她醒过来万一去报官查到什么端倪,按南楚律法,一百两啊!那么多的银子,除了蹲大狱还得全家流放,届时你跟孩子怎经得住折腾。” 见周如花眼神游移不定,似是犹豫了,孙铁柱便继续添上一把火,“这小贱人,我爹死了之后一直是我娘把她养大,现在长大了就对娘不孝不敬,挣了银子对弟弟弟媳也不管不顾,这种人,不死早晚也得遭天谴,只要把她推下去,这笔钱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查到什么也死无对证!我们也算是仁至义尽给了她一个痛快了!” 与此同时,身后大榕树下的驴车上,孙芸娘眼皮一动,细看之下还能看见她腮帮子咬得死紧。 这几个畜生,竟然能恶毒到这种程度。 其实刚才继母摸自己衣襟的时候她就慢慢转醒了,可当她听见三人对话时却不敢贸然起身逃跑,万一逃不过被直接推下山,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再说了,自己双手被反绑着,跑也跑不了多远啊。 暗自调整着呼吸,迫使自己冷静再冷静。 对了!祖宅? 上次她不是进去过祖宅空间的边缘吗? 再试试如何,反正当即亦没时间思考了,她迅速集中精力只拼命想着一个念头“我要进祖宅” 依旧是一阵天旋地转,脑中祖宅那模模糊糊的影像越来越近,仿佛她立马就能踏进那个大院。 可刚感觉半只脚踏了进去,脑后忽如其来一阵剧痛,生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祖宅便彻底消失在眼前。 再试图进去时,脑中却是被打了封印一般,再也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那股剧痛…好像是被那三人敲晕的后脑处,是因为这样才无法集中精力吗。 也怪自己,今日一想到要开新店,竟有些兴奋过了头,竟忘了把银票放回祖宅里,不然这几个畜生也不会急于杀人越货。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孙芸娘再次集中精力,脑子里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手中便多了一把剪刀,看来唤出祖宅里的东西还是不受影响的。 还好刚开始那绳子被她挣得有些松了,那把祖宅里专用来破鱼的剪子也很是锋利,她反手三两下便剪断了绳子。 虚了虚眼,却见孙铁柱二人正背过身磨磨唧唧。 张翠花亦还在远处。 她便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借着周围几棵大榕树遮挡着自己,蹲下身慢慢地往后退。 “如花,听我的,铁柱哥也是心疼你和儿子,万一哥去蹲了大狱,你们可怎么活啊,只要她一死,咱们从此吃香的喝辣的高枕无忧。” 孙铁柱边说边抓过了周如花粗黑的手掌,猥琐地抚摸了一阵,又把手伸向了对方硕大圆润的盆骨处。 对方渐渐开始鼻息不稳,嗯哼一声,堆着横肉的黑黄的脸竟露出了一丝娇羞状,双下巴往下一挤,瞬间变成了三层。 接着,撒娇似的朝着自己男人甩了甩肩膀,夹着嗓子喊了一句:“讨厌~” 孙铁柱和孙芸娘身体齐齐一震,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你们磨磨蹭蹭地干嘛,赶紧啊!” 远处张翠花的声音传来,那夫妻二人才回过神,总算想起了正事。 可转身一看,车却是空了。 孙铁柱心头一跳,暗叫一声糟糕,却先反手捂住周如花即将脱口而出的嚷叫。 那鸡贼的鼠眼向四周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棵榕树下半截湖绿色的裙摆。 哼,想跑,没门! 他松开了周如花的嘴,给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蹑手蹑脚地踱着步子走向了榕树旁。 还未走到,那湖绿色身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转身就朝着树林外跑。 “站住!!这个小贱人!娘!这个臭娘们跑了!” 孙芸娘闷头拼命地跑,孙铁柱一路地追,可男女的体力却是何其悬殊,只差数十步便要追上她。 更倒霉的是,她眼前一闪,张翠花那张狰狞的脸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贱蹄子!这郊外的山路老娘不知道走过多少次,多的是小道,今日你休想活着走出这林子!” 二人一前一后,青筋爆出,眼神阴狠,朝着孙芸娘两面夹击而来。 哼,要死,她便也要二人垫背! 瞬间,孙芸娘悄悄把藏在袖中的剪子放回了祖宅,对着张翠花一个冷笑,冲上前便一手抓过了她的衣领,手肘向内,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肩膀。 对方正要挣脱,一把银光闪闪的锋利小尖刀瞬间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一把尖刀可不便宜,比起那把剪子可是贵了百来块,是把上好的小厨刀,切猪皮都好似切豆腐一般丝滑,杀人自然不在话下。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竟然敢动刀,你不要命了。”张翠花瞬间就慌了,她万万想不到这软脚虾竟然会变得如此凶悍。 孙铁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贱人!赶紧放开我娘!” “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孙芸娘眼中露出一丝狠劲,语气冷冽,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霜。 孙铁柱心头一震,却还是试探着往前踱了两步。 他就不信,这丫头片子真敢动手。 “啊!!!!”一声尖叫却瞬间止住了他的步伐。 只见一丝浅浅的血痕从张翠花脖子上划开,鲜血瞬间沿着锋利的刀尖滴落。 “别过来!别过来铁柱!别过来,她真的会杀人,呜呜呜呜…” “闭嘴。”孙芸娘紧了紧刀,吓得张翠花直接噤了声。 “好好好,我不过来,我退,我退,放了我娘,我们让你走就是。”孙铁柱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往后退了几步。 “退远点!不然大家一块死。” 见孙芸娘岿然不动,无半分退让,孙铁柱只好慢慢退到了百米开外。 见对方越走越远,她才稍微松了松手,拖着张翠花往前走了十数步,才把刀一收,往前重重一把,把她推倒在了地上。 转身便外林外飞奔。 才跑了数十米,就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身板,刀还未抬高便被她一把薅了过去,顺手就拿刀反指住了她,“哼,铁柱哥说的果然不错,留着你就是个祸害!” 千算万算漏掉了个周如花… 碰到这个一身腱子肉的金刚芭比,这下算是玩完了,刚才怎么不走出树林再放了那继母。 孙芸娘瞬时懊恼得不行。 眼看着孙铁柱搀扶着张翠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接过了周如花手中的刀子。 他气得满脸狰狞,一股戾气无处释放,“原本是想扔你下山坡,死个不痛不痒得个痛快,现下却要逼我动刀子见血,你自找的!” 正要朝孙芸娘一刀捅下去,刀却忽然不见了。 三人愣了,这是什么状况,凭空就消失了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人哪管他们怔不怔楞,拨腿就跑。 “妖孽!妖孽!!我就说她不是孙芸娘,定是妖孽附了身,妖孽!!”张翠花眼中露出了一股莫名的诡异和恐惧,“快抓住她,杀了她!” 孙铁柱夫妇也终于缓过神,直直朝着前面的女子飞奔而去。 可这时的孙芸娘已是体力透支,越跑腿越软。 身后的男子见她越跑越慢,顿了一步,在树林周围捡起了一坨半个头大的山石,往前一冲正对着她的后脑勺准备砸去。 忽地,一个黑影倏地一声跃进林子,在石头还未投出之前,便给了孙铁柱结结实实一个“飞腿”,瞬间就把他踢到了三米开外,一口鲜血噗地一声便喷了出来。 “铁柱哥!!” “儿啊!!” 两声凄咧的叫声迭起。 孙芸娘却已经顾不得回头看了,脚步越发虚浮,脑子也越发混沌,刚要摔倒在地,一片白色的衣角浮现在她的眼前。 抬头一望,那人彷如谪仙一般出尘飘逸,眉间却有一股煞气隐现,见到她的一瞬间却又化为浓浓的疼惜,是她眼花了吗。 第27章 救命之恩 来日必报 “魏,无风?”她口中喃喃,却气若游丝。 在她倒地之前,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接住了她,忽然感觉身上一轻,直接被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她似乎感觉到了他指尖的颤抖,和焦急的心跳声。 还有那白衣上沉香的味道,让人感到莫名的安心,想沉沉地睡上一觉,于是真的“睡”了过去。 魏无风侧头瞥向身着黑衣的长柏,眸中冷若寒霜,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了出来,“报修文县县令,让他们好好招呼。” 然后一阵风似的跃出了树林。 林外,一匹油亮的黑马拴在了大树旁。 魏无风把昏迷的孙芸娘放了下来,缓缓靠在了大树旁,从马鞍处取过了水壶,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朝着她的嘴角缝隙处慢慢喂了一些进去。 龟裂惨白的嘴唇碰到水,瞬间如遇甘霖一般。 只见她迅速吞咽着水,水却顺着下巴洒了一些进了衣领。 魏无风有些无措,赶紧松开了水壶,下意识解开那半湿的衣领,想要去擦拭。 瞬间大片白皙的脖颈和锁骨映在了他的眼帘,心头一阵狂跳,忙不迭又把衣襟拉起。 这是为何? 宫中的歌姬跳舞时那般袒胸露背,他也从未生出旁的感觉。 却是没时间理清脑中的混乱,见孙芸娘腰间系了一块手帕,顺手扯了出来沾了沾衣领的水渍。 再看她脸上也有几处跌脏的痕迹,又将就着半湿的手帕擦了擦她的脸。 苍白的小脸无丝毫血色,长长的眼睫不时颤抖着,紧抿的唇角似乎还沉沦在紧张的情绪中。 乌发披散,身上的衫裙也被树枝勾破了好几处,这原本狼狈不堪的模样,看在他眼里却是柔弱无助惹人怜惜。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肋处,为何这里面一直隐隐作痛,还有一阵阵克制不住的杀意,难道是旧疾又要犯了? “还要~水…”孙芸娘舔了舔嘴唇上方才沾到的水珠,有气无力地道。 见她眼皮松开,似乎在渐渐转醒,便举起水壶又慢慢喂了几口,这次他动作十分温和缓慢,生怕再让她觉得不适。 半壶水缓缓喝下,孙芸娘终是睁开了眼,一双忧心的眸子刚好与她正对上。 原来真的是他。 方才危急时刻,她体力耗尽跑得头晕目眩,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公子,多谢了…那三人…” 这声答谢说得气息不稳,魏无风蹙了蹙眉,当即便打断了她,“你累了,省些力气,长柏会送他们去县衙。” 她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 说来这事也怪她大意了,把这亡命之徒看做寻常泼皮无赖,实在低估了几人的阴狠程度。 低头扫了一眼身上这件新衣裳,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今日真是狼狈至极,公子见笑了。” “无甚可笑,倒是你,这些年能在这母子手中活过来,也属不易。” 魏无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同时透过这具单薄的身体看到了谁的影子,目光中的狠厉一闪而过,“不过放心,他们不会再有害你的机会。” 孙芸娘却是有些疑惑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思虑他话中的意思,身上陡然一轻,他竟又把自己打横抱了起来。 心里突突一跳,却立马被腾空托举到了马背上,刚想脱口而出阻止的话,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 接着他也跃马而上,坐在了她的身后。 许是为了照顾到孙芸娘疲惫透支的身体,一开始马儿被魏无风赶得很慢。 身前的小身板却依旧坐得有些摇晃。 她应是从来没骑过马吧,好几次险些晃落下去,万一摔下去就不妙了。 不自觉握住那盈盈细腰,双手轻轻一搂一抱,便把她掉了个方向,面朝面的对着自己。 孙芸娘禁不住一声惊呼,“你!你干嘛~” 这人真是不知如何说才好… 本来二人同骑一马就有些尴尬了,可毕竟是为了救她,也不能拂了别人好意不是。 可她本就四肢发软,不懂骑马不说,在前面坐得毫无重心,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想往后靠,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刚刚好适应了一些,他竟把她直接抱转了身。 现下这样脸对脸的,通身都要臊出火来了。 还有,他力气怎会这么大,长顺不是说他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吗? “别胡思乱想,抱紧我,跌下马可不是开玩笑的。”魏无风捉住孙芸娘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腰间。 轻抽了抽马鞭,马速开始加快起来。 孙芸娘这下彻底不敢动了,紧紧抱着他的腰部,耳朵刚好贴在了他的胸口,听着那重重的心跳,莫名地安心下来。 可那心跳声为何会有些紊乱,是因为马儿跑起来原因? 魏无风低头扫了一眼她乖顺的样子,唇角轻轻勾起。 郊外道路崎岖,山峦嶙峋,马儿难免踩到乱石。 跌宕一下,孙芸娘搂着他腰的力道便加紧一分。 几番下来,二人的衣物贴得越发严丝合缝,一股异样的软绵触感逐渐清晰。 胸口处传来阵阵莫名的酥麻,有些难受又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等到魏无风意识到那或许是什么时,喉头一滑,禁不住空咽了一下,却发现喉中如火一般灼热。 这才稍稍往后退让了一寸。 孙芸娘却是一无所知,只条件反射一般,再往他腰间勒紧一寸。 魏无风的气息越发不稳,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下如兰的芳香却直钻鼻腔,赶马的手也瞬间麻了半边。 鬼使神差地,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温润的脊背上,下巴也缓缓耷了下来,轻压在她乌黑的发顶,若有似无的摩挲。 那通身幽兰的体香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缥缈萦回于鼻尖,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从起初被动的轻嗅,转而变为贪婪地吸噬,眸中的血气也越发浓稠。 好不容易出了山林,道路平整了许多,孙芸娘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妥,那双勒得死紧的手也略略松了几分。 本想稍微活动一下,蓦地抬头,却撞到了某人的下巴。 “……对不住啊,公子。”伸手一触,那下巴处却烫得她瞬间缩回了手。 魏无风却如魔怔一般,目光深邃而炽热,飞快地捉回那只受惊的柔荑。 转瞬却又低下眼帘,把情绪重新收回瞳孔深处,让孙芸娘一度觉得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别松手,前面便是青岩镇了,让人认出来,于你不好。”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 终是松开了那青葱手腕,脱下外袍罩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大手轻轻朝她背脊一紧,二人再次紧贴在了一起。 孙芸娘迅速感受到那外袍之上的霸道男子气息,却也知对方是真心为她着想,便重新把手扶上了他的腰。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周围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大约是进了镇子了。 果然周围有几人开始窃窃私语。 都是类似什么“天才刚暗下来,就做如此有伤风化的事”“世风日下,男女竟衣衫不整紧抱在一块。” 孙芸娘一个现代穿越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她的脸埋在大袍子里,谁也看不见。 至于敢直接脱了外衫给她盖上的魏无风,更加不会在意这些世俗的眼光。 他唯一担心的是让怀中的人听见这些指指点点受了委屈。 所以干脆狠狠抽了抽马背,加快速度朝着玉清筑奔去。 到了大门口,终于见着长顺急急忙忙迎了过来,“公子终于回来了,孙娘子还好吗。” 伸手想要去扶下孙芸娘,却被魏无风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先是用手扶起对方坐稳,下马后直接伸手抱下了她。 “公子,放,放我下来吧,我没什么大碍,可以自己走的。” 之前在林子里虽抱上抱下,却也没谁看见,现下长顺在一旁看直了眼,她怎好意思再这么被抱下去。 看到孙芸娘瞬间臊得耳根子红了半边,魏无风的唇角禁不住轻轻扬起,莫名心情大好,才配合地放下了她。 可人一离身,胸膛忽然一阵空虚袭来,心间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似的。 “公子,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来日必会报答,请受我一拜。”孙芸娘深深地向对方行了一个大礼才起身,“今日天色已暗,我便先回去了。” 刚想脱下外袍还回,魏无风的手却挡了过来。 正色道:“既知天色已晚,你这样一身狼狈回去怎会安全,被人看到勾破的衣裳又当如何,本就疲惫不堪,今日就在这里歇息一日,明日天明,定会使人送你回去。” 孙芸娘眼中却是闪烁不定,“可再不回,我家隔壁的严二嫂该着急了。” 长顺见二人的表情皆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赶紧接过了话,“娘子放心,我这就去给你家邻居报个平安,就说今日雇主生辰,宴客会很晚,便在此歇息一夜。” 严二嫂倒是知道她在贵人家做私厨,这样亦能说得过去。 见孙芸娘表情松动,长顺赶紧先邀人进了屋。 “公子,那我先去备下热水,再去严家村报信,娘子且先进去歇会。” 第28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 入夜,院墙外漆黑一片,院内却是早已点上了数个灯笼。 孙芸娘躺在木桶中,呆呆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暖色灯光,放空着自己。 温热的水慢慢减轻了四肢的酸胀,紧绷的太阳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现下缓过神来,才开始慢慢回想今日的险境,越想越是后怕。 幸好魏无风和长柏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管怎么样,她欠了他一条命。 只是一想到二人同乘一马的情景,脸就如火烧一般。 当时他们几乎都快贴到脸了,魏无风那深深一瞥,她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复杂的情愫,仔细想想,自己肯定是疯了。 她把整颗头都埋进了浴桶,想把自己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杂念都浸进水中。 虽从来没问过他的身份,可那样卓尔不凡的人,还时常往返于京城,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身世显赫出身名门,再往上了猜,指不定还是什么权臣显贵。 所以她得清醒清醒脑子,这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且从逻辑上来分析,他又如何可能看得上一个村姑。 丰神俊朗是不错,浅浅欣赏辄止,绝不可生出不该有的的想法。 毕竟,前世父母门第悬殊的失败婚姻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等到孙芸娘擦洗了干净,绞干头发走出膳厅时,之前眸中遗留的一丝迷惘和脆弱已然不见,整个人眼亮如星,目光炯炯。 这时,膳厅里长顺和长柏正忙着从食盒里端出了饭菜,摆上碗筷。 魏无风却是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翻着一卷书。 听到孙芸娘的脚步声,三人堪堪抬头一看,目光皆是一滞。 只见她身着一袭丝缎素雪绢裙,裙角一圈若隐若现的银丝云纹,熠熠如雪,如月华流动轻泻于地,衬得莹白的小脸越发吹弹可破,小巧的樱唇越发娇艳欲滴。 广袖宽松,白玉要带,腰间盈盈一握,纤细如斯,一头缎亮的乌发只松松束起,慵懒娇俏,宛若瑶池仙子堕下凡尘。 空气中静默了几瞬,长顺先回过神来,暗叹一句人靠衣装马靠鞍,转头想跟主子讨论两句,却见那人目光深幽,似黏在了孙娘子身上。 孙芸娘像是也感觉到了,下意识低头打量了一圈衣裳,疑惑道:“可是穿错了?” 魏无风这才收回了目光,握拳抵唇,假装清了清嗓子,答非所问道:“挺合身的。” “嘿嘿,好看吧,这可是公子亲自去挑的,也太合身了吧!”长顺贼溜溜地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却正对上对方飞来的一记“眼刀” 孙芸娘却是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倾身施了一礼道:“又劳烦公子了,衣裳钱明日我再补上。” “不必,我送出去的东西便不用还。” 说罢,那张好看的脸肉眼可见地拉了下来,她眉心一跳,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刚才那句话怎么了? 孙芸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权贵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个个如他一样散财童子一般? 这裙子的质地一看就贵的乍舌,现下却还不敢还他了… 算了,大不了以后新店开张多给他免几单,只能这样了。 于是赶紧岔开了话题,对着长柏也施了一礼,“今日还未来得及答谢长柏小哥,多亏了你和公子,才得以虎口脱险,不过,我却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发现我在郊外的。” 长柏赶紧还了一礼,这刀尖上行走了那么多年,他干的大多是招人憎恶的事。 被人道谢?好像倒是头一回。 他微微倾身,语气有些不自然,“孙娘子不必客气,我也是奉主子命令行事。” 于是简单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对方。 原来,今日长柏照旧去菜市接她,却一直不见人,转而就到了福满楼询问,却从小二口中得知见她出了门就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巷子。 许是他一向警惕心很重,便去巷子打听了一下,人未打听到,却无意中听到有两个镇民在讨论今日发生的怪事。 说是刚刚有两女一男赶着驴车送一女子出城去寻医看病去了。 一听便很反常,镇子里也有一两个好医馆,缘何要出城。 当即就找了长顺跟主子报信,再一路留了记号去找人了。 原本留记号也只是个以防万一的职业习惯,谁曾想主子竟会亲自寻来。 关于这一点他到现在也没想通。 只知主子亲手救过的人有太子和湛王爷,可这厨娘到底何德何能,属实疑惑。 魏无风却是对侍卫的异样视若无睹,端了一碗米饭便递给了还在一旁站着的女子,温和道:“累了一日,先别管别的,坐下吃饭吧。” 长柏眉头一抽,冰块一般的面瘫脸忽然就裂开了一道痕,主子今日说话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跟没吃饭似的。 不过,的确是还没吃饭… 长顺却是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神色幽深的主子,再扫了一眼旁边那面若桃花的女子。 忽然一把就拉过了长柏去端碗吃饭的手,还佯装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般,“对了!我忽然想起主子交代的事我俩还未做完,事有轻重,咱们先去做了再吃饭。” 长柏却是一脸疑惑,摸了摸后脑勺,似在认真思考他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长顺禁不住连翻了几个白眼,这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干脆单手架上了他的脖子生生把人拖走了。 坐着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二人便消失在了眼前。 “不用管他们,快吃吧。” 看到魏无风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吃起了饭,孙芸娘也不好再问,只是没有长顺这话痨在,一下安静得不太习惯。 “公子,明日我想告假休息两日。”她先打破了沉默。 魏无风则轻轻抬了抬眼,温和道:“好,也不必急着回来,歇息好了再说。” 怎会有说话如此温润的人。 她内心又是一叹。 “那个…外衫,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公子吧。” 不知为何,她这话竟说得自己耳根子莫名一烫。 也不知魏无风是不是有所察觉,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勾,“不必了,待会我让长顺去拿就好,顺便把那一百两银票给你。” 对啊,张翠花顺走了自己的银票,差点把这事忘了。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孙芸娘的眸中瞬间生出了几丝憎恶。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魏无风沉声冷冷道:“放心,他们已经被县衙收押了,不过多久便会流放至边塞苦寒之地,那种地方,寻常人,九死一生。”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恶有恶报总是大快人心。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的人,之前只不过是初来乍到,低估了人心的恶毒。 有恩她会报,有仇也必报。 一顿饭很快用完,长顺像是卡了点一般走了回来,在孙芸娘准备收拾碗筷之前赶着她去歇息了。 疲惫了一天,她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 邻屋的魏无风却是迟迟无法入眠,拿着手中的月白色外衫若有所思。 长顺把这件外衫从孙芸娘那边拿回的时候,他顺嘴就嘱咐了一句不要洗,可为什么这么交代,自己也不太明白。 他慢慢把外衫举起,鬼使神差地放在了鼻下,轻轻一嗅,那幽兰的体香便丝丝缕缕地进入了鼻腔。 缓缓和衣躺下,渐渐闭上了眼,把头枕在了那月白外衫之上,脑中亦朦朦胧胧浮现出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庞。 那人杏眼含春,神态柔媚,微翘的鼻梁衬出一丝娇俏。 口若含丹,如抹了一层水光的薄膜,娇嫩欲滴。 只见她伸手抬向自己,广袖缓缓滑落,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如藕的玉臂搭落在他的肩头。 轻启樱唇,齿如白玉,吐气如兰:“公子,我害怕~” 柳眉一簇,眼中好似盈满一汪泉水,泪水将落未落。 那可人儿的模样,在他眼前不断放大,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的脸庞上,像一根羽毛一般,挠得他心尖尖上酥酥痒痒,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公子~马好快,我怕~摔下来……” 她的声音清脆而娇媚,似还带了些颤音,忽然双臂一把攀在了他的肩上,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他瞬间身体一僵,眼神一暗,鼻息逐渐滚烫,喉头费力的吞咽了一下。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慢抚上她单薄的背脊,滑下她弧度优美的纤腰。 蓦地,结实的臂膀重重一搂,把可人儿牢牢锁在了怀里,深深埋进那白皙如雪的颈窝,疯狂吸取那如兰的芳香,如痴如醉,迷乱而癫狂。 怀中的温香软玉却忽然传来了抽泣声。 “公子,轻点~疼。” 猫儿一样的低咽声,听得他骨头由里到外的酥了一遍,不由地松开了手。 她趁机一把推开了自己,委委屈屈地轻咬着娇唇,湿漉漉的眼眶微微发红了。 不一瞬,那泪珠便像那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往下掉。 他摸了摸左肋的位置,又是这里,又痛,又酥,又麻,好似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里面的血肉。 再也克制不住快要疯狂跳出的心脏,扳过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用滚烫的薄唇把那泪珠一滴一滴吻干,似是什么香甜至极的点心,终是游移到了唇边,猛地压了下去。 第29章 鸡丝豆花面 翌日,长顺把早膳端进房中时,被坐在床沿发愣的魏无风吓了一跳。 见他双眼充血,眼睑一圈好似被烟熏过一般,神色疲惫,眸中似有无数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或喜悦或疑惑或烦躁… 甚至,还有一丝意犹未尽的惆怅? 见鬼了这是…长顺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他眼花了,公子那样冷清的性子,脸上如何能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表情? “公子!你这是,旧疾又犯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他连忙凑上前细看。 却被魏无风不耐烦地用手挡开了,“做了个梦而已,无需一惊一乍。” 可昨日那梦境怎会那般… 又为何会做那样的梦,又为何做到那里便戛然而止。 那梦境终止后,后半夜任他如何紧闭双眼,依旧一夜无眠。 “长顺,若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意味着什么。” 长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解,“这梦嘛,不都那样吗,昨日我和长柏拌嘴,梦里还把他揍了一顿呢,不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魏无风若有所思,低头喃喃道。 长顺点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楞在了当场。 他家公子…脸怎么红了?! “公子,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啊,别吓我…”他两大步上前,摸了摸主子的额间,还真有点烫啊。 “滚。” “……” 直到长顺被赶出,听见门重重关上时,他思索半晌,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他家公子但凡离了孙芸娘一顿饭,便会旧疾复发! 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刚好这个时候,早早起来疾步赶到北街口的孙芸娘,可没这主仆二人胡思乱想的闲工夫。 昨日虽然受了惊,可今日福满楼中午的面馆开张,却是之前就约定好自己亲自来指导的,她又怎能失约。 甫一赶到酒楼门前,就见门口挂了一个大大的木牌子,跟她的面馆招牌如出一辙。 蓝底黄字大大地写着几字——今日起福满楼午膳供应:肠旺面每碗八文、辣鸡面每碗七文、肉沫面每碗六文、鸡丝豆花面每碗八文、加臊子五文,加面两文,豆腐果三文一个。晚膳酒楼照常经营。 她微微一笑,这福满楼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娘子这么早就来了。” 一阵欣喜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侧身一看,果然是掌柜的。 “昨日听闻你朋友来福满楼寻你,没出什么事吧?”章宏盛眼中露出一丝担忧,还上下打量了孙芸娘一番。 “出了点小问题而已,已经解决了,多谢章掌柜关心。”孙芸娘拱手行了一礼。 “娘子没事便好,我这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请。”章宏盛爽朗一笑,抬手作势引路。 她便是这个点火的东风吧,看不出这掌柜也是有些风趣。 孙芸娘但笑不语,默默跟着走到店门前。 赵四赶紧上前一步,邀功似的道:“娘子,今日店门口我坐镇,嘿嘿。” 只见他身前摆了一个小长桌,上面放着七个竹筒子,一个钱罐子。 每个竹筒子里面都有几十根手指宽的薄竹篾。 乍一看,跟算命的摇签筒简直一模一样。 可一细看,竹篾上写的却不是什么卦象,七个竹筒内的签子分别写的是:“肠旺、肉沫、辣鸡、鸡丝、豆腐果、加面、加臊子。” 孙芸娘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待会按照我交代的去做就好。” 再往酒楼内走去,桌椅板凳已整整齐齐摆好。 每张桌子上都各放了一个装有盐、胡椒粉和花椒粉的调料盒、一小盅油辣椒、一壶酱油、一壶醋、一个装满筷子的竹筒。 直到临近厨房的地方,墙上又高高挂了一块显眼的木牌子,上面写着:面条自取处。 而之前一直用竹帘子隔着的厨房,今日却收起了帘子,露出了里面的灶台,锅碗瓢盆,还有一大桌满满当当的臊子、高汤和调料。 香气浓郁,从中四溢飘出,闻之不知不觉让人食指大动。 “先给娘子来一碗如何。”章宏盛不禁询问道。 “好,那就来一碗鸡丝豆花面吧。”昨日许是太过疲惫,今早她便没什么胃口,只草草喝了点稀饭,现下闻到香味却是真饿了。 虽然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午膳的点,但孙芸娘却是想做个引子。 煮面的伙计一听孙芸娘发话,便朝烧着滚水的大锅子里放了一把口径长而深的竹漏勺,往里放了一把面条,再加了一小把绿豆芽。 只几瞬的工夫,卷曲劲道的鸡蛋面条和豆芽便汆好倒进了碗中。 加上一大勺高汤,少许盐、胡椒粉、虾酱、一小勺鸡丝、一小勺豆花、几粒脆臊、一小撮酸菜、几粒花生米、炒黄豆,最后撒上葱花和香菜,浇上一勺红油。 伙计刚准备要递过碗,却停顿了一瞬,“娘子可要再加些油辣椒?” “不用,今日想吃清淡些,谢谢小哥。” 孙芸娘直接双手接过了碗,顺嘴还提醒了一句:“待会儿,粉面里加不加辣,除非顾客自己主动提出,否则都不用再去询问,桌子上各种调料俱全,客人可以随意添加,问多了反而耽搁了后面的生意。” “好的娘子。”伙计连忙应声。 章宏胜捋了一把小胡子,眸中了然一闪而过。 正以为孙芸娘要找桌子坐下来时,哪知她竟迅速走出了店外,把面碗放在了赵四守着的方桌上。 拉了一根椅子便坐了下来,“赵四,朝碗扇风。” 赵四虽没反应过来她是何意,却也听话地拿着蒲扇朝着面碗往外慢慢扇动起来。 鸡丝豆花面上红油浮动,孙芸娘拿起筷子朝着碗里翻了翻,把鸡丝豆花和面条拌匀。 轻轻一吹便送入口中。 不愧是青岩镇第一酒楼的厨子,按照她的配方做出来,跟现代黔中鸡丝豆花面的味道相差无几。 鸡丝虽是炖制,但是只要火候把握得当,炖好撕出的鸡丝便是既有嚼劲又不易塞牙,配上清甜嫩滑的白豆花,更是入口化渣。 厚实绵密的红油撒在碗面,锁住了高汤和面条的热度,一口下去辣味霸道,面条筋斗,不时还咬到几粒脆臊,那满口的油脂香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酸菜和豆芽却把油腻感迅速中和,做到油而不腻,刚刚好。 孙芸娘却是觉得差了些味道,因她口味嗜酸,又起身提了一壶醋斟了一些在面上。 赵四的扇子却是丝毫未停,也渐渐察觉出孙娘子的意图。 福满楼所在的地段处于青岩镇的东街,这是个极佳的位置。 东街一带多为文人和少数权贵居住,更重要的是相邻的北街和南街,一边住着商户和地主,一边住着农户。 平日里,来福满楼吃晚膳的多是东街的北街的富人们,午膳反倒是南街的平民来光顾得多,通常是做完农活后,偶尔顺路过来打一打牙祭,且点的多数都是很便宜的菜。 章宏盛倒也不是不想做农户的生意,一个小镇子而已,酒楼也不那么讲究什么格调,能挣钱就是好事。 可农户的消费力不高却也是个事实,绕是他刻意为他们备了不少廉价的菜品,来吃午膳的人却还是很少。 就在孙芸娘慢慢吸溜面条的当口,农户们做活下工的点也到了,渐渐有了一些人陆陆续续经过福满楼,却没几人抬头望一望那门口的新牌匾。 “娘子,他们怎么不进来啊。”赵四眉头紧皱,似有些不解,明明新牌匾的字那么大个。 “别急,好好扇扇子。”孙芸娘头也不抬,只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 旁边的章宏盛亦是一语不发,专心致志地捋着小胡子,小眼睛里却掠过一道一瞬即逝的精光。 “什么味啊?”门前不远处一个农户鼻子一吸一张,“好大的一股醋香味。” “也不只是醋味啊,闻着就又鲜又辣的。”另一个农户止不住咽了咽口水,刚做完活本就饥肠辘辘,现下只闻到味道也不知食物在哪里,真是折磨死个人。 “好像是福满楼里边出来的味道。” 这几人总算是转了个身,一眼便见到店门口的一个小姑娘,津津有味地吸溜着面条。 那农户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一个穿蓝色布衫的人急火火地撞了一下,先就凑到了那姑娘跟前。 “孙娘子!我就知几日不见你定是在此处!真真是想煞我也!” 这一声喊得有几分幽怨又有几分无奈,光是听着还以为是她抛弃了哪个情郎一般。 孙芸娘瞬间鸡皮疙瘩蹭蹭冒起,一口汤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抬头正要质问,一看却是哭笑不得。 “古秀才,你能不能说清楚些……” 又是这个中年秀才,她曾经的第一个顾客。 说起他,还真的是个极品吃货,她不论是卖豆腐果还是做面摊,这个古秀才,但凡是家中娘子发了零花,必来消费,还时不时给他带来不少新客人。 她倒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这么一个老客户。 唯一有些无力吐槽的就是他那个书呆子的说话风格,让她时常哭笑不得。 第30章 吾食之飘飘欲仙直上青云 “嘿嘿,我没说完嘛,真真是想煞你做的面条了!” 古秀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转瞬又像是想到什么,再次幽怨道:“不是我说啊孙娘子,下次你要是再改做什么别的时候,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啊,那美食想吃又吃不到的苦楚~又有几人能懂啊~” 这次不只是孙芸娘,周遭的看客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冷噤。 真是酸煞人也… 可她倒是想通知啊,换在现代,发个群消息就解决的事儿,这古代却啥也没有。 终是沉吟片刻,道:“这样吧,以后若是转做别的,我会把消息告诉之前面摊对面那家茶楼的小二,你自去打听如何。” 古秀才这才舒展了笑容,点头道:“甚好,甚好,那今日孙娘子在这边是不是又像上次卖豆腐果一般,把面摊卖给福满楼了?” “不能说是单纯的买卖吧,应是我跟章掌柜的合作,今后,我卖的肠旺面还有其余几个新品,午膳时间都能在福满楼买到,还望大家以后多来光顾呢。”孙芸娘的声音刻意提高了几个分贝,亦是想让周围的农户都听见,毕竟之前也有不少南街的乡亲来过她家面摊。 不说卖方子说合作,亦是想让大家放心,味道依旧是没变的。 章宏盛暗自点了点头,这一百两的交易真是物超所值,不仅得了方子,学到了不少新的经营法子,还得了免费宣传。 都说在商言商,像孙芸娘这般如此有人情味的交易,现在却是很少见了。 “不错,孙娘子今后就是我章宏盛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今日,福满楼的午膳只供应面食,且所有面食亦是孙娘子亲手传授,所以,味道跟之前的绝无二致,价格亦是之前的价格,我亦承诺,绝不轻易涨价,请大家放心!” 章宏盛当即便站了出来拍着胸脯做了承诺。 听罢,外面围着的一圈农户雀跃不已,毕竟以后都能在大酒楼吃到平价的午餐确是件美事啊。 其中有不少孙芸娘的老客户也是恍然大悟,这才注意到了酒店门前的价目牌。 “原来是这就是孙娘子家的肠旺面啊?难怪飘来的味道那么香。” “哪个孙娘子啊?我怎没听说过。” “就是咱南街菜市附近的孙娘子的孙记面摊啊,这个你都不知道?每次赶大集我都会去吃一碗,那味道,真真会上瘾啊!” “你们看,那价目牌上好像还多了好几个新品,除了肠旺面,还有些别的。不行,我要去尝尝,今日定要去试试别的口味。” 农户们挤在一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个把人还准备直直冲进酒楼里,其中就包括了古秀才。 章宏盛却适时地走到门前拦了下来。 “各位,我知你们做完活又累又饿,为了让大家很快拿到吃食,请在门口排队,先结账,进酒楼后就能拿到面条,吃完便可离开,这样便能节省各自的时间,抓紧吃完,很快又可回去干活了。” “如此新奇的主意定是孙娘子想到的吧!我来第一个!”古秀才不愧是个孙娘子的发烧粉,两大步抢先走到赵四面前,指着价目牌说道:“我要那个鸡丝豆花面,加面!再要一个豆腐果。” 赵四眼珠子一转便笑嘻嘻报出了价格,“客官,一共十三文。” 古秀才朝着袖笼一模,抓出了一袋铜钱,挨个数好递给了对方。 赵四清点完毕便直接把钱扔进了罐子,顺手拿了三支竹篾便递了过去,“请客官直接拿着这个去后厨领面。” 古秀才一接一看,三支竹签分别写着“鸡丝”、“加面”和“豆腐果”。 “妙哉,妙哉,真真省去了点菜的环节!属实妙哉!” “唉,前面这位大哥,可别再酸了,我牙都快被你酸倒了,拿了就赶紧走呗,别耽误我们后面的排队买面啊。” “哈哈哈哈哈…”后面的人都禁不住哄笑起来。 看得孙芸娘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古秀才脸上略有些窘迫,这才疾步走进了酒楼。 到了后厨,递过了竹篾子便转过身,作势要去找桌子坐下来。 谁知身后的伙计喊了一声“客官莫走,食物需自取。” 他才注意到墙上挂的提示,可就这么几瞬功夫,伙计手速飞快地汆好了面条,浇头调料哗哗撒了上去,一个托盘便很快放在了自己面前。 “这这这,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得多等一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啧啧啧。”他一脸震惊地端过了托盘,慢慢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一大碗面,一个豆腐果,还有一小碟像是泡菜之类的东西。 他也来不及管别的了,闷头便大快朵颐起来。 后面的顾客也陆陆续续进了酒楼,孙芸娘和章宏盛时不时也去帮忙指引一番,于是没多久的工夫大家便都熟悉了这个快餐的流程,对这种用餐方式亦是十分满意,的确是省却了很多时间。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酒楼上下便坐满了人,一时间热闹非凡,吃面声说笑声不断,甚至还有一些顾客因为面的品种交流了起来。 “唉,你那肉沫面是何味道?” “吃着像是半肥半瘦的前夹猪肉宰碎的,甚是鲜嫩滑口,你那辣鸡面又如何?” “香辣爽口得很!咬开里面都入味得紧,轻轻一咬便离骨了,吃着软软糯糯的,怪了,我自家做的鸡肉怎会那样柴。” “废话,这世上若个个都是孙芸娘,还用开什么餐馆,日日自己做得了。” “我就不一样了,还是觉得肠旺面最好吃,那脆臊子的油脂味,大肠那股子清香,哎呦,下次我定要再加一份臊子!哎对了,那秀才!你点的鸡丝豆花面又如何啊。” 几位客人讨论得兴义盎然,下意识看了看一旁埋头饕餮的古秀才,瞬间好奇起来。 古秀才不声不响,仰头咕噜咕噜喝下最后两口汤,啪地一声放下了空空的大碗,最后还不忘把碟中的最后一片泡菜塞进了肚子。 长叹了一口气,“甚美,甚美,吾食之飘飘欲仙,直上青云矣~” “哈哈哈哈哈哈。”周遭的客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古秀才却鄙视地向众人飞去一个白眼,摇头晃脑道:“你等懂什么,都是牛嚼牡丹一般,那鸡丝和豆花的熬制,需要多精准的火候,才可刚刚好如此丝滑入口,就连那一小碟配菜酸萝卜块,至少也是加了十来种香料,还有冰糖的甘甜,爽脆非常,沁人心脾啊~ 再者,这精妙的售卖方式,光是看看每个桌上摆的调料盒辣椒油和筷笼,都是满满的省时细节~ 这奇思妙想,便是状元也不见得有这等的聪慧睿智!吾,真真拜服孙娘子矣!” “哈哈哈哈哈……” 阵阵笑声再次在酒楼里蔓延开来。 似乎只要他在,气氛就很欢畅,孙芸娘实在忍俊不禁了。 这秀才除了酸了些,那皇帝般的舌头还真能跟魏无风那个吃货有一拼。 对自己从现代拿来的经营法子,他也能看出跟别人不一样的见地,也算是没白读那么多年的书了。 可此时的她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常规的现代快餐模式,将很快在南楚变成餐饮时尚潮流。 数年后,整个南楚快餐业都将把她封为行业的开山鼻祖,不过,这亦是后话了。 这一边,面馆顺利开张,来吃的客人亦是络绎不绝,人虽多,酒楼的人力成本却是节约了足足一半。 章宏盛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十二分的满意,更加坚定地认为孙芸娘定是自己从商路上的贵人。 而另一边,玉清筑的大宅院的长顺却是焦头烂额了一整日。 今日他送去公子屋里的饭菜果然一点也没碰过! 这更加让他坚信了之前自己的猜测,公子依赖孙娘子的饭菜难道真到了这种地步? 那有朝一日她若是定亲嫁人回家相夫教子了,那可怎么办,或是,公子最在意的除了饭菜还有别的? 一想到昨日公子注视孙娘子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公子二十已过,早就过了成家的年纪。 家里那些糟心的人也不是没有试图安排过他的亲事,可谁又能做得了公子的主? 还记得自己五岁时就被湛王爷带到玉清筑服侍公子,如今十几年过去,愣是没见过公子跟一个小娘子有过交集。 京城无数女子只知疯恋玉清公子,却不知他实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长顺这么一想,便笑得双肩上下的打颤。 不只是这一点,光是那隐藏的暴虐阴鸷的性子,若是暴露出来,那些迷恋他的女子又能坚持几个。 这世上多的是只看皮囊的人,或许这也是公子迟迟不想成婚的原因吧。 不过,细想公子在孙娘子面前的表现,却是真的大有不同。 光是那对话的音调,比起跟他和长柏,少说也是低了两三个度啊。 只是…落花许是有意不自知,那流水很明显就是没什么意向啊… 看来这次他长顺不出马是不行了。 第31章 宁可不嫁 绝不为妾 隔日,魏无风的屋前,长顺依旧坐在门槛愁眉不展。 “公子,公子?你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今日再不吃可不行了,这个绿豆粥我亲自尝过,爽口清心,一点也不腻!” 屋里依旧无半分动静。 好吧,只能使大招了。 他把托盘重重放在地上,假装漫不经心地道:“唉~公子不吃算了,刚才粥熬得还挺多,正好我装一些给孙娘子送去,顺便看望一下,毕竟那日她被吓得不轻,也没个亲人在身边,真是可怜,若是公子没别的吩咐,我就去了啊。” 用勺子故意敲了敲碗,假装抬起托盘像是准备离开一样,却蹑手蹑脚地蹭到了屋门前,侧身一靠,把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忽地嘎吱一声,门开了。 长顺猝不及防,瞬间就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疼疼疼,公子你干嘛啊,开门的时候就不能出点声吗。”他捂着摔疼的侧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对方。 “既要看望人便就诚心些,把玉雪膏带上。”那日她的鬓角处的皮肤被树枝划到了一处细痕,本想着休息一夜,临走时再拿给她,谁知那人竟早早起来就离开了。 听罢,长顺摔到的脸更加火辣辣地疼了,玉雪膏? 那个对止血和祛疤有奇效的玉雪膏? 那可是元帝御赐的,用天山上的雪莲入药制成,当年只赏了三瓶,千金难求的东西就这么送了? 他家公子可是散财童子转世来的?真是造孽啊! 等到马车快到孙芸娘家门口时,长顺还在为这药膏肉疼。 魏无风在马车上却是一无所觉,只低头左右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理了一理鬓角的发丝,才慢条斯理地下了车。 “公子,我先找个平整的地儿停马车,您先进去吧。” 魏无风点了点头,便走到了那熟悉的门口,连叩了几声屋门,里边却是没甚反应,莫非出了门? 这时,吱呀一声,旁边的门却开了。 一个三十左右的麻衣农妇单手提了一个洗衣棒槌走了出来,眉眼中带着警惕。 这乡下的房子本就修得简陋,各个屋子之间隔音自然就差了不少。 严二嫂刚刚给孩子缝好鞋子,便听见了隔壁的声响。 昨儿个她便听芸娘说了那对畜生母子做的丧心病狂的事。 虽说三人已被送了县衙,可万一像上次一样被继母蒙混过关了,又来找芸娘的茬,可如何是好。 以防万一,便抄了一根棍子走了出来,谁知眼前的人却把她惊呆了。 这芝兰玉树彷如仙家的男子,一看便是非富即贵,怎会来此乡间,她不会是还在梦中尚未醒过来吧。 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脸,定睛一看,却不是幻觉啊,莫非走迷了路。 正想开口问一句,一阵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他是美人哥哥?不对,是美人大叔!” 见那男子眉眼瞬间阴沉了下来,严二嫂瞳孔一缩,连忙捂住了这小胖子的嘴巴,万一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该如何是好。 赶紧打着哈哈解释道:“嘿嘿,贵人别见怪,小孩子不懂事。” 严小虎却是不服气地挣开了自己娘亲的手,嘟着小嘴委屈巴巴道:“我和大叔,真的见过,他是孙姨的朋友。” 魏无风这才正面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孩,原来是那日在云台山上,跟自己抢清明粑那小子,眉间阴霾这才散去。 “无妨,我的确见过他。” “看吧娘亲,你又冤枉我,呜呜呜。”小团子眼泪汪汪的,蓄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委屈至极。 “怎么了小双,谁欺负你了,别哭了,看,姨给你拿了什么来了!”忽然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 只见五米开外,一个手持木桶的女子走了过来。 她今日把头发束成干净利落的道姑头,任着几捋碎发飘了下来,鬓角似乎还沾着些许薄汗。 身着一袭干练胡装,窄袖撸到了手肘处,露出了雪白的手臂,身下裙衫像是刻意地绑到了膝盖之下,里边的缚裤也被撸到脚踝处,裤脚上四处泥泞点点。 再往下看竟是光脚穿了一双草编鞋,皆是一脚稀泥。 黑黑黄黄的泥点子映衬得那圆润的小脚趾粉嫩白皙,煞是可爱。 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童真的一面,魏无风禁不住抿了抿嘴,唇角泛开了几许笑意。 她大步径直走了过来,先把木桶放下,再一把抱过那胖团子,笑靥如花熠熠生辉,“不哭啊,可乖了,姨姨给你捉田鱼来了,待会做酸汤鱼给你吃。” 说罢团子脸上嘬的一声,被那樱唇亲得那叫一个响亮。 魏无风的眼角重重一跳,刚刚还温和的俊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看在严二嫂眼里却以为是孙芸娘衣着随便,贵人看了不高兴了。 便一把拉起了她,轻声嗔道:“小姑奶奶,怎地穿成这样,赶紧去换身衣服。” “平日里大家去摸田鱼不都是如此,咱村里哪来的那么多讲究。”清脆的声音大大咧咧,带着一股子爽朗。 可眼前的二嫂为什么眉头和唇角一直朝着左边抽抽,这才顺着方向瞥了过去。 “魏无——公,公子,你怎么在这?”孙芸娘瞬间把杏眼瞪得溜圆,吓得她差一点就直呼全名了。 “孙娘子!我们来看望你来了。”这会子,长顺也从不远处嚷嚷着跑了过来。 凑近一看,噗嗤一声笑得差点滚到了地上。 “孙娘子,你这是去作甚了,竟像个泥人一般,下巴上还有个泥点呢!” “泥点?哪啊?”见孙芸娘朝着脸上胡乱摸了几把,那脏污却依旧没擦掉,长顺一着急,作势伸出手就要去指那泥点的位置。 魏无风眉头一紧,便先一步抬起了手,啪地拍开了长顺的手掌,再伸出拇指轻柔地在她下巴处揉搓了几下。 瞬间,孙芸娘的脸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这老毛病他啥时候才能改,今日还有那么多人呢。 果然,严二嫂立马向她投来了惊疑的目光,至于长顺,更像是在一旁看戏嗑瓜子的神情。 她赶紧退后一步,忙不迭解释道:“那个…二嫂,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雇主,上次就是他们救了我。” 严二嫂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对着长顺连连点了点头,“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便是这位小哥过来报的平安,真是遇上了好心人啊。” 长顺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对,就是我,今日我和公子就是来看望孙娘子的,不知娘子好些了吗?” “谢谢小哥和公子关心,那日也只有些许擦伤,无甚大碍,现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孙芸娘这才侧身给魏无风施了一礼。 就是那通身泥泞,又规规矩矩行礼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了。 严二嫂这才轻声提醒了一句,“芸娘,赶紧让客人进屋啊。” 对啊,门外站了半天了都,孙芸娘这才反应过来,今日脑子怎地如此迟钝,定是被那个魏无风给搅晕了。 于是才赶紧开门泡上了一壶茶,安顿好二人,才拿上一身干净衣物去了邻居那边。 一进门,严二嫂便领着自己去把衣服换了,正要回屋招呼客人,却被她拉住了手臂,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孙芸娘瞬间被看得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嫂子……你想说啥就说吧。” 严二嫂这才把戏谑的眼神收了起来,正色道:“你跟那雇主可是有什么事啊?” “什,什么啊,没什么啊,就真是雇主和厨娘的关系,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他自小脾胃差,正好我做的菜和他胃口,真没什么,况且以我这种出身,怎么可能啊。” 看孙芸娘说得认真,严二嫂眉心一紧,“出身怎么了,在嫂子看来,你可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比起只会在闺阁绣花的女子,我们芸娘可能干多了!” 听罢,若芸娘却是禁不住勾了勾嘴角,嫂子对她既像大姐又有些像母亲,总是觉得自己哪哪都好,拿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自带滤镜了。 “嫂子放心,我并不是看低自己,而是深知门当户对的重要,这样的人家,便是去了也做不成正妻, 我虽是农家出身,却也宁可不嫁,亦绝不为妾,如你跟严二哥这样门当户对相敬如宾的关系,才是我心中的良配。” 见她言之凿凿神情坚定,严二嫂眼中终是露出一丝欣慰。 就知道她是个通透之人,这才放下心来,转瞬一副欣喜的神情道:“既如此,若是信得过嫂子,给你介绍一个良配如何。” 相亲? 不会吧,孙芸娘一时竟哭笑不得。 “放心,嫂子绝不会害你,见一面而已,若是你有半点不喜欢,便作罢就是。” 见嫂子眼中星光点点,期盼地望着自己,着实不好拂了好意,再加上内心对相亲也不是过分排斥,终是应了下来。 这边安抚好了嫂子,孙芸娘便赶紧去了屋里招呼起了客人了。 稍稍寒暄了几句,长顺便把玉雪膏拿了出来。 她虽是不懂古人这些药膏,却也看出了那青玉药瓶的价值不菲,那里面的药更不用说了。 所以下意识念头便是推辞,可一想到上次为了裙子的事魏无风竟黑了脸,便立马打消了念头,感谢了两句便收了下来。 果然,他当即就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可她就头疼了,人情债越滚越大啊… 只能还上一点是一点了。 当即便留了二人吃午饭,魏无风甚至一瞬都未犹豫便点了头,让她一度产生了他不会真的就为了蹭饭才来的想法。 “方才你跟那小孩说,今日吃什么酸汤鱼?” 第32章 红酸汤鱼 孙芸娘失笑,说到吃的,他倒是敏锐得紧,真是来蹭饭的无疑了… “对,叫红酸汤鱼。” “为何叫红酸汤。”魏无风定定看向对方,头略略朝一边偏,那刀削般的俊脸写满了好奇。 似乎比上次见时瘦了些,下眼睑也有些暗沉,难不成她走后这人便不吃饭了? 只怔楞了一瞬,她便赶紧回了回神,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朝着眼前二人神秘一笑,“公子且先歇会,待会我做饭时一看便知,我先去把鱼打理了。” 等到孙芸娘打理好鱼时,长顺亦帮忙煮好了饭,而那人竟在她的躺椅上睡熟了。 “公子两日没睡好。”长顺有些尴尬地低声道。 孙芸娘一时失笑,她家的旧躺椅就那么舒服,见他几次来都趟得如此享受,难道比玉清筑的红木大床好睡吗。 “无妨,咱们轻声些。” 好在这田鱼个头不大,不需要用刀砍断,配佐料也简单,应该不会吵醒他。 这么一想便动手干起了活,长顺也帮忙打起了下手。 待到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便拿出了一个大铁锅,加满了水放上了灶台。 朝着里面加入了几许姜片、大半碗蒜粒、一把木姜子颗粒、一大碗番茄的切片、一把洗净的黄豆芽。 不消片刻,大火加热下汤汩汩冒起,孙芸娘赶紧把柴火撤了些,转成中火慢熬。 番茄和木姜子的香气逐渐被煮出,该加入灵魂汤底了。 孙芸娘蹲下身,朝着储物柜里翻出了一个琉璃坛子,里面橙红色的液体清晰可见,盖子一揭,浓浓的酸香味扑鼻而来。 “这便是你说的红酸汤?” 她身体一顿,抬头一望,这人,总是神出鬼没的,“公子不是睡着了吗?” 他抿了抿嘴角,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他其实是闻到香味才醒的,几日没好好吃饭,竟然有些饿了。 像是看出了什么,孙芸娘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这确是红酸汤。” “可否一尝。”那人眸光熠熠,一副兴味的表情。 她浅浅一笑,拿了一根小勺子舀了一些递给了对方。 他立马接了过来,薄唇轻抿勺尖,舌中那滋味慢慢深入味蕾,眼睫不自觉缓缓闭上。 那酸味并不似香醋那般刺激,先是咸酸味溢出,酸中却又带着鲜香,酸劲一过,一股辣意才开始侵袭至唇舌,最终缓缓回甘。 “番茄和红辣椒搅碎、加生姜和白酒,还有你之前做豆腐果那味特别的香料,叫木姜子?” 如刷的眼睫抬起,定定看向孙芸娘,似在向她邀功一般。 而孙芸娘赞赏的目光亦是给了答案,“只差一味,还加了一些打碎的糯米,这样更容易发酵,因为加了番茄和辣椒酱,变成了红色的红酸汤,若是只用米制,还可制成白酸汤。” “哦?还分红白两种,那口味应是不同了。” 看魏无风眼中兴致越发高了,孙芸娘亦是得到知音欣赏一般心情大好,“等我酿好了米酸汤,定做给公子尝尝。” 说罢才朝着汤锅里加入了几大勺红酸汤,酸汤沉入锅底,瞬间就变成了红色的汤汁。 这时,赶紧加入了盐、一大勺猪油,一锅素汤立马就升起了油脂的香气。 见火候差不多了,她便把打理好的鱼尽数倒进锅中,轻轻搅了一圈,便不再翻动。 “孙娘子,你让弄的烧辣椒,严二嫂给弄好了!”长顺手中拿着几根烧得乌漆嘛黑的青椒,从门外跑了进来。 这便是厨房太小,只有一个灶火的麻烦,为了节省时间,不得不让长顺拿去邻居家借个火。 她堪堪接过烧青椒,把表面烧糊的黑皮撕掉,用刀切碎放进了小碗,再加入糊辣椒粉、盐、香菜粒、葱花、腐乳、蒜粒、木姜子油。 见鱼汤滚滚冒了起来,她也不去翻动那鱼肉,任它熬了片刻,再用汤勺在锅中央舀了一勺滚烫的红汤,浇在了放了辣椒佐料的小碗中。 筷子迅速搅拌佐料,那糊中带香的辣味扑鼻,一碗灵魂蘸水便成了。 身后那主仆二人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哥帮忙把饭桌摆上吧,我去给邻居送点鱼就过来。” 说罢孙芸娘端起一个锅子就朝隔壁去了,出来的时候,邻居不知又拿了一盆什么果子塞给了她。 “芸娘,记得我给你说的相亲的事,待我问好那人的时间,再约个合适的地方见一见。” “哎,嫂子费心了。” 二人在门边轻声笑着说了几句才回来。 一进门便跟着长顺盛菜摆碗筷。 谁都没注意到那安安静静的公子瞬间黑成锅底的脸。 这屋子本就不隔音,加上魏无风自小习武,这点动静他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相亲”二字时,胸口就莫名地一堵,一股怒意升起,却又不知那怒气缘何而来。 在南楚大陆,虽然名门望族联姻一贯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寻常百姓的婚姻却是自由很多。 像这种做媒相亲面对面的约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有时甚至官方还会在节日期间举办一些以相亲为主题的庙会。 若是当事人看对了眼,父母亦不反对,当场定下亲来亦未尝不可。 若是她真的相看满意,哪日嫁作了他人妇,怕是只能为夫君做饭了吧。 一想到这里,心口霎时泛出一股浓烈的酸意。 为何如此?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一碗橙红色的汤忽然落到了桌前。 “公子,先喝碗汤吧,待会煮久了难免会浓稠,口感就不如现在了。” 眼前孙芸娘浅浅一笑,双手递过了一把汤匙,看得魏无风心头一荡,那股酸意似乎也更加浓烈了。 接过汤匙,那碗里悠悠飘香,脑中依旧恍惚,手却是先快一步,两口汤下去,那刺激又醇厚的酸辣味直钻齿颊,与他刚才心口的酸意竟汇合在了一起,一时难以明辨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绪。 “公子,你没事吧?”长顺这才瞅出了不对劲,公子怎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不会在这旧疾复发吧。 孙芸娘亦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汤不合胃口?若是味道不对,小哥和公子尽管提,我还打算用这个做新店的招牌菜呢。” 是了,她哪里是什么寻常女子,找夫君又如何会比开店挣钱重要? 这么一想,魏无风瞬间豁然开朗,那些古怪的情绪便很快隐没不见。 嘴角浅浅一勾,又恢复了慢条斯理的声线,“很好喝,酸辣爽口。” 孙芸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老饕这关过不了,便是自己水平不够了。 三人终是安心下来用饭。 铜炉底下木炭燃起,上层的酸汤咕咕冒着泡,长顺第一次听说这个“火锅”,看得目不转睛。 可之前吃过一次的魏无风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晏然自若地夹起一块田鱼朝蘸水中沾了一下再放入碗中,不紧不慢地把刺挑了出来,再放至口中轻抿。 初尝,鱼肉的肉质就十分紧实,鲜甜细嫩。 接着,番茄的果酸香味和辣味缓缓渗出,直达味蕾,唇舌开始微微发麻。 细细咀嚼之下,木姜子和各种调料的清香渐渐溢出,越吃越觉爽口。 那青椒和糊辣椒制的浓香蘸水味道彻底释放,把鱼肉的酸鲜牢牢裹在其中,辣劲缓缓上头。 浓郁刺激与清香爽口,原本是两种不同的口感,竟在唇舌中同时绽放开来。 最终咽下,那丝丝回甘醇厚绵长余韵十足。 等到魏无风睁开眼时,额角竟起了一层薄汗。 “层次感做到了极致,无可挑剔。” 长顺刚咽下一口肉,便也急急附和道:“我是个大老粗,压根不懂啥层次感,就一句话,好吃到要升仙了!” 听得孙芸娘一阵欣喜,有他们来打打气亦是不错的。 “那位黔国的番人真是令人好奇,或许有机会亦可去游历一番。”魏无风若有所思,眸中似乎浮现出一丝憧憬。 有机会才有鬼了…除非他也能穿越,孙芸娘抿了抿唇,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听那番人说,那黔国位置隐秘,似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他也是经历了诸多波折才来到南楚,一般人恐怕是找不到的。” 看他听后略略失望的神情,她又赶紧补充道:“不过,我听说这酸汤鱼的来历倒很是有趣。” 果然,魏无风立马兴味地看了过来,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听说那黔国东南地带,亦有苗疆一般的部落,因地处崎岖山地,对外运输也多有不便,各种物资都很奇缺,其中也包括了盐。” “没有盐!?那做的饭菜岂不是难以下咽?”长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难以接受竟还有没有盐的地方。 孙芸娘重重点了点头,“对,早些年是这样的,因为没有盐,苗民们每日干完农活吃的都是一些淡而无味的东西,日复一日,干活越发没劲了,可某一日当地却忽然发生了一件奇事。” 长顺却是扯了扯嘴,“什么奇事啊,孙娘子就别卖关子了,我这肠子都被吊起来了。” 第33章 什么郎君,你别乱说! 她只抿嘴一笑,喝了一口酸汤继续道:“每到旱季,苗民们都有蓄水的习惯,用水亦是节俭,连每日做饭用的淘米水都会留存起来去浇花, 可某一日,一苗女因为生病,家里存放的淘米水却足足放了三日,夏日炎炎,很快便发酵了,等那酸味阵阵溢出,那苗女才发现。 一开始本想倒掉,可仔细一闻,那味道不仅不臭,还有一股清香,她多日在病榻上,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股酸香竟一下子就让她生出了涎水。” “所以,她便用这发酵的淘米水做出了酸汤鱼。”魏无风目光定定,似是已经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孙芸娘点了点头:“不错,这无意中发现的这种白色的酸汤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吃过后都赞不绝口, 后来,为了让汤底更干净些,慢慢改良为用洗净的大米泡制的水来做酸汤,而且经过大家的多次尝试,用酸汤搭配鱼来煮,滋味最是上乘。 于是酸汤鱼渐渐在黔国流行起来,在那些调料稀缺的地方,酸味替代了盐,把那些淡而无味的食物也变得鲜香开胃,吃了这样的饭菜,干起活也有劲多了。 再后来嘛,苗民们便在白酸汤的基础上,举一反三,又做出了番茄加辣椒酱发酵的红酸汤,还有剁椒发酵的糟辣酸汤。” “原来酸汤还有三个品种啊,真是有趣得紧,说得我也好想去那个黔国看看了。” 长顺听得津津有味,魏无风亦是饶有兴致,可二人夹菜的筷子却是一刻未曾停息。 她低头一看,一大锅子鱼汤竟是肉眼可见的吃去了大半,不禁莞尔。 赶紧加了些原汤,顺便朝着铜炉底下又添了几块木炭。 火又渐渐大了起来,拿过了蔬菜和豆腐煮了下去。 一旁的长顺像是欣赏什么杂技一般,惊叹道:“这‘火锅’也忒神奇了些,一直不会冷掉不说,还能边吃边煮菜,煮进去的菜还十分容易入味,莫非娘子要开的新店便是做这火锅吗。” 孙芸娘颔首道:“不错,就是做这个,但不只是酸汤鱼,还有好几个别的品种。” “既已决定开店,店铺可已找到?”魏无风状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没有,我昨日在东街附近转了一圈,店铺大小地段和价位都合适的,恐怕一时真不好找,多花几日再看看吧。” 青岩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挑选合适的铺面也是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若是急于一时,选错了铺子,对生意的影响亦是可大可小。 只见魏无风轻轻抬起眼皮,沉沉道:“我来帮你打听如何,可省去你不少的时间。” 孙芸娘眼前一亮,若是他帮忙,店铺定能找得快些。 可转瞬眼睫又低了下去,总是这样麻烦别人,人情债越滚越大,似乎还是不太妥当。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接连又补充了一句:“找到店铺,租金我来出,跟你分成如何。” 原来是想跟自己合作,她眸中的亮光再次燃起,若是分成那就没什么顾忌了,届时她定会按照比例把利润付给他的。 这才终于点头拍板,顺便把自己的家底跟对方大致说了一下,对店面的大小、地段,以及她可承受的租金成本都细说了一遍。 将近快申时,事情才谈妥离开。 接下来便是等了。 可出乎孙芸娘意料的是,两日后她便收到了好消息。 意料中,至少也是四五天,没想到会那样快,那人确实是有些门路的。 等到她如约到了东街路口时,主仆二人居然都在那里候着,她有些意外道:“公子何须亲自来,长顺领我去看便好。” 魏无风今日拿了一把折扇,轻轻一扇,状似不以为意,“左右也是闲着,且也勉强算半个东家,看看亦无妨。” 也是,她这才展颜一笑。 长顺却是贼兮兮的瞄了一眼自家公子。 他怎么记得公子一大早就在跟刚从京城回来的长柏商量要事,明明忙了一上午,哪有时间闲着… 却也没有点破,只上前一步道:“走吧娘子,就在前面,那家掌柜也是最近才开始转租的,也是运气好,那人说是老家忽然出了点事忙着回乡,现在是急转,要不这个地段,一时半会的确是很难找到。” 二人便跟着长顺很快到了目的地,一座两层楼的小店面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这是个北街和东街交界的位置,真真不错,她的菜品价位也只有这两条街的人才有条件时常来消费。 而且这家店她是有些印象的,似乎之前是做早膳和午膳的,卖点饺子馄饨之类,生意似乎还不错。 虽说面积也不算大,但两层楼容纳十张圆桌亦是绰绰有余,二楼还有三两个不大不小的包厢,这家店面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 看着她脸上满意的神情几乎隐藏不住,魏无风也禁不住嘴角轻扬。 可转瞬她又拧了拧眉心,朝自己靠了过来,轻声道:“公子,这租金怕是不低吧。” 谁知这家铺面的掌柜竟竖着耳朵听了进去,连忙走上前分说道:“娘子放心!我家还急着回乡呢,定是整条街最低的价位,错过便再也遇不到了,你家郎君也晓得的。” “什,什么郎君!你别乱说,我们是朋友。” 看着孙芸娘白皙透亮的小圆脸忽然一下就红到了耳根,魏无风的心口似有羽毛划过一般,酥酥痒痒,舒畅得紧。 郎君… 这个的称呼很是陌生,可听上去似乎不赖,他眼中不经意露出一抹兴味。 那掌柜一听便赶紧改口,笑眯眯道:“好好好,是我搞错了,娘子别在意啊,你家郎…朋友说了,只要你点头啊,这书契立马就能签上,嘿嘿。” 似乎大家都在等自己点头了,还无需承担风险,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孙芸娘却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得侧身又向魏无风确认道:“虽是满意,但价格是否需要再商量一下。” “这些你无需担心,你我既是合作,我自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放心。” 见魏无风都如此说,她亦不好多言了,当即表了态,大家便把书契签了下来。 直至长顺当场交了半年的租金,相对市价确是便宜了不少,才终是打消了所有的顾虑。 然后,那书契竟被魏无风无比自然地塞给了自己,说是时常会去京城,交给她保管以免被贼人拿了去。 因着刚得了铺子,心里着实有些激动,一时没有深想,便收了起来。 等到一行人离开,那店铺的掌柜才一屁股坐了下来,拿着半年的租金又再数了一数,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他的确要回乡不假,可是转租却是不着急的,大不了边做生意便转呗,实在价格不合适就把租期做完再回乡,谁知却碰上这么一个阔气的财神爷。 一想到刚才的情况,他便忍不住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朋友,朋友个屁,朋友会提前多出了一百两的定金?还不让告诉那小娘子,啧啧,现在的小公子,讨佳人欢心,莫非都时兴这个路数?罢了罢了,有钱便是大爷。” ------------------------------------- 接下来的几日,孙芸娘便正式开始了她的装修大业。 虽然店子不大,可前期准备足足花了三日的时间。 这期间除了长顺来帮衬,魏无风只要是没什么要事,亦是三天两头地往店子里跑。 让孙芸娘一度产生了自己好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生意,竟让这富家公子也对这笔生意如此上心,非要跟自己跑上走下,不辞辛苦。 可那人却是不那么觉得。 听着她指挥杂工旧店翻新,重新安排店内的摆设,看着她给木匠和铁匠安排定制一些款式特别的桌椅、火锅铜炉和招牌… 观察她那样多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和设计,实在比闲在家中有趣得紧。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这女子似乎不属于南楚这个时代的错觉。 太过独立而坚强,睿智而洒脱。 只要有孙芸娘所在之处,他甚至很难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就像是现在,这女子竟买了一堆笔墨纸砚放在了店子里,把每张宽大的宣纸剪裁成两个巴掌大小的纸张。 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摞成了厚厚的一叠,怕是有百来张的样子。 然后,自己抄起狼毫,慢慢在上面写下了一串字。 只见她挺直了身板,蹙紧了眉头,紧紧捏着笔杆,可那笔烂字却是不听使唤一般,如何写也是歪歪扭扭的。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笑声响起。 孙芸娘猛一抬头,见那魏无风的眼中笑意满满,似还有几分捉狭。 瞬间脖子就红了半边,心中似羞似恼,却又不好发作,毕竟那字的确是丑的没边… 见她如此,魏无风这才稍稍收起了笑容,“握笔太紧了,掌要松,手腕悬空。” 孙芸娘怔了一瞬,便真的松了松手掌,调整了一下姿势,果然顺畅了很多。 她眼亮如星,似乎是孩童解锁了什么谜语一般。 看得魏无风不禁扬起唇角,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身后,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柔软白皙的小手。 “再抬起一些,中指和无名指处力道适中即可,不能过紧亦不能过松,手腕定住,不要抖动。” 第34章 女版柳下惠 当下的孙芸娘脑子里却是瞬间一片空白,从魏无风抚上她手时,便已浑身僵直了。 她也不想手抖啊…谁让他做事总是这样出其不意。 他当自己是女版柳下惠不成?如何才能找个机会好好暗示他一番。 那温热的侧脸离自己近在咫尺,若有若无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尖,痒痒麻麻,这搁谁受得了。 却还得忍住不能被他看出来,于是只能拼命地逼迫着自己定下心神,顺着他手的力道专心地写着字。 “哈,真的有比刚刚好些!”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孙芸娘笑靥如花,这几个字比刚才那几个好太多了。 看来不是她没天分,只是差了个优秀的老师而已,现代的语文老师若是他,指不定她还能在书法上有所造诣呢,哈哈。 沉醉在忽如其来的小满足中不可自拔的孙芸娘,却是没发现先前那只握紧自己的手早已松开。 那人正幽幽地地望着她的侧颜,似乎很少有机会近距离地细看她,连那娇俏的鼻梁上的薄汗和白皙如雪的耳垂上的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还有那嫣红的樱唇弯弯一笑,着实可爱得紧。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心跳越发不可控制地猛烈跳动,便越发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某些想法。 身前的人儿却是不知身后的他内心正思绪如潮,写了一个又一个字,越写越是趁手,心中愉悦得紧,恨不得立马与人分享一番。 下意识便转过了头,“公子你看!是不是好了很多了!” 脸颊却堪堪擦过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湿湿的。 等到正过了脸,与他便只剩下半寸的距离。 一时间电光火石,二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他的脸怎么能这么好看,那眉毛真如画上去的一般,眼睫如刷根根分明,睫尖还略略地卷翘着,配上那双凤目,实在是魅惑至极… 那薄唇微微张开,又轻轻抿上,似在回味什么一般。 刚才那个…滚滚发烫的柔软濡湿的东西,不会是他的嘴唇吧! 还有,为什么他的脸越来越近,眼神越来越迷乱。 空气也似乎越来越稀薄、灼热。 “孙娘子!木炭订好了!说是明日…”长顺大大咧咧跑进来时,便对上了二人脸颊几乎贴上的画面。 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一时间也不知该转身还是捂眼睛,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干脆把头高高抬起看向了天花板。 唇角憋着笑道:“打扰了二位,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见着他默默转过身便要走出去,倏地一下,孙芸娘终是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起,往后退了两大步拉开了与魏无风的距离,“回来!” “打扰什么,你别乱说,公子在教我写字而已,你刚说什么木炭…” 长顺这才慢慢转过身来,果然公子一脸要杀人的表情,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这铺面的门就这么敞开着,哪里知道会撞到了公子的好事… 只好讪讪一笑,“嘿嘿,木炭订好了,店家说明日午时前定会送到。” “哦。”孙芸娘砰砰乱跳的心脏终是慢慢恢复了正常,刚才的事定只是二人太过专注,乌龙一场。可是接下来如何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却是个问题。 “亦是无事可做,还是你说,我来写吧。”魏无风堪堪坐了下来,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百无聊赖地地提起了狼毫。 “写什么?我也来帮忙!”长顺亦是好奇一望,拿了根凳子坐了下来,伸手就去拿纸笔。 原来连长顺也会写吗,孙芸娘柳眉一耷,不禁有些挫败。 似是看出了什么,魏无风缓缓道了一句:“术业有专攻,不必介怀。”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是,这么想想便又豁然开朗起来。 接下来,她便把抄写内容口述了一番,只见那主仆二人手起笔落,一段工整小楷便跃然纸上。 特别是魏无风的字,写得极尽飘逸而大气,只不过他还是刻意收敛了笔锋,尽量让字看起来规整些,应是担心普通人会看不清晰吧。 好比自己高考的时候,刻意把字写得平平直直,生怕改卷老师看着太过歪扭,把卷面分给扣光了。 不过拿她狗啃一般的烂字来类比那行云流水一般的书法,似乎也不是很恰当…… 就这样,孙芸娘念,那二人写,可越是写到后面,魏无风越觉心潮起伏。 她口述的点子,在南楚,实在是没见过第二家,他默默打量着对方,一双幽深的眼中透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她到底还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那百来张宣纸总算才写完了。 等到停下笔来,长顺直抱怨眼睛酸疼,魏无风也禁不住揉了揉写得酸麻的手。 孙芸娘默默看在了眼里,就冲着他们今日如此辛苦的份上,她也要弄些新菜好好犒劳一下他们。 到了下晌,所有的前期准备算是齐活了,只等明日把食材备齐,后日便可开张了。 孙芸娘思绪片刻不停,默默在脑子里查缺补漏,看看开张之前还有什么漏掉的东西没有,边想着却也没耽误她买菜的速度。 三心二意两不耽误,算是她的一个天生的小技能。 直到进了玉清筑,在厨房把食材切好剁好,她才理清了脑子里的开张清单。 深呼了一口气,这下算是安心了,定下心来准备做菜了。 她抄起大勺朝陶罐里舀了一小勺猪油,放至被火烧热的铁锅中,猪油很快发出滋滋的声音,固体的白膏迅速融化成液体。 油温七八成热后,撒下姜、蒜、生花椒、番茄切片,翻炒至香味溢出,再倒至煮锅中,加入大半锅清水,撒上盐。 趁着汤还未烧热,她把灶中的木炭抽了些出来,目测灶火慢慢小了下去,这才把捏好的肉丸子一个一个放进了锅里。 小火慢吞吞地煨着汤,那一个个红红的肉丸子慢慢熬煮成了白丸子。 直到汤汁汩汩冒起,她才用锅铲把丸子轻轻铲了一下,避免待会糊底。 渐渐地,之前沉底的丸子一个一个地浮了起来,筷子轻轻一压,丸子在汤中一沉一浮,肉糜也半点也没有散开,看来火候差不多了。 她赶紧又朝灶中添了一把炭,再把一盆黑黑的东西倒了进去,再加了些切好的土豆片、腐竹、蔬菜大火熬煮了一会,便撒上蒜苗、葱段、番茄切片,起锅。 今日大家都累了,便再做一道开胃些的菜吧。 再次架上铁锅,淋上半勺猪油半勺菜籽油,倒入了满满一大碗切得细碎的食材。 大火不断地翻炒,那浓郁的香味四溢,连她这个掌勺的厨娘都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抬起勺子,用筷子夹了一口放在口中咀嚼,果然劲大重口! 立马又夹了半个拳头大的肉糜进去,继续翻炒,见肉糜熟得差不多了,便撒上盐、少许虾酱、一小勺酱油,再炒了几下收汁拌匀。 “哇!我的个玉皇大帝啊,什么味啊这么香!”长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厨房,深深吸了一口里边的香气,肠子瞬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新菜,绝对是新菜!” “小哥去把琉璃罐里的冰糖酸萝卜装些出来,我前日泡的,应该是可以吃了,我这边再做一个蘸水,便可开饭了!”孙芸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把菜慢慢装进了盘子。 长顺亦是屁颠屁颠去找坛子了。 而另一边,卧房中,白黑衣裳对比分明的主仆二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黑衣劲装的长柏身体微微往前一倾,正色道:“因为圣上一句“十年老臣不得用酷刑”,那大理寺卿一开始还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即便听说他的家眷已从王贵妃那里落入了我们手中,也只是犹豫了一番,亦是死死咬紧了牙, 万万没想到,王贵妃为求自保竟直接断臂,设计天牢夜刺,不过还好早被主子算到做足了准备,只是…那大理寺卿直接吓到了小便失禁,当场就把三皇子给供了出来。” 魏无风的眼皮懒懒抬了一下,“被罚了什么。” 长柏却重重皱了皱眉头,回道:“罚守皇陵一月,无论百官如何反对,圣上亦坚持己见。” “结党营私,攻讦太子,守皇陵?”说着他凤目微微眯起,嘴角轻轻一扯,果然是元帝能干得出的事。 昏庸无道,一次一次助纣为虐,这个表面风光的泱泱南楚,亦不知何时就分崩离析,尽数毁在他的手中。 “公子,公子!吃饭了。” 长顺一声轻喊让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上一刻还阴沉的脸瞬间就渡上了光泽。 起身抚了抚衣裳的褶皱便要走出去。 “主子,那大理寺卿最终被发配至南疆,是否需要送他一程。”长柏赶紧走上前补充了一句。 魏无风只低头理了理长衫上的褶皱,心不在焉道:“罢了,该如何便是如何,你且记住我们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拖延战术而已,待到西北狼军的的虎符取回,一个贵妃和废物一般的皇子而已,又何须在意。” “是。”长柏躬了躬身,目送着主子离开,眉头却是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说得好似他想每次给犯人加酷刑似的,每次不是他变着花样的想出一些渗人的刑罚么…譬如什么削耳灌铅、戳眼撒盐、裸身淬毒雕花…… 这是寻常主子能想出来的? 所以哪次不是问过他意见再去加刑,生怕他一个不满意煞气又上来引发旧疾。 可最近接连几次主子都一副清心寡欲的圣人模样,哪还有什么戾气,难道真如长顺所说,被孙娘子的饭菜治好了? 第35章 开胃菜 饭遭殃 甫一进膳厅,一阵饭菜的香味就飘了过来,瞬间让人加快了脚步。 见到孙芸娘,长柏先是上前施了一礼,“孙娘子,这次我从京城回来,经过修文县顺便去打听了一下,县衙已经判了你继母一家流放之罪,现已在去边塞的途中了,应是再也不会回来骚扰娘子了。” “劳烦了,他们亦是恶有恶报,活该后半辈子在苦寒之地受罪。”孙芸娘赶紧回了一礼,眼中不加掩饰地露出几分快意。 却没注意到长柏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后半辈子?哪里还有什么后半辈子… 那县令听闻那三人惹了主子,判了流放就交代了随行的衙役好好地招呼。 一路上他们可是被鞭子抽着走的,且那鞭子上还淬了主子亲赐的红花油。 那东西用到跌打损伤倒是个好东西,可若是用到新伤口上,便是求生不如求死不能了。 估摸着这会,那几人身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流脓溃烂了,撑不了几日,却还要在临死之前受尽煎熬。 但凡得罪主子的人,能得个痛快的死法都是种奢侈,所以那大理寺卿也算是祖上积德了。 “我说长柏,就不能坐下来边吃边说嘛,公子都饿了。”长顺边把盛好的饭端上了桌子,边抱怨道。 什么公子,明明是他着急着吃饭,长柏一阵无语。 四人终是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魏无风只扫了一眼,就发现桌中央有两道新菜。 特别是那一大锅子豆香四溢的食物,看上去就很是特别。 夹起了一块锅中黑色的块状的东西闻了一闻,就是它了。 长柏却是拧了拧眉头,他从没见过什么食物是块状的黑色,不会有毒吧… 主子近来警惕心如何变差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用银针试一试,长顺便立马给了他一记白眼。 这个榆木脑袋,一看那迟疑的表情就知道他疑心病又犯了。 杀手嘛,多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人孙娘子都来这做了多久的饭了,像是下毒的吗。 “看个屁啊,吃啊,这是黑豆花,这就是不好好读书只会打打杀杀的结果,没见识!” 看长顺瞪了一眼,长柏才恍然的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孙芸娘眼中笑意浮起,低头轻轻抿了抿嘴。 魏无风倒是从来不管这二人斗嘴,自顾自地把豆花吹冷了一会,才放进嘴里。 嫩,但不是一抿即化的嫩,而是多汁的嫩,需要放在唇齿间轻嚼才能体味那清香。 且黑豆与黄豆做的豆腐区别也比较明显,前者比后者的豆味浓郁得多,醇厚的豆香在口中辗转起伏,直至咽下,那醇香依然在口中久久不散。 “黑豆花我只在京城吃过,但是甜味的,更似点心。” “甜味?”孙芸娘瞬间瘪了瘪嘴,甜味的豆花赎她实在接受无能。 饮食习惯这种东西跟基因差不多,是很难改变过来的,记得上辈子互联网还做过一个“豆花甜的好还是咸的好”她还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在她熟识的菜系中,豆花都是尽量保留原味,放了蔗糖,那天然的清冽回甘反被糖味掩盖了。 不过,也只是个人的喜好而已,无甚对错。 “京城人嗜辣,亦喜甜。”魏无风随口一答,又咬下一口肉丸子,一抹享受从眸中透出,“加了什么竟如此细嫩滑爽?” “蛋清、红薯粉、菜籽油、清水。” “为何只加蛋清。” “一来,蛋黄腥味重,二来,公子可以猜一猜,鸡蛋中的蛋黄蛋清若调换了位置会如何。”孙芸娘堪堪一笑,把问题又抛了出去。 “所以…蛋清的作用是包裹,锁住鲜嫩。” 见魏无风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亦是浅浅一笑,跟聪明人对话确是一件轻松有趣的事。 “公子还可试试蘸水。”她又指了指黑豆花旁边的小碟。 魏无风看向那碟不起眼的油辣椒,原来那是蘸水,他道是面条的配料被长顺上错了。 之前的蘸水,不是用糊辣椒就是用青椒和小米辣配制,为何今日变成了油辣椒。 话未问出口,便沾了些蘸水在豆花上,轻轻一咬,醇厚的辣油便往味蕾里钻,刺激的蒜粒和香菜味夹杂着一阵上头的腐乳味道,与豆花的清淡相撞,后劲慢慢上来,着实过瘾, “荤腥太重的菜,配的蘸料便要偏素,素味过重的菜亦反之?” 孙芸娘听得轻笑出声,“公子再这么下去,便可自己掌勺做掌柜了。” 魏无风轻轻扬了扬嘴角,似微风拂面一般,定定看了过来,“若是愿意,改日我亦可做顿饭给你尝尝。” 什么?他下厨做饭给她吃?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诡异。 孙芸娘忽然半个肉丸卡在了喉咙眼,说愿意不是,不愿意也不是。 当然,震惊的不只她一个人。 长顺当场就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喵了一眼身旁的长柏,谁知对方竟也默契得紧,二人惊悚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认识公子这些年,他何时会做饭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再说了,这话问得实在是…玉清公子的清高呢? “咳咳,公子平日里事务繁忙,有机会再说吧,来试试这道三椒炒肉末。” 孙芸娘终是以进为退,舀了满满一勺菜放进了魏无风的碗里,堵住了他的嘴,“这个拌饭堪称一绝。” 果然,他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拉回了碗里,还真的听话一般,慢条斯理地把菜跟饭拌上。 旁边二人却是没有这样斯文,听孙芸娘这么一说,亦是一人舀了两大勺铺在了饭上,饭一口菜一口的呼噜呼噜扒了进去。 “救命啊孙娘子,这什么三椒啊,也太太太好吃了吧!又辣又香又酸爽,绝了绝了。”长顺夸张地作出快流泪的模样,好似真的好吃得快哭出来一般。 而长柏则是真的要哭了,这满满的辣椒碎,青的红的黄的,在嘴里如爆炸一般,刺激得脑瓜子里嗡嗡响。 可偏偏又开胃得紧,越吃越上头,边辣红了眼眶,边还死撑着多刨了两口饭,想中和一下那十分霸道的口感。 看得孙芸娘不禁莞尔,“是的小哥,三椒就是青线椒、小米朝天椒和泡椒,连同大蒜一起剁碎了配上肉糜炒熟,菜式虽简单,可相对于很多大菜,味道却是毫不逊色,今日豆花清淡些,搭配这个酸辣重口的小菜,刚刚好。” 魏无风见二人如此,很快地也尝了一口,可接下来竟把筷子收起轻轻搁了在了桌上。 孙芸娘心口一提,难道是不合胃口,或是太辣了? 正想委婉问一句,只见那人朝着三椒炒肉末的盘子里又挖了一大勺,顺便把那勺子一并放回了自己碗里。 拌好了饭竟直接用勺子大口舀着吃,边吃还把那凤眼微微眯起,似十分享受。 原来是嫌用筷子吃着不过瘾吗,这下子与他平日里冷清的气质实在有些不符,她不禁捏了捏拳抵在唇边憋笑了半天。 不一晌,那盘辣椒便被几人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个干净,一整锅黑豆花亦是吃得将近见了底,导致今日的米饭也险些不够添的,这两道菜怕是该改名叫“饭遭殃”了。 ------------------------------------- 两日后,天还未亮孙芸娘便醒了过来。 昨晚她睡得其实不是很安稳,一想到今日要开张,多少有些兴奋和忐忑的情绪。 可真到了今日,她走到了新店门口,看着店门前高高悬挂的“孙氏火锅店”几个烫金大字时,心口反而稳当了下来。 她老孙家三代留下的东西是经得起考验的。 一进店她便在里边忙碌起来,昨日她已经把食材准备齐全,亦是加班加点的做成了半成品,放在了火锅店的地窖里面。 正式开店以后,周围的人会越来越多,她也不好时时把食材放进祖宅的冷柜了。 还好后来发现了这店子地窖竟然是有藏冰的,这下却是省事了很多,看来今后以后祖宅的功能都要选择性用在刀刃上了。 陆陆续续在店子里忙到了正午,随便吃了些午膳,她便把店门敞开了。 刚踱步走出,就看到了对面玩耍的几个小孩,立马微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其中个子最高的少年率先跑了过来,沉声道:“孙姨终于来啦,昨日你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孙娘子抿嘴一笑,眼中露出赞赏,“那是当然,大双办事我肯定放心!” 严大双轻轻咧了咧嘴,脸颊很快变得绯红。 这大双,总是那样腼腆,实在是可爱得紧,可他虽有些寡言,办事却是稳重可靠。 昨日不过随口问了一下他,能不能午时过后,找四五个农户家的小孩来帮点忙,谁知他真是准时准点的把人找齐带来了。 一群小孩慢慢走上前来,几双扑闪扑闪的萌眼巴巴得望着她,其中一个小女娃还胆大地问了一句:“听说帮娘子做事可以有糖吃,是吗。” 看那七八岁的萌娃定定看着她还咽了咽口水,孙芸娘噗嗤一笑,禁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脸蛋。 “有,不只是有糖吃哦。”她把双手一伸,一边手心放了几颗饴糖,一边放了几个铜板。 第36章 孙氏火锅店 “来,一人各拿两颗糖,一个铜板,若是完成了我给的任务,再回来,还有奖励呢。”孙芸娘笑眯眯地道。 哇地一声,一群孩子顿时就炸了,一个个兴奋得跟过年似的,抢着要上前拿糖。 严大双禁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怎么都跟他那个眼皮子浅的弟弟一个德性,赶紧上前阻拦道:“别挤,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排队一个一个来,一个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一群孩子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听话地排着队陆续领到了东西。 孙芸娘却是一脸惊奇地看着严小双,真看不出这孩子的组织能力这么强,前途无量啊。 默默回到店里拿出了那一沓宣纸出来,她昨日便跟小双交代过分发促销单子这事,本想再重复说说细节,现下一看,这孩子不是一般的靠谱,应是用不着了。 严小双接过了宣纸,把五个小孩排成了一排,正色的样子好似个小大人一般。 他开口道:“等一下咱们会兵分两路去东街和北街,嘴要甜,按我刚才给你们说的去做,宣纸单子不能见人就发,见到衣着打扮精致的爷和娘子才发,或是发给赶马车的小厮、大宅子里的管家代转亦可,若是遇到死活不接单子的不要强迫,找下一个人便是,听懂了吗?” 几个小孩嘴里鼓鼓囊囊塞着糖,也答不出话,只好齐齐点了点头。 见状他又再补充道:“发得差不多了,咱们剩十张单子,便到青岩镇东西南北街的各大集市,挑着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张贴上去。 若是有人好奇,咱们便又口述一番,记得把火锅店的位置背熟些,届时谁完成得最好,除了该得的奖励,孙娘子还会额外多发一个糖和铜钱!” 一听到做得好还会多发一个,几个娃眼中瞬间大亮,个个都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小双一声号令,几人便屁颠屁颠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直到一堆孩子走远,孙芸娘张着嘴看着远方依旧目光直直,人才啊…… 昨日她也只交代了一遍而已,竟记得这么清楚,还加了些自己的想法,这孩子以后不经商都可惜了,改日她定要给严二嫂说道说道。 另一边,严小双则带领着一群小孩如火如荼地干起了活。 小孩们个个嘴甜会卖萌,大半个时辰就把宣纸单子发去了一半,在东街经过一家酒楼时,小双却停下了脚步。 “掌柜的在吗?掌柜的?”他径直走进了店子,抬眼便见到了嘴上两嘬毛的中年男人,听孙姨说福满楼的掌柜有四条眉毛,定是他了。 “小孩找我何事啊?可是要吃碗面条?”章宏盛低头看着眼前机灵的小孩,又见他身后一堆小跟班,莫名有些好笑。 “掌柜的,这是孙姨让我送来的,说是开张大吉欢迎您来品尝。” 孙姨?他疑惑了一瞬,眼中却又立马闪过一丝了然,连忙把单子接了过来。 “孙姨还说,您就不用跟着大家去排队了,戌时来,她会亲自款待您的。”见事已办成,小双行了个礼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章宏盛却是拿着单子,眸中瞬间兴致高涨。 只见那宣纸上用规整的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宣传内容—— 新店大酬宾。 原南街孙记肠旺面为了给顾客带来更多更好的美食,今日孙氏火锅店正式开业大酬宾,三重礼回馈新老客户。 一重礼:今日火锅店酉时开始经营,无论新老客户,皆可排队试吃一碗,全场菜品一律免费,吃完为止。 二重礼:明日开始,连续三日,无论新老客户,一律八折优惠。” 三重礼:三日之后,菜品全部恢复原价,故诚邀顾客加入本店会员。 但凡会员,须缴会费五两银,可用于店内任何消费,可终身九折优惠,办理会员限前两百名,欲办从速。 注:因小店人手场地有限,正式开业后每日至多接待二十桌客量,若当天提前预定完毕,便会闭店不再接待其余客人,可提供预约打包配送服务。 店址:青岩镇东街路口,往前直走一百米,顺记糖铺对面——孙记火锅店。” 章宏盛念到最后不禁又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妙,实在妙啊。 刚才那小孩怀里拿的一沓宣纸应该都是同样的单子,这是要让这些稚子分发去各处吗。 这等绝妙的生意手法,他亦是闻所未闻,真是可惜了,这孙娘子如何不是男子,若是男子,直接去那商机遍地的京城,早晚也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啊。 不过细想之下,女子这个身份倒是从未对她有所束缚。 她看似性子恬淡,实则野心远远大过了寻常男子,更有着非常人一般的远见和头脑,绝对不会只满足于小摊小店。 原先她卖掉面摊的方子就说过要开新店,前几日她还亲自邀请过自己开业来试吃,今日竟还让小孩再把单子送过来,可见其诚。 这些时日,福满楼一直跟她维系着很好的合作关系,亦是在考虑更长远的利益。 既然她如此诚心邀请,定也有些抛砖引玉的意思,他若不亲自去这一趟都说不过去。 说不定,更大的合作契机就在咫尺。 ------------------------------------- 申时中,孙芸娘才见一行小孩嘻嘻哈哈地走回了店前,她拿出了一大包饴糖和一钱袋的铜板递给了小双去分配,便继续去忙了。 这会子,那主仆三人也到了店里。 长顺和长柏跟着打起了下手,两个时辰的工夫,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像是卡点一般,刚刚入酉时,孙记火锅店门前就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不大不小的青岩镇增添了些许热闹的氛围。 不一会,店门前多了几张方桌子,几个伙计将方桌一张张拼在了一块,方桌瞬间变成了一排大长桌。 接着,一个又一个铜制的又像锅又像炉子的东西端上了桌子,里面还盛了不少菜肴,闻着味儿就很是霸道。 渐渐地,铜炉子在长桌的外围摆成了排成一排,总共十来个的样子,有的锅子旁还放了蘸水碟子。 长桌的内侧则摆了一盘盘切好的食材,类似于生土豆片、白豆腐片、泡发好的腐竹和豌豆粉丝、洗净的各种青菜时蔬… 新鲜的食材的一旁还摆了几碟开胃凉菜,像是冰糖酸萝卜、凉拌麻辣鱼腥草、烧青椒凉拌皮蛋、素酸菜汤、凉拌拍黄瓜这些解腻爽口的食物。 再往内就是一排放得整齐干净的碗筷了。 铜炉里木炭燃起,锅中汤底逐渐沸腾,浓香四溢,滚滚飘香。 行至店前的顾客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还有那些看过开业酬宾宣传单的乡亲也纷纷卡着点赶到了门前。 “听说今日这里有免费的晚膳,是真的吗,听说叫什么‘火锅’?” “你也听说了?我是看了贴在菜市的告示来的,待会观望观望,若是真的有便宜不蹭白不蹭,若是假的立马走便是。” “不过这孙娘子可真是有两把刷子啊,你们听说没,她来咱青岩镇做吃食也就大半年而已,现在竟然从小摊开到小店了!” “那可不,咱们南楚泱泱大国济济人才,能干的女子亦是不少的。” 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大,孙芸娘扫了一眼店前挤做一堆的各色人物,心里便有了底,转身便给长顺使了个眼色。 对方亦是会意地立马找了一根宽板凳放在了桌前,孙芸娘便直直地站了上去,对着人群响亮道:“各位新老顾客,请安静下来听我说来!” “首先感谢各位新老顾客来捧场,且很多老顾客应该都知道了,我孙芸娘原先就在南街卖过豆腐果,还做过肠旺面,承蒙乡亲们照顾,生意一直不错,如今,我家孙记火锅店开张大酬宾,就是为了回馈大家来的!“ “废话不多说,下面免费试吃活动马上开始!待会我家伙计会给各位介绍这火锅的吃法, 之后,大家便可排队试吃,亦可随意挑选桌上的食物,但最多只能夹上一碗菜。每次允许十位顾客上桌,当场夹菜食用,恕不打包,即吃即走!吃完后下一组顾客便继续补上。 另外,吃过的顾客便不能再回头吃第二次,我家店小利薄,望大家谅解!若是觉得好吃,还望各位多多宣传!!” 店前的顾客一听,还真是免费吃,实在是阔气,正儿八经的回馈,良心卖家啊,顿时人群就骚动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在二楼窗前正坐的魏无风眼里却是颇有意思。 若不是刚才那番情景,他还不知平日里说话温婉的人儿,声音竟也可如此洪亮,可那样不仅不让人觉得粗俗,反倒是显得她更加落落大方。 说她是村姑,却没有半点乡间女子的小气,更无寻常闺阁女子身上的浅薄。 可和风细雨,可泼辣直爽,可乖巧温顺,亦可大胆果决。 一身矛盾的结合,化为那样独特出尘的气质,亦不输于任何名门世家的贵女。 有时甚至会觉得她像个男子一般行事独立又洒脱,不过,还好她不是男子。 就在魏无风若有所思的当口,楼下的长顺已经开始向顾客解释起了火锅的吃法,而长柏则是走到了桌前,开始指挥着人群排好了队。 第一组十人率先走到了长桌前,一抹熟悉的身影朝着门边的孙芸娘使劲晃了晃手。 “孙娘子!我又来了!” 第37章 骨灰级死忠粉 “孙娘子,我!又是我!” 古秀才? 怎么又是他,真真是个骨灰级的死忠老粉啊… 她几乎是腾一个地,他就跟到哪。 自从他上次抱怨自己改做肠旺面没知会老顾客一声,于是这次,她开新店便说话算数,把消息告诉了旧摊点对面的茶楼,他应是自己去打听到的吧。 莫名涌上了一些感激的情绪,再好的美食也得有懂得欣赏的人支持不是。 她连忙微笑着回了一礼,再引着十人入座。 拿到碗筷,大家便照着长顺方才解说的,选了一个各自喜欢的锅底坐了下来,还朝着汩汩冒着热气的汤中下了一些配菜时蔬。 当然,既是免费,更多的人定是冲着荤菜来的,只是鉴于店家毕竟在旁边,大部分人也并无想象中那般把碗堆尖,吃相难看,也就是装了大半碗菜便开始吃了起来。 这其中,只有古秀才在长桌周围转了一圈,细细看了铜炉边上的木制菜牌子,自顾自念了出来:“青椒鱼火锅、酸汤鱼火锅、辣子鸡火锅、酸汤牛肉火锅、黑豆花肉圆火锅……” 这么多火锅,他到底选哪锅。 忽然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孙娘子,可以一个品种尝一些吗?” 真是个贼精的吃货,孙芸娘抿嘴轻笑道:“行,只要你的碗能装下。” 古秀才瞬间把嘴咧到了耳边,于是顺着每个铜炉,在每个锅子里都夹了些肉,再煮了一点点蔬菜,连凉菜也没有放过,每盘各夹了一片。 等他夹完了,跟他一桌的九人早已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却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样。 紧接着轮换试吃的第二组便不乐意了,一两个顾客还大呼了一句“唉,你们吃完了就赶紧走啊,我们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于是那九人只得径直走了出来。 见那几人脸上意犹未尽的表情,后面的看客却是好奇得紧,远远地问了一句味道如何,几人只不停地说“好吃”“绝了”“从未吃过这样的食物”之类。 可这说了不等于没说么,具体啥味也不详细描述描述,搞得后面的人更加抓心挠肺了。 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这时忽然有人提醒了一句:“问什么味道,肯定得问那个古秀才啊,虽说他说话酸臭得紧,可毕竟是个读书人,说评美食倒是头头是道的。” 可大家抬头一看,那秀才不是还没吃完吗,在椅子上吃得慢条斯理一会摇头晃脑一会双眼紧闭,甚是滑稽。 直到后面的人等的不耐烦开始发火了,他才把剩余几口快速吃下离开。 刚想挤出人群又被几位看客拉了回来:“秀才,给俺们说说,那火锅长啥样,哪个品种最好吃,都是啥味啊?” 他却是一副还未从美梦中醒来,有些恍惚的模样。 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其一,所谓火锅,便是那设计精妙的铜炉锅子,其下为点燃的木炭,其上是装满菜的锅子,可边吃边加入新鲜的时蔬,现煮现吃,这种吃法前无古人,整个南楚别无二家! 其二,火锅品类实在丰富,却又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辣子鸡香辣软糯、酸汤鱼酸爽可口、青椒鱼鲜香浓郁、黑豆花清爽回甘…你若问我哪个最好吃,我又如何能取舍~ 其三,除了荤菜好吃,那配菜尔等也不要小看,我只朝辣子鸡里煮了几根粉条,最后煮好捞出来时,那粉条像是被辣子鸡的辣油和鲜味包裹了一般, 明明是素菜,瞬间就混合了鸡肉的鲜美,人间美味之极致啊!真真是下饭的得紧下饭得紧,只恨那碗不够大,不能多煮一些!” 古秀才那副郁闷的样子瞬间就逗笑了周围的看客。 “嘿,你们别打断我啊,还有其四!就连那凉拌的小菜,也是个个出挑,乍一看食材简单,譬如那拍黄瓜,咱南楚谁家没有做过,可人家愣是把那小菜做得酸辣爽口开胃得紧! 都说仙人点石成金,那孙娘子便是双手点菜成金!光是只吃凉拌菜,我恐怕也能吃下三碗米饭,可惜啊,今日只是试菜,没有配米饭啊,可惜啊可惜~” 人群中又是噗嗤几声笑,一位顾客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惜什么啊,真那么好吃,明日正式开张售卖又来便是!” “你说得轻松,孙娘子现在可不是做小食摊,是开火锅店了,如此上好的美味定是不会便宜的,我今后又如何轻易吃得起啊。” 古秀才想到这里便耷拉了头,瞬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眼底竟还有一股泪意涌上。 “今日试吃,好似一朝登上那人间极乐,见了那瑶池仙女儿,可明日竟要我与那仙女永不相见,可让我今后怎么活啊~” 一群看客终是绷不住了,一个个笑得眼泪乱飙前仰后合,有的干脆捧着笑酸的肚子蹲在了地上。 除了笑的,也有一两个好心的终是没看下去他那蠢样,还出言安慰了两句,“酸秀才,这还不容易嘛,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多去帮人写些文书,你们挣外快可比咱们这种农户好挣多了,何愁吃不起孙娘子家的饭啊。” 听这么一说,古秀才的泪意竟然瞬间就凝固了,他怎么没想到。 自打他年轻时中了秀才后,再往上考,几乎次次名落孙山,中年之后斗志逐渐抹平。 在这小小的镇子,偶尔也有三两学童家图他便宜,找他当当先生。 也就那么混混日子再无什么理想目标,可刚听那人说的话,却是甚有启发啊。 他今后定要发愤图强,多挣些银子,才能吃得起孙娘子家的火锅! 对了,他得叫自家娘子也来尝尝,若娘子也吃上瘾,说不定便不会把银子扣那么紧了。 只见他瞬间腰板一直一挺,前一瞬的阴霾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忽来的狂喜和激动,拔腿便跑了个无影无踪。 留在原地的人却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都觉得这秀才定是钻了牛角尖疯魔了。 便不再管他,各自排着队等着免费的晚餐。 可刚开始只排了二三十个人的队伍,到了后面却是越排越长。 见那十个铜炉锅子里的菜品慢慢快见了底,孙芸娘赶紧让长柏长顺又重新加上了菜。 那上菜的二人却是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这些来试吃的多是为了占便宜来的,就这么个免费的吃法,还没挣到钱就先血亏了一笔,孙娘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她却还一副淡定的模样,真是替她慌得紧。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试吃的人才慢慢少了些。 等到铜炉锅子里的食物加到了第四轮,亦被吃得干干净净时,孙芸娘才终于宣布试吃结束。 长顺和长柏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真怕第一天开业就亏光了。 “今日你们辛苦了,帮我把这些锅子收拾进去就好,剩下的,待会洗碗的杂工会来处理的,咱们也该开饭了。” 孙芸娘看着二人额角的汗珠,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原是豪门贵族的随从,却总是来帮自己做这些杂事。 虽说在古代的观念里,他们听从主子吩咐做事都是本分,她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每次想给些帮工费用,他们那主子亦是死活不肯。 所以那一堆的锅碗瓢盆,定是不能再让他们去洗的。 还好在这个异时空早早就有了类似现代家政的行业,就连这小小的镇子市集里,都有专门的杂工人力市场,工钱还是日结,实在是方便得紧。 所以今后店铺打烊以后的清洁打扫事宜她便直接请了专门的杂工处理了。 正思忖着,一个清瘦的人影朝着她走了过来,拱了拱手。 “恭喜孙娘子开业大吉。” 孙芸娘回过神一看,不禁扬起了嘴角,回了一礼,爽朗道:“章掌柜来得刚刚好,请进!” 章宏盛点头一笑,迈步走了进去。 其实他并不是刚来,而是找了个了视线敞亮的地方细细观察了半个时辰,对她这样独树一帜的开业热场的法子,真真发自内心地赞叹。 来试吃的人大部分都是农户和平民,蹭吃嘛,便宜不占白不占,都是人性。 但是很显然,这群人并不具备这样的消费能力。 所以不少人都会觉得孙娘子会不会是脑子坏了,为啥白给人占了便宜。 但他却不那么觉得,这一招用在京城这种大地方或许收效不那么明显。 但是放在这巴掌大的青岩镇,恰恰够用。 乡下小地方,餐饮开业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大家记住开店的位置,还有店里吃食的特色。 今日下来阵仗如此之大,整个镇子怕已是无人不晓了。 再者,那排队的人中,他还依稀看到北街几个商户和员外家的小厮。 还有几个穿着打扮整洁大气的小姑娘,一看就不是农妇,定是东街哪几个名流家的丫鬟。 所以孙娘子这哪里是傻,是精明到了极致。 网大虽是容易漏鱼,可收网的时候便只剩下大鱼了。 更何况她的手艺如此精湛,冲着美食,小鱼怕也是想努把力进店消费啊。 眼光长远,不似那些鼠目寸光只见眼前利益蝇头小利的暴发户,真乃奇女子啊。 就在章宏盛暗暗赞叹之时,孙芸娘已把他领到了店中央。 他略略一顿,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这火锅店的墙上竟钉了一块硕大长方形的木牌匾。 第38章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定睛一看,却也不是什么招牌,木质的牌子上用烫金书写了七八个火锅的名字,原来是挂墙的菜谱。 不对,不只是菜谱,每道火锅名的左侧竟然用彩漆描绘出一一对应的火锅的模样。 如那红酸汤鱼火锅,竟真的绘制了一个锅子,其中红色汤底,里面有鱼,鱼身上还画了葱段和姜片,栩栩如生,而右侧则写了酸汤鱼大中小锅分别的价格。 章宏盛眼中的欣赏一时溢于言表,“妙极,妙极,这样食客来时亦能大概知道食物的样貌,多生了几分食欲,还能一眼了解菜品的价位,既是菜谱,亦是价目表,这定也是娘子想出来的吧。” 孙芸娘浅浅一笑,“主要还是木匠和漆匠手工不错,我只是简单说了些要求,他们便做出来了。” “娘子过谦了。”章宏盛笑眯眯地摸了摸小胡子,视线又顺着那块彩绘的木牌看了过去。 那后厨上菜的门边放了一个约摸一人高六尺长的竹架子,架子侧方挂了一个提示牌。 上面漆着几个明黄色的大字,“右侧有空篮,蔬菜按需自取,节俭是美德,谢绝浪费。” 竹架子总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摆上了一篮洗净的新鲜时蔬。 除了常见的蔬菜之外还有一些别的配菜,像是白豆腐、魔芋豆腐、腐竹、木耳、莴笋头、春笋条…至少也是一二十个品种。 章宏盛除了止不住地点头,竟一下子找不到夸赞的话了。 这样的设计少说也可以节省一两个伙计,就算食材只由一人来准备,也是勉强够用的。 像这样的小店面便是要从细处入手,尽可能减少成本,利润才有更大的空间,可谓考虑得相当周全,亦是创意满满。 直到慢慢收回了目光,孙芸娘才把他请到了二楼的包厢中,门一推,里面竟还有一个人。 章宏盛的小胡子忽地一跳,这一个大男人长得也太过妖孽了,可为何看上去有几分眼熟,这是在哪里见过? 见他衣着打扮就是什么贵人家的公子哥,他又如何认得,除非…在京城? “哦,章掌柜,这是我一位朋友,魏公子。”孙芸娘忙了一天,差点忘了楼上还坐了位爷呢,连忙介绍了一下。 再朝着魏无风解释道:“这是福满楼的章掌柜,之前跟你提过。” 话音刚落,章宏盛便客气一笑,朝着对方拱了拱手,魏无风亦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孙芸娘亦是挨着章宏盛的位置准备坐下,可她尚未坐稳,就被那妖孽公子轻轻一扶拉了起来,“这里正对着窗户,会有些凉,坐我这好些。” 说完立马跟她调换了个位置。 孙芸娘一愣,虽说南楚的夏日大都没什么酷暑天气,一到下晌确实还有些凉爽,可她也不是小孩,也不至于着凉吧… 这人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他自己体虚,所以好心提醒自己? 这副懵懂的表情看在章宏盛眼中却很是有趣,他摸了摸小胡子,微微勾了勾嘴角,面上有些似笑非笑。 想不到这孙娘子做菜做生意都头头是道,唯独这男女之事,看上去怎会如此不开窍。 果然是金无十成十足,人难尽善尽美啊。 不过这郎君的占有欲也太强了些,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孙芸娘在他眼里便是做女儿也是可以的。 还好,这个当口长顺正好把菜端上了桌,一见章宏盛,自来熟地就打了声招呼聊了几句,瞬间气氛也没那么尴尬了。 等到饭菜上齐,五人便都坐了下来。 虽有两个闷葫芦在旁边,长顺和孙芸娘却是乐此不疲地招呼着客人,一个帮忙布菜,一个说着菜品的做法的特色,一顿饭下来吃得章宏盛那叫一个享受。 这“火锅”实在是又美味又省时省力。 最关键的是,在此之前,南楚大陆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菜式。 在生意场上,更大的成就往往是属于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孙芸娘果真不同凡响。 且刚才还听她刻意地问道这菜品若是放在京城会如何,这个暗示章宏盛又如何不明白。 他一个白身熬了半辈子就开了两家酒楼,不容易啊,把生意做到京城,他做梦都在想。 可小娘子又如何明白京城那种地方,开一家像样的火锅酒楼,光说前期成本,靠他二人纯属痴人说梦。 可偏偏那女子好似看得出他所担忧的问题,开口就说了两个他从未听过的词语,叫什么“火锅加盟店”? 说是把店子开去京城,他们竟可以一分不出。 只需一个中间人来牵线,找到京城愿意合作的“加盟”掌柜,开店的成本由“加盟”掌柜一力承担。 而他们则只提供前期的经营指导和配料供货,挣钱之后再与“加盟店”掌柜按比例分红。 饶是章宏盛也是个精明人,亦是消化了半晌,才弄清了大概的意思。 这样的点子太过于超前,闻所未闻,可偏偏他却听得津津有味,内心激荡不已。 孙芸娘亦是看出他心动了,禁不住勾了勾唇角,她就知道这个章掌柜不是个寻常生意人。 在这种思维相对保守的年代,他能认真听取自己的建议,结合这小地方的情况,把酒楼中午的生意改为面馆,已然非常难得。 这也证明他眼光独到又有野心,且善于尝试新鲜事物,她想寻求的合作伙伴不是他还能是谁。 茶足饭饱,章宏盛终是谢过离去,只是离去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他得赶紧回家收拾收拾行李,这一趟京城是必须要去了。 等到杂工把店内收拾妥当,孙芸娘再把第二日的食材备好放了地窖,戌时已过了大半。 看天色黑尽,她便听了那主仆的建议,今日便再去玉清筑住一晚。 这开了火锅店以后,就不比开面摊了,今后打烊的时间就会晚上许多,看来找新宅子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只是现在却是不行的,光是今天免费试吃的投入和明两日的八折活动,再加上前期装修的成本,她的老底已用去了大半。 致富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 亥时,孙芸娘静悄悄泡完了温泉,便把木桶收回了祖宅。 累了一天,她也不方便再让长顺去忙活了,再说,一般的热水哪里有祖宅的温泉强身健体消除疲劳的效果。 绞干了头发,开窗散了一下热气,才倒头睡下。 一个人影却掀开了未关紧的窗户,一跃而入。 月色高挂,温柔的白光投到了他的月白长袍之上,丰神俊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今日见她如此辛苦,应是累坏了吧。 做自己的厨娘,不会那样累,月例随她开价,怎么就非要去受这份苦。 他凤眸中带着柔和,似含了一丝怜惜,不知不觉坐到了床榻的边缘。 修长的手指鬼使神差地朝那熟睡的乖巧脸庞轻抚了一下,那小脸却似感到不适一般,伸手朝着脸颊抠了两下,梦呓道:“小双,别闹~” 小双?又是她那个乳臭未干的邻居小孩?魏无风深深地皱了皱眉。 为何做梦还想着他,鼻子里一股莫名的酸味上来,却是理不清到底是什么思绪。 干脆低下身,离她的脸越靠越近,霸道而灼热的气息逐渐喷洒在了近在毫厘的脸上。 原本熟睡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睫颤动了两下,仿佛顷刻就要睁眼。 魏无风的手却是更快一步,在她锁骨的穴位轻点了两下,这下便彻底沉睡了过去。 这样她能休息得更好,他扬了扬嘴角,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借口。 然后开始肆意抚摸起她的眉心,秀长的柳叶眉,娇俏的鼻梁,柔嫩的朱唇…… 不知不觉,身体越来越低,干脆轻轻侧躺在了她的旁边。 眼前的整个人好似都属于了他一般,深深一吸,又是那若有若无的芝兰清香。 魏无风知道自己对这女子厨艺相当依赖,却又不只是是厨艺。 这让他想起了儿时养过的一只白鹡鸰,乖巧可爱,声音婉转动听,日日遣人无微不至地照顾。 可有一日它竟然想从笼中飞走,于是那日捉回了它,放在手心,越捏越紧,一阵尖鸣声之后白鹡鸰便彻底安静了。 看着那雪白的羽毛被鲜血染成了酱红色,他才终是兴奋地笑了出来。 自此每次见了血之后他便如吸食了五石散一般上瘾,让人愉悦至极。 可是孙芸娘又不完全像那只白鹡鸰,见到她欢喜是不错,但却不想把她关起来。 她说不想永远做他的私厨,要自己开店,他竟是没有生出一丝想阻拦逼着就范的念头。 且他的嗜血成瘾症,现在对血腥似乎不那么兴奋了,反倒是对她,有时竟克制不住想亲近的冲动。 就像现在,他无比自然地把她搂紧在怀中,把脸埋在那雪白的颈窝,深深地吸嗅,犹如他当初对血腥的憧憬,欲罢不能。 鼻尖慢慢滑上那耳尖,好似粉粉嫩嫩的珠玉,可爱得紧,忽然神差鬼遣一般,张开了口把那珠玉含了进去… 第39章 黄金会员卡 翌日清晨,孙芸娘醒来时神清气爽,就是不知为何,从未睡得如此死沉过,定是昨日太累了吧。 收拾整洁正要准备去做些早点,谁知长顺竟已先一步过来请她用早膳了。 看来今日真的起晚了… 进了膳厅,只见魏无风早已呆呆地坐在了那里,眼中含笑,嘴角含春。 孙芸娘一个激灵,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她莫不是眼花了吧。 再定睛一看,那人竟已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不但没有不悦,眸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些,还立马盛上了一碗粥递了过来,夹了一个她爱吃的咸花卷送到了眼前。 她脑子忽然一片茫然,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咬了一口。 瞬间对方漆黑的瞳眸变得幽深,嘴角的笑意又增了几分。 似乎听到轰地一声脑鸣,她的脸霎时就红到了耳根处,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在干嘛,赶紧抬起手把那被咬了一口的花卷拿了过来,闷头便吃。 这会解释什么似乎都只会把气氛搞得更尴尬,也怪那人长得如此妖孽还对自己那样笑,搞得她心神不宁的。 这么想着,嘴里的花卷不免吃得快了些,竟然有些噎到了,忽然一碗豆浆又送到了嘴边,那声音有些担忧道:“已经吹凉了,快喝吧” 这次她长了心了,伸手端住才喝了下去,总算顺了口气。 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劲,她坐下来的时候,魏无风明明喝了一口,这不是间接…… 他故意的吧?可是那副关切的样子,似乎又不像啊。 总之一早上,孙芸娘一顿早餐吃得心情十分复杂,最后的结论就是,公子定是之前的什么旧疾复发了,才会如此反常。 直到说服了自己,才又重新打起鸡血去开店了。 临近正午,当天的火锅材料备得差不多了,却还未见客登门。 孙芸娘气定神闲地喝着茶,长顺却是站在门口等得发慌,“占完昨日的便宜便翻脸不认人了,哼,就知道这帮人只会吃白食。” 好巧不巧地,一个头戴家丁帽的小厮刚好踏进了店门。 前一瞬的乌云密布立马就换成了骄阳似火。 长顺立马就堆起了职业的笑脸,“客官,这是要吃火锅吗?” “哦,我家主子让我来问问,听说你家在招募什么会员?说是成了会员,终身九折?”那家丁问道。 孙芸娘点了点头,“对,客官要办一个吗?需要的话咱们过来登记一下,还需交上五两银子的会员费用。” “那会员费用确实是可以用来消费吗?”小厮又加重语气问了一下,若是被坑了,回去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再三确认了以后,那谨慎的小厮终是放下心来,照着孙芸娘的要求,把自家主子的姓名住宅填到了簿子上,再交了五两银子。 最后还顺便点了一个大锅的青椒鱼火锅和几个凉菜,要求酉时配送到府上。 孙芸娘美滋滋地拿过银子,当即便把账给算了,从刚付的会员银子里扣除掉,在簿子上写下剩余银子的金额,再请小厮签上名字确认已划扣。 最后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掌心大小指甲盖一般薄的长方形竹制卡片。 上面用金漆打底,用彩漆绘制了几样火锅的迷你图案,再用黑漆在底下写上了一排簪花小楷:“孙氏火锅店黄金会员卡” 只见她把卡片轻轻一翻,在卡片背面银色漆写的“会员名”三字的后面写上了小厮主子的名字。 再往下,还有一串小字备注:“进店消费,请出示会员卡,永久九折,欢迎惠顾。” 一番操作,看得小厮满脸傻楞,他亦算是镇上大户人家的下人了,跟着主子连京城都去过,这会员卡片?简直闻所未闻,真是长见识了… “哇~这就是加入会员送的吗,真真精致啊,掌柜的,我们家也要办!” “好漂亮啊,听说只招收两百个会员是吗?” “还好咱们来得早,晚一点怕是没了,我家也要!” 几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甫一进店门就叽叽喳喳的围着柜台,看着那金灿灿的卡片,眼睛都在发光。 眼睁睁看着孙芸娘把卡片装进了一个绣有“孙氏火锅店”的小荷包中,双手递给了小厮。 “小哥拿好,这个回去交给你主子,一定要收好,每次来消费出示会员卡才能打九折,不过,若是弄丢了也无需着急,我们可以查对薄子给你们补办,但是卡片的工费就得自理了。” 小厮道谢走后,孙芸娘又立马接待那几个小姑娘,登记了上簿,才发现是北街几个商户家的丫头。 许是这个点大家都比较闲暇,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十数个顾客,都嚷着要办会员的。 人一多,竟然有人开始推推搡搡地挤做一团,生怕会员名额没了回去没法交差。 无奈之下孙芸娘又赶紧安抚了一下,保证会员卡数量还有剩余,大家才安下心排起队来。 其中有几人还先预约了晚膳,还有几位直接进店吃午膳的。 看着人越来越多,孙芸娘便把办理会员的活交给了长顺,赶紧下厨房忙活去了。 还好,火锅这种东西,只要前一天准备工作做好,上菜还是相当快的。 其实章宏盛和魏无风都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请些专业的跑堂伙计,或是一两个帮厨墩子。 想省些人力费是一个方面,但其实最关键的是,她并不想真这么开一辈子的店。 上辈子寒窗苦读十二年才考上了本科,大二就开始为就业和房价焦灼。 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疯狂内卷的生活,更不想做现代父母那种一门心思只埋头于事业,却永远看不到周围美好事物的工作机器。 打响火锅店的名气只是个引子,未来也许就是推广到整个南楚。 野心或许有些大,但是这个野心却是为了让未来的自己更好地咸鱼躺平,再彻底放飞享受人生。 到了那个时候她攒够了花不完的银子,再慢慢去游历南楚的大好河山,若是再找到一个倒插门的小白花相公相陪,就更美了。 脑子里不知不觉闪过了魏无风的脸,心里却是一惊,他?倒插门?小白花?呵呵… 赶紧晃了晃头,甩开自己那离谱的念头,专心做菜去了。 另一边,长顺却窝在了柜台拿着算盘打了半天,口中嘟嘟囔囔:“午膳,来了三桌堂食,挣了三两二钱银子。晚膳,有人预定了五桌堂食,六两三钱。还有北街两家要求送餐的,一两七钱银子,对了,今日还加了十七位会员,共八十五两银!总计……” “九十六两二钱。”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唉,没错!”长顺一抬头,果真是公子。 上完菜的孙芸娘刚从楼上下来便撞到了这一幕,“想不到公子算术这么好。” “开玩笑,咱们公子可是南楚十大…” “才子榜榜首”几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被公子冷冷一瞥,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孙芸娘却只觉好笑,看来这魏无风秘密还挺多,不过也无所谓,她并不是很好奇。 “孙娘子!你看,这第一天就挣了不少!”长顺兴奋地拿着账簿奔了过来。 孙芸娘点点头,眸中有些许欣喜,却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淡定地转身,提了一壶刚沏好的茶给魏无风斟上。 可长顺却忽然叹了一口气,扼腕道:“早知当初写宣纸单子的时候把招募的会员多写些,会员越多,不是会费就更多了。” 她却是摇了摇头,抿嘴一笑,坐了下来,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这现代营销的道道他又哪里明白,却还是耐心解释道:“那会员费难道是白送的?只不过相当于预支而已,为了头两个月资金好周转些的策略罢了。 说白了,青岩镇不过只是个小镇子,能舍得随随便便出手五两银办个会员的人,其实并不多,再者,物以稀为贵,人人都能加会员,不稀奇的东西还有人争抢着来吗。” “原来如此……”长顺摸了摸后脑勺,原来做生意那么多弯弯绕绕,真是不简单。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着边喝着茶,不知不觉天色逐渐暗下,三五个有预约的客人早早地便进了店。 因为提前预约,食材早已备好,很快便把菜上齐了。 还有几家需要外送的,她也约了几个送货杂工准时送到了几家府上。 只是酉时一过,店前的顾客却越发多了起来。 可今日店里的食材份额却是没那么多了,只得按照先来后到,安顿了剩下的五桌,便让余下的顾客明日再来了。 一堆顾客挤在了门前干瞪眼,这下才明白过来这家孙记火锅店说了每日只接收二十桌是来真的。 竟还有嫌钱多的掌柜,真是怪哉。 看着今天的八折优惠的便宜占不到了,哪肯还错过明日最后的优惠,剩余的顾客当即就把定金拿了出来,赶紧把明日的晚膳预定了下来,甚至有的还嚷嚷着要加入会员。 一时间挤做了一堆,竟比刚才进来吃饭的人还多,长顺不得不先去维持秩序,可那魏无风竟也慢悠悠站了起来,朝着柜台走去。 第40章 大祸前夕 只见魏无风走到了柜台,打开了簿子,稍微扫了一眼之前的记录,便开始填写排队顾客的预约,以及会员卡的信息。 长顺呆愣了一瞬,却没那个空闲去多想,既然公子都出马了,他只用管好插队的便是。 可二人没注意的是,前面排队的顾客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都默默惊叹着,这孙掌柜家请的账房先生也太好看了吧,跟画中走下来的仙人似的。 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其中还不乏一些小娘子,看得眼角含春,眸中脉脉含情。 一些原本只想预约晚膳的顾客甚至为了能多磨蹭些时间看美人,干脆连带着会员卡也办了。 孙芸娘送菜的间歇便喵到了这一幕,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亦有些好笑。 公子虽温文尔雅却也是有些傲气的,却一而再放下身段来帮衬自己。 所以这一阵子下来,她再没把他单纯当做雇主或是顾客,更倾向于一位还不错的友人吧。 一下午过去,第一日八折优惠的生意总的来说还是相当不错。 很快第二日也有不少顾客上门,才两日的工夫,两百张会员卡竟也只剩下十几个名额,比孙芸娘预期的情况还要好。 只是到了第三日恢复原价后,接连十数日上门吃火锅的顾客很明显地在慢慢减少,也不再有那么多人抢着要加入会员了。 一时间,长顺又开始替她焦虑了起来,可孙芸娘却不以为然。 她做的一切优惠活动都不过是为了打响招牌寻找到精准客户。 在青岩镇这种小地方,孙氏火锅店的菜品价格本就不低,哪能要求日日都是顾客爆满。 可即便如此,每日的客流也不会低于十五桌,偶尔超出了预约桌数时,她还会为一些熟客会员特例多加一两桌。 这样看来,店面的生意也算是逐渐走上了正轨。 不知不觉两月过去。 月底孙芸娘盘下账来,除去顾客预交的会员费用,平均每日进账也能达到十两至二十两左右。 抛去所有成本后,净利润竟超过了六百两,于是一大早便把积攒的银两美滋滋地去钱庄都换成了银票。 等到魏无风慢悠悠卡着午膳的点来到了火锅店,就见着孙芸娘把两张一百的银票递给了自己。 “公子,这两月的分红你且收好。” 他迟疑了一瞬,才想起当初她承诺给自己分红的事,却是未接过银票,“无需那么麻烦,就当做是我主仆每日的饭钱即可。” 孙芸娘不禁蹙起了眉,饭钱也不需要那么多吧,再说,之前给她做厨娘的佣金亦是不少了。 可是公子开了口的话通常都少有转圜的余地,她只好叹了口气,把银票收了起来,默默拿过了一个簿子,把银两的数目记了上去。 他当初交了店面的半年房租,那分红自是要给满半年,每日饭钱她也记了下来,等到半年之后,再把余下的银子算清,一手结给公子。 届时银两数目多些,他应是可以接受了吧。 那人却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眉头逐渐拧成了一团,她为何总是对他如此见外。 孙芸娘却是一无所查,默默记好了帐,便拿出了食盒打包了几个小菜装了进去。 今日公子又要回京城几日,听说比以往耽误的时间更久些,所以这几日她又教了长顺几道简单的开胃菜,还提前把晚膳做好,到了京城他们热一热便能吃了。 “长顺,用冰盒子装好,千万别放马车里闷着,万一到了京城变了味就不好了。”孙芸娘把食盒递了过去。 听她这么一说,前一秒脸上乌云密布的魏无风,立马又心情大好了。 她对自己如此贴心,怎又真想和自己撇开干净,应是太过独立的性格使然,才会算得那样清楚。 一想通便释然了,只期待这次的事务快些处理完,好赶紧回来吃她做的饭。 可他没预料到的事,他们前脚才踏出青岩镇一个时辰,孙芸娘便大祸临头了。 正午一过,几个镇民便走到火锅店门口,颤巍巍地倒在了地上,大声嚷嚷了起来,“来人啊,这家是黑店啊!!大家都别上当了!谋财害命,天理不容啊!!” 孙芸娘眼皮一跳,急急走到店门口,只见地上躺了两个男子,嘴唇乌青,脸色刷白,旁边还站了一个看似凶悍的妇人。 “几位怕不是弄错了地方,生病应该去找大夫,来我店前是何意。” 那凶悍妇人冲着孙芸娘狠狠一瞥,“原来你就掌柜的,哼,我就知道你不会认账的,昨日我夫君和儿子在你家用完晚饭,回到家便拉了整整一宿,现下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吊命了,定是你家用了什么变质食材!要是他们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呦!呜呜呜呜……”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扑在她夫君和儿子身旁,嚎啕大哭起来。 孙芸娘心中却是惊疑不定,默默走近三人细细打量,那父子二人似乎昨日真在店里见过。 当时看他们衣着简陋,点了一份小锅的辣子鸡火锅,吃得狼吞虎咽,她以为是难得来打一次牙祭的农户,还免费送了一碟凉菜端了上去,谁知他们看到竟像是吃了一惊似的,直直埋下头,连句道谢也没有。 当时她就觉得有些怪异,谁知今日便闹上了门。 可二人的脸色分明也不像是装的,好似真的拉到了虚脱。 可那妇人为何不先把人送去医馆,止住病情再来不迟,难道性命不是第一位吗。 妇人见孙芸娘不但没害怕,还定定地打量着他们,眼神开始有些躲闪,慌忙间,把手暗暗地放在自己夫君的腰部重重地拧了一把。 “啊!!!!好疼,好疼,要死了,要死了!” 嚷嚷声越来越大,把周围的看客全都吸引了过来。 见人越来越多,妇人便使劲挤出了几滴眼泪,边哭便叫着:“快看这家黑店啊!!我夫君儿子被她家害成这样!!天理不容啊!!你看她,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真是个黑心掌柜啊!”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分不清谁是谁非时,两个年轻书生像是卡着点一般站了出来。 其中一名青衣书生状似恍然道:“唉?这不是昨日与我们邻桌的客人的吗?我们昨日也在孙记吃了火锅,我们可以作证! 大家正好吃的是都是辣子鸡火锅,难怪我与友人昨晚也拉了半宿,亏得我二人年轻体壮,后来又熬了止泻的药喝下才好些。 因为信任你家店,竟从未往这方面想,哪知你家如此丧心病狂,真敢做变质食物害人啊!我南楚对坑害百姓的奸商一向是刑罚严厉,现有我二人作证,看你还如何狡辩!” 围观人群一下子哄闹声大作,方才还观望着孙芸娘是否被冤枉的人,风向忽然就变了。 “想不到孙娘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果然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就说这些奸商没一个是好东西!” 听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孙芸娘的脑中的思绪也开始纷乱。 这明摆着就是唱的双簧,可寻常人又如此容易被舆论引导,她才刚刚稳定下来的生意,难道就让他们这么搅和了? 不行,她不服,上一世年少时,那会老家的治安不太好,经常跟着爷爷出摊,她还真不是一次见识地痞流氓,现在亦是一样! 孙芸娘终是定下心神,盯向那几人,“不错,我认出来了,你们便是昨晚在我家店内吃饭的两桌客人,即便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如何就能断定是在我家吃坏的肚子,有官府来验明过?还是县令大人已经下了定论?” 似是心虚了一般,闹事的几人竟不约而同的垂下了眼。 孙芸娘便继续说道:“再者,我孙芸娘在青岩镇从豆腐果做到面摊,再到这家火锅店,口碑都是青岩镇的乡亲们口口相传的,自此之前,我家可从未出现过任何此类事件。 而且我可以保证,我家的火锅都是每日现去菜市购买的最新鲜的食材,菜市里菜农和屠户都可以作证!还请乡亲们不要因为他人一两句不经查证的话,便冤枉了我孙记火锅店!” 青衣书生看着周围乡亲态度又开始摇摆,这才又抬起头硬着头皮瞪向了孙芸娘。 “士农工商,唯商最贱,奸商的贪欲本就是个无底洞,先前没有用劣质食材,是因为做小本生意时你尚存一丝良知,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人心不足蛇吞象懂否?! 再者,你一个未嫁女子如此豁得出去抛头露面,还自家当起了掌柜,可见内心便是寡廉鲜耻之人,这等黑心事又如何干不出?” 孙芸娘打从他说出未嫁女子寡廉鲜耻时,额角的青筋就已暴起。 这样的时代,对女子的恶意有时真是让人寒心。 她刷地昂起了头,正对着青衣书生,利剑一般的眼神刺得对方浑身一凛,“首先,不论哪一行,有兢兢业业坚守德行的人,亦有黑心缺德的害群之马,世人只记得奸商二字,可知好的商户亦是更多。 你身旁的小哥便水果摊的摊主,你穿的这身衫子,许是你身后的布衣坊买的,还有我家隔壁粮油铺,你总光顾过吧,没有这些你所谓的“奸商”负责从中输送售卖,你的衣食住用又从何而来!” 一声厉吼,震得书生又缩了缩脖子。 围观的不少商户和小生意人亦是暗暗拍手称快,明明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守法良民,在世人眼中还是如此不堪。 众人怒骂孙芸娘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小。 第41章 身陷囹圄 “还有!什么叫一个未嫁女子豁得出去抛头露面便是毫无廉耻?你家有女儿否?有妻妾否? 即便没有,也有母亲吧,若是有朝一日别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对你母亲妻女如此出言侮辱,你又是何感!” 她一步一步地逼近书生,眼中的寒光似要把他撕裂一般,“再者,我泱泱南楚,思想开明,又有哪条律法规定未婚女子不可从商! 就连当今圣上亦鼓励女子可通过科考录用为女官,所以我南楚的巾帼女儿历代层出不穷,魏皇后在世时便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大成年间旱灾时,她老人家曾从自家嫁妆中拿出百万雪花银,亲自去街头布施赈灾三天三夜,那便是你口中抛头露面毫无廉耻的女子? 你这样说,岂不是对我南楚皇后和当今圣上的大不敬!?” 一旁的看客们一个个听得心潮涌动,亦是怀念起那个胸襟气度绝不逊色于任何男子的一代皇后,随即又想到自己的妻女,便不由自主地共情了。 其中一些女子还为孙芸娘鼓起了掌,眼中亦是泪花点点,总算有人为自立自强的女子正名了。 她们既不偷也不抢,不依附别人独立求生,凭什么还要被如此不公地对待。 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瞪向了那个始作俑者。 被侮辱皇后这么一个大帽子扣得早已呆愣的青衣书生终是反应了过来,赶紧解释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血口喷人,你们别听她瞎说!” 正当风向齐齐转向孙芸娘的时候,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官府办事!一干人等靠边!” 青衣书生踮脚一看,终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等到救兵了,嘴角冷笑看向那胆大包天的女子,哼,这下看她再牙尖嘴利。 挤做一堆的看客很快便四散至两旁,几个青袍的带刀官差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抬头打量了眼前的店子,“孙氏火锅店!就是这里了,敢问孙氏芸娘在否。” 还未等孙芸娘答话,那书生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用手指着对方,“她!就是她!地上这几位就是在她家吃坏了肚子,现下生命垂危啊!赶紧把她丢进大狱关起来!不,应该直接判她绞刑!” 打头的官差一脸络腮胡子,颧骨间耸出了一团横肉,冲着书生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刚才有问你吗?且她该怎么判自是县令大人的事?你又是什么个东西?滚!” 一口痰啐在了书生的外袍上,他却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敢怒不敢言。 “民女孙氏在此,不知官爷所为何事。”孙芸娘低下眼睫施了一礼,把一丝焦灼的情绪死死压在了眼角。 这娘子刚才那一通铿锵有力的反驳远远便已听到,倒是有几分巾帼的气度,说话也很有礼数,这样正气满满的娘子那里像什么歹恶之徒。 可惜了,定是得罪了什么人物… 官差头子稍微放低了声音,“孙芸娘,有人告你制售变质食物,现人证具备,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亦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如若无罪,县令大人亦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你。” 孙芸娘深吸了一口气,眉眼微微眯起,脸色有些发白,虽说这修文县县衙离青岩镇也不远,可就算是报完官,走完流程,衙役们再快马加鞭赶到这里,也是需要半把个时辰吧。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顺理成章,件件事卡在了点子上,说没有猫腻都没人信,她若是听话去了县衙,屈打成招还不容易吗。 可如今她又能想出什么法子脱身,心神终是有些乱了。 “来人,上镣铐!” 听官差头子这么一喊,身后的一个年轻捕快却忽然走了上来,低声在他耳畔道:“头,十六七的小姑娘,也跑不掉,尚且还未定罪,要不还是不戴了?看着还有几分像翠儿…” 官差头子使劲挤了挤眉头,把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翠儿便是他闺女,确实跟这女子一般大小。 终是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小子,就爱干这些烂好人的事,那就你来负责押送,若是跑了拿你是问!” 那年轻捕快轻笑着应了一声,便走到了孙芸娘身边,轻声道:“孙娘子,头已答应免了镣铐,只要不反抗,跟着我走便是,若是清白,县衙查实定会把你给放了。” 这声音低沉而温和,听在孙芸娘耳中莫名有些熟悉,抬眼一望,这人剑眉星目,长得正气凌然。 虽不似魏无风那般妖孽,却也很有辨识度,若是见过不可能记不住。 见她睁着漆黑杏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小捕快的脸颊竟微微一红。 她定是被吓得愣住了,明明就是个清秀娇俏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又如何可能是什么“罪犯”,这才忍不住上前解围。 孙芸娘也略微听到了刚刚二人的对话,轻轻点头以示感谢,便神不守舍地跟着小捕快走出了人群。 直至快走出青岩镇时,身后才传来一声呼喝。 “孙娘子!孙娘子!” 她快速转身,定睛一看,是赵四? 脑中的混沌霎时就清醒了过来! “官爷?!那是我弟弟,可否等我交代几句,也让他代我安抚好家人,就几句。” 孙芸娘把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里似乎还蓄了些许泪水,似掉未掉,嘴唇亦是止不住的颤动,看上去着实可怜。 小捕快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那络腮胡的官差头子亦是不自觉地抖了抖胡子。 啧了一声,装作不耐烦道:“赶紧地!别太久了,我们就在这盯着,别想耍什么花招!” 孙芸娘总算松开了眉头,急急道了谢,便转身朝赵四奔去。 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楚楚可怜的泪花,冲上前一把抓住赵四的肩膀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什么都别问,我被人陷害了,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你立刻去帮我找严家村村口的严二嫂子家,请她帮我把店门关了,再给我家隔壁米铺的王大哥留个信,若是长顺回来一问便知,我才有一线生机,拜托了。” 赵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尽量稳住了气息,正色道:“放心吧孙娘子,一定转告到。” 眼睁睁看着孙芸娘扭头走远,上了衙役的马车绝尘而去,赵四眼中担忧不已。 巧不巧的他家掌柜正好今日也不在店中,等他听说孙娘子被衙役抓走的时候,那火锅店里早已空了。 还好自己机灵,一口气朝着城门口死命地跑才追上,现下却还不能歇气,扭头便朝着严家村跑去。 ------------------------------------- 一路上,因为小捕快的照顾,孙芸娘亦是没受什么苦,只是到了修文县县衙便被移交给了牢头。 也不知是因为小捕快的嘱咐,还是见她是个弱质女子,牢头的态度倒也不算凶狠,把她扔进了大狱里一个单独的牢房,便离开了。 牢房阴冷潮湿,孙芸娘的双手不自觉地抱紧了手臂。 想不到她不仅穿越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异时空,竟还体验了一把这里的监牢生活。 要是能回到现代,写一本古代监牢奇遇记什么的,指不定还能大卖呢,她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环顾四周,牢房的一角还有一张黢黑的石凳和石桌,另一角则铺着一些干草,搭了一条黑得发亮的被褥。 周遭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除了汗臭味腥臊味,还有很重的血腥味,这里应该死过不少人吧,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越冷越怕,越怕脑子反倒是越发清醒了,算一算,赵四定已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严二嫂,嫂子亦是给米铺老板打过招呼了吧。 每次魏无风出门,碰上胃口不好,偶尔会让长顺回来打包些吃食回去。 以往她总是觉得为了一顿饭从京城来回往返实在有些折腾,现下却是期待公子能可劲折腾些,她若是知道他们在京城的府邸在哪就好了… 可这也只是一线生机,若是长顺一直没回来又如何,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始终太过冒险。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在这牢狱之中等着奸人来陷害吧。 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也不管它脏不脏了,当下还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牢房阴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嗒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放在了牢门口。 “吃饭了!”一个狱卒不耐烦地把碗扔在地上,转身便往牢房对面的过道去了。 孙芸娘这会还真有些饿了,默默走上前,伸手从牢门的门缝里拿过了那碗牢饭。 眉头瞬间拧成了一团。 这碗所谓的“饭”还没拿到眼前,一阵馊味就先进了鼻子,再看里面汤汤水水的一坨,似乎是面糊之类的东西,黑黑黄黄的几坨飘在其中。 不仅没有肉,半点油星的痕迹都找不着,碗边还有一圈黑乎乎的毛,是发霉了吗…… 孙芸娘胃中瞬间一阵翻腾,强自忍住干呕的冲动,把这碗“饭”直接塞到了牢房的角落。 可是听说明日升堂审讯,不吃饭,届时如何有力气为自己辩驳。 还来不及懊恼,忽然一阵腥味从牢房过道飘了过来。 第42章 大牢里的酸汤牛肉 “哥,这牛肉不会是不新鲜吧,我这煮了半天,咋还是一股子腥臊味,真臭啊,咋吃啊。” “不会吧,这可是头给的啊,不至于吧,刚才生的时候我闻着也没什么馊味啊。” “那就怪了,我看我媳妇明明是这么做的…” “啥?你看你媳妇儿做,你不是说你做过牛肉汤吗?嘿,兔崽子,我还信了你了!” “……” 孙芸娘把耳朵几乎贴在了牢门上,这说话的二人应该就是刚才的狱卒,是在做晚膳吗,似乎还有牛肉,好好的食材竟然煮出那么一股腥臭味。 “哥,你就先别怪我了,现在咋办啊,这臭味也咽不下去…” “我哪知道咋办,要我会做这玩意还会叫你?” 听二人越说越郁闷,孙芸娘却是眸中一亮,直直站了起来,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大喊道:“大哥,我会做牛肉!我是厨娘!” 一个年长的狱卒先走了过来,身形矮胖,眼角还有一记短短的刀疤,嘴角长得往下掉,面相看着就有些凶,他打量了孙芸娘一眼,道:“吵什么!都蹲大狱了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孙芸娘却淡淡一笑,“大哥,我一个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招,只是我是做厨娘的,职业病,看不得浪费食材而已。在青岩镇,我家的火锅店可是远近闻名,有几次,修文县的几位官人还专程来我店里吃呢。” “这我好像听说过!我家青岩镇的舅母提到过她家的火锅,说是味道相当不错。” 年轻的小狱卒忽然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不过味道虽好,这女子亦是做火锅让人吃坏了肚子被人告了才进的大狱。” 胖狱卒皱了皱眉,那刀疤也跟着拧在了一块,“那就不必了,万一她悄悄放了什么别的料进去毒死我们咋办。” 孙芸娘无奈苦笑,用手指了指牢房里,“我都这样了还能下毒,大哥何须谨慎到这种地步,若是不放心,我给你们说个炖汤的法子,你们照着做便是。” 两个狱卒眼前一亮,那敢情好,照着法子做,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那你说说看。”小狱卒兴奋地问道。 “先把已下锅的牛肉捞起来,切成薄片,放入少许生粉、料酒、盐、花生油、胡椒腌制一会。 热锅上倒入菜籽油,把姜蒜煸炒几下,再切上两三个番茄,倒入继续翻炒,把番茄炒出汁水后加水,放入盐和豆芽熬煮。 若是有老酸菜的酸汤母水,再舀两三勺进去,熬得差不多了,放上牛肉,撒上香菜,煮熟便可食用了,对了,牛肉汤的蘸水亦是不可少……” 看着孙芸娘说得嘴不停,小狱卒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满眼迷茫,“停停停,你这么说我们如何记得住啊。” “那…我写下来?”孙芸娘道。 胖狱卒则不耐烦地道:“我等粗人哪里会认得那些劳什子的字!” 她思忖片刻,道:“你们做饭的灶具可是能移动的?若是可以,把食材备齐,拿到这边,我边说你们边做如何。”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那灶具倒是石头砌的,有些重,不过还真可以抬过来。 看对方没反对,孙芸娘便再把需要的食材再重复说了一遍,小狱卒反应快,很快便记住缺少的食材,转身便买去了。 胖狱卒则留了下来,把灶具给搬了过来,在孙芸娘的指导下把牛肉从锅里捞出来重新腌制好。 再架上了锅子把配料炒熟,等到加水煮沸了,小狱卒刚刚好把东西买齐回来,赶紧洗净食材,先把豆芽和酸汤放了进去。 这个时候,再倒入牛肉转小火慢慢熬制,不消片刻,竟慢慢煮出了肉香。 “唉,真的没刚才那股臭味了,好香啊哥!”小狱卒深深嗅了一口牛肉的香气。 弄得胖狱卒和孙芸娘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止他三人,连带着整个监牢里的犯人都躁动了起来,手中的牢饭更觉难以下咽了。 没过一会牛肉便差不多了,孙芸娘再次指了几样调料让狱卒放在了碗里,加了些糊辣椒、蒜蓉、尖椒粒、腐乳和香菜,再浇上一勺牛肉汤,蘸水也齐了。 甚至都来不及把灶具移走,狱卒们便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盛了两碗饭,在孙芸娘的旁边大快朵颐起来。 一口牛肉下去,又嫩又滑,还带着浓浓的酸鲜味,神奇地把牛肉的膻腥味彻底消除了。 尤其是那个蘸水,酸爽和麻辣在口中碰撞,味蕾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在口中肆意绽放开来,胃口瞬间大开。 才没几瞬,狱卒便添了两碗饭。 “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啊,哥,我觉得自己以前都白活了。”小狱卒边吃还不忘嘟囔着,内心满满的幸福感,他都快哭了好吗? “咳咳,那个,二位大哥,能否也给我盛一碗…”孙芸娘巴巴地看着他们,口水咽了又咽。 两个狱卒这才反应过来,原本牛肉是要倒掉的,人家帮着弄了这么一锅好菜,不给点是不地道了,于是赶紧给她盛了一碗饭和牛肉汤递了进去。 孙芸娘道完谢赶紧把碗端到了石桌上,脑子里想着祖宅,念头一过,手中多了几粒圆形颗粒状的东西,用指头使劲压破扔至了汤中,这样才正宗嘛。 哪知胖狱卒却把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偷偷看在了眼里,眉头不禁皱了皱,“唉,那小娘子,你刚才朝碗里放了什么?” “哦,这是我家火锅的特色配料,叫木姜子,一般我都会在酸汤里放一些提味。”孙芸娘边说边喝了一大口汤,酸酸爽爽麻麻,鲜啊~ “真真是个厨娘啊,竟还随身带配料,嘿,不对啊,那你刚才咋不拿些给我们放汤里?也忒小气了点吧。” 孙芸娘却一脸的无辜,“不是,大哥,刚才不是你们说怕我下毒,我怎么敢拿出来…” 胖狱卒尴尬地笑了笑,连带着眉角的刀疤看起来也温和了许多:“……你刚才不已经自己吃了吗,现下还怕什么,小娘子也给点尝尝呗,嘿嘿?” 孙芸娘这才又从祖宅了捻了一撮,假装从袖笼里拿了出来递给了对方,“拍碎些再放锅里。” 等到木姜子加进了锅子又煮了一会,再吃便又是另一番味道。 只见那二人相视无言,露出了又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也太逗了吧,这县衙的狱卒都这么有意思吗,孙芸娘不禁抿嘴一笑。 到了后面肉吃得底朝天,后续又朝汤锅加了豆腐、土豆片和白菜,蔬菜煮出来又是不同的美妙滋味,总之整顿饭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甚至最后连汤都喝得见了底。 “小娘子,你家在哪里开店,若是这次能洗脱罪名,我们定要去你店里吃饭!”胖狱卒边喝汤,边憧憬着孙芸娘家其他菜品的味道。 “我也要去!”小狱卒亦是附和道。 “其实今日的做法都不是最正宗的,牛肉若是生的,酸汤若是米制,味道还会比这个鲜上几倍。” 狱卒一惊,这么厉害的吗,还有比这个更好吃的! “不过若是真如大哥所说,明日能无罪释放,二位来我店里吃饭,第一次免费,往后通通八折,算是感谢今日的照顾了。” “当真!”二人不约而同道。 “我孙芸娘自是说到做到!”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句承诺立马给自己换来了一铺干净的床褥。 就现下的遭遇,能肉足饭饱,能干干净净睡一觉,她已是很知足了。 焦虑既已无用,明日的事便明日再说罢。 入夜,监牢越发安静了,折腾了一日的孙芸娘,刚铺好了被子准备休息,监牢的走廊却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牢头鬼鬼祟祟地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左顾右盼了一会,才收起了那人手中的钱袋,也不知道交代了几句什么,便先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那人慢慢靠近,孙芸娘才吃了一惊,赶紧起身上前,低声道:“章掌柜?你怎么来了?” 章宏盛先是看了看四周,眉头深深蹙起,心中不由有些歉疚,若不是今日出门办事,或许能在旁边帮衬到一些。 “孙娘子受苦了,我已听赵四说了,他亦把你交代的事情办妥,娘子放心,今日的事定是串通诬告,我们都是相信娘子的。” 见他说话意有所指,神情中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孙芸娘忍不住问道:“莫非掌柜的知道些什么?” 章宏盛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青岩镇除了我家酒楼,最有名的便是孙记火锅店往前两百米那家‘王记酒楼’了,多年前,我刚在东街把福满楼做起来时,亦是吃过他家的苦头,但凡东街有像样一些的同行,多多少少都是被他家打压过的。” “哦?一个小小的酒楼而已,在青岩镇竟能如此猖狂,难道有什么背景?”孙芸娘疑惑道。 “孙娘子猜的没错,他家在京城似乎是认识一些达官贵人,福满楼当初被打压时,若是没有我那大舅子找了些权贵从中周旋,后果亦是难料啊。 可巧的是,这几月他竟出了一趟海运,至今还未回来,若不是这样,咱们之前说的合作也不会拖那么久,今日的事必定也能帮到一些。” 说到这,章宏盛不由地又叹了一口气,若是大舅子在,早些把合作定下来,孙娘子的牢狱之灾或许是可以避免的。 第43章 民女不服! 这个大舅子,孙芸娘也曾经听章宏盛提过几次,据说是一个京城小有名气的杂商,可谓是哪里有商机往哪里跑。 为人八面玲珑,有能力,亦眼光独到,时常在京城达官贵人的圈子帮忙效力。 虽权贵们骨子里瞧不起这些商贾,却也是巴不得能搭上一些有头脑的,助他们的铺子庄子挣到更多银子。 所以放在现代,那个大舅子应该是个挺牛掰的投资顾问之类的吧。 孙芸娘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跑偏了,转过头才发现章宏盛神色中带了些歉意。 赶紧道:“章掌柜能进这里来探望我,定是费了许多周折,芸娘已是感激不尽,再说,早些时候你虽不在,可赵四却是帮了大忙了。” 想不到都这会了,身陷囹圄的人反倒过来安慰自己,章宏盛不禁苦笑道:“娘子言重了,我能帮的确是有限啊…不过若是能找到你那位朋友,定是可以解围的。” 他迟疑了一瞬,又道:“那人我应当是有过一面之缘,大概是我跟着大舅子去贵人家时,机缘巧合碰到过,应该…不是个小人物。所以娘子放宽心,定能有转机的。” 这一点孙芸娘倒是不意外,跟她猜的八九不离十,那人定不是简单人物,只是从来不愿去深想而已。 可是,脱罪的希望总不能只寄托在他的身上吧。 孙芸娘但笑不语,不着痕迹地跳开了话题。 不一会牢头那边过来催了,章宏盛赶紧朝她手中飞快地塞了什么东西,方才离开。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展开了手心里的东西,原来是几张银票。 孙芸娘一时思绪复杂,她一直把章掌柜定位成一个良好的生意合作伙伴,相信对方亦是。 而今日,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是为了合作利益还是出于人情,她都会铭记在心。 她深知这世上,人一旦陷于危难之中,他人袖手旁观是本分,出手相助才是莫大的情分。 在心中默默整理好思绪,孙芸娘顿觉一阵困意袭来,终是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有些恍然如梦。 等到狱卒发现她起了床,还客气地端上了一碗素面,虽没什么油荤,但至少是现煮的食物,不是之前那种发馊的牢饭。 吃完东西,牢头才把她领了出去。 一问时辰,竟已是临近午时了,这升堂时间也太过随意了吧… 到了县衙公堂,四五个衙役竟歪东倒西地站在门口聊着天,有的还眼窝青黑,一副熬了通宵还没睡够的样子,接二连三地打着呵欠。 孙芸娘暗自觉得奇怪,这古代的衙门不是很严肃的地方吗。 等她进了审讯堂,才发现还有更离谱的。 一炷香时间过去,才见那县令在师爷的陪同下蹒跚地地走了进来,那几个衙役见状,才赶紧正了正衣冠走进了公堂。 县令四十好几的模样,长得脑满肠肥白白胖胖,走起来浑身的肉都在打颤。 因为太胖,那官帽紧紧贴在额头,像是大人戴了个小孩的帽子,好不滑稽。 一身官服也是几乎要包裹不住那身肥膘,才走了十数步便开始喘气,缓缓走到了公堂的椅子前,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松了松腰带,才费劲地坐了下来。 可刚坐下来,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跟他手下的衙役真是如出一辙啊…孙芸娘不禁皱了皱眉,这样的也能做县令?心中瞬间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时堂上的师爷才轻轻咳嗽了两声,又在县令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才稍微挺直了腰杆,扯着那中气不足的嗓子喊了一声:“把,把人给我带上来!” “大人,已经到了多时了。”下面的衙役个个埋着头抿嘴憋着笑。 “县令大人,民女孙氏在此,民女冤枉,请大人明鉴。” 县令一听,才朝着孙芸娘的方向看去,浮肿的三角眼轻轻眯起,瞬间表情就柔和了起来。 好一朵清秀的乡间小百合! 虽发间凌乱了些,却有种莫名的反差美,早知道是如此娇艳的小娘子,他昨日便先审这个案子了。 “嘿嘿,小娘子莫怕,敢问芳名何许?家住何处啊,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又做什么的啊?” 看着对方色眯眯地望着自己,几乎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孙芸娘的眉心拧了又拧,胸中一阵膈应。 深吸一口气,淡淡道:“禀大人,民女叫孙芸娘,现住青岩镇严家村,父母早已过世,独剩我一人。” “孤女?!”县令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那不就更好办了,她若是点个头,他今夜是不是就能把她抬进后院了? 刷地一下,竟真的站了起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了出来。 身后的师爷一看不妙,这老色鬼又忘了正事,一把把他薅了回来,赶紧在耳边说了几句。 县令一听立马脸就绿了,“什么?就是她!?可惜,可惜啊…” 堂下的孙芸娘听得不明就里,却又不敢多问,记得今早狱卒还好心交代她,不到她说话的时候,千万别去插话,可少吃些皮肉之苦。 只见那县令又坐回了位置,身上的肉又是一颤,终是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啪地一声,拍了拍惊堂木。 “孙芸娘是吧,有人告你售卖变质食物,现已有五人指认,你可知罪!” 孙芸娘刷地抬头定定望向对方,“大人,民女冤枉,还请大人明查!” 这杏眼,好似一汪泉水清澈见底,其中还暗含了一丝倔强,他就喜欢有点性格的小娘子,实在是和他胃口。 造孽啊…近在咫尺的小娘子竟然不能娶回家,县令不禁委屈地撇了撇嘴。 那滑稽的样子,终是让堂下的衙役们绷不住了,细细碎碎的笑声响起。 又被师爷使劲推了一推,县令这才回过神来,再拍了拍惊堂木,“肃静!肃静!那孙芸娘,人证俱在,便不要狡辩了!赶紧认罪,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孙芸娘也不是没有在前世的历史剧里见识过封建社会的黑暗官场,但是理论始终不如亲身经历的冲击力来得大。 一时间竟觉得匪夷所思,什么都没调查清楚竟要定她的罪,赤裸裸的诬陷竟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若是再不开口辩驳,怕是真要定罪了。 也顾不得别的了,她连忙上前一步道:“大人,虽有人证,但是物证却不全,前因后果尚未查实,就连证人也未出现,这样就定罪的话,于南楚律法不符,民女亦是不服的!” 字字在理,可堂下的衙役却是给她捏了把汗,这狗官官位不小,官威却是挺大的,尤其最讨厌谁在堂下说不服。 果然,县令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虚了虚三角眼,厉色道:“哦?不服?那巧了,本官便是专治不服,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孙芸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衙役拖了出去,到了门外,被押着趴在了行刑的凳子上。 胸中瞬间涌上一股慌乱,人命在权力面前竟然如此渺小无助。 这二十板子一下去,不死也折了半条命,屈打成招便是这么来的吧。 她稳住心神,抬头侧身一看,行刑的竟是之前那个眼窝青黑,像是熬了一宿的衙役,好似刚才还听见有人嘲笑他昨日在赌坊输得底裤都不剩了。 瞬间一个念头升起,她也赌一把! 当即就朝着衣襟里摸了摸,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团东西扔在了地上。 那衙役正高高举起板子,就见到身前清秀的小娘子朝自己眨巴眨巴了眼,还朝着地上指了指。 定睛一看,竟是一坨白色的纸团。 见其余衙役都还在堂内,无人察觉到他,便低下身假装整理鞋子,实则把纸团快速展开。 竟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他指尖有些轻微地抖动着,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目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精光四射。 迅速的把票子塞进了鞋中,低声道了一句,“配合些,否则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便急急站了起来,第一板子立马就下去了。 孙芸娘忽然就明白配合的意思了。 啪地一声,板子声音虽响亮,打在身上却像按摩一般,压根就不疼。 想不到这杖刑果然有讲究,没想到她真的赌对了! 常年在赌坊的人,都有赌徒心理,越输便越想翻盘,这会子现成的赌本来了,他岂有不要的道理。 既别人肯拿钱办事,她自然要好好配合了。 于是孙芸娘的惨叫声便随着板子起起落落,高高低低,几乎刚好能卡在点子上。 堂内的人却是不知情,只听着喊声太过凄厉,都露出了一丝不忍。 可那县令却是一副等得有些焦躁的样子,昨夜他应酬到半夜,今早的觉还没补够就被师爷叫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到饭点了,这又累又困的,可如何审得下去。 他提了提腰带,竟然直直站了起来就往外走,边走边交代了一句:“打完先拖下去,未时再传!” 衙役们只互相看了一眼便齐齐应了一声,似乎对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 一旁的师爷却不淡定了,紧跟着就追了上去,低声道:“大人,这刚升堂就退堂,怕是不太合适啊,再说,贵人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第44章 他来了 “有什么不合适,千事万事,吃饭大事,再紧要也得填饱肚子吧,再说那贵人亦没说什么时候拿出个结果,我堂堂县太爷都不急,你一个师爷着什么急!” 县令横了一眼师爷,扭头便要走,忽然顿了顿脚,转头又瞪了一眼,“用完饭我要小憩一会,你别又像早晨那般来搅我清梦!” 师爷眼看着那一身赘肉的县令走远,趁四下无人,才朝着地面狠狠地啐了一口,眼中充满鄙夷,睡到巳时,也能叫早晨?! 一个不学无术的暴发户而已,除了吃喝嫖赌啥也不会,即便花钱买了个官位一样是个蠢货! 没有他这个师爷撑着,他这个九品芝麻官早就脑袋搬了家,什么事不是他给他擦的屁股。 还真以为自己多大的官威似的,连宫中贵人的交代也不当一回事。 唉…可他又能怎么着,谁让他只是个师爷,不也只能巴巴的等着了。 再说那县令,回到了内院用完了饭还真的回了寝房,只不过,回的不是元配的那里,而是去了小妾的院子。 甫一进门,对那侍妾便是又亲又搂,一副急色的模样,转眼便进了屋放下了帘子,只听见其中哼哼哧哧的喘气声。 只是不消半盏茶的时间,帘子便又重新拉了起来。 只见县令一头虚汗,在侍妾的搀扶下费力地撑坐起来,眼中露出一丝窘迫。 伸手便附上了那白皙的柔荑,慢慢摩挲,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道:“心肝蜜饯啊,爷昨日应酬晚了,刚才又审案,难免损了些精气,待明日,爷再疼你~” 侍妾倒是异常体贴,低眉顺眼地安慰了一番,用眼角盖住了一闪而逝的鄙夷,三两下穿上了衣服,让对方趴了下去,顺手便按摩了起来。 渐渐地,县令发出了一阵舒适的叹息声,“爷果然没娶错你,温柔体贴解语花,也只有来你这里才能让我心情舒适啊。” “老爷怎么了,最近公务竟如此繁忙?”侍妾好奇问了一句。 县令眉头一紧,“唉,别提了,今日这个案子,那个美娇娘差点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结果被那王大川又给我搅黄了!” “王大川?这个我知,他是青岩镇的王记酒楼的掌柜吧。” “连你的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吧,一见他就没好事!那青岩镇,但凡有哪家酒楼生意强过他,便去搅黄哪家生意,我堂堂一个县令竟然还得与他同流合污! 不就是王太傅是他的亲戚吗,成日里就会狐假虎威来威胁我,可我也不是傻子,宫中的贵人哪里会看中这些个乡下亲戚,呸!” 县令越说越气愤,一想到自己花钱买了个官竟还要受这等小人的鸟气,还真不如坐回自己的土财主,起码自由自在。 捏在那身肥肉上的手却是一紧,颤声道:“那…老爷既知道,为何还要帮他?” 县令却没有发现侍妾的异样,继续道:“可虽说是乡下亲戚,毕竟也是亲戚,再说了,现在太傅女儿可是独受圣宠的王贵妃! 他若是真有机会去见到贵人,想进点谗言颠倒黑白亦不是不可能,我这官才坐稳大半年呢,冒这个险丢了乌纱帽可不划算。” 说着他眼皮渐渐塌下,一股困意袭来,可肩膀上揉捏的力道却是越来越重,正想喊一句轻点,一阵刺痛瞬间让他睡意顿无。 “啊!!!贱人你要谋杀亲夫吗!”他蓦地坐起,一把银刀却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只见那小妾正抿紧了嘴,抱住胳膊缩在了角落瑟瑟发抖。 “你,你谁,谁,我是县,县太爷,你,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县令瞬间像个鹌鹑一般蜷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才慢慢抬头,定睛一看,一身黑衣满脸煞气的的男子正瞪视着自己。 县令膝盖一软,连忙屁滚尿流地爬下了床,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哎呦,原来是贵人啊,恕下官狗眼昏花没看清啊,不知贵人今日来访,贵人赎罪啊,上次您交代的那三人绑架打劫的案子,已经结了,现在怕是早就死在了流放路上,不知是否还有哪里不妥?” 那黑衣人却上前一步,轻声耳语了几句,只见县令瞳孔一震,竟犹豫了一瞬。 下一瞬,一阵惨叫声便震到了院外。 另一边,大牢里的孙芸娘却是一瘸一拐地被送回了监牢。 当然,那腿也是装的。 刚才实在惊险万分啊,可细细想来这也只是权宜之计,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晚些再升堂,只要她有开口的机会,定要抓住一切机会给自己洗脱罪名。 可那狗官若是再用刑又如何,脑子一时思绪起伏,专心地想着对策。 却没有注意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她的牢房走了过来。 直到牢门的锁哐当一下滑落了下来。 这才转过了身。 只见那牢头低头弓腰,谄媚地朝着旁边一人巴巴一笑,“嘿嘿,贵人,就是她了,您可以带走了。” 那人身材颀长,披了一件灰色斗篷,那斗篷帽子扣在头上,也看不仔细五官。 孙芸娘一脸懵圈地站起了身,不知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不是要审讯吗,为何又要放她走。 愣神间,那灰衣人便进了牢门,大手轻轻一揽,便把她圈进了怀里。 正要挣扎,耳边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来晚了。” 魏无风! 他竟真的来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孙芸娘一直没有依赖他人的习惯,总觉得什么事终究只能靠自己。 可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总是在自己身陷困境的时候出现,让她渐渐生出一丝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期待。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安,把命运交给别人,终归是要吃大亏的。 上一世的亲生母亲尚且靠不住,更何况这样一个普通友人而已。 孙芸娘就这样把自己一腔委屈生生憋了回去。 想要推开身前的男子,那人却不知怎地,把她越勒越紧,她忍不住抬起头,却恍惚看见了那双赤红的眼中冉冉升起的杀气。 “公子,我没事,就是…你抱得有些紧了…”她轻声提醒道。 魏无风这才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才把孙芸娘小心地牵了出来。 搂着她的肩头,慢慢走出了监牢大门。 刚走出,便迅速解下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用帽沿盖住了正午的艳阳。 是怕自己在阴暗的地方待久了出来会伤着眼睛吗,孙芸娘顿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直到被他扶着走了一段,才看到了马车。 “孙娘子没事吧!” 是长顺的声音。 她刚想应声,就被身旁的人搀上了马车,只听他喊了一句“去离县衙最近的客栈”便再也无话。 见他坐得僵直,面色铁青双目赤红,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她竟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以往都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现下他身上渗出的几许杀意,让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因为自己被冤枉的缘故才如此恼怒。 这个疑问刚到嘴边,便已到了客栈门前。 小二像是在门口等了许久,殷勤地把他们引了进去。 到了厢房,魏无风跟着她一道进了门,顺手就把门栓上了。 孙芸娘眉头一跳,这人又要作甚。 只见魏无风几步上前,眼角压抑着怒气,轻轻扶着她的肩,柔声道:“好了,现在没人,别逞强,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伤,伤势?”孙芸娘有点摸不着头脑,转瞬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哦!公子以为我被打了板子?”难怪他刚才脸色那么难看,可是就算是这样,那板子打的地方,他也不好去查看吧… 耳根子暗暗一红,转念一想却也是怪自己没早点解释。 于是才赶紧把之前用钱贿赂衙役的事告诉了他。 “也就是说,你没被打?”魏无风瞬间语气就轻松了不少,刚才青白的面色也缓和了很多。 孙芸娘点点头,“对,虽然板子有落下来,但是不疼,顶多有些酸而已,只是,公子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魏无风抿了抿嘴,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昨夜他便噩梦连连,一早醒来亦是心神不宁,一想到她就无法克制的心慌意乱。 干脆拿着打包吃食当了借口,使了长顺回了趟青岩镇。 谁知才一个时辰,长顺便赶回了京城带来了这个噩耗。 没有耽搁一瞬,他便快马加鞭赶到修文县县衙,差一点便直接进了县令的内院直取人头, 只是一想到孙芸娘那一汪清泉的眼睛,定不喜血腥,才勉强克制住了杀意。 可现下总不好解释自己是对她太过挂念,无意中才发现了这事吧… “先别管这些,即便没挨板子,昨日的无妄之灾也够受了,屋内已经准备了热汤,你先休整一番,一个时辰后,县衙升堂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成功地让孙芸娘忘记了自己问的问题。 毕竟在那又臭又潮湿的牢房里待了一夜,当下立马能泡个汤,她实在是求之不得。 第45章 不必故作坚强 等到孙芸娘梳洗完毕,才发现屏风上已经放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他做事总是如此细腻,真是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扛不住,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孙芸娘啪啪拍了两下自己的脸。 清醒了片刻,便收拾妥当走了出去,下了楼,角落处那人好似张望了许久一般,朝她招了招手。 甫一落座,便看到桌上摆得满满的菜,且都是她喜欢的菜式。 “吃吧,虽比不上你做的,却也勉强能入口。”魏无风说着就把一块红烧肉夹到了孙芸娘的碗里。 “孙娘子昨日定是没吃饭的,那牢里的东西根本咽不下去…一定要多吃点补回来。” 难得安静了大半天的长顺总算开了口,一想到这么一个小娘子竟然被冤枉进了大牢,真真也是造孽。 孙芸娘见着二人都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不禁轻笑道:“昨日其实吃得还挺好。我还教狱卒做菜呢。” 于是便把自己蹭了一顿狱卒酸汤牛肉的事说了出来,长顺听得哈哈大笑,不停夸着孙芸娘的机智和人见人爱的厨艺。 魏无风阴沉的脸却是毫无变化,只默默朝她碗中又夹了些菜。 直到用完饭坐上了马车,才沉沉道:“进那种地方,世人都会害怕,在我面前,你其实不必故作坚强。” 孙芸娘倏地抬眼,忽然就愣了。 这一天一夜,不论是被冤枉还是进了监房,抑或是被差点打板子的刹那,她都不停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没有给自己一刻软弱的机会。 她故作轻松故作镇定,忽略恐惧和慌乱,便以为自己真有铜墙铁壁一般的意志。 不必故作坚强? 她自觉不明显,为何会被他看穿。 鼻子里莫名涌出一股酸意,积攒了一夜的委屈,似乎因为他的话便要破防了,这种糟糕的感觉又来了… 那其实,只是习惯了吧。 上一世,孙爸每日都要忙到深夜才归家,妈妈则是市中心医院的主任医师,忙起来更不消说。 印象最深的还是五岁生日那天,医院一个紧急电话,妈妈便把她和弟弟扔在了家,她只得假装像个大人一样哄着哭闹的弟弟。 终于哄睡着了,自己才开始小声地抽泣,边哭边死死盯着房门,担心坏人进来,直到深夜孙爸进了家门才敢合上眼。 多年过去,一切成为习惯,可有一天却有个人告诉她,其实不需要那样逞强,她也可以软弱,可以难过。 心尖有什么东西似乎被撞了一下,忽然泪如珠链断了线一般滑落了下来,等到她意识到时,那人的手已抚上了她的眼睫。 却不知为何,她已经尽量憋住了抽泣的声音,泪水还像是决堤了一般,如何都止不住。 忽然眼前一暗,被拥进了一个温暖又宽敞的怀抱,那人心跳沉而有力,好似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身上沉香的余味闻着也让人觉得安稳,慢慢地,眼泪竟不知不觉止了下来,那怀抱却贪恋般的越收越紧。 似乎能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吹在自己的发间和耳畔,清清凉凉,痒痒麻麻,她的神志也慢慢变得有些迷迷糊糊。 “孙娘子,县衙到了!” 孙芸娘身体一震,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重重一把推开了对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整了整微乱的发鬓。 不自然地道:“咳咳,那个,刚才,失态了,公子不必为我忧心,现下已经舒服多了。” “无妨,以后有什么不快,都可以像今日一般。” 魏无风温和的声音如微风拂面,孙芸娘不禁抬眼看去。 只见他眼中星光点点,唇角温柔地勾起,搅得她又一阵手足无措,刷地脸红到了脖子。 还好,长顺催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孙芸娘这才匆匆下了马车。 “孙娘子放心,那县令今日不会再为难你,公子身份不便,就由我陪你去吧。” 长顺上前一步,却发现孙芸娘眼睛红红的,似乎有些不对劲。 侧头又瞄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胸前有一大块湿润的地方,眼珠滴溜溜一转,贼兮兮地扯了扯嘴角,识趣地侧过身去。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魏无风声音沉沉,目光定定,孙芸娘的唇角不禁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也不知是不是那句“等着你” 似乎底气更足了些。 接下来便是场硬仗了,即便魏无风给了她一把梯子,也需得自己攀上去才行。 等到孙芸娘随着长顺轻快地走进县衙公堂时,衙役已经整整齐齐站了两排,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与她早上看到的区别似乎有些大啊… 其中好似还有一个熟面孔? 一个长相清俊的男子,正向她投来忧心的目光。 是昨日那个为她说话的小捕快! 孙芸娘朝他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县令也步伐蹒跚地上了堂。 只见他脸色煞白,边走还边捂着耳朵,神态甚是怪异。 等到坐上了椅子才把手放了下来。 孙芸娘禁不住好奇地一瞄,那人的右耳好像是拿了一条白布包了起来,布上还有几点零星的鲜红色,似乎是受了伤吧。 才一顿饭的时间,他这是怎么了? 莫非…跟公子有关。 侧头看了看长顺,他老神在在地把双手抱起,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再看那县令,坐下后便朝着孙芸娘的方向看了一眼,瞬间把整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可一开口,那声音却是虚弱无比。 “怎,怎么让一个弱女子这么站着,快,给,给孙娘子拿根椅子!真真没眼力见。” 一旁的衙役倒是反应快,赶紧拿了张椅子递了过去。 孙芸娘有些难以置信地接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心情复杂地坐了下去。 这前后的差异…也太大了些。 “孙家小娘子,你不要害怕,今日,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你且放心大胆地把冤情告诉我。” 县令的三角眼笑得弯起,明明一脸青白的脸色,还得强打起精神,刻意做出和蔼的模样。 孙芸娘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自忍住了不适,开口道:“大人,民女冤枉,想请诬告我那几人上前对质。” 沉默许久的师爷眉头一拧,终是在凑过去提醒了一句什么。 县令身体一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他又如何不知那四人是王家的… 一边是王太傅,一边是那贵人,选那边都是个死,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去买这个劳什子的官… “咳咳,咳咳咳。”堂下的长顺忽然咳了两声,自顾自喃喃道:“唉,这季节真是干燥,喉咙忽然好痒。” 边讲边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两下。 看得堂上的县令脖子一僵,忽然就想起刚才那黑衣男子走之前撂下的狠话:“这次只是削了耳尖,下一次,便是一招能毙命的地方。” 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刚才流了一地的血才止住,到现在耳尖还在火辣辣地疼。 先把现下的小命顾上再说吧! “带,带原告和证人!” 不一会,那五人便被带了上来,一见孙芸娘便叽叽喳喳吵闹了起来,把之前诬陷的说辞又在县令面前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 他们哪里会知道现下风向早已转了个弯。 县令不耐烦地拍了拍惊堂木,“都肃静!还没让你们开口,叽叽呱呱吵个不停,再吵就掌嘴伺候!” 然后转头朝着孙芸娘亲切道:“孙娘子可以问了。” 孙芸娘终是从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到那五人面前。 定定看着对方道:“今日,当着大人的面,我且再问一句,你们是否确定身体不适真的跟我孙记火锅店的食物有直接关系?请三思,再回答。” 那几人似乎懵了一瞬,有些猜不透孙芸娘是何意,不禁都有些暗自心虚。 只有其中那个牙尖嘴利的书生最先反应过来,回嘴道:“若不是你家的食物变质,我等为何会出现一模一样的症状,看看这个大哥和他儿子,现下都还虚弱得没力气说话,你可别想在这唬人!我们不吃这套!” 听罢,旁边四人才纷纷点头附和。 “未经衙门查实,证据还未确凿,便四处污蔑我家火锅店,等同于毁谤之罪,按南楚律法不仅要挨板子,还要做出赔偿,你等确定能承担吗?”孙芸娘冷冷道。 这下连那书生都犹豫了一瞬,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只当孙芸娘又是在吓唬他们。 毕竟,这事计划得好似天衣无缝,他实在不相信她还能想出什么招数自证清白。 难不成吃完的饭菜还能重新冒出来开口说话不成! “县令大人!你看这恶妇,一而再再而三地威胁于我们,明明是她触犯大律,害人性命,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大人明鉴啊!” 书生上前一步,先下手为强。 意外的是,却没有盼来县令大人的责罚,反而和蔼地看向孙芸娘道:“孙娘子既如此问,定是有她的道理,是吧?” “不错。”孙芸娘点了点头,“自火锅店开业起,每日我都会把饭菜留存一些,存放三日之后再倒掉,就是为了预防此类事的发生。” 孙芸娘话音未落,那书生便又跳了起来,“撒谎!谁家会把当日的饭菜留存三日,若是哪样早就馊了!又如何能作为物证?” 说得好似抓到了对方多大的把柄一般,转过身又朝着县令急急道:“大人,您看看,这等漏洞百出的说辞也想得出,不给点颜色看看,她怕是不会说实话啊。” 县令瞬间不仅耳朵疼,脑仁更疼,只想着孙芸娘快点脱罪,他好回屋修养几日,谁知这人竟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气得他虚脱地喊了一句:“屡次打断本官办案,给我,掌嘴!拖出去!” 话音方落,一旁的衙役迅速上前,啪啪就是几巴掌,瞬间那书生的鼻孔就被扇出了血。 他一脸懵圈地楞在原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说好的县令是他们这边的人吗… 为何会这样。 还未等他想明白就被衙役架着拖了出去。 剩下那四人面面相觑,一脸的惊恐,接下来便再也无人敢胡乱插嘴了。 等到公堂再次安静下来,孙芸娘才继续道:“那留存的饭菜,全都放在我家店内的地窖里,窖里存放着不少冰块,所以,三天内饭菜是不会馊的,更何况现在才过去一晚上,大人可差人随我家伙计去店里取,一查便知真假!” 县令一听,去青岩镇取证,一个来回又得折腾一会时间,正好自己又得空去内院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他自是求之不得,便立马支使了堂下的小捕快去跑一趟。 小捕快走到孙芸娘身前时倾身行了一礼,只轻声说了一句“孙娘子放心,我定会带回证物。”便跟着长顺走了。 第46章 验菜 半个时辰之后,小捕快和长顺各提了两个食盒回了衙门,把几个小巧的陶碗一个一个放在了桌面上。 孙芸娘上前几步,拿起一个陶碗走到公堂的正中央,“大人,这便是我当天留存在地窖的饭菜,请大人明鉴。” 县令一愣,剩饭菜还真有留着,这孙芸娘这心眼子也太多了些,只是远远望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拖着那笨重的身体走到了证物桌前。 只见那桌上摆了七八小碗饭菜,每个小碗的碗身还用小楷写下了当天的日期,不过那小楷歪七八扭…竟像个孩童的字。 “咳咳,大人见谅,民女农家出身,识的字少,字也没怎么练过。” 见县令的表情有些扭曲,孙芸娘只好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县令一脸白花花的肥肉愣是堆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嘿嘿,无妨,只要能看清便可。” 转瞬又立马拉下了脸,朝衙役们喊道:“你们,谁来帮小娘子验一验菜啊?”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似都希望哪个冤大头能主动点。 这万一真是变质的食物,吃了岂不跟那两个躺地下的证人一样,拉得青嘴白面的。 “东西也是我去拿的,就由我来试吧!” 见小捕快大步走上前,衙役们这才松了口气。 县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身指着那群衙役说道:“一群好吃懒做的饭桶!看看人家林栋,你们来了十年,还不如才进了一年的捕快!” 原来他叫林栋,孙芸娘眸中一动,暗自记了下来。 其实她刚想自己来验菜的,又怕别人诟病有做手脚的嫌疑,可这隔了一夜的菜,加上有人诬告,谁又愿意顶着跑肚的风险来试菜。 现下这个林栋又一次帮她解了围,心中的感激一下就涌了上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坚持自己的良善和正义,实为难得了。 “林捕快,这些菜并不用都去验,那日这几人只用了辣子鸡,你试这碗便可。” 孙芸娘把装了辣子鸡的小碗挑了出来,顺便把筷子递了过去。 林栋一抬头便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带着信任和坦荡,嘴角一弯,朝着他感激一笑,心跳霎时漏跳了一拍。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样纯净的眼睛,如何可能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一把接过了碗筷便夹了一块鸡肉入了口,瞬间眼底掠过一丝惊喜。 那鸡肉虽说有些凉了,可口感却是不柴,嚼着很有韧劲,且因放了一夜,辣子鸡里的汤汁早已凝结成了像是猪皮冻一样的东西,却比猪皮冻鲜美嫩滑许多。 这孙小娘子不仅人美,竟连厨艺也如此精湛…… 忽然鬼使神差地又夹了一块肉塞进了嘴里,这下子,县令和衙役都朝他看了过来,有这么好吃? 林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尴尬解释道:“我这是担心吃少了,验不准确。” 口中的鸡肉还未咽下,他又端起旁边一碗白米饭吃了一口,果然,这菜得下饭更好吃… 众人再次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咋地吃上瘾了,还搭配起米饭来了。 林栋只得飞快地嚼了几下吞了下去,喵了一眼孙芸娘,见她正侧过脸,嘴唇紧抿,像是在刻意忍耐着什么,细一看,那眼中满是笑意。 他终是红了红脸,“我是想,那米饭他们定也是吃过,不如就一起验一验,嘿嘿。”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总算把笑意憋了回去,状做同意道:“嗯,林捕快说得有理,吃下可有不适?” “无甚问题,也没有任何异味。”若是有什么问题,便是分量太少,不能敞开了吃,林栋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县令眉头一皱,终是啪地拍响了惊堂木,“堂下那几人!还有何话可说!” 那原告四人其实早就慌了,本来自个儿做的就是亏心事,现下人家还拿出物证了,可他们如何能轻易认罪,拿人钱财便要办事啊,再说了,要是真的认了罪,他们还能讨到什么好。 想到这里,其中那妇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大人可不能如此便认为是我们诬告啊,我丈夫儿子现下都还虚脱得说不出话来,可我们邻桌的两个书生却是没那么严重啊!说明年纪轻的,身体强壮些,吃了变质食物损害不那么明显而已。” “那你待如何!难不成让我给你请来一群老幼妇孺来验菜?!”县令越发不耐烦起来。 “大人!无需那么麻烦,我家已请到了京中尚食局的嬷嬷,现已赶到,可立刻验明,让他们死心。” 孙芸娘转身一看,长顺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正低着头听候差遣。 这会子县令却不敢责备他插嘴了,连忙请上了嬷嬷。 那嬷嬷手脚麻利地走到了放物证的桌前,垂下头,从袖笼里摸出了一卷笔帘一样的东西,解开绳结铺开在了桌面上,里面放的却不是笔,而是几双大大小小的筷子和银针。 她先挑出了一把小巧的银筷子,随意端起桌上的一碗菜,边用筷子翻动,边朝着碗内细看,甚至连一粒葱花都不放过。 翻完菜,再把碗放在鼻下细嗅一番,最后从布卷里抽出了几根银针,一根一根地试了一圈。 最终走到公堂中央,朝着堂上一拜,“大人,已验明,饭菜皆无问题。” “你等这下无话可说了吧!”县令终是长吁了一口气,这群刁民,真是耽搁了他许久。 可那妇人竟是一副狗急跳墙的样子,朝着孙芸娘怒喝道:“好啊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把我家相公儿子害成这样也能脱罪,还有没有天理啊!! 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人证无人相信,那些饭菜不过是些死物,如何又不能假造啊! 还有什么尚食局,宫中的嬷嬷你一个小丫头又如何能请得动?我看是从外面请来的骗子吧!县太爷明鉴啊!别错判了冤案,六月飞雪啊!呜呜呜。” 见妇人越哭越激动,另外三个证人便也哼哼唧唧地配合着嚷了起来,直说冤枉。 这几人不去戏园子唱戏真真可惜了,无耻至极啊,孙芸娘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团。 这次还未等县令发作,她便给长顺使了个眼色,转瞬又朝着堂上道:“大人,为了让这等无耻之徒心服口服,我们还有一个证人要宣。” 得到县令示意,没过一会,长顺便带进了两个男子。 刚才还叫嚣的妇人瞬间就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那地上躺着的父子二人,竟也不哼哼了,干脆装死了过去。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两个男子一听,连忙对着县令齐齐行了一礼,年长的那位率先上前解释道:“小人是青岩镇的西街药铺的掌柜,旁边这位是南街药铺的伙计,前日,有几人曾在我们两家店子里买过一些下药,当时我记得是上午巳时左右,一对父子来了我家店,说是喉咙上火买了些大黄。” 另一位小伙计也点头道:“是的大人,当日下晌,我家店里亦是来了一位妇人说是便秘买了些番泻叶,按照南楚律法,购买此类泻药都得记录在看诊的簿子里,都是有据可查的。” 随即年长男子指了指长顺道:“今日听这位小哥说购买泻药的几人或许跟衙门的一个案子有些关系,我等自然要配合大人审案。” “妇人?父子?”县令眸中一亮,那堂下有三人不正是吗,顿觉自己脑袋还是挺敞亮的,做个县官也未尝不合适嘛。 当即便让二人去指证。 谁知人还未上前,那妇人早已抖得跟筛糠一般缩到了角落里,地上躺的父子干脆用手直接把脸捂了起来。 欲盖弥彰就是这个意思吧,孙芸娘冷笑。 “大,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们不是故意的,是,是那两个书生让我们做的!对,就是他们!”妇人忽然蹦了起来,指着一旁呆愣的书生怒道,“我们是被逼无奈的!” 这书生比起之前那个胆子小了很多,嘴也笨得紧,只会结结巴巴地不停嚷着冤枉。 一时间狗咬狗,好不热闹。 只听那几人多吵了几句便说漏了嘴,来龙去脉全给交代了。 原来那几人做好诬陷的计划后,那父子二人便去药店买了些大黄,许是药量没把握好,服用后只是轻微的腹泻,想要再去买些,又担心多次购买被人认出来。 于是第二次相当谨慎,不仅换了家药店,换了自家娘子去买,还换了种泻药,买了番泻叶。 谁知道这两样药物先后服下,竟拉得差点去了半条命,也算是现世报了。 算得倒是小心翼翼,最终还是不打自招。 孙芸娘嘴角轻扯,其实昨日在那父子身上她就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药味,今日在客栈歇息时才不经意地回想起来。 那味药,前世她在妈妈的医院里曾经闻到过。 只知医生们都管那个叫番泻叶,不少手术后一直未通气的病人,医生会开少量给他们泡水喝,有通便的作用,只是一旦量控制不好,便会腹泻。 第47章 芸娘敬公子三杯 所以她把这事告诉了魏无风。 那人一听,当即便差使人去了青岩镇各大药铺走了一圈,还真的查到了相关证人,现下带过来刚好赶上给那几人当头痛击。 这下也算是不打自招了。 县令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总算是有个交代了,当场便让那五人下了大牢,宣布孙芸娘无罪释放。 可等到孙芸娘前脚刚走,县令退了堂便把师爷留了下来,低声道:“把那五人悄悄放了,只要不牵连背后的人,那王大川也不至于把脸撕破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男子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吓得县令当场腿就软了,耳尖也跟着疼了起来。 可还是不忘掬起笑脸问道:“贵,贵人,您怎么又回来了,那小娘子已经无罪释放了。” “我不回来,怎会知道你把主子的话当了耳旁风,还是想耍小聪明,谁都不得罪,不了了之?” 黑衣男子缓缓抽出了大刀踱步上前,寒声道:“这一次,换只耳朵如何,或是别的地方。” 县令和师爷一听,膝盖一软,咚地就跪了下去,“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绕我一命,我过两日便亲自把那几人审个清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黑衣男子依旧脚步不停,离那二人越来越近。 这时师爷大吼了一声:“大人的意思是现在就审!亲自去审,明日必出结果!届时定会还孙娘子一个清白!” 然后推了推呆愣的县令,他才总算是品出味来,立马重复道:“对!马上审!立刻审!查出主使者,只要一查出,尽快去青岩镇公布结果!” 黑衣男子终是在离二人半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把大刀缓缓收回。 “记住你们说的,不然,明日你等见得到日出,可不一定能见得到日落。” 县令和师爷齐齐往地上一叩,“谢谢贵人,谢谢贵人,定不负所托!” 等到起身时,那人早已不见,二人顿时长出一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孙芸娘已是坐上了魏无风的马车,回到了严家村。 一到家,严二嫂甫一听到声响,立马红着眼睛跑了过来,抱着孙芸娘端详了半天才放心下来。 虽说孙芸娘觉得自己没受什么伤,可大家都一致认为她必须得修养几日。 于是,严二嫂便充当起了她的贴身管家,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两日,长顺也替自己主子天天来探望。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孙芸娘终是坐不住了,这刚开了两月的火锅店总不能就这么闲下来吧。 即便声誉已经受了影响,也不能就这么等着。 严二嫂终是拗不过,让她去了青岩镇。 一上午她便耗在了菜市场,在熟悉的菜贩子那里买了一堆食材,又雇了个板车工把菜拖回店里。 可刚打开店门,便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孙娘子”。 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米铺的掌柜。 他步伐有些急促地进了店,欣喜道:“哎呦,孙娘子可算回来了,你家火锅店关张这几日,鄙店的生意也冷清不少啊,这下好了,终于回来了!顺便也恭喜孙娘子沉冤得雪,那老匹夫终是恶有恶报啊!” 孙芸娘诧异了一瞬,“多谢掌柜的记挂了,可是,什么恶有恶报,老匹夫又是谁啊?” “呦!娘子还不知道呐,今早衙门的人刚来过,把那王记酒楼查封了!直接把那王掌柜抓走了,还把他设计陷害你下了大狱的事张贴的满到处都是呢!”米铺掌柜道。 孙芸娘一听,眼中一道精光闪过,道了句谢,便大步夺门而出,直到看见了王记酒楼门前的封条和告示,心中五味杂陈的感觉终是涌了上来。 竟真如章宏盛所说,就是他家在幕后搞的鬼。 当时她被宣布无罪时,其实也想过追究到底查出幕后主犯,只是一想到王家背后有京城权贵撑腰之后,便打消了念头。 倒也不是缩头怕事,她孤家寡人一个,横竖倒是无所谓,就是实在不不想再牵连魏无风。 那样好的人,再为自己得罪到权贵,惹来横祸她又如何心安。 可终究他还是又帮了她一把,心中有股莫名酸酸胀胀的情绪无法形容。 若是之前只把他当做了老顾客兼普通朋友,而现在此刻,他便早已是自己的恩人兼至交了。 他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孤独无依的灵魂。 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从未有人让她生出这样的感觉,她甚至偶尔可以不用逞强,也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去倾听自己的软弱。 他真的很好。 ------------------------------------- 数日之后,魏无风终于又从京城回到了青岩镇,风尘仆仆,一身疲惫。 因为之前孙芸娘出了岔子,中途耽搁了两日,所以宫中的计划受了些影响,把她送回严家村后,他便立马折返了回去。 一边要处理正事,一边还要记挂着孙芸娘是否安好。 为了早些赶回来,不得不通宵达旦地加快处理事务的速度,几日下来,身体终是吃不消了。 只是到了玉清筑见到孙芸娘那一刻,心里终是踏实下来,辛苦一些果然是值得的。 再者,这次王贵妃被圣上禁足,亦是有她的功劳在其中。 权贵纵容亲戚横行乡里,在宫中是件可大可小的事,再加一个后宫德性不堪的帽子一扣上,弹劾王太傅罢黜王贵妃的的折子近日便上了数十本。 那两位焦头烂额,就代表他可以轻松一阵子了。 特别是现在,看着孙芸娘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一想到最近又能日日吃上她做的饭,唇角禁不住勾起。 “公子,今日屋内有些闷热,长顺和长柏又要晚些才回来,我给他们留了菜,咱们二人吃得也不多,索性端去后院的石桌去吃如何?外面会凉快些。” 见她俏皮一笑,他也跟着愉悦起来,连答了一声“好”还帮着一起端上了饭菜。 坐下还未动筷,孙芸娘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让魏无风稍等片刻。 只见她拿了一把小锄头去了院子一角,刨了十数下,像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又把泥土掩了回去。 不一会,桌上便多了两个天青色的坛子,砰地一声揭开盖子,一阵酒香炸开。 魏无风轻轻一嗅,不禁叹了一口气,“好香的酒味,什么时候酿的我竟不知。” “我刚来玉清筑时,正是洋槐花开的季节,公子可有印象。” 魏无风点了点头,何止是有印象,她拈花一笑的模样他至今都记得。 “小时候,爷爷教过我做过洋槐酒…所以,之前做了几坛埋在了那树下。” 她的意识忽然有些飘远,可转瞬又回了神,举起酒坛朝着酒盏缓缓斟上了两杯。 双手给对方递过了酒杯,自己也举起了杯子,忽然脸色就郑重了起来:“公子,今日芸娘还能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多亏了公子救我于水火,今日孙记火锅店依旧能开业,亦是公子出手相助,公子既是我的恩人,亦是知己好友,芸娘先敬公子三杯!” 说罢,孙芸娘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接着第二杯,第三杯。 魏无风顿时失笑,便也举杯饮尽。 “芸娘跟我不必客气,而且,这次的事情能很快解决,一大半靠的是你的机智,地窖留存饭菜或是留心了泻药的味道,若不是你自救,案子可能会更麻烦些。” “总之也是多亏了公子,这案子才不至于让人摆布了。”孙芸娘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发烫的脸和晕乎乎的头,这酒劲似乎不小啊… 对了,他刚才喊自己“芸娘”?什么时候她同意他这么叫了? 哦,她明白了,因为刚才自己叫他知己好友嘛,好友必定会叫得亲热些,那她是不是也该换个称呼了,可是叫什么呢? 孙芸娘一时间感觉自己脑子越来越重,干脆用一只手托起了下巴,“无风?魏公子?无风公子?” 见她蹙起了眉头,嘟起了樱唇,脸颊也蒙上了一层绯红色,口中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魏无风这才发现不对劲。 难道是醉了? 这酒量差得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魏无风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你叫我芸娘,那我叫你无风可好!” 孙芸娘眼中如星光一亮,好似觉得自己选的这个称呼不错。 却不知这一声“无风”彻底乱了那人的心跳。 “好。”他声音和煦如风,幽幽朝她看来。 “无风,来,吃菜。”孙芸娘晃了晃自己逐渐浆糊的脑子,稳住眼前重影的筷子,接连夹了几样菜放到了他的碗里,那碗饭几乎快要冒了尖。 那人也如醉了一般,听着对方接连叫着自己名字,心中一阵酥酥麻麻,平日里鲜美的饭菜吃在嘴中竟一时尝不出滋味。 边吃着,孙芸娘还不忘又敬了他几杯。 就这样,一顿饭吃得一人极度愉悦,一人飘飘欲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见孙芸娘眼神越发迷离,魏无风终是坐到了她的身侧,拿开了酒杯。 “芸娘,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我没醉,我还能喝~”她抬起头满脸绯红,嘟起红唇,似在抗议对方看不起她的酒量。 第48章 那以身相许如何? 那张娇俏可爱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也不知是不是喝醉的原因,那杏眼中还有几丝媚态,极尽惑人。 魏无风禁不住空咽了一下,喉中发紧,眸色瞬间黯了下来。 正当他想一把揽过那弧度圆润的肩头时,孙芸娘却先一步一把抱住了他的胸膛。 眼皮渐渐塌下,朝着那宽阔的怀中蹭了蹭,呢喃道:“无风~谢谢你,谢谢…” 魏无风神色越发幽深,干脆顺势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哪知孙芸娘却以为梦中的怀抱挪开了,朝他怀中又是一缩,手也箍紧了。 他呼吸一滞,加快了脚步进了内室,对刚进院子的两个男子直接视若无睹。 长柏愣愣地注视着自家主子,直至背影消失,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长顺则兴义盎然地看戏一般,再瞅了瞅旁边这榆木疙瘩,嗤地一声,鄙视地撇了撇嘴,“走了,傻冰块,站着干嘛,吃饭去了。” “主子,他们?”长柏其实想说于礼不合,说出来又有质疑主子的嫌疑。 “没看见孙娘子喝醉了?光棍一辈子吧你就!赶紧走,待会影响了主子献殷勤,吃不了你兜着走。”长顺嫌弃地一瞟,硬扯着长柏走去了后院。 另一边,寝房内燃起了一盏油灯,魏无风把手中的可人儿刚放在了榻上,那人就用双臂攀了过来,猫儿一般蹭着他的手,“嗯~别走~” “这次可是你不让我走的。”魏无风轻扯嘴角,伸出拇指在那细嫩红润的脸颊上轻抚着。 “嗯~是我…让你别走~”孙芸娘似乎很配合地嘤咛道。 那声音有带了些慵懒的鼻音,比平时竟多了几分柔媚,听得他呼吸越发急促而灼热。 终是沉沦在了其中,随着她拉扯的手躺了下去。 似感觉到熟悉的温度一般,孙芸娘竟半坐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瞬间又缩进了他的怀里,纤纤玉手死死地环在他的身侧。 这时的魏无风,亦是彻底乱了心智,顺着她任意妄为不说,反手也把她勒得更紧了。 贪婪吸噬着她发间的清新,身上独特的如兰香味,弄得她有些发痒,下意识松手躲了开来,他手中的力道却是不减一分。 呼吸缠绕,空气越发稀薄,孙芸娘终是偏过了头才得喘息上几口。 那魏无风却是不依不饶,谁点的火便由谁来灭,方才他已是给了她机会,现下自己满足了便要撒手,他可不答应。 大手把那小脸轻轻一扳,重新对上了自己的脸,瞬间在她的眉心留下灼热一吻,然后是鼻尖、脸颊、下巴…时而轻缓,时而粗重。 直到那可人轻轻哼出了一声:“无风~无风~我欠你越来越多,可如何是好…” 魏无风终是闷笑出了声,轻啄了一口那绯红的脸蛋,顺着她的梦呓打趣道:“那以身相许如何?” “嗯?那…有何不可…可是无风…谪仙一般,芸娘…终是占了便宜……”说着嘻嘻一声甜笑,便彻底耷拉了头,沉沉睡去。 魏无风终是从压抑低声地憋笑,变成了仰首大笑,胸口也跟着颤动起来。 听在正收拾碗筷路过的长柏耳中,却又是起了一身的鸡皮栗子。 难道真如长顺所说,情情爱爱的东西真能让人疯魔不成。 这一夜,魏无风心情愉悦无比,在油灯的映照下盯着孙芸娘的脸看了半夜,半点也不腻味。 就算是他再迟钝,近日里也缓过了神,逐渐明白自己对她的情感是不同寻常的。 可惜现下,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到明面上。 现下朝政暗流涌动,他做的事攸关南楚的未来,凶险万分,她原本的宁静生活不应该被破坏。 他也曾忍耐过,可近来却越发难以克制了。 从小到大,从未如此疯狂地渴望一个人。 好在她在情事上比自己更加迟钝,亦是个一门心思挣钱的小财迷,应该暂时不会考虑婚姻大事。 今日她不是还说自己长得好看,愿意以身相许吗? 微微一笑,终是放下心来。 可等到第二日时,他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看着孙芸娘跟以往一样做着早膳,跟他若无其事打着招呼,就连长顺长柏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她却是一脸的坦荡。 果真是酒后无情… 魏无风捏了捏眉心,第一次意识到问题也许比他想象中棘手。 ----------------------- 随后的日子,便彻底恢复到之前的平静。 孙芸娘继续开着自己的火锅店,生意依旧不错,只是逐渐没有初时哪样火爆了。 且这些时日,青岩镇上,越来越多模仿孙芸娘的火锅店的模式,开了各种雷同的店子,甚至不少的酒楼也开始在菜谱中加上了火锅的菜品。 当大家都在为孙芸娘苦恼这个问题时,她却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她做的火锅虽很有风格和特色,味道不可能被模仿得丝毫不差,但是古代人亦是聪明的,有心的厨子稍微了解了做法,举一反三便能研究出更多不同口味的火锅。 只要是人,大都容易受到新鲜事物的吸引,这绝对无可厚非。 只是长顺几人免不了又要替她干着急了,就连魏无风那样淡定的人,神色也透露出一丝忧心。 孙芸娘只好反过来安慰他们,钱可以慢慢赚,不那么累也挺好,生意细水长流也是不错的。 再者,即便外面新口味越多越杂,味道却总是差那么一些,倒显得她的菜品更加独一无二,且她还时常更新菜谱。 留得住老客户,新顾客亦时常有,日日稳定进账,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这样一听,大家又纷纷觉得有道理了。 心态自若,知足常乐,从未有过急功近利的贪念,一切都是慢慢做来徐徐图之。 魏无风暗自对这样的孙芸娘又多添了一分欣赏。 孙芸娘却不知他的心思,现下她脑子里并不是忧心生意的问题,而是买房子搬出严家村的问题。 “孙娘子想买个小院?”长顺诧异道,可转念一想,火锅店挣的钱也不少,倒是也该换房子了。 “主要是每日往返于店面和严家村,多少还是有些费时,要是买到离店铺近一些的地段,确实能方便不少。” 可话是这么说,只是这周围方便的地段可都不便宜呢,孙芸娘如是想。 魏无风眸中却是一道精光闪过,淡笑道:“前些日子,玉清筑的隔壁小院似乎有出售的意向,若是愿意,可帮你打听一番。” “求之不得!那就麻烦公子了。”孙芸娘连忙道。 她隐约记得玉清筑隔壁是个三口之家的二进小院子,住她倒是绰绰有余,就看价格合不合适了。 就在二人商议这事的当口,长顺和长柏不约而同地瞄了一眼对方,眼中瞬间狐疑满满, 那隔壁的主人不是最近才把宅子租给一个读书人了吗?之前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要卖吧… 心里默默觉得不太可能,倒也没胆子说破,总不能在孙娘子面前驳了主子的面。 可隔天这二人就被打了脸,那隔壁的主人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火急火燎地跑回了宅子,赔了租户一笔钱,让人搬了出去。 又把宅子里剩余的东西杂物全搬了出来,还把破损的墙面修整了一番,雇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最后眉开眼笑地把地契交到了主子的手里。 这一连串的操作看得长顺长柏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上次帮孙娘子找门店就是这样,这次还是一个路数,也不知这次主子又造了多少银子去买这宅子。 看那隔壁主人脸上的喜色,定是满意至极了。 长顺不禁在内心感叹一句,真真散财高手啊… 不过还好,主子虽是散财大冤种,却也是挣钱能手。 湛王爷当年为情所困四处漂泊时,对家业不管不顾,还是主子把那些几欲凋零的铺子庄子重整了一番。 不到半年,闲铺统统变成旺铺。 再后来,太子那边的事务越来越多,主子便把湛王府信得过的几个管家找了来,手把手教了半个月,才把产业交与他们打理。 犹记得上一年管家来交账的时候,光是京城产业的账目,他和长柏都对了半个时辰。 只不过,把孙娘子安排在自己隔壁,啧啧啧,那读书人说的什么:司马昭之心,什么什么? 只不过吐槽的话长顺只敢放在心里,公子安排的事他还是跑得利落的。 就好比现下,隔壁小院出售宅子的事,他便替主子出面做了中介,演了一台好戏。 带着宅子主人去了火锅店跟孙芸娘商讨了一番,最终把价格杀了下来,以一百二十两的“急售价”成功做成了交易。 虽说孙芸娘也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问题。 上次火锅店的店面是掌柜急转,这次也是因为急售得了个相当划算的价格,可她也从没朝着魏无风的方向去想,一时不得解。 最终只得把原因归为今年自己运势不错。 待到正式过户了宅子,孙芸娘才把这事告诉了邻居家。 严二嫂一时眼泪汪汪,实在是不舍,只不过一想到这孤苦无依的妹子也渐渐过上了好日子,还是挺替她开心的。 就是今后能再多个人能照顾她就更好了。 第49章 凤冠配贵女,木钗配村姑 严二嫂眸中一亮,忽然才想起了先前那件大事。 连忙欣喜道:“对了芸娘,上次我跟你提的相亲的事有眉目了!前些时日那郎君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这几日得闲了,嫂子帮你们约个合适的时间如何?!” 孙芸娘愣了一瞬,她想不到严二嫂竟然还记得这事。 上辈子她是个母胎单身,一向自由自在惯了,从不强求爱情,也曾经想过不婚主义。 曾见过身边朋友同学恋爱分分合合,也不怎么相信人和人靠一时激情能维持一生。 前世父母让她清楚地了解了婚姻不一定就是幸福,也可能带来无尽的负担和永久琐碎无味的生活。 所以她曾经觉得,找不到灵魂契合的人,不结婚也罢,爱情并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 可自打来到了这异时空的古代后,对于为了婚事相亲这回事,她竟然不排斥了。 在如此封建保守的环境之下,有时候恰恰需要一个男人,去挡掉一些人言非议,或是一些别有用心的想法。 比如说上个月就有南街的媒婆来搅扰过她,实在也是无奈。 所以有了合适的郎君,至少可以让自己更能安心于事业。 他可以庸碌一些,小白一些,亦可以在家煮饭带娃。 她对女主外男主内的婚姻模式倒是丝毫不介意,能找到一个肯倒插门入赘的人更是求之不得,毕竟那样的男子老实软弱最好拿捏。 等到有一日攒到了花不完的钱,去云游四海的时候,那人若是愿意,便结伴而行,互相照顾一世。 若是不愿,只要肯把孩子留下,大不了多花些钱和离,打发了便是。 就在孙芸娘思绪万千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地掠过了魏无风的脸。 赶紧晃了晃自己那不清醒的脑子,那种高门大户,她可不想日日被迫搞那些勾心斗角的宅斗,亦不想争名夺利。 更加不想被封建男权踩在脚下,每日忍受夫君妻妾成群,过上怨妇一般的生活。 且他那样的人,相识时间也不短了,身份底细可谓是滴水不漏,心机和城府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厨娘可以驾驭的。 孙芸娘啊,定要时时保持清醒啊。 “芸娘,芸娘?怎么了?可是不太愿意啊,若是那样,千万别怕嫂子为难,嫂子绝不强迫你,放心。” 严二嫂忧心忡忡的声音终是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连忙微笑道:“没有,嫂子别误会,我愿意去见见。” 听她一说,对方这才放心了下来,把这事也敲定了。 三日之后,便约在那福满楼的“望月”包厢相见。 暗暗记牢了时间地点,孙芸娘开始着手准备搬家的事情。 虽说那小院里东西都还齐全,可她还是想去买些小家具, 所以特地歇业了半日,准备到青岩镇各大家私店铺去转一转,谁知那魏无风听说后,竟说闲来无事非得跟着去逛逛。 可也不知怎地,自之前去了严二嫂那回来,看见他总是有些无来由的烦躁,却又不能拂了别人的好意。 只得克制了自己的情绪,随他出了门。 到了一个家具铺子,孙芸娘刚进店,一个红木的梳妆台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做工精致又不失大气,青岩镇里这样雅致的家具着实不多。 小二见状连忙殷勤地走了过来:“娘子好眼光,这可是咱店里的精品啊,可有需要啊?” “额,我就先看看,需要的话再叫你吧。”孙芸娘略微有些窘迫,赶紧打发了小二,朝着别处看去了。 这样的家具压根不用问,定是价格不菲,现在的她又哪里买得起。 可那魏无风却堪堪走了过来,浅浅一笑:“喜欢的话,我买来给你做乔迁贺礼如何?” 孙芸娘怔了一瞬,立刻道:“多谢公子,芸娘心领了,只是我那里只是个普通小院,空间也不大,这红木梳妆台高贵大气,便是放进屋子亦是格格不入的,好比…凤冠配贵女,木钗配村姑,反过来,却是不合适的。” 魏无风眉头一拧,总觉得她有些意有所指,莫名一丝焦躁袭上心头。 “反过来又如何,合适与否从来只是世俗之见,芸娘,若是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亦可像贵女一般无二致,凤冠又有何不可。” 话音未落,孙芸娘瞳孔一震,心头一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魏无风见状,才猛地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赶紧收起了情绪。 状作随口道:“届时我回了京城,你若是愿意继续做我家厨娘,我帮你把火锅店开去那里亦未尝不可,京城的商机遍地,能挣到的钱可是青岩镇远不可及的,到那时,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不全凭自己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孙芸娘长吁了一口气,这人,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她差点就自作多情,被吓了个半死。 这才平静下来道:“若是有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愿意把孙记火锅发展到京城,或者去那里游玩一番倒是不错的,可若是去京城定居,我暂时倒是没什么想法。” 魏无风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为何。” 孙芸娘淡淡一笑道:“一个小小的青岩镇,都能滋生出那样多的利益纠葛,皇城根下自然不用说了,过日子,对我来说平凡和简单更可贵。 那样复杂的环境,终是不适合我这样的凡人,而且生意嘛,也不见得非得亲自到了那里才能发展,借力便好。 所以定居就罢了吧,去那里游玩一番倒是不错。 或许有一日,有了稳定的积蓄,也不一定总是待在同一个地方,云游四海,见识南楚各处大好河山,那样的日子岂不更美。” 说到游遍大好河山,她的眸子如星光一般闪烁,对未来一副憧憬之色,看得魏无风心中一动。 他一直以为孙芸娘有去京城立足的野心,若是那样,他可以为了助她不再低调。 让自己成为京中顶端的人物并不是件难事,届时便可为她遮风挡雨助她青云直上。 谁曾想,她虽有野心,却不是为了满足无底的欲望,更多是为了享尽人生乐趣? 竟也是跟自己一般随性之人。 若不是为了还去一段生死之交的人情,他早就去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了。 这便叫做同心合意灵魂契合了吧,若得此女,夫复何求。 魏无风心中一阵狂喜,看着对方的目光逐渐灼热。 眼下待他尽快了结一切,定要把心迹摆明。 孙芸娘却不知他的心潮起伏,挑好了几样家具便打道回府了。 隔日,便正式住进了新宅子,严二嫂一家和章掌柜都齐齐来恭贺。 她便连带着玉清筑那边的几人一起请到了家里,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家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待到茶足饭饱,严二嫂又顺口提醒了一下三日之期约见的事,方才离开。 孙芸娘一时失笑,嫂子也是把她当成亲妹子一般,才会对这事如此上心,她也定会记挂在心上。 于是等到了相亲当日,她只开了半天店,做了五六桌预订外送的单子便回了宅子。 一回屋便收拾打扮起来,换上了前些天刚买的一袭淡黄色散花水雾裙。 自从她开了火锅店后,挑选衣服比起之前精致了许多。 做掌柜的,也算是门面,衣着打扮若不讲究一些,还像摆摊时那样随意,对生意也是有些影响的。 穿好了衣裳,她开始倒腾起了一头乌发。 在这个年代,最让她头疼的除了写字,还有绾发,平日里都是随意扎些麻花辫,或是干脆梳一些寻常女子最简易的髻子。 这会子搅了她半个时辰,还是弄得四不像,最后直接放弃。 干脆还是跟寻常一般,把如墨的长发解了开来,随意垂下。 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缠绕在其中,还别有一番娇俏之感。 剩下的便只淡扫蛾眉,唇上抹了一层薄薄的朱红。 再复杂一些的,她也不会弄了,已是极限了… 叹了一口气,不再挣扎,卡着约好的时辰,稍稍提前了一些到了福满楼的“望月” 轻轻叩了叩,里面的人便急急打开了门,“芸娘来了啊!” 孙芸娘登时吓了一跳,原来是严二嫂… “芸娘快先进来,那郎君说好今日从修文县赶来,应是快到了!” 说着便拉着孙芸娘进门闲话起了家常。 才聊得一会,包厢外又响起了叩门的声响,严二嫂欣喜一笑,赶紧去迎人。 孙芸娘也礼貌性地起身,缓缓抬眼往外看。 门外那人身穿藏蓝劲装,身材颀长,背脊挺拔,剑眉星目挺鼻丰唇,好一个清秀的小郎君。 见他抬头便给严二嫂拱手打了个招呼,咧嘴一笑,露出了八瓣洁白的牙齿,再配上那一脸小麦色的皮肤,一身阳光健康的气息瞬间就吸引了孙芸娘。 可是,这人怎地如此面熟? “林…林栋?林捕快?!”孙芸娘几乎是脱口而出。 严二嫂瞬间就侧过了身,讶异道:“啊?你们认识?” 林栋这才堪堪望向那女子,那双清澈动人的杏眼让他猛然就想起了什么,心中砰砰狂跳起来,“孙娘子!” 第50章 孙芸娘便是我的命 孙芸娘展颜一笑,赶紧解释道:“嫂子,上次我被人诬陷,还是林捕快跑去店里帮我找到的物证,中途也多次相帮,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感谢一番呢。” 严二嫂一听,不由惊奇道:“哎呦,还有这么一回事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天赐的缘分啊,今日咱们芸娘也算是碰到了个感谢恩人的机会了。” 林栋摸了摸后脑勺,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哪里,那只不过是职责所在,再说我人微言轻,实在也没帮上什么忙,孙娘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真真受不起。” “林捕快可别这样说,县衙那样的环境,你还心存正义之心,主动帮上一把,芸娘着实感激不尽。”孙芸娘说着立马低身行了一礼。 这下子林栋彻底愣了,想过去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严二嫂在一旁看得偷笑了好几回,终是敛了笑意,轻拍了孙芸娘一把,“好了,莫非你们就这么站到天黑不是,咱们边吃边说可好。” 这才缓解了些许凝重的气氛,大家终是坐了下来。 有介绍人在一旁活络气氛,孙芸娘和林栋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直到谈起孙芸娘被继母逼到严家村那段经历时,严二嫂顺嘴又说了一句,那日帮着去县衙报案,当时从继母和老鸨手中救下她的捕快竟然也是林栋。 孙芸娘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第一次见的时候会觉得林栋有种熟悉感,许是当时模模糊糊看了个侧影,这缘分还真的很难说,挺奇妙的。 见二人逐渐熟稔了起来,严二嫂便随意扒了几口饭,借口严小双一人在家,装作不放心匆匆离去了。 直到出了门,眉眼终是笑眯眯地舒展开来,真是天作之合啊! 这一头,严二嫂满意非常,可另一头,长柏的眉头却是紧锁了整整一日。 一直到长顺把饭菜摆上了桌子,见他依旧神情恍惚,禁不住一个白眼飞去。 骂道:“唉,死冰块,你傻站着干啥,不知道去盛饭吗?今日是中了邪还是怎地,一整天神不守舍的。” 刚拿起筷子的魏无风也难得地抬了抬眼,淡淡道:“说吧,什么事能让你这个见血封喉的杀手纠结了一日。” 长柏这才慢慢回过了神,朝着自家主子行了一礼,深吸了一口气,道:“昨日有一件事…也许跟主子有些关系,长柏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顺抚了抚胸口,一口气吊着下不去,还未等主子开口便怼了回去:“哎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娘们唧唧的!有屁快放啊,半句话吊人胃口,你是想憋死主子吗。” “是…今日…关于孙娘子的事。”长柏喉结一动,终是艰难地开了口。 “孙娘子?今日她不是关店半日,与严二嫂有约吗?”长顺狐疑道。 听到关于孙芸娘的事,魏无风就没那么淡定了,直接放下了筷子,正色道:“说。” 长柏一惊,之前他还将信将疑,主子是不是真如长顺所说,对孙芸娘上了心,现下看来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更严重些。 连忙答道:“昨日在孙娘子家恭贺乔迁,临走时,严二嫂和孙娘子交代了两句,我当时离得不算太近…不敢保证句句听得真切…” 魏无风慢慢抬起头,看似一脸平静,额角的青筋却暴露了这一刻的焦躁。 “说下去。”这一句听着慢条斯理,那语气却如腊月寒霜一般冷冽。 听得长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栗子,这兆头似乎不妙啊。 急急答道:“说是今日应了严二嫂的约,好像是去福满楼相看哪家的郎君了。” 一旁的长顺听得瞠目结舌,瞬间脖子就僵直了,缓缓侧过身,瞄了一眼公子的脸,已彻底黑成了锅底。 不自觉退了两步,还顺便甩了一个“你完了”的表情给长柏。 还没退远,就见公子猛地抬起头,深深地地望向长柏,眼中逐渐赤红,嘴角也诡谲地扯起。 忽地抓起了身前的茶杯,咔地一声,杯子便被掰成了两半。 接着又是啪地一声,朝着长柏的方向猛地一砸,那汝窑茶盏彻底粉身碎骨。 再看公子,那苍白的指尖正微微颤抖着,鲜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汩汩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像红梅一般绽开。 “公子,你的手!”长顺连忙从身上撕下一片帛布,一个箭步上前想把魏无风受伤的手掌包起来。 可那人却重重地抽开了手,任着鲜血染红袖口。 长顺连忙深吸一口气,道:“公子,我知你所想,可孙娘子那人,一般男子她看不上的,我立马就去福满楼探探,您先别着急,等我回来给您报信。” 说完转身几大步跑出了宅院,今日真被那死冰块害惨了,公子千万别又旧病复发啊! 见长顺跑远,长柏才渐渐从震惊和怔楞中回过神来,背心也早已被冷汗湿透。 双膝一弯便跪在了主子跟前,“长柏不知孙娘子这事如此重要,误了主子大事,请主子责罚!” 魏无风眯起充血的凤目,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从牙缝中生生挤出了一句话:“若是换了别人,便是下跪磕头都保不住这一命。 你不知?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瞒着此事,你可真是你那亲爹的好儿子,你娘若是知道你跟他一般迂腐之极,会不会从地狱里爬上来把你一同拖下去。” 长柏瞳孔一震,瞬间就瘫坐在了地上,这席话真是字字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与长顺,都是湛王爷为了陪伴主子收养的孤儿,可他二人不同的是,长顺并不是被人抛弃,全家只因饥荒而死去。 而他,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主子口中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原是个乡绅,萍水相逢遇见了他的母亲,便一见钟情娶做了正妻,很快生下了他。 一切看似美满的幻像,在父亲意外发现母亲曾因家族牵连被流放还做过乐伎的过去后,彻底土崩瓦解。 那人是个对身份门第十分执着的人,可谓是极度迂腐,发现此事后,认为自己不仅被骗,还受了莫大的羞辱。 当即便叫了族长和村民来作见证,毫不留情地写下休书,还连同村民一道把母亲活生生浸了猪笼,沉到了湖底,任由孩童的他哭哑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那畜生还质疑这样低贱的女子生下的孩子定也是别人的,生生把他扔到了四处是狼窝的深山里自生自灭。 等到湛王爷出外游历偶遇他时,他正满身是血地抱着一个刚杀死的狼崽子,茹毛饮血。 被带回湛王府后,为了报恩,他便自动请愿,被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死士护卫。 多年过去,就在他成功完成了第一个杀手任务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老家手刃那人,还有当日把母亲沉到湖底的所有仇人,一个不留。 他承认自己杀人不眨眼,但对于湛王爷和主子的再造之恩却是铭刻于心,亦随时愿意以命相报。 所以在自己心中,孙芸娘这样的村姑根本配不上自家人中龙凤的主子,昨日那事才会鬼迷心窍没有及时说出。 果然什么心思都瞒不住主子… 现下那席尖锐至极的话把他彻底骂醒了,这样迂腐的他又与那猪狗不如的畜生父亲有何区别! 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补救… 长柏当即刷地站起了身,目露杀意,“主子,我立马去把那小郎君杀了!还有那多事的严二嫂。” “严二嫂,是她在乎的人。杀了那男子,她若无意中知道,定会惧我入骨…平日里也不见你愚蠢至此。” 魏无风深吸一口气,眸中的嗜血之气生生被压在了眼底。 压抑道:“你先回京城吧,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亦请你守好你死士的本分,自今日始,她孙芸娘便是我的命,若敢再生出不敬的念头,你知道下场什么。” 说罢终是缓缓站起身,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神情恍惚地走回了屋子,对那身白衫上的点点鲜红却毫无感知。 看着主子渐渐走远,长柏终是靠着桌子坐了下来,一身淋漓冷汗,手脚瘫软。 他甚至能感觉到,主子没有杀他,有一半的原因也在孙芸娘。 为了在那女子面前保持温和的形象,主子竟愿意收敛原本暴戾嗜杀的性子。 若是早明白这一点,亦不会被主子厌弃了… 而此刻,福满楼的孙芸娘对玉清筑的风波却是一无所知,与林栋正是聊到兴头上。 二人一个率真,一个爽直,“望月”包厢里时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孙芸娘又是以茶代酒敬了林栋一杯,再次感谢了一番之前的事。 谢罢,抬眼微笑道:“林大哥,想必你也知道严二嫂想撮合我们事,大哥也是爽直人,那我便直说了吧。” 林栋一杯茶还没咽完,差点就喷了出来,这孙娘子也太简单直接了些,不过倒是甚合他意, 连忙接过话茬:“孙家妹子,这话应由我来说才对,之前听嫂子说,我二人本就有些渊源,后来知道竟是你时,其实…我内心着实欢喜得紧…” 说完林栋微微红了红脸,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敢抬头正视对方。 第51章 为何愿意选他,不选我 脸皮这样薄,看得孙芸娘一阵好笑,当即便问了一句:“那林大哥真不在乎我差一些被卖进勾栏院的经历?亦不介意我下过大牢,还抛头露面去做生意?” 林栋赶紧抬起了头,直直看了过来:“绝对不会!前两件,都是孙妹子被奸人所害,后一件,凭自己的能力挣钱,不偷不抢,抛头露面又有何不可?我家可不是那些高门大户恁多规矩,我更不是那迂腐之人。” 孙芸娘满意一笑,只要不反对她做生意,那就好说了,“林大哥,不瞒你说,上次有你相帮,我对你是有些好感的,虽无达到男女之情的地步,却也可以培养,只是…若是林大哥真心愿意相处,我有个要求,或许大哥不一定能接受。” “孙妹子你说,我都能接受!”对方话音未落,林栋便急急先应了一句。 刚刚听她说对自己有好感时,心里就如同擂鼓一般乱跳,自从上次那案子结了,这一阵子他就时常想起她。 漂亮、聪慧、贤良,还做得一手好菜,如何教他不心动。 原本觉得自己一个穷小子配不上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对方定也看不上自己,可谁知今日竟得了个大惊喜,他又怎会说不同意。 孙芸娘却是噗嗤一笑,这林栋实在是实诚得不行,“我愿意”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林大哥先别急,听我说完,这要求,寻常男子可不见得会答应。” 孙芸娘露出稍安勿躁的表情,淡笑道:“我知世上多数男子都喜那齐人之福,可我孙芸娘自小便性情古怪,婚姻大事容不得一粒沙子,自小便希望跟未来夫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三妻四妾,定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所以,还请林大哥考虑清楚。” 林栋一听,却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聘礼上有什么比较高的要求,他还寻思着如何去挣些外快呢。 竟是这个,他唇角瞬间扬起,“妹子多虑了,咱们寻常老百姓哪里会有那般心思和条件,也不是什么讲究的大户人家。” “那…若是以后有了那个条件又当如何?”孙芸娘紧接着问道。 林栋立马正色道:“我家祖上三代都是一夫一妻,我林栋亦是,若是与你结为连理,我发誓绝不会有二心,一生只一妻,否则…” “林大哥!我,我信你,可你也不用发誓吧,咱们这才到哪呢…”孙芸娘急急喊道。 大半天都面不改色的女子终是羞红了脸,好看的柳叶眉微微拧起,水汪汪的杏眼中透出几丝窘迫,朱红的樱唇轻抿,似娇似嗔。 林栋不知不觉地看呆了眼,他还以为她真的如此大大咧咧,竟也会露出娇羞之态。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晕上一抹绯红,把白皙娇嫩的皮肤衬得越发吹弹可破,不经意间,竟透出一丝媚态。 他今日明明喝的是茶,如何就感觉醉了… 见林栋竟看痴了自己,孙芸娘更囧了,连忙咳嗽了几声。 他才猛地回神过来,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孟浪了,赶紧收回了目光,低哑道:“孙妹子的要求我无一不可,只不过我的情况,也得提前告知芸娘…我父母是老来得的独子,家父去年已过世,现还有六十老母,无兄弟姊妹帮衬,能力尚且有限,亦只是个普通捕快,所以…别的都不是问题,我只怕你看不上我…” “林大哥说的,也不是我介意的问题。”孙芸娘一笑。 “你都不在意我诸多要求,我又怎会在乎这些小事,再说,在我看来,林大哥可是我见过的最尽职尽责的捕快,尽管安心做好你喜欢的事就好,我亦不是个对身外物斤斤计较的人,大不了,我来养家便是。” 林栋刷地抬头,说不被震动是假的,听说她那火锅店经营的相当不错,这样的本事和条件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郎君。 自己这样的条件,她竟丝毫不在意地说出“可以养家”这样的话,若是再因自卑辜负了佳人,真是错过了天赐的福缘了。 二人聊得越发合意,举起茶盏又互敬了一杯,终是达成一致,决定先相处着看看。 谁都没发现包厢外闪过的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影子从福满楼的侧门悄悄跑出,一路狂奔到了玉清筑的内院,把刚才看到了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那脸比纸还白的公子。 魏无风面无表情一字不落地听完了,便把人撵了出去。 长顺在屋外一动不动地偷听着里边的动静,直到以为公子已平静下来时,砰地一声,茶盏破碎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来养家…结为连理!?” 那屋内人早已脊背绷紧,拳头紧握,赤红的凤目中犹如淬了毒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触即发的狂暴气息。 颤着声自言自语道:“芸娘,我亦可以,你为何愿意选他,不选我…为何…” 墨黑的瞳仁骤然一缩,幽深的眸内各样情绪交杂在一起,似疯魔,似愤怒,似酸涩,似痛苦。 泛白的脸色越发病态,太阳穴阵阵刺痛传来,额角的冷汗也渐渐渗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挞挞地响起。 “公子!!你得冷静啊公子,若是弄得旧疾复发,岂不是趁了那个捕快的意吗!他跟公子云泥之别,您这天人之姿,即便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京城的贵女们都趋之若鹜,稍微使些小计,孙娘子又如何不对您死心塌地!” 长顺一句不停地说到最后,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若是这剂猛药都不成,公子今天定要出大事了。 默默贴着窗户门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砸杯子的声音似乎停了下来。 半晌,屋门竟吱呀一声打开了。 “说,使什么计?” ----------------------------- 翌日,孙芸娘照常开店。 一想起昨日那个腼腆的男子,心中好感满满,看得出他对待另一半定会很尊重,过日子再是合适不过。 若是错过了,就真不好找事事顺着她心意的人了。 他说这几日衙门比较忙,过几日便再来约她就近出游,也好增进一下了解,不免心生期待。 一整日,孙芸娘都眉梢含笑,等到日落,她备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那主仆三人。 隔了许久,才见着长顺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店子,明显神色不对劲,连忙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长柏和公子呢?” 长顺叹了口气,“长柏回京办事了,公子…生病了…让我来告诉你今日不来用饭了。” 孙芸娘一惊,“生病?何时的事,为何早些不说,难道是之前的旧病发作了?” “昨日便开始了,倒不太像旧疾,许是最近有些劳累,发热虚脱了一日,楞是滴食未进,我做什么他都不吃,可他又不许我…” 见长顺一副无奈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孙芸娘立刻追问道:“不许你,不许你什么,说啊?” 长顺这才支支吾吾说了出来:“公子他…明明想吃娘子做的红糖糕,却又拦着我不告诉你,说是,说是会影响你做生意,可是,这不吃东西又如何能恢复,都快烧得说胡话了,大夫给的药他也不喝…” “啧,这魏无风,越发任性妄为,再挑食,生病也不能不吃饭吧。”孙芸娘扔开了手中抹布,心中升起莫名的焦灼。 终究还是无奈道:“待会还有最后一桌客人订的火锅在后厨里,已经准备好了,人来了你端上便是,收拾好打了烊你再回来,我先去看看他。” “没问题!娘子!”长顺脱口而出,差点没掩饰住眼中的兴奋,他就知道孙娘子不会对公子不管不顾的。 孙芸娘也没工夫去注意长顺的神情,换下围裙,便急火火地回了玉清筑。 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中药味,这会子那人肯定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厨房把火生上。 往砂锅里放了些米、一小把绿豆洗净,加水便放在了灶台上。 不一会水开了,用筷子顺着锅底搅了几下,再把柴火拿了些出来,小火慢慢熬,那绿豆才不会糊。 她不时注意着锅里的东西,又走到储物柜拿了面粉和红糖。 先把一大块红糖用擂钵碾碎,抓了一些用温水化开,剩下的用碗装起来备用。 接下来便是和面了,她拿了个铁盆子,撒了一大把面粉,取了一些酵子放进去,倒进红糖水,再加了一些清水。 和匀后便放在案板上大力反复揉搓,把面团揉至光滑后放进了盆中,用湿布盖了起来。 孙芸娘一做起食物便是聚精会神,压根没发现厨房外悄然的脚步声。 只见那人步伐一顿,定定看向那个为了他忙前忙后的女子,苍白的面庞终是勾起了一抹微笑。 真如长顺所说,她是在乎自己的,不然也不会立马放下生意赶了过来。 笑意逐渐深幽,心中也有了计较,又默默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绿豆粥差不多了,孙芸娘把粥先端出放在一旁晾凉,又随手做了几碟凉菜。 趁着面团醒发还需要些时间,她还是先去看看公子情况吧。 正好厨房有一罐煎好的中药,应是长顺熬给他的,便顺手盛上了一碗,拿了一小块红糖走近了那人的屋子。 先是敲了两声门,里面却没有声响,再敲了敲,依旧不见反应。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孙芸娘忽然有些后悔刚才怎么不先进来看看,一着急,顺手就推了推门,谁知门竟然没拴。 她快步走了进去,大步走到了那人的床前,把药碗放了下来。 只见那人半躺在床榻上,穿着一身华丽的深紫色长杉,领子却松松垮起,露出了锁骨和半边胸膛。 长长的墨发松散地披开,稍显凌乱,那脸色绯红,长睫不时轻颤,薄唇上那一抹朱红妖艳得有些诡异。 第52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鬓角间有汗珠缓缓渗出,胸膛起起伏伏,似是呼吸不畅一般。 薄唇微启,伸出了舌头舔了舔艳丽的唇角,再重重一咽,喉结一滚,喊了一声:“水…” 看得孙芸娘瞳孔一缩,差点便惊呼了出来,一股燥热直直冲到头顶,下意识朝着自己鼻子底下摸了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还好,还好,她一边默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边却又忍不住多瞄了一眼。 平日里见他总是穿的白衫,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想不到他穿上紫色袍子竟如此魅惑。 瞬间谪仙变成祸水般的极品妖孽,这难道才是他只穿白衣的原因? 简直是在考炼人性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扇了扇自己发烫的脸颊,端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润了润干燥得发紧的嗓子,再倒了一杯水走到了床前。 尽可能地忽略魏无风那妖艳至极的俊脸,轻轻扶住他的肩膀,稍微倾斜了一下,才把水慢慢喂了进去。 他嘴唇微张,接连咽下了几口,却还是渗了些出来,顺着那弧度优美的下颌线,流到了那性感的脖颈。 孙芸娘亦是不自觉地跟着空咽了一下,艰难地移开了目光,赶紧扯了腰间的手帕给他擦拭了一下。 谁知那人却忽然抬起手臂,捉住了她的手腕,烫得她差点缩开。 “你怎会这样烫?!”也顾不上其他了,孙芸娘赶紧探了探对方的额头,亦是烫得吓人。 再这么下去,可要出大事。 想转身去找些冰水来,那人却重重一把扯回了她,一个重心不稳竟整个人跌倒在了他的身上。 妖艳绝美的五官瞬间近在方寸,她甚至感觉稍稍动一下便能碰到他的唇角。 倒抽了一口凉气,挣扎着要坐起,却被那双硬如磐石的手死死地固定住她的身体,锁在了怀里。 “魏无风!你,你快起来!”孙芸娘嗔怒道,脸上那抹红晕瞬间羞红到了脖子。 身下那人却好似梦魇了一般,紧紧抱住她,呼吸越发粗重,那灼热而霸道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脸上、脖颈上,又烫又痒又麻。 一声抗拒的轻哼不经意从孙芸娘口中吟出,身下的人身体几乎跟她齐齐一震。 似乎察觉了自己的异样,她赶紧闭紧了自己的嘴,用鼻子深吸了几口气,又开始挣扎起来。 渐渐地,她的额头和背心都渗出了汗水,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越发觉得虚脱了。 这男女力气的悬殊哪是她想怎样就怎样的,更何况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只好暂停下来歇息一会,可那人好似有感知一般,手间忽然一松,她还以为总算等到了挣脱的时机了。 刚想抓住机会爬起身,腰间又被牢牢地握住,直接抱起她往床榻内侧翻了个身。 还不如方才呢,孙芸娘欲哭无泪,之前好歹也是她在上面,至少看上去是占了上风。 现下却是整个人被锁死,腿脚还被他箍在了身下,动弹不得。 这可如何是好,他不是故意的吧! 孙芸娘又气又慌,再一次用劲推开他,甚至这次还用上了腿,想直接把他踢下床。 谁知她刚顶起膝盖,那人立马闷哼了一声似乎很难受的样子,瞬间她就方了… 不会是… 这一瞬,她甚至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整张脸红到了脖颈,若是有镜子,她便能看到自己像只煮熟的螃蟹。 这下子再也动弹不得,或者说她根本不敢动了。 见她安静下来,身旁的男人才稍微松了松力道,无意识地在她耳边忽轻声喃喃:“你好凉…不要走…” 她从未见他如此无助而脆弱的样子,竟听得心尖尖一抽,瞬间就心软了。 转瞬才意识过来,好像他真不是故意的,只因发烧梦魇,摸着自己凉快,下意识抱住降温而已。 终是叹了口气,踏踏实实待在那怀中,左右也是个绝色郎君,自己倒是不亏… 可眼前的人好似得寸进尺一般,那妖异邪魅的脸竟越来越近,干脆直接贴了上来,用鼻尖缓缓摩挲着自己冰冰凉凉的脸颊,接着就是那滚烫湿润的薄唇。 “啊!!”孙芸娘手一挣,啪地一下,就在那妖孽脸上拍了个五指印。 魏无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立马又松了些手劲,脸也稍微离了半寸。 总算是挪出了点空间,孙芸娘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用手捂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若是有心疾,她现在怕是已经病发身亡了。 连个梦魇的人也知道欺软怕硬,真是无语至极。 看着对方终于不再乱动,孙芸娘又慢慢观察了一下他会不会再松些手,可那结实的臂膀依旧纹丝不动。 她算是彻底放弃了,就这么着吧…… 不知不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刚才打仗一般的阵仗,弄得整个人大汗淋漓,虚脱到不行,终是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等到孙芸娘醒来时,那人竟已松了手,再一摸额头,退烧了! 看来她这味人形退烧药效果不错啊… 再尝试着拿开了他的胳膊和腿,终于走下了床榻,却已是一身瘫软。 却又能如何,还能跟个毫不知情的病人计较吗,摇了摇头,又缓缓走去了厨房。 她并不知,此刻的屋内,男人早已睁开了眼。 正伸手摩挲着自己的唇角,眸中还露出了几许意犹未尽,又摸了摸还有些刺痛的左脸,露出一丝邪笑。 然后坐直了身体,才从腰间和袖笼里拿出了好几个袖珍的暖手炉。 再深深吸了一口床榻上佳人的馨香余味,他的芸娘,只能属于他,任何人都别想夺走。 这次他绝不会再等了,之前的一切都错判了。 孙芸娘对他来说,远比想象中还要重要,而自己对她的依赖亦远远超出了预期。 他不会再等到数月之后再行动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不择手段也罢,再也没人能抢走她! 这一边,魏无风脑子里思绪翻涌,另一边,孙芸娘则瞄了一眼后院角落的铜壶滴漏。 还好,才睡过去半个时辰,若是真睡到明日,醒来都不知道作何解释。 这一天真是无语至极… 安下心回到厨房,揭开了盖着面盆子的湿布,那面团已经比之前大了两倍多。 拿出来放案板上,撒上些许面粉,揉搓了片刻,又拍打了一会,给面团排气后,最终搓成了一个光滑的大长条。 用刀在长条中间竖切了一个深口,那深口慢慢裂开,像是咧着嘴的怪物一般。 这下子便到锦上添花的时候了。 孙芸娘把之前装着红糖粉末的碗端了过来,朝里面添加了些面粉、一小把白芝麻拌匀,再把这碗馅料均匀地撒在面团的深口处。 添了一把柴把火烧大,上屉笼,把面团子整个放了进去。 约摸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才抬起了屉笼,却没立马揭盖子,又闷了一会才端出来。 米黄色的发糕上,那层芝麻红糖粉末早已化成油亮的酱红色糖浆,看着就甚是可口。 等晾凉了一会,孙芸娘才拿出了厨刀把红糖糕切成了两指宽的片状,切着切着,忽然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弄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呢,立马先拿了一片咬了一口,闭上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甜食总是让人瞬间幸福感满满。 松松软软的发糕,浓厚却又不腻的红糖酱,这样的搭配,比那些寡淡的白馒头好吃太多了。 转瞬她又想了想,今日公子发了一天热,怕也是浑身无力,便又把红糖糕再切得更小块些,这样一口一个更好下咽。 最后拿了个托盘,把绿豆粥、红糖糕、凉菜各装了一些,端起来又去了刚才那屋子。 正想着要不要把东西搁下就离开了,见屋里竟已点上了油灯,那人已半坐起身靠在了床沿。 身上之前凌乱的紫色衣衫亦规整好,只是面色还是那样苍白憔悴。 孙芸娘甩开了脑中的杂念,走近道:“公子睡醒了,好些了吗?红糖糕我弄好了,现在要吃吗?” “芸娘?”魏无风费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眉头一蹙,叹了口气,沙哑道:“又是那多嘴的长顺…” “别怪他,他也是担心你,且你我的交情,生了病想吃些糕点而已,公子为何如此见外。”孙芸娘眉眼间露出了一丝不悦。 听得魏无风唇角微微一勾,一股甜意自胸口涌出,“既我二人交情匪浅,如何一直叫我公子那样生分。” 孙芸娘一愣,这人思维实在太跳跃了一些,“那…我如何叫你合适。” 魏无风?直呼全名也不太好吧,魏大哥?似乎不太符合他的气质啊… “叫我无风如何。”他轻柔道, 这感觉也太亲昵了吧… 听着耳根子都有些发烫,怎么感觉像是他未来娘子的专属称呼似的。 “还是叫,无风公子吧…”孙芸娘道。 “‘无风’有何不妥,我亦叫你芸娘。” 对啊,他什么时候换了称呼自己竟没注意到… 这样看来似乎自己真是有些生分了,清了清嗓子,尝试着撅起了嘴:“无,无风。” 借着油灯的昏暗,那人唇角高高扬了起来,却转瞬又消失不见, 第53章 羞耻的话本追妻 “那…公,无风,先吃些东西吧。”孙芸娘终是别扭地说出了口。 魏无风却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不知怎地,烧虽退了,四肢却是使不上力…” 不是刚才说话都挺正常吗,孙芸娘狐疑地朝他看了一眼,见那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终是心一软,道:“那,我喂你吧…” 转身去盛了一碗绿豆粥,朝粥里夹了点凉菜,又拿了一碟红糖糕过来。 喂一口红糖糕,再喂一口粥,那人无比自然地张嘴吃了下去,细嚼慢咽地,脸上渐渐露出饕足的神色。 忽然倾身拿过一小块红糖糕,抬手拿到了孙芸娘嘴边,轻轻一笑,“芸娘也吃。” 见那人越凑越近,那妖孽的脸看着实在惑人,她的身体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让。 眼看他眸子里忽地露出了一丝受伤的神情,再配上一副病弱的模样,竟生出了一股凄美的破碎感。 孙芸娘心尖尖瞬间就绞痛了一下,身体连忙往前一倾,张嘴就把那人手中的红糖糕含过来吃了下去, 这才看他露出了笑意。 二人便这样互相喂着食,把食物一点点地吃完了。 临走的时候孙芸娘又想起了那罐子药,倒了一碗出来递给对方。 可他身子竟然往后一缩,嫌弃地偏开了头,“我已经好了,无需喝药。” “不喝,如何能好得快,公子,不会是怕苦吧。”孙芸娘嘴角一翘,这人生了病竟像个孩童一般,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只是没力气端药碗而已,不然你又喂我。” 孙芸娘再度失笑,难道生病的人都这样任性的? 内心不由叹了口气,拿了个汤匙坐在了床沿,把药一口一口喂给了那人。 只见他喝一口,便蹙一下眉,再艰难地吞咽下去。 这还不是怕苦?终是憋不住噗嗤一笑,那人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窘迫的神情。 总算喝完了,她才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一小块红糖递给了他。 可这人竟然不拿手来接着,直接倾身张嘴把那块糖嘬了进去。 指尖在感受到那滚烫软绵的触感时,倏地把手缩了回去。 见对方用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直勾勾望向她时,赶紧起身装作去收拾碗筷,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直到回了厨房,脑子才清醒了些,顺了顺胸口处那股莫名的慌乱,慢慢冷静了下来。 怎么一见那张脸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上辈子她记得自己也没那么颜控吧。 老是被他带着任意妄为,那样互相喂食合适吗? 还有,哪有人这么吃糖的? 直到现在指尖还残留着那股暧昧的湿润感… 可他就是个病人而已。 孙芸娘的脑子里一时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般,争执不休, 最终,她选择了无视胸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径自回了自家屋子歇息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长顺回到了玉清筑时,已是深夜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自家公子的寝房,正竖着耳朵想听听里边的动静,还没碰到门,屋内就传出了低沉的声音:“你这鬼鬼祟祟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长顺一听,扬了扬眉头,公子的声音听着似乎心情不错,吱呀一声便直接推开了门。 麻利地多点上了几盏油灯。 定睛一看,公子嘴角带笑,似乎还在回味什么。 他邀功一笑,“公子,我那办法可是有成效!” 魏无风一听,立马收敛了笑意,不自然道:“尚可…就是这书写得也过太俗套了些,你平日里就读这些无脑的话本?” 见他拿出了一个话本子,封皮写了书的名字,叫《妖孽王爷追妻传》。 长顺歪过头使劲抿了抿嘴,鼻翼一张一合,半晌才憋住了笑意。 转过头谄媚一笑,“公子,老百姓嘛,就看看图个乐,又不是个个都如您一般高雅,不过,烂不烂俗的,管用就行啊!” 魏无风再次清了清嗓子,迟疑地问道:“这些话本里的追妻的法子倒是有些用处…今日换了身衣服,似乎对她也很是受用,可是你是如何知道女子一定吃这套。” “不不公子,不是女子一定吃这套,关键是您啊。” 也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理解,说白了,那些无脑话本的撩拨桥段的效果,都是看脸的…… 若是让东街的屠户照着上面去做,怕是要被全镇的女子追着砍死。 “你是说,我就是话本里的原型,可我倒是觉得里面那个王爷远不及我。”魏无风随口道。 长顺的嘴角瞬间抽了抽,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嘴却是反应得快,“那是!公子不仅玉树临风,还是咱南楚的中流砥柱,哪里是那些话本里的绣花枕头能相提并论的!”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着魏无风的脸上立马漾起了满意的神情,长顺也默默长舒了一口气。 这次的风波总算是稳住了,公子暂时不至于旧病复发,长柏那小子就当是长个教训吧。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可孙芸娘近来却是有些小烦恼。 自从魏无风那日穿了件紫色袍子之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般,每日换着不同颜色的衣服穿,蓝的、绿的、红的、灰的…竟每日不重样。 平日里看习惯他一身素白,最近这走马灯的颜色换得她看着头疼,偏偏人家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今日魅惑风,明日禁欲风,后日清雅风…实在养眼得紧。 可她总觉得这人好似只孔雀在求偶般的错觉,每日搅得她心神不稳,不时总会偷瞄他一眼。 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单了太久,人憋出病了,是时候该脱单成个婚了。 只是那林栋,说好过几日来约见,可这都三日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只能耐心再等等吧,兴许最近县衙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也说不定。 就在孙芸娘迫切希望有什么能分散分散注意力时,还真有事找上了门。 就在晚膳的生意单子差不多接完了,孙芸娘正在盘账的时候,章宏盛带了位中年男子一齐登了门。 “哎呦,章掌柜怎么来了,快请!”还没等对方发话,孙芸娘便热情地把人请了进来。 章宏盛倒是像有几分急切,道:“孙娘子,这是我之前给你提过的我家大舅子,可还有印象?” 其实他还没开口孙芸娘大概猜出来了,上个礼拜章宏盛就差赵四过来送了个消息,说他出海行商的大舅子就快回来了。 那人身材高壮,看面相五十出头,不是那大舅子还能是谁。 再看皮肤偏黑,腿脚轻快,脸上精神奕奕,跟他那张知天命的容貌倒是反差很大,定是时常在外奔波惯的人,更符合他那杂商的身份了。 孙芸娘朝着对方作了个揖,热情地引着二人进了包厢,沏了一壶上好的茶,才坐了下来。 章宏盛迫不及待地先开了口,“孙娘子,我来正式简绍一番吧,这便是我家大舅哥,秦忠义。” “这便是你书信中屡次提到的孙芸娘吧。”秦忠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正是,芸娘也久仰秦老板大名。”孙芸娘笑道。 秦忠义呵呵一笑,“孙娘子说笑了,秦某也只是个养家糊口的行脚商人而已,却是没有娘子这样出色的一技之长,开了这样有特色的店面啊。” “可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村姑,即便一技之长再有特色,也只能在镇子上开个小小店面而已,没那个能力把长处发展到更多地方,而秦老板却是有南楚各地的人脉,不知有无兴趣合作一番。” 孙芸娘开门见山的态度让秦忠义眼前一亮。 早就在妹夫处听闻这女子的聪慧,本以为十六七岁的小女子,能有多大本事,顶多就只有那手厨艺出彩而已。 可现下见她说话简明果断,态度不卑不亢,哪里又像她口中所说的什么村姑,一身淡然气质落落大方,根本就不是个普通女子。 他在外打拼半辈子,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简单的人,他亦不会再绕弯子客套。 “关于合作,来之前便听闻我妹夫说了不少,我知你家火锅蕴藏巨大商机,可一旦做生意必定就有风险,我做杂商三十年,没有一定把握的事,不轻易做决定,所以今日便是为了深入了解而来。” 见秦忠义说得实诚,孙芸娘哪里又听不出他是想来试试菜品的。 当即去把今日剩的不多的食材临时弄了个最简单好做的白锅酸汤鱼,再做了几碟凉菜端了上来。 秦忠义在章宏盛的指引之下吃起了火锅,一开始只是好奇满满,越到后面,眼中越发惊讶。 暗暗惊叹这火锅不论是味道还是吃法都是一绝,远远超出了他心中的预期。 “如何,大哥,我没骗你吧,这火锅才是其中一种而已!”章宏盛的眼中露出一丝得意。 “是的秦老板,今日的火锅食材做起来最省事的就是这酸汤鱼,还有别的可以明日再来逐个试吃,而且,我会做的火锅,绝不止这几样,只不过镇子小了,品种过多亦不是什么优势。”孙芸娘解释道。 秦忠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又流露出一丝为难,“菜品相当美味且新奇,确实无可挑剔,如娘子所说,这等美食不向外发展实在可惜,但地方越大,本金也越难筹到,总不能再像小镇一般开得随意,不论是修文县还是京城,稍微富庶的人家,出门消费可都是讲究环境和格调的。” “所以孙娘子才想出了那个‘加盟商’的法子。”章宏盛连忙道。 秦忠义瞄了一眼自家这个妹夫,平日里带着他做生意,看着都挺沉得住气,可只要一提到与孙芸娘合作的事,就有些浮躁了。 “上一次,孙娘子只是提了个概念而已,可生意始终要踏踏实实去做,敢问有无具体可行的方案呢?” 若只是流于表面的假大空的目标,纸上谈兵终究是没法实施的,这是他多年行商的经验,也算是教训了。 “当然有,秦老板,章掌柜,且耐心听我说,我的计划并不是自己出资去开店,而是通过宣传竞标,让有资金实力的人去开店,我们先把此类人称之为“加盟商”。 第54章 加盟商 “我孙氏火锅的菜品大都是秘制,在南楚,也算是不可复制的独一份,所以要想分一杯羹的商贾,须先交给我们一笔加盟费用。 提供火锅菜谱以及指导经营,是我的事,而负责找寻有意向合作的商贾的重任,就得靠秦老板和章掌柜了。” 秦忠义一惊,“所以开店不但不用咱们出钱,别人还得巴巴地来先付钱?” 这听着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孙芸娘点头道:“对,打个比方,张三掌柜如若是想在京城开一家孙氏火锅店,便先要交于我五百至一千两的加盟费。 银子交齐,签订契约之后,我们并不包干开店的所有事宜,例如找店铺或者装修,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我们可以提供建议,但具体如何做由张三自行决定。 咱们的主要任务,重点是两件事:第一,手把手教会主厨做火锅,且教会为止,第二,指导火锅店的经营。 我们可根据当地的情况,提供针对性的经营方案,为加盟商解决前期如何宣传火锅店、如何减少人力成本、后期如何持续招揽顾客,稳定人气等问题。 待生意逐渐走上正轨之后,加盟商的每月盈利需给我们三成分红,但一年期满后,便不用再给付,且自负盈亏,后续不再负责。” “也就是说,每家店我们只能抽取一年的红利而已?”秦忠义的神色稍显失望。 “对,但是咱们利润的大头却不是那分红,而是后续的供货。”孙芸娘淡笑道。 章宏盛却是等不及听下一句了,赶紧催道:“孙娘子可直说。” “我上门教加盟店的主厨做菜,只教总体做法,但菜品中必需的秘制配方或者特殊调料,他们却是没有的,只能向我们单独购买,所以即便是被厨子学去重开一家类似的火锅店,味道也不是我孙家的味道。” 秦忠义不由地问道:“配方调料?比如说?” 孙芸娘道:“比如,用在辣子鸡火锅中的秘制香料粉,白锅酸汤鱼中的白酸汤,红锅酸汤鱼中的红酸汤,还有用作蘸水中的特制胡辣椒粉,用在部分火锅里提香的木姜子油… 这几样东西的制作法子和配料比例只有我知道,一旦加盟店起步,咱们可租借一些大点的庄子,雇一些农户,把这些配料批量制作出来,每月固定供货给他们,这便是长期的盈利来源了。” 听罢,秦忠义和章宏盛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眼中的震惊一时难以言表。 这样的所谓“加盟商”模式听起来实在是极度超前,却又暗藏巨大商机,一旦成功,几乎等于坐享其利,诱惑力大到让人无法抗拒… 特别是秦忠义,一开始对孙芸娘年轻太轻眼高手低的怀疑,现下彻底打消。 在商界,能想出这般点子的人,他从未遇到过第二个。 当即对她说话的语气又增添了几分敬意,“孙娘子,我还有几个细节需要问明些,比如,雇佣的农户会否有把秘方泄露的风险。” 孙芸娘点了点头,“那自是有的,所以雇佣前需要签订保密契约,违约者不仅需付出巨额赔偿,还会招来牢狱之灾,这是普通农户不可承担的后果。 再者,届时秘方的细节我并不会只告诉一个人,若是规模做大之后,我还打算把农户分组,甚至分散到不同的庄子里。 打个比方,那香料粉,可拆分为三个方子,每个方子只有两三味香料,须得三个不同庄子的方子组装在一起才能配出完整的秘制香料,这样便能大大减少泄露的概率了。 而且,若是真发生了盗取部分秘方的情况也不打紧,做饮食嘛,任何一样新鲜菜式出来,时间长了,都会逐渐出现雷同的菜式和雷同的店子。 可哪怕是看起来相同的菜品,不同的店,味道往往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届时李鬼和李逵,大家一尝便见高下,还顺便给咱们免费宣传了。” 秦忠义刷地站立起来,啪地拍了拍大腿,眸中带着几许激动,哈哈大笑了几声,爽朗道:“孙娘子真真是个妙人啊!这等想法我等凡夫俗子闻所未闻,更是无人敢想!难怪我妹夫把你夸到了天上啊。” 章宏盛翘了翘他的小胡子,一副得意至极的模样。 先前说时,大舅哥还觉得他实在太夸张了些,现下打脸了吧。 秦忠义倒是不甚在意这些面不面子的事,更在意的是细节的问题,特别是一想到京城那些要求颇高的贵人们,难免有些头疼。 再次追问道:“孙娘子,最后还有两个问题想再讨教一番,一是店里现下的火锅菜式,一旦拿去繁华些的大地方,可能会稍显单一;二是同一个地方的加盟店,开得过多是否也不见得有利。” 孙芸娘一笑,眸中一股自信升起,“秦老板尽管放心,我可承诺,这孙氏火锅店里的东西,在我孙芸娘的菜谱里,不过九牛一毛。 若是成了,我还会不定期走访各个加盟店,针对当地的口味,指导增加顾客喜欢的菜品。 至于各个地方可配置的加盟店的数量,便需劳烦二位去具体考量了,根据地方大小以及当地人流量来酌情考虑,若是青岩镇这种小地方,一家加盟店已是绰绰有余。 若是修文县的话,根据具体情况招两到三家的加盟商,可若是京城这等繁华之地,只要有赚头,五六家,甚至更多也未尝不可。” 秦忠义老眼一眯,这小娘子真是一点就通。 她既然能打这样的保票,连最后的顾虑也帮他打消了。 至于加盟店数量的考察和安排,对他们这些行脚杂商来说,算是小事一桩了。 终是达成了共识,约好第二日来试吃其他几个菜品。 等到翌日午时,秦忠义二人到了火锅店的时候,却发现比昨日多了几个生面孔。 “这位是…”秦忠义拱手问道。 孙芸娘忙道:“秦老板,这是我一位好友,无风公子,都不是外人,无需顾忌。”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这人会来吃午膳,平日里都是来吃晚膳更多些。 有这尊大神在这,也不知别人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她却不知魏无风昨日便听长顺提了这事。 听到有人要与孙芸娘谈合作,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早早过来也是为了帮她把把关。 二人各怀心思,都没注意到秦忠义眯着眼睛朝着魏无风定定看了几瞬,忽然脸色一青,愣在了当场。 等到魏无风抬眼时,眼中亦是一暗,可转瞬便微微扬起嘴角,拱手回了一礼,“秦老板,初次见面,听说你们要与芸娘谈合作,我无事便来看看。” 秦忠义毕竟是个老狐狸,很快听出对方意有所指,脸色迅速恢复过来,连忙也客套了几句。 孙芸娘不明就里,只当今日魏无风卖她的面子,变得比平日热情了一些,这才邀请着秦忠义二人拿起了筷子。 中午的时间比较闲暇,桌上菜品早已摆得满满当当,唯独没见着昨日那个火锅铜炉子。 见秦忠义疑惑的目光,孙芸娘才笑着解释道:“那铜炉子太大了,若是把所有火锅都用那个端上来,桌上定是摆不下的,我只得把菜品单独盛在碗碟里,更方便试吃,反正火锅的吃法,昨日秦老板也已经了解了。” 几人一听便了然了,在孙芸娘的邀请下,大家都动起了筷子。 其中秦忠义吃得最是讲究,吃一口菜,便喝一口茶水漱一漱,再夹下一道菜。 全程专心致志尝菜,半晌没开口问话,可那眼中的惊艳感却是半点都掩饰不住。 直到他放下了筷子,抬头望向孙芸娘的目光变得越发炯炯有神,“孙娘子来谈谈合作细则如何?譬如盈利分红,且直说无妨。” “加盟费和后续的秘方供货盈利,我要三成。” 孙芸娘声音清脆,可在座的几人却全都听愣了。 秦忠义和章宏盛默默对视了一眼,本以为这分成还需花上不少时间磋商细节,可她这样爽直过头的回答,反倒是让他们无话可说了。 就连魏无风也蹙起了眉,欲言又止,却终究没开口。 “孙娘子,在商言商,若是谈妥便是要写下书契,可想好了?”章宏盛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若是届时反悔了就后患无穷了,他也不想因生意中途扯皮,坏了大家的长远的交情。 “章掌柜,秦老板,你们放心,商业利益也不是做慈善,我定是深思熟虑过才开口,做生意讲究一诺千金,我也绝不会做那等中途变卦之事。” 见孙芸娘说得肯定,秦忠义二人自是喜不自胜,暗自感叹他们走运得很,白白捡到这么一个爽直又不贪心的优质合作伙伴。 当即便让人把笔墨纸砚拿了过来,大家边讨论边写下了书契。 约摸大半个时辰过去,书契拟好终是各自签字盖了印,秦章二人这才告辞离开,临走还让孙芸娘等着好消息。 等到人一走远,魏无风才抬了抬眼皮,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完全可以要更多分成,哪怕是五成也未尝不可。” 孙芸娘却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公子是否觉得我是个野心十足,一心追求利禄之人。” 魏无风微微蹙眉,自从那日之后,她对他的称呼从“无风”又变回了“公子”。 那一夜的暧昧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胸口一时有点堵得慌。 孙芸娘却以为对方默认了,继续道:“我孙芸娘是有野心,却也是个喜欢苦尽甘来坐享其成的人,初时我需要去指导经营,辛苦是必然。 可要是后续生意一旦稳定下来,今后不管是邀请商贾加盟、配方保密还是供货经营,这些费心费力的事我几乎可以完全不操心。”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眉飞色舞, “届时我还可培养些学徒,代替我去南楚各地加盟店指导,那个时候,我便能彻底躺平下来。 所以,现在让别人多赚一些,便不会让费力更多的生意伙伴生出怨怼,那红利才不会扯皮,才能长久躺平啊!” 第55章 公子的那里好像果冻 “躺平?这个词语倒是有趣。”魏无风听得饶有兴致,那他现在是否也在躺平的前夕? 罢了,既是她自愿,乐意就好,即便是挣不到钱,他养她便是。 正当孙芸娘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里不可自拔时,秦忠义和章宏盛早已回到了福满楼继续商讨后续的事宜。 “姐夫,刚才进店时我见你脸色不对劲,莫非那人真有些来头。”章宏盛低声道。 秦忠义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之前听你说那人眼熟,我也没放在心上,原来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知南楚第一才子玉清公子你是否听说过?” 章宏盛一惊,“玉清公子?就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 秦忠义点了点头,“这玉清公子原本身份就有些神秘,且这些宫中的事,我本是不清楚的,这两年机缘巧合,跟几个京官有了些来往,上次带你去赴宴时,这玉清公子就在其中。” “我对他确实印象不浅,就那容貌气质,便是想忘记也不容易,可我看你见到他时为何还有些许惊恐?”章宏盛狐疑道。 “你有所不知,我曾给前任大理寺卿打理过几月铺子,时间长了,在府上难免听到些辛秘。” “什么辛秘?” 秦忠义瞬间便压低了声音,八卦道:“说是那人是魏国公家遗弃的庶子,后来机缘巧合被湛王收做了义子,因着湛王和太子的关系一向亲近,从孩童时太子便跟那人熟识,据说还救过他一命,所以那人也算是为了报恩,才当上了太子的幕僚。” 说到这,秦忠义一脸谨慎,几乎是用章宏盛一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别看他表面翩翩公子一般。据说其做事手段狠辣残暴,曾有人给他取了个“玉面阎罗”的外号,就连王贵妃和王太傅也吃过他的鳖,前一阵那个大理寺卿被流放亦是拜他所赐。” 章宏盛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就起了一层冷汗,“那孙娘子岂不是危险了?要不要提醒她!” 秦忠义瞳仁一缩,赶紧道:“不可!虽他看似没有任何明职,可太子暗地里给他的权力却是不小,且因着湛王爷的这层关系,加上那一身诸葛之才,但凡熟识他的宫中大臣,明面上对他也是态度尊敬的,甚至连圣上也有几分忌惮!” “也就是个已逝王爷义子而已,不至于吧,便是再世诸葛,圣上又有何可忌惮的?”章宏盛实在不能理解这一点。 秦忠义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当初湛王爷可是有太上皇亲赐的西北军的虎符,可调动整整二十万人大军啊!那西北军原是一盘散沙,湛王文韬武略惊世之才,愣是把当年弱不禁风的西北军训练得个个铁骨铮铮战无不胜,当年若不是他,咱们南楚早就毁于匈奴之手!” 章宏盛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姐夫,你是说…那虎符现在…在那‘玉面阎罗’手里?” “这个我就不知了,关于这个,宫中传说甚多,有说湛王早就交还给了圣上,也有说被太子拿去了,还有说湛王去世之前悄悄给了义子,但就我听说的圣上对魏无风的态度,最后一种可能性极大。” 秦忠义喝了口茶,润了润发紧的嗓子,继续道:“且不讲这些传说的话,就他如今在太子殿下的首席幕僚之位,只要太子未来顺利登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还能是谁的?你若是告诉了孙芸娘,惹了那人不快,脑袋还想要吗!” 章宏盛身体一僵,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发凉的脖子,终是叹了一口气,只能祈求孙娘子吉人有天相了。 秦忠义亦是捏了捏眉心,想不到他这辈子做的最有可能大赚的生意,会牵扯到这么一个麻烦的人物。 可转念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道:“也先别担心,这玉清公子虽盛名南楚,却从未听说他跟哪个女子有过桃色绯闻,据说他府上连条狗都是公的,民间一度传说他有断袖之癖。” “断袖!开什么玩笑,他看孙娘子的样子,就是一副专属之物的表情,只除了孙娘子自己看不出来了。”章宏盛摇头一笑。 “所以说,至少了解那人对孙芸娘是有几分真情的,应是不会做出伤她之事,咱们的合作也暂时不会有什么影响,且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这生意场上,难免会有些竞争,甚至是互相倾轧,只要那人对孙芸娘发自真心,日后的生意,必定也会暗中庇护一二,这就叫福祸相倚了。 秦忠义脸上的担忧逐渐褪去,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合理。 这边二人宫中八卦聊得兴起,另一边的八卦男主却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公子这是怎么了,最近天气降温了,小心添衣,别受了寒。” 孙芸娘边说边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家小院的门。 “无妨,许是什么粉尘。”魏无风蹙了蹙眉,轻吸了一下鼻子。 孙芸娘轻轻推开了门,转头笑道:“待会吃些热食就好了,公子先进来坐一会,饭菜应该快到了,我这就去把桌子收拾一下。” 魏无风微笑着点点头,今日的孙芸娘明显比平时话多了不少,平日里她做事一向稳重,可仔细想来,终究也只是个少女。 今日也算是梦想初步达成,又何须在他这个“友人”面前掩饰情绪。 见她提前关了店不说,甚至厨也懒得下,直接找福满楼预定了些外送小菜便回了家,可见其心情之愉悦。 孙芸娘却不知魏无风所想,边收拾着桌椅,边吹起了口哨,遥想她刚穿越过来时,几经磨难,无人依靠。 现下竟也好好活了下来,开了自己店,今日还有了自己的生意伙伴,未来更加有无限的可能。 第一步走了出去,后面定会越来越好,如此一想,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直到送食盒的伙计在门口喊了一声,她才找回了思绪。 等到把菜一一摆上了桌子,隔壁的长顺却过来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肚子不舒服,不想用饭了。 临走还对着自家主子挤了挤眼睛。 魏无风却是懒得理他,端起酒壶缓缓斟满酒杯。 举杯邀道:“芸娘,恭喜你,今日达成所愿。” “这八字才有一撇呢,后面的事顺不顺利还是未可知,不过还是多谢公子了。”孙芸娘展颜一笑,举起酒杯跟对方一饮而尽。 眼中却是一喜,“这福满楼最近新出的桂花酿味道果真不错,怪不得赵四说破了嘴皮子让我点这个,公子得多喝几杯。” 顺手提起酒壶又斟进了杯子。 魏无风眯起眼睛,瞬间有种不妙的感觉,这到底是劝他酒,还是找个理由劝自己。 “公子,其实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若是真的成了,我定会给公子封一分厚实的分红。”孙芸娘笑靥如花,眸中满是期待。 魏无风却是不解:“为何也要给我分红。” “公子忘了,起先火锅店有半年房租还是你给的呢,还有,若不是公子,也说不清这店还在不在,我知那些分红你看不上眼,可也算是芸娘的一分心意不是。” 孙芸娘感激一笑,抬起酒杯便向人敬去。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吃着菜,一盅酒下去,孙芸娘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 “公子,你不知道,自来到南楚,我从未这样开心过,我自知回不去了,便拼命想要过好这一世。” 来到南楚?过好这一世? 魏无风狐疑了一瞬,又轻笑着叹了口气,才几杯就开始说胡话了。 只见她顺手又拿了一盅桂花酿斟满了杯子,嗔怪道:“魏无风,你别笑,我是说真的,现下这样,若是无意外,再辛苦个几年,应该就能做咸鱼了!所以,为了我未来云游四海的美好生活,干杯!” 这一次,她干脆都懒得碰杯了,直接对着嘴把酒倒了进去,然后眨巴眨巴眼,啧啧嘴,一副享受至极的样子。 魏无风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深,脱口而出道:“不知你未来的美好生活,我是否能有幸参与,若是你愿意,我可放弃一切,与你一同海角天涯四海为家。” 孙芸娘眼中一惊,转过头看了过来,那张脸像是擦了胭脂一般明艳动人,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忽然站起身大步一迈,坐到了对方身旁。 魏无风心头一跳,难道自己说得太过直白,把她惹得不高兴了? 正当他思考着如何补救时,一双白皙的玉臂勾到了他的肩上。 那张红似晚霞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翘起,重重地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瞬间脑子里好似掠过一阵电闪雷鸣,然后彻底停顿了,瞳仁中的颜色迅速变得幽深。 可只一瞬她便推开了他,醉眼惺忪地指了指魏无风的嘴唇,“公子,这里,真好吃,好像…果冻…” 刚说完,便倒在了对方的怀里。 魏无风一把扶过她的腰,一只手又放在她唇边粗鲁地摩挲着,原来这里竟是这般触感。 果冻又是何物?跟这里一般软绵吗。 一股莫名的燥热感急速升起。 怀里睡得正甜的可人儿却是一动不动。 “所以,你总是这样只点火,不负责灭火是吗?” 大手一把抬起她弧度圆润的下巴,喉结一动,声音越发暗哑:“可知我却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轻轻一抱,那昏睡的人便坐到了他的身上。 深深一吸馨香满怀,沉醉般地闭上了双眼,等到睁开时,其中早已赤红一片,呼吸也彻底乱了。 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邪谲一笑,埋头重重地压了下去。 第56章 今后除了在我面前 不准喝酒 温热柔软的触感再次传来,灼得男人心口一烫,思绪也越发迷乱。 起初只凭本能胡乱吻着,霸道而急促,身下的人似乎呼吸不太顺畅,一副难受的模样,无意识地挣扎了一番。 却只是徒劳而已。 男人却不依不饶,只给了她一瞬的喘气机会,倾身再次含住了她的唇瓣。 厮磨了半晌,逐渐无师自通一般,用舌尖撬开了那樱桃小口,疯狂地吮吸着她口中的香甜。 慢慢地,她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身子随着对方的攻城略地一点一点的软了下去。 脑子里迷迷糊糊,只觉得比刚才舒服得多,双手一伸竟抱住了那男人的颈,回吻了过去。 男人眸色越发赤红,双目一闭,覆在纤腰上的大手一紧,加重了唇上的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呼吸交织间,空气越发稀薄,身下之人的小脸也涨红到了极致。 突然恩啊一声,猛地一下推开了男人,顺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瞬间神魂都被拍得归了体。 呆呆地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直到呼吸平顺下来,又昏睡了过去。 这是第几次了,她就那么喜欢打脸?魏无风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若是她现在就能答应成亲,再多扇几下又有何妨。 不由地拿起那只白皙的小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细细摩挲着。 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湿润的薄唇,那其中还留有几分清甜的余香,回味间,欲念又再次升起。 可再看看怀中睡得香甜的可人儿,唇上早已被亲得红肿不堪,一抹莹亮的水光还残留在上面。 罢了,来日方长,她终是属于他的。 又重新把人紧紧抱进了怀里温存了许久,夜深了,才把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屋中。 直到第二日孙芸娘起床时,嘴依旧有些刺痛,对着铜镜一照,唇角一处竟像被人咬破了皮一般。 她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愣是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昨日真是太过兴奋,有些得意忘形了。 还好是跟公子喝酒,他一向君子,倒是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 所以这嘴角…难不成喝得烂醉磕到了哪里? 真是酒后失态啊…下次定要悠着点。 等到她收拾好出门时,那位“君子”早已在门外候了多时。 “公子?” 他如何一早上便在这里杵着,吓她一跳。 他抬眼温和一笑,“昨夜喝多了,好些了吗?给你带了些清粥和花卷,过来吃了再去店里。” 孙芸娘撅了噘嘴,捏了捏眉心,“一点也不好,头疼,嘴也疼。” 魏无风心中一动,深深地看了过去,莫非她都记得? 孙芸娘却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公子也别替我掩饰了,昨日我定是喝断片,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嘴都摔到破皮了,谢谢公子把我送回屋。” 魏无风:…… 果真个没心没肺的人,瞬间便拉下了脸。 “是,所以今后除了在我面前,不准喝酒!” 见他冷冰冰撂了一句话便先一步进了玉清筑,孙芸娘眨巴眨巴眼,瘪了瘪嘴,昨天她到底做了多丢人的事,把公子都惹得生气了… 有这么丢人吗? 她再也不饮酒了…… 接下来的日子,孙芸娘把精力重新放回了自家的火锅店里,毕竟招揽加盟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耐心等待秦忠义去联系合适的商贾。 这一日,又是忙碌的一天,才刚到饭点,桌子就差不多坐满了。 正当她上好了菜准备去处理外送的订单时,有两个男子走了进来,“请问这是孙芸娘开的火锅店吗?” 孙芸娘倏地抬起了头,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清脆道:“是的,请问二位爷昨日是否已经预定了?” “呦,真是孙娘子?我们可找着你了,娘子恐怕都快忘记我二人了吧,呵呵。” 见那两个男子面露欣喜,孙芸娘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走近一看,似乎真有些面熟。 特别是那个身材壮实的年长男子,他眉间那道短刀疤好似在哪里见过…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县衙里那两位大哥!” 当日身陷囹吾,她对这两位狱卒的一饭之恩,印象还是挺深的。 两个狱卒相视一笑,这小娘子竟然还认得他们。 小狱卒先上前了一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孙娘子,我二人今日无事,便提前休了个假,专门来吃你家火锅的!不知娘子当时说的是否还作数…” 孙芸娘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了当日她承诺过二人,要免费请他们吃火锅,笑道:“作数!如何不作数,我都记着呢,那日若不是承蒙二位照顾,定要多吃不少苦头,就等着二位来呢!” 两个狱卒一脸雀跃,这小娘子果然是说到做到,来的路上他们还一直担心她会假装糊弄过去呢。 孙芸娘见二人欢喜得跟小孩一般,一时失笑,却也不说破,客气地把人带进了包厢,一边拿出菜单一边询问他们的口味喜好,最后点了好几样招牌菜。 不一会便把铜炉子端了上来,还配了些凉菜时蔬。 两个狱卒也不客气,端起碗便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赞,这小娘子亲自做的菜比那日在一旁教他们做的,好吃得不是一星半点啊,实乃人间美味。 且这女子还大方得紧,时不时给他们加菜添饭,一顿饭愣是撑了个十二分饱。 等到肉足饭饱,又给他们沏了一壶上好的茶拿了进去,陪着闲话了几句家常,又再感谢了几句。 聊了一会,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顺嘴问了一句:“对了,前不久你们县衙那个林捕快也来我这吃过火锅来着,最近好像有一阵子没见他来了,看来衙门最近很忙吧?” “林捕快?”年长的狱卒疑惑道。 “唉,就是那个林栋!”小狱卒提醒道。 年长捕快才恍然道:“哦,那个林捕快啊,他不是升官了吗,就前几日,也不知这穷小子忽然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关系,连夜就调去了京城!那京城的捕快可比在咱这有前途啊,指不定哪日破了什么大案,飞黄腾达进了皇宫呢。” 孙芸娘眉心一跳,却立马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 直到二人准备起身离开,她又去了柜台拿了两样东西走了过来,微笑道:“两位大哥,这是那日承诺的,下一次来吃饭,拿着会员卡片过来,饭钱便能给你们打八折,不过只可限你二人使用。” 大小狱卒惊喜万分,搓了搓手心,连连说了番感谢的话,才接过了这个叫“会员卡片”的东西,看着又精致又新鲜,真是涨了见识。 等到孙芸娘送人出了门,眼看着那对背影消失不见,眸中的颜色才逐渐暗了下来。 所以魏无风到了店里时,一见她便是这副寡言少语神不守舍的样子。 再听长顺耳语了几句,大致说了今日两个狱卒来的事,瞬间便黑了脸。 她对那个几面之缘的人,倒是上心得很呢,胸中一股酸涩蔓开,憋闷得紧。 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连他提前离开,她竟也没注意到。 长顺见着不对劲,也紧跟在了自家主子后面。 一路上,凉风习习,魏无风脑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也罢,再上心又如何,她终是见不到那个人了,任何想要抢走她的人,他都会清除掉。 那日长柏说要去将功补过时,便由着他先去利诱了一番。 只要那捕快肯放弃芸娘,便承诺立马把他调去京城任职,再让太医去医治他年迈母亲的多年顽疾。 想不到那人竟只犹豫了一会便答应了。 果然配不上他的芸娘,唯有自己才是真正爱护她的人。 不过那捕快的运气倒还算不错,若是当场拒绝,便立马身首异处。 若不是看在心上人的面上,这种蝼蚁,放在以前,他又怎会先用些迂回的策略。 用些稀有的毒药折磨一番再杀了便是。 只是现在但凡跟她沾亲带故的人和事,他都尽量克制着,不愿去沾上血腥。 为了得到她,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她为何总是不明白我心中所想。” “公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顺在一旁憋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恕我直言,您这样什么都不说,孙娘子是猜不到的。” 魏无风扭头看向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先前说的,照着话本子上,她便会死心塌地喜欢我?” 长顺一口老血差点吐出,可还不敢朝着他责怪,眼睛一眯,堆起笑脸道:“主子定是没看完话本的后半部分对吧…” 魏无风眼神一闪,那话本烂俗至极,能看完一半亦是极限了,难不成大招在后面? “主子,男女之情不能去等着对方发觉,要说出来啊,您不说,即便孙娘子有所察觉,也不一定敢相信啊。”长顺急急道。 “为何不敢?”魏无风狐疑道。 长顺在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为何,他家公子做什么都运筹帷幄,怎么唯独在情事上就缺了根弦。 “公子不如先去照照镜子,再看看自家的宅院,然后再想想这几次对孙娘子的帮衬,她能猜不出您大概的身份地位吗?” “我倒是从不觉自己有什么身份地位,不过都是些身外虚名,在一些人眼中,我反倒是命贱如草。”他语气冷冽,眉眼间闪过几分厉色。 “那是他们嫉妒公子!公子便是站在那里不动,都是谪仙下凡!瞎了眼的才看不出来您通身的高贵。” 长顺几个花式马屁立马拍得魏无风身心飘然,眉眼又重新舒展了开来,顿时嘴角轻扯道:“你这样说,倒也实诚。” 长顺:“……” 第57章 表白 “若是其他女子得了您的青睐,自是会巴巴地上前,可孙娘子可不同,她出身农户,性子又那样知足,您若是不开口,她的郎君名单上压根都不会有您好吗?” 长顺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魏无风还是有些不解,神色越发烦躁:“我从不介意她的出身,我的出身也并非众人想象那般,她为何不能考虑我?” “因为…公子您没告诉她啊…你不说,她又如何打消门第的顾虑…像您这般的出类拔萃的公子,哪家婚事不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她又如何知道您能自己做主,当局者迷啊公子。”长顺吸了吸鼻子,无力道。 他真的都快哭了好吗,真快把他蠢死了。 看来早些年就该买个通房丫头放公子屋里,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缺根筋了。 魏无风终是顿了一步,眼底的疑惑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步子也变得急促了些,“之前那话本子,还在吧?” 长顺:…… —————————— 天黑尽时,孙芸娘总算是回到了家。 一进了屋子便躺在床上呆愣了许久,内心那股极度失望的感觉她也不知作何解释。 明明林栋她才见过数面而已,男女之情都还没生出,顶多是有些好感。 可为什么这一日胸口都闷闷的。 许是这个人让她觉得过日子十分合适吧,还是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孤独灵魂,终究是有些寂寞了? 也有可能,那人三观跟她难得地契合,她的期待值过高了吧。 现下那人好不容易碰上了去京城任职的机会,转过头怎么可能还看得上镇上的小农女呢。 人性如此,她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顿时摇摇头,轻声一笑。 罢了,两条腿的男子哪里又找不到,或者,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终是想通了,长舒了一口气释了怀,还是洗洗睡吧,明日还得起早呢。 正准备泡个澡,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叩门声,初时急切,渐渐又轻了下来。 “谁啊?!这么晚了。”孙芸娘立马拿了一盏油灯,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 “芸娘,是我。”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魏无风?这么晚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孙芸娘把油灯放在了地上,赶紧打开了门栓。 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酒气,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上前端详了半天,见对方眼底有些发红,忙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何故要喝闷酒。” 可那人也不说什么,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瞳眸中好似一潭古井一般幽深,薄唇轻启,却又欲言又止。 越看越觉诡异,孙芸娘便作势要去关门,却被他一把揽了过来,抱在了怀中。 她瞳孔一缩,胸中砰砰地乱跳,难道他酒喝太多梦游了?连忙挣扎了两下,可那身体却如磐石一般,根本推不动。 “公子,你喝醉了!你是不是……” 话音还未落,鬓边传来了滚烫的触感,孙芸娘瞬间就呆滞了。 这人竟用他的脸贴上了自己的脸,瞬间还发出了一声舒服的轻叹。 顺着鬓边慢慢摩挲,灼热的呼吸吹打在自己耳边,一股又酥又麻的感觉直入骨髓。 就在她晃神间,魏无风忽然在耳畔沙哑道:“芸娘,我喜欢你。” 孙芸娘身体一震,重重推了他一下,眼中不可思议一般望向他。 却被对方反手一带,又回到了他的怀中,“听我说完,很久之前我便对你心生欢喜了,之前是怕说出来吓着你。” 那现在如何不怕了,果真是太惊悚…孙芸娘伏在他怀中差点脱口而出。 “现下才说……只因最近发现,我除了喜欢你,还想娶你。” 她一边耳朵紧贴着他的胸口,对方狂乱的心跳震得她心烦意乱,再加上那句“我想娶你”,彻底慌了神。 “我想娶你,孙芸娘。” 这再一遍的重复,她便连装聋作哑的机会也没有了,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你勒太紧了,我疼。” 那怀抱终是一松。 她先是退了半步,装作整理了一下衣摆,目光纠结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强迫着自己扬起笑容:“公子,你今日醉了,不过说胡话罢了,你这样超尘拔俗的人物,何必为了一时的意乱情迷,为了一个乡野农女影响了前程。 你的妻子应是名门闺秀,能助你青云直上,二人门当户对举案齐眉才是良配。 可我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能给你…快回去吧公子,睡一觉,等酒醒了,一切就当没发生一般,咱们还是一辈子的知己好友,好吗。” 魏无风一听,脸上立马一副不可置疑的神情,眼中一红,转身便拂袖而去。 孙芸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几瞬才回过神来,长吁了一口气。 把门重新栓上,却再也没心情干别的事了。 刚才那个踏实的怀抱似乎真的只是个梦而已,身上的莫名空虚感和渴望又是从何而来。 这阵子,她其实一直在逃避这样的感觉。 再迟钝,也感觉出了魏无风对她与旁人的一丝不同。 可是却一直刻意地抗拒,用无数种理由来为这种奇异的暧昧感开脱,甚至加紧了相亲的速度。 她想找个合适的夫婿,就能慢慢抹去心底那一丝不切实际的的幻想。 可他为何要说出来。 被拒绝后竟又那样干脆地离去,又有什么资格跟她谈喜欢? 一时间她心潮翻涌,终究还是感觉到了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也好,趁现在只是个苗头而已,双双掐断绮念,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各种复杂的心情在孙芸娘脑子里徘徊,辗转反侧到深夜才勉强睡着了。 可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又有人咚咚敲响了门。 孙芸娘睡得迷迷糊糊,一度以为还在梦中,下了床便晕晕乎乎走了出去打开了门。 门口那人却见到这么一个神奇的画面。 一个身着白色中衣的女子,乌发凌乱地批散在身后,正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眼皮半睁半闭,下眼睑好像还微微泛着青。 雪白的脸蛋上脂粉未施,却依然吹弹可破般细嫩,一缕碎发不知何时黏到了她的嘴角,那如樱小嘴也好似也感到了异物一般,有些不舒服地撅了起来。 那样子有几分好笑又可爱得紧,看得男人恨不得立马将她揉进身体狠狠疼爱一番,深吸一口气克制再克制才忍住了那股冲动。 只是伸出了手,把那缕碎发从她脸上缓缓地拿了下来,温柔至极,仿佛在轻抚一般。 那指尖冰凉的触感和暧昧的抚摸,一下子把半梦游的孙芸娘惊醒了过来,睁大眼一望,惊叫道:“魏,魏无风!啊!!” 只见她一溜烟便冲进了自己卧房,留下那人在原地笑得胸口打颤。 过了好半天,才见她收拾整齐从屋里出来,默默泡了一壶茶,请着人进了小厅。 “公子见笑了…只因昨日睡得太晚,有些迷糊了。”孙芸娘解释得有些不自然,撇过头把茶水斟进了杯子里。 魏无风却收起了笑容,直勾勾看了过去,答非所问道:“昨日你说我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今日醉意已消,我再说一遍如何?芸娘,我想娶你。” 孙芸娘手中的茶壶瞬间就在手中定了格,杯子里的茶水满得溢了出来一无所查。 只见对方一把夺过了茶壶放在了桌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小心烫!” 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发现她身上没被溅到烫水,才放她坐了回去。 孙芸娘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脑子里一团浆糊。 原来昨日他离开是因为想等到酒醒了,证明他说的是真话? 心乱如麻的感觉又重新涌上来。 她到底要如何说他才懂… 非要那样直白,闹得朋友都做不成吗。 可是又能怎么办。 “芸娘,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可好。”谁知那人竟紧追不放,那灼热的目光一瞬也没离开自己。 孙芸娘心中一阵酸涩,终于抬起了头,苦笑道:“公子是个聪明人,昨日我说的那些还不够清楚吗…芸娘只是个平凡女子,公子如此身份,我怎敢高攀。 再退一步说,芸娘即便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家世的孤女,却也想寻一个可以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踏实郎君,凤冠霞帔名正言顺,而不是那些只能从侧门进的小妾。” 这下说得应该够直白了吧,他该明白了吧… 可那人目光中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颤声道:“为何你会认为我是想纳你为妾…而不是娶为正妻?” 孙芸娘却一脸地不服气,“正妻又如何,高门大户哪里不得几个妾侍通房,便是你能拒绝,你家族中哪有不管的道理。” 顿了一顿,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目光定定地看向对方:“干脆我也一次说白了吧,魏无风,我俩可以做知己友人,但你家那样的高门大院我望而却步。 即便在一起,你家中长辈也绝对不可能同意我们这样背景悬殊的婚姻,即便是同意了,你认为我高嫁之后,还能有现下这样的尊严和自由吗?” 魏无风重重地捏了一把眉心,长顺果然没说错,真怪他自己活该… 终是长叹一声,无奈道:“芸娘,这些为何之前不问我?” 第58章 王婆卖瓜 「问你又有何用,既无法相配,问了便能解决了?认识你恁久,我甚至连你的身份来历都一无所知,你不说,我为何要腆着脸上前。 所以我从未对你动过不该有的心思,没有期望,才不会失望,也希望公子面对现实,你只不过是百合看花了眼,偶尔见了一朵山间野花,一时新鲜而已。」 说完,孙芸娘心乱如麻地撇开了头,很快掩住了那眼中的水汽。 听她说得如此绝情,魏无风的胸口像是憋出了火一般,几许酸意涌上鼻头,声音发涩地道:「芸娘,过去怪我没把心意说明,今日便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话说完,把误会解释清楚好吗?」 孙芸娘眼中恍惚,也没有说好或不好,只觉得他说什么都是枉然,却也懒得阻止。 见她安静下来,魏无风才拿起茶壶,重新倒上了一杯,抬起来先啜了一口,润了润涩得发紧的喉咙。 缓缓道:「我父亲是当朝魏国公,母亲却是一个通房丫头抬的小妾。」 孙芸娘倏地抬起了头,心中微微一疼,可那人眼中却是一片麻木,似乎毫不在意一般。 「可偏偏我这个庶子,一个丫头生的贱种,竟然是国公府的长子,所以自我出生,就是主母的心头刺,她先是害死了我的母亲,后来又虐待于我。」 听他语气平静得好似在描述别人的事一般,可孙芸娘还是没忍住追问道:「她,她怎么你了。」 见她眼中怒意闪过,男人的唇角泛开一抹笑意,却又迅速隐没不见。 状做回忆道:「动辄被毒打,还时常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印象最深的一次,那时只有四岁,当着我的面,让下人勒死了对我好的丫鬟。」 「别说了!」 魏无风一抬眼,便见那女子眼底红了一片,两滴泪珠迅速滑落了下来。 「她为何那样对待一个孩子?国公爷为何不管?」孙芸娘颤声问道。 她这个现代来的灵魂,实在是不能理解这种封建权贵大家族的暗黑和腌臜。 但只要一想到幼小的魏无风曾经被那样虐待,心尖尖便抽着疼。 可瞬间她便被拥进了男人宽大的怀抱里,感受到那双大手轻抚着自己的脊背,良久,才松开。 「别难过,都过去了,至于那老匹夫,后院妻妾成群,子女无数,又怎会在意一个丫头生的庶子的死活,所以,芸娘还会觉得我是喜欢三妻四妾那种人吗。」 孙芸娘老脸一红,竟然还要让受害者来安慰自己,之前眼中的抗拒也逐渐柔和下来,却依旧有些迟疑:「可是…庶子一样无法做主婚姻大事的。」 「现如今我跟那老贼的国公府可没什么关系了,不知你有无听过已故的湛王爷。」魏无风问道。 「知道!曾经的西北军战神嘛,听说还是琴棋书画的天才,文武双全,这般举世无双人杰,南楚又有哪家不知晓。」 看孙芸娘说得崇拜无比,魏无风也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对,这世上没有再比他优秀的人,若不是后来他把我带出了国公府,认做了义子,我哪里能活到现在。」 孙芸娘吃了一惊,「他竟是你义父!听说这亭巷还是湛王爷取的名字,传说他还在这里边住过几年,不会…这隔壁…」 还不等她说完,魏无风便点了点头,「对,玉清筑便是义父住过的地方。」 她心中不由一叹,搞了半天,竟然在湛王故居待了那么久才知道。 搁在现代,这里得多值钱,指不定还会弄成景点买票参观呢,转瞬又觉得脑子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多有不敬。 魏无风却不知道眼前的女子的杂乱心思,目光幽幽地看了过去 ,「可惜好景不长,多年后义父过世,我又成了无人在意的孤儿,既是孤儿,婚姻大事,除了我自己,还有谁能左右?」 孙芸娘却只注意到了他说的前半句,心一软,不禁柔声道:「你也别这么想,你身边不是还有两个忠仆,还有…再说…我不也是个孤女。」 那人忽然眉头一舒,戏谑道:「所以芸娘终于发现了我们其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孙芸娘顿时嗔了他一眼,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脸皮这样厚。 可转瞬又见他低下头,眼中又露出方才那般麻木的神情,「芸娘,你可知,义父走后,我时常觉得世上再也无人值得留恋,一度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左右,也无人会在意我的死活了。」 「我在意!」孙芸娘几乎是脱口而出。 见那人死灰般的眼中瞬间亮了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 赶紧不自然地解释道:「我是说,咱们是至交好友,我肯定在意你的死活。」 「那现下知道了我的身世,芸娘可否再与我从至交变为更深的关系?」 魏无风目光炯炯,看得孙芸娘心里发慌,「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有些快了…」 那人却步步紧逼,直勾勾看过来,用极尽诱惑的声线道:「不快,跟我越早成婚,好处越多,只有我,才能满足芸娘对未来夫君的所有要求。」 「什么要求?」孙芸娘疑惑,她也没仔细数过自己对夫君有几个要求啊… 「第一,我只娶一妻,绝不纳妾,至今我府上连丫头都没有半个; 第二,我有单独的府院,且跟国公府已无瓜葛,你进门便是府中主母,省了与公婆相处的麻烦; 第三,跟我成婚后,你可继续做生意,我既不会介意,更不会阻止,还可无条件成为你的助力; 第四,若是现在就想躺平,我可把名下铺子庄子立马过户给你,有专人打理,你无需费心劳神; 若是有一日你想游历南楚,我便立马辞去京中杂务,陪你一道,护你安全; 第六,我长得好看,自小习武,体力尚佳。」 「打,打住!你,你这是在作甚,好似王婆卖瓜一般,哪有你这样的人…」 孙芸娘在他说第六时便红了脸,怎么就这样没脸没皮,现在是彻底放飞了吗… 可是,他方才说的好处,她竟然听进去了,也的确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特别是前三条,一般男子里能中一条就很不错了。 她用手指绞了半天衣角,犹豫了半晌,才松了口,「可是现在说成婚真的太遥远了,要不…先处一处?彼此先多了解了解,若你不是那种一时的冲动,咱们再考虑未来的事,可行?」 只见那人呼吸一窒,一把捉过了她白皙的小手,低哑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有点不敢相信,生怕是自己听岔了。 孙芸娘想抽出手却根本拧不动,只好不自然地再重复了一遍:「我是说,现在说成婚真的太遥远了。」 「下一句。」魏无风目光灼灼地追问道。 「要不,先处一处,若你不是…」 「那我现在算是你的准夫婿了,对吗?」那人打断道,眸中神色越发深幽。 「准夫婿?」她想说不太恰当,可仔细一想,这古代也没有谈恋爱的说法,只得点了点头,「勉强,算是吧?」 「你亲口说的,便不能反悔。」 见那人眼底里邪光一漾,她心中一阵古怪,他不是理解错了什么吧,又赶紧解释道:「只是勉强算!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后面谁说得准成得了成不…」 还未说完,剩下的话就被男人堵 在了薄唇中,他含着那樱唇肆意地吮吸,滚烫而霸道地席卷着她口中的芬芳。 孙芸娘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也越发瘫软。 半晌,等他抬起了头,饕足地朝她妖孽一笑,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你,你欺负人!」孙芸娘涨红了脸。 那人眼底的笑意却是半分不减:「是你亲口承认的准夫婿,现下却是不想负责了?」 「可是,我只说先处一处,你,你,你为何话只听一半!」 孙芸娘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自己一开始是拒绝的,到后来不知不觉就松了口,到最后还莫名其妙被夺了初吻。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眼中泪花翻滚,嘴唇委屈地嘟起。 见着平日里总是淡定沉着的女子彻底乱了方寸,也不知为何,看得男人心里无来由地一阵暗爽,恨不得把她立马揉碎进身体里再欺负一番,却还是克制了下来。 忽然瞳眸又黯了下去,喃喃道:「许是儿时的经历让我一度生无可恋,直到遇见你,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现下又得到你的允诺,才会激动地难以自持,以后,我定会克制些,只要你别离开我。」 见他边说边受伤地望着自己,眼中的祈求溢于言表,看得孙芸娘的心又重重地提了起来。 他只不过是自小缺少爱护和温暖,又被那阴毒的主母… 所以平日里才会把真实的需求隐藏了起来,现下占有欲爆发也只是缘于缺乏安全感。 这么一想,胸口一股强烈地内疚感涌了上来,搅她越发心慌意乱。 鬼使神差地主动往那人身边移动了几分,一把搂住了他,安抚一般地轻轻顺着他的背心,柔声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把节奏放慢一些… 你放心,除非你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否则我也不会随便离开你,我定会好好待你的…」 :.x 第59章 我说的节奏慢不是这个意思 刚说完,那人好似得到了许可一般,又重重地搂过了她,紧紧地把她贴在怀中。 孙芸娘被他的坚硬的臂膀勒得呼吸困难,却还不好说出来,生怕又伤了他的心。 殊不知,那人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受伤的样子,眸中幽幽明明,嘴角笑得跟个妖孽一般,一副得逞的模样。 「芸娘,刚才也是我不好,太急切了些,你说喜欢节奏慢一些,对吗?」 魏无风温润的声音在孙芸娘的耳边萦绕,心口一块软得几乎塌陷了进去,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却忽然被轻轻扶了起来,瞬间离开了那个滚烫的怀抱,被勒了半天终于得松了口气。 可还没坐稳,那人的唇如蜻蜓点水一般又贴了上来。 这一次不像刚才那般霸道,轻柔而浅尝辄止,细碎的吻从唇边吻到脸颊,再到鼻尖、额头,温柔如水,孙芸娘竟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半晌,才被那大手轻轻带回了怀中,又在耳鬓厮磨了一番。 等到孙芸娘清醒了过来,才羞红着脸在他怀中小声嘟囔道:「我说的节奏慢…不是这个意思…」 「那芸娘可舒服。」 「嗯…」 直到天大亮,孙芸娘去了店里开始准备食材,才渐渐回过味来。 这魏无风也太会了吧…哪里像个没沾过女人的,总觉得他那吻人的招数是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一样,难不成这也能无师自通? 越想脸上越是火辣辣地烫,可怕的是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 或许真是有些喜欢他吧,只不过之前因为成见,一直刻意压抑着。 罢了,既然已经接受了他,也不要去想那样多了。 而且细想那张脸,即便最后不成,总的说来她也不亏吧。 这么一想,脸又开始发烫了。 等到长顺发现自家主子和孙芸娘不对劲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了。 下晌的时候,他竟看到自家主子跑到了后厨主动打起了下手! 下巴差一点就收不住脱了臼。 实在是惊悚得紧,他不由地靠近墙根细听。 「那时,好像,那恶妇心情一差,便把我关在柴房里,等到想起来时已经过去了两三日,后来我身上便有了随时藏干饼子的习惯,可有一次还是被下人发现了,又被抽了一顿鞭子。 自此再也不敢藏东西,肠胃也越发差了,后来被义父带走后,虽不再挨饿,却不知为何,对食物变得极尽挑剔。」 魏无风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孙芸娘却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所以之前才会一直不好好吃饭吗…」直到找她做了厨娘才好些,她禁不住轻咬了一下唇角,这应该是现代心理学中说的补偿心理吧… 声音一软:「公子,已经过去了,你再也不会被那样欺负,有我在,今后你只要想吃什么都告诉我,但凡我能做出来,一定满足你。」 「为何还叫我公子?」魏无风眉头一蹙。 「无,无风…」 看她脸一红,眉头瞬间又舒展开来。 「不过,我现下,真想吃一样东西了…」他忽然顿了一下。 「想吃什么?」孙芸娘巴巴地看着对方。 那人却默默走近前,毫无征兆地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低头冲着孙芸娘丰盈的唇瓣,迅速地啄了一口。 「魏无风——你,你,出去!」 听到里面一声嗔怪,长顺赶紧拔腿就走了出去,这是他这个光棍十八年的人能听的吗。 没想到啊,昨日就那么提醒了几句,公子那一根筋的脑子就开窍了!现下就成了? 连公子这个不近女色的千年铁树都开花了,什么时候也轮到他啊,唉。 可是刚才那苦肉计,真真是没眼看啊… 公子是被那国公夫人虐待过不假,现在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确实是那会子种下的因,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叹了口气。 可自从公子被湛王领养后,大家才逐渐发现他的城府之深。 毕竟被主母虐待了四年能保住命的小孩可不多。 原本傻傻愣愣多年的羸弱孩子,为何忽然能在湛王进国公府赴宴时,「恰好」地展露出他聪慧绝顶的才气,投其所好让湛王对他的一笔好字和丹青留下深刻的印象。 又「恰好」让湛王见到他被国公夫人虐待的样子。 最后「恰好」碰到湛王单独一人的时候,趁机跪倒在地求着他救自己一命。 当年湛王爷回过味时也是毛骨悚然,可当时的公子实在是乖巧地让人心疼,又聪慧得让人无法不喜欢,终是收养了下来。 自打进了湛王府,公子便不再遮掩自己的才华,天才少年初露锋芒,南楚便多了一个神童式的人物。 不过几年,公子面貌一新再度回到了国公府,说是为了探望「恩重如山」的主母,特地回来住一阵子。 长顺还记得当时自己才,整日只知屁颠屁颠地跟在公子后面,还真以为是去玩耍的。 可进了国公府才几日的工夫,府上就发生了一个大丑闻,连带着七八个男男女女的下人都被卷入其中,通通被当场杖毙。 据说国公夫人被这事刺激得厉害,还一夜之间患上了失心疯。 当天夜里,公子便带着他和长柏去了乱葬岗,把那七八个被杖毙的下人一个个翻开来。 不管有气没气的,都拿着短刀一个一个扎烂喉咙和心脏,直到确定不可能有生机,才满意而归。 当时他在一旁看呆了,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死死抱着长柏的大腿不放,差点就尿了裤子。 可冷心的长柏却没有半点反应,满眼的麻木,只纠结地问了公子一句,「主子为何不杀主母?」 他这辈子都记得那个九岁少年当时脸上狰狞嗜血的表情,还呵呵邪笑了几声,才幽幽地说:「死了,怎么好玩,活着像死人,才有意思。」 想到这里,长顺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孙娘子真可怜… 不过呢…这情事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也无所谓。 撇开手段,起码公子对孙娘子的爱护是发自真心。 而且这么看来,长柏差不多也能回来了。 ------------------------------------- 一月多月后,某一日的上午,章宏盛带来了好消息。 秦忠义在修文县找到了第一个有加盟意向的商户,上个月那人便来过孙记火锅店里试吃过。 想不到一回去便拍板签了契约着手开业了,中途还派了主厨来到青岩镇取经,跟着孙芸娘学了三日才回去。 之后又按照她的法子去宣传造势,开业第一天便火爆了整个县城,渐渐生意便上了正轨。 供货的问题章宏盛也按照她之前的交代,租了几个庄子来加工秘方。 一月下来,加盟费加上加盟店月净利润提成和供货的利润,到手将近九百两银子,到了孙芸娘手里便是二百七十两银。 孙芸娘喜滋滋地接过了银票,心中雀跃得紧。 「那加盟商满意得很,说是之前他做过别的生意,月利润还不到现在的四成,只可惜修文县地方不大,只能开个一到两家加盟店,若是京城,开家绝无问题,娘子且等着,日后的赚头岂止这一点点。」 章宏盛言之凿凿,眼中一股雄心壮志,自他认识孙芸娘这个贵人后,在京城成就一番事业的少时梦想,竟又开始有了希望。 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孙娘子,加盟店的掌柜说,下月希望你亲自来一趟,店里的菜品,或许需要斟酌一下当地的口味进行些调整,或是添些菜式。」 孙芸娘点点头,「那是自然,他不说,最近我也考虑去一趟,你叫他放心,白纸黑字写的契约,断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定会去履行约定的。」 这句话章宏盛却听得眉头一紧,忽然就想到了某些不好明说的事。 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暗示道:「对,有契约,便不怕出什么岔子,就好比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孙娘子也得注意些,看人可不能只看那皮相啊…」 孙芸娘歪了歪头,品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想说什么,狐疑道:「皮相?章掌柜的意思是那加盟商看着和气,其实有问题?」 「额…并无,我是说有契约在,双方合作便省去了很多麻烦而已。」 章宏盛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今日已是大着胆子提醒到这个份上了,这缺根筋的小娘子还是察觉不出,他哪还敢再说下去,还是保命要紧吧。 二人又商量了一会生意上的事宜,章宏盛才告辞离开。 等到魏无风来用饭的时候,孙芸娘便把这事告诉了他,提到了过一阵子要去修文县几日。 对方一听,二话不说就决定要陪她一同前往,还说那边也有一个宅子。 也不知道他家底到底有多深,竟然哪里都有窝,不过倒也不错,住客栈总是没有家里方便。 可除了这事,孙芸娘还存了个别的想法。 今后加盟店越多,她出门的时间怕是越多,上个月本该亲自去指导开张,又被青岩镇的生意拖了脚步。 与其总这样两边都耽误,不如干脆关了店直接搬去修文县。 这个想法一说出,便得到了魏无风的支持,对他来说,去哪里定居都无所谓,只要能跟她在一起。 可是一旁的长顺倒是遗憾地嘀咕了一句:「这孙记火锅就这么关了未免太可惜了,现下生意做得这样稳定…」 关于这个问题,孙芸娘倒不是没想过,毕竟是自己亲手开起来的第一家店子,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现下她倒是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必须去一趟严家村了。 :.x 第60章 严大双的雄心壮志 孙芸娘是个行动派,一想起这事,便起身去了严家村,顺路还买了一堆零食和礼品。 等到了严二嫂家时,却只见小双一人在家门口玩耍。 他一抬头,便兴奋得跳起,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姨来了!小双好想你!」 孙芸娘也开心,顺手将他抱了过来猛亲了一口才道:「小双乖,这是姨姨给小双的糖人,你娘亲和爹爹呢?」 小双拿过了糖人却没有吃,垂下头,有些低落道:「谢谢孙姨,娘亲和爹爹,还有大双,都在家里,爹爹摔到了腿,大家都不开心呢,也没人陪小双玩。」 孙芸娘一惊,几步走到门前,喊了一声嫂子才见里面有人出来。 「哎呦,芸娘怎么来了,快进来!」严二嫂大步地走了出来,看着孙芸娘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边责怪了一番她总是破费,边领着人进了门。 刚一进门,便见着严大双正扶着严二哥准备从床榻上坐起来。 「大双别扶,严二哥且快躺下休息,我也不是什么外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双说是摔到了腿,什么时候的事?」 孙芸娘这么一问,三人刚才的强笑才收了起来。 「唉,都小半个月了…」严二嫂垂下了头。 「前一阵子,你哥听说有一座新矿山招挖矿的散工,工钱很是丰厚,就去报了名,一开始我也是不同意的,一天做两份活实在是太辛苦了。 可他的心思我也明白,眼看着孩子大了,想努把力多挣些钱,让他们到镇上先生那里去学些字,咱们农家人苦了一辈又一辈,也希望有一辈能过得轻松些。 可最后也没想到,挖矿也是需要些经验的,那矿山地形崎岖,做工的时候竟一不小心就落下山坡摔断了腿…」 说到这里,严二嫂有些哽咽。 严二哥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唉…都怪我,事没办好,反倒是连累了全家…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出息的事,委屈你嫂子了…」 「严老二,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这不是意外嘛,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了,我从未觉得跟你在一起委屈过,你总是说这些丧气话,是想逼走了我,再娶个年轻漂亮的不是!」严二嫂唇角一瞥,眼泪吧嗒地流了出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娘子。」严二哥看着自家娘子被气哭了,一边腿疼一边又心疼,加上嘴还笨得不行,急得又要从床上爬起来,「我真不是,我…」 严二嫂一惊,急忙走过去一声怒吼:「给我躺下!以后还敢说这些不?」 那严二竟立马不敢动了,巴巴地看着对方,连忙摇头。 孙芸娘知道她不该在这种时候笑,可还是没忍住,连带着大双也没崩住。 严二嫂也是尴尬一笑,「真让妹子见笑了,你这严二哥总是这样,不骂一骂他皮痒。」 孙芸娘摇了摇头,「都是自家人什么见不见笑的,且严二哥也是在乎极了嫂子才会这般,只是这事嫂子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可以来搭个手帮些忙的。」 严二嫂叹了口气,「上次林捕快那事已是嫂子不好意思了,加上你忙着生意,耽搁一日得少挣多少钱啊!再说大夫也说了问题不算大,就是要少说也得修养半年…」 话还没说完,严二哥便抢先说了一句:「不用半年,现下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下月便可以下地上工了!」 「再不闭嘴,我拿那绣花针把你嘴给缝起来!」 看自家娘子眼珠子一瞪,他眼一闭嘴一抿,直接装死了过去。 孙芸娘辛苦地憋了憋笑,才对着严二嫂正色道:「嫂子,早些时候我便说过,林捕快的事跟你何干,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也不甜,尚且还没开 始处呢,再者,我这条命都是嫂子救的,即便是耽误几日生意又算什么,嫂子总是对我如此客气,我可是把嫂子当成亲姐姐的。」 这话听得严二嫂心中一暖,「那是嫂子自愿救的,可不能总是拿着那件事来占你便宜,你且放心,你哥的情况不严重,休养些时日便好了,这阵子我做些针线,也能挣些钱先贴补一些家用。」 「那孩子找先生的事怎么办。」孙芸娘道。 严二嫂眼中一黯,还来不及说什么,严大双便站了出来,拒绝道:「我不要先生,我不喜欢念书,我想学做生意,再说了,我跟张叔家的二狗子也学了几个字,够用了!又不考什么功名,学来作甚,要学让严小双去!」 严二嫂一愣,瞬间气得泪花往外涌。 严二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穷日子过了三代,哪里舍得下一代再这么下去,这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不争气的话,当场便吼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严二哥,嫂子,你们先别生气,大双定是担心这个时候还要去念书会给家里增添负担,对吧大双?」孙芸娘低头问道。 严大双却使劲抿了抿嘴,眼中的泪光隐现,一语不发。 严二两口子一听,才慢慢回过味来,这孩子一向懂事,哪里会突然任性起来,心中越发内疚和心疼。 「嫂子,二哥,大双,都先别泄气,听我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解决现下的问题,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严二哥一听,又差点从床上蹦起来,「妹子你说!是不是你那边听说有什么挣钱的活,我这腿能行!」 大双和二嫂实在无奈,只能把他轻轻扶起,拿了个枕头给他靠着。 「先别急,大家都坐下来,这事得听我慢慢说。」 严二嫂心中一动,芸娘是她见过的做事最靠谱的人,说是有办法肯定不会错。 赶紧使唤大双去沏了一壶茶,坐下来耐心听着。 见大家都打起了精神,孙芸娘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简单提到了自己的生意已经做到了修文县,还可能下一步生意的重心还要拓展到京城,那青岩镇的火锅店定是没有精力去维持了。 可好好的店就这么关了,也是浪费了之前的心血。 与其关张,不如把火锅店盘给严二嫂一家。 「什么!这怎么使得?咱们三代都是农户散工,这开店子的事,我们能行吗?」严二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总觉得这点子太过天方夜谭。 「娘,我们能行!」严大双刷地抬起了眼,「之前我说了好几次想学做生意,你们都觉得我瞎想,我说的是真的!」 「儿啊,可你才刚满十一,现学也来不及啊。」严二嫂眼中犹豫。 「来得及!嫂子,你还记得孙记火锅开业那日,那宣传生意的单子全是大双负责的吗,那群小孩被他指挥得有章有法,帮我拉了一大批乡亲来试吃呢,大双绝对是块经商的料。」 孙芸娘立马给大双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继续道:「我这不是还没走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教会大双了,而且不还有你和我哥嘛。」 这时候,半晌没开口的严二哥却张了张嘴,样子有些局促,「可,万一做得不好砸了招牌,如何对得起妹子的好意…」 「严二哥,这个你别担心,只要食材新鲜,按照我的菜谱去做,味道不变,又怎会做亏,退一步,若是观察一两个月还是没挣到钱,店面租金也只剩下半年了,大不了就把店子转租出去,也能回些本,那转租钱你们也可重新拿去做些别的生意。」 「那如何使得!白白占了妹子的便宜,咱们如何做得出。」严二哥的神色越发惶恐,严二嫂在一旁亦是有些 六神无主。 严大双却是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爹,娘,孙姨都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明摆着就是把咱门当成了亲人,想扶持一把,她甚至愿意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教会咱们,你们却一直说那样的丧气话。 且家里现下是什么状况,大家不都清楚吗,与其瞻前顾后,不如努力一搏。 咱们可是亲眼看着孙姨一步一步努力开店走出严家村的,即便对自己没信心,对孙姨也该有吧! 我严大双发誓,绝对不会辜负孙姨的期望,等挣到钱了,还会给孙姨分成,绝不会白白占了姨的便宜!」 孙芸娘心头一震,不由地摸了摸大双的小脑瓜子,欣慰一笑,她果然没看错这个孩子。 再看严家夫妇,二人亦是震惊万分,久久说不出话。 这孩子一向寡言,今日却说出了这样懂事的话,作为父母难免有些惭愧,看来大双是真的长大了… 严大双抬头看向自己爹娘,眼中坚定无比,又继续道:「前一阵子,我就说过我不想念书,我说我想学做生意,你们总是说我胡闹,或是认为我只是一头热,可我真不是,或者爹娘又再想想,你们养了我十一年,可曾见大双说过什么空话不履行的,相信儿子一次,好吗。」 严二嫂眼睛一红,上前一把抱住了大双,瞬间两滴眼泪滚落了下来,「娘信你,娘信你。」 这个年纪原不是操心家业的时候,奈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只怨他们做父母的没本事,可儿子说的话却是字字在理。 芸娘都不怕他们把招牌做砸了,甚至连后路也给他们考虑好了,他们竟还不如一个孩子有担当。 严二嫂松开了儿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那严老二把被子一掀,整个人像是要爬下床一般,惊得三人又要去扶。 「孙妹子,我严二没什么出息,嘴也笨,日后咱们定会好好学,好好做,绝不会砸了你的招牌,严二先代我一家四口谢过妹子的大恩了!」严二哥把头埋下重重一低,深深作了三个揖,若不是因腿脚不便,定然已经跪在了地上。 :.x 第61章 散财童子下凡 孙芸娘忙不迭把严二哥扶起靠回了枕上。 「二哥二嫂,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两家话可好,这样总是谢来谢去,反倒是生分了,而且你们过得好了,我便是离开了青岩镇,也少些后顾之忧不是。」 话说到这里,严家人也不再客套了,都一副乖乖听着孙芸娘安排的样子,特别是严大双,眼中一股雄心壮志。 孙芸娘也终是安下心来,交代了明日起,严大双和严二嫂上下午轮流来店里熟悉火锅店的生意,差不多安排妥当后,方才离开。 临走还拿了二十两银票塞给了严二嫂,见对方死活不要,才说是借给严二哥买补品养身体的,往后挣了钱再还就是。 严二嫂这才勉强收下,含着泪不舍地送她离去。 直到人走远了,才喃喃道:「多好的妹子啊…林栋啊林栋,总有一日你要悔得肠子青哟!」 等到第二日,孙芸娘便手把手地开始教起了严家母子,把火锅的烹制方法和配料侧重教给了严二嫂,经营店面的法子教给了严大双,还把现代烹炸煎炒的手法和现代餐营业服务的理念浅教了一番。 毕竟一个月时间有限,她又要尽可能地抓紧时间教到一些精华的东西,是否能领会到精髓,就看大双的悟性了。 毕竟古人的思维还是不容易跳出已有框架的,但这些东西即便学个皮毛,养家糊口却是绰绰有余了。 可她没预料到的是,未来的大双会远超她的想象,很多年以后,将会有一家与众不同的大酒楼自成一派,开遍南楚的大江南北。 不过这亦是后话了。 这一个月,严家人也是竭尽所能地把孙芸娘教的东西学到了心里。 等到出发修文县的那一日,孙芸娘竟把自己宅子的地契塞给了严家,待她一走,他们便可彻底搬出严家村了。 严二嫂想拒绝,又被她那句「反正无人住帮我照看宅子」给噎了回去,最后一家四口齐齐给她深深行了一礼,才目送着她离开。 等回到了严家村,严二嫂小心翼翼把地契放进自家柜子里时,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掉了出来。 一家子怔楞了半天,久久说不出话来,这是特意给他们的生意本啊… 见着自家父母都红了眼睛,严大双鼻子也是一酸,却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默默回了自己房间,用小石头在床沿上刻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小字——「一百两」。 本来他还想把地契两个字写上,却不会写… 所以,他一定会听孙姨的话,今后边抽空学认字学做账,边做生意,方能成为更有出息的人! 就在严家思绪如潮却又对未来满怀希望的时候,孙芸娘已经到了修文县城里。 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大祸当头下了县衙大牢,那会也曾路过街市,却根本无心观看。 这一次来,竟是恍如隔世,心境自然大有不同。 她掀起马车上的一角帘子,慢慢欣赏起街景,比起那小小的青岩镇,这县城自是繁华了许多,路上也是车水马龙,热闹得紧。 就连路上的行人穿的衣物也是讲究了许多,现下这条街似乎就是专卖衣服饰品的,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身旁的魏无风似是看出了她的好奇,微微一笑,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找个地方停一下,我带芸娘下去逛逛。」 孙芸娘倒也不客气,可正要下车,却被男人拦了一下,眼睁睁见他先下了车,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孙芸娘一笑,也伸出了手准备扶着他下来,谁知那人的手忽地一晃开,双手扶住了她的腰,直接把人抱了下来。 老脸一红,一阵羞臊感袭来,「这街上恁多人, 你怎地又这样。」 自打确定了关系,这一月相处下来,孙芸娘越发觉得魏无风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一个是谦谦君子,一个是没脸没皮的妖孽。 越发怀疑之前是自己看走了眼,可现下要反悔也来不及了,端看他现在的表情就是一副赖皮相,握在她腰间的手也是没有一刻是老实的。 「芸娘这是误会我了,万一摔了我可是心疼得紧,可知,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 魏无风在她耳边暧昧道,目光慢慢下移,在她樱红的嘴唇上流连忘返。 孙芸娘耳尖一痒,脸上刚退去的绯红立马又浮了上来,「你!」 见她一怒,魏无风连忙又软下声来哄道:「我只是太过在乎芸娘,看不得你有一点点闪失,别生气了。」 孙芸娘前一秒胸中的羞恼立马又消失不见,心里似有一小人又在为他开脱,「他身世那样可怜,只不过太喜欢你,没有安全感,比寻常人更黏人一些而已。」 终究无奈一笑,反正自己是上了贼船了。 即便也有被他惹怒的时候,他总是能分分钟又让自己软化下来,这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可只要看一眼那张妖孽至极的脸,又怎么都恨不起来,皮相真是太占便宜了,那色令智昏的历代昏君们,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终是消了气,在街市上逛了起来。 仔细一逛,这修文县衣裳配饰的款式果然是那青岩镇没法比的,可谓是种类繁多琳琅满目,没过一会孙芸娘便看花了眼。 先是选了一条淡雅的水蓝色轻纱齐胸襦裙,试穿好了走了出来,朝着魏无风使了个眼神,让他看看如何。 只见对方浅浅一笑,从下至上欣赏了一番,直至快到锁骨之处时,眸中一暗,喉头一滚,只哑声说了一句:「这件一般,可多试几件看看。」 孙芸娘小嘴一撅,一般吗?镜中看着不是挺好的的吗。 却不知那人内心正艰难地克制着把她狠狠抱在怀里疼爱的冲动。 近日里他越发惊讶孙芸娘现下的变化,特别是认识的这一年多中,不知不觉五官长开了不少,从一开始的清秀可爱变得越发明艳动人。 身材亦是,最初时的干煸瘦弱的样子早已不见,刚才那身衣服,齐胸之处竟然有些裹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傲人身姿,衬得她一身婀娜风情。 若是穿了出去,觊觎的人又有多少,真想现在就把她娶回家彻底占为己有,最好能打上个生人勿近的烙印。 抬头一看那女子兀自逛得开心,哪知他心中烦躁,可转瞬又释了怀,也没多久了,终会是他的。 又陪着一同逛了半晌,最后见她只挑了几件衣裙,几样首饰,结账的时候见她有些心疼又十分满意的样子,这难道就是她口中经常说的痛并快乐着? 他唇角一扬,侧身给长顺使了个眼色,便帮着孙芸娘拿了衣服上了马车。 没多久便到了他在修文县的宅子,这地段相对清静不那么嘈杂,一下马车就见到长柏早就候在了门前,像是等了许久。 「主子,孙娘子,路途辛苦了,昨日收到飞鸽传书,今日早早就把屋子收拾好了,午点已备好,先进去歇息吧。」 孙芸娘一抬眼,这长柏许久不见,还是万年不变的紧身黑衣,没什么变化。 只是之前那张前面无表情的脸,在见到她的一瞬,竟变得恭敬了许多,许是她敏感了吧。 长柏在前面打头,引着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比起玉清筑至少大了一倍,院内布局却与玉清筑大同小异,只是奇峰异石小桥流水做得更为大气些。 总的来说,简约而雅致,低调而 大气,她倒是一向喜欢这样的风格,太过繁复花哨,反而无感了。 到了内院,她便随意挑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 前脚刚踏进屋里没几瞬,后脚就来了几个大汉把两大箱子东西放到了屋前。 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大汉后面跟着的几个小丫头一步上前,立马给孙芸娘行了一礼,齐齐道:「娘子,我们是红绡阁的伙计,来帮娘子整理衣裳首饰来了。」 孙芸娘一怔,红绡阁不是刚才她买衣裳那家铺子吗,她也才买了几件而已,售后服务这么大阵仗? 见对方也没反对,几个丫头麻利地打开了箱子,大箱子里一件件五颜六色的衣裙便映入了眼帘。 另一边稍小的箱子,就不仅是颜色丰富了,打开便是刺眼的光芒。 孙芸娘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丫头们把箱子里的数十件衣裙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屋中的衣柜子里。 甚至还直接抬了一个红木的梳妆台进去,把无数金银宝石首饰塞了进去,装了个满满当当。 一时看得瞠目结舌。 等到魏无风更好衣过来时,红绡阁的伙计赶紧给金主行了一礼才逐个离开。 「魏无风…你可是那散财童子下的凡?」刚刚把这事消化完的孙芸娘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跟在后面的长顺差一点就没绷住笑了出来,想不到公子的真身竟被孙娘子看出来了。 再看那正主,倒是不以为然,柔声道:「我的便是芸娘的,便是把铺子买下来又如何。」 听得身侧的长柏眉头一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彻底扭曲了… 他不在的的这些日子,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主子为何越来越不像主子。 看那长顺倒还是那样淡定,还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不过这一次,他终是反应快了许多,身体一倾,行了一礼,便跟着长顺识相地退了出去。 第62章 麻辣豆豉火锅 见人也走了,孙芸娘也懒得再给他留面。 责怪道:「便是钱再多,也不能一次性这么花吧,再说了,我今日买的,已够穿了,你何必去这样破费。」 魏无风胸口一滞,凤眼中似流露出几分幽怨。 他知这女子一向自立好强,也一直不肯多花一分他的钱。 可这样总是被当成是外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看他面色委屈,孙芸娘心中一软,也不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那两箱东西她刚才也打量了一圈,但凡之前她在店里多看了两眼的衣服和首饰,通通都被打包过来了。 她知对方现下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可这才是相处了一月而已。 若是时间长了,热情退却,他又看上了别家女子,这些衣服首饰该如何是好。 也许是她想得太过现实,可是上辈子看了那么多身边的痴男怨女和各大平台狗血网剧,总觉得感情这东西有时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又能说得清。 便宜占得越多,最后还容易牵扯不清。 他便是没把这点衣裳钱放在眼里,自己也该自重吧。 只是这些话,她倒是不可能告诉他,只柔声安抚道:「日后若是真成了一家人,要过日子,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哪里经得住这么挥霍。」 那人一听,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孙芸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至于那些衣物和首饰,挑个一两样穿戴便是。 剩余的,若是日后他俩有什么变数,好歹也没穿用过,他也好转赠别人。 这场小风波算是应付了过去,这日舟车劳顿又是逛街的,大家用了晚膳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孙芸娘起了个大早,做好了早膳,才见那主仆几人进了花厅。 「娘子起得恁早,都来到这了,还得亲自下厨,我早说该买些丫头和厨子来家里了。」 长顺语气中带了些许歉意,以前不管到哪,总是他们二仆一主,都是大男人倒是无所谓。 现下都有了准女主人了,也不知主子为何不买些家仆进来。 不由地抱怨地瞄了一眼自家公子。 「请什么厨子,我就是厨子啊。」孙芸娘一笑,「你也别怪你家公子,他不买丫头也正合我意。」 转头朝着那人会心一笑,他俩最合意之处就是没那么多讲究和门第之见。 与熟悉的人面对面相处才放松,多来些家丁家仆的,反倒是不自在。 也许有些今世农家出身的原因,或是缘于前世根深蒂固的自由平等的观念,才会让她对那种前呼后拥的生活毫无兴趣吧,再说了,哪个厨子又能做得比自己好吃。 不免默默感叹,在这个异世界的古代,竟也能找到三观契合的伴侣,越发觉得这人不错了。 一想到这里,孙芸娘又夹了一块红糖糕到那人的碗里。 男人缓缓抬头,再次与她相视一笑。 他还注意到了她发边插了一根新的发簪,是他昨日送的首饰中最打眼的款式。 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二人眼神如拉丝一般,黏黏糊糊了半晌才分开。 只可怜身旁两个光棍汉,喝个粥都能倒了牙。 吃完早餐,魏无风便陪着孙芸娘去了修文县的火锅加盟店。 甫一下马车,抬头一看便是那块「孙氏火锅店第一分店」的烫金字的大招牌。 起初她根本没有用自家姓氏做店名的要求,是秦老板和章掌柜有心了。 可是现下看着这招牌,说没点小骄傲是假的,成就感简直爆棚,好似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般。 「哎呦,孙娘子来了!上月你寄的信早就收到了,现下大家都在等你呢。」 章宏盛拉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掌柜迎了过来。 那年轻掌柜几步上前拱了拱手,客气一笑,「孙娘子好,一月不见,娘子越发楚楚动人了。」 「周掌柜过奖了。」孙芸娘回了一礼,淡笑道。 周掌柜的倒是不觉得自己过奖,上月他去青岩镇试吃火锅的时候就被这女子震惊到了, 路上听说她还未满二十,一度差点半路折回。 谁知见了真人,不仅人美,厨艺更是精湛得让人五体投地,还好最后没有因为年纪的原因,错过这样一个挣大钱的机会。 现下她看起来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更添了几分明艳,不由地多瞄了两眼。 却不知怎地,视线被她身旁的人不着痕迹地挡了去,正有些不耐烦,抬头一看,惊为天人。 这男子怎会长得如此妖孽…可他那眼神如何像淬了毒一般渗人。 身后的章宏盛这才发觉不对劲,赶紧推了周掌柜一把,挤上前来,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魏公子也来了!别来无恙啊,大家都别站着了,快请进。」 魏无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搂着孙芸娘的肩走了进去。 章宏盛一惊,这下看来羊已入虎口了…赶紧又低声提醒了周掌柜一句,「待会对孙娘子恭敬些,别再那般轻浮了,她旁边那位可是你得罪不起的京中贵人…」 那周掌柜毕竟也是摸爬滚打了些年,终是反应了过来,后续小心翼翼,有事说事,再也不敢多说些有的没的了。 孙芸娘进了店也是半步不歇,推了魏无风去包厢里歇息等着,自个儿跟着掌柜进了后厨。 先是扫了一眼厨房的卫生环境,看起来还不错,只是带头的三个主厨里,一个毕恭毕敬,有两个看她的眼神却是有些飘忽。 态度恭敬的便是上次去青岩镇学厨三日那人,另两个似乎是后来请的新厨子。 孙芸娘倒是不在意这些,给伙计要了一个围裙,便挪步去了厨房中央。 「今日我来给店里加些新菜,麻烦打下手的伙计马上准备这几样食材。」她摸了摸袖笼,拿出了一张单子递给了伙计。 顺口又提醒道:「还可让一个识字的伙计来记录一下这几样菜的菜谱。」 见掌柜的立马又叫了一个伙计来记录,那两个新来的大厨眼神越发不屑了,他们能有什么菜式看一遍记不住的,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 然而孙芸娘连看都没多看他们一眼,见伙计麻利地端上食材,立马单手架起了大铁锅。 朝锅里放了一碗带皮的肥猪肉,快速翻炒,大火之上,猪油滋滋地从肥肉里冒了出来。 没多久,猪肉便被熬成了油渣,她便朝猪油里撒了些姜蒜粒、干辣椒、青花椒扔了下去,再倒入半碗糍粑辣椒。 「这个时候慢慢把糍粑辣椒炒散后,手速开始加快,此时是为了去掉糍粑辣椒里的水气,如果动作过慢,辣椒很快就黏在了锅底,很容易糊掉。」 看着孙芸娘迅速翻炒,残影晃动,那手速和颠锅的力道丝毫不逊色于他们中间任何一个厨子。 但凡之前看她是个女子,态度稍显轻慢的,现下通通收敛了起来,包括之前那两个高傲的主厨。 「你们过来仔细看看这辣椒,这个便是即将断生的样子,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加入拔丝豆豉,加得过早,辣椒生味太重影响口感,加得过晚,辣椒一旦炒过了火候发了黑,整锅子东西吃着都是发苦发涩的。」 说着她便把拔丝豆豉倒进了锅子,再次翻炒,那豆豉和辣油的香味一混,初时闻着有些冲,可奇 怪的是闻久了竟能嗅出一股上头的香气。 厨子墩子们都看得专心,小伙计也刷刷记着菜谱的注意事项。 孙芸娘边说着也没有耽误手中的事,把半盆清水倒进了锅子里,加入了适量盐、生抽和老抽。 锅中的红油汤汁随着大火滚滚冒起,她连忙把切好腌制好的猪瘦肉片放了进去。 煮了片刻终于起锅,迅速把锅中食物再倒进了铜炉子里。 再把半碗香菜和蒜苗撒入锅中。 接下来又再配了几个小菜,逐个被小二端进了包厢里。 孙芸娘解下围裙,特地叫了三个主厨一同前去尝菜。 到了包厢,两位掌柜和魏无风已然坐在其中,她也邀着主厨坐了下来。 「刚才做菜的步骤想必大家已经看明白了,三位可以尝一尝,这豆豉火锅比起辣子鸡,步骤倒是简单许多,只要火候和食材把握得当,味道便不会有什么差池。」 说完,孙芸娘又看向章宏盛和周掌柜,「二位也尝一尝,上次我听说修文县人特别青睐重口味食物,后来便想到了这一款火锅。」 在座的一听,便齐齐伸出了筷子,唯独魏无风皱了皱眉。 孙芸娘一笑,她知那人不喜味道太冲的东西,便立马夹了别的菜给他。 见她这般体贴,那人心中一暖,伸出筷子便夹了一块豆豉火锅里的瘦肉放入口中品尝,眼中忽然一亮,倒是比想像中好吃很多。 「真是神奇,闻着味儿冲,吃着倒是香的紧!」周掌柜吃了一口便停不下来了。 这款火锅一出,修文县各大重口老饕绝对是上赶着来,多半会成一道店里的招牌菜! 那三个主厨反倒是大半天默默无言,同行能品出的东西,不只是味道本身。 色香味这种东西,惯常的烹调方式,要么做加法,要么做减法。 像店里的酸汤鱼这类爽口的火锅便是用料简单的减法烹制方法。 而这豆豉火锅,定是加法烹制无疑了。 重口的麻辣味,加上猪油做底油,单独做锅底的话,应该是吃两口就能齁死人,可再叠加上这天然发酵的拔丝豆豉,再配上香菜,竟变得全然不同了,约吃越觉鲜美。 为何会这样? 孙芸娘似乎看出他们心中所想,耐心解释道:「豆子本身就是做酱的原料,发酵成豆豉后,煮在锅里更是天然的增鲜剂。」 原来如此! 第63章 有客登门 那三位主厨眼中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只是一位神色崇拜无比, 另两位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孙芸娘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可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或是更好的做法想法都可提出来,若是对菜品的口味有所质疑的地方,大家也可互相讨论学习一番。」 那脸色难看的两个厨子却刷地站了起来,朝她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不敢不敢,孙娘子厨艺至此,咱们早已敬佩得五体投地,我等现在就去试做,待会做好,还请孙娘子能过来指正一番。」 「那是自然,本就是我职责所在。」得到孙芸娘允诺,三人赶紧回了后厨忙碌起来。 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厨子,总算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之前真是愚蠢至极。 这般厨艺了得的师傅在南楚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可遇不可求啊,不趁机好好讨教一番的就真是蠢到家了。 待几人离开,孙芸娘才介绍起来火锅周围的几盘小菜。 「常规来说,火锅里的荤菜已经很多了,这些开胃小菜看上去可能会素一些,也不打眼,但是搭配火锅,都是绝配的。」 「这道烧青椒凉拌皮蛋和麻辣凉拌米豆腐解腻是一绝,脆哨土豆丁和油炸花生米就很适合下酒了,这四样菜加上上次教的那十来样,今后店里也差不多够用了。」 看孙芸娘一道菜一道菜地解说,章宏盛边吃边赞不绝口,周掌柜更是眉飞色舞,欣喜得紧, 特别还对那盘油炸花生米给了超高的评价,说是吃得他都立马想喝两盅了。 孙芸娘不禁嘴角一抽,她还真想不到这前世毫不起眼的一盘油炸花生米能在这里成了稀罕物。 不过南楚现在大部分还是以蒸煮菜为主,大部分花生都是卤煮的口感,这煎炸的花生米的确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对了,这豆豉火锅,得交代小二尽量只安排在包厢里,大堂的话,恐有的客人闻不惯这味道。」 孙芸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周掌柜还可在包厢里放一些果味的盘香,柠檬味或是香橙味,这几种会比普通盘香的去味的效果好一些,有香薰在里边,等到客人吃完离开的时候,衣物上也不会留下太重的味道。」 周掌柜连忙称是,心里实在是敬佩这女子脑子总是有千奇百怪的好点子。 交代得差不多了,孙芸娘才转头看向魏无风。 这人正专心致志地品尝着每一样新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朝着豆豉火锅里连汤带豆豉地盛了一大勺汤汁拌在饭中,再换小勺舀着吃。 一股憋不住的笑意泛开,孙芸娘一下子就想起了上辈子很狗血的一句段子——「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等到这一日的指导结束,申时已过,孙芸娘领着魏无风准备打道回府时,章宏盛又拿出了五十两的银票塞给了她,说是添新菜的额外奖赏,她也不客气收下了。 这一趟算是小有收获,接下来的日子便可闲暇些了。 魏无风近日也算得空,便带着她在修文县四处游玩了一番。 自打她穿越来后,几乎日日都在忙着挣钱做生意,哪有这种闲工夫玩耍。 最近一闲下来,除了偶尔不定期去加盟店指导,剩余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开店了。 一时间感觉如做梦一般,果然还是做咸鱼舒服啊。 只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放飞,再过一年半载,加盟店越来越多时,怕是又得连轴转了。 趁此机会,一定得把长假好好享受起来。 只可惜魏无风陪了她两日 后,像是收到了什么紧要的消息,连夜便去了京城。 她倒是不觉得难过,毕竟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早就习惯了时常一个人的生活。 以至于跟魏无风明确关系后,被他成天这么黏着,偶尔还有些怀念单身独居的日子。 现下正是个全身心放松的好机会呢。 于是接下来便过上了每日睡到自然醒,醒来便去逛街吃喝玩乐的日子,还顺便打听了一下修文县的房价。 可她只是问了几个地段稍偏的四进小院,竟也得花上千两白银。 再掰起指头数了数自己现在才两千两出头的家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下也只得暂时搁置计划了,慢慢再说吧。 日子就这么咸鱼似地过了三四日,某一日孙芸娘睡醒正吃早餐时,一阵拍门的声响传来。 莫非是那主仆三人? 想来也过去了好几天,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赶紧换了身衣服走了出去。 解下门栓轻轻一推,门缝里看着却是两个陌生男子。 「我就说听见里边有动静肯定有人。」打头的清俊男子朝着身后小厮得意一笑。 这人的声音倒是很好听。 「哥!哥!你回来了?」 那男子把门推开一看,却不是他以为的人,心中一惊,再定定一看,怎么是个姑娘? 那个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精,宅子里什么时候进过母的东西? 不由地细看了几眼,这小娘子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头发松松束起,肌肤赛雪,五官亦很是耐看,特别是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瞧着实在打眼。 虽不如那些个妆容精致的京城世家女子看着贵气艳丽,但那清丽又不卑不亢的气质倒是绝佳。 还未开口,一旁那小厮眼珠一扫,便先轻蔑地问了一句:「喂,你家主子呢?在里面吗?」 孙芸娘一听,连眼皮都懒得抬,淡淡道:「我只是借住的,他有事出了门还没回来。」 若不是看在这两人有可能认识无风的份上,她都懒得搭理跟这种没有教养的人。 正作势要关门,小厮旁的俊俏男子却用脚抵住了门,「唉,小娘子,别着急关门啊,是魏无风让我今日来家里找他的,能否让我先进去?」 见他说话比小厮客气得多,孙芸娘才松开了关门的手,「敢问您是哪位?可否先在周围客栈等一等,若是他回来我可代为转告。」 话音刚落,那小厮竟又跳了出来,「放肆!主子的大名也是你一个丫头能问的?!若是你家主子在,早已过来迎接,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 「我只是借住,不是丫鬟,你那耳朵可是长在了后脑勺上?」孙芸娘说着一个冷眼飞了过去,「还有,你家主子是谁,千万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你,你你!」小厮平日里哪里遇到过这般不给主子面子的人,一时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想不出回怼的话。 那清俊男子却是噗嗤一声,双肩都笑得抖了起来,有趣,实在有趣。 待他笑够了,才冷冷瞥了那小厮一眼,小厮这才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转身又看向孙芸娘,拱手施了一礼,「我是魏无风的弟弟,魏成煊,应兄长之约才来此叨扰,刚才下人无礼,我替他道个歉,你就别与他计较了。」 魏成煊?他就是魏国公府的世子? 这人她倒是听魏无风提过,说是儿时在国公府,魏成煊是唯一一个对他主动示好的孩子。 被国公夫人虐待时,这小孩也悄悄给他送过吃的,想不到那蛇蝎妇人竟也能生出个善良的孩子… 孙芸娘这才 抬头仔细扫了魏成煊一眼,果然这人五官和身形跟魏无风有五六分相似。 不同的地方是他眉眼带笑,言谈举止看上去就很是开朗跳脱,不像无风那样清冷。 虽都长得俊美,但比那位时而谪仙时而妖孽的极品,这世子还是逊色了一些。 罢了,看在他对无风还不错的份上。 孙芸娘往后退了几步,终是把人迎进了门,淡笑道:「你们去花厅等一会吧,我去沏壶茶来。」 魏成煊熟门熟路地走到了花厅,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子食物的香气。 扫了一眼,才看到圆桌上有一小碟锅贴,旁边还有小半锅粥一样的东西。 凑过去一闻,这粥味,好上头… 到底是用什么做的,鲜香味如此浓郁,里面有些发黑的配料又是什么? 实在好奇得紧。 终于等到孙芸娘拿了一壶茶过来,赶紧指着锅里的粥问道:「这是何物,闻着好香。」 「皮蛋瘦肉粥。」孙芸娘答道。 小厮一听,便先一惊一乍地嚷了起来,「皮蛋?!皮蛋也能熬粥?哪里来的乡野诡异吃法,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吃下去不会中毒吧!」 看他似乎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孙芸娘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你且放宽心,我便是喂狗也不会给你吃。」 也懒得管小厮气急败坏的样子,兀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魏成煊。 哪知这魏成煊的目光却是一瞬也没离开那锅粥,一副好奇得紧的模样,「我能尝尝吗?」 孙芸娘愕然,想不到厚脸皮这一点,这兄弟俩倒是很一致… 只得又去拿了一个碗盛了些给他。 也不管小厮拼命地在一旁焦急地使眼色,魏成煊像是看不见一般,大大咧咧地挖了一大勺粥就塞进了嘴里。 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小厮一急,还以为真是中了毒了,正想找那女子发难,只见主子长叹了一声:「鲜,实在是鲜!你如何能想到用皮蛋来煮粥,真是绝了。」 第64章 舌战小厮 孙芸娘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淡淡一笑。 魏成煊却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阵仗,竟然向她要起了皮蛋瘦肉粥的做法, 无奈之下她便简单说了一下大概需要的食材和火候,谁知那小厮在主子示意下,立马从袖笼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魏成煊接过来,立马刷刷地记录了下来。 一顿操作看得孙芸娘瞠目结舌。 难道这家子的皇帝舌头也是一脉相承的?一个比一个离谱。 看着又新收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菜谱,魏成煊才踏踏实实喝起了粥,就着那几个锅贴吃得津津有味。 没一会,桌上的半锅粥都被他消灭了个干净,最后那一脸享受回味的样子,看得小厮都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胃口…倒是比魏无风还要好。 孙芸娘默默把碗筷收拾走,等到回到花厅时,手中又拿了一碟点心。 魏成煊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拿了一块便咬了一口,「好吃,你怎么这么厉害,连点心也做得这么好。」 孙芸娘一笑,谁又能拒绝不停夸赞自己的人,眸色也逐渐温和下来。 只是这会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也不见魏无风回来,就这么干坐着也实在尴尬了些,可她若是回房,似乎也不太好。 正纠结时,魏成煊便让小厮把花厅的棋盘拿了过来,邀着孙芸娘非要下两盘棋。 孙芸娘一看便想拒绝,上辈子在大学时就头脑发热报过围棋社,奈何脑子不好使,总是垫底的命。 到了后面直接放弃退了社,所以凡事再努力,有时也得讲点天分。 「我…不太擅长下棋。」 「没事,我教你,其实我下棋也是大哥教的,所谓名师出高徒,高徒再出高徒嘛,左右也是等,这样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魏成煊兀自摆好了棋罐子,又继续道:「我先教你两局,这两局不算输赢,有疑问可随时停下来问我。」 见他都这么说了,孙芸娘也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也总比干坐着发呆好些。 哪知第一局才没走几步棋,见着孙芸娘一副纠结犹豫的表情,魏成煊便愣住了。 原来她说的不太擅长下棋不是客套话,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转瞬便放慢了下棋的速度,几乎是手把手的把她从头教了一遍。 她听得竟也十分专注,可每次落子时略有些笨拙的样子,看得人实在是忍俊不禁。 厨艺极佳,气质大方,性格稳重而温和,遇上不讲道理的人却又立马变得强势不输半分,却还有这样笨拙得可爱的一面。 难怪能住进大哥的宅院,也不知是请的厨娘还是什么友人。 一个晃神,白子便随意落了下去。 「唉!你输了!」孙芸娘惊呼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下赢别人呢,虽然也是对方指点的… 这可进步也算不小了,所以当年棋艺那么烂,定是那些师哥教得不好。 「再来!」 见她忽然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魏成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刚才不是还不想下嘛。 就这样,二人边一个教一个学,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魏成煊嚷嚷起肚子饿了,孙芸娘才看了一眼日头,估摸着正午怕是已经过了。 赶紧端了些水果上来给他垫垫肚子,径直去了厨房忙了起来。 好歹也是无风的弟弟,把人饿坏了可不是待客之道。 哪知前脚一走,后脚魏成煊便跟着来了厨房,说是要观摩观摩。 孙芸娘忙着做饭也懒得管他,递了根板凳给对方又继续忙碌起来。 魏成 煊却把凳子放到了一边,饶有兴致地背起手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见她手脚麻利地摘菜切菜一气呵成,看起来就相当熟练。 过了一会,似乎是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拿出一口汤锅,往里边加了些水,放进姜蒜、一大碗番茄切的片、半碗青椒段、又抓了一撮暗棕色的颗粒物,像是花椒又不是。 等到锅子里的汤滚滚冒起,又拿出了一个坛子,开盖就是一股子发酵的酸味,舀了几大勺进了锅子,估计是什么酸汤。 又熬了一会,她才加了些盐,放了一把黄豆芽,再把料酒和淀粉腌制好的一大碗瘦肉放了下去。 越煮那酸香味越浓。 肚子又止不住咕咕叫起来。 越发等不及了。 见煮得差不多了,她又拿了个铜锅子,把煮好的东西倒了进去。 怎么好像在哪见过这锅子? 魏成煊越看越熟悉,脱口而出道:「这不是修文县那家新开的那什么?孙氏火锅店?跟他家那铜炉子一模一样!」 「对,那炉子就是照着这个做的。」孙芸娘随口便答了一句。 魏成煊一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顺口逗趣道:「照着你这个?难不成你家也姓孙?」 「对啊,我姓孙。」孙芸娘头也不抬,继续把铁锅架了上去。 魏成煊一愣,细看她也不像说笑,连忙问道:「真的假的?那孙氏火锅店也是你家的?」 「算是跟别人合作的吧,冠了我孙氏的名。」 说着她便舀了一勺菜籽油进了锅里,放了些姜蒜粒,撒了一把干辣椒和豆豉,开始翻炒起来,没几瞬,便倒入了一盆菜,撒了盐进去继续翻炒。 见她炒得专注,魏成煊也没再问下去,只是内心惊叹这小娘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那孙氏火锅店自开业便火爆至今,上次他让小厮去预约的时候,可是等了两日才轮到他。 当时还听八卦说这神奇的火锅是个姓孙的厨子制作出来的,没曾想竟是个小娘子。 难怪今日那早餐恁个特别,只有这样有创意的脑子,才能想出那样美味又有特色的食物吧。 再看她翻炒蔬菜的样子,何止专业啊,今日简直是白捡了一顿顶级大厨的宴席。 就在魏成煊胡思乱想的当口,一盘菜也起锅了,凑过去一闻,简直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这又叫什么菜?」 「干辣椒豆豉炒茼蒿…」 可这女子似乎还不打算停下来,洗好铁锅又重新架上了灶台。 这次她放了几大勺的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盘搓成圆形的白色食材。 「这又是什么?」 「白豆腐揉碎,加食用碱和各种香料做的丸子,做成后叫豆腐圆子。」孙芸娘眉头不禁微微皱起,这世子从进来到现在,嘴几乎没停过,着实有些聒噪了。 魏无风也爱看她做菜,可他光是在一旁细看,都能看明白七八成做法,哪用问那么多。 定定神,又集中精力在锅子里,见那油已有九成热,用筷子把豆腐丸子一个个夹起放入锅中,热油滋滋地冒了起来。 只见那软趴趴的豆腐丸子迅速鼓胀起来变成了大圆子,她快速拨动筷子,不停地给圆子翻着面,保证每个方位都受热均匀。 不一会,豆腐圆子便被炸出了漂亮的金黄色,用筛子一捞,过滤了一下多余的油,便直接装入了盘子。 「哇,好神奇,可就这么吃,味道会不会淡了些?莫非里面加了辣酱?」魏成煊凑在盘子边上观察了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来。 孙芸娘越发头疼了,用剪刀给豆 腐圆子逐个开了个小口,便把盘子塞给了对方,「待会我会做蘸水…要不,先麻烦你把菜端出去?」 「不麻烦,嘿嘿。」魏成煊笑得眼睛眯起,俊郎的五官好似镀了一层阳光一般。 一把拿过盘子便走了出去。 倒是真像个弟弟,孙芸娘失笑。 可等到她收拾好了厨房,拿着碗筷走进花厅时,竟撞见了杵在门口气鼓鼓的小厮。 「你,你竟然使唤主子去端菜!懂规矩吗你?」 「那是你主子又不是我主子,我不是你,不需要懂规矩。」孙芸娘白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走进花厅。 小厮一时语塞,跟着她进了花厅,一看桌上的菜,瞬间情绪又高涨起来。 「竟这般没有礼数!我家主子在家里哪顿不是海参翅肚鸡鸭鱼肉,桌上哪次不是摆得满满当当,哪里吃过你这种乡野村妇做的寒酸食物!就三个菜?嗤,真是笑掉大牙了,可是把我家世子当了叫花子?简直无礼至极,大不敬!」 小厮说得一句不间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啪地一声,孙芸娘把碗砸在了桌上,抬眼狠狠一瞪,吓得小厮退后了几步。 「你你你,你要干嘛,莫非你还想动手?你这个悍妇!」 孙芸娘冷冷一笑,「打你?我怕脏手。」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小厮,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看你张口闭口就是我家主子,想必你也是出身农门甚至还是奴籍吧,再好一些,顶多也只是国公府上的家生子,跟我这个「乡野村妇」又有何不同? 即是平民出身,家中自小就该教过你勤俭节约不浪费粮食的道理,怎么?现下进了国公府,镶了个金边?便不会做人了? 看来这国公府也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啊~祖宗教的德行忘得干干净净,狗仗人势倒是学了个十足!」 「你,你是不是在骂我!?」小厮嘴一瘪,正看到自家主子端着火锅从厨房走出来,嘴角边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委屈道:「主子,她好像在骂我!还骂国公府风水不好!」 还不等他主子回应,孙芸娘又叹了口气,「唉,所以要想好好做人啊,一定要多学些文化,或者老老实实遵照祖训,多提升一下自己的德行,否则啊,一头猪便是牵到京城遛上一圈,它也还是头猪,不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改变它是头畜生的事实。」 「这次我听出来了,她,她骂我是畜生!」小厮气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嘴扁得越发像个鸭子。 「噗——哈哈哈哈哈……」 魏成煊再也绷不住了,把铜炉子朝地上一放,自己也往地上一坐,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第65章 说话痨的话 让话痨无话可说 其实他刚刚听到二人争吵时便想出来制止小厮了,可那女子怼起人来实在是好玩,便忍不住坐岸观火地看起了热闹。 待他笑够了才站起身来,一瞅,孙娘子早已进了花厅。 这才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朝着小厮勾了勾手指。 小厮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以为主子要给自己做主来了,谁知道他却阴森森地一笑:「那女子是我哥的友人,连我都惹不起啊,知道得罪我哥的后果吗?」 小厮眼皮一跳,原来真不是个丫头…忽地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瞬间便蔫了下去。 这大公子虽不是国公府里的嫡子,却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湛王爷的义子,随便哪个身份都能把自己捏死。 再说了,他总觉得那人身上有股子煞气,没来由地觉得渗人… 顿时便老实了。 魏成煊满意一笑,继续提着铜炉子走进了花厅。 见那女子似乎也没在生气,还把饭盛好了,这才眉开眼笑地凑了过去:「我已教训过他了,这下不敢再造次了,放心吧。」 孙芸娘淡淡一笑,「你倒是脾气不错。」 主子带着这样的小厮,在外面也是随时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吧。 「唉,他是我奶娘的孩子,自小我母亲并没有太多时间管我,我是奶娘一手带大的。」魏成煊说得有些无奈。 「所以他还真是个家生子。」还真的被她说中了。 想来那个国公夫人也真是个奇葩,有空去虐待别人的儿子,竟然没空照顾亲儿子,果真有些心理变态吧… 「奶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宠了些,现下看着他不懂事也总是焦虑,便让我带着他,历练历练,磨一磨性子。」魏成煊边说边举起了筷子。 「所以我便是历练他的第一个人?」 魏成煊一听,刚咽下去的菜差点卡在了喉咙,又笑得呛了几口。 「就那么好笑吗?」 孙芸娘眉心一拧,赶紧递过去一杯茶水,这孩子笑点也太低了吧… 刚才在门口也是,笑得实在夸张… 一口水喝下去,魏成煊总算恢复了过来,二人也动起了筷子。 他先是夹了一块酸汤里的肉片蘸了一下蘸水,再塞进嘴里,一股清香的酸鲜味直朝着味蕾钻,配着那辣椒蘸水的刺激,胃里的馋虫瞬间都涌了上来。 魏成煊不由地闭上眼,一副享受至死的模样,看得孙芸娘抽了抽嘴角。 他朝着大腿啪地一拍,「就是这股味儿啊!孙氏火锅店的酸汤鱼里面那棕黑色的颗粒调料,还有那酸汤,原来真是在你这里学来的!对了,这个火锅叫什么名字,为何在火锅店里没见过?」 孙芸娘慢慢咽下一口菜,才道:「这是家常吃的,就是简单用米发酵的酸汤煮的猪肉片,拿到火锅店,未免有些普通了。」 「大道至简,那是寻常人不识货。」说着他又添了一碗饭,「还有这干辣椒豆豉炒茼蒿,啧啧,也是下饭得紧,孙娘子今日可要少吃些饭,多留点给我。」 孙芸娘侧过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厚脸皮的蹭饭客,一时哑然。 那人却是浑然不觉,又扒了半碗饭,终于看向了那盘豆腐圆子。 还未等他开口,孙芸娘赶紧夹了一个到了他的碗里。 只要能堵住那张碎嘴,能少听一句是一句。 「豆腐圆子上已经剪了个口子,你把这碗蘸水里的东西浇进去便可以吃了。」 她把蘸水往魏成煊的面前轻轻一推。 他朝着碗里一看,刚要开口问什么,孙芸娘便先说了出来:「里面有鱼腥草、香菜、胡辣椒、酸萝卜粒、 酱油、胡椒面、葱花、麻油、木姜子油、香醋…还有…这豆腐圆子得趁热吃,凉了便不好吃了。」 魏成煊把头一抬,瞬间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只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深得我心。」 终于不再问什么,专心致志地拿着勺子把蘸水舀了两勺灌进了豆腐圆子里。 一口咬了下去,咔嚓一声脆响,外皮酥脆地出了声,再接着一咬,酥皮里竟还包着嫩豆腐,一脆一软,层次感简直满分。 嚼在口中,依旧是又酥又嫩的口感交织,仔细一品,鲜香味逐渐上头。 各种香辛料的味道、姜葱的香味、油脂的香味,每嚼一下,都会品出不同的味道。 特别是那鱼腥草拌的辣汁蘸水灌在其中,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对于他这种重口味之人,麻辣鲜香味瞬间爆炸在嘴里的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一时间竟无法表达心中的思绪。 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对这道菜的赞叹。 所以,孙芸娘便眼睁睁地看着豆腐圆子一个一个在自己的眼前迅速消失… 早知道这人饭量这样大,她是不是该多做两个菜… 「孙娘子放心,我绝不是那种浪费粮食之人,定会吃得干干净净的。」 孙芸娘扯了扯嘴角,还真得谢谢您嘞。 就在魏成煊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门外的小厮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嘴巴瘪了又瘪,委屈得要死,在门外听了半天了,原来这女子就是那孙氏火锅店的东家之一,那些秘方都是她做出来的。 难怪她做的东西闻着这么香,早知道就别得罪她了,白白错过这么一顿美味佳肴… 真的要哭了… 正当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慢慢靠近。 那人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一股煞气,惊得他一个激灵,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大公…」话还没说出口,男子朝他冷冷一瞥,小厮整个人便像中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一边一动不动。 男子继续走到了花厅门前,看着眼前二人吃得津津有味,有说有笑。 他以为刚才是听错了,原来真的有男子在家中。 那桌上的菜,似乎有一样他从未吃过,胸中一股酸胀,一股暴怒,一股杀意,几乎就快遏制不住。 再看那魏成煊,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后背一凉,鬼使神差地转过了身。 哐当,碗没拿稳掉到了桌上。 他倏地站了起来,像个排头兵一样僵直着身体,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哥,你终于来了,嘿嘿,等你好久。」 孙芸娘这才抬起了头,绕开了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的人,一看,才欣喜地迎了过来,「回来了?吃饭了吗,我给你拿碗去。」 「不必,已经吃过了。」魏无风对她温柔一笑,仿佛刚才那股杀气从未有过一般,「等我谈完正事,再来陪你,快去吃饭吧。」 孙芸娘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成煊,你也快吃,吃完来书房一趟,我等你。」说完魏无风转身便要走。 魏成煊赶紧扒了几口碗里剩下饭,然后一个箭步屁颠屁颠跑去追那人,「哥!我,我已经吃完了,不,不用你等!」 ……… 书房内,一身白衣的魏无风背过手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他身后的男子却是有些不自在。 这人总是这样沉闷,真是无聊,还是刚才那个小娘子更有趣些。 「大哥,那个孙娘子是不是你请来的厨娘,可否借我几日,回去教一教我家厨子?」魏成煊大着胆子嬉 皮笑脸地凑到了魏无风跟前。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整张脸阴沉得吓人,空气中静静蔓延着一股杀气。 「她不是厨娘,是你的未来嫂子。」他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冬雪。 魏成煊身体一滞,愣在了当场,他知兄长不是简单人物,但是对待自己一向不错,所以从未亲眼见过他狠厉的一面。 现下怕是踩到他的底线了。 连忙道:「原来是这样,成煊逾越了,今后定会注意分寸。」 那人阴鸷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沉沉道:「说正事。」 魏成煊这才想起了今日来的目的。 「王贵妃最近的动静越发大了,近日越来越多人递折子要求立新皇后,若是让她得逞,那些中立的臣子若是动摇可怎么办?」 魏无风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事前两天我已听太子说了,就怕她动静不大,放心,下一步已经在布局了。」 「那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可是还有件事,大哥恐怕要留心,现下王家跟咱们的拉锯战屡屡吃亏,我那边有个探子,消息也许不太可靠… 说是他们最近想从你身上做文章,不论真假,大哥都要当心些,再加上现下有了大嫂,更需谨慎了。」 魏成煊说到大嫂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还悄悄瞄了一眼自家兄长,见他脸色果然好了很多,更加确定日后得与这个嫂子保持距离了。 只是真难得遇上这样有趣的女子,兄长的占有欲会也太强了些,真是可惜了… 二人又商谈了一会别的事,才走出了书房。 孙芸娘见魏成煊要离开,随口便问了一句要不要吃了晚饭再走。 魏成煊的脸上立马升起了一抹欣喜之色,正要答应,就撞见了兄长恨不得把他拆骨扒皮吃下的眼神。 不禁一怂,赶紧改口说家中有些急事,跟他那小厮一起,跑得脚底跟抹了油似的。 看得孙芸娘咯咯一笑,「我怎么觉得他在你面前跟个耗子似的,明明刚才还一副话痨的样子,还教着我下了半日的棋。」 魏无风也笑了,却笑得有些毛骨悚然,「芸娘觉得成煊如何?」 第66章 吃了不认账 孙芸娘压根没注意到魏无风的不悦,心里只觉得那好歹是他亲弟弟,应该多说些好话。 随口道:「挺好啊,仪表堂堂,说话很风趣,教人有耐心,待下人也很善良,若是话再少些就更好了。」 魏无风听着听着,脸不知不觉就黑成了锅底,「才半日的工夫,你们就那样熟悉了?你跟我刚认识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可惜了,上半年成煊已经定下了亲事。」 孙芸娘一听不对劲啊,怎么阴阳怪气的,这才慢慢品出了味儿。 几步凑到了男人的跟前,眯着眼睛抿笑道:「今日我的酸汤坛子怕不是打破了,怎么好大一股酸味啊,啧啧,你闻到了吗?」 男人一抬眼,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而深邃,看得孙芸娘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往后一退。 却是来不及了。 男人一把搂过她的腰肢,低身拦腰打横一抱便进了内室,等抱着人躺上了榻,孙芸娘才惊呼出来,「你,你要干嘛!青天白日的,且那人是你招来的,也不是我主动邀请的,还是你亲弟弟呢…」 男人只觉得这一瞬她实在聒噪得紧,话也没听完,大掌便抚上了她的后脑勺,狠狠地摁到了自己的唇边。 唇齿间啪地嗑了一下,一股子血腥气涌了上来,男人更加兴奋了,在花蕊般的樱唇里肆意席卷吮吸芬芳。 慢慢地,身下的人不再挣扎,目光也越发迷蒙,竟然还很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见她如此乖巧,男人心中一软,心中的妒火瞬间消了大半,轻吻的动作也放慢了下来。 逐渐变得缱绻温柔极尽缠绵,等到二人的唇瓣分开时,竟牵出了一条暧昧的银丝。 孙芸娘小脸一红,直接缩进了男人的怀中躲起。 男人低下头看着她红透的耳垂,简直可爱至极,倾身又是一含一吸,惹得孙芸娘又一阵惊呼:「魏无风,你别得寸进尺!」 这才勉强退让了半寸,滚烫又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脖颈上又起了一层鸡皮栗子。 半晌,男人的气息才平稳了一些,搂着她的力道却是半分不减,凑在她耳边沉声道:「以后他来,我不在家,不许开门。」 「可他不是你弟弟吗…」孙芸娘嘟哝道。 「他看你眼神不对,你是我的。」 男人语气霸道,边说边又在那红扑扑的娇俏脸蛋上留下了细细碎碎的吻。 「他的棋是我教的,我也可以教你,他虽然长得有几分像我,可却远不及我,我对你也很有耐心,特别是现在,你喜欢这样的慢节奏,我也会让你舒服…所以,离他远点,下次别开门,好吗~」 他低哑性感的声音好似一道魅惑的咒语,片刻就让孙芸娘的目光再次失去了焦距,像是被催眠般地回道:「嗯,好…」 腻歪了许久,等到孙芸娘进了厨房准备晚饭时,才清醒了过来,暗骂自己色令智昏,总是被这么牵着鼻子走。 可一见那人委屈地抱怨今日那豆腐圆子连他都没吃过,心一下就软了。 再次感叹,长得好看,真tm占便宜… 到了傍晚,为了让那祖宗受伤的心情缓解些,她还拿出了自己酿的一罐葡萄酒。 都放了一阵子了,一揭盖便是一股浓郁的葡萄果香。 先就倒了一杯斟给了魏无风尝尝。 一口下去果然醇厚幽香。 「这酒的第一口可是先给你喝的。」孙芸娘说得跟邀功一般。 顿时那人胸口最后一丝不畅都消失不见了,随即扬起嘴角魅惑一笑,「芸娘对我真好,以后所有的新菜都先让我尝尝可好。」 「嗯!」孙芸娘心口处乱跳,气息越发 不稳,这家伙只要这么一笑,她什么不答应,简直堪比作弊嘛。 二人你来我往,边吃菜聊天边互相敬着酒,葡萄酒渐渐就去了半罐。 那口感实在跟果汁没甚区别,后劲却是不知不觉上了头。 到后面聊到了今日密谈的事,魏无风终是透露了些信息,不想总是让她去猜测。 「我现在太子手下做事,最近可能会忙碌一些,等到这阵子的要事解决完,我便会辞去手中的事来陪你周游南楚。」 孙芸娘倒是不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要事,只是惊奇他把辞去职务说得如此轻松。 即便之前他已经透露了跟太子是发小的关系,可即便是发小,二人也属君臣,能有那么容易离开吗,「无风其实不用因为我这么做…」 魏无风一笑,「也不全是为你,我现在做这些,只因为儿时被他救过一命,此事一旦完成,了却人情,我更想跟你去游历一番。」 孙芸娘却嘟了嘟嘴,「可游历南楚的钱我还没攒够呢,应该还有些时日,不急着这会,而且谁知道能不能处到那个时候,万一你是一头热…」 也不知是不是酒上头,最后两句话脱口而出时,她便后悔了,抬头一看,那人果然黑了脸。 赶紧又补了一句,「我是说万一,你放心,除非你负了我,我绝不会主动离开你!」 这么一说,魏无风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可转瞬表情又凝重起来,「如何算是负了你?」 「比如…你喜欢上了别人却瞒着我,或是已经悄悄娶了妻。」 「那倒是不可能。」 「总之不能隐瞒我不能欺骗我,否则我绝不原谅!」孙芸娘越说越激动,脸上红得好似红霞一般。 魏无风指尖一抖,忽然顿了顿,又问:「若是很快便能解决好的问题没告诉你,也算欺骗吗?」 孙芸娘却是一副似听非听的模样,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想了半天,才抬起了头。 魏无风连忙凑了过去想听她的答案,哪知却看见那水汪汪的杏眼里红得像兔子一般。 眼泪扑朔扑朔便往下掉,「无风瞒着我喜欢别人了吗,你可早说,我腾位置便是,干嘛要骗我…」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是楚楚可怜,看得他瞬间心就乱了,连忙给她擦拭眼泪。 转瞬又觉得怪异得紧,他哪里有说喜欢上别人,不是她在打比方吗。 一股熟悉的感觉袭来,孙芸娘忽然猛地抱住了他的腰,闭上眼舒服地轻叹了一声,「沙发真舒服…」 沙发?又是何物? 果然又醉了,一时哭笑不得,这酒量竟一次比一次差… 想推开她打横抱起,她却依旧一副死活不松手的样子,手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越发烦躁了,真想现在就娶了她,好过被这小妖精这样折磨。 不知等了多久,孙芸娘的身子才逐渐软下来,魏无风才将她抱进了屋子。 第二日清晨,孙芸娘将醒未醒,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头疼欲裂,口腔里还干涩得发苦,不由地呜咽了一声:「水,好渴…」 不一会,嘴唇边真的来了一丝水的冰凉感,下意识嘟起嘴,一股凉水瞬间被她吸进了口中。 可为何那盛水的容器软绵绵像果冻一般,不过这水也太少了些,咽下去几口就没了,难道要像吸管杯一样使劲吸才出的来吗? 心中一燥,鬼使神差捧起那「杯子」可劲吸了起来。 可越吸越发觉得不对劲,这杯子怎么反过来开始吸她,舌根好疼,这是什么妖怪,她在做梦吗? 眼睛猛地一睁,眼前竟是那张妖孽至极的脸。 她大力一推,那人却纹丝不动,还加重了亲吻的力道。 直到他满足地抬起了头,孙芸娘才大口地喘了起来,瞬间脑子便清醒了,心中一团乱麻又一阵羞恼,「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无耻!」 下意识掀开被子一角一看,衣服还在,却只是中衣。 抬头瞪向男人,他却似笑非笑,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实在是个妖孽。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孙芸娘带着一丝哭腔,一股强忍的怒意。 「芸娘这是吃了打算不认账,且还倒打一耙?」男人挑了挑长眉,凤眼中带着戏谑。 「我倒打一耙?我,我怎么了…」这一句说得忽然有些心虚,昨日她又喝醉了,难道做了什么失态的事。 「也不知是谁,昨日一直拉着我不许走,还扒了我的衣服,对我上下其手,现下却翻脸不认人,不想对我负责了?」说着,他竟也一副委屈的模样。 「我,我拉着你不准走?还对你上下其手?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孙芸娘越说声音越小,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断片之前抱了他一下的印象,顿时脸就烫了起来。 那人忽然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轻轻拉下衣襟,露出了一边肩膀。 捉住孙芸娘的手放到了上面,暧昧道:「想抵赖?看看这里,全是你的罪证。」 孙芸娘抬眼一看,那脖子到锁骨,竟有好几个红痕,有几处像咬的,还有一处像是抓痕… 瞬间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可是,即便是那样,你若是想挣脱我又如何能强迫你…」她越辩驳越心虚。 「我力道重了,你会疼,我舍不得。」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孙芸娘脸上越发像是火烧一般,臊得直接钻进了被子。 第67章 牙婆 刚钻进被子,男人也跟着钻了进来。 伏在孙芸娘耳边轻轻一笑,沙哑道:「芸娘无需内疚,无风早晚是你的人。」 她哪里再经得一而再再而三这么逗弄,被子一掀就要跑。 男人却没打算给她逃的机会,手臂一捞,直接把她锁进了怀里,脸贴脸地厮磨起来。 「你…别太过分…这还是白天…」孙芸娘挣扎了半天还是徒劳,开口便有点祈求的意思。 见她忽然乖像兔子一般,男人胸中莫名一股暗爽袭来,低下头又狠狠地亲了一口。 娇俏的小脸瞬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嗔道:「我不知你竟能这样无耻!」 那人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唇角笑意更深了。 见他软硬不吃,孙芸娘一股怒意升起,狠狠朝那人胸前掐了一把,只听他嘶的一声,身上的力道忽地就弱了几分。 她赶紧坐起了身子,可还不到一瞬,又被狠狠压了下去,耳畔那人的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声音压抑道:「别乱动,不然我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孙芸娘的腰下一阵怪异的触感袭来,脖颈上瞬间便起了一层鸡皮栗子,彻底不敢动弹了。 「你,你克制些,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最近他越发不要脸了,想当初原来那温润公子的模样,现在可还有半分… 孙芸娘欲哭无泪,莫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下了套,也不知现在要退货还来得及不… 半晌,那人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下来,手一松,一阵落寞的声音传来。 「我母亲过世得早,我对她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身上总有一股温暖的味道,芸娘的身上也有,所以我总是抱不够,芸娘是不是不喜欢?」 孙芸娘一惊,连忙抬眼看了看,那凤眼中一股破碎感几乎要夺眶而出,把她的心也揪得提了起来。 他不过是缺少母爱,才会如此黏人,真心喜欢自己,才把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吸了一口气,终是侧身贴了过去,紧紧把他抱住,「无风…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要你注意分寸…我可以让你抱,只是…」 剩余的话还未说完,她便感觉腰间一紧,那人的唇齿又侵袭了上来。 这一次,孙芸娘却没了反抗,那人吻得极尽缠绵,没多久她便瘫软在他怀里。 许久,他才饕足地抬起身,看着身下的人樱唇肿胀,还留了一抹莹亮的水光,心口一阵发烫。 再搂了一会,孙芸娘迷离的眼中才清明了些,心中一阵怪异,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还未深思,又听那人低声道:「唯有芸娘跟母亲一样能任着我的性子。」 终是心一软,只得由着他去了,却不见那人眼中一抹女干猾的笑意一闪而过。 所幸后来也算是有分寸,没做出太出格的事,温存了半晌,总算是放过了她。 等到吃完了早膳,魏无风又准备回京了,临走还交代了这一去大概会有七八天的时日,依依不舍地黏糊了一阵才离开。 走出了门,长柏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 魏无风睨了他一眼,便直接上了马车。 长柏低下头,半个字都不敢发出来,刚才他进去的时候,凭主子的耳力应该听到了动静吧…… 他只不过是听到主子的声音不对劲,像是被人暗算一般,还以为有刺客。 结果走近屋子,竟然听到主子说出的那种不要脸的话… 什么孙娘子身上能怀念母亲的味道? 长柏抽了抽嘴角… 这种话孙娘子也信吗。 等到了京城,他一定要问问长顺,主子何时变 得这样无耻的… ----------------- 魏无风走后,孙芸娘又开始了她悠闲的单身宅生活,。 约摸四五日后,终于接到了章宏盛的邀请,这才收拾了一下,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头发随意绾了一个髻,斜插了一支铃兰花的步摇,便出了门。 今日的街市似乎比平日更热闹些,似乎是碰到了赶集。 走到了一处巷子,忽然里面传来一阵尖锐怒骂的声音。 孙芸娘不禁好奇一望,巷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大多都是些半大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 小孩面前还站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 孙芸娘抬头看了看人群旁边的店面,果然是家牙行,她对古代这种人口买卖倒是没什么兴趣。 刚要走开,一阵倔强的声音传来:「我不去张员外家!我宁愿去普通人家里!有口吃的就行!」 这约摸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着破旧,虽面黄肌瘦,但看得出五官还算清秀,特别是那双眼睛,给人很有灵性的感觉。 「呸!你的卖身契都在我身上,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饭都吃不饱的贱命!让你去哪就去哪!」 骂人这婆子应该就是牙婆了,看她怒骂着那小丫头,一副极尽尖酸刻薄的嘴脸,让孙芸娘不禁想起刚穿越来时的情景。 「别以为我不知,那张员外就是个人渣!疯子!惯是喜欢虐待丫头,虐待完了还直接打死!我不要去!」 小丫头倔强地回瞪牙婆,刚才她无意中偷听到时,就祈祷不要被分去那畜生家里,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牙婆眼神一滞,顿了一瞬,又立马反应过来骂了回去:「谁告诉你的?纯属瞎扯!张员外可是方圆十里的大善人,嗤!再说了,你也不撒泡照照镜子,员外家不过是找两个烧火丫头,你还觉得自己这姿色能被惦记呢,若是真被看上了,那还是你的福气!」 「那这福气便给别人!我就是不去!」小丫头眼中一股决绝,气得牙婆眼珠子鼓起。 「我做牙婆二十年,什么有骨气的丫头没见过!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牙婆说得咬牙切齿,侧身给一旁的牙郎使了个眼色,转瞬就拿了根鞭子递了过来。 小丫头身子微微一缩,却没有后退。 牙婆冷笑一声,「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老娘的鞭子硬!」 一旁的孩子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畏畏缩缩地躲去一旁,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唯独小丫头依旧一动不动,只有细看才会发现她身子也有些微微发颤。 牙婆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鞭子便要落下去。 小丫头紧紧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左右去了员外那里也是死,那不如现在被打死,好过被人侮辱后再扔进乱葬岗。 可过了几瞬,那鞭子却是迟迟不下来。 她睁开眼一看,一个紫衣飘飘明眸皓齿的女子正扯着牙婆手中的鞭子。 牙婆一怒,转身便想骂人,一见对方气质非凡,衣裳质地还颇为精良,竟然一下就变了脸色。 「哎呦,这位小娘子扯着鞭子作甚,没得脏了您的手,可是来买丫鬟的?要不要我给您推荐几个?」牙婆嘴角一扯,瞬间裂开了八瓣大黄牙。 孙芸娘这才松开了手,指着那个倔强的小丫头,淡淡道:「这个丫头,你卖给别家几个钱,正好我家也缺个烧火的。」 牙婆眉头一挑,心中一动,咳了两嗓子,「五,五两银子!」 「娘子别信她,明明是三两!」小丫头急得几乎要冲了过来。 「你这贱蹄子,我他妈弄 死你!」牙婆气得青筋暴起,瞬间又抡起了鞭子。 「六两,人我带走。」 鞭子立马又落了下来,「成,成交!」 牙婆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阔气金主,想不到一个骨瘦如柴的烧火丫头竟然也能卖到这个价钱。 眼睁睁看着孙芸娘拿出了银子,眼中贪婪毕现,伸手便要去拿。 孙芸娘却把钱袋子收了回来,「卖身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牙婆连忙道好,收起了鞭子,差人去把卖身契取了过来,再把小丫头往前一推。 撇了撇嘴:「算你运气好,遇上个大善人,以后日子过得好了,可记得感谢我呦!」 小丫头白了她一眼,赶紧跑到了孙芸娘跟前,眼睁睁看着那袋银子进了牙婆的口袋。 等到孙芸娘把她带出了巷子,却一伸手把卖身契递了过去,「拿着,你自由了,回家去吧。」 小丫头瞬间就懵圈了,看着手中的卖身契呆了一瞬。 眼看着孙芸娘转身就要走,立马朝着地上一跪,便拖住她的腿。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子,我不要卖身契,既你已买了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要做牛做马服侍您一辈子,我很能吃苦的,只要有口饭吃便好!娘子别不要我啊。」 孙芸娘眉头一皱,赶紧把这小丫头从地上扶了起来。 「一跪天,二跪地,三跪父母祖宗,我不是你能跪的人,挺起胸来,你可回去跟家人团聚,或是自力更生,或是将来相夫教子,为何非要跟着我,刚才牙婆面前不是挺硬气的吗?」 小丫头这才停住了哭泣声,颤声道:「娘子有所不知,我娘亲去世得早,父亲另娶后,继母又生了两个弟弟,他们虽说也给我一口吃的,可奈何今年村里闹起了饥荒,为了养活两个弟弟,也顺便让我有口饭吃,只得卖了我,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今日这种事。」 第68章 虎妞 「所以你是说,你回不了家了?」孙芸娘道。 「是,就算回了家还是会重新被卖去牙行,现下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他们绝不会收留我的。」 小丫头忽然抬起了头,「左右也是要被发卖,那不如跟着娘子,至少娘子是个好人,我真的什么活都能干,砍柴烧火,打扫做饭,还有,对了,我还很会绾发!」 绾发? 孙芸娘眼中一抹亮光闪过,竟被小丫头精准的捕捉住了。 连忙道:「娘子别看我出身农户,我自小对编发盘发就很有天分,但凡街上见过的贵女头式,只要多看几眼,我都能做一模一样的来!所以村里的发小都爱来找我编头发,要不,现在就给娘子编一个看看?」 听着好像是不错的样子,孙芸娘犹豫了一瞬,转瞬却又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算什么大好人,只不过见你刚才那个样子,想起了一些过往,临时起意才买了你,我也不是那冤大头,见人便发善心的,你怎知跟着我就比张员外府里好过。」 「那张员外随意打杀丫头,还,还把丫头侮辱虐待致死……便是娘子打我也成,至少能活着就好…」 小丫头眼眶里血丝布满,眼睁睁望着自己,那眸中若祈求一般。 小小的身子瑟瑟缩缩,跟之前和牙婆顶嘴的模样判若两人。 孙芸娘默默叹了口气,这封建制度之下,果然是命贱如草。 只要拿了卖身契,哪怕是打杀侮辱,都是见怪不怪的事,跟牲口也没几许分别。 「我家不是那些高门大院,也不是什么富庶土豪,我也养不起吃闲饭的人,你可想清楚了?」 孙芸娘话音刚落,小丫头眼睛一亮,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想清楚了!我绝不会让娘子六两银子白花的,我很能吃苦,家里的人都说我勤快来着,娘子这个我来拿!」 小丫头一把便提过了孙芸娘手中的小食盒,嘴角弯弯,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孙芸娘有些无奈,可一看小丫头欣喜若狂的模样,心中又有些莫名的轻快之感。 罢了,当是雇了个住家小保姆吧。 「我叫孙芸娘,你叫什么名字?」孙芸娘问道。 「回主子,我叫虎妞,老虎的虎。」虎妞露齿一笑。 主子? 孙芸娘一听立马皱起了眉头,她一个现代来的灵魂,哪里又听得惯这种别扭的称呼。 「别叫我主子,记住,你也不是我家下人,叫我芸娘便好。」 虎妞摸了摸后脑勺,似懂非懂,只觉得主子既不喜欢,也不再这么叫了,可直呼其名她还是做不到啊。 「芸,芸娘主子!」 孙芸娘一时无语,还不如不改… 再一想想,这封建社会根深蒂固的高低贵贱的观念,又怎么可能轻易被她一个小人物所改变。 「罢了…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吧。」 「那主子,我的名字要改吗?」虎妞巴巴地看着孙芸娘, 听说她们一旦卖了出去,主子都会给改名的,毕竟大家的原名都很俗气,很多主子都不喜欢的。 「你喜欢现在的名字吗?」孙芸娘定定地看向她。 「嗯,虽然虎妞不好听,但是娘亲给我取的名,用了十几年也习惯了,我还经常梦到娘亲叫我「虎妞」的模样呢。」虎妞垂下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嘴角轻轻勾起。 孙芸娘也微微一笑:「那就不要改名,你喜欢就好。」 虎妞猛地抬头,眼中星光熠熠,她这是捡了个宝贝主子啊。 孙芸娘只当是小孩容易满足,看了看虎妞一身破旧的衣 物,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拿回了虎妞手中的食盒,又递过了一个钱袋子。 「我还有些正事要办,你先去买几身衣服和鞋子,挑着你喜欢的衣裙款式买,这个钱就别刻意省了,吃的穿的我还是短不了你的,待会换好了干净衣服,去东边的孙氏火锅店找我。」 虎妞呆呆地接过钱袋,有些欲言又止。 像是看出了什么,孙芸娘又摸了摸虎妞的头,「放心,我不答应便罢了,既答应便不会食言,快去买衣服,我在店里等着你,进去报我的名便可。」 虎妞这才放下心来,使劲点点头,刚要去找成衣铺,走了两步又跑了回来,把手中的卖身契又递回给了孙芸娘。 「主子既留下了我,这个还是要的。」 孙芸娘眉心拧成一团,到底该如何给她解释自己根本接受不了什么主仆的观念。 干脆把卖身契一接,顺手便撕了个粉碎。 「虎妞,记住,你是在我这里做活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劳动挣钱,自今日起,你才是自己的主人,无人能主宰你的命运。」 直到她说完转身离开,虎妞都久久回不过神来,口中喃喃,如梦呓一般:「自力更生,无人能主宰我的命运?」 多年之后,当虎妞回忆起这个紫衣女子自信地说出这番话时,依然热泪盈眶。 那人浑身上下熠熠发光,仿佛九天仙女下凡拯救了她的一生。 从这一刻起,她便再也不是那漂泊的浮萍,终有一天她也要成为那般自强的女子。 二人分开之后,孙芸娘很快便到了火锅店,店掌柜却因家中有事,请了章宏盛来照看两天。 章宏盛一见孙芸娘,便领着她去了包厢,眼中的欣喜再也压不住,「孙娘子,京城的事成了!」 孙芸娘一惊,详细一听,原来是秦忠义联系到了京城一个富商,对方曾多次光顾修文县的孙氏火锅,对火锅店可谓是非常感兴趣,磋商了好几日,便定下了合作。 听说这个店的规模和投入非寻常小店可比,单是加盟费就付了三千两白银。 章宏盛当即就把九百两银票递了过去,让孙芸娘一度感觉有些恍惚。 即便预料到京城的加盟店开起来也是早晚的事,胸中却不免满满的成就感。 章宏盛谈起这事也是满脸喜色,「那富商出手阔气得很,一心便想打造针对权贵名门的店子,所以前期的筹备少说也需要个把月。」 「那,最近需要我上京城帮衬一二吗?」孙芸娘问道。 「暂时倒是不用,现在娘子去了,店子里在装潢,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写封书信?若是有一些有助于开业的好点子的话…」 「开业指导是吧?」孙芸娘一下便想起来这事。 「对!好像娘子当时说的是「开业指导方案」,这说法倒是精妙得很。」章宏盛终于想了起来。 孙芸娘点头一笑,「待我回去整理一下,这两日便把方案写出来,再让人送到府上,可给那新掌柜参考一二。」 说着,再看桌上的银票,便心安理得地收了起来。 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其实今日有一事想托章掌柜帮个忙。」 章宏盛爽朗一笑,「何事,孙娘子尽管开口,咱们这样的交情,但凡我能帮到的,义不容辞。」 孙芸娘便把自己想在修文县买一处宅子的事告诉了章宏盛。 对方却是一愣,这小娘子不是都搬到那贵人的府上了,还用找什么房子啊。 孙芸娘看出了他的疑虑,解释道:「我只是暂时借住而已,未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至少现在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见她眼中淡淡,语气平静,章宏盛便知二人不是吵架闹矛盾,心中更是佩服这女子。 原本可以直接嫁入高门坐享其成,却要坚决自立自强,不依赖于任何人。 之前他还担心她会被那人牵着鼻子走,看来这些想法倒是多余了。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孙芸娘才拿出食盒,准备今日再给店里加一道重口味的菜品。 刚起身要去厨房,一个伙计领着一个姑娘进了门。 「孙东家,这小姑娘说是来找你的。」 孙芸娘一抬眼,一个身着翠绿色碎花布裙的小丫头进了门。 衣服倒是整洁多了,只是头发稍显凌乱,但看得出应该是整理过了,连脸上的脏污也有擦洗过的痕迹。 所以,第一眼竟没认出来是谁。 直到那丫头脆生生喊了一句「主子」,她才恍然大悟。 稍微打量了一下,除了脸色发黄太过瘦弱以外,这小丫头五官倒也还算清秀。 转过身便给章宏盛提了一句,「章掌柜,这是虎妞,今后大概都会跟着我打打下手学学手艺。」 虎妞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章宏盛点头一笑:「看来娘子是要培养接班人了吧。」 孙芸娘但笑不语,领着虎妞便一道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几个大厨和伙计齐齐喊了一声「孙东家」,又恭恭敬敬的朝她鞠了一躬。 虎妞在一旁都看呆了,为什么大家都叫主子东家,转瞬又想了起来,这店不就叫孙氏火锅店吗? 难道真是主子开的? 也太厉害了吧… 这惊讶劲还没过去,只见几个伙计就把七盘八碗的东西端了上来,「孙东家,之前你让准备的食材都齐了!」 孙芸娘扫了一眼碗里的东西,点了点头,穿上围裙便架起了锅子。 先朝炒锅中倒入菜籽油,再拿起了一碗肉,特地给几个主厨看了一眼。 「这是牛肉切的条,里面已经用盐、料酒、鸡蛋清和湿淀粉腌制了一会,下锅的油温四五成热即可。」 然后转身就把牛肉条倒进了油锅,一进锅里,大铁勺一薅,牛肉条便滑散了,翻炒了一会便捞了出来,放在一旁控油。 第69章 虾酸牛肉肥肠干锅 炒锅中的底油继续烧热,逐渐去掉水气。 加入姜蒜末、豆瓣酱翻炒了几下后,孙芸娘从带来的食盒中拿出了一碗深红的酱料,舀了大半勺放进了锅里。 「这是用河虾秘制的一种酱料,你们可仔细看看这个配比,根据食材量大小还可灵活来增减酱料。」 几个主厨连忙走近前看了一眼。 接着她再次翻炒,逐渐把锅里的食材炒至亮红色,再放入青红椒的切的条和芹菜切的段。 翻炒一会断生后,把之前捞出的牛肉条再次回锅,还加了一碗洗净汆好的肥肠进去,顺便加入盐、白糖、白醋继续快速炒动。 看火候像是差不多了,孙芸娘拿出调好的水淀粉勾芡,淋入锅中,搅拌了几下。 「这一次的火锅,不是汤锅吃法,而是干锅,勾芡进去的水量要控制,水多了,干锅便不好吃了。」 干锅?又是新吃法?主厨赶紧点头称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见她再舀了一勺红油均匀地撒进锅中,最后抓了一把香菜段铺在了锅面上。 「干锅火锅,便是汤少菜多,铜炉子的火不能太大,刚才我已叫伙计在铜炉底下铺上一层汆好控干水的白萝卜条,这样便可避免糊锅,且随时留心,注意给客人调火。」 就在孙芸娘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主厨走过来机灵地接过锅子,把菜倒入了铜炉。 一行人一窝蜂涌进了包厢。 可这一次,菜端上了桌,大家竟无人敢动筷。 几位主厨和章宏盛眉眼间都有些纠结,从刚才看她做菜时,那深红色的酱料就闻着有些古怪。 上次那豆豉火锅不过味有些冲,这次这个…甚至有些发臭的感觉。 不会吃出人命吧… 孙芸娘看出了他们的担心,却只淡淡一笑,转身看向一旁咽了咽口水的小丫头:「虎妞饿了吗?」 虎妞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几日她都是跟十几个人挤在一间柴房等待牙婆发卖,一日只有两顿饭,顿顿稀粥硬馒头,没有一天是吃饱的。 「这道菜闻着臭,吃着还不错,敢吃吗?」孙芸娘又问。 虎妞没有一丝犹豫,使劲地点了点头,「敢!主子做的定是好东西!」 孙芸娘一笑,立马让伙计盛了满满一碗饭递给了虎妞,「吃吧。」 虎妞接过碗,见周围几人都盯着她看,好似她要试吃什么毒药一般。 可她却不怕,主子绝不会害她。 举起筷子便夹了一筷牛肉,尽量忽略那股怪异的味道。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虎妞把牛肉吃了下去,只见她一脸惊喜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又夹了些肥肠,然后埋头猛扒了几口饭。 再一抬头,眼眶里竟然冒出了泪花,有些颤声道:「主子,太好吃了!我活了十三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见她差点要哭的样子,孙芸娘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连忙多夹了些肉到她碗里。 章宏盛一看便再也坐不住了,端起碗也要尝尝,主厨一看也急了,也赶忙拿起了筷子。 几筷子下去,大家竟然半晌没说话,没添饭的也赶紧让伙计添了些饭来,闷头大吃。 打杂的伙计们只能围在一旁干咽着口水,明明闻着这么臭,真有这么好吃吗? 连主厨都吃得没空开口了… 直到锅中的菜吃了大半,主厨打了个饱嗝,才开始细细品出其中的味道。 其中一个主厨还一副回味的模样,摇头道:「闻着臭,吃着极香,口味醇厚无比,先是一股酸味刺激舌尖,再是麻辣味,最重要是那股厚 重的鲜香,我似乎还尝出一股陈年老酒的味道,应该就是孙东家加进去的那碗酱料的功劳吧。」 孙芸娘点点头,「能吃出老酒的味道,倒也是需要些厨力,那里面确实放了有些年份的糯米酒来腌制,至于那股醇厚的鲜香,我先前也说过,这个酱的主料是用河虾发酵而成的,鲜味肯定十足。」 几位主厨这才恍然大悟,「那这道菜叫何名,定跟这秘制酱料有关吧?」 「虾酸牛肉肥肠干锅,那酱料便叫做虾酸酱了。」 「虾酸?果然名副其实啊!」说完,几位主厨跃跃欲试,连忙起身要去后厨练习一番。 见他们离开,孙芸娘才把围观的伙计叫了出去,关上了门。 章宏盛和虎妞却是一无所觉,二人还在挑着锅底下的萝卜条吃得津津有味,准备再加些白菜煮进去。 孙芸娘不禁抿嘴一笑,「章掌柜,你边吃我边交代一下,等周掌柜回来你便转告一声。」 章宏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吃得太过专注,应了一声连忙凑过来听着。 「这东西比上次的豆豉火锅还重口些,可先提供试吃,再让客人决定要不要,毕竟刚才连你和主厨都有些闻不惯这味。」孙芸娘一笑。 章宏盛扒了一口饭,又道:「可这菜实乃神奇,只要吃上一口便不再觉得臭,明明是香得紧,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届时我定会嘱咐周掌柜的,只是那秘制酱料如何做呢?」 「虾酸酱的制作方***有些复杂,主要的用料就是小河虾,加上姜蒜、辣椒、番茄、米酒之类,发酵而成。 发酵时间越长口感越好,现下我那边已经做好了一坛,可以够店里用上一阵子,若是修文县人吃不惯便罢了,若是吃得惯…」 孙芸娘说着便从袖笼里拿出了一张宣纸递给了章宏盛,「这是虾酸酱的秘制方子,章掌柜请收好,若是这款火锅成了爆款,这方子便可拿去庄子上请人制作,再供货给火锅店了。」 章宏盛眼中一喜,连忙把宣纸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对了,修文县这个店,这次加菜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咱们的火锅菜式,只要有几个招牌经典的口味就够了,过于繁复花哨,客人挑花了眼,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只要一直稳定经营,便会慢慢积累长期的口碑。」 听孙芸娘这么一提醒,章宏盛也深以为然,毕竟过一阵子第二家分店也要开业了,精力也是有限的。 顺便又聊了一会分店的进展,孙芸娘才带着虎妞离开。 等到了住处,进了门半天,虎妞还沉浸在震惊中。 虽然知道能买得起丫鬟的都是富庶人家,可这院子也太大了吧,只是为何半个家仆也没见到。 「这是一个朋友家的宅子,咱们只是暂住,我还在找房子呢,说不定过阵子就有消息了,这里的主人跟我一样也不喜欢买家仆,平时宅子打理也是只是请些临时的散工。」孙芸娘一笑。 虎妞哦地一声,这才明白过来,主子好像真的不喜欢使唤下人。 自己竟然是她的第一个丫头呢,也太幸运了吧,今后一定要好好干活,伺候好主子,跟着她一辈子。 孙芸娘倒是不知这小丫头心中所想,给她安排了一间房,又让她烧水泡了个澡,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才开始交代虎妞日常任务,都是些家务类的活,至于贴身伺候之类就不必了,梳个头倒还可以。 虎妞一听,这些活比起在自己家里下地做粗活,不知轻了多少倍。 甚至连做饭都是主子亲自来,她就打个下手,收拾个碗筷,这样的日子幸福得就跟做梦似的。 就这么悠闲地过去了几日。 直到某一日的凌晨,孙芸娘在梦中被一棵沉重的大树精压醒,而且大树精还长着老长的触须,把她的腰肢缠得喘不过气来。 猛地一睁眼还真看到了那棵「大树」,竟是个人! 凌晨的光线昏昏暗暗,孙芸娘差点以为家里进了贼,下意识要叫出来,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嘴。 忽然脖颈上一阵湿润的触感袭来,瞬间便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她呆愣间,一股熟悉的沉香气味随之而来。 这味道立马让她清醒了半分。 细细一瞧,那身白衫,还有身形,不是那人还会是谁。 伸手便朝着捂住她嘴的大手掰去,张嘴一咬,对方立马痛得缩开了手。 「几日不见,越发牙尖齿利了,让我给芸娘仔细看看,有无什么龋疾。」 男人的声音压抑而沙哑,孙芸娘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侧搂了过来,这下子二人四目相对,毫无遮挡了。 刚要骂一句「混蛋」,那滚烫的唇舌便钻了进来,勾动、吮吸、不断地搅乱着她口齿中的幽兰香气。 男人的手也逐渐从腰间往上,指腹在她的脊间摩挲,没得片刻,孙芸娘便彻底瘫软在他的怀里。 他呼吸越来越重,唇舌间的纠缠越发用力,仿佛想把对方的神魂都吸进自己身体里。 忽然孙芸娘舌根一痛,「唔唔」两声哼了出来,猛地伸手一推,二人的唇瓣分开的刹那,竟发出了极尽暧昧的声响。 男人妖孽一笑,唇舌间还挂着一线银丝,立马又埋进了孙芸娘的肩窝。 深深一嗅,唇瓣又朝着更敏感的地方寻去,一刻未曾停的大手亦是往下摩挲而去。 孙芸娘心中一震,浑身警铃大作,猛地低下身在男人肩膀狠狠一咬。 「魏无风!!」 () .@.。@ 第70章 采花贼 她喊了几声,也不见半个人来救,偏生那冷脸男人还死死抓住自己的手,不让她跑去救主子。 一时心里又急又委屈,竟一把扯过男人的胳膊,垂下头重重一咬。 男子嘶地一声,似乎痛得厉害,虎妞一松口,那肩上的血便渗了出来,瞬间也愣了。 那男子立马把她往地上一摔,眼中煞气一现。 刚要抽刀,屋内一阵急切的声音传来:「长柏!莫要伤她!她若有什么闪失,以后家务都由你来做!」 长柏嘴角一抽,还没抽出一半的刀又刷地收了回去。 虎妞一听,不对劲啊,原来这二人不是外面闯进来的采花贼? 「主子!你没事吧?!」她试探地问道。: 「虎妞…我没事…你先回房,待会我再给你解释…」 屋内传来的主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柔媚,又有些压抑。 听得虎妞眉心一跳。 忽然就想起了村头李柱子和张二梅成亲之前那腻歪劲。 有一次她在后山树林遇到二人亲昵时,二梅的声音也是那样… 虽说她未经人事,没吃过猪肉倒也看过猪跑,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什么。 赶紧应了一声,才红着脸退了出去。 长柏便眼睁睁看着虎妞走远了… 脸上又是一阵匪夷所思,他胳膊上还在渗着血,这丫头竟连个道歉都没有? 今日实在不是个好日子… 里边的孙芸娘却是一直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长柏的脚步声远去,死死咬住的牙根才敢松开。 这时她的脸上至脖子上早已是羞得红霞一片,有气无力地朝着魏无风的胸口锤打过去,白皙的小手却被轻轻一握放到了那人唇瓣下轻吻着。 孙芸娘不禁嘟起小嘴委屈道:「你这是趁着外面有人,趁火打劫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魏无风一看她这模样真是气着了,又一把搂了过来,把她眼角的泪花吻了又吻,又轻轻顺了顺她的背心。 哑声道:「芸娘,我太想你,想得心肝都疼了,见你窗户没关,我哪里还能忍得住,只想进来抱抱你。」 「怪我咯?你就不能敲门进来吗?你这爱跳窗户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掉…」孙芸娘的口气稍微软了软。 魏无风松了松手,定定地看了过来,眼神有些诡异:「我之前还有哪次跳过芸娘的窗户?」 孙芸娘一惊,想否认,却又被那幽幽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 「严家村那一夜你还记得对不对?那一日你就看到了我的脸,第二次还装作不认识。」魏无风唇角逐渐上扬。 孙芸娘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我又不傻…当时承认不是怕被你灭口吗?」 「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早已有过肌肤之亲。」魏无风心头一荡,那个时候她正泡着澡,被自己强行抱起来,真是可惜那会没仔细欣赏欣赏。 像是感觉到那人眼神中的欲望,孙芸娘脸上立马又烧了起来,羞恼道:「你!你是不是又在乱想什么!」 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却又立马被一把捉住。 他垂下头,眼中炙热一片,「芸娘为何就不信我想你入骨才这样,这几日但凡有一瞬的空闲,我脑子里便全是芸娘,每日都是蚀骨的煎熬,我甚至想把所有的事都抛开,跟着你远走高飞。」 听他这么赤裸裸地表白,孙芸娘心中也滚烫起来。 再想想自己这几日惬意的生活,莫名就有些内疚了。 再看那人眼下一圈青黑,心尖一疼,终是一把回抱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若不是听她说肚子饿了,他可是三天三夜都不想松手。 可等到了花厅,虎妞竟已经把早膳做好端了上来。 见到孙芸娘二人,虎妞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刚才魏无风也听孙芸娘说了无意中买了丫头这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喜欢便好。 而且这丫头之前还有几分忠心护主的模样,倒也可取。 二人坐下来吃起了早膳,你给我盛粥,我给你夹菜的,黏糊得紧。 虎妞更加笃定刚才就是个乌龙事件,心里不禁又是一阵羞臊。 特别见着那个叫长柏的人还好意思来蹭早膳,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是哑巴,为何刚才就不开口解释一下。 暗戳戳朝那粥里撒了点东西端给了他,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多留一瞬。 长柏也没多想,可吃了几口才发现这粥咸得齁死。 抬头怒瞪过去,虎妞竟躲在孙娘子后面对他挤眉弄眼吐舌头,气得他肩上被牙咬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二人的动静,两位主子却是一无所查,专心地眉来眼去,以至于长顺带了个小厮进来也没看见。 「孙娘子,我刚到门口就碰到这个小哥,说是找你的。」 长顺走近前便一屁股坐了下去,公子和跟那个冰块脸今日也不地道,先行离开都不把他叫醒,不过还好赶上了早膳。 孙芸娘抬头一看,这小哥不是章宏盛府上的家丁吗,平日里联系都是让他过来传信的。 真想开口问问什么事,那小厮便先恭敬行了一礼,道:「孙娘子,主子让我告诉您,有几家合适的宅子已寻到,您这两日若是无事便可以过去看看。」 孙芸娘面上不显,心里却咯噔一下,回了一句明日到章府详谈,小厮便告辞离开了。 她不自然地瞄了一眼魏无风,那人的脸果然黑成了锅底。 默默吃完了早膳,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回了屋子。 一进屋,便听他冷冷道:「在我这里,芸娘可是住着有不适?」 「没有…其实这事真不是故意瞒着你,这几日你不在,来不及告诉你而已。」孙芸娘耐心解释道。 魏无风的关注点却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为何你想要找宅子搬出去?」 「我要定居修文县,买宅子不也是早晚的事吗?」 孙芸娘说得自然,听在他耳中却是刺耳得很,「你可是觉得我养不起你?」 「我从未觉得你养不起我,可这个问题跟我搬出去之间并无联系,撇开名分不谈,咱们才在一起多久?让我现在就随意花你的银子住你的宅子,真的妥当吗?」 孙芸娘很难一句话解释她这个来自异世界灵魂的想法。 在前一世,女人有自己事业和房子不都是正常的吗。 谈恋爱和婚姻本就是两码子事,未来没有定论之前,分得稍微清楚些不是必要的吗。 魏无风深吸一口气,心尖一股刺痛袭来,艰难地忍住胸中那股怒意,慢慢走近孙芸娘,抬起那圆润小巧的下巴。 压抑道:「芸娘总是与我分得哪样清楚,我却是爱你入骨非你不娶。」 他眼角一闪而逝的受伤被孙芸娘看在了眼里,可有的坚持她并不想因此而妥协。 她嘴角一弯,身体一柔,双臂攀在了男人的肩上。 「无风莫非不记得了,咱们认识的第一日,我便是这样的人。」 孙芸娘轻笑,柔声道:「而且这跟我对无风的喜爱并无冲突啊。」 这娇柔的声音,好听的情话,那人胸中那股怒气莫名就消去了大半。 「无风既说非我不娶,那便也得尊重理解我的想法对吗,你虽能养活我,我却是不想成为菟丝子。 攀附他人生存,也从不是我的理想的生活,再说这世上也从未有过律法说非得男子养家,若是哪日你的铺子庄子都挣不到钱了,我也可以养你啊。」 看着眼前这张神颜,孙芸娘笑意越发深了,所以这句「养你」倒不是戏言,这样好看的脸蛋,养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可这才调戏了一瞬,那人的大手便覆上了她的腰间,用力一压,二人的脸又近了一寸。 长眉一挑,唇角轻扯,那妖孽的味道又来了,「真看不出我的芸娘还喜欢反串啊,看来成亲之后,我还得多配合芸娘时常互换角色了,可好?」 男人的声音低哑而魅惑,这让人想入非非的虎狼之词,瞬间让孙芸娘从脸红到了耳根子。 明明是他被自己调戏,怎么现在又反过来了。 不过这应该说明他气消了吧。 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男人心中有些无奈,这女子越发会琢磨他的心思了,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吧。 罢了,刚才那番话倒也没说错,他的确是欣赏她这样独立好强的性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深深吸引他吧。 唯独遗憾的是,在她面前,有时会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不免有些委屈地抱怨道:「那芸娘为何不托我去找合适的宅子,却去向一个外人打听?」 「这就不赖我了,这一阵子你忙得脚不沾地,我哪里忍心告诉你这些?」 孙芸娘一副懂事乖巧的样子,看得男人心口一烫。 可转瞬又蹙了蹙眉,「我看寻常女子,夫君出门太久也会无理取闹一番,你为何从不抱怨?」 孙芸娘淡淡一笑,不以为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关系再亲近,都必须给彼此留出足够的空间和信任,这样不好吗?而且…你这不,还不是夫君吗…」 魏无风一时语塞,这样的回答,让他心中又暖却又莫名发酸。 这样懂事知进退的女子是多少男子可遇不可求的人,可他就是莫名希望她能对自己稍微骄纵任性一些。 人心真是矛盾又复杂的东西。 第71章 人间余温长存于心 所以到最后,反倒是魏无风生出了内疚,一再承诺过了这一阵子定要好好陪陪她。 这一日的风波总算翻了篇,隔日孙芸娘便去找了章宏盛,去看了好几座宅子,最终敲定了一套三进小院。 那位置离加盟店也不远,商讨了半日的价格,终于七百两银子拿下了这个宅子。 这宅子里还算比较新,连家具也是一应俱全,所以孙芸娘只找了些散工来打扫修整了一两日,很快便跟虎妞搬了进去。 谁知那魏无风,前脚找人帮她们搬了家,后脚也把自己的东西也搬了进来,还特地挑了一间离孙芸娘最近的屋子。 孙芸娘一时失笑,却也是意料之中,所以当时才会选了这个能容纳五六个人的院子。 可这新家刚搬进几日,章宏盛那边便传来了京城分店即将开业的消息。 这消息倒是合了某个人的意,这一次他便可以带着心心念念的人一起走了,免了这一趟回京的相思之苦。 过了两日,大家吃好了晚膳,收拾好了行李,孙芸娘一行人便出发往京城而去。 一想到这一世第一次上京城,难免心里多了些憧憬,也不知古代的帝王之都是何等模样。 等马车到了城门时,天色已晚,刚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 甫一进城门,孙芸娘便掀开了车帘。 一片灯火通明。 这个点天色逐渐黑尽,可四周却似白昼赶集一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周围各类商铺林立,大大小小的茶楼、酒楼、戏园子、当铺、作坊…看得孙芸娘目不转睛。 街道两边的旷地上还有各色的小摊贩,卖吃的喝的玩的,还有杂耍人手艺人敲锣打鼓吸引大家过来观看。 孙芸娘再也坐不住了,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就在自己面前,不下车看看真是对不起这朝穿越。 魏无风也难得在这女子眼中看到如此童真的一面,连忙喊了长顺停下马车,先一步下去把孙芸娘接了下来,揽着她的肩头便朝前走去。 孙芸娘走一路,看一路,步伐越发轻快,遇到小贩卖的好玩的东西,又停下来驻足观赏。 只要是她眼露欢喜,魏无风立马就给长顺支一个眼色去付银子。 这一次孙芸娘倒是没跟他客套,反正小东西也不贵。 逛着逛着便走到了河边,装饰华丽的游船排成了一排,等着客人来挑选。 还有一些普通的乌篷船在水中慢慢游走,有三两游客在船中喝酒作诗,看上去好不悠闲。 魏无风一笑,「芸娘坐船吗?」 孙芸娘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上辈子她也是湖边长大的人,对水有着天然的亲近,更何况今日那么美的夜景,不去游玩一番着实可惜。 「我要坐那种小的乌篷船。」孙芸娘赶紧补了一句,那种精致的花船反倒是没有小船有趣。 魏无风与她对望一笑,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 伸手给长顺要过了钱袋子,打发了他先带着虎妞去了落脚的地方等着。 拉着孙芸娘的手随意找了一个乌篷船便坐了上去,还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给了船夫。 不知说了些什么,那船夫竟然把船桨给了他,开开心心地下了船。 孙芸娘一愣,「你把他叫走了我们如何坐船?」 魏无风回过头,温柔一笑,「我没有给芸娘说过我会划船吗。」 「真的假的?我虽会水,可却只能自救不会救人的,你可小心些。」孙芸娘有些半信半疑。 魏无风却不再解释,坐下船便上手划了起来,谁知船还真动了,孙芸娘这才惊叹道:「唉,还 挺有模有样的,谁教你的?!」 「儿时在国公府曾经被人一脚踢下湖,差点被淹死,后来便逼着自己悄悄学了凫水和划船。」 他的声音平静无比,却刺得孙芸娘心头发疼,那时的他得多无助和绝望… 禁不住挪了挪位置,挨近了他,伸出手,从后面紧紧地搂住那紧实的腰腹,把脸贴到了他宽阔的背脊处。 面前的人身体一僵,停顿了几瞬,握住手中的浆又继续往前划。 到了河中央,人越发少了,船终于停了下来,嗒地一声船桨落入了船中。 男人倏地转过身,孙芸娘一个猝不及防便被他反抱了过来。 轻轻护住她的头,把那温香软玉缓缓放下躺到了船上,自己也迅速欺身上来。 可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芸娘竟没有反抗,反而主动攀上了他的肩。 见她如此主动,男人的心跳乱得无法自制,低身便口禽住了她的嫩红唇瓣。 二人吻得极尽缠绵,许久才分开。 那樱红的小嘴却不打算停下来,像是抚慰一般,轻轻吻过他的眉眼、脸颊、鼻尖… 男人一阵麻痒又一阵温暖,胸口溢出的满足感一时竟难以描述。 「无风,我来晚了,以后,都有我在你身边。」孙芸娘粲然一笑,眼中星光点点,看得男人心口阵阵发烫。 再说什么亦是多余,只得再次倾身吻住对方,仿佛这一刻便是永恒了。 许久,二人才分开,含情脉脉依依不舍。 就在这个时候,漆黑的天空忽如白昼一般亮起,「砰」地一声响让她惊醒了过来。 眼皮一抬,无数火树银花在眼前绽放开来,橙黄绿蓝的星光洒落在夜空之中,极尽奢华而浪漫。 看着钟爱之人嘴角慢慢扬起,魏无风也不自觉漾起了笑容。 「也不知谁哪家相公如此阔气,大半夜的还在放烟火,真好看。」孙芸娘禁不住赞叹了一句。 侧头一看,那人竟然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柔声道:「喜欢吗?」 孙芸娘胸口一股甜意袭来,又夹杂着一丝心疼,这一盏茶的漫天烟火时间怕是去了几百两雪花银了。 可终究心里还是惊喜的,左右钱也花了,干脆大方应了一句:「喜欢!」 四目默默相对,瞳眸似糖丝一般缠绕在一起,许久都无法分开。 烟花易冷,一瞬即逝,然人间余温却长存于心。 --------------------------- 第二日,孙芸娘起了个大早,吃完早膳等了片刻,宅子外面便来了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地客套了一番,才领着她跟虎妞上了马车。 过了许久,才到了店子门口。 一下马车,店门口早就整齐站满站了七八个伙计,齐刷刷地躬身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孙东家」 孙芸娘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回了一礼。 这阵仗… 京城的做事风范竟如此浮夸吗… 不过,这家掌柜也算是给足了她脸面,总比被轻慢来的好。 她缓缓抬头,随意打量了一下店子的外观,不禁暗吸了一口气。 她也想过在京城开火锅店,占地面积肯定不小,却不知竟然能奢华到这种程度。 一座四层楼的建筑映入眼帘,这在古代也算是高层了吧,孙芸娘如是想。 建筑的外部雕栏画柱,一看便有轩昂大气之感。 可这哪里又像个普通的火锅店,京城寻常百姓怕是看了就望而却步。 可一进店她便打消了这个顾虑。 这一楼里,就布置了类似现代大排档一般的四人桌、六人座、十人桌,有序地罗列在不同的区域,她大致数了一下,恐怕是有三四十张桌子。 等上了二楼,便不再像刚才那般布局了,而是把空间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卡座雅间,虽不那么隐蔽,却也多少有些遮挡。 最正中央的地方还搭了个戏台子,估计是晚上会请些戏班子来安排一些节目。 等再上一楼,就全是包厢了。 三楼包厢的外观,以贵气的金银色打底,周围装饰也尽显奢华,连包厢的名字都是譬如什么天喜苑、金玉堂、祥瑞居之类的喜庆名字。 可再上一层,包厢的名字便大有不同了。 「临江仙、忆江南、念奴娇、月华清。」孙芸娘轻轻念了出来。 这一下子格调又比三楼又上了一个台阶,不由地点了点头。 再看包厢内外,一派冷色调的装潢,装饰也都是配以玉石和宝石类的点缀,尽显低调的奢华。 用现代的概念衡量,这已经不是一家普通的火锅店了,说它是五星级的饭店也不为过。 「哎呦!这定是孙东家吧!」 这一声孙东家让孙芸娘转过了头。 一看,是一位白白胖胖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身贵气的打扮衬得人精神奕奕,特别是那双精明的眼睛,圆滑的笑容,一看就不简单。 孙芸娘应声回了一礼,「敢问这位就是黄掌柜吧。」 章宏盛的来信中提过这加盟店的掌柜,除了他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那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迎上前,「正是在下,我亦久闻孙娘子大名,盼望你多时了,也不知昨日我安排的宅子,可还住的惯?」 「黄掌柜实在费心了,那宅子环境极好,住得甚是舒心。」孙芸娘这话倒也不是客套。 昨日刚进城,本来是无风来安排住处,谁知联系到秦忠义后,那边便派了小厮引着他们去了一处宅子。 而那小厮便是黄掌柜安排的了。. 奇怪的是,这一次魏无风并不像之前一样黑脸,也没有强烈要求自己住进他的府邸。 一听这边早有安排,竟顺水推舟跟着自己住进了宅子。 第72章 嗜甜之都 孙芸娘倒是没想太多,那宅子的环境的确也很不错,比她在修文县买的小院还好一些,这黄掌柜也真是有心了。 二人客套间,秦忠义和章宏盛也从包厢里走了出来,又一阵热情相迎。 「孙娘子快快上座。」几人赶紧把孙芸娘请进了包厢。 这包厢里的空间比她想象中大,不仅有吃饭的地方,还专门空出了乐人歌姬唱曲的地方,甚至隔出了一个静室书房,里边还设有棋桌和茶桌。 「多亏了孙娘子的提点,这四层楼的设计,我可是照着你写的方案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这样精妙绝伦的新奇想法,在下实在是佩服!」黄掌柜拱了拱手,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孙芸娘回了一礼,「黄掌柜客气了,先不说这是我的分内职责,我那写的只是理论而已,具体要做好,还得您来费心。」 这话倒是没有恭维,她当时确实是写了一个开店策划方案让章宏盛转交黄掌柜。 这种现代餐饮策划案,她在前世大学里念餐饮管理的时候就学过一些。 只是策划归策划,却也不可能写得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她也只是建议了一下不同楼层可分流不同消费群体。 可这黄掌柜显然就是一点就通的人。 一楼安排寻常百姓,二楼分流小康人家,三楼大概是针对商贾员外之类,四楼就是冲着大v权贵或是有身份的文青阶层来的了。 几乎是一个消费群体都没落下。 这人在生意场上的悟性和精明程度,在古代绝对个扛把子级别的人物。 不过仔细想想也自然,开个火锅店能做到如此财大气粗,也不会只是个普通商贾。 几人坐下来商讨了一会,提到了三日后开张的事宜。 商量下来,孙芸娘这几日都会过店里指导后厨的菜品,还会多加几个品种的火锅。 可黄掌柜倒是觉得火锅品种不用太过丰富,再多个三两样也就差不多够用了,做精不做繁。 这一点倒是跟孙芸娘英雄所见略同,京城的商人果然有着不一样的眼界。 而黄掌柜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孙东家有所不知,这半个月,主厨对火锅的菜品做法已是烂熟于心,这一点我倒是不会太担心,唯有一点,配菜的甜点,倒是更希望孙东家能指导一二。」 「甜点?」孙芸娘一听有些懵,火锅店怎么扯到甜食了。 「孙东家有所不知,京城人除了嗜辣,还嗜甜,然这些年,这些老饕们早已把京中各式甜点吃腻了,若是吃火锅的同时,能配制一些新奇的甜食作配,那绝对能火爆整个京城!」 原来如此… 「这倒是不难,待会我就下厨做几道有特色的甜食甜点,请黄掌柜安排好主厨过来就是。」 孙芸娘让伙计拿了纸笔,写了几样食材便递给了黄掌柜,「今日先做这几道甜食,日后再慢慢加。」 黄掌柜欣喜万分,连忙交代了管事把厨子全都叫了上来。 章宏盛和秦忠义也是一副兴趣高涨的模样,每次见孙芸娘做菜都是一次新奇的体验,更是口福啊。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后,黄掌柜便邀着一行人去了后厨。 孙芸娘刚进去便被厨房宽敞面积震撼到了,现代顶级酒店的厨房恐怕也不过如此。 数十个厨房伙计和主厨排成了几排整齐站立着,就等她来指挥。 一时又觉得有些浮夸,可人既进了厨房,便不再带着情绪了,立马进入职业状态。 她正色道:「我下面要做的几个甜食甜品,都很简单,但请各位一定集中精力,不要漏掉任何一个步骤,都是业内人,明白细节的 重要性,差之毫厘,味道失之千里。」 待她说完,黄掌柜又走上前来,严肃道:「之前你们学过吃过的那些火锅菜式,都是这位孙东家自创秘制,她是什么级别的大厨,你们也清楚,接下来尔等一定要专心致志,认真听东家的指教!听清楚了吗!」 听完,伙计们立马齐齐喊了一声「听清楚了!谢孙东家指教!」 孙芸娘脸上飞起了一抹不自然的嫣红,这阵仗…实在让人有些无语。 总是不自觉想到上辈子电视剧里那个叫丁春秋的邪教老头子。 转瞬又定下神,看了看眼前准备好的食材,先把面盆拿了过来,一看,里面已经放好了小半盆糯米粉。 提了一壶开水便慢慢倒进了糯米粉中。 边倒边用筷子搅和,糯米粉慢慢从粉状变成了坨状,再迅速搅拌了一会,面也稍微不那么烫了,她才上手开始揉搓。 边揉面边提醒道:「这跟揉搓面粉的手法是差不多的,但揉搓的过程你们要注意,面团子若是粘手便是水放多了,若是搓不动便是水少了,但这两种情况做出来的食物口感都会打折扣。」 「那这两种情况可有补救的余地?」一个主厨好奇问道。 孙芸娘手中动作不停,「原理也跟面粉相似,若是水多了还可加糯米面调和,但若是水少了再加开水,不一定能补救,后续我会把水和糯米粉比例写清楚,熟能生巧,慢慢就清楚了。」 说完,一个大大的糯米面团子便揉好了,她把团子放在案板上,切成几块,再搓成条状,再把条状的面团一颗一颗揪成指头大小,搓成丸子。 「你来把剩下的搓成丸子吧。」孙芸娘指了一个伙计过来帮忙,自己则走到了灶台边上,锅子里已经提前烧好了滚水。 她往里面加了几大勺甜酒醪糟,几勺白糖,熬了片刻,便把伙计捏好的糯米丸子倒了下去。 滚水之下,那股米酒香味夹杂着甜香扑鼻而来。 很快,沉底的糯米丸子便漂浮起来,个头比刚放下去之前煮大了一倍。 看着差不多了,孙芸娘撒了一把枸杞进了锅子,再煮了几瞬,便抬了锅。 拿了几个小碗,盛了七八碗。 「第一道甜品,醪糟珍珠丸。」 其实这个东西,在她老家就是个不起眼的甜汤,大家都叫它「甜酒粑粑」。 可拿到古代京城来卖,酒楼装修这么有格调,名字不免也要修饰一番。 黄掌柜携着秦忠义二人先各自端起了一碗,再让主厨也尝一尝。 「大家注意烫。」孙芸娘提醒道,「这东西,一般夏天可用冰块凉一凉再吃,冬天可加热吃,根据季节来,也可提前询问客人的喜好。」 最近天气越发凉了,现下吃热的倒是合适。 只见黄掌柜吹了半天,终是把甜酒丸子放进了嘴里,眸中一亮,又舀了一勺。 几位主厨也是互相看了又看,欲言又止,实在想不到如此朴素的食材竟然能做出这样惊艳的口感。 没得几瞬,大家便连汤带渣的全喝完了。 「好!实在是好!」黄掌柜放下碗还在回味刚才那股子香甜不腻的味道。 「这甜汤绝对是道绝佳的解辣佳品啊!」秦忠义不禁开了口。 章宏盛和几个主厨也跟着附和了一番。 孙芸娘一笑,果然大家都在行,「不错,这酒酿丸子可搭配辣子鸡火锅之类的菜品。」 她边答话,又立马着手第二道菜了。 刚才面盆里她还留了半截糯米面团,拿了过来重新揉搓了一番,切成食指粗细的长条状的糍粑。 灶台上架起 铁锅,倒入小半锅油,油温九成热后,她便把糍粑一块块夹进了锅子。 一沾到热油,糍粑便滋滋地炸开了。 「这道菜刚下锅的时候,千万不能随意翻动,那糯米面沾到锅底很容易糊锅,待它炸上几瞬,稍微成形了,这个时候就要赶紧翻面了,就趁现在!」 孙芸娘用筷子灵活地翻动着食物,大家眼看着糍粑被热油炸得鼓胀起来。 「这种菜式属于半炸半煎,做的时候得眼疾手快,待到两面都变成金黄色,便要立刻捞起来。」 她手速飞快,翻个面都能翻出了残影,厨子们都看得目不转睛。 见火候一到,竹筛子一捞,把多余的油控了一下,再用筷子把糍粑整整齐齐摆放在盘子里,再撒上了一层豆面。 「这就好了?」黄掌柜问道。 「别急,还差一步。」 孙芸娘微微一笑,把油锅拿开,重新换了个干净锅子,把化好的红糖水拿了过来。 调整一下灶火,用中火慢慢熬了起来,红糖水的表面慢慢冒出了很多稀碎的泡沫,为了不糊底,用筷子慢慢搅动。 随着温度升高,泡沫一点点消失,原本稀淡的红糖水变得越发浓稠。 孙芸娘又迅速翻搅了好几下才抬起锅子,再把糖浆均匀地浇在了糍粑上。 「第二道甜品,红糖糍粑。」 一群人立马又凑上来一看,金黄色的糍粑上一层浅黄色的黄豆面,再上面一圈焦红色的酱汁,立马勾起了人的食欲。 大家一人夹了一块,瞬间咔嚓的脆响此起彼伏。 特别是几个主厨,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艳的神情。 在南楚,甜品点心类的东西,要么压碎来蒸制,或者熬煮。 他们怎就从未想过甜食也能用煎炸的法子制作出来。 而且这糍粑看上去口感很油腻,可入口后却爽口无比。 一口下去外壳酥脆,再一口内里又软软糯糯。 第73章 三道甜食 满口的糯米清香,蘸上那浓郁的红糖酱,香甜无比。 「为何这样浓稠的糖浆竟然不腻口?」主厨们终是百思不得其解,问了出来。 孙芸娘一笑,「那层黄豆粉是关键。」 主厨眼前一亮,「我明白了,黄豆粉的淡香相当于把甜味稀释了?」 「没错。」孙芸娘点点头,这京城的大厨果然是有两把刷子,一点就通。 「接下来第三道菜,这道菜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甜点,但绝对可以成为一道甜食类的招牌菜。」 说着,孙芸娘让把伙计把腌制好备用的猪里脊端了过来。 「这里脊肉腌制之时,需加上适量的盐和料酒,以及蛋清,用蛋清腌制,更容易把水分锁在其中,煎炸出来,里面的肉才会更加嫩滑,而且腌制时间不能太短,少于两盏茶的时间,口感会打折扣。」 主厨们听得专心致志,眼看着这女子把一小盆面粉端了过来,用筷子夹起里脊条,一条一条地在面粉里裹了一圈,再抖掉多余的面粉,整齐铺在盘中备用。 接着架上铁锅,放上了菜籽油,差不多六成热时,再把里脊条逐条慢慢放入油锅。 可这次却没有炸很久,等里脊肉炸至发白时,她竟然拿起竹筛子把肉条全部捞了起来。 刚才炸糍粑的时候,时间都没那么短,这么快起锅怕是还没断生吧。 厨子们心中有疑问,却也沉住气继续看。 果然,那女子把肉条控油之后又再次回锅继续炸,这时的油温已比之前高了许多。 她边炸边翻动,很快,里脊条便炸出了金黄色。 又迅速用筛子捞出放在一旁继续控油。 这时,她把油锅抬起,把多余的油舀了一些出来,只留了少量底油在锅中,再把一大碗蒸熟后去皮剁碎的番茄放了进去。 换成小火熬制,她手中的筷子不停搅拌,番茄慢慢被熬成酱汁,表面的油脂也逐渐变成了亮红色。 就在这时,女子把一碗芡汁拿了过来。 「根据今日里脊肉的分量,这碗芡汁配料的比例我已经写了下来,晚些你们可去详细看看,主要调料有淀粉、白醋、糖、盐、水。」 说完,她用勺子把芡汁搅拌均匀,慢慢浇入锅中,很快跟番茄酱混合在一起。 水气慢慢蒸发,酱汁越发浓稠,这时,将冷却好的里脊条再次倒入锅中快速翻炒,搅拌均匀,起锅装盘。 一盘色泽红亮的里脊肉闪亮登场。 只见她又伸手往一旁调料碗中一抓,把一小把白芝麻撒了上去,画龙点睛一般收尾。 「第三道菜,糖醋里脊。」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一阵鼓掌声响了起来。 「实在是精彩,鄙人今日既得口福,亦得了眼福啊!」黄掌柜一脸的赞赏,更赞叹自己眼光独到。 秦忠义和章宏盛也相视一笑,那还不得靠他们慧眼识珠。 其余厨子却只关心这菜的味道,迫不及待伸长了筷子,夹起就往嘴里送。 一口下去,外壳松松脆脆,满满的番茄汁夹着里脊肉的鲜香嫩滑沁入舌中,酸酸甜甜,满口生香,回味悠长。 「孙东家的厨艺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等敬佩得紧,谢东家不吝赐教!」 一位主厨走上前躬身行了一礼,其余主厨亦是跟着效仿。 他们都明白,这位东家教的每一道菜,随便拿去哪家酒楼都可成为一道招牌。 不遗余力教会他们,不仅需要超群的厨艺,更需要宽广的胸襟格局。 大家都不能保证能在孙氏火锅待一辈子,日后哪怕学精了孙东家五成成厨艺 ,出了京城,都可成为一方大厨。 孙芸娘看着大家一副崇敬之色,难免又有些汗颜,吃了金手指的福利,总要回馈一下社会的嘛… 反正她肚子里的货还很多,黔菜教完,还有川菜湘菜…粤菜鲁菜她在大学里也学过一些。 在这异世界,管够。 一想到这些,不免又提点了主厨一番,「今日的甜品,我便只做到这里,大家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的厨艺也并不亚于我。 且各位都是有经验的大厨了,也应该能看出,今日学的绝不只是三道菜,举一反三才是关键。」 「孙东家是说,今日要注意的是菜式吧?!」一位主厨道。 「哦,我明白了!譬如刚才的糖醋里脊,只要把菜式做法掌握熟练,同类的做法又能尝试做出更多的新菜!」另一位主厨也反应了过来。 孙芸娘点头一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譬如说下次可试试猪排骨,或者土豆。」 一众主厨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这个朝代的厨子缺的不是厨艺,而是需要打破他们固有的做菜模式和认知。 而且这样的话,才能培养出会反复创出新菜的厨子,日后她才能慢慢心安理得地躺平下来。 厨子们哪里知道孙芸娘那剑走偏锋的想法,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个个都想趁此机会请教一番。 等到孙芸娘回到宅子时,天已经黑尽了。 就这样连续两三日的连轴转,她每日都会准时到店里对后厨指导一番。 到了开业的那日,反倒是清闲了下来。 开业当天黄掌柜还特地给她安排了一个视线极佳的包厢。 正午,孙氏火锅的门前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到了傍晚,她和虎妞边在窗前悠闲地嗑瓜子,边看着楼下的人潮如织。 预约的顾客络绎不绝,每一层楼的顾客几乎都是爆满,没预约到位置和包厢的人也不少,心有不甘的还在店前排起了队。 京城果然是京城啊,孙芸娘在心中默默地感叹。 今日无意中还听到外面的伙计八卦,单说这四楼,光是这包厢的费用都得花上三十两银子,还没算上酒水吃喝呢,真是奢靡至极啊。 就在她心里哗哗打着算盘估摸这家店一个月的流水的时候,虎妞却在定定地观察楼下身着锦缎的夫人小姐。 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呢,她得多看看她们的衣着和发式,把主子打扮得国色天香一般,可是她的终极目标。 这一日终是开张大吉,孙氏火锅一夜火爆了整个京城。 见黄掌柜满意至极,孙芸娘心中也踏实了下来,回到家后像是卸下了许久的压力一般,一沾床便睡死了。 到了后半夜,才被一阵酒气熏醒。 孙芸娘迷迷糊糊地抬头,又是这位熟悉的「采花贼」… 那人的手臂依旧硬得像磐石一般,死死箍紧了自己。 这一次她都懒得挣扎,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芸娘,今日开业我没赶上,你准备怎么惩罚我?」男人疲惫又略带歉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孙芸娘听着声音不对,抬头捧住住男人的脸细看了一下,夜里黑也看不真切,但是那眉眼间的疲态还是能看出来。 瞬间心口一提,「你别这样说,我知你最近很忙,且那店也不是我自己开的,只要拿到银子便好,去不去有什么紧要的,倒是你,可注意吃饭和休息,把身体累垮了如何陪我去浪迹天涯?」 男人微微一笑,重重亲了一口那张嫩得能掐处水的脸蛋,「就知芸娘最疼我。」 孙 芸娘却忽地退了半寸,「你倒底是喝了多少酒?我去给你弄些醒酒汤吧。」 男人眉头一紧,好看的凤眼瞬间眯了起来,「芸娘嫌弃我?」 那酒味冲天的,不嫌弃才怪… 这话还未说出口,霸道的薄唇便压了下来,一股浓烈的酒气疯狂地侵袭而来。 不知不觉,孙芸娘也似醉了一般,等到男人满足地松开她时,脑子还是迷蒙一片。 「芸娘知道吗,再累,只要一想到过一阵子闲下来便能跟你成亲,什么都是值得的。」 男人把她紧紧一搂,深吸一口鼻间的幽兰香味,唇角逐渐勾起。 可不到一瞬,那人身体重重一沉,一阵轻微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孙芸娘抬眼一看,才眨眼的工夫,竟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啊,再着急成亲也得顾着身体吧,想责怪几句奈何他也听不见。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焦虑。 他现在这样在乎自己,日后真成了亲,生活在一起久了会不会失望呢。 也不知会不会像前世父母一样,得到便开始厌倦。 孙芸娘禁不住伸出手覆上了那浓黑的长眉,轻轻地从眉头抚摸到眉尾,有时候她会觉得现下拥有的一切好不真实。 罢了,她也不是那伤春悲秋的人,活在当下便好吧,这样极品的男人,即便曾经拥有过也不错。 想通了,才抱着男人沉沉睡去。 第二日,等孙芸娘醒来时,魏无风正单手支撑着下巴靠在她身旁,嘴角含笑,目光灼灼。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孙芸娘老脸一红,一晚上睡得蓬头垢面的还未洗漱呢,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男人心头一痒,都那么久了,还是那么容易害羞,实在可爱得紧。 忍不住又想逗弄一下,侧身一搂,在她耳边沙哑道:「我舍不得。」 这下子孙芸娘从脸上直接红到了脖子,「你,你让我去梳洗梳洗,我给你弄些醒酒汤吧。」 「你就是醒酒药。」男人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倾身又想偷一记香吻,却被孙芸娘用手一挡。 第74章 狩猎 「你!青天白日的,再不正经些,今,今后便再也不做饭给你吃!」孙芸娘左思右想,竟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威胁他的理由。 可似乎还挺奏效,他还真的松开了手,目光炯炯地回望过来,「我得了两日空闲,带你出去玩可好?」 「真的吗?」孙芸娘眸中一亮。 「梳洗打扮一下,换一身轻便的衣服,半个时辰后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妖孽一笑,低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吮,还未等孙芸娘反应便快速起身一跃而出。 再一抬头,人已经没了影。 孙芸娘一时哭笑不得。 罢了,看在他良心发现带自己去玩的份上。 下一瞬她便翻坐起来去洗漱,又让虎妞陪着挑了半天衣服,化了个淡雅的妆容,还帮她绾了一个简易的堕马髻。 孙芸娘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干净利落,实在是喜欢得紧。 见主子高兴了,虎妞自是成就感满满,又帮着整理了一下衣服褶皱,方才送她出了门。 一到门口,便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像是等了许久,还换了身象牙白的暗纹长衫,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比平时多了几分利落,风流个傥间又有一股英姿飒爽之感。 魏无风似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堪堪抬头便撞到了那双含春的杏眼。 见她一身窄袖的素雅轻纱月牙裙,干练的发髻间斜插了一根百合珠花,峨眉淡扫,肌肤白皙赛雪,晶亮的眸中如汪汪泉水,含情脉脉向自己看来。 他心口一烫,直勾勾盯着她半晌,差点就克制不住将她搂进怀中欺负的冲动。 走上前一把捉住那白嫩的小手,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孙芸娘才注意到前面有一匹毛发光滑的壮硕黑马。 正要问去哪,身子一轻便被魏无风轻轻举了上去,再上马便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带你去郊外逛逛。」说罢,他双腿一夹,黑马便撒欢似地跑了起来。 「怎,怎么不早说要骑马?就不能坐马车吗?」孙芸娘看着周围快速掠过的街景,不禁紧闭上了眼。 上一次她骑马的经历实在是不堪回首,早知道就不去了… 见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魏无风不免笑了出来,唇角贴在她耳畔柔声道:「你别紧张,有我在。」 这催眠一般的嗓音,让她听着就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芸娘还记得那一次我带你骑马吗?」 「记得…你救了我。」 魏无风慢慢凑在了她的鬓边,一边用脸摩挲,一边暧昧道:「那日我被你勒得几乎要断了气,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 孙芸娘的脖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栗子,这到底是什么妖孽,骑个马都不能放过她,就不能专心些吗。 唉,不对,他刚说的那虎狼之词… 「莫非无风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孙芸娘心中一阵甜蜜袭来。 「你猜。」他迅速轻咬了一下她粉红的耳尖。 孙芸娘呀地一声便轻呼了出来,「你!还骑着马呢!你怎么能这样?」 见她又羞又恼,那人无来由地畅快,凑过去沙哑道:「那一晚我可是一整夜都没睡着,脑子里全是你在马匹上驰骋的样子。」 轰地一声,孙芸娘脸直接红到了脖子,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连话也说不分明了。 这羞臊的模样看得男人心中一烫,恨不得现下就把她放下来逗弄一番。 只是想归想,却还是见好就收,专心策马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茂密的森林映入二人眼帘,这才收了 收缰绳,减了些速度。 孙芸娘身子一松,转过身瞪了他一眼,作出要下马的姿势。 身后的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口中还有些警告的意味:「这里面可是有吊睛白额虎,前几日才吃了几个村民,你确定要下去?」 孙芸娘身体一缩,「真,真的吗,那你还带我来这里?」 「芸娘就这么防着我?最近太忙,我不过想补偿一下你,带你来这里狩猎,游玩放松一番。」 见他语气有些委屈,孙芸娘不免心中一软,「可是,也不用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吧?」 男人一笑,「老虎是吓你的,偶尔有一两只野猪倒是真的,芸娘莫怕,南楚有个狩猎节,我十二岁曾拿过一次魁首,只要你跟紧我,自然无事。」 「哦…」孙芸娘这会倒是发不出脾气了,毕竟小命现在握在人家手中。 可被黏糊得这么紧,现下又不敢轻易下马,他不会是专门挑了这地方来吃豆腐的吧。 罢了,等回去了,她定要想法子制制他。 男人却不知孙芸娘的窝火,骑着马走了没多远,眸中便掠过了一道影子,慢慢不动声色地拿过了马背后的弓箭。 这动作引得孙芸娘转身一看,刚要问什么,却见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点点头。 只见他提起弓弩重重一拉,那长箭便立马嗖地一下飞了十丈有余。 孙芸娘定睛看向远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哇,好像真的中了!无风,快,去看看。」 男人一笑,总算见她兴致来了,双腿一夹,黑马便快步跑了过去。 「呀!是只野兔!」孙芸娘有些迫不及待,竟自己从马上翻了下来。 「晚上可以加菜啦!无风喜欢吃麻辣兔还是冷吃兔?」 「只要芸娘做的,我都喜欢。」 这一句听得孙芸娘抿嘴一笑,今日说话倒是好听,回去各种口味都给他做些。 二人把兔子装好重新又上了马。 紧接着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又见魏无风狩到了两三样小动物,看得孙芸娘越发心痒了,非得要自己试一试。 那人倒是任着她的性子,手把手教起了她拿弓。 只是那弓实在太紧,拉满弓着实有些困难。 「芸娘力气小些,需要使些巧力。」魏无风一只手扶住她的肩,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指引着拿弓的力道。 嗖地一声,箭终于飞了出去。 「哇!我射出去了!」 孙芸娘手舞足蹈,魏无风难得见她如此童真的一面,心中欢喜得紧,「那芸娘是不是该奖励奖励师傅一番?」 孙芸娘正在兴头上,一个兴奋便攀上了魏无风的脖子,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男人一愣,胸中满满的甜意袭来,接下来便教得更加卖力了。 「前面的草丛里好像有东西,你试一试。」他拿出了一支箭递给了孙芸娘。 她眸中一定,凝神屏息,使力拉满弓箭,正对准目标,松手,一气呵成。 只见那箭嗖地飞远,真落到了那草丛中。 孙芸娘哈哈一笑便翻下了马冲了过去。 魏无风却是心口一紧,这草丛里的东西是什么尚未看清,万一是野猪怕是不妙。 连忙赶着马跟了过去。 到了草丛边,见到孙芸娘脸色发白的样子,才觉出了不对劲。 「那里…好像…是个人…」 魏无风一听,连忙下马走了过去,仔细一看,那草丛里似乎真的有个灰衣身影。 再安抚地朝孙芸娘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灰衣人跟前,这人腿上似乎中了一箭,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他低身蹲下,想细看一下伤势,谁知那灰衣人好似诈尸一般跳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刀,朝着他狠狠刺了过来。 孙芸娘瞬间瞳孔一缩,正想提醒一句,只见魏无风闪身一躲,立马朝着灰衣人的手肘狠狠一劈,刀掉了下来。 伸腿一踢,灰衣人瞬间便飞去了三丈远,噗地一喷,嘴里便飙出了一口血。 眼看着那人奄奄一息,竟吊着半口气颤颤巍巍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个爆竹一般的东西。 不知是按了什么机关,那东西忽地朝天一窜,只听砰地一声响,便炸开在空中。 再看灰衣人时,已然倒地不起了。 魏无风心头一跳,暗道不好,轻身一跃便上了马背。 冲上前低身握住女子的腰肢,腾空一抱,孙芸娘瞬间面朝自己坐在了身前。 把那小手朝着他腰后一压,沉沉道:「芸娘,我大概是中了埋伏了,抓好了,别慌,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见他眸色决绝,抬手摸向发间的白玉簪,轻轻一拨,乌发便彻底披散开来,眸中煞气毕现。 顿时,把玉簪朝着马背上狠狠一扎,一声惨烈的嘶鸣声响起,黑马猛地跃起,几乎要把二人翻倒在地。 魏无风死死勒紧了缰绳,待马儿的前腿重重落了下来,终于开始急速地往前拼命地奔跑。 孙芸娘的脑子却仍处在思绪混乱当中,一开始还以为误伤了人,到现在为止她都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却无来由相信男人的判断,听话地牢牢抓紧了他紧实有力的腰部。 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马后忽然急速追来的马蹄声,终是鼓起勇气睁开了眼。 登时,只见五米开外乌压压一群灰衣铁骑正朝着他们拼命地追来,而且看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 孙芸娘心口一提,一股深深的恐惧袭来,抬头望向那人,却看他双目中毫无紧张之感。 反倒是一阵煞气外涌,眼白处也是血丝密布,嘴角还泛起一抹诡异的笑意,看得她心中一怵。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在做梦吗? 第75章 地狱修罗 正当她脑中逐渐混沌之时,嗖地一声,胳膊竟与一支利箭擦肩而过。 那灰衣铁骑竟然抬起弓弩要射杀他们! 这不是做梦… 孙芸娘瞬间被吓得清明了七八分,虽然她的牙齿开始不可控制地打起了颤,却还在拼命地压抑自己想惊声尖叫的冲动。 这个时候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无风小心!」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低声提醒了。 那个浑身杀气乱涌的人竟垂头朝她温柔一笑,又继续抬起头专心策马。 后面的飞箭依旧此起彼伏,孙芸娘根本不敢抬头细看,只能感觉到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男人沙哑压抑的声音响起:「芸娘,待会找个草丛多的地方跳下躲起来,等着我,明日天亮,若我还没寻来…你定要好好活下去。」 孙芸娘只觉下巴被轻轻抬起,滚烫又熟悉的触感印在了自己的唇瓣上,这一刻她甚至感觉到了男人极致的心痛和不舍。 可只一瞬,她又被腾空抱起,整个人被翻转过去面朝马头。 冰凉的背脊被那双大手一压,她整个人便趴在了马背上,「抓好马鞍,千万不要松手!」 然后马背忽地一轻,那人跳了下去,这下马儿跑得更加轻快了。 孙芸娘眼睛一红,拼命扭头向后一看,男人一袭白衫随风飘荡,一抹刺眼的鲜红在左肩处绽开。 瞬间就扎疼了她的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她终于安全了… 男人吐出了一口浊气,现下再无顾忌了。 他抬起右手放到左肩处重重一拨,一支长箭便握在了手中。 也不管肩上的鲜血汩汩往外冒,顺手抄起长箭就用劲甩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灰衣人的眼珠子当场便开了花,啊地一声惨叫便倒地挣扎起来。 那失了主人的马匹一时刹不住,疯狂地朝着男人冲了过来。 他顺势翻身上马,再低下身朝着灰衣人腰间一抽,一把长刀握在了手中。 一阵箭雨陆续袭来,他手起刀落几乎砍出了残影,统统被他用刀挡了出去。 「哼,一群废物也想取我性命!追杀了一路,你们的箭也应该用完了吧?」 男人眸中一片赤红,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地狱修罗一般的狞笑声。 那群灰衣人竟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栗子,齐齐勒住了马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以为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男人鬼魅般的眼中忽地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一跃,手起刀落,一片血光泛起,不到几瞬,几个灰衣人的头颅便相继掉了下来。 一群铁骑瞬间就慌了,很明显这情况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士气受了大挫,好几个直接勒着马准备往回跑。 这时领头的灰衣人赶紧大喊一声:「围住他,拿下首级,主子重重有赏!咱们数十人莫非还会怕他一人不成?若是你们现在就逃,回去也是个死!」 这话一出,逃得没多远的铁骑瞬间又转过了头,大家互相对了个眼色,这才硬着头皮又杀了回来。 听着领头的命令把那个浑身死气的男人围成了一圈。 男人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毫无征兆地纵身一跃奔向铁骑的领头,大刀一抡便直接斩断了马匹的前腿。 顿时马儿便发了狂,领头当即便被甩下了马,银光再一闪,血溅当场。 见头儿也没了命,先前几个想跑的更像见了鬼一般,把缰绳一拉,转身就要逃,剩下十来个硬撑的见状也跟着往后撤。 可男人哪里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 当即重重一跃又飞到了树顶上,正对着一个灰衣人的头颅从上朝下冲刺而去,这一次脑瓜子直接从顶上开了花。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这群铁骑又哪里见过。 满地的血渍和脑浆飞溅,吓得所剩无几的灰衣人魂飞魄散,马鞭使劲一抽,马儿便疯狂地逃。 可已经杀红了眼的魏无风再也停不下来,再次跃上马匹,双腿一夹,很快追赶上逃走的几人。 长刀挥动,残影如闪电般起起落落,只见鲜血飞溅,把一路的青草染成了一片鲜红。 直至剩下最后一个灰衣人瑟瑟发抖地跪地求饶时,男人魑魅般的脸孔上终于绽开了诡异的微笑。 他轻轻提起了刀,朝着灰衣人心口重重一刺,啊地一声惨叫声响起。 他手上动作却不停,手腕一转,刀柄一拧,在那鲜红的心口处又狠狠绞动了几下。 灰衣人突然浑身如筛糠般不停打颤,眼珠好似快要暴出一般,最后却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直挺挺地蹬了几下腿,才断了气。 等到他松开了刀柄,浑身的煞气依然未减半分,头顶一阵炸裂般的疼痛慢慢袭来。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还有人没死? 魏无风邪笑着扭过头。 这一副修罗杀神般的模样便永生印刻在了孙芸娘的心里。 其实刚才马儿被男人刺伤之后,没跑多久便失血过多摔到在了地上。 可一想到无风肩上插着的那支箭,她却根本不想躲起来。 一想到刚才可能是跟他见的最后一面,心尖便疼得跟刀剐一般。 既他能为了自己舍弃性命,那为何她不能陪他一起。 孙芸娘第一次意识到,不知不觉魏无风已在自己生命里刻下了重重的烙印,她早已不是原先那样能理智思考了。 可等她磕磕绊绊赶了过来,竟碰上了他亲手挥刀绞死了灰衣人的模样。 一袭白衣沾满了鲜血,站立在满地的碎肢中,像个堕仙,更像那阿鼻地狱爬上来的修罗。 孙芸娘一双手抖得停不下来,即便自己在上辈子得电视剧里看过各种悬疑恐怖的剧情,可哪里又能跟视觉冲击力如此强的血腥现场相提并论。 只好把双手交叠在一起,克制住浑身的战栗,鼓起勇气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才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用袖口把他脸上鲜红的血渍擦了又擦。 「你,还好吗?」她虚弱又压抑地问道。 男人却楞楞地回望着她,忽然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那通身的煞气也不知不觉消失了大半。 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眸中神色越发恐慌而扭曲,「芸娘…你为何要回来!」 他伸手捉住孙芸娘的手,下意识想搂进怀里,可身体却重重一沉,脑子里像灌了铅一般,终是倒进了对方怀里。 「无风!无风你怎么了!」孙芸娘一慌,下意识大声地呼喊着。 看着眼前男人脸色越发煞白,几近透明一般,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 她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连忙朝他的肩上一看,那鲜血早已湿透了背心,且还红得发黑! 难道是箭头淬了毒吗! 比起对现下遍地尸体的恐惧,她更怕无风出事,可现在该怎么办? 六神无主间,她忽然听到了远处一阵熟悉的声响。 那是… 马蹄声! 那帮人还有救兵。 找个地方躲起来!心里一个声音响起。 一刹那脑子变得冷静无比,忽地便想起了一件 被她遗忘的东西。 祖宅! 刚来这异世界时,摆摊发家还多亏了那随身空间。 可后来试图进了其中多次也没成功,生意上轨后竟把那空间遗忘了。 只有这一步可走了,没得选。 孙芸娘低身抱紧了男人,紧紧闭上眼,眉头几乎快皱得打了结。 拼命集中精力,心中就一个念头——带着魏无风进祖宅! 忽然一道金光从脑子里闪过,那洋槐花后院的景象逐渐清晰。 倏地一下,她的身体似乎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时空扭曲的压迫感。 再下一秒,一睁眼便到了祖宅老屋的门前。 一瞬间,身上的古装和现代的屋子碰撞在一起,竟恍如隔世。 成功了! 孙芸娘却只是恍惚了几瞬便清明了。 当下倒是进了祖宅避开了追杀,可无风身上的箭伤该如何是好。 见他气息越发微弱,一股黑气慢慢聚集在眉心,身体也越发沉重,她心里一阵阵抽痛,好似被利刃狠狠地剜了一块下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对了,那眼温泉… 当初她穿越而来时,那温泉水对愈疗外伤似乎有奇效,也不知它对解毒有无作用,只能姑且一试了。 幸好温泉离屋门口不远。 可饶是这样,男人沉重的身躯她无论如何都扛不起来,只能捉住那人的腿,使着巧劲慢慢拖动他的身体。 等到把人拖进了池子里时,孙芸娘早已累得汗湿了衣衫。 坐在地上喘了半晌,才算是缓了过来。 只是池子里的男人穿着一身血污的衣衫,会不会影响温泉的效果。 念头一起,她当即低下身要帮他脱去衣物,可衣襟才扒下一半,男人的身体便开始往水里滑。 失去了意识的人,身体哪里还有重心。 孙芸娘想都没想便直接跳进了温泉,蹲下身扶住男人的肩膀,再慢慢把他的长衫和中衣脱下来扔了到一旁。 瞬间那健硕紧实的胸膛便露了出来。 可到了这个时候也无暇欣赏这些了,因为男人沉重的身体正慢慢靠着她倾斜下来,几乎快要把她一起推入水中。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顺着温泉边缘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总算找着了个支撑点,再一把搂住了男人的腰,把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只不过…这姿势实在是有些… 好在也没人看得见… 慢慢地,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这随身空间似乎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她只感觉在这温泉里泡得越久,脑子越发清醒,就连之前摔下马撞到的伤处都慢慢不疼了。 禁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之前乌青的唇色似乎淡了不少。 最神奇的是,一开始带血的衣物未脱之前,明明已经把池水染成了浅红色,当时血腥味也很浓重。 可现在,温泉内清澈透亮,似乎又重新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连血腥味也彻底消失了。 这是自带净化作用吗? 弄明白了原理,忽然没那样慌乱了,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鼻息比之前重了许多,身子也不再往下滑了。 唯一不对劲的是,他之前苍白的脸色却越来越红,却不是那种正常人的红润,像是中了暑一般的异色。 她暗道一句不对,下意识把手掌覆上了男人的额头,瞬间烫得她缩回了手。 那箭上有毒,还失血过多,现下这样子多半是伤口发了炎。 第76章 久违的祖宅 高烧若是不退,可是要出人命的。 孙芸娘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把男人轻轻推开靠在池子边缘,见他能稳住身体了,刷地起身就朝老宅里跑。 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斗柜里的药箱,果然都在里面! 再顺手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迅速提着药箱冲出了屋子。 重新坐到了男人身边,把药箱里的阿莫西林拿了两粒出来,试图将男人的嘴唇掰开,可里边的牙关却咬得死紧…. 现下的情况争分夺秒,根本来不及多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喝下一口水,再吞下阿莫西林,握住魏无风的后脑勺便想直接渡了进去。 奈何男人牙关咬得死紧,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就在她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男人眼角一跳,似乎有所感应,嘴唇动了动,张嘴还空咽了一下。 就趁着这个时候,孙芸娘赶紧把唇瓣压了上去,那药片和水瞬间便渡进了魏无风的嘴里。 见他艰难地一咽,应是吞了下去,总算是松了口气。 正准备再去翻药箱,却感觉一双大手压上了腰间,「芸娘,芸娘快走…快走…」 孙芸娘眼睛一红,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担心自己。 这一刻她也恨不得跟他紧紧搂在一起,可又怕动静太大又动到了那背上的伤口。 就让他这么抱一会吧。 许久才感觉那人的手力道松些,孙芸娘叹了口气,转过身把大手轻轻掰开来,再借着水的浮力把男人推靠在了温泉边缘,背对着自己。 那狰狞的伤口处早已止住了血,中毒发黑的地方竟然也变成了肉红色,看来那毒性已经被温泉净化。 终于不再忐忑了, 现下要做的倒是怎么才能把这人捞出来,再泡下去,皮怕是要被泡烂了,也不利于退烧。 只得再次走进老宅,来到最里面的房间,那辆熟悉又陌生的轮椅在床边倚着。 祖父脑梗半瘫痪后,曾经用过几年轮椅,过世之后,爸爸还是将一切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孙芸娘慢慢收回思绪,把轮椅推了出去。 再次下水扶着那人的胳膊,在他耳畔柔声道:「无风,我扶你起来去上药,你稍微顺着我的力道一些,不然我拖不动你,无风,你听见了吗?」 男人眼皮一动,似乎有所感知。 孙芸娘把那只无力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头,使劲一起身,他竟也顺势用了些力站了起来,只是眼皮始终无法睁开。 终是一步一停地把他扛到了轮椅上。 等到把男人推进老宅慢慢移上了床,还费力除去那身打湿的裤子时,孙芸娘早已红透了脸。 一半是累的,一半是羞的。 再摸了摸那人的额头,烧也退了。 趁着这会,她赶紧拿了瓶云南白药朝着伤口撒了些上去,再用纱布和绷带包了起来。 可包扎的时候却把她吓了一跳。 刚才事况紧急又被水遮挡着没看仔细。 现下一瞧,除了今日的箭伤,男人的背上和腰上,还有胳膊上,大大小小的鞭痕和刀痕少说也有数十处。 甚至还有几个奇怪的伤疤,像是被什么烧伤的。 一时看得她触目惊心。 刀疤许是成年之后遭受的,可那鞭痕和烧伤之处…多半是之前他说过的儿时被虐待留下的吧… 她曾经想象过那妇人的狠毒,却没想到能做到这个程度。 孙芸娘用指尖颤抖地划过一处又一处伤痕,心疼到一度无法呼吸,连带着一整日的崩溃心情,眼泪再也无法自制地滚落下来 。 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平静下来,胸口处压抑许久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反倒是舒服了很多。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开始感觉到身上汗水的粘腻。 赶紧脱去脏衣服去温泉里洗了洗,再换了身现代的居家服,还顺便拿了一条老爸的宽松裤子过来给他换上。 只是帮他换裤子…着实有些费劲… 孙芸娘掀开被子,半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裤腿给他套上,再慢慢往上拉,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她把脸调开,坐在床沿低下了身,只能凭感觉把裤腰一点点往上提。 就在她觉得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那祖宗竟翻了个身,孙芸娘一个猝不及防,手一松便跌倒了他的身上。 她急急爬起,生怕碰到绷带下的伤口。 谁知男人单手一捞,从她身后穿过,把她死死锁进了怀中。 孙芸娘心中一慌,却又不敢挣扎,只感觉耳畔的呼吸滚烫,似乎感觉他在梦呓一般说着什么胡话。 「芸娘…我后悔了,若是我明日回不来…你绝对…不要好好地活着,你要每日…都想着我…思念我…绝对不能嫁给别人,芸娘等着我…来世…我会很快来娶你…」 本来孙芸娘憋着一肚子气没处发,这几句梦话愣是把她给逗笑了,笑得她胸腔里都在震动。 这霸王,果然让自己好好活下去都是面子话,这一不小心梦话说漏了吧。 可笑完了,又觉得有些心疼。 罢了,就让他这么搂着吧,受了这么重的伤,左右也不能做什么。 今日也折腾够了。 终是松懈下来,沉沉入睡。… 等到醒过来时,孙芸娘只能从墙上的挂钟推测出大概过去了一夜的时间。 魏无风却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有时还会梦呓说胡话,高烧倒是没了,低烧还是持续着。 她只得又推他出去又泡了半日温泉,再弄回来上药。 看那背上的伤势倒是好了许多,就是箭伤的疤痕看着实在可怖。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去斗柜里翻出了个瓷瓶子。 还记得一年前她被继母几人绑架的那次,虎口脱险之后,无风便送了她这个。 好像是叫玉雪膏,说是专门去腐生肌的奇药。 现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 就这样,孙芸娘定时给魏无风吃药上药泡温泉,又过去了一日,连低烧症状也没了。 到了第三日时,她还做了些米汤勉强给他灌了些下去,可一直在祖宅里待着也不是个办法。 长柏长顺一定很担心吧,还有虎妞… 正纠结着要不要把人弄出去,床上的男人竟轻呼了一声:「芸娘…」 孙芸娘赶忙凑上前,只见他眼珠正迅速地转动,似乎在梦境中奋力地想挣扎转醒,脖子上青筋显现,额角也冒出了些许薄汗。 看来这下必须先出去想办法了,要是让他看到祖宅就不妙了。 孙芸娘麻利地把先前洗净晾干的长衫给男人换上,自己也换上了之前的衣裙。 她轻轻扶起男人,脑子里一个念头掠过,专心想着走出空间到外面去,瞬间二人便出现在了当时被追杀之处。 只是周围的尸体早已不见,连血腥味也淡了许多,定是有人早已把现场痕迹抹去了。 现下恐怕得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再想办法通知长柏。 保不齐那些刺客找不到人,还会倒回来搜寻呢。 正想着要不 要把轮椅拿出来,一阵呼喝声响起:「好像在那边!!」 孙芸娘一惊,不会是怕什么来什么吧… 心里又不断提醒自己千万冷静,是敌是友看分明再说。 她把魏无风往怀里紧了紧,用袖口遮住了他的脸。 往前一看,十数个官兵正朝她走了过来,但并不是那日灰衣铁骑的打扮。 孙芸娘沉住气,往那群官兵身后望去,一个高大的男子跟在了后面,如鹤立鸡群一般扎眼。 他身姿清瘦挺拔,步伐轻缓。 身着宝蓝色的云纹团花锦袍,头发整齐束起,头顶上的玉冠贵气逼人,如兰玉树,高贵清华。 在她见过的男子中,这人是唯一一个可跟无风的姿容相媲美的人物。 那通身的高雅风流,一眼看去便觉得是浑然天成与生俱来的气质,不禁在内心赞叹了一番。 那男子眼中亦是闪过几分惊讶之色,似是有些意外一个女子竟敢大喇喇盯着他看了半晌也不害臊。 只不过她眼中并无半点轻浮之色,似乎只是很单纯地欣赏而已。 男子身旁的一个贴身护卫就没这么镇定了,手中的大刀一挥,便指向了孙芸娘。 「你这女子,见到贵人不低头行礼,竟如此大胆不知礼数!赶紧给我闪到一边去!把你怀中人交出来,不然可别怪刀剑无眼!」 孙芸娘眉头一皱,为什么这世上总是不缺这种咋咋呼呼的狗腿子。 心火一上来脱口便怼,「你家贵人脸上又没写字,我如何知道他是贵人,再说南楚的王法律例,又有哪一条说看了贵人一眼便要当场毙命的,且不说你家的贵人尚未开口,你便狐假虎威喧宾夺主,也不知是谁不知礼数!」 「你!我!主子,我没有。」护卫又气又急,想立马上前便砍了这女子,又担心像她说的一般,惹得主子不快。 那高贵男子清冷的眸中忽然划过一丝兴味,抬手一挥,一众官兵便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他紧盯着女子怀中的男子打量了一会,虽看不清脸,可几乎就可以肯定这是他要找的人。 眼底的急切一晃过去,却假装淡淡问道:「姑娘莫怕,我们不是坏人,是来寻找我一位在林中出事的友人。」 友人?魏无风什么时候说过有什么友人。 第77章 艳福不浅 除了那两个随从,还有谁跟他关系如此亲近。 难道… 「你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孙芸娘试探地问道。 「魏无风。」男子缓缓道。 孙芸娘胸中砰砰跳着,果然是认识无风的人,「请问你是他何人,姓甚名谁?」 「大胆!主子的大名岂是尔等能问的!你是不想活了吧!」那个贴身护卫凶光毕露,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 他连忙向那高贵男子深鞠一躬,「主子,还是让我来吧,这种无礼之人,直接杀了便是!」 话音未落,孙芸娘从鼻腔中哼出了一丝冷笑,「到底是你主子心中不快,还是你心中不快,还是想借你主子的名义,泄私愤来了吧?」 瞬间又堵得护卫哑口无言,连额上青筋也气得爆起,恨不得一步上前了结了她。 孙芸娘今日也不知怎地,火气如何都压制不住,半点也不想示弱,最坏的打算大不了直接进祖宅便是。 她却没注意到高贵男子看她的眼神越发有兴致了。 「梁恒。」男子沉沉的声音传来。 孙芸娘一个激灵,这个名字南楚谁人不知,难道真是他? 可万一是无风的死对头故意假冒呢。 这一个念头犹豫间,梁恒便试探着走了过来,见他越来越近,孙芸娘不禁心口一提。 就在她几乎要动念进入祖宅之时,一声喊叫响起:「嫂子!!」 紧跟着后面又传来一声:「孙娘子!」 孙芸娘刷地抬头,魏成煊? 还有他身后的长顺长柏! 「殿下万安!」 见三人着急之余还不忘给梁恒行了一礼,她胸口憋着的一口郁气终是吐了出来。 还好来得及,待会若是凭空消失,无风怕是真要陪着自己这个「妖怪」浪迹天涯了。 终是松开了手,把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梁恒一看,眉头瞬间拧紧,「无风!」 魏成煊也急急跑了过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没事吧,你不要死啊,死了大嫂可怎么办!」 孙芸娘瞬间便有点方,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稳重… 忍不住打断道:「成煊,你哥他还活着…伤情已经稳定住了。」 魏成煊:…… 「派马车来!送无风回府,宣御医侯着!」 梁恒一声令下,不一会一辆马车便驶了过来。 「孙娘子,交给我们吧,放心。」长顺眼中泛红,和长柏小心翼翼想把主子从她怀里接过来。 可不知什么时候主子的手竟死死抓紧了孙芸娘,眉头还痛苦地皱起,泛白的嘴唇慢慢张开,似乎梦呓了一句什么。 难道是交代什么要事? 大家都纷纷竖起了耳朵。 「就算…我死了,你嫂子也是我的…芸娘是我的…」 孙芸娘:…… 魏成煊:…… 「无风,我在,我待会就过来,相信我,绝不会离开你,先松手好吗。」孙芸娘红着脸低下身,朝那人耳边轻声哄道。 像是听得见她的话一般,魏无风立马就松了手,几人才慢慢把他抬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晃晃悠悠走远,孙芸娘心中大石终是落了下来。 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直至现在心中才算踏实了,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瞬间两只手同时伸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 抬头一看,一边英姿飒爽,一边风度翩翩。 她今日可真是艳福不浅…可惜无暇欣赏。 等 到另一辆马车到达时,魏成煊和梁恒也跟着她一同坐了上去。 待马车逐渐远去,剩下的一众官兵都不约而同盯着之前那个嚣张的护卫,眼中透露着同情。 那护卫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魏国公家的世子竟叫那女的大嫂?那他岂不是得罪了玉面阎罗… 现在卸甲归田还来得及保命吗… 此时此刻,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中的人,却无人知道护卫心中的绝望。 魏成煊话多些,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大嫂你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无事,只不过是心中忽然安定下来,反而有些疲惫罢了。」 「辛苦了大嫂,可是这几日你们都去了那,我们找了三日竟没寻到。」魏成煊有些不解。 「嗯,因为当时怕有追兵,我们后来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孙芸娘有些心虚,面上倒是不显。 「哦,难怪!还好大嫂机智,不然大哥…」 在一旁观察了半晌的梁恒终是耐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从刚才就听你叫她大嫂,无风何时成的亲,我这个发小竟连一杯喜酒都没喝到。」 魏成煊刚要解释,孙芸娘便低下身虚虚行了一礼,「殿下莫怪,民女孙芸娘,跟无风并无婚配,成煊只是随口一说。」 她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之前民女失礼了,无风虽向我提过您,可为了以防万一…我或许做得谨慎了些,还请殿下见谅。」 见对方不做声,孙芸娘眉头一皱,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太子也算是半只虎了吧。 为了无风,该忍的还得忍忍。 也顾不上周身的酸痛和不适,缓缓起身。 膝盖才跪到一半,就被那只温热的手搀扶了回来。 「这要是真让你跪了,无风醒来怕是要与我拼命吧。」梁恒戏谑地看着她。 现下这乖顺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怼护卫那般伶牙俐齿。 这真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无风死死隐瞒了那样久的宝贝疙瘩? 梁恒忍不住好奇,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柳眉杏眼,挺鼻樱唇,美倒是美,可跟众多名门淑女一比,也没有美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可能唯一不同之处就在那双清澈杏眼中的不卑不亢吧。 便是刚才要下跪时,她也没有半分软弱的姿态,果真有趣。 再看她那身外衫染到的脏污,裙摆处还有好几处勾破的地方,这几日应是受了不少苦吧。 可她不但没有抱怨,也无寻常女子那种惊恐落魄之态,那眉眼中的大气和镇定实在让人过目难忘。 多看几眼越发移不开目光。 魏成煊见梁恒神色怪异,以为孙芸娘真惹了他不喜,连忙又低身解释道,「殿下见谅,「嫂子」这称呼是兄长吩咐的…」 「哦?那你倒是有些本事,我倒是从未见过他对女子如此上心过,而且…能见识到无风厚黑的一面的人也并不多。」梁恒朝着孙芸娘幽幽道。 他到底是在夸无风还是夸她,孙芸娘一时哭笑不得。 但能肯定的是,无风这不要脸的性子,不止她一个人知道。 三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大概问了一下这几日他们是如何脱险的,孙芸娘脑子里也早就想好了说词。 提到躲进山洞之后,她在附近找了些止血的草药,每日给无风清洗换药,这才保住了他的命。 虽编得有些心虚,那二人看上去却是信了,毕竟她这样的农女出身,识得些草药也并不违背常理。 等到马车停靠在一座大宅前的 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孙芸娘下了马车便抬头望了一眼,「湛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写得遒劲而大气。 再看宅子前,一行家仆在门口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似乎已守候多时,一见他们,便齐齐磕头下跪道:「恭迎太子殿下!!」 孙芸娘一见这个阵仗颇有些尴尬,毕竟她正在梁恒身后站着。 正犹疑着自己要不要跟着跪拜一番,梁恒就喊了一句「免礼」便先一步入了王府。 她也紧跟在后面进了府苑,谁知一个看上去年迈的大伯却快步走到她跟前,深深鞠了一躬,抬头立马笑眯了眼。 「这位就是孙娘子了吧,老奴姓李,是这府上的管事,早听长顺提过您了,少主也曾交代过我,若是娘子来了,便当做王府主母来对待。」 孙芸娘小脸刷地一红,主母?! 这个魏无风真是不害臊…八字还差一撇呢,怎么能跟府上的人这么讲。 「孙娘子莫要拘束,以往从未见过少主对哪家女子上过心,府上也不曾有过丫头女眷,可见您在少主心中有独一无二的分量。」 说着李管家竟领着几个家丁齐齐跪了下去,「这次孙娘子又救了少主,这救命之恩,我湛王府上上下下实在感激不尽。」 孙芸娘一惊,赶紧把几人扶了起来,「李管家,你别,救他只是出于本心而已,没什么恩不恩的,你们这样我又如何受得起,且不说我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平日里从不兴这些礼数的,千万别再跪了。」 李管家这才站起了身,慈眉善目的脸上瞬间现出了笑容。 这姑娘果然如长顺所说,随和善良没架子,少主真是遇到良人了。 孙芸娘却是被这管家的慈母笑盯得十分不自在,甚至有种已经被签了卖身契一样的感觉。 「那个,李管家,要不我先去看看无风吧。」 「孙娘子莫要担心,太医说因为你把伤口护理得非常好,现下性命无尤,只等服下药后,少主自会转醒,您现在这个样子更需要休息,不然少主醒来见到时,会责怪老奴没有照顾好您。」 李管家顿了一顿,「这样吧,先让娘子的贴身丫头服侍您沐浴更衣,用好了晚膳,再去看少主不迟啊。」 贴身丫头? 孙芸娘刚在疑惑哪来的什么贴身丫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大喇喇地冲了过来。 「主子!!主子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呜呜呜…」 第78章 魔怔 虎妞? 「你怎么在这里?」孙芸娘一惊,她以为这丫头还在之前黄掌柜安排的宅子里呢。 「是长柏把我接过来的。」虎妞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头。 孙芸娘心头一软,赶紧拍了拍小丫头的背心,「不哭了,乖,看我好好的呢。」 虎妞连忙憋回了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早就给你说了,孙娘子和少主吉人自有天相。」李管家一笑,「快带着娘子去更衣吧。」 这下子确定无风伤势稳定,主仆也重聚了,孙芸娘也不再客套,跟着虎妞就去了管家安排的院子。 可等到她刚沐浴完,屋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虎妞眉头一皱,主子还没得休息一会,谁啊这是。 「孙娘子,主子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又是那个大驴脸!虎妞气不打一处来,就他家主子是主子吗?自己主子到现在连口饭还没吃上呢。 刚要开口抱怨,孙芸娘却已经换上了衣服大步走到了门边。 边整理着衣领子,边朝门外问道:「无风怎么了!」 「主子,主子似乎有些暴躁……谁的话也不听,也不喝药,非要起身去找您。」长柏说得颇为无奈。 「这煞星!像话吗!」孙芸娘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把半干的头发松松束起,推门便急急跟着长柏出了门。 虎妞只得拿了件披风跟在后面追着,赶紧给主子披上,顺便瞪了一眼那快木头疙瘩。 眼中恨恨地,这天这么凉,他家主子真是能折腾! 长柏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恨他干嘛啊,这,这也不关他的事啊… 孙芸娘根本不知这俩人的无声对话,步伐匆忙地走到了那人的寝房外,一阵砸落东西的碎声响起。 「魏无风!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你魔怔了不是!」 「大哥!大嫂马上就过来,你先听太医的,别再乱动了,伤口再裂开如何是好?」 这对话好像是梁恒和魏成煊的声音。 「别想骗我!芸娘根本不可能在府内,我要去找她,谁都别拦着我!」一声嘶哑又虚弱的声音响起。 孙芸娘心火一上来,两步并作三步走上前。 哐当一推门,只见一屋子的人都在拦着床上那位暴走的祖宗,瞬间火气就烧到了头顶,像话吗! 「魏无风!你可是那黄毛小儿,还要那么多人哄你一个?可是不要命了!」 瞬间一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向外一看,一身素衣的清丽女子正站在门边。 一头半干的乌发似乎因为奔跑过来稍显凌乱,原本白皙的小脸一片嫣红。 她轻咬着唇角,胸口急剧地起伏着,这一切都在表达着已经遏制不住的怒气。 她直直地盯向床榻上怔愣的男人,见他俊脸瘦削,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眸中却赤红一片,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浓烈的煞气,好似那日杀红了眼那般渗人。 可在见到自己的那一瞬又尽数收敛了起来,只剩下直勾勾的渴望,好像是等待主人回来的宠物一般。 看得她不免心头一软。 整理好情绪倾身施了一礼,「殿下,世子,失礼了,天色已晚,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有我在这照顾着,放心吧。」 见她这样说,大家才告辞离开。 等出了府,魏成煊还呆呆地回不过神来,喃喃道:「我从未见过大哥如此失态过,平日里习惯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现下竟然像是……」 他想说现下像是在跟大嫂撒娇,可又觉得一身鸡皮栗子,怎么都说不出口。 梁恒也皱了皱眉头,这样的魏无风,若是被王太傅那边知道,可是不妙啊。 「这女子到底有何手段,无风这样的性子,竟也能被她吃得死死的。」 「殿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大嫂是真的很好,聪慧机智,性子随和,关键是还有一手绝佳的厨艺,京城新开业的孙氏火锅就是那家掌柜跟她合伙的,所有的菜品都是她独门秘制!」 「哦?是吗。」听说那家火锅店才开业几日便在京城大火,成了达官显贵名流大家趋之若鹜的地方,最近他也正寻思着想去凑个热闹呢。 梁恒的神情越发兴味,「来,给我详细说说。」 话痨一般的魏成煊自是乐意陪着殿下唠嗑,说到后面二人竟直接安排了宵夜和美酒,还有一整夜的时间慢慢聊。 这边把酒八卦,而另一边,孙芸娘正缓缓走到床榻旁,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为何…你就笃定我不在府内,还是在你眼中,我便是那不能共患难之人?」 「你那日你看见了…」男人的声音嘶哑而压抑,「我以为你会离开…」 「那日…」孙芸娘一想到那尸横遍野的场景就不寒而栗,「一开始,我确实是被吓到了…」 男人刷地抬起头,瞬间便抱紧了孙芸娘的双肩,眼中划过一丝痛苦,「果然,芸娘不能接受那样的我是吗?」 孙芸娘皱了皱眉,关注点似乎跑到了别的地方,「所以,你并不是偶然才这样?」 男人胸中一阵心慌意乱,也不解释什么,重重把孙芸娘搂在了怀中,「芸娘,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孙芸娘被那磐石一般的胳膊勒得生疼,为何那样虚弱了,臂膀还这么有劲。 男人却当是孙芸娘犹豫了,蓦地把她松开,眼中升起一股疯狂,「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你是我的!」 孙芸娘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他了,为何那眸子里的煞气又出现了,难不成又是旧病复发? 刚要张口问,他的大手死死摁住她的后脑勺,那干裂而滚烫的薄唇便覆了上来,霸道而纵情。 孙芸娘一开始只当他又是日常耍流氓,也不好挣扎,担心挣到他的伤口。 可慢慢地,那人越发狂乱,似乎不太对劲… 连忙用手轻轻推了男人一下。 谁知那人却直接蒙住了她的眼睛,刷地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孙芸娘胸口一凉顿觉不妙,连腰间的束带也滑落了下来。 她脑子里警铃大作,忽地冷声道,「无风,你要做什么!别让我恨你。」 接着一阵低泣声,让他的动作彻底停滞下来。 「我虽不是在意世俗小节的人,也可不在意名分,可这种事,至少也应该是情到深处自然升华,现下你不仅受了伤,还是在这种失去理智的情况…你这样,我真的会恨你!」 孙芸娘眼眶里泪花点点,一滴一滴往外溢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男人心尖一疼,终是叹了一口气,把她轻轻搂回了怀中。 「可是芸娘,我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要了你,再把你拴在身边,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痛苦压抑的声音忽然让孙芸娘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我到底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你了?」 男人眸中一黯,「我那副模样,你看了不会想离开我?芸娘是否想先装傻,日后再悄悄逃走。」 孙芸娘:…… 「若真是这样,我今日何必跟着来府中?我知你脑子一时魔怔,还没冷静过来,可你现在仔细想想,你昏迷了三日,那是不是我出走的最佳时机?」 男人双臂一松,怔楞了几瞬,孙 芸娘才刚觉得呼吸顺畅些,瞬间又被箍紧。 他目光灼灼,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又狠狠地啄了一口她的脸颊。 孙芸娘一度都想爆粗口了,这疯子,难道还是不明白? 刚要再解释,只见男人眼中的阴霾似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若狂。 他把头埋在了孙芸娘的肩窝,贪婪地吸食那久违的幽兰之香,唇角逐渐扬起,「所以芸娘不怕我对吗?」 孙芸娘顿了一顿,「刚开始有些怕,可比起差点失去你的恐惧,那个反而还能接受了…」 男人嘴角一弯,温柔地在她的耳畔鼻尖轻啄着,他的芸娘果然不是寻常女子,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你这嗜杀的毛病,还是因为儿时的阴影吗?」孙芸娘终究还是开了口。 「是…大部分时候我都克制得比较好,可但凡沾了血腥,便会停不下来,后来还引发过严重的头疾,也曾四处寻医,却始终没甚效果。」 孙芸娘一听,果然没错了,这吃药肯定不管用啊。 她记得大学心理学选修课上,有一课还专门讲过创伤性心理应激障碍的专题。 因为她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当时还认真做了笔记。 所以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那一课的内容,特别是关于童年严重创伤的后果。 若是没有心理专家干预,在幼儿期发生的某些严重创伤,很可能一生都无法治愈,严重的还会引起重度抑郁和精神分裂。 所以无风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吧。 孙芸娘心尖一疼,双臂攀上他的肩膀,一记温柔的轻吻落到了他的额头。 「我说过,若非原则问题,我绝不会离开你,为何不信我,况且你这个旧疾也很少发作,这次也是为了我才这样。」 男人心口一烫,「那是遇到芸娘之后,才好了许多,最初我以为只是因为吃你做的东西,才有宁神去燥之效,后来发现,原来你才是药引子。」 说完又重重啄了她的面颊一口。 孙芸娘老脸一红,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容易想歪,可转瞬又似乎觉得不对劲。 这次事件的关注点根本不是这些吧? 忽然就拉下脸来,「魏无风,今日先别扯别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为何那日恁多人埋伏着想杀你,我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身上的伤疤…恐怕也不是一次两次犯险了,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第79章 狗血秘闻 难道是什么古代黑道之类,那可不行,她可只想过平凡日子,刀光剑影的生活她坚决适应不了。 一看她忽然变得疏离的目光,男人的心口又提了起来,「芸娘你听我说,不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但是你相信我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超过三月,我定能全身而退跟你远走高飞。」 孙芸娘皱了皱眉,懒得理他的鬼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哦,难怪先前黄掌柜安排了宅子,你那么好说话便让我住了进去,是因为早就料到会有危险是吧!哼,今日你若是不交代清楚,明日我便真离开了!」 「你敢!!」男人额角青筋一胀,搂在她腰间的手又加了些力道,像要把人揉碎进身体一般。 「你若是瞒我欺我,你看我敢不敢!」孙芸娘这次不甘示弱,抬起头便瞪了回去。 男人心口一紧,瞬间便败下阵来,无奈道:「你是天派来收我的吧…」 终是叹了口气,「今日你也见到太子了吧,我与他的关系,也曾告诉过你。」 「知道,你发小嘛,也算是你上方,你之前还说过儿时他还救过你一命。」孙芸娘道。 「对,他跟我年纪相差不多,那时,姑姑嫁给元帝之后,很少再得出宫,有一阵祖母卧病在床,姑姑便时常谴人来探望,梁恒有时也会跟着过来,我被人踢下水的那次,便是碰上他回来探亲。」 魏无风语气幽幽,像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一样。 「姑姑…你姑姑嫁给老皇帝?」孙芸娘眼中精光闪过,似乎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老皇帝?魏无风唇角一扬,这胆大的女人,还果真配得上他,「我姑姑,是曾经的南楚皇后。」 孙芸娘一惊,「一代贤后魏莹?!你姑姑?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她老人家也姓魏啊。」 看着她一会懵懂一会恍然大悟的样子,萌得男人心头一痒。 又想低头偷香,却被那只小手摁了回去,瞪他一眼,示意继续说下去。 他无奈一笑,继续道:「其实梁恒这些年处境一直不妙,特别是姑姑仙逝之后,无数弹劾的折子摆满了元帝的案头。」 「所以你是说他太子位置不保,你的任务就是帮他稳固地位吧?」 孙芸娘觉得这一点她倒是想得通,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那老皇帝就任着大臣们这么弹劾自己亲儿子?」 魏无风冷哼一声,「那个老东西,他巴不得。」 「啧,你就一次说完好不好,别让我猜了。」孙芸娘的八卦之魂熊熊燃起,连询问的语气都软了下来。 「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男人坏笑。 孙芸娘双眼一亮便凑了上去,在那温热的脸颊上吧嗒一亲,男人顿时愕然。 早知他平日里多说些宫中辛秘,不知能占多少便宜。 「其实姑姑是被元帝强娶的,她跟义父才是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当年,先皇想立的储君也不是那老东西,而是义父…所以匈奴来犯时,先皇让义父去平乱,便是有立他为储君的意思。」男人道。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这么狗血?」 魏无风眉心一拧,「何谓狗血?」 「额,就是跟戏本子写的似的,夹杂着各种爱恨情仇的孽缘。」 「这样说,或许是有几分狗血…」魏无风叹了口气。 「那后来呢?」孙芸娘急切道。 「后来老东西趁着义父去了西北,与魏国公那老贼狼狈为女干,集结朝臣向病重的先皇逼宫,先皇被气得吐血而亡,一众贼人便假造圣旨让老东西成功登上了帝位。」 「所以,魏国公帮助元帝就是为了把自己亲妹妹推出去 做皇后?那他为何不与你义父合作?」这个问题孙芸娘实在想不通。 男人眸中冷冽如霜,「义父自小便是一身正气淡泊名利之人,从未有跟亲兄弟夺嫡之意,原本打算平定好西北之乱后便回来迎娶姑姑,再请辞去做个边塞王爷, 所以魏公国那贼子又怎么可能把义父拉拢过来,为了把持朝政,所谓的「显祖荣宗」,家族?亲人?他什么不能牺牲?」 孙芸娘一时无言,这场政治交换最痛苦的莫过于魏皇后了。 还有湛王爷,在平定西北归来之后,父亲被害死,心爱之人也被迫嫁给亲哥哥,一切物是人非,当时得有多痛苦。 也不知是共情了还是怎么地,她心一慌便搂紧了身边的男人,「还好你不是什么王爷太子的,不会因为这些朝廷争斗而错过彼此。」 魏无风心头一阵柔软,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我的感情向来只由自己做主,这一点你且放一百个心。」 「放心?」孙芸娘一啐,「若是这次重伤不治,你是跟我结个冥婚还是如何?」 男人忽地便心虚了几分,低声哄道:「梁恒的死对头原本关注点一直在他身上,所以这一次的确是我侥幸了,放心,自此之后绝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相信我。」 保证之后又是一阵亲呢,看在他伤势刚好些,孙芸娘终是绕过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孙芸娘每日悉心照料,加上魏无风本身就是练武体质,又在随身空间的温泉滋养过的缘故,恢复得相当神速。 六七日后,身体已然大好。 这一日上午,魏无风说是在家修养太久想出门透透气,带着孙芸娘和护卫,架着马车去城郊逛了一圈。 等回到了宅子,梁恒已经在书房等了许久。 见他房里来回踱步,眉间还有几丝焦灼。 魏无风还没见过梁恒如此沉不住气过,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何事如此紧急?」 梁恒朝着门外一看,那清丽的女子身影已走远,倒是很有眼色。 凑上前低声道:「袁潇有消息了。」 「袁潇?」魏无风身体一滞,「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今夜寅时,我会派人来接应你前去,务必神不知鬼不觉。」梁恒朝着魏无风深深一望,「届时一切小心!」 「殿下放心。」 魏无风看着梁恒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那袁潇,他们已经找寻了很久了。 当年跟义父驰骋沙场的副将,如今隐姓埋名之后,也不知变成了何样。 南楚的天,终究要变了。 傍晚,魏无风用完晚膳便把这事就轻避重地给孙芸娘说了一番。 即便担心,她也没有阻拦,南楚现下危机四伏她也多少了解一些。 老皇帝越发荒yin无道,整个帝国都在吃着上辈人打下的老底,而这老底也所剩不多了。 无风现在做的也是在换个方式挽救国运,他说去西北找到一个重要的东西便能稳固太子的地位,南楚便会少受些动荡。 她信他。 只是临走之前难免有些不舍和担心。 入夜,二人躺在榻上温存了许久,男人哄着她慢慢睡熟,方才离开。 ------------------------------------- 第二日,孙芸娘便打起精神开始干活了。 今日是最后一次去京城加盟店指导后厨事务,有始有终。 等她收拾妥当带着虎妞出门时,却看到了长柏早就侯在了大门口。 孙芸娘一惊,踱步上前低声道: 「为何你会在这里?你不是跟他…」 无风出门办事不是必有他跟着吗? 长柏行了一礼,用只有孙芸娘能听见的声音回道:「主子吩咐我留下来报复孙娘子的安全,您放心,主子身边还有其他护卫。」 孙芸娘胸口一闷,其他护卫又怎能比过长柏。 他竟把最得力的手下留给了她… 一时又是甜蜜又是担忧,现下却也不能改变什么,只得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 很快就到了孙氏火锅,她交代了长柏在外面侯着,领着虎妞进了店。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长柏每次看到虎妞的眼神有些畏惧,应该是自己看花了眼吧。 定下神便去了后厨,这一进去便是几个时辰。 一直到晚膳时间,还在里面交代菜谱的细节,若不是主厨催着她去休息,也不知还要耗多久。 等她走了出去,一个蓝衣伙计赶紧走了过来,深深作了一揖。 「孙娘子!今日大家忙得脚不沾地,刚刚还来了好几位贵客,掌柜的一直在招待,一时抽不出身过来,实在抱歉了,娘子这就跟我去包厢吧,您的丫鬟也在里面侯着。」 孙芸娘回了一礼,道:「黄掌柜太过客气,我过来本就是分内职责,你代我转告他,生意要紧,无需如此客套。」 蓝衣伙计连声称是,正准备把孙芸娘引去包厢,一个跑堂伙计哐当一声把托盘掉到了地上。 跑堂伙计神色一阵慌乱,忙不迭跪下身来收拾。 蓝衣伙计亦是一惊,赶紧几步走了过去,低声责备道:「为何不小心些,这个包厢的贵人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现下可如何是好。」 孙芸娘眉头一皱,过去把跑堂伙计扶了起来,「快,先去把地上收拾收拾,待会顾客踩到会更麻烦!」 第80章 乌龙偶遇 跑堂伙计一下便有了主心骨,赶紧跑去拿打扫的工具。 转瞬孙芸娘又看向蓝衣伙计,「之前我在后厨教了几道新甜品,那些菜是暂时留作备用的,你赶紧去找主厨,就说是我说的,去端上两盘送到包厢先稳住贵人,再让主厨加紧把打洒的菜补做一道出来。」 蓝衣伙计连连点头,刚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对了娘子,那包厢名字叫「醉花间」」 「好,你快去吧,正事要紧,我自己过去便好。」 孙芸娘看了看伙计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满地权贵的京城,钱也不是那么好挣呢… 转身又顺着长廊走了过去,边走边留意包厢的名字,直到「醉花阴」三个字出现时,终是停下了脚步。 刚要推门进去,余光又瞄到了隔壁包厢的名字。 「醉花间」? 刚才伙计说的是「醉花间」还是「醉花阴」… 她记不太清了… 一时怔在了原地。 犹豫了片刻,先慢慢靠近了「醉花阴」 要不先听听看? 就这么进去,万一走错扰了别人,未免有点尴尬。 若是里边太嘈杂,那肯定就不是虎妞待的那个包厢。 她慢慢把门推开了一丝缝,把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一阵急促的男声从里面传来,「主子,不如我今日便把王太傅的老底揭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着吧,不超过七日,那边一定能带回好消息。」另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孙芸娘一惊,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吧… 正要往后退,那包厢门一拉,她身体一倾,手腕一痛,竟生生被人拽了进去。 再一抬眼,一把明晃晃的长脸便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说!刚才在门口听了多久?又是谁派你来的?」 孙芸娘用眼角余光瞄了身前的青衣人一眼,这好像是刚才叫主子的那人。 他声音冷冽,眉眼凶狠,杀气外露,若是说错了话,她绝对相信自己会当场毙命。 她咽了咽口水,稳住自己慌乱的情绪,好汉不吃眼前亏。 悄悄往大腿使劲拧了一把,把头缓缓一抬,双眼中瞬间蓄满了泪花,一副受惊过度瑟瑟发抖的模样。 「大,大哥,你别吓我,我才刚想开门,你就把刀拿出来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啊。」 青衣男子瞬间心肝一颤,这双水汪汪的杏眼看上去单纯无辜,娇俏的小脸上委屈至极,牙齿咬着殷红的唇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眼泪又将落未落,实在是可怜得紧。 那手中握着的长剑的力道不由地一松,声音也温和了几分,「那你,为何在门前偷听。」 孙芸娘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又委屈又无辜道:「我与小姐妹早已预定了包厢,明明是约好在此处用饭的啊,定是,定是我把名字弄错了! 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家里还有六十的老母,还有个小弟弟要照顾…大哥…大哥饶命啊…」 青衣人脸上表情一时有些纠结,那长剑划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放心,我真的是刚想推门进来,什么也没听到的! 不信你跟我去找找,我妹妹那个包厢也是「醉」字开头,定就在这附近,她可以作证的,我真的是约了人一起来的。」 看孙芸娘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青衣人心一软,拧了拧眉头,主子怎么也不发个令,他不住地朝着包厢里面望去。 可这不看不要紧,自家主子竟然噗嗤一声闷笑了出来。 那人脸颊涨得通红,双肩如筛糠一般抖动着 ,似乎刚才憋得极其辛苦。 良久,他才以拳抵唇咳嗽了几声,方才稳住身形,可眼中的笑意半分不减。 孙芸娘对那阵闷笑声实在好奇,一开始以为自己衣服哪里扣错了,低头检查了一下却也没什么不妥,开始怀疑那人会不会有什么癔症。 忍不住把头好奇一伸,才看到了屏风旁边那道侧影。 瞬间如被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 那身着紫金蟒袍,通身高贵之气的人,他这么会在这? 她没看花眼吧… 「这位娘子我认得,你先到门口候着。」 青衣人一听主子发话,立马反应了过来,低头遮住震惊的眼神,连忙退了出去。 原来真是那人… 孙芸娘的脚步迈得有些沉重,内心不免叹了口气,果然装可怜示弱这招不适合自己… 第一次用便丢了个大脸。 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走上前,行了一礼,「殿下…」 话刚说到一半,便被那人扶了起来,「在外面,就别那么多规矩了,再说,前几日见你时,可不是现下这副乖顺的模样。」 见他投来戏谑的眼神,孙芸娘不免干笑了两声,这梁恒真是一点也不给台阶下,「那个,呵呵,不是事有轻重缓急嘛。」 「你今日是来巡店?」梁恒道。 孙芸娘有些狐疑地望了过去,他如何知道? 「成煊说这家店出自你手。」梁恒解释道。 孙芸娘恍然,难怪啊,那个话痨的确是什么都说。 「嗯,也不算是出自我手,我只负责指导后厨而已,其他的运作也是几个生意伙伴在帮衬着,这家店也不是我名义下的店,只不过是冠名而已。」 人倒是挺实诚。 梁恒定定地望向女子,时而泼辣,时而冷静,时而狡猾,时而又坦诚,真不知她到底有几面。 目光越发兴味了。 或许这两日的危机… 可用她推波助澜一番? 梁恒直视过来,微微一笑。「无风这次出门,你应该知道是去做什么吧?」 孙芸娘看他答非所问,心中无来由地咯噔一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不像表面那样平易近人。 可面上却不显,坦荡道:「他只说是出远门办事,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滴水不漏。 梁恒却是目光一沉,状做捏了捏眉人心,「也不知他这个时候到何处了,早知…」 他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孙芸娘眼皮一跳,一碰到有关无风的事她便不那么淡定了,「怎么了,莫非他有危险?」 「这一趟,本就凶险万分,更糟糕的是,今日竟查出了一个内鬼,或许,无风的行程已被泄露给了我们的对手。」梁恒沉沉道。 凶险万分? 孙芸娘心头一提,那人出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瞬间一股火气往上涌。 「你是说,他可能像上次一样被埋伏吗?」 梁恒挑了挑眉,心道现下倒是连敬语也省了,真是个胆大的。 又装作迟疑了片刻,叹了口气道:「不好说。」 「可是,他是为你在做事,总得想个法子把消息告诉他吧,不然我让长柏去!」 见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跑,梁恒伸手一拦,「我已经让人去送信了,现下其实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去混淆视听,这样的话,对手便不会在无风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你现在怎么还在这里?」还在这气定神闲地看菜单子,哪有半分着急的样子。 不过后半句,孙芸娘还是很克制地忍住 了。 「因为需要你的帮忙。」 「我?」 孙芸娘疑惑地回望过去,看着梁恒朝自己招了招手,才凑近前。 听他耳语了一阵,眼中才恍然大悟,「这样做真的能蒙混过关?」 梁恒眸中定定,「只要按照我说的做,绝无问题,只是…这事会有风险,你且想清楚,我绝不强迫于你。」 「为了无风,我可以!」孙芸娘语气果断,现下也没什么可犹豫了。 他保护了自己那么多次,这次就换她来吧。 一瞬间,梁恒的面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似震惊,似不解,似羡慕,可转瞬便消失不见。 ------------------------ 太极宫外,一众人跪倒在殿前,头颅低低埋下。 「恭迎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孙芸娘把步辇的帘子偷偷勾起一角,好奇地看着这个壮观的画面,以前在现代刷宫斗剧时见得也不少,但是比起这种现场直播,阵仗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八卦的样子看在梁恒眼里倒是一副俏皮率真的模样。 他唇角一弯,轻声说了一句:「待会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做,一切听我安排。」 孙芸娘重重点了点头,内心却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深宫里规矩什么的,她也不甚了解,丢人倒是没什么,可万一要是因为她哪里言行不当,把无风和梁恒的计划打乱就不好了。 梁恒却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一把捉过那只白皙的小手,「权当是在戏班子客串几日花旦,演你自己便好,无需多想。」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便扶着他下了辇。 「平身。」梁恒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旁的青衣侍卫立马有眼色地走到孙芸娘面前,低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把她领到了到一众宫女身前。 吩咐道:「尔等立刻带着这位娘子下去沐浴更衣,稍后送到东华殿。」 一众宫女连忙低身称是,然后毕恭毕敬地簇拥着孙芸娘,扶着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脚步顿了一顿,朝着后面回望了一眼,看到梁恒轻轻点了点头,方才放心离开。 等到人走远了,梁恒才转头询问青衣侍卫:「长柏那边,你交代好了吗?」 第81章 东华殿 青衣侍卫眼中有些迟疑:「已经照着殿下吩咐的交代了,说是为了保护孙娘子的安全,被您带进宫了,可…我看那长柏脸色不虞,怕是会给无风大人通风报信,要不要…」 「别去惊动他,就怕他不告诉无风。」梁恒笑道。 「可殿下如此…会否…」青衣侍卫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会否与无风离心?」梁恒瞳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无妨,知道真相后,他必会理解,而且…我也想看看,他到底对这女子情根深种到了何种程度。」 说罢,便径直朝着东华殿走去。 却不知那先行一步的女子正一脸崩溃地捂着胸口,看着宫女们一步步逼近自己。 「姑娘别害羞啊,咱们不都是女人嘛。」 「对啊,我们保证把你洗得白白嫩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只要殿下一高兴,说不定明日姑娘就能封为妃嫔直上青云了!」 「对啊!到时候姑娘可别忘了我们啊!嘻嘻。」 听着一群女子在自己耳边叽里呱啦,孙芸娘胸口一阵发闷,不禁抬头仰望天花板,她好像有些后悔了… 一进偏殿,就被宫女们弄进了叫什么裕华池的地方,还没得歇口气就被她们脱得干干净净,被抬进了硕大的沐浴池中。 这池子周围看上去倒是奢华至极,只是她也没心情欣赏啊。 现下的她只觉得自己是块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七八双手朝自己身上招呼,搓洗的搓洗,按摩的按摩,冲水的冲水。 她一个现代灵魂加古代平民出身,哪里有过这种经历啊。 当年在大学的澡堂子里,她连搓澡阿姨都接受不了,何况现在这种场面,实在是太羞耻了… 心里反复默念着魏无风的名字,才生生忍了下来。 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是沐浴完毕,接着宫女们又帮她擦干身体,换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繁复宫装。 待到她终于可以坐下来歇息了,繁琐的化妆和绾发又开始了。 弄到后面她开始犯困,可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实在是吵得得她头晕目眩,索性就当自己是块没有感情的木头得了。 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被打包送进了东华殿。 到了殿外先是一顿跪拜行礼,然后宫女把她朝着殿内一塞,再把大门紧紧一闭,瞬间这个世界便安静了下来。 孙芸娘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终于才来了兴致,开始打量起了东华殿内的布置。 这个寝殿,怕是能当她那个修文县的宅子十倍不止吧…皇家还真是有钱得紧… 只不过这殿内的风格,却不像她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闪闪发光,倒是看着还有几分清雅脱俗的格调。 白玉铺地,青玉为柱,琉璃为灯,水晶做帘。 六尺长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深灰色的鲛绡罗帐。 搁在现代应该算个简约奢华风吧。 她满满走近殿中,那位玉色长衫的男子正背对她仰望窗外的月色。 这么快又换了衣服? 这皇宫里的人每日也不知换几身衣服…浣衣工也不知忙得过来不。 孙芸娘忽然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跑偏,这才提了提裙摆慢慢朝前走去,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只见他慢慢转过身,那熟悉的王者贵气扑面而来。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梁恒呼吸一窒,瞳眸瞬间变得幽深。 那女子长发挽起,梳成了流云髻,发中嵌了一只素雅的木兰珠钗,两旁长长的珠饰垂下,摇摇 曳曳,顾盼生姿。 再看那一脸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胜雪,弯弯的柳眉下杏眼圆睁,娇俏的鼻下,小嘴嫣红如丹。 她慢步走上前,一身金丝锦缎散花裙,低胸高腰的设计,把玲珑的妙人身姿包裹得凹凸有致。 腰间盈盈一握,走起来恍若仙子,飘然而至。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孙芸娘伸手在梁恒面前晃了一下。 梁恒这才回过神来,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有些不自然道:「真是人靠衣装,比起之前凶悍的模样倒是柔和了几分。」 「殿,殿下这是何意?」孙芸娘有些不高兴了。 她哪里凶悍了,不过是前几日怼过他无礼的护卫而已,竟然小肚鸡肠记了那么久。 「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梁恒赶紧转移了话题,「这一夜必须让那些人相信我们发生过什么。」 孙芸娘脸色微红,这事倒也不难,却是多少有些难为情,不过为了无风,她豁出去了。 「殿下,要不我们来下棋如何?」孙芸娘道。 下棋? 梁恒一脸的兴味,不知这女子又有什么鬼主意。 抬手一指,引着她坐到了棋桌旁。 「输了的弹脑瓜崩怎么样?」上辈子跟胞弟玩扑克时,便是谁输谁被弹脑门,孙芸娘一回忆那画面便笑了出了来。 看在梁恒的眼中,如同春花初绽,娇态可掬,心口处不禁漏跳了一拍。 「脑瓜崩?如何弹。」 「我先给殿下示范一下如何?」孙芸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可忽然又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不免又有些犹豫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顾忌,梁恒温和道:「本王赎你无罪。」 「说话算数!」 见那抹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娇艳的脸上,梁恒心中无来由地愉悦。 看她深吸了一口气,倾身便凑了过来,迅速得他有几分猝不及防。 那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时脑子也跟着犯了晕,胸口莫名一阵酥麻传来。 孙芸娘压根不知道梁恒的心潮涌动,专注地把拇指和中指卷曲起来连在一起。 直勾勾盯着他的额头中心,中指用力一弹,嗒地一下,只听对方闷哼了一声,她才连忙缩回了身子。 刚才得意忘形竟然忘了收敛些力道了,她弹脑瓜崩的技艺可不是盖的,以前胞弟就时常被她弹得哭唧唧。 「殿下…您没事吧,下次我定会注意点。」孙芸娘咬了咬唇角,他应该不会出尔反尔治她的罪吧。 「无妨。」梁恒垂头轻揉了几下额间,等他抬起头时,一块红印早已飞上额心。 瞧着脸上倒是没什么怒色。 孙芸娘暗自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把棋盘摆好。 一开始以为一盘棋能消磨小半个时辰,便不慌不忙地慢慢下子,可下着下着她才觉出了不对劲。 这梁恒步步紧逼,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现下一颗棋子纠结了半晌都不知该往哪放。 终是啪地一声把白子落下。 「你输了。」梁恒淡淡道。 孙芸娘一看,柳眉一耷,小嘴瞬间瘪了下来。 梁恒嘴角偷笑,转瞬又正色道:「伸过来。」 愿赌服输,孙芸娘只得缓缓把脑门挨近了他。 那双纤长的手指看上去倒是很温柔的样子,应该不会太疼吧… 思虑中,那只大手速度飞快,邦地一声震得她脑瓜子嗡地一响。 一声惨叫脱口而出,「啊!!!疼!!」 孙芸娘不可置信地朝着对方瞪了 过去。 一个大男人竟然出手这么重,就算刚才她力道过了,也只及他的一半啊。 梁恒却是一脸正经,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顺着梁恒指引的地方看去,殿门的一侧窗户边,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屏住呼吸,慢慢再把棋盘重新布好。 第二局,孙芸娘精力又比刚才集中了几倍,然而,就一盏茶的时间,她又输了。 妥妥的智商碾压啊… 下次还是跟魏成煊下吧,起码还有些进步的成就感。 现下她只想哭。 身子下意识往后越缩越远。 梁恒眸中笑意一晃而过,直接起身坐到了她的跟前,目光再次投向窗户的位置,刻意提了几分音量。 「芸娘,这次我会轻些,你且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这模拟两可的话听得孙芸娘老脸一红,她怎会不知他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就是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干脆闭上眼睛,倏地把头抬起,死就死吧,高声道:「来吧殿下,这是我的荣幸!」 这话说得怎么像就义一般,梁恒掩嘴一笑,肩头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两下才伸出了手。 可就在指尖即将碰到女子额头的时候,目光堪堪停在了那对香艳的朱唇上。 那嫣红的樱桃小口一会抿紧一会松开,一会又用贝齿轻咬唇角,紧张得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看得梁恒的气息越发不顺畅,喉头一股干涩之感袭来,禁不住空咽了一下,胸口处却越发烦躁了。 孙芸娘抬了半天的头也不见动静,还以为窗外的人已经离开,堪堪一睁眼便对上了梁恒炽热的目光。 心中一跳,刚要缩回身子,一记爆栗便砸了上来。 「啊!!!!」一阵尖叫声迭起。 孙芸娘一时疼得脑门子发麻,这力道简直跟杀父仇人一般,瞬间疼得她泪花涌了出来。 心中憋了半天的火再也压制不住了,低声抱怨道:「殿下就算是…也不能这么大的力道吧!我好歹是个女子,你怎么,能这么记仇!」 眼看着泪珠从她眼角缓缓滑落下来,梁恒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真不是故意的,刚才就是一时分了神,用错了力道,也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 第82章 做戏做全套 「抱歉,一时失手。」梁恒神情有些不自然,顿了一顿,又道:「既如此,便别浪费了眼泪,干脆哭出来?」 孙芸娘先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再想想又好像有点道理,门外的人还等着听好戏呢。 趁着疼痛感还没消失,她赶紧酝酿情绪。 再联想了一下无风,平日子总是把自己含在嘴里宠着,怎会舍得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外面的男子又哪及他半分的好。 这么一想,心里的委屈便一股脑涌了上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殿下这么能这样?知道奴家有多疼吗!呜呜呜,就不能温柔些?把奴家弄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殿下真真欺负人!呜呜呜…」 见孙芸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梁恒还以为她真的疼得厉害,赶紧去翻出了一瓶膏药。 刚要伸手帮她涂上,可她却猛地一把把自己推开,嘭地一声便撞到了棋桌,整桌棋盘哗啦一翻,撒得满地都是。 梁恒摸了摸自己被桌角撞疼的腰部,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女子,温和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可她始终没看自己一眼,一直朝着某个方向盯着。 梁恒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她哭闹的半天,竟一直没忘记观察门外的动静,这才消了些怒气。 「殿下,你看,那人影好像不在了。」 女子朝他努了努嘴,眼神冷静无波,哪里还有什么委屈之色。 她脸颊边上甚至还挂着残留的泪痕,梁恒一时失笑,果然不能把她当成寻常女子。 「你倒是戏份做得很足。」 孙芸娘却不以为然,「为了无风,这点事又算什么。」 梁恒戏谑的眸子瞬间就冷了下去,「人既已走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孙芸娘一听,松了一口气,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梁恒叫了回来。 只见那高大颀长的身躯走近自己身前,从头到脚打量了半晌,然后把她头上的木兰珠钗轻轻一拔,一缕碎发便掉落了下来。 再蹲下身,歪头盯着裙摆的某个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侦查什么证物一般。 孙芸娘正想开口问他要作甚,刷地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 「你做什么!」她赶紧后退了一步,垂头一看,好好的裙摆愣是烂成了几块,顿时心疼得不行,「好好的干嘛撕它啊。」 就在孙芸娘疑惑间,梁恒又走近了一步,那张清朗贵气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 她身子一缩,禁不住又后退了两步。 可那人却伸忽然出了一只手摁在了她的后脑勺。 她刚要伸手扒开那只手,唇上忽然被一只温润的拇指轻轻抚过。 吓得她心脏差点从胸口里蹦出来,「殿下自重」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可下一步他竟松开了手。 梁恒皱了皱眉,疑惑道:「你怎么这副表情,不会以为本王想对你做什么吧,做戏做全套,这个道理我以为你明白。」 孙芸娘一听,脑瓜子一醒,几步走到铜镜前望了一眼,自己嘴唇上的朱红口脂被他蹭掉了大半,还沾了些在下巴上。 搭配着一身撕烂的衣裙和松散的发鬓,还真像个刚刚被临幸完的女子。 刚才还差点以为梁恒想轻薄于她…还好没说出什么尴尬的话。 思虑间,她又伸手把头发再弄乱了些,等到梁恒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进来了几个宫人,她才跟随着几人离去。 就在她前脚踏出东华殿时,一个鬼鬼祟祟的宫人后脚便踏进了坤宁宫。 宫殿之内,奢华的床帐之中,宁神香的 烟雾冉冉升起, 一个雍容而妩媚的妇人正半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身旁的嬷嬷正轻轻揉按着她的太阳穴。 「说吧。」 雍容妇人抬手一挥,嬷嬷便退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宫人这才敢直起身来。 「那女子就是魏无风的女人无疑了,她进了东华殿后,在里面呆了近一个时辰,其中…动静还十分…奴从未见过殿下对待哪个女子如此急躁过…」 妇人这才抬了抬眼皮,「何以见得?」 「娘娘不知,宫人送她出殿时,整个人已虚脱得剩下了半条命,裙摆还被撕的稀烂,而且听说二人额头都撞得一片红肿,实况估计是…相当激烈啊…」 说着,宫人的眼中还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雍容妇人竟也噗嗤一笑,「可真是有趣啊~殿下还真是陛下亲生的,哈哈哈哈…」 这笑声到后面越发渗人,听得宫人背脊一阵发凉。 等她笑够了,声音又瞬间冷了下来,「这几日,你且继续守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那二人诡计多端,这个时候下定论还尚早,但如若是真的,便等着看好戏吧!」 宫人连忙磕头称是,起身正要退出去,妇人眼波一转,又补了一句:「明日早晨让景儿过来一趟。」 这等好戏,他又怎能错过。 就在宫人轻轻掩上坤宁宫的大门时,孙芸娘已被安排在一个偏殿住了下来。 可接下来的两日,梁恒却没有来找她,听说似乎是有公事。 可那些宫女似乎是听了他嘱咐,好吃好喝地服侍她过了两日的猪一般的皇宫奢靡生活。 直到第四日,等到她睡到了自然醒,一睁眼又看到了小宫女们,又像第一日那般叽叽喳喳把她围了一圈。 「恭喜小主!」几个小宫女齐刷刷地向她行了一礼。 孙芸娘揉了揉眼睛,刚起来有些迷迷糊糊,听她们说话又觉得脑仁疼一阵疼,懒洋洋道:「恭喜什么…中彩票了?」 「何谓彩票?小主莫不是睡糊涂了?」 「听说前几日您服侍得殿下很是舒心,今日殿下回来又指名让您过去呢!」 「我差点以为殿下把小主给忘了呢…」 「那是你没眼色,殿下可从未带过别的女子来过东华殿!且还任着小主吃吃喝喝每日睡到自然醒,定是喜欢得紧,要留下作妃嫔呢!」 「说不定很快能封个奉仪呢。」 「要我说至少也会封个良娣!」 孙芸娘一时无语,这几个小宫女竟然毫不避讳地当着自己讨论了起了她的八卦,合适吗这…… 「所以…现在可以洗漱了吗…」她无意打断她们,可实在是太闹腾了,她头疼… 这下子宫女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殿下还在东华殿等着呢! 「小主赎罪,咱们这就给您洗漱更衣!」 顿时一个个又开始手忙脚乱地,又是打水又是找衣裙。 看着宫女们毫无章法的模样,这下孙芸娘倒是相信了梁恒从没带过女子进殿过。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差不多到了巳时。 宫女们把她送到东华殿时,午膳已经提前端上了桌。 梁恒老神在在地捧着一盏茶正喝着,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孙芸娘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上前行了一礼,梁恒立即把她轻轻扶起。 抬眼一看,今日她换了个梅花妆,倒是多了几分冰姿玉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挥手叫走了服侍的宫人,让孙芸娘也坐了下来,「这个时辰,对你也不知算是早膳还是午膳。」 孙芸娘一看他戏谑的眼神,顿时有些尴尬,「平日里没活干的时候的时候我是会起得晚些…可有活干的时候我也不赖床的…」 梁恒却不以为然,「无妨,让那些人看到,效果会更好,快吃吧。」 看主人拿起了筷子,孙芸娘也不客气了。 低头一看,七盘八盏的菜肴摆满了饭桌,那小碟子也是精良的官窑骨瓷,看上去晶莹剔透,又带了几分低调的奢华。 至于这菜式,倒是不怎么吸引孙芸娘,基本都是蒸煮的菜。 可口倒也是可口,就是对她这个重口的人来说,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梁恒好似看出了什么,问道:「不合胃口?」 「很丰富,味道也不差,谈不上不合胃口。」 孙芸娘回答得中规中矩,做客人的,哪有在主人面前挑三拣四的道理。 梁恒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孙氏火锅不就是你做的吗,这菜入不了你的眼也是自然,前几日,本王就是打算去那里尝尝新鲜,却遇到你误入包厢,也没等到上菜就离开了,实在遗憾。」 孙芸娘心道这话都开了口,自己白吃白住这几日,总要做点什么回馈一下吧,当即便提出晚膳由她来负责。 可梁恒竟然一瞬也没有犹豫,毫不客气地就应了,还立马吩咐宫人去孙氏火锅买个铜炉过来。 又拿了张宣纸,让她把晚膳的食材先写下来,让御厨先备着。 一系列操作搞得孙芸娘有点懵,总觉得自己是被下了套一般,可是细想也都是些小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等自己在宣纸上写好食材递过去时,梁恒竟笑出了声。 连宫人都在一旁低下了头,拼命克制着双肩的抖动。 真是… 她也知自己的字丑,好歹也在人前留点面给个台阶下吧… 等到梁恒终于笑完了,才注意到孙芸娘一语不发地闷头吃饭,脸上那抹绯红却是藏也藏不住。 那一瞬竟然让他产生了上手捏一把的冲动,也不知是何触感。 「吃完饭,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如何?」 孙芸娘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来趟皇宫,估计也是最后一次来了,抓紧来个一日游也不错。 她这副阴转晴的模样,看得梁恒唇角一扬,他在宫中从未见过如此容易满足的女子,也难怪无风如此稀罕她。 等到吃饱喝足,孙芸娘便跟在梁恒身边逛起了皇宫。 第83章 死娘炮 都说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今日倒是感受不出这意境。 只觉得皇宫建筑不愧为帝王之所,红墙绿瓦金顶石壁雕栏画栋,处处都是大气滂沱之感。 只可惜不是现代,也没个记录的仪器,真是有些可惜。 再慢慢随着梁恒进入了御花园,又是另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 除了该有亭台池馆水榭,不远处还有个巨大的人工湖,湖边楼阁周围各种假山怪石花坛盆景。 孙芸娘踏着身下的白玉地砖,步伐越发轻快了起来,竟不知不觉忘了身后还有个男子。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竟发现了一处花团锦簇的角落,数十种鲜花正在秋风中烂漫争艳,引得她驻足观看。 那花朵的清馨香气让她禁不住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忽然,一道冰凉的触感袭来。 孙芸娘猛地睁眼,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放在自己下巴之处,她一抬眼,便见到了一个面容阴柔的男子。 那人虽容颜俊美,可眉眼间却有一股病态的苍白,下眼睑处一片淤青,给人一种纵欲过度之感。 五官的轮廓倒是与梁恒有几分相似,但那鼻梁中间如鹰勾一般凸起,显得面相偏执又阴鸷。 既不若梁恒贵气高雅,也没有无风的若仙若妖的天人之姿。 待她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才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两步。 可那阴柔男子却是半点不放饶,大手重重一把压在了她的纤腰上,迫着她紧贴着自己,伸出手指再度捏住了那圆润的下巴。 「果然是有几分姿色,身材也相当不错,难怪那二人为了争夺你离了心。」 阴柔男子邪邪一笑,朝着孙芸娘的领口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呼吸也越发紊乱。 孙芸娘从这个人身上嗅到了极度的危险,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她迫使尽量保持着冷静,眼角扫过他身上穿的深灰蟒袍,这衣服…多半是宫中的某位皇子吧。 若是自己反应过度,难保不会给梁恒和无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胆识过人,遇事镇定,真是朵悬崖上的幽兰百合啊…」阴柔男人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声音也越发低哑。 孙芸娘念头一动,脑子出现了祖宅厨房一角的画面,瞬间袖笼里的手中多了一把利刀。 若是再这么下去,只能自保了。 就在她慢慢抬起了手臂,正要做下一步动作时,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梁景,放开她!」这两个字几乎是从梁恒的咬紧的牙关里挤出来的,「看来前几日才吃过的苦头还没让你清醒过来。」 孙芸娘只觉身上一松,一个酿跄差点摔倒在地,等稳住了身子,才把袖笼中的匕首收入了祖宅。 再看那梁景,正阴狠地望向梁恒,胸口急速起伏着,好似要冲上前把人撕碎一般。 可忽然他嘴角一扯,又深呼吸了几口,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谄媚道:「哎呦,皇兄啊,原来这女子是你的人,怎么不早说。」 孙芸娘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态度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这梁景她也曾听无风提过一些,南楚的三皇子,也是元帝最宠幸的王贵妃生下的独子,亦是梁恒的死对头。 元帝意欲弹劾太子之后,储君的第一人选便是他了。 所以今日,怕不是偶遇吧… 孙芸娘默默退回到了梁恒的身边,可那梁景邪肆的目光却依旧像块牛皮糖一般黏在她身上。 「皇兄,要不我拿我新买的花魁歌姬跟你交换她如何?或者,好东西咱们一起玩怎么样?毕竟亲兄弟,有什么不能分享的?」 梁恒眉眼间一冷,大手朝身旁一伸,瞬间孙芸娘便落入了他的怀里。 她本想挣扎,却忽然想到昨日说的计划,便乖乖地缩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好似真的害怕了一般。 梁恒顺势一搂,把那张俏脸彻底埋在了自己的胸口,这才抬头冷冽道:「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般,披着人皮日日做着那些丧尽人伦的猪狗畜生才干的事。」 「你!!!」 梁景伸手一指,眸中恨意如利刃,像是要把梁恒活剐了一般。 「哼,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现下这女子你又是从谁人手中撸来的?你不是丧尽人伦?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咱们梁家一脉的传承,哈哈哈哈…」 这疯魔一般不堪入耳的话,瞬间就让孙芸娘打了个寒战,冒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她敢肯定这人绝对是个心理变态… 梁恒却眼皮都懒得抬,解下披风帮她系上,轻轻搂过她的肩头便径直离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梁景的瞳眸才渐渐冷了下来,「哼,果然对那女子动了情,母妃说得一点也没错!」 等回到了东华殿,梁恒带着孙芸娘进了书房,便半倚在了榻上闭目养神。 捏了半天眉心,依旧一副疲惫的模样。 看得孙芸娘心中一阵内疚,「殿下,刚才都怪我,若不是我跑远了…」 可话音未落,梁恒便打断了她,「不关你的事,相反,今日这件事,已经引得大鱼上钩了…」 「那您为何这般?既然如此,不是该高兴吗,莫非?殿下被三皇子的话气着了?」 孙芸娘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吧,说梁恒罔顾人伦家族传承,不就是因为老皇帝和魏皇后曾与湛王有那么一段过往么。 「可那不是他故意气你的话吗?殿下跟我只是做戏,问心无愧,何必理那死娘炮。」 问心无愧?梁恒不禁苦笑。 转瞬又好奇问道:「死娘炮又是何意?」 「额…就是…跟太监很像的意思。」孙芸娘只能这么解释了。 梁恒的眸中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似乎有她在,日子会生动许多。 看着梁恒心情好多了,孙芸娘也稍微好受了些,毕竟这件事因她而起。 所以,晚膳她得用心些,弄一顿可口的饭菜来感谢他今日的相救。 于是,便叫了宫人领着自己去了东华殿的御膳房。 梁恒也饶有兴致,非要过去看看那火锅是如何做的。 孙芸娘也不好说什么,只让他稍微离远些,免得被油烟呛到。 御膳房的人一见梁恒便跪倒一片,行完礼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只当那女子是为了讨好殿下显摆一下三脚猫的厨艺。 这种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又怎可与他们这种御厨相提并论。 孙芸娘不知御厨们心中想法,淡淡扫了一眼御膳房的布置,就连台面案板也是汉白玉制成,连墙面上都有一些以食物为主题的彩绘雕刻。 这皇宫连个厨房也装修得如此奢靡…倒是有些华而不实了。 她又看了一圈台面上的食材,倒是准备得很齐全。 再看了看御膳房的灶台里,竟是用的顶级无烟木炭。 且外部还设计了可以调节火力大小的木柄制的机关,也不知是什么原理,只感叹古人的智慧不能小觑。 她先是把台面上三盘内脏拿起来看了看,又闻了闻,洗得很干净,也按她的要求腌制过再下水汆过。 那剩下的工序便简单多了。 她立马单手架起了一个大铁 锅,朝里面舀了三大勺菜籽油,油温八成热后,倒入姜片、蒜粒、半碗青花椒。 把调料炒出香味后,再倒入了一大碗辣椒继续大火翻炒。 旁边的梁恒一看,那辣椒似乎还不止一种。 细细观察,竟有四种辣椒在其中,红尖椒、泡椒、糟辣椒、干辣椒。 难怪她做的菜在京城那样火爆,这类重口的菜几乎可以横行南楚。 孙芸娘继续手速飞快地翻炒着,就在辣椒的香味逐渐变得浓郁时,她分别把三盘猪内脏倒了进去。 梁恒只认识其中一盘猪肥肠,其他两样倒是认得不太真切。 毕竟在皇宫之中,内脏这类腥味较重的食物,妃嫔皇子们大多也不爱吃,平时自然见得不多。 所以梁恒对内脏并不是很有好感,可孙芸娘在爆炒时,他竟没闻到半点腥臭味,反倒是越炒味越香,实在有些神奇。 孙芸娘不知梁恒的好奇,只专注地拿过了调料,加入盐、虾酱、少许生抽、胡椒、少量水。 只见她左手握紧了锅子把手,右手拿着勺柄往下一压,把锅子重重一晃,整锅菜都飞了起来, 那锅菜像是听指挥一般,在空中翻了个面,眼看着就要掉到了灶台上。 可孙芸娘把锅子稍稍一倾,那菜又重新落回了锅子里。 如此反复颠了十来次锅后,她麻利地端过了灶台上的一碗芹菜段撒进了锅中。 终于大功告成,她抬起铁锅便把菜肴倒进了铜炉子里。 梁恒不禁朝着铜炉深深一吸。 跟无风这种老饕不同,他其实对食物向来没有太重的欲念,能入口便好。 可这一下,竟把他身体里二十年的老馋虫全给引了出来。 「这是可以开饭了吗。」 见梁恒露出了一丝跃跃欲尝的神态,孙芸娘难掩笑意。 「别急,我再做两道解腻的菜,殿下可去膳厅先等着。」 梁恒眉头一挑,这里倒是真待不住了,味道太香,心神都有些不稳。 第84章 爆炒脆三肠 没过多久,孙芸娘便抬了个托盘进了膳厅,里边几个宫人候在梁恒的周围。 见她走过来,一个宫人惶恐地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把菜摆上了桌子,然后拿出了银针,弓着身子慢慢把每盘菜逐个验了一遍。 另一个宫人则拿出一个干净的盘子,把每一道菜都夹了几片出来,再躬身行了一礼,碎步退到了角落,低下头吃了起来。 孙芸娘在一旁默默看着,一脸的兴味。 原来在皇宫里吃饭,还真的要验菜呢,也就是说,要是真下毒,先死的也是试菜的宫人。 所以上辈子那些电视剧里拍的宫廷剧…哪里动不动就能毒死人啊? 就在孙芸娘默默在内心吐槽的时候,试菜宫人的脸上却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只见他一脸享受的模样,闭着眼细细咀嚼,可半天也没见他咽下去。 另一个宫人察觉出不对劲,才赶紧推了他一把。 试菜宫人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把剩下几片菜吃了下去,每吃一样,眼中便一亮,直到吃完最后一口,还像在回味一般。 终是缓缓走到梁恒面前,轻声道:「殿下,饭菜已验,殿下可放心食用。」 梁恒点了点头,挥手让宫人退下,可那个试菜宫人还是默默回头望了一眼,偷偷吸了一口火锅的香味,才转过头。 宫人不知,这些细节都被孙芸娘看在了眼里,就在他刚踏出门的时候,她也往前走了几步。 「这些菜,京城孙氏火锅店里都有卖,若是想吃,有机会可以去那里尝尝。」 孙芸娘一笑,这打广告的机会,不用白不用啊。 妃嫔们出不了宫,可宫人可以出宫打包啊。 只见那宫人转过身一脸惊喜,连忙给孙芸娘低身一躬,这才满意地离去。 等她转过身时,梁恒一脸笑意怎么都挡不住。 戏谑道:「孙娘子,是否需要本王把各宫的太监宫女都找过来,为你们的店子好好宣传一番。」 孙芸娘老脸一红,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殿下说笑了,我是看那宫人吃得享受,怕他日后留下遗憾嘛。」 转瞬又热情一笑,「殿下,您边吃着,我边给您介绍一下这几道菜吧,先试试这个吧。」 见她指了指铜炉,梁恒抬起筷子便夹了一片肉到碗里,慢悠悠地往嘴里一放,再仔细咀嚼,眉间一松,唇角止不住上扬。 孙芸娘却看得有些脑仁疼,这宫里的皇子吃饭都像神仙吃空气一般玄幻吗? 想到魏无风虽然吃饭一直慢条斯理,但是也不至于这般,一次夹那么一丁点食物吧。 而且无风也只是看上去细嚼慢咽而已,吃的分量也不少的。 「殿下,你稍微多夹一些菜,再扒拉着饭大口些吃,这炒三肠不配上饭是没有灵魂的!」 见孙芸娘朝着自己俏皮地点点头,好似鼓励一般,梁恒差点失笑。 却也听话的把筷子一伸,又夹了些菜到碗里。 配着碗里的饭扒了一大口。 瞬间把嘴里塞的满满的,边吃边不住地点头。 那些香辛料和辣椒,果然把内脏的腥味彻底去掉了。 梁恒细细回味,味蕾上一阵麻一阵辣一阵酸爽,内脏嚼着也鲜美无比,果然是道开胃下饭的好菜。 看他这副模样,孙芸娘才满意一笑,这才是对待美食的态度嘛。 「你刚才说这叫「炒三肠」?」梁恒好奇道。 孙芸娘扒了口饭,答道:「对,又叫爆炒三肠干锅,三肠分别是猪大肠、粉肠和脆肠。」 难怪这菜嚼着有的软糯,有的 又很脆爽,软糯的是大肠,脆爽的应该就是她说的脆肠吧。 「那脆肠又是什么?」 「额…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都是肠的某一处吧,嘿嘿。」 孙芸娘状做低头扒饭,心道这太子从小锦衣玉食地养大,还是不要告诉他那玩意是猪的输卵管比较好。 这世上的美食干嘛要深究那么多,吃着可口便是好东西嘛。 梁恒倒也没有纠结,继续专心用饭,吃了几口脆三肠,又开始尝起了旁边摆的几个小菜。 孙芸娘一看,便很有眼色的介绍起来,「殿下,这菜名我先给您报一下吧,从左到右,分别叫做呛黄瓜、炸花生米、凉拌苦瓜、素酸汤菜,还有两碗酒酿丸子。」 梁恒一时感觉十分新奇,他这个南楚太子,从小到大也什么新鲜东西没吃过,就这几道小菜,他竟闻所未闻。 于是逐个吃了一些,每道菜的味道竟都各有特色,而且搭配火锅来吃,还能解腻。 「这凉拌苦瓜是如何拌的,为何一点也不苦,还爽口得紧。」这是梁恒最好奇的一道菜。 这东西,南楚人吃得很少,偶尔吃也都是煮汤来下火的,从未见过有人凉拌来食用。 「那个啊,得先用盐腌一腌,还不能腌太久,片还得切得薄,才能减轻那苦味,再把蒸制过的番茄切碎拌入其中,增鲜之后,口感就大有不同了。」孙芸娘耐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梁恒点了点头。 不过他倒是对学做菜没甚兴趣,只是更喜欢听她说菜。 特别是只要一提到做菜,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那种光芒他从未在任何妃嫔贵女身上见到过。. 「这炸花生米,那日我扫了一眼孙氏火锅的菜单子,似乎是道招牌小菜吧。」 梁恒夹了一粒放进了嘴里,眉头一皱,「就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孙芸娘一笑,「殿下说的是酒吗。」 「没错,有这些菜,不来点好酒总觉得有些可惜。」 话刚说出口,他便叫了宫人进来,说是拿一壶什么醉仙酿。 孙芸娘一脸好奇,听着酒名就是好东西,还真有些馋了。 等到宫人把一壶青瓷瓶打开酒塞递上桌时,顿时一股浓浓的酒香飘了出来。 「哇,这个酒,也太香了吧!闻着都要醉了…」就可惜这瓶子小了些,两个人哪里够喝,一人一壶都有些勉强。 最后孙芸娘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毕竟她这个客人白吃白住了几日,人家还免费当皇宫导游,危机时刻还救了她。 一想到这,她便拿起酒壶把酒杯斟满递给了梁恒,「殿下,我酒量不好,只能陪你喝两杯,感谢您这几日的照顾。」 梁恒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轻轻碰了自己的杯子,瞬间酒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果然好酒!」 孙芸娘眼中惊艳,这酒的口感相当醇厚,却一点也不辣口,咽下去后还有一阵阵酒香在唇齿间留连,回味很是绵长。 她连忙给自己再斟上了一杯,刚想再举杯,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捏住她的手把酒杯放了回去。 「孙娘子,这酒可不能喝太快了,得慢慢喝。」梁恒抬眼看她,似乎有几分担忧,「醉仙酿这酒名可不是随便乱取的。」 「有那么厉害?」孙芸娘狐疑地瞄了一眼这酒杯里的透明液体。 连神仙都扛不住?真的假的。 上次酿的葡萄酒她喝了两盅才醉,这个应该不至于两杯倒吧。 「殿下莫要担心,我就再喝一杯便好,这一杯便祝殿下和无风这一次都能得偿所愿吧!」 梁恒见她意识 清醒,看她的意思平日里喝的酒也不少,便不再多说,拿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喝了下去。 眉眼中瞬间露出满足之意,再就着桌上的好菜,一顿饭吃得十分舒适。 自从母后去世之后,他心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人间烟火的感觉。 好似他并不是个皇子,而是跟平民百姓一样,在家跟发妻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一日三餐平淡而过。 「发妻」? 梁恒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子,怎么会冒出这样荒唐的想法,许是这醉仙酿今日有些上头? 一时心中有些无来由地烦躁,抬眼再看了看身旁的女子,脸上早已红霞一片,双手捧着脸颊似在思考着什么,瞳光越发涣散。 看得梁恒心里咯噔一下,「孙娘子?你还好吧。」 孙芸娘眼皮懒懒一抬,「什,什么还好,我还能喝!」 说完便松开手要去拿那青瓷瓶,梁恒见状连忙把酒壶一把拿开,「喝完了,已经没了。」 孙芸娘立马一脸的不可置信,嘟着小嘴不满道:「切,果然是个小气鬼,那电视剧里的皇子不都是动辄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或是大手一挥便把整个酒楼包了下来也不在话下!哪有你这么小气的太子。」 听完梁恒先是一脸懵,电视剧是何物? 动辄一掷千金?她这是话本子看多了伤到了脑子吧。 还有,竟说他小气? 梁恒不禁眉头一竖,也不知她是真醉了还是酒后吐真言。 胸口一下堵得慌,皱了皱眉,举起那青瓷瓶,又一次把酒斟进了她的酒杯,「最后一杯。」 孙芸娘眸中一亮,红扑扑的脸上瞬间又漾出了笑容,「嘿嘿,谢谢殿下!」 双手抱着酒杯朝着鼻子底下使劲一吸,香! 既然是最后一杯,这下可要悠着点喝了。 见她竟对着那杯酒小口小口地啜了起来,梁恒不由地失笑。 第85章 割袍 「从前…祖父还在的时候,中秋时节,总会把自家酿好的酒拿出来些…一人倒上一杯,便是我这个小孩…也能分得一点…呵呵…酒真是个好东西。」 孙芸娘傻傻一笑,目光逐渐涣散,好似透过了眼前的杯子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看在梁恒的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一抹酒醉的嫣红自脸颊蔓延至耳根,眼睫像是被酒气浸湿了一般,雾气茫茫。 不知不觉那张脸竟多了几分媚色,樱红的小嘴轻轻嘬着最后一口美酒,莹润而诱人。 梁恒胸口一窒,才艰难地把目光移开。 看来得叫个宫女带她下去休息了3… 可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桌身一震,孙芸娘竟整个头趴在了桌上,酒杯也落到了地上。 梁恒一慌,连忙起身把她扶靠在自己身上,端详了半天,确定没磕着哪里,才放下心来。 他叹了口气,直接把人拦腰抱起径直去了东华殿。 -------------------------- 月色朦胧,星河闪动,坤宁宫内烛火摇曳, 刚刚报信了宫人毕恭毕敬退出了寝殿,艳丽的妇人唇角泛起了诡谲的笑意。 「哈哈哈哈…蠢货!他竟然真的爱上了魏无风的女人,一个来路不明身份低贱的厨娘,天色还未黑尽,竟然堂而皇之抱去正殿歇息!真是他梁家的好儿子啊~」 一旁阴柔男人的眸中亦是满满的嘲弄,转瞬又有一股子莫名的亢奋袭上心头。 「那女子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味道,也难怪他这个伪君子会把持不住,母妃,你可要留她一条命,待我登基以后,定要把她纳进宫中尝尝滋味。」 妇人双目一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过去,「梁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就不能想些别的?」 梁景瞳孔一缩,这才把眼中的猥琐收起来。 正色道:「母妃说的是,儿子定会分清主次,那魏无风我已经打听到了,据说他去到了西北的一个村落,一无所获,然后回程时便收到了他护卫的急报,现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哼!什么西北的消息,就是梁恒的调虎离山之计,趁魏无风离开之时好把那女人抢走吧!哈哈哈哈…」 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满脸都是快意,原本以为他还有些城府,对付起来越发棘手。 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跟龙椅上的糟老头子真是如出一辙。 梁景邪肆一笑,「母妃,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魏无风可不是好惹的,即便是有着发小的交情,谁又能容忍这等夺妻之恨?没了他这只铁腕臂膀运筹帷幄,梁恒他算个屁!」 就在坤宁宫人心澎湃之际,东华殿却是宁静一片。 梁恒拧了一把面巾,在孙芸娘的汗湿的额角轻柔地擦过,掠过了那闭紧的眼睫。 她似乎有些不舒服地颤了颤睫毛,无意识地抬起了手,轻轻朝着梁恒的手臂推搡了一把。 这一推,好似发现了什好东西一般,又立马把他的手拉了回来,贴到了自己脸上。 瞬间脸上便露出了舒适的微笑。 梁恒却是心头一颤,那脸颊柔软而滚烫,想收回手却又莫名地不舍,默默任着她用发烫的脸轻轻地蹭着。 不由地一笑,原来是拿自己当了冰块使了,禁不住用指腹轻抚了一下那粉红的小脸,越看越是可爱。 胸中一股克制不住的欲念袭来,不知不觉便俯下了身。 就在那香艳的樱唇离自己只差方寸之时,却见那女子唇角一扬,呢喃了一句:「无风的手好凉,真舒服…」 梁恒眉心一跳,倏地 缩回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地地把手抽了出来。 神情恍惚地坐回案前合上了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他缓缓睁开双眼时,里面早已平静无波。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东华殿外一阵喧闹声便响了起来。 「请大人稍等片刻,待奴去通传一声可好!」一个宫人的声音响起。 「通传?我来殿下这边什么时候还需要通传了。」男人一声冷哼,大刀一抽便架在了宫人的脖颈上,「误了大事,你的脑袋还要吗?」 宫人瞬间疯狂地摇头,忽然觉得不对,又赶紧使劲点了点头,到后面干脆拿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再说错什么惹怒这阎王。 殿下到底是给他安排了个什么活啊…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就在宫人觉得自己马上要被乱刀砍死的时候,忽然眼前一晃,几道青衣玄影倏地飞了过来。 几个青衣人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其中一个领头的道:「大人,这才刚到卯时,天都还未亮,大人先去偏殿修整一番,待殿下醒来再说可好。」 「滚。」男人从牙缝中吐了这个字,煞气无声地涌出,让周围的人都齐齐打了个寒战。 领头侍卫眉头一皱,刷地把剑抽了出来,后面几个青衣人也跟着拔出了剑,「这是太子寝殿,还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男人抬眼一睨,眼中早已赤红一片,嗜血之气直入眉心,他冷冷一笑:「就凭你们这群废物也想拦住我?罢了,既然殿下也想你们死,今日我便成全你们。」 他把大刀轻轻一挥,几个青衣人便围了过来。 剑拔弩张之时,殿内忽然传出了一阵低沉的男声:「让他进来。」 青衣护卫好似都松了一口气般,瞬间便放下了刀,四散到了一旁。 男人嘴角一扯,几步上前,长腿一踹,只听砰地一声,寝殿的房门当场便裂了一扇。 他大喇喇走了进去,对坐在案前默默饮茶的梁恒视若无睹。 双眼快速一扫,便看到了醉倒在榻上睡得香甜的女子。 一股怒火攻心,肋下隐隐作痛,几步上前把被子一掀,见衣衫完好,才深吁了一口气。 轻轻地把女子微乱的发丝整理了一下,才拦腰抱起,径直便要朝着门外走。 「无风,这次交代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梁恒眉眼间平静无波,似在跟朋友聊天一般悠闲。 「哼,任务?调虎离山被夺人之妻的任务?」魏无风嗤笑一声,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憎恶。 梁恒冷笑一声,「你尚未成婚,哪来的妻。」 「我与她相识在前相爱在后,且我跟芸娘早已私定终身,名分而已,明日我便可给她!」 这句明目张胆的挑衅听见梁恒耳中却如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若是我先认识她……」梁恒欲言又止,却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你从未透露过半分她的信息,便是怕有今日?!」 魏无风唇角嘲弄般地勾起,「我与你自幼性格、喜好就很相似,我又怎会主动让你发现她?」 梁恒的眼皮一抬,双目像利剑一般投了过去。 可魏无风哪里会怕他,眼中一副挑衅的模样。 「你也别以为芸娘先认识你便会爱上你,她最讨厌的就是做笼中鸟,唯有我,才能不顾一切与她并肩给她自由, 对,自由,所以你这个被困死在东华殿的太子,自身都难保的人,能给她自由吗,哈哈哈哈…」 听着他一阵阵疯魔般的邪笑,殿外的人又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栗子。 梁恒的脸却是白一阵红一阵,眼 中杀意越发浓厚,嘴角一扯,「这几日,你就真以为我对她什么都没做过?」 男人心头一痛,垂头又看了看怀中甜美的睡颜,终是温柔一笑。 「那又如何,自此以后,我便跟她浪迹天涯,再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见到她。」 说完便要抱着人离开。 可梁恒却在这个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把头高高昂起。 冷冷道:「魏无风,你当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若是今日我想留下她,你又能如何!」 魏无风唇角一扬,朝着梁恒诡异一笑,「呵,殿下莫非要效仿那猪狗不如的老东西,非要从我义父那里抢来姑姑。或者,殿下本来就喜欢这种违背人伦的调调?」 梁恒眼睑处瞬间快速抽动,青筋布满了额角,几乎是不了遏制地冲上前一把扯住了对方的衣领,不知何时抽出的利剑早已高高提起。 「别人能这么说,唯独你不能!」 魏无风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蔑视道:「为何不能,你都无耻到能夺人所爱,我如何还会再为你出生入死,今日之后,你我的情义便如此衫!」 只见他把长袖一甩,朝着梁恒手中的剑刃上一挥,瞬间一截月白色的布帛缓缓掉落在地…… 恩断义绝。 梁恒瞳孔一滞,长剑哐当掉落在了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曾经的挚友。 只见他搂紧了怀中的女子,步伐如风扬长而去。 直到人走远了,青衣护卫的领头才赶紧走到殿内,看着殿下发白的脸庞。 低声道:「那魏无风也太过狂妄,竟说得如此绝情,他莫非没看出来殿下是在做戏,把这事当真了?」 梁恒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摇了摇头,挥了挥手,把护卫打发了下去。 拳头终是一松,慢慢摊开手,一只木兰珠釵静静地躺在掌中。 在戏圆子里,戏子入戏,是技艺超群,还是入戏太深混淆了现实,又有谁能分辨得清。 第86章 顺水推舟 湛王府寝房内。 魏无风从衣襟处摸出了指甲盖一般大小的纸卷,轻轻放在案上展开。 纸条上用楷书写下了米粒般大小的八个字:顺水推舟静观其变。 刚才割袍断义的时候,梁恒不声不响朝着自己衣领处塞了这个,他就知道之前的猜想没有错。 在西北收到长柏的急报时,他就大概明白了梁恒的想法。 可是内心依旧怒火中烧。 他从未想过把自己心爱的人放在这场危险的宫廷博弈中作筹码。 一想到梁恒利用芸娘对自己的感情,被当做棋子,心中杀意顿起。 再想到东华殿中那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情景,妒火烧得胸中几乎要炸开,几度要引发旧疾。 所以等正事一办完,他便先行一步赶了回来。 这一路原本需要两三日的马程,可他急火攻心,硬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抄着一些地势险要的捷径提前赶到了京城。 一回来便见到东华殿里那般场景。 果真不能让梁恒知道芸娘的存在。 一想到他看着芸娘的眼神,魏无风就一阵后怕,那其中浓烈的占有欲,没有人比他更懂。 他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晚到几日,梁恒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这个曾经的发小,或许早已停留在记忆之中,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年。 一切皆为过往。 未来的南楚帝王,才是梁恒的真正身份。 到了那个时候,人情两清,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轻轻躺上塌,温柔地抚摸着那张乖巧的小脸。 就快了,他一定会带她离开京城,远远的。 就在魏无风思绪繁杂间,他掌下的脸庞一动,那小嘴吧嗒地咂了两下,眼皮一眨,眼睛慢慢张开了一条缝。 「无风……」孙芸娘无意识地喃喃念出了他的名字,「难道是我太想他的原因…是做梦吗?」 她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把手伸到了脸颊,使劲一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不是做梦?」孙芸娘一个激灵蹦坐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 那人也坐直了身体,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她这才反应了过来,嘴角一弯,双手一伸便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无风,我想你了。」 也不知为何,这次他也只离开了四日而已,竟第一次如此牵肠挂肚。 许久,男人才把她锁紧的双臂松开,捧着那张红润的脸蛋重重地轻了一口,再朝着唇上席卷而去。 等到孙芸娘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时,男人才沙哑地道:「我也想芸娘,做梦都想。」 听得孙芸娘心中一软,又一把抱紧了男人的腰间,听着他激烈的心跳,胸中便是满满的安宁。 良久才抬起头细看男人,才发现他竟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 整张脸像是被刀削瘦了一圈,眼白处血丝密布,下眼睑青黑一片,鼻头还有一处灰点,连下巴都长出了些许胡渣,整个人憔悴至极。 认识了那么久,无风一直是个十分讲究甚至有些洁癖之人,原来他在外面做事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轻松舒适。 孙芸娘心口一疼,「无风若是不想在殿下那里做事了,我养你便是,这样养家实在是太过辛苦。」 男人先是一怔,然后噗嗤笑了出来,「芸娘就那么想养小白脸?」 「有何不可?无风这样好看,世上女子又有谁不想养着你。」 见孙芸娘正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男人的笑容更大了 。 只是笑了一会,脸又忽然黑了下来,「芸娘这是在转移话题?这几日背着我做了什么,不想给我个交代吗?」 孙芸娘一僵,对哈,她昨日似乎在东华殿喝醉了…后来… 后来她好像断片了,那醉仙酿真是不该喝,梁恒明明就提醒过自己… 上辈子的弟弟就经常说她又菜又爱喝… 所以,她到底是被梁恒送出宫的,还是无风是亲自跑去东华殿把自己接走的? 要是后者…… 孙芸娘咽了咽口水,心虚道:「无风~你相信我,我只是跟梁恒做戏骗过王贵妃,这样才能保你平安。」 魏无风眉心一拧,就知她是被骗去的,轻轻把她往怀里一搂,低声道:「芸娘记住,今后不论是谁,除了我亲自交代你的,旁人说什么通通不能信,答应我,好不好。」 「其实梁恒也说过这事你不知情…是我想护着你的安全,自愿去做的。」 孙芸娘连忙解释,生怕因为这事他跟发小生了嫌隙。 「你是我最心爱之人,若是要靠利用你去达到目的,我倒是宁愿死…」 男人话未说完,孙芸娘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怒道:「呸!我却只要你好好活着便好!」 男人心口一烫,朝她额间一深深一吻,胸口的气闷瞬间就消了大半。 「芸娘既对我如此在乎,可另一事,为何就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着便忽然有些委屈的模样。 「何…何事。」孙芸娘的声音不禁小了两度。 「我是不是说过,除了我之外,你不能在外人面前喝酒?」男人闷闷道。 「啊…是吗…」 孙芸娘讪笑着,自问自答道:「对哈好像是哈,主要是…那醉仙酿的味道实在上头,难得喝到这么好的酒,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尝了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 男人瞳仁一震,想不到那人竟然拿醉仙酿这种劲大的酒给她喝,真是无耻至极!瞬间脖子上的青筋便冒了起来。 孙芸娘却以为他气极了自己,泪花在眼眶里一转,倔强道:「我就真只喝了一点点,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敞开了喝,只怪我当时没在意梁恒的提醒,若是你觉得这样给你丢人了,重新再相一个好姑娘便是!」 说完红着眼便要下榻,却被男人一双坚实的臂膀重新搂了过来,赶紧低声哄道: 「我不是怪你,芸娘不知,你喝醉的时候有多诱人,正常男人又有几人能把持,而且…酒品还…」 前面听着到还算中听,那最后一句话几个意思? 孙芸娘刚消了一半的火,蓦地又窜了上来,「你,你说清楚,我酒品怎么了?」 男人一抬眼,眸中戏谑满满,缓缓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你难道就一点印象也没有,第一次与你喝酒,你便主动搂住了我,第二次,还献上了香吻,第三次…」 孙芸娘听着听着便红了脸,「停停停!你,你别杜撰一些有的没的,我什么时候对你做那些事了。」 「那上一次我脖子上的抓痕怎么说?」男人狡黠一笑,想抵赖?他偏不让她如愿。 孙芸娘一羞,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难不成她真的醉酒占过他便宜? 一时又心虚起来,嘟了嘟嘴,「那…我答应你,以后,我只在你面前喝酒,或者有你在一旁的时候喝,行了吧?」 魏无风嘴角一勾,总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她一脸乖巧,又忍不住向那粉嫩的脸颊亲去。 却忽然被对方的手挡了回去。 见她身体一缩,自个儿捏住了自个儿的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啊?是几日没洗澡了啊。」 魏无风一愣,连忙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衣裳,狐疑道:「我怎么闻不出来。」 「定是已经闻惯了,嗅不出臭味了,你还是先去洗澡吧!」 见孙芸娘都快缩到床沿边上了,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他眉头一拧,哼地一声便扭头走了出去。 等到那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孙芸娘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该! 虽然她也知道刚才那番话有道理,他也是担心自己吃了亏。 可谁让他一直不依不饶地这么数落自己,哼,也让他憋闷憋闷去。 且再让他在屋里多待会,自己不知道又要被吃多少豆腐。 不过这一日,见到他平安回来,也算是落下了心口大石。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孙芸娘便被虎妞从床上叫醒。 说是魏无风要带着她们去京城郊外的镜湖山庄去游玩几日。 一下便兴奋地坐了起来,梳妆打扮好了便出了门。 湛王府外,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门外已等了许久。 只见车帘一撩,那人唇角一勾,妖孽般的笑容晃得孙芸娘心尖一颤,伸手便搭在了他的掌上,瞬间被轻轻一拉,便上了马车。 虎妞在后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自是不想去打扰主子和公子的好事。 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柏,便默默走到了长顺的身侧。 长顺看了一眼虎妞,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长柏,嘴角诡异地勾起。 「虎妞,车辕边上是我这个马夫的位置,你这么瘦,马车一颠,一不小心很容易出事的,听哥一句话,还是坐中间更稳妥些。」 长顺说得语重心长,听得虎妞眉头一蹙,「有这么危险?」 「啧,你还不信你哥,上个月成王府里就有个家奴掉下马车摔断了一条腿。」 虎妞瞬间吸了一口气,这才真被吓到了,只得扶着长顺不情不愿地挤到了中间去。 却没看到长柏那日常僵硬的唇角微微扯起了一个弧度。 第87章 秋水共长天一色 马车内二人却不知外面到底在磨叽什么,直到魏无风催了一声,长顺应声抽起了马鞭,马儿才快速奔跑起来。 去京城郊外需经过一段闹市区,马车到了人流多的地方逐渐慢了下来。 孙芸娘今日倒是不怎么想看热闹,许久没见无风,轻靠在他的怀里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还笑出了声。 可笑着笑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前方好似被什么堵住了路。 孙芸娘刚要掀开帘子看看出了什么事,可车外听上去似乎有很多女子说话的声音。 还以为她们正在聊什么八卦,干脆把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看,那马车身上有莲花印!」 「莲花印……玉清公子!!」 周围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真是玉清公子吗!?」有人不可置信。 「公子!你在吗?妾身慕公子已久,求公子一见!」有人心潮澎湃。 「滚开!也不看看你那张脸,别在这打搅了公子的心情!」一个尖刻的声音响起,似乎还砰地一下推了一把旁边的女子。 然后几步走上前,娇滴滴道:「公子,我是崇文门副使的嫡女,常听父亲提起您的威名,对您仰慕已久,愿跟随公子为奴为婢侍奉公子左右!」 「呸,一个副使的女儿,我当是什么名门淑女,就你这般低贱的身份,给公子提鞋都不配!」这似乎是之前被骂滚开那位。 只听二人剑拔弩张,瞬间便撕了起来,边动嘴边上手,一时间好不热闹。 车中的孙芸娘早已从那人怀中起来,脸色一阵精彩。 再睨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正不自然摸着鼻头蹙着眉,做贼心虚! 就在这个时候,刷地一声,好似什么兵刃的声音响起,瞬间几个女子便尖叫起来。 孙芸娘这才轻轻撩起了一角车帘,一看,长柏正警告着她们速速离开。 可那群女子又是怕,又是舍不得的样子,看得她不禁想笑。 直到前面的路终于通了,长顺才使劲抽了抽马背。 等那群女子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往前跑了好远,一群人才拔腿往前追。 边追边喊着「玉清公子」,追不上的还一个个哭得如丧考妣。 孙芸娘从门帘缝里看得叹为观止,原来这饭圈女孩自古就有了啊…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魏无风却在一旁由心虚变成了不满。 一开始见她有些吃味,心里还莫名有些欢喜。 过了一阵,她竟然自顾自看起了好戏… 心中一堵,一把把她拉扯了过来,摁住她的头朝着自己,不满道:「那些俗人有何好看的,芸娘这阵子都不想我的吗。」 孙芸娘柳眉一竖,「好你个魏无风,明明是你招来的莺莺燕燕,还想倒打一耙啊?」 「我没有,我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都只装得下芸娘。」魏无风幽幽道。 孙芸娘老脸一红,这人又开始说些不要脸的话了。 嘴角一抿,眸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嗲声道:「玉清公子~奴家也只仰慕您一人,愿为奴为婢侍奉您~」 说完噗嗤一笑,身子也开始抖动起来,这装嗲也是技术活,容易绷不住。 魏无风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十分渗人。 他掀开门帘,冷冷地朝着长柏的背影说了一句:「回去把府里马车上的莲花印通通抹掉!」 也不听长柏是如何回应的,帘子一放,倾身便把女子放得半躺下来。. 孙芸娘正憋笑憋得辛苦,还来不及反应,唇上便袭来重重的沉香 味道。 用手捶打了他几下,却只是无用的挣扎。 等到那人餍足地把她扶起,她早已全身瘫软,「真真…无耻至极…」 见她说话气若游丝一般,眼中媚态尽显,男人眸光一深,又把脸凑了过来,「既芸娘说我无耻,我坐实了便是。」 孙芸娘瞬间便怂了,连忙道:「不…无耻,不无耻…玉清公子高风亮节冰清玉粹,哪里会无耻…」 这话听着就舒服多了,魏无风挑了挑眉,终是满意一笑。 两人就这么腻歪了一阵,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 等到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孙芸娘才红着脸从那人怀里坐起来。 下了马车落了地,抬头便见到了「镜湖山庄」几个大字。 这山庄的外门设计先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跟皇宫的奢华相比虽是逊色一些,却也是相当恢弘大气了。 其实这地方孙芸娘倒是听秦忠义说过一回,京城名流度假时都爱往这里跑。 整个山庄占地面积庞大,又分为大大小小的庭院宅园,若是处在旺季时,山庄里的宅子还不一定能预定得上。 待长顺把马车递给了接待客人的小厮,一行人便跟着山庄的管事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浓浓的苏州园林风便扑面而来。 圆洞门廊,石峰假山,各种亭台堤桥的景观随处可见。 顺着石阶缓缓进入凉亭水榭,两旁池塘水曲,再顺着走廊左转右转,风景不断变换,每一瞬都是一个惊喜。 孙芸娘甚至觉得这样的景色比起之前见过的御花园毫不逊色。 若是再下些绵绵细雨,一幅烟雨江南图便能立马呈现在眼前。 待到走出了薄汗时,那山庄的管事才把他们引到了一处叫「阆苑」的一处园子住了下来。 到了这里,再看看这园子的大气奢华的感觉,孙芸娘默默在心中赞叹了一声。 这不就是现代的豪华度假村嘛,还都是单独隔开的独栋别墅。 一旁的魏无风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心中也踏实下来,就知道她会喜欢这种安逸休闲的地方。 不一会,大家便在此地落脚下来。 休整了一会用了晚膳,魏无风便神神秘秘地拉着孙芸娘到了阆苑的后院大门。 就在打开大门之前,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孙芸娘的双眼。 「别偷偷睁开,给你看一样东西。」男人在她耳畔低声道。 孙芸娘勾了勾唇,道了一声好,便跟着他的指引往前走。 只听吱呀一声门响,男人扶着她迈过了一道门槛,再径直往前走。 将近走到百步之时,脚步终于停顿了下来,扶着她的肩膀缓缓坐了下去,那座椅竟轻轻一荡。 眼前的手掌一松,孙芸娘这才慢慢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身下,果然是一架竹藤编的秋千。 再缓缓抬头,瞬间便怔在了原地。 落日余晖,斜阳若影,撒落在清澈见底的湖面上,水中一片火红晚霞,天地之间如同一体相连,美轮美奂。 秋水共长天一色,便是这个意思吧?孙芸娘如是想。 见她看得痴醉,男人把她轻轻一搂便靠在了自己肩头。 二人便默默看着这眼前的美景,直至日落西山,天色渐渐开始暗下来,水中的红霞尽数褪去,表面忽然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孙芸娘猛地坐直身体,这…也太美了吧… 刚才夕阳的光芒把湖水的颜色掩去了大半,现下一看,这湖水竟然是蓝绿色的。 忍不住走近一看,这水竟清亮得能看见水底的鱼儿。 而天上的云,远处的山,周围的树,一并化为倒影呈现在水面之上,好似一块巨大的蓝绿色的玻璃镜一般,清晰而明亮。 她脸上惊喜之色接二连三,不由地转头一笑,「所以这就是「镜湖」吗?!」 男人轻抚着她的脸颊,眼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宠溺,点了点头。 孙芸娘的胸口瞬间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双手朝着男人腰间一抱,缩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也紧了紧自己的双臂,二人几乎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什么都不用多言,仿佛此刻便是永恒。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松开了她,这时天空中已是漫天繁星。 他轻轻抬起那可爱又圆润的下巴,在樱红的唇瓣之上留下了柔情的一吻。 极尽缠绵过后二人眼中都如痴如醉。 男人的眼神越发幽深而渴望,一把把她拦腰抱起,便径直回到了寝房。 风起罗帐,暴风骤雨不断,搅乱了一池秋水。 翌日,孙芸娘被一束刺眼的阳光晃醒,轻轻翻了个身,却发现浑身的骨头好似散了架一般。 腰上的大手一紧,把她再次搂进了怀里。 她忽地一睁眼,便看到了眼前光着胳膊的男人。 他正唇角带笑,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好似一头瞄准了食物的猎豹一般。 孙芸娘慢慢低下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把被子轻轻一拉一看,啊地一声,竟直接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男人目光一沉,也跟着猛地钻进了被子。…… 不知再过了多久,天色又逐渐暗了下来,孙芸娘才终于从被子里艰难地爬了出来,有气无力道:「我……我饿了…」 那人这才从她身后坐起,一脸的容光焕发,咽了咽口水,才克制住了自己魔鬼般的欲念。 「我让长顺把吃的拿上来。」 「不!你这样…大家都会知道…」孙芸娘满脸的粉红光泽,眼中水光滟潋。 魏无风唇角一勾,她不会认为,这个时候外面的人还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吧? 却也不再逗弄她,穿上衣衫便开门走了出去。 见那袭白色身影终于离开,孙芸娘好似送走了瘟神一般,如释重负。 第88章 不速之客 趁这个时候,她费力地爬起身把衣衫换上。 走下榻后腿脚都在打颤,刚迈开腿就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等到她虚脱地走到了妆镜前,看到镜中那个乌发散乱,一脸媚色的女子,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夜,真是荒唐至极… 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晚餐,为了昨日那一番落日湖光美景,她算是差点把命给搭上了。 等到魏无风拿着托盘把食物端了上来,孙芸娘已经把从头到脚把自己收拾整齐了。 他进门一看,有些不满道:「怎么起来了?吃完了还可再休息一会。」 「不,不用了…我已休息够了。」孙芸娘目光有些躲闪,心道老娘信你个鬼,再「休息」一会她这条小命就甭想要了。 等食物端上了桌,立马拿起了碗筷,可她竟然发现自己握着筷子的手在发抖。 魏无风这才觉出了不对,连忙拿起筷子坐近了她,「芸娘,我来喂你。」 「不用…」孙芸娘默默把身子往边上退了些,拿起了桌上的小勺,直接舀着吃。 男人心头一慌,估摸着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扶过了她的肩膀,「芸娘,别生气了,是我错了。」 轻轻一搂,又把人抱进了怀里,把脸庞贴近了她的发鬓,温柔地摩挲着。 在她耳边央求道:「第一次…有些情难自禁失了控,我发誓下次定不会这样,芸娘别不理我。」 可下一瞬,怀中的身体竟颤抖了起来。 男人双手一松,只见孙芸娘满脸泪痕,如娇花沾满了朝露一般,柔柔弱弱楚楚可怜。 他喉结一动,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了胸口处难耐的麻痒。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有顾忌芸娘的不适,怪我太爱芸娘,失了理智。」男人温柔地一点一点吻干她的眼角的泪珠。 良久,怀中的人才止住了眼泪,委屈道:「你…刚才可说话算数…再这样不管不顾,我便,我便离开你…」 「算数,下次再也不会这般。」男人见她软了口,心中才松了口气。 抬起碗便要喂她吃饭,这一次孙芸娘终于没有拒绝,任他轻手轻脚地服侍着自己。 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宠溺和歉疚,跟昨日那个霸道肆虐的疯子简直判若两人。 许是…许是真是因为初次…真是无法自控的原因吧。 孙芸娘默默在心里帮他开脱,内心的恐惧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等到一顿饭喂完,终于恢复了五成力气。 接着又给她叫了些热水上来泡了个澡,一身酸痛也缓解了大半。 上榻之前,男人更是体贴地帮她上好了药,也不再像昨日那般混账了,完了还盖上被子,温柔地哄着她入睡。 直到她睡熟了,他才抚了抚那娇艳的睡颜,诡谲一笑。 自东华殿事件开始,他心中越发觉得不安,总是想做些什么,把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生命里。 现下,总算是心中踏实了。 然而,此刻心中踏实的人不只是魏无风。 坤宁宫的雍容妇人也是一副得意的模样,「景儿!赶紧去告诉你祖父,机不可失,可以行动了!」 「是!母妃。」梁景嘴角一扯,眼中yin光乍现,那女子真是了得,竟搅得南楚两大人物彻底决裂了,待他登上那个位置,定要把她撸去后宫慢慢玩赏,等着吧。 -------------------------- 接下来的两日,魏无风陪着孙芸娘几乎形影不离。 鉴于这几日他认错表现良好,态度也极尽温 柔,孙芸娘也算是彻底消了气。 这几日吃喝玩乐也算是惬意得紧,安逸得她一度都不想回家了,果然是玩物丧志啊… 好比现在,她正平躺在竹编椅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一旁的男人边抚摸着她的脸颊,边朝她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等到长柏纠结地走到院子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好在他最近已经慢慢适应了主子诡异的变化,他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沉声道:「主子,宫中…来信了。」 孙芸娘双目一睁,正准备坐起身,又被魏无风按了回去,温柔道:「你再躺会,我一会就回来陪你。」 可等到他跟长柏出去不久后,回来便称宫中有些急事要办,让她再多玩两三日。 还留下了长顺长柏,说是过几日若是他还没回来,便让二人送她回府。 孙芸娘知道最近京城形势紧张,也不留他,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送他离开了。 回到阆苑时,她甚至还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想着今日自己身体恢复好了些,那人会不会再发疯… 现在人走了,倒也没什么顾虑了。 就安下心来休假吧,回去早了,若是男人还在忙,兴许还会带累他分心。 入夜,孙芸娘沉沉入睡,到了天将亮未亮之时,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 她还以为是做梦,可刚翻了个身,一阵女子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虎妞? 孙芸娘猛地一起身,顿感不对劲,再一细听,好像还有刀剑出鞘的声音。 不会是进贼了吧… 这好歹也是个大山庄,如此明目张胆也太嚣张了吧。 心头一慌,立马扫视了一下寝房,拿起一根小竹凳便轻轻开门走了出去,可一出房门便见到了楼下的灯光。 她的寝房在二楼,虎妞几人的寝房在一楼,怎么这个时候灯还亮着。 正疑惑之时,便听见了一阵兵器相击的声音,她暗道不好,再也不管不顾地跑下楼去。 待她走到了亮灯之处,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把长柏围了一圈,细看他唇边还有些血痕。 再过去一些,便是长顺与虎妞,二人一脸煞白,正被两个大汉用刀挟持着。 就在他们看到孙芸娘的刹那,虎妞便下意识便喊了一句:「主子快跑!」 长顺也一个激灵,冲着长柏喊道:「别管我们!保护孙娘子!」 长柏眸间一冷,提起大刀狠狠向身前几人刺去,原本嚣张的大汉,没得几瞬忽然就被打得一阵屁滚尿流,捂着伤口在一旁嚎叫。 挟持着长顺虎妞的两名大汉也吓得缩了缩脖子,可看了看手中的人质,又立马抬头叫嚣了起来:「哼,看来同伴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长柏拿刀的手一松,一瞬间似乎晃了神。 「臭,臭木头!都说了别管我们,保护好我主子就行!」虎妞话倒是说得勇猛,可明明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 那大汉一怒,竟啪地一记耳光打在了虎妞的脸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大刀一贴,眼看着就要抹到了她的脖子上,长柏刚要冲上前,孙芸娘却先一步喊了一声:「放开她!你要多少钱都可商量?!」 大汉倏地把头一转,这才注意到孙芸娘,眼前一亮,「哦,你就是孙芸娘对吧?」: 长柏一听便走到了孙芸娘身前挡住,可她却轻轻摆手制止了他。 「我是孙芸娘,你放开他们,若只是求财,我这里才有。」 大汉冷笑一声,「娘子,今日怕不是钱能解决的了,我家主子请你出去一趟,有事 相商。」 「孙娘子不能去!」长顺和长柏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大汉翻了个白眼,「你们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人质在我们手里,死到临头还在讲条件?」 长柏和孙芸娘心头一揪,默默看向面色煞白的虎妞,见她拼命地摇头,双手却紧紧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你主子来了吗,立刻带我去见他。」孙芸娘果断道。 见长柏还要上前说什么,她立即给了他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 当即便跟着大汉的脚步去了屋外,走了一会,不远处有个凉亭里,一位玄色衣衫的老者坐在其中。 长柏一惊,立马在孙芸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是魏国公。」 孙芸娘心口重重一跳,面上却毫无波澜。 定睛一看,无风与那老者的确有几分相似,只是看这老者的眉眼间便是一股心术不正的女干诈面相。 「这位便是孙娘子了吧。」那老者嘴角含笑,眼睛眯起。 孙芸娘眉间一紧,实在不想跟这老渣男啰嗦。 便开门见山道:「听说您是魏国公,本该看在您是无风的父亲,面上客套一番,可既已把事做到了这种地步,便有话直说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魏国公捻了捻花白的长须,嘴角浮现出一丝鄙夷,果然乡野村妇就是粗鄙不堪,「听说无风想娶一个低贱的厨娘,我便来看看。」 孙芸娘不怒反笑,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遇上这种狗血桥段。 「所以你是来把我从你庶子身边赶走的?条件?银子还是名利?」 见她如此直言不讳,魏国公吃了一惊,真真不知廉耻的女子,面上却还是克制了一番,淡笑道:「我就喜欢孙娘子如此直爽之人,只要你开的条件我能做到,绝无问题。」 「那…我要黄金百万,铺子百家,庄子百家,如何?」 刚说完,长顺便噗嗤一笑,长柏也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魏国公眼睛一咪,眸中杀意顿起,这种无理的条件,明摆着就是在挑衅。 第89章 合婚庚帖 可转瞬又把杀意收回了眼底。 「孙娘子莫要与老夫开玩笑,我并非想棒打鸳鸯,只是无风跟随太子多年,一旦殿下登基,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孙娘子的身份只会给他带来污点,若是真对他有情,便不该做他青云路上的绊脚石。」 孙芸娘当即便翻了个白眼,所以利诱不成,改打感情牌了? 「国公爷这是为了这位无关紧要的庶子操碎了心啊。」她揶揄道。 「那是自然,他始终是我的儿子。」 看他一副慈祥老父亲的嘴脸,孙芸娘不禁噗嗤一笑,「那他儿时被主母虐待之时您又在何处?您到底是重视这个儿子,还是重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 魏国公却是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接之人,瞬间老脸就拉了下来。 「哼!自作聪明,你以为无风在你面前便是真实的他吗?就你这般层次的女子,奉劝你一句,别被人玩弄于鼓掌之后被抛弃之时,才知我今日的用心良苦!」 呦,恼羞成怒开始挑拨离间了,孙芸娘不禁在心里为他鼓掌,看来老渣男还是有一套的,只不过对她不适用而已。 「真实的无风?您是说玉清公子,湛王义子,还是「玉面阎罗」?对了,差点忘了,他还有个国公府上不受宠的庶子身份,不知您说的哪一个。」 孙芸娘嘴角微微弯起,似嘲弄,似鄙夷。 魏国公心头一震,看来无风真对这女子上了心了,竟对她如此毫无保留。 本来一开始,他还想过暗地里把她解决掉,现下看来却是不行了。 既然无风如此在意她,若是这女子死在自己手里,以那竖子疯魔的个性,手刃生父也不是不可能… 恨只恨那个元帝那个老杂碎,半点恩义不讲,魏莹一死便把他一脚踢开,现下竟然想扶持三皇子。 当年他为了扶持魏莹当上皇后,跟王太傅一家早就成了死对头,现下若是无风和梁恒成为输家,他也得跟着陪葬! 再不喜欢这个喜怒无常的庶子,也只能靠他翻盘保命了。 要靠他,便要帮他铺上一条顺畅的青云路。 这种村姑留在他身边不仅毫无用处,还可能坏了大计。 魏国公的眸中明明暗暗,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样看来,无风的确对你不一般,那我便不再为难于你,只是他的亲事年底便要提上日程,若是为他好,便要懂得低调些,莫要让他的未婚妻知道你的存在,来日方长,既然他心属你,想必你也不会计较这一点。」 这句话一开口,长顺和长柏便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把头低低埋起。 反观孙芸娘倒还镇定,以为这老渣男又在编故事挑拨离间了。 立马还嘴道:「这便不用国公爷操心了,过不了多久无风便会迎娶我做正头娘子,他的府上连半个丫鬟都没养过,又哪里来的什么未婚妻,国公爷还有什么别的说词吗?若是没有便请回吧,得罪无风,可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魏国公却是不怒反笑,捋了捋胡须,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果然这世上好人难做,真话难听啊,既然孙娘子不信,那便把东西呈上来吧。」 他身后的护卫立马上前一步,拿出一个小巧的红木匣子递给了孙芸娘。 孙芸娘眉头一蹙,迟疑地把东西接了过来。 长顺心中一慌,忍不住便脱口而出,「孙娘子千万别被挑拨了!」 孙芸娘立马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横竖这老头子现在想靠着无风这棵大树,也不敢怎么地,干脆走到亭中坐了下来,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大家便眼 睁睁看她打开了红木匣子。 里边放着几张红纸,红纸封皮周围印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正中间用烫金写下了「天作之合」四个字。 孙芸娘眼皮一跳,把封皮缓缓打开,几排黑字写的簪花小楷清晰可见。 合婚庚帖? 她瞬间便屏住了呼吸,这不是古代男女成亲之前,双方家里交换的订婚凭证吗。 再往下看,还真写有男女合婚的生辰八字,那顶头上大大地写着合婚男女的姓名,左边是「魏无风」右边叫「虞寰」 孙芸娘心脏猛跳了几下,却又迅速定下神来,轻轻一笑,「国公爷真是用心良苦,就为了说服我离开无风,连这样的东西都造出来了。」 长柏与长顺又是一个对视,似乎松了一口气。 可魏国公却是不慌不忙,「你再往下看。」 孙芸娘抿了抿嘴,又继续往下翻找,竟还有一张庚帖,这一张比上一张很明显旧了很多,像是放了很多年了,烫金的部分也有些褪色泛黄。 她又把庚帖展开,差不多的内容,男方的名字也没变,可女方的名字却是写的「虞敏」二字。 连忙拿过两张庚帖细细对比,前一张日期的落款是一年前的,后一张是六年前。 见孙芸娘脸上表情慢慢变得凝重,魏国公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孙娘子,这下明白了吗?我若是想骗你,那六年前的庚帖又如何假造?」 孙芸娘一言不发,脑中却有些凌乱了,难道他真订过亲? 「不明所以?还是老夫给你解释一番吧。」魏国公捻了捻胡须,面上一派假惺惺的和蔼。 「六年前,无风便与虞国公的嫡女定下了亲事,后来湛王爷去世后,无风因守孝便把婚事推后了,三年后,孝期刚刚结束,他的母亲竟突然因急病去世,若是婚期再推迟,那嫡女虞敏便要变成了老姑娘。」 「所以,姐姐便先嫁与他人,换成了妹妹…」孙芸娘眼神一黯。 「不错,那虞寰便是虞国公家的嫡次女了。」魏国公点了点头,这厨娘倒是想到聪慧,一点就通。 「孙娘子!你要相信公子!」长顺见她眼神不对,赶紧嚷了出来,「公子说过非你不娶,娘子千万别被小人骗了!」 「放肆!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插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魏国公怒道,「再者,我哪句话在骗她,你且说来听听!」 听他这么一问,长顺的眼眸瞬间便游移起来。 这细微的表情默默被孙芸娘收入眼底。 再看向低头默不作声的长柏,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她艰难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定定看着他道:「长柏,你从不撒谎,你说,你主子是否真的订过亲事?」 「主子…主子当时是因为一些原因…您一定要相信主子!」长柏说完便跪倒在了地上。 这一跪,孙芸娘便彻底清醒了,搞了半天,她这是一不小心成了小三啊。 呵呵,口口声声一夫一妻绝不为妾,竟连自己插足了他人的婚姻都不自知。 一时间脑子嗡嗡作响,周围的景物竟像飞起来一般,一时天旋地转。 「主子!」虎妞见着她不对劲,想冲过去,可身旁大汉却半点不松手。 这时,魏国公给大汉使了个眼神,大刀竟倏地放了下来。 虎妞撒腿一跑,便扶住了孙芸娘,带她回了凉亭坐了下来,「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许久,她脑中的鸣响才停了下来,眸中一片死寂。 「国公爷,如您所愿,我会离开,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孙娘子不能走!」长柏倏地一 下站了起来,她若是走了主子会如何,后果不堪设想。 事到如今,便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往腰间一抽,大刀便朝着凉亭的方向刺去。 几个护卫瞬间便慌了,赶紧冲了出来挡住了国公爷。 长柏嘴角一扯,大刀一挥,几瞬的工夫两个彪形大汉便惨叫着倒地不起,其余大汉更是惊得四散而逃。 「废物!你们跑什么!」魏国公一下便慌了,连忙站起身也往后退了几步。 趁着这个时候,长柏走到了孙芸娘的面前,正要先把她拉到身旁,再对付魏国公时,只见她乌发散落,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簪子。 「别过来,退后,否则我立马血溅当场。」她把那银簪子紧贴着喉部,声音清冷无波,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长柏暗暗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再上前两步,只要能把孙娘子捉住,哪怕先软禁起来,届时主子自然会想法子跟她和好。 可他没想到那根银簪子却真的往肉里扎了进去,瞬间喉咙处迅速渗出了一滴血珠。 「主子!不要!」吓呆的虎妞总算是喊了出来,「长柏!你退后,快退后啊!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好!我退后,孙娘子把簪子放下。」长柏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这才往后退了几步。 「把刀放下。」那手中握着的簪子竟半点力道也不减,第二滴鲜血滑了下来。 哐当一声,刀便掉到了地上。 「国公爷,找人把他绑起来。」孙芸娘冷冷道。 魏国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四散的护卫叫了回来,趁此机会把刀架在了长柏的脖子上,再找了根绳子,连带着长顺一起五花大绑起来。 见二人还要朝孙芸娘嚷什么,护卫干脆直接塞了帕子堵住了他们的嘴。 第90章 出走 魏国公这才回到凉亭坐了下来,伸出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没想到自己带了那么多护卫和打手,竟还是抵不上那竖子的一个护卫,真是一群窝囊废! 心中震怒却不是发作的时候,至少现下的情况,这女子已然不再信任无风,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连忙转过头看向孙芸娘,和悦道:「孙娘子刚才说什么条件,你继续说,是银子还是别的什么要求。」 「我只需要一驾马车,要快。」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还有,不能伤害长顺和长柏,好吃好喝地照顾着,两日之后再放他们离开,这二人自小便跟着他,若是有闪失,你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魏国公先是一惊,没想到这女子倒是有几分烈性,还半点便宜也不占,还顾着那竖子的下人,终是品出了一点魏无风对她死心塌地的原因。 当然,她既愿意主动离开,这样简单的要求他自是要满足。 没多久,便差人把马车送了过来。 等到快上车时,孙芸娘才发现频频回望长柏的虎妞,终是品出了味来。 「虎妞,你若是不想走,便留下来吧。」 孙芸娘摸着虎妞的头顶淡淡一笑,想不到才几月的工夫,小姑娘竟足足长了一个头,都快有她高了,也差不多能照顾自己了。 「不!我要跟主子一起!」 虎妞再回首看了长柏一眼,长柏眸中早已赤红一片,额角的青筋鼓起,拼命地朝着她摇着头。 「你跟你主子都不是好东西!」虎妞鼻子一酸,眼泪便滴落下来,可立马用袖子狠狠一擦,头也不回地扶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 孙芸娘却是一脸的苦笑,刚才长柏那一脸痛苦的模样,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就真是傻子了。 那个万年冰块的侍卫,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弧度那么大的表情。 「虎妞不会后悔吗?」孙芸娘低声问道。 「绝不会!男人都是坏东西!就连公子也那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又能是什么好人?」虎妞使劲擦了擦眼泪。 「这个世界上只有主子真心对虎妞好,虎妞谁都能舍下,唯独舍不得主子!主子千万别丢下我!」说着,刚擦干的眼泪又重新冒了出来。 孙芸娘只好连忙答应着,这才安抚好了她。 一路上,马夫赶着马车飞奔而去,一刻不停歇。 大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抵达了修文县。 孙芸娘先是去了修文县的宅子收拾了些细软,再去了一趟章宏盛的宅子。 到了张府,一众家丁几乎都是见过孙芸娘的,立马客气地把她引进了屋子。 这会章宏盛刚吃完早膳,一见孙芸娘和虎妞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便吃了一惊。 「孙娘子从京城回来了?怎会如此匆忙,先坐下吃些早膳再说。」 孙芸娘淡淡一笑,「说来话长,还请章掌柜借一步说话。」 见着她神情不对,章宏盛立马交代了家丁先带虎妞下去吃早膳。 连忙带着孙芸娘去了书房,只听门吱呀一关,便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脸色竟如此难看,这一阵子我正想寻你,那京城的第二家分店的加盟商已经找到了。」 「掌柜的,对不住,我与你们的合作怕是要到此为止了。」孙芸娘低声道。 章宏盛深吸了一口气,「娘子这是怎么了?如何连生意也不做了。」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孙芸娘道。 看她似乎不愿说出原因,章宏盛心中纳闷。 这小娘子对生意一向上心,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加盟店,现 下到底有什么理由非要离开这里。 而且看她眉间的紧张之色,怎么看上去像是要逃离这里一般。 逃离? 「可是…因为那人?!」章宏盛实在是想不出除了那阎王,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阻止她做生意的念头。 看她眼神躲闪,更加确定了他心中所想,果然那煞星非良人啊! 早知当时他便把真相告诉她了,好过现下被逼着背井离乡啊。 孙芸娘却不知章宏盛内心戏这么多,沉吟片刻才道:「章掌柜,因为合作中断的关系,之前的契约是我违约了,所以今日便带了这些过来。」 她卸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几本册子,「这是我这两年用闲暇时间编写出的食谱集锦,囊括了二三十种火锅的做法,还有一部分小菜和甜品的做法,以及相关配料的秘方,几乎都在其中。」 说着她便把册子递了过去。 章宏盛心头一震,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几本菜谱。 孙芸娘再次抱歉道:「既不能兑现契约里的承诺,今后那分红便作罢了吧,这些食谱希望能补偿一二。」 章宏盛眉头一拧,这才回过味来,不悦道:「孙娘子把我章宏盛看成什么人了!我与你相识至今,除了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也把你当成了自家妹子看待,如何你有难的时候,当大哥的就能过河拆桥了!」 这话听在孙芸娘耳中,一时又是感动又有些沮丧,「可是…今后加盟店的前期指导我便不能亲自来了。」 章宏盛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之前的两家加盟店的主厨对火锅的做法已经相当熟练了,届时借用几个主厨去新店指导便是,再说了,你现下还留了食谱,这千金难买的东西娘子都毫无半点保留,那分红就是你应得的,我自会一分不少地给娘子攒着!」 孙芸娘眼睛一红,却也不擅长说一些客套话,只双手一拱,道:「掌柜既如此说,芸娘感激不尽,日后到了别处也会继续编写食谱,只要有机会便会把食谱寄回来。」 可章宏盛这个时候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你准备去哪里,南楚虽大,那人想找到你却并非难事啊。」 「任他手眼通天,边塞之地可不是那样好寻人的。」 说完孙芸娘冷笑,等这一阵子风头过去,待那人把亲事办完,有了正头娘子,兴许都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届时他又能坚持寻她几日。 章宏盛却是听得眉头一紧,「边塞?那些多是苦寒之地,姑娘家家如何去得。」 转瞬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孙娘子可去琼州!那边虽也属边塞,可环境气候宜人,我那边有位堂兄,还可帮忙照顾娘子一二。」 琼州? 「是四面靠海那个琼州?」孙芸娘不禁问道。 「正是!」 那不是上辈子各大节假日大家趋之若鹜的旅游大省? 虽是异时空,这里很多地方都与现代相似甚至高度重合。 她瞬间眼中一亮,上一世的她做梦都想攒钱去那边度假,能去那里自是求之不得。 见她点头同意,章宏盛立马修书一封递了过去,还细细交代了堂哥家的地址。 接着让家丁把虎妞带了过来,到了大门口,一辆马车已经在那候着了。 章宏盛交代了马夫一番话后,又低身在孙芸娘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 孙芸娘眼中一红,低身又行了一个大礼,章宏盛忙不迭地把她扶了起来,赶紧催促着几人离去了。 上了马车,孙芸娘便看到里面放了两个帷帽,心道掌柜的实在是想得周到,便让虎妞一起把帷帽戴上。 再看旁边还有个匣子,打开一看竟然装了一千 两银票! 一时心中沉甸甸地,现下也不能再返回去耽搁时间,这雪中送炭的人情只能好好地记下,希望未来还有机会还上。 她把匣中的银票拿出来往衣襟处一塞,瞬间便把票子甩进了祖宅里,这才安下了心。 接下来还得先办一件重要的事。 出发之前先是让车夫在某条街的路口停靠了一会。 下车后孙芸娘径直去了一家药铺,片刻便提着几副中药上了车。 虎妞好奇问了一句,她只说自己着了凉,弄回去熬药喝。 等到马夫把车再次停靠下来时,孙芸娘一拉帘子便看到了眼前的码头,码头上还停靠着七八辆大货船。 这个点,似乎人还不算太多,只有少数上货卸货的工人。 下了马车她先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船舶,直到看到一辆船头雕刻着狼头的货船时,目光才停了下来。 径直走到货船边,顺着船梯爬了上去,很快便找到了这艘船的老大。 本来这类货船通常是不载客的,孙芸娘还没等船老大拒绝便赶紧亮出了章宏盛「侄女」的身份,再拿出了一张银票。 果然那船老大立马笑呵呵地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 等到了午时,一阵上货的搬运声响过,才终于听到了船开动的声音。 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虎妞,你先去吃饭吧,我已经交了伙食费给船长周老大,你直接去上面用饭吧,用完就在厨房借个火,帮我把这服药煎一下带过来。」孙芸娘说着,顺手又递过了一个钱袋子。 虎妞立马接过钱袋,「好的主子,那我帮主子把饭带下来。」 孙芸娘微微一笑,「不用,我晕船,暂时没胃口,先睡会。」 虎妞这才点了点头退了出去,等关上了门,才露出了忧心的神情。 她又哪里不知,主子压根就不是因为晕船没胃口,是伤透了心吧… 就在虎妞一脸愁容走上甲板的时候,船舱里的孙芸娘直接把门栓落了下来。 第91章 腥风血雨 周老大给的这间屋子空间不大,却是靠窗的方向,已属难得了。 她推开窗,看着眼前的景色变换,眼看着修文县的码头离自己越来越远,周围慢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大海。 孙芸娘的双眼逐渐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顿时觉得这世界竟如此虚无而空洞。 这场穿越便是一场虚妄吧。 魏无风也只是自己今生的一场春梦而已。 大梦初醒,一时不知自己是庄周还是梦中的蝴蝶。 只是为何整块胸口都像快裂开那般疼痛。 这一整日她明明一直很镇静,好似没有任何情绪一般。 她也曾无数次想过跟那人会无果而终,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可为什么现下整个人像是抽空了灵魂一般虚浮,脑子里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曾经幸福的片段。 “孙娘子,做我厨娘可好。” “孙娘子不必在我面前故作坚强。” “芸娘,别怕,有我在。” “芸娘,我想娶你。” “芸娘为何会觉得我会让你做妾?” “待我做完了手头的事,咱们便成婚。” 那人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清冷的样子,温柔的样子,霸道的样子,深情的样子… 她拼命的揉着太阳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抛出去。 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发狂地嘲笑着自己:“孙芸娘,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个被欺骗的可怜虫!他只是在玩弄你,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孙芸娘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要把这些幻听甩出去,可那嘲弄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上辈子父母的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要相信他,他跟你的母亲一样没有心,从未爱过你!” 心脏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捂着胸口靠着门蹲了下去,脸色越发惨白,浑身开始颤抖起来,压抑许久的眼泪终是破堤而出。 一开始只是紧抿住嘴唇无声地哭泣,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死死压抑着悲伤。 到后来却越发不受控制,终是放开了喉咙痛哭了出来,撕心裂肺。 不知哭了多久,哭得头昏脑涨,昏昏糊糊之际不知不觉爬上了床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虎妞已经把药熬好端了过来,还给她拿了些好消化的馒头和稀粥。 孙芸娘只喝了两口粥,便把药喝了下去。 “主子,这是什么药啊…”虎妞不禁担忧地问道。 小时候她给弟弟熬过不少受凉的汤药,跟这服药熬出的味道好似差得很多,那些药材看上去也像不是治风寒的药材。 再看主子一副红肿的眼睛,不会是想不开吧… “别乱猜。”孙芸娘淡笑道,“我已经缓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也许是个拿不起的人,但是一旦决定放下,一定会尽全力去忘记,斩断与那人相关联的一切事物。 包括孩子。 所以她去药铺里拣了几服药力最猛的避子药,哪怕对身体会有些伤害,她不想因为拖泥带水跟他再有任何牵扯。 哪怕她到现在还爱着他。 但是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可孙芸娘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前脚踏出京城之时,元帝梁恭忽然急病驾崩了。 现下宫廷之中正是一片腥风血雨。 梁景先是当着文武百官拿出一份老皇帝的遗诏,上面有两件重要的大事宣布,一是罢黜太子并流放边塞,二是传帝位于他。 朝廷一度哗然,除了与太子关系紧密的少数人,其余官员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了梁景。 太子很快被押解去往边塞。 等到第二日梁景迫不及待地披上黄袍,准备他的登基大典时,黑压压一大片西北铁骑军迅速入(本章未完!) 第91章腥风血雨 境,把整个皇城包围了起来。 铁骑军领头的两个人,一个贵气非凡,一个仿若仙人。 这剧烈的反转,引得皇宫里乱作一团,参加登基大典的文武百官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金銮殿。 有的甚至想举家逃出京城,奈何还未出城门便看到了通身着铠甲的铁骑军,当场便吓破了胆,瑟瑟发抖地回家等死去了。 等到梁恒和魏无风杀进皇宫时,王贵妃和梁景正在偏殿的一个角落试图爬上宫墙。 见到二人,他们直接吓得摔倒在地,梁景的骨头一软,直接跪地求饶只求保命。 “哼,那在送我流放边塞的路上,你们有没有想过留我一条命?”梁恒嘴角冷笑。 当时才刚出城门到郊外,梁景便等不及派了死士来取他性命,若不是无风有所准备,他早已身首异处。 “景儿,你有骨气些!”王贵妃深吸一口气,把梁景拉了起来。 “梁恒,成王败寇,你要杀便杀,我只想知道那西北军的虎符你们是如何拿到的?明明我那日派人盯紧了魏无风,压根就没见他找到袁潇。” 梁恒嘲讽一笑,“你真以为无风那日是去找袁潇?” 王贵妃心中一颤,“不是找袁潇拿虎符,那是去作甚!” “为何非得是他去找?”梁恒淡淡道,“袁潇既选择隐姓埋名,为何依旧躲藏在最容易被发现的西北?” “呵呵,我知道了,你跟魏无风一唱一和,假意去西北寻虎符,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真的虎符早已在别的地方被拿走,我真是小看了你啊梁恒!” 梁恒懒得与她多说,立即叫了几个护卫把二人带去死牢。 梁景全身都在哆嗦,腿脚软得根本无法站立,几乎是被护卫拖着出去。 他眼中恨恨地看向梁恒,再扭头看了一眼魏无风,抖着嘴皮子说道:“魏无风,我梁景阅女无数,梁恒那日根本不是在演戏,那日为了从我手中救下孙芸娘,差点当场就杀了我,你就那么信任他?待他登上帝位,一个圣旨,你的小美人便被他收入宫中宠幸去了,呵呵呵呵…” “梁景!”梁恒一怒,刷地抽出了宝剑,“你是一心求死是吗。” “哈哈哈哈……反正……都要死,不如恶心恶心你啊~对了,魏无风,那日梁恒救走你心爱之人时,把她搂在怀里贴得严丝合缝,晚上又把她灌醉抱去了床上,不知还干了什么龌龊的勾当呢…” 话音未落,锋利的刀刃猛地一刺,把梁景的话彻底封在了喉咙里。 王贵妃一阵撕心裂肺地叫喊,最后疯魔一般重重地冲向一旁的宫柱,砰地一声,便倒地不起了。 梁恒这才转身看了魏无风一眼,“无风,你千万别被梁景挑拨,待我登基,你便是南楚的丞相,这大好河山今后尽在你我二人手中。” 魏无风面无波澜,只行了一礼,说是为他准备登基的事宜去了,一转身双眸才彻底暗了下来。 等到翌日,除了明着支持梁景的党羽全部被诛九族处死,那些临时倒戈的墙头草竟全部被赦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回到了皇宫参加梁恒的登基大典。 昨日黄袍加身的还是梁景,今日便换了梁恒,果然是不到最后一刻不知胜负啊。 大家的心中不免有种恍如隔世劫后余生之感,磕头叫着万岁时更卖力了几分。 等到梁恒给功臣封完官进完爵,典礼散场之时,却看到魏无风迟迟没有退下。 他把手一挥,把最后一个宫人也遣了出去。 “说吧,还有什么事?” 魏无风上前恭敬行了一礼,淡淡道:“既陛下已顺利登基,这虎符便该物归原主了。” “无风,没有外人时,无需这般多礼。”梁恒赶紧把他扶起,“说到物归原主,那虎符也应属于湛王府,你拿着便好。” (本章未完!) 第91章腥风血雨 “虎符的最终归属本就是历代君王,还请陛下收回。” 见他依旧固执地递上虎符,梁恒低下眼皮,掩住了眸中的一道精光。 叹了口气才接了过来,“那孤便把它先收着吧,待到有需要时再交还与你。” “无风还有一个请求。”魏无风声音沉沉。 梁恒一脸的愉悦,“你说,你现下是南楚第一功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孤无不允诺。” “无风其实无意做南楚丞相,望陛下另选贤人。” 梁恒瞬间便垮下了脸,“无风莫非是受了梁景那小人的挑拨,与孤离了心?” “并非,只因臣答应过芸娘要与她云游四海,陛下也知,臣向来胸无大志,从无封官进爵之意。” 梁恒眉头一动,这么说似乎也没错,他还是太子时,多次要给无风寻一个正经的官位,都被拒绝了。 “可如今我才登基,帝位还需巩固,元帝老儿留下的烂摊子亦是不少,现下南楚如何能离得开你。” 魏无风唇角轻轻勾起,“陛下莫要担心,我南楚人才济济,我手中也有几个可堪大任的人选,可供陛下参考一二。” “若是孤不同意你又待如何。”梁恒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 魏无风面色毫无波澜,慢条斯理道:“那无风便是惹了陛下不快,唯有当场以死谢罪了。” “你!你在威胁孤…你明知我不会把你怎样!”梁恒一时气得胸口起起伏伏。 “有朝一日,南楚若有危机之时,我仍会站上前。” 见他做出了承诺,梁恒才缓了一口气。 “罢了,当是给你放个长假,丞相的位置会一直给你留着,若是想回来时,京城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梁恒叹了口气,“既你不要封官进爵,那孤便给你别的赏赐吧。” “别的无风都不需要,只求两样东西。” “你说。” “一道圣旨,一块免死金牌。” 第91章腥风血雨 第92章 糟辣鱼 片刻之后,魏无风一身轻快地走出了金銮殿。 刚踏出皇宫大门,便见到了长顺。 看到自己,长顺先是一喜再是一惊,扑通一下,双膝便跪倒在了地上。 魏无风眼皮一跳,眉间煞气袭来,“怎么了,长柏呢?莫非是芸娘出事了!” 长顺嘴巴一瘪,眼泪哗哗就落了下来,边哭边语无伦次道:“公子,魏国公把我们关了两日,孙,孙娘子,她不见了,我们进不了皇宫,长柏他,他先去寻人,我在这,等公子。” 魏无风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把提起了长顺的衣领,“好好说!” 长顺这才止住了抽噎,连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后魏无风目光焦距尽失,只定定望着长顺,用轻颤的声音问道:“她走的时候可有话对我说…” 长顺脑子一醒,急忙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自家主子,“孙娘子离开后,留了一封信在阆苑,应该是给公子的。” 魏无风接过信时指尖微微发抖,他把信封缓缓拆开,仿佛这信件有千金重一般,打开里面却只有轻飘飘的一张纸条。 他展开一看,噗地一口鲜血便喷洒在了上面。 -------------------------------- 三日后,孙芸娘终是从狭窄的板床上爬了起来。 虎妞听到动静一个激灵弹起,连忙帮着主子打水收拾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 孙芸娘也是难得地配合,还让虎妞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她推开了房门慢步走上了甲板,先是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虽然带了股子海上的咸腥味,却莫名感到心旷神怡。 身后的虎妞却忧心地望着她好看的侧颜,那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比起前几日,精神头还是好了些。 鼻子一酸,开始压抑地啜泣起来。 孙芸娘转身一瞧,便见到了虎妞这副眼泪吧嗒,又憋着不敢嚎出来的模样。 “怎么了?”她赶紧走过去扳过虎妞的脸。 “主子,主子终于好了,虎妞没用,虎妞不知道该怎么办,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虎妞也不想活了,还好,还好主子好起来了,哇…” 虎妞边哭身子边跟着抽抽,一开始还能压抑住,可越说竟越难过,话还未讲完便绷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孙芸娘一下便蚌埠住了。 再一想,小丫头终究还是个孩子啊,自己这一躺便是三日,又是在陌生的货船上,她在一旁看着得有多害怕。 心一软,赶紧把她抱过来哄了哄,好半天等她哭声小下来,才松开手,再拿帕子擦了擦她的眼角的泪痕。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敢问,二位娘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吗。” 虎妞顺着声音的方向一望,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正朝这边好奇地看过来。 那人皮肤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也不错,只是那一脸的大胡子看着实在是有些邋遢。 孙芸娘也好奇地转过身望去,可就在她转过脸的刹那,男人身子一颤,连忙低下了头。 “无事,我妹妹只是有些想家而已,谢谢这位大哥的关心。”孙芸娘点头行了一礼。 “咳咳,同乘一船便是缘分,娘子无需客气。”男人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又低沉了几分。 他迟疑了一瞬,立马又道:“我是这趟货船上的押镖师,若是有困难,可来甲字号货仓找我。” 孙芸娘再次谢过,才看他转身离去。 只是看那身形,还有声音,怎会有些莫名的熟悉,难道在哪里见过此人。 可她哪里有认识过什么镖师,孙芸娘摇了摇头,立刻把这个猜测抛掷到了脑后。 回头戏谑地看了一眼(本章未完!) 第92章糟辣鱼 羞红了脸的虎妞:“怎么了,被人看到哇哇哭,知道害臊了?” 虎妞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眼角的泪痕又擦了擦。 孙芸娘噗嗤一笑,“要是我会画画,刚才定把你给画下来,下个月送给你当及笄礼!” “主子!……” 见她脸羞得越发红了,孙芸娘这才不再逗她,转而去了厨房。 这几日,她也吃过几口这货船上的伙食,也不是因为矫情不能下咽,就是这几日本就没什么胃口,今天刚恢复些,想吃顿美味的东西,也算是安慰一下自己吧。 到了厨房,时间还尚早,灶火也还闲着。 她们给了伙夫些碎银子,说是想借厨房使一使,那伙夫高高兴兴把钱收了,不仅答应厨房调料随便用,还给了一条鱼和一片海带,看来在海上,海产确实是值不了什么钱。 孙芸娘这个内陆人对海鱼向来不太了解,看了半天也不知是什么品种,问伙夫也只说是鲈鱼类,具体是什么鲈鱼也不甚明白。 那就先上手再说吧。 孙芸娘麻利地把鱼破开打理好冲洗了一下,再在鱼身上划了些花刀,在切的时候她特别注意看了一下肉质,似乎跟淡水鱼差别不大,那便好办了。 先切了些姜片加上料酒把鱼腌制了一下,搁在了一旁。 再把配料备好放在了碗里,又拿了些姜葱蒜切好放置着。 东西齐活了,便把锅子架起,朝里面倒了半锅油。 大约五成热时,她抓起腌制好的鱼慢慢从锅边滑了下去,瞬间热油便滋滋冒起。 她却没有着急着去翻动,炸了一会,才用筷子给鱼翻了个面。 等两面都炸至金黄,再用竹筛把鱼捞了出来。 趁着给鱼控油的工夫,孙芸娘把锅里多余的油舀了一些出来,立马倒入姜葱蒜爆炒了几瞬。 接着又倒入了一大碗糟辣椒,跟姜蒜一起慢慢翻炒,慢慢地,一股发酵的辣椒香味缓缓释放了出来。 等火候差不多了,立马朝锅里倒了一些水,加了些料酒和虾酱。 大火很快把糟辣椒的汤汁烧滚,她麻利地夹起之前炸好的鱼放进汤里。 边熬煮,边用大勺不停地朝着鱼身浇着辣椒和汤汁,以期更加入味。 待到汤汁慢慢蒸发,收汁收到一半时,她先把鱼给捞了出来放进盘子。 最后拿出一碗水淀粉,慢慢倒入剩余的汤汁里,再用大勺快速地搅拌。 直到汤汁变得浓稠,再淋上一勺红油再搅了几下,终于抬起了锅子。 虎妞赶紧一把接过了锅子,“主子我来盛菜,你休息一下。” 孙芸娘也不跟她抢,把手一松,深吁了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汗,才坐下来歇口气。 这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体力明显差了不少,今日开始定要好好注意营养了。 剩下的便指挥着虎妞去做吧。 这会虎妞已经把汤汁均匀地浇在了鱼的身上,再撒上了一把葱花。 盘中鱼肉的金黄、辣椒的亮红和葱花的翠绿交织在一块,光是看着就可口无比,哈喇子差点流一地。 二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这糟辣鱼实在是太香了…主子你再等片刻,我把这海带丝拌一拌就可以吃饭了。”虎妞道。 原来就在孙芸娘做菜的时候,她已经把海带切丝汆水放凉了。 “好,那要放什么佐料还记得吗?”孙芸娘挑了挑眉,突然想考考她。 虎妞身体一直,得意道:“凉拌的比炒菜简单太多了,我都能记住,放切碎的小米辣、糊辣椒、盐、生抽、蒜粒、白糖、香菜、香醋。就是可惜了这船上没有粉丝,若是有,拌在一起更好吃。” 孙芸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不错啊,现下虎妞若是出去自力更生(本章未完!) 第92章糟辣鱼 ,都能开个小饭馆了!” 虎妞被夸得眉开眼笑,赶紧去把海带拌上,再在厨房里盛了些饭,拿了个托盘准备把菜端走。 孙芸娘伸手要帮忙,奈何她死活不让。 小心翼翼把菜抬了出来,只差几步快到屋子了,脚底板咯噔一下,像是绊到了什么石块。 一个踉跄,托盘一斜,眼看着饭菜就要撒了出去,瞬间不知哪里晃出来一个人影,两只大手把托盘抬了起来。 孙芸娘连忙从后面赶了上来,“虎妞没事吧?烫着没?” “没,没有。”虎妞一副呆呆的样子,她怎么就这么笨,端个盘子也差点撒了。. 连忙对身前的人道:“谢谢这位大哥了。” 孙芸娘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嗯,是你?” 这不是刚才那位大胡子的壮士吗,押镖师。 “镖师大哥?”虎妞也认了出来,想不到他竟如此热心肠。 镖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子,低声道:“你们住哪间房,我帮你们端过去吧,免得撒了可惜了。” 孙芸娘一笑,这镖师看上去粗犷,性子还挺腼腆的。 倒是也没客气,指了指住处的方向,麻烦他送了过去。 镖师把饭菜放进了屋子便要走,孙芸娘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大哥还没吃饭吧,我做的有多的,要不我给你盛一碗吧。” 镖师却赶紧侧开了脸,“不,不用了娘子,我们那边有伙食,待会也要开饭了。” 孙芸娘偷偷一笑,明明刚才端菜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咽口水。 “大哥,你别客气,这鱼我们是真吃不完,放到明日腥了便不好入口了,你等会,我马上给你盛饭去。” 说完连忙进去拿碗,镖师一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关键那饭菜的味道上头得紧,多少有几分舍不得。 可他舍不得的,哪里又只是饭菜…… 第92章糟辣鱼 第93章 惊魂夜 盛好了饭菜便递了过去,镖师接过碗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声谢,便像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虎妞和孙芸娘皆是忍俊不禁,从没见过如此面皮薄的男子。 就在二人笑完坐下来开始吃饭的时候,那镖师亦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迫不及待地先夹了一块鱼,这海鱼没什么小刺,吃起来倒是方便。 刚一入口,一股刺激的爽辣味袭来,还夹杂着一股发酵的酸香味,再搭配着海鱼的鲜美,瞬间满口生香,实在是开胃得紧。 再尝了一口海带丝,嚼起来清脆爽口,竟一点腥气也没有,嚼着嚼着一股霸道的辣劲袭上舌尖,最终又以酸酸甜甜的余味收尾。 镖师赶紧扒拉了几口饭,大口地吞咽着,好似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了。 平日里他也不算是个贪吃的人,对待吃喝也就是填饱肚子便完事,他已经快忘记自己也曾享受过这等佳肴。 等到他把碗里最后一粒饭扒干净时,脸上依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胸中满满的幸福感袭来。 可过了片刻,心中又是一阵空虚,这幸福曾经也只离自己咫尺而已… 如今,他又如何配得上… --------------------------- 不知不觉,海上的行程已经走过了大半。 这几日好吃好喝地将养下来,孙芸娘也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精神状态。 只不过,这海船上呆久了,难免有些憋闷。 这一日,她去厨房做菜时,从伙夫那边买了一小壶米酒。 到了晚上,走到甲板上吹着阵阵海风,慢慢地饮了起来。 若不是顾忌几分安全,她还真想大醉一场,现下却只能小酌几口了。 待她喝得了几分微醺,虎妞才寻了过来,一把把酒瓶子夺去,再把披肩给她披上,非要逼着她回去歇息。 孙芸娘无奈一笑,这丫头真是长大了,越发没刚捡来时听话。 正当虎妞扶着她走回屋子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扑通几下落水的声音。 “来人!快来人啊!水匪上船了!!” “快!赶紧抄家伙!!!” 又一阵喧哗声响起,船舱内忽然骚动连连,不一会船舱口便涌出了一堆壮汉四散开来。 有几个壮汉朝着孙芸娘的方向跑去,一见她二人便吃了一惊,赶紧提醒道:“二位小娘子,快赶紧进屋把门关好,刚才底下来了一群水匪,现下怕是已经浑水摸鱼进了船内,快快赶紧躲藏起来!” 说完也不停留,很快又去了别处搜寻。 孙芸娘在壮汉说有水匪时,酒意便醒了大半,拉着吓呆的虎妞赶紧跑进了屋子落下了门栓。 “别怕虎妞,船上有那么多镖师呢,” 她赶紧扫了一眼屋子里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用来防身,寻了半天才看到墙角有把扫帚。 捡起来便递给虎妞,可不知怎么地,虎妞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孙芸娘瞬间便僵直了身体,慢慢顺着虎妞的视线看去,那是个衣柜子,这几日她们只把包袱搁在了里面,其余什么都没有。 所以衣柜缝里露出来的黑色衣角是谁的… 孙芸娘立马朝着虎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牵着她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到了门边,慢慢取下了门栓。 咔塔一声,门一开,二人便飞奔了出去,只是才跑了几步,就撞到了一个蒙面带刀的高个黑衣人。 “呦!有女人!”黑衣人鼠眼一眯,透出一道猥琐的淫笑。 虎妞瞬间便吓得呆愣住了。 孙芸娘把她往身后一塞,护着她又重新往后退,可屋内衣柜一响,又一个黑衣人跳了出来,只是身材比前面那个矮上不少。 (本章未完!) 第93章惊魂夜 “嘿嘿,你们还挺机灵,本来想趁你们睡着再下药掳走,在货船上我可难得见到女人呢。”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眼,齐齐地贼笑起来。. 眼看着前后夹击,虎妞禁不住啜泣起来。 孙芸娘深吸了一口气,把她轻轻搂在怀里,唇角一勾,“二位壮士冒着生命危险上船,无非也是图财,我这里有些银票,还请壮士行行好,放了我姐妹二人。” 孙芸娘赶紧朝着怀里一摸,瞬间便拿出了几张银票。 那两个黑衣人眼前一亮,正要上前去取,哪知孙芸娘把银票一揉,使劲一扔,银票便抛去了好远。 高个黑衣人立马看向矮个的,使了个眼神,矮个便先走过去把银票捡了起来。 “哼,看你长得倒是乖顺,想不到是个奸诈婆娘,想制造内讧趁机逃跑?门都没有!”高个紧盯着孙芸娘,往前步步逼近。 孙芸娘胸口里砰砰乱跳,看来这些人都是些老狐狸,现下怕是再没机会跑了。 正当这个时候,矮个却兴奋地跑了过来,“哥!真是银票!竟有五百两!” 高个这才扭头一看,眼中贪婪毕现,“本以为今日可能无功而返,想不到既有进账还有女人。” “哥,要不我让老六先撤吧,今日有几个镖师很是厉害,不如咱们将就着先带着这两个女人回去?” 高个皱了皱眉,今日这批人确实有些难对付,若是火拼起来,损失恐怕有些大。 “罢了,你先领走一个婆娘,赶紧去让老六撤了。” 矮个谄媚一笑,“要不大哥你先选?” 高个竟立马点了点头,指着虎妞道:“那个归你了,这种小丫头太嫩,没什么玩头。” 矮个眉毛一弯,眼睛笑成了眯缝,两步走上前便要抓走虎妞。 还没碰到手,孙芸娘就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袖笼里还有银票,你可悄悄拿去,日后壮士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矮个眸中精光一现,一只手假装去扶虎妞,另一只手却朝着孙芸娘的袖笼摸去。 这一摸却不像纸质的东西,倒是像一截棍子。 正狐疑着,忽然咔塔一声脆响,瞬间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好似被什么诡异力量震穿了一般,又麻又痛,止不住啊地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老三!”高个发现不对立马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晕倒过去的同伴,狠狠地盯向孙芸娘,“你做了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孙芸娘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眼眶里泪花点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壮士,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和妹妹都是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而且这位壮士看上去好似羊角风发作的症状,怎会跟我有关。” 高个一看,她那副身板,的确是不太可能一瞬间把老三干趴下,难道真是羊角风犯了,可也从未听说他有这病啊。 就在高个狐疑地低身下去检查同伴的强势时,孙芸娘把虎妞重重一推,虎妞便拼命往甲板上跑去。 孙芸娘立马从袖笼里伸出了一个圆柱状的奇怪东西,对准了高个的脊背。 正要往下扎,高个竟嗖地一下转过身捏住了她的手腕。 “***!就知道是你在搞鬼,我杀了你!” 高个男子凶光一现,提起大刀便要砍下去,这几下动作实在太快,孙芸娘脑子好似停顿了一般。 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只听高个一声闷哼,腹部之处瞬间被一把大刀穿了过去,鲜血顺着刀尖滴落下来。 只见那大刀一抽,高个眼白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孙妹子!!” “主子!!”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虎妞嗖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家主子。 方才主子把自己推开,便是(本章未完!) 第93章惊魂夜 让自己跑去叫救兵,可她还未跑到船舱口,便遇到了大胡子镖师朝她们的屋子这边奔来。 还好来得及,主子被救了下来,不然她也不想活了… “虎妞不哭,我还好……”孙芸娘安慰了虎妞一句,好似自己真的没事一般,可下一瞬,双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 刚才那一瞬,实在是千钧一发,也亏得这几个淫贼,才让她猛地想起自己在祖宅里曾经留了一个防狼的高压电筒。 当年因为祖宅位置比较偏,逢年过节回家探亲时,天色晚了免不了有些害怕,便买了一个走夜路时防身。 可是这东西用起来就是声响稍微大了些,电晕了一个水匪,便被另一个发现了。 所以方才水匪把那大刀提起时,自己竟也惊得慢了半拍,根本来不及躲藏进祖宅…现下一想又后怕起来。 “孙妹子!你还好吧!有无哪里受伤?”大胡子镖师目光灼灼,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 “无事,谢谢大哥…”孙芸娘答得气若游丝,扶着虎妞准备站起来。 大胡子却立马低下身来,轻轻一把便抱起了孙芸娘。 进了屋子里,才把她稳稳地放到了床上,再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孙妹子别怕,今日上来的水匪只有几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那门外的尸体我也交代人立马挪开,夜里若是害怕,我就在门外守着,你好好歇一晚,明日醒来便好了。”大胡子蹲下身,说话的语气极尽温柔。 孙芸娘手里握着茶杯,眼中明明暗暗,这会子她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刚才这大胡子一直叫她孙妹子,他何时知道她姓甚… 而且这个称呼,似乎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她,是谁呢。 现下他说话的声音跟之前低哑的声线似乎也有所不同,听上去如此熟悉… 她直勾勾地盯着大胡子,细细打量着那浓黑的眉毛和漆黑的瞳眸,那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 这大喇喇的目光却盯得大胡子眉头一皱,忽地站起身来,不自然地哑声道:“娘子先休息,我,我先去外面收拾一下。” “站住。”孙芸娘看着大胡子的背影,终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第93章惊魂夜 第94章 故人相见 “林栋,是你吗。”孙芸娘盯着大胡子的背影。 大胡子脚步一顿,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在了原地。 “是你。”孙芸娘一笑。 林栋终是转过身来,垂下了头。 站在门边一头雾水的虎妞这才反应了过来,“大哥跟主子认识吗!” “孙妹子…今日你受惊了,还是先休息吧,明日…我再来赔罪。”林栋眼中一黯,躬身行了一礼,才缓缓退出了房门。 孙芸娘也不再多说,任着虎妞问了半天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等到第二日孙芸娘起来洗漱时,却发现林栋靠在门边睡着了,他还真的守了她们一夜? 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屋拿了一件披肩给他披上,可刚搭上去,林栋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双手把披肩递给了孙芸娘,又转身仓惶逃走。 孙芸娘不禁抿了抿唇,还是那副脸皮薄的老样子。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林栋再次回到了孙芸娘的屋前,脚步踯躅。 这模样正好被刚从外面来的虎妞收入眼底,她抱紧了洗衣盆,冲着林栋大声吼道:“你,你是谁!” 林栋身体一震,似乎是被吓得不轻,转头一看是虎妞,才吁了一口气。 虎妞却呆呆地愣在了原地,这郎君…好生俊朗。 长得剑眉星目浓眉大眼,皮肤虽是偏黑了些,可是整个人看上去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宽肩窄腰的身材定是个练家子,不像那些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主子也说男子不能太娘炮,就得有些男子气概在身上才有安全感,她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的,除了长柏就是眼前这人了。 呸,怎么会想到那个坏东西。 林栋却不知虎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点头给虎妞行了一礼,“小娘子莫怕,我,是来见孙妹子的。” 孙妹子?主子?昨日那胡子大哥也是这么叫主子。 连声音都好像胡子大哥… 虎妞蹙着眉,抬起了一只手隔空捂住了林栋的下半截脸,忽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胡,胡子,胡子大哥!” 他剃了胡子竟长得这般好看… 林栋脸色有些不自然,不由地摸了摸后脑勺。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孙芸娘抬头一笑,“进来吧。” 见主子出来,虎妞才收起震惊的表情,假称说要去晾衣裳,连忙又转身去了别处。 她心中不禁一阵窃喜,这郎君和主子看起来似乎关系匪浅,他看主子的眼神也不对劲,让他们多相处相处,指不定能让主子快些忘了那个坏男人。 林栋进了屋,一时竟不知手脚该放哪,只默默看着孙芸娘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刚满上,他便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好似那是杯酒一般,喝下去能壮胆。 “孙妹子,我对不起你。” 孙芸娘叹了口气,“林大哥,你不必如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件事早已揭过,不必再介怀。” 她顿了一顿,又站起身施了一礼,“倒是芸娘该感谢你,昨日若不是有林大哥相助,我早已丧命于贼人刀下。” 林栋一惊,连忙扶起孙芸娘,“孙妹子,你别这样,遇到陌生人我也会去救,更何况是你…” 孙芸娘这才又坐了下来,“可是…林大哥不是已经去了京城当了捕快,何故又做起了镖师呢?” 看着孙芸娘满脸的不解,林栋不禁苦笑,“也许这就是报应吧,怪我鬼迷心窍,负了妹子,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我活该…” 孙芸娘一听这话,似乎有什么隐情,“莫非当时是出了什么事?” “当时…我本与孙妹子说好,隔几日忙完了事便约去郊外游玩,可忽然有(本章未完!) 第94章故人相见 一日…来了个冷面的黑衣人…”林栋欲言又止。 冷面黑衣人?孙芸娘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呢?” 林栋费力地空咽了一下,“我也不知他是何人,在哪获知我娘得了重病,说是可请宫廷御医帮我娘诊治,还许我京城捕快之职…” 孙芸娘淡淡一笑,“所以,交换条件便是离开我?” 林栋猛地一抬头,“妹子如何得知?” 孙芸娘眼中忽明忽暗,经过了那么多事之后,她又如何猜不到那人的手段呢,这也的确是他能干得出的事。 见孙芸娘沉默半天,林栋却当她生气了,脑袋瞬间又耷拉了下来。 “当时为了给母亲治病便做了这等龌龊交易,对孙妹子不管不顾…结果,御医倒是真的请来了,只是母亲的病因为拖得太久,早已石药无医,勉强撑了几月,便…” “林大哥…你莫要再自责了,若是换成我,恐怕也会这么去做的。”孙芸娘赶紧安慰道。 林栋一听,瞬间便红了眼,“孙妹子不用帮我开脱…后来我把母亲安葬后,便辞去捕快之职,回了修文县做海上镖师去了。” 心中有愧,既治不好母亲,又有何脸面留在那里,这是他一生都过不去的坎… 林栋虽不说,孙芸娘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本性那样善良有正义感,做出这样的决定,定是有些负罪感吧。 “林大哥,你其实真的不用对我抱歉…当时若是你不那样选,我多半也会负了你。” 孙芸娘话说得直接,林栋也猜出个大概。 那个让他离开孙妹子的人,能请到御医还帮他留在京城,定是个什么达官显贵,当时怕是在追求孙妹子。 孙妹子…或许也是喜欢那人的。 只是现下,她不坐客船,偏偏跑到这货船上,就为了千里迢迢赶去琼州那偏远之地? 他哪里又看不出她是想躲藏起来,为了掩人耳目吧… 那是不是说明,那贵人已经负了她! 这么一想,内心更如刀割一般疼痛,若是他不被利益诱惑,孙妹子哪里会来到海上吃那么多苦。 孙芸娘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再次宽慰道:“林大哥,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一切向前看。” “好!”林栋忽然间有些动容,也许…他还有机会补偿呢。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那不知今后…还能不能跟孙妹子继续做个知交好友…” 孙芸娘一笑,“林大哥岂止友人,还是芸娘的救命恩人呢。” 林栋倏地站起,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转瞬脸上便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忽然意识到不妥,想憋回去,嘴角却又怎么都憋不住地往上翘。 看得孙芸娘也咯咯笑了出来。 远处的虎妞也忍不住露齿一笑。 这日子,终会好起来的…… 这一边,孙芸娘的心情逐渐平和下来,而另一边的湛王府中,魏无风正是命悬一线。 “陛下,我等也无能为力了…”几个穿着官服的人齐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砰地一声,杯盏碎裂的声音响起。 “一群废物!不是你们这些老匹夫说他急火攻心,那用药下火便是!现下却告诉我无能为力?” 梁恒一脸的黑青,气得青筋暴起,“食官家俸禄,这等小病也看不好,也配得上“御医”的名号?若是他死了,你们几个也跟着下去陪葬吧!” 话音一落,一众人抖得全身如筛糠一般,低声喊着饶命。 只有一个位置靠前的老者稍微能沉得住气些,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恭恭敬敬地趴倒在地。 “陛下我等一定会尽力而为,可这几日陛下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想救,是无风大人不想醒啊…” 梁恒侧头一撇,“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本章未完!) 第94章故人相见 些。” 老者这才直起了身,“无风大人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饶是我们把药给他强行灌了进去,他若半点求生欲也没有,那药的作用也是有限的啊。” “那你直接说,如何做!别说这些没用的。”梁恒冷冷道。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左右都是死,只能姑且一搏了。 “大人是急火攻心气造成的气血逆乱,那便帮他再添一把火!” “以火灭火,以毒攻毒?”梁恒回过了味。 老者重重点头道:“是的陛下,所以接下来,臣会为无风大人加几味猛药,但除此之外,还需有人在一旁不断刺激他。” “刺激?如何刺激?”梁恒追问道。 “比如,提一提能让大人最在意的事,让他能生出求生欲的事,高兴的,或者…令他愤怒的…若是如此…还不见好转,便…” 梁恒眸色逐渐幽深,“他一定能挺过去,尔等快去抓药,弄好了立马送上来!” 几个御医这才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边谢恩边退了下去。 室内终是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两个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随从跪在屋中央。 梁恒慢步走到了榻前,垂头看去,似乎能从那张乌青的脸上看到阵阵死气冒出。 “魏无风,她走了你可以去把她找回来啊,你不是挺出息的吗,还敢从我殿内把她抢走,现下倒是做起了缩头乌龟吗。”梁恒冷笑道。 “你若是肯醒过来,这一世我绝不跟你抢她,准你辞官,陪她去云游四海如何。” 说完,榻上的人还是纹丝未动。 “公子,求您醒醒吧…我们有罪,一定会把孙娘子找回来…等找回娘子,我们定会以死谢罪!”长顺一边抽泣一边推了推长柏。 “你也说些什么吧,御医不是说公子需要些刺激?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第94章故人相见 第95章 下猛药 长柏眸中明明暗暗,似是若有所思,慢慢移动着膝盖,一步一步挪到了床前。 「主子,孙芸娘并不是因为定亲的事离开主子,而是,她根本不在乎主子!」 长顺一听这话不对劲,连忙阻止道:「长柏你在说什么…快住口。」 「上次主子中了埋伏,她亲眼见了您暴虐的一面,早已生了离开的心思,迫于主子的强势才留了下来,实则虚与委蛇!」 长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能这么冤枉孙娘子,正要走过去喝止,梁恒却朝他挥了挥手,示意长柏继续。 长顺这才品出了什么,连忙也把膝盖挪上前,死死盯着自家主子。 「上次她跟着陛下去了东华殿,也根本不是为了主子,贪慕虚荣想做后宫嫔妃而已!她在东华殿里住了几日几夜,主子不会还相信她还是清白之身吧?」 梁恒一听,蓦地朝着长柏瞪去,长柏却纹丝不动,脸上也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真是胆大包天! 正要发作,长顺却大吼一声:「公子,公子的手指动了一下!」 梁恒一惊,赶紧扭头看过去。 「那种喜新厌旧水性杨花的女子,主子何苦还为她牵肠挂肚!之前那个捕快您忘了吗?她差一点就跟了那人!」 这一次,梁恒眼睁睁看着魏无风的睫毛颤了一颤。 他心口一提,沉沉道:「继续说。」 可接下去,长柏又说了些类似的话,魏无风却又恢复了之前纹丝不动的模样。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之时,御医才把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长柏长顺一看,赶紧起身配合着御医先把药给主子灌了下去。 等到终于把药喝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梁恒竟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等到屋子彻底安静下来,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茶桌边坐了下来,抬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慢慢啜了一口茶,才淡淡道:「魏无风,刚才你侍卫说的话听到了吧?哼,我知你能听见,只是不敢面对现实吧,真是个孬种,难怪芸娘都不愿跟着你这个废物。」 他用指腹慢慢把玩着茶杯,继续道:「现下既已无人,我也便让你死得明白些,芸娘,不,她喜欢我叫她芸儿,她根本没有离开京城,你猜猜她现在在哪里?」 就在梁恒冷笑间,却没发现榻上之人眼皮一动。 「没错,她现下正在孤的殿内好吃好喝地住着,待你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便会成为孤今后最宠幸的妃子! 今日你能躺在床上,便是芸儿跟孤设计的,哈哈哈哈…想跟我争女人,你也配? 一个丫头生的庶子而已,早知当年就不该救下你,芸儿又怎么会先被你骗到手中!」 梁恒越说越兴奋,榻上的人眼珠也在飞快地游动,脑门上细细的汗珠冒起。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对着魏无风诡谲一笑。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芸儿终是跟我在一起了,你不知道,就在你昏迷的这几日,我们夜夜纵情,恩爱非常,你猜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梁恒凑近魏无风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她说,你外强中干,孤比你勇猛百倍…」 话音未落,梁恒顿觉衣领一紧,侧头一看,魏无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其中一片血红,神色狠厉非常。 「梁恒!我杀了你!!」 只听他一声嘶吼,接着全身一颤,一口黑血从口中喷了出来,再次晕倒了过去。 「御医!传御医!」梁恒大吼道。 瞬间一群御医便连滚带爬地涌了进来。 「以毒攻毒,这就是 你们这些狗东西出的好主意?!」 「陛下稍安勿躁,待老臣一看。」老御医急急上前,连忙搭上了魏无风的手腕。 不过一会,老御医纠结的眉眼瞬间一松,赶紧趴在地上磕了个头。 「陛下果然龙恩浩荡福泽忠臣,真是奇迹啊!无风大人现已把瘀血排出,转危为安,再服药将养一两日便会彻底转醒!」 梁恒眼皮一闭,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魏无风转危为安的当口,孙芸娘蓦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冷汗湿了一身。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应是拂晓时分了。 倒了一杯冷茶灌了下去,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刚才那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把她吓到了。 她竟看到那个人一脸死气地望着自己,口中撕心裂肺地喊着「芸娘」,几滴血泪从他眼眶里滴落下来。 一想到那个画面,孙芸娘的心头又是一阵抽痛。 可是他又怎么会有事… 她甩了甩自己不清醒的头脑,那样心机深沉的人,又怎会再次陷入危险境地。 祸害遗千年,他定会平平安安。 至于自己,他又哪里会惦记,玉清公子一句话,世上女子便争先恐后地贴过来,她又算什么。 孙芸娘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栓出去洗漱了。 今日,船便要到终点了。 -------------------------- 半年后,琼州西岛渔村。 一家看上去很寻常的冰饮铺门前挤了一堆客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那铺子顶上挂着一个蓝底的大招牌,用明黄色的漆料大大地写着「孙氏冰饮」四个大字。 铺子门边还立了一块半人高的木板,也是蓝底黄字,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冰饮的名字和价格,让人看了便一目了然。 从门边走进去,左边摆满了桌椅板凳,右边便是一个柜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站在柜台里,给这些排队的顾客点单收银子。 收好了银子便拿上一支竹签子递给顾客。 「小娘子,来一碗水果冰粉!」 「小娘子,我今日要牛乳糍粑冰粉和醪糟冰粉各一碗。」 「我要一碗西米露和冰粥!」 「……」 「好勒!大家稍安勿躁,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今日我家老板娘备了一百碗冰饮,管够!」 小姑娘一边扯着嗓子答应着顾客,一边收着银子。 「次次都是这么说,你们每日做那一百碗,有时一个时辰便卖空了,时不时还不开铺子呢。」一个排到后面的大婶撇了撇嘴抱怨道。 一旁的男子转身盯着大婶惑道:「那老板娘如何不多做些?」 大婶立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男子,「这位怕不是游客吧?刚来咱们西岛渔村?这老板娘做冰饮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人家也不是为了挣钱来卖的。」 男子一惊,「这…不为挣钱?何以见得啊?」 大婶立马八卦地凑了过来,低声道:「这小娘子家可有钱了,你看她们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哪里像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小年纪便在咱们渔村最好的地段修了个靠海的大宅子,我听人听说她在琼州最繁华的地段还有自己的铺子和庄子呢。」 男子脸上顿时流露出不解:「这么有钱还自家开个冰饮铺?这些有钱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若是我,日日吃喝玩乐都来不及。」 「谁说不是呢!」大婶连忙往地上啐了一口,「不过兴许是人家吃喝玩乐也闹够了,闲得慌呗。」 男子一脸惆怅,深 深叹了口气:「只能说有钱人的烦恼,你我这种俗人不懂啊……」 「不过,这个老板娘做冰饮是真有两把刷子,特别是冰粉,是顶顶好吃啊,城里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每日稍微来晚些她们便收摊了。」大婶说着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男子刚要说什么,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哥,到你了,今日想吃点什么口味的冰饮?」 男子回头一看,还真到他了,讪讪一笑,把铜钱一递,「我第一次来,要不小娘子给推荐一个?」 「好勒,那就来个水果冰粉吧,这是咱们家招牌。」小姑娘一手接过铜钱,一手递了一只竹签给他。 「大哥,你拿着竹签直接去里边的厨房领冰饮吧。」 男子有些不明所以,把竹签拿过一看,上面还真写着「水果冰粉」几个字,顿时恍然大悟,这买卖做的还真省时省力。 连忙快步进了里间,真是迫不及待想尝尝这冰粉的味道。 刚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她身穿一件湖绿色的短袖襦裙,头发梳了一个简易的圆髻,五官明艳动人,神态落落大方。 「客官把竹签给我吧。」 男子呆滞了几瞬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把签子递了过去。 就在这时,排到后面的大婶也走了过来,看着男子害羞的模样噗嗤一笑,低声在他耳边道:「这老板娘漂亮吧?还未成婚呢。」 这下子男子脸上更红了。 「可是她有男人了,虽说还未成婚,可人家长得可俊俏了,你就甭想了。」大婶捂嘴一笑。 男子眸中刚燃起的一丝光亮瞬间便被这个讨厌的婶子熄灭了。 孙芸娘却不知这位客人正心乱着,只一门心思继续做着自己的冰饮。 她拿了一个大碗,往里面舀了一大勺冰粉,用铁勺子朝着碗里磕了几下,把冰粉切成小块。 在碗中继续加入绿豆、花生碎、切好的葡萄、西瓜、哈密瓜、梨、香蕉、樱桃、草莓、黄桃… 加好了佐料,再朝里面浇上两大勺橙色的底汤,再挖了一小勺玫瑰糖滴进汤汁中,最后加入冰块,撒上芝麻。 「水果冰粉做好了,客官请拿好,小心别撒了。」 男子低头一看,那漂亮的小娘子正端着一碗五颜六色的充满食欲的冰粉给自己递了过来,失落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连忙双手接了过去。 第96章 海景小洋房 就这样忙活了大半天,一百碗冰饮总算是全部售罄了。 柜台的小娘子赶紧通知后面的人明日再来。 后来的都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得无奈离去。 忙得一头是汗的老板娘这才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歇会。 “主子!今日的速度比昨日还快呢!要不要把一百碗的量增加到两百碗啊?”小姑娘盯着钱罐子里的铜钱和碎银子闪闪发光。 “芸妹做这些本就是打发时间,估计她定是不愿的。”一声带笑的声音响起。 “林大哥回来了?”孙芸娘一笑,“冰饮特意留了些,你先坐会,我这就去拿。” 林栋连忙大步跟着她去了厨房,愣是抢着把托盘拿了过来。 三人这才坐下来。 孙芸娘把水果最多的那碗递给了林栋,“林大哥,这几日活多吗?这个天在外面跑差着实辛苦,赶紧吃下去消消暑。” 林栋笑着点点头,连忙拿过勺子,舀了一大勺冰粉送进了嘴里。 凉凉的冰粉瞬间滑入口腔,水果也塞得满满当当,浓香的玫瑰糖味,少一分淡了,多一分腻了,甜度刚刚好,几口下去,体内的闷热一扫而空,浑身上下透心凉,舒爽至极。 “这半年,琼州的地盘我也跑得七七八八了,自从芸妹开了这家冰饮铺,后来模仿的店也都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跟芸妹做的相差甚远。” 林栋吃着冰粉嘴也不闲着,一顿夸赞说得孙芸娘笑靥如花。 看着那娇花一般的容颜,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当初选择留在琼州的决定无比正确。 那时送芸娘到了琼州后,无意中看到了当地正在招捕快,心中便升起了留下来的念头。 即便失去了与芸娘在一起的机会,他也想离她近一些,能日日相见,照顾她,他便满足了。 只是人的贪念总是无穷无尽,在与她相处了半年之后,想要跟她长相厮守的念头竟然死灰复燃一般升起。 明知自己再无资格,却还是想再争取一次。 “林大哥?林大哥?”孙芸娘张开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林大哥是不是跑差有点累到了?我方才说家里有好酒,晚膳你就别做了,咱们也有好几日不见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吧。” 林栋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好!等我把这些收拾了,咱们一起回去。” 接下来,他径直走去厨房拿了一堆打扫的工具,熟门熟路地收拾起了桌椅碗筷。 孙芸娘和虎妞要过去帮忙,又被林栋赶到了柜台,说是忙了一日,让她们好好歇息歇息。 虎妞抿嘴一笑,朝着孙芸娘递了个戏谑的眼神。 孙芸娘却是一副不明状况的样子,虎妞不禁替林栋无语凝噎。 自打林栋跟她们一起留在了琼州,不管是找宅子还是开店铺,他事事尽心尽力帮衬着。 为了不让主子有所顾忌,总是在她们面前自称大哥,时间长了,主子这缺根弦的还真把他当成了半个亲人。 逢年过节看他一人,也会时不时让他一起来家里热闹一下。 可那林栋看她的眼神哪里是想当亲人,明明是想当郎君嘛… 可就算她说了主子也不会信的,罢了吧,反正主子现在也过得挺好的,其余的还是随缘吧。 林栋和孙芸娘哪知这小丫头的内心戏,收拾妥当关了店,便很快回了西岛边上的宅院。 这个宅院占地比她修文县的宅子大一些,但是装修布置却跟周围渔民的房屋风格半点不搭边,在当地人的眼中甚至有些怪异。 虽有院墙,那墙却不是石头堆砌,而是刷了白漆的木栅栏。 那木栅栏一开,便是一栋两层楼的平顶房,平顶房的屋顶嵌着青色琉璃瓦片,屋身依旧刷的是白色漆。 屋子前修了一(本章未完!) 第96章海景小洋房 排原木的楼梯,走下来便是一片草坪地,草坪边缘还种了一圈椰子树。 再往院子正中间看去,一块空地上放了个藤编的秋千架,秋千绳上还用很多漂亮的干花缠绕了一圈, 所以周围的渔民看着奇怪也是自然了,孙芸娘抿嘴一笑,毕竟这房子是她根据印象中现代的海景小洋房仿制的。 不过她倒是对别人的眼光不甚在意,只要自己舒坦便够了。 三人进了宅子,孙芸娘便去地窖把今早腌制好的食材拿了出来。 等走到了二楼的大天台上,虎妞也把烧好的木炭抬了上来。 林栋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天台上的一座铁架子看了又看,“芸妹这架子似乎跟上次的不同?是新做的吗?” “对!我去铁匠铺把上次那个改造了一下。”孙芸娘把食材桶放在了一旁,把铁架子表面擦了擦。 想当初她刚来到西岛渔村的海边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沙滩边怎么能没有烧烤配啤酒。 她如此有行动力的人,不久便去了铁匠铺研究打造了一个烧烤架。 可等弄回来试了试,那架子烤起肉竟各种纰漏,例如很容易烤糊东西,高度又差了些,外观也太粗糙… 这次的烧烤架,已经是找铁匠改的第三次了,应该会比前两次好些吧。 果然,把木炭放进去之后,弄了一串肉烤了一会,岂止是好一些,那味道跟上辈子吃的简直一模一样。 孙芸娘自是喜不自胜,连忙拉着林栋坐了下来,把酒给斟上。 黄昏临近,虎妞提前把十数个灯笼点起。 三人便坐在天台上,边吹着海风看着海景,边吃着烤肉喝着自家酿的原浆酒。 孙芸娘瞬间便想到了一句话——历经山河仍觉人间值得。 一顿烤肉吃得大家赞不绝口,待到酒足饭饱,林栋便先告辞离开了。 等送他出了门,孙芸娘才又拿出了一罐原浆酒,坐在秋千架上继续喝着。 “主子,你怎么又喝啊,会醉的。”虎妞连忙劝道。 孙芸娘赶紧把酒瓶子藏在了胸口,生怕虎妞拿走。 “怕什么?刚才林大哥在,我不便多喝,现在也没别的男子了,大不了醉了,明日的生意停业一日便是。” 虎妞无奈地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那我先去把天台收拾好了再带主子去歇息吧。” 孙芸娘嗯哼一声,继续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她其实做梦也没想到,现下的好日子会来得如此神速。 在她离开了京城不久,秦忠义和章宏盛便迅速联系到了多地的加盟商。 从京城到其他州郡,一两月之间便成功开起了十几家孙氏火锅。 直到上个月,第三十家加盟分店也正式开业了。 火锅这种菜式正不知不觉占领着南楚人的餐桌,逐渐成为主流食物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 这让孙芸娘体会到满满成就感的同时,钱袋子也不断地鼓胀起来。 因为她不方便回修文县,所以每个季度章宏盛都会托亲信定期把分红带到琼州的堂哥处,孙芸娘再上门去取。 有一晚,趁着虎妞睡着,她还专门进了一趟祖宅,在里面数了许久的银票,算下来这大半年下来竟然攒了十万有余。 想不到躺平咸鱼的目标这么快就实现了。 所以后来她带着虎妞游遍了琼州附近的山山水水,差不多腻了以后,又回到西岛渔村修了这栋现代小洋楼。 再后来还开了一家冰饮铺子,想打发时便去开门做生意,不想做时,便在家门口看看日出日落潮涨潮汐。 有时便像今日这般,做些美食弄些烧烤,邀着友人喝些小酒,好不欢快,难怪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孙芸娘半躺在秋千架上,朝着嘴里又灌了一口酒,眼神(本章未完!) 第96章海景小洋房 逐渐涣散,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一袭白衫长身而立,缓缓转过身来,长眉斜飞入鬓,好看的凤目中冒出一股邪气,朝着她霸道一笑。 孙芸娘一时恍恍惚惚,扔开了酒瓶子站了起来,一把伸出手臂环住那人的脖子,泪花一涌樱唇一瘪,嗫嚅道:“我想你了…” 翌日,接近午时,窗外的阳光投进屋子,刺得孙芸娘的眼睛一痛。 翻了个身,才发现不只是眼睛痛,整个头痛,浑身肌肉更是酸痛。 昨日…她又喝多了? 都说酒量会越喝越大,怎么对她就没什么效果呢? 她无奈地坐了起来,却发现肠胃里一阵阵反胃。. 勉强打起精神洗漱好打开门,鼻间竟传来一股子清香味。 孙芸娘唇角一勾,寻着香味走下了楼,一眼便看到了花厅里林栋跟虎妞正吃着什么,那饭桌子上还留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食物。 “胡辣汤!” 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林栋一抬头便见到孙芸娘欣喜的模样,就知道她每次宿醉后就喜欢来点胡辣汤解酒。 所以今日便卡着她起床的点,排了半天队把东西带了过来。 “芸妹快来,趁热喝,这碗里面番茄最多,我还让老板多放了醋。” 孙芸娘忙不迭地道了几声谢便端着碗喝了起来。 这林大哥也太贴心了些,竟然还记得她的口味。 总是想得如此周到,也不知谁那么好的福气,能嫁给他这个大暖男。 孙芸娘边羡慕着林栋未来的娘子,边把胡辣汤呼啦呼啦地喝了个精光。 一碗下去,肠胃立马就暖暖的。没那么难受了,连带着头疼也缓解了一些。 第96章海景小洋房 第97章 别来无恙 “芸妹可觉得舒服些了,不如…我陪你去海边走走,吹吹风,洒醒得更快些。”林栋用手摸了摸鼻头,有些不自然。 孙芸娘倒是没发现他的异样,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跟着他出了门。 琼州的天,四季如夏,温度虽比别的地方高一些,但居住在海边上,日日吹着清凉的海风舒爽得紧,那点热意根本算不上什么。 孙芸娘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内陆人,她这个大高原上长大的孩子,对大海总是有种莫名的憧憬和执念。 刚到琼州那会,她时常会拿根躺椅坐在沙滩上,有时候一坐便是一天。 对她来说,光是看着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和翻滚的白色浪花,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都是种享受。 她踩着软木屐,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一个脚印,走到了海水最蓝之处,她禁不住闭上眼感受着海风的洗礼。 海风逐渐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卷翘起来,更添了几分俏皮之感。 此情此景,林栋的胸腔之中一阵滚烫袭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孙芸娘的身侧。 柔声道:“芸妹……可想在这琼州定居下来。” 孙芸娘一笑,“琼州的确是个好地方,若无意外,在这里常住也是不错的。” “那…芸妹可有想过有自己的家吗?”林栋盯着脚尖,有些忐忑。 “家?”孙芸娘疑惑道,“这宅子不就是我的家吗?” “我是说…找个人照顾你一辈子…” 林栋的声音越发低沉,听得孙芸娘脑子一醒。 可还未等她反应,林栋便继续道:“芸妹,能不能给林大哥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这一次林大哥绝不负你。”: 看着林栋一脸正经的模样,孙芸娘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芸妹先不用忙着答复我,我可以等,等到芸妹愿意为止。”林栋目光灼灼,看得孙芸娘越发心乱。 只见他忽然往衣襟里摸了一把,拿出了一个信封,“我知芸妹什么都不缺,可我还是想让芸妹知道,林大哥虽一无所长,但对芸妹的心,绝对毫无保留…” 林栋把孙芸娘的手轻轻拿起,再把信封塞在她手中,看着她手无足措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芸妹,你别急,慢慢想,我等着你。” 直到林栋走远了,孙芸娘脑子还在发蒙。 虎妞也不只一次的暗示她,林栋似乎有意与她,但她总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只觉得错过一次,便做回朋友罢了。 她只知林栋对自己有些歉疚,所以在琼州对自己照顾有加。 可一直以来他行为举止有分有寸无半点逾越,乃至她根本不相信他还存着这份心思。 现下可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拒绝,她自是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若是接受? 其实林栋这样的男子…她最初便觉得他很适合做夫君,搭伙过日子定是很踏实的。 所以,要考虑考虑吗… 一时也没个主意,垂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缓缓打开一看,里面竟有几张泛旧的银票,还有一张地契,一张房契,信封底下还搁着一把钥匙。 应该是他买的宅子的钥匙吧… 这些定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孙芸娘不禁揉了揉眉心,不知为何这轻飘飘的信封拿在手中竟如千斤重一般。 不行。 她现下的状态,根本受不起这份毫无保留的付出,对林栋不公平。 可是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害他。 就在她陷入苦思之时,远处一个白色身影似乎晃了一晃。 待那身影走近时,孙芸娘瞬间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芸娘,别来无恙。”一声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袭熟悉。 的白衫晃得孙芸娘一阵眩晕,她从未想过他真的能找到自己,或者说,从未想过他会浪费时间去寻自己。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已经迎娶了高门嫡女,琴瑟和鸣吗。 为何会来到这偏远之地。 还有…他如何会瘦成这样… 原本结实的身材,现下看上去形销骨立,脸上连半点血色都找不到,一脸的灰败,好似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眼睑处淤黑一片,因为太瘦,眼窝也深深陷了进去。 最奇怪的是,以往如此讲究的翩翩公子,脸上竟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胡渣子,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至极。 孙芸娘胸口一痛,关心的话差一点便脱口而出。 可转念又清醒过来,这人现下跟自己又有何干。 或许他只是因着公事来到这边偶遇而已。 默默垂下眼帘,装作不认识一般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男人心口狠狠一痛,眼前一花,砰地倒了沙滩上。 “主子!!”一个黑影这才拔腿跑上前。 孙芸娘蓦地转过身,这才看到了跟班的长柏。 “他…这是怎么了…” 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 长柏急迫道:“主子,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孙娘子可否腾个地方先给主子歇息一下,主子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生了一场大病? 孙芸娘心头咯噔一下。 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引着长柏去了宅子。 虎妞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在看到长柏的瞬间,二人的呼吸齐齐一滞。 再看他手中抱着的人,眉头深深拧起。 见长柏把人抱进屋里,虎妞才拉过了自家主子,担忧道:“主子,他们…是怎么找来的?不会把主子绑走吧,要不咱们趁现在赶紧离开琼州吧?” 孙芸娘心里有些乱,安抚了一下虎妞,便进了安置那人的屋子。 “待他醒了,你们便离开吧,在这里待久了多有不便。”她朝着长柏道。 说完放下了一壶水便离开了。 等屋门一关,床上男人的眼皮一睁,眸中一片清明。 “去抓些药来。” 男人声音冷清,长柏眼角一抽,低声答了一句“是”便出了门。 这下屋里彻底没了声响。 他深深一吸,这屋子里还有芸娘残留的气息,他贪婪的神情好似垂死的人拿到了解药一般。 即便刚才见到到林栋跟她在一起时,心上如上百只蚂蚁啃噬,痛得他几乎要死去。无错更新@ 可那又如何,就算她与林栋成婚,他一样会把她抢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万万不能再让她跑了。 孙芸娘却不知这屋中动静,只默默看着林栋急匆匆跑出门,又拎着几服药跑了回来,说要借火给那人熬药。 一想想那人灰败的脸,心一紧,便让虎妞带着长柏去了伙房。 半个时辰以后,就见长柏把药端进了屋子,可依旧听不见动静。 莫非病情真的很严重吗… 孙芸娘心头一团乱麻,却又在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该去想的别想… 一直到做晚膳的时候,不知为何,不知不觉竟多做了两个菜,还差着虎妞给那主仆二人端了过去。 虎妞虽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最后却也还是把东西端走了。 就这么住了两日后,虎妞终于坐不住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赖着不走,主子好不容易才忘掉那些事…现下又来搅乱主子…” 孙芸娘眉头一皱,这几日她确实有些心乱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放心,我会处理好。” 说罢她便踯躅地走到了魏无风的屋前,轻轻敲了几下,长柏便开了门。 一看床上那人,竟睁着眼,见她来了,连忙费力地翻身坐。 起。 “你,你不舒服可以躺着。”孙芸娘不自然道。 “我是想说…我和虎妞都是女子,你们在这边多有不便,可以…去镇子上的客栈去休养。” 她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 魏无风一听瞬间就红了眼,心口阵阵发紧,她是如何做到这样狠心的。 却也不表露出来,虚弱道:“好…我现在就走,只要芸娘别生气…” 孙芸娘却是吃了一惊,她本就没打算一次能劝走他。@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这样顺从可不是他的风格,不可置信地向那人看去,见他正用手撑起身体,费力地坐起来。 一使劲,她甚至能看得清那只大手骨节上还泛着青。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魏无风,你到底是何意,家有娇妻还专门跑我这来使苦肉计!有意思吗你!” 憋了两日的火终是爆发了出来。 魏无风眼睛一红,神色极其隐忍,却什么都没说,立马下床把鞋袜穿上,脚步虚浮地站了起来,似乎准备要走出去。 一旁的长柏却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走上前,冷冷道:“孙娘子,主子根本没有跟别的女子成婚,他从头至尾都与别的女子没有任何交集。” “住口。”魏无风瞪向长柏,“那庚帖确实是真,只怪我没与芸娘说清。” 长柏这次却没有听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颤声道:“主子,若是我再不开口,您再这么折磨自己下去,也怕是活不了几日了,待我说完,任由主子打杀!” 转而又冲着一语不发的孙芸娘继续道:“主子是有苦衷的,当年的亲事是魏国公向元帝讨来的赐婚,违背就等于抗旨,可主子绝不是这样容易妥协之人,之前便谋划了多次,把婚期拖延了六年,现下扶持了新帝之后,一切便可转圜,虽是主子瞒你在先,可娘子从未给主子解释的机会便这么一杆子打死了,对主子真的公平吗?”。 第98章 双簧 “长柏!” 魏无风划拉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刀,冷冷道:“你或是真的不想活了,那事瞒着她便是我的错,说这些作甚!于她又何错之有。” 他脚步虚浮地走向长柏,眼中煞气渐显。 就在这时,孙芸娘终于抬起了眼,开口阻止了魏无风,“让他说…” 长柏这才抹了一把额角的汗,长吁了一口气。 接着道:“那日,孙娘子不辞而别,主子刚从宫中回来便听说您离开的消息,当场便吐血晕了过去。 急火攻心昏迷了五天五夜,几度凶险万分,醒过来之后,将养了整整一月才恢复了些元气,还未养好身体便四处去寻您。 因为您刻意隐去了出走的线索,主子便策马跑遍了大半个南楚,南疆、北疆、西北、幽州…但凡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主子都跑了一遍。 除了晚上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刻几乎一刻不歇不停,三餐更是随便对付,大病之后被损伤的身体也久久无法痊愈,您看看主子这副模样,再这么下去人就快没了!” 长柏最后一句话说完便有些哽咽了,顿了一顿。 却没发现远处脸已经黑成锅底的虎妞,正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 长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着激动的情绪。 “在这世上,主子想要什么没有,世子不争,丞相不做,国公家的嫡女不娶,京城的贵女为主子挤破了头,主子也不曾看一眼,一心一意待娘子,辗转万里寻娘子,却只得如此下场!” “我呸!就只有你主子难过,你主子可怜!?” 长柏一愣,侧头一看,虎妞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瞬间便缩了缩身子。 “你们是不是见我主子在琼州吃好喝好,小日子过得不错?便不平衡了?可知主子到现在还没走出来!” 这句话成功地让魏无风死灰一般的眼眸燃起了光亮。 孙芸娘亦是吃了一惊,连忙制止道:“虎妞,你,你在说什么,我哪有。” 虎妞嘴巴一瘪,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主子你就别再死撑了,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多委屈呢,又有谁知我家娘子的委屈?刚到琼州的时候,整天无事就只知发呆,一到晚上无人之时就悄悄落泪。 直到现下,主子也时常酗酒麻醉自己,她一向只把这些苦处默默忍着,这些除了我这个日日在她身边的人,又有谁知道!” 孙芸娘鼻子一酸,原来这些虎妞一直悄悄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一阵苦涩袭来。 这模样看在魏无风眼里,顿时也是心如刀割。 再看虎妞,越说眼泪越是止不住。 “你主子苦,可你们有无想过,若是换成你们,哪日突然得知深爱的未婚妻原来早早就与他人定下婚约,: 你们毫无保留信任她,喜欢她,却忽然发现被骗至此,而且自己还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破坏他人婚约之人! 若是你们!又能接受吗?有苦衷又如何,有苦衷便不是欺骗了?当初为何不提前告知!凭什么让娘子承受这些?” 魏无风眼中一黯,瞬间垂下了头,孙芸娘也别过头去,赶紧憋回眼眶里的热意。 长柏看着虎妞的情绪越发激动,连忙站起身想要去安慰一下。 可虎妞侧身一让,愣是连衣角都没让他碰着。 “你主子了不起,丞相?世子?还人人倒贴是吧,我家主子还是堂堂京城的大老板,好好的京城大生意不做,被逼到边外之地来吃苦,即便是这样,那孙氏火锅的加盟店也在南楚遍地开花,你主子有这个本事吗! 娘子跟那些倒贴的莺莺燕燕可相提并论?她独立自强,从不靠你主子供养,靠着自己挣来的钱十辈子也吃不完, 她手里的银子,养你主子这样的上百个小白脸都绰绰有余!娘子要是想相看什(本章未完!) 第98章双簧 么好郎君,喊一声,来到琼州排队提亲的都能排到修文县去!! 可即便这样,主子也是洁身自好宁缺毋滥,哪里像你那主子那般,什么苦衷?我看就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想骗我主子去做妾吧!想得美!!!” 长柏眼睁睁看着这小丫头叽里呱啦骂了一通都不带歇气的,整个人便呆愣住了。 孙芸娘亦是吃了一惊,压根没想到平日里总爱哭唧唧的小丫头片子,骂起人来竟如此厉害。 可是…养一百个小白脸是什么鬼… 脸一红,连忙几步过来捂住了虎妞的嘴,越说越离谱,把那煞星惹怒了可如何是好。 心里一担心,于是长柏和孙芸娘都齐齐瞄了一眼煞星本人。 可那人似乎没有半点要发火的模样,反而眸中有股柔色缓缓升起,灰败的脸上竟还生出了一丝神采。 忽然朝着孙芸娘直勾勾地看了过来,目光灼灼。 “洁身自好宁缺毋滥?所以芸娘没有跟那捕快好,是吗?” 孙芸娘一时无语…这人脑回路实在奇葩至极,怎么这也能扯到林栋那边去。 难道之前她跟林栋在海边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偷看? 这是他这个翩翩公子能干得出的事吗…… “我跟谁好,与你又有何干?”孙芸娘别过头。 虎妞在一旁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怎么这人就听不懂人话,明明就是拐弯抹角骂他们快滚,脸皮怎地如此厚。 正要开口再怼,忽然一个大大的手掌便先下手为强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抬眼一瞪,不敢相信长柏这厮竟敢这么对自己。 正要伸手去打,身子一轻,竟被他像扛猪肉似的扛到了肩上。 她下意识低下身,把长柏的手臂一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他却一声不吭地扛着她走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长柏走了很远才把虎妞放了下来,再撸开袖子一看,一排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见,鲜红的血正从印子里涌出来。 虎妞一看,竟呆住了,转瞬又怒骂道:“你为什么不躲,凭什么不躲,现下故意露出来,又是给谁看!学你主子苦肉计吗?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说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哭,长柏便慌了,心尖颤着疼,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终是一把把她抱进了怀里。 这一抱,虎妞却是差点惊得跳起,拼命挣扎着,用手捶打着长柏的胸口,“登徒子,你放开!呜呜呜,欺负人!” 可锤了半天,对方仍是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打到后面,手里的劲也越来越小。 再后面,竟慢慢变成了回抱,埋在那安全的怀抱里低泣着。 “虎妞,都是我的错,我知你担心孙娘子,可你也知,她还在意着我家主子,我主子又何尝不是? 他们所以走到今日,也都是因为太过在乎对方,当局者迷,咱们便替他们解释清楚,功成身退在一旁看着便好,剩下的,给他们些时间…” 虎妞哭得迷迷糊糊,长柏的话听在耳中半天才回过味来。 伸手一推,怒道:“哦!敢情你主仆二人在唱双簧呢!我要告诉主子去!” 话音未落,那一张一合的唇瓣便被某人吞进了嘴里。 就在长柏这边彻底安静下来时,另一头的魏无风也打破了沉默。 “芸娘,半年前,京城宫变,梁恒登基,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向他求了两样东西。” 他往怀里一摸便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孙芸娘。 柔声道:“芸娘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我有今日都是活该如此,只求芸娘给我一个机会,我用后半辈子补偿可好?” 这低声下气的语气听得孙芸娘心尖一颤,忍不住就伸手接了过来。 瞄了一眼,(本章未完!) 第98章双簧 外面有层布包裹着,看不真切。 “今日晚了,你身体不适便早点歇下吧…有什么…改日再说…” 说完孙芸娘急急转身,他那灼热的眼神看得自己越发烦躁。 刚要迈开步子,却被那只大手一把扯过了胳膊。 她扭头一瞪,那人立马松开了手,小心翼翼道:“抱歉芸娘,弄疼你了吗,下次我会小心些,我…只是想提一个请求,芸娘能否答应我,别再不辞而别了好吗,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即便不原谅我也好,求你了…” 这沙哑的声音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再看他眼中惶恐又受伤的神情,孙芸娘胸口一窒。 他那样骄傲又霸道的人,忽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心头竟无来由地冒出一股酸楚。 这几月…难道他真的一直在找自己吗… 可她面上依旧冷冷,“我…我才不会走,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们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却不知身后目送着她离开的男人,眼中划过一丝痛楚和隐忍。 孙芸娘很快回到了寝房,却没有第一时间拆开那包东西。 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夜深人静,耳边的海潮声渐渐大了起来,她才把那块布缓缓打开。 先是一块巴掌大的金光闪闪的牌子映入眼帘。 孙芸娘深吸了一口气,天生对黄白之物敏感的她,一眼便觉得这个定是纯金打造的没得跑。 下意识拿到嘴边想咬一口,却忽然想起了这是人家的东西,这条件反射似乎不太妥当… 这才拿起细细看了半晌,上面竟刻着“免死金牌”几个字。 第98章双簧 第99章 圣旨 这是给她求的吗?自己似乎用不上吧。 孙芸娘不禁把视线放到了另外一样东西上,似乎是块明黄色的上等锦布,用两根卷轴卷了起来。 明明这东西她没见过,为何这般眼熟。 再够近一看,那锦布之上似乎有些暗纹。 九爪金龙? 这…不会是她上辈子在宫斗剧里看的那玩意吧… 圣旨? 她连忙打开一来,果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孙芸娘忍不住念了出来,原来圣旨真是这么个格式… 再往下一看,瞬间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这一夜,孙芸娘无眠,只要一闭眼便想到那人满眼受伤的模样。@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脑子里不断冒出那块明黄色锦布上写的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虞国公之嫡次女虞寰品行端庄,恭谨端敏、娴熟大方,朕躬闻之甚悦。先皇曾赐婚于虞寰,许配与魏国公庶子魏无风,现今男方身患重疾生命垂危回乡修养,为免耽误虞家之女婚姻大事,自今日起二人解除婚约,特将虞寰许配英国公之嫡子为正妻,择良辰完婚,钦此。】 这上面的一字一句,她一晚上也不知看了多少遍… 孙芸娘拼命揉着太阳穴,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直到卯时,终于憋不住坐了起来,鬼使神差一般去了厨房。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手不停歇地倒腾着食材,直到两个时辰之后,虎妞才发现了她。 “主子!你怎么做了那么多菜?这…还是早晨呢。” 孙芸娘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把菜装到了盘子里。 虎妞一头雾水,这大清早的,她本是打算过来做些清粥馒头,可现下,主子竟做了那么多东西,她这是怎么了… 这七盘八盏的,主子到底做了多久。 孙芸娘却始终一言不发,双目失神,好似戏台上的提线木偶一般,只顾着在灶台边忙前忙后,似乎魔怔了。 见她这个样子,虎妞胸口一闷,转身一口气跑了出去。 到了魏无风的屋前,恰恰就撞见了从屋里出来的长柏,眼泪刷刷便往下掉。 长柏一惊,立马拉住了她,“虎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什么事?我家娘子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昨日被你主子这么一闹,现下都魔怔了!” 活音刚落,魏无风便急步走了出来,“她怎么了?!” 虎妞鼻子一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子,你若是真心待我家娘子,便别再让她伤心了,娘子在厨房,你快去瞧瞧她吧!” 魏无风心口一提,大步朝厨房走去,到了一看却不见人,再顺着厨房找了过去,终于在花厅门口停了下来。 “芸娘!”他轻呼了一声,那忙碌的背影不是她还能是谁,瞬间长吁了一口气。. 孙芸娘却像是听若惘闻一般,拿着勺子不知在舀着什么。 魏无风步伐沉重地走了过去,朝着她身旁的饭桌一看,竟是满满一桌子菜。 豆腐果、肠旺面、辣子鸡、炒三椒、糕粑稀饭、冰糖萝卜…… 这不是他们一路相识,他最钟爱的几道菜吗? 胸中忽然涌上一股酸胀。 也不再说什么,默默挽起袖子坐了下来,拿起碗便开始吃饭。 孙芸娘只看了他一眼,便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布着菜。 夹给他什么菜,他便吃什么菜。 只是比起往日里优雅的吃相,这一顿饭吃得实在有点急切,他吞咽食物的样子好似被饿了三天三夜一般。 孙芸娘赶紧拿了一碗汤水递了过去。 “这是…我做的冰饮,先喝两口,别噎着。” 他连忙端过来喝了两口,明明冰冰凉凉,胸口处却有一团暖意袭来。 ,早已红透的双眼,逐渐被一层雾气笼罩。 两滴有些浑浊的泪水不小心落到了碗中,他却浑然不觉,笑眯眯地嚼着口中的食物,津津有味。 直到一张手帕送到了眼前,给他擦了擦眼角。 “慢慢吃,不够我再做。”这声音温柔至极,只是明显带着颤音。 男人再也克制不住地抬头一望。 只见孙芸娘眼眶里早已赤红一片,不知何时无声的泪水流满了面庞。 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脸上,压抑着低哑道:“芸娘别哭,便是不原谅我也别哭,我看着心疼。” “既心疼我今日的模样,为何之前不与我说清楚?你明知我最恨欺骗,为何非得生出这等误会?让我以为你负了我…” 孙芸娘的嘴唇抖动着,浑身不住地颤栗,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可大滴的泪珠还是从眼眶里不停翻滚出来。 “我错了芸娘,我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好,不让你发现,那婚约虽不是出于自愿,我却还是不敢冒那万分之一的风险。” 魏无风蓦地站起了身,把孙芸娘紧紧一搂,像是要把人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我知你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万一接受不了定会走得头也不回,就像现下这样…可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明明只差几日…” 话音未落,孙芸娘忽然朝他的胸膛重重一推。 “魏无风!我在你心中便是如此不讲道理之人吗!元帝指婚这样的事,我如何会怪在你身上?你不说,我就只当你想先瞒着我成亲,再骗我当外室,你性子又那样霸道,我如何能不走,敢不走!” 孙芸娘肩膀抽耸着,眼泪越发像是决堤了一般,哗哗地往外淌。_o_m 魏无风心尖一阵抽痛,连忙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落下的泪水,可越擦,泪珠更是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无奈又把她重新抱回了怀中,“芸娘不哭,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伤心了,我错了…” 孙芸娘崩溃的情绪却如何都止不住,埋在男人怀里彻底放声大哭。 不知过去了多久,痛哭声逐渐变成了低泣,魏无风这才把双手一松,胸口处早已晕湿了一片。 孙芸娘有些不好意思,臊得脸红了红,鼻头和眼睛也是红的,只不过是哭红的,这么看着,既楚楚可怜又很可爱。 魏无风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口啄向她的脸颊,她脸上湿漉漉的,还有未干的眼泪。 他顺着泪痕一点点地亲上去,眼看着孙芸娘粉***嫩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变得绯红。 直至最后一滴泪被他吻干,才松开她。 这时的孙芸娘早已被亲得晕晕乎乎,半晌才回忆起来刚才自己说到了哪里。 嗔怪道:“你让我伤心便罢了,天大地大,哪里找不到好姑娘,为何非得为了我把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你不要命了吗!” 孙芸娘骂完,又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削瘦的脸庞,心疼道:“为何不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一把捉住孙芸娘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沙哑道:“在我眼中,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只有你一个,没了你,了无生趣,吃什么都一样。” 孙芸娘耳根子一烫,连忙把手抽了出来。 “几月不见,不知你去哪学得如此肉麻…快先把东西吃了吧…待会凉了。” 男人一笑,重新坐回了椅子,拿了一个碗,也给她夹了些菜递了过去。 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孙芸娘,孙芸娘也是时不时偷瞄一眼这个想念太久的男人。 心里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这半年来,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现下才发现,原来有些人不是说从心里抹掉就能抹掉的。 从前一直因为前世父母的原因,对门第之见十。 分执着,当她得知无风是个被家族遗弃的庶子时,才放下心来与他交往。 但仍不喜欢对感情抱太多期望,总觉得期望通常伴随索取和失望,再炽热的情感也终会有变冷的一日。 上一世的经历让这一世她只想做一个洒脱的人,只为自己而活。 可一不小心却走偏了。 不想像现代的孙爸那样被伤得体无完肤,意志消沉,却无意中变得跟妈妈一样以自我为中心。 怕被伤害,懦弱,所以最初她并没有全心付出,甚至随时都在为自己考虑退路。 在魏国公说出无风有未婚妻之时,心里立马就浮现出逃离的方案。 她不是没想过他或许有苦衷,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归根到底是她自私胆小怕被伤害才选择了逃避。 如长柏所说,她对他何尝不是欠了公平。 “无风,答应我,日后再有什么难关…别再瞒着我,咱们一起面对可好。” 魏无风蓦地抬头,眼底泪光一闪而过,“好。” --------------------- 是夜,室内灯火摇曳。 男人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色长衫,从浴房走了出来。 室外海风习习,吹得人神清气爽。 不远处,秋千架上的孙芸娘正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男人禁不住加快了步伐,坐到她的旁边轻轻一揽,把那柔若无骨的身体便压进了自己怀里。 孙芸娘一抬眼,便看见他爱意灼灼的模样,不禁脸一红。_o_m 再细看,他还剃了胡子,收拾得白白净净,当初那个谪仙一般的温润公子似乎又回来了。 只是衣带宽了许多,瘦得让她揪心,这阵子一定要天天给他食补,把他养胖些。。 第100章 宣示主权 再一想他现下的身体,便回忆起来之前长柏提过的事。 “半年前…你真的吐血昏迷了吗…”孙芸娘踯躅道。 男人一愣,不知她为何突然想到这事,只状作随口道:“无碍,只是晕过去一会而已,长柏说得夸大了些。” 孙芸娘喉咙一梗,长柏哪里像是一惊一乍的人,也不拆穿他,继续道:“是不是因为信上那句话…” 男人胸口一窒,这细微的动静却被孙芸娘看在了眼里,“我说的没错对吧…就是因为那个…” 听她声音哽咽,男人搂住她的手禁不住加重了力道,脑子里也浮现出那日的情景。 “从此山水不相逢,往日种种一撇销” 那封诀别信,直至现在想起,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当时一想到她性子如此决绝,定是再也不会原谅她,才会急火攻心。 “无风…”孙芸娘想说什么,却都觉得多余,用手圈住男人的脖子,亲了亲他的鼻头和脸颊,极尽温柔。 男人眸色一深,伸手摁住了孙芸娘的头,倾身覆上了她樱红的唇瓣,吻得缠绵悱恻,柔情缱绻。 空气逐渐稀薄,二人的气息也越发急促,孙芸娘禁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 男人立马松开了她,眼中虽有些意犹未尽,可更多的却是紧张和不安。 “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下次我会注意些。” 孙芸娘心上好似被什么狠狠一揪,“无风…你别这样…不用如此小心,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不辞而别,再也不会离开你。” “当真?”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孙芸娘,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那话的真假。 孙芸娘重重点了点头,“若是再如此,让我不得好…”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便又被男人吞进了嘴里,这一次的动作比起刚才猛烈了不知多少倍,几度让孙芸娘感觉到窒息。 等到男人松开了手,她全身早已软得不像话,脑子也迷迷糊糊的。 正以为总算消停了,瞬间感觉身子一轻,男人竟把自己打横抱起,步伐飞快地径直去了她的寝房。 她甚至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到了榻上,才不过几瞬,身上一凉,刚反应过来想要怒骂些什么,嘴唇就被封入了某人口中。 一夜旖旎而疯狂。 直到第二日晌午,孙芸娘才直起腰来,胸口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昨日脑子里到底是进了多少水,竟忘了这就是个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 见男人还想朝着自己胸前蹭,脸上一臊,便一把推了过去。 “魏无风,你别蹬鼻子上脸!上次你可是答应过我,不能如此毫无节制…” 男人抬起头,原本满脸的饕足神色,立马变成了委屈,“芸娘说过不会再离开我…” 孙芸娘腮帮子一紧,一口银牙差点咬碎,真想穿越回昨日,抽自己两嘴巴子。 只得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闷闷说了句饿了,男人才笑着放过了她。 孙芸娘这才得下床梳洗了一番,去到厨房看到虎妞留了饭,正准备端去寝房,就看见她朝着这边跑了过来,神色有些纠结。 “主子…林大哥在门外…说是跑差回来,给你带了些土仪…我,我不好让他进来,说有些不便,说您马上出来…” 孙芸娘心里咯噔一下,无来由地有些心虚…这事,的确要跟林大哥说清楚了。 她沉思片刻,回房去拿了些东西,便径自出了大门。 门外,林栋见着她,瞬间就泛开了笑容。 “芸妹,上次去了一趟崖州,忘了把这土仪给你带来了。” 孙芸娘接过了土仪,笑得有些不自然。 “那……若是芸妹今日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今晚我也还得值守呢。” 林栋(本章未完!) 第100章宣示主权 憨笑了一下,正要告辞,孙芸娘立马喊住了他。 “等一下林大哥!那个……上次那个事……” 见孙芸娘有些吞吞吐吐,林栋连忙道:“那个…芸妹不着急,这才没几日呢,咱们慢慢想,我可以一直等,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真的不急。” 林栋说着便微笑起来,好似在安慰她,生怕她有什么压力。 孙芸娘这下更难受了。 踯躅半天,才道:“林大哥,我……” 刚要说道正题,不远处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芸儿,怎么起恁早?累了一宿,如何不多歇息一会?” 这声音瞬间让孙芸娘吃了一惊,回过味来鸡皮栗子起了满满一身。 林栋亦是身体一震,抬头便看向了身后的人。 当即便怔住了。 他没过多少书,搜遍了脑子里的词汇才想出“貌赛潘安惊为天人”这几个字。 只见那“潘安”视他为无物一般,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孙芸娘的身上。 “芸儿,外面风大,小心别着了凉。”边说,边顺手把孙芸娘的衣领理了理。 孙芸娘瞬间脸颊一烫,只不过不是羞的,而是被火气给憋的。 这什么地方,什么天气,风大?着凉? 他若不是脑子有点什么毛病,便是故意的吧。 芸儿?孙芸娘一阵恶寒升起。 纯粹就是捣乱,林栋看了该怎么想… 这事她自会拒绝,可也用不着他来宣示***这么欺负人吧。 恨恨地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用只有魏无风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你事,你快些进去,我待会还有帐跟你算。” 可魏无风的表情却是像听到了什么情话一般,甜甜地弯了弯嘴角,眼神灼热地回望着她道:“好,芸儿,我在寝房等着你。” 说罢,缓缓低下身在离她的脸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把她一缕碎发挑起,用手指轻轻地挂在了耳畔,然后手掌停留在她的脸颊处,暧昧地摩挲了几下。 孙芸娘不知不觉便晃了神,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 这不要脸的……再也忍不住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那人竟视若无睹一般,笑得依旧温柔如水,缓缓收回手才满足地转身离去。 这下孙芸娘才小心翼翼地扭过头看了一眼林栋。 果然,他眼眶有些泛红。 瞬间心底升起一阵愧疚,走近了几步,道:“林大哥,其实……” “芸妹,之前要躲的人是他吧?”林栋打断了孙芸娘的话,死死地盯着她脖颈处的一处嫣红印记。 刚才那男子似乎刻意扯了扯她的领口,是为了让自己看到吗? 林栋苦笑着,“所以芸妹今日是来拒绝我的吧?” 孙芸娘咬了咬唇,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对,是他,可是,并不是因为他来了我才拒绝你…” 林栋猛地抬头,试探道:“芸妹可还念着他?若是没有…这一次我绝不会妥协,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要跟芸妹在一起!” “林大哥……”孙芸娘欲言又止。 林栋眼中最后一丝期冀彻底黯下,“果然芸妹还是放不下吧,若是他不寻来,芸妹会答应我吗…” 孙芸娘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林大哥,谢谢你对芸娘的毫无保留,可我的心却一直没有多余的位置,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你那样好,值得更好的女子…” “那……”林栋眼中似乎还存着一丝不甘心,“若是那时,我没有被利诱,坚决跟芸妹在一起,芸妹会否喜欢上我。” 孙芸娘回忆了一瞬,老实道:“那时,我记得跟你聊得很开心,算是挺投缘吧,想与你相处看看也是真的,但确实还没到男女之情的份上,可若是一直相处下去,我也不能保证(本章未完!) 第100章宣示主权 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那就是说,他当时还是有些胜算的,不一定会输给那人。 林栋喉头一紧,唇角瞬间勾起一抹苦笑,终究是自己错过了… 见他这副模样,孙芸娘心中亦是难受,垂下头一时无言。 “芸妹,别难过。”林栋伸出手拍了拍孙芸娘的肩头,勉强泛开一丝笑容。 “你能坦诚相告,也是没把林大哥当外人,大哥绝不会因此与你生分,只要你幸福便好。” 孙芸娘猛地抬头,“林大哥当真?芸娘一直把林大哥当成亲人,所以才一直担心…” “在芸娘心里林大哥是那种一被拒绝便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吗?”林栋戏谑道。 孙芸娘连忙摇头,“不,林大哥既善良又温柔还有正义感,琼州不知多少女子对你暗许芳心,只是你不愿罢了。” 林栋咧嘴一笑,“我还从未见过芸妹如此嘴甜过。” 说完,竟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像安抚什么小动物一般,顺便用眼角扫了一眼不远处胸口起伏的男人。 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一下,垂下头,刻意提高了两分音量道:“芸妹,日后若是过得不好,就来找林大哥,若是有人再欺负你,林大哥为你出头,若是你想回来,林大哥的家就是你的家,随时等着你回来。” 孙芸娘一惊,还以为林栋还未想通,可仔细一看,他似乎在跟自己使眼色,方才恍然大悟。 莫非那人又在偷听,被林栋发现了… 这么一想,孙芸娘竟回味过来,林大哥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做个娘家人保护自己一回,心中更加感动了。 第100章宣示主权 第101章 拉郎配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连忙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信封,“林大哥,这个物归原主,待他日大哥寻得良配,新婚之时芸娘定会给嫂子添一份大礼!” 林栋点点头,感激一笑,接过信封便告辞离开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孙芸娘才回过了头,隔着栅栏她都能看到里边男人黑成锅底的脸。@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孙芸娘抿了抿嘴,憋住了那股笑意,板着脸打开栅栏走了进去。 魏无风一见她进门,心中一酸,“走了那么远还在望,芸娘莫不是看上他了。” “那还真有可能,毕竟琼州来的路上,林大哥还从水匪手里救过我一命呢,按常理,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吧。”孙芸娘若有所思道。 “你遇上水匪?”魏无风一惊,连忙走过来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孙芸娘有些意外他竟如此在意自己,连醋都忘了吃,心中一股暖意涌上。 “没事…林大哥来得及时,我没受伤。” 男人眼神一黯,一把把孙芸娘搂进了怀里,“怪我,若不是我,芸娘哪会受这些苦,以后,我半步都不会离开你,守着你。” 孙芸娘却听得噗嗤一笑,“那我若是方便的时候怎么办?”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煞风景,可魏无风却邪邪一笑。 “我倒是不介意,反正芸娘什么地方我没见过。” 轰地一声,孙芸娘感觉脑子里的血液都在往上冲。 本想逗弄一下他,反倒是被倒打一耙。 重重朝他一推,羞恼地离去。 男人妖孽一笑,立马跟了上去… ------------------------------ 日子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了三月。 与几月前的宁静相比,孙芸娘总感觉西岛渔村最近很是热闹,让她十分不习惯。 自从魏无风来了以后,以往仅仅是点头之交的附近邻居,突然就跟她热络了起来。 一开始她摸不着头脑,后来才发现邻居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着魏无风的事。 因着她跟魏无风现下也无名无分,最初为了低调些,便随口编了一句他是家乡的远房表哥。 谁知邻居们竟也信了,特别是隔壁的吴大娘,还经常隔三差五送水果送咸鱼的,不就为了来看魏无风一眼,再探探消息吗。 这人惯是爱给人做媒拉郎配,可这媒应该不会做到她男人头上吧… 可吴大娘又如何知道内情,孙芸娘一时郁闷得紧。 可过了一阵,她又忙碌起来开始做冰饮,很快便把这事抛之脑后。 直到她某一日收摊回家,在花厅见到了吴大娘和一个秀气的小娘子。 一见孙芸娘,吴大娘立马就走上前来打招呼,“呦,芸娘来啦,正好,我今日来给你表哥做个媒呢!” 孙芸娘眉头一拧,看了看魏无风,他竟然还在悠闲地喝着茶。 心中一阵气闷,却还不好发作,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坐了下来。 “芸娘啊,之前我问过你表哥了,听说他现下已是无父无母,好生可怜啊,我就突然想到,咱们东岛的渔村也有这么一个身世可怜的小娘子,若是相看好了,二人相依为命成个家,多好啊!芸娘你说是吧。” 吴大娘一副想在孙芸娘面前邀功的模样,孙芸娘却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嗯了一句。 眼睛随即瞟向了从头至尾一直盯着魏无风犯花痴的秀气小娘子,真想递张帕子过去,让她擦一擦嘴角的哈喇子。 见魏无风喝完茶,抬起头便撞到了小娘子投来的赤裸裸的倾慕眼神,可他不但没有生气,还浅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孙芸娘胸口处一阵闷痛。 在京城,面对那么一堆女粉丝,他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府上也是一个母蚊子。 都飞不进去。 这下,竟然对一个陌生小娘子 如此殷切? 还当着自己的面? 孙芸娘几度想夺门而出,可那吴大娘总是拉着魏无风问长问短,弄得她烦躁不堪。 一会问他生辰八字,一会问他虚岁几何,一会又问有无什么积蓄的。 孙芸娘还来不及给他解围,那小娘子倒是先跳了出来,羞涩道:“吴大娘~今日只是相看,别为难公子了,我亦不是那贪财迷信之人,只要人好,那些流程都是虚礼…” 愣是把孙芸娘给听笑了,呵,敢情人家是在说,八字也甭合了,彩礼也不要了,就这么直接倒插门去她家得了。 不光是她,吴大娘也回过味来,朝着小娘子戏谑道:“哎呦你看,还没成婚呢,就开始护着郎君了?” 小娘子脸一红,不禁抬眼对着那郎君看了又看。 吴大娘眼珠一转,干脆对着魏无风直接问道:“就是不知郎君有无意向啊?觉得我家小娘子如何啊?” 小娘子瞬间耳朵一竖,含情脉脉地望向那人,又期盼又有些担忧。 孙芸娘嘴角冷笑,看来她和吴大妈都不该在这里,扫了二位的兴啊…一对一地相处多好! 正下决心走出花厅,一阵低沉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我自小与表妹感情笃深,表妹若是看中的人,我便中意。”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朝着那人看了过去,他却朝着自己一脸无辜地看过来。 当然,看向自己的不只是魏无风。 还有那个眼睛发亮的小娘子,一脸期盼地盯着自己。 “芸娘,看来这桩婚事就只差你的意见了。”吴大娘也笑眯眯看了过来。 仿佛自己若是不答应,便是那拆散牛郎织女的狠心西王母一般。 她淡淡道:“呵呵…我表哥是个孤儿,自小就可怜,姨母过世时曾交代于我,一定得给他找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天天把他供起来当祖宗伺候的女子做媳妇,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讨媳妇定要既贤惠又能干活还能挣钱,遇到危险还能保护他的!” 说完,吴大娘和那个小娘子便傻了。 唯有魏无风的嘴角不经意地扬起。 “这…这条件,也太过苛刻,怕是这世上也没这种女子吧?”吴大娘撇了撇嘴,吐槽道。 孙芸娘低眉一叹,“唉…那也不是没办法,谁让那是姨母交代的遗言呢,总要让长辈安息吧…” “我…我能行!” 小娘子连忙大吼一声,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样子太过迫切。 转而又低声羞涩道:“妹妹放心,从小我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家里的活一向都是我来干,父母走后,也留了个当街铺子给我,虽说挣的钱不多,但是日常花销倒是够了,只是保护公子…” 小娘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样!今日我回去便把老家的宅子卖了,给家里添个家丁!这样便解决了,妹妹,你等着我,我这就回老家卖宅子去!” 说罢,还回头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魏无风,只差把“郎君在家洗白了等着我来娶你”这句话说出来了。 可魏无风竟然又朝她勾了勾嘴角! 气得孙芸娘一股血气飙到了颅顶。 等到小娘子拉着吴大娘离去,她也转身要往外冲。_o_m 谁知胳膊一痛,立马落入了那沉香味的怀抱。 “走开!找你的既贤惠又能干活,能挣钱遇到危险还能保护你的小媳妇去!” 孙芸娘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魏无风的胸口。 只听他嘶地一声,表情好似很疼的样子,还带着些许委屈的表情。 “那话不是你说的吗…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你没说,你就是心里想着人家。 小娘子,你若是真喜欢她,我随时给你们腾地方,如何?”孙芸娘冷冷道。无错更新@ 她好似真的生气了,魏无风暗觉不对,连忙垂下头,凤眼一眯,唇角一翘,笑得一脸的妖孽模样。 用手勾起孙芸娘的下巴,暧昧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且那个既贤惠又能干活,能挣钱遇到危险还能保护我的人,不是你吗,芸儿。” 孙芸娘晃了晃神,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对这副妖孽笑容毫无抵抗力,一哄她的时候便露出这副表情来勾引她。 还有,自从林栋走了之后,“芸儿”这肉麻的称呼他愣是不改了。 可时间长了,听着听着竟也习惯了。 直至后来,一度还觉得…这么叫着还挺不错,特别是听他说情话的时候,一声“芸儿”,心上酥酥麻麻的… 她所有的的喜好,真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瞬间胸口的闷气就消了一半。 “那…你为何一直对她笑…”她闷闷道。 “这个芸儿就是冤枉我了,刚到渔村时,可是芸儿告诉我,村里都是朴实人,要好好跟邻里相处,不要动不动就冷脸,所以我可是按照芸儿的要求,改变自己,变得平易近人呢。” 魏无风语气缓慢,边说边用带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粉***嫩的脸,弄得孙芸娘一时心猿意马,语气越发软了下来, “那…现在可怎么办,那个小娘子若是真的把宅子卖了,届时可怎么说才好…” 魏无风眼睁睁看着她的耳垂慢慢变红,像个粉红的珠子一般可爱至极。 他微微一笑,把孙芸娘拥入怀中,闭上眼睛朝她脖间一嗅,“放心,那宅子我会想办法让她卖不出去。” 孙芸娘这才松了口气,可转瞬又皱起了眉,在他怀里闷闷道:“可是这也是权宜之计啊,万一她想到了什么别的办法呢?还有吴大娘,惯是爱给人乱点鸳鸯谱。”。 第102章 沙洲岛 “不若我来想个法子,永绝后患如何。”魏无风吻了吻她的耳珠。 孙芸娘缩了缩身子,脖颈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栗子。 嗔道:“你正经些好吗?什么永绝后患?你,不会又想做什么恶劣之事吧!之前林大哥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 林大哥至少还是个男的,他若是把手段用到一个弱女子身上,她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芸儿想到哪里去了,我定会想个正当法子,想好了,明日答复你可好。”魏无风轻柔地在她脸上留下一吻。 孙芸娘脸上发烫,只得轻声嗯了一句。 ------------------------------- 第二日,孙芸娘起床时神清气爽,昨夜那人说要去专心想个永绝后患的办法,所以到了晚上也没偷偷进她屋子闹腾,一觉便到了天亮。 待她穿好衣裳推门而出时,那人竟像是在门外等了许久一般,拿着一朵不知是从哪采来的铃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芸儿,我想到办法了。”魏无风微微一笑。 孙芸娘揉了揉还没舒展开的眼皮,正要问他想到什么辙,就看见长柏抱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过来。 话说好一阵子没见到长柏,无风好像是说他回京城办什么要事去了。 他把箱子稳稳放在了屋子中央,朝着魏无风行了一礼,“主子,因为海运有些风险,只拿了三成过来,还有金锭太重,目标太大,便作罢了,剩余的…事后…娘子与主子可每年回府查一次账。” 魏无风点了点头,手一挥便让他下去了。 孙芸娘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三成,什么意思?事后,什么事后?” “芸儿不若先打开看看。”魏无风神秘一笑,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把钥匙。 古古怪怪的,孙芸娘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把钥匙接了过去。 钥匙一拧箱门一开,人便傻了。 她蹲下来一看,下意识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半边是地契、房契和银票,半边都是些是房产和铺面的钥匙。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三成? 果真是个隐形土豪啊… 可是,把这些拿过来干嘛,在琼州吃吃喝喝她又不会短了他了。 扭头质疑道:“这就是你想的办法?不会是想把这些都送给吴大娘,堵住她的嘴吧?” 若是这样,她可有些心疼,这点小事不至于用那么多钱打点吧… 魏无风一时有些无语,他的芸儿,做什么都麻利聪敏,唯独情爱方面不时会缺根弦,比他当初有过之无不及。 他一把扳过了孙芸娘的肩膀,目光炙热,“芸儿,我心悦你已久,嫁给我可好,我定生生世世世永不相负。” 孙芸娘先是一惊,再一脸的懵圈,慢慢好似回味过什么,***的小脸刷地一下便红了。 “这聘礼只有一部分,待回了京城,再清点其余东西可好,先委屈芸儿了。”魏无风解释道。 孙芸娘心口砰砰地跳着,轻声道:“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这跟昨日说的又有何联系…” 男人朝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吻,“现下可能会有些仓促,可是有了名分,芸儿才不会再受这种委屈,吴大娘也不会再来为难我们,也再不会有女子找上门来,路上碰到的小娘子也不会再直勾勾盯着我看,芸儿今后便可安宁了,这便是那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芸儿觉得可好?” 魏无风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眼神宠溺而温柔,连微翘的唇角都在诱惑着她。 一个闪神,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男人眸中涌起一股狂喜,瞬间又压回了眼底,温柔地拥住孙芸娘,轻啄着她的脸颊,温柔缱眷。 孙芸娘被亲得七荤八素,也不知魏无风又说了(本章未完!) 第102章沙洲岛 什么,竟又迷迷糊糊答应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已经跟魏无风上了一艘海船。 原来隔壁沙洲岛的海岸边新开了一个客栈,据说吃喝玩乐什么项目都有,还搭了些戏台子,晚上似乎还有不少节目,很多琼州城里的人都去看热闹去了。 无风说反正闲来无事,便带着她去玩耍一番。 听到有好玩的,她自是开心的,脑子一兴奋,心想那婚礼筹备少说也需要一年半载的,一时半会也成不了,没多久便把婚事抛掷到了脑后。 西岛离沙洲岛就是两盏茶的船程,一下船,孙芸娘就被眼前人头攒动的情景吸引了。 看衣着打扮,琼州城来的游客果真不少,看来古代人和现代人也没甚区别,总是喜欢去新鲜地方凑热闹。 这沙洲岛今日正好有很多活动,白日有个赶海会,晚上有个庙会,场地都在海上客栈的附近。 孙芸娘不太喜欢赶海,弄得一身都是泥沙,好好的衣裙说不定就废了。 于是跟着魏无风去了海上客栈,那家客栈十分有特色,近似于现代场地比较大的海边民宿。 环境和海景都相当不错,午膳的时候小二还送了免费的海鲜餐。 这一顿操作,看得孙芸娘一度以为客栈老板会不会跟她一样也是个穿越客。 可一细问,琼州这样的海上客栈还不止这么一家,大家也见怪不怪了,所以还真不能小瞧了古代人。 二人吃吃喝喝了一日,到了晚上,客栈旁的庙会也差不多开始了。 孙芸娘特别喜欢在庙会上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魏无风也乐得跟在后面付银子。 看到有人放孔明灯,孙芸娘也要去放一个,背着魏无风悄悄在上面写了一个心愿,手一松,那灯便慢慢升到了天上。 “芸儿写了什么?”他问道。 孙芸娘挑了挑眉,“不告诉你!” 魏无风摇头一笑,揽住她的肩便往回走。 “芸儿累了吗?回去吃些夜宵可好,今日我听说客栈还有种特色椰子酒,想不想尝尝。” 孙芸娘眼中一亮,她今日也听小二提过,据说是店里的招牌酒呢。 不过… 她抬了抬眼皮,盯着旁边那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魏无风,你可别给我下套,我…我可经不得你折腾…” 说着面皮一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下套?”魏无风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哦,芸儿不会不知这椰子酒虽然叫酒,实则跟醪糟差不多的酒劲吧?” 孙芸娘一楞。 “或是…芸儿其实也很期待吗?”魏无风妖孽一笑。 “你!你不要脸!”孙芸娘的脸颊瞬间就染上了两片绯红。 这人真是什么无耻的话都能说出口… 她讲不过,便懒得理他了。 回了客栈,寝房外的露台边,一张小桌上早已放好了宵夜和椰子酒。 孙芸娘一看,剩余不多的一点闷气也全消了。 美食加美酒,抬眼望去还能看见灯光下湛蓝的海面,一回头还有“美人”给自己布菜,人间极乐莫如是。 特别是那椰子酒,入口香甜,简直跟饮料没什么分别,她差不多当成了椰汁一样的喝。 那“美人”也是体贴得紧,给她加了一盅又一盅酒。 直到她喝得迷迷糊糊倒在了“美人”怀里,美人才狡谲一笑,“这样的酒,芸儿也能喝醉,可怨不得我了。” 第二日,孙芸娘是被渴醒的,好似被扔到沙漠三日未进水的感觉。 想爬起来喝些水,却感觉整个人头晕眼花,腰酸背痛,疲惫得眼皮也睁不开。 昨日发生了什么…孙芸娘努力地回忆着。 好似回来吃了宵夜,再喝了椰子酒,那椰子酒好似喝了五六七八九…(本章未完!) 第102章沙洲岛 她也忘了多少盅… 无风不是说是跟醪糟差不多,头怎会晕得如此厉害,而且一晚上都在做梦,还都是极尽羞耻的梦… 梦到与无风… 还梦到半夜他叫了一桶热水给自己泡了个热水澡,后来还帮着擦洗、上药… 接着又继续… 一想到这样疯狂的梦境,脸上便火辣辣地烧。 她不由地晃了晃脑子,想让自己清醒些,忽然腰上一紧,不知道什么东西把自己重重一拽,揽了过去。 这下孙芸娘直接吓醒了,定睛一看,那妖孽一般的脸正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那些不是梦!? 孙芸娘顿感不妙,她似乎又中套了…可刚要脱口而出的责骂瞬间被封在了口中。 未时,孙芸娘奄奄一息。 她眼睁睁看着神清气爽的男人穿上衣物,开了房门,把客栈送的吃食端了进来。 把托盘放在床沿的小桌上,舀了些饭菜和汤,把孙芸娘扶了起来。 “乖,靠着床,我喂你吃。”魏无风温柔道。 孙芸娘却拿着被子死死裹紧了自己,像个襁褓里的巨婴一般,嘟着嘴,有气无力道:“我,我要自己吃…你,你把衣裳还我。” “昨日你喝醉,裙子被你吐脏了,洗了还没干,听话,吃饱了,待会我去给你买。”他耐心哄道。 孙芸娘咬了咬唇,眉心有些疑惑之色,她怎么没有吐的印象,那种酒她竟然也会喝断片… 一时竟无语。 罢了,还是先吃些东西再说,有了力气也好反抗不是… 张嘴便要先喝汤。 几口汤水下去,喉咙里刺痛的干涩感才缓了过来。 第102章沙洲岛 第103章 我还未吃饱 喝完汤,魏无风才端起饭碗,给孙芸娘喂一口,自己也吃一口,不知不觉碗里的饭菜被他们消灭了个干净。 吃完了饭,孙芸娘才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立马提醒道:「你不是说…要给我买换的衣裳…」 魏无风默默拿起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吹弹可破的小脸。 被滋润过的皮肤,果然比平时还要水嫩光滑。 喉咙里忽地变得干涩无比,霎时喉结一滚,眸色也变得幽深。 他沙哑道:「芸儿,我方才说的是吃饱了,便去给你买衣裳,现下芸儿吃饱了,我却还未吃饱。」 「那…那你快些吃。」孙芸娘不禁催道。 「好。」 魏无风妖孽一笑,哗地把腰带一扯,鞋子一脱,人便重新到了榻上。 「你你你,你要干嘛!」孙芸娘死死扯紧了被子往后挪动。 可胳膊怎么又拧得过大腿。 只见那只大手一扯,被子瞬间便散开了,男人便钻了进来。 孙芸娘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可余下的呜呜咽咽全被蒙进了被子里。 翌日,清晨第一道阳光照进窗户时,魏无风用一边手支撑着头,望着身旁的女子,看着她甜美的睡颜,胸中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 「芸儿醒了为何还在装睡?」他唇角一勾,倾身在她鼻头一吻。 那通红小脸上不停颤抖的睫毛早已出卖了一切。 可她还在苦苦支撑着,似乎只要假装睡着就真的睡着了。 「哦,原来芸儿没醒,那我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低哑的男音传到了孙芸娘的耳畔,她猛地一睁眼,恨恨地道:「魏无风,你可是那专门配种的那头猪吗?!」 魏无风吃吃地笑着,「我若是,那芸儿又是什么?」 孙芸娘一阵羞恼,垂下头一口朝他的手臂咬去。 只听男人厮地一声,重新钻进了被子,臂膀一沉,重重把孙芸娘揽紧贴近怀中。 只一瞬,孙芸娘立马又怂了,几乎带着哭腔:「你,你倒是神清气爽了,可也要考虑考虑我受得了受不了吧……」 魏无风轻嗅着鼻尖的幽兰香,慢条斯理道:「这两日,我可是顿顿饭没给芸儿落下,晚上也给芸儿泡澡擦药,不但没把芸儿饿着,还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不是吗?」 「那是你觉得!」 「嗯?芸儿可不能说谎话呢。」 好吧…她承认,这几月,他进步不少…不再像以往那般不适,甚至还有些… 也不知从哪学的七十二般技巧… 虽然但是,总不能两天两夜…简直越发荒唐了… 「对吧,连芸儿也觉得不错呢?那我们再住一晚可好?」魏无风眸色一黯。 「你敢!」孙芸娘威胁道,「你就不怕我像上次一般跑了吗?」 魏无风身体一颤,眉眼间掠过一丝痛楚,「芸儿答应过我,不再那样,我以为芸儿不会骗我。」 孙芸娘又最怕看见他这副委屈模样,心一慌,连忙改口道「我…说笑而已…你不要当真。」 真是悔不当初啊……说出口的承诺,日日被他用来绑架自己。 只得装作乖顺的样子,央求道:「无风,这里风景的确不错,可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说罢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今日便回。」 诶?难道这厮吃撒娇这一套?孙芸娘心中窃喜。 「先让我吃饱了早膳,立马就带你回。」 「啊!!魏无风你这个禽兽 !!」 ----------------------------------- 接近酉时,魏无风才拉着孙芸娘的手下了海船。 到了家门口便看到虎妞在门外忙着什么。 虎妞也看到了她,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主子回来了!几日不见主子皮肤越发水嫩了!定是在沙洲玩得很开心吧?」 孙芸娘不自然地咳了咳,勉强憋出了一个微笑。 转头又瞪了一眼魏无风。 刚要进门,才发现门头似乎不对劲。 整个宅子到处挂着大红绸子,这是怎么了? 心里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大步迈进宅院,径直去了花厅,大大的喜字挂在正中央的墙上。 虎妞一头雾水地跟了上来,「主子怎么了?这个布置主子是不是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找款式。」 孙芸娘摇了摇头,「也不是不喜欢…」 只是现下要干嘛啊?莫非虎妞要跟长柏成婚了? 正想开口问个究竟,虎妞从长柏手中接过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裳。 「主子喜欢那就好,这喜服是比着主子平时最合身的衣裳做的,成衣铺照着赶出来了,主子赶紧去试试,若是不合身,待会又拿回铺子改,后日便是大喜日子了,拖不得了。」 孙芸娘看着虎妞的嘴唇一张一合,脑子里一团浆糊。 慢慢转身看了一眼魏无风,眼中透着不可置信。 魏无风却一副十分自然的模样,微笑道:「芸儿那日不是同意婚事了吗,如何忘记了。」 孙芸娘点了点头,「是…答应了没错…可你也没说这样快啊。」 「那日出海去沙洲的时候我便提过这事了,许是芸儿出游太兴奋没注意听?还有前日晚上吃宵夜的时候,我又再提了一次成亲的日子,难道芸儿真的没印象了?」. 魏无风一副狐疑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 在海上风大听不清晰也有可能… 至于那日晚上,椰子酒喝多了…怎么可能记得住。 似乎都是自己疏忽了。 孙芸娘勉强堆出了个笑脸,「会不会…仓促了些,要不…咱们可以年底再慢慢筹划,我不急的。」 她这个年纪在现代算是大好青春时光,这么急着进入婚姻的坟墓锁死,也太亏了吧。 那日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快答应… 「芸儿不会是后悔了吧…」魏无风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 「之前为了让芸儿不再受村民骚扰,才想出这个一劳永逸的主意,可那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我是真的想跟芸儿长相厮守,也以为芸儿也是如此。」 这句话一出,孙芸娘忽然觉得自己罪孽实在深重,当初一口答应,当下又想反悔,太不地道了… 一旁的虎妞却越听越古怪,主子的反应怎么跟公子离开前交代的话不一样啊… 不是说主子什么都答应了吗,这…要不要提醒一下主子。 犹豫之时,长柏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说他好像闻到厨房那边有糊味,虎妞惊得一跳,这才想起那上面炖了汤,连忙快步跑了出去。 长柏身子一躬,朝着自家主子那边扫了一眼,也退了下去。 见人也走光了,魏无风才上前扶住孙芸娘的胳膊,柔声道:「芸儿若是不想,便罢了吧,我不想让你为难。」 转瞬又一副头疼的表情,「只是那日你答应时,我许是太过开心,早早便写了喜帖发给了周围的村民,想让他们当天也来热闹一番。」 孙芸娘眼中刚燃 起的一丝希望又灭了下去。 「芸儿先别着急,不若我现在就去村民家里一个个解释,把喜帖收回来。」 见他作势要走,孙芸娘赶紧拦了下来,「不用!我,我可以,既答应了,便这样吧。」 无风安排得这样周到,她再说什么,真是太没良心了… 反正这辈子除了无风,她再没想过跟别人好。 大不了,先不要孩子,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吧。 孙芸娘嘴角泛出一丝狡黠,却没发现魏无风也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婚前风波总算告了一段落。 很快便到了大喜的日子。 孙芸娘睡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分,才意识到今日要成亲了。 竟然也没人叫她起床。 她迷迷糊糊地开窗看了一眼,院子里不知何时摆了四五张桌子。 还有几个村民,好似是来帮忙的。 她这个当事人竟然还在睡懒觉…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 「主子?你醒了?」虎妞忽然从窗户口晃了过来。 孙芸娘一退,「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死了我了…」 这才把房门打开。 「主子,我就在隔壁屋子听着动静呢,公子交代了别叫你起那么早,说咱们又不兴那么多规矩,也不送嫁也不回门的,让你睡饱了再说,公子是真真宠主子啊!」 自从解除误会之后,虎妞对这个姑爷是越看越满意,虽然姑爷有一万个心眼子…可对主子真是顶顶的好。 关于这一点,孙芸娘也是认同的,虽说他霸道了些,却是样样都照顾自己,心里不免暖暖的。 一高兴,便乖乖地去洗漱,换上喜服,任由着虎妞在自己头上梳着新娘的发髻。 转眼一个时辰过去,宅院内的热闹声越来越大,似乎附近的村民陆陆续续都过来了。 有的小娘子和婶子还特地进屋给孙芸娘道喜,看到她一身华丽的打扮个个都惊呆了,直夸她赛貂蝉。 孙芸娘正哭笑不得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进来。 「哎呦!我早说过芸妹子平时只是不打扮,这哪是赛貂蝉啊,是塞天仙啊!」 这彩虹屁拍得孙芸娘一脸黑线,不过无风竟然把之前乱点鸳鸯谱胡乱做媒的吴大娘也请来了,也不怕她下不来台吗。 这一下子,「表兄妹」变夫妻,属实有些尴尬… 可吴大娘那模样好似一丁点窘迫的意思也没有,还巴巴地过来道喜。 「我就说,这么水灵的姑娘在跟前,公子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心思,你们这些小姑子,日后可不许再对无风公子存半点不该有的绮念。」 第104章 洞房花烛夜 看吴大娘半开玩笑半提醒着渔村里的小娘子,孙芸娘不禁扯了扯嘴角,现下还帮起忙来了…若不是她乱点鸳鸯谱,她也不至于这么早成婚吧… 而且,她竟当着自己这么大喇喇地提醒屋里的姑娘别打无风的主意,好歹给人一个台阶下吧… 果然一个小姑娘当场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会了婶子,现下大家哪里还不知道芸姑娘和无风公子的关系啊,之前还真以为是表兄妹呢,不过说实话,刚收到喜帖的时候,大家还有些不服气,今日一看,才知芸姑娘平日子都是刻意打扮得低调,明明是天香国色的姿容,合该与公子天生一对啊!” 这如此养眼的两个人,比肩站在一起的模样,那画面想想都美得羡煞人,谁还舍得嫉妒啊,美人跟美人不就该在一起吗,光是看着都是享受。 吴大娘却撇了撇嘴,“那是你们眼神不好,我第一次见公子看芸娘的眼神就不对了,小姑子果然没见识!” 第一次看就知道不对?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啊。 孙芸娘猛地抬头,狐疑盯着吴大娘。 吴大娘好似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磕磕巴巴说了一句家里的猪忘了喂了,撒腿便跑了出去。 孙芸娘越想越古怪,可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吉时快到了”,屋里一群姑娘婶子连忙告辞,朝着外面走去。 村里人丁不兴旺,好不容易有桩喜事,大家都兴奋得很。 人这么一散,孙芸娘竟然开始紧张起来,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吩咐虎妞赶紧把盖头给自己盖上,任由她轻轻扶起自己,慢步走去了喜堂。 喜堂外面围了数十个人,好似自己要结婚似的,兴奋地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走了过来。 反倒是新郎官看起来比较淡定。 只是谁也不知那平静的外表之下的心潮澎湃。 可新娘子却压根看不到大家的表情,只专心盯着地面小心地走着,走了几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虎妞把手一松,把孙芸娘的手递给了他。. 那滚烫的大掌瞬间把她十指紧紧扣住,那样霸道,她又怎会感觉不出是谁。 只是他那样急迫地过来接她,免不了众人一顿哄笑。 还好,她有红盖头…脸红反正也没人看到,至于他嘛,反正也没脸没皮的… “吉时已到!”司仪这一嗓子,瞬间让孙芸娘回过神来。 “请新郎新娘齐登花堂!行拜天地之礼!” 孙芸娘跟着身旁的男人加快了脚步,到了进门处,他扶了她一把,跨过了门槛。 “新郎新娘就位!” “一拜天地!” 孙芸娘跟着男人转过了身子面朝着门外齐齐躬了躬身子。 “二拜高堂!” 二人再次转回身面对喜堂,低身又鞠了一躬。 红盖头一低,她便瞄到高堂上坐着一个老者。 听声音,应该是村长吧。 她听说今日无风还特地去请了他老人家过来,这村长和蔼至极,一直挺照顾她这个外乡人。 村长哈哈大笑了几声,似乎很是高兴,对二人说了些吉利话,还各塞了一个红包给他们。 她道了谢,还未来得及把红包收进袖笼,司仪的声音再次传来。 “夫妻交拜!” 孙芸娘赶紧又侧过身来,这拜堂礼还真有些让人手忙脚乱。 只好低头躬下身再一拜,只是这一次,那人亦正对着自己做出相同的动作。 自此以后她便是他的发妻了… 一想到这里,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悸动。 她甚至不用掀开盖头便能感受到对方热切深情的目光,胸中酸酸胀胀的感受也不知如何形容,幸福、温暖,把她整颗心都塞的满满的。 (本章未完!) 第104章洞房花烛夜 或许,成亲比她想象中美好呢。 “礼成!送入洞房!” 宾客祝福的声音轰地响了起来。 男人依旧凑到她跟前,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回新房。 到了新房,几个婶子口中念着吉利的话,把花生和枣子都扔在了婚床上,又找了两个小娃娃去床上滚了一圈。 接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掀盖头,宾客们又开始喧闹起来。 孙芸娘深吸了一口气,只见盖头之下,男人的脚正朝着自己走来。 忽地红绸一挑,眼前一亮,孙芸娘缓缓抬起了头。 宾客们一阵惊呼声响起,七嘴八舌地赞着新娘子如何漂亮。 魏无风却好似听若惘闻一般愣在了原地。 金色凤冠下的女子一副羞涩可爱的表情,整张脸被红色的喜服衬得明艳动人。 浓黑的柳眉下似嗔似喜的杏眼,如汪汪泉水般清澈。 她脸颊和鼻头都有些发红,牙齿不时紧咬着嫣红的嘴角,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美多诱人。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口中干涩无比。 却不知孙芸娘内心也是心潮涌动。 她实在没想到红衣穿在他身上如此好看,既英俊帅气,又…莫名地性感,魅惑… 特别是方才,他喉结滚动的刹那,搅得她胸口狂跳。 也不知为何,与他都在一起那样久了,还是时常会为他心跳加速。 不禁把脸一侧。 忽然周围就响起一阵哄笑声。 “哎呦,新娘子美得新郎官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新娘子都羞成那样了,相公还在呆呆看着呢?” “哈哈哈哈……” 于是在众人一阵调笑之下,孙芸娘第一次见到那没脸没皮的人招架不住红了脸。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哎呦!大伙还在这呢,今日可辛苦大家来帮忙了,现下菜上齐了,各位先去吃席可好,待会我家郎君再敬大家一杯喜酒可好!” 大家一听可以用饭了,自然迫不及待四散而去。 等人走光了,屋外的人跟孙芸娘淘气地眨了眨眼,又瞄了一眼给他投来赞赏目光的魏无风,笑眯眯地带上了门。 孙芸娘不禁一笑,这长顺许久不见,还是这么机灵,三两下便解了他主子的危。 就在她抿嘴笑的瞬间,身旁男人已经坐在了她身前。 双手捧着她的脸狠狠地亲吻上来,像是忍耐了许久一般,霸道而狂乱。 许久才把人松开。 孙芸娘气喘吁吁地看了过去,男人的薄唇上还残留着自己唇上的口脂,暧昧至极。 “我出去招呼客人,等我!”男人眼神幽深,喉咙越发干涩。 他起身便要走,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从新房的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食盒。 “先把这个吃了,别管那些无理的习俗,吃饱了,等着我回来。”最后朝她魅惑一笑,方才离开。 孙芸娘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兀自摘下了重重的凤冠,坐到了桌前。 食盒一打开,便是几盘她最爱吃的菜,竟还热着,也不知他何时交代人拿过来的。 心中暖得一塌糊涂…… 她边吃着美味的饭菜边听着屋外喧闹的声音。 只可惜自己不都不能出去凑凑热闹,就算能,她这酒量怕也是陪不了宾客的…… 不过,开个门缝看看应该可以吧。 她拿着个鸡腿凑到了门前,轻轻一开,便看到屋外的有几个村民在灌无风喝酒。 无风跟其他人相处一向寡言,村民敬一杯,他便喝一杯。 这种喝法人怎么受得了… 看得孙芸娘一时有些着急。 (本章未完!) 第104章洞房花烛夜 可观察了半天,却见他毫无醉意,这人酒量也太深了,似乎自己也从未见过他喝醉过,这才放心下来。 刚要把门关上,却瞄到栅栏边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长柏?他怎地面色看起来有些紧张,一直往身后看。 旁边还站了一个妙龄小娘子。 不会是背着虎妞招惹了什么姑娘吧? 心口一提,定睛一看,那小娘子的身形好像也很熟悉啊。 那……不是上次吴大娘给无风乱点鸳鸯谱,找来相亲那位小娘子吗,当时她还说要卖了老宅子来跟无风成婚呢。 心中一股疑虑涌上,便死死盯着那小娘子。 只见长柏拿出了一个像钱袋子的东西递了过去。 小娘子眼前一亮,接过了袋子赶紧鞠了一躬,似乎在道谢,可长柏并不耐烦,挥了挥手,急急把那娘子送了出去。 孙芸娘咔哒一声把门关上,若有所思地坐回了榻上。 亥时,屋外喧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吱呀把门一推,抬头一看,榻上的人背过身侧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又轻手轻脚地把门给关上。 慢慢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来,伸手抚摸着她娇嫩的脸颊,心中满满的踏实感。 禁不住垂头想要一亲芳泽,身下的人却伸手啪地一下打在了他的肩头,蓦地翻身坐起。 “魏无风!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孙芸娘怒目而视。 魏无风心头一跳,脸上却是一脸的迷茫。 “你别装了!我都看到长柏把钱递给跟你相亲那个小娘子了!” 孙芸娘干脆直接把话说穿了,“今日若是不解释清楚,以后你就甭想睡在这张榻上!” 魏无风捏了捏眉心,似乎很难受的模样,“芸儿在说什么,我头好痛。” 接着身子一沉重重倒在了她的怀里。 孙芸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的不对劲,刚才气头上压根没注意,现下连空气里都是浓浓的酒味,他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她握住男人的肩膀,使劲把他推起来。 只见他双眼毫无焦距,眼白处血丝密布,似乎真是喝大了。 还以为他千杯不倒呢,真是遇上稀罕事了。 这下跟个喝醉的人又有什么好理论的…… 正当孙芸娘想把魏无风放下床歇息时,他却像是鬼上身一般弹坐起来。 死死支撑着立马要塌下的眼皮,沙哑道:“芸儿!我还有件事没跟芸儿做。” 孙芸娘老脸一红,都喝成这样了,他脑子里除了那事还有别的吗… 再说了,路都快走不动了,还能人道? 第104章洞房花烛夜 第105章 泡椒板筋和炝锅鱼 “合卺酒…”魏无风支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摇晃地走到小桌边。 孙芸娘这才明白过来,老脸又一红,敢情自己想多了…… 她连忙走下榻来想去扶着那人,可他早已把两杯酒倒了过来,虽然晃得撒了几滴。 他重重地坐了下来,紧靠着孙芸娘,支撑着身体,把一杯酒递了过去。 眼神直勾勾着朝她望着,炙热中还有几分激动。 “芸儿,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的妻,我就是你的夫,生生世世,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见他眼眶中竟有一丝泪光闪过,孙芸娘也动容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接着二人默契地手交错在一起,把合卺酒缓缓喝下。 喝完男人挑眉一笑,把杯子随意一扔,顷刻便把孙芸娘压到了床榻上。 所以事实证明,喝醉了一点也不会影响老涩p发挥生理本能… 孙芸娘被生生折磨到子时,屋子里才消停了下来。 彻底沉睡之前,魏无风的两只铁臂重重把孙芸娘揽了过来,把她死死锁住。 “芸儿,我爱你,别再离开我…” 说完这句,男人便彻底昏睡过去。 孙芸娘的心中忽地一阵苦涩一阵幸福,眼角处湿漉漉一片,也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 事到如今哪里还看不出来。 那日吴大娘带小娘子来相亲,明摆着就是下的套。 男人太过了解她的心思,知道她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所以才费尽心机走了偏门。 可现下,孙芸娘第一次见他睡沉了还一脸幸福的模样,竟一点火也发不出来了。 也是因为曾经的误会,让他疯狂地想获得安全感,怕再次失去自己,才会迫切想娶她。 罢了,遇上他之后,这辈子她哪里可能再爱上别人。 孙芸娘双手一勾便揽上了男人的脖颈,温柔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她何尝不是爱惨了他。 不过,一码归一码,哼,明日有他好看的。 第二日,魏无风醒来时,孙芸娘已经不在身边。 他蓦地起身,却发觉头疼欲裂。 昨日为了早些回新房陪芸儿,村民敬的酒,他几乎全喝了下去。 慢慢回忆了一番,昨日喝合卺酒之前芸儿好似正在生气? 到底是生什么气,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新婚才第一日,她不会又扔下他去了别的地方吧。 这么一想,胡乱穿上衣物便起了身。 刚走到厨房门口便见到了虎妞,“你主子呢?” 虎妞一惊,随后立马抿紧了嘴,眼中似有一股憋不住的笑意,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不知…主子今日出门早,许是…去逛集市了。” 等魏无风一转身,虎妞便跑到厨房蹲了下来,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长柏正在厨房烧火,见虎妞这般,完全不明所以,问她怎么了,她笑得全身都在抖,根本开不了口,只边摇头,边用手指着外面,又接着笑。 长柏眉头一皱,径直走了出去,走了几步,竟看到前面的长顺也在憋笑。 “问你夫人去了哪里,好好说话。”魏无风有些莫名其妙,今日这几个人是吃错什么药了。 “夫……夫人…在…噗!”长顺实在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长柏一惊,赶紧大步走了过去,“长顺,怎么回事!怎能对主子如此无……” 最后一个“礼”字,在长柏看到自家主子的瞬间,生生憋回了嘴里。 见这个万年冰块脸的护卫也死死抿着唇,魏无风终于品出了不对劲。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裳,闷闷道:“我身上到底有何不妥?” 长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了。 几个字,“主,子,脸上,有东西…” 魏无风往脸上一摸,抹下来一团黑色的墨渍,心头一恼,连忙返回了寝房。 拿出铜镜一看,左边脸用笔写着“我是”,右边脸写着“大骗子”。 那一笔烂字便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一时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再一想,之前骗她成亲的事,大约是被发现了。 她会不会躲起来不理他。 一时心慌意乱,也顾不上这张脸了,快步走出去准备寻她。 可还没到门口便撞上了提着菜篮子的孙芸娘。 孙芸娘一见他那张脸便笑了出来。 可笑完了才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劲,不免心头一紧,闷闷道:“你…你干嘛还不去洗脸,我去买个菜而已,我说到便做到,才不会再不辞而别出尔反尔,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般无耻。” 话音刚落便被男人一把拥进了怀里,“若是要使尽卑鄙无耻的手段才能把你留住,我不介意下十八层地狱。” “呸呸呸,大清早的,你说什么呢!”孙芸娘朝男人胸膛重重一推,嗔道:“别以为我就原谅你了,去把脸洗干净,待会去厨房找我,这几日我要好好惩罚你,哼。” 说完就拂袖而去。 等到魏无风收拾妥当来到厨房时,孙芸娘正冷着脸坐在凳子上,“今日的午膳由你来做!” 男人先是有些不解,回过味原来这便是她说的惩罚,想笑却又忍了回去。 把袖子往上卷了卷,拿着几样菜放到了水池边洗了起来,看着倒是像做过事的。_o_m 孙芸娘好奇地盯着他,只见他把一条鱼快速地杀洗干净刮掉了鱼鳞,便放上菜板熟练地划上了花刀,用姜和料酒腌制着放去了一边。 再把猪板筋肉拿了过来,切成了条状,加了料洒和淀粉和匀放在了一旁。 接着手不停地把一个个食材切好装盘备用。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看得孙芸娘瞪大了眼睛。 她这模样逗得魏无风抿嘴一笑,“多年不做,手生了许多,芸儿可别笑话。” 孙芸娘一时无语,真是妥妥的凡尔赛…论如何低调地装逼… 当然,她还在气头上,想让她夸他,做梦。 只默默看着他架起一个锅子,加了些水,把切好的酸菜和小赤豆煮了进去,放入猪油、姜葱、盐、西红柿切片、木姜子油,一锅汤慢慢熬煮。 趁着空当,把切好的苦瓜和摘好的鱼腥草拿了过来,三两下便拌好了两样凉拌菜。 素菜差不多了,看样子该上大菜了。 果然,她看着男人把一个大铁锅架了上来,只见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往里面舀了一勺菜籽油。 孙芸娘忽然就急了,“唉,你这白衫,等会!” 她立马拿了自己做的围裙给男人穿上。 刚穿上她便笑了,这荷叶边的花纹穿在他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可男人却没注意到孙芸娘的调笑,赶紧把猪板筋条倒进了锅里,随意翻炒了几下便捞了出来。 再加了些油,大火把油温烧至快冒烟时,把糟辣椒、泡椒、姜片和蒜片到了进去,翻炒了几下,立马倒入了猪板筋条回锅翻炒。 待到差不多块断生之时,把提前调好的酱汁倒了下去。 孙芸娘在旁边看得重重点了点头,这道“泡椒板筋”他只亲自看自己做过一次,酱汁配料竟记得如此清楚,聪明人果然做什么都聪明吧… 大火慢慢收汁后,最后撒进了一大把芹菜,再翻炒了几下便装盘了。 男人把盘子端了起来,立马用筷子夹了一根板筋递给了孙芸娘。 她那眼馋的样子,难道他还不明白。 果然孙芸娘笑眯眯地把嘴张开,那板筋落入口中,糯糯的板筋嚼着软中带脆,鲜嫩无。 比,咸辣鲜香,还带了一点微微的酸味,余味回甜,实在是太爽口了。 跟自己亲手炒的差不了多少。 “好吃吧?”男人盯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嘴,他也有些饿了… “好…”孙芸娘刚要脱口而出的夸赞忽然就刹住了车,笑脸忽然就垮了下来,真是一不小心便被他带着跑。无错更新@ “哼,马马虎虎吧,也就那样。” 男人笑而不语,转过身把锅子洗干净又继续下一道菜。 这一次舀的菜籽油比刚才多了不少。 油烧至八成热,把拍了淀粉的黄花鱼滑进了锅里,炸了一会后,才用筷子给鱼翻了个面,直至两面金黄时把鱼装进了盘中。 剩余的油舀了大半回油盆里,把舂碎的干辣椒、青花椒、红花椒放入锅中。 慢慢煸炒了一会,趁着花椒和辣椒的香气逐渐释放出来之时,男人便把姜葱蒜、豆瓣酱加了进去继续翻炒。 看火候差不多了,他继续朝锅里倒入一碗热水、酱油、盐和糖,没多久,一小锅汤汁便调好了。 他立马把之前炸好的黄花鱼放进了锅子里,调整了一下灶火后,换成中火焖煮。 其间,男人手不停地用铲子把汤汁舀出,反复地淋在鱼身上。 连这个烹饪细节他也注意到了,要是哪日他倾家荡产了,靠着跟自己偷师学的艺也能东山再起啊,孙芸娘不禁暗叹。 男人却不知她心思那样跳跃,收好汁便把鱼装盘了。 “唉,炝锅鱼,还差炝锅呢。”亏得她刚刚还在心里夸他。 魏无风却是怔了一瞬不明所以。 孙芸娘撇了撇嘴,大步走上前,把锅子接了过来再次刷洗了一遍。 把锅子继续架上了灶台。。 第106章 南楚危机 又舀了一勺油进了锅子。 片刻,油中有烟雾飘起,她把锅子一抬,把热油均匀地浇在了鱼身上。 一阵滋滋的声音冒起,鱼身上的麻辣味也随着热油的灌溉彻底释放出来。 她深深一吸,肚子瞬间便饿了。 端起鱼盘便要去花厅。 可身后忽然一阵温暖的触感袭来。 耳畔也有一股热意。 「魏,魏无风,你,干嘛,这是厨房,我手里还端着热菜呢。」 孙芸娘感觉到身后的人紧贴着自己,双手从她腰间穿过,搂住了她的腰腹。 她把头轻轻一侧,男人妖孽般的脸正往自己的脸颊上蹭着,烫得她痒痒麻麻的。 脸一红,一阵羞恼上头,正要责怪,男人却先开了口。 「这便是惩罚?芸儿根本没怪我吧,芸儿也离不开我对吗?」 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爱惨了芸娘,离了她无法活下去。 可现下他才发现,芸娘对着他的时候,也开始变得没有原则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你…现在才知吗…」孙芸娘不禁嘟起了红唇,莫名有些委屈,她难道表现得还不够在意他吗。 这后知后觉的惊喜让魏无风胸中一股气血翻涌,眸色也变得通红,恨不得把身前的人狠狠揉进身体里。 于是身体力行地伸出了手掌掰过了她的小脸,狠狠地吻了下去,在那芳香的唇齿间席卷着每一寸可到之处,痴缠而狂乱。 孙芸娘双手无法动弹,只能由着他予取予求,身体也逐渐软了下来。 握着鱼盘的手也越发无力,就在盘子即将倾斜洒落之前,魏无风才松开了她,稳稳地把盘子接了过来。 「我,先把这个拿出去吧…」他端着盘子急促走了出去,有些担心再多停留一瞬,自己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待到人走远,孙芸娘才总算缓过劲来。 摸了摸发烫的脸蛋,使劲晃了晃脑子,默念着:「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别被美色所诱惑,坚持住啊孙芸娘。」 「坚持什么?主子?」 孙芸娘转身一看,吓得差点跳起,「虎妞!你要吓死我吗?」 「嗯?主子平日里可没这么咋咋呼呼的,今日是怎么了?」 虎妞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有些疑惑,「主子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虎妞伸手就要去摸,却立马被孙芸娘拦了下来,「没事…我就是炒菜炒热了。」 「炒菜?今日不是说公子来做菜吗?」虎妞一脸的迷糊。 孙芸娘一时无言,只好赶着虎妞把菜端上去。 等到脸没那么烫了,她才匆匆走了出去。 到了花厅,几人坐下来便开吃。 才吃了几口大家都惊掉了下巴。 「没想到姑爷第一次做菜,就如此了得!」虎妞边吃边赞不绝口。 「哪里是第一次,我家主子可是五六岁就会自己做饭了,加上主子又是个天才,这点事小意思。」长顺立马又拍了个彩虹屁。 魏无风不禁侧身朝着身旁的孙芸娘看了过来,像是有些邀功的模样。 孙芸娘的关注点却不是什么天不天才,「五六岁?」 这技能…定是在国公府里饿出来的… 立马转头回望了过去,喉头一阵哽咽,无来由地说了一句:「以后,你有我,咱们有家了。」 魏无风微微一笑,瞬间就红了眼圈… ----------------------------- 时光如水,新 婚已一月有余。 整整一月,孙芸娘跟着魏无风去遍了琼州所有好玩的地方,也算是度蜜月了。 这一日才回到西岛渔村,远远便看到了宅子门前杵了一个青衣男子。 看着身形也不像长柏和长顺,难道是游客? 想走快些上前看看,无风却忽然顿了脚步。 孙芸娘也没在意,径直朝前走去。 到了门前,面朝他的青衣男子忽然一副吃了一惊的表情。 孙芸娘亦是一惊,这人好生面熟。 还未等她回忆起来,青衣男子就躬身施了一礼,「孙娘子好久不见。」 说完又侧过身向不远处的魏无风施了一礼,「大人总算回来了。」 「哦,你是梁…陛下身边那个护卫是吧?」 孙芸娘总算回忆了起来,当年她跟着梁恒去东华殿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个跟他形影不离的近卫,她好像记得叫「重九」的。 这么远跑来定是有什么要事吧。 她连忙邀着重九进屋子。 魏无风却不知为何一直垮着脸,连正眼也懒得看他。 重九便站在原地不敢动。 宅子里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动静,长柏也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撞上自家主子一记凌厉的「眼刀」 赶紧走上前低声解释道:「主子,实在是赶了他三日也赶不走,我说主子一年半载回不来,他便说在外面等,一直等到您回来为止…」 魏无风不禁闭紧了双眼,顷刻又睁开来,睨了一眼重九,「我与你主子早已两不相欠,我现已是白身,不在你主子麾下做事,更不是什么大人,无须再说,回吧。」 说完便要拉着孙芸娘进屋。 重九深吸一口气,连忙道:「主子不是让我故意扫您兴致,实在是,出了大事!」 「泱泱南楚,难道只有我魏无风一人?临走之时我早已帮他选拔了一批堪当大用之人,何故偏要我亲自去。」说完推开栅栏就要进屋。 原本重九还想等着私下再说,这下子根本就不给自己机会,也顾不了许多了。 连忙喊了一声,「突厥来犯,南楚危在旦夕!前线出了女干细,新上任的将军实战经验不足,被敌人坑了!现下军心大乱!」 「住口!」魏无风转过身,厉色道:「进屋。」 重九长吁了一口气,才跟着走了进去。 到了书房,孙芸娘很有眼色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半个时辰之后,重九才从屋里出来,眉眼间阴霾密布。 孙芸娘什么也没问,便让虎妞引着他先去用饭了。 千里迢迢赶着过来报信,等了三天三夜,一身狼狈,帝王手底下做事,也不容易… 等她端着托盘走近书房时,敲门也不见里边有反应。 只得直接推门进去了。 门一开,见魏无风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似乎在发着呆。 「无风?」 魏无风猛地抬头,这才回过神来。 瞬间便扬起了嘴角。 孙芸娘把饭菜放在案前,「有什么事,都得先吃饭。」她笑了笑。 「能有什么事,芸儿别多想,我哪也不会去。」魏无风接过她递来的筷子,状做专心地用起了饭。 其实他不说,从重九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她也猜出大概了,却一言不发地配合着,把这顿饭慢慢吃完了。 等到魏无风准备把碗筷收回厨房时,孙芸娘却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他。 「无风,几月前你寻到我时,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魏无风眉头一紧 ,转瞬却又眯了眯眼,调笑地看着孙芸娘,「芸儿说的是哪件事,沙洲岛那次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孙芸娘定定地看着对方一动不动,喃喃道:「日后再有什么难关,别再瞒着我,咱们一起面对可好?」 魏无风终是收起了不正经的表情,长叹了一口气。 「芸儿,我答应过你再也不离开你…」 孙芸娘却慢慢靠近他坐了下来,「家国大事,不算食言。」 魏无风从未见过她如此正经的面孔,一阵想笑又一阵心疼,轻轻一揽便把她带到了怀中。 缓缓道:「前线情况复杂,只撑得了七八日了,梁恒本想御驾亲征,偏偏朝中又出了内讧,他怀疑这次是有人做局,若是里应外合,南楚便有被颠覆的危机,我曾经答应他南楚若有危机之时,自会相助…」 孙芸娘抬起头,微微一笑,「其实无风已经有决定了对吗?可你唯一顾忌的便是我,我没说错吧。」 魏无风胸口一痛,压在她腰间的力道更重了。 孙芸娘抬起手,朝着他紧锁的眉心轻轻一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南楚没了,琼州再远也不再是避风之港,所以无风不必顾忌我,南楚在一日,芸娘便安好一日,我定会在琼州等着你回来。」 她声音清脆,眼神坚定,大事面前毫无半点小女儿姿态。 可有时候他其实更希望她能无理一些,不要总是这般识大体。 「这一趟少则半年,多则…」 话音未落,孙芸娘便接下了话茬,「我知,战事是说不准的,你且安心去。」 魏无风突然无来由地觉得一阵恼火,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下来,好似惩罚一般,猛烈又霸道。 没得几瞬,孙芸娘便招架不住了。 使劲推开那坚实的胸膛,便看到他一副眼圈赤红的委屈模样。 「芸儿看似一点也不难过,你就这么舍得我。」 孙芸娘哭笑不得,这哪里像个要拯救帝国于水火的大隐士… 「那我跟无风一起去,如何。」她笑道。 「不行!」魏无风说得坚决。 孙芸娘也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自己也没打算去,倒不是怕死,她这般模样,也不能行军打仗,去了也只会成为无风的软肋。 一不小心还可能被敌军利用,反倒是可能变成他的催命符。 第107章 老天自有安排 这个险,她不能冒,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去前线给他添麻烦。 “好,我不去就是…可那边不是说只能撑七八日,这琼州边远之地,走水路怕是赶不到吧…”现下孙芸娘最担心的反而是这个。 魏无风揉了揉眉心,沉沉道:“傍晚之前,琼州会有一艘到百越的海船,百越离琼州也就半个时辰的海程,那边有一条十分便利的官道水路直达幽州,到了幽州,离突厥的老巢也没多远了,时间紧一些,前后五六日应该能赶到。” 孙芸娘一听,便定下心来,果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傍晚之前…那晚膳来不及吃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些东西路上吃。” 她赶紧起身要出去,却一把被魏无风拉了回来,“长柏会准备,你别走,陪陪我。” 他声音有些干涩,听得孙芸娘心里一阵难过。 她轻轻抬起手,细细抚摸着那妖孽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脸颊。 似乎怎么都看不够这亦仙亦妖一般的绝色姿容,想把这张脸深深刻在心里。 不知不觉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朝着他红润的薄唇吻去。 似乎从没见过她如此主动,男人立马就迎合了回去,激烈而狂乱。 也不知吻了多久,迷糊间,孙芸娘只感觉身体一轻,被男人放到了榻上,他大袖一挥便垂下了帐幔。 可让男人更意外的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像以前一般推开过自己,一反常态地热情似火,令他几度差些破防。 许久,屋内的呼吸声才逐渐平稳下来,二人才紧紧依偎在一起。 待到魏无风走出宅子时,守在门外的重九总算是一扫之前的颓丧。 大步迎过来激动道:“大人,您愿意跟我走了?!” 魏无风不置可否,可他身旁长柏身上背着的行囊已经说明了一切。 孙芸娘径直走到了重九的身边行了一礼,“这一路,我家夫君,便劳烦你照顾了。” 重九一惊,赶紧躬身回了个大礼,“夫人言重了,大人是南楚的福星,侍奉大人是我的荣幸。” 可魏无风自始至终都冷漠着脸一言不发。 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重九说了声告辞便跟在了魏无风的身后。 倒是长柏顿了一顿,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虎妞。 虎妞肿着个眼睛抽抽噎噎,看得长柏眼圈一红,又返回来帮她擦了一把眼泪,沉声道:“虎妞不哭,等着我回来娶你。” 虎妞哭得更凶了,“谁要你娶,你给我好好活着回来便好!” 长柏鼻子一酸,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等他走远,虎妞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孙芸娘只得走过来,把虎妞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心,可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远处那人的身影。 直至那白色的衣袂即将消失在远方之时,只见他慢慢转过了身,停留了几瞬,才转身而去。 一滴泪珠终是滑落下来。 ------------------------------------- 又是两月过去,孙芸娘近日胃口越发好了,脸上总算长出了些肉。 前一阵子她吐了整整半个月,一度瘦得不成样子。 长顺见她这般,几度想去给无风通风报信,还好被她阻拦下来了。 也许老天自有安排,就是那样巧。 无风才走没几日,她便发现自己癸水迟迟不来,去到医馆一看,果然是有了身子。 孙芸娘一开始很是疑惑,明明自己一直记得喝避子汤,怎会就怀上了。 可这事发现之后,她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排斥,反而有种“既如此便当是缘分”的心情,也(本章未完!) 第107章老天自有安排 许这孩子就是为了陪伴自己而来的。 直至后来,竟然越来越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芸妹!都收拾妥当了吧,把东西都给我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孙芸娘回过了神。 “林大哥来了,真是麻烦你了。”孙芸娘感激道。 林栋皱了皱眉,假装不悦道:“芸妹说的什么话,你就跟我亲妹子没甚分别,说这些话多见外。” 孙芸娘心中暖暖的,只得说了声好,让虎妞把行囊递给了林栋,塞进了马车中。 当即一行四人上了马车,便朝着码头赶去。 孙芸娘早就想离开琼州了,这里太过边远,无风去了之后,一月有余她才收到了一封报平安的书信,一度等得她焦虑到整夜睡不着,头发还大把地掉。 既如此,不如离他近些,也好过这般煎熬。 可上个月决定走时,便开始有了孕吐反应,整整半个月,折腾得整个人虚脱至极。 幸好有虎妞和长顺照顾着自己,林大哥也不时找些药方子来帮着止吐。 总算熬过去了… 身体刚恢复了一些她便犟着要走,谁也拦不住,便只能由着她了。 特别是林栋,一听她要离开,连忙向衙门告了假,非得护送着她回去才放心。 还托着人打听到一趟回修文县的官船,就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 到了港口,几人顺利上了船。 可海上毕竟不是陆地,上了船之后,孙芸娘的孕吐竟又开始发作,一直折腾到几日后,官船终于在修文县靠了岸,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回到自己宅子修整了两日,才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没过几天,章宏盛和秦忠义得知她回来后也上门来探望。 一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二人便恍然大悟,看来这小娘子的命数终是躲不过那人啊… 孙芸娘见到老朋友自是高兴,赶紧安排虎妞和长顺去做饭,随即邀着秦章二人去书房坐了下来。 其间,他们还不忘把这个季度的花红递给了她。 “芸娘,把这些小心收好,你毕竟是个女子,这方面的安全应当要多注意。”章宏盛提醒道。 孙芸娘点了点头,这番话像出自长辈般的关心一般,让她不由地心中一暖。 当即便从斗柜中拿出了两本册子。 “章大哥,秦掌柜,上次见信说,咱们的加盟店准备开到江南去,那边人的口味会清淡些,又喜食海鲜,这是最近我新编写的十数种清淡的火锅食谱,还有些关于海鲜煎炸炒炖的另类做法,可参考一二。” 秦忠义和章宏盛一喜,小心接过了食谱翻看了一番,眼中的赞叹怎么都掩盖不住。 本来此番来也是为了磋商此事,可见她有了身子,脸色又有些憔悴,大家都不忍心再提。 可没曾想,她竟然什么都放在了心上,早早便准备好了食谱给他们。 再次感叹能结识孙芸娘真是此生最幸运之事。 既如此,他们也得投桃报李一番。 “芸娘,听说你夫君被陛下召回边境做了督军,你可知。”秦忠义低声道。 孙芸娘点点头,“我知,不瞒二位,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离京城近些,方便打听消息。” 秦忠义皱了皱眉头,有些欲言又止,“我跟京中几位贵人有些来往,暗自听到一些消息,或许也不确切…” 孙芸娘眼中一亮,“秦掌柜可方便说来听听?” “说是…魏督军去了之后便把奸细全部清查出当场诛杀,现下军心倒是稳了下来,奈何突厥却突然要求和谈…现下满朝文武皆在争论不休。”秦忠义表情有些无奈。 “那陛下是如何想的。” 孙芸娘这阵子询问过不少人,对边境的事大概也有了些了解,现下的问题,梁恒的态(本章未完!) 第107章老天自有安排 度,恐怕才是重点。 秦忠义眉头一紧,不禁又压低了些声音,“怪就怪在,陛下到了现在也不曾表态,可离突厥给的和谈之期只差三日了,届时若是还没有结果,突厥便会大军压境,鱼死网破…” 孙芸娘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一闪而逝,各种碎片线索一时有些连不起来,只得先作罢。 她站起身端正行了个大一礼,“秦掌柜,日后还有什么别的消息,若是方便还请告知一二。” 秦忠义一惊,连忙把她扶起,“芸娘太过见外,若是有风吹草动,我等定会托人来传消息,放心吧。” 得到了承诺,孙芸娘才松了一口气,招呼着二人用了膳方才送客离开。 到了深夜却久久无法入睡。 梁恒与无风,做事一向默契,既然梁恒迟迟不下决定,无风那边定是知道的。 不对,无风不是知道,而是早早便跟梁恒有了计划吧! 孙芸娘忽然想起梁恒假意让梁景逼宫那一次。 每一次,他们都是挖着坑等人跳进去吧。 那是否表示…如此拖延迟迟不给突厥回复,其实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会故意如此。 她思前想后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在守株待兔,若是第二种可能,恐怕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了… 一时心中烦躁不安,胎儿也在肚子里踢了她一脚。 看来他也在抗议自己不好好休息了吗?孙芸娘抚摸着肚子无奈一笑。 罢了,京城这一趟,看来还是躲不过了。 终是叹了一口气,也沉下心来。 等到她踏实睡到了第二日,便携着虎妞出发了,长顺想跟去,却被她留了下来。 万一秦忠义那边有什么消息,也好有个人在家候着。 第107章老天自有安排 第108章 陛下,您跟他们不一样 早晨,一路鸟语花香。 孙芸娘坐在马车中,却无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情。 捏着手中的羊脂玉佩,用手指慢慢摩挲着。 无风走的那日,嘱咐再三,说他不在身边时,若有什么突发的危难,可拿着这块玉佩去找梁恒。 临走又叮嘱了一次,又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见那人,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想到这里,孙芸娘不禁暗笑,她哪里不知他在担心什么。 占有欲如此强,连发小都信不过。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总是把自己当做香饽饽一般怕别人抢走,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哪里会对她这种出身平凡的妇人感兴趣。 只是无风若是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十万火急的事去找梁恒,恐怕又要上火了。 她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大半个时辰之后,抵达京城。 孙芸娘让车夫在无风交代的地点停了下来,也就是眼前的“苏记当铺”。 甫一进铺子她便把羊脂玉佩径直递了给了当铺掌柜。 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精瘦男子,见了玉佩,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之色,不过那表情也只有一瞬而已,接着便不动声色地把玉佩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成色一般,当不了太多钱。”掌柜慢条斯理道。 孙芸娘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急用,银子随你出,死当。” 这话一出,那掌柜的表情忽地就变得毕恭毕敬起来,连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他几步走到店门边,左顾右盼了一阵,挂了一块歇业的小招牌,直接把店门给栓上了。 接着转过身朝着孙芸娘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个大礼,“贵人,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进宫的车辇。” 孙芸娘回了一礼,“劳驾了。” 掌柜说完便径直进了当铺的里间,她也不好意思去偷看,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安静地等待着。 约摸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掌柜返回。 “贵人,车辇备好了,请随我来。”掌柜低下身,做了个引路的姿势。 随即,孙芸娘牵着大气不敢出的虎妞一起走了进去。 这当铺最里面原来是个杂物间,尽头处竟有个后门。 只见掌柜轻轻打开后门再次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小心把她们请出来。 孙芸娘跨过门槛一看,这店铺后门居然是个死胡同,而眼前正停着一辆很寻常的马车。 虎妞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搀住了自家主子,把她扶了上去。 上了车,孙芸娘轻轻拍了拍虎妞的背脊,低头在她耳边道:“别紧张,少说话,紧跟着我便好。” 虎妞重重点了点头,这才发觉自己还下意识地憋着气,连忙大口大口地喘了几下。 孙芸娘一时失笑,也难为这妮子,去皇宫这样森严又复杂的地方,心情紧张些也是自然的。 明明很害怕,却还要硬着头皮跟着她来,她又哪里不知虎妞是担心自己的身子。 又低声安抚了虎妞几句,才见她脸色好些。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车辇已经到了宫门前停了下来。 车夫恭恭敬敬地唤着她俩下了车,立马又把二人交接给了另一辆金光闪闪的车辇。 孙芸娘心里嘀咕着规矩真多,面上却是不声不响。 可换了车之后,那小妮子反倒是不紧张了,兴致勃勃地朝着车帘子的缝隙处悄悄瞄着外面的风景。 孙芸娘但笑不语,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也是这样兴奋,还跟梁恒像个友人一般相处了几日。 如今再来时,他已是金銮殿高高在上的帝王了,一时有些恍如隔世。首发更新@ 就在她闪神之时,车辇终于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车外早。(本章未完!) 第108章陛下,您跟他们不一样 已候了几个宫人。 见到孙芸娘齐齐行了个礼,也没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下来。 孙芸娘说了句“多谢”便跟着宫人往前走。 似乎是看她有了身子,宫人脚步还刻意放得很慢。@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直至到了一处偏殿的地方,宫人才停下了脚步,抬手邀着她进门。 虎妞也跟在后面想进去,却被宫人一拦,“姑娘不能进去,随我去隔壁歇息一会喝口茶,待会你主子办完正事,杂家自会把你再带过来。” 她一听眼圈便红了,敢怒又不敢言的,拽着主子的衣角死活不撒手,主子这会正是需要小心的时候,没人在跟前照顾着,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 孙芸娘一时哭笑不得,连忙安抚道:“放心,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安全,而且,宫里的点心可好吃了,待你吃好喝好,我便立马去找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虎妞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跟着宫人两步三回头地望了主子好几眼才走远。 孙芸娘终是放下心来,踏进了殿内。 这里面似乎没有服侍的宫人,静悄悄的。 她走了进去,殿内的布置一如既往的低调而奢华,看来那人的喜好一如既往地没甚变化。 可等她在殿内走完了一圈却不见人,只见尽头处有一道偏门大大敞开着。 踏过门槛,院外阳光明媚,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张玉石砌的棋桌边上。 孙芸娘慢慢走到了那人身边,屈膝跪了下去,“陛下万…” 可膝盖还没着地,官方的招呼也还没打完,她便感觉胳膊一紧,被扶了起来。 抬头一看,不是梁恒又是谁。 他对着她淡淡一笑,“许久不见,芸娘竟与孤生分了,无人之时,不必如此客套。” 孙芸娘细细端详着梁恒,他似乎没变,还是通身的高雅贵气,丰神俊朗。 可一细看又似乎变了,眉眼中不怒自威,眼神深邃,再也看不出喜怒,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真龙之气”? 真不愧是当皇帝的料。 就在孙芸娘默默在心中定论的时候,梁恒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芸娘还是一点也没变,一如既往的胆大包天。” 说完,那笑声竟越来越大,一头雾水的孙芸娘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干了些什么。 直视天子似乎好像…是什么不敬之罪? 不过梁恒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不是他让自己别客套,听这笑声音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当然这话也只能心里说说,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 待到梁恒总算笑够了,才邀着她坐了下来。 “先陪孤下一盘棋如何?”他勾唇一笑。 孙芸娘虽想急着说正事,却又哪敢逆了他的龙意。 答了声好,殷勤主动地把棋盘清理了一下,邀着梁恒先落子。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孙芸娘意料之中地认了输。 “虽长进不大,倒也算长进,只是无风棋艺如此了得,怎会把你教成这般…” 听梁恒这么一说,孙芸娘老脸一红,他这是夸她还是损她,真是谢谢了… “他平日里压根不愿跟我下棋…” “那也算合情合理。”梁恒又有一股笑意涌上。 孙芸娘眉头一拧,想不到这人当了皇帝,风凉话一套一套的,定是怼那些文官怼太多练出来的。 可梁恒不知的是,无风虽不爱跟自己这个臭棋篓子下棋,可也手把手教过她几次,只是每次教着教着,便教到了床榻上,多来几次她便不爱学了。 可这话怎么好意思开口,只勉强扯开了一个笑脸,“陛下,这棋也下了,咱们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她这心里从昨日就一直悬着,都到这份上了,也不知这。(本章未完!) 第108章陛下,您跟他们不一样 人怎么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难道他们对战事已经自信这种程度了? 梁恒却不知她心中担心,反过来调侃道:“那玉佩本是出了十万火急的事用来救命的,你却浪费了这次机会,就为了跟我谈事聊天?” “陛下,我听说,突厥想和谈,可陛下迟迟不肯给个态度,难道是在拖延时间吗,还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梁恒猛地抬头,一副惊疑的模样,沉沉道:“谁告诉你这些,这些事我自会与无风商议,你一个女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孙芸娘深吸一口气,她知这个时代对女子干涉政事一向排斥,可前线的人可是她的夫君,便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一试。 她扬起头,定定地看向梁恒:“陛下既不说,芸娘便斗胆揣测一下吧,陛下想打突厥,却处处被人掣肘,不知对否。” 梁恒瞳孔一缩,眼睛危险地眯起,“他告诉你的?” 孙芸娘立马摇了摇头,“自无风离开琼州,我们便彻底失去了联系。” 梁恒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继续说。” 见他似乎有意听自己的想法,孙芸娘才放松了下来。@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自高祖开始,突厥每年都会在边塞侵城掠地,这一百年间,无数战士为了赶走突厥丧命于杀场, 可每一次杀到两败俱伤时,几乎无一例外都以和谈结束,接着便是习惯性地割地退让,如今我南楚的边境线已让到了将士们忍无可忍的地步。 再后来元帝昏庸无道,还一度把长公主送出去和亲,可那些蛮夷不仅不善待公主,还把公主活活虐待而死,这曾是南楚人胸口积压多年的耻辱, 但陛下,您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您不想再退让。” 孙芸娘眼神炯炯地看向梁恒,不知为何,她就笃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梁恒垂下眼,掩住了眸中一丝震惊,淡淡道:“那你认为,孤到底遇上了什么难题?”。 第108章陛下,您跟他们不一样 第109章 梁恒的顾忌 “我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朝廷内,怕是有让陛下顾忌的人吧?或许…敌还在暗处?线索尚且不明朗?”孙芸娘试探着问道。 梁恒却意外地不置可否,一动不动似乎若有所思。 “看来…我是猜对了吗?”见梁恒没有否认,孙芸娘继续揣测道。 “所以暗中隐藏的敌人,还可能会影响到边境的战事,内忧外患,现下就怕对方再来个里应外合!” 活音刚落梁恒刷地抬起眼,那一刹那,孙芸娘竟然在他眸中看到了一抹杀意。 可那杀意很快便消失不见,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接着便听到他一声叹息,“芸娘不愧跟了无风那么久,越发聪慧了,还是说,只要是跟他生死攸关的事,芸娘定会绞尽脑汁去想法子?” “那是自然,现下他是我夫君,我不想他出事,但此事关系南楚命运,家国兴亡匹夫有责,即便跟无风无关,我也想尽些绵力。” 孙芸娘这番话说得诚恳而直白,没有半点虚伪之意,梁恒看在眼里,内心一时有些复杂。 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梁恒慢慢闭上了眼睛。 后宫又有几个嫔妃能跟她的胸襟相提并论,整日除了涂脂抹粉便是斗来斗去,有几人担心过南楚未来的命运。@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陛下,芸娘说这些,或许会让您觉得不知天高地厚,可芸娘是真的想尽些力…” 孙芸娘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梁恒却倏地睁开了眼,其中一片清明,比起刚才似乎少了些戒备。 “如芸娘所说,朝中出了内鬼,而且,不仅高权重还善于隐藏,这些年,每一次突厥进犯,似乎都像是掌握了什么情报一般,屡屡占上风,元帝老儿在位时,便已现端倪,孤继位之后,虽清除了大半叛国女干细,却还是有几个查不出头绪。” 梁恒说着便重重揉了揉太阳穴。 孙芸娘不禁暗叹了一声,看来皇帝还真不是人当的,整日各种焦头烂额的破事,哪里又像表面装的那样淡定。 “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啊?三日后南楚与突厥的和谈在即,若是内鬼还是揪不出来又当如何?”这个问题是孙芸娘最想不通的。 “孤其实并不着急把内鬼揪出来。”梁恒道。 孙芸娘一愣,不是为了揪出内鬼而拖延时间,那是为了什么? 脑子里忽然一道电光闪过,恍然大悟道:“所以陛下和无风对战事早就已经有了决定?” 梁恒点了点头,“这一仗,如你所说,不打,后患无穷,可打,便得做足了准备,可元帝那老东西从前挥金如土奢靡至极,内库早已是亏空严重。” 难道就只是因为银子的原因,才迟迟没跟突厥彻底撕破脸? 孙芸娘一时不解,“那各地每年的进贡总有吧?” 梁恒深吸了一口气,“有,再过两月,各地的赋税进贡便会如期送到宫中,可届时就算内库充盈了,孤却并不想堂而皇之把这笔军费拨出去。” “可是为了不让突厥人发现吗?让他们继续觉得南楚一如既往在跟他们小打小闹。” 孙芸娘胸中豁然开朗,“所以,军费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出来。” 梁恒立即向她投向赞赏的目光,随即眉心又重新拧起,“这才是孤与无风头疼的事,在百官毫无察觉之下把银子挪出去做军费,也不是不可能,多花些时间去操作便是,难就难在现下的军粮紧缺又该如何解决…” “当下若是想不到办法,是否就只能接受突厥的和谈了?”孙芸娘总算是明白了。 梁恒咬了咬后槽牙,“孤自是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所以,也正在差遣亲信去办这件事。” “三日…又如何够,陛下,现下需要多少银子可以暂时缓解军需?”孙芸娘问道。 “八十万两白银…不过后日便能筹。 足六十万了,若是能挺过前期,数月后孤自然想得出办法。” 一听这个数字,孙芸娘瞬间眼珠子一转,似乎在算着什么,片刻才抬起了头。 “陛下,我手头的银票有三十万,明日全数奉上。” 梁恒瞬间瞳孔一震,不可思议地望着孙芸娘,他倒是听说她那孙氏火锅生意一直不错,现下还四处开着分店,却没想到能挣到这样多。 可关键她一个女子,为了南楚,竟舍得拿出所有积蓄来。 那后宫的莺莺燕燕,平日里若是短了她们半匹锦缎,恐怕都要搅得他不得安宁。 除了自己亲娘,他生平第一次对女子升起一股敬意。 当即便站起身来,对着孙芸娘郑重一拜,“孤替南楚的将士和百姓感谢芸娘。” 孙芸娘却是一副猝不及防的模样,连忙给梁恒回拜了过去。 “陛下,您这可使不得,若是被人看去了,芸娘怕是脑袋不保。” 见她真的小心翼翼摸了摸脖子,本来凝重的气氛瞬间又活络了,惹得梁恒忍俊不禁。 “芸娘放心,你解了南楚的燃眉之急,孤自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孙芸娘倒是不在乎这笔钱能不能还回来,钱可以再挣,只要无风和南楚无虞,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对了陛下,关于军粮的问题,我还有一样东西想奉上。” “何物?”梁恒看她的眼神越发温和。 “陛下,行军打仗,耕种收获周期最快,最不挑环境的农作物,又能填饱肚子的军粮是什么。”孙芸娘俏皮一笑,卖了个关子。 “当属土豆。”梁恒回答得毫不犹豫,这也算是常识了,“只可惜,这土豆喜阴凉,一般冬季种植,到了夏季,便不再适宜耕种了。” “对,现下土豆还有些收成,可再过几月便不成了,但我最近无意中发现一种跟土豆差不多的军粮替代作物,不挑环境,适应性极强,产量巨大,口感和饱腹感也与土豆相近,但耕种季节却与土豆恰恰相反!”孙芸娘越说越激动。 “竟有这种作物,叫什么名,给孤看看。”梁恒也不自觉地心神一提,若是有这样的粮食,何愁拿不下那些蛮子突厥。 孙芸娘立马道:“那作物叫红薯,最适宜在炎热的夏季种植,霜降之前便可收获,是我在琼州时发现的,因为最近有了身子,胃口有些叼,正好还特地带了些回来。” 听到最后,梁恒不禁瞄了一眼孙芸娘微微隆起的小腹,又迅速移开了眼。 “甚好!这样土豆与红薯便可交替耕种,军粮便是有紧缺之时,也能填补上。” “明日我便把银票和红薯一起送上来,至于耕种的细节,待会回去我便把它写下来。” 不知不觉孙芸娘已在脑子里安排一切,却没发现梁恒的目光黏在她的身上越发移不开。 “不必来回奔波,明日我差人去取便是。”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现下便要回了?不在宫中再逛一逛吗?” 说到在宫里逛逛,孙芸娘不禁想到上次来时,在御花园差点出了岔子,那皇宫一日游可是有些惊心动魄,想想便摇了摇头,还是出了宫做个平民更安稳啊。无错更新@ “孤…许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留下来做顿饭如何?” 梁恒说这话时竟踯躅了半晌,一个旨意的事,可他就是不想强迫于她。 正当孙芸娘有些纠结之时,梁恒又补了一句,“晚些,死士会过来帮我带封书信给无风,我想你或许想捎些话…” “好!” 只听“无风”二字,孙芸娘下意识便脱口答应了,可一下便反应过来自己这副模样是否太过功利了些… 连忙解释道:“捎不捎口信的是其次,能给陛下做饭才是芸娘的福气,嘿嘿。”。 第110章 豆米火锅 梁恒眸中掠过一抹笑意,却也不拆穿她。 “这偏殿内便有个厨房,里面有什么食材就做什么吧,做简单些,别累着。” 孙芸娘点了点头,“可否把我带来的小丫头带过来,她可以帮我搭把手。” 话音刚落,梁恒便拍了两下掌,梁上立马传来一阵声响,像是轻功飞跃的声音。 孙芸娘不禁抬头一看,可屋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便是传说中暗卫吗?她不禁在内心惊叹了一番,感觉很是厉害的样子。 不过,无风和长柏的身手绝不比那暗卫差。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宫人便把人带了过来。 虎妞先是战战兢兢跟着宫人给梁恒跪地行了个礼,可等到站起来时腿便软了。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样普普通通的丫头,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亲自见一眼皇上。 一时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这忐忑的模样看在孙芸娘眼里着实有些好笑,只好走过去牵起虎妞的手,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才见她放松了些。@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随即,二人又跟着宫人的指引去了厨房。 这厨房不大,像是宫人们用的,里面的食材也不多。: 有一锅煮熟的四季豆米,还有两块肥多瘦少的五花肉,一根大葱,一小把酸菜和两三个番茄。 孙芸娘一下便有些头疼了,也不知这些够不够梁恒吃。 她又低下身在案板下面的箩筐里翻了翻,里边竟还有些姜蒜、几朵菌菇、一个土豆和一把圆白菜。 脑子里忽然一亮。 当即便让虎妞把食材拿去切洗。 自己则把米淘好煮上。 待到虎妞把食材备好了,她才起身穿上围裙。 “主子,您要做什么,要不还是我来吧。”虎妞有些担心主子会累着。 孙芸娘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做顿火锅而已,哪里这样金贵,在家里我也时不时会自己下厨的,再说,现下咱们是求人办事,便要拿出诚意是不。” 虎妞无奈地点点头,帮着把铁锅架了上来。 “对了虎妞,你把那锅四季豆米舀出来控水,放到砧板上压烂些,才好入味。” “好勒!” 安排得差不多了,孙芸娘精神一振,便开始做事了。 她先是把去了皮的五花肉放到了锅子里。 没多久,锅内便发出了滋滋的声音,透明的猪油被慢慢熬制了出来。 她不断地搅动着铁勺,避免五花肉相互黏在一起。 锅中的猪油越来越多,原本大块的五花肉慢慢被熬得像缩了水一般,变成了油渣。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孙芸娘用竹筛把油渣捞起,抬起锅子把猪油倒在了陶盆中。 接着把油渣回锅,撒进酱油、少许醋和糖、醪糟继续翻炒,很快油渣便被上了一层焦糖色,看起来很是可口。 虎妞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主子,这不是肠旺面里的脆臊的做法吗?” 孙芸娘一笑,“没错,但是下火锅的肉,像脆臊那样小块不好夹,那便弄成大块些的油渣方便些。” 虎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看着主子做菜。 孙芸娘把上好色的油渣舀出,把锅子洗净,又立马架回了灶台。 待锅里的水一烧干,立马舀进一大勺猪油,把切好的姜葱蒜和干辣椒扔了进去,翻炒了几下又倒进半碗糟辣椒和番茄继续炒香。 接着把切碎的酸菜放进锅中炒熟,最后把滤干水的四季豆米和油渣倒入,中火慢慢煸炒了一番,顺手撒入盐和一点点酱油。 虎妞深深吸了一口气,哈喇子瞬间冒了出来。 “把四季豆米的原汤拿过来。”孙芸娘喊了一句。 虎妞立马回过神,把汤锅抬了过来,把豆米。 熬的汤汁倒进了铁锅里。 大火熬煮之下,一锅汤慢慢冒起,孙芸娘当即夹了些菌菇、土豆片和圆白菜煮了些下去。 浓浓的豆香味飘起,逐渐蔓延至偏殿的院子,梁恒不禁直起身子深吸了一下,肚子里的馋虫似乎也被召唤醒来。 他朝着宫人看了一眼,宫人便心领神会地去了厨房把做好的火锅端了出来。 孙芸娘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悄悄递了一碗菜给虎妞,低声道:“你见到他害怕,待会就别出来了,就在这厨房里吃吧,吃饱了,一会我们就能离开了。” 虎妞展颜一笑,使劲点点头,这世上真是再也遇不到比主子疼她的人了。 孙芸娘摸摸她的头便走了出去。 梁恒坐在桌前,桌上的铜炉里热气升起,他却一直盯着她来的方向迟迟没有动筷。 “陛下,我来给您布菜吧。”孙芸娘很有眼色地拿过了筷子,准备把菜夹去他的碗里。 梁恒却伸手一拦,覆上了她的手,“宫人已经被我叫走,无人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多规矩,你坐下吃吧。” 既都如此说了,孙芸娘也不是个客套的人,直接坐了下来。 “说说这叫什么火锅吧?”梁恒有些好奇,“孙氏火锅里没有这个口味。” 孙芸娘一笑,看来他这是把孙氏火锅店的菜式都吃过了一遍吧,看不出还是个铁粉啊? 她笑道:“对,这个口味普通些,叫豆米火锅,菜色也许不如经典那几个,但入口还是不错的。” “豆米火锅?比起之前的看上去似乎清淡了些。” 孙芸娘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道:“不若陛下先尝尝?” 梁恒这才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油渣吹了吹放进了嘴里,瞬间眼中一亮。 外脆里韧,咀嚼起来颇有嚼劲,可让他意外的油渣的鲜香中还带着很霸道的辣味。 “看来,这火锅跟人一般,都不能以貌取人啊。”梁恒摇了摇头。 孙芸娘点头表示赞同,“炒制之时我还加了不少小米辣,就怕陛下觉得淡口呢。” 梁恒脸上浮现出一袭满意的神情,又接着夹了些豆子。 “陛下怎地又吃得如此斯文,豆子哪有一粒粒吃的。” 孙芸娘掩嘴一笑,干脆把梁恒的碗端了过来,拿了一把汤勺朝着铜炉里舀了一大勺豆子,又再舀了些别的菜,最后还淋上了一勺汤。 “您试试这样拌着饭吃。”孙芸娘拿了一个小勺放在了梁恒碗里,眼睛盯着他看,好似在鼓励他一般。。 第111章 伴君如伴虎 梁恒看着孙芸娘期待的眼神,不自觉地拿起了勺子吹了吹,慢慢把食物大口吃进了嘴里。 忽然便坐直了身体,不住地点了点头,很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低头又接着吃了一口。 孙芸娘眼睛一亮,“好吃吗?” 梁恒却似一副无暇回答的样子,一勺接一勺地把一整碗食物吃了个精光。 等到他抬起头,斯文地擦了擦嘴角,才说了一句,“甚好。” “我就说嘛,吃饭一定得大口地吃才香!这火锅的汤汁都是豆米熬出来的,拌着饭可香了。”看别人开开心心吃着自己做的饭,孙芸娘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梁恒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同她说的话,可放下碗却直勾勾盯着她,唇角泛起笑意。 孙芸娘瞬间像是心领神会一般,殷勤道:“陛下还要一碗是吗,我来盛。” 说罢又照着方才那般再给梁恒拌了一碗饭。 梁恒则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她盛饭夹菜,第一次感觉有人给自己布菜十分愉悦,甚至有几分异样的温暖在心尖流动。 他接过孙芸娘递过来的饭菜,继续吃了起来。 这一次,梁恒吃得比刚才慢了些,细品之下,还吃出了与方才不同的味道。 豆米的浓香、油渣的脂香,还有鲜香酸辣的底汤,辣得很是劲爽霸道,汤锅里各种蔬菜菌菇也煮得入味非常,越吃越觉开胃爽口。 直到梁恒把孙芸娘盛的第三碗饭吃完,才终于放下了碗筷,他好似很久都没有吃这么饱了。 “难怪无风愿意跟你在一起,也不愿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果然日子太过舒适,都会消磨意志的。”梁恒缓缓道。 孙芸娘夹菜的筷子忽地一顿,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意有所指。 随即淡淡一笑,“他若有鸿鹄之志我定会支持,可他志不在此,便不强求他罢。” “惊世绝才,却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原本该是前程似锦名垂青史的人物,可惜了。”梁恒的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冷冽。首发更新@ 孙芸娘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刚才还吃得挺开心的…难不成做了皇帝的人都会变得喜怒无常吗。 可这番话却越想越不是滋味,若是说她便罢了,提到无风,她胸口一股火气便冒了上来。 “无风的性子,陛下跟他知交多年,应当比我更清楚,前程和名利从不是他的追求,当年在您麾下,也只是为了报恩,他本一直都是淡泊名利的性子,可即便如此,现下国家危难当前,他也从未推脱过一分责任,当下大战在即,提着头在前线扛着的不也是他吗。” 梁恒眼皮一抬,直直盯向了孙芸娘,这一次的杀意没有一丝的掩饰。 “你可知?若是没有你的存在,他便不会离开孤,若你消失,他便不得不回来了。” 孙芸娘瞬间背脊一凉,这人前一瞬还在感谢她,现下说翻脸就翻脸,果然是圣心难测… 她故作镇定道:“不,陛下不会这么做,这样做无风不但不会回来,还会恨您。” “可若是让他以为是你抛弃了他又如何?”梁恒的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反正你亦不是第一次舍他而去。” 孙芸娘心口忽地一跳,抿了抿嘴唇,把手中的拳头慢慢捏紧,才压住了指尖的颤抖。 若是现下让她消失…再制造她主动离弃的证据,对梁恒来说太过容易…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袖笼里摸出了一块东西,紧紧握在了手中。 梁恒却没有忽略孙芸娘的这个小动作,状作不经意地扫过她手掌边缘露出的金灿灿一角,眼睛微微眯起。 孙芸娘踯躅了几瞬,却没有把掌心的东西摊开,她忽然想赌一赌。 她忽地抬起头,“可我还相信陛下,您与无风绝不只是君臣之情,更多还有兄弟之谊,所以,您不会做伤。(本章未完!) 第111章伴君如伴虎 他之事。” 梁恒一愣,随即大笑了几声,眉眼间瞬间温和下来,好似方才眼中的厉色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孙芸娘这才暗暗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次进宫,总算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正在这时,宫人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身后跟了一个黑衣男子,看上去身形健壮皮肤黝黑,满脸风尘仆仆的模样。 二人正要下跪,就被梁恒挥手拦下,把宫人叫走后,单独留下了健壮男子,“这些虚礼就免了,今日之内务必赶到边境,把这个亲自交到督军手中。” 说着梁恒把一封书信递给了男子,转而抬眼看向孙芸娘。 孙芸娘终是反应过来,几步走到了男子身旁施了一礼,“麻烦你帮我带个口信给魏督军,说…他娘子已经回了修文县,大家一切安好,勿念。” 男子话不多,恭恭敬敬低下身应了一声“是”,再朝着梁恒一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也算是把话传到了,孙芸娘心中也踏实了。 梁恒的脸上却是有些许好奇,“为何不写封书信,这里纸笔都有,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罢了,现下正是他心力交瘁之时,带个口信让他安心便可,说多了,万一乱了心…”孙芸娘抿了抿嘴唇。 梁恒眼中若有所思,“所以,你有了身子也没告诉他?” “暂时没有,等把这一阵挺过了再说吧,现下他分身乏术,我照顾好自己便是帮了大忙,还请陛下也别向他主动提起此事。”孙芸娘微微躬了躬身子。 梁恒眸中明明暗暗,半晌才点了点头,沉沉道:“回吧,待会天晚了,出了门,宫人会送你们出去。” 听见能回家了,孙芸娘自是高兴不已,稳住情绪,朝着梁恒躬身一拜,终是退了出去。 等到她携着虎妞上了车辇,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就在马夫抽着马鞭赶车之时,梁恒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殿门外,看着眼前的车辇渐行渐远。 “无风,原来那块免死金牌,你是帮她求的。” 他嘴角一扯,唇边泛开一丝嘲讽,“你竟以为我会对她不利吗?” 梁恒把握紧的拳头抬起,骨节之处还微微泛着白,手指一松,一支白色的木兰珠钗正正地摊在掌心中。。@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第111章伴君如伴虎 第112章 开战 边境,南楚大军军营。 营帐内,黑衣人把一封信递给了半躺在榻上的白衣男子。 男子长眉斜飞,凤眼半闭,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他用不耐烦的声调沉沉道:「下去吧,需要你时会再传。」 黑衣人听到吩咐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顿了一顿。 「督军夫人托属下带了个口信,说是已经回了修文县,一切安好,望督军勿念。」 白衣男子眸中一亮,顿时便从榻上直直坐起。 「夫人?!你在哪见到的她?」 黑衣人垂头目不斜视,可不知为何,他瞬间感觉到室内温度骤降,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在宫中,夫人似乎与陛下有事在商议。」 宫中?梁恒? 芸儿为何会进宫见他。 魏无风长眉一竖,眼中泛起浓烈的煞气。 黑衣人作为一个死士,自是敏锐地感觉到了督军的不对劲,直觉自己再不说些什么,下一瞬说不定脑袋搬家。 「夫人…许是联络不到督军,找到陛下来传信的。」 这话一出,魏无风的脸色瞬间便好看了许多。 她从琼州回来了,是想离自己近些吧。 芸儿想他了… 黑衣人见对方迟迟没有吩咐,不由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当场便愣住了。 督军的眸中竟泛出了几缕柔情,唇角还微微地翘起。 黑衣人倏地低下头,使劲晃了晃自己的脑子,刚才定是幻觉,那定不是督军… 督军可是营中运筹帷幄的诸葛,战场上戾气四射的杀神,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那样温柔的气息。 细思一瞬,黑衣人的身上竟冒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若,若是督军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便退下了。」 黑衣人拱了拱手,正准备离开,一声温和的声音响起:「她看起来如何,瘦了吗?脸色如何,可有好好休息?」 这声音却听得黑衣人极其难受,如果可以,他希望督军能用剑指着他边骂边问… 「属下从前没见过夫人,不知比起之前如何,但,毕竟是双身子,看上去却是不算瘦,只是气色稍微差些,许是孕期都会有些疲倦吧。」 「双身子?」魏无风这次直接从榻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了黑衣人跟前。 「再说详细些!」 许久,黑衣人从营帐里走出来时,一副极度震惊过后的呆愣模样。 他从未见过督军的脸上出现过如此复杂而接地气的表情。 又是慌乱又是激动,还有狂喜、内疚、难过…… 这真的是那个运筹帷幄不苟言笑的督军吗… 可营帐内的魏无风可从不管别人怎么想,此刻正一动不动坐在榻上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芸儿有了我的骨肉了,今后再也不会离开我…」 前一阵前线战事吃紧,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日夜颠倒,除了寄了一封家书回琼州报平安,根本无暇分心去想别的事。 这两日边境停战,他才使着长柏把第二封信寄了出去,殊不知芸儿竟然回来了。 这下,书信往来便不用那样周折了。 可是芸儿为何不让死士带一封书信过来,他日日思念她入骨,她竟只传了个口信? 定是那梁恒给的时间太仓促,故意不让芸儿多说。 战事传书重要,他的芸儿便不重要了? 一时把后槽牙咬得死紧。 他重重拧起眉心,纠结了几瞬,才勉强拿起了梁恒给的书信。 信纸一展,他只扫了一眼,一股火苗子开始在瞳孔中炸开。 「好个梁恒,筹措军费的算盘竟打到我芸儿的头上,真是好算计…」 可再往下看,他身上几乎要爆开的戾气,瞬间又柔和了下来。 「红薯?芸儿发现的?」 魏无风唇角一扬,「我的芸儿从来便是聪慧可人,还用得着你夸?」 他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芸儿…不仅是他的福星,还是南楚的福星。 ----------------------------- 永定1516年十一月九日,晋帝梁恒宣布与突厥开战,朝中一片反对之声,晋帝一意孤行。 突厥军从容应战,南楚大军如以往任何时期一般,打得缩手缩脚极为克制,突厥在战场上依旧占领优势, 南楚节节挫败。 永定1562年正月二十日,朝中除了极少数人,百官齐齐下跪劝谏晋帝答应突厥的和谈。 晋帝只说了一句身体抱恙明日再议,便当场晕厥了过去。 当夜,边境上原本只剩下了三十万兵力的南楚军营,不知从哪冒出了一批数量庞大的新军团。 三更之时,八十万泱泱大军突袭突厥边境,打得突厥军落花流水,一夜之间收回了几月前突厥侵占的全部领土。 三月,突厥军节节败退,再次提出和谈,且态度从未有过的卑微,首次提出割地赔款,还欲让突厥公主去到南楚和亲,重修两国关系。 消息一至南楚,朝堂上几位官员率先站出,再次叩请梁恒同意突厥的和谈,当场被斩杀于堂上。 自此,无人再敢提「和谈」二字。 四月下旬,南楚大军冲破突厥要塞,终于拿回了百年前被突厥侵占的第一片土地,突厥军元气大伤。: 这个消息传到秦忠义耳中时,第一时间便托人告知了孙芸娘。 孙芸娘听了倒是不怎么意外,因为前几日无风寄来的书信中便暗示过战事顺利。 她这几月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稳当了些。 「主子,您怎么还在院里散步?可小心着些,万一绊到什么小石头可怎么得了。」 虎妞一声提醒差点把沉思中的孙芸娘吓了一跳。 这阵子离产期越发近了,虎妞每日都把弦崩得紧紧的,几乎寸步不离人。 这几日,甚至把稳婆和大夫都联系妥当了。 长顺没事便在院子里练习快跑,说是,提前预练一下,生产当天跑去叫稳婆的时候,才不会耽搁了时间。 孙芸娘得知后哭笑不得,可到底没有阻止,毕竟他们也是好意。 只是每日还是趁着虎妞不在眼前的时候,多散步多走动。 毕竟这古代可没什么剖腹产,多动才有好处。 第113章 解相思之苦 可无奈,今日多散了会步,又被虎妞发现了。 「主子,昨日大夫说的话您得放在心上,产期约摸就是这几日了,得小心再小心的…」 见虎妞一副焦虑不安的模样,孙芸娘总算听话地回了屋子,任着她帮着自己洗漱宽衣,终是歇了下来。 只是这最后一月,孩子在肚子里越发闹腾,睡眠一直不太好,即便睡着了也会频繁醒来。 所以到了后半夜,枕边忽然多了个人,她第一时间便惊醒了过来。 鼻间传来一股刚沐浴完的清新味道,还有一袭她无比熟悉的沉香味。 不可能,边境战事怎可能离得了他,这是孙芸娘的第一反应。 可今日这个梦也太过离谱了些,竟能在梦境中闻到味道。 不过…在梦中解解相思之苦,倒也不错。 这么想着,孙芸娘还真的费力地翻了个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终于看到了那张完美的脸。 果然是他,就是整个人变得瘦了些,又憔悴了些。 他一语不发,竟也直勾勾地看了过来,目光滚烫得几乎要把她熔化了。 不由地双颊一热,再次感叹这梦境的神奇。 既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孙芸娘俏皮一笑,露出了白玉般的牙齿。 接着便大胆地凑到了男人的眼前,撅起嘴便亲了下去。 触感也是软软的烫烫的,就是唇上有些干裂。 可还未等她细细品味,后脑勺一股重重的力量压了下来,唇舌间一股刺痛传来。 疯狂纠缠了半晌,直至快要窒息之时,对方才松开了她。 孙芸娘一时气喘吁吁,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可终是觉察出来了不对劲,低声唤道:「无风!」 「是我,芸儿,不是做梦。」男人低哑道,随即把她紧紧地圈进怀里。 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克制地把双臂的力道稍微松了松。 这一连串的对话、动作和触感,又哪里可能是梦境。 孙芸娘这才终于肯定了眼前这人真的是他! 鼻子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吧嗒吧嗒便往下掉。 憋了大半年的思念终是像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无风,我想你了。」孙芸娘泣不成声。 男人用带茧的指腹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水,一点一点吻干她脸上的泪痕。 「我也是,我夜夜想你到骨髓,恨不得把你揉到身体里,陪着我形影不离。」 这话听得孙芸娘脸颊越发如火烧一般。 「一回来就不正经。」她带着一丝哭腔娇嗔道,顺手轻轻捶打了一下男人的胸膛。 男人呼吸间似乎停顿了一瞬,猛地把孙芸娘柔软的小手握进掌中包裹起来。 他暧昧道:「芸儿是在故意惹火吗,可是觉得现下我不会对你如何?」 孙芸娘瞬间就不敢动了。 「产期就这几日了,你,你可不能胡来。」 「我知道,所以偷跑出来看看你,只剩下两个时辰了。」他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苦涩。 孙芸娘一听,眼圈瞬间又红了。 从边境彻夜不停地赶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待不了多久还要马上赶回去,实在太辛苦了… 「你饿不饿,要不我先去给你弄些吃的。」 孙芸娘正想翻个身坐起,就被他拦了下来。 「芸儿,别浪费时间,让我仔细看看你。」 魏无风从边桌上摸索着拿到了火折子,立马把油灯点上。 瞬间孙芸娘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胖了些,可这样倒是刚刚好,圆润些越发可爱了。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脸上看上去还有一层莹润的光泽,比起他离开之前,更多了一丝韵味和媚态。 身体不由一紧。 半晌才艰难地移开了目光,挪到了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眼神不由地温和下来。 「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话听得孙芸娘噗嗤一笑,这傻子。 「我又不是神仙,这个我哪里知道?那…无风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孙芸娘试探地问道。 「都好,只要是芸儿生的。」可刚说完,便又改了主意,「还是要个儿子吧…」 孙芸娘眉头一拧,「无风不喜女儿吗,难不成也跟别家一样要个儿子传承家业?」 「男儿志在四方,家业,自己去闯便可,我亦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需要传宗接代,更无需他来传承什么家业,只不过,儿子应比女儿坚强些,不会整日黏着你。」 说完,又霸道地在她唇边啄了一口。 孙芸娘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他。 真是第一次听说想生儿子是为了这种理由,一时哭笑不得。 倒也没舍得教训他,日后为人父了,他应该自然会懂得疼孩子的。 倒是有件正事得问问他,「无风,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就这几日了。」 魏无风贪恋的眼神却一瞬也舍不得离开她,专心地轻抚着她的脸颊,有些漫不经心道:「儿子叫「铖」,女儿叫「慕芸」如何?」 孙芸娘耳根子一红,心里软得生生塌陷了一块,轻轻答了一声「好」 那乖巧的模样看得魏无风心口一烫,不由地捧住她的脸重重吻了下去,霸道而缱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孙芸娘的身子忽地一缩,推开了他,大口呼吸道:「你…克制些,孩子这几日有点躁动。」 魏无风满眼的意犹未尽,不禁瞥了一眼她的小腹。 只见那腹上有一处忽然就鼓起了拇指大小的一个包,可只一瞬的工夫又恢复了原样,然后忽然在肚子的另一处又重新鼓了起来。 魏无风愣了几瞬才回过神来,「他会动?」 孙芸娘一笑,「说胡话呢,都快出世了,还不会动呢。」 魏无风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他竟能在肚子里踢芸儿的肚子? 连他都从未离芸儿那样近过,出世之后得养到多大才能不让芸儿照顾。 看来这一仗需得争取快些结束。 不然,他可怎么手把手教孩子独立。 孙芸娘却不知魏无风内心的纠结,只当他是初为人父有些不知所措,便依偎在他的怀里继续温存着。 「芸儿,最多大半年,战事便可结束了,这一仗定能给南楚带来百年的安稳,届时,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魏无风在她耳畔摩挲着,没有人知道他在军营里几度想她想得快要发疯,可也是她,支撑着自己坚持了下去。 第114章 怕什么来什么 所以现下这一刻的相见何等珍贵,他紧了紧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深深吸着身下的幽兰香。 炽热地吻不断地落在孙芸娘的脸颊、鼻尖和额头,又继续在耳鬓间厮磨了许久,才终于听见外面叩门的声响。 原本意识早已不清的孙芸娘冷不丁被吓了个激灵。 “时辰到了。”魏无风喉咙有些干涩,磐石一般的胳膊却怎么也不想从孙芸娘身上松开。 孙芸娘鼻子一酸,一股强烈的泪意袭来,可又立马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尽可能装作平静道:“回吧无风,时间长了,难免被人发现,军营出了乱子就不好了。” 魏无风深吸一口气,眉间皱起了一个山丘,再次低下头狠狠啄了一口她的唇瓣,才翻身坐起。 “芸儿,等着我回来,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你放心吧,一定要平安回来!”孙芸娘声音有些颤抖。 “好!”魏无风眼圈一红,轻轻下了床榻,把被子给孙芸娘盖上。 再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径直往前推门而去。 直到脚步声走远,孙芸娘的眼泪才终于滚落下来,过了好半晌才平静了些。 也不知最近是临近生产还是怎么的,时不时会有些多愁善感,离战争结束越发近了,该高兴些才是。 自我开导到凌晨,才重新有了些困意,继续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奇怪的是,日日都主动叫她起床吃早膳的虎妞却没了影。 直到她起身穿好衣裳,虎妞听到动静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帮她打水打脸。 孙芸娘一看,虎妞的眼圈有些红肿,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昨日跟着无风过来的定有长柏… 难怪她也起晚了。 倒也不去戳穿,毕竟她也懂这离别之苦。 等到收拾妥当,虎妞便扶着她去用饭了,可这大中午的,长顺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会又像昨日一样又去附近竹林练腿劲了吧… 虎妞把饭端给了孙芸娘,“别等了,主子先吃着吧,我给长顺留了菜,您可是双身子,可不能饿着小主子的。” 孙芸娘无奈一笑,这还没出世便成小主子了… 倒是自己真是有些饿了,端起碗就吃了起来,可饭吃到一半,肚子里一阵翻搅。 一开始她只当孩子跟平常一般在腹中翻身玩耍,可到了后面竟有一股刺痛传来,双腿间忽地一股热流涌出。 孙芸娘把碗筷啪地朝桌子一放,“不对劲,虎妞,扶我上床!” “怎么了主子!”虎妞一慌,顿时有些手无足措。 “你镇定些,我羊水好似破了…” 孙芸娘不由地把手搭在虎妞肩上。 虎妞瞬间脑子一醒,赶紧扶着自家主子慢慢走进寝房,把孙芸娘轻轻放在床上平躺下来,还加垫了一个枕头。 “主子,您别紧张,也别动,我这就去叫稳婆!” 虎妞明明指尖都在打颤,还故作一副冷静的模样。 孙芸娘刚想说自己不紧张让她放心去,她便一个溜烟跑了个没影。 趁着人走了,她朝着股间的衣物摸了摸,羊水似乎流得不多,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生下来。 可刚刚这么一想,腹中一阵绞痛传来,孩子在里面也开始躁动起来。 没事…深呼吸… 从阵痛到生产是需要时间的。 那稳婆家不远,虎妞跑快些也顶多一盏茶时间的路程。 总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胎儿就出来了吧。无错更新@ 念头刚落,腹部一紧,一阵强烈的宫缩袭来。 痛得孙芸娘啊地一声,瞬间冷汗顺着脑门滴落下来。 今天这是撞了什么邪,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 她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脑子保持。 清醒。 趁着下一次宫缩前的空档,回忆了一下之前为了生产做过的功课,再回想了一番现代的一些产科常识。 可脑子里还未理顺,又一阵剧痛袭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她甚至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头部正使劲地往外挤。 这一次孙芸娘没有出声,即便疼得面色煞白,冷汗也打湿了背心,她还是死死地咬住了牙根。 绝不能轻易把力气浪费去喊叫了… 几瞬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她似乎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听起来脚步很重,不似虎妞。 孙芸娘使劲伸长了手,推了推边桌上的茶壶。 嘡地一声,水壶落地摔成了两半。 外面的人似乎觉察出了不对劲,把门重重一推便看到了孙芸娘这副虚脱的模样。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虎妞呢?”长顺一身大汗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长顺,我要,生了,虎妞去找稳婆,就快来了,你,快去,找大夫…”孙芸娘又开始疼了起来,只得断断续续交代着长顺。_o_m 长顺当即就傻了眼,可转瞬又使劲点了点头,拔腿便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眼眶里还有泪意在翻滚。 平日里他都会去竹林跑一跑练一练腿劲,方便夫人要生产时跑得快些,谁知今日反而坏了事。 若是夫人和小少爷有什么好歹,他也没脸活了… 正跑得专心,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旁掠过。 长顺一个踉跄,终是止住了脚步。 “虎妞?!” 虎妞一扭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力气开口,那旁边的稳婆也是一副跑得快晕厥的模样。 “虎妞!你去请大夫,我来背稳婆!” 也不等虎妞答话,长顺便冲了过来,低下身让稳婆爬到肩上,起身稳住身体便飞奔了出去。 等到人影没了,虎妞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去找大夫。 待到稳婆赶到宅子,正好听见孙芸娘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声。 心道不对劲,冲进门揭开孙芸娘的裙子一看,胎儿的头都冒出一半了。 “长,长顺小哥!别进来!快去烧热水!!赶紧烧热水!!!” 稳婆转头便把长顺撵到了外面,把门咔哒一关,快步到了孙芸娘跟前。 “夫人!深呼吸,用力!胎儿的头若是不快些出来,会有危险,您的体质极佳,只要跟着我说的做,很快便能生下来!来,深呼吸,用力些!”。 第115章 噩耗 孙芸娘一听胎儿危险,即将要昏沉的意志立马像打了鸡血一般清醒了过来。 跟着稳婆的节奏,深呼吸,用力,再深呼吸,再用力! “出来了!头出来了!”稳婆兴奋道,“夫人再加把劲,胳膊出来便快了!” 孙芸娘也顾不了额角的汗珠已经模糊了面部,闭上眼再一吸气。 “啊!!!” 孙芸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后,紧跟着便是一阵婴儿啼哭声。 就在这时,虎妞和大夫的脚刚好踏进了门槛。 长顺也正好把热水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虎妞冲上前一把接过热水就往主子屋里奔。 一进门便见到稳婆笑眯眯的模样,正拿了个襁褓把婴儿包了起来。 虎妞愣了一瞬,才把热水放了下来。 走上前熟练地把婴儿接了过去,唇角一勾,两滴眼泪落了下来,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当即便朝着孙芸娘走了过去,往地上一跪。 “主子,还好你您跟小主子平安无事,虎妞没用,差点就误了大事,待您好修养好了定要好好罚我。” 说完,眼泪像那断线的珠子一般,刷刷便往下掉。 “小丫头快别怪自己了,谁能料得到胎儿会来的这样快,像夫人这般两盏茶之间便能轻易把孩子生下来的,我做了二十年接生婆,百中才见过一二人,都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你家夫人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大喜的事,该开心啊!” 虎妞一听立马点点头止住了抽泣,赶紧用袖子抹干了泪痕。 昏昏沉沉的孙芸娘这才缓缓抬了抬眼皮,脸色比起刚才有了些许血色。 她朝着虎妞扯了扯嘴角,虚弱道:“听到了没,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过是意外…” 虎妞生怕主子再费力气说话,憋住眼中泪意,又使劲点了点头,这才把婴儿轻轻放在了孙芸娘的枕边。 孙芸娘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孩子,微微弯了弯嘴角,没得几瞬,眼皮便彻底耷拉了下来。 虎妞一惊,还以为主子怎么了。 正想呼喊,稳婆连忙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放心,夫人好着呢,就是刚才耗尽了力气虚脱了,现下撑不住睡了过去,可别一惊一乍的,让她好好歇息歇息。” 虎妞长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给孙芸娘擦洗了一下,才请了大夫进来。 大夫跟稳婆说的也差别不大,说是主子身体底子相当不错,无甚大碍,开了一副产后调养的方子便离开了。 这一日,便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 永定1517年冬月初三,南楚大军的铁蹄踏入突厥皇都,突厥军垂死挣扎,最终被团灭,突厥大将军也自戕于皇都门前。 南楚大军进入突厥皇都之后,却没有屠杀一个无辜的百姓。 直入皇宫,斩杀突厥皇帝,并扶持新皇继位,当场与之签订和平条约。 自此,突厥便彻底成为了南楚的藩属国,部分南楚军便在这片土地上彻底驻扎了下来,之后,换来的便是边境三百年的平静。 这个消息传到孙芸娘耳边时,已经过去了几日。 算一算,无风带领的大军应该是离京城不远了吧。 “爹爹就快回来咯,铖儿高兴吗?”她抱着手中的肉球球,可劲亲了一口。 那肉球球好似听得懂一般,红红的小嘴一弯,眼睛便笑得眯成了缝。 这孩子刚生下来时,她其实没有书上描写的那种初为人母的激动之情。 相反刚开始还有些无所适从,甚至觉得这孩子看着实在陌生。 可这几月养下来,却一天比一天宝贝,再看他的眉眼,跟无风简直一模一样,更是。(本章未完!) 第115章噩耗 喜欢得紧。 无风见了铖儿,也定会喜欢的。 虎妞在一旁也是压抑不住地雀跃。 姑爷总算要回来了,他也是… 就这么期待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虎妞连忙走了出去,一开门便是提着一篮菜的长顺,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章宏盛。 仔细一看,二人一脸的惨白,把虎妞给吓了一跳。 还未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二人已经冲进了家门。 “孙妹子!”章宏盛先一步走了过去。 孙芸娘转过身便看到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皮一跳,便把铖儿塞给了虎妞。. “章大哥,怎么了这是?”孙芸娘问道。 “妹子…出事了,你,你定要冷静些…” 见章宏盛一脸的不忍心,孙芸娘的心忽然一点一点往下沉。 再看长顺,眼眶里已经红了一片,“夫人……” 孙芸娘喉头一紧,声音有些发颤,“说吧,到底怎么了…” “主子他…出事了!”长顺终是没绷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章宏盛拧了拧眉心,干涩道:“说是…那突厥大将军,临死之前求着魏督军留了自己儿子一条命,可谁曾想,南楚大军回京的路上,那贼子竟悄悄尾随了一路…”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昨日趁着大军过索桥之时,忽然冒了出来,拉着督军一起跳下了桥…那桥下…可是百丈悬崖,底下河流湍急…怕是…怕是…”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孙芸娘却觉得自己昨日定是没休息好,只见章宏盛的嘴巴不停地动,却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悬崖急流。 明明都快到京城了。 也不知他们在哪道听途说。 无风哪有这么脆弱,一个贼子而已。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可能,京城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定是谣传,你们都被骗了。首发更新@” 对,梁恒那边还没消息呢。 这一年多,每次前线大捷,梁恒都会让重九来给她报个平安。 若是真出了事,重九也会来打个招呼吧。 定是平安无事。 刚这么安慰着自己,一道青衣身影正跨过院门步伐沉重地走了过来,重重跪在了孙芸娘身前。 “娘子…督军他…”重九瞄了一眼泣不成声的虎妞和长顺,大概也猜到了大家怕是已经知道了这个事。 立马低头一叩,“娘子放心,陛下正在紧急让人在崖边搜寻,还有河里,但凡有一线生机绝不会放过!”。 第115章噩耗 第116章 峰回路转(大结局) 搜寻崖边…河里… 孙芸娘一时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地响。 “主子!”虎妞第一时间察觉了她的不对。 “主子,您别吓我,铖儿还小呢…”虎妞连忙把铖儿托起,凑到了孙芸娘的跟前。 铖儿含着手指,圆圆的眼睛一脸懵懂地望过来,孙芸娘心间好似被什么猛地一扎,痛得她浑身颤栗。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铖儿嘴巴一扁,咿咿呀呀地喊了出来,随即豆大的泪珠子便往外冒,伸手就要朝着她扑去。 这一嚷嚷,孙芸娘才恢复了些神智,连忙把铖儿接了过来。 “铖儿乖,铖儿不哭,娘一定会把爹爹找回来…” 孙芸娘声音发颤语气却很笃定,听在众人耳中更觉心酸。 她却似乎不明他人所想,目光定定,朝着重九看了过来,“带我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冬月的风,寒冷刺骨,吹到脸上如刀割一般。 孙芸娘站在河边冻得一脸青紫。 这已是无风出事的第三日了。 昨日,重九在下游捞到了突厥将军儿子的尸体。 还好,不是无风的。 所以他定平安无事… 孙芸娘杵着一根树枝,跛着脚一步一步往前走。 长柏立马冲上前,劝阻道:“夫人!您已经不眠不休地找了三日了,主子若是知道定会自责的,夫人快回去吧,长柏一定会把主子带回来!” “带回来?”孙芸娘目光茫茫,看着下游的尽头扯了扯嘴角,“带人,还是带尸体。” 长柏眉头紧紧揪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槽牙咬了又咬。 “魏无风…你竟真舍得抛下我跟铖儿吗…”孙芸娘冷笑着,几道冰冷的液体从眼中滑落下来。 长柏这才觉出了不对劲,抬眼一看,孙芸娘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道不正常的嫣红,目光也越发涣散。 正想询问一句什么,只见她眼皮一塌,整个人如失重一般倒了下去… 冬月十二,晋帝梁恒宣布督军为国捐躯,以南楚最高之礼大葬。 南楚举国悲痛,送葬之人排到了十里河滩之外。 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以己之命换来南楚一世和平的督军大人… ----------------------------- 孙芸娘醒来时,便感觉到了马车的摇晃。 她好似睡了很久很久。 轻轻睁了睁眼皮,却被窗缝外透过来的一丝光线刺痛了眼睛,连忙又紧闭上眼。 她这到底是在哪,脑子里为何昏昏糊糊的。 忽然,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似乎谁的指腹在轻抚着自己的脸。 她再一次奋力抬起眼皮,这一次稍微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虚着眼睛注视了过去。 眼前的人一袭白衫,五官有些模模糊糊,他唇角好似带着笑意,“芸儿,你终于醒了。” 孙芸娘心口一震,瞳孔瞬间一缩,下意识地用手支撑着自己想要坐起来。@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可手下触摸的却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另一只温热的大手。 原来她竟半躺在这人身上,下意识伸手一推,却摸到了他的胸膛。 那人胸腔一震,似乎在调笑着,“几月不见,看来芸儿想我想得厉害…” 这声音,没错了… 孙芸娘使劲晃了晃糊里糊涂的脑子,再揉了揉眼睛。 半晌,再次抬起眼。 终于看清晰了。 她奋力抬起双臂圈住了男人的脖子,凑到那熟悉的眉眼之前。 细细碎碎的吻便落到了男人的眉间和脸颊。 她边轻吻着,边有气无力道:“真好…无风…没有扔下我…是来带我一。 起走的吧…” “对…我怎会扔下芸儿。”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捉起了孙芸娘一只手放在脸上摩挲着。 弄得孙芸娘心上一阵麻痒,赶紧抽出了手,“那现下…是去哪里…黄泉?还是阎王殿?可是…待会喝孟婆汤如何躲过?” 男人的唇角瞬间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不怕,便是喝了孟婆汤,下辈子我也能找着你。” 孙芸娘摇了摇头,这话听着就不靠谱,越深想越是焦虑,转而又想到了别的事。 “不对,我们若是都不在了,那铖儿怎么办!他还这么小…” 说着眼眶就红了,伸手推开他便要坐起身。 压根没看到男人的脸肉眼可见的黑成了锅底,眼中一股火苗在蹭蹭往上簇。@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铖儿跟他竟能相提并论了? 当初用孩子把她拴住的法子,现下看起来竟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胸中的怒意几乎是不可遏制,放在她腰间的手忽然就加重了力道。 所以身体刚刚离开他的孙芸娘,当即又被拽了回去。 她一脸莫名地看着男人委屈至极的模样,无来由觉得诡异。 可还来不及深思便被对方托起脸狠狠压了下去。 这一吻像是惩罚一般,霸道而狂乱,几度搅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她即将脱力之时,男人终于松开了她。 被释放的孙芸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开口讲些什么,却发现连开口都费劲。 只定定地看着魏无风,一动不动,眼圈越来越红。 “无风…你…还活着…你没死…”刚才嘴唇被咬疼的时候她就明白过来了,现下竟激动得语无伦次。 魏无风见她眼泪滴滴滑落,心口一烫,把她拉进了怀里,压抑道:“我哪里舍得离开芸儿,便是死,也会化作鬼魂缠着你不放。” 这话的确是他无疑了,只有他才会说得出这般疯话。 可这一刻孙芸娘却半点不觉得好笑,嘴巴一扁,搂着他的胸膛狠狠地恸哭了出来。 一直到声嘶力竭,瘫软在了魏无风怀里。 也是直到此刻,魏无风才深刻体会到孙芸娘对他的爱并不比他少一分,胸口瞬间被幸福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让他觉得哪怕当即死去也值了。. 只是,他不会死,也舍不得死。 这一生,下一世,生生世世,他都会守着她,缠着她。 “芸儿,今日之后世上再无魏督军,只有陪伴你云游四海的夫君,可好?” “好…夫君…” “再叫一声…” “夫君…唔…”。 番外1 马车内,魏无风垂头在孙芸娘的唇上轻轻一啄。 刚才喂她喝了些粥,又哄她服下了药,现下睡熟了,一副乖巧的模样,可爱得让他想蹂躏一番。 可惜,她现下太过虚弱,经不得再折腾了。 也怪他,没预料到那突厥将军的独子竟会做出这等无脑之事。 在战场时,那人就是个只会给突厥军添乱的草包,只当他蠢,只是没想到能蠢到此种地步。 可这样就想让自己陪葬? 真是异想天开。 自孩童之时,为了活下来,他便学会了凫水,无事时还会去池塘底练习憋气,这点河水怎会难得了他。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这条河的水速湍急,他只能先凭着水性顺流而下,天冷,河水又冰凉刺骨,几度冻得快扛不过去。 等到了水速平缓的地方,他刚费劲游到了岸上便体力不支地晕厥了过去。 醒来之后,却被一户渔民所救。 耽搁了一天一夜,有了些力气便急着去找芸儿。 半路上竟碰上了一组御林军。 大概是梁恒差人寻他来了。. 可还未待他上前相认,就听见几人一脸悲痛地讨论着梁恒已经拟旨封他为丞相了,谁知竟会出了这等差池。 他脚步一滞,立马藏了起来。 心头暗骂着梁恒这个背信之徒,竟暗自策划用圣旨把自己困死在京城。 看来这一次,他是非“死”不可了。 所以后来他只能绕着远路放了些暗号找到了长柏。 把出京的一切事务交代妥当,便先行去了郊外侯着。 谁知上了马车芸儿竟已是昏迷不醒的模样,瞬间就急了眼。 待长柏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芸儿日夜不歇地在河边寻他受了凉,加上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当即心口便疼得如刀绞一般。 一路精心照顾着,喂她喝药,帮她擦拭身体。 直到她昏睡了两日才退了烧。 甫一醒来就一脸萌态地问自己如何躲得过黄泉路上的孟婆汤。 芸儿竟爱他至此… 便是死也值了。 待到她扑在自己身上哭够了,他才将一切误会解释清楚。 顺便告诉她马车是往江南去的,果然,她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 他就知芸儿定会喜欢那里… 番外1 番外2 半夜,魏无风从床上缓缓坐起。 这一年多,他在营帐中几乎没有一日睡得踏实。 直至跟着芸儿来到江南的这几月,几乎夜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今日,竟然做梦了。 他梦到姨娘了。 自姨娘死去,有她的梦境都是暗黑而哀伤,且几乎每一次他都会梦魇其中。 今晚,姨娘第一次在梦中带着微笑望着他。 他儿时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便是姨娘的笑容。 她虽只是个丫鬟,笑起来却是明艳动人,一点也不输给国公府上的其他夫人。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国公老儿看上。 可那样柔弱的女人,又如何能在高门大宅中保住性命。 姨娘去世的时候他还小,接着没过多久姨娘的好友春花姨也为了自己而死。 当时他并不明白,为何她们一个个离自己而去,临死之前的遗言却都是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可他儿时的性格很乖、很听话,于是真的拼命地想办法活下来。 被主母虐待,便忍着受着,以为自己老老实实便能好好活着。 可后来他却发现,越乖巧越听话,府里的人欺负他就越狠。 直至那一次被人踹进了湖里被人救了上来之后,他才彻底明白了弱肉强食的道理。 于是韬光养晦,为了掩盖自己比寻常孩子的聪慧,装傻充愣。 时间长了,主母虐待他的心思也淡了,只当他是个蠢货,便慢慢放松了警惕。 几年过去,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终于被他等来。 在他察言观色多年之后,早就瞄准了湛王爷这个救星。 他做事光明磊落不附权贵,又有大善大爱之心,跟小姑姑一样。 可惜小姑姑自身难保,二人生生被魏国公那个老不死的拆散了。 小姑姑嫁给老皇帝之后,湛王偶尔也会来国公府赴宴。 有一天,他便瞅准了湛王来的时机。 他知道每次湛王来,都会在小姑姑最喜欢的秋千架上坐一会。 于是他便装作被下人欺负落跑的模样,跪到了湛王的面前,希望他能把自己救出国公府。 预料之中的,对方没有答应。 可到了晚宴上,不知是谁出了一个指物作诗的游戏想助助兴,大家正冥思苦想间,他这个七八岁的孩童,竟当着大家的面露出了天才的锋芒。 七步成诗,震惊四座。 还有一笔漂亮的书法,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无半点孩童的痕迹。 可只有他知道,不论是诗的意境,还是书法的笔锋,几乎都是按照湛王的喜好来打造的。 国公老儿却觉得脸上无光,一个穿着破烂的庶子竟然偷偷来到宴会上捣乱。 正差人把他乱棍打下去,湛王却伸手阻拦了下来。 他这次却一央求的话也没说,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着看着湛王。 他在赌,这个南楚的战神,顶天立地的君子一般的人物,定会带他离开这里。 还好,他赌赢了。 湛王认他做了义子,虽发现他动机不纯,却还是收养了下来。 他也感激义父,并当做亲生父亲来孝敬。 可即便有了新的家,脱离了主母的魔爪,他依旧夜夜被噩梦所纠缠。 姨娘和春花姨临死的惨状让他在梦魇中沉沦不可自拔。 既如此,便让这些双手沾满血的罪人为死去的人赎罪吧。 他努力地跟着义父学武,翻遍湛王府的书库学习权谋,慢慢察觉自己在这方面相当有天赋。 而义父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对他多加阻拦,任由他去做想做的事。 几年后,他筹谋多时的复仇计划开始实施。 (本章未完!) 番外2 多年后再踏入国公府的少年意气风发,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孩童。 几日的功夫,他不过做了几件引蛇出洞的事,便搅得国公府上下乱了套,主母与外男的苟且之事也彻底成了府上的丑闻。 如他所料,死要面子的国公老儿只对外宣称国公夫人患上了所谓的“失心疯”,然后把她软禁到了后院。 为了保住秘密,其余知晓此事的下人通通被乱棍打死。 这些自然也在他的算计之中,而那些被打杀的下人,一个也不无辜,都是当年欺辱过他的人。 多年来的心中埋藏的仇恨似乎得到了发泄,可他却觉得远远不够。 于是专程去了埋葬下人的乱葬岗,将他们挖出来一个一个开膛破肚。 刀子捅着捅着他忽然感受到了异样的快感。 他时不时还会潜入国公府中,找到那个“失心疯”主母,把儿时她在自己身上虐待过的法子一样一样还给她。 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在她脸上或者身上划上几刀,可任她怎么惨叫,府里的人也不会管她这个“疯婆子” 果然,不让他这个“母亲”轻易死掉是对的。 生不如死,才更令人痛快。 就算是死,也得让她死得其所啊。 他与虞家嫡女还有三年后的婚约呢,届时再让“母亲”去死,他这个好儿子又怎能不去尽心守孝。 在此之前,他依然会乐此不疲地折磨虐待她。: 只是那阵子,他开始落下了见血兴奋的毛病,有时甚至会失去理智,做出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暴虐之事。 特别是去了梁恒麾下之后,会经常去死牢里审讯犯人,他一度觉得沉浸在血腥和暴虐中是种极其欢悦之事,越发上了瘾。 所以后来死牢里的人都称他为“玉面阎罗” 他倒是从不介意外人如何看他,反正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义父一人。 而义父心思简单,又经常在外打仗,又哪里有空知道他做的这些扭曲之事。 只是时间长了,竟有了后遗症。 暴虐之后头痛的症状越发严重,头痛未犯时也是夜夜被噩梦惊醒,继而就是严重的失眠。 直至义父死去的噩耗传来,头疾的毛病开始急剧恶化,有时甚至会痛得昏厥过去,生不如死。 他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既然义父也不在了,待还完了梁恒的人情,便一了百了吧。 反正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嗜血成性的怪物,还有谁会在乎。 直到他遇上了芸儿… 芸儿是他所有顽疾的解药,是她把自己一步一步拉出了地狱深渊。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开她,即便用尽各种卑劣无耻的手段,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便好。 可他没想到的是,芸儿有一日竟然会真心喜欢上自己。 他嗜血的病症发作,当着她的面杀了那么多死士,她竟然没有弃他而去,反而救了他一条命。 这样的芸儿,这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可越在乎她,越怕失去。 所以才会把婚约的事隐瞒了下来,可终究是伤透了她的心。 若是换成别人,也许无颜再面对她了。 可他不行,也许他就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离了芸儿,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苟延残喘。 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找回来。 苦肉计算什么,就算芸儿不原谅他,他还会有更下作的办法。 只要她愿意跟他和好如初,便是做她的一条狗,剐下他的肉,他也甘之若饴。 好在芸儿还是心软了。 只是在和好之后,他时常还是会觉得不安,才会哪样迫切地跟她成婚,想让她怀上自己的骨肉。 疯狂地与她抵死缠绵,把她日日喝的避子汤换(本章未完!) 番外2 成了补药。 也许是他处处算计,才遭了报应,为了赶走该死的突厥人,与她分离了那样久。 可这样也好,若不是如此,他都不知道芸儿爱他至深。 终于,她的身心都彻底属于他了。 芸儿曾问,若是喝了孟婆汤他们如何相认。 若是还有下辈子,他便是喝了孟婆汤,也会在人群中第一眼认出她。 然后,生生世世,与她抵死纠缠在一起,绝不放手。 番外2 番外(林栋篇) 琼州,西岛渔村,一栋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白色大宅子前,站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 “哎呦,林捕快又来了?”邻居大婶似乎对这情景已经习以为常。 林栋笑了笑,点了点头,却也没多说什么,轻轻推开了白色的栅栏,拿了院墙边上的扫帚便开始打扫。 自芸妹走后,一有空闲他就回来整理一下宅院,若是她们下次回来时,这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一下午过去,宅子被收拾一新,在落日夕阳映衬之下,芸妹的海景小洋楼跟湛蓝大海好似连成了一体。 “海景小洋楼”是芸妹取的名字,她总是会发明一些古灵精怪的用词,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她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 林栋摇头笑了笑,许是跟着她久了,自己的想法也跟着跳脱了。 可越是这样想,他越发觉得芸妹的珍贵。 她跟寻常女子相差甚大,记得跟她相亲时,她竟直接说了一句对自己有好感,但还不到男女之情,说不求夫君富贵,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的率真洒脱,自强自立,都是世间罕有。 可又能如何,错过,便回不了头了。 终归是他配不上芸妹… 林栋晃了晃手中的原浆酒,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这是芸妹酿的,说是这原浆不比白酒,放久了会坏,临走时留了宅子钥匙,让他想喝时便过来拿。 还记得跟芸妹在琼州相处的半年,大家时不时约在海边,边烤肉边喝酒,那些日子都是他最珍贵又幸福的回忆。 那个时候,还以为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可谁知,终是晚了一步,芸妹早已心属他人。 关于那个人,后来过了很久,他才打听到对方是南楚国诸葛一般的人物。 输给这样的人,他本该心服口服。 可二人成亲那日,他还是嫉妒得红了眼。 在海边远远看着他们拜堂进了洞房,他的心好似被割破了一个窟窿,汩汩朝着外面流着鲜血。: 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才忍住了冲进去把芸妹带走的冲动。 终究还是存了一丝不甘心… 若是芸妹有半点不愿,他便是舍了命也会把她带走。 可是她分明在乎那人… 罢了,直至后来他也想通了,只要她幸福便好… 思念她时,便回西岛的宅子看看,喝着她酿的酒,吹一吹凉爽的海风,也挺好的。 “林捕快?” 栅栏外忽然响起两下叩门声。 林栋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几分。 走过去一看,又是隔壁的婶子。 “林捕快,还没走呢…” “没呢,快了,婶子…是有什么事吗?”林栋有些疑惑。 婶子拧了拧眉头,朝着身后远处看了看。 “林捕快啊,不是婶子多管闲事,芸娘已经跟她夫君离开琼州了,你也该放下了…” 林栋一惊,连忙想解释一番,可婶子似乎也没说错什么… 或许…他表现得太过明显? “唉…真是当局者迷哦…”婶子又转身看了远处一眼。 林栋一脸不解,顺着婶子的目光一望,远处的沙滩上却是个女子的身影。 看着好生熟悉… 玲玉? 那不是同僚的妹妹吗。 “林捕快,这几月,每次你来芸娘的宅子,都没发现远处跟着个小妮子吗?” 婶子摇了摇头,“这世上值得的珍惜的,从不是求而不得的人,而是眼前人啊,孩子…” 林栋的心里似乎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划过。 朝着婶子拱了拱手,便径直去了沙滩边上。 小姑娘见到他竟然走了过来,忽然有些怯怯地退(本章未完!) 番外(林栋篇) 了两步。 “玲玉,天晚了,怎么还在这,你哥会担心。”林栋皱了皱眉。 玲玉低着头,扁了扁嘴,深吸了一口气,忽地抬起了头,倔强道:“林大哥,上次我说喜欢你,真的不是玩笑…” 林栋:“……” “芸姐姐已经走了,可是还有我!我绝不会离开林大哥!” 玲玉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子,明明紧张得指尖发颤,却还是直直地盯着林栋,毫不掩饰眼中的爱慕。 见林栋欲言又止,她苦涩一笑,先一步道:“林大哥不用次次拒绝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欢上我,或者…不喜欢也不打紧,你娶我,我可以帮你生孩子!给你做饭洗衣服!我还可以…” “玲玉!”林栋打断了她。 玲玉扁了扁嘴,终是垂下了头。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玲玉眼前一亮,倏地抬头望向林栋。 “林大哥这次没有立马拒绝我!” 林栋无奈,“先回家可好…” “好!玲玉听林大哥的!” 玲玉笑出了两个小梨涡,牙齿白得晃花了林栋的眼。 他转过头默默朝前走去。 玲玉一路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或许,他真的该放下了… 番外(林栋篇) 番外(梁恒篇) 除夕夜,宫门外铺了一层厚厚的大雪,宫门内却是热闹非凡。 “陛下~臣妾今日想跟您一起守岁。” “这一阵子陛下操劳国事,臣妾也是多日不见您了…” “陛下,妾学了一只舞,趁着守岁,献给陛下助助兴如何?” “陛下平日里如此辛苦,尔等不分忧便罢了,还如此聒噪不懂事,陛下还是跟臣妾回坤宁宫吧,臣妾最近向太医学了几个消除疲劳的推拿手法,待臣妾帮陛下按摩一番可好。” “……” 梁恒捏了捏太阳穴,忽然觉得头有些疼,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他慢慢站起身,唇角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 “今日孤身体有些不适,先回乾清宫歇息一会,皇后和爱妃们若是想守岁,便继续在这里守着吧,晚些时候孤再过来。” 说完,不等一众妃嫔反应,宫人立马就喊了一句起驾回宫,把梁恒迎了出去。 出了门,梁恒才长吁了一口气。 到了乾清宫,他径直去了汤沐阁,宫人早已备好了热水。 他挥手把宫人叫了下去,便脱了衣物沉进了浴池里。 顿时一阵暖流袭来,把外面带来的寒气尽数驱赶了出去。 宁神香的烟雾冉冉飘出,梁恒的头痛逐渐缓解了一些,浑身轻松了不少。 正闭目养神间,偌大的浴池边,忽然一阵碎步的声响传来。 “谁!” 梁恒扭头一瞪,那碎步声似乎踉跄了一下。 然后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从屏风后慢慢走了出来。 “陛下…是奴…”女子怯怯地道:“外面雪大,陛下刚回来,妾为陛下煮了姜茶驱寒…” 梁恒定定看着女子一对水汪汪的杏眼,仿佛透过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到了另一个人。 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过来,帮我捏捏肩。”他沉沉道。 女子眼中一喜,连忙放下姜茶,巴巴地跑了过来,跪下身开始慢慢揉捏梁恒的肩膀。 “陛下,您试试这个力道如何?”女子道。 “尚可。”梁恒闭上眼,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 良久,女子的额角开始冒出了薄汗,她不着痕迹地蜷了蜷手指,似乎是有些酸了。 梁恒慢慢睁开眼,把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朝她微微一笑:“累了就歇会。” 女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有些无措。 看在梁恒眼中却是有些可爱,禁不住用指腹摩挲着女子的脸颊。 瞬间她的小脸飞上两朵红霞,不自觉咬了咬唇角,那娇羞的模样看得梁恒喉咙一紧,哗啦一声,女子便被拉进了水中。 几阵持续的水声之后,宫人们才推门进来,把有气无力的女子裹在被中抬了出去。 待到宫人都走光了,门外的重九才走了进来。 “陛下…这位…该如何处置…”重九把头低低垂下。 “跟以往一样,毒哑了,医治好给她些赏赐,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是,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以后…不必再去寻像她的人了。”梁恒的声音有些发闷。 重九欲言又止,却终究应了一声,再退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梁恒闭上眼,鼻间还能闻到一股欢愉后的味道。 这一次,是重九帮他寻来的最像她的女子。 可也只是像而已。 可惜…并不是她… 芸娘又怎会对自己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怎会故作媚态来勾引自己。 明明满眼都写着攀龙附凤的憧憬和对荣华富贵的欲望,却还假装对自己何等深情的模样,跟宫里的妃嫔,又有何分别。 梁恒嘴角(本章未完!) 番外(梁恒篇) 冷冷一笑,坐到了今日这个位置,“孤”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个愿望芸娘早已实现。 可对帝王来说,何其奢侈。 所以他才那样疯狂地嫉妒过无风,甚至差一点想把她夺过来。 也曾以为,若是自己先认识芸娘,那结局恐怕不一样。 可现下想来,那样通透率真的她,宁可死掉,也绝不会愿留在这牢笼般的皇宫吧… 唯有能舍弃一切保护她的人,才配得上那般纯粹的爱。 这一世,他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他承认自己无法舍弃权势和肩上的责任。 下一世,若是可以选择,他再不会出生在帝王家,定要先一步遇上她… 番外(梁恒篇) 番外(虎妞篇) 我叫虎妞,生在一户贫农家。 母亲早逝,父亲和继母待我并不差,只是因为饥荒,为了养活弟弟,不得不把我卖了。 我不怕当丫鬟,也不怕吃苦,就怕被当成畜生一样欺辱。 所以在偷听到牙婆想将我卖去以猥亵丫鬟为乐的员外家时,自小胆子就小的我,第一次反抗了。 反正去了员外府也是个死,与其被侮辱致死,不如被牙婆打死算了。 还好我遇上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主子。 主子绝不是一般女子可比的,她不仅长得漂亮,还是个自立自强的女子,光是靠着自己就能过上富庶的日子。 这几年,主子开的孙氏火锅店火爆了整个南楚,前一阵子,分店竟然还开到了最边远的西北和南疆。 我没算过主子这些年挣了多少银子,但大概能猜到。 富可敌国不敢说,可这些钱恐怕够普通人花几百辈子了。 所以主子后来变成了散财童子… 但凡听说哪里闹饥荒闹灾害,她就非要自掏腰包去赈灾,姑爷宠着主子,自然随她喜欢。 可每次出钱赈完灾,他们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从不留名。 几年下来,民间的传说越来越离谱,说主子和姑爷长得跟仙人一般,神秘得很,来去匆匆,定是观世音座下的仙童下凡来拯救人间的。 听到这个传说,长柏的嘴角禁不住扯了扯,笑得憨憨的。 第一次见面时,他哪里是这副憨样,像个冰块一般,身上甚至都没有人气,怪不得长顺老是说他一副死人脸。 那天,第一次见姑爷,我年纪还小,一下也看不出姑爷跟主子在调情,还以为家里进了采花贼。 长柏在一旁像个哑巴一般,不但不解释,还把我直接扛到了外院,竟这般没风度,对一个女子动粗。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他难道不懂? 自此,我便跟他结下了梁子。 于是我在粥里偷偷给他多放了好多盐。 不知为何,一看到平日里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彻底失去了冷静,狠狠地朝自己瞪过来时,心里莫名就觉得很痛快。 所以后来我总是时不时找些机会捉弄他。 可因为我是主子贴身丫鬟的原因,他总是敢怒不敢言。 有一次,夜深了,我去如厕,见到他翻墙而入,把我吓了一跳。 正想骂他一顿,忽然闻到了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我只觉得好奇,鬼使神差走上前,竟看到了他肩头的一块布被划烂了,好似一大块肉被什么剜了下来,鲜血正汩汩冒出。 我从没见过那样恐怖的伤痕,被吓得僵直在了原地。 他只冷冷看了我一眼,警告我别告诉主子和姑爷,不然就杀了我。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一瘸一拐地走远。 半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终究还是去了长柏的屋前。 轻轻一推门就开了,然后就是他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的模样。 止血药都在旁边,他好像来不及上药就晕了过去。 我心里一慌,赶紧跑了过去,也顾不上那伤口吓不吓人,把药粉撒在了他的肩上,再用布条包扎了起来。 可是我还是不敢离开,因为长柏的额头烫得厉害,虽然我有些讨厌他,可也不想他死… 后半夜,他的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一直说着胡话,口中不停地喊着:娘…娘… 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脆弱的表情,难免有些心软。 只好打了些温水,不停地给他擦着额头和脖子。 长柏却有些不安分,似乎不愿意有人碰他的身体,想不到一个大老爷们竟如此娘们唧唧,我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可我又不是他娘,不想惯着他。 他越挣扎,(本章未完!) 番外(虎妞篇) 我给他擦身体的力道越大,反正他神志不清的,第二日什么也记不得。 这么一想,我心里还有些报复性的暗爽。 可不知道是不是动静太大,长柏似乎有些半醒的样子,臂膀一伸,竟把自己紧紧搂进了怀里。 我想挣脱,又怕他的伤口裂开,万一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他流干了血,化成厉鬼来报仇可怎么办。 只好先冷静下来观察了一会,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搂着自己喊了一声“娘” 我把眉头拧得死紧,心情一时有些复杂,我明明比他小了好几岁,竟然叫我娘…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长柏已经睁开了眼,脸色没那么苍白了,肩上的伤势也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可是他眼里的情绪看起来为什么哪样慌乱,还有些,害羞? 我终于回过神来,他既醒了半天为何还不松开怀抱?真看不出是个下流痞子! 我脸上一臊便推开了他,还顺便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自此之后,长柏一碰见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不是低着头,就是刻意避开。 我心里更窝火了,那日的事,他不感谢也就罢了,现下竟还跟自己摆脸色。 那我也不理他了! 冷战了不知多久,直至有一次长顺无意中聊到了各自身世,也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提到了长柏。 等到长顺离开时,我还是呆呆楞楞看着远处。 原来长柏…那样可怜… 我并不是个善于共情的人,可竟然因为他的身世哭了。 一想到他的爹爹对他那样残忍,心里就像被刀绞着一般疼。 难怪他不爱笑…也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越想,眼泪越是停不下来,直至一块手帕递到了自己面前。 我一抬头,便见到长柏一副又忧心又手无足措的模样。 我噗嗤一笑,然后立马又继续哭了起来。 长柏一慌,笨拙的话立马脱口而出:“你别哭,那夜…那夜的事…我定会负责的,只要你,不嫌弃我…” 可转瞬他又垂下了头,“可我,我是个杀手,我杀人如麻…我不配…” 说完,有些落寞地转过了身。 我一急,伸手啪地一下拍在了他的胳膊上,“杀手又怎么样!我才不会怕你!还有…还有…我,我才不是因为你不负责才哭!死冰块!”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就跑了,一脸的羞红,压根没看到长柏愣在原地憨笑的模样。 这次以后,长柏再也没有躲着我了,只是每次碰到,他都会朝着我傻傻地笑,我一度觉得他上次受伤是不是摔着了脑子。 有时他出门回来还会给我带一些小东西,糖葫芦啊,或是什么胭脂水粉的。 我受宠若惊,又怕是他放了什么巴豆在里面,想报回以前的仇。 只是慢慢发现似乎也没什么猫腻,习以为常后,便以为大家和解了。 直到主子忽然跟姑爷消失的那日,迟迟不见人回来,我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到了半夜,长柏才一身疲惫地回来找我,说主子跟着姑爷去狩猎中了埋伏,可能出事了。 我一慌,腿便软了下去。 主子是我的天,若是主子出了事,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我不停地哭,长柏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哄,低声保证着一定会把主子带回来。 那几日若不是他,我都不知该如何挺过去。 那一次之后,我跟长柏终究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我这缺根弦的脑子也仿佛开了窍一般,一见着他就脸红,连主子也发现了端倪。 长柏似乎也急于想证明什么,竟开始把每月攒的例银交给自己。 我骂他说我才不稀罕,他也不说什么,傻笑着便跑远了。 (本章未完!) 番外(虎妞篇) 等人不见了,我才把银子放好,美滋滋地舔着长柏给的糖葫芦,甜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个时候哪里知道主子和姑爷后来会发生那么大的误会。 听到主子要远走高飞,我也曾经纠结过。 长柏是我最心爱的男子。 可主子是我的再生父母,给了我一条命,教会我如何自尊自强。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在这种时候抛弃主子。 可看到长柏求我留下时,马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他时,我的心怎么会那样疼,疼的好像被刀剐了一块。 到了琼州以后,我好了很多,跟着主子开了一家冰饮铺子,每日忙忙碌碌,慢慢就不那么想他了。 我还跟着主子四处去游玩,有时也会叫着林大哥,一起在海边,主子说是,叫芭比扣?反正就是边烧烤边喝酒。 在主子这个酿酒好手的带动下,我也学会了喝酒。 第一次喝醉之后,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古人都说酒可解千愁了。 可是喝到后面,听着主子在角落偷偷哭,我也忍不住偷偷哭。 我抱着被角,压抑地喊着,“长柏,我好想你…”…… “虎妞,虎妞?吉时到了,咱们该走了!” 我终于回过了神,抬头一看,主子正杵在自己面前。 “虎妞,你怎么哭了,傻孩子,咱们又不会分开,乖,咱们不哭,来,擦干净,新娘子哭了不好看。” 主子拿了一张帕子轻轻点了点我的眼角。 我恍然大悟,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都快进喜堂了,我竟也能走神… 我使劲点了点头,立马笑着道:“好的,主子!” 可忽然手里被塞了一盒东西。 “虎妞,这是给你的添妆,打开看看。” 主子笑靥如花,宠溺地着看着我,好像自己不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女儿一般。 我疑惑地把盒子一开,吃了一惊,里面竟是厚厚的一叠铺子和庄子的地契。 我眼圈一红,连忙摇头,想把盒子塞回给主子。 主子却把我的手死死压住,“你知,我从未当你是丫头,这些年咱们情同姐妹,从今日开始,再也别叫我主子了,叫我姐姐可好,这可是姐姐给你的,如何能不收下?” 我鼻子一酸,终于哭着叫了一声:“姐姐!” 说完眼泪哗啦哗啦就掉了下来。 “唉…说好不哭呢。”主子手忙脚乱地又给我擦泪补妆,可分明她的眼角也湿了一片啊… 我也不说破,收拾好了放下盖头,扶着主子的手去了喜堂。 到了堂上,只听主子说了一句:“若是待虎妞不好,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听到长柏忙不迭地说着好,又憨笑了几下,我在盖头下差点笑出了声。 他从主子身旁接过了我的手,手掌大大的暖暖的,再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冰凉。 趁着人多,不知怎地,他忽然凑到我的耳边,声音有些颤抖。 “虎妞…我终于娶到你了…我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看来今日,我终究要把妆哭花了… 番外(虎妞篇) 番外(魏莹&梁湛篇) 我叫魏莹,是国公府上大家最宠的小女儿。 从小算命的就说我福泽深厚,是九天上的花仙转世,非一般的贵人命格。 可我却从来胸无大志,什么贵人我都不想做,只想做湛哥哥的新娘… 湛哥哥叫梁湛,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他生在帝王家,却从没什么架子,虽长我几岁,可我们从小就非常投缘,几乎无话不谈。 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我们都能聊到一块去,都说知己难求,我却从小便拥有了。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过早...... 郭子宜微笑听着,他也不恼,出现这种情况他们都有准备。他这边还只是国内的一些投资机构,而另一个会议室内,沈南鹏还在陪着一些国外的投资机构。 “你问问阿哲,他在乎这些吗?再说总归要与其他人碰撞的。还怕这?”汪潮不屑道。 白卿虞左手举弓,右手勾弦,以内力蓄成的力量为箭,朝底下那些无知的人射出无形箭。 在经过一阵令人痛苦的颠簸之后,周秉昆把车开回了宾馆,并且跟随马尔斯一起上楼休息一会儿。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加内特这种无处安放的激情,但是每次经历的时候,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巨大的爆炸之后,千钧和降魔居然毫发无损的从蘑菇云中冲了出来,趁机拉进了他们的距离。 而且现在天都黑了,也不知道火舞他们是不是回来了,要是他们已经猎完魂环了,那就糟糕透了。 而被扛起来的涂志强也从刚才的懵逼之中醒来了,开始挣扎了起来,结果因为他们捆得太好了,就跟精神病院的束缚带似的,涂志强完全使不上力,这动手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动口了。 雷永元率先发难,整个化作一道电光消失在半空中,双手不断衍化无上雷法,想将青仙彻底斩杀!可怕的雷法延展开来,天地都在为之震动。 自从上一次的内乱后,中军与禁军的对攻让彼此都遭受了重创,曹馥希望能将部分的荥阳军补充到京师的防卫中。 狼王三妖之所以会默认鸦王的观点,除了有内心对鸦王的忌惮外,还有就是因为鸦王的话也是颇有道理。 “你也可以选择当太监或是死!”李伯阳神情淡漠看都不看四妖,而是把目光放在他手中的无渊剑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剑锋。四妖眼角一抽,眉头紧锁心中做着艰难的决定。 玉阳子见得门中有白子云这样的后起之秀,心生感慨,表示要辞让掌教的位置。 胡彪一手提一个塑料便桶,飞跑到菩提树东边,把便桶甩到大石岩下,来回跑了三次,最后又进去,洒了来苏尔,酒精,开了前后窗,又喷洒了空气清新剂,工人进屋施工去了。 李伯阳没有在第二回合结束战斗,让叶真进入到了第三回合,给他保留一丢丢脸面。回合中间的休息时间,有人自发拿着拿着毛巾给李伯阳扇风,还有人给他加油打气,这是士兵们对李伯阳的认可。 杜英的手抚过一个个玩具,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足球上,产岳以前最喜欢踢足球。 陈元先是询问了月华石鬼洞的情况,听了郑城隍的回话后,就对郑城隍坐视境内如此规模鬼洞长期存在的事情,进行了训斥。 李元海知道秦总的鬼心眼,他想压点价,想把黄珊龙幸艳梅的演唱费适度压低一些。 尤其是那头连续两次被李嚣击飞的黑熊,已经气急败坏的开始磨牙了。 “这个世界上,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我只是一个孤单的人儿。”纳兰嫣然幽幽的说道,这话可不是假话,可是真的傻妞都不能说是假的,毕竟她确实是实话实说,她刚来这个世界,哪里认识什么人了。 番外(魏铖篇) 我叫魏铖,从小父亲就告诉我,我必须快些长大,未来照顾妹妹的重任都在我的肩上。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才四岁,妹妹才刚满月,我懵懵懂懂听不太明白。 明明我也是小孩,小孩怎么照顾小孩? 于是父亲把我抱到了一个角落,郑重地告诉我,说娘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必须四处去寻名医。 若是日日陪我待在家里,到了一百岁的时候便会死去,就不能永远陪在铖儿身边了。 我听了以后哭的稀里哗啦,可父亲...... “我是想把头发晒晒干,这么湿答答的让人很不舒服呢。”林夕瑶没好气地白了月秀一眼。 “这回不是认不认错的事,哎,感觉这次她是认真得了。”赵波郁闷的说道。 杨重见对方实力高于自己等人,急忙大声喝道:“大家不要发愣,他们人少,一起围攻!”说完,身子如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成亲?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好歹是瞅着这孩子长大的。 那火焰人也不给少年解释,嘴角一个狞笑,然后身子一下子拉长冲到了少年的面前,凭空拉出一把火焰刀砍向少年。 被包围其中的这些黑衣人见状,一个个面色一变,没想到这些村民居然表现得如此勇敢,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最后萧铮率领村民立刻撤离了现场,朝着新的目标冲了过去。 那个外来的秦羽川,一身白衣上溅满半边血迹,狭长的眸光中盛满宠溺的笑意。 苏老爹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那件一年四季都不离身的大黑棉袄,佝偻着腰吧嗒吧嗒抽旱烟,只是他时不时抬头望向大门的方向透漏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秦乎也不着急,桌子上一大堆的饮料瓶,他一甩一个准,五六个瓶子直接甩在了那些人的脸上,就听见惨叫了起来,那些人全部倒退了出去。 慕雪握住这玩意的瞬间,顿时觉得如同握住了一根滚烫的火棍,而且还能感觉到明显的膨胀。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要找到一对相互喜欢,相互爱恋的人,太不容易了,不过这次找到了之后,他们就不打算放手了。 “你消化了那些记忆,抹掉了白云山的意识,然后放过了婴儿的鬼魂。”喵姐完全可以猜到江宁的做法。 那两人虽然是一瞬间消失,但现在的花上和以前大不相同,超凡的目力看到空中留下的两行极浅的影痕,那是他们留下的痕迹,说得更玄乎一点,是他们的气味留下的影迹。 “你没事吧?这东西都是死的,只要你好好活着,就还有机会弄回来”看苏宁这样子,喜梅还以为她是因为知道祖传的东西,被这样送人而心里难过。 “让她进来吧,我看看“既然是苏婉的旧识,薛琪对她就有一点好奇。这些天,打听到的关于苏婉的消息,都不全面。 说着,萧疏月直接用自己手中的长鞭一挥,此人变没了生机,而刘枫大概也没有想到萧疏月直接挥手间就灭了这个男子,甚至已经猜出了极北荒原的人的到来。 他能够接收到恶念是有距离限制的,从恶念的清晰程度来看,散发出恶念的家伙就在头顶上方。 身为兰斯的助手,高逸果然尽职尽责地将叶安安该做的工作,跟她详细地交待清楚。 青湖朝颜沁卿摇了摇头,“我没有活下来,我如今还是一抹妖魂,除非彻底融入我的妖骨内。”他扭头看向了萧泽骁。 “永安郡主说,这个兵符要交,因为我们不能和皇上作对。但是也不能全交。”顾惊鸿看着顾老将军,将永安郡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番外(终章上) “老爷,夫人,杭州到了。”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响声。 孙芸娘用力推开了身前的男子,满脸的春色遮挡不住。 她使劲喘上了几口气,等呼吸平稳下来,才朝着门外道:“知道了福伯!我们收拾收拾就出来。” 待门外的脚步声走远,男子又想重新压下来,孙芸娘赶紧侧开身子,蹙眉道:“无风,别胡闹,马上下船了。” 魏无风一脸的意犹未尽,却又不想把她惹怒了,反正现在他日日陪伴在她身边,也不差这一刻。 下了船,...... 东方煜要是连几个杀手都解决不掉,那他还要他那个妹婿做什么,趁早可以滚蛋了。 当然,同为域境,同样是有强有弱,领悟的意境不同,域境的威力也不一样。 然后她开始寻找树林中的人,她很好奇谁帮她稳定了自己的情绪,但是树林里空无一人。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着我,下次再伸手指着我,我直接把他剁了。”林宇松开了手,喷出口烟雾出去,不屑地道。 许是傅竟尧实在太冷漠,思思说到这一句就委屈起来,瘪了嘴要哭不哭的样子,说不出的可怜。 雪琴的琴音是针对别离而发,让别离听了,免不了要受到刺激,就在这一瞬间,段郎的处境就化险为夷,跳出了别离钩的杀伤半径,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 “你。你,你收手吧……”我无法掺和了,连最初的八卦心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安景希对点儿肯定是误会透了,各人自有各人福,天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南宫霍綦这边,高战并未攻城,而是立于城‘门’外,等待着命令。 天上下起了绵绵秋雨,段郎想到了自己肩负的历史重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禁感慨万端,决定早点办理好公事,回到大理。 他出门也是有脸面的人,哪能容得别人在他的面前如此放肆地说话? 第三,加盟共和国和中央之间的矛盾,随着苏联经济改革的失败,逐步加剧,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好不容易走出了车流,顺到胡同里的时候,念祖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时候已经是满头满身的汗水了,这样,怎么去见人,掏出了手绢,赶紧擦拭。 随着魔法吸收装置的开启,周围的能量开始不断地消失。首先是魔法城里那几个由a级魔法师所维持的保护结界,呼啦一下子就消失了。 连可萱的目光落在白色燕尾服男子身边,对方骄傲地挺直了胸膛。 王强将袁美美送回去,安排何瑞儿接待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找秦风了。 邓蒸湘只花了两分钟就把报纸看完了,却是沉思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 任电利怎么摇,尤一天就是醒不过来。看来是力量消耗得太大了,已经陷入了深度晕迷! 王强将目光盯在了龙在野所在的部队,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正指挥龙在野干这干那的少校。 修为到了岳飞这种境界,若不是有所预感,绝不会对外物无故的哀怜…岳飞面色凝重,擎出手中后天灵宝沥泉枪,望地上一划,便在岳飞与众将之间出现了一道界线。 “这老东西,我嘱咐了多少遍,让他到了给我打电话的”!老太太在电话的那头埋怨着。 “那里我去过,听说以前倒是有野生药材的,不过十几年前就被采光了,现在也就是荒山一座,连你们村的人都不想在上面种东西。”周长乐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林风就感到无尽寒冷降临,令得他全身瑟瑟发抖。 番外(终章下) 没多久,小双便拉着一对中年男女进了门。 妇人的嘴唇有些轻微的发抖,不可思议地朝着孙芸娘的方向看去。 “芸娘…” “嫂子!” 孙芸娘快步走到了门边,把妇人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她看上去被照顾得不错,精神很好,身子骨也还硬朗。 顿时放下心来。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严二嫂的眼泪顺着脸哗哗流了下来,“芸娘…嫂子找你找得好苦哟…” 孙芸娘一惊,赶紧把严二嫂抱住,“嫂子,怎么了,我不是好好...... 不想那么多了,现在圣水到手了,接下来是四翼天使的羽毛三根和千年圣龟的血液一滴,咱该先去找哪一样呢? 星星平日里是很怕北慕寒的,因为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他又常常冷着一张脸,不怎么说话,看着就很可怕的样子。 而那天涯微微撩起戴在头上的斗笠,看了看周围,也注意到陈渊了,便冲陈渊招了招手。 楚安宁刚进洗手间,便步伐不稳的趴在了水缸上呕吐起来,连同胃里一阵翻滚,额头冒出了不少冷汗。 “稍后你将真实情况反馈给秦总,我相信秦总一定能够理解我这一刻的决定,同时又以项目利润做赔偿,和秦总确定下次项目谈判的时间。”徐逸秋有条不絮的进行了最后的安排才离开了立方。 顾齐一回国,关于唐瑾和青梅竹马旧情复燃的新闻,便铺天盖地的在北城宣传。 我从宽宽的衣袖内摸出一块纸片。全黑的纸身,白色的字,正是那个自称“史天蓝”的神秘现代型男给我的名片。 不过不承认也没什么办法,她在施梓面前哪有狡辩的份,何况施梓既有了猜疑,就不是那么容易能糊弄得过去的,老老实实承认倒是最聪明的做法。 庞大且无上的气息,陡然自沈浪身体之中暴涌出来,一道轰鸣声,忽然在整个无垠虚空中响起。 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但正常情况下,哪有对此事毫无介意的,除非她根本不在意对方。 好好好!想想就感觉很甜蜜,万志伟没表现在脸上,免得那丫头太得意。 虽然,这样的跟在了陈城的身后,以后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十分的风光,但是,真正的呢?真正的苦楚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这说明对方绝不仅仅是为了生存,一定是为了追求和金纸有关的东西而来。 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睁开眼,看到地下被茶水泼出的形状,倒吸一口凉气。 岳毅等人一看,居然是两套动漫人物的衣服,其中一件还是最近很火篮球动画主角球衣。 也不像是萧依蓉那种清亮和高亢,更不是秦砚彤的那种明净磁性。 秦雨端过桌上的茶杯,揭开盖子,闻到茶的味道,微微皱眉,又将茶杯放下了。 打个响指,云茉雨开心的灿烂一笑,围着浴巾来到肖旷特意给她准备的房间里。 心里骂归骂,手上还是掏出了化尸粉,将已经死的透透的那几人一一化成了几滩脓水,嫌弃的扇了扇鼻尖萦绕的臭味。 “奇怪,我在这里寻了十二天了,除了魔焰白骨,便再无其他,这亮光哪来的?”柳毅皱眉低语,不过有异样就是有发现,柳毅当即朝亮光的源头跑去,在十里之外,柳毅就展出了一个笑意来。 至于老道,那是来为老君观和道门立威的,也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 走进木屋里面纯阳是一百个不放心,这里出现死亡情况的事情让纯阳很是担心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稻田美雪此时的状态却让纯阳相信,没有什么是他们搞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