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第1章 初 t市，金澜会所客房。 “明早九点之前，我保证……嗯……两万块，不会少的……对不起……” 挂了电话，慕汐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喀嚓，外面传来房门开合的响动。 紧接着，是略为虚浮的脚步声。 她扯了扯几乎齐臀的短裙，又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后，咬牙慢慢挪了出去。 大床上，已经躺靠着一个人。 一双交叠的长腿格外扎眼，骨节分明的长指搭在床单上，冷白匀停。 衬衫袖口卷起两道，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精壮又不会过于夸张。 男人睁开微醺的醉眼，投来淡淡一瞥。 慕汐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响了。 耳膜鼓动，心脏呯呯直跳。 震惊、难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她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狠狠击垮。 刹那间，意识一片空白。 只想着逃离，想着赶紧躲起来，像只见不得光的灰老鼠般，立刻藏进自己的洞穴里去。 虚软的双腿刚往后挪了两步，突然，杜姐警告性的话语再次在耳边萦绕。 “进了那扇门就别给我再玩什么清高，要是得罪了贵客，我保证你从此以后都接不到任何通告！” “想想你那一屁股债！” 她浑身一颤，不动了。 “你认识我？” 低沉嗓音冷不丁地响起，慕汐顿时面露仓皇，可当明白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的含义时，不由愣住。 她满眼迷茫，怔怔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过去，这男人只是长了一张矜贵的脸，实际上穷得叮当响。 如今这样子，看来是真的事业有成了。 迎着他探究的视线，慕汐既疑惑又不解，支支吾吾道：“你、我们……” “我不喜欢心思太重的女人。”他冷声打断，眉头微微皱起，“如果你继续装模作样，我会让他们换个人来。” 脸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慕汐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不记得她了？ 一股说不上是难受还是庆幸的情绪油然而生。 她心惶意乱地呐呐道：“对、对不起……” 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不认识更好，至少不用经历尴尬，至少……能勉强保留住最后那点可笑的尊严。 “过来。”男人不耐地催促。 她使劲吞了下口水，主动凑近，指尖刚碰到对方，猛地被翻身压下。 迟邵覆在上方，伸手拉开床头抽屉，明亮的灯光照出他手中的方形小盒子。 一股久违的羞耻袭上心头，她忍不住小声央求道：“能不能……关灯啊？” “怎么，第一次？” 语气里的讥讽令慕汐感到委屈，可面对那样陌生的目光，她没法辩解，只能支支吾吾道：“不、不是……” 房间里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迟邵哼笑了声，始终波澜不惊的眸底突然跃起两簇火焰。 他低下头，没有去亲吻微张的嫣红唇瓣，而是交错着脖颈，贴上她的耳廓，低声道：“慕小姐业务这么熟练，准备得如此充分，就别再装了，我说过……最讨厌那种装模作样的女人。” “我不是——” 下一秒，后半句话转为惊呼，划破一室寂静。 夜，疯狂且漫长。 第2章 欺 叮铃铃──叮铃铃── 慕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舒服过了。 柔软的大床，适宜的温度，静谧的环境。 如果不是那吵个不停的手机铃声，她应该还能继续睡下去。 要是可以永远不用醒来，该多好啊…… 手机铃声？！ 慕汐猛地睁开眼，急忙掀被下床。 双脚刚踩上地毯，不可言说的酸痛蔓延开，疼得她恨不得立刻躺回去。 铃声仍在响着，催命符一样。 慕汐咬了咬牙，一瘸一拐扑向沙发，从精致小包里翻出支老旧的手机。 刚一接通，连珠炮似的骂骂咧咧夹杂着电流声从话筒里传出。 “说好的九点哪？你他妈搁这儿耍我呢！不想私了是吧，行，那我只能报警——” “别！别！”她连忙道，“我现在就去医院，一个小时……” “半小时！”对方粗声粗气打断，“晚一分钟后果自负！” 嘟嘟嘟…… 慕汐捏着手机，定了定神，先查了下银行账户。 幸好杜姐说话算话，一大早就把钱转了过来。 两万块，一分不少。 这时她才注意到，四周静悄悄的，折腾自己将近一整晚的男人，早就不在房里。 忽然，她瞥见床头柜上有一叠纸钞。 百元一张，大概十来张。 与旁边垃圾桶里那几只撕开的锡箔袋一同闯入视线，如针芒般刺痛了双眼。 但疼痛仅是一瞬，下一刻，她就毫不迟疑的抓起钱揣进口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睡都睡了，不拿小费，也改变不了什么。 老板大方，应该心怀感激才对。 这些钱，够她和小筠生活好几个月了。 会所白天不营业，换装后的慕汐从后门钻出。 藏青色棉服搭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长发用黑皮圈束在脑后，散落的碎发半遮着巴掌大的小脸，只剩后颈的那截雪白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 她本想坐公交去，计算了下时间，不得不忍痛放弃，抬手招了辆出租。 难得奢侈一把，谁知半路上竟遇到了堵车，最后靠着一路狂奔才勉强按时抵达。 “呼……呼……” 她撑着白墙，大口大口喘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高囔劈头盖脸地砸来。 “钱呢？病房每天五百八，我和我老婆还得请假在这儿陪着，你不送钱来，是想把我妈逼死吗！” 三四十岁的男人壮硕得像座山，说话间，满脸横肉颤动，唾液四溅。 “对不起，对不起……” 慕汐习惯性连连道歉。 伤者的儿媳妇瞄着她那副怯弱好欺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得寸进尺道：“必须补一笔精神损失费，至少得加五千！” 五千？ 除了那笔小费外，她浑身上下加上账户余额，总共就剩三百零八块，要到哪去凑齐这新增的巨款？ 眼底的赔笑淡了下去，慕汐小声却坚定的说道：“两万是我们之前谈好的赔偿数额，其他的，我不会给。” “不给？”女人斜着三角眼，突然出手揪住她的衣服，不依不饶道，“必须再加五千，否则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撕拉！ 脆弱的拉链被扯开，露出里面单薄松垮的圆领打底衫，锁骨上红红紫紫的暧昧痕迹，一览无遗。 第3章 傻 “你……”对方惊呆了，脱口道，“你到底做什么工作，该不会是那种女人吧？你那钱干不干净啊！” 医院的过道人来人往，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侧目。 有好奇，有轻蔑，还有讪笑…… 慕汐站在那一道道目光中，仿佛被当众扒光了衣裳。 她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一字一顿道：“是不干净，那你要吗？” 没有妆底遮掩，女孩脸色苍白，眼窝处泛着淡淡青色，面无表情的样子，多了几分凄厉。 夫妻俩吓了一跳，没敢多纠缠，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后，把钱给收了。 慕汐没忘记要求他们签下同意私了的协议。 即使是曾经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屡屡被撞得头破血流之后，也会懂得要穿上盔甲。 解决掉麻烦，慕汐走出医院大门，阴冷的风夹杂着湿气迎面扑来。 下雨了。 她戴上外套帽子，双手收紧衣领，在沿街商店的屋檐下疾步穿行。 坐公交要倒两班花四块钱，而且反正最后一段路也会被淋湿，还不如省下来，给小筠买两支棒棒糖。 雨越下越大，湿漉漉的人影拎着便利店袋子爬上了阴暗逼仄的筒子楼。 这里白天还算安静，天气转冷，楼道里散发的异味也淡了不少。 慕汐推开老旧的木门，啪地打开日光灯。 巴掌大的地方，勉强隔成了两室一厅。 她快速脱掉滴着水的外套和鞋子，走进左边那间。 单人床上，侧躺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像虾米一样蜷缩着，非常没有安全感的环抱住自己的双膝，左脚脚踝扣着一只明晃晃的镣铐，铁链很长，一直垂到了床底。 慕汐脚步很轻，可还是惊动了半睡半醒中的对方。 少年猛地抬头看来，眼中充满了小兽般的警戒，当看清来人后，凶光立刻变成了委屈。 他抽了抽鼻子，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稚嫩表情，嘴巴一瘪，嚎啕大哭道：“姐姐……” 半小时后，姐弟俩围坐在客厅的小餐桌旁。 刚洗过热水澡的慕汐披散着还没干透的长发，将其中一碗面推了过去：“昨晚给你留的饭菜，为什么不吃？” 慕筠正喜滋滋地把玩着手里的棒棒糖，一听这话，亮晶晶的双眼顿时耷拉下去，他瓮声瓮气道：“不想吃。” 她叹了口气，没继续追问原因，反倒是慕筠慌了，支支吾吾地解释：“不、不是浪费……吃不下……对、对不起……” 少年人高马大，可惜智力不足，他不清楚姐姐彻夜未归做什么去了，但他依稀知道，自己好像又犯了错。 自从七年前脑袋受了伤，他就经常会犯错。 大错小错不断，然后看着记忆中饱受众星捧月、从来都是满脸甜笑的姐姐，卑微地弯下腰，到处去向别人道歉。 这一回，他不应该偷偷翻窗跑出去，还把一个骂他是傻子的老太太给推倒了。 他才不是傻子。 他只是有点寂寞，只是……想去山上找爸爸妈妈说说话。 看着那张慌乱焦急的面孔，慕汐明白，其实弟弟也不好受。 第4章 苦 成熟的灵魂困在幼稚的思维里，连想法都没办法准确表达，行为上又怎么能够做到完全自控。 “饿肚子对身体不好，下次就算没胃口，也要多少吃一点点，别让姐姐担心，好不好？”她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嗯嗯！”慕筠连忙低头扒面，一边唏哩呼噜的吞咽着，一边大声道，“姐姐，你煮的面好好粗哦！” 她把两只荷包蛋都放到弟弟碗里，笑了：“慢慢吃，锅里还有呢。” 饭后，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慕汐拿出药箱，搬了个小凳子蹲坐在慕筠面前，捧起那只铐了一整晚的脚。 即使垫了衬布，脚踝的皮肤依然不可避免的被磨得微微红肿起来。 药膏刺激着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少年眼中不禁浮起两泡泪，嘴上自我安慰般连连念叨着：“不痛的，小筠不痛的……” 慕汐眼眶一酸，吸了吸鼻子：“这样对你，讨厌姐姐吗？” 家里的门锁不结实，稍微用点力气就能踹开。 昨晚实在找不到可以放心托付的人，而她又急着要去挣钱，只能将弟弟锁在床头。 这种节骨眼上，实在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变故了。 “不、不讨厌的，小筠最喜欢姐姐了！”慕筠急切道，“不是姐姐的错，是、是小筠不乖，是小筠不听话，总给姐姐惹麻烦……”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去，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别丢掉我，别把我送走……以后姐姐出门都可以锁着小筠的，小筠不会不高兴……” 慕汐一愣，知道弟弟肯定是又听到邻居的闲言碎语了。 她放下包扎好的脚，起身轻轻环住对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不会不要你。” “嗯！” 傻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一会儿，慕筠就爬坐到阳台的旧藤椅上，晃着两条小腿，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开心的欣赏起窗外的风景了。 望着少年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慕汐笑了笑，打算利用难得的空闲，把家里好好打扫一下。 虽然依然满身酸痛，但她不敢休息，怕一躺下就会胡思乱想。 刚拖完地，手机响了。 翻出一看，是杜姐。 慕汐忙接通，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 “怎么样，我说话算话没骗你吧！对了，昨晚那位老板有给小费吗？” 一听这话，她心中顿时泛起了嘀咕，正犹豫着要不要隐瞒，却听对方嗤笑一声：“放心吧，那钱不用给我，你自己收着就好，往后啊，能额外挣多少，全看你有没有本事，但不管怎么样，肯定要比你平时累死累活赶场子要挣得多得多，模特这行想真正出人头地太难啦，虽然你长得显小，但年纪毕竟放在那里，等再过两年，就算白菜价恐怕都接不到通告……” 慕汐没有打断这番苦口婆心，等对方说完后，平静道：“抱歉杜姐，我只打算做这一次的。” “什么？”尖细的嗓音拔高，“开什么玩笑！” 她看了眼正对着玻璃哈热气玩的少年，捂着手机走进卧室，低声道：“对不起杜姐，这次是情况特殊，虽然我缺钱，但赚钱的方法有很多种，倒也没那么急，谢谢你的好意，以后有累活尽管交给我去，我不怕苦的。” 第5章 腥 因为害怕老太太的事一旦闹大，社区会派人把小筠带走，情急之下，才不得不赚这笔快钱。 而经过昨晚，令她更加迫切的想要努力逃离。 人可以暂时性的跌入泥潭，但不能放弃挣扎，否则活着，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你……”杜姐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过心里头倒是不由升起了几分敬佩。 在这个圈子里，走过捷径还能够回头的，可真是少之又少。 “你放心，我又不是那古代的老鸨，还不至于干出逼迫的勾当来，你不愿意就算了，当然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样下去，能跑的场子会越来越少……” “没关系的，谢谢杜姐……” 挂掉电话，慕汐靠墙发了会儿呆，拖着步子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枕头旁的厚本子翻开摊在膝头。 七年间，一笔又一笔的欠款被划掉，到如今，大概还剩下一百多万。 只要她努努力，再过两年应该就能还清。 等无债一身轻之后，便开始存钱准备给弟弟治病，供他重新上学读书…… 昏暗狭小的出租屋，慕汐计划着未来的事，仿佛依稀看到了一丝光明。 蓦地，一张冷俊的面容闯入脑中。 双膝一抖，本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这时，手机发出嗡嗡两声震响。 即日暴富小元子：【我林汉三就快杀回来啦！】 慕汐看着好友列表里唯一的头像，犹豫片刻，还是没忍得住倾吐的欲望。 桃子：【元元，我遇到迟邵了】 即日暴富小元子：【嗯？？然后呢？你现在在哪？你们……】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还在跳跃着，一条信息跳出了对话框。 桃子：【他不记得我了】 即日暴富小元子：【啥玩意？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你们曾经可是恋人关系！何况这才几年啊，难道那人患上了健忘症？】 桃子：【或许有什么隐情吧，他没必要装失忆来骗我，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其实算不上谈恋爱，充其量是我一厢情愿的纠缠罢了，现在的他改变了很多，活得也很体面，遗忘过去，对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对面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发来一句话。 【那你……还爱着他吗？】 慕汐捏着手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但她很快回过神，怅然的笑了笑。 【元元，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在贫穷面前，爱情是个奢侈品】 慕汐以为，她和迟邵不会再见面了。 过去的七年毫无交集，现在又有着云泥之别，阴差阳错的一次偶遇，不过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 可她忘了，白云高高在上，仰望到的几率自然更大。 当站在酒会的迎宾区，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慕汐愣住了。 “小慕？” 严厉的声音钻入耳中，她立刻收回视线。 领班板着脸，淡声道：“你是个聪明人，可千万别学那些拎不清的，妄想在这种场合趁机上位，你知道我这边的规矩，如果惹来一身腥，再有场子可就不会叫你了。” 第6章 遇 慕汐连忙保证绝不会犯糊涂。 这是她目前最挣钱的兼职，端一个晚上的盘子就能赚五百块，等宴会结束后，通常还能打包不少好东西回去吃。 等领班离开，旁边的女孩凑过来小声道：“你看上那个男人了？” “啊，我不是……” “嗐，别装了，有钱有颜身材又好，谁不想钓啊，不过我有内部消息，八成没戏，所以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消息？”慕汐下意识好奇道。 “喏，看见那个女人了吗？” 她顺着望去，只见一道艳丽的身影正踏入大厅。 一头乌黑的长卷发，五官姣好，自信且神采飞扬。 慕汐一眼便看出，对方身上的礼服裙，是c家每七年出一次的限定款。 上一款，她十八岁生日当天穿过。 后来，卖了六万多，说起来，还挺保值。 年轻又干练的女人走到迟邵身边，抬手环住他的手臂，而男人没有拒绝。 两人侧头交谈，背影相偎，十分亲密的模样。 “男人姓迟，东寰新上任的总裁，刚从d国调任过来，而那女的，是总公司老董的女儿，听说两人已经订婚了，感情好得很，有一个既漂亮又可以少奋斗好几辈子的未婚妻，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哪里入得了对方的眼呢，所以说啊，没戏……” 听着同事的八卦，慕汐说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感觉。 淡淡的酸涩之余，又有些不理解。 他既然有了未婚妻，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那晚为什么还…… “走了走了，酒会快开始了。” 催促声打断了她的出神。 随着主持人的讲话，一众男女侍应生手举托盘，穿梭于人群中，尽心尽力为各位贵宾服务。 他们出色靓丽的外形，烘托出了现场的盛大和奢华，是上流晚宴必不可少的风景线。 “arno，爹地让我一起回来，可不是为了监督你。”白思夏脸上保持着得体笑容，压低的语气里透着唯独对身旁男人才有的撒娇，“东寰是个成熟的子公司了，不需要你那么拼命，你呀应该抽空多陪我到四处玩玩才对，要是再这样继续拖着我工作，我可要去告状了哦。” 迟邵举起手中的香槟杯，隔空对着几位商界名流致意，仰头饮尽剩下的酒水后，淡笑道：“再给个机会，等签完诚创的合作案，就给你放长假。” “真的？”白思夏红唇微勾，正准备说什么，忽地瞥见不远处有人端着食物经过，忙扬声道，“waitress！” 那名女侍者立刻下意识停住脚步，循声看来时似乎顿了下，但很快掩去异色，快速走近。 “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慕汐尽可能的目不斜视，感受到一股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但很快又移开。 轻飘飘的，没做任何停留。 完全是见到陌生人时的反应，甚至没有一丝疑惑。 她半垂下眼睫，听着那漂亮优雅的女人嫌弃咕哝：“怎么都是些高热量的甜品啊，真不知主办方怎么想的，这年头，哪里还会有人吃蒙布朗，太腻了……” “饿了？我帮你拿杯果汁，待会儿李总的包厢你就别去了。”男人关切道。 “好啊。”女人娇笑起来。 慕汐礼貌性的点了下头，默默走开。 第7章 逃 身后，对话声仍在继续。 “那说好了，等拿下诚创的案子，就放长假出去玩哦？” “嗯，决不食言。” 她的脑中不禁响起另外一番对话。 “阿邵，我们去秋雪山玩好不好？就两天……” “不去。” 慕汐无声地笑了笑，端着沉甸甸的托盘，加快了脚步。 她浑然不知，之前那道不以为然的眸光倏地一暗，紧紧锁住自己的背影。 夜色渐深，晚宴也接近尾声。 大厅内的甜品台已经收拾干净，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食物没人动过。 慕汐拎着分到的两盒点心，想着弟弟欢喜的模样，满身的疲惫不由一扫而空。 她穿过长廊，打算找个洗手间把工作服换下来。 刚走到女厕门口，一只手突然从对面伸出，拽住她纤细的胳膊。 一阵天旋地转后，咚地一声，整个人被按在了冷硬的门板上。 混合着酒气的男性气息喷洒在后颈，炙热又急促，灼烧着那一小块肌肤。 惊恐霎时传遍四肢，与此同时，深深压抑的梦魇如同在黑暗中游走的黏腻触手，从心底的缝隙处慢慢钻出。 慕汐牙关打颤，张着嘴却发不出半个音。 她努力睁大眼，正准备咬住舌尖，强逼着自己恢复清明，耳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真巧啊慕小姐，不如……帮个忙？” 刹那间，那股恶心的感觉似潮水般退去，脑中的嗡鸣声也随之消失。 慕汐小口小口喘着气，像个死里逃生的溺水者。 身后的男人并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以为是默许，于是不再忍耐，掐着软绵绵的细腰往上提。 慕汐猛然回神，扭动起身躯，一边挣扎一边抬手推拒：“迟……迟先生，不、不要这样……” “放心……会按那晚的价格给。” 淡淡一句，却如同一把尖刀插在了心头。 失神间，她被有力的手臂箍着翻了过来，抱起抵在门板上。 昏暗的光线中，慕汐发现对方脸上翻涌着古怪的红晕，说话语气虽然还算正常，但神智明显有些不清。 尤其那不寻常的高热体温，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得到。 “迟先生，你……怎么了？” “有人下药。”他轻描淡写地低哼一句，随后传来皮带搭扣弹开的清脆声。 慕汐一愣，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被一下子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惊喘声在狭小的空间回荡，她突然意识到这里是男厕，连忙咬紧下唇。 好在四周安静得很，显然空无一人。 她今晚的工作服有点类似女仆装，裙摆宽大蓬松，层层叠叠堆在腰间，劣质的蕾丝布料摩挲着细嫩肌肤，没一会儿就泛起片片红痕。 男人明明是精瘦修长的体格，力气却大得出奇。 手臂上偾起的肌肉仿佛滚烫的石块，携着不由分说地强势，席卷了所有柔软。 这样的迟邵，纵使在会所那晚已经见识过，对于慕汐来说，仍然觉得无比陌生。 记忆中的他，如同一块捂不热的寒冰，常年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息。 而两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那次，他全程皱着眉，脸色冷然，动作僵硬生涩，仿佛完成任务一般。 不像现在，游刃有余，俨然一副阅人无数的样子。 第8章 哑 朦胧的视线内，慕汐盯着对方额角滑落的汗珠，不禁恍恍惚惚地想，如果迟邵还记得自己的话，恐怕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碰的吧…… “arno？你在哪儿？” 柔美干练的女声，似一道闪电，划过她原本逐渐空白的大脑。 慕汐一个激灵，恍然想起，迟邵是有未婚妻的。 她惊惶的瞪大眼，近在咫尺的俊颜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潮湿的眉眼，紧抿的唇角。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即将被抓包的慌张，呼出的热气尽数扑打在她颤抖地颈侧。 “专心点。”他低声道。 “不行……”慕汐抬起虚软无力的双手，用力推拒着那结实的胸膛，“放开我……” 似有似无的轻笑通过掌心传来：“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行的。” “你的女伴……就在外面，下药的事……还是去找她吧……我绝对不会乱说话……” 支离破碎的建议，小心翼翼吐出，生怕引来注意。 慕汐听着那徘徊的脚步声，紧张得连脚趾都绷直了。 然而，她的好心提醒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半点停顿。 迟邵扳着纤弱的肩头，将人翻转过去，附耳道：“慕小姐，你们可不一样。” 撑在门板上的十指微微蜷缩，慕汐望着瓷砖上晃动的光影，视线再度模糊起来。 是啊，那么高贵优雅的未婚妻，当然要尊重对待。 不像如今的她，只是一件工具，给钱就能用。 “里面有人吗？迟邵？你在不在？”呼喊越来越近，十分地坚持不懈。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着地面，每一下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 慕汐脑子里乱糟糟的，强烈地羞耻感令她不由闭起眼，鸵鸟似的垂下头去，浑身不住打颤。 被发现的话，会怎样？ 类似的下场，她曾经见过。 被指着鼻子辱骂，被扇巴掌，明明不是一个人的错，可受到惩治的永远只有蝼蚁。 其实她真正在意的倒不是那些，而是担心以迟邵未婚妻的权势，会直接封杀掉她的主业，同时领班那边，八成也是不会再要自己了…… “哭了？就这么害怕吗？” 伴随着低叹，温热的指腹抚过眼尾，仿佛带着怜惜。 慕汐张惶回头，撞进深邃的眸底。 男人生了双标准的桃花眼，不刻意蓄着冷意时，看人总像是深情款款。 慕汐撇开头，突然察觉到周围似乎恢复了寂静。 “你的……” 一开口才发现，刚刚由于压抑得太狠，嗓子都憋哑了。 “走了。”迟邵抬手伸向一旁的纸巾盒，连抽了五六张后，收回目光，移向那张惊魂未定的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上次你表现得那么生疏，我还以为是装出来的，现在看来，你那介绍人倒是没说谎。” 半强迫性地完成了一场交易，慕汐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 面对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发脾气还是哭骂，好像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好累，只想赶紧回家睡一觉，只希望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发生类似的偶遇了。 第9章 傲 男人简单地打理过后，当即变回原先衣冠楚楚的模样，身体里的药性似乎已经散了，除了眉宇间未褪的薄红，完全看不出有过失控。 “待会儿坐我的车。”他淡淡提议。 慕汐捏着皱巴巴的裙摆，咽下了婉拒的话语。 半小时后，香槟色的迈巴赫停在路边。 “谢谢迟总送我一程。” 慕汐微微侧过身，正准备一鼓作气说出酝酿了一路的话，一张银行卡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五百万。” 她听着这个数目，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 “两点，第一，随叫随到，第二，关系存续期间，不允许再跟别人。” 要求既简单又合理，何况对方还有着那么好的自身条件，要是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可对于慕汐来说，却是唯恐不及的晴天霹雳。 望着隐于暗色中的清俊轮廓，一时间，她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时过境迁，角色对换。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抱歉。”慕汐挺直脊背，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下巴微微抬起，脖颈纤长而优雅，她朗声道，“三点，第一，感谢您上次的光顾，帮我度过难关，第二，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不需要承接这种长期业务，第三……珍惜眼前人吧，有些东西，不是金钱能换来的。” 说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后，她从身旁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里掏出本便利贴，匆匆写下一串数字，拍在中间的扶手箱上。 “这是银行账号，直接打款就可以，今晚的事，权当是答谢，但没有下次了，您受过高等教育，相信不会再知法犯法。” “迟先生，再见。” 慕汐裹紧身上的外套，顶着夜风，一步一步往深巷里的筒子楼走去。 老旧的灯泡一闪一闪，断断续续地照亮脚下的路，也照出了她眼中隐忍的倔强。 再也不要见了，拜托。 “迟总？” 直到话筒里传出前方司机犹豫的声音，黑暗中的人影才动了动。 “回公司。” “好的。” 司机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位新上任的总裁自从接管东寰后，几乎以公司为家。 车窗外，斑驳的光影飞驰而过。 迟邵先拨通了特助的电话：“领几个记者带上相机去304包厢，拍得清楚点，不要浪费了张总的酒。” 手机那头，顾文毅反应迅速：“张泽栋真是狗急跳墙，为了诚创的案子，居然敢在这种场合下药！”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迟总您还好么，需不需要我陪您去医院……”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不等顾特助想明白“已经”一词代表着什么，他挂断了通话。 然后，切入与白思夏的对话框。 上一条，是告诉她，自己在三楼的茶水间。 后面，就没再回复过。 【抱歉，刚刚实在很不舒服，没等到你就先走了】 对面很快善解人意的回道：【没关系啦，是我太慢了，你现在在哪，要不我过去找你？虽然我不会下厨，但煮个醒酒汤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谢谢】 回完这句后，他没再看消息，仰靠向头枕，抬手捏了捏眉心。 第10章 戏 一口掺了药的酒而已，没想到后劲还挺大。 可惜的是，没能一箭双雕。 他缓了会儿，点开邮箱里一封已读过的邮件。 入眼是份资料表，慕汐，高中文凭，家庭情况不详，两寸照里的笑颜甜美却有点勉强，应该是早些年拍的，眉眼十分青涩，下巴比现在稍微圆润些。 往下滑动，一张几年前的新闻截图，慕氏集团经营不善宣告破产，慕长庆夫妻双双跳楼自尽，数十亿银行债务一笔勾销。 风水轮流转，命运的转变，往往就在弹指一挥间。 有些东西，不是金钱能换来的。 从那个女人口中听到，还真是可笑。 瞥了眼便利贴上娟秀的字迹，他拿出私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出。 【慕小姐，这是我的号码，如果改变主意，欢迎随时联系。迟邵】 游戏，才刚刚开始。 半个月后。 叮铃—— “欢迎光临，你好，请问要吃点什么？”服务员热情地迎了过来。 慕汐捏紧双肩包带：“我找人，谢谢。” “那行，你里面请，等下如果要点餐的话，桌子上也可以扫码哦。” 她点点头，快步往熟悉的身影走去。 “元元。” 正埋头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的女孩一听到轻唤，立刻抬头看了过来，嘴里囔囔着“哎哟，你可总算有时间露面啦”，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慕汐失笑，眉头的愁云不由地淡了几分。 “你先忙吧，我又不跑。” 林元元敲完这一行的最后几个字，合上笔电，往包里一塞，笑嘻嘻道：“在姐妹面前，金钱就是粪土！” 其实上学的时候，她们并没有什么来往，只能算得上泛泛之交。 富家子女聚集的私立学校里，如果说那时候的慕汐，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那么林元元，就是个独来独往的怪咖。 后来，公主跌落云端，怪咖卸下枷锁，倒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两位好，这是你们点的餐。” 服务员走了过来，放下餐盘。 慕汐立刻道：“多少钱……” “嗐，这顿我请。”林元元小手一挥，按住她准备转账的动作。 “不行，说好aa……” “a什么呀，我们都好久没聚了，破个例呗……” “不行，八十九块呢，你这样挥霍，什么时候才能存到第一桶金啊……” “哎呀，我……” 争执中，四周飘来阵阵闷笑，两人先是一愣，相视一眼，各自低下头。 “八十九块钱。”林元元拆了双筷子递过去，咕哝道，“放在以前，下午茶里的一块小蛋糕都不止这个价。” 慕汐没再拒绝对方的好意，想着等这次渡过难关后，再请回去好了。 穷人的友谊很难维系，所以在金钱方面，她们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共识。 谁也帮不了谁，索性不要去打破那个平衡点。 “这次去淮市还顺利吗？” “就这样吧，累死累活大半个月，也不知道能拿多少奖金。”林元元看向窗外，眼神有些迷茫，“汐汐，你说，等存够了钱去接我妈，她愿意跟我走吗？” 第11章 难 “多少才算够呢。”虽然不忍心，慕汐还是不得不道出事实，“林家的家底，根本不是你能存出来的，以阿姨的性格，恐怕……”不会舍得离开。 林元元沉默了，忽地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话来：“好想哥哥啊，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 林家长子，慕汐曾经见过两次，性格爽朗，a大的风云人物之一。 这几年间，没少听好友提起，看来兄妹俩的感情真的很好。 可惜了，造化弄人。 她正为对方感到怅然，一句疑问冷不丁响起。 “你和迟学长，是怎么遇到的？” “咳……”她连忙吸了口配餐的果汁，压下心虚的呛咳，模棱两可道，“就……拍外景的时候，无意间碰见了。” “是么，那后来……” “没有后来。” 那条短信，她连一个字都没回，一直躺在陌生人收件箱里。 瞄了眼慕汐斩钉截铁的样子，林元元识趣地换了话题。 “陆学长呢，还没他的消息吗？” “陆笙澜？应该还在国外吧，你打听他做什么？”慕汐一脸不解。 林元元托起下巴，一边搅动着面前的速食意国面，一边若有所思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陆学长是你男朋友……” “怎么可能！”慕汐惊诧道，“我们只是两家关系比较好，所以走得近了些，那时候陆伯父经常叮嘱他多照顾我，我对于陆笙澜来说，顶多算是个邻家妹妹！” “妹妹也……” 林元元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慕汐没听得清，正打算追问，手机传来嘟嘟两声。 她顿时顾不上其他了，急忙滑开查看。 【瑞星临时要拍几组杂志照，正急着找人，听说酬劳不错，还是现结，他们就在南丰路那边的棚子，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疲惫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立马重新振奋起来。 慕汐匆匆扒完盘子里的食物，对好友道：“先走一步，回头联系。” “哎？” 林元元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可一眨眼，纤细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玻璃门后方，只留下一连串风铃的撞击声。 “这女人，该不会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公交车上，慕汐向刚刚那位透露消息的前辈表示了感谢后，从包里掏出枚小镜子，稍稍整理了下仪容。 皮肤吹弹可破，天生的猫系圆眸使得整张脸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小上好几岁。 右颊有一个不明显的小酒窝，笑起来时，才会有浅浅的凹痕。 慕汐侧过头，将一缕散乱的发丝别至耳后，深秋的暖阳洒进来，恰巧照在眼尾那颗泪痣上，灵动中透着几分妩媚。 只能说老天爷还算赏饭吃，这些年来天天风吹日晒、缺餐少顿，都没有毁掉她往日娇生惯养出来的好底子。 摄影棚不大，为了节省开支，连暖气都没开，室内的温度和外面差不太多。 慕汐搓了搓被冻僵的脸颊，推开走廊尽头的小门往里走。 简陋的场景，明晃晃的补光灯下，已经有模特在拍了。 摄像机后方坐着名三四十岁的男人，二郎腿一跷，正捧着个保温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周围站了一圈散漫的工作人员。 她挤了进去，微微弯下腰，毕恭毕敬道：“您好，请问是赵导吗？” “你是？”中年男人偏头看来，习惯性的上下一个打量。 第12章 缺 漂亮，但不算太惊艳，最重要的是，完全没有印象。 这个圈子不缺美女，看重的从来不仅仅是模特本身。 “ann姐介绍的，她说……” “名额满了。”见女孩愣住，赵康漫不经心的补上一句，“我这边要求比较高，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她还能去哪呢。 这大半个月以来，就没有接到过一单活。 不止拍照走场子，连那几个高价兼职都没了回应。 日常开销，弟弟的医药费，每月固定给出的大笔欠款…… 如果再挣不到钱，她大概又要去找杜姐了。 而这回，恐怕不是陪个一两晚就能解决，或许真要因此走上不归路。 想到这里，慕汐一个抖瑟，暗暗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这个机会。 “赵导，我拍摄经验很丰富的，大部分类型都能驾驭，而且绝不会喊苦叫累，您想怎么拍都可以，要不，您先随便给我件衣服，我去换了来试个镜……” 左一句，右一句，扰得赵康不厌其烦，正打算叫助理把对方给轰出去，突然想到什么，眯起眼将人重新扫视了一遍。 女孩瘦伶伶的，长袖长裤套在身上十分空旷，胸口那里的布料却是撑起了一道饱满的弧度。 纯洁的面孔，有料的身材，正好符合手头上另一单生意的要求。 “叫什么？” “……慕汐。” “很缺钱？” “……是。” “行。”赵康转头道，“小朱，带她去2号棚子试镜。” 慕汐一愣，灰暗的眸子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亮，她一边鞠躬，一边连声道：“谢谢，谢谢赵导……” 赵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工作室的导演而已，平时见了那些老板都是低头哈腰的，也只有对着这种名不见传的小野模才敢如此趾高气昂，过一过上位者的瘾。 “喏，换上吧。” “好。”慕汐接过袋子，立刻往更衣室走去。 没走两步，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就算是夏装，也未免太轻了些。 她打开袋子，往里一看，白皙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你、你好，这衣服……”布料少得可怜不说，还是半透明的。 “怎么啦？”小朱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叫你来，是要拍什么大品牌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应该庆幸有这种杂志的存在，否则谁给那么高的价？” 慕汐攥紧手指，咬住了下唇。 如果前几年就同意拍这种风格，欠下的债估计早就还清了。 而她宁可在大冬天套上厚重的道具服一遍又一遍的跳进蓄水缸，也不愿穿着内衣躺在沙发上搔首弄姿。 她以为，可以一直坚持自我，没想到七年都熬过来了，这最后一段日子…… “喂，你到底穿不穿？不想试就走人，别在这儿浪费我们的时间！” 慕汐抬起黑白分明的圆眸，眼角的泪痣仿佛坠落夜空的一颗流星。 “抱歉，我这就去。” 算了吧，早在会所那晚，底线什么的就已经撕破了，何必自欺欺人。 几根带子连着三片蕾丝布料，毫无遮挡的作用，只有点缀的效果。 飕飕地凉风透过门缝直往里钻，吹在身上，带起一片片细小疙瘩。 慕汐没再多看镜中映出的景象，扯下架子上的浴袍裹住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摄影师懒懒地摆弄着相机：“来张湿身后的，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慕汐硬着头皮道。 “知道还不快脱，磨蹭什么哪！” 屋子里的男人们纷纷看向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显然都在等着一饱眼福。 她深吸了口气，指尖勾着浴袍带子，正准备一鼓作气地扯下，高吼突然传来，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响了整个摄影棚。 “等等！” 赵康气喘吁吁地跑近：“你叫慕汐对吧？不用试了，赶紧走！” 第13章 酒 “走？”慕汐一愣，随即慌了神，“为什么啊？”刹那间，所有的纠结统统抛之脑后，她急切道，“赵导您答应给我这个机会的，我衣服都换好了，湿身对吧？我可以的，您来看看效果，我真的可以……”说着，大步冲向角落，一把夺过工作人员手中的水桶，毫不迟疑地兜头倒下。 哗啦—— 冷水将松散的浴袍冲开，露出大片泛着粉的白，晃了众人的眼。 成串的水珠从脖颈来到小巧的肚脐，又顺着细长笔直的双腿滑落至脚踝。 女孩眉眼湿漉漉的，充满了恳切。 嫣红的唇瓣微张，不知是冷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不停地颤抖。 又纯又欲，气质上竟还透着丝傲气，仿佛那濒死前的白天鹅。 老实说，这一幕冲击出了赵康脑子里沉寂了许多年的艺术躁动。 这要是拍给甲方爸爸，肯定能满意！ 不过，一想到刚刚那通电话，赵导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比浑身湿透的对方还要冷。 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念头，一心要把这尊瘟神送走。 眼瞅着慕汐还想完全脱下浴袍，赵康急忙一把扯下旁边的遮光布，用力扔到女孩身上，大声道：“滚！” 路边，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隔着单向玻璃，迟邵看到一抹灰色身影垂头丧气地从巷子里慢慢走出，拐了个弯突然停住脚步，然后背对着低下头捣鼓起什么，像是在编辑短信。 他蜷了蜷长指，下意识搭上一旁的手机。 半分钟后，瘦伶伶的身影继续往前移动，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中。 屏幕始终一片黑暗，她并没有联系自己。 薄唇微勾，不知是感到好笑还是其他什么，但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遗忘”过去的只有他，而慕大小姐即使落了难，恐怕也不会轻易向昔日的玩物低头。 没关系，事情需要一步步来。 如今的他们，有的是时间。 两天后。 慕汐顶着浓妆站在包间门口，身上穿着统一配备的制服。 小马甲，紧身皮短裙。 她恍恍惚惚的想，至少比上次租的齐臀吊带长多了。 一旁的女人掐灭了手里的女士烟，乜着眼投去一瞥后，啧声道：“你说说你，明明还年轻，干什么来跟我抢生意，我是人老珠黄了没办法，要我说啊，你气质这么好，完全可以去找个长期依靠，那些老板包小情人儿，就喜欢你这款的。” “长期关系多好哇，有钱又稳定，关键还能捞到好的资源，以后就算年纪大了被踹了，也不用太担心……” 季佳见对方虽然没有打断自己的话，但显然也没有听进去，劝了几句后，便没再说什么，只交代道：“我丑话可放在前头，进去了之后，各顾各的，各凭本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可能帮你，也帮不了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知道的。” 慕汐点点头，正打算抬手推门，又被唤住。 “哎，你……”季佳撇了撇红唇，眼神有些闪躲，迟疑片刻，还是好心提醒道，“前面趁着他们兴致高，要拿拿乔，别傻不拉几的给几张票子就喝，另外……实在扛不住的话，也别死撑，喝进了医院不划算。” “嗯，谢谢季姐。” 女孩的笑容太过真挚，季佳没敢再对视，熟练的解开第一颗纽扣后，扭着腰率先走了进去。 第14章 善 包厢里，光线昏暗，一群男人吞云吐雾，谈笑风生。 慕汐见季佳去了左边，便有样学样的来到右边，跪坐到茶几旁。 桌上摆着几排酒水，红的白的黄的应有尽有。 慕汐扫了眼，直接拿起正中间的那瓶。 只要开了它，四位数的提成跑不掉。 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小手刚准备拧动开瓶器，被一只厚重的大手按住了。 “小妹妹不讲武德啊，一上来就这么狠，拿我们几个当冤大头？” 半真半假的语气，难以分辨说话者的心情。 可能只是个玩笑，也可能下一秒就会怒气冲冲的踹过来。 慕汐使劲吞了下口水，冷静道：“这瓶酒虽然贵些，但值这个价，经理说几位是外地来的大老板，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所以我才自作主张地选了它，如果您不喜欢，我这就重新挑。” 这番话，引起在场几人的注意。 刚刚开口的男人长了张马脸，他嗤笑道：“哦？你倒是说说，这酒怎么就值这个价了呢，说得好，我可以考虑开一瓶，说不上来的话，你就去那边连吹五瓶百威，一口都不准停！” 季佳正在给一个满脑袋油光、腆着大肚子的老板倒酒，一听这话，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小慕，真是太心急了！ 那破洋酒为什么值那个价，谁能知道？ 这下好了，一分钱还没挣到，就要被整掉小半条命。 谁知，下一秒，清郎的嗓音响起：“remy1787，虽然不是这个牌子里等级最高的白兰地，但不管色泽还是醇度，都已经算是极品，最重要的是，它家独特的蒸馏工艺全球闻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出葡萄的香气，简单来说，花五位数就能享受到六位数的口感，可谓是性价比之王。” “……” 包厢里顿时陷入了寂静，季佳一个吃惊，差点把整瓶酒都倒在地中海老板的裤子上。 这时，一道迟疑的声音插了进来：“小汐？你是……小汐对不对？” 熟稔的口吻令慕汐一怔，下意识低着头往后缩了缩。 无论是谁，在这种场合被认出来，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她的逃避，却令对方更加兴奋，起身凑过来，一个劲儿道：“我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小汐，怎么，不记得我啦？我姓钱，和你父亲合作过……” 慕汐匆匆瞥了一眼。 憨厚老实的长相，依稀有那么点印象。 被逼到这份上，她只得低低的叫了声：“钱叔叔好。” “呵呵……”钱仲打量着仍跪在地毯上的女孩，表情越发的意味深长，“几年不见，变得更漂亮啦……” 如果放在以前，慕汐大概会抱有幻想，认为这是个好人，看在爸爸的情面上，或许还能帮自己一把。 而现如今，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希望能早点结束寒暄。 毕竟她不止一次的体会过，比冷眼旁观更加可怕的，是落井下石。 “remy1787是吧？先开两瓶。” 慕汐一听这话，惊讶地抬起头。 “既然叫我一声叔叔，那自然要多加照顾。”钱仲笑眯眯道，“去吧，给你周叔叔和李叔叔他们都满上！” 第15章 辱 对方和蔼可亲的面孔，豪气的善意，对于慕汐来说，就像是沙漠里突然出现的绿洲。 她激动极了，颤抖着指尖，毕恭毕敬地为几人倒酒。 轮到钱仲时，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钱叔”。 倒完，刚准备退到一旁，却被拽住了手腕。 “来，陪咱们一块儿喝！” 她没法拒绝，只得顺从的坐了下来，接过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学习酒文化以及懂得如何饮酒，是上流社会圈子必备的课程。 慕汐自认酒量还算不错，否则也不敢轻易来挣这份钱。 可她不知道的是，高级晚宴和这种地方，根本就不是一种喝法。 灌下三杯白兰地后，又被连哄带劝地喝了好几杯其他酒，慕汐开始觉得脑袋发晕。 晚饭只吃了一个包子，此刻胃部空荡荡的，身体里面仿佛点起了火炉，灼烧感从喉头直冲头顶。 钱仲笑吟吟的面孔在眼前晃荡：“贤侄女，多喝点啊，喝完了，咱们再开两瓶！” 再开两瓶…… 那就意味着，可以多挣几千块…… 慕汐甩了甩头，一手掐着大腿肉保持清醒，一手去拿杯子。 “喝……我多喝点……” 纤长白皙的脖颈仰起。 什么醇度，什么香气，此时的她，已经品不出任何味道了。 只机械式的做着吞咽动作，任凭辛辣液体冲刷着麻木的喉管。 浑浑噩噩间，交谈声隐隐约约传来。 “老钱这么捧场，看来你那贤侄女不简单啊……” “当然不简单，她可是姓慕。” “慕？哪个慕？” “北城能有几个姓慕的？呵呵……” “艹，慕长庆的女儿？” “有意思，那真得好好玩玩了……” 玩玩。 充满恶意的词撞进大脑，堪比那天冷水兜头淋下的滋味。 慕汐一个瑟抖，警觉地意识到，自己该离开了。 什么绿洲，果然只是海市蜃楼。 推开酒杯，她撑起打晃的双腿想要起身，肩头却被一条突然伸来的胳膊压住。 “放开我……我不喝了，经理说过，可以拒绝的，我有权拒绝……”她厉声道。 见女孩这样子，钱仲知道，八成是听到刚刚的对话了。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索性不再装模作样，直接撕掉最后一层兽皮。 “不喝了？那点开瓶费，够你慕大小姐花么？想多挣钱，就得乖乖听叔叔的话！啧啧，不愧是娇养出来的，这皮肤，可真滑啊……” 粗糙油腻的大手贴着脸颊游走，引来四周一阵一阵地讪笑。 慕汐僵直着脊背，眼前忽明忽暗的光影仿佛变成了高利贷账单上不断飙升的数字。 说得没错，钱没挣够，还不能走。 她面无表情地一把抓起白兰地酒瓶，咕咚咕咚将剩余的全都喝完。 呯地一声重重放下，抬手抹去唇角酒渍：“再开！” 众人哗然。 一想到对方是昔日北城商界巨擎最宠爱的千金，包厢里的男人们全都兴奋得红了眼。 马脸男率先抽出叠红票子：“这么干巴巴的喝有什么意思，爬过来喂给我，一口一张！” 啪！ 另一叠更厚的钞票甩到了茶几上，地中海老板拉下裤链，抖着满脸肥肉，笑嘻嘻道：“慕小姐，久仰大名，我这边更划算呢，一口五张哟！” 第16章 梦 季佳没想到事情会失控成这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凑过去打起了圆场：“小慕只是来兼职的，不懂这些，老板们如果有其他想法，不如让经理叫几个可以带出场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仲一脚踹在腰上，踢到一边半天没能爬起来。 “老女人废话可真多！” “季姐！” 慕汐刚想扑过去，一股刺痛从头皮传来。 “怎么说，是先去伺候你周叔叔，还是李叔叔？” 她冷着脸，咬牙切齿道：“除了陪酒……我不做别的，这个包厢里有监控……你要是敢强迫我，就算不能送你们进监狱，也能……也能叫你们身败名裂……” 钱仲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几人也都笑得前俯后仰，显然丝毫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放心，我们只是玩玩，不干什么过分的事。”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多加钱嘛！” “还是先伺候你李叔叔吧，毕竟赚得多啊，哈哈……” 下巴被捏住，又有一大口烈酒灌了进来，意识逐渐变得更加混沌。 迷蒙的视线内，晃动着一张张道貌岸然的面孔。 慕汐恍恍惚惚地想，果然还是没办法为了钱忍受，那晚进房的如果不是迟邵，恐怕到最后，自己肯定会反悔，会不顾一切地跑出去。 迟邵…… 阴差阳错了一次，难道还能幸运第二次吗？ 好累啊，要不就这样吧，听天由命…… 呯！ 突然，耳边传来酒瓶碎裂的声音，钳制的力道松开，她软绵绵的趴跪在沙发旁，抬起头循声望去。 光束冲破沉重的隔音门，直直地照入眼底，一道修长身影逆着光大步走近。 来人轻巧地躲开那些恼怒的挥拳，反手扣住对方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往茶几上重重一按—— 咚！ 没一会儿，包厢里的人就全都瘫软在地。 慕汐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冷道：“调监控，处理一下。” “是，迟总。” 一件大衣落在身上，她被轻轻的托抱了起来。 身体下意识地颤动了下，低沉的嗓音贴近：“别怕慕小姐，是我，迟邵。” 慕汐想，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就像初见那天，她趾高气昂的跑到他面前为陆笙澜讨公道，结果差点摔下楼，对方出于人道主义拉了一把，转身漠然离开。 当晚回去后，她就做了个梦。 梦里，清冷的少年抱住自己，灼热呼吸混着干净好闻的气息拂过脸颊，他说：“别怕，我的大小姐。” 迟邵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的对待过她。 所以，肯定是一样的，都只是个梦而已。 培根的熏香，火腿的咸鲜，面包的香甜，还有香榭玫瑰花茶沁人心脾的独有芬芳…… 依稀间，慕汐仿佛听到远处传来摆放刀叉的响动，以及阵阵谈笑声。 “刘妈，叫大小姐下来吃早饭，待会儿上学要迟到了。” “好的，太太。” “算了，我自己去吧。” 轻盈的脚步拾阶而上，越来越近。 她不禁激动起来，挣扎了几下，终于冲破意识的禁锢，猛地睁开眼，叫道：“妈——” 脑中的喧嚣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满眼奢华却陌生的布置。 这不是她的房间。 第17章 光 “妈……”她失神的喃喃着，埋头环抱住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忽然，一阵食物香气飘来。 是刚刚梦里面的味道！ 慕汐一愣，跌跌撞撞下了床。 熟悉的低血糖症状夹杂着宿醉后的不适，排山倒海的袭来。 她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 房间里温度适宜，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绒地毯，赤脚踩在上面，仿佛在云端行走。 她蹒跚着来到门边，轻轻一推，大片的落地窗映入眼底。 淡淡的光透过金色纱帘洒进来，温暖又明亮。 餐桌旁，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戴着蓝牙耳机，正在笔电前处理公事。 听见响动后他没有抬头，很自然的招呼道：“醒了？刚准备去叫你，洗漱下就过来吃吧。” 慕汐倚着门框站在原地，还有些懵懵怔怔的。 对方似乎叹了口气，合上笔记本，掀起眼皮投来略带揶揄的目光：“你再继续发呆的话，就只能吃冷掉的早餐了。” “抱歉……” 目送着纤细身影仓惶地钻进卫生间，深邃的眼眸一暗，浮起隐晦不明的幽色。 几分钟后，两人相对而坐。 慕汐这才注意到，精致的餐盒上印着b打头的一串字母。 难怪觉得熟悉，是她过去常吃的那家品牌店。 招牌的黑松露培根塔，限量供应，任意一款甜点，都是三位数起步。 不愧是全球连锁的百年老店，这么多年过去，色香味一点也没变。 可她尝了一口后，却发现，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喜爱了。 “不合胃口？” “啊，不是……”慕汐连忙笑了下，“怎么会呢，味道很好，谢谢迟先生。” 原来有时候，改变的不是食物本身，而是人的心境。 “嗯，不客气。”迟邵将装着花茶的水晶壶往她面前推了推，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俊美的眉眼氤氲于薄薄的白雾后方，“喜欢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最后一句很轻，轻到慕汐听不分明其中的意思。 不过她没敢多想，只当对方是介于前两次的体验，对自己的身材提出不满，于是小心翼翼回道：“其实我不算瘦的，干我们这行……” “你觉得你现在是在干哪一行？” 冷不丁的一句，打断了她的支吾。 慕汐停下咀嚼，茫然的抬头看去，可男人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那话里蕴藏的怒意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我……就平面模特，空闲之余……会兼职。” “嗯。”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慕汐尴尬的垂下眼，而对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再开口。 她盯着盘子里的食物，脑中翻涌起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以及……季佳的忠告。 “迟先生，昨晚的事，谢谢你，还有……”握着刀叉的手指缓缓收紧，她压抑着羞愧和难堪，低声道，“之前的提议，我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吗？”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如果你依然对我的……有兴趣的话。” 虽然慕汐想不明白，失忆后的迟邵为什么会挑中她，但事到如今，无力深究了。 最后一根稻草掉下来，压垮了所有意志。 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迟邵没有立刻给予答复，喝完最后一口黑咖啡，拿起一旁的餐巾擦拭起指尖，直到她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留在我身边需要遵守的规矩，还记得吗？” 第18章 养 “记得的！”慕汐忙道。 他丢开餐巾，将两张卡推了过去。 银行卡和房卡。 “这边给你住，今天就搬过来。” “呃，能不搬吗？” 清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对于金丝雀刚上任就不听话这件事，显然有些意外。 “我暂时不太方便，但你放心，保证随叫随到的，另外我不需要五百万，给一百五……”她想了想，又改口道，“一百万就好，但有个小小的前提条件，假如哪天迟先生决定结婚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就此结束。” 迟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行。” 倒了两班公交，终于回到了筒子楼。 慕汐心不在焉地推开大门，惊醒了坐在沙发上打盹的人。 她这才猛然想起，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徐婶……” 满头花白的中年妇女摆了摆手，指着里面小声道，“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喝了点粥，刚躺下。” “抱歉，我又回来晚了。” “嗐，没事，反正我今天也不用出门。”徐桂芳收拾起脚边散乱的手工活计。 慕汐赶紧翻出钱包，数了十张：“这是下个月……” “过几天我儿子要回来啦，恐怕是真没时间帮你照顾小筠了。”女人面带歉然，眼底是掩不住的喜气。 “这样啊……没关系，钱你先收着。”她把红票子塞进对方手里，“这段日子麻烦你了。” 来回推拒了几次后，徐桂芳笑道：“行吧，我就收下了，钥匙我也先不还给你，说是没什么时间，但咱们离得近，万一你有个什么急事，多少还是能帮衬下的。” “好。”慕汐也跟着笑了起来。 发现女孩今天的气色还算不错，徐桂芳忍不住八卦道：“前段时间一直看你愁眉苦脸的，事情终于解决了？” “嗯……我找了份新工作，以后，应该能多些时间陪陪小筠。” “好，挺好。” 送走徐婶，慕汐为弟弟掖好被子，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开记账本，开始仔仔细细的算起账来。 直到太阳爬上头顶，从狭小的窗户泻进一丝温暖，才放下笔，舒了口气。 一百万，在她过去的认知中，只是串无足轻重的数字。 而现在，却是生命得以喘息的良药。 发了会儿呆，慕汐打开社交软件，新加的好友静静地躺在列表里。 头像十分模糊，看不清是什么图案。 名字更加敷衍，一个句号。 至于朋友圈，她不去看都能猜到，铁定是空白。 只是个小号而已，迟邵怎么可能让自己窥视到他的私人生活呢。 慕汐平静的给这个号加了特别关注和顶置，接着改了备注。 改完后，她盯着下意识输入的称呼愣了两秒，立刻删掉，郑重地换成了“迟先生”。 做完这一切，慕汐深吸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声招呼。 设身处地的来说，是她的话，应该会希望对方时时刻刻粘着自己、讨好自己。 可男人和女人到底不一样，迟邵养她，与喜欢肯定没有一丁点关系，顶多是觉得睡起来还算满意。 第19章 傲 钻石加更 所以，她的作用只和床有关。 那么其他多余的事，还是别做了，免得弄巧成拙，反而惹得他不高兴。 打定主意后，慕汐果断地退出了聊天界面，往厨房走去。 半小时后，她刚准备关掉油烟机，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 “吵死了吵死了！能不能摔掉它，吵死了！” 慕筠想要不顾一切地发脾气，可又记得姐姐曾说过，这东西坏了要花很多钱来买，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 慕汐连忙接过手机揣进兜里，先软声软语的安抚了弟弟一番。 把他送回房间后，翻出来一看，大惊失色。 十二通未接来电，两条未读信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迟先生：【为什么不接电话？】 迟先生：【在哪】 手心一震，铃声再度响起。 慕汐赶紧按下接通键，不等对方说话，就连珠炮似的解释道：“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更不是携款潜逃，刚刚在厨房，手机丢在卧室了，所以……” “厨房？”低沉的嗓音微微上扬。 “我煮了点面。”她如实道。 “拍张照。” “啊？”这什么要求？ “拍照。”不容置喙的口吻。 “哦……” 很快，阳春面的照片传了过去。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慕汐在匆忙中没忘记加上滤镜。 桃子：【迟先生，请查收。恭敬微笑.jpg】 她谨慎的守在一旁，等待随时回复，然而这次，对面却突然没了踪影。 直到碗里的面条差不多快要泡成面饼的时候，一条语音终于跳了出来。 “六点，接你吃晚饭。” 晚饭。 慕汐秒懂了，立刻回道：“好的，迟先生。” 下午，她带着弟弟去了之前就看中的私立医院，打算让他在那边住上几天。 一方面利于医生观察，拿出确切的治疗方案，另一方面，自己也能安心的去“工作”。 经过计算，她把那一百万分成了几份，准备拿出其中一小部分，开始慢慢地给小筠治病。 这家医院收费高，环境和设施条件自然非常好。 少年在海洋池子里玩的不亦乐乎，玩累了还有点心吃有动画片看，也就没多纠结的和姐姐挥手说了拜拜。 刚安顿好弟弟，顶置的聊天框亮起。 迟先生：【去东湖街a-3089】 慕汐没多问，抵达后才发现，居然是间私人工作室。 “您好，请问想喝点什么？”迎宾的店员笑容满面。 这种热情，她并不陌生。 只要钱给到位，八十岁的老太太都能成为他们口中的美女。 不过在决定喝什么之前，她要先弄清楚即将发生什么。 店员笑道：“是这样的，迟总在这边为您预定了一整套的造型设计，十五分钟前，衣服和首饰都已经送过来了，现在距离晚上六点还有两个小时左右，请您立即入座，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秋冬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当慕汐走出工作室大门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加长版迈巴赫停在路边，路灯照在流线优美的车身上，反射出淡金色的光泽。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套价值四五万的l家高定，再看向那打开的后座车门，恍惚中，久违的骄傲仿佛回来了。 第20章 约 车内，迟邵正在回复一封国际邮件。 修长好看的十指跳动着，一行行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跃然屏幕。 顶灯照在清贵冷峻的五官上，侧脸的神色，与当年在图书馆时一样，专注又严肃。 慕汐不觉看得发了呆。 这时，车身突然发动，没坐稳的她直接被甩了个尾。 在压倒金主和摔个狗啃泥之间，慕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迟邵在学习的时候非常厌恶被打扰，现在工作了，肯定更是如此。 反正车里面到处是软包，磕碰了也不会太疼，只希望别弄花好不容易化好的精致妆容。 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预料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她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捞了起来。 回过神时，额头正抵着坚实不失温暖的胸膛，优雅的木质香调萦绕鼻间。 以前的迟邵，衣服上总有一股冷香，像是大雨过后，阳光洒在森林里的气息。 虽然他不耐烦地再三强调，说根本没用过什么香薰，而是学校小超市里最廉价的那款肥皂。 但她就是觉得独特又好闻，可无论自己怎么用，都洗不出同样的味道来，倒是洗坏了好几件真丝裙。 “你用的是d.c男士淡香？” 话一出口，慕汐就后悔了。 她应该说句谢谢，然后安静的坐回去，而不是保持着这种跨坐的姿势，赖在人家身上闲聊。 诡异的是，迟邵居然平静的回了个“嗯”字，接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呃……”慕汐愣了两秒，扬起礼貌性的淡笑，“挺好的，很适合迟先生。” 文件资料和笔电早就被推到一边去了，男人抻开两条长腿靠坐在真皮座椅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搭着她的后腰，并且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慕汐顿时心领神会，虽然心里面有点别扭，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尽量放软了身体，等待着下一步。 谁知那只手一直很规矩，没有游移向其他地方。 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该有的反应。 正疑惑着，却听对方忽然问道：“你是害怕我，还是很讨厌我？” 慕汐满脸惊讶，立刻否认道：“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他坐直凑近，好看的桃花眼在她的视线内放大，“刚刚宁可摔倒，也不愿意投怀送抱？” “我……” 说实话，她没见过这样的迟邵，神情中似乎透着丝不正经。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多正经，但她以为，他是属于实干派的。 关门熄灯，全程交流不超过三句话，才是他该有的风格。 然而从下午那会儿开始，事情就已经脱离了她的设想轨道。 这哪里像是金主享用金丝雀前的准备，简直就像是—— “迟总，到了。”话筒里传出司机的声音，打破了无形的僵持。 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赶在车门打开之前，慕汐手脚并用的爬到一边，规规矩矩坐好。 迟邵没有阻止，不过当两人下了车之后，他立即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后方拉到了身旁。 酒店大堂明亮的光线中，慕汐悄悄瞄了眼男人俊美的侧脸，以及那只始终环着自己的手臂，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真的好像是……约会啊。 第21章 迷 接下来的发展，像是无时无刻不在验证着她的“自以为是”。 米其林餐厅，夜景，烛光晚餐…… 黑松露鹅肝，卡蒙贝尔焗蜗牛，都是她以前爱吃且吃惯了的菜。 慕汐不止一次的想，迟邵是不是根本没有失忆。? 可看着他熟练而平静的姿态，她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以他目前的身份和收入，习惯性来这种地方，再正常不过了。 “不喜欢这里？” “啊？”慕汐抬起眼，下意识摇头，“不是，很喜欢，挺好的……” “你对着我，是不是永远只会说这几句话？”男人勾了勾唇角，忽地轻笑一声，“别紧张，汐汐。” 汐汐…… 慕汐的脸颊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有着和亲朋好友相同的亲昵，以及别人没有的缱绻尾音。 胸口像揣了只兔子般砰砰直跳，可激动过后，心头却多添了一些迷茫。 她低下头，假借喝水来掩饰满脸复杂的情绪。 这时候，一名侍者走了过来。 “两位好，我们准备的餐后甜点是杏仁塔，请问需要现在享用吗？” 迟邵正要点头，却见对面的女孩突然说道：“换一道吧。” 侍者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对方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忙微笑着问道：“请问女士想吃点什么？” 又是一次出于本能的开口，但既然开了口，慕汐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陈皮豆沙汤。” “抱歉呢，这边没有。” 放在以往，“没有”这个词，是不会出现在她慕大小姐的字典里的。 钱给到位，想要什么都可以有。 侍者离开后，慕汐默默地叹了口气，怅然的目光与对面若有所思的眼神对上。 “讨厌杏仁？” “没有。”是你讨厌。 “那是很喜欢陈皮豆沙？” “嗯……”其实是你很喜欢才对。 破旧的小院子，慈祥的老人家曾告诉过她，他们家阿邵从小最喜欢吃陈皮豆沙汤了，每次都能喝上两大碗。 “那你呢？”慕汐忍不住反问道，试图偷偷寻找一点过去的共同回忆。 其实她还想问，他姥姥的身体怎么样了，病情有没有好转，是不是跟着他一起搬来了t市，还是仍然住在北城。 “不喜欢。”迟邵神色淡淡。 满肚子说不出口的话如同燃起的火星子，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 她讪讪的笑了笑：“是吗，那……幸好我刚刚没有自作主张。” “嗯。” 本来还算平和的气氛，又一次莫名宕到了谷底。 用完餐，坐回车内，慕汐看着窗外飞逝的灯影，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她暗暗祈祷着赶紧去到那间酒店公寓，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再发生奇奇怪怪的交流和沟通了。 然而，她很快发现不对劲，眼前的街景越来越熟悉，似乎正朝着自己的住处驶去。 “迟先生？” “时间不早了，下次再约。”男人表现得既温和又绅士。 “你……这就要送我回去了？” 慕汐简直难以置信。 敢情对方折腾这么久，只是单纯的想让她陪着吃顿晚饭？ 迈巴赫缓缓停下，前方的司机静坐着等待下一步指示。 “具体是哪一栋？上次你没说。” 慕汐抓起一旁的手包，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很近的，我走两步就能到。” 迟邵瞥了眼沿街商铺后方的那几栋精品小高层，没有强求：“嗯，那你注意安全，到家后发条消息给我。” 第22章 想 十几分钟后，慕汐躺坐在小沙发上。 头顶，破旧的日光灯正随着夜风微微摇晃，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拥挤的小房子，此时竟显出几分空旷来。 她望着那盏灯，叹了口气。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让小筠晚上也住在医院，明明完全可以省下这一小笔钱的。 可一想到那边舒适明亮的环境，又释怀了。 一天到晚闷在出租屋里，正常人也要闷出毛病来，既然还债已经不成问题，那手头适当的宽松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慕汐心情略为轻松的站起身，刚准备去冲个热水澡，一低头，看到身上穿着的高定套装，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急忙拿出手机，规规矩矩的打字道：【已到家】。 隔了大约半分钟，收到回信。 迟先生：【嗯，我明天要去f国，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什么意思？ 没等她琢磨透，又有两条消息接踵而至。 迟先生：【什么都可以】 迟先生：【说吧】 慕汐不敢再迟疑，立刻回道：【不用的，我什么都不缺】想了想，补上一句：【谢谢你，迟先生】 对面沉默了。 她不禁有些忐忑。 迟邵生气了？难道这种拒绝，严重打击到了他身为金主的骄傲？ 换位思考了下，慕汐深刻的意识到，还真有这种可能。 她正打算意思意思提点什么要求，一条语音弹出。 “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可以不用继续那么生疏了，你觉得呢，汐汐？” 低沉的嗓音传入耳朵里，像是过了电一般，微哑又富有磁性。 在这寂静的夜晚，很难不令人的心跳漏上几拍。 慕汐咬着下唇，想礼貌性的也回条语音，尝试过几次后还是放弃了，最终匆匆发了句【晚安，迟先生】，然后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丢开，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浴室。 同一片夜空下，东寰大厦十二层，迟邵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灯红酒绿。 对面led屏滚动的光投映在宽肩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夹在指间的猩红忽明忽暗，袅袅白烟中，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唇角微勾，溢出一声讥讽的嗤笑。 叩叩。 白思夏推开门：“arno，司机已经在楼下了，我们走吧？” 他摁灭香烟，从暗处走入光亮：“好。” 两人并排进了电梯，白思夏瞄了眼男人冷峻的侧脸，忍不住抱怨道：“下午我提议去直接去机场，一起用完晚餐还能在贵宾室休息会儿，你却硬要说已经有了其他安排，拖到现在再赶过去，基本上就等着登机了，我是无所谓啦，你那边不是还有几份资料需要审核？熬夜加上倒时差，你的身体吃得消嘛！” “不要紧。” 一腔关心，却只换来三个字，白大小姐的心里面十分不舒服。 但想到爹地说过，事业心重的男人都这样，撇了撇嘴角，勉强忍住了小脾气。 反正他是肯定会向自己求婚的，等到时候绝对不要轻易答应，必须得给他点苦头吃吃。 第23章 归 推荐票加更 慕汐花了近一天的时间，规划并初步安排好了自己接下来的工作。 钱肯定还是要努力挣的，但由于没有那么急迫，有些毫无前景的活儿就不打算去接了。 而且从前段时间的情形来看，那些地方似乎也不愿意再给她挣快钱的机会。 于是她索性改变了方向，凭借多年人脉，联系到几家正规工作室。 虽然他们要求高，薪资低，但搏一搏或许有走向成功的可能性。 以她目前的学历，要彻底翻身实在困难，但也不想永远当个籍籍无名的小野模。 最近的一家定于下周二试镜，时间还很宽裕，加上说要随时随地召唤自己的那个人也不在，慕汐思考再三，决定回老家一趟。 她的老家，位于北城郊区。 “姐姐姐姐，我是不是又可以和爸爸妈妈说悄悄话啦？” “我要告诉他们，小筠很开心，昨天吃到了软绵绵的蛋糕，还有两个护士阿姨说我长得像电视机里面的人！” “姐姐，如果小筠进到电视机里面去，是不是就能帮你挣好多好多钱呀？” 慕筠兴奋极了，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了一路。 “不用你帮忙挣钱，我们不缺钱。”慕汐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记住了，待会儿到了，千万别说漏嘴。” “喔……”慕筠点点头。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要撒谎，但每次过来都被叮嘱同样的话，他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姐弟俩拎着简单的行李出了高铁站，一眼扫去没看见熟悉的身影，慕汐刚准备打个电话问问，一名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匆匆跑近。 “小汐！” 慕汐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犹豫了片刻，才迟疑着唤道：“大伯？” 大奔行驶在平坦的马路上，崭新的内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大伯，刚买的车？” “是啊。”慕长龚拍着方向盘，喜滋滋道，“相中很久啦，上个月收到你的汇款后就果断拿下啦！” 高兴了没两秒，中年人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后视镜，支吾着补救道：“主要也是因为之前那辆……太旧了，你小堂妹明年就要去海市上大学，买个性能好点的车，来回接送也安全……” “这车挺好的。”慕汐真心实意的附和道。 她觉得大伯多虑了，自己只是闲聊并没有其他意思，那一笔笔汇款是应该给的，至于给了之后用来做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和权利。 听侄女这么说，慕长龚宽了心，开始进行每次相见后的例行关怀。 “你说说你，硬是要背井离乡的跑去外地，在那种小地方，还能有在北城发展得好？” “挺好的，我们挺好的呀！”正趴在窗户上吐舌头玩儿的慕筠突然记起姐姐交代，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说完后觉得任务完成，又继续沉浸到自己的小世界里去了。 “小筠说得没错，我们在那边过得很好。”慕汐笑道。 慕长龚皱了皱眉，老婆的话虽然仍在耳边回荡，但瞄着侄女尖尖的下巴，还是没忍得住。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去年更瘦了？” 第24章 清 “现在谁不是以瘦为美啊，大伯你这么说，我就当做是在夸我咯！”银铃般的笑声在车内响起。 不知是女孩演技太好，还是听者无心，慕家老大完全没有起疑，又关心了两句后，便聊起了其他话题。 说话间，大奔驶近一栋三层小别墅。 院子里聚了十多人，有老有少，个个穿得光鲜亮丽，看到姐弟俩立刻围拢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起来。 “二伯好，小姑姑好，堂姐好……” 慕筠瓮声瓮气的叫着人，其实他很讨厌这一张张晃动的面孔，但也知道如果自己随意发脾气，到最后难堪的会是姐姐。 可他明明很乖了，还是没逃得开那些三姑六婆的闲言杂语。 “哎，小筠这病还没有好转啊，汐汐啊，我那边认识个医生，要不你带他看看去？收费公道，提我的名字，还能打八折呢……” “或者干脆送到疗养院去，你这天天带在身边也不是个事儿，我知道一家蛮好的，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开的，离这儿不远，一年才二十几万……” 慕汐刚打算敷衍几句，身边的少年猛然爆发，挥舞着双臂大声道：“滚滚滚！你们就是想骗我姐姐的钱！” 众人大吃一惊，吓得直往后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心虚和羞愧仅仅一闪而过，很快纷纷露出理直气壮的表情。 “大家好心好意的，没想到喂了驴肝肺！” “我们是没有你爸当年有钱，但一直老老实实做人，花的钱也干干净净，问心无愧！” “家里的孩子们都事业有成，谁在乎你和你姐那三瓜两枣啊！” 慕汐赶在弟弟再次开口之前，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巴，环视着四周义愤填膺的亲戚们，淡声道：“不好意思，小孩子心直口快。” 她道了歉，却没有否认慕筠的话。 最后还是慕长龚走过来打起圆场，才化解了这场几乎每次都要上演的尴尬。 夜幕降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吃晚饭，白天的事仿佛过眼云烟。 然而，那句意有所指的“老老实实做人”一直在慕汐的脑中徘徊，像是一道猩红的伤疤，永远无法痊愈。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 慕汐拎上准备好的祭品，牵着睡眼惺忪的弟弟，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山走去。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尽孝道才把父母葬在这里。 可事实上，原因很简单。 没钱。 在北城，一块最普通的墓地都要十几万。 而她当时，连一块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 到了目的地，慕筠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开始转来转去采着野花，嘴里念念有词道：“妈妈，你最喜欢漂亮的花儿了，筠筠摘好多好多送给你，你别躲猫猫了，出来陪筠筠玩好不好啊……” 慕汐清扫干净四周，摆好祭品，酝酿了半天，低声道：“爸、妈，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你们真的能听到我说的话，那么肯定也早就看到了我这一年多来所经历的事，欺瞒，在你们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过得不好，甚至……差点没撑得下去，但有时候我又想啊，如果我就这样放弃了，熬过去的那些苦，岂不是等于白费了，我可是慕长庆的女儿，怎么能做那种亏本的事？” 她苦笑两声，望着左边墓碑上那位一脸慈爱的男人，红了眼眶。 “爸，我是不是很没用……” “姐！姐！” 慕筠挥着手臂从远处跑来。 她用力抹了下眼尾，吸吸鼻子，一字一顿道：“您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总有一天能查出当年的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第25章 心 慕汐在北城住了两天，白天基本上都待在山上，晚上借宿在大伯家，八点不到就早早入睡，完全不给别人打扰闲话的机会。 临走那天，她倒是请慕长龚把大家都叫了过来。 等人齐了，慕汐拿出几张贴着名字的银行卡，分别递出。 众人面面相觑，一双双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转。 慕长芳最先伸出手，瞥了眼侄女儿那张酷似三哥的脸，又迟疑着稍稍缩回指头，讪笑道：“汐汐啊，这个月约定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嘛，你这是……” 慕汐站起身，朝着这些长辈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最近手头还算宽裕，所以把剩下的债直接分成两部分，今天先给一部分，不出意外的话，另一部分会在下个月一次性给完……欠大家的钱拖了这么多年，实在很抱歉。” 几乎所有人的眉头在刹那间舒展开了，客套的话也是接二连三的直往外蹦。 只有慕长龚和性格最沉闷的二伯没吱声。 等其他人说得差不多了，慕长龚才犹豫着开口道：“你一个人带着小筠在外面，要花钱的地方肯定很多，其实我们也没有很急，这些钱，要不你还是……” 话没说完，大伯母一个手肘捅了过去。 女人飞快地拿过自家那张卡，揣进衣服口袋里后，笑眯眯地对慕汐道：“汐汐可真是个好孩子，是读完研已经找到工作了吧？你成绩那么好，肯定找了个特别好的工作，俗话道无债一身轻，早点还清了也好！” 慕汐不置可否，再度一一打过招呼后，转身往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大伯母叱责丈夫的低骂声：“你少操那份闲心了！你弟弟当年可是千方百计地留了两千多万呢，他们姐弟俩还能过得比我们差？再说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 慕汐没继续听下去，默默加快了脚步。 高铁徐徐开动。 优美的风景，能改善人的心情。 望着窗外广阔无垠的山峦，慕汐感到胸口的滞闷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这一闲下来，她想到了迟邵。 也不知，他有没有回国。 不觉点开聊天页面，看着两人寥寥无几、少得可怜的对话，目光停留在最后那条已读语音上。 慕汐咬了咬下唇，神差鬼使地，主动发过去一条消息：【迟先生，工作还顺利吗，最近这边天气不错，航班应该不会延误】 发完后，又觉得内容很奇怪，刚想要撤回，却已经超时。 “算了……” 慕汐呼了口气，有些紧张的等待起回复。 然而仿佛石沉大海，一直到下了高铁回到家中，顶置的对话框都没有推送新消息，只收到工作室群发的确认通知。 第二天一大早，慕汐将弟弟送去医院继续观察，接着前往试镜地点。 虽然被呼来喝去了大半天，甚至还免费充当了一个多小时的背景板，但她依然感到很开心很兴奋。 场地很正规，工作人员也大多和善又有素质，甚至还很幸运的遇见了几位圈子里的大咖。 第26章 逃 钻石加更 听着他们的谈吐，她深切意识到自己在专业知识方面的贫瘠和缺乏。 收工时，一名秘书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客气道：“慕小姐是吧？恭喜你被录用了，由于你没有经纪人，回去后请保持手机的畅通，以防错过通告。” “好、好的，谢谢……” 慕汐试图让自己表现得从容平静些，可怎么也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虽然当初入这行是为了挣快钱，但也是真心喜欢设计喜欢艺术。 倒了两班公交赶回家中时，已经临近十点。 打开日光灯，望着一室昏黄，浓重的疲累排山倒海般袭来。 慕汐卸了妆，脱掉衣服刚准备洗澡，客厅突然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 她想起工作室的叮嘱，连忙裹上浴巾冲了出去，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按下了通话键。 “喂，你好——” “万晟酒店……黑色gt，尾号……658。” 没头没脑的一句后，通话喀嚓一声挂断了。 慕汐拿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居然是迟邵打来的。 她迟疑着拨了回去，打算问清楚些，然而无论怎么打，对方都没有再接。 一想到刚刚电话里那含糊不清的口吻，很显然是喝醉的状态，现在又是大晚上，他…… 慕汐没再犹豫，胡乱套了几件衣服，将长发随意一扎，抓起手机和钥匙就出了门。 时间紧迫，之前省下的打车钱又全都贡献了出去。 一路催促着司机飞飙，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缩短成了十五分钟。 这个时间点，万晟依然灯火通明，马路边三三两两停着一排豪车。 其中，有那么一两辆还在不停地上下颠动着。 慕汐微红着脸颊，在冷风中穿行寻找，找着找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假如迟邵的车也在发生同样的事，她……该怎么办？ 没等想出应对方案，一辆车牌尾号为658的amg-gt出现在眼前。 十分安静，暗色的玻璃里也没有人影在晃动。 她暗暗松了口气，疾步走上前，屈指敲了敲窗户。 咔嗒，右侧门弹开，一道高挑艳丽的身影走下车。 慕汐愣在了当场。 迟邵的未婚妻？她怎么也在这里？ 而白思夏一看来人是个年轻女孩，也皱起了眉头，但再一打量对方那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便没有多想。 当然，该提醒的话，还是要说。 “既然迟总叫你来接，说明信得过你，可不要辜负了你们老板和我的信任，知道吗？” “知……知道。”慕汐怔怔点头。 这副木讷迟钝的样子，倒是令白思夏更加满意了。 其实她本来是想亲自送的，但可惜一来今晚同样喝得不少，没法开车，二来大姨妈好像来了，真是不巧。 慕汐怀着强烈的心虚坐进车内，她甚至不敢多瞥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身影，生怕被外面的女人看出端倪来。 值得庆幸的是，开车技术没丢，这种跑车的操控方式她也还算记得。 急切地一阵摸索后，一脚油门，落荒而逃。 第27章 拿 直到拐了个弯，在后视镜里完全看不见对方了，慕汐才稍稍缓下紧绷的神经，神情复杂的瞄了眼身旁。 男人侧着脸，似乎已经昏睡过去，斑驳的霓虹光影滑过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是造物者的偏爱。 插足这种事，她不是没做过。 以前仗着家世，将为所欲为视为理所应当，现在才逐渐明白过来什么叫做报应什么叫做羞耻。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成为迟邵纾解需要或寻求刺激的对象。 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成为这样的人。 或许，他们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彼此。 以五十迈的速度开出去好长一段后，慕汐突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 到底要把人送去哪里？ “迟先生，迟先生？”连喊了两嗓子，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她只能抬手用力一推，结果听到咚地一声闷响，再看过去时，发现男人的额头正抵着车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看样子，是被撞醒了。 慕汐忙缩回罪魁祸手，若无其事的问道：“迟先生，是去上次那家酒店公寓吗？” “嗯……”模棱两可的低哼。 慕汐权当是默认，凭着绝佳的记忆，往目的地驶去。 此刻的她非常累，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早点回去睡觉。 抵达公寓时，迟邵看上去大概恢复了五六分清醒。 虽然走不了直线，但好在能自己迈腿，否则以她的小身板，根本无能为力。 “呼……到了，房卡。” 慕汐倚着墙喘气，打算等他开了门就离开，谁知半天过去，对方既没发酒疯也没动，低垂的眼帘遮着眸光，窥不清神色。 “你……” 她刚开口，突然被拉扯过去，后背重重地抵在门板上，肩窝处随即多了一份重量。 “自己拿……” 灼/热呼吸吹拂着颈侧，沙哑的嗓音直往耳朵里钻。 她的大脑很没出息的空白了两秒：“拿……拿什么？” “呵……” 一声轻笑后，慕汐的右手被握住，引导着往外套内袋伸去。 两人离得很近，隔着薄薄的衬衫，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顺着对方胸/腹的肌理起伏。 温热又紧实。 慕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嗯？好像……不在这里……”自言自语里似乎充满了困扰。 她稍稍回过神，刚准备将人推开些仔细翻找，手又被带进了另一个口袋。 这回，是西装裤袋。 指尖似被烫到般缩了下，但立刻被大手钳制住，不容许逃脱。 “迟先生……” 她心慌意乱，他该不会想在这走道里…… “迟邵，或者……你也可以叫我阿邵。” 心跳顿时失了拍。 慕汐睁大眼，看着男人优美的下颌线，刹那间仿佛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 少女拽着男生的衣领，委屈质问：“阿邵，你为什么不亲我，你不想亲我吗？” 男生撇开眼，一如既往的以沉默代替回答。 少女气不过，只得使用老招数，再度口不择言的威胁道：“不愿意是吧？好，那你姥姥的药——” 清冽气息携着抑不住的怒意，一下子席卷过来。 虽然唇瓣被吮得又疼又麻，但少女依然觉得接吻这件事，真的很舒服很美好…… 第28章 沉 慕汐的目光不由落在那近在咫尺的淡色薄唇上。 燥热从交握的手，蔓延至全身。 他们都不是青涩的年纪了，暧昧引发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美好，而是一触即发的欲念。 迟邵不记得她，这次他不会再抗拒，所以……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汐一惊，迷蒙的意识陡然回笼。 醉的明明是迟邵，她怎么也跟着…… 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谈笑越来越近，慕汐顾不上许多，赶紧先用力甩开钳制，然后重新将手伸到对方口袋里去找房卡。 西装裤的布料实在太过单薄贴身，她一边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闷哼，一边红着耳尖，加快摸索的速度。 抢在那群人看到他们之前，刷卡推开门，双双挤了进去。 玄关处的感应灯一下子亮了起来，照出她松了口气的表情以及男人眸底一滑而过深沉。 “这么害羞？还是……单纯的怕被别人看到？” 迟邵单手撑住墙壁，弯下腰，睁着那双醉蒙蒙的桃花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然而慕汐并没有在意，只当在安抚醉鬼，不假思索道：“被看见了不好，万一里面有认识你的人。” 想着既然已经进了屋，干脆好人做到底，于是她再次上前搀扶住对方，大步往卧房走去。 “认识我？又怎么样……” “会发现大半夜的，你和我抱在一起。” “我跟谁抱，和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和他们是没关系，但如果传到你未婚妻——” 闲聊戛然而止。 慕汐小心翼翼地向身旁投去一瞥，试图确定那人目前到底有几分醉意。 她不应该提到那个女人的，破坏气氛且没有资格。 假如他还算清醒，肯定要不高兴了。 迟邵眯起眼，脸色似乎有些冷。 像是酒醒了。 “对不起。”慕汐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更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那会儿你打错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所以我才会去接你，不过你放心，我一个字都没乱说，你未婚妻她……” “我没有未婚妻。” “呃？” 慕汐愣住了，望着男人俯身逼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跟绊到床腿，顿时仰躺了下去。 刚想爬起身，阴影跟着笼罩而下。 “谁告诉你，我有未婚妻的？”迟邵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难怪总放不开，原来是在意这个。” “我……”她想说她并不在意，可看着他勾起的唇角，整个人有点晕晕乎乎的，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消息我看见了，知道为什么……不回复你吗？” “为……为什么？” 薄唇贴上她的耳垂，呼出的热气将那里熨得更加殷红。 “因为你很不乖，隔了那么多天才想起来主动联系我，汐汐……这是对你的惩罚之一。” “之一？”她鹦鹉学舌般重复着重要的字眼。 “……很聪明。” 奖励一般，一抹湿热轻轻印在了唇角。 可慕汐突然觉得不满足起来，她忍不住偏头追去，却扑了空。 昏暗的光线中，桃花眼仿佛含情脉脉，格外的诱人沉沦。 “第二个惩罚，今晚无论我提什么要求，都不允许拒绝。” 第29章 疤 她哪有机会拒绝。 迷迷糊糊中就被迫解锁了好几种新姿势。 连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都完全没有印象。 只记得自己宛如徜徉海洋的一叶扁舟，承受着浪潮的肆意拍打。 时而激狂的攀上巅峰，时而温柔的回到浪底。 是完全不同于前两次的感受。 多了情绪和温度。 慕汐是被生物钟叫醒的。 一睁开眼，沐浴在晨光下的俊美侧颜便闯入视线内。 男人鸦黑的睫毛好似两把小扇子，密密投映于深邃的眼窝处。 她伸出手，悄悄描绘着他的五官。 迟邵没有未婚妻。 那位姓白的小姐，和他没有亲密关系。 就算告诉自己，他只不过在陈述一件事实，不代表什么，心里面还是仿佛打开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忍不住轻松欢快起来。 “在想什么？” 沙哑的嗓音传来，慕汐一愣，对上那双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眸。 幽光从微勾的眼尾泄出，神情明明慵懒，却隐约透着丝冷冽。 她连忙缩回指尖，可手腕立刻被握住，随后猛地一拽，躺在了对方身/下。 这下，紧张顿时变成了惊惶。 “迟……迟先生，不行……”女孩软软的求饶，瓷白的小脸上露出一点娇气。 她本就该这么娇气的。 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累，恣意骄纵，随心所欲地玩弄着别人奉上的所有。 迟邵要她放下防备，在他这里变回起初的模样。 而这回，将由他来主导结局。 对于初见的成效，他还算满意，再次送上一颗“糖果”，用着富有磁性的嗓音低哄道：“嗯？应该叫我什么？叫对了，就放过你。” 慕汐咬住嘴唇，几番挣扎后，终于放下坚持，开口轻轻唤道：“阿邵……” 他勾起淡笑，避开红唇，俯身吻了吻粉颊：“很乖。” 慕汐看着男人遵守承诺的退开，翻身下了床。 毫无遮挡的身躯，大剌剌的呈现在眼前。 她睁圆双眼，有些脸红又忍不住盯着看。 太刺激了。 床单是滚过好几回了，可这种完整的视觉冲击，真是头一次。 由于常年打工干重活的缘故，二十岁的迟邵身材就非常好，不像富家少爷们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花架子，他是实打实的劲瘦有力。 衣服下藏着紧实偾张的肌肉，与矜贵清俊的脸一点也不符合。 而现在，显然更加精壮了，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难怪穿上衬衫西装跟男模似的…… 突然，慕汐注意到他后背心窝的位置，有一道四五厘米长的疤痕。 颜色和皮肤差不多，可见时间久远，但凸起的增生格外明显，像一条蜈蚣，扭扭曲曲附在原本光滑的肌理上。 他裸着上半身的样子，当年她也是见过几次的，清楚得记得没有任何伤口。 所以说，是这件祸事，导致他忘了自己？ 迟邵走到衣柜前，拿出浴袍正准备套上，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能知道你后背的疤……是怎么回事吗？” 动作一顿，眸底浮起阴冷，他垂着眼睑沉默了会儿，淡淡道：“没什么，一个小意外，我去外面的浴室，这里留给你用。” “……好。” 慕汐只当他是不愿意回想那起事故，识趣的没有多话。 第30章 渴 早餐和上次一样，精致又昂贵。 虽然在心理上，比上次要来得放松些，但慕汐依然感到局促和不自在。 说不上哪里不对，或许只因为太不真实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只包装精美的首饰盒出现在面前。 慕汐不解抬头。 “送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迟邵微笑道。 一条钻石项链静静的躺在丝绒布上，奢华的棱光直直射进她眼底。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抗拒钻石的魅力。 可莫名地，她并不想要，并且还有点本能的排斥。 “不用了，我……” “不喜欢？”他微微挑眉，“那先收着吧，等改天有空，陪你去店里再挑几条。” 这口吻，轻飘飘的，好像他们谈论的不是钻石，而是白菜。 早已有金钱观念的慕汐连连摇手道：“不是，我很喜欢，不要再买了！” 迟邵笑了笑，起身越过餐桌，走到她面前：“那我帮你戴上？” “呃，好……” 她没有再说任何拒绝的话，或者心里面开始清楚，说了似乎也没什么用。 摸着坠在胸前的冷硬宝石，看着面前温柔微笑的男人，慕汐忍不住脱口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一系列举动，根本不像在对待一个玩玩而已的金丝雀。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迟邵眼底的笑意不减，眸色深深，“等你想明白了，就来告诉我，我很期待。” 慕汐微微一颤，飞快地避开视线。 现在的她很胆小，有些事，连想都不敢去想。 本来打算先自己回去的，慕汐刚准备提出，却见对方已经整理好着装，迈开长腿走了过来。 迟邵拎着一串钥匙晃了晃：“昨晚的车开得挺稳，再送我一程吧。”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那辆最新款的gt格外惹眼。 慕汐这才发现，它并不是普通的黑，而是定制版的星空色，金属漆面中掺杂着银光粒子，不同角度折射出不同光芒，宛如满天星辰，相当拉风。 她不禁欣赏了好几眼，又暗暗觉得奇怪，这压根不像迟邵的风格。 车里面还依稀残留着淡淡的酒气，慕汐顺手点开了自动香氛，随后为了掩饰自己过于熟稔的操控，没话找话道：“昨晚喝了很多酒吗，如果还有宿醉的症状，刚刚那杯黑咖啡……” “不多。”迟邵突然俯身过来，为她扣上安全带，“你到了以后，就差不多醒了。” 嘴唇擦过脸颊，柔软抵着手臂，突如其来的贴近使得周遭的气温一下子上升了好几度。 “是、是吗……”危险的燥热令慕汐渴望又难耐，下意识地直往后躲。 迟邵单手撑住椅背，像是没发现她的异样，又像是故意的，低声问道：“你觉得我昨晚那样，是因为喝醉了？” “嗯……” 毕竟不止一次的听周围人提过，男人酒后说的话，不要在意，男人床上说的话，更不要相信。 他一次占了俩，因此她的轻松和雀跃不过维持了一小会儿，理智就重新占据了大脑。 第31章 碎 推荐票加更 迟邵没解释，却忽然吻上白嫩的耳垂，含在唇齿间碾磨了两下，像是在给予一个小小的惩罚，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我有没有醉，你应该最清楚……” 说着，大手来到后腰处：“不酸了？”接着往下，“这里不难受了？” 慕汐敏/感的抖了抖，瞬间软成一滩水，她睁着雾蒙蒙的眸子，几乎快要忘了身在何处，完全依照本能的挺起了腰…… 半小时后，慕汐顶着张布满红晕的小脸，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虽然没有做到底，但发生的事，也足够她双腿打颤了。 “还是我来开吧，你休息会儿。” 看着男人脸上神清气爽的淡笑，其实她有点生气，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想要发脾气。 可到底记着如今彼此的身份，立刻压下冒出头的那份恣意，选择撇头看向窗外。 这时，包里的手机传出两声震响。 她翻出来一看，是昨天那家工作室拉了个小群，发来一则通告的拍摄时间及相关条件，让有意向的模特毛遂自荐，只招两名。 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是一个极好的锻炼机会，自己各方面虽然谈不上拔尖，但还算符合要求，于是也跟了一个举手的表情包。 本来以为，就算能得到确切回复，最起码也要等上半小时左右，谁知没两分钟，一位工作人员就私聊了她。 【慕小姐的形象非常适合，而且听说你之前也拍摄过类似的主题，下面有几件小事需要与你核实确认，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来签合同了】 慕汐微微瞠目，捧着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迟邵单手打过方向盘，闻声偏头投去一瞥，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眯了眯眼。 “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我之前联系的工作室，刚发布了一个新通告。”慕汐一边回复着对方，一边毫不设防的分享喜悦，“好多人报名呢，就两个名额，没想到会选中我——” 咯吱—— 车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惯性促使她往前一冲，手一滑，手机便飞了出去。 慕汐惊诧抬头，发现前方是明晃晃的红灯，于是没有多想，连忙弯腰四处找手机。 找了一圈没找着，刚打算撸高袖子，伸手到夹缝里摸一摸，忽然听到喀嚓一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迟邵皱着眉，从座椅下方拿出发出声音的物体——一只手机残骸。 老旧的手机根本经不起任何重力，直接变成了四分五裂的模样，别说回复消息，连开机都不可能了。 慕汐不死心的连按了好几下后，垮下欲哭无泪的小脸。 不知道等她买只新手机换好电话卡再联系，工作室还会不会保留着名额？ 恐怕是异想天开。 “抱歉。” “算啦，没事……” 她揉了揉鼻尖，把残骸放回包包里。 绿灯亮了，后面传来一片催促的鸣笛，迟邵不紧不慢地踩下油门，淡淡道：“是钱不够用了？” 慕汐一愣：“不是，我只是……” “那就别去。” 第32章 谢 她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脸色不太好。 应该说，很沉，显然是生气了。 慕汐有些不知所措，她想着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接的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正准备解释，一张卡放在了并拢的膝头。 “不用顾忌太多，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看着那张黑卡，又看向迟邵冷峻的侧脸，慕汐的心情很是复杂，但到底没办法像上回那样，直接拒绝。 事实上，她根本没法拒绝他，最开始的逃避，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决心。 沉默间，gt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去买支新手机。”迟邵拿起卡放进她的手心，“但答应我，不要再去跑那些场子。” 慕汐咬着唇瓣，欲言又止。 “答应我，汐汐。”他沉声强调。 “……好。” 她点头的那一刹那，淡笑重新回到了男人英俊清冷的面容上。 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对面说话很急，像是在汇报工作上的事。 片刻后，迟邵皱起眉道：“知道了。” 切断通话，他拉开储物箱，拿出两只信封：“本来想邀你一起去的，可惜项目上临时出了点小状况，恐怕走不开，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叫上志同道合的朋友。” 慕汐接过一看，竟是国内几位大师联名举办的艺术展。 往年有这种事，邀请函早就送到手上了，而现在，居然没听到过一点消息。 不过有一说一，她真的很感兴趣。 “好啊。”慕汐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烫金封面，心底的失落被新的惊喜一扫而空，她弯起圆眸，很自然的冲着男人甜甜一笑，“谢谢你。” 迟邵盯着她右脸颊上的小酒窝，舌尖滑过犬齿抵住上颚，喉结上下一个滚动后，若无其事的继续道：“艺术展在东城区，那边有几条商业街，看完展多逛逛，想买什么就刷刚刚给你的卡，开车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说完，俯身过来，在小酒窝上印下不算温柔的一吻。 慕汐有点懵懵的，见他推开车门，才反应过来：“你要去哪？”不是应该她走么？ 迟邵笑了笑，把车钥匙也放到她手里：“我公司到了，以后这就是你的车。” 英挺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于不远处的高耸大厦里。 十几分钟过去，慕汐却还呆呆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最后只得放弃思考。 她叹了口气，慢慢驱车回家。 这种车，肯定是不能停在楼下的，否则估计没两天就得废了。 慕汐只好在附近的小区租了个停车位，然后绕路走回去。 穿过楼前那排平房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小慕啊，今天下班这么早？” 慕汐循声望去，是徐桂芳。 妇女正倚坐在门边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做手工活计。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 徐婶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但有些事，没办法解释，也解释不了。 闲聊中，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从门洞里走了出来。 第33章 兄 鸡窝头，邋邋遢遢的，右手抓着只油腻腻的鸡腿，左手拎了瓶啤酒，斜眼看过来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打量令慕汐感到不太舒服。 “哎哟，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哟！”妇女叫囔起来。 郑池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这不是家里没开水嘛，先对付两口，妈，你再这样啰嗦，我可又要走了啊。” “好好好，妈不啰嗦了，你少喝点，妈这就给你烧水去。” 徐桂芳放下竹篮，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冲着慕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这忙的，都没得空去看望小筠，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你让他一个人在家待着？” “他挺好的，暂时住在外面呢，有人照顾。” 客套了两句，慕汐避开男人的目光，转身走开。 郑池灌了口酒，浑浊的视线在对方饱满的臀形上流连，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扬声道：“妈，她就是你之前一直献爱心的那个傻子的姐姐？” “别胡说，人家有给钱的，我说你回来了没什么时间去帮忙，小慕还给了一千块呢！” “哦？”男人摩挲着下巴，眼珠子一转，“妈你是不是还有她家钥匙啊？” 自家儿子的德行，其实徐桂芳是清楚的，她犹豫了一瞬，立刻摇头道：“没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别起什么糊涂心思，小慕可是正正经经的好姑娘。” 郑池不以为然，嘴上利落地敷衍他妈：“知道啦。” 一双老鼠眼却死死地盯住那窈窕背影。 嗤，长得那么漂亮，还早出晚归，又住在这种地方，能是什么好姑娘？ 假正经的货色罢了！ 第二天，慕汐考虑再三，决定开着gt去接林元元。 一方面路程实在遥远，如果坐公交去估计回来能折腾到半夜，另一方面，也是实在没人徒步去看那种展，她怕到时候拿出邀请函，会被工作人员当成小偷拒之门外。 “靠，gt最新款的暗夜星空？这次宣传方不够给力啊，居然没拍出实物十分之一的美貌！” 大马路边上，林元元像个土包子一样，一脸痴迷的围着跑车连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慕汐实在受不了路人投来的异样眼神，一顿操作，硬把对方推塞了进去。 “哎哎，慢点慢点，蹭坏了你赔不起！”林元元一边瞪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拍去椅背上沾染到的灰尘，随后欠了欠身，舒舒服服的躺好，笑嘻嘻道，“之前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又惹到什么麻烦事了，现在看来是好事嘛，说吧，遇到哪个伯乐了？都有闲钱租豪车请我看艺术展了！” “嗯哼，看完展告诉你。” “小样儿，还学会卖关子了！” 慕汐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 她怕她现在说了，待会儿的观展之行就要变成谈话会了。 名家大师的作品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彩，她们看得津津有味，由于没有挥土如金的能力，所以反反复复逛了好久，在喜欢的艺术品面前几度徘徊。 但场地就那么大，总待着好像显得有些怪怪的。 慕汐踌躇片刻，小声问：“你饿吗？” 林元元摇头：“不饿。”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算了，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呢，自己开心就好。 “那再欣赏会儿吧，反正咱们有车。”慕汐提议道。 林元元十分赞同：“刚刚看了下，五点结束，到时候我们直接开车去医院接上小筠，今晚这顿我请。” 慕汐也不跟她客气，点了点头：“行，我先去趟洗手间。” 好友一离开，林元元立刻就匆匆来到二楼展厅。 那里摆着一个她最喜欢的艺术品，名字叫做《兄妹》。 第34章 情 推荐票加更 男孩和女孩手牵着手，下半身是海浪一样的抽象形态，交缠着连在一起，形成一整个圆。 作者的本意是无论兄妹两人相隔多远，血缘关系永远是他们之间剪不断的纽带。 可在她眼里，却彰显着不同的含义。 那个圆并不规则，看上去其实有点像心形，而那名男孩的脸…… “小姐很喜欢这件工艺品？” 冷不丁地，一道声音插进来，把沉浸在隐秘思绪里的林元元吓了一大跳。 工作人员看着女孩惊恐的脸，也跟着瞪大双眼，磕磕巴巴道：“抱、抱歉，我看您经过这边很多次了，就……” 林元元暗暗呼了口气，尴尬的扯了扯唇：“是啊，挺喜欢的，不过……”买不起，所以不用特地来深入介绍了。 然而工作人员并不是这个意思，十分歉然的笑道：“可惜刚刚被订下了，要不您看看其他展品？” “已经卖掉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有点惊讶。 不是作品本身不够好，而是在这一众视觉冲击极强的艺术品中，温情派会显得逊色许多，一般都是乏人问津的。 “是啊，买家非常爽快，想必和您一样，对这件工艺品情有独钟……哎，就是那位先生！” 工作人员惊喜的指着前方，林元元不由顺着望去。 只见拐角处，一群人信步走来，为首的男人体格健壮，臂膀和胸肌撑得西装鼓鼓囊囊的，他正饶有兴致地听着身旁人的解说，明明二十好几的年纪了，却依旧一副朝气蓬勃、阳光开朗的模样。 “林先生！”工作人员十分热情的挥手，显然有心介绍两位爱好一致的买家交流沟通一下。 谁知他刚喊出声，身旁的女孩脸色突然大变，头也不回地一路逃窜，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眨眼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可这一波动静，已经足够引起林俞飞的注意。 他不经意地瞥了眼，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侧脸，当即丢下所有人，拔腿追了过去。 这边，慕汐拉长脖子环视四周，眺望了半天实在没找到人，于是准备拨个语音，刚点开好友的头像，一股力量猛然从背后袭来—— 啪叽！ 新买的手机，在她眼皮子底下又摔成了黑屏。 “快走快走！” “手机！” “别捡了，回头再买！” 也不知林元元哪里生出来的怪力，慕汐只觉得自己像是只风筝，被拖拽着飞出了展厅。 咯吱—— 当林俞飞气喘吁吁赶到大门口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性能绝佳的跑车疾驰而去，成为道路尽头的一个黑点。 “林少。”随行的人捧着手机走了过来，“这是刚刚那两名女孩不小心丢下的，好像摔坏了。” “尽快找人修复数据。” “好的。” 总是漾着爽朗笑意的面孔沉了下去，林俞飞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林元元，你可真有本事！” 至于另一名“共犯”，那张脸也似曾相识。 他让人调了监控，仔细辨认后恍然。 “居然是她……” 这两人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去了？ 蓦地，林俞飞想起一件事，拨通了一个越洋电话。 g国，凌晨三点。 一只手抓起不停震响的手机，男人满脸的恼意在看清来电显示后微微顿住，随即联想到什么，立刻翻身下床，一边按下通话键，一边往露台走去。 “怎么了，俞飞？”说话者语气亲和，即使隔着电流，依然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林俞飞开门见山道：“陆笙澜，我碰到慕汐了。” 第35章 迷 “真的？她在哪？”男人的平静在一秒之内被打破，他握紧手机，万分急切的追问。 林俞飞如实说了地点，接着道：“欠你的人情已经还了。” “等等，帮我一个忙，算我欠你的，以后一定加倍奉还。” “什么？” 陆笙澜望着脚下的星星点点，眼中透着一抹被禁锢的不甘。 “在我回国之前，帮我看紧她。” “没法打包票，只能说尽量，毕竟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办，何况……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国？我可没听到陆家那边放出任何风声。” “快了。” 切断通话，回到卧室，床头灯已经打开，柔和的灯光照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黑发黑眼的华裔女孩拥着被子坐起身，揉了揉那双猫儿一般的圆眸，向男人伸出白皙手臂，撒娇道：“亲爱的，你去哪了呀？” 陆笙澜死死盯着对方巴掌大的小脸，以及右脸颊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呼吸渐渐急促，神色愈发激狂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扯掉薄被，兴致勃勃的扑了上去。 “不要嘛，怎么又……”女孩嘴里抗拒着，举动却十分地配合。 可惜陆笙澜对那种欲拒还迎的小把戏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扳过女孩的下巴，厉声要求道：“别废话，按我说的叫！” 疼痛令圆眸蓄起泪水，使得原本世故的脸庞添了几分清纯。 女孩瑟抖着软声唤道：“陆……陆哥哥……” 温文尔雅的男人扬起微笑，着迷般吻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呐呐道：“汐汐……” 那天的晚饭终究没吃得成。 从艺术展逃窜回去之后，林元元就告诉慕汐，需要闭关一周。 上班请假，手机关机，林大小姐就跟老鼠躲着猫一样，彻底躲进洞穴，死活不肯出来了。 虽然慕汐想不明白好友为什么那么怕她的哥哥，但她选择了尊重。 “慕小姐，由于你弟弟的病因是后天性的，所以拖得越久，对病情本身越不利，你以为稳定正常，其实正在慢慢恶化。” “恶……化？” 慕汐看向隔音玻璃外的弟弟。 少年正在护士姐姐的陪伴下玩着游戏，那么的快乐，那么的无忧无虑，忽略年龄的话，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对。”医生指着颅内ct和手边一摞的资料，详尽地分析给她听，“长期的血块压迫导致神经纤维肿大，简单点来说，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往后就不仅仅是痴傻了，他会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维和肢体，更加具有攻击倾向，同时记忆力也会跟着减退，不记得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头疼、失眠，每天活在狂躁和幻觉中，最后……衰竭而亡。” 刹那间，慕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手脚冰凉，浑身不住颤抖起来。 医生连忙安抚了她，并告知了两种治疗方案。 “我个人建议保守治疗，一方面你们家属的经济负担没那么吃重，另一方面危险性低，只要我们双方配合，保证患者各方面都处于最适宜的状态，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又交流沟通了约一个多小时，确定了初步的治疗计划，慕汐站起身，恭恭敬敬道：“谢谢医生。” “不客气，应该的。” 医生看着女孩纤瘦的肩头，目露同情，忽然想起什么，急切道：“对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发现小筠的潜意识有阴影，不知道他当年除了身体遭到重伤外，有没有看到什么冲击性极强的画面？如果有的话，要尽量避免他再次受到类似的刺激。” 慕汐怔愣片刻，点头道：“好的，我会注意。” 鲜血，脑浆，破碎的尸骸……这些画面，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姐姐，你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慕筠趴在窗台上，不高兴的嘟起嘴巴。 少年长得俊秀，做起这种举动来，不算违和，只会令人心生疼爱。 慕汐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柔声道：“姐姐想给你一个惊喜，小筠先暂时住在这边，等姐姐准备好了，就接你回去，好不好？” “惊喜？好呀好呀！” 走出医院，手机传来震响。 翻出一看，不出意外地，是迟邵。 第36章 恶 这段时间，他公司那边似乎比较忙碌，一直不曾见面，不过联系并没有因此减少。 可要说温情的交流，倒也没有发生，说得最多的，往往是…… “我让人送过去的礼物，收到了吗？” 慕汐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到了，谢谢。” 仿佛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心不在焉，对面习惯性的追问道：“不喜欢？” “不是的，很喜欢。”顿了顿，她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喜欢。” “嗯。” 话筒里传出敲击键盘的声音。 “还在忙吗？”她忍不住脱口道。 男人轻笑起来：“汐汐这是想我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但知道他大概是爱听的，于是从善如流的回道：“想你了。” 对面静默了两秒，突然老话重提：“既然想，那就搬到嘉恒去住，或者，你希望我去你那边？” 慕汐立刻道：“我这边人多嘴杂，还是去嘉恒吧，你今晚有空？我傍晚就过去……” 只是说过去，却没答应搬。 话里的左顾言他，迟邵岂会听不出来。 他的声音里依旧含着笑，眼底却泛着冷意：“那过两天吧，等我电话。” “好。” 女孩乖顺的嗓音犹在耳边，不难想象她甜笑讨好的模样。 可迟邵明白，一切都是假象。 如果她有得选，肯定早就撇清关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面无表情地拨通内线：“查一个具体住址，西海路附近的住宅区。” 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再逼一把。 一小时后，顾文毅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老板，这个叫慕汐的，不住在那一片啊。” 接受到上司投来的目光，顾特助一个瑟抖，小声咕哝道：“住户信息我全部看过了，真的没有那个名字，连姓慕的都没有……” 突然，他想到什么，犹豫道：“倒是……还有种可能性。” “说。”迟邵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特助了。 “其实在那几栋小高层的后面，有个小弄巷外加两幢危房，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性非常大……”顾文毅瞄了眼上司的表情，“不过如果是老板你的朋友，按理说不可能住在那种地方……” 搭在扶手上的五指猛地收紧，隐晦不明的眸底浮起一丝困惑。 “去查。” 十点半，夜深了。 慕汐脱下工作服，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后，离开了便利店。 虽然如今不怎么需要去担心债务的事，可还是做不到心安理得的躺在家里，当真依靠别人来养。 因为答应过迟邵不去跑场子，所以她暂时选择了一些比较自由的兼职，再有空余的时间就正好用来自学些专业知识。 走进筒子楼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多。 慕汐掏出钥匙，费力地拧动着老旧的门锁，不知怎么地，脑子里滑过徐婶儿子的脸。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应该去把备用钥匙要回来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自身的安全永远比人情世故来得重要。 咔嗒，门开了。 她心不在焉地往里走，脑子里还翻涌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突然，常年养成的警惕，令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气味。 酒臭混合着汗臭，像是雨天的下水道一般令人作呕。 就在一团黑影携着恶臭迎面扑来之前，慕汐机敏的躲到一旁，啪地一下打开了日光灯。 第37章 碎 不算明亮的光线中，赫然晃动着郑池不怀好意的猥琐面孔。 “哎哟，慕小姐终于下班啦！真是辛苦……呵呵，不如再多辛苦一下，陪陪我怎么样？” 她一边后退，一边不动声色地伸手到挎包里摸索，冷着脸厉声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职业，立刻离开这里，看在徐婶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但如果你继续耍酒疯，别怪我送你去局子里住几天！” 男人脸上自以为充满魅力的淫笑僵住，接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毫无预兆的扑过去，伸手一把扯住慕汐的马尾，拖着来到沙发旁，狠狠地甩了个巴掌。 “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嫌老子没钱嘛，装什么清高！老子今天就是要白嫖你！还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告诉你，就算她在这儿，老子仍然照干不误！进局子？嘁，人家才不管咱们这种你情我愿的破事呢！” 这一阵天旋地转，摔得慕汐两眼发黑。 她趴在沙发上喘气，没再义正言辞的说什么，松乱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红肿的脸庞。 摇晃的日光灯下，女孩显得无比娇弱，仿佛一只手就能捏碎。 身躯微微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迫于淫威，只能认命。 郑池得意洋洋地拉下拉链，然后凑过去脱对方的衣服。 很快，大片细腻的肌肤露了出来，白得晃眼。 他什么时候玩过这种好货，刹那间，本就没多少警惕的心更加松懈，满脑子只有迫不及待。 刚打算埋下头好好品尝一番，整个人突然抽搐着往后一弹，嘴里发出嗷地一声凄厉喊叫。 慕汐随即一跃而起，双手握住防狼器，用犹在噼里啪啦闪着电光的顶端，直直朝着对方，小脸上一片冷然。 “滚！” 郑池捂着下腹部摇摇晃晃站起身，要是一般歹人也就跑了，可他仍不死心，仗着这栋危楼里没人会来管闲事，龇牙咧嘴的再度逼近。 “臭婊子，还挺能耐，敢暗算老子，今天不把你睡服了，老子他妈的跟你姓！” 慕汐没跟他废话，直接将电流调到最大，把防狼器往对方身上一扔。 男人猝不及防，再次被电。 更加令他没想到的是，一条板凳紧接着当头挥下，砸得他双眼一翻，咚地一下趴在了地上。 余光中，瘦小胆怯的女孩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子。 慕汐仍不敢有一丁点放松，又咬紧牙关，连夯了好几下，确定对方短时间内没法伤害到自己了，才颤抖着吁了口气，扔掉板凳往后退。 喀嚓，喀嚓。 大门突然摇晃起来，连带着门锁发出难听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慕汐惊恐的瞪大双眼。 难道是附近的流浪汉听到声音，也想来趁机分一杯羹？ 才稍微松弛的神经瞬间又绷紧，随着门板越来越摇摇欲坠，心头的那根弦越拉越直…… 呯！ 弹簧锁弹飞出去，门板撞上墙壁，一道高大的黑影走进了昏黄中。 面前的场景一下子撞进他墨色的眼瞳里。 隐隐约约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客厅一片狼藉。 一名半裸的男人趴在地上，正挣扎着想要起身。 衣衫不整的女孩握着把水果刀，点点寒光反射出一双小兽般的猩红圆眸。 慕汐仰望着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容，以为是自己心神恍惚产生了幻觉。 可她怎么会幻想出迟邵呢，她明明……早就不会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了。 郑池好不容易缓过气，眼前还有些模糊，一时间看不清来人的穿着，只知道是个男人，加上对方一直没出声，想着八成是同道中人，于是艰难地开口招呼道：“兄弟……这女人不识好歹，你帮我按住她，大不了待会儿让你……让你先——嗷！” 一道血雾，染红了慕汐的视线。 一身高定、衣冠楚楚的男人，闷不吭声地挥动着拳头。 一下又一下，拳拳到肉。 郑池想要反击，可一米八的壮汉在对方面前，竟然毫无回手之力。 慕汐一颤，眸底浮起迷茫的神色。 记得上回在包厢，他也是像这样突然闯入解救了自己，不过莫名地，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她不由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下雨的小弄巷，少年揍跑了一群作恶的不良，将被凌虐得奄奄一息的小猫抱进怀里，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动作却十分轻柔。 以至于后来每一次被拒绝、被厌恶的时候，都在心里面偷偷羡慕那只小猫。 过去的她，从不曾有幸获得过他一丝真心实意的呵护。 突然，对面高楼投来的光影自窗口滑过，照出一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与此同时，血腥气混合着一股子腥臊味在逼仄的屋子里弥漫开。 慕汐惶然惊醒，连忙丢掉水果刀，冲上前去：“迟邵，别——” 狠戾的面孔陡然转了过来，黑黢黢的眼瞳中涌动着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冷冷地盯着她。 “别……”慕汐一怔，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对方想起自己了，可不管怎样，此刻显然不是深究的好时机，她瞥了眼他手上揪着的那摊“烂泥”，冷静道，“别打了，打死了，不值得。” 对于事业有成，前程似锦的他来说。 无论是因为这种人，惹来一身腥。 还是因为如今的她染得满手血污。 都不值得。 不知迟邵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还说有了其他理解，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勾了下唇角。 那抹讥讽的笑转瞬即逝，快得无法捕捉。 不过，他总算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咚。 郑池趴在地上，这回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等他们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青白。 顾文毅迎面走近，恭敬道：“迟总，处理好了。” 作为一名称职的特助，即使满肚子疑惑，即使对老板身旁的女人充满好奇，也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嗯。” 迟邵点点头，率先坐进了车内，慕汐垂着眼，亦步亦趋。 目送着迈巴赫驶远，顾文毅回想起刚刚见到的那个说不清是施暴者还是受害者的人，不禁暗暗咋舌。 真看不出，上司那么冷淡沉稳的性格，居然会有如此冲动暴力的一面。 一番颠簸，加长版轿车硬是开进了狭小的巷子。 第38章 疼 司机瞥了眼后座沉默的气氛，犹豫再三，小心翼翼提醒道：“迟总，到了。” 慕汐最先回过神，清了清有些哑的嗓子，努力撑起一点笑容：“谢谢你，我……” 话还没说完，男人直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走到昏暗的楼道口，微微侧过身，是等待，也是催促。 “……”她只得三步并两步的跟上。 半夜离开时，坏掉的门板勉强用东西抵住了，所幸这里刚来过警察，倒是没人敢擅闯。 慕汐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正打算说完刚才没说完的话，请对方先回去，等过几天再联系之类，清冷的嗓音蓦然响起。 “收拾东西，挑重要的拿。” 她一愣，抬起眼。 修长身形站在小小的阳台上，侧头看向窗外，像是在欣赏远处的风景，似乎对她的住处没有一点兴趣。 可那棱角分明的眉骨上，还残留着一抹干涸的血迹。 心口突然有什么东西塌了一角，慕汐听到自己轻轻应了声。 “好。” 一只破旧的小行李箱，就是慕汐的全部家当。 当她提着走到迟邵面前时，看到他皱起了眉头，立刻下意识解释道：“没骗你，其他东西是原本就有的。” 男人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两人刚出了楼道，恰巧迎面碰上闻讯赶来的房东，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邻居。 “哎你把我那房子搞得乱七八糟的就想这么走啦？另外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去到哪都找不到我这么便宜的房子，想让我给你留着的话，就先把下半年的租金——” 一叠钞票出现在吱哇乱叫的女人眼前。 “够吗？” 房东这才注意到，那位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精英优质男，居然和她的穷租客是一起的。 哟，这小浪蹄子总算攀上高枝了！ 不过这话，当然只敢放在心里面，女人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嘴脸，问道：“小慕呀，你放心，姨一定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等你哪天想回来……” “她不会再住这种地方。”迟邵冷冷打断，转身坐进车内。 司机走了过来，接过行李箱：“慕小姐，我来就好。” 慕汐点点头，身后，房东嘲讽的嘀咕远远飘来。 “嘁，真是拎不清，等哪天被人家丢出去，到时候连个退路都没有……” 她拨了下乱发，面色不改地上了车。 依然是一路无言。 事实上，慕汐也确实不太想开口，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子里翻涌起昨晚遭遇的种种画面。 却出奇地平静。 当一个人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就会感到麻木。 害怕，恶心，哭泣……这些代表着懦弱的情绪，将越来越少。 她一边捋着皱巴巴的衣角，一边考虑着以后是不是要多备一个自卫设施。 可买哪种好呢，不能太大，最好能伪装成钥匙扣…… 想着想着，慕汐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什么时候抵达酒店公寓，谁问了什么，手里被塞了什么，又是怎么走进浴室打开花洒的，统统没了印象。 令她猛然回过神的，是镜中反射出的那张有些可怖的面孔。 左边还好，右边肿得老高，眼尾一片青青红红，嘴角破了，还在渗着血丝，一整个惨不忍睹。 她居然顶着这样一张脸，在迟邵面前晃到现在。 慕汐忽然有点急，连忙四下翻找，想找些可以遮掩的东西涂一涂。 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洗好了吗？” 她一惊，手里的瓶子应声落地。 几乎同一时间，浴室门也被踢开，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步走近。 慕汐“啊”了声，下意识抬手紧紧捂住脸，结果碰到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慌乱中，她瞥了眼镜子。 很好，更丑了。 两分钟后，慕汐低着头坐在床边，任由半湿的长发垂下，荡在脸颊两侧。 房间里温度调得很高，暖风口刚好对着她呼呼地吹，即使只穿了套单薄的睡衣，也丝毫不觉得冷。 她竖起耳朵，仔细凝听着脚步声，想着那人什么时候离开。 一般不办正事的话，金主是不会留宿的。 他们在警局熬了一晚，她又是这副尊容，迟邵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兴致…… 蓦地，下巴被两根温凉的指尖捏住，以不容逃避的力道抬了起来。 慕汐微微睁大眼，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俊颜，以及……一支沾着药水的棉签。 “嘶……” “别动。”手指的力气加重。 “……疼。”她小小声的抗议。 “忍着。”冷冰冰的两个字，似乎充满了不耐。 第39章 谎 但不知道为什么，慕汐并不惶恐，反而比之前听着那些温声笑语要踏实些。 可能因为，这种语气才是她所熟悉的。 这时，那道冷漠的声音又说道：“这种药，消肿比较快。” “噢……” 在这么严肃的情况下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真是头一次。 慕汐承认自己怂，做不到坦坦荡荡的与对方直视，于是开始假装欣赏四周的装饰。 当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尊工艺品上时，听见迟邵问道：“你的钱呢。” “什……什么钱？” 慕汐收回飘忽的目光，面露不解。 “你这些年拍照跑场子挣的钱，陪睡的钱，那一百万，还有我后来给的黑卡……这些，都不够你买下或者租一套好点的房子？”深邃的眸子沉得吓人。 “我……我……” 面对直白的话语，咄咄逼人的口吻，慕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只能支支吾吾地重复着无意义的单音节，圆眸里沉浮着无措和淡淡的乞求。 对方像是发现了她的为难，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连刚刚席卷而来的勃然怒火都仿佛是错觉，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邵收拾好药箱，起身正准备离开，右手突然让人给握住。 “你也受伤了！” 他垂眸，看着女孩关切担忧的神色，静默了两秒。 “不要紧。” 说着，用力抽回手。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又被紧紧拽住。 “不行。”女孩坚定道，“必须上药！” 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缠绕上指关节，慕汐满脸羞愧，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很丑的蝴蝶结后，怯怯问道：“这回……感觉怎么样，紧了还是松了？” 迟邵瞥了眼垃圾桶里那堆废弃的纱布，淡淡道：“可以了。” “那就好。”慕汐松了口气。 “好好休息，想吃什么，直接打内线电话。” 简单交代了一句，迟邵走出卧室，反手带上了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安静了下来。 慕汐呆呆地坐着，明明是她暗暗期待的独处，可真正实现的时候，一股酸涩却从心底涌上了喉头。 难闻的气味，男人猥琐的笑，手指摩挲过肌肤的恶心触感…… 以为已经被自己很冷静的从脑中剔除，没想到，这回居然偷偷的卷土重来了。 喀嚓。 大门开启的声音。 迟邵是真的要离开了。 她陡然惊醒，飞快地跳下床，猛地拉开卧室门，赤着双足跑到玄关处，冲着那道修长的背影喊道：“迟邵！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背影几不可查的微微顿了下，迟邵转过身，满脸掩不住的疑惑：“你在说什么？” 慕汐怔怔地盯着他，忽地莞尔一笑，笑容中藏着一丝如释负重，她迎着男人探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近，大着胆子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对方，贪婪的汲取着那清冽好闻的气息，闷闷道：“阿邵，能留下……陪陪我吗？” 她埋首宽阔胸膛，因此错过了头顶上方那双黑眸里露出的隐晦幽光。 “只是陪陪吗？”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能亲亲我吗？” 慕汐抬起头，尽可能地将没受伤的那半边脸朝着对方，忽然又想起什么，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没跟别人亲过，你相信我……” 相信她？ 迟邵有点想笑。 当年她将他抵在墙角，千方百计逼着索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她到底有多少个初吻对象？ 第40章 私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刚上过药的嘴角，淡声道：“你这样子，要怎么亲？” 说完，转过身，一副又要离开的架势。 慕汐急了，想也没想的再次扑过去，双手紧紧攥着他的大衣，命令道：“不准走！” 话一出口，两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怔愣。 迟邵眯了眯眼，慕汐立刻松开手，低下头去盯着脚趾，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咚。 大门关上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正反省着自己逾越的举动，双脚突然腾空，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呃？” 慕汐微讶抬头，视线内，晃动着男人性感的喉结和优美的下颌线。 “亲是不能亲，但如果你还不想睡，我们可以做点其他的。” “……好啊。” 就让她的心稍微任性一次吧。 只要他此刻愿意留下，无论做什么都好。 到最后，什么也没做成。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阴沉了下去，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狂风，吹得对面高楼上的广告牌哐哐作响。 可这一切，完全影响不到床上人的好眠。 迟邵盯着躺在自己身下呼呼大睡的女孩，磨了磨后槽牙，有些粗暴的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对方脱到一半的娇躯，然后翻身下床，去洗了个冷水澡。 折磨他的不仅仅是欲火，还有其他各种纷杂的情绪。 等裹着满身凉气从浴室走出，才稍微舒坦了些。 迟邵将湿漉漉的黑发往后捋，露出锋利清冷的眉眼，走到窗台下的沙发旁坐下，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正一闪一闪的，显然有不少条消息在跳动。 【慕氏集团？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调查它？】 【一个倒闭了七八年的企业，还有什么好研究的呢】 【至于倒闭的原因，除了新闻里写的经营不善负债累累，我确实翻出些有趣的，他们的董事长不仅让财务做黑账吞下好几笔不属于他的钱，还打通关系干了不少违法的勾当，啧啧，简直罄竹难书哪，但不知道为什么，统统被压下去了，否则当年慕家剩下的那些人，估计要被北城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哪可能还好好的活到现在呢！】 【迟哥？在不在？你这火急火燎的让我查，你人呢？】 名叫“任我飞”的人显然是个急性子，连发了一串问号依然得不到回应后，一个语音电话跟着跳了出来。 迟邵看了眼大床的方向，按下接通键。 清朗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迟哥你这利用完就丢的毛病可不好，是要有什么新动作吗，虽说我以后只占个闲差，可你也不能……” “和公司没关系。”他淡淡打断。 “嗳？” “慕氏夫妇去世后，遗留的财务问题查了吗？” 任成邺满心疑惑，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道：“哪来什么财务问题啊，实际情况和新闻报道的一样，所有债务一笔勾销，那慕长庆不愧是北城数一数二的商业奇才，没给子女带去任何后顾之忧不说，还钻了相关政策的空子，正大光明的留下一笔两千多万的巨款呢！” 迟邵微微皱眉，正准备说什么，只听对面夸张的笑了两声，又感慨道：“可惜啊可惜，千算万算，却忘了一点，身怀宝藏的雏鸟，谁不惦记呢！” 慕汐转醒的时候，窗外正透着淡淡的光亮，乍一看还以为是傍晚，瞥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她猛地坐起身，懊恼的拍了下额头。 这时，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显然在严重抗议。 算了，先吃饱再说。 趿着拖鞋出了卧室，一抬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呃，你还没走？” 说完顿觉不妥，慕汐正准备挽救下，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摁灭了指间的香烟，抬脚走了过来。 并没有正眼看她，径直擦身而过走向餐桌。 “来吃早餐，另外，我有事要问你。” “……喔。” 吃饭的时候，照例没人说话。 直到咖啡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开，迟邵才开口道：“你的私事，按理说我无权过问，但既然昨天……无意中插手了，那么有些情况，希望你能对我交个底。” 慕汐明白，该来的终究逃不掉，他给了自己一晚的时间缓冲，不代表允许轻易揭过。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想要知根知底，算是情理之中的要求。 酝酿片刻，她坦然道：“在我这个圈子里，一般分为三种人，第一种单纯为了梦想，不为钱，倒也活得潇洒，第二种，单纯追求金钱，想要过得更好，为了负担那些冲动消费的高额卡债，可以笑着去做任何事，第三种……说不清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梦想，但他们也没办法潇洒，因为走到这一步，大多是被逼无奈。” 迟邵掀起薄薄的眼皮，眸色深深：“所以，你是属于哪一种？” “我啊。”慕汐自嘲着笑了笑，“大概是……为自己过去的愚蠢买单吧，财产被轻易卷走不说，还额外欠下了三百多万，三百多万啊，其实你要说多，也不算多，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根本买办法一次性还清。” “后来找了家高利贷，虽然利滚利，但分摊成很多很多年的话，努力一点还是能承受的。” “实际上，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年我就能还清了呢，当然……谢谢你的帮助，毕竟，意外还是会经常发生的，我这种状况，确实经不起过多的变数。” “至于那晚……其实住在那种地方，我不是毫无准备的，就算你不出现，我也——” 咯吱—— 迟邵倏地站起身，椅子往后滑动，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打断了她的侃侃而谈。 慕汐眨了眨圆眸，看着男人晦暗不明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 第41章 忍 这是，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了吗？ “公司有事，先走了。” “啊……好。” 她站在阳台上，目送迈巴赫绝尘而去，整个人还有点没回过神。 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太啰嗦了吧，迟邵只需要一个大概的解释，并没有兴趣听她在那儿长篇大论。 慕汐回过头，望着窗明几净的公寓，以及搁在鞋柜上的房卡。 明明不想有过深的交集，明明竭尽全力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可兜兜转转，却又近了一步。 不知道等结束关系的时候，她还能不能爽快地离开。 头三天，慕汐没有出门，连弟弟那边都只靠电话交流。 她实在不想顶着满脸青青紫紫的外伤，进出惹人闲话。 这期间迟邵没有来过，她也没多在意。 一个星期之后，瘀血褪得差不多了。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端详后，想了想，拿出手机自拍了张，发给聊天软件里顶置的那位。 桃子：【已经恢复了，照片.jpg】 好半天，对面才发来回复。 迟先生：【嗯，好好休养】 慕汐捧着手机有些苦恼，她不需要休养啊，养了这么多天，骨头都快养软了，金主大人到底要不要来行使权利？ 之前几乎天天撩拨她，真的乖乖住进笼子里，反倒不来光顾了。 这什么情况啊？ 又忍了一个多星期，慕汐实在忍不住了。 既然迟邵没空来赏她，那不如放她出去自由翱翔一番。 想着反正说开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的提出诉求。 【上次没有跟你解释清楚，可能导致你误会了，现在债务的问题基本上解决了，我也打算追求点梦想，所以才会去接一些工作，都是很正经的拍摄，我只不过想锻炼锻炼自己，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当然，一切还是会以迟先生你的需求为重）】 不知道是不是括号里面那句话的功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回对方并没有难为她。 迟先生：【可以】 隔了两分钟，又跳出一条。 迟先生：【到了地方，拍几张照片过来】 她立刻毫不犹豫地回道：【好的！】 可接活这种事，哪里是想接就能接的。 之前那家工作室，虽然后来再三解释过了，但好像仍然被拉进了不信任名单，无论怎么争取，都争取不到名额了。 慕汐只能试着重新寻找靠谱的机会。 而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闭关大半个月的好友突然抛来了橄榄枝。 “你最近有没有空啊，我这边有个蛮不错的活儿，虽然辛苦点，但报酬高，而且有机会和名模同框哦！”女孩兴高采烈地说着。 慕汐有些无语：“别一上来就跟我聊工作，说好消失一周的，你自己去看看日历，现在都几号了？最过分的是，我前两天去你家找你，房东居然说你早就搬了，林元元，你到底想干嘛？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去派出所登记备案了啊！”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传来充满歉意的嘿嘿两声：“好啦，慕大美女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出现了嘛，当时情况紧急，我一看苗头不对，急着撒丫子先跑了，所以没来得及联系你……” “你老实说，上次遇见的，到底是你哥还是债主？”慕汐严肃道。 “咳……”林元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无奈道，“当然是我哥。” “可是你平时那么念叨他，怎么见了面反而——” “虽然我和我哥的感情很好，但……在没挣够钱之前，我真的不想被他抓回去，我不想当林家的傀儡。”林元元在心底默默忏悔了下自己不得已的谎言，然后以真挚的嗓音蒙混过关道，“汐汐，你是理解支持我的，对不对？” 慕汐叹了口气：“我当然支持你……”虽然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你确定，不外出走动加搬家，就能彻底摆脱掉林俞飞？在我印象里，他是四肢发达，可头脑并不简单。” “放心吧，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反侦察能力绝对一流，最重要的是，以他目前的身份，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待很久，下次来，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嗐，不聊这破事了，你快确定下能不能参加拍摄，我好赶紧把资料报上去啊！” 她沉吟了会儿，老实道：“讲真，如果介绍人不是你，我会认为是骗子。” 又是高酬劳，又是和名模同框的，这么好的事儿，哪里轮得到她？ “骗……”林元元翻了个白眼，“这其中的绕绕弯弯，我就不多讲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相当于捡漏，行吧，看你唠嗑这么久就知道你一定很闲，保持手机通畅，等我好消息！” 三天后，慕汐坐上大巴车，颠簸了四五个小时，来到一座海滨度假山庄。 金黄的沙滩，一望无际。 洁白的浪花，拍打着礁石。 见到此情此景，年轻的男男女女们都不由发出一声又一声赞美的欢呼。 可当车辆停稳，自动门一打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直往里灌，笑脸顿时变成了哭脸。 慕汐的心情倒是没有多大波动，她背起双肩包，无视身边的抱怨，大步往集合点走去。 沿路，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在有条不紊的干活。 搬运设备和仪器，搭建临时帐篷等等。 看着这一切，她的脚步越发轻松欢快起来。 想不到好友这回利用工作之便，当真捡了个大便宜。 很快，十几名模特聚集在大厅，一位主管模样的女人用亲和不失严肃的语气讲明了相关注意事项，整个过程和氛围，都透露着大公司的手笔。 简短的小会结束后，是半小时的自由休息时间。 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热情的彼此介绍起来。 慕汐没有加入他们，而是跑到角落，拍了几张不太重要，但能看出场景的照片，信守承偌的发给了迟邵。 山庄的信号不太好，她正埋头等着发送完毕，突然一道声音凑近。 “在给男朋友报平安？” 慕汐诧异抬头，一张陌生的漂亮脸蛋。 “别担心。”女孩笑道，“我没有恶意，看你一个人跑过来，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呢。” 第42章 娇 “没有，谢谢你。”她很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机放回包里。 “我叫曲欣然，你呢？”女孩主动伸出手。 她像是没看见一般，只点了下头：“慕汐。” 态度不热络，甚至还有点冷漠，可曲欣然似乎完全不在意，依然笑眯眯的。 “朋友多了好走路，咱们这种小透明就应该互帮互助，加个微信吧？” “抱歉，我不加陌生人。”慕汐平静拒绝道。 曲欣然愣了下，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正打算再说点什么。 三四名女孩走了过来，为首的长得十分冷艳，眯眼将慕汐上下一个打量后，抱着手臂轻哼道：“欣然啊，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呢，人家不愿意跟你做朋友就别巴巴的凑上去，大家看上去像是一条道上的，其实起点可不一样着呢，有些人根本不需要你的好心。” 一句话说得山路十八弯，脸皮薄的要哭出声，性子急估计得破口大骂，可慕汐听后面色不改，又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她只是没名气，却不是刚入行的新人，热情还是排挤都不会放在眼里。 “拽什么！她以为她是谁啊！” “霏姐别生气，我觉得慕小姐没有看不起咱们的意思，单纯就是性格淡一点，等熟悉些就好啦……” 身后，传来激烈的交谈以及曲欣然安抚调解的话语。 慕汐换了个角落，正准备拿出手机来看看迟邵有没有回复，大厅中央传来集合的喇叭声。 “王姝，李明霖，周茹……你们几个到三号摄影棚，其他的……”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环顾一周，扫过一张张充满期待的年轻面孔，语气淡漠的宣布道，“去道具室帮忙整理打扫。” 话音落，立即有人沉不住气，高囔起来：“凭什么啊！我们是来拍广告的，又不是来当清洁工的！” “不愿意？”男人抬手一指左边，“大门在那边，不服从指挥就赶紧离开，公司找你们来，本来就是作为辅助拍摄的背景板，根据拍摄进度和场景来决定用谁，空闲的时间当然要干活，否则那么高的报酬是白拿的吗！” “还拍广告？”男人冷笑一声，“真拿自个儿当盘菜了！” 一番训斥后，大厅鸦雀无声。 选中的那几位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扬起一点轻蔑的笑意，相携离去。 剩下的，不管服不服气，也都没敢再叫嚣，一个个绷着脸往后院走。 慕汐跟在最后面，抽空点开对话框。 迟先生：【拍得怎么样了?】 她垂着眼，毫不犹豫地打字：【挺好的】 机遇又不是追着喂饭，发生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了。 慕汐十分清楚，优先挑出去的，八成有点背景。 令她意外的是，那位看上去高贵冷艳不可一世的“霏姐”居然也被留了下来。 就刚刚那气势，还以为是投资方他小姨子呢。 工作人员分配了任务，大伙儿各自打扫起来。 擦着花瓶的女孩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合适的场景能轮到我拍，我可不想一直干苦力。” 有人嗤笑了声，说道：“你可太天真了，目前的情况就和选秀女差不多，合不合适，还不是大内总管说了算。” “啊？” 那女孩呆愣愣的张大嘴，显然没听懂其中的暗喻。 其他人听懂了，神色各异。 曲欣然揪着手里的抹布，怯怯道：“要不……我们去跟上面领导反应吧？” “反应什么？证据呢？” 几句话，曲欣然恹了下去。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消沉和黯然。 慕汐端起满满一盆脏水，一边往外走，一边淡淡道：“等着吧，总会有机会的。” 接下来两天的拍摄，依然是那个叫祁正德的主管做主选择前往场地的模特。 众人之间的氛围也从一开始的同仇敌忾、义愤填膺，逐渐变得微妙起来，像是有什么事情在偷偷发酵。 “哎，听说了么，明天投资方要过来，所以导演决定把几条重要的镜头给提前拍了，到时候肯定需要很多人，咱们的机会终于来啦！” “真的吗？太好了！” “这么说的话，张姗姗也会来咯？我能见到偶像啦！” “我带了好几本她主打的杂志和写真集，到时候一定要多抢几个签名！” 慕汐挂掉和医院的通话，端起餐盘走了过来，刚走近就被曲欣然拉着一同坐下。 “慕姐，还真被你金口玉言中了，事情出现转机啦。” 在这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面前，慕汐确实是姐姐辈儿的，连那位“霏姐”也不过才二十二而已，她却已经有二十五岁的“高龄”。 昨天在群里确认身份信息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惊讶声。 “嗯，那就好。”慕汐点了点头，低头开始喝汤。 曲欣然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暗暗腹诽这吃相可真优雅，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享用什么山珍海味呢。 “反正我已经看开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一旁的凌霏突然拨了下披肩的长卷发，淡然开口道。 “是呀！”曲欣然立刻附和，“霏姐人长得漂亮，学历又高，出名是早晚的事儿呢！” 慕汐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晚上，她趴在床上给迟邵发消息。 【再过两三天拍摄应该就能结束了，你公司那边还忙吗？】 发完后，她往上滑动了几下屏幕，发现对方最近的回复，非常地清一色。 嗡，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迟先生：【嗯】 很好，看来在回去之前，集齐十二个“嗯”字不成问题。 可要说他不愿意搭理自己吧，偏偏在冷场之后，又会屈尊降贵的发来一句关怀。 迟先生：【今天怎么样？】 她无声地吁了口气，忽略掉扛举了一天道具后酸痛的肩膀，快速回复道：【挺好的鸭！小鸭子委屈.jpg】 双眼顿时瞠大，慕汐瞪着屏幕上输入法自动生成的“鸭”字，以及后面那只顺其自然出现的小鸭表情包，僵住了。 迟邵会不会觉得她……脑子坏掉了？ 他需要的应该是成熟懂事的床伴，而不是活泼任性的小情人。 慕汐急急忙忙的想要挽救形象，对面却已经正在输入中了。 迟先生：【你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第43章 貌 “……”她没有她不敢别乱说。 桃子：【如果我告诉你是输入法干的，你信吗？】 迟先生：【不信】 慕汐正准备再据理力争下，浴室的门啪嗒开了，曲欣然擦着头发走出，笑道：“慕姐，又在跟男朋友聊天呢？” 她下意识否认：“不是……” “之前我们不熟，你不肯承认也就算了，现在我们都当了好几天室友啦，你还瞒着呢，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让你藏得那么深呀？” 曲欣然嬉笑着凑了过来，探头探脑的想看，她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手机屏幕。 女孩一愣，随即尴尬的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好啦，我还是别看了，今晚吃得够饱的，可不能再被塞满一嘴的狗粮了。” 这一打岔，刚刚心里面那点隐秘的小火苗噗地灭了，慕汐飞快地回了句“同屋洗完澡该我了，迟先生再见”后，就锁了屏，把手机压到枕头下面。 曲欣然看着她起身去拿换洗衣服，忍不住又八卦道：“慕姐，你和你男朋友恋爱多久啦？他也是圈子里的人吗？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慕汐走到浴室门口，回头叹了口气：“姐建议你改个行。” “啊？” “以你的本事，不去当狗仔真是可惜了。” “……”女孩涨红着脸蛋跳蹿起来，一把抓过手机囔道，“慕姐你慢慢洗，我去外面买点东西！” 慕汐洗澡的时候的确很长，以前有条件的时候，基本上每晚都会泡澡，还要用浴球。 当然，后来能多冲会儿热水，就已经感到很幸福了。 裹着满身的热气出来，疲累散去了大半，整个人变得清爽起来。 她抓了抓蓬松的长发，忽然发现，曲欣然居然还没回来。 正打算走到窗口看两眼，枕头下面的手机发出一声又一声急促的震响。 “慕姐。”话筒里传出曲欣然可怜兮兮的哭腔，“我扭到脚了好像，能不能来接我下？” 不爱招惹麻烦不代表铁石心肠，她毫不迟疑地当即命令道：“待在原地别动！” 十几分钟后，慕汐终于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女孩。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度假山庄很大，她们睡的普通双人间位于偏僻的东侧，在一栋四层小楼里，周围基本都是女性工作人员。 而这里是别墅区，环境优美，住的自然是组里的各位高层和领导。 “我这不是为了抄近路嘛。”曲欣然指了指脚边的塑料袋，“他们说从南门出去有一家水果摊，营业到很晚，卖当地产的一种小苹果，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 慕汐无奈打断：“这和你崴到脚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孩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刚看到一只小猫咪，我想给它只苹果的，所以就跑到草丛里来了，跑得急了，一不小心就……” “行了别说了。”慕汐先把塑料袋挂到手腕上，然后问道，“还能走吗，不能的话别逞强，我背你去医务室。” “不用不用。”曲欣然连连摆手，“没那么严重，回去后用冷水敷一下，睡一觉就能好啦。” 慕汐不置可否，将人搀扶起来，慢慢往主干道挪去。 挪了没两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慕汐不觉得有什么，倒是身边的曲欣然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她一同蹲下，并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很快，一道高挑身影出现在她俩的视野范围内。 长卷发，冷艳的侧脸。 女人来到左前方的那栋小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 没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不知说了句什么，女人踮起脚尖迟疑地吻了上去，随后两人就这么纠缠着跌跌撞撞进了屋，呯地一下甩上房门，不用去看都知道即将上演怎样的天雷勾地火。 “是我眼花了吗？”曲欣然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两人好像是霏姐和……祁主管？” “不管实际情况是什么样，都和我们没关系。”慕汐淡漠道。 “可是……可是……”曲欣然支吾了半天，脱口道，“祁主管有老婆有孩子啊，而且他老婆就是这个组的导演哎，导演明天就要来了，如果被她知道，霏姐岂不是……” “那也是他们的事。” “对。”曲欣然握紧小拳头，严肃道，“这件事我们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一定要保护好霏姐！” “……” 啧，小姑娘就是麻烦。 第二天一早，他们所有人被叫起来化妆做造型，准备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导演组。 “什么导演组啊，明明就是讨好投资方爸爸~” 化妆间里，有人小声咕哝了句，顿时引来阵阵附和的低笑。 “废什么话！”祁正德走了进来，“虽然你们只是些背景板，今天也得给我把皮绷紧了，如果得罪了投资方，影响到拍摄进度和公司的利益，一律按合同第二十八条处理，一分钱拿不到还要赔高额违约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如果慕汐没见过他抱着凌霏狂啃的样子，或许还觉得对方是有几分威严在的，而现在，只会有种道貌岸然的感觉。 第44章 腻 推荐票加更 “凌霏，你出来，等下先去门口和王姝他们站一起，昨天你试的那个镜头不错，我已经发给导演了，下午好好表现。” 凌霏微微一愣，将出乎意料这个词演绎得相当自然，她稍微收拾了下桌面，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微微抬起下巴，踩着媲美走秀的步伐走了出去，俨然一副全凭实力的冷傲模样。 “慕姐。”曲欣然鬼鬼祟祟的环顾一周，跟她咬耳朵，“看来昨晚的事，真的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慕汐轻轻推开小姑娘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翻出支口红涂了薄薄一层，抿了抿：“快点吧，去晚了可要不到你家偶像的签名。” “啊，就好了！” 当明星做模特的，似乎都拥有天生不怕冷的体质。 瑟瑟寒风中，女孩子们一个穿得比一个靓，一个穿得比一个少，直到一辆保姆车停在门口，伸出一双光裸的美腿时，慕汐才明白，没有最少，只有更少。 面前的美女只穿了条细肩带的小礼服裙，虽说肩上披着毛茸茸的小坎肩，但显然装饰效果远远大于保暖的作用。 “好漂亮啊，不愧是名模！” “那气质，简直了……” 称赞声此起彼伏，慕汐不由地环抱住自己套着棉服的手臂。 这种季节的海滨，真是太冷了。 名模张姗姗显然没有和她一样的感受，一点也不急着前往温暖的室内，而是立刻走向随后而来的黑色商务车，扬起美艳的脸庞，一脸期盼的看着从车内走出的男人。 此人一米八七左右的个头，宽肩，长腿，十足十的衣服架子。 额前的黑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以及一双清冷的桃花眼。 高冷不可亲近，俊美不可亵玩。 慕汐终于不觉得冷了，她听到了自己血流加速的声音。 “哇，他是谁啊？” “不知道啊，没听说有男模要来啊……” “就这长相，为什么我完全没印象啊，难道是张姐同公司的新人？” 这下，不止小模特们议论纷纷，连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参与了进来。 直到有一个知情的压低声音告诉大家：“瞎说什么呢，那是投资方代表，姓迟。” 慕汐站在人群后方，看着那对俊男美女熟稔的交谈着相携而来，不禁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她想，自己真是傻透了，难怪迟邵养着她却依然那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因为外面肯定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小玩意啊。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别说他现在有钱了，就算以前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不也有一堆人前赴后继。 难为他吃腻了大鱼大肉之后，还能想起来应付一下她这碟清粥小菜。 碾磨的贝齿无意中咬到舌尖，一阵刺痛顿时传来，倒是使得大脑清醒了几分。 刚探出去的小触角，又悄悄缩回了壳里。 慕汐告诫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除去本身的亏欠，能攀上迟邵这样的金主已经够幸运了，她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第45章 扣 “迟总您放心，即使是不重要的入镜人员，我们也进行了严格删选，确保每一帧面画都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总导演宋洺跟在迟邵身后，详细介绍着。 宋导是位很干练的女性，曾获得过不少荣誉奖项，四十出头的年纪，在一众男导演中毫不逊色，她的运镜能力很强，最擅长利用一些胆大富有新意的拍摄方式来抓住观众们的眼球。 不过，一个人过于注重事业，就会忽略其他东西。 宋洺扫了眼前排那些精神饱满的模特儿，悄悄朝着祁正德抛去一个含笑的眼神。 虽然丈夫没有自己发展得好，但她始终抱着一颗感恩的心，感谢对方长期以来的默默支持和付出，并认为他们夫妻俩很有默契，对于祁正德的一些决定也从来没怀疑过。 一个多月没见，也就这一眼的温情而已，很快宋洺就敛去私人情感，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了。 “其他工作人员早两天赶过来，已经在临时搭建的摄影棚内，提前将产品的光影图和空镜等元素拍完了，接下来我们会以大海为背景，四季为主题，来拍摄主宣传照，张姗姗老师五官大气，气质独特，驾驭和表达，应该都不成问题……” “宋导谬赞了，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绝不辜负你和迟总的期待。” 宋洺一早就听闻张姗姗架子很大，此刻看着对方这副谦虚的模样不禁有些意外，不过在这个圈子里沉浮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不会轻易作下定论。 而且原则上来说，只要不影响工作，品行和私生活，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 一行人从庄外走到庄内，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为首的男人没有过多表态，只时不时点个头。 直到拐至一个角落，他突然停下脚步，淡淡道：“这次我亲自过来，其实是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视察不过是顺便，专业性的问题，宋导你做主就好，不用太在意我的看法。” 这番话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当即激起了不一样的浪花。 宋洺暗暗松了口气，本以为对方的处事方式和他的外貌一样高不可攀，没想到还挺张弛有度，难怪这么年轻就能坐上这么高的位置。 一旁的张姗姗则眼珠子一转，起了点小心思。 私事？视察是顺便？这么巧，正好赶在她入组拍摄的时候？ 那是不是可以大胆的做个猜测，他是为了自己而来呢？ 她们怎么想，迟邵没去管，说完之后脚步一转，往左侧走去。 俊美清贵的男人突然迎面走来，角落那群人猝不及防，一个个睁大眼，既惊喜又有点害怕，抽气声连二接三的响起。 人墙后方的慕汐一开始不以为然，她不认为迟邵会这么快发现自己。 直到隔着攒动的人头，与对方淡漠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心口一跳，不知怎么想的，瞥见身后有座假山，便立刻贴着墙缝挤了进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次大变活人。 目睹整个过程的迟邵：“……” “迟总。”张姗姗走了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好奇张望，“怎么了？” 迟邵沉默了两秒：“看到只猫，还以为是我丢的那只。” 张姗姗笑了：“迟总真爱说笑，这里就算有猫，那也是野猫，怎么能跟您家养的品种相比呢。” 他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假山后，慕汐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大石块上，懊恼沉吟。 她深深地觉得，最近的脑子真是有点短路。 十五分钟后，自以为完美逃避的某人拖着无奈的步伐走进会议厅，与其他模特一起排排站，有幸得到一次与投资方爸爸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啧，可真帅啊。”刚刚夹道欢迎时挤到前面去要签名的曲欣然，这会儿又溜回到了慕汐身旁，用手肘推了推她，笑嘻嘻的跟她咬耳朵，“幸亏这位迟总出身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总裁，否则以他的长相，铁定早就被潜规则了。” “……” 是潜得挺早。 对于曲欣然的后半截话，慕汐头一次在心里面默默的表示了认同。 “你们的运气不错，迟总有意为东寰的下一个项目宣传招募新人，准备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初步了解一下各位，所以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祁正德说完，手臂一扬，似乎极其随意的指向了凌霏，“你先来。” 凌霏优雅的往前一步，微抬起下巴，像只开屏的孔雀般，字字清亮的炫耀起自己来：“我毕业于s大艺术系，从小学习舞蹈和绘画，曾拿过省舞蹈比赛一等奖，市绘画比赛二等奖，初中的时候就被挖去拍过广告，我的第一支广告……” 慕汐相信对方说的那些荣誉都是真的，可看着凌霏那张冷傲的脸，她又有些不理解。 一个自视甚高，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人，为什么会在背地里去爬有妇之夫的床。 “嗯，小姑娘条件不错，好好努力。”宋洺是个愿意提拔好苗子的人，想起丈夫也推举过这个女孩，于是听完后立刻夸赞了一句。 然而迟邵那边却没什么反应，只淡声道：“下一个。” 想象中另眼相看的场景没出现，凌霏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可到底不敢摆脸色，只得默默地退到一旁，与此同时，悄悄朝着祁正德投去幽怨催促的一眼。 老婆大人在，祁主管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表态，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平的唤道：“王姝。” 这时，曲欣然凑过来小声评价道：“这种场合拔头筹还挺重要的呢，能给对方留下一个比较深刻的印象，一旦入了眼，后面的可就全看不上了，我认为那位迟总肯定会选霏姐，慕姐你觉得呢？” “……” 慕汐没吱声。 她心不在焉地垂着眼，余光范围内，迟邵正握着左手的腕表，一边听一边无意识地微微转动。 突然，指关节碰到袖口，一个微闪的小东西掉了下来，一路欢快地跳跃着，奔向离她不远的地方。 迟邵的袖扣。 第46章 戏 这个认知一传入大脑，慕汐立刻追了过去，动作利落地截获后，走到迟邵面前伸出手：“你的……” 一开口才发现，四周出奇地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每一双眼睛里都饱含着疑惑和打量。 “谁让你跑出来的？懂不懂规矩啊……” 祁正德打算训斥几句，趁机再立个威，但此刻根本没人关注他说了什么。 大家看着那位气质媲美男模的ceo抬手从女孩掌心取走蓝宝石袖扣，微勾起唇角，饶有兴致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慕……慕汐。” “呵，谢谢你，慕小姐。” 慕汐恍恍惚惚地想，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现在仔细一听，似乎有那么一点生气的成分在里面。 可迟邵他……为什么生气啊？ 选拔新人的事，并没有当场给出个结果。 但经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模特们之间原本就有些微妙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刚抵达时那股子热情洋溢的劲儿，是越来越淡薄了。 慕汐见怪不怪，仍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 可显然，由于送袖扣一事，大伙儿对她的人设开始产生怀疑，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得多了起来。 只有曲欣然一如既往，继续一脸天真无邪的主动凑过来搭话。 “慕姐你身材真好！没想到你瘦归瘦，衣服底下这么有料！” 慕汐瞥了对方一眼，淡淡道：“你也不差啊。” “别安慰我了，我可差远了。”曲欣然扯了扯胸口宽松的布料，一脸苦闷。 平时还看不太出来，一旦穿上一样的衣服，差距一目了然了。 慕汐对着化妆镜，用粉扑稍微盖掉一些过于浓艳的彩妆，拢了拢披散的长直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不用丧气，下午拍摄的主题是含苞待放，太喧宾夺主和太饱满的，都会被安排在后面，所以你这样的，出镜率反而会比较高。” “咦？真的吗……” 后门过道里，宋导和几位工作人员正快步往摄影棚赶，恰巧将她们的对话听了进去。 “这小模特，还挺懂的。” 宋洺瞄了眼那窈窕的背影，暂时没认出来是谁。 不过她也就随口感慨了句，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果然，正式拍摄的时候，把打扮得格外娇艳、本来站在张姗姗右侧位置的凌霏给撤了下去，换成了一脸活泼娇憨的曲欣然。 而慕汐虽然曲线过于抢眼，但胜在脸蛋还算纯净，被安排在了左侧一。 这一拍就是两个小时。 三点多的时候，有土豪粉丝给张姗姗送来下午茶，整个摄影棚的人都顺带着沾了光。 “慕姐，这杯奶茶是你的！”曲欣然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自从她预言成真后，小姑娘似乎更黏她了。 “你喝吧，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慕汐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不过，她并不是去洗手间，而是根据指示，从安全通道直接上了三楼。 这一层楼十分安静，所有房间的门都紧闭着，仿佛没有半个人。 虽然走廊里也有暖气，但只穿了条纱裙的她，依然觉得有点冷。 “3115……” 嘴里念着房间号，慕汐正仰着头，一间一间的找。 忽然，一只手从一扇门后面伸出，将她拽了进去。 第47章 气 咚！ 关门声毫不收敛，在这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 慕汐吓了一跳，第一时间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股力道突然覆上唇瓣，以锐不可当之势撬开贝齿，如狂风骤雨般掠夺起她口腔内的每一处。 “唔？” 慕汐不由瞪大双眼，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并下意识微微挣扎起来。 倒不是不愿意，而是有点措手不及。 可似乎越是挣扎，对方越是来劲儿。 亲得实在太用力太深了，到最后她只觉得肺部的空气都仿佛快要被抽空，心口干得发疼，脑子里也嗡嗡地…… 晕晕乎乎之际，压迫感猛地退开，下颌被捏住抬高：“呼吸，你接吻不会换气的吗？” 慕汐眯着圆眸，迷迷糊糊的看着男人一脸不耐的表情，非常迟钝地“啊”了一声。 不过这一声，似乎取悦到了他，清冷的桃花眼一暗，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 “装不认识？为什么？” 迟邵语气淡淡，像是随口一说，但指尖的力气却在隐隐约约告诉她，这是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 还用问为什么？ 慕汐以为他就算当时没想到，事后也该理解了才对。 “我们的关系就算是事实，摆到明面上……终究是不大好的，不仅是你的名声，对你以后……或多或少也会有点影响，何况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打招呼啊，你如果有什么需求，私底下说一声就行，我随叫随到的。” 这席话，委婉又懂事，是个男人听了都会觉得舒心。 迟邵单手撑在她头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垂下眼睑，胸腔微微震动，发出一阵低沉好听的轻笑。 慕汐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点冷意。 “是我说错话了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你做得很好。”他俯下身，一边轻吻着嫣红的唇角，一边似笑非笑道，“你是我这些年以来养过的，最听话的女人。” 慕汐一怔，垂在身侧的手指如遭电击般猛地蜷缩了下，又缓缓松开。 有些话，亲耳听到，远比臆想中更加难以接受。 “钱要得最少，对昂贵的礼物也兴趣缺缺，现在居然连撑腰的机会都主动拒之门外，慕小姐，你这是不敢要，还是……” 不想要。 甚至在心里面不屑一顾。 骄傲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从此彻底落在他的手里。 慕汐咬着唇肉含在齿间碾磨了下，撇开视线：“我只需要那一百万渡过难关就可以，其他的……是真的不需要，至于机会，我自己可以争取到。” “你自己？呵……”这一声，倒不像是嘲讽，而是饱含着一种看好戏般的期待。 她握紧十指，一字一顿道：“是的，我可以。” “行，如你所愿。”温凉的指尖贴着纱裙腰侧的开口滑了进去，迟邵盯着她的眼睛，微微挑眉，“既然这样，那接下来，我们开始干正事吧。” 第48章 皱 “啊，等等……” 说话间，大手已经抚过后腰，沿着优美的脊背弧度往上。 他准备解开扣子，可一摸才发现，居然是真空状态。 “你没穿内衣？” 迟邵皱着眉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立刻低头去打量。 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被他这么一说一看，慕汐的脸皮不由有些发烫，下意识抬手挡住，支支吾吾道：“正规的拍摄，都不会穿啊，有勒痕的，所以就……简单的贴一下，你……你不知道吗？” 像张姗姗那样需要时刻保持形象的名模，更是估计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穿那种普通的肩带式。 迟邵微抿薄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索性沉默着以行动扯开话题。 掌心在享受便利的同时，再度深深吻住了那张嫣红的小嘴，并将她托抱起来，抵进了松软的单人沙发里。 感性上十分沉溺，理智上却拉起了警报。 慕汐连忙道：“不行，我待会儿还要拍的，衣服不能皱，还有妆容……” “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以我的需求为重。”迟邵眯起眼。 她被自己的承诺堵得语塞，只得伏低做小地打起商量：“再过两天拍摄就结束了，等回去以后……行吗？” 然而男人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底黑压压的，沉浮着不容抗拒的冷酷。 “不行。” “……” 曲欣然打来电话时，慕汐正趴跪在沙发上。 嗡——嗡—— 振铃响个不停，大有不接通就不罢休的架势。 “手、手机……” 可惜手臂不够长，始终碰不到旁边的桌子。 “是谁？”迟邵的嗓音沉得厉害，面上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慕汐想说是谁也得让她看一眼才能知道啊，可显然，对方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 腰上那点薄薄的软/肉都快被按出指印了。 她只能努力扬起脖颈，凭着绝佳的视力，勉强看清来电显示。 “是、是我同屋那个女孩子，应该是他们在找我了，迟邵……手机，给我手机……” “嗯？叫我什么？”他俯身贴近她泛红的耳廓，语气相当一本正经，却做尽恶劣之事，“想让我帮忙，就该拿出求人的态度，这么简单的道理，汐汐不懂吗？” 慕汐心里头着急，再说求人这种事，她已经很熟稔了，立即从善如流地说道：“阿邵，求你……” 他戏谑淡笑：“嗯，不用求，这就给你。” “不是……”她呜咽一声，随着铃声叮叮作响，越发的气急败坏，再也压抑不住音调，失声喊道，“手机！我要手机！” 见逗得差不多了，迟邵没有在这个点上继续为难，不仅拿了过来，还很贴心的送到她耳边。 “需要我帮你按下接听键吗？” “嗯……”意识浑噩，刚应下又陡然想到什么，慕汐急忙摇头，“不用了！” 可已经迟了，下一秒，曲欣然清脆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慕姐，你在哪啊？棚景都快拍完了，刚刚祁主管还问我呢，我撒了个小谎，说你身体不舒服……” 慕汐想回说待会儿就到，谁知一开口便是破碎的音调。 “呃，慕姐，你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女孩诧异道，“你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她深吸了口气，突然发力，一把夺过手机往前爬了两步，压着嗓子尽可能平静的说道：“肚子痛，不过不要紧，我缓会儿就——唔！” 修长的手指轻松握住纤细的脚踝，拖拽间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印。 幸好她及时咬住下唇，才避免事情彻底暴露。 “慕姐？疼得厉害吗？要不我还是……”话筒里忽然隐隐约约传出些嘈杂声，曲欣然没说话，像是聆听也像是在思索，过了会儿兴奋道，“他们说明天要拍外景了，我现在跟过去看看，你不用急着赶过来啦，好好休息，先挂了啊！” 喀嚓—— 随着通话被挂断，手机也从无力的指间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间，慕汐分心的想着，幸好新买的这支，具备防水防震耐磨抗压等多项功能…… 第49章 冷 红日渐渐西沉，昏黄洒满海平线。 沙滩上金灿灿一片，翻涌着洁白的浪花，漂亮极了。 但没有人跑过去玩耍，大家都缩起脖子，尽可能的躲在礁石后方。 只有宋导顶着飕飕海风，来来回回走动着，亲自勘查拍摄点，不停地找角度。 “怎么说，明天什么时候开拍？大概是什么场景？需要几个配景模特？” 一连串问题突然在耳边响起，曲欣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向来人：“慕姐？你没事啦？” 慕汐把衣服的拉链拉到头，小半张脸埋在里面，遮住了口鼻。 “嗯，没什么事。”她瓮声瓮气道。 “咦？你卸妆了？”曲欣然眼睛很尖，立刻发现了异样。 她不自然的抿了抿微肿的嘴唇：“流了一身冷汗，想着要过来这边，干脆回去冲了个澡。” 曲欣然不疑有他，继续起刚才的话题。 “具体情况导演组没说，宋导是出了名的天马行空，谁知道下一刻会冒出什么突发奇想来呢，反正随时待命吧。” 慕汐点点头，跟着一同观察起现场情况来。 看着看着忽然觉出一点不对劲，最重要的那个人，居然不在。 “张姗姗呢？” “偶像啊，我不知道。” “她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曲欣然瞪大眼：“又不是正式拍摄，张老师怎么可能在嘛！” 为什么不可能？按照严格的拍摄流程，张姗姗就应该全程跟机走一遍，如果足够敬业，最好连明天的服装都换上。 不过这些话，慕汐不会直白的说出来，只沉沉的盯着前方，思考起一些事情来。 “慕姐，你看！”曲欣然突然一拍她的肩膀，兴奋的囔囔起来，“我偶像她还真来了哎！这么冷的天，她可真敬业！” 慕汐顺着一看，不禁溢出一声嗤笑。 此刻的张姗姗已经换了套造型。 内搭低领束腰花苞裙，外套一件浅色的长风衣，脖子上系了条l家的丝巾，卷发披肩，优雅性感中不失活泼俏皮。 看似穿得比来的时候多，其实依旧美丽冻人。 她似乎正以此为理由，一脸羞怯地搓着手臂，靠向身旁高大的男人。 “哇，投资方的迟总也来了呢，他们走在一起的画面好养眼喔，慕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呀，难道说……哎呀，就算有关系，肯定也是正儿八经的恋爱关系，嘻嘻……” 慕汐瞥了眼曲欣然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小嘴，心想对方应该庆幸遇到的是现在的自己，要搁以往，可能已经笑不太出来了。 她眯了眯眼，又看向那个脸上扬着淡笑的男人。 不由想起十几分钟前，他失控的表情。 那么近，那么真，含情的眸底仿佛只倒映着她一个人…… “喂，你们几个，过来！” 高亢的喊声，打断了慕汐的失神。 片刻后，沙滩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哀怨声。 “干什么？干什么！”祁正德一瞪眼，“还是那句话，实力不如别人，就老老实实多干点活，天黑之前，把这一片区域里面的碎石块都丢出去，有谁偷懒，影响了明天的拍摄，后果自负！” 导演组已经撤了，只留下零星几个打杂的工作人员，他们这种毫无背景的新人，自然成了可以任意欺压的对象。 “早知道就不来了！”有人忿忿道。 “得了吧，没听见祁总管正派人去叫小瑾？一个都别想逃得过他的摧残。”短短几天，祁正德喜提了新绰号。 “唉，怪只怪自己不够出色，看人家凌霏，不就成功晋级了嘛，听说明天会有一组以他们几个模特为主角的花絮照，啧啧，羡慕啊……” 慕汐没发表任何看法，沉默着弯下腰，捡起石块来。 其实放在平时，这点体力活不算什么，只是刚刚太过“劳累”，导致重复了几次之后，后腰酸痛得厉害。 实在吃不消了，她只得直起背，伸手捶捏两下。 动作时，余光不经意瞄见不远处的休息棚。 没想到那对男女居然还在，正靠坐在沙滩椅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时不时交谈几句。 张姗姗的助理接了个电话后，立刻附耳说起什么，而这时，迟邵像是早就有所察觉般，悠悠偏过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慕汐飞快地收回眸光，弯下腰，继续干活。 一阵海风迎面刮来，纵使有棚子，依然挡不住什么。 张姗姗搓了搓冻僵的指尖，用着略微撒娇的口吻试探道：“迟先生，这里好冷啊，不如我们……” “冷？你不是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气候，邀我一同来赏夕阳，想汲取些灵感，有助于明天的拍摄么？” 平淡的口吻，古井无波的眼神，令张姗姗一窒，随即尴尬的笑道：“呃，我其实还好啦，只是担心您……” “不用担心。”迟邵调整了下坐姿，掸去大衣上的沙土，“我这件外套是羊绒的，保暖性能还不错。” 张姗姗：“……” “那、那就好……”进退两难的名模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默默拿起茶杯捂在了手心。 此刻的迟邵并不太愉悦，连带着失去了敷衍的心情。 他知道慕汐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她却选择视而不见。 冷？确实很冷。 他盯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眸色阴沉。 记忆中那么怕冷的一个人，现在宁可忍着，也不愿来找他？ 第50章 野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了海平线后方。 慕汐就着冰冷的海水洗净指间的淤泥，一站起身，刚攒的那点热气霎时就被吹散了。 “快走吧，再晚就只能吃到冷盒饭了！” 众人招呼着，三五成群的结伴离开。 她望着远处那道隐于夜色中的修长背影，忽然之间，又想明白了一些事。 过去总不能理解，为什么迟邵始终不肯接受她的好意，甚至对于她的帮助还抱有敌意。 当时她很不屑，傲骨什么的，能当饭吃？ 现在似乎有点能理解了。 因为在对方面前，这是自己仅剩的东西。 或许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差不多，都是固执好强的人。 洗完澡，慕汐慢吞吞的从浴室走出，冷白的小脸上总算恢复了几丝红润。 曲欣然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又野哪儿去了。 这个小姑娘除了活泼热情之外，似乎干什么事都不太上心。 拍照的时候反应迟钝，经常被骂。 捡石头的时候，也总在偷懒，能多歇一会是一会儿。 不过冲着那张甜嘴，倒是没人说她什么。 慕汐走到穿衣镜前，脱掉睡衣背过身去细看。 浴室里的镜子有点小看不大清楚，既然曲欣然不在，她就能放心大胆的仔细检查一下了。 脖子和后颈有两三个红印，蝴蝶骨那里还好，再往下就有点惨不忍睹了，特别是腰窝…… 不过还好，一般正规广告杂志的衣服，就算再轻薄再露，后背顶多开到肩胛骨往下，明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她再观察观察，实在不行上点遮瑕膏好了…… 咔嗒，大门突然被推开。 慕汐吃了一惊，赶紧扯过衣服，匆匆忙忙地披上肩头。 “哎？慕姐你……” “我去刷牙。” 曲欣然愣在原地，望着对方快步走向犹冒着袅袅热气的浴室，撇了撇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刷完今晚第二次牙，再次走出时，慕汐已经重新穿好睡衣，最上面那颗钮扣扣得严严实实，好在天气冷，并不会给人奇怪的感觉。 她钻进被窝拿出手机，刚准备向林元元打听点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迟先生：【过来，a1208】 她瞪大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还去？这才隔了多久啊！ 但想到在会所那晚的经历，她默默收起了惊讶的神色，面无表情地想，这是要么不开张，开张要人命啊，他就不能稍微平均点？ 桃子：【真的不行了鸭！小鸭子委屈.jpg】 迟先生：【这回又是手滑？】 桃子：【可能是……撒娇？】 迟先生：【撒娇也没用，给你十分钟，过来】 慕汐抓了抓长发，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借口，对面又发来一条：【你以为我要做什么，给你上药】 “咦？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 曲欣然一脸好奇，可对方像是早有防备，赶在她进一步发问之前，三下五除二套上厚棉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啧。”小姑娘弹了下舌，不知想到什么，挑眉笑了笑，继续低头刷起手机来。 第51章 碰 走进小别墅后，慕汐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为什么会认为现在的迟邵，还是以往那个端庄正派的好青年？ 上药不假，可怎么上，后续如何发展，显然尽在他的掌控和预谋之中。 “别……不能再留印子了，求你……” “求我？已经晚了。” 男人用犬齿细细碾磨着皮肉，像野兽圈占领地般肆无忌惮。 慕汐有些恼火，又无能为力。 无论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在他面前，她仿佛困在壳里的蜗牛，畏畏缩缩，束手束脚。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晚，效果堪比洪钟。 慕汐浑身一颤，一边挣扎一边小声低囔：“有人，放开我啊，有人来了！” “紧张什么。”迟邵看着怀里人激动的模样，好不容易消下去一点的怒火再度燃起。 他沉着脸，匆匆打理了下自己，没等对方穿戴完毕，径直走过去拉开了大门。 “嗨，迟先生。” 门口，站着精心打扮过的张姗姗，不过不知是傍晚那会儿冻的还是怎么地，鼻头有点红红的。 她举起手里的酒瓶晃了晃，笑得落落大方：“宋导给的，让我来陪你浅酌几杯，顺便聊聊工作。” 迟邵看着那瓶酒，几不可查的笑了下。 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样的借口用两次，可就太无趣了。 他本来想直接拒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顿时就改了主意。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 张姗姗一喜，心想白天那会儿果然是错觉，对方只是有点不解风情，并不是真的无视自己。 她住的也是别墅，结构跟这边差不太多。 走出门廊，入眼是开放式的客厅。 如果是白天，将通透又明亮，还能看见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泳池。 但此刻窗帘遮得严严密密，头顶的水晶灯也调得比较暗，昏黄的灯光洒下来，像是在刻意营造什么暧昧的氛围。 张姗姗心中越发雀跃，觉得对方八成对自己也是有意思的。 她最近的事业处于停滞期，急需找一个依傍。 可经纪人介绍的不是貌丑如猪就是年纪大得能当她爸爸，她不愿意，还被暗讽心比天高，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个天菜，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我记得主卧的房间连着一个大露台，能看到灯塔，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吧。”张姗姗用着恰巧好处的语气提议道。 迟邵扫过沙发，上面的皮质皱褶和痕迹还隐约可见，人却不见了踪影。 躲得可真快啊。 客厅这么空旷，根本藏不住，所以说…… 他看向卧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算了，看在她乖乖过来的份上，这次就暂时放过她，逼得太紧了，容易适得其反。 “恐怕不太方便。”他平静道，“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我们还是去书房谈比较合适。” 张姗姗愣住，但很快点头道：“呃，好、好啊……” 转身前，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一直敞着的房门，暗付着那女人如今的胆子是真的小，连门都不敢关。 不知道此刻的她，正藏在什么地方呢？ 是门后面，是床底下，还是可怜巴巴的蜷在衣柜里？ 想象着那些场景，幽暗的眸底浮起些许兴味，连带着被张姗姗打断好事后的焦躁都平息了不少。 没关系，夜还很长，这小小的插曲倒是可以增添一些不一样的乐趣。 唇角微勾的弧度，在他坐下的那瞬间，凝滞住了。 加长的办公桌下方有一块还算宽敞的地方，可他的长腿此时却有些无处安放，甚至能明显的感受到对方为了维持住平衡，抬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为什么要躲在这儿？ 正常人都会跑到卧室去，她怎么会…… 蓦地，迟邵想通了。 可脑子里的猜测令他非常不爽，于是抬腿猛地一勾。 “唔。” 一声闷哼后，迟邵调整了下坐姿。 “怎么了？”张姗姗找来两个酒杯，刚放到桌上，见男人神色有异，忙关心的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垂下眼睑，余光内，散乱的发丝铺在腿上，露出半张晕红的脸颊以及一截白皙的脖颈。 慕汐只觉得自己紧张到快缺氧了。 本来就蹲不稳，也不知道迟邵怎么想的，还突然来那么一出，导致她现在摔出了小半副身子。 假如张姗姗绕过桌子走近，只需要一眼，就能发现异常。 想到这里，她努力撑起胳膊，试图重新爬起来往后缩，可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不小心碰了撞了，发出不该有的响声。 第52章 惊 “嗯，没事，多谢关心，天色也不早了，关于这次的广告，有什么想法你可以畅所欲言，合理的地方，我会考虑采纳。” 慕汐一边慢慢挪动，一边在心里面暗暗嘀咕，谈什么工作啊，真不用因为她在就放不开。 而显然，有人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迟总，你应该知道，这么晚了，我还带着酒，想谈的并不是工作啊。”张姗姗终于耐不住了，主动戳开了窗户纸。 她怕再这么磨下去，外面天都要亮了。 “那你想谈什么。” “谈你啊。” 随着头顶上方的桌面传来一声闷响，一条光滑的纤臂出现在了慕汐的视线内，涂着亮色甲油的手指缓缓伸向迟邵的领带。 那条浅灰色的领带，由于主人的迫不及待，在刚刚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和衬衫什么一样，没有被摘下过。 始终平平整整，完美演绎着一丝不苟。 慕汐不动了，眸色转暗，压在骨子里的一点东西，在蠢蠢欲动。 “谈谈迟总你对我有什么样的想法，或者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直接去卧室聊，那边比较宽敞，床比较大……” 忽然，一只手机竖起，挡在了领带前面。 张姗姗看着自己的指尖戳上冰冷冷的屏幕，一时间有些诧异，当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余英卓”这三个字时，诧异顿时变成了惊吓。 “余……余总……” “张姗姗！你脑子被门挤了是吧？大晚上的卖弄什么风骚？快我滚回去！要是被记者或者什么人拍到传出去影响了迟总的名声，你他妈就给我卷铺盖走人，回你那鸟不拉屎的老家去！” 这一番话，不仅吼得张姗姗傻愣当场，连桌子底下的慕汐都呆住了。 “余总，我……” 张姗姗回过神想要解释，可对方显然并不想听，只顾对着迟邵开始一个劲儿的打招呼。 “抱歉啊迟总，手底下的人管教不严，打扰到您休息了，等她拍完这支广告回来，我一定亲自好好教训一顿……” 名模张姗姗是哭着离开的。 即使看不见，也不难想象那张美艳的脸哭得有多花。 “你打算在里面躲到什么时候？” 慕汐慢吞吞的钻了出来，还没站稳，就被托抱着坐在了办公桌上。 她的身边，正摆放着张姗姗带来的酒。 格伦xo，度数适中，口感温润，挺不错。 可惜了。 “你以为我和张姗姗，是什么关系？” 她扬起圆眸，看向一脸沉色的男人。 “我没有以为……” “没有？”迟邵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放着卧室不躲，偏偏跨越大半个客厅，跑到这里来？”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见对方始终紧盯着自己，只得轻叹了口气，淡声道，“我以为，你们要用卧室，所以——呃？” 上半身突然被压倒，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桌面上，不算很疼，但也足够她晕乎一阵的。 “你的懂事和大方，有时候真的令我感到……意外。” 迟邵用力按着她的肩，仿佛没看到那由于吃痛而皱起的眉头。 放在之前，慕汐不会反驳一个字，可此时此刻，直视着那双清冷的桃花眼，不受控制的话语就这么从嘴巴里跑了出去。 “有什么好意外的呢，上次你不就夸奖过我，说我是你这些年以来养过的，最听话的女人，而你作为投资方，就算视察也不需要在这种地方待上这么久，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猜测，张小姐或许是迟总你另一个不太听话的女人，共事一主，我懂事一点，也是应该的！” 话音落，两人都沉默了。 慕汐最先回过神，刚准备挽救下，结果一开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她揉着鼻尖，看着迟邵脸上的唾沫星子，瞠大了圆眸。 完了，这人是有轻微洁癖的，平时解决需求的时候能忍，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罪加一等？ 想象中的反应没发生。 迟邵很平静地伸出手，到桌角抽了两张面纸，一张丢给她，一张自用。 “谢谢……” 接着，他将身上那件羊绒大衣脱了下来，裹住她光裸的肩头，打横抱起，大步往卧房走去。 “我……我该回去了。”慕汐小声道。 男人充耳不闻，把她放到柔软的大床上，然后折身去客厅，从沙发角落里翻出那支用了一小半的药膏。 看到熟悉的外壳，慕汐不禁打了寒颤，条件反射的说道：“我不需要上药了，真的……” “嗯，这回真的只是上药。” “……”她不信。 可无论信与不信，都由不得她做主。 乳白色的药膏遇热融化，这回终于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慕汐觑着迟邵鸦黑的长睫，目光情不自禁地下移，停留在了那条平整的灰色领带上。 撑在床单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泛起了白。 她想揉皱它，一如当初，想揉皱他干净的白衬衫。 第53章 热 没一会儿，冷却的身躯又热了起来，鼻尖沁出点点细汗。 慕汐很纠结的想着，这么克制的上药过程，到底是折磨他，还是在折磨自己？ 就在她想反悔发出邀请的时候，对方却收了手。 迟邵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张酡红的小脸，心情似乎不错的勾了勾唇角，又绷直下压，不冷不热道：“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分辨不出我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呃……啊？” 面对她疑惑的表情，男人没再回应，丢下这句后转身进了洗手间。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慕汐坐着发起了呆。 这时，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你走吧。” 一听这话，她立刻跳下床，小跑过去确认道：“你是说，我可以回去了？” 门没关，迟邵正站在洗手台前，领带已经解下，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衬衫脱到一半，松松垮垮的敞着，露出坚实的胸膛和分明的腹肌。 身后的花洒热水四溅，腾起的雾气氤氲着整个洗手间，也湿润了他俊美的眉眼…… 慕汐不自觉地使劲吞了下口水，以为对方没听清，抿了抿唇瓣，刚打算重复一遍，迟邵侧过身，抬眼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走，是想留下来继续帮我？” “帮……”由于侧身的动作而看清一些情况的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慕汐红着脸撇开视线，又忍不住偷看了两眼，支支吾吾道：“咳，你……你自力更生吧，我……回去再帮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一路飞奔回到住处，她甚至忘记注意从别墅出来时有没有被人看到。 背靠着墙壁，胸脯不断起伏，整个楼道回荡着轻轻地喘气声。 她低下头，蓦地笑了。 “呵……” 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很想笑。 嘴角淡淡的笑意，一直到钻进被窝都没有散去。 这一晚，慕汐睡得特别香，被人摇醒时还有些懵。 “出事了慕姐，快起来，出事了！” 她揉着眼坐起身，外面天蒙蒙亮，曲欣然正跪在自己床上，举着手机满脸焦急。 “什么……事？” “有人匿名举报某模特乱/搞男女关系，宋导让人去调别墅区的监控，现在群里已经炸了！” 慕汐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和迟邵的关系，暴露了！ 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不对啊，暴露了又怎样？这种事就算拿到明面上也不鲜见，男未婚女未嫁的，顶多算是影响社会风气，没必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走走，他们都去了，我们也去看看！” 还没等问清来龙去脉，就被性急的曲欣然催促着随便套了件衣服，推推搡搡出了门。 事发现场果然聚集了不少人，但大家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咦，霏姐呢？” 和凌霏同屋的小瑾摇摇头：“不知道啊，醒来的时候她就不在。” “你们没发现么，祁主管也不在呢。”不知谁说了句。 慕汐皱了皱眉，看向身旁的女孩。 曲欣然正一脸严肃的直视前方，嘴角微抿，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第54章 范 呯！ 会议室的门大开，几人疾步走出。 宋洺走在中间，这位叱咤风云的女导演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仿佛老了十几岁。 不过脸上的坚毅犹在，别说掉眼泪，连眼眶都没泛红。 倒是她身后的会议厅里不断传出嘤嘤哭声，紧接着一个人追了过来，展臂拦在她面前，苦苦哀求道：“老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只是一时糊涂，再给我次机会吧，我错了……” 宋洺视而不见，绕道而过。 “老婆，念在我们夫妻多年，原谅我吧！真是凌霏那个贱人设计勾引我的，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跪下向你发誓！” 中年男人此刻哪里还有之前的风度翩翩，满脸惊惶，仿佛一条丧家之犬，当真不顾颜面，双膝一弯就打算下跪。 周围人从一开始的茫然到惊叹，接着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凌霏看上去一副高傲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竟干出这种插足的丑事，而且还插到导演头上了，啧啧，真不知道该说她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就说呢，她一个没背景没后台的，怎么突然顺风顺水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靠实力呢，结果……呸！” “我觉得祁主管肯定也是受害方，他和宋导感情一直很好，这事闹成这样，真没必要……” 慕汐面无表情地听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墙倒众人推的言论，当听到有好几个人同情男方时，不由皱起了眉。 而这时宋洺开口了，她睥睨着昔日的爱人，冷冷道：“祁正德，于私，我不想再看见你，请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于公，这些年以来，你到底有没有中饱私囊，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那是公司相关部门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帮不了你，也不可能帮，你尽早死了那条心，有这闲工夫不如赶紧去找个好点的律师，哦对了，记得准备双份的律师费，因为你还有一场离婚官司！” 果断决绝，要是放在古代，颇有巾帼英雄的风范。 慕汐挑了下眉，忽然有点想鼓掌。 而事实上，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人的本能就是喜欢跟风。 听到有掌声，其他人愣了下，居然也陆陆续续附和起来。 渐渐地，大厅里的掌声越来越嘹亮，倒有几分助威的效用。 祁正德原本还想耍赖，想利用外人的舆论来逼妻子退一步，但见这情形，不免感到心虚，嘴里嘀嘀咕咕地骂了两句，转身推开两名同事，忿忿地跑了。 在掌声响起的那一刻，宋洺下意识循声望去，发现是张不太熟悉的面孔。 脸上并没有露出讨好巴结的神情，眸色也淡淡的。 她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倒不是因为那双漂亮的猫系圆眸，而是对方身上的气质。 没来得及深究，大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助理及其他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近。 “迟总。” 宋洺的嗓音有些哑，她清咳了两声，艰难的撑起一抹笑：“抱歉，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您放心，绝不会影响到拍摄进程，所以可以不要让别人来接手吗？虽然我知道您可能不太放心，但我真的……” “嗯。”迟邵点了下头。 如此爽快，倒是令宋洺惊讶不已：“您……同意了？” “宋导的能力有目共睹，你有信心，我自然相信。” 简单的一句话，宋洺百感交集，她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总裁，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身上那股沉稳安定的气势仿佛在给她鼓励，再想到刚刚那一阵阵掌声，一直压抑得很好的情绪竟是失了控。 “谢谢，谢谢……” 四十多岁的女导演低下头，终是红了眼眶。 慕汐站在原地，目送着一群人穿过大厅，浩浩荡荡的往二楼走去。 为首的那个，侧颜如冰雕般清冷，脊背似雪松般挺拔。 她想，有些东西，或许永远不会变。 比如迟邵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再比如，某个时刻，某个细微的动作，所引发的突如其来地心跳加速。 突然，一道身影闪现。 “李瑾！亏我平时对你那么照顾，你却害我！” 满脸狰狞的凌霏挥舞着手臂扑向同屋的女孩，长长的指甲眼见着就要抓花对方的脸，幸好被附近两名工作人员眼疾手快地拖住了。 第55章 暗 “你胡说什么呀，不是我……” 李瑾吓得直往后缩，嘴里连连否认。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什么匿名！就是你！看到那几张照片我就知道是你拍的！你这个小人，不要脸的婊子……” 此刻的凌霏哪里还有半点冷艳高贵的模样，披头散发，活像个得了失心疯的泼妇。 差一点点，她就能踩着祁正德这块跳板，往上攀一大步。 只是陪睡几晚而已，原本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结束交易。 可现在，一传十十传百，什么都毁了！ 李瑾听着那些辱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没忍住，挺起胸脯怼了回去：“是我干的又怎么样？到底谁是小人谁是婊子，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关键你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真让人恶心！” 这话一出，周围人的表情立马变了。 凌霏的行为固然可恶，但大家平时关系处得还不错，李瑾和她更是好得跟亲姐妹似的，结果转头就毫不留情的把姐姐给卖了，这种举动，同样令人有点瘆得慌。 这时，凌霏的手机响了，她神色慌张，也顾不上讨说法了，捂着手机跑了出去，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阿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不要分手！求你了阿杰……呜呜呜……” “好了好了。”曲欣然站了出来，对着众人道，“既然宋导说会继续，那待会儿肯定要上工，大家还是抓紧时间回去洗漱换衣服做好准备吧，工作要紧。” “对对对，欣然说得没错。” 大伙儿纷纷表示赞同，一起往住宿楼走去。 慕汐一如既往的走在最后面，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忽然，她感到有几滴水珠落在脸上，疑惑的抬头看向远处，天边乌云隐约翻涌。 快下雨了。 宋洺果然如所承诺的那样，一个小时之后，神情如常的坐在了摄影机后方，完全看不出刚刚遭受了怎样的打击。 没有了爱情，但还有面包。 出于一种敬佩的心理，大家都比平时更加认真努力。 而张姗姗由于昨晚的事，也相当本分，没敢出任何幺蛾子。 可拍完后，宋洺抱着相机不停地翻看，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并不太满意。 “怎么了，导演？” “不够好。” 导演组的其他人惊呆了，纷纷道：“这还不够好？这色调，这框架，几乎不用后期，随便挑个都能当正片用呢！” “宋导啊，您放松些，千万别太钻牛角尖……” 宋洺摇了摇头，坚持道：“不是，拍出来和预期的感觉不一样，美是美，但有点俗，视觉冲突上也不够强烈，我需要的是那种……那种……唉！” 无论她怎么形容，大家还是暗暗觉得，宋导的情绪受到了出轨事件的影响，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了，所以想法才会变得偏激古怪。 “洺姐啊，今天的已经拍完了，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等明天……” 副导演劝慰的话说到一半，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乌云从海平线滚滚而来，云层间夹杂着几缕阳光，像是有什么猛兽即将从天而降般，不添光明反而更显诡异。 海面上翻起了高浪，凶神恶煞地拍打着礁石，仿佛下一刻就会把岩石给击碎。 气温也骤降，虽然没下雨，但空气中湿漉漉的，又潮又冷。 “撤了撤了！”众人吆喝着，手忙脚乱的收拾起东西。 然而宋洺却突然站起了身，盯着面前的这一幕，双眼陡然睁大。 “就是这种感觉……”她喃喃着，随着眼中闪烁的光彩越来越浓烈，声音也高昂了起来，“就是这种感觉！这就是我要的！快，往上走，把机器架到高处去！让主模特换衣服！换那条蓝色的长裙！” 工作人员们虽然心里面有些不情愿，但跟在宋导后面跋山涉水惯了，没多犹豫，很快就按照指令开始行动起来。 不过张姗姗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她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一听还要拍，而且是在这种鬼天气里爬到礁石上去拍，当即翻了脸。 “我不干，今天的工作时间已经到了，我必须要休息了，再拍下去，也拍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宋洺同样有脾气和傲气，并不打算拉下面子好声好气的去恳求，她朝着其他模特的方向扫去，朗声道：“有谁想来试试？但事先说明，这是我个人的灵感，拍出来不一定能放进成片里，而且你的脸，也不一定能入镜，说白了，我需要一个工具，谁愿意来帮这个忙？” 鸦雀无声。 众模特心里面痒痒的，明白能当一回宋导镜头下的主角，或许是个天赐的机会。 可耳畔呼呼的海风，以及刺骨的冷意，又无一不在告诉她们，这简直是在玩命。 谁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机会，去吃那么大的苦头呢？ “我。” 突然，一道平静的嗓音响起。 “我愿意。” 第56章 密 “迟哥，宇哥让我告诉你一声，公司这边的事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基本上就能走上正轨。” “嗯，记住，要时刻提防着那帮老狐狸，原则性问题不能退让，如果有突发情况联系不上我，可以找郑律师。” 将文件锁进保险箱后，迟邵一边交代一边踱步走向书房的落地窗。 “行，知道了，不过话说，你这位幕后董事究竟什么时候能转到幕前？不是说和东寰的合同这个月到期？还不赶紧完成交接早点过来，自家公司不上心，天天在别人家卖命，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和宇子都快累成狗……哦不，连狗都不如，人家小公狗好歹还有时间去泡泡狗妹子，可我呢，自从上了你这艘贼船，个人生活质量严重下降，现在外面都在传我任大少废了！你没用过你不懂得其中的快乐，这我不怪你，但你不能拖着弟兄们一起当和尚啊……” “说完了吗？”他揉了揉眉心，冷冷打断。 “呃，说完了。”任成邺见好就收。 “东寰这边不能太急，我要走得干净些，免得以后落人口实，另外……”迟邵抬起手，刷地拉开百叶窗，望着一望无际的海景，眸中情绪翻涌，“还有点私事没处理完，暂时不方便离开。” 蓦地，他注意到外面天色不太对，天空上方越来越多的乌云聚集，暗得吓人。 转而想到，宋洺好像正带着那群模特在海边拍外景。 “先这样，回头再说。” “哎？迟——” 任成邺瞪大眼，难以置信的盯着手中被切断的通话界面。 这时，一名戴着金丝框眼镜的青年走了进来，放下怀里那叠厚厚的文件夹：“怎么说？” 任成邺把原话复述了一遍后，摩挲着下巴，啧啧称奇道：“你敢信，他说还有点私事需要处理，迟哥那种人，居然有私事，哈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是人又不是机器。”萧宇无奈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他最近有没有让你私底下调查什么人或事？” “当然——”话到嘴边顿住，任成邺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没有！迟哥只会在明面上交代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由于心虚，说话的声音特别大。 他不是故意想隐瞒的，说起来他们三个也算一路互相扶持走到现在，交情很是深厚。 特别迟哥和宇子，那是打小就认识。 宇子总说，自己欠迟哥一条命，因此几乎把对方当做亲人来看待，就连去s国进修都是为了能在以后更好的帮助到迟哥。 但上次迟哥再三叮嘱，调查慕氏集团的事，必须瞒着宇子，一个字都不允许透露。 “嗯……” 萧宇皱了皱眉头，本来还想追问，恰巧一个电话拨进来。 打了个岔，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呼……”任成邺瘫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 要命，差点就露馅了呢。 迟邵本来打算直接去沙滩那边，接送车绕过大堂时，正好遇到一群模特三三两两的往回走。 微沉的脸色顿时稍稍舒展开，可他抬眼扫去，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第57章 屹 “唉，有些话咱们几个说说就行，千万别让某些人听了去，万一人家心里一个不爽，再把咱们也告发了……” “不会的吧？小瑾她其实……” “欣然你就是太天真太傻，李瑾她虽然没做错什么，但那种人不能处朋友……” 一群女孩把一个人远远甩在后面，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谁是曲欣然？” 小道边。 曲欣然看着那张俊美清贵的脸，心里如揣了只兔子般呯呯呯狂跳，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衬得整个人甜美又可爱，她扬起羞怯又大胆的笑靥：“迟总，您……”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对方直截了当道：“慕汐呢？” “呃？”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曲欣然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你和她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没一起走？” 迟邵没什么耐心，刚刚他本来是准备直接问的，可不知怎么地，开口之前临时改了主意。 或许是忽然想到那女人说着“我可以”时，一脸坚定的模样。 “我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曲欣然很快回过神，笑眯眯地说道，“没一起走是因为慕姐去礁石那边拍片子了。” 他眉心一跳：“这种天气还没收工？” “啊不是，正片已经拍完了，但宋导忽然说有个新的灵感，问谁愿意，慕姐就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宋导不允许围观，特地命人清场，所以我只好先回来了，想着等下请厨房那边帮忙煮些姜茶……” 曲欣然叽叽喳喳的，还想多说几句，可惜对面的人完全没兴趣继续听下去，微微点了下头之后转身离开。 望着男人挺拔背影，女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哎欣然，那位迟总找你做什么啊？”有人走过来问道。 她顿了顿神色，转过身大大咧咧的笑道：“还能有什么呀，无非就工作上一点小事呗，你们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 大伙儿丝毫没起疑，顶着一阵阵骤起的海风，继续快步往住处走去。 而此刻的海边，更是狂风巨浪。 如果说刚才还像是猛兽即将出笼，那么现在就是已经在身边咆哮。 可正应了那句老话，越危险的东西，往往越美丽。 天空似水墨画，海面如有金龙翻腾。 面前的风景，简直可以算是难得一遇的奇观。 “迟总，您放心！我们问过这附近的渔民了，这种风浪只是看起来可怕，但不会持续上涨！只要注意点，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由于风声过大，工作人员只能扯开嗓子，对着突然出现的投资方代表大吼。 可对方似乎依然没听见，仍紧盯着前方，眼神暗沉沉的，倒是和外面的天色相差无几。 只见礁石的最高点，一道水蓝色的纤影傲然而立。 乌黑的长发似海藻般起伏，纤长脖颈宛如骄傲的白天鹅，扬起一道优美好看的弧度。 暗影和金光交错着照在那身白皙的肌肤上，又恰到好处的投映于那妩媚动人的圆眸中，仿佛从天而降的御兽女神。 多一分显得做作，少一分不够大气。 气场全开的女孩，相当懂得在镜头面前如何完美的展现自己，展现艺术。 明明冷得瑟瑟发抖，明明被刀似的海风刮得全身麻木，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十分沉浸，丝毫不见隐忍或者痛苦。 宋洺在兴奋的同时，感到无比吃惊和震撼。 她从没想过，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模特能达到这么高的水准。 她甚至觉得，对方身上所存在的那种气质，不像是后天训练出来的，而是浑然天成，从骨子里散发而出。 可如果真是哪位大小姐因为兴趣来当个玩咖，又怎么可能甘心沦为配角？ “好，收工！”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宋洺难得的没去顾自己的宝贝机器，而是立刻对着身边的人大声道，“快！把大衣给慕小姐穿上！还有热水袋！小刘，去叫他们把接送车开过来，越近越好，对了，再拿双棉拖！” 当听到“收工”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紧绷的弦一松，慕汐当即感到一阵眩晕。 等稍稍回过神时，她已经被裹得跟过冬的熊一样，连搀带扶的送上了小车。 实在太冷了。 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她紧紧环抱住自己，舌头都仿佛冻僵了，发不出半个音。 这时，一股热气扑到脸上，耳边响起关切的话语。 “来，喝点热水，慢慢喝。” 下巴被人轻轻托住，暖流一点一滴的顺着喉咙滑进肠胃。 一杯水下去，她终于能说话了。 “谢、谢谢……” “嗳，是我欠你一句谢谢才对。”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慕汐这才发现，刚刚在旁边照顾自己的，一直是宋导。 她随即理解了对方这句话里的含义，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而宋洺也不是多话的人，又倒了杯热水塞到她手里，确定她能稳稳地捧着之后，就转身与后面的工作人员讨论工作方面的事情去了。 沙滩车缓缓地上了路。 慕汐靠在硬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就快死了，但……好爽快。 浑浑噩噩七年，终于找到了一丝活着的归属感。 天空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迷蒙了视线。 慕汐抬手抹了下眼尾，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屹立于风雨中。 第58章 火 可当小车转了个弯，她回过头再去看时，眼熟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那片地方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站过人。 她心下一动，下意识去摸手机。 摸了半天才迟钝的想起来，为了不影响工作，拍摄之前已经托人送回住处。 不过没关系，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结果到了酒店，被工作人员告知，宋导为了让她能好好休息，已经叫人另外开了个单人间，行李什么的先不用收拾，直接去躺着就好，待会儿还会有医护人员过去做全身检查。 她推脱不过，加上身体确实还有点虚弱，只能听从了安排。 等检查完，确定没有大碍，厨房的人又送来了满满一保温桶的山药红枣土鸡汤。 汤头浓郁，用料十足，一整只鸡都在里面。 “宋导给你开的小灶！”老阿姨笑呵呵道，“听说小姑娘很敬业啊，瞧这小脸红通通的冻得不轻，快喝吧，快完就暖和了，这种时候可千万别再减什么肥啦！” 慕汐捧着保温桶，扑哧一声笑了：“谢谢，我……不减肥的。” 托生活的福，她暂时并没有这种困扰。 当然，最近一直吃得不错，或许等养过这一阵子，真的得注意下饮食了。 不知道是宋导打过招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倒是没人来打扰她。 等吃完土鸡，洗了个热水澡，外面天已经黑透。 她舒展了下筋骨，刚准备开门溜回原来的房间，走廊上忽然传来对话声。 “咦？投资方的迟总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不知道吗？傍晚那会儿突然离开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很正常吧，人家大总裁日理万机的，为了支广告亲自过来一趟还住了一晚，已经很令人意外了好么。” “也对……” 交谈声渐渐远去，慕汐抵着门板微微愣神。 迟邵走了啊……那那会儿看到的身影，不是他？ 不是听说自己在拍照，特地去看的吗？ 嗐，他那么忙，天气还那么恶劣，怎么可能呢…… 发现自己脑子里的想法过多，她赶紧甩了甩头。 不管怎么样，手机和行李还是得拿过来的。 本来都想好一番说辞来应付曲欣然了，谁知回去一看，对方居然不在。 慕汐松了口气，赶紧趁机一顿收拾，忙不迭地跑了。 迟邵没有发消息给她。 一个字都没有。 对话还停留在昨晚的小鸭子表情包上。 慕汐盯着那只哭唧唧的小鸭子，微微撅起了嘴巴。 此刻的她还很兴奋，很想和他说上几句话，哪怕只能得到“嗯”的回应，也可以。 但……对方不告而别的离开，令她却步了。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 “算了。” 慕汐喃喃自语着收回手指，点开林元元的头像。 “这种事，还是和好基友分享比较靠谱。” 谁知，还没开始打字，对面倒是先跳出了一条消息。 即日暴富小元子：【靠！快看这个！这里面是不是你？！】 还没等她看清字，一个视频链接甩了过来。 【惊艳时刻！绝美女神不惧气候，堪称模特界的楷模！】 慕汐盯着手机，睁大了双眼。 画面并不太清晰，可以看得出是偷拍的，但整体的背景效果和她在镜头前的表现，都有录下来。 晚上六点左右上传，才短短几个小时，已经获得几千万的点击以及上百万的赞。 下面评论区都是在求问，这是哪位姐姐，还有人指出，角落里坐着的是宋导，所以这绝对是个名模，即使不是，也肯定是公司力捧的新人。 即日暴富小元子：【可以啊你，这是真的遇到伯乐，真的要飞黄腾达了哇！】 慕汐笑了笑，回道：【确实遇到个不错的伯乐，但还没有起飞】 网络的力量很强大，但消失得也快，出名哪有那么容易，她拎得很清，也不想走捷径当什么网红。 即日暴富小元子：【啧啧啧，可别谦虚了，反正我这顿感谢饭你是别想逃得掉，等你回来就安排上，记得啊！】 桃子：【没问题！拍胸脯.jpg】 互相道了晚安后，慕汐熄了灯钻进被窝。 临睡之前，她忍不住又点开和迟邵的对话框界面。 过了会儿，自动屏保启动，屏幕蓦地变暗，最终，融入了夜色中。 第二天醒来，外面果然变了天。 所有人，包括食堂的阿姨，看慕汐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张姗姗虽然心里面十分不屑，但作为前辈，为了体现出大度，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到位的，因此特地走过来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慕汐也不卑不亢的道了谢。 无论是欣赏称赞，还是轻视嘲弄，她都表现得平平淡淡，该干的活依然尽心尽力的干，仿佛并不在意这件事的后续。 而宋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不知不觉中，风波渐渐平息了。 就好像那天的天气一样，激烈的冲突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天后，拍摄按照原定计划完美结束。 慕汐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第59章 胁 推荐票加更 “宋导？”她有些惊讶，但不至于傻得以为对方是来催自己出发的，于是侧过身道，“请进。” 宋洺点了点头，也不迂回，开门见山道：“我看了你的简历才知道，原来你入这行已经很久了，只不过之前一直在一些……不太正规的公司拍摄，所以这么多年来没闯出什么名堂。” 慕汐笑了：“感谢您用‘不太正规’这样的词来形容那些野/鸡工作室，不过我倒也不会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而感到自卑，人生的阶段性选择不同，过去的几年我更注重于高效率挣钱。” 听了这句话，宋导眼中的欣赏不禁越发浓厚。 “慕小姐你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可柔可刚，内敛又张扬。 “您谬赞了。” “既然你自我认知清晰，那我说话就更加直白点了。”宋洺欠了欠身，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是块好苗子，但就发展的眼光来看，你的年纪确实有点大了，模特这个行业说白了，是碗青春饭，永远有数不清的好苗子前赴后继。” “确实，这个行业也有常青藤，甚至七八十岁还屹立不倒，但以你一六八的身高来说，只能局限于平面，几乎没有登上国际t台的可能性，所以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就只能走红个两三年，最终转向平淡无奇的职业。” “这样对你来说……实在太可惜了。” 慕汐抿了抿唇，垂下眼睑。 其实对方说的这些，她不是没考虑过。 但没办法，回炉重修的话，三流学校没意义，有含金量的地方，又不可能收她。 这时，宋洺从包里拿出封信，递了过来。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条件去适当的进修，单纯拍照对文凭的要求不高，但以你的艺术天赋来说，完全可以试着走编导或者设计师的路线，圣彼思特每年会有几个特招名额，我和他们校长有点交情，这封举荐信能够帮你获得一次参加考试的机会。” “圣彼思特？”慕汐瞪大眼，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瞧你这反应，看来是知道这所学校。”宋导半开玩笑道，“那说明我这出自以为是的建议，倒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谢、谢谢您……”慕汐激动得热泪盈眶，抓着信封的手隐隐颤抖。 原来，陨落的星星，还能重新捡起来。 错过的学校，历经七年，依然能对她敞开大门。 “不用觉得欠我人情。”宋洺站起身，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只不过提供了一个敲门砖而已，至于能不能进去，还是全靠你自己的努力，那老校长古板得很，可不会因为我的关系就打开后门。” 足够了。 对于她来说，这一切，就好比光束照进深渊，足够指引着她往上攀爬。 一直到站在集合点等待上大巴，慕汐还是无法平息满心的雀跃和兴奋，连看着路边干枯的落叶都觉得鲜活生动起来。 就在她盯着那片叶子被风吹得起起伏伏的时候，一道甜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慕姐，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好舍不得你呀！” 她一脸莫名的偏过头，看到曲欣然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嗯……保重。”慕汐想了半天，挤出两个字。 “……”曲欣然的眼底闪过一丝恼意，但随即重新撑起甜甜的笑靥，“不过没关系啦，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啦，我已经想好了，打算也去t市发展，到时候还请慕姐多多关照哦！” “我恐怕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能力关照你。”慕汐直截了当的说道。 曲欣然一窒，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左右环视一圈，忽然凑近了小声道：“我知道，慕姐你是要忙着去陪迟总嘛。” 脸色微微凝滞，慕汐的眼神暗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曲欣然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就你拍照的那天，迟总把我单独叫开，问我你在哪，我说了你在礁石那边，他就沉着脸脚步匆匆的过去了。” “当时我没多想呢，但后来我回想起前一晚，在你身上看到的一些痕迹……嗯，前后一联系，就什么都明白啦，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所以呢？” “呃？”曲欣然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不禁愣了下，回过神后又挨近些，将声音压得更低，“慕姐你小点声，被别人听见可就遭了，他们会以为你这次的拍摄和走红都是迟总安排的，如果谁暗中眼红，再加油添醋的往网上那么一发，你的名声就彻底毁啦……” 第60章 忘 “呵。”慕汐轻笑一声，“这么为我着想，希望我以后怎么照顾你呢？” “也没什么啦。”女孩迫不及待道，“就想着慕姐你能在迟总面前多提一提我……”忽然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妥，又连忙解释，“你放心，我不是要和你争什么，只不过想混口饭……” “曲欣然。”她不耐打断，“既然你不死心的要在我面前蹦跶，那我们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首先，从见面的那刻起，你就装成贴心小妹，游走于每个人之间，不动声色地收集大家的私人信息，然后在心里算计加以利用。” 曲欣然瞪大眼，连忙摇头：“不，你误会……” “话还没说完，不用急着否认。”她用力揽过对方的肩，俨然一副好姐妹的样子，附耳道，“凌霏的事，是你偷听到的，还是根本就是你的怂恿，我暂时不予评价，但这件事，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明白，这个圈子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不愿意去当那个坏人，所以……原本准备推我去当。” “计算好时间，假装去买什么水果，以崴脚为名引诱我前往，让我目睹那一切，第二天再有意无意地说一些刺激性的话，试图激起我妒忌的怒火……可惜，我始终没有出手的打算，你没办法，只能去找了别人。” “不是的，我不是……你别污蔑我……”曲欣然嗫嚅着，似乎相当委屈。 “是不是污蔑，其实找凌霏和李瑾她们聊一聊，就都清楚了。”感受到身边的女孩由于这句话一个瑟抖，慕汐不觉有些好笑，淡声道，“曲欣然，比你高级的绿茶我见得多了，你这点手段，实在不够看，我的人生自顾不暇，所以思想品德方面并没有多高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最基本的生存准则，但如果你触犯到我的底线……” “我、我不会乱说的，慕姐你忘了我刚刚那些话吧。”曲欣然很怂的求饶道，“我开玩笑的，绝对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你千万别去找凌霏和李瑾她们，我和她们还是一个公司的，我……” “嗯，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慕汐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是录音界面。 “你——”女孩可爱的脸庞出现了一瞬间的狰狞。 “记住你的承诺。” 说完，拍了拍对方的肩，提着行李上了大巴。 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慕汐看到曲欣然干笑着不顾周围人的邀请，上了后面那辆车。 呵，真心还是假意，那点程度的虚伪，她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本来也没打算拆穿，怪只怪这小姑娘……居然想搭上迟邵。 迟邵…… 这么说，那天看到的身影，的确是他。 可他为什么一句话也没留，突然就走了呢？ 蓦地，慕汐想到什么，急忙翻出手机，一冲动，问也没问，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打过去后又有些后悔，犹豫着挂断之际，接通了。 “慕汐？” 熟悉的低沉嗓音，鼓震着耳膜。 上扬的尾音，似乎带着一点疑惑。 这时，大巴车徐徐开动了。 窗外的景色往后飞逝，司机打开电台，播放起了一首经典老歌。 “忘记他，等于忘掉了一切……忘记他，等于忘尽了欢喜……” 急切又浮躁的心情，不由地平静了下来。 她握着手机，轻轻地笑了笑，低低道：“我在回去的路上啦。” 对面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宋导说，我那几张照片的效果很不错，她已经和高层讨论过，决定挑一张放到宣传海报里，我好开心，你想先睹为快吗？我这里有样片。” 又是一阵沉默，她依稀听见了脚步声和关门声。 “呃，是我打扰到你了吗，要不……” “没有。”会议室里恢复了空旷，迟邵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了一支烟，“好。” “啊？” “照片。” “哦哦，你等下哦。” 通话保持着，他一边听着话筒里传出的浅浅呼吸声，一边望向云层间投下的缕缕夕阳。 和那天，有点相似。 一阵震响拉回了他游走的心神。 手机屏幕上，连续跳出十几张图。 他垂着眸，一张一张滑过。 “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 听到他的评价，女孩显然更高兴了，低笑了好一会儿后，忽而又苦恼道：“宋导说，让我自己做主挑两张给她，然后她再选，你觉得哪两张会比较好呀？” 迟邵咬着烟嘴吸了口，没回答。 其实他想说，只要自己一个电话，别说这几张照片，这支广告的主角直接换人都可以。 徐徐吐出烟圈，他皱了皱眉：“第三张和第九张吧。”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呢！” 兴奋的话音落下后，气氛陡然陷入了沉寂。 还是慕汐先开了口：“你那天既然去了现场，为什么……急着走啊？”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猩红的烟头一暗，烟灰掉在了手指上。 可男人却维持着原本的动作，仿佛没感觉到烫。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视觉所造成的冲击力太大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看到了七年前的慕汐。 慕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焦点。 她天生适合高高在上，宛如恣意翱翔的火凤凰。 而他却想要狠狠地折断她的翅膀，阻止她再次飞翔的可能，变相的囚禁她，让她永远只能雌伏于自己脚下…… 如今的他，完全有这个能力。 可一想到重逢时她卑微的样子，又犹豫了。 趁着这点犹豫，他连夜返回了t市。 “我知道，你是为了避嫌，你觉得我会成功的对不对？所以你不想留下来参与其中，免得被有心人捕捉到什么，议论非非。” 女孩的嗓音很轻快，多了一丝亲近，一丝缱绻。 迟邵轻轻掸去指间的烟灰，掐灭了烟头。 是吗？ 他是这样想的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 话筒里，那首老歌还在隐隐约约的吟唱着。 “忘记他，怎么忘记得起，铭心刻骨来永久记住，从此永无尽期……” 慕汐倚着车窗，夕阳照向她白皙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色。 “谢谢你，阿邵。” 挂了电话，她迟疑片刻，把备注从“迟先生”改成了“迟邵”。 第61章 贺 三天后。 “个十百千万……” 慕汐捧着手机，将短信上的那串数字数了又数，怀着满心疑惑给宋洺发短信。 【宋导，财务部是不是弄错啦，怎么好像多了个零？】 没一会儿，对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慕啊，你这语气，我还以为少给了你一个零呢！”宋洺笑道，“放心吧，财务不会弄错的，每个模特该拿多少都是由公司严格审核的，给你你就拿着，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合作。” “好，好的。” 她坐在沙发上，又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半天。 这么多钱，不是没见过。 但通过正规途径，还真是第一次。 庆祝。 必须要庆祝一下！ 她腾地站起身，立刻给林元元发消息。 桃子：【发工资了，吃饭逛街买衣服一条龙走起！】 两秒钟之后，手机震响：【收到！！】 退出和好友的对话，慕汐瞄了眼顶置的头像，手指痒痒的。 这是她赚的第一笔巨款，也想和迟邵分享下，不过……算了，还是单独吧。 林元元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何况到目前为止，有些情况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等今天见了面，先稍微透露些，看看对方的接受度再说。 一个小时后，慕汐载着弟弟，在林大小姐的新窝楼下汇合。 “天啦噜，你又租了那辆限量版gt？”林元元站在车旁，一脸瞠目结舌，“到底是你真的发迹了，还是现在豪车真的不值钱了？白菜价租赁买一送一？” “行了，别白话了，先上车，待会儿跟你解释。” “好来！其实你不解释也没关系的，有富婆包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林元元笑嘻嘻的坐上副驾驶，一颗脑袋从后方伸了过来。 “小元子，姐姐的新车漂亮吧？” “漂亮，但没有小筠漂亮。”林元元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捏了下少年白嫩的脸蛋，啧声道，“咱们小筠是怎么长的，越来越漂亮咯！不过说过多少遍了，要叫元子姐姐，别没大没小的！” “不要。”慕筠一扭头，嘟起嘴巴道，“我只有一个姐姐，不可以乱叫的，还有，男孩子不可以被形容漂亮，要说帅气。” “哟！”林元元惊讶的睁大眼，“你还知道什么叫做帅气？” “当然。”少年得意洋洋道，“小筠现在可聪明了，都会看手表了呢，姐姐说，等下就带我去买衣服，还要买手表！” 对上好友询问的眼神，慕汐点了点头，低声道：“医生说，目前的治疗是有一定效果的，小筠在慢慢变好，至于多久能恢复，还能不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没法保证，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长期啊……”林元元叹了口气，“那岂不是意味着，医药费是个无底洞？” 好友说话，向来一针见血。 她一边开着车，一边淡淡道：“是啊，不过现在的情况比起之前已经好上太多了，我想，坚持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没错！”林元元又立刻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冲冲道，“最艰难的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一切会越来越好的，弄不好……啊呸，弄得好，哪天小筠脑子里的淤血自己就散了，这种情况在医学界也不是没有先例呀！” “是啦，什么话都是你在说，你的新闻创作稿是不是永远没有瓶颈期啊！”慕汐失笑。 “那当然了，我是谁？我可是我们组最优秀的员工，曾获得过段子大赛四等奖呢！” “咦？姐姐姐姐，一等奖和四等奖哪个厉害呀？” “必须是四啊，四比一大，没听说过？” “……” 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来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 先是吃饭，吃完饭自然就是女人们最喜欢且最擅长的买买买环节了。 “哎，这件衣服不错，肯定适合小筠！” “我觉得这件也很好看呢，小筠，到姐姐这里来！”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加上导购员，慕筠作为现场唯一的男性，被拎来拎去，折磨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比划完，少年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结果又被推进了试衣间。 “姐姐，穿脱衣服好麻烦哦……” 慕筠抱着试衣间的门框，不太愿意进去。 少年长得瘦瘦高高，撒起娇起活脱脱现下最流行的小奶狗，周围的导购员们瞧着母性泛滥，两眼直冒星星，恨不得拍着胸脯大声说“弟弟别担心，姐姐们来帮你穿”。 “要好好试一试才能知道，哪套穿起来更帅呀。”慕汐哄着弟弟。 “是吗？那……好吧。” 慕筠进去之后，店里顿时安静下来。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有一丢丢能体会到当妈妈的心情了。”林元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孩子买衣服，要比给自己买快乐。” “小筠可没你这么年轻的妈妈。”慕汐白了对方一眼，“再说了，你连男朋友都没有，什么时候找一个带过来，我给你把把关？” 不知怎么地，她觉得当自己提到“男朋友”这个词时，好友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哎呀，还说我呢，你自己又怎么说？”林元元虚张声势的反驳道，“你怎么不赶紧找一个，我先来给你把把关哪？” “我……”慕汐微微一怔，低下头去，“我和你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啦？要说桃花，你可比我多多了！” “元元。”她咬了咬下唇，看向好友，“有件事，我要向你坦白。” “怎、怎么啦……” 林元元被她这副严肃的样子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辆限量版跑车不是租的，是迟邵给的。” “嘎？！” 一嗓子引来无数注目之后，林元元拖着慕汐出了商店。 “你、你不是说，你和迟学长没有后续了吗？你为什么要撒谎呀，还有他为什么送你跑车，送了你为什么又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哎呀急死我了！” 第62章 钓 看来循序渐进是不大可能了，她只得挑着重点给对方大致讲述了下最近发生的事。 末了，林元元呆滞几秒，突然扬起手，狠狠地挥过去一拳。 “慕汐！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宁可去偷偷做那种事也不来问我要，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嘶……”不得不说，这丫头发起火来，力气还真不小。 慕汐揉着自己的肩膀，无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虽然没有债务，但收入一般，哪里能存到什么钱呢，何况我们当初约定好，不去过问对方经济上的事……” “约定是约定！”吼完发现连路对面的人都投来视线了，林元元连忙推着她往角落走，压低嗓音道，“你大小姐要是真的因此走上那条路，我真怕你事后……”会想不开啊。 “你不会……瞧不起我吗？” 林元元翻了个白眼：“我一个天天对着老板低头哈腰的社畜，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啊，在为五斗米折腰这件事上，你可比我厉害多了！”顿了顿，咕哝道，“说实在的，如果我是你，恐怕……坚持不到现在。” “都过去了。”她反过来安慰好友。 “是啊，都过去了。”林元元舒了口气，“幸好那晚进你房的是迟学长，哎，一定是老天爷看你实在太苦了，特意给你送了份苦尽甘来的大礼。” “真的是……大礼吗？”其实她之前一直很小心翼翼，有把这次重逢当做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可最近…… “当然啦！”林元元扒着指头开始细数好处，“给你钱还债，给你黑卡随意花，送你跑车开，给你房子住，还对你那么尊重和照顾，关键是他可是迟邵啊，你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说完一抬头看到对方眼底流露的脆弱，自觉“爱而不得”四个字有点过分，连忙补上一句，“其实也不是没得到过，只能说有缘无分而已，你看，缘分这不是又来了吗！” 缘分？ 慕汐不禁想到网上的一句话：你我本无缘，相遇全靠钱。 现实却很有道理。 “元元，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由于心境和身份的不同，会爱上原本讨厌的人？” “呃，你的意思是？” 她望着远方，双眸微微失神：“你说，失忆后的迟邵，会爱上我吗？” 林元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提醒好友最好认清他们现如今的关系，又不忍心打破希望，踌躇间，忽然听到商场内传出一阵阵骚动，两人对视一眼，恍然道：“小筠！”急忙转身往里走去。 此时的慕筠懵懵懂懂，正处于手足无措中。 几分钟前，他穿好衣服走出来，立刻被一群导购团团围住，左一右一句的夸着好帅。 虽然是夸赞的话，但吵得他头脑子有点嗡嗡的，于是大喝一声，十分不高兴地问姐姐在哪。 当被告知和他一起来的两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出了门之后，少年就拒绝和其他人交谈，闷闷地来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心里面多少有点不高兴，可明白姐姐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扔下，所以他记着来之前的叮嘱，很乖的待在原地等。 刚坐下没一会儿，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儿。 “嗨，小哥哥！”女孩笑眯眯的抛了个媚眼。 稍微有点经验的男生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然而慕筠是真不懂。 他回想着姐姐教过的陌生人交际用语，老老实实道：“你好。” 女孩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小哥哥好帅呀，是还在上学吗？在哪个大学呀？” 少年个子高，此刻穿着深色的休闲装，又是一脸严肃的模样，叫人瞧不出年纪。 女孩觉得，铁定是个干干净净、从没谈过恋爱的学霸。 垂涎的口水开始在口腔内泛滥。 “上学？嗯……” 慕筠面露为难，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回答，对方却以为是肯定答复，已经自顾自的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交个朋友好不好？我也是大学生呢，以后万一有不懂的题目，还能请教小哥哥。”其实这辈子连大学的门都没见过，但并不妨碍她睁眼说瞎话。 “请教？”慕筠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好词，而且交朋友…… “好哇！” 他最喜欢交朋友了！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女孩从包里翻出手机。 “微信？”慕筠瞥了眼手机，摇摇头，“那个我没有。” 这年头居然还有年轻人不用微信？ 不管真假，女孩立马改口：“留电话也行啊。” 提到电话，慕筠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连忙抬起左臂，将衣袖往后拉，露出手腕上刚买的儿童手表，一脸兴奋地说道：“这个我有！” 女孩：“……” 感觉自己被耍了。 偏偏对方还很热情，主动靠了过来，一个劲儿道：“可以打电话的，快加一下我吧，回去以后我们就能聊天啦……呃！” 衣领突然遭到狠狠一揪，随即整个人被拽着从沙发上提溜了起来。 第63章 欺 慕筠垂眼看着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男人，目露迷茫。 三角眼，酒糟鼻，两只手上都纹了类似老虎的图案，满脸的凶神恶煞。 “宽哥……”女孩也跟着畏畏缩缩的站起了身。 “怎么回事！” 名叫宽哥的男人一瞪眼，女孩忙不迭指着少年，先发制人道：“是他管我要电话，说想跟我做朋友，我刚打算拒绝……” 慕筠难受的扭了扭脖子，坦坦荡荡道：“交个朋友怎么了嘛？” 这话落在宽哥耳朵里，自然和叫板差不多，他气得鼻子都歪了，旁边两名跟班加油添醋地起哄道：“这小屁孩胆子不小，居然敢勾引大嫂！” “哥，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走！跟我出去！” 由于身高的差异，宽哥拖人的举动有些艰难，但并不妨碍他在兄弟和女朋友面前耍帅。 刚挪动了一步，两道身影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 一个一把拽过少年，一个叉着腰讥讽道：“哟，哪里跑出来的中二……”林元元瞥了眼对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改了口，“中二大叔，贴两张贴画纸，就敢跑出来欺负人了？” 宽哥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脱口吼道：“老子是零零后！”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顿时迸发出一阵阵闷笑。 慕汐并没有因为这个笑点而松懈，她遭受过太多意外了，谨慎的将弟弟护在身后，一瞬不瞬地怒视着对方。 林元元忍着笑，煞有其事的点头：“好，这位零零后大叔，你要过大哥瘾麻烦回家过去，别在这儿扰乱公共秩序，当然，走之前，必须跟我这弟弟说句对不起，你吓到他了。” “对不起？我呸！”宽哥撸起袖子，将手臂上的纹身也露了出来，恶狠狠道，“你这弟弟不老实，调戏我女朋友，是男人都不能忍，今天必须要给我个说法！” 围观者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他做不出那种事。”慕筠上前一步，冷冷地瞥了眼缩在后方的女孩，直言不讳道，“再退一步讲，以我弟弟的长相，绝不可能看得上你女朋友。” 女孩的脸黑了，人群中再度爆发出哄笑。 左边的小弟凑过来道：“宽哥，她好像是在嘲笑大嫂长得丑。” “滚开！” 右边的立刻献策：“宽哥，我看这俩女的长得不错，不如……” 男人小眼珠子一转，发现跟班说得没错，这两个人的确都是美女，而且气质也特别好。 于是他抻了抻裤腰带，大摇大摆的走到慕汐面前，扬起一抹自认为帅气的微笑，朗声道：“我这个人很好讲话的，这样吧，小孩子做错事，你们当姐姐的来补偿，要求不高，陪我们哥几个吃顿饭，这件事就算了了，怎么样？”说着，情不自禁地抬手伸向那瓷白的脸颊。 其实大庭广众之下，宽哥没想干什么的，他平时二流子惯了，这不过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如果他能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大概就一定不会手贱。 呯！ 随着一声闷响，一道瘦高的身形似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骑在男人身上不由分说就是一拳。 少年愤怒的嘶吼在商场内回荡：“不准欺负我姐姐！” “小筠！！” “靠！那小子居然敢打宽哥？上！” 一时间，重物落地的声音，肉搏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现场彻底乱了套。 一个小时后，城中派出所。 “真是可以啊你们！两个女孩子，带着一个限制行为能力人，在商场里干群架？这种事，给社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你们知不知道！” 林元元瞄了眼一脸愤慨的警察叔叔，撇了撇嘴，不太服气的说道：“我们是受害人，是正当防……” 这时，一名警员推搡着几人从门口经过，刚巧就是事件的另一方。 只见三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宽哥还额外瘸了条腿。 反观屋子里的三人，除了轻微擦伤，完好无缺。 林元元默默吞下了那个“卫”字。 “哎哟，哎哟，疼死老子了……”宽哥哼哼唧唧的放着狠话，“这回不拿个十几二十万的医药费给老子，老子绝对——嘶！” 警员面无表情地踢了对方一脚，催促道：“快走！”眼中充满了鄙夷。 三个大男人被俩女孩外加一名十七岁的少年揍得满地找牙，真是有够丢人的。 慕汐有些心虚的挠了挠鼻尖，但还是要力争下对自己有利的事实：“这件事我们是有一定的错，但祸源是他们，商场应该有监控，你们可以……” “警察办事，需要你教？”老警员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已经联系你们家里人了，老老实实待着，等他们来了，再作处理！” 第64章 掩 “姐姐，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慕筠垂着脑袋嗫嚅。 “没有，你保护了姐姐呢。”她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发顶，柔声道，“小筠好厉害，像个大英雄一样。” 【姐姐，你弟弟我现在可厉害了，以后会越来越厉害的，一定能保护好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少年当年稚嫩的话语仿佛在耳边萦绕，即使神智不清，他依然没有忘记承诺。 “真的？！” 慕筠猛地抬起头，双眼亮晶晶。 “当然是真的，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以后要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有些事没到用拳头解决的地步就不要冲动，姐姐知道你可能听不大懂，但……牢记住就好。” “嗯嗯！”少年认错的速度比谁都快，可惜永远是听一半忘一半。 慕汐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能暗暗祈求对面那些混混脑子足够笨，不会拿小筠智力这件事做文章。 假如一口咬定她监护不力，放任限制能力行为人在外面乱打人，那可就麻烦了。 而林元元显然还没想到那个层面，只觉得满心爽快，拍着大腿道：“那几个孙子真是没用！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居然这么不经揍，哈哈！哎不过没想到小筠那么给力，疯劲儿中居然还有点章法，天赋异禀？” 提起这茬，慕汐眼底的无奈更深了。 “他小时候学过五六年的综合格斗，并且成绩还不错……嗯，是非常好。” “哈？”林元元先是惊讶挑眉，继而大笑道，“你家比我家还要变态，那么小的孩子就学格斗了？我也就跟着我哥练了两年散打……”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呐呐道，“后来他说，我不需要练得太多，反正……有他在呢。” 富人家的子女多少会学点防身术，慕汐虽然很不精，但无论灵活度还是反应速度都比一般人高，否则也不可能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沉浮多年还一次次全身而退。 “刚才那位警察说联系了我们的家人。”慕汐忽然想起这件事，迟疑道，“我们在这里哪来什么家里人？” “不知道。”林元元环着双臂往椅背上一靠，长腿一跷，老神在在道，“反正公司的档案表里，我在家庭成员那栏填的是无，估计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应该会派个高管来说几句场面话吧，至于怎么处理肯定还是看我自个儿，你呢？” “我……” 慕汐刚准备开口，外面忽然传来对话声。 “……林元元？就在这里面。” “好，谢谢。”是个男人。 好友朝着她抛来一个肯定的眼神，小声附耳：“喏，看吧，肯定是我那230斤的顶头上司，这声音我老熟悉了……” 话音未落，对方出现在了门口。 六目相对，慕汐使劲吞了下口水。 “呃，元元，你的上司，怎么长得那么像……” “别说！”林元元一把捂住她的嘴，以气音道，“只要不承认，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慕汐：“……”这招掩耳盗铃还真是有够自欺欺人的。 “你找谁？”林元元抖着腿，临场发挥起拙劣的演技，“我、我们……不认识你。” 来人踏着大步，宛如一阵龙卷风般刮了过来，所经之处，地面和座椅都仿佛在震动。 “不、认、识？” 林俞飞狞笑着伸出手，慕汐以为对方想要动粗，连忙一个侧身挡在了好友面前，展开双臂喝道：“林学长！有话好好说！元元她不是小孩子了，当场教育不合适！” 林俞飞动作一顿，眯起了眼。 “乱叫什么！”林元元拧了下好友的手臂，推到一边去，昂起下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继续装傻充愣道，“抱歉，我朋友她认错了人了。” 林少磨了磨后槽牙，两手紧握成拳，恨不得把这个小妮子拎起来好好揍一顿，揍到屁股开花！ 但……看着女孩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 他舍不得。 这可是他妹妹啊，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自从她进了林家门，怯怯的叫了声哥哥之后，他就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她怎么能那么冷血，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遇到就逃，都站在眼皮子底下了还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 气氛正僵持着，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沉稳中略带急切，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 三人不约而同地顺着望去，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 慕汐微微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被林俞飞抢了先。 “迟……迟邵？” 第65章 尬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 林元元：【差点忘了，同为a大的风云人物，他俩肯定互相认识啊，我哥应该也听说过你和迟邵的事，待会儿说漏嘴怎么办？】 慕汐：【快阻止你哥，求你了元子！】 眼神的交流只花费了一秒。 一秒之后，林元元就知道，为了朋友，必须两肋插刀。 反正她这边的谎言早已千疮百孔，好友那边的平和一定不能被拆穿。 林大小姐立刻起身，连推带搡地将高壮男人拖到墙角，毫无心理负担的绽开笑靥，甜甜唤道：“哥。” 林俞飞绷着脸，没吱声。 “俞飞哥哥。”咬咬牙，又叫了一声。 “呵。”林少爷冷笑，“失忆症恢复得挺快啊？” “嘿嘿……” 慕汐的心里有点担心又有点慌，她分神往林元元那边投去一瞥，见好像没起什么大冲突，这才稍稍舒了口气，收回视线时发现，上方的光线已经被阴影所笼罩。 一抬头，对上那双清冷的桃花眼。 眼中翻涌着隐晦不明的情绪，以及一丝怒意。 “对不起。”她立刻下意识道歉，“我没想到他们会联系你过来，打扰到你了吧？可能因为你在我的联系人名单里是顶置状态，所以造成了误会，其实我自己可以解决——” “误会什么？” 一只手臂撑在她座椅后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到以厘米来计算。 眼瞳中倒映着彼此，呼吸浅进浅出的纠缠着。 慕汐心中的慌乱顿时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 像藏着只小鸟在心口鸣唱。 “误会你……你是……”她感到脸皮不住发烫，不禁唾弃起自己的没出息，发觉这样看着对方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于是避开对视，眼神往左右飘忽，随即又想起这里是警局，弟弟甚至还在一旁，连忙抬手推拒，“迟先生……” 可她并不知道，这一推，竟成了点燃怒意的导火索。 下一秒，一股力道缠上手腕，上半身被迫往前挺起，紧接着唇瓣连同未说完的话一起被堵了回去。 林俞飞：“……”我艹，这么猛？ 林元元：“……”妈呀，这还是我认识的那朵高岭之花吗，原来有钱真的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当了金主就能为所欲为可真好啊！ 慕筠：“……”那男的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啃姐姐的嘴？ 电视机里好像演过同样的场景，护士阿姨说少儿不宜，让他别看，还说如果女方愿意叫爱情，不愿意就叫非礼。 非礼，也叫做欺负。 啊，那人在欺负姐姐！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少年飞身扑了过去，抡起拳头刚打算使用老招数，结果手臂一痛，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连人带椅子翻倒在了地上。 林俞飞：“……”我艹，什么情况？ 林元元：“……”妈呀，原来迟大校草武力值爆表不是传闻而是事实，不过强吻着姐姐踹弟弟，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小筠！” 慕汐用力推开仍压着自己的人，飞奔过去。 “小筠，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 “噗，咳咳……”慕筠扁了扁嘴巴，眼眶里浮起两泡泪，“疼，好疼……” “哪里疼？快告诉姐姐，哪里疼啊？”她搀扶起弟弟，一边问一边急切的上下摸索。 “屁股……屁股疼……”少年委屈巴巴道。 “不哭不哭，姐姐给你揉一揉，揉一揉就能好点哦，还有没有其他……” 手正要往下伸，突然被一把钳住，拽了个趔趄。 护弟心切的她，想也没想地朝着对方吼道：“你干什么啊！” “慕汐，是什么样的错觉，导致你认为，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望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微微一愣：“我……” “不希望我过来，为什么，因为他？” 迟邵抬起眼，淡漠的视线投向泪眼汪汪的少年：“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们是姐弟关系。” 事到如今，慕汐也不打算隐瞒了，点头道：“是啊。” 谁知，对方嗤笑一声，眼中的冷意却更深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他说几句好听的，你就可以撤下心防，用刚拿到手的薪资，带着他去吃日料，带着他去买衣服，为了帮他讨回所谓的公道，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去和一帮无赖混混打架？” 她的满腔炽热，是谁都可以给的吗！ “当然，因为……” 钳着手腕的虎口猛地收紧，打断了她的后半句话。 “嘶，你先放开我，有点疼……” 其实很疼，但慕汐不敢表现出来，她怕弟弟见了又要发狂。 “疼？呵，疼就对了，这次算是警告，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就像你永远不会想知道违约的下场是什么。” “啊？”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女孩脸上的迷茫，仿佛在彰显着毫不在意及无所谓，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使得他逐渐放弃最后一丝冷静，开始口不择言。 “慕汐，我以为你的过去是迫不得已，现在看来，你倒挺乐在其中，你以为你成功了？才拿到几万块就想着给男孩花钱？你觉得他很年轻是吗，大一？满二十了吗？你还真是——” “十七。” “什么？”迟邵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这女人骨子里有多嚣张跋扈，他一直是清楚的，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有增无减到这种地步！ “是啊，我八岁那年，他降临到了我家，我们一起度过了十七年，所以……真的认识蛮久了。” 望着神色冷然又抑不住震惊和愤怒的男人，慕汐语意凉凉。 她是生气的，这人居然因为莫须有的猜测对小筠动手。 可又有点高兴。 因为她不傻，看得出迟邵在不爽些什么。 似乎是误会了，似乎是……吃醋了。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凝滞。 直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门口，屈指轻敲了两下。 叩叩。 “迟先生，事情都按您的要求处理好了。” “嗯。” “事务所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麻烦你了，郑律师。” “您客气。” 这一打岔，尴尬仿佛得以化解。 第66章 心 迟邵抿了抿唇角，淡声道：“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个亲弟弟。” 慕汐想说他应该是见过的，但转念一想，他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哪里会记得小筠。 “嗯，这就是我之前不肯搬家的原因。”之一。 “他现在住哪？” “……医院。” 修长的背影大步走在前方，慕汐牵着弟弟亦步亦趋的跟着，出了警局大门，她忽然想起件事。 “我朋友她……” “来接她的是林氏集团的现任执行长，你不用担心。” “你记得……呃认识林俞飞？”她小心翼翼试探道。 “当然认识，我回国任职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国内前百强企业的负责人名单。”迟邵坐进驾驶座，伸手拉开置物箱，到里面翻找起什么来。 慕汐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只听对方又说道：“不过就算不看名单，我也认识他，毕竟我们以前都是a大的。” 她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磕磕巴巴道：“你还记得……你没出国之前，是在哪所大学？” “为什么会不记得？”男人转过身，一脸淡然的反问，同时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你看看，你弟弟会不会喜欢。” 是一条巧克力，她以前常吃的牌子。 “他应该……会喜欢。” 慕汐抿了抿唇，再次咽下满肚子的疑惑。 有些事，不需要太过好奇。 车并没有开多久，五分钟后拐进了附近一家医院。 直达九层，电梯门外，已经有两名医生外加三名护士在等着他们。 推进去做全身检查之前，慕筠还在舔着最后半块巧克力。 “姐姐，好好吃呀。” “我那边还有，等做完检查拿给你。”迟邵走近一步。 少年瞄了他一眼，立刻十分不给面子的撇开头去，并且重重地从鼻腔里喷出口气。 “哼！我不要！” 迟邵：“……” “那你乖乖做检查，待会儿姐姐给你拿。”慕汐打起圆场。 “好！” “……”迟邵简直要怀疑对方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帮弟弟擦干净嘴角，又扶着他躺下，做完这一切，慕汐刚准备退出去，手指头忽然被勾住。 “嗯？怎么了？” 她弯下腰，贴近少年蠕动的嘴唇。 “其实我没有真的生气，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谁？”她不明所以。 少年瞄了眼正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讲电话的男人，笑得像个成功恶作剧的小孩子，满脸得意洋洋：“姐姐的心上人呀。” 慕汐一愣，下意识否认：“不要乱说。” “啊？” “你认错了，不要在人家面前乱说，知道吗。” 叮嘱了句，她匆匆离开病房。 慕筠眨了眨眼，脸上满是疑惑。 他认错了吗？可他脑子里明明有这样一段印象呀…… “姐姐，姐姐，等等我！” 俊秀的小男孩飞快地跑了过来，一头钻进车后座，气喘吁吁。 “干什么呀你，我就快来不及了！”梳着公主头的少女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催促前方的司机道，“张叔，开快点！” “好的，大小姐。” 轿车平稳又快速的驶出别墅区。 男孩看着一脸急切的少女，不解道：“姐，为什么你现在都不跟我坐一辆车去上学了呀？” “我们两个的学校本来也不在一条路上啊。” “可……你为什么又走得这么早呢？” 纤纤玉指抵住弟弟的额头轻点了两下，少女叉起小蛮腰，佯怒道：“小孩子家家的，小脑袋瓜里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嗯？” 男孩想着待会儿要完成的任务，没再追问，转身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封信外加一只精致漂亮的礼盒。 “姐，东宸哥给你的。” 少女瞥了眼，干脆道：“不要。” “哎？为什么不要啊，东宸哥他说……” “我管李东宸说什么，我对他半点兴趣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understand？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小筠，如果以后再帮那些人传话送信，我的房间和我的车，你都别想进了！” “……噢。” 轿车拐了个弯，驶进一条窄路。 路面有些不平，颠得人上下晃动。 少女睨着弟弟头顶那撮呆毛，稍稍反省了下自己刚才的语气，啧了声，一把揽过男孩的肩，附耳道：“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发誓绝对……啊不，暂时不告诉爸爸妈妈。” 男孩不太明白“绝对”和“暂时”有什么区别，但立刻举起四根手指头：“我发誓！” 这时，轿车停下了。 太阳渐渐爬高，照向对面人烟稀少的路口。 一个人迈着稳健的步伐，从小巷走出。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清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轮廓和气质。 瘦瘦高高，平淡无奇的白衬衫搭配休闲裤，虽然很旧，但看上去十分干净整洁。 沐浴在晨光中，宛如挺拔的雪松。 “看到了吗？” 男孩愣愣点头：“看、看到了……” “记住了，他是你姐姐我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人，俗称心上人，心上已经被占据，哪里容得下旁人呢？” 说完，少女推门下车，一路小跑了过去。 “为什么不等我？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又打算直接走掉了？” “我本来也没说会等你，就这么一小段路，你来凑什么热闹。”年轻人一脸冷淡。 “什么叫凑热闹？本小姐屈尊降贵来陪你，还给你送早饭，你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喂，你那什么表情，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哦，我不妨再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敢把我送的东西给别人吃或者不吃，我就……” “知道了。”年轻人像是憋屈的妥协，又似乎有些无奈，顿了顿，撇开头淡淡道，“不会给别人，更不会……扔掉。” “那就好！”少女主动挽住对方的手臂，接着左右一个环顾，突然踮起脚尖，在那俊美的脸颊上吧唧亲了口，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走吧！” 坐在车内的小男孩惊得瞪大眼，飞快地捂住了脸。 好半天之后，透过指缝往外看。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活泼，一沉稳，相携着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第67章 面 “三千五百万，告诉他们，这是东寰给出的最高价……” 慕汐坐在长椅上，望着走到窗边讲电话的男人，眸光迷离。 弟弟的话，勾起了久远的回忆，令她不禁想起了那些追着他跑的早晨。 那时候的迟邵，应该很恨她吧？ 骄纵，任性，动不动就逼迫威胁，说出的话每个字都带着伤人的颐指气使…… 她厌恶被别有用心的世家子弟们献殷勤，却没想过，其实自己的行为和那些人根本没区别，甚至更过分。 自以为是的一腔爱意，到头来是把双刃刀。 伤了最喜欢的人，也伤了自己。 嗒，嗒，嗒…… 一双皮鞋出现在眼底，低沉的嗓音于头顶响起。 “怎么了，心情不好？” 慕汐一颤，下意识将头垂得更低。 笔直的长腿弯曲，面前的人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抚上她半边脸颊。 “担心你弟弟？这家医院比你之前去的那家更专业些，重新做个全面的检查很有必要。” 她埋着头，没吱声。 “咳……”男人的嗓音里多了丝歉意，“另外我刚刚太冲动了，不过用的力气不算大，应该没有伤到你弟弟。” 慕汐抬起眼，走廊里明明没有冷空气，眼眶却像被冷风吹了一样，酸酸涩涩的泛着红。 “迟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讨厌我吗？” 他一愣，随即淡淡的笑了笑，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把一个讨厌的人留在身边？” “那……”她仰着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般，黑白分明的圆眸中闪烁着胆怯和期盼，“我以后，可以真的对你撒娇吗？” 话里潜藏的试探，彼此都懂。 迟邵垂眸凝视着那张如玫瑰般漂亮柔嫩的脸庞，大手移向后颈，轻轻一带，将她拥入了怀中。 “可以。” 检查完，他们又和两位主任医师聊了会儿，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想吃什么？你定个意向，我让助理去订位子。” 慕汐看着身旁摇摇欲坠、眼皮子明显开始打架的弟弟，迟疑着提议：“小筠好像很累了，能回去吃吗？”随即补上一句，“我来下厨！” 驾驶座上的人沉默了片刻，欣然道：“行。” “那待会儿靠边停一下，我买些食材！” 回到公寓后，慕汐打开客厅的电视机，安顿好弟弟，然后提起鼓鼓囊囊的购物袋，笑着说道：“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目送着纤影兴致昂扬的一头扎进厨房，迟邵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本来打算进房间处理公事，一转头，看见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看得津津有味的慕筠，顿时改变了想法。 “这些年，一直是你姐在煮给你吃？” 慕筠乜了对方一眼，一脸防备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问题：“对啊，不过也不是天天煮，她很忙的。” “那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有时候比较好，会有红烧牛肉啦，海鲜啦，鸡汤啦，但有时候就没那么好了，什么都没有，味道很淡，但能吃到荷包蛋，也不错。” “她能烧出那么多菜？”迟邵皱起眉。 “当然。”少年昂起头，自豪道，“姐姐可厉害了！” “嗯……”他舒了口气，释然中不禁添了一抹复杂的怅然情绪。 世事变迁，想不到当年那个把姥姥家厨房炸了的大小姐，如今居然…… “吃饭啦！”一声清脆的招呼声。 慕筠立刻抽了抽鼻子，开心道：“好香呀，今天有大餐！” 迟邵闻着空气中飘来的味道，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彻底踏实了。 是挺香，而且有点似曾相识。 两分钟后，三人围坐精致昂贵的大理石餐桌旁。 面前摆着三只大碗，热气腾腾，白烟袅袅。 慕汐将其中一碗推了过去：“我记得……嗯，就前几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发现你比较喜欢清淡的，这是香菇炖鸡面，你觉得怎么样？” 迟邵没说话。 她觑着男人的脸色，舔了舔唇瓣，有些不舍地把自己那份香辣牛肉也推了过去：“还是说你今天想尝尝重口味的，我把我这碗给你，很辣很香哦！” 慕筠可不跟他们客气，一坐下就扒着碗开始唏哩呼噜，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夸赞：“今天面好多哦姐姐，是我最喜欢的海鲜口味，虾米也好多，还有……两个荷包蛋！” 迟邵揉了揉眉心：“我记得你上次拍照的那个，卖相还不错。” 慕汐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少年插话道：“应该就是我说的味道很淡的面啦！” “嗯。”她有些尴尬的说道，“只是看上去还可以，其实不好吃的，没有泡面好吃，但泡面分量少又贵，不太划算，所以之前，我们很少吃……” 第68章 哥 “你刚刚从超市拎回的那一大袋食材，都是这个？” “是呀，既然你允许下厨，我就多囤了些。”慕汐绽开笑靥，脸颊上的小酒窝仿佛盛满了美酒般，显得十分满足，“我很会煮面的，你尝尝看。” 唇角的笑意在看到男人始终没动作时，慢慢淡了下去，她眨了眨圆眸，努力藏起眼中的失落：“是都不喜欢吗，那……那我给你订餐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迟邵轻咳了声，将香辣牛肉面推了回去，“香菇炖鸡，就可以了。” 洗漱完毕，慕汐坐在床上，抱着手机发呆。 虽然刷过牙了，但口腔里依稀还有淡淡的辣味。 其实她第一次吃，是迟邵煮的。 一开始嫌弃得不行，尝过一口后相当惊艳，原来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食物。 再后来，一穷二白，其他美食都吃不起了，唯独泡面还能时不时买来解解馋。 浴室里的水流声拉回了她的失神。 望着玻璃门上投映出的阴影，一股隐隐约约的恐慌渐渐从慕汐心中升起。 有些东西，她开始害怕打破，害怕失去。 连忙滑开对话框，给林元元发了条消息过去。 桃子：【元元，你那边怎么样了？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跟你哥打个招呼，别把我和迟邵以前的事说出去】 发完之后，她捏着手机很焦急的等待。 过了好几分钟，浴室里面的人都快出来了，对话框才弹出条新消息。 插翅难飞小元子：【好，放心吧。】 慕汐这才注意到，好友改了名。 桃子：【你名字怎么改了？】 然后无论她后面怎么问，对面犹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实际上，林元元才刚回完消息，手机就又被夺走了。 “别把我和迟邵以前的事说出去……”林俞飞一字一句的读起内容。 林元元怒了：“不是，虽然咱们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但你也不能随便看我的手机啊，这是侵犯他人隐私！” “隐私？”林少爷挑起一边的眉毛，皮笑肉不笑，“自从你留了封狗屁不通的信，然后跑得没影儿之后，你在我这里，就已经没有任何隐私可言了，懂吗，我亲爱的妹妹。” 她不懂，她现在犹如一头困兽，气得想咬人！ 从警局出来后，行动就彻底没了自由，半路想着尿遁，结果洗手间被保镖们先行清了场。 在一群围观大妈的白眼中走进去时，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原地爆炸！ “眼珠子少骨碌碌打转，这次你是不可能逃得掉了！没看到我连微信名都帮你改了吗。”林俞飞大剌剌地坐在她客厅的小沙发上，抻着两条长腿，健壮的体格将那懒人沙发压得几乎扁成块饼，直叫林元元看得好生心痛。 “不过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三天的时间辩解，理由给得到位，哥哥可以给予适当的尊重或者帮助，如果给不出理由甚至没有理由，那就乖乖坐上飞机，自己回家去向父亲和卢姨负荆请罪！” 林元元捏着怀里的抱枕，不吭声，摆明了不配合的态度。 “行，反正三天呢，我们慢慢熬，看谁熬得过谁。”林俞飞爬起身，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睡吧。” 一听这话，林元元双眼一亮，勉强压制住心头的兴奋，瓮声瓮气道：“慢走不送啊哥。” “走？走去哪儿？”男人大摇大摆地一脚踢开她卧室的房门，“这三天，我是不可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超过两秒钟的。” “可我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啊！”林元元追了过去，难以置信道，“你、你该不会是想和我睡……虽然……但是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 由于心底深处那点隐秘的、见不得光的想法，伶牙俐齿难得的结巴起来。 幸好男人大大咧咧完全没在意，自顾自地从衣柜里翻出备用被褥，一边笨手笨脚的打起地铺，一边闲闲道：“放心吧，就你那睡姿，这辈子都没人愿意和你躺一起。” 林元元：“……”要不咬死这家伙算了，玉石俱焚，一了百了。 躺下之前，林俞飞变魔术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副锁链。 两头带着手铐的那种。 “你……你……” 林元元目瞪口呆。 是她想歪了吗，这款式怎么好像看着不太正经的样子？ “孟发那个兔崽子买的什么玩意？”林大少左右端详，似乎也觉得不大对劲，但事到如今别无选择，挣了挣认为还算结实，就凑过来，不由分说地拷住了林元元。 另一头，则拷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双重保险，以防万一。”他咧嘴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 灯关了，房间里陷入黑暗，一缕月色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洒下一室淡光。 林元元平躺着，深吸了口气，严肃道：“哥，慕汐的事，你可千万记着啊。” “你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和她没什么交集。” 片刻的寂静后，淡淡的声音响起：“刚来这边的时候，遇到点事，是她出手相助的，即使……她当时也自顾不暇，都说患难见真情，虽然我们之前没什么情谊，但陷入困难后的确能发现对方不一样的闪光点。” 第69章 傻 “几年不见，你倒是长大不少，思想方面变得沉稳了许多。”林俞飞头枕着双臂，叹道，“我们兄妹俩好久没有这样好好聊天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嗯……我想想。” “啊，差不多是你刚上高中那会儿吧，叛逆得很，天天闹着要住校，阴阳怪气的，啧……折腾得身边几乎没朋友，独来独往，对谁都没好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林家出什么大变故了呢！” 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林元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得住，脱口道：“你就没好奇过为什么？” 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几乎是道送命题。 她根本没办法给出正确答案。 谁知床下的人想也没想的说道：“当然知道！” 她呼吸一紧：“你……知道什么？” “青春期嘛，多多少少都有点症状，人家说女孩子会显得更别扭些，我当时可是背着你偷偷去咨询过心理医生的。”林大少语气里透着几分显摆，“不然你以为你当时那么反常，爸他老人家会轻易放过你，不找你谈话？嘁，都是你哥我的功劳！” 林元元：“……”自以为是的傻逼。 “其实我知道，还有个原因。” 轻快的口吻陡然一沉，连带着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什、什么……” “你们班有个姓祁的，你俩偷偷摸摸在一起过，但他很快变心喜欢上了另一个班的小姑娘，把你给甩了！所以你就整天闷闷不乐，寻死觅活的，我说你为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生至于吗，现在想想是不是特别后悔特别傻逼？不过你放心，你哥我后来有帮你教训他，我林家的大小姐，岂是那种可以随便玩玩的对象，敢伤害你的纯纯少女心，活腻了他！” 男人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激动得一抬腿—— 哗啦！堆放在角落的杂物应声倒下。 “嗷……” 林元元：“……”真不知道谁更傻逼些。 难怪有一天祁罡突然转了学，原来无形中替天行道的人是自己。 时隔多年，也不知道花花公子祁同学还好吗，他爸的小公司……还健在吗。 在心底默默给对方点了一炷迟到的香。 林俞飞骂骂咧咧的清理完杂物后重新躺下，察觉到妹妹的沉默，舔了舔后槽牙，不是滋味地说道：“喂，你该不会就因为这事，一直在记恨我，所以才不愿意回家的吧？” “……睡觉。” 林元元翻了个身，带起细链子一阵哗哗作响。 “喂，你还没……” “再吵我今晚鱼死网破也要把你给扔出去！” 好凶。 在外呼风唤雨的林大少挠了挠鼻尖，没敢继续硬碰硬，见好就收地闭上了嘴。 本以为要睡不着，结果没一会儿就传出了阵阵鼾声。 始终睁着眼的林元元：“……”在心里面又把对方狠狠地骂了一遍。 骂过后泄了气。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躯，转着朝外。 双眼早已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床下人大致的轮廓。 比以前成熟了，但性格几乎没变，还是那个爽朗的大男孩。 对她，还是那么的好。 仿佛几年的时间空缺，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真是……伤脑筋啊。 她俯下身去，伸手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脸颊，唤道：“哥哥。” 没有反应。 轻戳变成了轻抚：“俞飞哥哥。” 鼾声平稳。 她情不自禁地又凑近了些，终究还是很怂的撇开头，没敢做什么。 许久之后，夜深人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呢喃。 “俞飞……” 极其细小，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迟邵是被呛醒的。 “咳咳……” 他挣扎着坐起身，握拳抵住口鼻，望着弥漫于眼前的薄雾，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第70章 空 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空的。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飞快地掀被下床，拿出久违地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厨房。 浓烟滚滚。 无论是燃气灶，微波炉还是烤箱，处处一派焦黑色的景象。 系着花边围裙的女孩，正端着一盘看不出初始形态的食物。 闻声转过头来，当发现是他时，同样布满黑灰的小脸上顿时浮起愤慨的神色。 她立刻告状道：“酒店偷工减料！你看，这里的东西除了那口锅能煮水外，其他的都不好用，都是坏的！” 厨房杀手，还特别地理直气壮。 大早上的，本该是件糟心透顶的事，他却莫名想笑。 “呵……” 男人倚着门框，一手搭在眉眼上，低低地笑出了声。 慕汐傻眼了。 说实话，她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可这个人笑的时候实在太好看了，于是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了圆眸。 见她这样子，迟邵原本收敛的唇角再度忍不住翘起，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呵……” 而光着脚丫从客卧跑过来的慕筠见到此情此景，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竟是哇地一下哭了起来。 “呜呜姐姐……我要白姐姐……不要黑姐姐……” 慕汐：“……” 她只是做了个早饭而已，怎么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了呢。 一个小时后，总算清洗干净恢复原貌的慕汐走到餐桌旁，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对不起，我以为我……能行的，等一下我就去收拾厨房……” “不用了。”迟邵微抬下颌，示意她先坐下。 男人已经换好正装，笔挺的西服一丝不苟，与刚才穿着睡衣低笑的模样，有点判若两人。 “厨房门我已经上了锁，钥匙刚交给物业经理，他们会让家政公司的人来打扫，你不用再操心。” “喔。”她点头。 “常吃泡面对身体不好，所以你昨天买的那些也被我锁进厨房的柜子里了，继续打电话订餐吧，要是吃腻了，就开车去外面的餐厅。” “喔……”这一声明显降了下去，显然不大高兴。 迟邵听出来了，但原则性的问题，他不打算妥协，继续往下说道：“医院刚刚打来电话，已经给出最新的治疗方案，等下你把你弟弟送过去，送完就回来，那边的规定是不允许家属跟着，以免干扰到精神类治疗的效果，vip病房和看护都准备好了，各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 慕汐呆呆的听着，忽然觉得肩膀一松，整个人仿佛变得轻盈了许多。 当看到男人放下咖啡杯，拿起一旁的pad和文件夹时，她刷地也跟着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走到门口。 “你……要去公司了啊？” “嗯。”如果不是厨房出意外，他大概半小时前就该走了。 慕汐舔了舔唇瓣，一鼓作气道：“那你今晚过来吗？” 开门的动作顿住了，迟邵偏头看来，似笑非笑：“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这么不懂事。” 话说了出去，反倒放开不少，她微微昂起下巴：“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过来？” “再说。” 慕汐从医院离开，顺路买了一套考试用的专业书，回到公寓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直到颈椎开始隐隐作痛，才揉了揉眉心，决定休息会儿。 一瞥手机，已经下午四点多，她不由想到了早上那个“再说”。 这个词，虽然有委婉拒绝的意思，但并不生硬，甚至还有点调侃。 桃子：【考虑好了吗迟先生，‘再说’是指回来说的意思吗？】 同样的称呼，心态却已经不太相同了。 十几分钟，不长不短，对话框里跳出了回复。 【你很闲？】 “迟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嗯，放着，你先出去。” 关门前，顾特助好奇地瞄了一眼，发现老板好像并不是在办公，而是在玩手机。 确切地说，在回消息。 他想，他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 压下八卦的心思掩门离开，走到电梯口时，遇到了另一位老板。 “白副总。” “迟邵呢？”白思夏拨了拨长卷发，满脸洋溢着掩不住的兴奋。 “办公室……”顾特助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唤住对方，“对了白副总，迟总说暂时不让别人打扰他。” “别人？”白思夏没好气道，“我是别人吗，怎么当特助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目送着窈窕背影远去，顾文毅耸了耸肩，咕哝道：“也不知道是谁没有眼力见。” 迟邵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微微皱眉。 【你打算参加特招考试？】 桃子：【对，既然现在有时间有机遇，我想试一试，迟先生觉得如何？】 他绷着唇角，打字道：【考上了，你是要去那边度过四年吗？】 桃子：【我查过，像我这种成年人，是可以采用网课形式就读的，只需要在每年期末考试的时候出现就行，时间很灵活，如果成绩好，甚至能提前毕业！】 指尖顿了顿，他继续输入道：【嗯，这所大学确实不错，需要我帮给请几位专业老师么】 桃子：【暂时不用，虽然是特招，但艺术类占分比例不高，最后冲刺下就好，我现在头疼的是文化课，毕竟……真的脱离课本太久了，我先自己学，不行的话再报补习班或者请老师吧！苦瓜脸.jpg】 没等他回复，对面又连着跳出两条消息。 【迟先生，再聊下去就快六点啦，你是在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聊吗？】 【迟先生，今晚吃什么呀？今天好冷，我想吃火锅，你会做吗？】 迟邵盯着手机屏幕，眸底跳跃起两簇火焰。 他想，应该是快成功了吧。 而这一次，她孤身一人，别无选择。 “arno！” 办公室的门突然推开，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思绪被打断，不悦顿时浮上心头。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也没有立刻回应对方，只垂着眼打字：【四十分钟后到】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哎，其他事先放一边嘛！” 第71章 利 点击了发送后，他将手机反扣，抬眼看向白思夏。 “怎么了？” 今天的白小姐很不一样，神采飞扬，连眼神都大胆了许多，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俊美的面容。 因为她刚收到一个好消息。 一个，终于可以完全得到对方的消息。 “爹地下周就要过来啦！” 迟邵并不意外，点点头：“好，我会去接机。” “他说这次是专门来看你的，爹地他可真偏心呀，亲生女儿不闻不问。”白思夏佯怒的抱怨着，走到他身边，臀部微微抵着桌面，交叠起两条丰腴的美腿，“他难得回国一趟，我想事先去买点东西，不如你陪我一起吧。” 迟邵将手边的资料锁进抽屉里，起身一手拎过公文包，一手拿起大衣搭在臂弯上。 “抱歉，今晚不行，改日吧。” 期待了半天的白小姐：“……” 六点，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超市里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厨房打扫得很干净，跟新的一样，还添购了……呃，反正好多好多电器。”慕汐一边推着超市手推车，一边对身旁的男人汇报起白天的事，末了道，“所以我们不要浪费它们，多买点菜吧！” 迟邵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买了，不代表就可以变得能吃。” 慕汐：“……”谢谢，有被内涵到。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用奉承话来转变气氛。 “我不会变，但你会嘛，迟先生那么厉害，做菜肯定也是一流的，多买点放冰箱省得大冬天的来回跑，怕坏的话，你经常回去吃不就好啦！” 他微微一怔，随后勾了勾唇角，算是默认了她的小心机。 “想吃什么，去买吧。” “行！” 然而没走几步，三急之一来临，于是慕汐匆匆把小推车往男人手里一塞，朝着洗手间跑去。 进去的时候排了老长队伍，出来倒是一个人都没了。 她一想到迟邵一脸严肃守着小车时的样子，忍俊不禁，连忙加快了洗手的速度。 这一着急，转身时没留神，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 “抱歉，真是不好意思！” “你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你……慕汐？！” 充满歉意的表情，在看清对方的样貌后，慢慢恢复至平静的状态。 慕汐淡声道：“汤学姐。” 汤婉清，人如其名，长得富有古典气息，不过五官很一般，至少算不上大美女。 但是，是全校出了名的才女。 与迟邵同系，和他一样，是a大花高价招进来当活招牌的。 某些方面，也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比如清高，比如独来独往，只埋头学习，从不与周围的富二代们厮混玩乐。 同样优秀的俩人，经常被老师安排到一起做实验。 他们一见如故，性格相合，兴趣相投。 至于长相，迟邵显然不是那种只看重皮囊的肤浅之徒。 所以这样两个人，即将成为情侣一点也不奇怪。 可惜临门一脚，被她给破坏了。 慕汐犹记得那天，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晴天霹雳。 其实她本来是打算循序渐进，与迟邵慢慢培养感情的。 等考进了a大，再谈恋爱也不迟。 可当她逃课赶过去，看见两人走在小树林里，亲密地偎依在一起谈笑风生时，突然间就想明白了。 温水煮青蛙这一招，放在迟邵那里根本不适用！ 愤怒、妒忌、骄傲……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冲上头顶，使得她头一次体会到了不折手段的快感。 第72章 听 “慕汐，慕大小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汤婉清乜着眼，毫不客气的将她上下一个扫视，“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平民气息，哦也对，你早就不是什么大小姐了，当年慕氏集团破产的新闻我可是反复看了好几遍哪。” 慕汐垂着眼，咬住牙关鼓了鼓腮帮，终究咽下了嘴边的话，转身大步离开。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么一个送上门的报复良机，三步并两步追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就这么走了？这可不像你慕大小姐的风格啊，当初你小小年纪就那么会抢别人家的男朋友，趾高气扬，盛气凌人，怎么现在变得如此畏畏缩缩，沉默寡言了呢！” “成语用得不错，不愧是才女。”慕汐自认不是圣人，就算生活教会了她成长，不代表被无关紧要的人指着鼻子怼还能忍气吞声，她直视着对方，冷然道，“你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的自以为是，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像只呱噪的青蛙一样吵，你男朋友？正式在一起了吗？接过吻还是上过床？” “你……你……”汤婉清被堵得面红耳赤，不知是气得还是羞恼的，“要不是你——” “我怎么了？别说你们恋人未满，就算确定了关系，我也是凭实力抢到手，否则迟邵为什么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却迟迟不向你告白？”她昂起小巧的下巴。 “凭实力？选择跟你？哈！”这两句话倒令汤婉清重新找回了自信，讥讽道，“你以为我被你逼着离开了就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吗，你可真狠啊，不仅想方设法将我赶走，还四处宣扬已经包下了迟邵，杜绝任何人打他的主意，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年年拿国家奖学金，一身的尊严和傲骨，就被你这种卑鄙自私的富家千金毫不在意地踩在了脚底下！你觉得他会对你有一丁点好感？” 慕汐浑身一颤，像是有人徒手撕开了自己心上的伤疤，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 而这个人没有罢休，还在继续往下说：“还凭实力，哈，你的实力就是你有个有钱的爸，后来你爸死了，他有在你身边多停留一秒吗？我可是听说当年迟邵一拿到保送名额，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国，我要是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你！” “呵……” 在刚才的义愤填膺中，汤婉清是有看到对面那张脸上露出慌乱和痛楚的，心里正痛快着，没想到下一瞬对方居然扬起了唇角。 “你、你笑什么！” “笑你的自以为是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么，汤学姐你这方面的‘优点’是真没变，听说，听说，你话里话外永远离不开这个词，既然你这么八卦，那作为当事人，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真相。” 慕汐走近一步，面无表情道：“早在我家破产之前，我就已经和迟邵分手了，当然，准确来说，是我单方面甩了他。” “怎么……怎么可能？你还甩了他，你明明——”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大小姐，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可就算我放过了他，他也没立刻去找你啊，所以汤学姐，你现在在这里跟我叫嚣，有意义么？他迟邵，从来没有属于过你，即使我不要他，你也得不到。” 汤婉清是哭着跑开的。 以为能扳回一局，没想到依旧一败涂地。 不过赢的人，也没有多欢喜。 慕汐怔在原地，乱七八糟的往事涌入大脑，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但耽搁的时间太久，必须回去了。 勉强打起精神，转身从另一个出口通道离开。 她可不想再遇到那个汤婉清了。 拐过弯，刚准备加快脚步，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男人靠墙而立，右臂松松的搭在小推车扶手上，左手指间夹着支烟。 香烟燃了近一半，显然他在这里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脊背顿时浮起一层冷汗，慕汐苍白着脸呐呐道：“迟……迟邵。” 他，都听见了？ 第73章 吃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她看着男人摁灭手里的烟，抬脚走了过来，神情方面除了略微疑惑外，并没有任何异样。 “你……”慕汐深吸了口气，压下几乎蹦出喉咙的心跳，尽可能语气轻松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等很久了？” “还好，给你发消息没看？” “我、我……”她攥紧包带，暗暗松了口气，“没注意。” 迟邵抬起手，修长的指尖轻拂过女孩瓷白的脸颊，他语带关切的问道：“身体不舒服？” “嗯，有点。” “那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去买些东西就走。” 说着，他垂下眼睑，转身作势要离开。 下一秒，果不其然被紧紧拽住了衣袖。 “别去！” 他回过头，适时露出更加不解的表情：“嗯？” “别走。”慕汐索性从后方环抱住男人的腰，将脸埋进他的后背，嗅着大衣上淡淡的烟草气味，闷闷道，“我不想一个人……” 此刻的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杜绝迟邵和汤婉清任何碰面的可能。 可她的心又很慌，慌得六神无主，根本想不出什么完美无缺的方法。 焦躁得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神经绷成了一根弦。 所以当手臂被扒开，一抬头看到男人平静的眸色，以为得不到纵容时，慕汐心一横，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踮起脚尖，扑进他怀里，吻上了微抿的唇角。 迟邵展臂接住她，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墙壁。 这条通道对着安全出口，离超级市场的进口比较远，因此几乎没人走动。 他任由对方急切的贴着，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特别热情的回应。 狭长地眼尾半阖，泻出一缕冰冷的幽光，手臂却抬起，一下一下十分有耐心地，轻拍着女孩纤瘦的肩胛，在她喘着气稍稍退开时，低声问道：“慕汐，你怎么了？” “我不想吃火锅了，我们回去吧……” 他仿佛没察觉到她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乞求，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就吃点别的，我刚刚看到那边的广告，这里的厚切牛排似乎不错，可以买两块……” “不要！”她用力按住手心底下的胸膛，再次仰起头，一边用嘴唇去蹭他温热的脖颈，一边软着嗓子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你……” 眸色一暗，迟邵看着怀里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扬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淡笑。 “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别后悔。” 购物车孤零零的留在了原地，他们穿过大厅，直接去了地下停车场。 等电梯时，迟邵瞥了眼某个方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了旁边人的脸。 叮—— 门一开，慕汐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男人冲了进去。 而隔着一道半透明的玻璃墙，汤婉清与他们擦肩而过。 这顿“晚餐”，从房门口吃到浴室，又从浴室吃到了床上。 光线昏暗，窗帘的下摆随着暖风微微晃动。 慕汐跨坐在上方，眼尾沁着泪珠，绯红一片。 身体上快扛不住了，心理上仍不愿结束。 颤栗中，耳边依稀回荡着那一句句不愿面对的话语。 “……你觉得他会对你有一丁点好感？” “……我要是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你！” 这时，温热的手掌抚上后腰，低沉的轻笑传来：“抖得这么厉害，今天是怎么了，嗯？” 颤抖，不止因为快乐，也可能因为害怕。 慕汐挺直后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抬手捧起那张清贵俊朗的脸，哑着嗓子道：“那你喜欢吗？” 她低下头，鼻尖抵着鼻尖，又小心翼翼地追问了句：“这样的我，阿邵喜欢吗？” 一个天旋地转，位置对调，乌黑的发丝铺散开。 她模糊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只握住脚踝的大手，手骨节修长分明，由于用了力，道道青筋微微鼓起。 接着，低沉的嗓音贴近：“喜欢，当然喜欢。” 当烟花在眼前盛开时，慕汐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多好。 但又贪心的想着未来，只要她足够谨慎足够努力，或许一切真的能重新开始。 第74章 谋 花洒开到最大，热水在哗啦哗啦地流淌着。 茫茫雾气中，林元元正缩在角落，用一支好不容易翻出的老旧手机打求救电话。 “你确定都搞定了？好……行……我们做两手打算吧，哎呀，还是我们家的小汐汐最聪明了！” 叩叩。 浴室门被敲响，毛玻璃上投映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元元？你洗好了没，怎么那么久！” “就快好啦！”她拉长脖子喊了一嗓子，然后对着手机继续小声交代道，“给我找个阳光活泼型的哈，别是那种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三句话的，我怕尬场啊！” “不会的，放心。”话筒里传出慕汐的声音，“我们这行，最不缺的就是帅哥，想要什么类型的都有，我给你找的这个和其他那些空有皮囊的还不一样，他可是专业的。” “真假的，这玩意还有专业？” “当然……” 叩叩！ “林元元！你到底洗好了没！” 吼声地动山摇，林元元不敢再聊下去，立刻道：“就这样啊，回见！” “你怕什么呀，难不成你洗澡，你哥还能破门而入不成？”慕汐不解。 “你不懂，那个缺心眼的，还真不一定！” 就在林俞飞忍不住按下把手的时候，门猛地开了。 裹着一身热气的林元元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湿发，一边没好气道：“催什么催，不知道女孩子洗澡慢啊？难怪你那些前女朋友们没一个受得了你的！” 刚沐浴过的女孩，唇红齿白，肌肤还透着粉，脸颊跟红苹果似的，仿佛在引诱着人上去咬一口。 林俞飞愣了两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不自然地撇开眼，淡声道：“你提她们做什么。” 林元元瞪着对方走开的背影，咬了下唇。 哼，以为她爱提啊。 每提一次，都想砍他一刀。 真想让这个人也尝尝自己心底的痛。 但是，不行…… 如果所有人里面，必须有一个背负痛苦，那只能是她。 坐在梳妆台前，刚打开吹风机，一只大手接了过去。 “我来吧，你也太慢了，回头能吹感冒了。” 林元元看着镜子里的男人笨手笨脚的样子，笑道：“哟，这是在拿我练手呢，准备练熟了，去讨好下一任女友？” “对啊，所以你应该感到很荣幸，能得到我的第一次。” “……” “是离得太近烫到了？怎么红成这样？”林大少突然摸了下她的耳朵，又去看手里的电吹风，一副满心不解的样子。 林元元又羞又恼。 这人的嘴真是没个把门的，就算是妹妹也不能…… 唉，算了，其实也不怪对方，怪只怪自己心思不正想得太多。 林俞飞似乎真的很不理解，又反复摸了好几下耳朵，覆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细嫩肌肤，使得那一片变得更红了。 在他肆无忌惮的手指即将探入脖颈处时，林元元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把夺回吹风机，怒道：“你搁这儿搓澡哪！” 那手指似触了电般连忙缩回，林俞飞挠了挠后脑勺，没敢再招惹她，走到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安静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一大早的，你怎么突然洗澡？”顿了顿，恍然，“这是想通了，准备跟我回去了？” “对啊，想通了，准备跟你坦白。” 林元元关掉吹风机，对着镜子拨了拨蓬松的长发，打开化妆盒开始化妆。 “坦白？”两道眉毛绞在一起，打了个结。 描完眼线，她交叠起美腿，左右端详了下，颇为满意的笑了笑，然后用着波澜不惊的口吻说道：“其实我谈了个男朋友，知道你们肯定不同意，所以不打算回去。” 死一般的寂静。 林元元看似在涂抹眼影，其实心里面并不像手上那么稳。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静得几乎可以去拍寂静岭3的时候，林大少开口了。 “你说得没错，确实不同意。” “凭什么！”她立刻表现得跟每个为爱抗争的女孩一样，当场横眉怒对自己的哥哥，“我不想嫁给那些什么李家少爷王家公子的不行吗，我就想找一个简单快乐的人过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他真心喜欢我，我也真心喜欢……” 嘴巴突然被温热的掌心捂住，林元元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瞪大了双眼。 林俞飞沉着脸，表情十分严肃：“联姻的事，你不用担心，父亲已经答应我绝对不会强迫你，我们林家虽然不是南城殷家那种豪门，但发展到今天，也不需要靠牺牲你的婚姻去稳固牟利，所以你没必要因为赌气去随便找个男人来应付我。” 这一番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再感动，计划仍要继续执行下去。 林元元暗暗调整了下心态，拨开那只手，起身道：“谁告诉你他是我找来敷衍你的？正好今天他在茂北有一场秀，不信的话，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好了，就当提前见家长了。” 第75章 秀 走出楼道口的一瞬间，新鲜的冷空气迎面扑来。 可对林元元来说，却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三天了，整整三天，她没能离开家半步，每天和这个傻逼大眼瞪小眼，晚上睡觉还得戴镣铐。 世人所说的痛并快乐着，大抵如此。 但希望过了今天，一切能恢复平静。 她悄悄偏头，以余光打量身边的人，在心里面默默道，也希望这个傻子能赶紧找个好女孩定下来结婚，别再来烦她了。 正惆怅着，耳边突然传来齐刷刷地炸响，吓得她脆弱的小心脏一个趔趄。 “少爷好！” 捂住胸口抬眼望去，只见小公寓前方的空地上，已经被数辆黑色轿车占满。 百十名神情严肃的黑衣人立在车旁，气势昂扬。 这阵仗，导致方圆百米内不见人影，甚至连周围几栋楼的窗户都陆续啪啪啪紧闭。 “你……”林元元一脸震惊。 林大少没理她，只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身上那套高级手工定制西装，扬声道：“没长眼睛吗？” “小姐好！”震耳欲聋的声音再度传来。 “好，很好。”林俞飞满意的点头，“你们和我一起陪小姐去见一个人，记住，保持这种气势，一秒钟都不准松懈。” “是，少爷！” 林元元：“……” 不知道慕汐找的那位专业人士他胆量怎么样。 关键是……抗不抗揍？ 茂北高奢金融商业街，正在举办一场大型的品牌秀。 除了几位坐镇压轴的明星名模外，还请来了一些小有名气的新秀。 而慕汐，由于新广告宣传带来的暴涨人气，加上宋导那边传出的口碑不错，也有幸登上了被邀名单。 谈不上老人，也不能说是新秀，但终归是混到了“慕老师”这样的敬称。 “慕老师，您点的果茶。” “好，谢谢。” 慕汐拿起其中一杯，递给旁边的大男孩：“喏，你的。” “谢了姐。”乔奇也不跟她客气，接过后问道，“大概怎么能时候到啊，我的秀都快开始了。” “快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乔奇吸了口果茶，又眨巴着眼睛好奇道：“姐，你那朋友什么来头啊，听你的描述，好像家里管得很严的样子。” “她家啊，的确不是普通家庭。”慕汐努力回想了下林家的产业，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她爷爷早年些好像是……”干什么的来着？ 突然，一阵铃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来了。”乔奇扬了扬手机，单手一撑，跳下道具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抛了个wink，“我出马你放心，无论是多难搞定的长辈，我都一定能——” 呯！ 休息间的门被踢开，咯吱两声摇摇欲坠，随后当着两人的面，轰然倒下。 一名高壮的男人双手插兜，踩着门板大步走入，发达的胸大肌将昂贵的西装撑得鼓鼓囊囊。 他目光如炬，瞪着正拿着手机呆愣在原地的年轻男孩，脸色不大好。 这时，另一名女孩气喘吁吁的小跑过来，先是难以置信的跺了下脚，囔道：“哥！你干什么啊！”然后跟着转头一道看向屋内。 乔奇使劲吞了下口水，超出预料的突发情况促使他发挥失常，脱口道：“大舅子，您来啦！” 不大好的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 而慕汐也终于想起来林家祖上是干什么的了。 第76章 难 望着满屋子黑压压的保镖，两个小女人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算不如钱算。 慕汐：【你怎么不阻止你哥，这一大帮子人，还怎么金蝉脱壳？】 林元元：【你不知道，那家伙一路上就跟吃错药一样，我根本没办法阻止！现在怎么办？】 慕汐：【暂时无能为力，你哥的反应也太出人意料了！】 哪里像是来考察未来妹夫，简直像是来痛揍情敌的。 眼神一阵沟通，毫无结果。 然而，更出乎意料地事情发生了。 林俞飞顶着张黑脸居然没发飙，只皮笑肉不笑地撂下了一句话：“元元，当着你这位男性朋友的面，我给你一个承诺，现在就分手，从此一刀两断，我便容忍你继续在这小破地方当一个小娱记，否则，我保证他的下场和我后面那扇门差不多。” “承诺？”林元元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乔奇不愧是专业龙套，收到慕汐暗中送来的眼神后，当即上前一步抖着双腿道：“大舅哥，我和元元是真心相爱的，求你成全我们吧！” “我以我母亲的名义保证。”林俞飞突然严肃道。 这下林元元放心了，转身就上演起分手戏码：“对不起，我想我们的确不合适。” 乔奇立马热泪盈眶，嘶声力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要分手，不要——” “阿乔，到你上场了！”工作人员一进来，被对方眼泪鼻涕齐飞的样子吓了一跳，“嚯，你这样子，还怎么走秀？” “我……” “走什么秀。”林俞飞甩出一张支票，“这是补偿，拿了赶紧走人，从这个城市消失！” 乔奇原本还打算抗争几句，一看支票上的数目，差点当场笑出鼻涕泡。 勉强靠着专业素养忍住了，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捂住笑脸狂奔而去，并在一分钟之内删掉了慕汐的联系方式，以绝后患。 林元元傻眼：“哎……”怎么还拿上额外报酬了呢！ 眼见着钱串子要穿帮，慕汐连忙伸出手，掐着她腰间的软肉狠心一拧。 “呜……哇！我好舍不得啊……”林元元嚎啕着扑进好友怀里。 那么多钱，给她多好哇，林俞飞这个败家子啊！ “好了好了，分都分了。”慕汐拍着女孩的肩，一边偷瞄林大少的表情，一边胡乱哄道，“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哭吧，有些痛苦哭出来就好了，不管怎样，你终于能堂堂正正拥有自由了……” “慕小姐，我妹妹暂时交给你了，请你代为安慰照顾一下。”林俞飞的脸色缓和了些，又似乎依旧心事重重，他盯着林元元一颤一颤的肩膀，几度欲言又止，终究放下一张卡，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满屋子的黑衣人也如潮水般退去，一场闹剧拉上了帷幕。 主办方高管闻讯赶来，小心翼翼道：“慕老师，原来你认识林总啊，那您今天这秀还方不方便……” “她方便的。”林元元抬起头，鼻音浓重的说道。 慕汐歉然的笑了笑：“我待会儿就去后台。” “行，行，不着急。” 门板很快修好了，走道里看热闹的人也散去。 慕汐睨着好友道：“你怎么还真哭啊，该不会当真看上刚刚那位帅哥了吧，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八成已经将我拉黑，拿着支票逃之夭夭了。” “噫，你这找的什么人嘛。” “不讲情面，钱货两讫的人咯，只有这种人才适合干这种活啊。” “也对。” “所以，你为什么难过？” 林元元托起腮，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没想到，我哥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这么上心，而且……”那人走之前好像心情很丧，与她原本推测的反应不太一样。 “元元，你跟我说老实话。”慕汐思索片刻，意味深长道，“你当初离家出走，真是因为阿姨在那边一直受气，而你又不愿意受林家摆布吗？” 到最后，好友都没有给出个明确的答复。 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她并不打算逼得太紧，拍了拍对方的肩，就先去前边工作了。 走完一场下来，刚准备回去卸妆，一名工作人员凑过来道：“不好意思慕老师，请问您有时间加个场子吗？” “怎么了？” “是这样的，品牌方临时送来一套珠宝，情侣款，男模本来就少，乔奇又……咳，合适的只剩下一个新人，那位新人今年才十八岁，长得比较嫩，和其他老师站在一起……有点像姐弟，但和您比较搭，所以您看……” 慕汐看了下手机，与迟邵的聊天记录里，他回复的最后一句是【在外面，晚饭不用等我】。 “行，我来。” 工作人员顿时喜逐颜开：“哎，谢谢慕老师！”然后立刻大声囔囔道，“化妆师呢，快给慕老师换造型！” 新人是个很精神的帅小伙，一张娃娃脸充满了少年气，宽阔的身量又彰显出足够的男性魅力，待人接物十分地客气，给人一种清爽舒服的感觉。 两人经过简单的沟通，很快就取得了一定的默契度， 最后，男模提议道：“商场的秀随性些，需要更多的即兴发挥，慕老师经验丰富，到时候我跟着您走好了。” 慕汐也没有过分谦虚，点了点头：“好。” 浪漫婉转的音乐声响起，两束灯光投向t台，随着一男一女两名模特走近彼此，融合成一束，并渐渐转为淡粉色。 “哇——” 无论观众席还是商场内来来往往的顾客们，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俊男美女，太有cp感了！ “那对是真实情侣吗？” “不知道呀，反正挺配一脸的，好像那种学生时代偷偷恋爱的少年少女唷！” “他们戴的情侣项链和对戒真好看，是哪家的新款呀？” “走，问问去！” 一群人谈论着走过，白思夏拉住身边的男人：“我们也去看看吧？” 迟邵平静道：“你要给董事长买珠宝？” “……” 白思夏不禁有些无语，其实有时候她也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男人。 第77章 熟 除了在聊工作的时候有激情外，其他时候简直和块冰没两样。 可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她越发的好奇，这样一个人，热情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优秀的女人，通常爱好征服更加优秀的男人。 “给我自己买啦，打扮得漂亮些，爹地才不会认为你一直在压榨我，我可是为了你好哦！” 软磨硬泡地，总算把人推向展厅方向。 本以为还要再费点口舌，谁知下一秒，兴趣缺缺的男人突然自发往t台附近走去。 “哎，等等我啊！” 白思夏踩着细高跟追了过去，身后两名保镖提着大包小包跟上。 “慢一点。”慕汐看到导演站在角落打手势示意，挽着臂弯的手指立刻收紧，同时小声地提醒了句。 对方也是个机灵的，当即反应过来，跟着调整了步速。 她明白，这是看到反响好，希望他们在台上停留的时间久一些，多吸引点人气。 果然，导演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满意起来，甚至鼓励性地竖起了大拇指，暗示可以引领着多点情侣间的互动。 但这一次，慕汐选择视而不见。 博眼球的动作，她才不—— 突然，她看见人群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宽肩窄腰，丝毫不比男模逊色，同时还拥有着他们所不具备的矜贵气质。 只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不笑不语，就足够令她心潮澎湃。 这时，他们已经快走到t台的尽头，慕汐正准备借着回眸一笑，对那男人额外附送一个眼神，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他身边。 白小姐，东寰海外总公司的董事长千金，传闻中迟邵的未婚妻。 他解释过，说不是。 但…… 目光落在他们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上，唇角的笑意冷了几分。 放在最初的时候，慕汐不会在意。 倒不是说无所谓，而是自认没有过问的立场。 迟邵需要一个暖床的金丝雀，她便收敛起所有脾性，乖乖地满足他。 一半为了钱，一半为了亏欠。 可是现在，她的心被养大了。 迟邵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和特别对待，渐渐释放出了她的本性。 尤其是在与汤婉清相遇的那晚过后，他们之间，就算没有完全挑明，但彼此都清楚，早已不再是单纯的金钱交易。 所以，此时此刻，她有理由也有资格……生气。 t台尽头，两人按原定方案摆好pose。 突然，慕汐一个侧步，伸出纤臂搭上男模的右肩，上半身往对方胸膛微微靠拢，脸上甜笑的表情保持不变，附耳小声道：“导演让走位互动。” “好。” 话音落，男模立刻揽住了她的腰肢，轻轻一带，柔软的身躯便就着手臂的支撑，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动作幅度不大，但足够亲昵，连带着他们身上的饰品都微微晃动起来，在聚光灯下越发闪耀。 台下，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主办方领导笑开了花。 亮相结束，两人便保持着揽腰的姿势，相偎依着往回走，完成了这款情侣珠宝的展示。 慕汐在一片赞赏的眼神中，匆匆回到自己原本的休息间。 林元元已经不在这里，翻出手机一看，留言是“先回去了，改日再聚”。 打过去，关了机。 她开始思考起某些事，当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时，还没怎么在意，直到清晰的脚步声逼近，才反应过来，转身看向来人。 “你……” 刚开口，双脚腾空分开，闯入者顺势欺身贴近。 隔着单薄的布料，臀部下方是石料桌面，后背蹭着化妆镜，激得她不由一个抖瑟。 “冷？”大手掐住后腰，那里是镂空的蕾丝。 “还好。” “故意的？” “没有，正常工作。” 慕汐迎着男人微沉的视线，语气轻快。 “他摸你哪儿了？这儿？还是这儿？”随着问话，温凉的指尖在后背肆意游走。 她下意识挣扎，被另一只手按住膝盖。 “别乱动，回答我。” 第78章 惑 “真没有。”她甜笑着，脸颊上的小酒窝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摇盛放，“人家小弟弟很懂礼貌，很守规矩的。” “是么。”修长的五指掌着细腰一按，两人更加紧密无间，伴随着她的低呼，清冽气息拂过颈侧，“那是谁不守规矩，嗯？” 刻意压低的嗓音更加富有磁性，仿佛一把上好的低音提琴在耳边奏响。 腰和腿，立刻很没出息的先软了。 慕汐暗暗咬牙，这人撩拨她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到了这种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哪里看得出平日里清冷寡淡的模样。 不过，她好喜欢。 小腿磨蹭着西服裤，听到呼吸渐渐变得沉重，慕汐微微得意。 看吧，她也不是毫无长进的。 “那你呢？”她举起手机，点开两人的对话框，画着浓艳彩妆的脸蛋犹如一朵最娇艳的玫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小刺，“迟先生，撒谎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行为哦。” 男人暗了眸色，视线从屏幕移到她脸上，没说话。 慕汐莫名有点心慌和忐忑，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下，却在下一秒被握住。 “汐汐是在吃醋吗？” 清冷的桃花眼凝视着她，周围的温度仿佛随之骤降。 慕汐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白，显然几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出于稳妥的考量，她完全可以撒娇几句糊弄过去，但既然开始了，她便不想退缩。 “是。” 无论他什么反应，她都认了。 戛然而止，总好过再次越陷越深。 短暂的沉默后，薄唇勾了起来。 “原来是我的小桃子，吃醋了啊，怪我去哪里做什么交代个清楚？” 一句“小桃子”，使得慕汐耳尖通红。 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叫过她了，虽然用在社交软件上，但到底没有谁知道真正含义。 其实，这是她的乳名。 “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吗？” 面对迟邵的问题，她茫然的眨了眨眼。 第二次……在那个酒会的洗手间吗？ “那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和白思夏是不一样的。”深邃的眸底翻涌着她不太读得懂的情绪，迟邵淡淡笑道，“我和她在一起，是公事，而和你在一起，是私事，所以……”他抬手轻抚过她滚烫的耳尖，“小桃子，这个醋你没必要吃，而且就算吃，也不应该用那种方式，明白吗？” 语气十分平和，可她慕汐直观感受到了对方衣服下隐藏的威胁。 “我错了……”她非常识时务的小声讨饶，“那个门刚修好，锁不住的，别在这里……” 话是这么说，手却恋恋不舍地在腹肌上多摸了两下。 她果然是学坏了。 或者，本来就很坏。 男人岂会看不出，如她所愿地释放出心底的猛兽，沉声道：“晚了。” 欧尔曼酒店，贵宾包厢。 “白先生好，白小姐好，二位里面请。” 两边的服务生拉开雕花桐木门，恭敬的弯下腰。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拄着龙头拐杖，在女儿的搀扶下，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入。 “董事长好。”迟邵迎上前，不卑不亢道。 “好。”白鸿拍了拍他的肩，赞许道，“这地方不错，小迟用心了。” “是啊，爹地。”白思夏在一旁插嘴道，“那些补品，也都是arno亲自去挑选，买来送给您的呢。” 第79章 恩 “哈哈……我这个女儿啊，从小眼光就高，能让她这么维护的人，可不多哪！”白鸿爽朗大笑，“看得出来，这几个月你们磨合得不错，比之前在总公司的时候更加默契，东寰在你们的经营下蒸蒸日上，我很满意！” 迟邵没多说什么，只礼貌性的微微一笑，接着拉开餐椅，请两位入座。 预定好的菜肴走完，他又亲自起身，给白鸿倒酒。 期间没有聊一句公事。 酒过三巡后，才拿出几份文件推了过去。 “董事长您满意就好，交接的流程我已经全部走完，这里是一些加密资料的明细报表，您过目一下，如果没问题，下周起我便正式离职。” “离职？！”白思夏失声惊叫，着急忙慌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对方神情自若，显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爹地——” 白鸿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稍安勿躁，接着举起酒杯抿了口，意味深长道：“小迟啊，我们认识也有四五年了吧，还记得当年，你还只是个在异国求学的特困生，每年靠着那点奖学金艰难度日，是我看中了你的能力，破格录用了你，一步一步，看着你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其中有你自己的艰辛，但也不乏有我的期待，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不错，董事长确实是迟某的伯乐，十分感谢您的知遇之恩。” 恩是肯定有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上这么多年。 但这个恩人不是白鸿，也会是别人。 他是获得不少，可也为公司带来了远远超过百倍乃至上千倍的收益。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放到明面上说。 见对方态度温和，白鸿心里面稳了几分，以长辈的口吻说道：“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是好事，但同时，你们也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商场如战场，牢固的基业哪里是那么容易打下的？” “有时候做人吧，心不能太大，否则很有可能一无所有！” 中年人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情真意切，然而迟邵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到最后，白鸿咬了咬牙，明白都是千年的狐狸没必要继续玩什么聊斋了，于是直接抛出最后的筹码。 “你也知道，我就这一个女儿，虽然从小当接班人来培养，但到底是个女孩子家，整天跟那些股东们混在一起毕竟不方便，我这偌大的家业啊，早晚有一天，还是要交给唯一的女婿的，小迟啊，你是个聪明人，你申请调去国内分公司的时候，我把女儿托付给你照顾，你就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哇！” “爹地，你当着人家的面，在瞎说什么呀！” 白思夏心里头乐开了花，面上倒是越发高傲起来。 她认为这么大的馅饼砸下来，迟邵肯定是不可能拒绝的，所以终于轮到她拿乔摆架子了。 这门婚事，她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松口呢。 白鸿还没来得及配合女儿的故作矜持，就听到迟邵淡淡道：“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迟某没有兴趣继承别人的家业，由此可见，我的离职是正确的，免得浪费了彼此的时间。”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以白小姐各方面的条件，相信您很快就能觅得最合适的乘龙快婿。” 话音未落，白思夏的脸色刷地变了。 白鸿也是气得不轻，呯地一声重重拍了下桌面，怒道：“你——” 迟邵面色如常，目光如镜，依旧保持着举杯的动作。 刹那间，白鸿就冷静了下来，后背浮起一层薄汗，暗道自己一把年纪沉浸商海半辈子，竟是不如一个毛头小子来得沉稳，实在不应该！ 深吸了口气，又暗示性的拍了拍女儿的小手，压下火气，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我们大家的缘分是走到尽头了。” “怎么会，您在我这里，永远是长辈。”举杯的手再度往前微微倾斜，迟邵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无论以后在什么场合见面。” 白鸿长吁了口气。 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何况他实在没办法拿捏住对方。 这年轻人做事太谨慎了，从收到辞呈开始，他就在暗中想办法，然而始终抓不到任何把柄。 否则，怎么可能亲自飞过来以女儿的婚姻大事当筹码。 只是没想到，都这样了，对方仍是不为所动！ 真是……令他既恨又不由地心生佩服。 咣！ 两只酒杯碰撞，笑容重新回到白鸿脸上。 “好，既然这样，那这一顿也算是你的饯行酒了，必须要喝个痛快！” 一个多小时之后，两人明显都醉得不轻了。 迟邵打了个招呼，蹒跚着往洗手间走去。 第80章 醉 人一离开，憋了一晚上的白思夏彻底忍不住了，也不管父亲醉成什么样子，直冲冲地发起了脾气：“你干嘛呀爹地！他迟邵都当众拒绝婚事了，你还让我留下来干什么！嫌我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下一秒，趴着打盹的白鸿猛地抬起头。 白思夏吓了一跳：“爹地，你……没醉啊？” “醉？呵。”白鸿冷笑一声，微微大着舌头道，“你爹我……宝刀不老，反正肯定要比姓迟的那小子……要清醒得多！” 白思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就算他醉成烂泥又怎么样！” “我一直是……怎么教你的？嗯？凡事不要悲观，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白鸿抓起一旁的温水杯灌了口，缓了缓气，道，“我敬他酒，他不能不喝，所以迟邵现在是真醉了，待会儿你送他回去……能不能成，看你的运气吧。” “爹地……”白思夏顿时红了脸颊。 “也怪你没出息，既然喜欢人家，为什么回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拿下？” “我……”白思夏想说自己是真的有努力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错失良机。 “行了行了。”白鸿喝得不少，脑瓜子嗡嗡地胀痛，他一手摁着太阳穴，一手挥了挥，“也算好事，这说明那小子……是个君子，如果成了事……就一定会对你负责！” 话音落，洗手间的门咔嗒开了，老狐狸赶紧趴下继续装死去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红色小跑行驶在了夜深人静的马路上。 等红绿灯时，白思夏暗暗兴奋地瞄了眼副驾驶座。 男人躺靠在那里，闭着双眼，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她本来想直接开回自己的住处，但考虑到明天早上要伪装成被迫的样子，还是决定去对方那里。 迟邵暂住的酒店公寓，她自然认识，可惜一直没能上去过。 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房卡……” 站在门口，白思夏一手扶着醉醺醺的人，一手打算伸到对方裤袋里摸索。 谁知刚碰到口袋边缘，咚地一声闷响传来。 她抬头一看，迟邵竟一掌拍向门板，然后呯呯呯地敲起门来。 没敲两下，皱了皱眉头，露出略为不解的神情，又抬手继续去按门铃。 “arno，别按了，你家没人的。”白思夏耐着性子道，“你站着别动，我来拿房卡……” 她现在有些怀疑，迟邵今晚还能不能行。 据说，醉酒的男人都不太行，何况他醉得似乎神智都不清了。 “有人。” “有什么人啊，你——” 咿呀，门开了。 门廊灯亮起，照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年轻的女孩穿着真丝睡衣，长发披散，衬出一张白嫩嫩的脸蛋。 赤裸的双脚踩在毛绒地毯上，同样白生生的脚趾头，一个挨着一个，米粒一样晶莹可爱。 “你是谁！怎么会在arno家里！” 屋子里的人没有出声，倒是屋子外面的人抢先叫囔起来，仿佛捉/奸当场的妻子般激动。 慕汐看了对方一眼，没吱声，只上前一步，将高大的男人接到自己手上。 “喂，问你话哪！哑巴了？” 此刻的白思夏哪里还有半分名媛的姿态，突生的变故简直令她气得差点跳脚，见对方那张脸没什么攻击性，便打算不管怎样，先吓唬几句赶跑再说。 “你最好立刻从这里滚出去，否则我叫保安——” 呯！ 大门猝不及防地重重甩上，差点撞平白思夏引以为傲的高挺鼻梁。 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紧闭的门板，不敢相信对方竟敢这样对待自己。 “开门！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 慕汐闭了闭眼，扬声道：“白小姐，你再这样叫下去，整栋楼的人都会知道了，或许明天还能上个早间新闻。” 门外顿时熄了火。 过了会儿，传来高跟鞋渐渐远去的声音。 慕汐吃力地扶着人，挪到卧室后，一脱力，双双滚到了大床上。 躺着喘了会儿气，她爬起来，趴到男人身上，伸手推了推：“喂，真醉了？” 第81章 离 迟邵侧着头，半天没反应。 慕汐叹了口气，只得动手帮他解领带和衣服扣子，好不容易脱完了上半身，正埋头和皮带扣奋斗着，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按住。 她惊讶抬头，清冷的桃花眼半眯，似乎很不耐烦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没……” 话音落，他松开了手，脱力般重新闭上眼。 慕汐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一个字的意思，不由失笑，一边继续帮他脱裤子，一边道：“都这样了，还没醉？我看你平时应酬起来都挺有分寸的，怎么今天就中招了呢。” 也没指望对方能回答。 当她拧了条热毛巾回来，听到他皱着眉，在不安地呢喃：“不一样……今天，不一样……我可以的，总有一天……我要……” 他要做什么？ 后半句话没了音，只剩下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擦过脸和手，又勉强喂下去半杯温水，慕汐调高了暖气，给男人盖上被子。 幸亏这些年照顾惯了弟弟，要是以往养尊处优的自己，恐怕要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收拾完毕，她也翻身上了床，趴在迟邵身边，望着那张安静的侧颜。 他可真是厉害，喝醉了还能这么克制，既不发酒疯也没有变身话痨，只躺着睡觉。 慕汐凑过去，亲了亲眉宇间的折痕。 她的月亮来了，照亮了黑夜的路。 如果不是他来到身边，自己或许真的已经走向悬崖。 “阿邵，这一次，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慕汐想过那位白小姐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两天后，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单独见一面。” “我觉得没必要。”她以肩头夹住手机，一边继续刷题，一边淡淡道。 “你这个贱——” 喀嚓一声，慕汐切断了通话。 三分钟后，对面似乎调整好了心态，又打了过来。 这回，语气好多了。 “我保证，这次会面对你有益无害，当然了，前提是不能告诉迟邵。” 思考再三，慕汐还是丢下笔，换了套衣服前去赴约了。 逃避不是办法，她倒要看看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市中心一家高档咖啡馆的包间。 环境优美，布置奢华，镜子般的大理石地砖反射着耀眼的光泽，足以令没见过什么场面的小女生心生胆怯。 白思夏的心里面盘算得很到位，决心要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可当看到一道艳光四射的身影迈着优雅的步伐推门走近时，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这人，和那晚那个一脸无害的女孩，是同一个人吗？ “白小姐。”慕汐入座后，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 白思夏随即联想到她的职业，不屑的轻哼了声。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可惜野鸡就是野鸡，即使穿上凤袍也变不成凤凰。 她按了下铃铛，然后将精美的菜单推了过去：“这家咖啡馆我和arno之前经常来，口味不错，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自己点吧。” 翻看一看，全是意文，连份配图都没有。 白思夏微勾起唇角，眼神得意，等着欣赏对方的尴尬和局促。 一旁的侍者见气氛不太对，忙打起圆场道：“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吗，是否需要我帮忙介绍一下？” “不用了。”慕汐合上菜单，用流利的意语说出想要的咖啡种类以及一款搭配的小点心，末了微笑道，“谢谢你。” 侍者愣了两秒，态度更加恭敬了：“不客气，您请稍等。” 初步交手结束，白思夏的脸色十分难堪。 慕汐倒无意炫耀什么，其实她并不精通意文，只是那种菜单见得多了，熟能生巧而已。 等食物都送上来，侍者掩门离开，她直截了当道：“白小姐约我出来，应该不只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这么简单吧？我时间比较紧，有什么话就别绕弯子了。” “行。”白思夏昂起下巴，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这里是五百万，立刻离开arno，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第82章 养 “噗。” 慕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白思夏不傻，她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欣喜若狂的表情。 慕汐拿起一旁的餐巾掖了掖唇角，眼中笑意不减：“原来在你心里面，迟邵就值这点钱？” “你！”白思夏被怼得一窒，随即激动道，“胡说什么，这是你的价格！你就值这么多，多一分我都不会给！” “五百万？你是觉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会兴奋得昏了头，还是觉得我是个傻子，为了一张支票，去抛弃一个前景不可估量的长期依傍？” “依傍？”白思夏蓦地眯起眼，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你之所以待在arno身边，并不是喜欢他，而是单纯因为他有钱？” 关于她和迟邵的感情，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何况慕汐也不想解释给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听，于是选择了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语带讥讽地笑道：“我的情况，白小姐在来之前肯定已经有所了解了吧？现在问这样的问题，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我知道你原本想说什么。”她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如果我拒绝支票是因为贪心不足，你会告诉我，迟邵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你父亲给的，只要你让你父亲辞退他，他将一无所有，到那时候我什么也捞不到，还不如拿着钱趁早走人。” “如果我追求的是爱情，那么你就会以迟邵的前途为要挟，来劝我放手，爱一个人，就应该牺牲自己，成全他的理想。” 白思夏表面保持着平静，实则心中正刮起惊涛骇浪。 她死死盯着对方，垂下桌子底下的右手默默握紧。 “可惜，你算计错人了。”慕汐作下最后结论。 “算计？”白思夏忿忿道，“我才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其实在来之前我就考虑好了，如果你经得住考验，对arno是真爱，我可以大大方方的退出，但现在，我是绝不会把他让给你这种蛇蝎女人的！” 慕汐轻嗤一声。 什么经得住考验，她以为她是谁啊，迟邵的亲妈还是亲姐？轮得到她来考验？ 真当自己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连威胁带哄骗就能搞定？ 她没兴趣看对方继续演戏，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道：“在来之前，我也顺手查了下你们白氏的股价，就跨国公司来说，只能算是中等规模，说白了，企业的发展空间有限，养不住优秀人才。” “所以，与其说迟邵离不开你们，不如说你们离不开迟邵，我相信，假如你父亲真的解雇了他，外面会有一大堆如狼似虎的猎头争着抢着要，他完全不必担心会出现一无所有的情形。” 在白思夏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慕汐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叹喟道：“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不太喜欢这里谈公事的环境，多谢白小姐款待，再见。” 瞪着那道窈窕背影，白思夏恨不得瞪出两个窟窿来。 真是见鬼了！有谁能告诉她，一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十八线小野模，为什么会对公司方面的事分析得头头是道？就好像……好像她家开过一样！ 不过，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作下了几手的打算。 白思夏勾了勾嘴角，得意的笑了。 东寰总裁办公室。 一枚精致小巧的录音笔静静地躺在桌面，绿灯一闪一闪，正清晰的播放着两个女人的对话。 “……多谢白小姐款待，再见。” 趾高气昂的话语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录音播放完毕。 白思夏一脸诚恳地说道：“arno，你可以尽管拿去找人检测，我绝对没有从中做任何手脚。” 顶多引导性的说了两句话，而巧的是，对方并没有反驳，导致整体听上去，非常地微妙，真是天助她也。 迟邵坐在老板椅上，交叠起一双长腿，脚边堆放着纸箱，里面是一些收拾好的私人物品。 他沉默着，垂眼看向面前的录音笔。 “arno，事到如今，有些话我干脆直说了，我一直都喜欢你，我知道你有志气有野心，不想被人说靠裙带关系上位，这些，我们可以解决的啊，你不能因为这个拒绝我，而和那样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在一起，她只是趋利避害的选择你作为依傍，对你根本就没有一点感情——” “说完了么？” 白思夏一怔：“你……” 迟邵站起身，单手拎起纸箱，淡淡道：“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从前我们是同事，以后如果再有关系，只会是合作伙伴，后会有期。” 说完，他大步往门口走去。 一拉开门，门外聚集了一群探头探脑的员工。 他环视一圈，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这时，身后传来白思夏失态的高喊：“迟邵！你早晚会后悔的！你养那种女人在身边，你一定会后悔！” 他脚步未停，直接搭电梯下到了停车场。 一路疾驰，回到公寓推开门，一眼便望见落地窗前的身影。 女孩盘坐在懒人沙发上，高举着一本书正读得摇头晃脑。 她穿着浅紫色的毛绒睡衣，俏皮中不失优雅，由于坐姿而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截脚踝很细，又白得晃眼。 听到开门声，她立即回过头，满脸惊讶和喜悦：“你回来啦？” 声音甜美含笑，与录音里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 不过，迟邵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对方因时而异的面孔，他早就有幸见识过了。 慕汐很快注意到男人搁在门口的纸箱子，她突然联想到什么，丢下手里的书，噔噔噔跑了过来。 当看清箱子里的物品时，瞪了双眼：“你这是……” “离职了。” 一时间，她百味杂陈。 那天在咖啡馆里大放厥词，其实有一部分是在吓唬对方。 以迟邵的实力，另找家公司的确不难，但还能不能获得同样的待遇，可就很难说了。 如果应聘不上总裁之类的职位，只能当个普通高管，到时候他会不会产生严重的心理落差感啊…… “脸色这么难看，担心我养不起你？” 第83章 质 “我不需要你养啊，我……” 话没说完，被对方一个托举抱了起来，慕汐“呀”了一声，差点咬到舌尖。 迟邵一路大步走进卧室，将人压在床上后，撑在上方，意味深长地笑道：“喜欢我？对我的感情已经深到可以同甘共苦的地步了？” 他是笑着的，可慕汐莫名不太喜欢这个笑容。 她觉得这话也有些刺耳，心里面有点点委屈，她想告诉他当然是这样啊，她恨不得把满腔热烈全部掏出来给对方看。 可太突兀了。 他们之间涉及到感情的暧昧，是近期才开始的。 她要怎样将沉淀了多年的心思宣之于口。 就算说了，迟邵恐怕也无法体会和理解吧。 就在慕汐踌躇着该如何回应时，一份文件出现在眼前。 她看着封面上的烫金字，愣住了：“这是……” “我的公司，规模不比白氏集团小，之所以回国后没有立即过去，只是因为不想和白家闹得太僵，合同自由到期不再续约，走正常流程，也免得落人话柄。” “阿邵好厉害！” 她兴奋地扑过去环住男人的脖子，为他的成功感到雀跃。 同时心里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那天在那位白小姐面前应该更加嚣张些才对。 迟邵垂眸看着投怀送抱的女孩，眸色深深：“放心，你不用陪着我吃苦，只需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 许是气氛太好，慕汐仰起头，对上那双似蓄满了深情的桃花眼，忍不住脱口道：“之前我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让我自己想，那时候我不敢，但现在……是因为喜欢吗？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他抬手轻轻抚过她微勾的眼尾，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改天再回答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满足我。” “可这是白天……唔……” 后半句话被舌尖卷着送回口中，连带着未得到答案的期待，一并消失在了沉浮的情海中。 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迟邵要得特别狠。 慕汐想着他或许是太高兴了，所以即使不堪负荷，依然格外地配合。 配合的下场就是到了第二天下午，还不怎么能下得来床。 等她洗漱完毕，趿着拖鞋走出房间时，发现客厅里居然堆放着几只行李箱。 修长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正讲着电话。 “嗯，今晚的飞机，明天下午能到……不用，派辆车就行……” “你要出差？”慕汐满脸疑惑，转念一想，都离职了还出哪门子差啊。 “不是。”男人迈开长腿走了过来，“是我们该离开了。” “你的公司总部不在这边吗？” “当然不在。” “那是……” “北城。”他俯下身，轻吻她呆滞的脸庞，“汐汐，都安排好了，跟我一起去北城吧。” 高耸的大厦鳞次栉比，一条条绕城公路错综繁杂。 这就是北城，全国排名第二的大都市。 她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不喜欢这里？”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慕汐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摇头：“不是，我……” “来这边，不仅对你的事业有帮助，你弟弟的病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我……我知道。”她垂下眼，呐呐道，“我只是，昨晚在飞机上没睡好。”说着，又抬起头，弯了弯圆眸，“你别担心，我过会儿就没事啦。” “嗯。” 男人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张惶，收回目光继续处理起公事来。 慕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恹恹的抱着手机给好友发消息，分散点注意力。 桃子：【我想告诉你件事，别太惊讶】 小元子：【唉，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桃子：【先插一句，你的名字前缀呢？怎么光秃秃的】 小元子：【红尘多可笑，世事最无聊，我已经看淡一切，无欲无求了。】 桃子：【呃，那回归正事，不如一起说？】 小元子：【行】 下一秒，慕汐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那行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这时，汽车停稳，目的地到了。 漂亮的花园小别墅，闹中取静，环境优美。 迟邵大步往里走去，径直上了二楼。 物业管家帮忙搬放好行李后，关上门离开了。 慕汐顾不上打量周围的布置，赶紧给好友拨了个电话。 连着响了十几声，对面才接通，声音压得特别地低。 “喂，我正准备打给你呢，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你怎么会来北城？”异口同声的一句话。 慕汐瞥了眼楼上，小心翼翼道：“迟邵的公司在这边，我自然跟过来了啊。” “他开公司了？哟，倒是不算意外，就是难为了你，近乡情怯。” 慕汐没谈论自己心情，只问道：“那你呢？” 话筒里传出一声轻叹：“唉，别提了，世事难料，我哥他出了点事，受了伤需要照顾，再加上……哎，反正就回来了呗。”紧接着，一个嗤笑，林元元状似自嘲地说道，“有时候我就在想啊，我可真没用，一个晚上又回到了起点，努力了这么多年，就像场笑话一样。” 慕汐正打算安慰几句，突然响起清脆的门铃声，同时，楼上的房间也传来动静。 “改天见面再聊吧，先这样。” 挂了电话，她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青年。 一个，顶着头棕色卷发，似乎有点混血。 另一个斯斯文文，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似曾相识，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们好，你们是来……” 慕汐刚开口，棕发青年忽然往后退了一大步，盯着门牌号失神道：“我的天，是我眼花了吗？我怎么会在迟邵这里看见一个女人……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哦上帝啊！” 对方夸张却不油腻的表情，令慕汐不由地想笑。 “你好，没有走错，这里是阿邵……嗯，迟先生的住处。”她不清楚这两人的身份，因此回答得中规中矩。 “宇子你听见了吗，她叫迟哥阿邵哎，啧啧啧，看来今晚的酒局有新话题了！” 与任成邺的兴奋和激动截然相反，萧宇在看清女孩长相后，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 他目光阴沉，似面对仇敌般，冷冷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84章 情 对方的敌意令慕汐感到莫名其妙，她正准备说点什么，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宇。” 古怪的气氛立刻被不经意的撞散了，任成邺抢先一步冲上前，迫不及待地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 “大半年没见，总算看到活人了！” 萧宇的眼眶也有点热，但他性格比较内敛，只点了下头：“迟哥。” “嗯。”迟邵拍了拍好友的肩，半开玩笑地评价道，“好像胖了。” “能不胖么！”任成邺脱口就是句黄腔，“托你的福，本少爷我都好久没进行过双人运……”突然瞥见一旁女孩那张嫩生生的脸，舌头赶紧转了个弯儿，“咳，那什么，不先介绍一下嘛？” 慕汐一听这话，不由竖起了耳朵。 看得出来，这两人和迟邵有私交。 她也想知道，他会如何在朋友面前，介绍自己。 是养着玩的小玩意还是…… “什么时候我的私事，你也敢打听了？” 似笑非笑的一句，淡淡揭过。 就像蜻蜓滑过水面，水波荡漾，可很快就消失了。 一时间，慕汐也说不好心里面的感受是开心还是失望，只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我出去一趟，你如果不舒服就先上楼休息会儿，晚些时候会有阿姨来做饭。”迟邵转身交代了几句，抬脚准备离开。 慕汐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 “那个……你会回来吃吗？” “不会。”迟邵语气平淡的说道。 “呃，也对哦，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她只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扬起笑靥道，“等一下，我拿条围巾给你戴着，外面真的太冷了。” 三人上了车，任成邺一脚油门，当看到后视镜内映出的身影时，忍不住又打趣道：“迟哥，你到底打哪找的小美女啊，气质不错哎，站在那儿跟个小公主似的，不过对着你的时候就显得特别乖巧了，老实说吧，是不是未来嫂子？” “不过你是不是有点太心狠了，这刚到地方就把人家给单独撂下了，虽然一并捎上的话衬得我和宇子两条单身狗有点凄惨，但为了你的幸福，也不是不能——” “闭嘴，好好开你的车！”萧宇没好气的叱道。 “啧，宇子你生什么气啊。”任成邺十分不解，“开几句玩笑，人迟哥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搓火儿了，哦~我明白了，你这是赤果果的羡慕加妒忌，妒忌迟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要也喜欢那款的，就奔着那方向去找个嘛！” “我对那种女人才没——” “看来一个小时之后的竞标会，你们两个是相当的胸有成竹，行，那就说说计划吧。”迟邵拿起一旁的文件袋，慢条斯理地打开。 一句话，全都哑了。 萧宇局促的搓了搓手指，硬着头皮道：“迟总，这次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了，我们……没有把握。” 私归私，公归公，在公事面前，不谈交情。 任成邺打着哈哈道：“所以这不是催着迟总您赶紧过来嘛，正好亮亮相，让各位同行们知道，咱们公司也是有大老板坐镇的！” 迟邵不置可否，抽出几份文件递了过去：“最新的资料，供你们参考，到时候可以结合实际情况适当采用，至于最后的环节，交给我。” 正巧是红绿灯，任成邺飞快地夺过去扫了几眼，乐坏了：“不愧是迟哥，这回稳了！” 萧宇也很高兴，不过嘴上还是笑骂道：“你才应该稳着点，好好的埃尔法被你开得跟赛车似的，别忘了迟总刚下飞机。” “遵命，保证又快又稳！” 从会议室出来，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一片漆黑。 但脚下车水马龙，灯火阑珊，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城市最喧闹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任成邺扬了扬手中的合同：“迟总，这下能让我喘口气了吧？” “嗯，地方你挑，我请客。”迟邵欣然道。 任大少自然是毫不客气的领着他们去了北城最火的酒吧，一入座就一口气点了满满一桌吃的喝的，左拥右抱玩得不亦乐乎，笑闹了会儿，见另外两人只干坐着喝酒，觉得有点没意思，便起身独自去舞池里猎艳了。 任成邺一走，萧宇就忍不住了：“慕汐那个女人怎么会——” 迟邵抬了抬手，打断了对方的话，抽出支烟丢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偏僻的角落。 这里安静许多，只听见隐隐约约鼓点声，附近开着一扇气窗，强劲的冷风吹进来，带走了酒气和燥热，还给人清醒和冷静。 “前段时间，我察觉到阿邺在背地里调查慕氏集团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小子咬死了不肯松口，偏说是自己突然感兴趣，他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对你的要求言听计从，但我不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被那个女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迟邵吐出一口烟圈，淡淡道。 萧宇撇开头，冷哼道：“你不就是查到她这几年过得不好，犯了同情心么。” “同情？”他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有那种东西？” 第85章 痛 萧宇咕哝了句什么，没吭声。 “既然命运安排我们重逢，那该还给她的，我一定不会忘记。” “还给她？”萧宇略为讥讽的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位大小姐在你身边过得很开心呢，她好像一点也没有为当年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和愧疚。” 迟邵垂下眼睑，看着指间的白烟袅袅。 愧疚？当然是有的。 他不止一次地在她的眼睛里读到过类似的情绪。 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实际上，每当她流露出似有似无的悔过，反而会更加激起他心头的怒火。 见对方沉默，萧宇越发着急，他咬着烟嘴狠狠地吸了口，道：“迟哥，我知道你过不去那道坎儿，我也支持你报复那个女人，但有些事，也不一定需要你亲自上啊，我可以帮你安排个人……” 清冷的眸光瞥了过来，萧宇差点被嘴里的烟呛到。 “不用，报复这种事，自然要亲自动手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快感。” 萧宇摁灭了烟头：“行，我只想再提醒一句，别忘了阿婆是怎么走的。” 话音落，周围的温度顿时骤降。 看着迟邵冷然的侧脸，萧宇立刻自掴了一巴掌。 啪！ “迟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那事和她没关系，要怪……怪我自己。” 迟邵从皮夹里抽出张卡放到对方手里。 “以后如果和她再见面，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要一时冲动坏了我的事，陪阿邺好好玩，先走一步。” 说完，他穿过人群，出了酒吧大门。 萧宇重重地捶了下墙，懊恼不已：“唉，我这张破嘴……” 床头柜的时钟无声地指向数字一，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慕汐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了一整晚，终于有了点睡意。 正迷迷糊糊着，突然，一道重量压了下来，混合着酒气和烟味。 纵使这段时日过得非常安稳，身体的本能依然促使她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滚呐……” 手脚并用的挥舞着，直到一抹熟悉的气息夹在其中封住了唇舌。 “唔……”提着的气，松了下去。 “迟……” 慕汐想说点什么，可对方攻势汹涌，半点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她。 像只恶狼般，啃咬吞噬。 嘴皮子又疼又麻，脖子和锁骨也隐隐传来刺痛。 本就混沌的大脑完全跟不上节奏，当被摆成极为羞耻的姿势时，她才忽然想起什么。 “邵……阿邵，这里没有准备那个，不行的……” 谁知，这句好心提醒，反倒加快了进度。 随着一声惊呼，男人从后方俯身过来，沙哑又冰冷的嗓音响起。 “为什么不行？怕怀孕？你不愿意生我的孩子吗？” “我……”慕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当然愿意，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明明一直坚持用套的，是他自己。 起初的时候，甚至一度觉得，迟邵是在嫌弃她脏。 后来关系变得亲密些，她也有委婉的解释过，没跟过别人。 可他好像……反应不是很大。 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不相信。 怎么今天晚上，突然就……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低吼鼓震着她的耳膜，像是宣告主权，又像是一种警告。 时针慢慢指向数字三，夜，越来越深了。 当启明星出现时，迟邵偏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 虽然生活给她带去了苦难，可岁月仍然很优待。 除了瘦了一圈，褪去婴儿肥，下巴变尖之外，七年多的时光，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闭上眼。 身体终于迎来疲惫，可意识却仿佛依旧清醒。 他半梦半醒，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 “迟邵，你考虑清楚了？这个名额可是很宝贵的，不仅仅是荣耀，更重要的是，海外学校同意减免你在那边的所有费用，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啊。” 第86章 忆 三楼办公室，夕阳透过窗棂照入，洒在少年宽阔清瘦的肩头，落下一片昏黄。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不见半分动摇。 a大校长不禁有些烦躁，他的拒绝，对于学校来说，等于丧失了一次树立招牌及接受上头表彰的机会，损失巨大啊！ 要不是对方指定要他，早就替换给别人去了，哪还需要在这里多费唇舌。 校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迟同学，我知道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可那是所名校哇，多少人砸钱都挤不进去，你如果能去那里深造几年，前途绝对不可估量，运气好的话一毕业就能跻身顶级金融圈，你这么努力的学习，难道不就是想改变自身命运，给亲人带去好的生活吗？现在天大的好消息摆在眼前，你怎么反倒犯糊涂了呢！”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眉头微微拢起，就在校长以为终于说动了对方的时候，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 “谢谢您的好意。” 他鞠了一躬，毫不犹豫地转身往门外走去。 “……” 老校长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一拍桌面忍不住脱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和慕家那位千金在一起！靠着她的确能一步登天，比上什么名校要简单快捷得多！可我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心里面会拎得比较清楚，梯子是能踩，但能永远站在上面吗！何况关于那个慕汐，我多少也有所耳闻，她明明——” 脚步顿住，少年偏过头，淡淡打断：“和她无关。” 说完，跨出了门槛。 身后，传来中年人略显沙哑的嗓音：“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迟同学！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还有三天的时间，你要是改了主意，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正值盛夏，当少年匆匆赶到兼职的西餐厅时，汗水已经打湿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 他就着后厨的冷水龙头随意冲洗了下，转身进更衣室内换上了工作服。 出来时过路的同事吹了声口哨：“嚯，难怪每个月你的奖金那么高，就冲这张脸，我是老板我也给啊！” 这种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沉默着错身而过。 这时，店长走了过来，阴着脸训斥：“你要是有小迟一半的努力，你也能拿那么多钱！” 那人灰溜溜的跑开了。 他点了下头作为感谢，店长却面露担忧道：“你已经连着加了小半个月的班啦，你看看你那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赚钱固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你……” “从明天起，我打算请一个星期的假。” “哎？！”不能怪店长瞳孔地震，实在是这件事放在对方身上，太不可思议。 连高烧四十度都能坚持到夜班结束的人，居然要请假休息了？ 店长忍不住关心道：“是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吗？” “不是。”淡色的薄唇微微扬起，难得的露出几分笑意，“旅游，去秋雪山。” “那边可是出了名的度假胜地，消费很高的，你……” “我有。”薄唇抿了抿，“上个月的工资，还有一些之前存的，两个人，应该够了。” 两个人？ 店长突然想起上次在巷口无意间碰见的情形，心中顿时了然，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这就对了，小姑娘是要靠哄的，如果真心喜欢人家，就别总冷着张脸，当心哪天真给气跑了，有得你后悔的！” “嗯。” 第87章 变 晚九点，头一次准时下了班。 店长叫住他，悄悄塞过来一只信封：“这个月的工资提前预支给你，跟小女朋友玩得开心些。” “谢谢。”他捏着信封，突然问道，“听说员工可以享受7.8折的内部价？” “呃，是啊。” 一块据说从f国运来的甜品，即使打最低折扣，也花掉了他将近两天的薪水。 提着精致的盒子，少年来到淮北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厦。 慕家大小姐每周三都会来这里练舞，九点半下课。 过了点，大厅的自动门开始旋转，三三两两的人群簇拥着一名女孩出来了。 女孩挥手和众人告别，快步朝着路边的黑色宾利走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 诧异和惊喜，同时在那张瓷白娇嫩的小脸上乍现。 这次，少年没有等在原地，而是主动走了过去。 可等靠近了他才发现，对方的神情里似乎只有惊讶，并没有喜悦。 “你怎么来了？”女孩说话很冲，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她看了眼停车的方向，撇了撇唇，“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没在意对方的语气，温和道：“去我那边说？” 女孩微愣了下，随即摇头：“不用了，就一句话，我们分手吧，哦不对，按你的意思，我们根本就没谈过，所以……”她昂起下巴，“迟邵，你自由了。” “分手？”少年仿佛没听到后半句话，脸色未变，只呐呐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淡声道，“几天前我们刚发生过关系，现在你要跟我分手？” “那天只是个意外。” “可是已经发生了。”他当然知道是意外，甚至对触发的原因十分清楚，但他以为…… “哈？”少女看着那张严肃冷然的面孔，像是看到什么笑话般，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迟学长，你该不会还有什么处/女情结吧？呵呵……” 他盯着她，眸色深深，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 少女不笑了，眼底浮起丝丝厌烦：“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迟邵，游戏结束了，我不想玩了，懂吗？” 这时，宾利的窗户半降，里面传来悠悠高唤：“汐汐！” “就这样吧。” 女孩丢下这句话，迫不及待地转过身。 “慕汐……” 他艰难开口，动作甚至比大脑更快一步反应，立刻抬手去握那细腕。 然而，指尖刚碰到，对方猛地一挥—— 啪嗒！ 礼品盒应声掉落，昂贵的甜品碎了一地。 窈窕身影头也不回的上了轿车。 他站在原地，隔着浓重夜幕，望着车内一个熟悉的身影将女孩轻轻拥入怀里说着什么。 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应该说，有些事，他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却还是沦陷其中…… “迟邵……” 慕汐翻了个身，无意识的嘤咛一声，抬起光裸的纤臂摸向身边。 空的。 她揉了揉眼睛，支着上半身慢慢坐起，感受到尚未恢复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偏头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上午十点。 “啧……这么晚了啊。” 所以说，那男人是神吗，精力可真是旺盛。 大半夜的回来折腾完她，居然一点也没赖床。 双脚一落地，有什么东西立即顺着蜿蜒而下。 慕汐瞪着地板，心里面积存的小火苗顿时烧到了最旺。 太过分了，就算……也不能…… 她一边红着脸颊清理，一边暗暗发誓，必须要给点小警告。 否则这样下去，谁吃得消啊！ 收拾完毕，慕汐换上干净的睡衣，盘腿坐在飘窗的软垫上，给某人发消息。 桃子：【在吗在吗？小鸭子敲门.jpg】 发完后，她盯着那个简单的头像，想了想，把备注名从“迟邵”改成了“阿邵”。 刚改完，消息跳了出来。 阿邵：【嗯】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看着回复，慕汐还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唇角。 温暖的窗户上倒映出她的笑颜。 一点狡黠，一点羞涩，完全是热恋中的模样。 她本来想说几句耍性子的话，可删删改改始终不太满意。 大概是因为舍不得对他发脾气吧，最后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 桃子：【你把我弄成这样，也不帮我啊……我还很难受呢，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一顿你亲手做的好吃的，是哄不好的哦！】 过了会儿，对话框弹出一句：【哄不好会怎么样】 慕汐微微一愣，但很快甩去心头的异样，继续打字道：【不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呗！小鸭子嘟起嘴巴.jpg】 发送过去之后，她还有点不好意思。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嘛，以迟邵的性格，如果她不主动点，两人的活泼交流大概就只会体现在床上了。 不过话说，有段时间，他好像也说过几句比较撩的话，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恢复了正常…… 正沉思着，手机发出嗡嗡两声震响。 阿邵：【嗯】 嗯？什么嘛，这种情况也回复一个字，显然完全没体会到她的情绪嘛！ 于是慕汐换了个姿势，趴在软垫上，翘起两只脚丫子，一边晃啊晃，一边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接通，就软乎乎的撒娇道：“你这样子，今天晚上我真不给你抱了啊……” “谁让你打电话过来的。” 冰冷冷的嗓音冷不丁响起，欢快摆动的脚丫子连带着她脸上的笑容，一起僵住了。 慕汐心头一慌，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喀嚓，通话切断了。 好半天过去，她还傻愣愣的呆在那里。 慢慢地，她回过神。 应该是在开会或者处理什么重要的公事，所以语气才会这么差吧？ 现在不同以往了，迟邵经营的是自己的公司，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她不应该在他上班时间添乱才对。 明明自己已经说服了自己，可慕汐的心里头还是掠过一丝惶然。 好像自从踏上北城这块土地之后，有什么事在悄悄发生转变。 她和迟邵之间的氛围，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第88章 瑰 “迟总，林氏集团的代表已经在会议室了。” 看着新上任的大老板神色晦暗的挂掉电话，方秘书平静提醒道。 “嗯。”迟邵将私人手机丢回抽屉，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道，“这段时间行程方面安排紧凑些，你的加班费按三倍算。” “好的，迟总。”方秘书欣然点头。 一进会议室，双方照面，为首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 “你好，迟邵。” “你好，林俞飞。” 接下来直接进入正常流程。 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经过长达四个多小时的对峙，最后终于商讨出了一个彼此都满意的合作方案。 两方的高管们握手谈笑，说起一些应酬用语。 而他们的老板则相视一眼，走出了会议室。 “上次在派出所的时候情况特殊，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林俞飞玩味道，“不知道迟总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迟邵扬起商业性的微笑，“林氏少东家，未来的接班人，这次合作能与你亲自洽谈会面，是我的荣幸。” 林俞飞挑了下眉，一时间也分不清对方是真忘记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介于之前大学时期交情不深，加上自家妹妹这段时间表现不错，决定卖个面子，不去多管闲事。 “迟总客气，能和你这么有能力的人合作，同样是我的荣幸。”客套完，到底压不住心头的好奇，又语带试探的说道，“说起来世界可真小，小妹脾气倔强，不肯受家中庇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打拼，误打误撞地与慕小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我看那慕小姐和迟总的关系……似乎又非比寻常？” “嗯。” 一个字过后没了下文，显然不愿意多谈。 林俞飞暗骂一句，刚刚在会议室看到这人侃侃而谈的样子还以为改了性子，没想到一说到私事，又变回了以前那副高冷范了。 有什么好拽的，不就是…… 忽地，他转念一想，别说，这家伙现在还真有拽的资格。 虽然对方的公司和自家的，还没完全达到平起平坐的份上，但照这趋势下去，估计也差不离了，连老爷子都点名这是匹商界黑马，让他多注意着些。 不服气的同时，又不得不表示钦佩。 当初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算是凭一己之力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那个趾高气昂的千金小姐，倒变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嗤，有点意思。 “不管怎么样，咱们也算扯上些私人交情了，有空的话，一起出来喝两杯。” “好。” 林俞飞默默感慨着与惜字如金的人打交道真累，离开大厦坐进车内后，忽然想起什么，拨了个越洋电话过去。 “喂，上次你让我帮忙看紧慕家那位，这个忙我觉得没必要帮了，人家身边有人照顾，不过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好笑，那个人居然是迟邵，他俩还真是挺有孽缘的，行了，就这样吧，先挂了。” 喀嚓。 通话一切断，手臂扬起—— 啪叽！价值十几万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 陆笙澜站在华贵的客厅里，插着腰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沉声道：“给我订最近的航班。” “可老爷说您这次回国需要造势，按原定计划……” 说话的人被一脚踹翻了在地上，捂着肚子连声哀嚎。 锃亮的皮鞋没有一丝怜悯，抬起又落下，狠戾地踩踏着，像在碾压一只蝼蚁般。 直到脚下的人一动不动，一滩黄黄红红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开，陆笙澜才用手帕捂住口鼻，后退了一步，摆摆手。 半死不活的残躯被拖走，保洁人员很快将脏污打扫干净，并喷上了主人最喜欢的玫瑰花香氛。 “老板，机票订好了，下午两点。”助理捧着新手机走近。 陆笙澜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汐汐，我的小玫瑰，这次，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医院长廊，慕汐倚着墙轻叹了口气。 差不多快五六天了。 自从那个疯狂的夜晚过后，她就再也没能和迟邵碰过面。 消息倒是回，但非常简单。 不是一些无意义的单字，就是直接回个“在忙”。 刚刚她终于忍不住，挑了个大概午休的时间打过去，想不到居然关了机。 “到底怎么了……” 正呐呐自语着，耳边传来一阵对话声。 “你说说你，天天加班，加班，几乎半个月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打算抛妻弃子了！” “哪儿能啊……我怎么可能做出对不起老婆你的事呢，这不是刚升上部门主管嘛，想着赶紧做出点业绩来，你是不知道刚到一个新的地方有多难……” 慕汐扭头看去，只见一对小夫妻蹒跚走近。 妻子一手扶着丈夫，一手举高点滴瓶，满脸怒火却又眼泪汪汪：“我不知道你不能主动说啊？你没嘴的吗！一个人闷在公司里昏天黑地，吃了上顿忘记下顿，都胃出血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是我不好，我不该不接你电话，对不起老婆……” 望着两人相偎依的身影，慕汐捏紧了手里的手机。 一个主管都能忙到胃出血，何况是新公司的大老板。 迟邵现在肯定正忙得脚不沾地，而她舒舒服服的窝在别墅里，却还在胡思乱想的矫情，实在太自私了！ 慕汐看了下时间，估摸着还来得及送上爱心晚餐。 就像母亲以前对待父亲那样，一段成熟的感情里面，不止缠缠绵绵，应该还有柴米油盐的。 刚巧这时，观察室的门开了，护士扬声道：“慕小姐！” 谁知这一进去，竟聊了近两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她简直喜极而泣。 小筠的恢复情况非常好，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两三月之后，就能恢复到正常机能的百分之五十至六十。 不用动手术冒风险，就能达到这么好的疗效，真是太棒了！ 慕汐想要立刻去找迟邵，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他。 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小慕！” 她定睛看了好半天，才将眼前这名风尘仆仆的妇女和印象中那位还算艳光四射的女人结合起来。 “季……季姐？” 第89章 局 寒暄过后，了解到季佳已经打算彻底退出之前那行，这次来北城看望过病重的亲戚后，就回老家找个老实的汉子嫁了，安度下半生。 “哎，赚多少钱算多啊，我也想开了，何况……”女人以略带心虚的目光瞄了眼慕汐，搓了搓手指，干笑道，“呵呵，小慕啊，看你好像胖了一点哎，气色似乎也好了很多呢，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嗯……我遇到一个以前喜欢的人，他很照顾我，我们刚搬到这边来住，我弟弟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她顿了顿，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我现在真的过得很好。” 就像林元元说的，宛如上天的恩赐。 见女孩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点作假和强撑，季佳这才松了口气：“唉，今天能听到你这句话，我也算安心了，不然那些钱拿着始终有点烫手……” “钱？什么钱？”慕汐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住。 季佳自知失言，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对方如今又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面前，她想着稍微透露点应该没什么关系，于是十分羞愧地说道：“你那段时间四处碰壁，来找我想办法，我……收了一个人的钱，他说不允许我给你介绍好的工作，要让你吃点苦头，所以后来……我就带着你去了那种不太正规的会所陪酒……” 她猛地瞪大眼，满脸难以置信。 季佳连忙解释道：“我主要是看那人也不像什么坏人！而且我仔细问过了，他说是你以前得罪过他家老板，所以给予一点小小的惩戒而已，而且我想着有我在旁边看着，顶多多喝点酒，遭点口头上的罪，出不了大乱子，谁知道后来……” 太多信息量涌入大脑，慕汐只觉得太阳穴阵阵抽痛。 “谁？对方是谁？” “不知道。”季佳为难的摇了摇头，见她脸色微微发白，立刻伸手去拉她，“小慕，我没想过害你的，有些有钱人的癖好比较特别，我以为只是个小游戏……” 慕汐推开女人讨好的手，木然的走出了医院。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寒风阵阵，特别地冷。 她坐在车里面发了会儿呆，猛然回过神来，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哎呀，差点忘了，还得给迟邵送爱心晚餐呢！” 急急忙忙驱车回到别墅，可惜早就过了饭点。 幸好家政阿姨还没走，听到她的想法后，提议道：“虽然这个点，先生肯定已经吃过晚餐了，但外面那些没什么营养的，这么冷的天，加班的时候喝上一碗热乎乎的汤当夜宵，多舒服呀，烹饪的时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到时候送过去刚刚好。” “行，那就煲汤吧。” “哎！” 阿姨正要返身往厨房走，又被叫住。 “等等。”慕汐咬了咬下唇，迟疑着问道，“煲汤难吗？” “不难的。”阿姨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眯眯道，“小姐是想自己来吗，我一步步教你好了，迟先生喝到您亲手煲的汤，肯定会更高兴的。” 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嗯！” 说是不难，可有了她的参与，果然变得坎坷许多。 等煮好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慕小姐，外面下雪了啊。”家政阿姨拨开窗帘，面露担忧，“要不您还是别去了，不太安全。” 慕汐拎起保温桶，坚持道：“不要紧，我开慢点好了，今晚你别走了，睡客房吧。” “哎，谢谢慕小姐。” 星空色的跑车滑入夜色中，在雪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亮眼。 马路上还没什么积雪，视野也还算开阔。 她是没去过迟邵的公司，但记得那份文件上的名字，用上导航，只花了半个多小时便抵达了。 从停车位走向大厦的那段路，冷得瑟瑟发抖。 慕汐把保温桶护在怀里，裹着满身风雪踏进大厅。 这个时间点，前台自然空无一人，只有名保安趴在那里打瞌睡。 她客气地问道：“请问迟邵在吗？” “迟……迟什么？” 小保安睡得浑浑噩噩，一抬头看到张漂亮的脸蛋，顿时更迷糊了。 “迟总。”她想了想，换了个称呼。 保安恍然：“哦，你说我们大老板啊，在呢吧，我今天没看到人下来过，肯定还在办公室，和总经理他们……” “请问在几楼呢。”她拍了拍怀里的保温桶，笑得甜美，“他已经好多天没回去了，实在太辛苦，我来给他送点汤补一补。” “啊……九楼。” 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小保安才想到好像忘记事先拨个内线了，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老婆或者女朋友，谁会在大半夜冒着风雪跑来，只为了送碗汤？ 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于是，他砸了砸嘴巴，趴下继续打盹去了。 望着电梯上方不断跳动的数字，慕汐心里面是雀跃的。 真是自己太胡思乱想了，迟邵最近的转变确实因为工作太忙，根本不是其他什么缘故。 他们之间就算发生变化，也只会越变越好。 才不会……才不会出现其他意外呢。 迟邵的办公室很好找，毕竟外面一片漆黑，一眼望去，只有最里面那间透着亮光。 “迟哥，听我句劝吧，既然你下不了手，不如早点和那女人一刀两断，随她自生自灭去……” 慕汐顿住了脚步。 这个声音她记得，是上次那个有点眼熟的青年，好像叫……萧宇？ 不过女人？什么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其实她是想立刻转头离开的。 可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既然选择过来，又恰巧碰上，那么再继续逃避，连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我说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 她通过门缝往里看去，单人沙发上坐着熟悉的身影，长腿交叠，一手搭在扶手上，指间夹着若隐若现的猩红，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一片陌生的阴冷。 “这场局，我布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轻易结束。” 第90章 避 “斩断她的所有出路，逼得她无路可走，接着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施以援手，诱她慢慢放下戒备，诱她沉沦……” “呵呵呵……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报复方式，会比较有趣？” “等到最后……”薄唇咬着烟嘴，袅袅白烟氤氲了俊美面容，深邃的眸底一片凉薄，“我会告诉她，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场游戏而已，现在我腻了，所以……” 门外，慕汐无声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啊。 老天爷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人够惨，就轻易放过她呢。 那些温柔，那些包容，那些没理由的炙热感情…… 不是没有疑心过，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不想去深究。 说是自欺欺人也好，难得糊涂也罢，她以为彼此换了个身份之后，一见钟情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其实没什么的。 他愿意陪她演这场戏，愿意帮她造一场美梦，也挺好的。 只可惜，梦境无法维持一辈子。 如今梦被戳破，她也该清醒过来了。 如同来时那般无息，离去的脚步同样被厚厚的地毯吸了音。 电梯缓缓下降，光洁的金属门宛如一面镜子，照出她不住上扬的唇角。 傻傻被骗的自己好好笑，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的自己，更好笑。 难怪迟邵说，这种报复方式真有趣，她也这么觉得呢…… 经过大厅时，小保安惊诧道：“咦？这么快就走啦，没见到迟总吗？” “嗯，他不在。”慕汐把保温桶递了过去，“给你喝吧，谢谢。” 小保安愣愣地接过，一抬头，表情震惊：“你、你哭啦？你没事吧哎……” 慕汐充耳不闻，大步走出了大厦。 漫天的雪花一下子迎面扑来，窸窸窣窣地直往她头上、脸上砸去。 她哭了吗？ 怎么可能呢，她明明一直有在笑啊。 然而眼泪不会说谎，寒风一吹，冰冷冷的覆在脸上，用刺痛宣告着存在。 慕汐不禁想起七年前将迟邵推开的那个盛夏夜。 其实她本来想好好说的，想告诉他，慕家可能要破产了，假如她没办法给他最好的，还能强留他在身边吗？ 可当看着那张清冷的面孔，看着他听到提分手后依然波澜不惊的时候，到嘴边的哭诉顿时咽了下去。 他根本不在意。 如果说出实情，恐怕还会高兴吧。 她明白自己没有生气的资格。 他们之间，从在一起到发生关系，全是她的主导和强求。 至于他那句“不同意”，也不过是责任心使然而已。 如果真想挽留，根本不会表现得那么平静。 可她又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自由，放任他飞往其他国度，展开没有她的新人生，去拥抱亲吻其他女孩…… 反正也得不到他的爱，不如再多一些恨意吧。 至少能在他心头划上一刀。 至少……给自己一个体面的结尾。 事实上，体面也不过维持了一秒而已，转过身的时候，泪水就已经爬满了脸庞。 她从不是个爱哭的人。 当大小姐的时候，受了委屈也只会让别人哭。 后来爸爸妈妈不在了，弟弟失了智，就更不爱哭了。 哭泣，解决不了问题，改变不了结局。 除非……伤心至极，除非……痛得无法忍受。 寂静街道，昏黄的路灯下，一道孤影似失魂木偶般蹒跚前行着。 女孩捂住胸口，弯下腰，仗着呼呼的风雪声，放声大哭。 奇迹没有发生。 月亮不属于她。 全世界，都抛弃她了。 为什么爸爸妈妈还不来带她走呢……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传来，慕汐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明亮的车灯，神差鬼使地，迎了过去。 咯吱—— 性能极佳的轿车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急刹。 后座匆匆下来一个人，却不是预想中的气急败坏，而是疾步走近，一把将虚弱的她拥入怀中。 “汐汐，我回来了，汐汐，你怎么了？说话啊……” 模模糊糊的人影在面前晃动，她眯起眼艰难辨认，熟悉的轮廓慢慢浮现。 来人神色紧张，充满了担忧。 一如那晚在车内，好心帮忙遮去她泪流满面的脸。 温柔又可靠，却不是她想要的怀抱。 慕汐扯了扯唇，低低地唤了句：“陆哥哥……” 话音落，头一歪，彻底地昏厥了过去。 办公室内。 迟邵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萧宇却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对于刚刚那一大段话，未做出任何表态。 直到望着他似不耐地皱了皱眉，起身去摁掉烟蒂，才幽幽道：“迟哥，如果从那天你在小巷子里救了我一命开始计算，我们认识大概有十二三年了吧？相识这么多年，不能说对你完全了解，但有些事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如果说上次在酒吧的时候，我还相信你所说的报复，那么听完你的想法和安排后，我是一点也不信了。” 迟邵没有反驳，沉默着从烟盒里又拿出支烟。 刚点燃，萧宇大步走近，从他手里夺走并直接摁灭。 “别抽了！” “迟哥，我对你一直很敬佩，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恩人，最重要的是，你身上有着常人所没有的东西。” “坚毅，果断，对人生有严格的规划性，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一定能有条不紊的做好，可你看看你自己，是怎么对待那个女人的，你要是真恨一个人，会兜那么大圈子，做那么多没意义的事吗！” 修长的指尖把玩着打火机，迟邵淡淡道：“只能说明，你确实还不够了解我。” “那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萧宇忍不住失控吼道，“你将她从之前那个肮脏的圈子里拉出来，为了她弟弟，花大价钱托人从国外找专业的医疗团队，把她带在身边，好吃好喝的养着，就为了拖到最后翻脸告诉她这是场玩腻了的游戏？这种报复方式，你自己信吗！” “为什么不信。”他勾唇笑了笑，“有多痛，是你没体会过而已。” 萧宇揉着太阳穴，简直气得没话说了，原地转了两圈后，指着烟灰缸道：“那这个呢？你以前根本不抽烟的！你好好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靠尼古丁来麻痹自己的！还有，这段时间你整天忙着工作，到底是折磨她，还是在自我逃避！” 第91章 寻 萧宇离开后，迟邵推开休息室的门。 窗外的夜空有点亮，正不断地往下飘落着什么，仿佛鹅毛般洋洋洒洒。 下雪了。 他不由想起那天出门时，她踮起脚尖给自己围上围巾时，唇角绽开的笑容。 那么明媚，那么真挚，好像雪一样纯洁。 可一切只是好像而已，实际上各怀心思，各有所图。 他不承认自己是在逃避，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和思考。 大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天空放晴。 阳光笼罩着这座城市，处处银装素裹，景色壮丽，令人很快遗忘了前一晚风雪所带来的凄冷萧瑟。 八点，员工陆续上班。 迟邵揉着眉心，打算去对面买杯咖啡。 八点半有一场很重要的海外视频会议，他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经过大厅时，一阵对话传入耳中。 “昨晚那雪可真大啊，你这夜班守得肯定轻松，别说人，连只耗子都不会出洞呢！” “谁说的，半夜我就遇到个小美女，说是要给咱们大老板送汤，可不知道为什么，上去很快又下来了，嗐，大概是吵架了吧！” “半夜？你这是睡糊涂还是遇到鬼了啊？” “呸呸呸，保温桶还搁这儿呢，她说送给我喝了哩。” “啊？你还真喝了啊，不怕被下毒……” “谁给我这个小保安下毒啊，再说了，那里面什么松茸人参的放不老少，香得很，就算喝坏肚子也值啦……” 青年拍了拍肚皮，正跟同事吹嘘着，一道阴影突然笼罩而下。 “她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到的？” “老、老板……”本就眉目清冷的男人沉下脸后更加骇人，小保安吓得一个哆嗦。 “说！” “长、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圆很大……哦对，笑起来有一个酒窝，大概……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 话音未落，青筋凸起的大手拎过保温桶，转眼间，修长身影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小保安欲哭无泪：“我、我明天还能来上班嘛……” 大楼前，一辆限量版星空gt静静地停在那里，经过初雪洗涤的车身显得更加耀眼。 而从车轮下方的痕迹可以看出，一整晚都没挪动过。 这么多天过去，迟邵第一次主动联系了对方。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连打了三次无果后，点开聊天软件，输入消息。 【慕汐，接电话！】 没有被拉黑，但也没有回复。 他一边走向自己的停车位，一边给别墅那边打电话。 依然没人接听。 咚地甩上车门，一脚油门驶出了公司。 这时，车载蓝牙响了起来，他看也没看立即接通。 “你在哪！” 对面沉默了两秒，传来方秘书刻板尽职的声音：“迟总，还有十分钟视频会议就要开始了，您……在哪？” “找个理由，先取消。” 这下，方秘书是真的呆住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命令再度响起：“昨晚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的监控，九楼、大厅和公司周围的，全部调出来发给我，越快越好！”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只花了十几分钟。 迟邵踢开大门，将整栋屋子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最后坐在二楼卧室的飘窗上，抻开两条长腿，十指交错，陷入沉思。 以慕汐的性格，应该第一时间与他对峙，可她没有。 如果她试图粉饰太平，装作没有去过公司，那么应该回来了，可她也没有。 所以，知道真相后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去哪里。 嘟嘟，手机连续传来震响，是方秘书将监控视频发了过来。 虽然是高清影像，但到底无法显现出细微的面部表情。 因此无法推断出画面中人当时的心情。 迟邵紧紧盯着屏幕上那道纤影，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冲进风雪中，瞳孔似刺痛般缩了下，浮起晦涩复杂的神色。 通过这几段视频，并不能看出她去了哪里。 于是，他先是交代任成邺去调查附近的道路监控，然后打了个电话给林俞飞，请这位校友兼合作伙伴帮忙关注下自家妹妹的动向，看看有没有联络或者收留慕汐。 “怎么，慕大小姐跑了？” 林大少的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八卦，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勉强压住恼意，许诺如果找到人，将会在合同上让利一个百分点。 “没问题！”林俞飞倒不怎么在乎钱，却是在乎能在父亲和几位股东面前做出成绩，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该联系的人都联系过了。 迟邵再次点开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慕汐，我们谈谈】 一如既往的石沉大海。 他扯了扯领带，站起身，无意间看到落在软垫旁的复习课本，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夹了什么。 拿起一抖，一张草稿纸掉落下来。 可纸上写的并不是验算，密密麻麻都是他的名字，以及一些……零碎的写写画画。 【有道题好难，不会哎，想让迟学长教^.^】 【他怎么还不回家，不想一个人睡】 【今天阿姨煮了他最爱吃的菜，我有帮忙择菜哦！】 【我要乖一点，他赚钱很辛苦的】 【迟邵，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啊？】 他看着挤在角落里的那句话，攥紧了手里的纸张。 闭了闭眼，折起来放进内袋，转身下了楼，驱车前往慕筠所在的医院。 幸好，他还有一个筹码。 那女人或许会抛下一切，但绝不会抛下她相依为命的亲弟弟。 没想到的是，他似乎又预料错了。 当天，慕汐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一早，就在迟邵已经打算报警的时候，任成邺打来了电话。 “找到人了！” “在哪？”他嚯地站起身，瞥了眼慕筠熟睡的脸，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当晚她上了一辆车，由于天气实在太恶劣了，可视度不高，我找做技术的朋友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说重点！” 手机那头的任成邺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好友如此急躁。 “对方应该是她熟悉的人，从画面上看，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而是一副很信任的样子。” 迟邵缓缓舒了口气：“车主是谁，查出来了吗？” “啊，刚查出来，车主叫……陆笙澜。” 第92章 推 消毒水味，揉碎的阳光，以及淡淡的花香。 慕汐转动目光，看到了摆放在窗台上的那束玫瑰，开得热烈又奔放。 “今天感觉怎么样？” 一张清俊温和的面孔出现在视线内，眼底蕴满了担忧。 “……挺好的。” 她支撑着欲坐起身，看护连忙走过来调整好床靠的位置，并在她腰后塞了两个枕头。 “声音都哑成这样了，还逞强。”陆笙澜叹了口气，“那晚你高烧接近42度，烧成了急性肺炎，连打两针才退回安全温度范围，医生说不仅仅因为风寒，还有这么多年积压在心底的郁结，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他定定的望着她，语意怜惜，“汐汐，是我不好，我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咳……和你没关系，我……想喝点水。”慕汐有些不自在地欠了欠身。 “小姐说要喝水，耳朵聋了吗，没听见？”陆笙澜一个眼刀甩了过去。 “啊，对不起陆少，对不起……”看护吓了一跳，连忙跑去张罗了杯温水，快速回到床边，弯下腰准备来喂。 “不用了，我没那么虚弱，自己可以。” 慕汐接过杯子，一边慢慢啜饮着，一边以余光打量起坐在对面的青年。 一身顶级名牌，处处透着精致优雅，连衬衫扣子都是手工订制的。 搁在膝头的那双手，养尊处优，细腻得几乎没有一点茧子。 通过他，慕汐看到了原本的自己。 他们是一路人，不同的是，她的家庭充满烟火气息，受父母的影响，心里面也比较偏向那样的生活，而陆笙澜则是完完全全的豪门贵公子，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也享受不到他的亲自照料。 她作为朋友，能得到他言语上的关怀，已经算是特别优待了。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他居然还表现得如此热情，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当年，很抱歉，由于陆家也受到一点牵连，所以……父亲选择送我出国暂避，我走之前有请求他照顾好你的，没想到……” “不关陆叔叔的事。”面对青年满脸懊恼的忏悔，慕汐连忙解释道，“是我拒绝了，我……不需要谁的庇护，原本是想着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平平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谁知后来发生了点小意外……” “小筠的脑子……” 她不奇怪对方会知道，淡淡道：“最近在治疗，医生说还是有完全康复的可能的，只不过一来是时间的问题，二来也要看契机，不能太心急。” “那出事的原因，有查到吗？”陆笙澜关切道。 她摇了摇头：“大楼的监控被我爸妈关掉了，不知道小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但他应该是……受到刺激，自己从楼梯口滚下去的。” “时隔多年，就算我现在动用全部关系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了。”陆笙澜揉了揉眉心，“这样吧，等你出院，我和你一起去小筠那边的医院办手续，把他送到陆家名下的私立诊所，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他找最好的医生。” 这一提，倒是勾起了慕汐昏厥之前的记忆。 是啊，美好的假象打破之后，现实问题接踵而来。 此刻迟邵那边，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她的失踪，所以…… 叩叩。 两声急促的敲门声。 陆笙澜不悦道：“进来。” 一名助理模样的男人匆匆走近，瞥了慕汐一眼后，俯耳低语。 “做点手脚，告诉他医院里没这个人，这种小事还需要我来教？” 助理面露难色：“这里的院长跟他似乎也有点交情，没办法……” 如果放在平时，对于这种没用的手下，陆笙澜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但考虑到慕汐在，舔了下后槽牙，沉声道：“那就叫人拦住。” 助理一句“拦不住”还没说出口，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慕汐闻声望去，恰巧与来人的眸光对了个正着。 阴沉，锐利，如冰刀般直直射来。 她诧异的瞪大眼，十指不由地攥紧被面，随即垂下眼睫，撇开了视线。 “唷，熟人啊。”陆笙澜转动着腕上的铂金表，皮笑肉不笑道，“几年不见，混得还挺人模狗样的，要不是你那张脸和大学时一样漂亮，我都差点认不出了，看来你没少靠它混饭吃。” 周围顿时爆发出阵阵哄笑。 这时，被远远甩开的保镖们也陆续赶到，一个个挤在门外，想上前又有点心有余悸。 但陆笙澜的人，终归是将这走廊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他一声令下，站在那儿的男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然而，迟邵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神色依然自若。 “麻烦陆少出去，有些话，我要和汐汐单独谈。” 陆笙澜一拍沙发扶手站起身，迈步逼近：“汐汐？也是你配叫的？你对她所做的那些龌龊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你……”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迟邵投去淡漠一眼，蓦地勾了勾唇角，“小陆总，在你打算做什么之前，不妨先看看楼下，你回国的消息，陆家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吧？对于这种突发状况，记者们最感兴趣了。” 陆笙澜神情微变，手下凑过来小声道：“老板，是真的，有好多记者。” “那又怎么样！”陆笙澜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迟邵的衣领，愠声道，“今天哪怕是老爷子过来，我也要替汐汐——” “陆哥哥，你先出去吧。” “汐汐！” “有些话，是要说清楚。”慕汐撑起一抹苍白的笑容，虚弱却坚定。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迟邵的表情依旧平静，不过平静中多了一丝胜者才有的坦然。 陆笙澜冷笑一声，倒是没继续僵持，转头对慕汐道：“好，我去隔壁，有情况随时叫我。” “嗯。” 看着女孩乖巧点头，迟邵眼中的坦然顿时被阴霾覆盖。 三分钟后，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迟邵抿着唇角，先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片观察片刻，然后回到病床边，瞥了眼吊瓶的进度，淡声道：“等挂完这瓶水，跟我走。” 说着，弯下腰打算拉高被角掖一掖。 然而刚伸出手，就被啪地挥开了。 第93章 清 “别碰我。” 骨节分明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会儿，还是以不容抗拒的力道，为她掖好了被子。 速度很快，快到慕汐来不及做出第二次反抗。 但做完这件事后，迟邵便立刻退开了。 她低垂着眼帘，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开口道：“我的事，你基本上都清楚了。” “父母双亡，弟弟痴傻，受骗落下满身债务，大学是不可能去了，满脑子只有尽快挣钱还债，可拿着高中文凭又根本找不到一份正规有前途的工作。” “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兼职都干过，冬天在冷水池子里洗上百只碗，夏天顶着大太阳送外卖，拼死拼活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却依然只能带着弟弟维持基本温饱，而高利贷账单上的数额，是越滚越大。” 男人轻颤了下长睫，眸色渐暗。 “后来，误打误撞的，我进了底层模特圈子，这行来钱快，虽然有时候一站也是十几个小时，但比起那些苦活累活好太多了，高利贷也终于能够慢慢还清，但这行存在着其他痛苦，每天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而那些人，并不把我们当人。” 她扬起唇角，对着他绽开一抹虚无缥缈的笑，眸中浮起点点水光。 “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每次你突然在黑暗中碰到我的时候，我的反应都会特别激烈，那是因为，就是在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我差点被侵犯……” “没错，像上次筒子楼那种事，我遇到过不止一次了，所以我说，即使你不来，我也能够保护好自己。” 迟邵垂在身侧的长指蜷缩成拳，手背青筋鼓起。 “至于会所的那一晚。”慕汐加深了唇角的笑意，“我是真的打算出卖自己，可能只是一次，也可能不止一次，债务，弟弟的病情，生活，变数太多了，随便一个人，都能将我踩在脚底下……” “别说了。”迟邵冷冷打断。 她无动于衷，微微昂起下颌，继续道：“我说这些，不是来博取你同情的，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的恨意，这些年以来老天爷已经帮你抵消掉一部分了。”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虽然没有完全按照你原先的计划走，但效果应该也差不多达到了。” 水光泅湿了睫毛和眼尾，被她飞快地抬手抹掉。 “如果还不够，我可以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明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明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却仗着家世，犯下种种恶行，拆散你的缘分，掰断你的傲骨，羞辱你身为男人的尊严……” “我知道错了，从此往后，绝不会一错再错。” 她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声线，直视着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迟邵，现在我不欠你的了，我们两清了。” 长久的沉寂后，低沉的嗓音响起。 “两清？” 迟邵仿佛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宽肩颤动，垂着眼低笑了好几声，随后慢慢敛去唇角的弧度，深深地凝望着她：“怎么可能两清，从你招惹我那刻起，就已经算不清了。” “那你想怎么样。”慕汐没想到对方仍不愿善罢甘休，神色转为冷然。 他走近一步，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展开放到被面上。 是她之前随手写画的草稿纸。 每一句，都表露着自己的心意。 写的时候有多羞涩甜蜜，现在看起来就有多嘲弄讽刺。 迟邵道：“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对你来说，重要吗？第二，你是真的打算两清，还是因为……陆笙澜回来了，所以，你不再需要跟着我了。” 这几句话，砸得慕汐莫名其妙中腾起了几丝愤怒。 第一个问题，她根本不愿搭理，也不可能犯贱的再去回答。 至于第二个问题……她仔细想了想，怒火烧到了顶峰，于是脱口道：“是啊，好巧，陆哥哥正好回来了，以他的权势，完全能够为我撑腰，所以你最好见好就收，别想着再拿捏欺辱我！以后就算不幸又碰面了，请你继续装失忆吧！” 不知是不是太激动的缘故，说完这句之后，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下一秒，她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迟邵阴鸷的面容顿时闪过一丝慌乱：“汐汐……” “滚啊……我不欠你的咳咳咳……以后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了咳咳咳……你给我滚出去！咳咳……” 女孩急喘不休，脸色苍白如纸，针头开始回血。 按下急救按钮后，医生和护士立刻闯了进来。 迟邵被挤在人群外，望着那双原本漾满笑意的圆眸迸发出抗拒和冷漠…… 他垂下眼，转身走了出去。 走廊上，陆笙澜与他擦肩而过，压低的嗓音里掺着一丝讥讽：“只要我想要，在我和你之间，汐汐永远只会选择我，而你，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都不过是她消遣的小玩意，愧疚不代表爱情，别不自量力了。” 听完这句话，迟邵没做任何表态，沉默着离开了。 在他走后，陆笙澜阴冷了面孔，眼底的得意早已消散。 一周后，慕汐出院。 “虽然可以出院了，但不代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你还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我已经叫佣人们打扫好房间，也煮了你喜欢吃的几道菜，今天就跟我回陆宅吧，父亲也想见见你。” 慕汐面露迟疑。 陆笙澜又道：“难不成你打算去住酒店吗，还是说，你想回去之前住的……” “那就打扰了。”她立刻道，“等我找到住处，就搬出去。”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陆笙澜笑着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像个真正的大哥哥一样，举动温柔又恰到好处，令她放松心安。 说着，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道：“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的感情变得生疏，也情有可原。” 第94章 趁 “不是的。”慕汐连忙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自卑，是身份地位的隔阂，可骄傲令她不太说得出口。 “我懂了。”陆笙澜善解人意的点点头，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但还是因人而异吧？我看你和迟邵就不会这样。” 慕汐垂下眼帘：“我不想提那个人。” “好，不提。”陆笙澜眼神骤暗，试探道，“其实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让他重新一无所有，上市公司又怎么样，和我们陆家较量起来，依然如同以卵击石。” “不要。”她皱起眉，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我和他的恩怨已经了结，以后再见面就是陌生人，没必要牵扯事端。” 布满阴云的眸光闪了闪，在女孩看过来的瞬间又恢复了明亮。 “好，听你的。” 慕汐扬起淡淡笑靥：“谢谢你，陆哥。” 一小时后，车辆抵达陆宅。 与普通的小别墅不同，这里富丽堂皇，美轮美奂，高大的雕花铜门，气派的仿欧式建筑，无一处不彰显着主人的高贵与奢华。 “这几年，陆家发展得不错。”她赞叹道。 “我虽然在国外，但一直有参与到各项决策中，并且帮助家族扩展了好几处海外版图，获得了巨大的收益。”他侧过身靠近，轻声道，“汐汐，这次我回来有两件很重大的事需要完成，第一，坐上家主的位置，第二……” “什么？”慕汐不禁好奇的睁大了圆眸。 “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陆笙澜神秘一笑。 “哦，好……”她愣愣点头，随即道，“不过如果是非常重要的事，还是别告诉我了。”她无意探听别人家的秘密。 “正因为重要，才想与你分享。”别墅内的佣人匆匆走近，打开了后车门，恭敬的迎接他们，陆笙澜握住她的手，又补上一句，“就比如第一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汐汐，在你那里，我没有秘密。” 慕汐咬了下唇角，将指尖从对方掌心慢慢抽离，对上疑惑不解的眼神，淡笑道：“我身体真的没事了，不需要别人搀扶。” 陆笙澜收拢起五指，没说什么，不过她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要是放在以往，她或许根本不会发现这点情绪波动。 但如今，总算懂得了察言观色。 不过好在很快，陆笙澜似乎就消了气，回头对走在后方的她说道：“汐汐，下人们都是看人下菜，你初来乍到，与我亲近些，没坏处。” “谢谢陆哥，我知道你是好意。”慕汐索性大大方方道，“但与我保持适当距离，对你比较好。” 不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她不想因此造成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两人的对话没能继续，一名女佣迎了过来，恭敬道：“少爷您回来啦，老爷让您上去一趟……”说着，瞥了眼慕汐，“请这位小姐先去副厅休息片刻。” 不等陆笙澜开口，慕汐立刻道：“好，麻烦带路。” 离开前，她对青年微笑着点了下头，示意对方赶紧过去别让他父亲久等。 陆笙澜来到三楼，推开书房的红木门，偌大的办公桌后方，一名两鬓霜白的中年人抬起头，他一手握着烟斗，一手随意拿起桌子上的工艺品狠狠地掷了过去。 咚！ 陆笙澜一侧身，青铜马砸在了墙壁上。 佣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快速退出并关上了房门。 隔音良好的书房，只剩下父子二人。 “你真是糊涂！”陆鸿远勃然大怒。 “父亲言不守信，就不能怪儿子自作主张了。”陆笙澜打开雪茄盒，抽出一支扫过鼻翼，评价道，“父亲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差了，这种等级的雪茄也抽，改天儿子让人送两盒过来，免得被别人看见了笑话。” “陆笙澜！”中年人一拍桌面，难以置信道，“你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讥讽你爸！就为了一个女人，你打算跟老子决裂？别忘了，当初——” “当初？”陆笙澜一挥手，将雪茄盒噼里啪啦地扫落在地，双手撑着桌沿，俯身怒视，“我走之前，你是怎么承诺的？我答应的做到了，但你呢？封锁所有消息，欺骗我，你告诉我，她正乖乖的在陆家等着我回国，可结果呢？” 结果差一点，就要去迟邵床上抢人！ 幸好他们又决裂了，自己回来得也还算是时候，否则…… 不，没有否则。 就算慕汐已经嫁人了，也一定会属于他。 陆鸿远有些心虚的咬着烟斗吸了口，慢吞吞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考量，再说了，她当时一心要离开，我又能怎么办，谁叫你没出息，没早点想办法把她给睡了，天天扮猪吃虎，玩什么迂回战术，如果听我的建议，孩子都给你生了好几个了。” “睡？怎么睡？你以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吗！那时候的她如果不是自愿，我能睡得了她？用药的话，以她的性格，醒来之后还不叫她爸把我们陆家的屋顶给掀了！何况……” 清俊的面孔浮起一点病态的痴迷：“我想要的是她的心，全心全意爱着我的一颗心，又不只是她的身体。” “心？”陆鸿远嗤笑着瞥了儿子一眼，“这一点，你倒是随了你妈妈。” 提起母亲，陆笙澜霎时冷了脸色，沉声道：“我不管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人我现在带回来了，慈祥长辈这个角色，你必须扮演好，接下来怎么做是我自己的私事，你不要插手。” 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走了出去。 佣人们进屋来打扫狼藉，陆鸿远坐在宽敞的老板椅上，反扣着烟斗敲了敲，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我要是不插手，真怕有一天那个小美人会变成条美人蛇，反过来咬你一口啊……” 晚餐非常丰盛。 长长的餐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 三个人分坐三边，佣人们穿梭其中，尽心尽力的伺候。 面对陆鸿远一如既往的热情和关怀，慕汐既感动又有点不自在。 当然，她将这份不自在归结于自己的问题。 吃完饭回到房间，洗澡水已经放好了。 用了昂贵的精油浴球，还洒上了玫瑰花瓣。 “是少爷吩咐的。”女佣笑吟吟道。 第95章 亏 “嗯……代我谢谢你家少爷。” 浴缸很大，水温恰到好处，香氛的气味怡人，精油泡起来也十分解乏舒适。 可慕汐还是想着，明天就搬出去吧，哪怕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宁可去住酒店，也好过留在这里被当做贵客来招待。 终究非亲非故的，何况这些年以来，她似乎过惯了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对奢华的生活已经没有多少流连了。 裹着浴袍出来，房门被敲响。 “这是从f国空运来的鲜奶，助眠效果很不错，少爷让我给您端一杯过来。” “我……”慕汐想说自己向来不喜欢这种东西，但看着小女仆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行，你放那边吧。” 陆家对下人比较严苛，她如果拒绝的话，对方待会儿下去八成要挨训。 女仆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将杯子搁在了玄关处的小茶几上。 慕汐寻思着等下给倒了，然而吹了个头发出来，满脑子琐事，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半躺在铺着天鹅绒床单的大床上，她犹豫着摸出了手机。 一个多星期没开机，大量的未读信息涌了进来。 但除了工作，真正在意她这个人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林元元了。 至于其他人…… 她看着好友栏顶置的头像，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那天上午那条【接电话】，后面便没了消息。 看来迟邵已经想清楚了。 这才是他的性格。 她动手删掉了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自嘲着喃喃道：“其实我一点也不亏啊，他这种依葫芦画瓢的报复方式，可真傻。” 刚删完，一个电话跳了出来。 她酝酿片刻，按下了接通键，然后立刻把话筒拿远。 “慕汐！你搞什么鬼！你人呢？！” 吼声太震撼，连喇叭都被震得滋滋作响。 好不容易一通解释，才算把好友给勉强安抚住了。 林元元一边拍打着怀里的毛绒玩偶，一边忿忿道：“什么失忆，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失忆，我就知道没按好心！不过你说得对，咱们不亏，拿了钱又睡到了人，有一说一，就凭迟邵那张脸，下海怎么着也得五万块起步，所以这么一算，还有点小赚呢！” 慕汐：“……”谢谢啊，好像有被安慰到，但不多。 “你说你现在在陆家？”林元元突然拔高了音调。 “嗯。” “陆笙澜这出英雄救美还真是，啧啧……要不，你干脆从了人家算了，老话说得好，忘记一段旧恋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开启另一段新的恋情，你也确实应该尝试着去接受别人了，别总在一棵树上吊死。” “什么旧的新的。”她轻笑了声，屈起双膝环抱住，偏头看向窗外，“根本就没有开始过……至于陆哥，他有属于他的人生规划，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哪里是乱……” “好啦，没有爱情天不会塌。”慕汐打断了好友的话，“目前最重要的，是我得赶紧找个住处。” “陆家那么大地方，不够你住？” “我……” “行行，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么，那……要不来我家住？”这回没等慕汐回答，林元元先自我否定了，“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来了，每天进进出出跟坐牢似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一点也不自由，我就不拖你下水了。” 慕汐被这形容逗笑了：“我自己会去多跑几家房屋中介，你有空的话，帮我带着打听打听就好，也没那么急。” “房屋中介很黑的！”林元元啧了声，迟疑着问道，“你是真打算留在北城了？” “嗯，其实我本来也是要回来的，只不过……刚好提前了。”她深吸了口气，“挺好的，这下所有的债都清了，我也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成！”林元元一拍玩偶，掷地有声道，“房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大冷天的你就别去瞎折腾了，明天等我好消息！” 两肋的刀插的是挺快，插完之后，林大小姐梳理下自己的人脉发现……完全没人。 她抱着怀里的小兔子布偶，颓废的倒在了公主床上。 这可咋办，大话都放出去了哎…… 看来只能去找场外求助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轻盈的跃下床，赤着双足跑到门口，挪开条小缝，探出头区左右打量了下。 再三确定走廊尽头那扇门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侧身而出，拎起睡裙裙摆，一溜烟往三楼跑去。 三楼整个一层都是林家大少爷的，分为书房，健身房和卧室。 林元元见卧室门半掩着，里面还透着一丝光亮，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哥！” 她一边大剌剌的叫着，一边反手关上了门。 抬起头时，恰巧与闻声转身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是林俞飞没错，可…… 她的目光和对方下颌处那颗水珠一起，不由自主地慢慢往下滑动。 先是来到颈窝，接着滚过光滑紧实的胸肌，然后顺着人鱼线分成两行，最后又汇成一股没入……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林元元艰难的吞了口唾液，忽然发觉自己的嗅觉似乎有点失灵。 刚才明明好像闻到沐浴露的清香，怎么这会儿鼻腔里尽是铁锈味？ 铁锈…… 在林俞飞逐渐惊恐的眼神中，她伸手擦了下自己的鼻尖。 一手的鲜红。 “血……” “元元！” 她眼白一翻，软倒在了地毯上。 晕过去之前，儿童不宜的景象还在视线内晃来晃去…… 刹那间，鼻血流得更欢了。 五分钟后，林元元幽幽睁眼，望着天花板的灯，一时间还有点晕晕的。 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撑坐起身。 “醒啦？”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循着一看，刚看到个轮廓，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双眼，但又立刻悄悄挪开两条指缝去偷窥。 一边窥一边义正言辞的指责：“你原始人吗你，为什么光着啊！” 林俞飞一脸无辜：“我在自己房间……” “自己房间也不行！”发现对方已经穿好衣服了，林元元忿忿地放下手，又抢白道，“万一哪个小女佣上来，正巧撞见了，那……当心我到爸那里去告状，说你乱来！” 第96章 护 林大少顿时更委屈了：“这家里面，谁敢不经过我的同意直接跑上来啊，除了你。”挠了挠后脑勺，又补上一句，“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是我你也不能……”对着男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林元元是既无奈又心酸。 “反正我小时候光屁股的样子，你也没少见。”林少爷双臂环胸，耸了耸肩。 “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而你现在……”一点也不小了好吗！ 林元元闭了闭眼，不打算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压下心头的躁动，瓮声瓮气道：“有事找你帮忙。” 然而对方却不知吃错什么药，无视她的话，凑过来笑嘻嘻道：“怎么了，生气啦？反应这么大干嘛，居然流了那么多鼻血哎，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看男人的裸体也会流鼻血啊，还是说你——唔！” 林俞飞捂住鼻子，难以置信的瞪着近在咫尺的粉拳。 一松手，两行液体蜿蜒而下。 粉拳后方，是林元元涨得通红的脸蛋。 这就是嘴贱的下场。 片刻后，两个同样鼻孔里塞着棉花球的人面对面坐着。 气氛总算恢复了正常。 “说吧，什么事。” 男人吊儿郎当地甩着脚上的人字拖，与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精英范儿判若两人。 林元元翻了个白眼，真想给他拍下来发到公司大群里去，让那些花痴妹子们看看林大少私底下不修边幅的真面目。 “帮我找个房子。” “不可能。”林俞飞斩钉截铁道。 “哎你……”刚准备骂人，睨着对方阴沉沉的脸色，霎时恍然，“不是我自己要住。” “我不信。”林俞飞撇开眼，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她哭笑不得：“我要真想跑，会叫你帮忙找房子？” “也对哦……” “……”傻子。 也不知道这种缺心眼的傻子是怎么管理公司的，林氏真的不会倒在他手上吗？ 林俞飞的语气顿时好转不少，欣然道：“行，要什么类型的？地段，面积，价位……”说着说着，不知联想到什么，脸色又是一变，“不行，你必须先讲清楚这房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否则这个忙我不能帮。” “住人呗，还能干什么！”林元元想着这事也没啥不能说的，于是言简意赅道，“慕汐和迟邵闹掰了，哦不对，是我们慕汐单方面把那男人给甩了，她现在需要一个新住处，不用太大，干净舒适设施齐全，交通要方便，价位嘛……不受限制吧，你先给她找，只要房子合适，钱不重要，多出来的那部分我来补就好。” 反正现如今的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能用钱的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本以为林俞飞还要罗里吧嗦的问一堆，谁知他很爽快的点了头：“行，明早给你答复。” 离开前，林元元忍不住揶揄道：“哥，你真打算把我一辈子关在家里面啊。” “什么叫关，说得好难听，哥这是在保护你。” 她抿了抿唇：“哪里能保护一辈子呢，这次回来，爸很不开心，我早晚是要嫁人的。” “你当你哥是死的吗，我说过，不想嫁就不用嫁。”男人眼眸深深，忽然正色道，“喂，林元元。” “嗯？” “你一定能嫁给自己想嫁的那个人。” “是么？” “嗯，我保证。” 她笑了：“谢谢哥，晚安。” “晚安。” 虽然对林元元来说，这是一句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但她依然很开心。 当回味起刚才的画面时，开心里面又掺杂了一些不甘心。 唉，其实她才是最惨的那个人。 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慕汐好歹曾经睡过，拥有过。 可她呢，连强取豪夺都没办法去强。 有幸亲眼所见，已经算是老天爷给的安慰奖了吧？ 啧，不得不说，那家伙的资本，还挺雄厚…… 满脸的酡红和羞涩，在推开房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贵妇时，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妈。”她绞着手指头，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王琼没回答，只倏地起身走过来，拉扯她左右查看，甚至伸手打算去撩开睡衣。 “妈！” 林元元往后退了一步，难堪的环抱住自己。 “你去哪了？” “我……去厨房……” “撒谎！”王琼揪住她的衣领，“你又去找你俞飞了对不对？我说过多少遍，尽量远离他，不要私底下相处，这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要去他房间里！” “我、我只是想跟他说点事……” “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她抬眼看向歇斯底里的母亲，眸底浮起隐隐水光，哽咽道：“妈，我已经很克制了，我不会暴露什么的……” “不行！”王琼面目狰狞，神情又惊又慌，“你知道我当初为了进林家费了多少心思吗，你的真正身世如果被你爸知道，我们都要完蛋！” “不会知道的，况且哥哥这么疼我，就算知道了，他也……” “疼你是因为他以为你是林家血脉，他的亲妹妹！”王琼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一旦东窗事发，他再发现你不轨的心思，你觉得他还会给你好脸色，还会疼你护你吗！傻女儿，醒醒吧！” “当初妈让你一毕业就嫁人，断了不该有的念头，你不愿意，硬是偷偷跑出去搞什么自力更生，结果呢？白费功夫不说，还连累了我，被你爸训斥教女无方，被那些亲戚们指指点点……” 提到嫁人，林元元恢复了几分清醒，忙道：“妈，我不……” “放心，妈今天来，不是为了劝你嫁人的。” 她暗暗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只听王琼接着说道：“反正你的念想也快到头了，你爸爸说了，已经给俞飞定了门亲事，等结了婚，他肯定会和新婚妻子搬出去住，新婚燕尔的，哪里还想得到你？到时候，你不死心也得死心。” 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真正面对时，她仍苍白了脸色。 “所以啊，在这段时间内，你真得注意下自己的言行……” 后面母亲说了什么，林元元已经听不清了，她满脑子都是男人清朗的声音。 “元元，你一定能嫁给自己想嫁的那个人。” 是啊，怎么可能护一辈子呢。 第97章 感 夜深了，即使是满腹心事的人，也抵挡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陆宅。 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光照在来人身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陆笙澜望着大床中央的那道起伏，眼中的幽光越发炽热和痴狂。 他有点忍不住了。 俯下身，轻吻了下那细嫩的脸颊。 仅仅是嘴唇擦过肌肤的感觉，就足以令他热血沸腾，这是在国外时那些替代品们所无法带来的感受。 朦胧的光线中，女孩饱满的唇珠仿佛午夜盛开的玫瑰，无比诱人。 再往下，是纤长脖颈，以及…… 陆笙澜舔了下嘴角，微微一笑。 今晚的药，会使得她沉睡不醒，只要不留下痕迹，便能尽情享用。 他实在等得太久了…… 指尖贴着领口滑入，气息即将蹂躏嫣红的花瓣，突然，对面镜子里反射出一个圆柱体，落入他的余光范围内。 陆笙澜猛地直起身，回头看去。 玄关茶几上，一杯牛奶静静地放在那里，满满当当的阴影显示着没被人喝过哪怕一口。 这时，床上的女孩仿佛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异样，嘤咛着翻了个身。 陆笙澜皱起眉，眼中满是难耐和不甘。 可他已经忍了那么久了，并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于是，只得强逼着自己，硬生生拉回了冲动。 黑影静悄悄地离开了，正如他精悄悄地来，除了房门开合时带起阵阵微风鼓动起了窗帘，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第二天一早，一场大雨笼罩了北城。 刚遭过雪夜，又迎来了雨天，天气变得更加阴冷。 慕汐裹着羽绒服走出庭院，一名中年人急匆匆的追了过来。 “慕小姐，您是要出去吗？” “呃，是啊。” “请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开车！” “不用了吧，我自己……” 不等她说完，那司机更加急切地说道：“陆少临走前特别交代过，只要您出这个门，就必须跟着！”末了，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生硬，又连忙解释道，“少爷是关心您，也是一片好意，况且这块别墅区比较偏，很难打到车的。” 前半句话听了不太舒服，但后半句话是事实。 慕汐点了点头：“那麻烦了。” 林元元那小妮子办事效率还挺高，九点不到就把房屋的大概情况发了过来，不得不说，回到自家地盘就是不一样。 “你看呐，南北通透敞亮，两室一厅，一主卧一次卧，来个亲朋好友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没地方睡，家具厨具都是新的，基本上可以做到拎包入住，哦对了，这边还有个步入式衣帽间，虽然谈不上豪华，但绝对够用了！” 中年妇女热情地介绍了一番后，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小美女，喜欢吗？” 慕汐望着明亮的落地窗，对面是北城最有名最具有标志性的淡水湖泊，脚下就是繁华的cbd地带，周围四通八达，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相当满足她的需求。 与之前那间老旧狭小的出租屋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那价格，是不是太便宜了？ 如果不是林元元帮忙找的，她肯定不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那女人仿佛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爽朗道：“哎哟小姑娘，我就直说了吧，这么房子呀之所以愿意租给你，一小部分原因啊，当然是看在……呃，看在林家的面子上，但绝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你这个人。” “因为我？” “对呀。”女人拉着她的手在舒适的小沙发上坐下，讲述一段关于她女儿如何一个人来北城努力奋斗最终取得成功的故事，讲得是绘声绘色，娓娓道来。 “这房子是我女儿用存款和奖金买下的，意义重大，我们这次出国少说也要个三年五载，与其说是找租客，不如说是找个合眼缘的人，帮忙长期看着房子，所以啊，租金什么的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老阿姨拍了拍她的手：“我一看你这面相，就知道是个勤劳善良的好孩子，房子交给你啊，放心！” 慕汐：“……” 勤劳善良。 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不过淳朴的话语往往最能打动人心，何况她非常相信好友。 在签字之前，老阿姨还特地指着违约金条款说道：“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你不用担心……” “嗯，我不担心，咱们按正常流程走就好，一码归一码，你千万不要因为林家那边的关系有所顾忌。” “哎哟，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于是，慕汐签下了一份长达三年的租赁合同。 送房东出门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这种精品小公寓是一梯两户，意味着整个走廊，只有她和对门。 处于邻里和谐的考虑，她好奇的打听道：“钱婶，对面有人住吗，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老阿姨倒是知无不言，笑眯眯道：“有人住的，也是单身，人不错，挺好相处的，过会儿啊你应该就能碰见了。”说着，她挥了挥手里的合同，“我先走啦慕小姐，祝您好运。” 回到房子里，望着远处碧绿的湖面，心情也不由地跟着愉悦起来。 慕汐脱掉外套，撸起衣袖，开始大扫除。 其实不怎么脏，就一些浮尘而已。 洗手的时候，她一抬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子上有一块脏污，便用手去擦，结果没能擦掉，只好又用毛巾沾了点水去用力搓揉，好不容易弄干净，白嫩的脖子上也留下了一小块红痕。 慕汐没怎么在意地甩了甩手，刚打算继续干活，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来了！” 她猜测着是钱婶有什么落在屋子里了，可一开门，礼貌性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清冷深邃的桃花眼，如版画般精致的五官，唇色有点淡，像是没休息好，眼窝处也有些淡淡的青，但不至于到颓唐的程度。 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周多的人，以一副略为疲惫的模样，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要问慕汐此时此刻，有什么感觉。 她对自己的心说，没感觉。 第98章 妒 原本打算直接甩上门，又觉得这样做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于是勉强压着性子，平静道：“迟先生，有什么事吗？” 她望着那薄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瞬，男人突然眯起眼，然后毫无征兆的扑了过来。 随着关门声的回荡，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被狠狠地压在了沙发上。 钮扣崩落以及布料撕裂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 她难以置信的瞠大眼，一扬手—— 啪！ 俊美的侧脸被打偏。 撕扯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迟邵保持着偏头的姿势，脖颈上青筋微鼓，像是正处于一种即将爆发的边缘。 慕汐警惕地瞪着对方，一边手脚并用的往后挪，一边怒道：“你要是敢强迫我，报警还是鱼死网破，我肯定能成功一个！” 强迫这个词出现时，迟邵似乎怔了下，眉宇间的狠戾当即退去不少，不过仍撑在上方，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的双臂间。 “你们睡了？” 忽然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慕汐完全没听懂，下意识皱起眉：“什么？”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伸向她的脖颈处，被她机敏的闪躲开。 “别碰我！”浑身充满抗拒的女孩，像头小母狮子般张牙舞爪着。 迟邵盯着她脖子上明晃晃的暧昧红痕，哑声道：“陆笙澜对你示好，愿意收留你，带你回了陆家，所以……你们睡了。” “……” 这前后逻辑什么意思？ 等于说，如今的她，只要别人施以援手，就能去陪睡？ 这人到底要继续欺辱她到什么时候！ 慕汐差点被气哭，真想再给对方一巴掌。 可这巴掌如果扇下去，会变相的彰显出自己心底的脆弱。 于是她微微昂起下颌，漠然道：“是又怎么样，关你迟邵什么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不是你现在跑到我家里来发疯的理由！”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口，男人反而仿佛恢复了理智。 他垂着眼，目光从那块渐渐变淡的红印滑向下方那片若隐若现的莹白，抿了抿唇角，起身松开了钳制。 本以为对方羞辱不了自己，会识趣离开，谁知他非但没走，还自作主张的打开了暖气，脱下大衣挂进衣柜，然后卷高衬衫袖口，端起地上的脏水盆进了洗手间。 慕汐飞快地整理好衣服，正准备去看看那人在搞什么鬼的时候，迟邵迎面走了出来，捞起干净的墩布，从她刚刚没擦完的地方开始继续擦。 笔挺的西裤包裹着肌理分明的身形，明明是一副矜贵的模样，干起活来却是熟练又利落。 比她打扫得干净多了。 可是，他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当不爱一个人的时候，或许滤镜真的会破碎。 以往觉得迟邵沉默时性感又有魅力，现在看着他一声不吭奇奇怪怪的举动，只觉得满心烦躁。 “请你出去！” 慕汐指着大门，下逐客令。 男人充耳不闻，手上动作不停。 这种感觉，就像被闷在锅里用小火慢慢闷煮，喉咙里憋着股气，进不来也不出去。 她深了口气，加重了口吻：“迟邵，你究竟还要我怎样？你是不是演深情人设演上瘾了？还是睡我睡上瘾了啊！如果你担心我对你余情未了，心里面还打着其他什么主意，你完全可以放心，绝对没有那种可能！你赶紧去走你的阳关道，别来烦了我行吗！” 这一通话砸下去，对方终于抬起了头。 墨色的瞳仁闪了闪，却依然一言不发。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软性子。 慕汐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夺过墩布，狠狠地掷在地上，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却听见哐当一声。 桌角的脸盆被她一挥，一整个翻下，半盆脏水全部浇在了男人身上。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冰冷的水，也仿佛浇灭了空气里的火药味，只剩下尴尬。 慕汐看着对方微沉的脸色，以及满身深色的水渍，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她不是故意的，但此刻道歉不太可能，开口建议他去浴室洗个热水澡换下脏衣服免得着凉什么的，更不可能。 既然得罪了，不如得罪得彻底些，反正是他自找的。 “玩够了吗？没玩够的话，我去接盆水来陪你慢慢玩。”她抱起双臂，满脸冷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你冻死了，我也不会送你去医院。” “就这么讨厌我？” “不讨厌。”她迎着迟邵晦暗的眸光，面无表情道，“只是像我这样的人，时间就是金钱，不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他勾了下嘴角，似嘲讽，或者其他什么情绪，但总算像是理解了她要表达的意思，沉默着把墩布和脸盆放回原位，又将地面拖干，穿好大衣转身离开了。 全程没超过三分钟。 喀嚓。 大门合上的时候，慕汐怔怔地望着满屋清爽，地面上还依稀残留着几滴水印，应该是从迟邵身上滑落下来的。 她吞了吞唾液，脱力般坐在了沙发上。 但想到今晚就要入住，还是很快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小插曲，给抛到了脑后。 慕汐前往附近超市，买了一些必需用品，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她很自然的瞥了眼对门。 门口多了两个扎得整整齐齐的垃圾袋，看来是房主回来了。 但既然没碰上面，她也就没主动过去打招呼，进屋继续手忙脚乱的收拾整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生活技能好歹从零升到了六十分，临近傍晚时，夕阳从阳台洒进来，慕汐站在客厅里，看着这一室昏黄，心里面隐约感觉到了一种家的温馨。 她看了眼次卧的方向，想着等小筠治好病回来一起住，到时候就真的像个完整的家了。 说起弟弟，她准备打个电话给陆笙澜问问医院那边的情况，倒是巧了，刚摸出手机，来电显示跳了出来，正是要找的人。 “陆哥，你有空吗，我……” “有，我就在你附近，过来吧，咱们一起去吃个晚饭，不回陆宅，就我们两个。” 第99章 抱 慕汐等电梯的时候，闻到了对门飘来的饭菜香，原本没什么想法的胃，还真被勾出了馋虫。 可当她坐上陆笙澜的车，来到预订的餐厅时，心霎时凉了半截。 法餐。 很好，今晚是吃不饱了。 “这家餐厅，以前我们经常来的，口味没变，你尝尝看。” “好。” 餐点肯定是喜欢的，只不过她每次吃完，通常回去以后还会再补点宵夜，而以如今的胃来说，这顿宵夜恐怕要是以前的两倍才够。 慕汐一边想着柜子里刚囤的面包和泡面，一边克制着速度，慢慢吃到了主菜。 “听司机说，你今天是去看房子的？” 陆笙澜切了块鹅肝，优雅的放入口中，用餐巾按了按唇角后，抬手示意侍者撤盘。 她瞥了眼那盘子里剩下的食物，倒也见怪不怪。 对方一向如此，即使用餐，也只取最最精华的部分。 “对，我签好合同了，也打扫整理干净，今晚就能入住，本来还想着去你家把剩下的那点东西拿过来，但吃完这顿估计已经很晚了，麻烦你跟家里说一下，明天我自己过去一趟吧。” “不是说好多住一段日子么。”陆笙澜望着她，神色郁郁，“是房间不够舒适，还是佣人们伺候得不够好？你尽管说出来，我让他们……” “不是。”慕汐忙道，“和别人没关系，更不会是房间的问题，是我……”她组织着用词，尽量不去伤害对方的真挚用心，“是我这些年自由惯了，习惯一个人住，一个人进进出出，所以……谢谢你，陆哥。” 陆笙澜喝了口白葡萄酒，放下酒杯：“伯父伯母出事之前，我答应过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你，没想到，七年前做不到的承诺，七年后你却不给我机会了……” 提到父母，她也有些不忍和动容，但还是坚持道：“陆哥，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你真的不用把我视为你的责任，何况我一直住在那边，非亲非故的，会给你带来闲话。” 陆笙澜虽然很不高兴到嘴的肉飞了，但想到父亲的态度，加上宅子里的确人多嘴杂，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麻烦了，于是长叹一声，温情道：“你可以不住在陆家，但要答应我，遇到任何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找我，好么？” 慕汐立刻指天保证，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轻松融洽。 侍者端上甜品的时候，慕汐道：“对了，小筠怎么样了，你说的诊所在哪里，明天我想去看看他。” 由于后来肺炎加重，她没办法出院，于是陆笙澜说交给他来处理就好。 只是转院而已，她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加上每天和弟弟通电话时，弟弟的状态挺不错，也就蛮放心的。 谁知提到这事，陆笙澜却是突然变了脸色，连勺子也放下了。 缓了会儿，才歉然道：“其实我今天早上还派人去周旋这件事，但医院咬死了不肯放人，说手续不齐全，必须要家属亲自到场，想也知道是谁在暗中做手脚。” “你是说，我弟还在原来的地方？”慕汐目露诧异。 陆笙澜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生硬道：“我不是没办法把小筠弄出来，只是考虑到这件事还没有到很急迫的程度，医院方面不愿意得罪迟邵，更怕得罪我，所以才采取这种中立的说法，等明天，我们……” “好，我知道了，不过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好。” “汐汐……” 慕汐咽下嘴里的甜品，一抬眼看到陆笙澜落寞的眼神，发现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忙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件事的确没有那么紧迫，而且小筠的情况挺好的，既然医院那边还愿意继续治疗，那多住两天也不要紧，只不过……其实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那她就可以早点跟迟邵挑明，不至于拖到现在，给对方一种拖泥带水的错觉。 “我是怕你担心，影响了病情的康复。”陆笙澜缓声道。 慕汐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十点，一辆银蓝色的古斯特驶入小区，在公寓楼下停稳。 “晚餐很好吃，我先上去啦，拜拜。” 慕汐推开车门，挥了挥手后，往楼道口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轻唤声：“汐汐。” 她转过头，看到陆笙澜倚站在车旁，昏黄的路灯照在他脸上，有种与往常不一样的神色。 “怎么了？” 附近空无一人，只听陆笙澜低低叹了声，道：“有些话，刚刚在餐厅就想说了，只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但我怕今晚不说的话，下一次会更难开口。” “知道我整个大学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他一边说，一边慢慢走近，“后悔因为我的缘故，你认识了迟邵。” 她抿了抿唇：“这和你没关……” “让我说完。”陆笙澜高声打断，接着眸色缱绻的说道，“汐汐，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可是没想到，这份等待却让别人钻了空子。” 慕汐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陆哥，你……” “为什么叫我陆哥了，你不是一直叫我陆哥哥的吗？那么亲昵，那么……”从女孩逐渐睁大的圆眸中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陆笙澜舔了下后槽牙，快速稳住情绪，“当然，我并不是想当你的哥哥，如果你愿意叫我笙澜，或者其他什么昵称，我会更高兴。” “汐汐，和我在一起好吗？”他抬起手，伸向白皙的脸颊。 “我……”慕汐下意识一个侧步，躲开了触碰，“对不起。” 虽然有些愧疚，但……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她一时间根本没法接受。 陆笙澜看着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体内的愤怒和阴郁几乎快要爆发，但他忍住了，脸上依然漾满了微笑：“没关系的，汐汐不用急着答复我，知道就行，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试着以情人的身份相处，试着接受我的追求。” 林元元的话在耳边响起，她脑子里嗡嗡一片，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那看在我顶着冷风，向你告白的份上，是不是可以先给个拥抱？” “……呃？” 第100章 暖 叮。 电梯门往两边徐徐打开，慕汐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楼道的灯自动调节成夜间模式，足够照亮眼前的路，却不会刺眼。 她想到刚刚陆笙澜充满柔情的笑脸和拥抱，还有点恍恍惚惚。 要说讨厌排斥，倒是不至于，毕竟认识太多年了。 可当真考虑接受然后试试…… 啪嗒，打火机的声音。 她似惊醒般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通风窗口，有道身影靠在那里。 一点猩红的光若隐若现，混着昏黄映出张冷峻面容。 “你怎么还在这里？”慕汐脱口道。 她注意到，对方换过衣服了。 不是白天的正装，而是普通的休闲家居服。 头发也不再是那种一丝不苟的发型，正蓬松柔软的垂着，稍稍遮住了饱满的额头。 十分减龄，完全不像什么公司老总，倒有几分少年意气，仿佛漫画里走出的清贵学长。 迟邵摁灭了烟，双手插在裤兜里迎面走近。 她不是没见过他脱下大衣西装时的样子，事实上，什么也没穿的样子，都不知见过多少次了。 可此时此刻，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对方像是卸下了什么，虽然那张脸依然清冷，但比之前笑着的时候，却要来得真实些。 迟邵嗅着女孩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心里面对她今晚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大致有了推测，他调整了下心态，甚至没提刚刚所看到的的画面，只低声招呼道：“回来了。” “……” 慕汐微微皱眉，脑中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种等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随即想起饭桌上提到的事，单刀直入道：“正好，关于我弟弟……” “我认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没必要牵扯到一个病人。”迟邵打断道，“他现在恢复情况很好，贸然转院的话，很可能会带来不良影响，你也清楚，你弟弟受的不是外伤，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都有可能在某个点对他的精神造成应激性刺激。” 说的是没错，可是…… 慕汐扬了扬眉，圆眸里充满了戒备：“你最近在做慈善？呵，挺有肚量啊，对着讨厌的人的弟弟也能心怀善意，考虑周全，还是说……你仍觉得不够痛快，想就着这件事拿捏住我，等着我有朝一日匍匐在你脚下摇尾乞怜？” 她以为能在对方眼中看到被拆穿的恼意，或者被冒犯后的不悦。 但没有。 那双含情眼微微垂落，泄出的眸光似蒙了层纱雾般，竟透着几分诡异的委屈。 稍纵即逝。 鸦黑的长睫轻眨了下，再抬起时，恢复了平静。 “你可以拒绝，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慕汐，我们之前的协议还没有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有权利找你履行义务。” “协议？”她满眼疑惑，“什么协……”猛然想起来，他们起初的身份好像是金主和小情人？而那份协议书上，写明的期限是一年，就算抠着日子算，估计也至少还有小半年…… “就算你安排你弟弟转院，也撇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何必做无用功。” 盯着那张漠然的脸，慕汐默默捏紧了拳头。 “另外，记住你自己的承诺，关系存续期间，不可以再跟别人，所以像今晚这样和别的男人出去吃饭甚至……拥抱，我不希望再发生。” 她倏地眯起眼：“你监视我？” “不是监视。”薄唇抿了抿，恢复了一点血色，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是我一直在等你。” “什……什么？”慕汐又疑惑了。 对方奇怪的态度，令她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愤怒。 而迟邵显然并不打算细说，只又低声道：“等我一会儿。” 望着修长背影走进对面那扇半开的门，慕汐这才慢慢回过味来。 什么破协议，要不是因为心底那点贪念，怎么可能跟他签下那种东西！ 何况逼得她走投无路的始作俑者，正是他！ 现在都这样了，居然还拿这种事要挟她？未免也太丧尽天良了吧！ 她是眼睛瞎了吗，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 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个东西，坠得沉甸甸的。 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保温桶。 “时间不早了，吃完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男人抬起手，似乎还想做些什么，但终究蜷起了手指，只丢下这么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慕汐再一次愣住。 手心依稀残留着刚刚蹭过的那抹冷意。 是从迟邵指尖传来的，像冰块一样毫无温度。 这人到底在窗口，站了多久？ 咚。 慕汐靠着门板，脑子里又烦又乱。 这一天发生太多太多事了，多到她需要好好理清一下，而在这之前…… 她看向手中的保温桶，啪地打开了餐桌灯。 三荤两素，高档的食材，家常菜的做法，阵阵香味混合着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令人垂涎欲滴。 慕汐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禁想起傍晚临走前闻到的饭菜香。 所以说，这些是他亲手…… 不对！ 她猛然睁大眼，想起一个很严重却被忽略的问题。 迟邵为什么会从对、门、走、出、来！ 刹那间，思路一下子通了。 慕汐急忙翻出房屋租赁合同，把违约条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五分钟后，颓然的瘫坐在了餐椅上。 又被玩了。 她本来以为房租那么便宜，有一部分原因是林元元暗中补贴了，没想到……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怒火一下子冲上头顶，她再次瞪向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仿佛瞪着仇敌般。 还真是一次不够，又要来第二次。 她慕汐在他眼里，就那么好骗，那么贱吗！ 一甩手，将所有东西统统扔进了垃圾桶，接着摸出手机给林元元发了条消息。 【你哥哥出卖我！】 凌晨三点，酒吧。 两个昔日几乎没有过交集的人，正坐在一起喝酒。 “迟总你看看，为了帮你，我这回可把妹妹给惹火了，现在敲门不开，发消息不理，连红包她都不收了！我跟她认识了十几年，像这种级别的生气，简直屈指可数啊！” 林俞飞一手握着威士忌杯，一手晃着屏幕，恨不得直怼到身边人眼皮底下去。 他已经有些醉了，何况这个时间点，就算不醉脑子也清醒不到哪里去。 第101章 协 被妹妹骂了一通类似决裂的话之后，林大少在电话里百般耍赖无果，心中郁猝，想找人喝个闷酒。 然而这个时间段还在外面厮混的，要么抱着酒瓶子，要么抱着女人，根本没一个愿意听他诉苦，最后索性试着去约另了一位当事人。 没想到，一约就中。 话是少了点，但意外地还算合拍。 迟邵垂眼，朝着手机瞥了眼。 屏幕上啰啰嗦嗦一长串全是什么“好妹妹原谅哥哥吧”、“哥哥下次不敢了”之类讨饶的话。 他嗤笑一声，低头喝了口酒，直言道：“别人最多是怕老婆，林总倒好，怕妹妹。” “你懂什么……”林俞飞咕哝着，又用晃晃悠悠的手指头戳了句“小元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发送出去，才心满意足地暂时按掉了屏幕。 他得省着点电量，隔半小时再骚扰一次。 “我确实不懂，如果懂的话，现在就不会坐在这儿了。”迟邵喃喃道。 林俞飞斜着眼，盯着他半天，突然抬手拍上对方的肩膀，大着舌头道：“喂迟邵，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以前……挺看不上你的，觉得你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嗯。” “不过吧，这次打过几次交道后我觉得……嗝，我错了，你根本和君子就扯不上边儿……但能交个朋友！” “嗯。” 林俞飞摇头笑了笑，举起酒杯凑近道：“来，走一个，感谢你今晚作陪，看在我这么伤心的份上，那个合同的百分点是不是可以再……” “不可以。”迟邵与他碰杯，“你醉了，我没醉。” “……”艹，这个没有同情心的奸商。 慕汐推开病房门，正坐在地毯上玩拼图的少年闻声抬起头，双眼哗地亮了。 “姐姐！” 同样清脆的嗓音，但语气和神态明显与前段时间大不相同了。 就像是从幼儿园上了小学一样，神智方面俨然清醒不少。 慕筠飞快地放完最后一块拼图，才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抱着她直蹦跶。 “姐姐，你病好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看着弟弟明亮的双眼，是高兴又激动。 “姐姐没事……” “真的没事吗？你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呢？”慕筠说着，伸手去碰她的眼尾。 少年的表情虽然还透着天真，可已经开始懂得去观察别人的情绪，并且努力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这一发现，使得慕汐的眼眶不由地又是一酸。 “嗯……姐姐就是太开心了……” 姐弟俩窝在明亮温暖的房间里，说了不少体己话。 “姐姐你看，我会玩拼图会下棋，初三的测试题能做满分，还有，这是我画的画，护士阿姨都说我画得很棒哦……” 少年献宝似的，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成果一一排列展示。 “这些……都是你做的，你画的？”慕汐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然了！”慕筠骄傲的昂起下巴。 “可……谁教你的呢？”毕竟还没有完全康复，怎么也不可能自学成才吧？ “是……”少年刚准备脱口而出，突然想到什么，舌头一个拐弯差点咬到，“咳，自然是护士阿姨还有……这边的康复老师。” 慕汐不疑有他：“那真得谢谢人家。” “我有好好谢过啦！”慕筠忙道，“不需要你再去特地感谢了！” “是吗？”看着弟弟急切的样子，她有些好笑，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好啦，既然你现在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那我就不多插手了。” “嗯嗯！” 弟弟笑得开怀，慕汐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 其实她今天来，原本是打算直接办理出院手续的。 至于那什么破协议，要么无视，要么退他点钱，想以此来约束她？想都别想！ 可现在这样的情形…… “小筠，你……很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 “那……如果换个地方呢，姐姐保证，那地方会和这里一样舒适。” 如果是以前的慕筠，大概会没心没肺的答好呀，但现在的他却是第一时间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慕汐不想随便说个理由来欺骗弟弟，所以她根本没法解释。 见姐姐愣在那里，慕筠眨了眨眼：“一定要换地方吗？” 听出这句话里的小心翼翼，慕汐心中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散了。 她想，算了吧，不管迟邵接下来有什么目的，只要能治好小筠，她都可以承受。 反正最坏的情形也就那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走出医院，慕汐打算打个电话给那人。 翻了半天忽然想起，当初删得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再一想，都被迫成为邻居了，还浪费什么电话费呢。 于是当晚，在听到隔壁传来动静时，她走过去拉开了大门。 “迟邵！” 男人转过身，一手握着钥匙，另一只手上正拎着个环保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汐觉得对方的嘴唇好像特别红。 脸也有点红。 就跟涂了口红和腮红似的，衬着冷白的肤色，格外明显。 不过她很快甩掉这点怪异的想法，隔着过道说道：“你帮我弟弟，那份协议我承认，但要换种交易方式。” 迟邵偏过头，似轻咳了两声，然后才重新看向她：“什么方式？” “反正……除了陪你上床，其他都可以。” 气氛安静了一瞬，就在慕汐以为对方不同意的时候，低沉的嗓音响起：“行，正好公司有个新广告要拍，你明天直接过去吧，你弟弟的医药费，就从报酬里抵扣。” “没问题！”她立即道。 刚准备关上门，却见迟邵又道：“要过来一起吃晚餐吗？我买了海螺，可以做你喜欢的白灼螺片。” 说着，他提起了手中的袋子。 虽是邀请，表情却很是无所谓的样子，就像在和一个普通邻居对话。 然后就看到女孩眼中露出“你有病”的神情，匆匆丢下一句“不用了”，重重地甩上了门。 他垂下眼睑，无声地笑了笑，也拧开了公寓的门。 那颗海螺最终没能做成佳肴，被丢进水族箱里养了起来。 至于能不能活，就全看它自己的命了。 第102章 软 根据迟邵的安排，慕汐签下了一家经纪公司。 双合同，一份与旁人无异，一份定下了半年期限，时间一到，是去是留，由她自己决定。 要是放在之前，她不会答应，因为她想拥有一份相对平等的关系，不想过多的依附迟邵。 可现在，慕汐十分清楚目前的处境——一个命运捏在对方手里的打工人而已，所以心里面也就没了那些小矫情。 不过对于这次的合同，她表现得十分谨慎，免得再次踩进什么陷阱里。 “呃，慕小姐，你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吗？” 就在她翻来覆去看到第五遍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张经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有。”慕汐拿起签字笔，在尾页签下名字。 责任条款不算宽厚，但在合理范围内。 但越是这样，她反倒越安心些。 张经理暗暗松了口气。 老板交代必须办好的事，可不能砸在他手上。 “欢迎加入cici。”张经理接过合同，起身道，“以后你就是咱们公司的一分子了，慕小姐不算是新人，相关行规你应该清楚，想必不用我多说，但由于你之前大多跑的散场子，公司规章你还是要抽空了解下的，增加些约束性，其实也不复杂，简而言之，一切听从指令。” “嗯，我知道。” “行，你暂时去辛迪手底下吧，其他注意事项她会跟你讲。”张经理抱起文件夹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道，“对了，多说一下哈，因为你是迟总安排进来还债的，所以行程方面可能会比较紧凑，如果最近生活中有什么示好追求的男性，就赶紧拒了吧，免得影响工作。” “……”慕汐呆愣了两秒，在对方等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很好，就是这样，服从指令。”张经理满意地一弹指头，转身推门离开。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掏出一看，是陆笙澜。 她不由联想到刚才那位方经理的话，心里面有点怪怪的。 “汐汐，在哪呢，今天下午圣保罗举办音乐会，有你最崇拜的那位钢琴家，我定了vip座，等结束后，你还能上台与对方合影……” “抱歉，我恐怕去不了。”她惋惜的叹了口气。 对面静默了会儿，道：“你让我给你一天的缓冲时间，这就是你缓冲的结果么，从此以后都不愿意再跟我见面了？” “不是的！”她连忙解释，“只是没时间，我刚签了一家正规的经纪公司，接下来半年估计都比较忙。” “哪家公司？解约吧，违约金我来付。”陆笙澜毫不迟疑地说道。 “……” “陆哥，这是我的工作……” “你一天累死累活能挣几个钱？”陆笙澜打断道，“过去几年我不在，你吃了不少苦，以后有我在，你根本不需要继续在外面抛头露面！”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紧迫，稍稍软了口吻，“汐汐，其实只要你接受我，想要什么没有？听话，不要再干那种低贱的职业了，现在你不出名，我还能帮你抹掉这段黑历史，要真做出点名气来，等以后进陆家门的时候，家里的那些亲戚和媒体……” “我说了，这是我的工作。”她蓦地加重了音量，声音透着冷，“我喜欢我的职业，不喜欢被人豢养！” “汐汐……” 叩叩，外面传来敲门声。 慕汐揉了揉眉心：“你刚回国肯定也有不少事需要忙，等过了这阵咱们再聚吧，还有……无论以后怎么样，现在的我并不打算进你们陆家的门，先这样吧，拜拜。” “慕小姐。”一个小姑娘探进头来，“辛迪姐让你过去。” “好。” 当喀嚓一声挂断音传来时，陆氏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惶惶不安地低下头去。 陆笙澜捏着手机，脸色黑如锅底，正要爆发，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一个大项目的事，如果谈成了，他家主的位子也就稳了。 “找个牵线人，多送点礼，先跟殷家打通关系。” 电话那头的高管为难道：“就算牵线人，肯定也是商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像我们这种身份，人家根本不见啊，小陆总，这事您看……” “知道了，我亲自过去！” “哎，好好。” 陆笙澜丢开手机，烦躁的松了松领带。 虽然恨不得立刻去找慕汐，但这节骨眼上，自然明白事业比女人更重要。 等他攀上殷家，再坐上家主之位，不管那迟邵耍什么花样，都不可能成功了。 因为他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对方陨灭于商海中，永远的从北城消失。 “给我订机票，去南城！” 辛迪叮嘱了几句之后，当天下午，慕汐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摄影棚，开始了进入新公司后的第一个工作。 她要为即将开业的百货公司拍摄一系列宣传照和商业广告片。 工作量比较大，除了她之外，还有个五六个模特儿。 “但要论咖位，您和杜小姐位居第一，是平番。” 慕汐瞥了眼说话的小姑娘，对方是经纪人配给自己的私人助理，年纪不大，入行挺早，手脚勤快会来事儿，就是话有点多。 “什么平番，我们这又不是饭圈。” “咦？慕姐您还懂饭圈呢！”小琦双眼一亮，一副想要继续探讨的模样。 “饭圈不太懂，但我有点饿了。”她打趣道。 小姑娘耷拉了眼角，很快又蹦跶起来：“我去给您拿些吃的！” “哎……” 慕汐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对方却已经跑远了，她托着腮，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工作的时候最快乐了。 “你……是慕汐吗？” 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她一眼就认出是摄影圈子里赫赫有名的大师冯元青。 慕汐刷地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回道：“是的，冯大师好。” “你认识我？”冯元青笑了，“别这么叫，我感觉自己不像个拍照的，倒像个算命的。” 她也跟着抿唇笑了起来。 玩艺术的多少有点古怪，没想到这位大师还挺风趣。 第103章 花 “我看过你先前那段视频，挺有渲染力，有机会的话，我们合作看看。” 慕汐受宠若惊，圆眸微微瞠大：“好啊。” 女孩的小表情充满了真切的惊喜，却没有一丝世俗的贪念，冯元青看在眼里，更加满意了些，不过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只又微点了下头后，便走开了。 “小慕姐，你是要吃水果黄瓜还是圣女果？我都有拿哦！” 小琦小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两只盘子送到她面前，一脸乖巧的等着受表扬。 谁知慕汐瞄了眼，立刻兴趣缺缺的移开视线，朝着走远的背影努了努嘴：“冯大师怎么会来？” 虽然这次的拍摄规模不小，但毕竟不是什么国际名模驾驭奢侈品牌，按理说请不来冯元青。 小琦倒是什么都知道，一五一十道：“因为商场新入驻的香水品牌待会儿也要在这里拍广告，据说斥巨资请的冯大师，哦对，代言人是当下最火的那个新晋小花叫邱什么的。” “邱什么……”慕汐对影视明星不太熟，毕竟好多年没正儿八经看过电视剧了。 “嗐，我也不记得了。”小琦挥挥手，“反正像那种小花开得快败得也快。”顿了顿，凑近了跟她咬耳朵，“一般都挺能作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然，当姗姗来迟的小花听到要进行水下拍摄时，小脸都吓白了。 工作人员忙安慰道：“是恒温水池，您放心，不会太冷的，水也不深，就两米多，救生人员和医护人员全程看护，绝对不会发生一丁点危险。” “不行不行，我不拍！”不管对方怎么劝，小花都极力抗拒，“我有深海恐惧症，晕过去了你们谁负责！合同里根本就没说要下水！我绝对不下去！” 周围人：“……”深海恐惧症，这借口还真是…… 冯元青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他是被气的。 品牌商代表夹在中间，多方顾及，两边不是人，讨论了半天，最后终于商定一致，决定由小花只负责拍摄主代言广告，详细宣传产品的海报，另外找个模特来。 设备都准备好了，这档口也来不及去慢慢选人，品牌商经理一扫现场，指着杜曼道：“就她吧。” 杜曼这两年发展还不错，参加过几个国际上的重大比赛，虽然没混到什么好的名次，但回来一包装一宣传，名气自然和往日不同。 她知道这款香水虽然是刚上市的，但背后的大老板据说是殷家，加上摄影师又是圈内名人，一旦沾上边，以后身价估计能翻几番，因此她心中简直乐开了花，暗道真是好运来挡都挡不住。 不过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优雅和矜持，淡笑道：“虽然我今天的工作是完成了，但这事我说了可不算，还得麻烦您和我的经纪人沟通下。” 一旁的小琦一边啃着黄瓜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怎么就被她捡漏了呢，我们家小慕姐也不差啊。”啃到一半停了下来，看向慕汐，“要不我们打个电话给辛迪，请她出面周旋看看，能不能帮你争取到这个名额？” 其实慕汐还真有点兴趣，她刚准备问这样算不算违反公司规定，一阵嘈杂声传来。 只见三五人簇拥着中间的那个，一起信步走进摄影棚，所经之处，一声又一声恭敬的寒暄。 “迟总好。” “迟总您怎么亲自……” 慕汐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抠着手指头没什么事干，索性拈了个圣女果丢进嘴巴里。 而小琦觉得那种大佬的到来与自己没半点关系，于是自顾自地掏出了手机，刚点开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忽然感觉到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同时，身边也突然变得非常安静。 她狐疑的抬头，发现刚刚那位显然是大老板的男人正站在她们面前，半垂着眼眸，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跟我过来。”男人语气平淡的说道。 小琦循着对方的视线一看，发现对方说话的对象，居然是自己身边这位，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小慕、慕姐……”小姑娘一脸震惊，想问您怎么刚进公司就好像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呢。 众目睽睽之下，慕汐站起了身。 她伸手抽了张面纸掖掉唇角的小番茄汁，平静地走在迟邵身后。 这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样子，成功削弱了不少人脑中鄙夷的猜测。 要问慕汐此时此刻有什么想法，其实她完全没有。 反正就半年，随便迟邵怎么玩，她奉陪就是。 第104章 香 哪怕他现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小情人，小玩物，为了弟弟，她都可以笑着附和。 只要不丢了心，就不会难过。 “迟总。”品牌商经理主动打招呼。 迟邵礼貌性微笑，与对方握手，在对方往自己身后投去好奇打量时，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cici刚收的，虽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但能力和名气还是有一点的，他们说要送到我这边来看看效果，再决定她以后的走向，李经理如果临时挑人的话，不妨可以试试。” 话说得随意，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说完之后，他就走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了下来，交叠起长腿接过助理递来的pad，处理起公事来。 品牌商经理眯起眼，将慕汐上下一个扫视，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但又不是很熟，正迟疑着，冯元青在一旁说道：“可以先不下水，让两人都换上衣服，我给她们试个镜，再挑选最合适的。” “行，就这么办。” 看似公平的方法，却令杜曼非常不爽。 她自诩大小也算个国际名模，根本不屑和这种小角色当众争抢，恨不得一甩脸子直接说不接了，但考虑到各方各面，加上经纪人在电话里叫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只能勉强忍了下来。 行吧，不就试个镜么，反正难堪的只会是对方。 无论身材还是镜头感，她自认绝对碾压。 半小时后，几个人从隔壁小房间走了出来，品牌方经理对满脸气闷的杜曼打招呼道：“抱歉啊杜小姐，实在是那位慕小姐整体的感觉太适合这次水下拍摄的主题了，我知道你和咱们江副总是老相识，但这次的宣传如果做得不好，别说副总，就是咱们老总也得挨批啊。” 杜曼心里面早就气得发疯了，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没什么的，其实我拍了快一天了，精神上也确实有点吃不消，再说了，总要给新人留点机会嘛。” “没错，没错。” 迟邵听着不远处的对话，唇角几不可查的微勾了下，他合上文件夹交给助理，对围在周围的几名高管道：“走吧，一起去欣赏下他们的水下拍摄。” 高管们面面相觑，纷纷点头：“好好。” 吉马丁香水，主打推出的是海洋物语。 前调：海水、杜松。 中调：玫瑰、鸢尾花。 后调是红海藻，龙涎香和琥珀木。 海洋香氛一般适合男性，但吉马丁公司打破了这一传统想法。 所以这支广告宣传的重点，就是要突出女性眼中的海洋。黑布落下，露出特别定制的恒温水池。 其实说水池有些不准确，它更趋向于一个超大型的水族箱。 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道具，水草，珊瑚，贝壳……底层铺着厚厚一层五彩缤纷的鹅卵石。 “哇……好漂亮。”小琦也悄悄钻了进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暗叹着不愧是请得起大牌的大公司，只可惜那小花太不敬业。 “倒是阴差阳错的便宜了我家小慕姐。”小姑娘喀嚓咬了口黄瓜，美滋滋道。 通往水池上方的楼梯口，慕汐正在和冯元青进行拍摄前的最后一次沟通。 “注意看小白板上的要求，休息的时候可以一直用呼吸管，拍摄的时候尽量多憋一会儿，当然了，实在憋不住，就去用，以身体舒适为前提，另外，水池里的水温将一直保持在34c左右，已经调高了，但这个季节刚下去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点冷，ok吗？” “ok。”慕汐毫不迟疑地点头，随即咬了咬唇，“嗯……” 冯元青见她吞吞吐吐的，不解道：“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慕汐看着对方温和的面孔，一咬牙，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是这样的，我刚看了这次拍摄的方案提要，也去闻了香水的味道，我觉得……”她指了指头上的珍珠发箍道，“可不可以把这个拿掉，不用或者换成玫瑰花环？” “怎么说？”冯元请饶有兴致的抱起手臂。 “我知道珍珠是为了体现华贵感，衬托出‘海公主’这个造型的美，但我认为，对于从小生长在海洋里的公主来说，珍珠应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相反陆地上的鲜花，才更加的独一无二。” “珍珠洒落在脚边，头发上什么都不戴，也行，那样的话，更有少女感，香水的受众年龄也能更广泛一点，不过我个人还是偏向玫瑰花环，能呼应香水的中调。” 第105章 冷 打开话匣子之后，慕汐就有点收不住了，说着说着忽然察觉到周围那一道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才意识到真的不该多嘴。 其实她原本只打算循规蹈矩就好，努力把“还债”两个字刻在心上，不去做过多期待。 毕竟，迟邵应该不会希望看到她有翻身的可能。 可刚刚，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表现出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还有那不太看好的语气，倒是激励出了她心中的不服气和斗志。 既然机会摆在面前了，不如搏一搏，做到最好。 只是……咖位太小，果然还是没有什么话语权啊。 一旁的工作人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只管拍就是了，哪来那么多想法，造型摄影后期，哪个不是资深前辈，轮得到你给意见么。” “就是，她以为她是谁啊。” 嘀嘀咕咕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慕汐冷静下来，连忙道：“抱歉，我……” 冯元青却抬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转头对刚刚那个工作人员道：“按她说的，去准备玫瑰花环。” 圆眸刷地亮了：“冯老师——” 冯元青微笑道：“你的想法，其实我和赵导他们也有考虑过，只不过玫瑰的颜色太艳了，担心会喧宾夺主，而且也不是每个模特都能驾驭得住，所以才换成了比较保守的珍珠，既然你提出来了，那我们不妨试试，如果不合适再换回来，只要你不怕麻烦。” “不麻烦的！”慕汐兴奋道。 十几分钟后，副导举着喇叭喊道：“灯光就位，所有工作人员就位，艺人下水！” 一抹渐变淡蓝色缓缓滑入透明的水中，轻薄的长裙在水波的作用下浮浮沉沉，衬着光影流泻出妙不可言的美感。 海藻般的长发荡漾开，露出女孩巴掌大的脸蛋。 如冰雪般清冷的妆容，傲视睥睨的神情，五官却如同洋娃娃一般漂亮，尤其那双猫系圆眸，透过波光粼粼看过来时，又透着股天真娇憨。 她头上的玫瑰花环鲜艳夺目，但胜不过人比花娇，因此只增添了一丝妩媚风情，仿佛为这冰冷的海底带来了勃勃生机。 女孩轻轻斜坐在鹅卵石上，一双又细又直的腿从裙摆下方伸出。 圆润的珍珠散落在脚边，晶莹的光泽与肌肤交相辉映。 她根据旁边的小白板上的要求，摆出一系列动作。 时而俯身轻吻贝壳，时而与水草嬉戏，时而扬起纤长的脖颈，任由明媚“阳光”穿过水面折射到她微阖的眼眸上。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看呆了。 好美。 这种美，不仅仅是模特本身的皮相，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表现力。 空灵，高贵，性感而不妖。 看着水中的女孩，仿佛引领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童话般的梦幻世界。 假如海底真的有公主，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 “好，很好啊。” 品牌方经理本想和冯元青交流几句，然而后者正全神贯注的忙着拍摄，根本没空搭理，他啧了声，正巧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迟邵，于是走了过去。 “迟总，这小模特不错啊，听后台说，头戴玫瑰的想法，还是她自己提的，挺有主见嘛，cici这是从哪挖的宝，钱途不可估量哇。” 李经理其实也就是想借机攀个话多聊几句，根本没指望对方会有什么回应，毕竟在他印象里面，这位迟总是出了名的不爱扯闲篇。 谁知对方居然微微一笑，竟是颇为与有荣焉的说道：“嗯，是个宝贝，不过她的主场并不局限于模特这块，她以后可以有更大的舞台。” “呃，是、是吗……”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对于这位北城新贵和那名小模特之间的关系，饶是精明的品牌方经理也有点看不懂了，只能敷衍的跟着笑了笑。 大部分人都是以欣赏和赞许的眼光在一旁观看，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目露妒忌和挑剔。 而被夺走大好机会的杜曼看着水池里的女孩大出风头，心中的愤怒顿时飙升到了至高点。 她对身旁的小助理下令道：“去，绕到后面把恒温设施给关了。” 助理瞪大眼：“杜姐，这……这么多人在，不大好吧？” “怕什么。”杜曼斜了对方一眼，“正因为人多，才更好办，一个按钮而已，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事故还是人为，本身就很难说得清，再说了，又没生命危险，只不过让她吃点苦头，丢个脸而已，也算我这个共事的前辈免费教她点经验，行业里的有些好事，可不能随便乱抢。” “但……”助理扯了扯她的衣袖，悄悄指着远处那道英挺身影，小声道，“刚刚你也看见了，是万晟百货的幕后投资方举荐了那个姓慕的，我是担心……” “把担心放回肚子里。”杜曼自信满满道，“要真有那种关系，那姓慕的尾巴还不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哪里可能一声不吭地蜷在角落蜷了一下午？” “也是哦……” “别废话了，还不快去！” 和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差不多，关掉恒温后，水池里的水并不会一下子变凉，而是慢慢吸收周围的温度直至相同。 如果是夏天的话，影响可能不大，但这是严冬，加上摄影棚实在太大，即使开足了暖气，也不过五六度而已。 所以，凉意是渐渐渗透的，这场拍摄最快也要一两个小时，如果这位慕小姐再敬业一点，即使觉得冷也咬牙坚持的话，等拍完……就算不落一身病根，也要躺上好几天了吧。 想到这里，杜曼昂起下巴，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 “呼——” 慕汐钻出水面，立刻有工作人员过来给她喂糖水，滴眼药水。 长期泡在水中，还必须睁着眼，即使不深，对眼球多少还是有一定的压迫感，十分生涩不适。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冯元青拿过喇叭，对着上面喊道。 她举高手臂，比划了个“ok”。 缓了会儿气，又深吸了几口氧，一个猛子下扎，重新游向水底。 其实体力上，她觉得还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到越来越冷了。 本以为休息后回到水里，会有温差感，可好像外面和里面，居然也差不了多少。 寒意导致她的四肢微微僵硬，连心跳似乎都在变得缓慢。 第106章 新 她扬起眼帘，透过透亮的玻璃，看到外面那一张张关注的面孔。 其中有一张，格外显眼。 神情平淡，含情眼眸色深深。 就像那一年，她在台上表演，以为他不会来看，结果谢幕时在人群最末尾捕捉到了熟悉的面容。 也是这样的眼神，一瞬不瞬，仿佛情深似海。 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唱独角戏，给她一种快要拿下对方的错觉。 是的，错觉。 慕汐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迷糊，她甩了甩头，撇开视线，努力去看清白板上字体。 可越是努力，大脑越是迟钝，眼前的气泡似乎越来越多，不断上涌…… “哇，这种破碎迷离感，绝了啊……” 周围人议论纷纷，连冯元青都不由自主地多按了几下快门，大家沉浸在绝美的气氛中，没人察觉到异样。 突然，迟邵沉下脸，拔腿往水池入口处疾步走去。 “您好，拍摄期间，闲杂人……”工作人员展臂准备阻拦，被一把推到旁边。 “让开！”他快速登上水池，高声道，“模特状态不对，让她上来！” 有人认出迟邵的身份，笑着迎了过来，客气道：“迟总，艺人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她肯定会吸氧或者自己主动浮上来，现在是在拍摄，您还是……” 说话间，迟邵已经走到下潜口，拉着铁栏杆伸出手。 当冰凉的水流滑过指尖时，他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随之冻住了，怒吼道：“打警示灯，写提示语，赶紧把人弄上来！”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急匆匆的跑来，大声道：“恒温传感器不亮了！现在水温只有8摄氏度！”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可无论红灯怎么闪烁，举提示板的小伙子如何挥舞双臂，水池里的女孩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完全没看到一样，睁着懵懵懂懂的双眼，眸色迷离的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肺部的氧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可慕汐只觉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游到氧气管那里。 她甚至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地随着水波漂浮起来。 朦胧的视线内，她看到岸边的工作人员正在手忙脚乱的穿戴着潜水设备，突然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一道沉闷的喊叫。 “迟总——！” 咚地一声，洁白的水花和一连串气泡在眼前炸开。 大脑似被刺激到，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慕汐条件反射般微微瞠大眼，看到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翻涌的水波，一把捞过自己的腰肢，紧紧搂住。 俊美的面容一下子贴近，深邃的黑眸似无尽深渊，像是要将她吸纳进去。 紧接着，一抹温热从嘴唇传来。 源源不断的热量，隔着湿冷的水，熨烫了她的五脏六腑。 太热了。 恍恍惚惚间，慕汐忽然想起昨晚的场景，迟邵殷红的唇和脸颊。 她刚刚故意忽视，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似乎更红了些，眉宇间还漾着一丝掩不住的疲倦。 所以，他是生病了吗？因为……在窗口站了一整晚？ 病房门前。 “咳咳……咳咳咳……” 听着这一声声接连不断、几乎停不下来的咳嗽，慕汐闭了闭眼，捏紧了手里的果篮。 她特意去买了个果篮。 这样一来，意义上就会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来探病的。 顶多，再表示下感激之情。 一码归一码，人家救了自己，说句谢谢理所应当。 酝酿再三，慕汐终于抬手敲响了门。 片刻后，任成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出现在了门板后方。 “慕小姐？”他微微挑眉，看上去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迟哥他说你——” “咳，成邺。” 任成邺一愣，很有默契的没多说什么，侧身让开：“外面冷，快进来吧。” 慕汐站在门口迟疑了一瞬，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拖两个有点关联的人一起来了。 病房里面还挺忙，放眼望去，除了任成邺和半躺着的那个，还有三个男人。 角落里坐着萧宇，床头和床尾各立着一个，从穿着打扮上看，像是秘书助理之类的。 方秘书以平波无奇的音调汇报道：“青娱老总说愿意承担足够的赔偿，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手下的艺人，杜曼也是一时糊涂，还请您高抬贵手……” “该怎么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以后不需要转达。” “好的，迟总。”方秘书手指一滑，直接将那位老总拉黑，然后继续道，“公司那边……” “你们先走，公司的事回头再说。” “是。” 虽然紧迫的事就在嘴边，方秘书还是咽了下去，收起文件夹，领着助理往门口走去。 与女孩擦身而过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心中隐约有了数。 慕汐见公事谈完了，立即大步上前，将手里面的果篮往床头柜上一放：“谢谢你及时搭救，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脚跟一转，便打算离开。 “探望病人，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么。”低沉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的转回身，抬起眼。 病床上的男人高烧刚退不久，红晕消散，只剩苍白，微乱的黑发垂在眉间，眸底仿佛还含着那天的池水般，微波潋滟。 “现在给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工作了。”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角落的萧宇似乎忍不下去了，刷地站起身，刚准备说什么，被任成邺一把捂住嘴。 “迟哥，我和宇子先回公司了，最近那破项目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估计这段时间都没空过来了，你自己要保重啊！” 说着，拖起唔唔直叫的萧宇，眨眼间甩上了门。 呯！ 震响过后，房间里随即坠入一片寂静。 迟邵清了清嗓子：“你不用谢我，如果我这次住院，能够抵消你那次雪夜里……” 慕汐想也没想，皱眉打断道：“为什么要抵消？” 望着那张倔强的小脸，深邃的含情眼似被针扎了一般，瞳孔微微缩起，他垂下眼睑，淡淡道：“你不是说要两清么，如果两清了，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喃喃了半天才领悟过来对方的意思，先是难以置信，接着不由地觉得好笑。 第107章 弱 可无论怎样，绝对没有感到一丝丝欢喜。 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怎么可以有第三次。 感情的把戏，她真的累了，没心思再陪他玩。 “呵……” 听到这声笑，男人的眸色顿时更暗了几分：“你笑什么。” “因为有趣啊。”慕汐打开带来的果篮，从里面挑了个手剥橙，一边剥一边语气轻快地说道，“迟邵，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前段时间假戏真做，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吧？真觉得喜欢上我，爱上我了？呵呵……放心，我可是很清醒的，明白我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 慕汐把剥好的橙子随意扒成几瓣儿，拿走其中一小部分，将剩下的放到他手边：“破镜重圆也是有前提的，像我们这种，就跟这橙子一样，破得到处是缺口的，怎么可能拼凑在一起呢，应该说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橙子。” 说着，她举起手里的那块晃了晃，塞进嘴巴里，然后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过了会儿，好不容易脱身的萧宇重新回到病房。 “迟哥，那女人……” 话说一半噤了声，因为他发现他的迟哥正盯着一样东西在出神。 那是一个…… “这什么玩意？”萧宇脱口道。 “破镜。” “啥？” “……破了的橙子。” “这居然是橙子？”可真够破的，外表跟狗啃了一样，还沾着不少皮，可见剥它者十分的“心灵手巧”。 “嗯，手剥橙，汐汐刚才亲手剥的。” “哦……”那就不奇怪了。 下一秒，萧宇看到对方居然慢慢吃了起来。 “哎你干什么啊，这东西哪里能吃啊！你刚退烧，肠胃还虚弱着……” “没事。”迟邵推开抢夺的手，忍着外皮的那点酸涩，将剩下的全部吃完后，轻笑了声，自言自语道，“这不就圆满了么，终归是事在人为。” 萧宇目露狐疑，觉得好友怕不是又烧起来了，正准备探下额温，却听迟邵又道：“阿宇，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坚强那么完美，从我装失忆的那刻起，其实就已经是个自欺欺人的弱者了。” 伪装者，往往都是因为害怕。 南城，全国第一大城市。 只因为南城出了个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殷氏。 殷氏一族有上百年历史，是真正的豪门，身家上亿的老板在殷家家主眼里，那都是小鱼小虾，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更别提攀交情。 南城是个海滨城市，殷家主宅并不在城内，而是位于附近一座独立的小岛上，如国王般，时时刻刻睥睨着他的领地。 太阳当空，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 陆笙澜与一位姓陶的富商一前一后走出，坐进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往小岛中央驶去。 两个多小时后，郁郁葱葱的树林往两旁分开，露出一座庄严肃穆的欧式别墅。 或许，不能说是别墅，用庄园或者城堡来形容，会更为贴切。 陆笙澜并不想被人认为没见过世面，可还是不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事实上，他自认为陆家已经算是北城首富，没想到和南城殷家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经过重重森严的安保关卡，他们终于走进了这座城堡。 外面足够壮观，里面更是奢华，几乎达到一般人无法形容的程度。 “小陆总，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你可千万别随便开口。”陶兴叮嘱道。 “放心吧，陶叔。” “唉，对方虽然愿意见见你，但今天能不能见着，还真说不好啊。” 陆笙澜皱眉：“这么大牌面？” “殷家跺跺脚，半壁河山晃三晃，你说牌面大不大？”陶兴小声道，“就你想要的那个大项目，只要殷先生一个电话，基本上就能进你口袋了。” “麻烦陶叔待会儿能多帮我美言几句。”陆笙澜立刻扬起恭维的笑容。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虽然说着客气的话，但神色中隐约透着股倨傲。 “陶先生，陆先生，老爷暂时抽不开身，还请两位先随我去休息室等候。” 还真是要等。 走了一段路后，陆笙澜忍不住道：“不知道大概要等多久？” 管家顿住脚步，回过头时，脸色略有不悦：“陆先生如果有急事，可以先回去。” 陶兴连忙伸手扯了他一把，陪着笑道：“小陆总刚从国外回来，年轻人嘛性子比较急，朱管家见谅。” 朱管家从鼻腔里微微哼出声轻嗤，才继续领路。 陆笙澜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气，何况对方只是个管家而已，但殷家的情况一路尽收眼底，震慑在心，加上那个大项目，只得勉强忍下了怒意。 眼不见心不烦，他索性环顾起四周，免得一直看着那老管家的背影。 不得不说，这座别墅占地面积是真的大，走了好半天，才从门口走到了一个类似大厅的位置。 头顶上方隐约传来说话声，他下意识顺着望去，只见对面二楼长廊走过一个男人。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竟穿了身赛车服，一条胳膊下面甚至还夹着个头盔，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与这里令人窒息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谁敢这么嚣张？ 好奇心显然是有的，可令陆笙澜更加在意的是，看着对方那半边脸，居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下午，伯爵茶喝完两大壶，结果等到那位管家一句不是很有诚意的道歉。 “不好意思，老爷实在太忙了，还是请两位先行回去，改日再来吧。” 坐上直升机离开岛屿时，饶是一直对外摆君子人设的陆笙澜，俯瞰着脚下的那片城堡，也没能忍得住，狠狠地骂了句草。 不过他心里明白，骂归骂，再有机会，还是得眼巴巴凑过来。 弱肉强食，趋炎附势，有时候商场比战场，还要残酷和现实。 “好，收工！” 导演从监视器后方站起身，在场的工作人员们纷纷松了口气，开始闲聊起明天休假去哪里聚餐玩乐。 慕汐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一边往化妆间走，一边问道：“怎么了元元？” 林大小姐开门见山：“sos，明天有空吗，陪我去相亲！” 第108章 游 临近年关，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起来，让人们初步感受到了春天的美好。 一大早，游乐园外人山人海。 虽然不是什么休息日，但晴朗的天气，舒适的温度，依然吸引了不少放寒假在家的少男少女们。 长龙一样的队伍慢慢往前蠕动着，等待着检票进园。 对面咖啡馆，临窗一桌的三位客人，正在一边吃早餐，一边欣赏着这番壮观的排队景象。 “放心，我订的是vip通道，等人齐了，可以直接进的那种。”林元元很豪爽的说道。 慕汐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现在烦心是这个吗？” “那是什么？”林大小姐眨着双无辜的眼睛。 “这题我会！”慕筠举起手，高声道，“姐姐现在是觉得你很荒唐，因为根本没有谁会把第一次相亲的地点约在游乐园！” 幸好咖啡店人不多，周围几对小情侣腻腻歪歪也没空注意到他们。 林元元瞪着眼，抬手想去拍少年的脑袋，又有些顾忌，只能假装凶狠地呲了下牙：“了不起了啊，现在都学会抢答了你！” 慕筠吐了吐舌头，埋头继续啃甜甜圈去了。 “小筠没说错啊。”慕汐斜了好友一眼，“约在游乐园也就算了，时代在进步，大家都是年轻人，没必要按照老一辈的思想规规矩矩的来，但你把我和我弟两人一并拉上，是不是有点太不守规矩了？这让林伯伯和对方家里怎么想？” “我管他们怎么想呢。”林元元低哼了声，戳着盘子里的三明治，“反正首先，我难得出来一趟，叫我老老实实坐那儿是不可能的，其次，我才不要跟陌生男人一起单独玩，所以情况我已经在电话里说了，他爱来不来。” 虽然慕汐对此不太赞同，但作为朋友，自然要无条件两肋插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喝完杯子里的果汁，刚准备说点什么，咖啡店的门被人推开了，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一前一后走进两个穿着休闲装的年轻男子。 都是二十岁出头，典型的富二代打扮，长相帅气，活力满满的样子。 两人环视一圈，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笑着招呼道：“林小姐你好，我叫郁桀，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林元元吞了吞口水，与慕汐交换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脱口道：“呃，你大学毕业了吗？” 没想到，她爸给她安排了个姐弟恋。 郁桀先是一愣，随即爽朗的大笑起来，露出了两行明晃晃的白牙。 “放心，我和你一样大！” 林元元不禁恍惚了一瞬。 这人笑起来，和林俞飞那家伙，真有点像啊。 双方汇合成功，一起出发前往vip通道。 郁桀拍着身边男生的肩，介绍道：“我发小，听元元你说有朋友，我就把他也带过来了，人多热闹嘛，呃，叫你元元，你不会介意吧？” “……”叫都已经叫了，还介意个啥子。 林元元撑起假笑：“不会。” 另一位立刻走到慕汐身边，热情道：“你好。” 年轻人的笑容真挚又恰到好处，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何况就算为了好友，慕汐也不可能不搭理对方，于是点了点头，回以微笑：“你好。”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游乐园，而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内，停着四五辆不起眼的商务车，其中一辆车窗半降，后座的人正举着望远镜，将这一幕幕和谐的景象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是很和谐的冷笑。 “少爷，我看到阿俊他们跟着小姐进去了，既然老爷那边已经安排了人，我们是不是……” “老头子安排的都是些木头，只会打打杀杀！”林俞飞剐了说话人一眼，“现在是法治社会，哪用得着他们？跟着等于白跟！” “那……”手下很是委屈，心想着既然如此，那您蹲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相亲是小姐自己提出来的，天下又太平，实在没必要这么劳师动众吧？ 但手下只敢想，不敢说。 林俞飞当然不愿意憋屈在这辆车里，但凡有点立场，他早就蹿出去，一脚踢飞郁家那个小子了。 可元元在和他闹矛盾，而且……早上离开前，再三表示她已经想通，是时候试着交个男朋友了，并不是受父亲逼迫。 叫他满肚子撑腰做主的话，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不行，我得进去。” 林俞飞一跃起身，突然想到什么，又坐了回去，摩挲着下巴琢磨片刻，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喂，迟总，你在哪呢，有没有空？” 话筒里传出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声音里隐约透着低哑：“医院，没空。” 医院？ “啧……”林俞飞撇了下唇，“算了，反正慕小姐只是个陪衬，而且见多识广，一定看不上那个献殷勤的小帅哥，一起玩一天而已，又没什么。” 略为嘈杂的背景音立刻消失了，男人的嗓音更加低沉：“什么意思？” 林俞飞一见有戏，连忙将刚刚的情景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遍。 手机另一端沉默了两秒，翻身下床的响动和说话声几乎同时传来：“十五分钟后到。” 林大少挂了电话，扬起满意的微笑。 这样就好多了，两个人尴尬总强过一个人。 十四分零五秒，一辆普通的轿车一个甩尾，刷地停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走吧。”林俞飞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 迟邵扫了对方一眼，折身从后座拎出一套衣服丢过去：“换上。” “？” 林大少满脸不解，他这身高定可是刚拿到手的，难道还不够英俊帅气？ “穿西装进游乐场，那你不如直接出现。”反正结果一样，很快就会暴露。 林俞飞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钻回商务车里去了。 出来的时候，一身灰，立马低调了不少。 “喏。”迟邵递来一顶同色系的鸭舌帽。 林俞飞再次目露佩服：“可以啊，你这跟踪的活儿不是头一次干了吧？” 迟邵没吭声，将黑色帽子扣到自己头上，迈开长腿往前走去。 帽子遮掉了大部分长相，只露出嘴唇和下颌，加上普普通通的运动休闲装，两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看上去，跟周围那些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们也没什么区别了。 第109章 笑 只不过，别人都是拿着游园图在边走边逛，而他们脚步匆匆，表情严肃，活像是在行军。 林俞飞一边看着手机上小弟发来的定位，一边实时分享：“他们在矿山区，等着看花车巡游。” “左边。”迟邵道。 刚准备去拿份图纸的林俞飞：“你怎么知道？” “入口处有面地图墙。” “……你看过两眼就记住了？” “嗯。” “……”不愧是昔日a大花重金请去当金字招牌的大学霸。 走着走着，林俞飞突然伸手拽住对方，指着某处道：“欸，你说……我们要不要也买个什么拿着？” 迟邵顺着望去，只见临道的摊位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和卡通周边，帽子、发箍、仙女棒……应有尽有。 他的眼皮跳了跳：“不用。” “你确定？” 林俞飞朝着四周丢了个眼神。 来来往往的游客，即使是腆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也满脸笑容的戴着个小熊发箍，和家人们一起其乐融融。 反观他们，两手空空，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迟邵：“……不太确定。” 半分钟后，一个攥着全场最贵的气球，一个举着全场最炫的泡泡枪。 两人相视一眼。 好像更奇怪了。 不过时间不容他们多想，继续赶往定位点赶去。 远远地，熟悉的身影映入各自眼帘。 借着气球和泡泡的遮掩，两人挤到了斜对面一个视角清晰又不会暴露身份的位置。 这时，表演开始了。 美妙的音乐声中，古老的木门大开，一群树精灵蹦蹦跳跳的率先跑了出来。 他们的脚下都踩着轮滑，长长的裙裤盖得严实，仿佛真的会翩翩起舞一样，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引得大家惊呼声不断。 “靠，居然敢搂她的肩膀，欸，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那位也被碰了啊，这两个小子胆真肥，才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 林俞飞压着嗓子碎碎念，活像个思想陈旧的老父亲。 实际上，那两个年轻人并没有不规矩，只是出于好心，用手臂为女孩们挡开四周的推搡和拥挤。 精美的卡通气球后方，迟邵微微抬起头。 帽檐下，一双深邃的眼定定地望着对面，望着那张甜美的笑靥。 她扎起了公主头，戴着一顶园区里买的小皇冠，正兴奋地挥舞着仙女棒，与花车队伍里的演员互动。 有名穿着骑士服的演员走到面前，顺势单膝跪拜，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拎起不存在的裙摆回了个公主礼，完成后，自己先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笑倒在林元元的身上。 她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天真无邪，发自内心，仿佛回到了十六七岁，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念叨了半天的林俞飞到头来也只敢望人兴叹，不敢真的上前去把人拉开。 他不爽的撇了下嘴，瞥向身旁的战友，却见对方一脸平静，啧声道：“喂喂，不是吧，我瞧左边那小子眼珠子都快黏在慕大小姐身上了，你还搁这儿心如止水哪，你到底在不在乎人家啊？在乎的话，赶紧上，别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你像男人，你怎么不上。”迟邵冷漠道。 “我……”林大少被堵得差点发飙，磨了磨牙根，终究压下满肚子的话，撇开头，闷闷道，“我毕竟只是人家的哥哥，不好干涉太多，我是没立场，可你呢？” “我现在也没有。”迟邵语气坦然，默了默，继续说道，“而且她玩得那么开心……我不希望我的贸然出现，坏了她难得的好兴致。” “听起来，你好像比我还要失败啊。”林俞飞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搭上对方的肩，“其实说老实话，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和慕汐不是一路人，倒是她和陆笙澜……比较适合，不过吧，这只是旁观者的以为，至于她为什么没跟陆少在一起，而你们中间又有着怎样的绕绕弯弯，我是不大清楚。” “当然，那是指以前。”他抬手拍了拍，半开玩笑道，“就冲着咱们公事私事双向合作的份上，以后你要是和陆笙澜斗起来，我站你一票。” 迟邵沉着眸色，勾了勾唇角：“那就先谢谢了，林总。” 说话间，花车巡游结束了，人群散开。 林元元他们转身进了矿洞过山车的入口，两人也下意识跟了过去，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前面那行人谈笑风生。 一边心酸，一边又忍不住要看。 就在林大少实在受不了打算先退出去时，闸门开了，放进最新一批游客。 他们也被挤在当中，身不由己地过了关卡。 “请游客将随身物品寄存……”广播里传来提示音。 迟邵看了眼手里的气球，默默塞进了寄存箱里，不忘缠好线，免得飞掉。 “这会儿也太显眼了吧，你刚刚怎么不扔了！”林俞飞赶紧拉着他走开。 幸好按照队伍顺序，那五个人在最前方，而他们则排在了最末尾。 林元元只顾着拍照发朋友圈，慕汐忙着给身边的弟弟系安全扣，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俩。 这么近的距离，居然都没有一丢丢发现…… 如此想想，林俞飞只觉得更心酸了。 他吸了吸鼻子，没话找话地问身边那个寡言的男人：“喂，你上次玩这个，是什么时候？” 迟邵还算有问必答：“没玩过。” “没……玩过？”这个答案再度刷新了林大少的认知，他难以置信道，“近的咱不谈，就说远的，你大学时候，没跟慕汐去游乐园约过会？” “我们通常……不约会。” “……难怪你没女朋友。” 迟邵倒没觉得受到冒犯，苦笑着嗯了声。 叮铃铃—— 过山车准备出发了。 他隔着密密麻麻的人，捕捉到女孩上扬的唇角，随着车身弹射而出，耳边不禁回荡起昔日的对话。 “我都打听过了，你这周末没有实验也不需要打工，我们去约会吧！你没时间去远的地方，那就去城东那家新开的游乐场，我……” “抱歉，我要去图书馆，已经和同学约好了。” “约好了……你和谁约好了？迟邵，你故意的是吧，你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 其实不是的。 他不是故意的，更不是不想和她在一起，只是…… 第110章 残 “请各位游客注意脚下，记得带好随身物品哦……” 广播音拉回了迟邵的思绪。 小型的过山车，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快得他甚至没看清慕汐的表情。 是害怕，还是兴奋？ 如果他现在走过去对她说，你想玩什么，我都可以陪你，她还会高兴地点头吗？ 大概，不会了吧。 “靠，你别说，还真有点晕……”林俞飞揉着太阳穴道，“接下来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 可他的盟友置若罔闻，甚至不知着了什么魔，亦步亦趋，每个项目都没有放过，像是要将失去的年少时光弥补回来似的。 而真正弥补的是什么，只有迟邵自己心里清楚。 一通玩乐过后，那五个人商量着走进了一家西餐厅。 林大少压低帽檐，瞅准角落的一个位置，拉上迟邵坐了过去。 餐厅里人不少，服务生来来回回走动着。 林俞飞小声叫住其中一人，指着慕汐那桌道：“同样的餐点，给我们也安排上。” 服务生似乎有些惊讶，打量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摆荡了一个来回后，笑着拿出点餐器：“您确定吗先生？” “当然确定。”林俞飞不高兴地投去一瞥。 这人啥意思，狗眼看人低？觉得他和迟邵穿成这样吃不起是吗？ 忿忿地想着，林大少拿过水杯灌了一大口柠檬水。 “好的先生，豪华情侣套餐一份……” “噗——” “先生，您没事吧？” 林俞飞顾不上擦拭，龇着牙怒道：“八字还没一撇呢，那臭小子——” 话没说完，一整张纸巾迎面扑来，塞住了他的嘴。 “两份a餐，谢谢。”迟邵冷静道。 “好的。” 服务生收回八卦的目光，将桌面清理干净后离开了。 “果然豪华，这个套餐还是很划算的。”郁桀笑道。 “没错，好吃就行，叫什么名字不过是商家的噱头而已。”另一位叫袁子航的青年用公用刀叉，将香煎鱼排中看上去最好的那块先分给了慕汐，体贴又绅士。 “谢谢。”慕汐礼貌性的点点头，转手把鱼排给了一旁嗷嗷待哺的弟弟。 袁子航眼底滑过不悦，但克制得很好，没有表露出来。 郁桀见兄弟出师不捷，转向自己这边：“元元，我这块牛排不错，也分点给你尝尝怎么样？” 女孩低头抿着果汁，没有回应。 郁桀又试探着叫了两声，可对方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仍埋着头。 慕汐帮弟弟切好鱼排，回头看到这尴尬的景象，连忙抬手推了推好友：“元元？” “啊？”林元元猛然回神，随后十分歉然的表示身体有些不舒服。 一桌子的人纷纷表示了关怀，以郁桀最为热切。 他放着餐点没吃，拔腿跑了出去，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碗小米粥。 “不舒服的话就别吃那么油腻的东西了，喝点这个吧，看看会不会好受些，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想吃的，你尽管说，我去买。” 望着面前腾腾升起的热气，再看向青年真挚帅气的面容，说不感动，是假的。 林元元想，原来他们这个圈子里相亲，还真能相到这种优质的好男人。 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如果不是心里头有人，她八成是要动心的。 角落，林俞飞嚼着嘴里的牛排，像是在嚼着谁的肉一样，面目狰狞。 “不就一碗粥么，从小到大，我给了她那么多关心和照顾，也没见她露出过那种表情，真是……” 说着说着，忽然停下切牛排的动作，默了默，放下刀叉，叹了口气。 “算了，在这儿待着好像没有任何意义，我先撤了，你……随意。” 扯下脖子里的餐巾布，刚准备起身离开，肩膀被人按住了。 “等等。”迟邵朝后方瞥了一眼，唇角微勾，“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 “？”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郁桀忽然对发小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你们再休息会儿，我和子航去趟洗手间。” “好。” 两个年轻人出了餐厅，找了个较为偏僻的洗手间，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游客，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叮！dupont打火机的清脆声响起，两人各叼起一根烟，走到小便池前放水，眉眼轻佻，姿态散漫，哪里还有半分正直好青年的模样。 “呼……憋死我了。”郁桀一语双关道。 袁子航单手捋了下头发：“谁不是呢，为了陪你小子，我还特地去把发色给染回来了，简直像个呆逼，事成之后，答应我的好处可一定要给啊！” “哎哟，瞧你说的，你今天一天难道没捞着好处？那姓慕的小妞，难道不漂亮？” “脸是漂亮，就是裹得太紧，一点沟都不给看，而且始终摆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太难搞了，要按我以前那些女人，陪玩到现在，还不早就投怀送抱了，可她呢，眼里面只有她那个傻子弟弟，嘁，没意思。” “难搞才有挑战性嘛！” 郁桀嬉笑着抬手一拍，拍得袁子航一个趔趄，大骂道：“你他妈小心点，差点溅一身！” “哟，挺精神。”郁桀探头瞄了眼，“放心吧，你的小兄弟今晚肯定派得上用场，我都安排好了，等晚点就邀她们去磊子那边续摊，那地方不是酒吧特别适合女孩子，她们不会有什么防备心，到时候把那傻子往杂物间里一锁，我们一人带一个走。” “成。”袁子航抖了抖，脸上总算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聊了这么久，一直没进来人。 两人也没在意，来到水池旁，一边洗手一边继续攀谈起来。 “阿桀，你这回是真打算收心结婚啦？” “收不收心的再说，但这个婚是一定要结的，兄弟命苦哇，老头子已经放下狠话了，说要是拿不下林家那个小妞，从此以后一毛钱都不给我花，嗐，只要我愿意出马，有什么拿不下的，像那种小白兔，睡一觉再说几句海誓山盟，绝对死心塌地，如果一晚能怀个孩子，就更稳了，嘻嘻……” “要不怎么说你桀哥牛逼呢，什么类型的女人怎么下手，你是门儿清，就你那演技，不进军娱乐圈，简直可惜了！” “哈哈，别谦虚，航子你也不差嘛！” 第111章 曝 互相吹嘘一阵，郁桀忽然想起什么，叮嘱道：“对了，你那边那个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但能和林家人搭上关系，多少应该有点背景，玩的时候小心点，别太过火给我惹麻烦。” “放心吧。” 两人掐灭烟蒂，往身上重新喷了点香水，正弯下腰准备掬些水漱漱口时，两个身量很高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个一身灰，一个一身黑，都是很普通的休闲装，却走出了慑人的气场。 郁桀和袁子航在镜子里对视一眼，本能的嗅到一丝危险，但很快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玩个游乐场还能遇到仇家？简直天方夜谭嘛。 然而下一秒，壮硕的灰衣男子走到他们中间，伸出一双大手，一左一右掌住两个后脑勺，咚地一声，一起按进了洗手池。 哗啦啦—— 冰凉的自来水从感应水龙头里倾泻而出，浇了个满头满脸。 “艹……咕噜咕噜……你他妈谁……咕噜咕噜……” “敢在老子面前讲脏话，老子给你们好好洗洗嘴巴！”林俞飞自从上大学后就收敛了不少痞气，进入社会后大部分时候更是披上了斯文的皮，像此时此刻这样，把皮彻底撕下的情况，几乎没怎么出现过。 他真是太生气了。 按压了好一阵，大手揪紧左边的头发，猛地拉起，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张狼狈不堪的脸：“挺有狗胆啊，玩花样想睡我妹妹？” 郁桀还算聪明，立刻猜出对方的身份，连忙大喊道：“误会了大舅哥！” 啪！ 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谁他妈是你大舅哥！” 郁桀被扇得晕头转向，而袁子航终于得以喘息。 不过两人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突发状况，趁着对方发飙的空隙，前一刻还是死鱼，后一刻便如同泥鳅，倏地同时蹦跶起来，很有默契地一齐用力将林俞飞撞翻在地，然后快速往门口跑去。 不管结果如何，先溜出去再说。 至少大庭广众之下，能避免挨揍。 他们完全忽略了另一个双手插兜的黑衣服男人，毕竟那人虽然个子更高些，但体格方面可清瘦多了，显然没什么威胁性。 袁子航甚至在对方抬眼看过来时，挥起拳头龇牙咧嘴的骂了一句：“看什么看，滚——” 最后一个音还没落下，青年像个皮球一样，往后弹射回去，咚地一声，撞在了墙壁上。 紧接着，第二声如期而至。 两个人捂着裆，并排蜷缩到一起，一对难兄难弟，谁也别想逃。 刚爬起身打算追出去的林俞飞：“……” 嘶，他现在有点明白道上那句话的意思了。 人狠话不多。 不知道迟邵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林家帮会？ 餐桌旁，慕汐给正专心致志地挖着甜品的弟弟擦了擦嘴角，说道：“元元，你刚刚怎么了？” 相识多年，她还是能分辨得出，好友那句身体不适是在搪塞。 林元元也知道骗不过对方，挠了挠鼻尖，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处扫视，一边小声咕哝道：“我好像……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欸？”慕汐微微一愣，咬了咬唇，凑近道，“不瞒你说，这一路走来，我的确发现似乎有人一直跟在后面，而且还不止一个。” 谁知林元元一副完全不意外的样子，耸了耸肩道：“很正常啊，我爸派的保镖呗，不然以我的前科，你觉得他们会让我单独出来嘛，不过你放心，那些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木头，除非我现在被绑架或者玩消失，否则哪怕我当众跳脱衣舞，他们都不会出来阻止的。” “这样啊，那你哥……” “算了算了。”林元元摆摆手，“肯定是我想多了，今早出门的时候我又跟他吵了一架，现在八成正和他的未婚妻一边约会，一边偷偷骂我呢，哦对，约会的时候，哪有空想妹妹……” 慕汐听着这话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提到约会，她倒是有话要问。 “这个郁桀，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林元元托起腮，“你觉得他怎么样？” “说不好，这世道太多人面兽心的人，我只是觉得……他对你太过用心了。” “用心不好吗？”恋爱小白很好奇。 “怎么说呢，他的种种表现，有点像是在针对性地讨你欢心。”慕汐想了想，补上一句，“不过也不排除，这世上确实有这样的一个人，对你一见钟情，与你相当契合。” “恋爱大师。”林元元打趣道，“要不是知道你死心眼得要命，我还以为你悄悄谈过好几段恋爱了呢。” “姐姐不和别人谈恋爱，姐姐有心上人的！”慕筠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满脸认真。 当然，可怜的小少年又被林大小姐给怼了。 “你知道什么叫谈恋爱，什么叫心上人嘛，别以为自己现在长大了，你还是个宝宝呢知道吗，快吃你的蛋糕吧！” 慕汐端起自己的甜品，放到好友面前：“趁着他们不在，你也别装病了，赶紧吃吧。” 林元元不跟她客气，扒拉了好几口，突然皱起眉疑惑道：“你不觉得那两个人出去太久了吗，都快有半个小时了吧？掉坑里了？” 慕汐面露无奈：“这吃着饭呢，能稍微文雅点么你。” 说话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餐厅外面的游客们也纷纷往一个地方跑去。 不过这种事在游乐园里很正常，他们只当是那边在表演什么节目，没多在意。 又过了十几分钟，服务生已经忍不住要来收拾桌子了。 慕汐道：“你不是有郁桀的电话吗，虽然有些尴尬，但你还是问问吧。” “好烦呐，两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墨迹……” 林元元嘀咕着摸出手机，刚准备拨通号码，一条热点新闻跳了出来，惊得她一下子叫出了声。 “卧槽！” “又怎么……”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口，慕汐看着怼到眼皮子底下的标题，也跟着瞪大了双眼。 【某游乐园惊现两名渣男当众认错，疑似北城知名小开，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博眼球？】 附在后方的是一段视频，虽然打了薄马赛克，但依然能看得出，主角正是陪他们玩了大半天，一直彬彬有礼的青年们。 第112章 缺 两人跪在热闹的路口，比赛似的，争着抢着说出自己干过的那些缺德事。 “我不是人！我仗着家世随意玩弄女性，先用各种手段把她们哄骗到手，等玩腻了就找个借口抛弃，还pua她们，有三个人为我打过胎，两个自残过……” “我、我也不是人！我只是特别会装，其实高学历是买的，别说大学，我连高中都没考上，我玩得也很花，最过分的那次差点弄出人命，哦对了我还强迫过一个女孩……” 播完视频，慕汐和林云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扯上不明所以的慕筠往外跑去。 等找到视频上那个地方时，看热闹的人还在，但话题中心的那两位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时，林元元的手机跳出一条短信，是林母发的。 【你爸让你回来】 “哎呀，看来相亲失败了。”林元元发出一声感慨。 慕汐斜着她：“你这语气，怎么好像还有几分失望？要不是看出你全程心不在焉，我都要以为你有点伤心了。” “确实伤心啊。”林元元叹口气，“出师不利，给我的小心灵蒙了一层阴影，找个满意的男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是真想找吗？”慕汐眯起眼，一语点破。 “咳。”林元元扯开话题道，“哎你说，他们怎么会突然间做出那种类似发神经似的举动呢，一小时之前还好好的，去了趟洗手间心态就崩了？” 慕汐环顾着四周来来往往的游客，若有所思道：“估计是……有人在替天行道吧。” “替天行道”二人组隐在人群中。 灰色的帽檐下方，林大少脸上还洋溢着掩不住的兴奋。 他掰着手骨关节，嘿嘿狞笑：“真是好久没这么名正言顺的揍人了，有点爽，欸不过话说回来，安排相亲之前我家肯定也查过那边的情况，能藏得那么深，可见是个老滑头了，你是怎么一眼看穿他俩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迟邵淡淡道：“大概因为我见过太多这种人了，况且……就算对方没有大的过错，我也会去给点警告。” 林大少：“……”敢情这位仁兄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嘛。 这么一个插曲过后，都以为那三个人八成是要打道回府了，谁知慕汐他们非但没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显得更加开心了些，叽叽喳喳一阵商量后，先是一人买了支棉花糖甜筒，然后嘻嘻哈哈的赶去海盗船那边看表演了。 没心没肺。 对此，两个男人表示非常满意。 “赶跑了坏人，迟总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林俞飞半开玩笑地请教道。 迟邵望着那道欢快的纤影，笑了笑：“就这样守着她们一整天也挺好的，不是么？” 夜幕很快降临，盛大的烟火大会即将开始。 最佳观赏点设在城堡正对面的主题餐厅里，二楼寥寥无几的几个沙发座，需要满足一定条件才可以享受。 贵的同时，还相当难预定。 难得出来玩一趟，慕汐和林元元都很想有个圆满的结尾，可惜早上买票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全部订掉了，所以这会儿她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跑到一楼点了桌茶点。 角度是不够完美，周围环境也有点吵闹，但总好过蹲在寒风里等待。 “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林元元得意的昂起下巴。 “可是，为了看个烟火，这桌不怎么当饱的点心花了我们将近……” “别说！千万别把那个数目说出来，只要我不知道，就不会肉疼！” 慕汐失笑：“其实也没什么啦，是我们之前节俭惯了，所以才大惊小怪。” “世事无常啊……”林元元一声长叹，随即调皮地一挑眉，“但及时行乐这个词还是要贯彻到底的。” “小筠今天很快乐呀！”慕筠凑过来，摇头晃脑的插话道，“如果能每天都这么快乐就好啦！” “那待会儿看到烟火的时候你就许愿，祝你姐姐事业蒸蒸日上，以后像这种欢乐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多啦。” “真的吗？” “看烟花许什么愿呀，又不是流星……”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嬉闹着，一名头戴鹿角发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客气道：“恭喜你们中了园区的幸运大奖，请几位贵宾前往三楼的二百七十度全景观阳台，为您的子民们开启今晚的烟花盛典。” 三个人惊呆了，面面相觑一瞬，当即欢呼起来。 “哇！太棒了！” “可真是超级lucky的一天呀！” “我好厉害，悄悄许的愿望居然成功了呢！” 九点整。 “3——2——1——” 呯！ 无数小烟花齐齐喷发，似一条条金色的缎带，璀璨夺目。 落下时，又宛如流星，静静地滑过夜空。 人们的唏嘘声犹在耳边，几十朵更大更美的礼花纷纷绽开，照亮了游客们的笑脸。 太美了。 尤其对于站在顶楼的三人来说，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取那些近在咫尺的绚烂。 慕汐趴在石雕扶栏上，扬起头望着天空。 忽明忽暗的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底，闪耀着琉璃般的光泽，以及一些若有所思的复杂情绪。 烟火结束，他们踏上了归途。 先把小筠送回医院，接着来到公寓。 下了车，慕汐想了想，返身弯下腰，对着车内的林元元说了句话后，才挥手离开。 而林元元则因为这句话，愣住了。 “那会儿在餐厅，你没有听错，林俞飞确实一直在跟着你，至于我们的幸运大奖，应该也有他的一份力，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设个局，试探一下。” 试探一下。 就算把人试出来，她又能做什么呢。 质问对方到底想干嘛。 色厉内荏的警告他，别把她当犯人，也别太多管闲事。 还是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告诉他，自己有不轨禁忌的想法，所以……求求他，不要再做出那些既给她希望又给她痛苦的举动了。 恍恍惚惚地回到林宅，佣人说老爷和太太都不在家。 林元元慢吞吞地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停住脚步，转身道：“去酒窖挑一瓶酒，要能喝醉的那种。” 第113章 早 佣人感到奇怪，但阻止不了，只能在林俞飞踏进家门时，将女孩不寻常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了。 “小姐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毕竟……借酒消愁嘛，少爷您要不去看看？” 心情不好？怎么会！ 刚刚看烟花的时候，明明笑得可欢了。 林俞飞满心疑惑的叩响了妹妹的房门。 呯呯呯！ “元元？” 里头没有反应。 就在他皱起眉打算直闯时，门锁喀嚓一声开了。 一只细白的小手伸出来，攥住衣袖，将他给拖了进去。 咚！ 门板在身后关上，屋子里一片漆黑。 从明亮到黑暗，双眼一时间无法适应。 林俞飞睁着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黑瞳，只觉得鼻间飘来混合着酒气的淡淡馨香。 “元元？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 最后一个字，被迫吞了回去。 刹那间，他的嗅觉像是完全失灵了，因为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嘴唇上。 葡萄酒的微涩，少女的软甜，酿成了这世上最独特的滋味。 林俞飞的大脑嗡嗡作响，双腿发虚，头重脚轻，浑身发烫。 他被动地接受着亲吻，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懵懵懂懂。 别说反抗，现在随便来个人，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他给撂倒。 身娇体软易推倒。 林俞飞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句话，不禁有些想笑。 然而，没等他笑出声，忽然又尝到了一点咸苦。 是眼泪的味道。 接着，他听见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抽抽搭搭的说起醉话。 “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今天和别人去相亲了……你会嫉妒吗……不，你不会……” 黑暗中，男人沉默了两秒，没有去开灯，而是握住对方的肩膀，沉声问道：“元元，我是谁？” “……” 女孩咕哝着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然后头一歪，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屋子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 林俞飞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叮！ 电梯停稳，金属门往两边徐徐打开，迟邵一边讲着手机，一边从里面缓步走出。 “明天能正常去公司……就剩两瓶水没挂完而已，没什么事，嗯……我会吃药的，先这样……” 切断通话，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右边。 下一秒，怔在了当场。 不知什么时候，防盗门开了，一道纤细的身影倚在那里，平静的眸光慢慢下移，停留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 迟邵忽然记起什么，迅速将左手背到身后，连带着那只摇摇晃晃的气球。 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笨拙的一天。 “我……我没有跟踪监视你的意思，我只是……” 对方径直走了过来，越走越近，在他面前站定，抿着唇，将一个纸袋递了过去。 “……什么？” “药。”慕汐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在医院里吃的是哪种，所以把常用的各买了一些，拿不准的话，你就打电话问问专业人士吧。” 男人十分意外，脱口唤道：“汐汐……” 纤瘦的肩膀几不可查地一抖，她微微撇开眼，见对方迟迟不接，索性略粗暴的一塞，随即头也不回地往自己住处走去。 “汐汐。”他忍不住问道，“烟火好看吗？” 背影顿住。 “挺好看的，谢谢。” 咔嗒。 慕汐背靠着门，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平缓片刻，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陆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七点，闹钟响起。 迟邵抬手按掉，走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后来到厨房。 慕汐九点半会有一个通告，赶在那之前，他们能够共进一顿早餐。 其实他厨艺不错，不过自从出国独自生活后，基本上就没碰过刀。 一来没时间，吃快餐会更加方便，二来……花心思付出再多又怎么样，到最后，还不是留不住想留的人。 一个人，简单活着就好。 但眼下，迟邵想再试试。 他想，在t市的那段时间，慕汐对他的厨艺所表现出的喜欢和怀念，或许是真的。 没一会儿，烟火气息弥漫开，在这冬日的早晨，带来袅袅暖意。 当他把蒸锅里的中式面点端上桌时，任成邺的视频电话正巧打了进来。 “迟哥，你看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是不是这两份……咦？你在……做早餐？” 任成邺本来想说的是“在吃”，可看见他身上的格子围裙，不由自主地改了词。 “嗯。” “靠！真是你做的？”这下对面炸开了锅，急吼吼道，“迟哥你居然还会做饭？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吃过！” 迟邵心情不错的调侃道：“不奇怪，阿宇也只吃到过一次。” “哦……那……不对啊，我一次都没有哎！太不公平啦，迟哥，迟总，你看你那一桌那么丰盛，你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啊，不如大发慈悲，给弟弟捎点吧，弟弟这两天做牛做马……” 迟邵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时间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和对方牵扯下去，交代了一些关于资料的事，丢下一句“我不给男人做饭”后，切断了通话。 手机那头，任成邺发了会儿愣，冲着推门走进的青年恍然道：“宇子，原来……你是女人？难怪你也一直不找女朋友……” 萧宇：“？？？” 不经意间造就了一场风波的迟邵，并不知道他的两位合作伙伴在办公室里发生了怎样的战争。 他摆好碗筷，匆匆打理了下自己，踏着微微雀跃的步伐，拉开大门往对面走去。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多亏她送的药品，病情才能得以痊愈，所以作为感谢，邀请她来吃顿早餐。 慕汐一定会同意的。 通过昨晚，他能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在趋于缓和。 过去的事就让它们彻底地过去吧，只要现在的她…… 喀嚓，门开了。 一对男女出现在他面前。 说说笑笑，虽然没有表现得特别亲密，但清晨从同一个房子里走出，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暧昧。 “迟邵？”陆笙澜满面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仿佛没看见那张阴沉的脸，笑眯眯地招呼道，“早啊。” 第114章 真 “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笙澜微微挑眉，似乎很意外这个问题居然会先从对方口中问出，但他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而像是把迟邵当做朋友一般，大大方方的说道：“其实本来我还在南城，但接到汐汐的电话，知道她需要我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说着，揽过身边人的细腰，深情款款道，“没有什么事，比陪我的女朋友更加重要。” “女朋友？” 低沉的嗓音重复着这个词，给人一种舌尖舔过刀口的凌厉感。 迟邵没理陆笙澜，目光从圈住腰肢的手臂移向腰肢的主人，他眸色幽暗，声音极轻地问道：“是么？慕汐，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对，我们在一起了。”慕汐平静道，“你放心，绝不会影响到工作，笙澜很支持我的。” “当然支持。”陆笙澜接过话，“那家公司我打听过了，名气还不错，汐汐在那边发展，我很放心，何况就半年，等半年过去，汐汐接下来的人生规划，将会由我来参与。” “嗯。”她乖顺点头。 话音落，清冷的男人没再说什么，立刻转身走回对面，呯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他居然和你住门对门？”陆笙澜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揽着她的腰上了电梯，语气发沉的说道，“我可以接受你待在现在的经纪公司，接受你作为我的女朋友却坚持自己解决问题，但我不能接受你和迟邵纠缠不清！” “我没有……”慕汐下意识反驳，但很快设身处地的想了下，觉得确实有些过分。 既然选择和对方试试，就应该给足诚意和安全感。 “抱歉，主要这套房子我本来是真心喜欢的，合同里也说了不住的话算违约，当然了，违约金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我也不是不愿接受你的帮助，只是……”她略讨好的笑了笑，“你看啊，刚刚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你在，我想无论迟邵之前还有什么念头，从今往后应该都不可能再有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就会搬回自己原来的住处去，那我也就没必要……” “如果他不搬呢？” “他不搬，我就搬。”慕汐斩钉截铁道。 其实陆笙澜依然不满意，但两人刚在一起，他自然要保持住温柔体贴的一面，因此见好就收地说道：“行，我相信你，作为回报，汐汐可要早点让我转正哦，这样才能让我更放心。” 都是成年人，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慕汐认真思考了两秒，点了点头：“好。” 这一天，显得格外充实。 工作很忙，工作之余，慕汐和等候在场外的新任男友一起吃了午餐。 原本陆笙澜连晚餐都订好了，被她劝住了。 “今天就算了，你早上刚下的飞机，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咱们改天再约，来日方长。” 最后一句显然取悦了对方，陆笙澜展臂抱住她，偏头吻了吻白皙的脸颊。 慕汐咬住下唇，命令自己不许闪躲。 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何况只是亲脸，连这都拒绝的话，也太伤人了。 跟对方分开后，夜幕渐渐降临。 在打车和坐公交之间，慕汐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了后者。 车厢里人不多，她坐在第二排，看向窗外时，玻璃上隐约反射出后面几排的情况。 一个老人，一对母子，以及最后排，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她收回目光，看向另一边的街景。 摇晃了约四十分后，公寓附近的站点到了。 她下了车，往小区里走去。 冬日的月光色凉如水，照在地面上宛如白霜。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又一步，数到第一百步时，终于按奈不住，猛地回身，径直冲到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面前。 “不是说不会跟踪监视我，那这次，又算什么？” 阴影下的薄唇勾了勾，迟邵没有回答，只轻笑道：“如今的你，真是敏锐多了，每次都能准确的发现我。” 这话好生奇怪，慕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是真开始考虑搬出去的事情了。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唇角微微敛紧，他淡声道：“你不用为难，我会搬走，也不会再用什么协议来威胁你，但在那之前，有些话我要说清楚。” “我本来以为，这次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没想到……呵。” “那些对你有所图的人，我可以用尽一切办法去阻止他们，但陆笙澜……你选择了他，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似乎都没有了意义，我像个懦夫一样，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们，看着他……吻你。” “你总说我恨你，我为什么恨你，你心里面应该十分清楚，可你却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慕汐，你招惹了我两次，这次还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我让一步，不代表放弃，你欠我的，要用下半辈子才能还得清。” 向来寡言的男人说了许多，甚至像是某种忠贞的誓言。 可慕汐听得半知半解，无动于衷。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心去听。 她不想去了解对方的想法，不想再陷入绕绕弯弯的迷宫。 林元元说得对，彻底忘记过去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迟邵，你不适合谈感情，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 抛下这句话后，慕汐转身走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昏黄的路灯下，男人独自站了很久。 帽檐投下的阴影内，水光湿润了清冷的桃花眼，昔日的对话隐约在耳边回荡。 “我不会喜欢上谁，慕小姐，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怎么能叫浪费呢！我有耐心也有信心，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甚至深深地爱上我，你不会，不懂，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嘛！迟邵，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少女笑声宛如银铃，自信又嚣张。 可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过是她和陆笙澜之间的调剂品。 过去是，没想到，现在依然是。 其实那天在医院，他很想告诉她，他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什么傲骨和尊严。 而是……她所谓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第115章 春 慕汐闷头睡了一觉，第二天爬起来去赶通告，一开门发现对面已经搬空了。 屋门大敞着，像是特意告诉她这么个事实。 慕汐很平静的上了电梯。 光洁的金属门反射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看着那张脸，尝试着笑了笑，却忽然觉得，好像比哭还难看。 唇角顿住，她撇开了眼。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没有再碰见过迟邵。 无论是和陆笙澜约会的时候，还是对方在公寓楼下亲吻自己脸颊的时候。 她过得很好。 工作很舒心，弟弟的病情在不断好转，男朋友也十分的善解人意。 虽然有时候，慕汐总会不自觉地看向身后。 说不上来是在担心宁静会被打破，还是其他…… “汐汐？” “呃？”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那张微笑的面孔。 “怎么了？是餐点不合胃口吗？” “我……忽然有点想吃阳春面。” “阳春面？”陆笙澜皱起眉，“那是什么东西？一种面条吗？” 女朋友提的要求当然要满足，他扬手叫来侍者。 “抱歉陆先生，我们这边只有意面，通心粉等，您说的那种面，一般只有路边小饭馆才有。” 陆笙澜脸上有点挂不住，对着她语重心长道：“汐汐，过去的苦难已经结束了，你应该尽快忘掉那些贫民才吃的低贱食物，否则以后在宴会上是要闹笑话的。” “算了，只是随口一说。”慕汐放下餐巾布，“我吃饱了。” 她望向落地窗外深邃的夜空，提议道：“附近有个小公园，等下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那种脏乱的地方有什么好走的，你想散心的话，我们可以去泡温泉。”陆笙澜兴致勃勃道，“有个私汤还不错，我们直接过去就行，两个小时不到的路程，玩得晚也不要紧，那边有客房……” “抱歉，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出远门。” 陆笙澜本来都已经示意助理去打电话了，听到这话，上扬的嘴角微微僵住。 他握住对方搁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指腹轻轻摩挲过白皙的肌肤。 “汐汐，你是不想出门，还是在逃避什么？” 她蜷了蜷指尖，淡声道：“不是，我们才交往了半个月而已……” “可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抱歉，我暂时……还没准备好。” 愤怒滑过陆笙澜的眼底，但他没表现出来，只又摩挲了会儿女孩的手背，然后松开，拿起一旁的香槟杯喝了两口。 再度开口时，情绪已经恢复正常。 “小筠怎么样了？以前的事，有陆续想起来吗？” 话题的转变令慕汐暗暗松了口气，她如实道：“身体各方面恢复得还不错，但医生说，大脑里的有些伤，是无法逆转的，有些事，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想起来了。” 比如事发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每当她提起，弟弟都非常抗拒。 陆笙澜沉吟片刻，道：“其实我还是建议你让小筠转院，免得总有个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迟邵不是什么好人，保不齐哪天恼羞成怒了，暗中对小筠下狠手。” “北城中心医院不是他开的，何况以他的人品，应该也不至于——”慕汐忍不住脱口反驳，说到一半不禁又有些烦躁，咬了咬下唇，道，“等过完年，我会再考虑的。” 提到过年，陆笙澜顺势道：“今年过年，跟我回去吧，你这边反正也没什么牵挂，陆家比较热闹，我女伴的位置……” 慕汐垂下眼。 她不想去，尤其是北城的上流宴会。 虽然谈不上自卑，但也确实没什么值得露脸的地方。 她看向正说得兴致昂扬的男人，对方似乎完全没考虑到自己的为难之处，她想拒绝，可刚刚才拒绝过一次…… 嘟——嘟—— 桌面上的手机发出震响，是大伯打来的。 “小汐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一如既往的寒暄和回答，末了，慕长龚有些支吾的说道：“今年过年……要不你回来一趟？我们有些……” “好啊！”她轻快应下。 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的大伯父愣了愣，高兴坏了：“哎，好好，那说好了，到时候我去火车站接你！” 挂了电话，慕汐扬起手机，歉然道：“我也难得有假期，看来今年是必须要回去一趟了……” 理由十分正当，陆笙澜说不得什么，只能很大方的笑了笑：“没关系，其实说起来我应该陪你的，可惜我这边实在走不开，这样吧，我拨辆车直接送你过去，就别去挤什么公共交通工具了。” 她摇了摇头，委婉道：“我父亲倒台后，亲戚们的经济状况也跟着下滑，再也没办法享受到以往的奢华生活，所以……以我现在的实力，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纠纷。” “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初七或者初八吧。” “这么久。”陆笙澜叹了口气，“想你了该怎么办？” 慕汐心里面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她站起身，走到男人身边，弯起圆眸，主动俯身亲了下对方的脸颊。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没过多久，慕汐就开始后悔了。 因为她头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春运。 作为一个前十几年出行专车接送，后几年几乎没出过远门的人，手机熬了两天，愣是没刷到半张票。 “小汐啊，你最近这黑眼圈有点重哦。”化妆师半开玩笑的说道，“晚上是去搬砖还是去约会了啊？” 化妆师不是专属的，但合作过几次，关系还不错，虽然对于她的私人情况不算清楚，但见女孩经常抱着手机，便推测是后者，因此笑得更揶揄了。 “叫你男朋友也注意着些，别天天缠着你，” “不是啦。”慕汐无奈地笑道，“我在抢高铁票呢，可惜啊，就算我愿意站着，老天爷也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句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从今年过年去哪里玩聊到又要被家里人追着问什么时候结婚好麻烦。 七嘴八舌中，一直守在旁边的小琦凑过来小声道：“小慕姐，你要去哪啊？” “怎么，你有门路？”她随口调侃道。 谁知小姑娘点了点头：“对啊！我……我认识一个人，可以帮你问问看。” 第116章 醋 当天下午，慕汐就拿到了票。 明天早上的直达，还是一等座靠窗的位置。 她拍了拍小助理的肩：“欠你个人情。” “不、不客气……”小姑娘涨红了脸。 高铁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慕汐原本是准备带上弟弟的，自从了解到春运的繁忙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医院躺着看电视，不比出来人挤人要舒服多了，何况每次回去那些亲戚们都要围着小筠说三道四，不跟过来也省得受刺激。 “好，你要乖乖的，姐姐办好事会提前回去的……嗯，拜拜。” 跟弟弟打完电话，又发了条短信给陆笙澜，告诉他自己快上车了。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她想着应该在忙公事，也就没在意，发完便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酒店套房。 陆笙澜躺在大床上，睡袍敞开，一名身材姣好的女人正跪在他面前。 忽然，特别设置过的铃声嘟嘟响了两下，打破了一室的气氛。 他皱起眉，难耐地缓了好一会儿，拍了拍女人的脸，示意对方先退开，接着伸长手臂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犹带着欲色的双眼扫过屏幕，立刻打字回复道：【好，注意安全，等到地方了记得给我打视频电话】 消息发出去后，他举着手机开始等，然而犹如石沉大海，好半天都没有回应。 “嘻嘻，想不到我们陆少还有这么温柔细致的一面。”女人等了半天，耐不住了，大着胆子爬近，无意瞥见屏幕上的内容，当即吃吃低笑起来，“话说看一个女孩子对你的感情有多深，就要看她回复短信的速度，看来这个妹妹对陆少你的心意不是很领情呢……” “闭嘴！”陆笙澜沉下脸色，握着手机的五指缓缓收紧。 欢场上的女人最懂男人，她瞥了眼某处，明白对方生气归生气，倒不会气到委屈自己的需求，所以这种时候，说几句刺激性的话语，效果会更好。 于是她贴得更近些，伸出一根指头在胸膛上画起圈圈，一边画一边媚眼如丝的说道：“陆少，你说那个妹妹如果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会吃醋吗？还是说……根本不在意？她……肯让你碰么，要不我们现在就拨个视频通话过去——啊！” 陆笙澜显然被成功激起了兽性，一个翻身，狠狠地压下。 “我让你闭嘴！” 女人很快就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屋子里回荡起不堪入耳的声音。 月台关闭，动车启动，窗外的景色缓缓飞逝，渐渐地越来越快。 虽然是春运期间，但一等座的车厢依然是比较宽敞舒适的。 熬夜的后遗症袭来，慕汐戴上口罩，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已经爬上了头顶。 她揉了揉眼睛，偏头看向上方的信息屏。 还有半个多小时，动车就能到站。 她打了个哈欠，背上挎包准备去趟洗手间。 谁知连跑了两处都已经有人排队，她只得继续往前走去，终于找到了一个。 这附近的车厢锁着门，应该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因此没什么旅客过来。 慕汐高兴地推门走了进去，浑然不知被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紧盯上了。 当她洗完手出来时，刚打开锁扣，就被连门带人的重新推了进去。 “不准动！”冷硬的东西抵在腰间，粗糙的掌心捂住嘴，阴沉沉的声音传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想活命，就别耍花样！” 慕汐立刻冷静点头。 钱财是身外之物，何况现在人外出带的现金都有限，抢也抢不去多少。 她正准备打开包，却被按住了。 “我来！”粗哑的声音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慕汐低垂的视线内出现一只黑黄的大手，在自己的小包里翻了翻，拿走了零钱和手机。 “就没了？！” 她再次点头。 “骗傻子呢，你身上肯定还有值钱的东西！”说着，那只手顺着衣服领口就要往里面摸。 这根本没法忍了！ 慕汐立刻下意识挣扎起来，这下对方更加坚信她衣服里面藏了好东西，顿时发了狠劲。 咚！ “嗷！” 踢门声和嚎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在她惊惶的视线中，对方被一名突然冲进来的高大男人迅速扑倒，狠狠地压在地上反剪了双臂。 短短几秒钟后，歹徒整个人呈一种极度不自然的状态扭曲着，豆大的汗珠从那张猥琐的面孔不断滑落。 “嗷！放开……老子！嗷……嗷！” 脑袋又挨了一拳，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见危险性解除，见义勇为者才慢慢抬起头看了过来，他抿了抿唇，淡淡道：“你还好么？” 慕汐呆住了，瞠大眼呐呐：“你……你怎么会在这？” 高铁派出所。 老所长笑着拍了拍迟邵的肩：“小伙子身手不错啊，有练过？” “嗯。”如果从小到大，那些街头小混混算是陪练的话。 “那家伙是个惯犯，心狠手辣，伤了好几个老弱妇孺，昨晚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摸黑钻进了火车，幸好被你们抓住，能赶过年前落网，真是太好了，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老所长兴奋地说着，又转向慕汐：“这人流量一大，就容易被歹徒浑水摸鱼，小姑娘一个人出来，更要格外的当心哇！” 她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嗯。” “感谢两位的配合，在这里签完字，就可以走了。” 出了大门，警员送上他们的行李，客气问道：“需要送你们一程吗？” “呃，我不用了，我有家人来接。”慕汐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男人。 “我也不用，谢谢。” 警员离开后，她忍不住再次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办事。”迟邵拎起手中的公文包。 “……” 堂堂上市公司的董事，跑到郊区来公干，还刚好与她搭乘同一辆动车，这个解释，鬼都不信吧？ 突然，她瞥见一抹鲜红从他抬起的袖口透出，心中一个咯噔，想也没想地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那只手。 第117章 攀 你受伤了！」 相较于慕汐的激动，男人显得十分镇定。 「嗯，刚才担心对方伤到你，反手握匕首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了。」说着，他很主动的把袖扣解开，将伤口袒露到她眼前，「还好，不是很深。」 她抬眼，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刹那间似被刺到般，急忙缩回了手。 「那、那你赶紧去医院包扎吧。」 他翻看了下手机：「最近的大概有二十几公里，算了，待会儿自己处理下吧。」顿了顿，又一脸平静的问道，「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药店吗？」 手机能查到医院，难道查不到药店的位置？ 慕汐忽然觉得对方在把自己当傻子，于是没好气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这时，大伯的电话打了进来，问怎么还没出站。 慕汐简单的解释了两句，不冷不热地对迟邵道：「我家里人来接我了，再见。」 说完，提上行李往出口处走去。 走到拐角口，不经意地回望了一眼。 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凛风鼓动起他的大衣，衣角还残留着不知在哪里蹭到的灰白脏污。 头发也有些凌乱，发丝垂荡在额间，淡色的唇瓣微微抿着。 周围人来人往，大多结伴而行、有说有笑，那么高的一道身影立在那里，显得格外的形影孤单。 这里很难打到车，而方圆几里别说药店，就连一家正规的便利店都没有。 对方没车，没带助理，就算再有钱，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面临的问题。 算计是真，刻意卖惨是真，他甚至还有设局欺骗自己的前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谁知道他这次特地跟过来玩这出戏码，又抱着怎样的意图？ 但，那道狰狞的伤口，以及男人奋不顾身、破门而入的情形，不断地在脑中沉浮。 她想，就算他再神通广大，总不至于能捏造出一个罪犯，所以…… 「喂。」 迟邵循声望去，女孩拖着行李重新站在他面前，满脸不情不愿，但还是闷声道：「跟我走吧。」 桃花眼浮点笑意，不敢太过外露，他尽可能的收敛着，点了点头：「好。」 看来阿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想跟女人和解和亲近，首先必须要学会适当示弱。 等待多时的慕长龚在了解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之后，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哎呀，怎么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等下回了家得先给你拜一拜！」接着转向一旁的迟邵，伸出手道，「幸好有迟先生仗义相助，否则咱们小汐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哪……」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多少会说句「不客气」或者握个手意思意思。 谁知迟邵就像没看见眼前的中年男人一样，径直打开后车厢，把自己和慕汐的东西放好，而后沉默着坐进了车里。 慕长龚尴尬地愣在了原地。 「咳，其实他算是我的……大老板。」慕汐小声道。 这么一说，慕大伯顿时就能理解了。 「怪不得我一见这年轻人就觉得气质很特别，而且还有点眼熟，应该是在什么电视频道或者财经杂志上看到过。」慕长龚瞥了眼车后座，对她道，「那你更得好好招待人家了，要不下午我让小雪他们去镇上帮忙订个好点的酒店？家里倒是有空房，就怕人家不愿意住……」 「不住酒店，就客房。」 里面的人冷不丁地降下车窗冒出一句话，将外面两人吓了一跳。 「哎，行，行。」 慕长龚立即好脾气地应道，然后推搡着欲言又止的侄女道：「快上车吧。」 「……」 搞什么鬼，顺带一程，怎么变成直接住下了？ 慕汐狠狠地瞪了对方两眼，奈何伯父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哑巴吃黄连，三个人就这么一起上了路，往慕家驶去。 一路上，慕长龚时不时瞄一下后视镜，继续尝试着攀谈。 「迟先生今年多大啦？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祖籍是哪里的呢？应该不是北城吧，要不然我肯定多少有所耳闻，哈哈……」 「听小汐说，现在在您名下的公司里当模特，看您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个很宽厚的好老板，咱们小汐很乖很懂事的，还请平日多多关照她啊……」 慕大伯啰啰嗦嗦说了很多，可迟邵依然没半点反应，满脸冰霜，俨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大伯，别说了。」慕汐小声阻止道。 虽然和亲戚们关系一般，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用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 真不知道那男人突然又犯了什么病，跟吃错药似的，前一刻还可怜巴巴的，下一刻就开始摆架子。 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 腹诽着，目光滑过他蜷起的右手，满腔的气闷顿时像戳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难不成，是因为手疼，所以不想说话？ 慕汐撇了撇唇：「大伯，等下从南边走，我要买点东西。」 当她拎着满满一袋药品返回车里时，慕长龚惊讶道：「这……这是谁生病啦？」 「是迟先生，他受伤了。」 「哎呀，你不早说！」 半小时后，两人进了屋子。 她常年不怎么回来，房间里的布置比较简单，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今天放眼一看才发现，竟是连个沙发都没有，仅剩一把竹藤编的椅子。 慕汐目测了下高度，只得对迟邵说道：「你坐床边去吧。」 男人立刻从善如流的照做了，像个听话的小学生一般。 她闭了闭眼，拎起那把椅子来到他面前坐下，刚准备将袖口卷起来，叩叩两声敲门声传来。 「小汐姐。妹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我妈说伤口上药前得先清洗干净，还要消毒。」 她有些疑惑的瞥了对方一眼，客气道：「好，谢谢。」 虽说每次回来这些人嘴上都很热情，但基本上没怎么体现在行动上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慕梓莹将水盆放到她伸手可取的地方，又殷勤的拧好毛巾，接着道：「姐，迟大哥的伤口这么深，一个人肯定包扎不好，我来帮你吧。」 迟大哥？ 听着这怪异的称呼，再看着小堂妹微红的脸颊，慕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敢情小姑姑这是打算让刚上大学的女儿来钓金龟婿了。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7章攀免费阅读. 第118章 想 慕汐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随便了，反正与她无关。 见堂姐没反对，自顾自地剪起纱布，慕梓莹便立刻凑了过来，冲着迟邵展开一抹甜笑，准备去托住他的手臂。 “迟大哥，我会尽量轻点的，如果哪里做得不够好，请多多包涵。”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浑身洋溢着清纯气息，又说着那么乖巧的话，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冷脸以对。 可下一秒，她唇角的甜笑就僵住了。 迟邵面无表情地避开触碰，冷冷道：“送完水就可以走了，顺便回去告诉你妈妈，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随便乱攀关系。” 小姑娘毕竟脸皮薄，被这么一说，眼眶霎时红了，一跺脚摔门下了楼。 慕汐动作未停，剪完纱布和胶带放在一旁，然后转过身来捧起他的手，开始清理伤口。 “要是以前，你肯定早就推开她了。”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隐约掺着丝委屈。 慕汐装作没听见，擦掉干涸的血迹后，埋着头撒药粉。 “这半个月以来，我没出现在你面前，你是觉得松了口气，还是……会有些不习惯？”迟邵盯着那小巧的发旋，又闷着声问道。 她紧抿着唇瓣，绷直纱布继续包扎。 包完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站起身一边收拾桌面上零散的物品，一边淡淡道：“出了门右拐有个公交站台，你可以坐公交也可以叫出租，镇上有比较好的酒店，最近的一班动车是明早八点……” 她回头，看向面色深沉的男人：“迟总，祝你一路顺风。” 迟邵怔愣了会儿，蓦地轻笑了下。 “虽然你很想赶我走，但你那帮子亲戚，可是很希望我能留下的，所以慕汐，别白费力气了。” “你！” 她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就从刚刚五堂妹的举动来看，其他人肯定已经聚集在楼下了。 即使迟邵现在提出离开，恐怕都要遭到一系列挽留。 其实她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这么多年了，难道还看不清现实？慕家的辉煌已经过去，再怎么讨好巴结别人，也蹭不到什么的，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吗？ 宁静，是一个多么可贵的词。 “既然如此，那你自便吧。” 慕汐自认仁至义尽，不打算和对方再多废话，收拾好东西后，忽然想起件被遗忘的事，连忙翻出手机打开聊天页面。 果然，陆笙澜早就回复了消息，而自己不仅忘记回，甚至忘记了答应好的、落地就打电话报平安的事！ 她听到脚步声，以为迟邵识趣的离开了，连忙拨通了男友的手机。 “喂？笙澜，不好意思，我——啊！” “怎么了，汐汐？”对面的男人听到这声惊呼，顿时紧张起来，连声问道，“汐汐，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被抵在墙角的慕汐正骑虎难下。 她瞪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想推开对方，又不敢挣扎出太大的动静。 要是被陆笙澜发现自己正和迟邵在一起，铁定是要误会的，如果因此闹出什么不愉快，那就麻烦了。 “没、没事……着急给你打电话，不小心扭了下脚。”她别扭的撒着谎。 陆笙澜不疑有他：“那你赶紧坐下来说吧，咦？怎么打的不是视频电话，要不挂了再打，这样我正好可以看看你的脚踝扭得严不严重。” 视频电话？ 镜头面前，事情就更大条了啊！ 慕汐连忙道：“别！”话一出口发觉自己的语气太冲，又立刻缓了口吻，“我已经在我大伯家了，待会儿还有事，视频的话……不太方便。” “没关系，那等晚上。”陆笙澜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 “好，那就先……”她感受到箍在后腰的手臂越来越紧，宽厚的胸膛越贴越紧，急着想先挂断。 然而对面的人却依依不舍：“不能视频的话，汐汐能说点好听的么？” “什么……什么好听的？” “呵呵……还用我教吗？比如，我很想你，虽然平时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但一想到你离我那么远，思念忽然就有点绷不住了，汐汐想我吗？” 慕汐捏紧了手机，耳尖泛红。 一时间不知是臊的还是急的。 本是情侣间的私密通话，此时却被迫分享给第三个人听。 而那个人，还正一脸不虞地紧盯着自己，保不齐下一刻就会做什么意料之外的行为。 她一咬牙，只得软着嗓子一口气道：“我也想你陆哥哥，等我回去就好好陪你，先这样啊，大伯叫我了，晚上再聊，拜拜！” 喀嚓！ 电话一挂断，她就用力推开身前的人：“迟邵，你别太过分！” “过分？”旁听了半天缠绵情话的男人也怒意上了头，可他并不想发生无意义的争执，所以尽可能的压制住情绪，冷声道，“我要是真的过分，刚刚就会直接吻住你，根本就不可能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慕汐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个怪圈，无论怎么努力，好像都走不出去。 迟邵深吸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我今天跟过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等解决掉这两件事，再来谈我们之间的问题。” 她想说真的不需要再谈了，可男人显然不打算给她反驳的机会，利落的打开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 慕汐沉默着瞄了一眼，发现开头有自己的名字。 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一开始不以为然，看着看着，双手隐隐颤抖起来，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 “当初欺骗你的那个律师，一年多前在b国旅游时卷进一场街头抢劫，当场身亡，新闻说身中数十刀，死得还算惨，他有两子一女，继承了全部遗产，经过清算，可以追回的部分大约有一千一百五十万。” “判决书已经下来了，只等你确认后，法院会将那笔钱转入你的账户。” 迟邵望着那张微微恍惚的面容，放缓了声音：“虽然这些钱，无法抹平你过去七年的所经历的苦难，但这个结局，至少能弥补你心头的一部分创伤。” 第119章 欠 “呵……”慕汐低笑了声，情绪慢慢地平稳了下来。 她抹了下眼尾，一边将文件小心翼翼放回文件袋中，一边哽咽道：“那第二件事呢？” 迟邵的眼底浮起丝丝犹豫，前一刻他还很平静，可在看到女孩眼眶泛红的那瞬间，忽然就有点后悔了。 一定要把那么残酷的真相告诉她吗？ 为了博取好感，为了增加赢面的筹码，揭开她根本不知道的伤口，会不会……太残忍了？ 况且，他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和证据，只是推论而已，要不然，还是等…… “小汐！带客人下来吃饭啦！” 高亢的嗓门传来，伴随着上楼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迟邵道：“先下去吧，另一件事，等时机到了再告诉你。” 慕汐看穿他心中有些什么顾忌，也并不想等所谓的时机，但小姑妈就快到门外了，眼下确实不是深谈的好时候。 她只得点了点头：“嗯。” 今天的午餐格外丰盛，人也来得格外齐全。 慕汐以为迟邵不会愿意被当成猴子一样观赏。 谁知，对方一改刚才的冷漠，十分欣然地接受了坐在主桌的提议。 他不露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单手松了松领带，主动举起酒杯道：“感谢各位的款待。” 这句一出，立马引起了更多的热情。 “迟先生太客气啦，您救了我们家小汐，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还请务必多留几天，让我们有机会盛情款待……” “是啊是啊，别看咱们住得这种偏远的地方，想当年那也是……哈哈，我的意思，咱们对于北城的财政时事还是很了解的，早就听闻您的大名，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您的到来，简直令慕家蓬荜生辉哇，来，我先敬您一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阿谀的话轮番上阵。 慕汐作为真正的主角，倒是被冷落在了一旁。 不过此刻的她，没心情在意那些，仍沉浸在刚刚得知的事情中，一时间说不清是喜还是哀。 吃完饭，慕汐见大家仍围着迟邵在兴致勃勃的聊着，便自顾自收拾好东西，往父母的坟地走去。 冬日的山林凄凉萧瑟，纸钱被火苗吞噬，燃起袅袅白烟，氤氲了她微红的眉眼。 日头偏西时返回，庭院里格外安静，她刚跨过门槛，客厅里传出不高不低的谈话声。 “这事……我没办法跟小汐开口……” “怎么开不了口？之前我们是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家不容易，所以才没说，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就是，没听那位迟先生说么，如今的她也算是知名模特了，一个月差不多能挣六位数呢，咱们那点欠款，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慕汐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欠款？ 那些钱，不是已经还清了吗？怎么会还有？ 她大步走近，望着满客厅的人，肃声道：“既然你们特地把我叫回来，就不用装模作样的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话直说吧，是我家欠的，绝对一个子儿都不少你们的。” 客厅里寂静了一瞬，慕长芳翻了个白眼，抱起手臂冷哼道：“哟，这话说得，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欠钱的反倒成了大爷！” “别这样。”慕长龚瞪了妹妹一眼，然后笑着对侄女道，“小汐啊，你姑妈性子直，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还剩多少？”她直截了当的打断。 “也不多，就……两百多万。” “不可能！” 其实当初那笔钱，不过是工资条而已。 父亲从不是个小气忘本的人，发达后，给家中的兄弟姐妹各自安排了重要职位，说是来帮忙，其实纯粹是帮扶一把，薪水给得非常高。 后来出了事，拖着小半年的工资没发，才会出现欠条一说。 父亲死后，他们拿着欠条来追要，本就是白眼狼的行为，但白纸黑字，出于对父亲信誉的维护，她认了。 而大概的数目她心里是有数的，怎么可能又多出这两百万！ “小汐，我们可不是胡说。”二伯母清了清嗓子，道，“当时慕氏集团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你父亲为了力挽狂澜，可是把能借都借了，我们几个能眼睁睁看着，不去帮忙吗？所以啊，不仅是薪水没拿，我们又额外凑了两百万，你可以不承认不给，但你不能污蔑长辈们的善心……” 这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 慕汐站在原地怔愣了半天，基本上信了七八分。 但心里面隐隐约约还是觉得不对劲。 如果放在以往，别说两百万，就算他们说砸锅卖铁借给爸爸两千万，她都是信的。 可如今，她已经看清了一些东西。 即使同根生，依旧利益为上，和外面那些人，区别并不是很大。 “你们是在说，慕汐欠你们钱？” 忽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坐着的人们顿时骚动起来，纷纷道： “迟先生，您怎么又下来了？” “不是手受了伤么，赶紧回屋躺着好好休息吧。” “有什么需要的拨个内线就行，我们立马给您送上去！” 迟邵勾了勾唇角：“不要紧，慕汐也算是我公司的人，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绝不容许手底下的员工存在不诚信的行为。”说着，看向身边的女孩，“欠多少赶紧还了吧，不够的话，可以问我借。” 慕家的几位长辈纷纷面露欣喜。 慕汐则沉了脸色，这是欠多少的问题吗，这根本就…… 刚准备开口，这时，只听对方又恍然般说道：“对了，欠条呢？空口无凭，就算亲戚，也要拿出相关的凭证吧？” “都是一家人，当初哪来什么……” 二伯母正说着，被自家丈夫拽了下。 “敏娟，要不咱们那份……还是算了……”一直闷闷不吭声的二伯父迟疑道。 “算什么算！”二伯母没好气地一甩手。 “没欠条？”迟邵露出为难的神色，“那这事可就不好说了……” “谁说没欠条了！”慕长芳眼珠子一转，拉着身边的丈夫一道站起身，“你们几个不在意，我可是把其中一份原件锁在保险箱里锁得好好的，我们现在就去拿！” 第120章 醉 这一拿，拿了快半个小时。 期间，迟邵倒是和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慕汐一直抿着唇没怎么说话。 “来了来了！” 慕长芳挥舞着手里的东西，一路小跑，跑到门边时，由于情绪太过兴奋，还差点被绊倒。 “喏，你看，二百八十万，写得清清楚楚！” 微微泛黄的纸张，两行遒劲的字迹，还有落款和日期，确实明明白白。 慕汐捧着那张纸，眼眶不禁有些酸涩，耳边仿佛回荡起男人爽朗的笑语。 “咱们汐汐好聪明呀，这个慕字写得可真好看，颇有乃父之风！” 一代商业霸主慕长庆的字，铁画银钩，非常独特，一眼就能认出。 刹那间，她没了反驳否认的念头，整个人完全泄了气，只痴痴地凝望着手里的纸。 甚至想着，能拿到父亲的亲笔，二百八十万也算值了。 “好，我……”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细腕，也阻止了她接下来打算说的话。 没等慕汐表达疑惑，两名西装革履的人疾步走了进来，客气道：“迟先生，请问需要鉴定的物品在哪里？” “鉴定？” 满屋子的人云里雾里，慕汐眯起眼，猛地抬头看向迟邵。 那双深幽的黑眸透着笃定及一丝闪烁。 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而慕长芳也在这时候陡然回过神，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伸手就打算抢，可到底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纸落入两名工作人员的手里。 “慕汐！”女人叉着腰，恶人先告状的囔囔起来，嗓音高得恨不得让全镇子的人都听见，“你不认账就不认账，叫几个外人过来羞辱我们算怎么回事？你不要太过分！” 二伯母屁股下面的椅子像是发了烫，跟着坐立不安地说道：“你要是拿不出来你就直说，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可能真硬逼着你拿，何必搞这一出，弄得这么难看！咱们慕家以前在北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自家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就好，你、你……赶紧叫他们走，有什么事，咱们私底下好商量！” 其他人也纷纷变了脸色，有心虚的，有不明所以的。 慕长龚见情形不对，站出来挥了挥手，一如既往的准备打圆场，还没开口，就被慕汐面无表情的堵了回去。 “大伯，劝你不要多话。” “小汐……” 不消十分钟，电脑对比结果出来了。 “迟先生，这张欠条是伪造的，运用了模仿字体和纸张做旧的手段，作案者家中应该有一套完整的设施。” “你们在胡说什么！”慕长芳吼得脸红脖子粗。 鉴定人员并没有搭理她，继续说道：“同时，我还将迟先生您提供的照片与这份欠条进行了比对，相似度百分百，由此可以推断，照片里的书写文本，也是出自这位伪造者，而不是什么公司财务部。” “什么意思？”慕汐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失态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鉴定人员瞥了眼迟邵的表情，客客气气地回道：“这位小姐，照片里那份所谓的工资欠款单同样是伪造的。” 伪造的…… 七年前那笔欠款，也是伪造的…… 她松开手，失神的晃了晃，被一条手臂托住了后腰。 “抱歉，我自作主张查了你一些事。”迟邵低声道，“本来倒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是他们太过贪心，所以……” “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慕长芳拍着大腿，一副被冤枉得恨不得晕过去的样子，又忽然恍然大悟地指着慕汐道，“我知道了，你、你是故意的，你安排这几个人，安排了这么出戏，就是想赖账，想逼我们把之前的钱吐出来！你这是在外面找到靠山了，回来欺负我们这些穷长辈来了！” 慕汐抬起猩红的眼，全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凄厉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一张张面孔，有茫然无辜的，有心虚得恨不得钻进地洞里，还有仍在歇斯底里叫骂的…… 所有声音都传不进耳中，她像是在欣赏一出默剧。 一出，从头到尾只有自己在哭的默剧。 终于，她欣赏够了，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报警。” 这天下午，宁静的小镇出了件大事。 慕家老三的女儿，把本家十几口人，全部送上了警/车。 哭嚎声久久回荡，大街小巷的纷纷议论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夜深人静，一道纤瘦的身影蜷缩在后院的秋千上，无意识地微微晃动着。 她脚下散乱了一地的啤酒罐，手里面还握着半罐。 慕汐睁着双微醺的醉眼，望着远处的一点光影，不禁回想起白天与大伯父的对话。 “小汐，我真不知道你伯母和其他人会做出那种事，我要是知道，一定会阻止的！”慕长龚满脸愧疚，索性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但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啊，听说你有一笔两千万的遗产可以继承，一时糊涂才……别报警别起诉好不好，算伯父求你了，之前的钱，我们一定会还你的，就当做是我们当初借你的，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么？利息你随便开，两倍，三倍，你说个价，只要你能消气，我们都……” 她站在那里，任凭对方拉扯着自己的裤腿，无论对方如何声泪俱下，如何乞求，都无动于衷。 亲人？ 如果他们有把她当做亲人，就不会做出那种事。 如果慕长龚有把她当做亲人，就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他怎么忍心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她心头上再狠狠地划上一刀。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分明是默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呵……还给我……”慕汐一仰头，咕噜咕噜又灌下一大口，抬起袖子一抹嘴唇，哭着笑道，“就算十倍，二十倍，又有什么用……谁把我失去的一切还给我……谁把这七年还给我！” 呯！罐子如炮弹般，狠狠地砸向院墙，没喝完的洒了一地，空气中的酒气顿时又浓重了几分。 迟邵脚步匆匆的走近，看到找了许久的人安然无恙，才缓缓地舒了口气。 第121章 桃 既然慕汐态度坚决，他就没了顾虑，于是将对方安置到镇上的酒店，接着马不停蹄地去联系相关人员，处理后续事宜。 一直忙到刚刚，才基本上处理完毕。 谁知返回酒店后，却扑了个空。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差点再次报警。 没想到，这人居然又回到了慕长龚的家里，还……喝醉了？ 他走上前，弯下腰准备打横抱起。 刚伸出手，就被用力推开。 “别碰我！” 酒后慕汐，力气还不小，只是忘了力量是相互的，这一推，反而使得她直接从秋千上翻滚下来，刚巧落进了某人怀里。 躺进去后，身体想动，大脑却很迟钝，眼神飘忽，最终停在了啤酒罐子上。 这下，她倒是忘了身在何处，只指着前方道：“我……还要喝，陪我喝，你就留下，不陪……就滚！” 迟邵搬来两张椅子，又找了一张毛毯，盖在女孩身上。 郊区的夜空比城市里的要来得漂亮，似一张穹庐笼罩住了大地，可惜是冬季，四周安静得很，没有半点虫鸣，一个人喝酒，确实会显得有些孤寂。 两罐啤酒对碰了下。 这是他们之间，从没有过的诡异画面。 像朋友一样，静静地坐下来，聊个天。 虽然其中一个，半醉半醒，说出的话，也非常的没头没脑。 “你知道么，其实……桃子是我的乳名。”慕汐忽地一抬手臂，指着院子里那棵早已枯萎的桃树道，“妈妈怀着我的时候，反应很大，什么都吃不下，被奶奶接回老家养胎……后来发现啊，只要一吃桃子，胃口就会变得很好，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小名。” “大家都说……我是小桃子精转世，给我爸妈带来福气和祥瑞，所以我爸的事业才能那么蒸蒸日上……那时候全家人都喜欢我，宠我，和堂姐堂妹玩耍……假如所有人都摔倒了，他们第一个关心的，从来都是我……” “原来，这不是亲情，不是爱护……”她吸了吸鼻子，灌下一大口酒，无声的泪水缓缓滑落，“没有了钱，我什么都不是……外面那些人落井下石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们……连你们都要欺辱我啊……” 她曾经最亲的人，最爱的人，却成了最伤她的人。 温凉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尾的泪珠，低沉的嗓音贴近耳畔：“汐汐，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你想要的，我也有能力给，跟我在一起，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还是可以做回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长久的沉寂。 安静到他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昏睡过去了，正准备俯身查看，纤瘦的身影却突然一跃而起，迎面跨坐到他身上，隔着朦胧夜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呵呵……”慕汐笑得很张扬，透着股骄傲的意味，她伸出手，像个失明的人一样，一寸一寸抚摸着他的脸庞，而后忽地凑近，酒气混着笑声尽数扑打在他的鼻息间，“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么？” 话是询问的语气，却没有等待答案的意思。 说完，她就低下头，深深吻住了那张薄唇。 熟悉的气息入侵四肢八骸，仿佛沙漠的旅人汲取到清泉，又仿佛鱼儿回归大海。 温热的泪不断滑落，滑过迟邵的脸庞，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水痕。 他按住她的肩，稍稍退开，叹息一声：“别哭了汐汐，我──” 可女孩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再次吻了下来。 由于急迫，细细的齿尖甚至咬破了他的唇，铁锈味很快在气息交融间弥漫开。 但此时此刻，血腥反而更能激发出心底的冲动。 撕掉文明的外皮，只剩最原始的本能和最纯粹的渴望。 事情的发展很突然又十分的顺其自然。 赶不及回酒店了，如果不是迟邵还有些理智，当机立断抱起怀里的人回到二楼房间，他们大概就要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了。 窗外，月亮从云间探出，照进屋内，洒在狭窄的木床上，增添了几分隐秘的朦胧感。 迟邵撑在上方，勉强维持住清明，借着月色，将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对方视线内，沉声问道：“我是谁？” 身下的女孩没有回答，只又热情的伸出了双手。 他这回没有依着对方，硬是拉下缠在脖子上的白嫩纤臂，握在掌心，然后继续发问：“慕汐，告诉我，我是谁？” 猫儿一般的圆眸半眯，眼中犹漾着点点水光，她含泪笑了起来，挺起上半身，附在他耳边呢喃：“迟邵……阿邵，我好难受，抱抱我吧。” 话音落，男人不再忍耐，一举掠夺了所有娇美。 冬日的清晨来得比较晚，特别是郊区，等浓重的晨雾完全散去，已经临近八九点。 小木床承受了一晚的狂风骤雨，终于得以安宁。 老式空调嗡嗡地转着，棉被下方伸出一双长手和长脚，却很自觉地只占了一半的位置。 忽然，一阵手机的震响传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习惯性的顺着摸去，送到耳边，略微沙哑的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战战兢兢的汇报了近期一个重点项目上的失误，本来都做好被西伯利亚冷风狂吹的准备了，谁知今天的风格外柔和。 “嗯，知道了，先尽量补救，剩下的事等我回去再说。” “呃，那迟董您……大概什么时候回？” 桃花眼微眯，嗓音立刻透出不悦：“怎么，你这是在催我？” “啊不是不是！”项目经理连声道，“您的私事为重，公司这边我们一定能稳住，先这样了，您忙，你慢慢忙……” 话音未落，迫不及待地喀嚓挂掉了电话。 迟邵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将手机放回原位，唯恐吵醒了身边的人。 可当他想回身抱住对方再睡个回笼觉时，手臂一伸，扑了个空。 只摸到一只枕头，以及早已变凉的床铺。 唇角的笑意霎时僵住，他当即坐起身，环顾四周，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便利贴。 【这次的事，非常感谢】 没有不告而别，却连一句最简单的“有事先走一步”都不愿说，显得相当疏离。 迟邵盯着“感谢”这个词，眸底浮起了冷意和刺痛。 第122章 火 年三十下午，陆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陆笙澜一身纯手工定制的礼服，单肩绣着繁琐的花式，喜庆又不失大气。 他的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礼节性笑容，站在宴会厅外，迎接着大大小小的长辈们。 任谁都看得出，陆家已经面临改头换代，新的继承人即将上位。 该来的人都来齐了，时间也差不多，他刚准备往里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响。 “汐汐？你……回来了？那正好，你……嗯？就在门外？好好，我这就出来……” 外面天色渐暗，余晖照出一道纤长的身影。 “外面这么冷，快进去吧。”陆笙澜高兴道，“正好大家都在，有几个你还认识呢。” 慕汐深吸了口气，郑重道：“我们分手吧，本来是想等过了年再来跟你提这件事的，但……多拖一天，会觉得多对不起你一分，所以干脆过来说个清楚，如果你在宴会上遇到合适的女孩，也不至于耽误了你……” “分手？为什么？”陆笙澜的脸色刷地沉下，“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我在电话里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她连忙摇头，艰涩的吞了下唾液，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适合，当朋友可以，但当情人……对不起陆哥，是我配不上你。” 显然，陆笙澜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沉声道：“汐汐，合不合适的，我们才以新身份相处了半个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更多的时间？至于身份地位的问题，只要我喜欢你，你就配得上。”说着，他走近一步，伸手想拥抱对方，却被闪躲开。 慕汐听着这一番话，心里面越发难受。 为什么她喜欢的不是陆哥呢？ 如果从一开始，爱上的就是陆笙澜，这一切是不是会变得简单很多？ 其实过去的半个月里，她真的有努力尝试过。 但爱情这种事，不是别人对你好三分，你就能回报一分的，它身不由己。 事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背叛过一次的自己，不值得享有对方的温柔，不能够再把对方蒙在鼓里。 慕汐一咬牙，索性一把扯下缠绕得严严实实的围巾，露出白皙的脖颈。 肌肤上嫣红点点，宛如盛开的梅花，彰显着情事的激烈，只要是个成年人，都能看得明白。 陆笙澜怔住，抬起手，抚过其中一枚红印。 “是谁……强迫你了？” 他下手有点重，慕汐吃痛瑟抖，皱着眉后退了一步。 “不是，是……是和迟邵。”她羞愧的撇开眼，“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被重重地抱住。 “迟邵强迫你的对不对？” “不是的……” “不要骗我！”陆笙澜激动打断，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梦魇似的喃喃，“我知道，一定是他强迫你的，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慕汐被勒得生疼，觉得对方的精神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与平时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一想到自己这样，身为男朋友的他心里面肯定非常难受，情绪剧烈波动在所难免，便没有抗拒，也没有反驳，只更加歉疚的说道：“对不起，我看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免得你看见我……” “别离开我！” 慕汐不解的瞠大眼。 一抹狠戾自陆笙澜眼底闪过，稍纵即逝，他俯下身，紧紧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汐汐，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的，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别提分手好么，别离开我。” 望着对方满脸快要溢出的情深，她忽然意识到，陆笙澜对自己的好感不是并一时兴起，也不是出于对父母的承诺。 这一认知，令她没办法再说一次决然的话，再伤害对方一次。 可……她昨晚的行为已经算是出轨了，仍勉强凑在一起，他真的会感到开心吗？ 慕汐为难踌躇之际，一名佣人匆匆走了过来，小声道：“少爷，老爷和各位董事，都还在宴会厅等着您哪。” 如获特赦般，她连忙道：“你先去忙吧。” “好。” 陆笙澜很体贴的为女孩重新戴上围巾，回到陆宅参加家宴，结束时已经临近十点。 陆家向来有守岁的习惯，楼下客厅热热闹闹，他一个人独自上了二楼，推开书房的门，打了通电话。 “通知所有部门，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我要在一个月以内，整垮那位北城黑马，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每到过年过节，通常是大牌艺人们最繁忙的时刻。 而这种时候，名气一般的就会清闲许多。 慕汐属于一般的那类，经纪公司看在她年前勤劳辛苦的份上，同意了长假的请求。 谁知，世事无常，长假只花掉了两天。 于是，跟陆笙澜说开后，她便带上弟弟，连夜去往附近一个度假山庄，开启了度假模式。 直到年后，才返回。 也算度过了这么多年以来，姐弟俩头一个舒服安逸的新年。 初九上工，从踏进公司的那刻起，慕汐发现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妒忌。 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辛迪解开了谜团。 “哎哟，我的宝贝儿，你怎么回事呀，给你放假你就真玩消失，电话，短信，社交软件，是一个都联系不上，你这是回老家过年还是进深山修行啊！” 经纪人突如其来的昵称，令她当场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扯了扯唇，略尴尬的歉然道：“不好意思，是工作上有什么安排吗，如果还需要我去的话，现在就可以走，时间长点也没关……” “宝贝儿别苦着张脸嘛！”辛迪笑呵呵的，眯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是好事，你最近都没上网吗？” “呃，有上过吧。”如果听在线音乐算的话。 辛迪一眼看穿，抱着手臂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佛系啊。”叹息过后，啧声道，“不过吧，心思只放在正道上，工作起来有够认真卖力，难怪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火！” 第123章 结 “火？” “对啦。” 辛迪顺手点开投影，头条热点赫然是她上回拍摄的香水宣传海报。 下面的评论一水儿是“小姐姐好美好美”，“这是哪家模特儿，简直太美啦！”，“海公主用的香水，必须买买买！”…… “宝贝儿，这回你是真的要一步登天啰。”辛迪将手边的几份文件递了过去，“这是吉马丁公司送来的合同，要求与你正式签代言协议，喏，还有其他几家公司的。”说着，她又点开了另外几条热门，“你看，你现在都有粉丝团了，名字就叫‘公主’，嚯，够霸气！” 慕汐看着这些热评、图片、数据和合同，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 说不喜悦是假的。 干这一行，万众瞩目是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可不知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还是生活教会了她内敛，开心归开心，但没有表现出太过的欣喜若狂。 蓦地，她想起一件事，微微收起唇角的弧度，迟疑着问道：“辛迪姐，有件事……嗯，就是当初我过来的时候，签的还债合同，所得收益全部归迟邵……迟总所得，而我往后身价不同了，这债……” “我懂，你是想知道，如果接下足够多的工作，能不能提早还清，对吧？” 其实她明白，估计是没戏。 这就像有些经纪公司的卖身契一样，既然约定了时间，那么就不看身价，哪怕她在这半年内赚上千万，那也不是她自己的。 而且她也清楚，迟邵想算计的，从来不是金钱，而是想拿捏着她的自由和命运。 所以…… “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辛迪笑眯眯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公司是怎样的约定，但我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如果你还清约定数额，是可以提前解约的。” “真的吗？”她不敢置信道，“我记得合同里好像……” “有些条款是很人性化的，不可能在合同里都写出来。”经纪人拍着胸脯，笃定道，“我的承诺绝对有效，你要是不信，下次遇到老大，你可以再问下嘛！” 这下，慕汐是真的高兴起来了。 她一跃而起，上前抱了下对方，兴奋道：“谢谢辛迪姐！那请你帮我多接点通告吧，越多越好！” 一个小时后，金牌经纪人辛迪站在楼上，目送着女孩和她的小助理坐上保姆车离开，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大，我已经按你交代的说了……啧，你说那位迟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把人硬送进来，现在人家红了要飞了，他也不打压，我话可放在这儿，按这位慕小姐的敬业程度，大概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结束合同了，扯来扯去，这不闹着玩儿么……” 抱怨了半天，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辛迪陪着笑道：“是是，有钱就是大爷，咱们公司不亏就好！” 短短半个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而慕汐这个名字，也似花朵般，在北城的大街小巷迅速连绵盛开。 她烂漫的面孔，独特的气质，在众多整容网红脸中脱颖而出，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一度有媒体评论说：她不像是一夜走红的小模特，而像是来体验民间生活的金枝玉叶，由她展示的东西，仿佛被镶了一层金边，莫名有种高贵的感觉。 慕汐本人并没有去过多的关注那些评论，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了工作上。 更加认真，更加勤奋。 因此，对于自己到底有多火，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以至于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打算去医院看看弟弟时，接二连三的被热情粉丝堵在了路口，最后不得不全面武装，戴上帽子和口罩，才得以畅通无阻的来到病房区。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附近走动的家属不多，她快步走向弟弟的病房，刚准备扬手敲两下，一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屋内的景象，顿时愣在了当场。 房间里不止小筠一个人，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两个人坐在地毯上，正面对面下着棋。 弟弟似乎赢了一个子，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对面的男人面露微笑，毫不吝啬的表达了赞许。 这时，一名护士推着小车路过，慕汐急忙拉住对方，指着里面道：“那个穿烟灰色衬衫的男人，经常来探望我弟弟吗？” 小护士踮脚一看，点头道：“是啊。” “病人之所以能恢复得这么快，与那位先生的陪伴可是有很大的关系，他经常来陪病人做一些益智类游戏，还会很有耐心的教对方学习。” 说着，小护士斜着眼将慕汐上下一个打量：“你是病人的姐姐，难道你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很合格的姐姐了，现在看来，还不是。 原来根本不是医院什么康复师，那人可真厉害，居然还教会了弟弟撒谎。 要不是今天无意中撞见了，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慕汐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两人的互动，是既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老家那晚后，他们便没有再联系过。 她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自己那张字条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前来纠缠。 可为什么，又私底下来悄悄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她只会感激，却不会感动。 她不相信，一个曾经那么厌恶自己的人，会动真情。 慕汐没有进去，转身离开了病房。 摄影棚。 “升，升，升——” 在导演的指挥下，工作人员们将一块大的装饰牌升到幕布中间。 今天是一家知名杂志的拍摄，登上封面的，是最近模特界的新星，到场的还有许多记者和媒体。 化妆间，慕汐在和经纪人通话。 “今天过后，就可以解约了对吗？” “呃，话是这么说，但宝贝儿，你真不考虑续约吗？”辛迪试图挽留，打起了人情牌，“别人家给你开的条件，咱家也可以啊，虽然咱们处得时间不算长，但你凭良心说，姐对你好不好？” 第124章 突 “凭良心说……还行。” “就冲这‘还行’两个字，必须得给个优先选择权！”金牌经纪人接话接得一点也不心虚，理直气壮道，“就这么说定了，等拍完回来就先续个十年八年的，放心，姐绝对不坑你，按咱们公司头牌的待遇来！” 电话这头，慕汐被逗笑了。 其实凭良心说，这家公司真的不错，只是…… “抱歉啊辛迪姐，其实我没打算一直走这条路的。”她实话道，“接下来我将留出更多的时间去深造，所以或许会选择一些幕后的工作，能相对轻松一些。” “现在就转幕后，也太可惜了吧，你这年纪虽然放在圈子里不算小了，但胜在脸蛋嫩啊，趁着势头再火个几年完全不成问题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吧，先别急着答复我，哎呀我这边还有点急事，先这样啊，回头聊拜~” 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慕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小琦匆匆走了过来，从大包里依次掏出水果茶、小饼干、各式精致的小糕点等等，直叫周围人看得目瞪口呆。 旁边有位艺人忍不住道：“慕老师，你这小助理是真能耐，简直是移动小超市啊！” 慕汐尴尬的笑了笑，将大部分东西分发掉了，然后把水果茶塞进小琦手里，小声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么，不用这样，我没真的生你气。” “可您还是生气了。”小助理委委屈屈的说，“我不是故意出卖您的，我想着那位迟总救过您又对您一见钟情，妥妥偶像剧里的发展情节，加上他看上去冷淡但为人还挺真诚，所以就……恋爱脑了，您别不要我，否则辛迪会骂死我的！” “……” 她该怎么跟小姑娘解释说，其实他们共事的时间的确不长了呢。 “没有不要你。”终究，慕汐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催促道，“快喝吧，看你这满头汗。” “不用不用。”小琦这才看清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连忙道，“这是我特地给您买的，您这几天太辛苦了，得多补充点vc……” “让你喝，你就喝吧。”她笑着拆掉吸管，插进去直接怼到小助理嘴巴里，“养好精神，待会儿才能拿出最佳状态陪我工作。” “唔……”小琦下意识吸了一大口，酸酸甜甜的果汁在口腔里爆开，爽口极了，她感激的抱着杯子，眼眶不由微微泛红。 呜呜，小慕姐人真好，她要跟着对方跟到天荒地老！ 角落里，一名不起眼的工作人员走了出去，他疾步来到幕布后方，冲着等候在那里的人摇了摇头。 后者皱起眉，抬头望向高悬的装饰牌。 看来，得实施b计划了。 半个小时后，拍摄正式开始。 这次的主题类似于希腊神话中的女神，为达到最好的效果，需要吊威亚。 慕汐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十分配合且努力。 她有十年的舞蹈功底，能够较为完美的在半空中摆出设定好的姿势，加上服装和道具的辅助加成，出境十分大气唯美。 四周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拍完一组换衣服的时候，小琦一边给她擦汗松筋骨，一边哈欠连天。 “怎么了这是？” “我……我也不知道，突然好困……”小琦使劲掐了自己一把，还是一副困得睁不开眼睛的样子，她急得都快哭了。 慕汐知道对方不是偷懒的性子，只当是小姑娘昨晚追剧追晚了，没多说什么责怪的话，换好衣服后道：“定个闹钟小睡会儿，醒了去直接后台。” “好……对不起小慕姐……” 众人熙熙攘攘的离开化妆间，小琦一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一边摸出手机准备定时，刚设好时间，一阵眩晕感袭来，双膝一软，整个人恰巧摔进了沙发椅，头一歪，便失去了知觉。 在外人看来，像极了自然昏睡。 因此接下来即使不断有人进出，也没有谁察觉出异样。 “各部门做好准备，三分钟后开始第二组拍摄！” 慕汐低头稍微调整了下钢丝的位置，对着镜头比划了ok的手势。 一切就绪，总导演坐到机器后方，拿起一旁的保温杯，看着监视器里的身影徐徐升起，差不多快升到指定区域的时候，他拧开了杯盖，正打算喝上一口浓茶，意外突然发生了。 只见后方那一大块装饰牌毫无预兆地栽倒，直直地往半空中的身影砸去。 咚！保温杯里的枸杞洒了一地，导演扯着嗓子大喊：“快把人往前拉！” 轰隆！牌子重重地落在地上，一阵兵荒马乱后，慕汐也风筝般坠落。 迷迷糊糊之间，她看到一道身影拨开人群，神色张惶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自己，一声又声急切地呼唤着：“汐汐！你感觉怎么样？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你别吓我……” 周围的白光闪个不停，慕汐眯起眼，想要看清对方的长相，可始终看不清。 她勉强抬起手，往那张脸伸去，中途被一把握住。 白光顿时闪得更加激烈了，快门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眼皮沉重垂下，她彻底坠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不出意外地，又躺在了病房的床上。 慕汐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寻思着这段时间以来，自己进出医院的频率，真是比往年一整年加起来还要多。 这一回，嗓子倒是不疼，但后脑勺和全身有些酸痛，特别是脚…… “嘶……” “我来我来，您可千万别乱动！” 一名年轻的护工闻声赶来，扶住她的同时，按下了内线电话。 很快，医生推门走进，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对着随后赶到的男人道：“陆先生，慕小姐的脚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脑震荡，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 “好，你们都先出去吧。” 陆笙澜摆了摆手，走到慕汐床前坐下，拉起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叹息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这难得探班，就……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处理后续事宜了，一定会让相关人员付出代价！” 慕汐明白，发生这种事，追责是肯定要的，她也不是什么圣母，只叮嘱了一句：“走正常程序就好，不要太过分了。” “嗯。” 陆笙澜答应得爽快，垂下的眼睑掩去眸底一滑而过的阴霾。 第125章 困 “这里是你们陆家的私人诊所？”她环顾一圈，发现与上回的布置不同，可见不是同一家医院。 “对，上次你病情严重，离得也比较远，这次正好就在附近，所以叫救护车直接开过来的。”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着谎。 慕汐不疑有他：“谢谢啊，每次都……麻烦你。” “不是说好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对方掌心抽离，抿了抿唇，道：“现在和前段时间不一样，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那就请接受我的道谢。” “汐汐，我们还没有分手。”慕汐抬起眼，望着男人执着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她闭了闭眼，略疲惫的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陆笙澜显然有意逃避，丢下这句话，转身出了病房。 走出诊所前，他又再三交代，才坐进了车内。 这时，手机里跳出条短信，他瞥了眼，脸色骤冷，打了个电话回家，得知父亲不在后，又下令让司机立刻前往公司。 大步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咚地一声甩上房门，直冲向正在悠然泡茶的中年男人。 “为什么要那样做！” 陆鸿远皱了下眉，对于儿子这种态度和口吻感到十分不悦，他没搭理，自顾自地轻晃着青花瓷釉杯，继续进行洗茶的工序。 突然，眼前一花，所有的茶杯连着茶托，乒铃乓啷，一起被扫到了地上。 这下，陆老爷子是真怒了。 “陆笙澜，你好大的胆子！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父亲的放在眼里了！陆家还没到你手上哪！” “快了，不是么。”陆笙澜扬起下颌，毫不掩饰眼底的张狂。 陆鸿远气得发抖，却无可奈何。 确实，不知不觉中，公司已经被儿子架空，现在他手上几乎没什么实权了。 可这不代表，他叱咤风云了一辈子，会甘心受到对方的掌控和拿捏。 “所以你就为了一个女人，放着好好的项目不做，让几个重要部门拼尽全力去和那个迟邵斗？” “既然你知道慕汐对我多重要，你就不该派人去伤她！”陆笙澜吼道。 陆鸿远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被溅到的水渍，忍着怒意冷笑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 “想要一个女人依附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快速折断她的羽翼，你一直放任她在外面飞，怎么能够想起你的好？” 陆笙澜慢慢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父亲说得有些道理。 “何况，我这样做，你不也趁机讨好好处了么。” 说着，陆鸿远将一份《今日头条》啪地丢了过来，指着上面的大字标题道：“你可真任性啊，只希望你的任性，以后不会害了你自己和整个陆家。” “放心，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公主，会一辈子乖乖待在我的城堡里，其他的，她什么都不会知道，而有些可能知道的人，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他永远开不了口。”陆笙澜拿起那份报纸，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偏头道，“父亲，该您享的福，我绝不会少了您的，但其他的事，也请您往后不要过多的操心。” 等儿子走后，陆鸿远打了个电话，将手机那头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仅没把那女人弄死或者弄残，还走漏了风声让少爷知道了，先去外地避避风头，再出岔子，就别回来了！” 切断通话，陆鸿远望着碎了一地的茶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喃喃自语道：“慕汐啊慕汐，成是你，败也是你啊。” 头两天，慕汐一直躺在病床上，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致使她浑浑噩噩的，大部时间都在昏睡。 两天过后，清醒许多，这才想起社交方面的事。 谁知，护工告诉她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抱歉慕小姐，医生再三嘱咐，住院期间您要做的就是休养，别说手机，连书籍和报纸都不可以，避免一切伤神的活动，尽可能的放空自己为好。” “可……我又不是想玩，只是想和亲人以及朋友联系下，我出事以后，还没向他们报过平安……” 然而护工并不听她的解释，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类似的话，末了索性道：“您的私人物品都锁在箱子里，钥匙应该是由陆少保管的，就算我想去给您拿也拿不到，要不您还是先好好休息，等下次见到陆少了，亲自跟他说？” “陆笙澜什么时候会过来？” “我也不知道呢。”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得听医生的意见，目前应该是不能的。” 很好，等于白交流。 慕汐泄气地躺了回去，望着屋外的蓝天白云，忽然升起一种遭到软禁的错觉。 但……为什么要困住她呢？压根没理由啊。 躺着，是种享受。 可一直躺着，对于一个头脑清明的人来说，却是种折磨。 多熬了一天后，慕汐熬不住了，提出要出门走走。 护工对此倒没太大反应，只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慕汐慢慢挪下楼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反对了。 这家诊所里面的所有人，几乎都认识她。 放眼望去，门禁系统也相当严谨齐全，显然进出都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她的走走，仅限于楼下的花园。 想悄无声息地溜达出去，是不大可能的。 慕汐低头看了眼自己仍裹着纱布的脚踝，放弃了挑战高难度的想法。 花园就花园吧，晒晒春日的阳光也是好的。 小筠那边，她其实并不太担心，自己受伤的消息，应该传不到弟弟耳中。 至于林元元，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没怎么联系过，希望她没空去关注娱乐头条什么的。 这家私人诊所比较高档，花园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小花园，细细逛起来还挺有意思。 慕汐走走停停，在一条迷宫似的幽径里徘徊了许久，看到前方有个小亭子时，刚打算快步走过去休息下，忽然听到一阵对话声。 “喂，楼上vip病房里那个女人，真是陆家继承人的未婚妻？” “不会有假的啦，各大新闻和报纸都登了，整个北城都快传疯啦！” 第126章 爱 “嘘，小点声，上头说这事在医院里可不能乱宣扬，特别是去那间vip病房的时候，必须把嘴巴封得紧紧的。” “咦？为什么啊？这不是好事么……” “谁知道呢，可能有钱人的世界比较复杂吧，反正咱们照做就是，别自找麻烦……” 慕汐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工刚好拿到午饭，她一边摆盘一边招呼道：“今天的饭菜是陆先生派专人送来的呢，听说是米其林大厨做的，您快来尝尝吧！” 慕汐充耳不闻，径直走到病床前坐下，冷着脸道：“打电话给陆笙澜，让他过来一趟。” 护工一愣，为难道：“慕小姐，陆少那样的身份，哪里是我能随意联系上的……” “联系不上就去找能联系上的人，告诉他，一个小时之内如果不过来，我就直接走人。” 半小时左右，陆笙澜匆匆赶到，一进门，看到一桌子的冷菜冷饭，顿时大发雷霆。 “让你们好好照顾小姐，你们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发完火，转向屋内，与慕汐对上视线。 “汐汐，这件事……我本来没想瞒着你。” “那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慕汐扬起手中那张从保安室抢来的报纸，念道，“陆氏继承人与新晋名模恋情曝光，男方称双方系未婚夫妻关系，用不了多久就会正式完婚。” “陆笙澜，就算我们没有分手，好像也还没有达到那种关系，你应该明白，我很不喜欢被别人摆布。” 这话说得很重。 其实她并不想用那么重的语气。 陆笙澜很好，彼此认识很多年，一直都在帮助她，处处体贴礼让，甚至……还包容她的各种任性。 男朋友做到他这份上，简直无可挑剔了。 唯一一点，他所做的，都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这么重大的消息砸下来，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不是摆布。”陆笙澜在床边坐了下来，沉声道，“汐汐，我是真的想娶你，从一开始，我就是奔着娶你的打算来交往的，我想给你一个安定的家，可迟邵呢？他想吗？他会吗？他欺骗了你那么多次，顺手做一点简单的事，就试图把你重新勾回去，你忘了当初，你一腔热血的扑过去，他是怎么对待你的？” “他对你根本没有感情，从头到尾就是在耍你，报复你，欣赏着昔日高傲的你，如何被他这么一个从社会最底层爬上来的穷小子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正对你全心全意的人是谁，难道你还没看清么？” 慕汐垂下眼睫，捏紧了手里的报纸。 她想反驳，说不是的，其实她有感受到什么的，就算当年，也不是完全的独角戏。 有谁能在独角戏里撑那么久呢？ 她本来以为，她和迟邵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磨，慢慢磨到感情的天平能倾斜到他那边去。 可惜，老天爷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导致好好的养成局，变成了复仇局。 但她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低低道：“没有第三次，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和他在一起，报酬我已经给过了，仅此而已，但陆哥，有句话我也想跟你说清楚，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你……” 陆笙澜显然不愿意听她接下来的话，打断道：“好，如果你非要算个清楚，那么我这边呢，你是不是也该给出相应的报酬？” 她猛地抬起眼，怔怔的望向对方。 “那天我去往拍摄现场，媒体趁机渲染了我们的事，我出于私心没有阻止，现在全北城基本上都知道了，刚刚董事会还给我打电话，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男人立业要先成家，对于我要结婚的事，表示非常满意，无论是从私人感情还是工作发展，让这件事成真，都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所以汐汐。”陆笙澜牵起她的手，温柔道，“嫁给我吧，正好你也可以彻底跟过去做个了断，开始全新的生活。” 看着男人充满情深的眼神，慕汐不禁有些恍惚。 不过有一点她承认，除了成全陆笙澜的心意，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其他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可当真要用婚姻，来回报对方吗？ “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下。” 这一考虑，考虑到了深夜。 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时，慕汐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的手机，还在陆笙澜那里。 “算了……明天去要吧。” 翻了个身，正打算闭上眼，忽然听到窗台传来奇怪的声音。 她狐疑的起身去查看，刚拉开窗户，一道黑影跃了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又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别怕，是我。” 短暂的寂静后，慕汐伸手往墙上摸去，被一只大手按住。 “别开灯，会把楼下的保镖引上来。” 两人站得较近，两道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她抢先开了口：“如果你是来探病的，现在看见了，我挺好，你可以走了。” “我不是来探病的，我是来带你走的。”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慕汐，现在就跟我走。” 黑暗中，轮廓依稀有点削瘦，但仍然熟悉，可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眸光，却是她全然陌生的。 似有两簇火苗，在跳跃燃烧着。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冷静道：“虽然最后出了点意外，但合同的要求我已经完成，解约书也已经发过去了，于情于理，我觉得都不该再受到任何阻拦，至于我弟弟那边，下午的时候托笙澜去办了转院手续，以后也不再需要麻烦你。” “迟邵，这回我们是真的两清了。” “是，确实是两清了。”低沉的嗓音微微透着沙哑，“可你不觉得，这一系列事，发生得太快了吗？还是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依旧选择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咬了咬下唇：“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现在相对于你来说，就像一粒砂砾，抛在哪里，怎么抛，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但既然是游戏，就一定会结束，所以，你玩够了吗？” 第127章 伤 “游戏？呵……”修长的身影走到窗台前，淡淡的月色照在清冷的面容上，他低笑了声，似不经意般的问道，“媒体写的是真的？你和他……真的要结婚了？” 慕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顺其自然还是澄清，那都是她的事。 “和你没关系。”她淡淡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啊，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一个人是陪衬。”他似乎加深了唇角的笑意，抬头看向窗外，冷不丁道，“慕汐，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爱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要说听完这句话，心跳没有任何加速，那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可狂跳之后，慢慢趋于平静。 过完年，她就二十六岁了。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迟来的表白，已经无法再引起她的冲动。 她变得胆小了。 她输不起。 “抱歉，不愿意。” 月光下，迟邵转过头，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对于她的答复，他像是并不感到意外，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现在我们一样了。” 慕汐忽然觉得，男人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神情憔悴，眉宇间透着掩不住的疲惫，还有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身上的衣服怎么皱巴巴的…… 然而，没等她看个清楚，对方一翻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窗台外。 她急忙奔过去，只捕捉到一道朦胧的影子。 耳边仍回荡着低哑的嗓音：“……现在我们一样了。”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深夜十二点多，公司高管层仍灯火通明。 叮！电梯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任成邺闻声抬起头，看到匆匆而来的人，举起手里的文件兴奋道：“迟哥，最新消息——” 呯！ 几乎没有停顿的，人影从他面前刮过，办公室的门随后应声关上。 任成邺愣在当场，一脸莫名地看向周围的同事们，以嘴型无声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能回答他。 这时，萧宇捧着一大堆文件夹从资料室走出，分发给每个人后，拍着手说道：“各位再辛苦一下，干完手里头的活，就能回去了。” 多日连轴转，使得高管们疲累不堪，但平日里良好的福利和工作氛围，令他们打心底希望公司能扛过这一劫，因此一个个毫无怨言，各自振奋了下精神后，又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了。 两点，白炽灯终于一盏盏的熄灭，大家打着哈欠挥手告别，暗暗希望今晚的努力，能为明天带来转机。 等大伙儿都走光了，任成邺委婉的形容了下刚刚迟邵的表现。 萧宇皱了皱眉头，走到办公室前，抬手敲门。 “迟总？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两人相视一眼，任成邺眼神一变，猛地按下门把手。 幸好，没有反锁。 乍一看，里面似乎没什么异常，东西整齐，看到一半的文件还摊在办公桌上。 “咦？人呢？” 萧宇朝着休息间半开的门丢去一个眼神。 这次，刚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酒味迎面扑来。 “靠，这是喝了多少！” 连任成邺都忍不住拭了下鼻子。 房间里也没有很乱，完全不像一个买醉者所待的地方。 “迟哥这是……酒瘾犯了？”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至少应该一地狼藉。 萧宇却摇了摇头，不过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他仔细寻找，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找到蜷缩在那里的高大身影。 他刚迈动脚步准备走过去，就被对方喝止住。 “别过来。” “迟……”萧宇目露焦急。 可那道嗓音非常坚持：“不用过来……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出去吧。” 萧宇虽然满心担忧，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好。” 他推搡着任成邺一并离开，重新掩上房门前，听到那道低沉的声音轻轻道：“我以为，我终于成功了，可以夺回想要的一切，可没想到，倒头来还是个可笑的失败者……呵呵呵……” 萧宇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他带上门，转身埋着头往外走去。 任成邺迷茫的跟在后头，咕哝道：“这是又出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了？迟哥卖酒消愁不说，还说自己是个失败者……完了完了，公司不会是真要倒闭了吧？可事态明明控制住了啊，那群暗算的小人虽然厉害，但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啊，迟哥怎么突然就如此消沉了呢……哎哟！” 他揉着被撞痛的鼻头，看向前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好友。 “喂，怎么连你也呆了？到底出啥事了？该不会其实你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个吧……” 萧宇盯着手机上的新闻，磨了磨后槽牙，沉下脸，自言自语道：“我的确知道是什么事，明天，我就去帮迟哥彻底解决了！” 第二天，慕汐见到了弟弟，也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照理说，一颗心应该安了下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大早开始，就非常躁动，像是感受到有什么事会发生。 临近中午时，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慕小姐，我们见一面吧，关于迟哥的一些事，我想当面告诉你，放心，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有利无害的。” 听着似曾相识的声音，慕汐立刻猜到对方是谁。 萧宇，一个从一开始，就看自己不顺眼的人。 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她答应了。 由于陆笙澜想隐瞒的事情暴露，医院的人对于她也就没有了过多防范。 找了个借口，换上一身常服，慕汐从医院后门偷溜了出去。 约定的地点是个茶楼，202包厢。 她进去的时候，萧宇已经等坐在里面，一脸冷然。 乍一看，与迟邵的神色有那么三四分相似。 “迟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伤害过他的人，就是我的仇人。”青年开门见山的说道。 “伤害？”慕汐不禁有些想笑，“再怎么说，他迟邵也是个大男人，我一没暴力过他，二没虐待过他，哪来什么伤害？” 第128章 锁 “慕小姐的说话方式，还真是几年如一日，几乎毫无改变，亏我曾误以为你认识有到自己的错误，稍微转了性。” 她一愣：“我们……以前见过？” “那不重要。”萧宇毫不掩饰满脸的嫌恶，继续道，“听说你就快要和陆氏太子爷结婚了？恭喜啊，不得不说，你和陆笙澜那样的人，的确很般配，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的话，结婚之后安分些，别再出现在迟邵面前了。” “这就是你今天特地约我出来的目的？为你的好兄弟来发出警告？”慕汐感到讽刺，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送到唇边，冷哼道，“我倒想问一句，我究竟欠他什么了？怎么连出现在他面前，都要变成没有良知了呢？” “你欠他一条命！” 喝茶的动作顿住，她掀起眼皮：“你……说什么？” “七年前，迟邵遭遇过车祸，起因是精神恍惚。” “那天，幸好有个认识的人路过附近看见了，赶紧跑来告诉我，当我赶到时，他的后背正插着一根钢筋条。” “四五厘米宽的钢筋条，只差一点点，就会插入心脏。” 咣当！ 慕汐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 脑中浮现起一道狰狞的疤痕。 原来……那个伤口，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时他意识还在，但精神状态很不好，身边散落了一地压扁的蛋糕和高档礼品盒。” “他对我说，他以为是那晚带的蛋糕不合你的口味，所以特地去你常吃的那家买了新的蛋糕，他以为是自己给得不够多，所以把能给的都买了，他说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放弃，所以连仅剩的尊严也抛弃了，可仍然换不回你的回头一眼！” “既然你看不上，为什么当初要去招惹他！” 萧宇越说越气愤，腾地站起身，要不是看在对方是个女人的份上，大概早就忍不住冲过去揪住她质问了。 “我没有……”慕汐茫然的喃喃，“后来他又去找过我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这三个字说起来可真轻松啊。”萧宇冷笑一声，“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对于为了刺激那个姓陆的不惜缠着迟哥，将他当替身包/养这件事，也完全不知道吧？” “替……身？” 慕汐突然发觉，这么多年以来，她在一些事情的认知上，似乎遗漏了什么。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又是这句话。 她曾从迟邵那里不止一次的听到过，可一直没在意过其中所代表的的含义。 而萧宇显然没兴趣为她解答，他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情绪后，接着说道：“你不用露出那种表情，我不是来谴责你的，其实重点并不在车祸这件事上。” “还有……什么事？” 片刻，包厢门被呯地推开。 纤细的身影狂奔而出，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两名服务生。 “咦？她不是……” “最近很火的那个……慕汐么？” 包厢内，萧宇接通了一直在响的手机。 “喂，迟哥，在茶楼……和一个老朋友聊两句，好，我这就回公司。” 挂掉电话，他平静的走了出去。 虽然慕汐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不觉得自己将迟邵再三叮嘱必须守口如瓶的事情说出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种女人，凭什么一无所知，又有什么脸面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 “师傅！庆阳路！” 出租车司机看着一脸急切的年轻女人，诧异道：“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庆阳路，早就拆了。” “拆了？那……那片老房子，全都拆了？！” 司机想了下：“后头巷子里的好像还没……” “对，我就去那里！” 天边，翻滚的乌云压了下来，快下雨了。 慕汐望向车窗外，耳边回荡起萧宇悲泣的话语。 “出车祸那天，阿婆在家犯了病，邻居发现后试图联系他，学校，打工的地方，怎么都联系不上……后来，阿婆就这么走了……” “你大小姐任性，想玩就玩，不想玩就潇洒离开，可别人玩不起……”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阿婆根本不可能那么早离世！那可是迟哥唯一的亲人了啊！” 模糊的街景在眼前飞逝，慕汐死死咬住下唇，眼眶通红。 她不知道。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以为在那段半强迫的关系里，迟邵只投入了很少很少的一点。 就算受到影响，也只会因为不甘和恨意，而不是其他的。 但为什么……为什么实际情况与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一种感情？ 轰隆隆—— 春雷滚滚，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 慕汐提着心，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穿梭。 当看到记忆中的破旧小院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好，还在。 只要不遭受外在的不可抗因素，她觉得，以迟邵的性格，就一定会留着这间老房子。 大门紧锁着，落满了灰尘。 老人慈祥的面容仿佛在面前浮现。 “阿邵啊，就这个性子，呵呵……你以后就明白啦，有些话，我不好多说，但是啊，有件事我可以悄悄告诉你……咳咳，这孩子倔得很，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当时的她很心虚，以为老人家是看出了什么，在旁敲侧击的警告自己别去惹恼迟邵。 现在想想……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站了半天，细雨打湿了脸庞，慕汐也慢慢回过神。 冲动之下赶来这里，可又有什么意义？ 人早就去世了，就算想缅怀，连个寄托的物品都没有。 忽然，她想到什么，快步走向左边，那里摆放着一排花盆。 虽然常年风吹日晒，无人打理，但盆子还在，里面仍积着厚厚的干土。 慕汐蹲下身，迟疑着往中间那盆下方伸出手。 收回时，掌心多了把古铜色的钥匙。 看着这把钥匙，眼眶中的泪意再度涌出。 “哎迟邵，你不肯收我送的手机，要不给我留把钥匙吧？万一哪天我联系不上你，可以来你家啊！” 第129章 记 “不要，我家虽然小，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自由进出的。”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是外人吗？我不管，你现在就……啊，我从来不带钥匙在身边的，这样吧，回头你放一把压在那些花盆下面吧！喏，就中间那盆，我看着款式还算顺眼！” 后来，说的人早忘记了。 满脸抗拒的人，却一直记得。 她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 咿呀—— 老旧的门板往两旁打开，露出里面简陋的布置。 一切仿佛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七年多前曾经来过的模样。 慕汐没有去到老人的房间，只在外面拜了拜，默了默，转身走向另一间房。 上次来，她没能允许进去。 存放多年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铁架子床，简易的书架和书桌，以及一些没有收拾走的生活用品。 仅此而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已经没有了主人的气息。 慕汐环顾一圈，按下心头的失落，打算离开。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来找什么，又在失落些什么。 蓦地，慕汐注意到书桌有个挂着锁的大抽屉。 神差鬼使地，她走过去，双手握住把手，一用力。 哗啦—— 抽屉太老旧了，经不住重击，木板一下子散开，里面的东西顿时洒了一地。 轰隆—— 伴随着又一声雷声，一道闪电划过阴云密布的天空，照出了所有物品的轮廓。 她遗失的珍珠发卡。 因为断裂而随手丢弃的手链。 美术课上做的四不像手工娃娃，她说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像他，所以塞了过去并勒令不准扔掉，可她以为，早就扔掉了才对…… 还有，一份撕碎又黏得平整的手写版包/养协议。 通篇是她嚣张又稚嫩的字体，现在看起来，跟过家家似的。 翻到最后一页，一边赫然是她龙飞凤舞的大名，而另一边……迟邵两个字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加了一行小字。 【如果有效，希望是一辈子】 刹那间，脑子里好像又有什么被打破了。 慕汐盯着那行字，满脸难以置信。 这不是他的耻辱吗？为什么一直留着，而且……而且竟然还会希望有效期是一辈子？ 她腾地站起身，突然之间慌得六神无主，踉跄两步，无意中踩到什么，回头一看，是个笔记本。 【8月21日今天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好像我经常喂的那只猫，虚张声势】 【10月2日她又来我们学校了，不过这回是来找我的，她说她对我一见钟情，呵，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叫做喜欢？只有成年人才懂，比如我自己。】 【11月29日原来她是北城首富慕家的女儿，原来，她接近我，只是为了别人，不过没关系，有些事，时间能改变一切，说不好最后是谁利用了谁。】 【12月20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缠着我，那么的坚持不懈，好像真动了心一样，她总问我，什么时候能答应当她的男朋友，我没告诉她的是，事业有成之前，我都不打算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达成目标必须要拥有筹码，我不想失败。】 【1月2日她和那个人吵架了，她用外婆来威胁我，逼我签下一份交易性的合同。说实话，我很失望。失望她会做出这种事，更对自己感到失望，明知是深渊，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了进去。我等不及了，我变贪心了，无论纠缠的起因是什么，有关系就好。】 【2月25日她更加缠我了，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特地来堵我，可是小傻瓜，其实我有时候是上夜班的，但能吃到她亲手带来的早餐，与她走过长长一段路，累点也是值得的。】 【3月20日我们接吻了。她漂亮的眼睛里盛着委屈，问我为什么不想亲她，她哪里知道，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是个胆小鬼，只有在她做出威胁时，才能假借怒火的掩饰，别扭的亲吻着我心爱的女孩。没人能逼我做违心的事，但在目前这段关系里，我只能是被动的地位。】 【5月25日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期间那个人不止一次的来找过我麻烦，告诉我汐汐不过是在和他闹脾气而已，等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听一半忘一半，顺便把对方带来的人揍了一顿，揍得挺爽，只可惜扯破了借来的衣服，不能坐到最前排的座位了，我站在最后面，看完了她的表演，原因当然不能说，所以我干脆说没去。汐汐，我的小公主，你那支舞跳得真美。】 “呜呜……” 慕汐捂住唇，泪水从指缝滑落，滴在了纸张上。 她慌忙小心翼翼擦去，翻到下一页。 【6月28日我的小公主终于快要真正地长大成人了，我卖掉了原本用来作为深造资金的专利，托人给她买了一双水晶鞋，我本来以为只要带着拿得出手的礼物，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席她的生日宴，但站在门外，望着里面奢华的景象，我承认，我自卑了。我相信自己有能力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但还没到时候。所以我应该适可而止了，保持住距离，才是爱她的最好方式。】 “水晶鞋……”她呜咽着喃喃，“原来不是陆笙澜送的，原来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无非是败于无奈，败于现实。 年轻的他们，一个太娇贵天真，一个太自信深沉，都不懂得真正地去理解对方。 才会明明在一起这么久，却还始终隔着鸿沟两两相望。 【7月3日汐汐……是我的女人了。】 看着这一行字，慕汐一愣，随即想到他们初次发生关系的原因。 很简单，又是她的自作主张。 听说他要去国外深造，学着电视里演的，试图用身体留住对方。 她当时是真气急了，知道迟邵谨慎，索性给自己下了药，然后将两人关在一起。 后果，她没考虑过，或者说，以当时的她来说，根本不觉得需要考虑。 第130章 错 【7月4日计划被打破，但我不想去逃避，虽然我知道，她之所以做出那件事，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由于冲动和赌气，可还是很高兴，她赌气的对象愿意是我。一天一夜，足够我想清楚，或者说，是她的决定令我想清楚了，我告诉外婆，不去国外，决定留在a大，走一条相对稳定的路，然后将大部分的时间留给那个爱笑爱闹的女孩，清高和傲气，在爱的人面前，也不是不能够放下。】 【7月12日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打算等下了班，就去找汐汐，邀她去秋雪山玩。其实这是一早就筹划好的事，我不是看不懂她眼中的渴望，只是为了能够长久，我必须比以往更加努力。她不懂，但没关系，如今的我拥有了实质性的底气，往后会把一切的计划和想法，慢慢说给她听。平民没有资格上前，只能远远遥望，除非公主主动走近九十九步。汐汐，你或许不知道，我为了能够走出那最后一步，愿意付出所有。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日记写到这里，结束了。 最后一页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透露着下笔者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向往。 七月十二日，是他们分开的日子。 那天晚上，她是怎么说的？ 迟邵，游戏结束了，我不想玩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慕汐抱着笔记本缓缓蹲下，埋首双膝间，又哭又笑，“对不起……” 笑，是在嘲讽世事的无常。 哭，为了他们错过的那些年。 对不起，她一直以为，自己曾经欠下的，只是他的自尊。 殊不知，还有被忽略的情深。 可怎么办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是身不由己…… 突然，低沉的嗓音在脑中响起。 “慕汐，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如果我现在说……爱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她脸色一白，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散乱的东西，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去。 错过的已经错过，他们还有将来，他们还能够重新开始。 迟邵，我愿意的，等我，我就去找你！ 慕汐一路狂奔到路口，站在茫茫雨幕里急切地搜寻着附近的出租车。 徘徊了约十多分钟，终于，一辆顶着taxi字样的车辆缓缓驶来，她连忙举高手臂。 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刚弯腰准备钻进去，腰上突然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往后拽去。 “干什么！放开我！” 雨水爬满流着残泪的眼帘。 慕汐挣扎着，眼睁睁看着那扇车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呯！ 转眼间，她被塞进了另一辆车内，狼狈的抬起头，与一张熟悉的脸对上。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温柔。 可此时此刻落在她眼中，有种诡异的阴森。 慕汐不禁想起迟邵日记里所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她这位邻家哥哥，似乎还有另一面。 但眼下无力深究，抢在对方开口前，她急道：“我有急事，如果你有空就送我一程，没空放我下去打车，其他事，等我……” 浓烈的男士香氛陡然袭来，下巴被捏住。 “急事？”陆笙澜嘴角挂着笑，“你别告诉我，是要去找迟邵？” 她用力挥开那只手，皱起眉：“是，另外关于结婚的事，我现在就能答复你，抱歉，我……” “嘘。”陆笙澜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汐汐，我给你时间考虑，不是让你来拒绝我的。”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 看着十几分钟前刚被自己放回原位的笔记本，慕汐难以置信：“你……跟踪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可是为了你好，担心你再被某些人欺骗而已。”陆笙澜一边翻动着纸张，一边嗤笑道，“要是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我早就派人把那破房子拆了，留到现在，倒是扰乱了你的心。” “还给我。”她冷冷地伸出手。 “停车！”陆笙澜突然高声道。 在慕汐惊疑的目光下，他降下车窗，将笔记本交给快步走到窗外的保镖，下令道：“撕碎了，扔到河里去。” “不要——” 她扑过去想要夺回，却被男人的手臂死死箍住。 泛黄的纸张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顺着水势不断翻卷，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开车。” 陆笙澜满意微笑，升起车窗。 “你到底要干什么！” 慕汐失控大吼，挥舞的手臂不小心扇到对方的脸颊，发出啪地一道清脆声响。 车内寂静了一瞬。 陆笙澜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消失了。 他盯着慕汐，狂热和阴冷，在眼中交织翻涌着。 “我要干什么，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我要你爱我啊！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迟邵？我比他早认识你，比他懂得如何讨你欢心，比他有钱比他有势，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他能吗！” 慕汐屈起双膝，手撑着车座往后挪去。 “七年前他给不了你依靠，七年后他依然给不了，北城新贵又如何，他再厉害，能跟我陆家这庞大的基业相比吗！” “我不用他给什么，一颗真心就够了。”迎着对方激动的神色，她淡声道，“陆笙澜，感谢你这些年的喜欢和给过的照顾，但感情不是交易，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真的没办法爱上你。” “之前，我远离迟邵，那是因为我终于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强求来的爱情，对两个人都是一种伤害，所以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打断了慕汐的话。 陆笙澜俯身上前，用虎口卡住她的颈侧，抬起犹残留着泪水的小巧脸庞。 “汐汐，你真是好天真，事到如今还想劝我放手？不过多亏了你的天真，和迟邵的自尊，否则当年，我怎么能离间你们保持隔阂呢，那双jummy的水晶鞋，当季限量版，十多万一双呢，对于当年的迟邵来说，可谓倾尽所有了，可惜啊，你一次都没穿过吧？”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开始意识到自己错看了人。 第131章 盛 “陆笙澜，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恨你……唔！！” 粗暴的吻落在她唇上，舌头试图深入，结果被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 啪！ 一个恼羞成怒的巴掌甩在了慕汐脸上。 过后，陆笙澜看着自己的手，眼底又浮起懊悔的神色。 他握指成拳，闭了闭眼，狞笑起来。 “汐汐，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知道珍惜，既然温柔的我，你不喜欢，那不如就让你看看我本来的面目吧。” 轿车再次停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慕汐被压在车窗前，望向对面那栋大厦，身后的男人附在她耳边，阴沉沉道：“迟邵的公司，看见了么？这个点还灯火通明，都在加班呢。” “你做了什么。” “放心，我只是稍微动了些手脚，联合几位北城的老朋友一起，断了他的合作链，阻碍了他的资金周转，那么年轻的公司，只需要这两步，就能逼得他走投无路。” 她浑身发抖，咬破了下唇：“……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嫁给我，在媒体面前，当众宣布这个喜讯，我便放过他，怎么样？” 她扬起脖颈，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嗓音道：“我不相信你。” “是不信我有能力搞垮迟邵的公司，还是不信我的承诺？” “都有。” 陆笙澜偏头盯着她苍白的脸颊，轻笑了声。 “前者，你可以自己去查，至于后者，你别无选择。”他挑起一缕发丝缠在指尖，低头嗅了嗅，“不过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绝对说到做到，谁叫我爱你呢。” “你拿迟邵要挟我？你不怕我直接把这一切统统告诉他？” “呵，你不会的。” “我会。”她冷冷道，“大不了一无所有，我愿意陪着他重新来过。” “呵呵呵……”陆笙澜一点也没有为她口中的假设感到慌张，不紧不慢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么，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爱给他带去了什么？” 听到这话，慕汐胸口一颤，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握住了。 脊背爬上一层冷汗，她脱力般垂下头，双眼空洞失神。 夜深了，雨水如情人的泪，慢慢滑过光洁的落地窗。 慕汐蜷坐在床上，身边的手机亮着屏。 从财经报道到财经新闻，所有相关的消息，全都翻了个遍。 林元元连夜从她哥那边偷来的内部消息，也一字不落的分析过了。 “我听林俞飞提了，说最近有人在搞迟邵的公司，还不止一家，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种事，一般就是打个猝不及防，等周转资金批下来，一反击，对方也就没啥搞头了……” 林元元侃侃而谈着自己的见解，顺便揶揄起好友：“喂，怎么回事啊，又关心起他来了？是最近有什么新动向我不知道的吗？快说说呗！” 慕汐敷衍了几句，赶紧挂断电话，生怕对方听出自己语气里的不对劲。 没人知道，事情并不像报道上写得那么简单。 只要陆笙澜一直从中作梗，那笔资金在短时间内就不可能拿到手。 多耗上一天，公司就多亏损一天。 照这样下去，最多再过半个月…… 窗外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她如游魂般，来到迟邵的公司附近。 七点，路人渐渐变多。 七点半，陆续有员工走进公司大门。 八点，雨终于停了，一缕阳光从阴云后方泄出，洒在石阶上，波光粼粼。 一道修长的身影大步走出，宽肩窄腰，深咖色的风衣随着晨风微微鼓动。 男人的身姿十分挺拔，眼窝下方略有疲色，但依然那么的意气风发，仿佛任何事都阻碍不了他前行的脚步。 慕汐站在街对角，望着这一幕，含着泪花笑了起来。 这时，男人似察觉到什么，猛地偏过头。 她急忙后退一步，完全躲进了墙角后面。 贴着冰凉的墙壁，深深地闭上眼，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毅然转过身，沿着小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抱歉迟总，我恐怕……爱莫能助。”中年男人笑得客气，说出来的话却相当不客气，“现在全北城的人都知道，您的公司周转不灵，这档口，我可不敢跟您合作。” “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的。” 迟邵站起身，与对方握手告别。 走到门口，中年男人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他。 “哎等等，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这边有份邀请函，明晚七点，万凯二楼，到场的可都是商界巨鳄，听说连殷家也会派人前往，你不妨去碰碰运气？” 迟邵沉默片刻，回身接过。 “好。” 一行人出了大厦，任成邺再也憋不住火气了，勃然大怒道：“那老狐狸，屁的爱莫能助！要是真助不了，电话里怎么不讲？偏要把我们都叫过去再当面说，分明是在耍人啊！我刚刚恨不得——” 说着，他冲动的撸起了袖口，一转头看到迟邵正看着手里的邀请函，一个箭步冲过去道：“这什么破玩意，你收它干嘛啊，难不成还真打算去？！” “嗯，去。” “啥？” 迟邵垂着眼，目光在“陆笙澜”三个字上扫过，指腹摩挲了下卡纸精致的纹理，淡声道：“对方都这么处心积虑了，盛情难却。” 万凯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陆家这次的酒宴办得极为隆重，不止请来了北城大半个上流圈子，还来了不少记者和媒体。 这副架势，引得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是不是要宣布什么大事。 当迟邵走进宴会大厅，一如既往地收获了无数道关注的目光。 可关注归关注，却没几个人像以往那样，再主动凑过来奉承搭讪了。 “呸，这么现实，我们公司还没倒闭呢！”任成邺在一旁小声骂道。 迟邵面不改色，扫视一圈，低声道：“你先回车里。” 任成邺一愣，多年的默契令他立马明白其中的意思，点头道：“好，有事打电话，我来接你。” 第132章 酒 宾客差不多到齐了，主持人正准备上台发言，陆鸿远忽然从后方匆匆走出，无视一众目光，穿过人群，径直来到大厅入口。 片刻后，数十名保镖开路，簇拥着一位年轻人姗姗来迟。 年轻人身穿皮衣，脚蹬马丁靴，像是刚从哪个马场玩过来的，姿态相当随性，俨然一副完全没将宴会主人放在眼里的架势。 而向来最注重礼节的陆鸿远却是一点也不生气，依然客客气气，攀谈间甚至还微微弯下腰，显得十分恭敬。 聊了没两句，年轻人勾了勾手指头，示意身边人将礼盒交给陆鸿远，随后转身扬长而去，竟是连杯酒水都没喝。 “那谁啊，这么嚣张？” “你居然不认识？南城殷家的独子，殷旭哇，第一继承人，一出生，身价超过千亿……” “但看上去好像……不怎么上进？” “那种人还需要上什么进啊，不用争不用抢的，谁让殷家家主年轻时不够努力，只生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呢，就算被气死也只能认命了……” 两名老总端着酒杯在角落窃窃私语，看见迟邵路过，彼此使了个眼色，抬脚走开了。 迟邵抬头瞥了眼殷旭离开的方向，收回目光，仰头喝完了杯中剩余的香槟。 “欢迎各位尊贵的来宾，记者和媒体朋友们……” 一贯的开场白响起，酒宴厅内逐渐安静下来。 客套话讲完，陆鸿远走到话筒前，微笑道：“各位应该都知道，我的长子笙澜回国将近半年了，这几个月以来，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获得股东们的一致认可，而我本人岁数也大了，快到含饴弄孙的年纪，所以从下个月起，笙澜将正式接管陆氏，希望诸位同行好友们能够多多照顾……” 这番话，顿时掀起了热浪。 记者们涌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发问。 其中一个人以开玩笑的口吻高声道：“陆总您说自己快到含饴弄孙的年纪了，是不是意味着陆家长媳的人选已经敲定？前段时间关于小陆总婚姻大事的传闻，至今您都没正面给出回应，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话音落，周围同行们纷纷目露钦佩，佩服对方是条汉子，敢当众问出这么犀利的问题，万一得罪了陆家，那真是自毁职业生涯啊。 不过，他们也都挺好奇的，因此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呵呵，这位记者朋友，有些八卦哦……” 听着那丝毫不显恼意、甚至还有点调侃的语气，大家心中瞬间恍然大悟。 看来，这名所谓的愣头青，是陆鸿远一早就安排好的引子。 果不其然，只见中年男人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这件事，本来是不打算多声张的，毕竟算是犬子的私事，不涉及商业方面的合作，但既然各位有兴趣，那就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由他本人亲自来宣布吧。” 众人翘首以盼，迟邵站在人群外，左手轻晃着今晚的第五杯酒。 明亮的灯光下，一对男女相携着走入大厅。 女人似害羞般微微低着头，男人则满脸宠溺的望着对方。 他们十指相扣，姿态亲昵，令在场所有人感慨不已。 “如大家所见，那些消息并非空穴来风，慕小姐确实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婚礼将于下个月十八号举行，欢迎诸位到时候前来参加！” 陆笙澜笑着抬起交握的手，低头亲吻了下慕汐的手背，深情款款道：“我知道你们心里面在疑惑些什么，既然说了，那不妨说开，我的婚姻无关于任何商业利益，我娶她，只是因为我爱她，其实我们相知相爱很多年了，之前由于一些人一些事错过了，不过幸好，往后余生，我们能拥有彼此。” 迟邵垂下眼睑，望着酒杯中澄黄色的清亮液体，无数小气泡缓缓上升，升至最上面，无声地破灭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指关节泛起了白。 “下个月会不会太仓促了？”有记者笑问道。 陆笙澜坦然道：“因为我等不及了，我要尽快把我的小玫瑰娶回去！” 这个回答，非常的合情合理，引起一阵阵充满祝福的哄笑。 这时，有人注意到女方有些沉默，举高话筒问道：“慕小姐，面对陆少的真情告白，您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呢？” 透过玻璃杯的折射，迟邵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娇颜扬起甜美笑靥。 “我很高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他一仰头，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 增加了喜庆的话题后，酒宴越发热闹。 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五楼露台，迟邵踩着略微虚浮的脚步，拨开厚重的帷幔，走向隐秘的一角。 那里，已经站着一道纤影。 晚礼服裙及地，浅v字的后领口，露出一对分明的蝴蝶骨。 曾经，他不止一次的见过它们振翅飞舞的模样。 那么脆弱，那么美。 “你让人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慕汐捏紧手里的字条，没有回头。 他不答反问：“你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还愿意独自前来？” “……我不知道。”她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的让语气听上去显得平静，“我之所以赴约，是因为楼下是我未婚夫家在办的宴会，我不希望由于我，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是么……那有两件事，还麻烦慕小姐解释一下。” “什么。” “我翻查过慕氏倒闭前的数据资料，发现其实重大危机很早就出现了，你父亲当时立即封锁了所有消息，硬是多撑了半年才爆发，所以，你突然跟我提分手，是因为知道自己即将一无所有。” 短暂的寂静后，一声轻轻的嗤笑传来。 “多少年前的事，你认为你查的数据一定准确吗？就算是事实，也不代表这件事和我选择与你分开有关。”她狠狠地咬了口唇肉，舔掉血珠后，淡淡道，“迟邵，事到如今，就别再自作多情了，没意义……” “那我刚到国外时收到的那笔钱，又怎么说！”他走近两步，低吼道，“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借别人的名义给我汇钱，要不是我前几天无意间碰到对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第133章 婚 “慕汐，你究竟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低哑的嗓音微微颤抖，迟邵展臂从后方环住女孩。 他这辈子，为生活弯过腰，但从没折过傲骨。 可在她面前，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丧失底线，甘愿奉上尊严。 “别嫁给陆笙澜，嫁给我，好不好……好不好……” 夜风迎面拂来，吹起慕汐额边的发丝，吹干了她眼角滑落的一小滴泪。 笨蛋，一直只爱你。 好啊。 她在心里大声地做出回答。 多想正大光明地说出口啊，可是不能。 他大学时期所遭受的指指点点，差点丧命的车祸，耽误病情去世的阿婆…… 萧宇说得没错，她欠迟邵太多太多了，是她配不上他。 她的爱，只给他带去了痛苦和负担。 所以，不如把爱藏起来，继续误解下去，走完他们此生最好的结局。 慕汐推开交缠的手臂，旋身走到亮处，让月光照出自己满脸的漠然。 “好感当然有过，否则那么多人向我示爱，为什么偏偏找你呢？” “你长得好看，性格独特，非常让人有挑战欲，不过该做的都做完之后，其实也就那样了。” “刚巧我家出了事……嗯，你说对了一部分，我发现自己即将一无所有，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和另一个同样一无所有的你在一起，所以我很果断地把你甩了，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呵呵……听上去是不是一点也不美好？” 她双手一摊：“没办法，实话总是伤人的，要不是你刨根究底的质问，本来我不打算说的。” 清冷的桃花眼沉沉地盯着那不断开合的红唇，眸底翻涌起破碎的风暴。 “至于那笔钱。”她绞尽脑汁地说着胡话，“只是有点愧疚罢了，毕竟说是包养，可你没收过我什么东西，索性一次性补偿给你了，我没那么伟大的，给你钱的时候，手头上还很宽裕。” 见男人仍站在原地不动，慕汐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重逢的时候，其实我很慌，后来……那些讨好，还有说喜欢你的话，大部分是在演戏，为了能骗得一个依靠。” “如今的你，事业有成，这么好的条件，我是真的……有想过和你在一起，但陆笙澜回来了，你再怎么厉害，和陆家总归是没法比的，陆哥哥不嫌弃我和你的过往，愿意爱我娶我……” “够了！” “你……” “够了。”低哑的嗓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 慕汐站在石雕扶栏前，目送着修长背影蹒跚远去，一条手臂揽上她的腰。 “汐汐可真心狠啊，说了那么多决绝的话。”陆笙澜满脸笑容，“我好高兴，这下迟邵他肯定对你死心了呢。” 大手顺着腰肢的弧度往上摩挲，他十分满意对方的不反抗，俯身靠近正欲亲吻脸颊，一抬眼，发现满脸的泪水，兴致顿时全无。 “哭什么！”他扳过那张脸，不悦道，“今天是我们正式对外宣布结婚的好日子，你应该笑！” 她扬起唇角，泪水滑入酒窝，在里面打了个转儿。 “这就对了嘛！”陆笙澜兴奋地拥她入怀，抚摸着柔顺的黑发，温柔道，“放心，我说话算话，已经交代下去了，不会再卡着那笔资金，差不多等到我们结婚那天，迟邵的公司也能恢复正常，这段时候，汐汐要乖乖的哦……” “好。” 嘟嘟—— “迟哥，上车啊！” 任成邺又是按喇叭又是探出头去催促，可前方的人始终充耳不闻。 这附近是闹市区，春天的夜晚气温适宜，时间也不算晚，因此出来散步逛街的人还挺多。 收获了无数枚白眼后，任成邺不敢再制造噪音了，只得以十迈的速度，默默跟在后方。 又高又帅的男人，穿着昂贵的西装，独自一人徘徊街头。 古怪的景象，吸引了许多注目。 可没人敢上前搭讪。 因为男人看上去，像是失了魂的木偶。 迟邵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家窗明几净的商场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玻璃里映出的人影。 狼狈。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么狼狈。 猛然惊醒，他后退两步，转身走向汽车，坐了进去。 这时，商场里飘出一首歌。 “我爱过，一个人。 我恨过，一个人。 我想过，一个人。 我忘过，一个人……” 他呯地一声关上车门，沉声道：“开车。” 汽车疾驰离开，将那首歌远远地抛在身后。 “……我想和那个人，就这样过一生，我想要两个人，有完整的缘分……” 一个月后。 “喂不是吧你，明天就结婚了，今天才来试婚纱？！哎呀要我说啊，时间实在太仓促了！也不知道陆笙澜怎么想的……” 林元元在明亮的婚纱馆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 “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哎，万一试不到合适的……” “林小姐请放心，虽然时间紧凑不够量身定制，但我们按照陆少的意思，从全球各地空运了数十件婚纱来，都是近期的新款，有两件还获得过设计金奖。”工作人员笑眯眯道，“慕小姐身材好，皮肤白，肯定每件都合适，只不过是要费神挑一件最合适的罢了。” “这话倒没错……”林元元摩挲着下巴，打了个响指，“行吧，那就赶紧都试起来吧！” “不用了。”一直没说话的慕汐，朝着前方的橱窗微抬下颌，“就这件吧。” 化妆师，结婚助理，陆家的佣人，以及婚纱馆的工作人员，全都愣住了。 “呃，慕小姐，这件虽然算也是本店的精品，但……” “我就看中它了。”慕汐不容置喙的打断，对着林元元道，“你进来帮我。”随后又冲着其他人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一群人不敢违逆，局促地留在了原地。 宽敞的更衣室内，林元元一边系缎带，一边打量镜子里好友的脸色，迟疑道：“汐汐，你……” 她吞吞吐吐，好半天没说出后面的话。 第134章 心 “怎么了？” 林元元犹豫再三，虽然觉得不大吉利，但还是忍不住脱口道：“你是不是不想嫁啊？你要是想逃婚的话，我可以帮你！” “……” 慕汐默了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傻元元，说什么傻话呢，陆笙澜帅气多金，家世显赫，又那么爱我，我有什么理由不想嫁？” “可是你……” “好啦，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可就不礼貌了啊。”她佯怒着沉下脸。 林元元只得咽下嘴边的疑惑，继续整理起婚纱。 “我特意叫你进来，其实是有件事要拜托。” “什么？” “明天，趁着上婚车之前，留给我与亲友话别的这段空隙，你带小筠离开。”她从包里取出一只信封，“护照机票都准备好了，下午三点的飞机，g国，落地会有人接，如果你有空便多陪几天，没空的话，把小筠交给接机的人就行……” “等等！”林元元诧异极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你弟弟送走，还这么偷偷摸摸的？” 慕汐不慌不忙地道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我托人在国外联系了一家医疗机构，专门针对小筠的病情，但陆哥他不乐意，不希望我刚结婚就为了陪弟弟治病长时间待在国外，我们俩因此大吵了一架，所以我决定先暂后奏。” “那家医院真的很不错，小筠这次过去以后，肯定能完全康复，这件事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心愿，要不是婚礼日期已经定下，我是一刻也等不及的。” 说着，她回身拉住好友的手，恳切道：“只有你懂我，只有你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元元，拜托你了。” 林元元愣了愣，松了口气：“呼……我还以为什么原因，搞得这么神秘，唉，怎么说呢，这事陆笙澜确实有些自私了，不过从他的立场来说也算情有可原。”她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小筠就交给我了，反正我最近正好想去国外散散心，我一定陪着他在那边好好治疗的，你啊还是以你的婚礼为先，等忙完了再过去不迟，亲人和爱人得一碗水端平，家庭才能幸福嘛！” “……说话这么富有哲理，刚看完家庭伦理剧？” “啧，可恶，被你猜中了！” “呵呵呵……” 两个小女人笑闹成一团。 拉好宽大的裙摆，林元元站在一旁，双手交叉合十，连连感慨道：“好美，穿婚纱果然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刻。” “帮我拍张照吧。”慕汐突然道。 “好！” “发你的朋友圈。” “咦？可以吗？陆家不是把婚礼报道权给了一家知名媒体么，我现在发你的婚纱照，算不算剧透啊？” 慕汐微微一笑：“不要紧的，你该不会以为，明天我当真就穿这件吧？” “嗳？” “怎么装扮，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也对哦，不过这是你的婚礼哎，凭什么不能你说了算……”后面两句压在喉咙里嘀嘀咕咕，林元元终究没多说什么，她拿起手机喀嚓喀嚓连拍了好几张，末了自言自语道，“每张都很漂亮哎，到底放哪一张呢……” “这张吧。”慕汐似不经意的一指。 那张照片里，她站得很正，微微抬臂，像是等待着将手送入谁的掌心一般。 姿态优美，眸底泛着温柔的笑意。 林元元不疑有他，点头道：“好好，这个好看，好像宣誓时做的动作哎，就它了！好可惜哦，不能当场见证你的幸福……” 她上前，给予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元元。” 不用觉得可惜，你已经见证过了。 试完婚纱，慕汐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轿车，返回陆家。 “少夫人，您回来啦。”佣人迎了过来，“少爷刚打电话回来说，公司里有点事需要处理，可能会晚点到家，要不您先吃晚餐吧，厨房里有炖……” “不用了。” “可是少爷交代……” “我不饿，只想好好休息。” 丢下这句话，没去理睬对方，慕汐径直上了楼。 小筠的房间在最东边，路过书房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道愠怒的声音。 “凡星这个项目我陆家拿下那么多年了，你现在告诉我吃不住了？！” 凡星？ 慕汐不由顿住脚步。 虽然没怎么被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但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知道凡星一整个产业链和地皮曾经属于慕家。 她站在门口聆听了许久，不知是门内的人刻意压低嗓音还是其他缘故，后面便没再听到什么明确的信息了。 不过，自家倒台后，那些项目被拍卖瓜分，以陆家的实力全部吞下，倒也不足为奇。 这么一想，她没再停留，继续往弟弟的房间走去。 轻轻推开门，少年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昏黄灯光投映在他脸上，满满的认真，几乎看不出痴傻了。 “小筠。” 少年回过头，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姐！” 片刻后，慕筠汇报了自己的精神状态和学习情况，得意道：“我已经能够自学到高中课本了哦！” “小筠真聪明。” 她摸了摸弟弟的头。 慕筠一直是聪明的，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学习能力，要不是突发意外，他现在肯定早就跳级考上什么研究院之类的了。 也不知道迟邵到哪找来的医疗团队，加上他私底下的陪伴，这几个月以来，小筠的状况的确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除了还有些不能接受突然间“长大”的自己，以及部分记忆没有恢复外，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为什么会觉得，那样嘴硬心软的男人，对自己只有报复没有爱呢。 慕汐自嘲的笑了笑，接着对弟弟道：“小筠，你已经长大了，必须要学会独立自主和融入社会。” “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很好的学校，在g国，你去到那里以后，将会开启全新的生活。” “我明白。”慕筠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总依靠别人，姐姐为了我，辛苦了这么久，是该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看着弟弟认真懂事的表情，慕汐微微撇开头，用力眨了下眼，眨去眸底浮起的水汽后，浅笑道：“谢谢小筠，有你这句话，姐姐就……安心了。” 第135章 离 “这些年，我确实挺累的，往后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慕汐拿出手机，将一份加密的文件打包发送了出去。 没一会儿，对方回复道：【收到，您放心，一旦陆先生做出相关举动，我会立刻按照您的要求，对他进行相应的制衡，确保他不敢轻易下手】 【好，多谢。】 发出这句话后，她便删掉这个人，并清空了所有资料存档。 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 呯！ 房门被大力推开，一道微醺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陆笙澜脸庞泛红，满眼喜色：“等了这么多年，你终于快要是我的了……明天，全北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慕汐，是我老婆，哈哈哈……没有人能阻止，没有人！” 慕汐坐在床边，望着对方这副样子，心里面是既怨恨又感到悲哀。 这个人，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大哥哥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真正认清过对方。 陆笙澜一个踉跄扑了过来，将她压在身下，酒气尽数扑打在她脸上。 “汐汐好乖。”他眯起眼，笑道，“你会忘记迟邵的，你会爱上我的，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慕汐抿着唇不语，但在对方试图摸进自己衣服里的时候，抬手用力按住。 “陆笙澜，今晚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明晚才是。” “就差一天而已，有什么关系——” “你答应过的。”她眸色灼灼，“你想要我爱你，可是你连最基本的承诺都做不到，还怎么培养好感？” 粗重的呼吸顿住，陆笙澜撑起手臂，紧盯着那张甜美的娇颜，舌尖舔了下后槽牙，他思索片刻，爬起了身。 “好，我再忍一天，但明天过后，你就没理由拒绝我了吧？” 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明天过后，随你为所欲为。” 第二天一大早，慕汐就被送到了酒店。 套房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她将在这里出嫁。 女方只有两个亲友，当化妆师等都离开后，房间里显得格外冷清。 林元元四下观察完毕，小跑着回来小声禀报：“应该是婚车快来了，走廊上的保镖都撤了，剩下的那些人也下去了，我带小筠从南边的电梯走，肯定不会被注意到。” “好。” “姐姐，我不能留下来看你结完婚再走嘛？”慕筠一脸不解。 “听话。”慕汐摸了摸弟弟的脸，“背后里有我亲手准备的点心，等上了飞机肚子饿了，想姐姐了，就拿出来吃一块，其他事，一定听你元元姐的，知道吗？”顿了顿，她又用力拥抱了一下弟弟，“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姐……” 少年突然有些不安起来，踌躇着想说点什么，被林元元一把拽起了身。 “好了好了，再聊下去就走不掉了，又不是以后见不上面，搞那么煽情干嘛！” 咿呀—— 房门被轻轻挪开，溜出去两道身影。 林元元拉着慕筠一路跑到走廊尽头，拐弯前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慕汐仍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脸上明明笑意晏晏，却隐约透着几分凄婉和哀伤。 甩了甩头，再看过去时，异色又消失了，仿佛只是自己一时眼花产生了错觉。 是错觉吧？对方没理由那么伤感啊。 于是她立刻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让好友放心。 整个五星级酒店都被陆家给包下了，而几乎所有人此刻都聚集在正门处。 熙熙攘攘，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两个人从侧门离开，坐上了一早就等在路口的黑色轿车。 轿车与婚车堪堪错道而行，陆笙澜下车时无意中瞥了眼。 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手捧着花束，一脸矜贵和笑意的与周围人打招呼。 当踏入酒店大堂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脸色刷地一变，将捧花丢给身后的伴郎，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电梯口跑去。 被甩在身后的婚礼摄像及全程追踪的媒体记者们愣在当场，反应过来后，也连忙紧跟其后。 一大帮子人好不容易爬上六楼，只看到新郎一脚踢开房门，然后一群保镖就呼啦涌了过来，将他们的视线完全挡住。 “不准拍了！” “关掉摄像机！” “全部离开这里！” 陆笙澜破门而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散落在地上的婚纱和头饰，往里疾走了几步，望见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女孩正坐在那里。 长发披肩，清清爽爽，仿佛回到了十七八岁。 她闻声抬起头，眼中透着哀戚和决绝。 一只药瓶倒在手边，里面已经空了。 唇角微微勾起，一缕鲜红随即滑落。 “慕汐！！” 愤怒一下子涌上头顶，陆笙澜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女孩拖到卫生间，哗啦一下拧开水龙头，将她的头摁进水里。 “噗……咳咳……” 慕汐被迫灌下了大量的水，只觉得胃部不停翻涌。 她顿时明白对方想做什么，立刻拼命地挣扎起来，同时将嘴巴抿得死死的。 可这点力道，哪里抗衡得了盛怒中的成年男人。 胃部的积水受到挤压，尽数呕出。 下颌被用力掰开，再度摁进水流中。 如此反反复复，十几分钟后，她被折磨得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如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上，苍白的脸色倒是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想死？”陆笙澜拽着她的长发，狰狞地面容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想以一死来逃离？想用死来为迟邵守身？想都别想！” 他半抱半拖的将女孩扔到里间卧室的大床上，对着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道：“做个检查，快！” “好、好的，陆少……” 片刻，医生取下听诊器，道：“幸亏发现得及时，药物都被催吐出来，刚刚我又给她喂了些舒缓型的药水，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喉咙受到一定程度的灼伤，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开口说话，至于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行了，都出去吧！” 陆笙澜翻身上床，不顾还有人在场，双手抓住慕汐湿漉漉的外衫，撕拉一声往两边扯开。 医生一惊，忍不住道：“陆少，病人刚刚脱离危险，您……” “叫你滚出去，没听见？” “是……” 第136章 烦 慕汐躺在那里，气息紊乱，胸脯微微起伏，视线仍有些模糊。 她隐约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无力抵抗。 此刻的她，甚至连咬舌的力气都没。 “啊……” 她张了张嘴，豆大的泪珠顺着眼尾滑落。 那行清泪，更加刺激了陆笙澜。 他一手钳住她的下巴，一边去解自己的皮带，整个人似发了狂般，阴森森地低吼道：“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我就应该早点把你给睡了！” 他又俯下身，去舔舐她脸颊上的水痕：“睡过以后，你就会知道，我可比迟邵厉害多了。” “呜……”慕汐撇开头，喉头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鸣。 “何必呢，为了他自杀？汐汐，认清现实吧，他迟邵出身低贱，这辈子都不可能斗得过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千古不变的道理，什么是王？在北城，我陆家就是王！而且用不了多久，连殷家都——” 叩叩！ 敲门声传来，十分急切。 “滚开！谁都不准来打扰我！” 但门外的人坚持不懈，一边不停地拍门，一边高声道：“陆少，急事！陆总来了，让您赶紧出来！” “我爸来了又怎么样！今天不管谁来，都阻止不了我先把我的女人给办了！” 咚！ 房门被重重踹开，陆鸿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而这时，慕汐也续了点力气，猛地推开伏在上方的陆笙澜，拉高一旁的被子盖住自己，气喘吁吁的往后退。 “爸，你……” 啪！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陆鸿远怒气冲冲道：“你这个蠢货，为了个女人，快把我陆家的脸给丢尽了！你当初怎么向我保证的？你说绝不会出乱子，你看看现在，礼堂那边空着，各界的名流贵胄都在等，酒店外面全是记者！这事要怎么收场！” “有什么不能收场的。”陆笙澜面带愠怒地说道，“你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那些记者根本什么都没拍到，等会儿出去随便找个理由，再给点好处，起不了风波，至于礼堂那边……” “婚礼取消了。” “什么？！” 陆鸿远瞥了眼缩在床角、惊魂未定的女孩，将儿子拉到一旁，眉梢飞上淡淡的喜色：“你走运了，殷家派了私人飞机，邀请我们去做客，祝贺你的新婚之喜。” 陆笙澜皱起眉：“今天？不知道我今天要办婚宴吗？” “人家记得这事就算不错了，你还指望着能记住具体日子？”陆鸿远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凡事以大局为重，推迟个婚宴算什么，等这事过去，你想办几场办几场，但殷家的橄榄枝，错过可就没了！” 陆笙澜沉思了会儿，只得不甘不愿地整理起衣物。 “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坐车去机场。” “有个问题。”陆鸿远拦住他，朝着慕汐使了个眼色，“邀请的由头是新婚之喜，自然包括你这位夫人，她现在这样子，到了那边，会不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会，因为……她暂时说不出话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g国的a880931次航班现在可以过前往登机口检票了，请大家带好各自的……” “好了小筠，我们走吧。” 林元元提起行李，对着身边的大男孩招呼道。 慕汐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 事实上，从离开酒店以后，少年就有些不对劲了，变得异常沉默。 林元元知道对方还有点小孩子脾气，离开亲姐心里面多少会有点不高兴，也就没去打扰，但都这么久了，还这样闷闷不乐，就必须要开解下了。 于是她弯下腰，笑眯眯道：“小筠啊，咱们先过去，等你姐姐和姐夫度完蜜月，一定会去找咱们的，最多七八天的时间，再说了，你马上就快成年啦，不能总赖着你姐姐，往后你会有自己的交际圈，或许你在g国还能交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呢……” “姐姐不开心。”慕筠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啥？” 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满的担忧：“我说不上来，但……我知道姐姐不开心，她的脸在笑，可是心不在笑，她不喜欢那个姓陆的，她明明……有心上人，姐姐的性格很倔强，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 听着这番话，林元元喉咙紧了紧，怔愣半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筠的感觉或许没有错，可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成年人的世界。” “……有什么不一样？” “成年人的世界啊，不止有爱和不爱，还有很多复杂的东西，有时候就算不那么喜欢，但权衡利弊，也是能容忍的，甚至有时候，正因为太爱太喜欢了，才会选择退缩。”她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别想那么多了，你姐姐是个成年人，有她自己的打算。” 慕筠低下头，深吸了口气，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非常坚定的神情，大声宣布道：“我要回去！” “嚯！”林元元吓了一跳，睁大双眼仰望着比自己高出近一个头的少年，“你、你回去干嘛？” “我才不管你们世界的规则，我只希望姐姐能永远开开心心，我要阻止她嫁给不爱的人！” “说得好！” 一声高喝，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元元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准备登机的人竟然都聚在旁边看起了热闹。 她垮下双肩，扶住额头。 难道真要冲动的回去，放任满头脑天真想法的少年大闹陆家的婚礼？ 想到那样的场景，林元元一个抖瑟，到时候好友怕是不会感谢自己，而是要拍死自己！ 她顶着舆论的目光，一咬牙，硬拉上少年，一边往登机口拖，一边狠狠地说道：“不乖的小孩没人要！你姐让你听我的话，你却不听，你自以为要去拯救她，其实你是去惹麻烦的你知不知道？你烦了她那么多年，就不能乖一次吗！” 少年意气风发的眉眼顿时耷拉下来，不再反抗。 第137章 命 林元元像个老妈子一样，挎着包在通道里一顿拥挤，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一转头，看到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她啧了声，抬手一拍嘴巴，自言自语道：“让你乱说话！” “咳，小筠啊，其实元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就……”林元元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发现没法解释，忽然眼珠子一转，想起件事，忙凑过去道，“你姐不是说亲手准备了小点心么，拿出来看看呗？你想想她亲手准备的哎，这得多惊悚……呃不，多惊喜，没错，一定是给你的惊喜，快拿出来分享分享！” 慕筠在情商方面毕竟还有些迟缓，很成功的被拉开了情绪，他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 掏了半天，摸出个精致的盒子，上面还印有某品牌的logo。 林元元乐了：“这女人，吹牛都不打个草稿，好歹把盒子换了啊！” 随后一瞥封口，发现是拆过封的，顿时又狐疑起来。 难道是留着盒子，却把里面的东西给换了？ 男孩子拆东西都比较粗鲁，慕筠索性直接倒了个底朝天。 哗啦—— 几块包装完好的点心掉落出来，与此同时掉落的，还有封信。 上面写着：元元收。 “这什么？” 慕筠也看见了，瘪了瘪嘴巴，想哭：“不是说好给我惊喜么，怎么是给你的？” “别吵，等我看看。” 林元元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依她对慕汐的了解，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 应该说，今天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隐约透着古怪。 “元元，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吧？原谅我欺骗了你，等你们落地后，不用尝试联系我，也不要去打探国内的消息，你只需要把我弟弟送到接机者手里。” “对方是我父亲生前的旧友，一名大学教授，他会以监护人的身份照顾小筠，后面的事我也都安排好了。” “治疗是真的，在那边学习也是真的，但我恐怕没办法过去了，这辈子很高兴能交上你这么个知心好友，人，往往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元元，我知道你也有不为人知的心事，如果来得及，还是尽量去挽回吧，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林元元捏着信纸，愣住了。 “我姐她说了什么？” 慕筠在一边凑过来看一边问道，然而对方跟石化了一样，毫无反应。 叮！ “各位乘客，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 喇叭里传出的广播令林元元浑身一震，终于回过神。 惊惶和苍白瞬间爬上脸庞，她猛地站起身，高囔道：“我要下飞机！” 周围一片哗然，空姐连忙走了过来，柔声安抚：“不好意思，飞机快要起飞了，现在不能下去……” “不，我一定要下去，我要赶紧回去……”林元元越发激动起来，神色张惶的念叨道，“我朋友她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是您朋友的事吗，您可以等抵达g国后再联系她，这趟航班全程总共十三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请您现在先安静下来好么……” “不能等！等不了了，要出人命了！” 这哪里是什么信，分明就是封遗书！ 林元元不再废话，拽上慕筠就要往外挤，空姐连忙招呼一群人拉住他们，挣扎吵闹，场面一度失控。 忽然，副机长气喘吁吁的跑来，大声问道：“谁是林元元？” 美丽的空姐有些狼狈，指着压在座位上的女人道：“就是她，突然闹着要下飞机，你看这事……” “让她下！” “啊？” “快！把她送走！” 成功坐上摆渡车，林元元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后又紧张起来。 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往严重了说，算是违法，所以现在去往的地方，该不会是警局吧？！ “大哥！”这么一想，林元元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向坐在副驾驶上的工作人员，恳切道：“放过我吧！该负的责任我绝对不逃避，但人命关天啊！先放我离开，等确定没事了，我会主动去认罚的！” “人命？” 见对方隐有动容，她再接再厉道：“真的，我也是才发现的，不然我为啥这么急，一刻都不能等了！” 工作人员斜着眼，将他们上下一个打量，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然的表情。 这时，小车停了，工作人员率先跃下，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银灰色商务车，趴在车窗口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 正当林元元疑惑不解时，两名身高体壮的黑衣人冲了过来，以强硬但不至于伤害到她的力道，不由分说地将她拎起，拖拽着塞进了商务车里。 咔嗒，电动门合上。 一系列意料之外的操作，令她头脑发蒙。 “你们干什么——”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哥……哥？” “为什么又要跑？”林俞飞逼近，眼神阴郁。 “我没……” “这次居然跑国外去了？要不是有人刚巧看到你的航班信息然后及时告诉我，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哥你冷静点，我不是……” “你让我怎么冷静！”林俞飞怒吼着打断，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她的小腹，眼眶微红，“是谁的？” “呃？” “是外面那个男人的对吗？他叫阿默？” “啥？”那次装醉强吻后信口胡编的名字出现，林元元眼底滑过一丝心虚。 看着妹妹一脸茫然，林大少露出痛心的表情。 “所以说，你得不到喜欢的人，就去随随便便和一个野男人搞出了人命？” “……” 林元元总算明白这人在发什么疯了，自己也差点要被气疯，她磨着牙根一扬手拍在了对方头上，怒道：“搞你个头！是慕汐出事了！赶紧让你的手下放开外面那个‘野男人’，他是慕汐的亲弟弟，你这个患脸盲症的大白痴！” 半小时前还气势汹汹的林大少，此刻好似犯了错的小媳妇，期期艾艾的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偷瞄妹妹。 “接啊！快接电话啊！” 林元元烦躁的敲打着手机，急得仿佛那热锅上的蚂蚁。 第138章 夜 元元，你别急，这事应该没你想得那么糟糕，据我所知，陆笙澜那个人……」 「你知道个屁！你们男人根本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话没说完，兜头又是一顿骂，吼得林俞飞缩起了脖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第无数次失败后，林元元甩开手机，躺到车座椅上，泄气地瞥了眼身旁，看到一坨委屈巴巴的物体。 「……」 捋了把长发，她瓮声瓮气道：「不是去约会了么，怎么有空亲自过来逮我？」 「不是约会！」林俞飞立刻义正言辞的纠正，「顶多算个相亲宴，两家约着一起吃顿饭而已。」顿了顿，又不高兴地咕哝道，「你为什么不参加？」 「我怎么参加？」她莫名其妙道，「我最好的朋友结婚又再三托付我重任，我能不去？」 「那你不能提前说一声么？我让秘书改个时间就是了。」林大少没好气道。 「这事，我跟爸妈说过了。」林元元尽可能平静地解释道，「那种场合只要长辈到就行，其实与我没多大关系，所以……」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答应去相什么亲！」 这句话吼得理所当然，吼完之后，车里陷入一瞬间的寂静。 林元元愣了好半天，舔了舔唇瓣，艰涩道：「为了我？什么意思……」 望着女孩满脸疑惑，以及隐约透着震惊的表情，林俞飞心中一个咯噔，恨不得拍死几分钟之前胡言乱语的自己，他急急中生智，忙道：「咳，你可是我最亲最疼爱的妹妹，我的结婚对象，当然必须要经过你的同意啊，你如果不满意，那我铁定是不会考虑，怎么样，感动吧？」 「呵……」她苦涩的笑了笑，抬眼看向对方那张充满讨好意味的脸，忽然间觉得好累，累到几乎想坦诚一切。 「林俞飞……」 「啊？」被这么正式的一叫，男人立刻危襟正坐。 她微微红了眼眶，认真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以后……各过各的，不要总来烦我好么，我不想管你的闲事，你也不要来管我究竟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连我亲妈都不这么管我，你不过是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而已，不觉得……过分了吗？」 难得的，林俞飞沉默了。 以前妹妹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什么嫌他烦啊之类的，但他知道那都是些玩笑话，而此时此刻，却是真心话。 他垂下头，不敢让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失魂落魄。 空气，再度变得安静。 就在林元元待不住，恨不得想换辆车坐时，衣袖被小心翼翼地扯了扯。 「元元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我姐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元元这才想起，后面一排还有个被迫看戏的慕筠。 幸好，她刚刚没有失态，否则怕是要吓坏小孩子。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她想了想，委婉道，「你刚猜得没错，你姐她确实是有些不开心，不过问题不大，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开心起来的。」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折腾，他们又从机场返回到了酒店附近。 一下车，一名助理匆匆走近。 「老板，酒店封了，现在不让进。」 不等林俞飞开口，林元元抢先道：「不让进？什么意思？」 「陆家方面没给解释，只是听说婚礼取消了……」 她脸色一白，拔腿就要人堆里冲，被一把拦住。 「别激动，等我打个电话……」林俞飞劝道。 「我怎么能不激动！连婚礼都取消了，肯定是出大事了啊！」 「冷静点，她弟弟还在旁边。」林俞飞提醒道。. 林元元望向慕筠，少年一脸惶恐，肩膀微微颤抖着，她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挣扎着小声哀求道：「哥，放我过去，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看看，慕汐她……她是想自杀啊，都怪我，我明明觉得不对劲却没有及时阻止，都怪我……」 林俞飞没想到这么严重，心下一震，刚准备说什么，另一名手下来报。 「老板！阿勇说大概半小时前，有辆宾利从酒店地下停车场离开，后座有两男一女，女人年轻漂亮，不过脸色非常不好……」 「他们往哪边去了？」 「仓南路方向。」 「查交通监控，剩下的人，一起追！」 一路狂飙，期间林俞飞不停地打电话给陆笙澜，然而对面一直不接。 「靠，那家伙搞什么鬼！」 没想到这一追，竟追到了郊区的私人机场。 「抱歉，你们不能进去。」工作人员道。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拦我！」林俞飞厉声道。 岂料对方面不改色，依旧平静地说道：「不管你是谁，殷先生没邀请你们，请立刻离开。」 说话间，不远处的通道口走出几人。 慕筠竟是率先反应过来，猛扑向铁丝网，大喊道：「姐姐！」 纤细的女人闻声一颤，迟钝地四下搜寻，可还没得她看清，就被身旁的男人抬手用力将头扳了回去。 「姐——！」 螺旋桨刮起阵阵狂风，吹得少年耳畔嗡嗡作响。 隔着沙尘，慕筠望见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陆大哥半强迫地拖拽着姐姐往前走，同时回头向他投来不经意的一眼。 那一眼，似曾相识。 充斥着烦躁和阴狠，还有一丝轻蔑。 耳边的嗡鸣声霎时加重，慕筠突然觉得自己整颗脑袋仿佛被人扔进了海水里。 又咸又涩，浮浮沉沉，胀痛得要命。 「呃……」 他踉跄两步，忍不住抱住了头。 刹那间，眼前闪过各种画面。 父亲严肃不失慈爱的面孔，母亲温柔的笑靥，小伙伴们吵闹着跑来跑去，最后是姐姐身穿华丽的衣裙，原地转了一圈，甜笑着回头问他：「小筠，我这样穿漂亮吗，呵呵……」 画面一转，黑夜，争吵，拖拽推搡间，人影如风筝般坠落，鲜红似受到挤压的浆果一般炸开。 一道光闪过，照出了高站在天台上的人影。 那张脸…… 「啊！！」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38章夜免费阅读. 第139章 殷 痛苦而凄厉的哀嚎传来，林元元循着一看，大惊失色，顾不上交涉了，急忙跑了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 「小筠？你怎么了小筠？！」 慕筠双膝一软，昏厥过去。 「小筠——！」 飞机升空，离地面越来越远。 慕汐无力地拍打着玻璃，满心焦急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她死死的瞪向身边的男人，通红的双眼中充满了恨意。 「别这样看着我。」陆笙澜俯身逼近，低声道，「如今的局面由你一手造成，我对你们姐弟俩那么好，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从你自杀的那刻起，他就不再是我小舅子了，他的病我不会再管，而你，注定逃不开我的掌心。」 「这次去殷家做客，你最好乖乖配合，别以为迟邵往后有了准备我就搞不垮他，我有得是办法整他，还有，想想你弟弟，汐汐，别再让我失望了……」 第二次来到殷家的城堡。 这次，那位自视甚高的管家，明显态度好转了许多，客气道：「请几位随我来，老爷和少爷已经在主厅静候许久了。」 陆家父子不免有些受宠若惊，陆鸿远颇为感慨地说道：「上次宴会上真是招待不周，殷旭少爷亲自送礼，我应该竭力挽留的，笙澜啊，等下见了面，你可要代为父好好赔个罪。」 陆笙澜正准备也装模作样的说几句，却听那老管家悠悠道：「提议邀请你们的，不是旭少爷。」所以不用在这里一个劲儿的套近乎了。 「嗳？那是……」 「是刚认祖归宗的大少爷。」说着，管家推开了沉重的大门，躬身道，「请吧。」目光滑过那名一直没说过话的年轻女人，画着浓妆的面孔漂亮明艳，双眼却有些空洞无神，老管家收回视线，本本分分的转身走开了。 「殷家不是只有一位继承人么，什么时候又来了个少爷。」陆笙澜小声嘀咕道。 「私生子吧。」望着玄关后方透出的身影，陆鸿远压低声音道，「什么时候认回的不知道，但前两天城南日报有正式报道过，据说目前已经接管了一部分产业，这位大少爷不简单啊。」 慕汐听着前方的窃窃私语，面无表情地挪动着双腿。 喉咙很疼，全身各关节像被碾压过一样。 这些，都是昨天之后，留下的伤痛。 这些疼痛，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自己还活着。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她恨不得破罐子破摔，大闹一场，可这世上还有她在乎牵挂的人。 终究只能穿上这身高定套裙，像个昂贵的娃娃一般，接受命运的摆弄。 主厅很大，极致奢华的布置，仿佛北欧某国家的宫殿。 棕色的真皮沙发上坐着名五十几岁的中年人，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两名菲佣跪在身边，正认认真真的按摩。.. 中年人听到脚步声并没有抬头，仍专注于手中的报刊，似随口般招呼了声：「几位请便。」 佣人们倒是十分殷勤，立即端上茶点和雪茄供来客享用。 陆笙澜浅尝了口茶，显然比上回来访时喝的那壶要高档得多，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可坐下来这么久，没有看到传闻中的大少爷，而殷家的家主又像个旁观者一样，迟迟不开口，这场面，逐渐陷入局促和尴尬。 就在陆鸿远打算厚着脸皮主动搭话时，阳台门被推开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陆氏父子俩立即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来人身形高大但不显壮硕，约有一米八七左右，重点是脸上戴着副银灰色的面具，脖颈处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有些深，像是被严重灼烧过，令人不由猜测起他之所以藏起真面目是因为毁容毁得完全没办法见人。 「父亲，国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 男人走到殷文博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他的嗓音很是低沉，像被烟熏过一样哑。 听到这句话，中年人终于从报纸后方抬起头，没有给予表扬或者肯定，只淡淡道：「北城的项目，我可以给你两百亿，至于怎么做，找谁合作，你自己决定。」 说完，抬了抬手，跪在地毯上的菲佣们连忙起身，从角落推来一架电动轮椅。 殷文博熟练的挪坐上去，一脸淡漠的离开了。 从头到尾几乎没聊上一句话的陆氏父子：「……」 北城，两百个亿。 他们终于意识到，今天这次会面，真正需要讨好的，是面前这位空降的大少爷。 与这两百亿相比，之前陆家想争取的那个项目，简直不值得一提。 男人走到殷文博坐过沙发位旁坐下，交叠起一双长腿，俨然是上位者的气势，完全没有初入豪门的怯然。 陆鸿远暗付，难怪这么快就被委以重任，看上去野心勃勃，确实比那个殷旭强多了。 「殷大少，这次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准备。」陆鸿远赶紧献上礼物，「小小心意，希望您喜欢。」 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雕刻精致的玉器。 东西虽小，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价值少说也有个大几万块。 如果是给殷文博，陆鸿远可能还有些忐忑，但以对方的阅历，他觉得这种分量的礼物，应该足够当敲门砖了。 谁知，男人连瞥都瞥一眼，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面具后方的眸光扬起扫了过来，忽地在某个方位停顿住，接着慢吞吞的开口道：「这就是前段时间红遍北城的那个小模特？」 「啊，是、是的。」陆鸿远忙抛去一个眼神，「笙澜，还不快介绍一下？」 陆笙澜十分不喜欢对方的目光，身为男人，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所有物正被别人觊觎，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还是迅速撑起了虚伪的笑容。 「我妻子她……」 「领证了吗？」 冷不丁地一句，令陆笙澜感到诧异，可那人的表情全部藏在面具后方，根本看不到分毫，他摸不准这位殷少爷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道：「还没，本来是昨天办喜宴，今早预约了民政局的排号……」 「嗯。」 一声轻哼，再次打断了陆笙澜的话。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39章殷免费阅读. 第140章 求 一时间，陆笙澜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面甚至有点想骂人，脸上得体的微笑也越来越僵硬。 所幸接下来，这位殷大少没有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只道与他们有正事要谈，请慕汐去其他房间稍候。 陆氏父子更关心正事是什么，对这种小事自然没有意见。 而慕汐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关注过事态，当陆笙澜拍拍她的肩，告诉她可以先去休息时，她便立即站起身，跟着佣人出了主厅。 浑然不知有一道视线，一直锁定着自己。 女人离开后，气氛顿时由寒暄转向严肃。 「刚刚你们也听见了，我打算在北城搞个大项目。」殷家大少爷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项目，将颠覆整个北城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资金我有，需要的是一个在北城有威望、自身诚信度高的合作方，不仅有能力吃得下，最重要的，是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毕竟，我不希望最后毁在自己人手里。」 「规划和大致方案在这里，你们可以看看。」 两份文件抛了过去，陆氏父子相视一眼，双双接过翻开。 看完，两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浮起了激动。 不过激动之余，考虑到需要付出的代价，又不禁面露迟疑起来。 陆笙澜以余光瞄向父亲，有些话他想要说，但介于殷家人在场，又没办法直接开口，因此有些焦急。 而陆鸿远其实也有同样的念头。 正准备找个委婉的理由，提出先回去和股东们做出商议时，侧门被突然推开，一人匆匆走近，对殷大少附耳几句。 「抱歉。」男人客气又疏离的说道，「失陪一会儿，两位请自便。」.. 这简直就像是老天爷在赏机会。 「好的好的，您忙。」 陆氏父子迫不及待地应道。 主厅的大门一合上，陆笙澜刚准备开口，却被陆鸿远轻咳一声制止住了：「年纪大了，坐时间长了胸口有点闷，笙澜啊，陪爸爸去露台走走吧。」 陆笙澜这才意识到，周围还站着不少仆人，保不齐里面有耳目。 他们所在的房间位于别墅三楼的东南角，站在露台上，视野非常广阔。 既能眺望澎湃的大海，又能看见庄园巍峨的正门。 陆笙澜双臂撑着扶栏，俯瞰着这一切，坚定宣布：「我打算竭力争取，董事会那边，还请父亲帮忙从中斡旋。」 「不行，这事得再好好考虑一下。」陆鸿远皱起眉，「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相当于大半副身家，一旦……」 「没有投入，哪来回报？咱们陆家的身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变过了，哦不，是在走下滑路，新生势力越来越强大，要是再不做出改变，早晚有一天会被时代所淹没，父亲，难道你不想让身家翻个倍？难道你不想有朝一日，在大家口中，陆家能与殷家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么？」 陆鸿远沉默了。 他当然想，但他已经退居二线，万事偏向以保守为重。 「我现在只担心的是，这么好的事，其中会不会有些什么猫腻，爸，你对殷家的了解比我要深，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大事面前，父子间的恩怨暂时先放一边。 陆鸿远沉吟片刻，道：「殷文博之所以到场，显然是在给他刚认回的长子撑腰，那么这个项目就不可能是小打小闹的儿戏，虽然前期我们投入得比较多，但殷大少那边给得也不少，陆家和殷家向来无仇无怨，实在没必要在里面做文章，至于猫腻……两方合作哪有真正坦诚相待的，加倍谨慎就是了。」 越是商议，越是对未来充满了憧憬，陆笙澜仿佛已经看到陆氏在自己的带领下登上了全球富豪榜前十。 两人讨论了半天，忽然想起件事。 「那位殷少爷只不过让我们看看，但没说希望和我们合作？」 「没来得及明说而已，但肯定是这么回事了，要论在北城的声望，咱们陆家……」 陆鸿远自信满满的话语还没说完，汽车发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们顺着望去，只见一行人穿过庭院走向正门。 双方握手道别，其中一拨人坐进轿车，临行前，为首的将头探出半降的车窗，一张老脸笑得堪比风中雏菊。 戴着面具的那位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从他亲自相送这点来看，对于彼此间的交谈，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郁修贤那个老狐狸怎么也在这儿？」 「废话，肯定也是为这个项目来的！」陆笙澜沉下脸，「早该知道，我们只是其中之一，而不是唯一！」 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陆鸿远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先前没打听清楚，带着一份见面礼便跑来了，殷家主那边说上不话，剩下的玉器古董对方又看不上……」陆笙澜徘徊几步，看到楼下的那人返身往回走了，连忙拉上父亲，一边也往主厅赶，一边低声道，「比身家，大家都差不多，下面就看诚意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份合同给拿下！」 五分钟后，三人重新聚首，这回气氛明朗了许多。 就双方合作的利端，陆鸿远开门见山地进行了阐述，并在话语中给予了一定的弹性空间。 陆笙澜紧接其后，讲明北城目前的情势，告诉对方，想要将这个项目做大做强，那就必须要跟他们陆家联手，才是上上策。 父子俩轮番上阵，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而那殷家长子不知是听得满意，还是不满意，一直没怎么发声，但也没有阻止。 在希翼中沉浮了两个多小时，陆笙澜的心态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 「嗯，你们陆氏集团各方面确实符合我的预期，这份合同……可以签。」 虽然窗外天色已暗，但对于陆笙澜来说，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变亮了。 「不过……」 男人搭在膝头的手指微微点动着，显然有些额外的条件。 「有什么要求，您请直说。」陆笙澜忙表明态度，「一定能做到。」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0章求免费阅读. 第141章 斑 男人轻笑了声，对于这句话有些不以为然。 或者说，他知道不会获得拒绝。 「之前，看过慕小姐的海报和广告，心有仰慕，一直想找个机会请来做客，没想到，机会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她退圈结婚的消息，我这个人比较执着，没达成的目的不会轻易罢休，不知道陆少是否愿意割爱呢？也不用太久，两个月吧。」 「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之后，我们之间的合作也步入正轨了，到时候我会将她完完整整的还给你，怎么样？」 纵使再想要讨好对方，这一瞬间，男性的自尊致使陆笙澜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笑意。 他腾地一下欲站起身，却被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肩膀。 「干什么！」陆鸿远压低声音叱道，「你还想不想谈合作了？」 「可是他——」 「没有可是！一个女人而已……」 「汐汐是普通女人吗，她是我老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陆笙澜的脸面往哪里搁？！」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那不是还没结婚么。」 陆笙澜看向对面，那男人一点也不急切，仰靠在沙发上抻开一条胳膊，给足了他们商量的空间，但能感受得到面具后方透出的眸光十分冷冽。 显然，假如他真的拒绝，不仅谈不成合作，还会落下一个得罪的下场。.. 他甚至怀疑，从一开始，对方就已经想好了附加条件，所以这么急不可耐地让自己带着慕汐前来。 其实这种事，并不鲜见。 商界的老板有时候为了巴结上面行方便，会将被看中的妻女送过去。 只不过，他没想到，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憋屈。 他陆笙澜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你就是对她太好了，给了她那么多，可结果呢？她始终不识好歹。」陆鸿远继续在一旁小声劝说道，「现在总算能作用，能回报你了，还犹豫什么？那人身上有残疾，八成玩得比较狠，正好帮你调教一下，等两个月后接回来，肯定对你服服帖帖的，反正早不是什么原装货了，你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考虑得怎么样了，陆少？」低哑的嗓音里透出不悦及不耐烦。 陆笙澜深吸了口气，磨了磨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汐汐她……胆子比较小，还请殷少您……多多关照。」 面具后面的脸似乎笑了起来。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吱呀——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慕汐僵硬地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陆笙澜。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正准备走过去，却听对方淡淡道：「汐汐，你留下来，陪殷先生两个月。」 空洞的圆眸逐渐睁大，她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陆笙澜撇开视线，不怎么敢与那两道震惊的目光对视。 「听殷先生的话，两个月后，我会来接你。」 圆眸迸发出深深地恨意，慕汐大步往前冲去，快要冲到门边时，陆笙澜一侧身，咚地一声甩上了门。 呯呯呯！呯呯呯！ 如果她能开口，一定会把对方骂得狗血淋头。 可此时此刻，只能通过拼命捶门来发泄着满腔的怒火。 想着关门前看到的那抹凄厉眼神，陆笙澜有些不忍，但他很快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怀着心头那点爱而不得的恨，哄骗道：「汐汐，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咱们之间的纠葛可以一笔勾销，在这段时间内，我还会帮你照顾你弟弟。」顿了顿，又恐吓道，「但如果你不配合，后果怎样你应该清楚，林小姐虽然是你朋友，但他哥是个商人，和我们陆家也有合作，北城的一切，都掌握在我手中，想想你在意的人，别再做傻事。」 呯呯呯！ 「啊……」 她哑声嘶吼着，仿佛一头盛怒中的小兽。 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没一会儿，窗外隐约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她扑到落地窗前，望见接他们来的那辆加长版轿车正缓缓驶离庄园。 夜色浓重，四周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像是要撕碎吞噬什么。 这是座孤岛，也是座囚笼。 她滑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助地环抱住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响动。 慕汐警觉抬头，只见一名女佣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手里捧着一叠衣服。 将东西放下后，两人便走了出去。 喀嚓，锁又落下了。 咕噜，咕噜。 肚子不识时务地叫了起来。 从昨天到今天，几乎没吃几口东西。虽然她没有胃口，但终究无法忽略机能的需求。 可仍然完全不想动。 慕汐呆坐在原地，继续发着愣。 当夜幕完全笼罩时，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这般自虐下去，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得尽快恢复，然后竭力自救。 下定决心，慕汐努力撑起虚软无力地四肢，走到餐桌前，挑了几道清淡的菜色，味同嚼蜡的填饱了肚子。 接着来到床前，翻了翻那堆衣物，发现款式简单，质地偏柔软舒适。 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至少说明，那位殷先生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但她不打算做出洗澡换睡衣这种妥协暗示性的举动，思索片刻，立刻在屋子里四下寻找起来。 找了半天，没找到纸笔。 她咬了咬下唇，摔碎了一只瓷勺，然后将锋利的碎片藏到枕头下面。 刚做完这些，门又被推开了。 女佣们训练有素，收拾好餐盘后，默不作声地退下。 没人发觉少了把勺子。 慕汐暗暗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送到底，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 「大少爷好。」 「慕小姐已经用过晚餐，但还没有沐浴。」 低哑的嗓音「嗯」了一声，伴随着不轻不重地脚步声，穿着藏青色真丝睡袍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慕汐以为看见了迟邵。 可她很快就甩去脑中可笑的念头。 怎么可能呢？ 简直是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只不过身形有些相似而已。 啪嗒。 男人抬手关掉了一部分灯，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种旖旎的昏黄中。 不过慕汐认为，对方应该是为了掩饰脖颈及裸露在面具外的斑驳皮肤。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1章斑免费阅读. 第142章 强 她恨自己没办法讲话，只能尽可能地运用肢体语言，摇头摆手，外加以眼神去表达拒绝。 豪门的人，通常会保持一定程度的体面，只要对方愿意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她就能…… 可惜，她猜错了。 体面，那是留给白天的。 入了夜，越是站在金字塔上端的人，越是容易化身为兽。 男人视而不见她满脸的张惶和抗拒，反手锁上门，然后开始脱睡袍。 他解腰带的速度很慢，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游刃有余，一边慢慢走近一边欣赏着女孩惊慌失措的样子。 咚！椅子推倒了，他轻松越过。 咣当！花瓶砸碎在男人两步之遥的地方，被他侧身闪开。 慕汐将手边能充当阻挡反击的物件，全都用了个遍，但对方显然不是那种脑满肠肥的商人，反应和身手都非常敏捷。 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乒铃乓啷的声响以及急促的喘气声。 到最后，累得满头大汗的她，再没东西可砸，也没地方可躲，被逼到了床边。 膝弯撞到床沿，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跌坐在柔软舒适的床垫上。 「呼……呼……」 胸脯剧烈起伏，晶莹的汗珠混着眼角沁出的一点湿气，顺着脸颊消瘦的弧度，不断地滴落。 楚楚可怜，狼狈至极。 男人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冷冽的眸光中不含一丝怜悯。 「你的未婚夫，为了巴结我，把你送给我玩两个月。」 低哑难听的嗓音，平静地陈述着这一事实。新 说完，他俯身压了下来，刚碰到衣服扣子，又突然抬手，紧紧地握住了女人的细腕。 昏暗的光线中，瓷器破口正闪烁着锋利的光芒。 差一点点，就要割上自己的动脉。 黑黢黢的眼眸，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与身下人惊恐又绝望的目光对上。 「你要是个聪明人，就该想着如何讨好我，而不是做出这种蠢事。」 断掉的瓷勺被甩开，撞在角落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男人宽大的掌心握上慕汐脆弱的脖颈，似把玩般缓缓抚弄。 陌生的男士香水味，与阴冷狠戾的话语，一同迎面袭来。 「别惹怒我，否则，我会让养在后面那片海域里的鲨鱼，也尝尝你的滋味。」 对于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来说，这种恫吓根本引不起什么恐慌。 对方话音刚落，慕汐便再次以掩耳不及迅雷地速度，猛地一低头，扑向男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咬得很深，鼻间几乎立刻嗅到了血腥气。 被推开之后，她做好被殴打，甚至真的如他所说，被扔到鲨鱼池子里的准备。 连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的陆笙澜，都被激得忍不住扇了她巴掌，何况一个刚得势的上位者，一个言语凶残的陌生人？ 但无论被怎样对待，都好过被侮辱。 慕汐颤抖着，微微闭上眼。 谁知，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却是落下了一块厚布，蒙上了双眼。 本来就没法说话，现在又看不见，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察觉到手腕被松开，她立刻挥舞起双臂，想去扯眼睛上的布，但对方显然更快一步，一条同样材质的布条代替掌心缠上腕部，将两条胳膊系在了一起，按在头顶上方。 鞋被丢下床，随即腿上一凉，丝袜也被撕扯开。 「啊……」 她无声地嘶吼着，整个人像案板上的鱼，不停地挺动。 当小腿无意间蹭到一片紧绷光滑的肌理时，立刻如触电般往回缩。 这个人……这个人已经把衣服完全脱掉了！ 「需要这么激动么，你的未婚夫都不介意。」低哑的嗓音贴近耳边，「或者说，他介意也没用，因为他知道，只要我想要你，他就只能乖乖地双手奉上，这就是现实。」 大手握住她的脚踝，覆着薄茧的掌心慢慢摩挲过细腻的肌肤，感受到一阵阵颤抖。 「慕小姐，把我伺候得满意了，或许两个月之后，你可以留下。」男人温热的唇落在她颈侧，「跟着我，肯定比跟着那姓陆的，能得到更多……」 回应男人的，却是更加激烈的挣扎。「呜……」她什么都不要！只想离开，放开她！快放开她！ 这下，男人似乎真的动了怒，重重地压了下来，将裙摆完全推到腰间，一边毫不怜惜地探去微凉的指尖，一边冷声道：「就这么爱他？为了一个抛弃你的男人，不怕得罪我……」 「呜呜！」才不是！她才不是为了陆笙澜！ 许是精神受到的刺激太大，也可能是潜意识里想要逃避，最后关头，娇躯抽搐一瞬，四肢软软地垂落不动了。 覆在上方的男人停下动作，没戴面具的脸庞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平缓呼吸，揭开早已泅湿的遮眼布。 女人陷入昏厥，双眸紧闭，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得糊成一片。 他伸出手，想拭去眼尾滑落的水痕。 当指尖即将碰到时，又紧握成拳。 男人撇开头，翻身下了床。 穿戴整齐，一拉开门，与一道戏谑的目光对上。 「这么快？大哥，这点你可不像咱们爸，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那叫一个勇猛！」 说话者倚着墙，双臂环胸，一只脚抵着地面抖啊抖，相当的吊儿郎当。 不等男人开口，殷旭又嬉皮笑脸地说道：「当然了，如果爸他没出意外伤了下肢，我恐怕会多一个名正言顺的弟弟，而不是来路不明的哥哥。」 旁边的佣人听得一头冷汗，战战兢兢道：「对不起大少爷，二少爷他一定要上来……」 虽然这位大少爷来殷家没多久，但手段雷厉风行，加上比起二儿子，老爷显然更看重这个大儿子，下人们看盘下菜，自然不敢怠慢。 「把王妈和李医生叫过来，晚上守着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是，大少爷。」 男人交代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被视为空气的殷旭顿时沉下面孔，那张称得上俊俏的脸庞不笑时，显得有些阴鸷。 「二少爷……」女佣怯怯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您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2章强免费阅读. 第143章 逃 休息？」殷旭冷笑一声，「我看这里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像我妈一样，长眠不醒吧！」 「不是的二少爷……」 女佣急切地想要解释，可对方显然没兴趣听，丢下这一句后，便也转身离开了。 对面走廊拐角处，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孙普。」 「是，老爷。」管家从身后走出。 「你觉得，阿邵那孩子，是真心诚意来帮我的吗？」 「您对大少爷那么好，他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有二心呢。」 「呵。」 殷文博笑了笑，没说什么，熟练的操控着轮椅，隐入暗色中。 哗啦——哗啦—— 慕汐闭着眼，耳边传来一阵阵令人愉悦的声音。 像风声，又像水声，时轻时重，时近时远，好似一首催眠的乐章。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叶扁舟，正徜徉在大海…… 大海？！ 圆眸猛地睁开，奢华的布置映入眼帘。 她坐起身看向右侧，一望无际的海景，非常美丽。 单单这么看着，就好像她是来度假的一般。 可事实上…… 突然，她察觉到自己身上十分清爽，低头一看，皱巴巴的套装裙已经换掉了。 小脸顿时惨白。 可她毕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仔细检查感受了下，又松了口气。 看来，那位殷大少对死鱼没兴趣，昏过去后，就放过了自己，并且…… 看着身上这件舒适的睡裙，慕汐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对方的体贴。 但再体贴又怎么样，她终究是俎上鱼肉，逃得了一晚，逃不过第二晚，所以，该趁着白天的时间，好好想个脱身的办法了。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女佣们推着餐车走进。 做简单的清扫，摆盘，全程目不斜视。 离开时，一直沉浸在思索中的慕汐猛然回神，连忙跃下床，拽住了走在最后的那名女佣的衣服。 对方吃了一惊，不知被叮嘱过什么，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慕汐睁着双无辜的眼眸，尽可能地表现出善意，比划着表示，因为嗓子没法发声，希望收盘子的时候，能给她一些纸和笔。 这名女佣比较年轻，在发现她是个「哑巴」之后，脸上立刻露出同情怜悯的神色。 「我可以给您送纸笔，但请您可千万不要再做昨晚那种事了。」 慕汐毫无心理负担的连连点头，答应得相当迅速又诚恳。 洗漱完毕，来到餐桌旁，看着满桌的银器餐桌，她不禁冷笑了声。 还真是谨慎啊。 吃完早餐，慕汐好好洗了个澡，接着从那堆衣服里挑了一套杏色的春装裙，穿戴整齐后，又对着镜子吹了个婉约的发型。 当那名小女佣做完本职工作，悄悄溜进来时，看到坐在窗边的女子，不由发出一声赞叹。 「慕小姐，您好漂亮啊！」 慕汐含着笑，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抱歉啊，我不怎么上网也没时间看电视，听说您在北城是个很有名气的模特儿，是真的吗？」小女佣直率的问道。 她接过纸张，写道：【职业是模特，名气谈不上】 「你可别谦虚了！要是没名气，怎么会被咱们大少爷看上呢！」 心直口快地囔囔完，小女佣这才发觉失言，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慕汐皱眉：【你们大少爷，之前见过我？】 难道这次的事，是对方有备而来，不是临时见色起意？ 小女佣挠了挠头，支吾道：「就……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在大少爷的房间里，看到过慕小姐您的照片。」说完，又紧张道，「这事你可别告诉大少爷，我……」 慕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微微一笑。 「对哦，您不能说话……呃，我不是在嘲笑您啊，不过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开口了啊，大少爷好像并不知道呢，实际上，我们也都以为您只是高冷而已。」 她并不打算细说，写道：【出了点意外，过段时间应该会好的】 「啊？意外啊，好可惜，您的声音一定很好听呢。」 小女佣显然是个话痨，在慕汐刻意的引导下，没一会儿就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聊得正欢时，她托着腮装模作样的轻叹了口气，写道：【外面的天气真好啊，我能出去逛逛吗？】 小女佣面露为难：「恐怕不行，大少爷临走之前交代过，让我们看紧您。」 【本来就闷，在房间里呆上一整天的话，会更烦躁的，等那位回来，我估计还是给不了好脸色，看你们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女人的心思，喜欢一个人，就是把她关起来吗？】 慕汐顺手画了个鬼脸，将严肃的话题推向轻松的气氛，仿佛只是在闹脾气，而不是有其他心思。 果然，小女佣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跟着口无遮拦的打趣道：「以大少爷那张脸，大概不敢走正常方式向您示爱，担心将您吓晕过去吧！」 慕汐垂下眼睑，晃了晃笔尖。 其实她并不歧视那个面具人，如果真是自己的粉丝，还要说一句感谢喜欢。 可惜的是，对方用错了方法。 强迫和囚禁，本身就是在犯罪！ 当然，助纣为虐的还有陆笙澜，她慕汐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所有物，凭什么被他自作主张地当做礼物送给别人享用？！ 「慕小姐，您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不怎么好？」 脆生生的嗓音拉回了慕汐飘远的神智，她连忙调整了下心态，写道：【要不你陪我一起下去吧，相当于在一旁守着，这样不算违背你家少爷的交代，我也能适当的放松心情，心情好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我的脸色不至于那么差，他看着能高兴些，主人高兴了，你们当佣人的就能少受点责骂，怎么样？一举多得】 小女佣看着那一大段话，愣了好半天。jj.br> 她发现自己竟没办法拒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好……好吧。」 来的时候心不在焉，此刻漫步在草坪上，慕汐才真正感觉到这座庄园的宏伟。 实在太大了。 殷家真是懂得享受。 父亲在世的时候，曾提起过这个家族，没多作什么评价，只说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付出的，自然也不同。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3章逃免费阅读. 第144章 路 假借着欣赏风景，慕汐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 由于地形的优势，这里的安保其实不算太严格，死角还是挺多的，逃出去不是问题。 问题是，逃出去之后，要怎么离岛？ 直升机她倒是会开一点，但恐怕没那么好抢…… 「风景是真好，但其实也就老爷一直住在这边，二少爷常年南来北往的跑，老爷不叫他，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回来的，大少爷倒是挺安分，只在公司和庄园两头跑，不过这才一个月不到呢，往后怎样很难说了，毕竟再好的风景，天天欣赏，也会腻的……」 听出点哀怨的苗头，慕汐立刻写道【交通确实不大方便，难道进出岛就全靠飞机么，那你们要出去怎么办呢？一架飞机也装不下几个人啊】 小女佣乐了：「慕小姐您说笑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有资格去坐那个，那都是接送客人用的，我们的话，当然只能走陆路咯！」 【陆路？这里不是孤岛吗？】 「当然不是。」小女佣毫无防备，在那双猫系圆眸的注视下，一五一十的说道：「其实后面有条小路的，连着南岸，只是那条路太窄了，从地图上看几乎看不出来，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座独立的岛屿，除了正常采买，平时我们如果有出岛需求的话，一般是先登记，然后由管家安排司机，开车送我们出去……」 慕汐听得连连点头，一副饶有兴致地模样。 本来她还想让对方把小路的方向指出来的，但考虑到打听得已经够多，担心暴露心思，只得忍住了。 小女佣虽然热情，可到底不敢带着她闲逛太久，一个多小时之后，便回了房间。 整个过程没发生任何意外，守着这层楼的佣人们见状，也稍稍放下了警惕。 接下来，慕汐利用一下午的时间，又陆陆续续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小路的情况。 傍晚时分，她做好一切准备，按下了电铃，告诉门口的人说中午没吃饱，想要提前吃晚餐。 不知道那位殷大少对她是不是真的迷恋，至少除了限制自由，其他方面没有一点怠慢。 短短十几分钟，佣人们就殷勤的送来了餐点。 「慕小姐，您慢用。」 慕汐坐在餐桌旁，颇为矜持的点了点头。 当人一离开，几乎同一时间，她跳蹿起来，跑到餐车面前蹲下，拉开下方的小门。 不出所料，满满当当的备用餐具。 眼底浮起一丝欣喜和兴奋，她立刻撸起衣袖，当起了搬运工。 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前提下，连跑了四五趟，把餐车下面的东西全部搬进了浴室。 然后将桌上的食物倒掉一小部分，用筷子拨拉成吃完的样子。 紧接着，她脱掉身上的洋装，换上从角落里翻出的佣人制服，利落地扎起长发，把应急手电筒和一些搜刮出的小工具塞进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后，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海风开始呼呼地吹。 慕汐深吸了口气，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打开浴室的花洒，返身钻进餐车。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敲两声后推开了，脚步声渐近。 「慕小姐？」 她屈膝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女佣又狐疑的叫了两声，身后的同伴道：「别叫了，没听见浴室有水声么，阿珺说这女人嗓子哑了没法说话，你再怎么叫她也不会应的，咱们直接收拾了出去吧，待会儿大少爷该回来了。」 「好。」 两人立即手脚麻利地干起活来。 一阵碗筷的撞击声后，慕汐感觉到自己开始缓缓移动。 穿过走廊，来到电梯口。 下了电梯，左拐右拐。 按照她的推测，这辆餐车会先去厨房，然后暂时推放到储物间。 储物间在一层的西角落，连着后门。 她抱紧膝盖，心中不停地盘算着，一遍又一遍预测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方案。 咯吱—— 车身突然一顿，她连忙撑住四周，生怕撞击出声响来。 「大少爷好。」 大、大少爷？！ 还真是出师不利啊！ 本来就紧张，这下心脏更是呯呯呯狂跳，声音大得她真怕外面的人都能听得见。 「谁的餐？」 「是慕小姐，说饿了，就提前吃了晚饭，吃得蛮多，胃口还挺不错的。」 「嗯。」 简单几句对话，慕汐听得背后浮起一层冷汗。 莫名地，她对这位面具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 就像此刻躲在餐柜里，她不担心别人，却唯独觉得他很有可能突然拉开柜门。 说是心有灵犀，似乎不怎么准确，但…… 胡思乱想间，推车再次缓缓前行。 慕汐松了口气。 但很快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虽然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可那人听说她心情似乎不错，会不会立刻进房？ 时间紧迫，她最起码得赶在对方发现之前，先离开这座庄园！ 幸好很快就抵达了厨房，并且没再发生任何曲折，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女佣们停放好餐车，就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地方小有小的方便，大也有大的好处。 地广人稀，慕汐猫着腰穿梭在走廊过道，幸运的没碰到半个人。 就算听见说话声，通常稍微避一下，也就躲过去了。 两分钟后，她顺利的摸出后门，翻过了铁丝网，沿着杂草丛生的碎石路，跌跌撞撞的往旁敲侧击到的方位跑去。 白天的海岛有多美丽，夜晚就有多恐怖。 浓重的海腥味直冲鼻间，四周窸窸窣窣也不知游走着什么生物，黑暗中像是有无数鬼怪在张牙舞爪。 但比起自由来说，这些都是能够克服的恐惧。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礁石，还有远处一闪一闪的灯塔。 灯塔的东边…… 是东边还是南边的？ 紧张使得记忆出现了模糊。 慕汐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得掏出手电筒，踮起脚尖举高了照亮前方。 两边各有一条黑黢黢的路，东边的似乎更宽阔平坦些，应该时常有人走动。 她果断按掉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深处走去。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4章路免费阅读. 第145章 骨 光线太暗了，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那条路的一侧有一大片被拦起来的海域，堤坝很高，靠近海面的一些角落，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骨头上还挂着没啃完的零星碎肉…… 「大少爷。」 守门人恭敬的唤着，转身帮忙推开房门。 男人没急着进去，问道：「她今天做了什么？」 「正常三顿，看书，还有……」守门人想了想，为避免麻烦，隐瞒了下楼散步的小事，「慕小姐不能开口说话，所以整体来说挺安静的，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不能说话？」男人十分意外地皱起眉。 守门人将听来的解释复述了一遍。 面具后方的脸顿时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 伤了喉咙吗？他还以为……她是不愿意跟自己说话。 走进房间，迎面飘来淡淡的水汽。 男人来到浴室门口，哗哗地水声不绝于耳，玻璃门上已经笼罩了一层浓浓地雾气。 修长的手指按住门把手，又迟疑着收回。 他转身走开两步，猛地一顿，又回头闯了进去。 呯！ 热气一下子往外散开，茫茫白雾中完全不见女人的踪影，只有哗哗的流水以及满地的餐具。 黝黑的眼眸霎时阴云密布，沉得似要滴出墨汁。 「把所有人叫进来！」 没一会儿，那个与慕汐接触过的小女佣就什么都招了。 「我、我只是陪她下去走了走，我没说什么……呜呜……」 「少爷，这是从垃圾桶里捡到的。」 男人看向桌面，破碎的纸张重新拼凑出完整的对话。 心思昭然若揭。 他嚯地站起身，交代道：「分头出去找，码头和出岛的路。」顿了顿，又道，「还有机场！」 「是！」 寂静的夜晚，整座岛屿却喧闹起来，处处灯火通明。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毫无音讯。 猎猎海风中，男人听着对讲机那头传来的汇报，闭上略为疲惫的双眼。 突然，他想起什么，一丝慌乱划过眸底。 「开车，去鲨鱼池！」 「呼……呼……」 慕汐走得很吃力，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 就算出岛的路再怎么崎岖，好歹也是能够开车的，怎么走了半天还是这么的狭窄，更别提这坑坑洼洼的，普通人出趟岛也太艰难了吧。 「啊！」 脚底下忽地一个打滑，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作为支撑的手掌立刻传来一阵阵刺痛。 慕汐咬了咬牙，屏息聆听。 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任何追来的预兆。 她吁了口气，决定稍作休息。 打开手电筒，照出伤口。 一缕鲜红沁出，顺着掌纹滑落。 还挺深…… 慕汐下意识低头去看，是什么石头这么锋利，可入眼的东西，令她愣住了。 踉踉跄跄的爬起身，晃动着光圈照亮附近的地面。 全是骨头。 虽说看起来像是各种鱼类，但这么厚厚的一大片，实在叫人有点心头发毛。 肯定是走错了。 慕汐急急忙忙的想往回赶，这一急，一脚踩上了一个光滑的凸起物，整个人重心不稳，后仰着栽下了土坡。 一阵天旋地转后，咚地一声，咸涩的冷水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她是会游泳的，落水倒是不怕，当即本能的闭住口鼻，等稍稍适应后，挥动着手臂压水上浮。 可也仅仅是能浮起来而已，吃水后的衣服变得格外重，拽着她直往下沉，更是限制了她的行动，使得本就不太精湛的泳技更加拙劣。 按理说，礁石这边不会太深，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脚尖居然挨不到一点底部。 沉沉浮浮间，力气渐渐用尽。 突然，小腿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下。 恰巧，远处的灯塔照射过来，模糊的视线内，起伏的水面多了一两道三角形的黑影，而远处，似乎还有更多。 「别惹怒我，否则，我会让养在后面那片海域里的鲨鱼，也尝尝你的滋味！」 鲨鱼…… 原来殷家真的养了鲨鱼！ 遇到这种情况，人本能的想要高声呼救。 饶是慕汐还算冷静，也慌得忘了身在何处，一张嘴，海水咕噜咕噜直灌，身不由己地往下坠去。 而在这时，不知是灯塔的光更近了还是什么缘故，海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略为刺眼的光折射开，黑夜一下子变成了白天。 可这样一来，恐惧顿时加倍。 一条条中等体型的鲨鱼灵活的摆动着身体，龇牙咧嘴地冲着她游来。 不过几乎同一时间，一张张巨大的网落下，搜捕着这些鲨鱼。 刹那间，搅得海水越发浑浊，而她的意识也越发模糊。 再怎么准确，总有漏网之鱼。 其中一条，嗅准了慕汐身上传来的血腥气，躲开层层围堵，朝着猎物猛扑过去。 她望着逼近的利齿，无力地眨了下酸涩的双眼。 终究要死的，只可惜，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不过也好，尸体保存得再好，也不可能好看，不如一了百了。 这次的赴死和上回不一样，多多少少她是有些不甘心的。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 咚！ 重物落水的声音。 巨大的水花在眼前炸开。 不断上涌的气泡中，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背对着她，毫不犹豫地将一条胳膊送进鲨鱼张开的嘴巴里，另一只手举起军用刀，利落挥下。 锋利的刀刃，直接刺穿了头骨，一大团鲜血蔓延开。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鲨鱼的，还是这个男人的。 慕汐伸出手，苍白的嘴唇开合，勾起一抹甜美的笑靥。 「邵……迟邵……」 原来人在临死的时候，真的能看见心里面最希翼的景象。 迟邵来救她了。 来带她走。 从此以后，他们不会再分开。 「怎么样？」 突然响起的低哑嗓音，吓了李医生一跳。 他抬头望去，视线从打着绷带的左手移向那张看不出神情的面具。 「咳，没什么外伤，但受到不小的惊吓，加上原本一些郁气的积压，病人恐怕要烧上一整晚，不过她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太好，得好好调养一下，否则这样下去，恐怕……」 「恐怕怎么样？」 李医生小心翼翼地措着辞：「心病太重，容易想不开啊。」 为您提供大神云墨凤兮的《搁浅》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5章骨免费阅读. 第146章 禁 “心病？”深幽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人，像是在琢磨这个词所代表的的含义。 半天后，他以更低哑的声音问道：“她的嗓子又是怎么回事？” “上次病人处于昏迷中，所以没有注意这方面，刚刚我已经检查过了，虽然具体原因不太清楚，但治疗起来还是不难的，等退了烧养上几天，我就先来开一个疗程的药试试效果。” “呜…” 高烧昏迷中的人，身体忽然弹跳了下，眉头也锁得紧紧的，嘴唇开合，发出哭泣般的呜咽。 李医生看到男人立即往前连走了两步，心灵神会道：“您不用担心，这是正常反应…” 谁知这句话一出，脚步却顿住了。 “你们照顾好她，没什么意外，不要来烦我。” 说完，男人大步走开，留下一群女佣面面相觑。 李医生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对众人交代道：“等下我让人把药送过来，你们先按剂量给她喂了，然后就是正常护理流程，但要稍微注意下体温的变化，要是温度一直降不下去，就有点麻烦了…” 如遇到什么洪水猛兽般，男人头也不回地远离了房间。 但他没有回卧室休息，而是去了书房。 满满当当的工作，是殷文博给予他的初步信任，也是他之所以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在殷家站稳地位的原因。 血缘关系，在豪门仅仅是敲门砖。 想要获得绝对的权力，必须得不遗余力地往上爬。 心神不宁地处理了半小时文件后，殷邵靠向真皮座椅，单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得不承认，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不是个什么好方法。 叩叩。 两声敲门声，很轻，并且充满了迟疑。 他烦躁地丢开签字笔，沉声道：“进。” “大少、少爷…慕小姐的药喂不进去，您看……” 他还是回到了那个房间。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脸颊酡红，全身隐隐打着颤。 “慕小姐，您就把药喝了吧……” 佣人想尽办法，大碗不行换小碗，小碗不行甚至换成了小壶。 可女人始终抿着嘴巴，像是在和什么抗争般，两边的腮帮咬得死死的。 “实在不行，送医院吧，打急救针。”李医生提议道，“虽然折腾了点，但…” 话还没说完，却见他们的大少爷一把夺过药壶，仰头全部喝下，把空壶往佣人怀里一扔，单膝跪上床，单手解开面具，然后钳住女人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上去。 “唔唔…” 女人似受惊的小动物般，拼命闪躲，贝齿无措地开合，甚至咬破了对方的舌尖。 可男人没有半点退却，依然坚定地将药水徐徐哺入，任由苦涩混合着血腥气，在两人的口腔里蔓延。 喂完，他回头冲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道：“还有什么药？” “还有…这两种…” 同样的方法再次上演。 渐渐地，女人反抗的力道越来越轻，不知什么原因，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变得软软的。 脸上激烈的倔强也转为一种舒缓的表情，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嘤咛声。 最后一种药喂完，殷邵刚准备退开，身下的人却突然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同时挺起胸脯，似本能般，继续追逐着他的唇。 他微微一愣，被得了逞。 温凉的小舌滑了进来，带着贪婪和急切。 深邃的眸底浮起一点迷离的神色，但很快想到什么，脸色倏地一沉，他用力拉扯下纤臂。 “呜…” 渴望得不到满足，女人竟恸哭了起来，两行热泪顺着眼尾不断滑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发不出声音，急得眼皮都泛起了红。 李医生瞧着有些不忍，这病人分明想要依赖喂药的人，但… 他瞄向男人，不戴面具之后终于能看清神情，只觉得压迫感非但没减少，反而加剧了，望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脸色，这次李医生没敢乱说话。 殷邵站在床边，睥睨着那张哭得委屈巴巴的苍白小脸，无动于衷地撇开视线，冷冷道：“再有情况直接送医院，不用告诉我。” “是。” 慕汐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死了之后，怎么更加难熬了？ 仿佛置身于冰与火之间，无论去往哪一边都非常痛苦。 突然，一股甘泉滑入喉咙。 是她所熟悉的味道。 心安又舒适。 于是她拼命地汲取。 可还没等享受到，甘泉又离开了。 “别走…” 她想拉住对方，想看看，是不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但眼皮上像是压了磐石，怎么也睁不开。 她急哭了。 其实她不常哭的，可每次哭，那个人即使不说，怜惜和妥协也总能从眼睛里跑出来。 然而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哭，想要的终究没有得到。 也对哦，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谁还会傻傻的在原地等待。 估计他早就已经走远了。 只剩自己，永远走不出来。 哗啦——哗啦—— 依旧是连绵不绝地海浪声。 距离逃跑未遂事件，过去五天了。 身体恢复，可心理上还有点阴影。 慕汐坐在落地窗前的毛毯上，失神地望着远处白色的浪花。 她以为的幻觉，是真实发生的。 囚禁她的男人，亲自救了她。 这世上，真的会有谁，为了一个用来满足欲望的女人，奋不顾身地跳进鲨鱼池吗？ 轻轻的脚步声渐近，药片和温水放在她左手边的茶几上。 慕汐猛地回神，转头看向来人。 女佣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直往后退。 “慕、慕小姐，您的药…是治疗嗓子的，请尽快服用。” 说完，急急忙忙地打算离开。 慕汐倏地起身，快步拦住对方。 “慕小姐…”女佣快哭了，“求您别难为我们了，少爷那边……” 她摇了摇头，比划道：“带我去见他。” 半小时，慕汐站在了打靶场外，震耳欲聋的声音鼓动着她的耳膜。 实弹射击。 穿着全套装备的背影，身形更显伟岸。 枪响声停止，旁边教练模样的人看了下标靶，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147章 暴 男人摘下耳麦，转身朝着她所站的方向走来。 冰冷的面具依然覆在那张脸上。 可有些东西，一旦放开了去猜测，就如同退潮后的礁石，怎么也藏不住了。 慕汐颤了颤嘴唇。 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但所有的情绪，在对方走到面前的那一瞬间，统统压了下去。 “找我有事？” 低哑的嗓音钻入耳中，慕汐抬起头，望向那双看深不见底的眼眸，想要从中找出几分熟悉感，来证明自己的妄想，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 她顿时慌了。 “啊……”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脚下一个趔趄，她毫不迟疑地往男人身上扑去，紧紧地环住了对方的腰。 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只手拎住后领，将她给甩开了。 “你在干什么。”冷冷的声音，似乎充满了厌恶。 她睁着双无辜的圆眸，眨了眨，仿佛在奇怪，既然之前那么想睡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又这种态度了？ 殷邵显然看懂了她的疑惑。 沉默片刻，走上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怎么，慕小姐这是想通了？” 慕汐迟疑了下，余光瞥见他左臂袖口里面露出的纱布，用力点了点头。 可对于这个回答，男人却一点也不兴奋。 非但没有任何愉悦，落在她脸上的那两道目光还依稀饱含着浓浓地怒意。 他松开手，后退两步。 “行啊，既然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晚上洗干净，做好准备，等着我。” 洗干净，做好准备。 这句话，仿佛将她一下子拉到了初次重逢时的那间会所客房。 不过这次，心境完全不同了。 天色刚刚擦黑，慕汐就开始洗澡打扮。 换上蕾丝吊带裙，披散如云的黑发，画了一个甜美的淡妆，使得苍白的气色变得红润些。 她坐在化妆镜前，左右端详着自己，心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忐忑。 这段时间瘦了好多，好像……没有以前好看了，对方会嫌弃吗？ 如果……如果认错人了怎么办？老天爷是不是又在跟她开玩笑？ 她真的清醒了么？还是……仍陷在梦境里？ 恍恍惚惚地坐了半天，慕汐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下手臂。 嘶……疼。 她却笑了起来。 疼就好，疼说明这一切并不是梦。 然而一直坐到窗外漆黑一片，房门始终没有被推开。 慕汐坐不住了，按响了电铃。 【你们大少爷是有事出去了吗？】 守在外面的佣人大概知道今晚本来要发生的事，看着她写下的这行字，表情怪异地摇了摇头。 【那他……】 笔尖顿了顿，她忍着羞耻继续往下写：【有没有告诉你们，什么时候会过来睡？】 佣人瞥了慕汐一眼，眼中夹杂着轻蔑和同情，还有一点看好戏般的嘲讽。 “要不您还是先睡吧，大少爷今晚应该不会过来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前，顾曼容小姐，哦，就是这届金花奖的得主，应咱们少爷的邀请来做客，您懂的。” 慕汐一下子变了脸色。 佣人继续道：“有些事吧，错过就错过了，适当的反抗是吊胃口，过分了就是倒胃口了，这男人吧，一旦倒了胃口……哎！” 慕汐一把推开对方，从敞开的门缝里钻了出去。 “人又跑了，快拦住她！” 裸足踩着厚实的地毯，纤细的身影在长廊里穿梭。 及腰的长发包裹着白皙肩头，好在整个别墅里常年开着恒温空调，即使穿着吊带裙也不会觉得冷。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慕汐根本顾不上那些。 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沸腾，急切得快要燃烧起来了。 男人卧室的位置，之前闲聊时有听过一耳朵。 她庆幸自己还记得，方位感也还算不错。 七拐八拐的来到一间双开门的房间，抬手呯地推开，完全不给身后人阻止的机会。 当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时，她顿时委屈得红了眼眶。 男人半靠在沙发上，衬衫半敞，露出大片的肌理。 美艳的女人脱掉外套，只穿了件露背小洋装，跨坐在对方身上。 旖旎的气氛正浓，假如她再晚来半步，大概已经是进行时了吧？ 顾曼容使出浑身解数，眼见着即将得手，正暗暗高兴着，被这声巨响吓了一大跳。 她回头见是个同样年轻漂亮的女人，心中隐约有了数，立刻以上位者的姿势怒视道：“你谁啊，没看到我和殷少爷正忙着么，长点眼力见儿，赶紧出去！” 顾曼容料到对方会哭会闹，会不依不饶，却没料到那女人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突然跑向窗帘，以暴力撕扯下一块深灰色的真丝纱帘。 她看呆了。 怔愣间，又见对方三步并两步地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抬手一拽，将她从男人的膝头给拖了下来。 “嘶哎……疼疼！” 顾曼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被推出去好远，等回过神时，看到那名丧心病狂的女人快速用破碎的纱帘将自己的双眼给蒙住，接着猛扑了过去，胆大包天地揭掉男人的面具，然后捧起他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你这个——” 顾曼容怎么可能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刚打算回击，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瞪大眼，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抬起手摆了摆。 “不好意思，顾小姐。”保镖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唔唔？！” 什么鬼？！ 两扇大门在眼前关上之前，那对交叠的身影正好微微错开，顾曼容这才发现，原来殷家长子根本没有毁容。 五官不仅完好无缺，甚至长得比他弟弟殷旭还要俊美帅气。 靠，简直亏大了！ 一吻毕，慕汐靠在男人肩头，气喘吁吁。 虽然对方没有赶自己走，但她感觉得到，也没有配合，更谈不上享受。 透过纱帘，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光影，漠然又平静，像是个旁观者，在欣赏着她的自导自演。 “慕小姐，你越距了。” 低哑的嗓音十分冷淡。 她不想听，偏头再次吻住那两片薄唇。 这回，对方似乎有了点不同的反应。 分开时，气息微微紊乱，语气却是充满了讥讽：“之前不是还誓死抵抗么，慕小姐的转变可真快啊，看来玩惯了欲擒故纵，手段相当熟练高明。” 第148章 牵 慕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们之间的误会，也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而且眼下，有件事更加重要和急迫。 她不再专注于薄唇，从唇角吻到喉结，又一路往下来到胸膛。 其实她不懂什么技巧，比起诱惑，倒像是小狗在讨好舔舐。 舔得到处湿漉漉的，只为了去掉别人的香水味，让对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但不得不说，卖力还是有成效的。 即使拙劣，她依然感受到男人因为自己而产生了一些变化。 慕汐既欢喜又兴奋，刚打算再接再厉，下巴突然被捏住。 “啊……要……”她挣扎着，想要继续。 对方恶劣得很，既不说话也不松手，就这么干耗着。 她委屈的抿了抿唇，伸出根指头在那光洁的肌理上写字：你说过，会去找我的，我都准备好了，为什么找别人？ 男人嗤笑了声：“注意点分寸慕小姐，一个玩物，应该乖乖待在原地，没资格主动跑过来提要求，何况你这适应度是不是太快了，别忘了，你可是陆笙澜的女人，别表现得太贱，给自己留条后路，当心到最后两头落了空，什么也得不到。”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像洒了把绵绵密密的针，在慕汐的心头刺着。 虽然知道对方是因为心中有怨怒，所以口不择言，但还是觉得疼。 她忍住泪意，一边摇着头，一边飞快地在他身上写道：不是的，我不是陆的女人，不要去找别人好不好，你想要怎样我都可以满足，我只属于…… “你”字没能写出。 下一秒，男人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捉住她飞舞的小手，按在了皮带扣上。 “既然人已经被赶跑了，那就给你次机会，好好表现。” 慕汐真的有很努力，可磕磕绊绊还是显得十分笨拙，加上担心被嫌弃，动作愈发急切。 这一急，甚至差点酿成惨案。 折腾许久，好不容易才进入正题。 她趴在男人肩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推开。 不过，不知道哪个点取悦了对方，担心的事始终没有发生。 迷迷糊糊间，她还感受到一条胳膊托住自己的后腰，帮忙减轻了一部分劳累。 夜深了。 屋外的浪越掀越高，屋内也不甘示弱。 慕汐勉强找回几分神智，趁着男人沉溺其中，假借着攀住他的举动，悄悄伸出手，不经意地轻拂过后背。 当凹凸不平的疤痕擦过手心时，最后一点紧绷彻底卸下。 她偎依过去，整个人再无防备，软得不像话。 滚烫的脸颊贴上温凉的皮肤蹭着，像一只撒娇的猫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心里头不停地轻唤。 迟邵，迟邵…… 吱呀—— 林元元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病房内，少年半靠在病床上，正偏头望向窗外，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灿烂的阳光洒在他漂亮的侧脸上，似镀上了一层金光。 可莫名地，不显暖意，倒有点清冷。 “醒啦？今天感觉怎么样？” 慕筠一怔，回过头时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景象只是林元元的错觉。 “挺好的，多谢元元姐关心。” 声音和称呼都没变，但林元元知道，如今对方的心智完全符合年纪，不再是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少年了。 那天的刺激，也算是阴差阳错，因祸得福吧。 令她忐忑的是，至今仍联系不上好友。 虽然后来林俞飞前去陆家打听过了，陆笙澜说慕汐疑似得了重度抑郁症，从殷家做完客后直接去d国进行治疗和休养，短时间不会回国，可她还是难以安心。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好友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熬到今天。 就算感情方面受挫，其他情形比起以往已经算雨过天晴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患上什么抑郁症呢？ “我姐她……有联系你吗？” 听到这句小心翼翼地问话，林元元的头更疼了。 倒不是不耐烦，而是觉得愧对那双期待的眼睛。 傻子到底不能完全理解死亡和分别，可正常人能。 慕筠醒来后，先是埋头痛哭了一场。 时隔多年，他终于真正领悟到失去双亲的苦楚。 这种时候，最需要亲人在身旁安慰。 但唯一的姐姐又…… “呃……” 正为难着，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 “208号房，该输液了。” 护士走到病床旁，拉上帘布。 林元元退到门口，靠着墙舒了口气。 等下她还是找个借口先离开吧，然后让哥哥再去问下陆笙澜，要到d国疗养院的联系方式……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几声震响，她漫不经心的掏出滑开，随意地瞥去一眼，下一秒，尖叫出声。 “太好了小筠！你姐姐她——” 唰！ 慕筠不顾一切地扯开帘布，手上还吊着针管。 “我姐怎么了？！” 林元元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捧着手机刚准备读出信息，忽然看到最新跳出的那条。 “暂时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陆笙澜？” “别告诉我什么？” 冷不丁地，一道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林元元吓了一跳，手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所幸，屏幕是朝下的。 她连忙蹲下捡起，按灭了握在手里，回头招呼道：“陆学长好。” “大老远就听见你鬼叫鬼叫的了，发生什么事了？”林俞飞快步走了过来。 陆笙澜眼神沉沉，表情不动声色：“好像是与我有关的事？” “没……没什么。”林元元掐了下自己，挤出两滴悲伤的泪，“我刚看到之前和汐汐一直很期待的艺术展在卖预售票，一时间高兴得忘了形，后来才想起，那女人不在国内，唉……又想到前几年汐汐过得很苦，我曾提过可以去找陆学长帮忙，但她死活不同意，还让我再三发誓，说不准告诉陆笙澜……” 理由十分牵强。 但林元元自认为，配上她超常发挥的演技，应该能蒙混过关。 就算不能也没关系，反正咬死了不松口就成，陆笙澜总不至于严刑拷打自己。 第149章 纠 “是吗……”陆笙澜扫了手机一眼，压下疑惑，跟着吁了口气，感慨道，“汐汐太傻了，也怪我，回来得太晚，她这次病发，估计就是过去几年积累下来的郁症。” “心病最难医治，我本来想陪着她待在国外治疗的，可她死活不肯，说我刚接手公司又和殷家谈了合作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她都病得那么严重了，还在为我考虑，唉……” 要说林元元对陆笙澜的印象，一直以来都还是挺好的。 最初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劝过慕汐，比起冷冰冰不识情趣的迟邵，其实温文尔雅的陆学长更适合她。 而此时此刻，望着那张矜贵的面孔露出忧伤的表情，却觉得一股股凉意从后背直往上窜。 妈呀，人比人简直气死人啊。 这演技，自愧不如。 要不是刚收到好友发来的消息，看见那条“我在南城，别担心”，她可真是深信不疑，甚至要去劝慰几句了。 但搭戏要搭全套。 林元元正考虑着该怎么接话，那边护士收拾好东西，说道：“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陆笙澜走上前道，“我是他姐夫。” “病人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不过回去以后还是要注意多休养，最好有专人照顾着……” “好，我知道了。” 晚了一步的林元元有些着急。 一方面，她担心慕筠会乱说话，毕竟刚刚前面那嗓子对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万一较着真儿追问该怎么办。 另一方面，她想到第二条消息里，好友的恳请。 【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收留我弟弟到林家住上一段时间】 结合最后一条，她猜，慕汐的言下之意，应该是让慕筠远离陆笙澜。 又是陆笙澜。 陆学长到底对好友做了什么？ 护士交代了几句后，推着小车出了房门，林元元抓紧时机，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抢先道：“既然这样，明天我就来办出院手续，卧室已经打扫收拾好了，小筠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直接跟元元姐我回……” “怎么好跟你回去呢。”陆笙澜温声打断道，“就算我和汐汐还没正式领证，我也是她的未婚夫，小筠的准姐夫，无论怎么样，照顾小筠的事，都该由我来做。” “况且他姐姐虽然现在正处于隔断治疗期，但如果病情好转得快，是可以提前出来的，到时候小筠也能第一时间和他姐姐联系上。” “我这边也可以啊！”林元元据以力争道，“现在信息这么发达，要真提前出来了，你直接打个电话告诉我不就得了，陆学长你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小筠，还是我——” “我想回陆家。”一直没吱声的慕筠突然道。 “小筠，听话，还是跟元元姐……” “我不是小孩子，能正常自理，用不着陆大哥一直照顾，再说了，陆家佣人那么多，不会累着我饿着我的。”少年淡笑道，“陆大哥是我的家人，我当然要跟家人在一起，元元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就不去麻烦你了。” “……” 这倒霉孩子，不该客气的时候瞎客气，还不如傻乎乎的时候呢。 林元元蠕动着嘴唇，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勉强压下嘴边的话，什么都没讲。 她认为事情还有转机，决定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私底下跟慕筠说清楚。 然而，这个机会，始终没有遇到。 陆笙澜似乎很高兴慕筠对自己的依赖，居然将工作转移到线上，开始了全天候陪床。 一直到出院，林元元都没能慕筠独处过哪怕一秒。 “元元姐再见。”少年坐在车后座，跟她挥手道别，“等姐姐回来，我们会去找你玩的。” 玩个屁啊。 林元元暗暗翻了个白眼。 事情没办好，还不知道怎么跟你姐姐交代呢。不过，慕汐那边怎么回事啊？ 自从那天发完消息后，就又石沉大海了。 她掏出手机，不死心的再次编辑了几条消息发过去，依旧半天没回应。 打语音电话，也没人接。 她晃了晃手机，皱起眉。 难道是……南城那边的信号太差了？ 大白天，厚实的窗帘半遮半掩，明媚的阳光透过缝隙洒了进来，照在白皙光洁的肌肤上。 女人弓着背，受损的嗓子虽然有所好转，仍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一些单音节。 “等……嗯……不……” 一如既往的，她蒙着遮眼布。 其实只要抬起手轻轻一扯，就能见到光明，见到站在窗台边的那个男人深陷欲念的面容。 可是她不打算那样做。 如果这两个月的羞辱，可以抵消掉一些恨意的话，她愿意配合。 何况，这算什么羞辱啊。 分明是享受和乐趣。 结束后，她被抱到了床上。 但也仅此而已了。 男人没做任何体贴温存的行为，径直走近浴室。 没一会儿，里面传出哗哗地水声。 慕汐悄悄地拉下眼罩，隔着毛玻璃门，贪婪的打量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其实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想问。 但她也明白，还没到时候。 只有一点，既然他是殷家人，那么陆笙澜就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残酷得可怕。 最后的阻扰消失，一切都变得简单。 她可以暂时先放下其他事，专心的陪着他。 等时机成熟时，再坦白所有，迎来圆满。 水声停了。 慕汐连忙重新戴好眼罩，甚至忘了去遮掩布满痕迹的身躯。 当迟邵走出浴室时，望着大床上的景象，擦拭头发的动作瞬时顿住了。 清冷的眼眸再度燃起熊熊炽火。 有时候，他真厌恶自己。 这世上优秀的女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死缠着这一个。 他甚至逼着自己，尝试着去睡别人。 那晚，如果对方不冲进来的话，他是打算做到底的。 本来就没有坚贞不屈的爱情，又何必恪守道德。 说到底，他们连一场好好的恋爱都没有谈过。 她一次又一次弃他而去，他们有过的，从来只是混合着利益和金钱的纠葛。 第150章 刀 明明听到开门的声音，却突然没了动静。 慕汐疑惑的皱起眉，动了动耳朵。 男人压抑的呼吸声传来，就在不远处。 感受到两道炽热的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觉扬起一抹欣喜的窃笑，又赶紧绷直唇角。 不能表现得太过，即使心照不宣，也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否则某人怕是要恼羞成怒。 但她实在太喜欢对方因为自己而失控的样子了，黑布下的圆眸眨了眨，心思忽地一动。 慕汐伸长手臂，往床尾摸去。 摸到衬衫的料子后，抽出来穿上，只扣起了中间那粒钮扣。 接着，她又摸索着下了床。 女人乌黑的长发垂腰，宽大的衬衫垂到大腿根，正好遮住了臀。 白玉般的脚趾陷在柔软的长毛地毯里，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巴掌大的小脸上，漾着一种无措的神色。 少女的面孔，成熟的身材。 像一颗饱胀着汁水的粉色水蜜桃。 她只需要稍稍刻意，就能将自身的又纯又欲发挥到极致，诱得男人为其疯狂。 迟邵的眸色顿时更暗了。 除去本能，其中掺杂着不停翻涌的怒意。 一想到只要她愿意，这副样子任谁都能欣赏到，就恨不得将她永远禁锢起来，撕咬着那脆弱的脖颈，拖着她一起下到地狱去…… 慕汐浑然不知危险的降临，只觉撩得差不多了见好就好，便加快脚步往浴室摸去。 对方没有堵在门口，她抬腿踩上台阶，谁知这个动作导致一股热流蜿蜒而下。 这下她是真的急了，红着脸反手呯地一声甩上了玻璃门。 刚准备拉下眼罩，手突然被按住。 她吃了一惊：“呃？” 迟邵居然也跟着进来了吗，他想…… 很快，慕汐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 男人按着她的腰肢，将她推趴在洗手台上，从后方俯身耳畔，沉声道：“蒙个眼都能被你玩出情趣来，你的未婚夫知道你这么会玩吗？要不要拍段视频给他欣赏一下？” “不……不……”慕汐拼命摇头。 她苦于自己说不出完整的话，否则一定忿忿怒骂。 笨蛋，自己的女人为什么要给别人看啊！他知不知道，她为了不被陆笙澜染指，遭了多少罪！ 由于愤怒而颤抖的身躯，看上去像是害怕。 迟邵盯着镜子里那张“胆怯”的脸，以及那副包裹在自己衬衫里的美好景致，隐忍的闭了闭眼，再次狠狠地覆了上去。 临近中午，卧室的门才被拉开。 门外，站着等候已久的管家。 “大少爷，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嗯。” 迟邵调整了下袖扣，大步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四百多平的小厅，殷文博坐在轮椅上，正逗弄着他的宠物。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跪趴在地上，浑身直打颤。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殷先生您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成年的雄性猛虎在铁笼子走来走去，一边喷着气一边热切地盯着笼子外面早已吓瘫的人，血盆大口半张，呼哧呼哧地流着哈喇子。 殷文博像是没听见一般，悠声问旁边人：“给小乖喂食的时间到了吗？” “老爷，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 中年男人仿佛看到丧钟在敲响。 “殷先生，钱我会还给您的，我一定会还的，还有玖龙那块地，我……” 啰啰嗦嗦了半天，对方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松动，中年人似崩溃般失了神，他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再抬起时，老实巴交的脸上浮起了强烈的恨意。 他猛地跳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把折叠匕首，狠狠地向轮椅上的人捅去。 带进来之前，通常都是搜过身的，因此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保镖们猝不及防，眼见着那刀尖就要没入殷文博的腹部，一道人影冲了过来，挡在前方并踹飞了行凶者。 “大少爷！” “叫李医生过来。”殷文博看着大儿子的衬衫上透出的那抹鲜红，沉了脸色，他抬起手淡淡道，“小乖该进食了，丢进去吧。” “殷文博！你是要遭报应的！你这个无法无天，丧心病狂的小人！别以为你能够永远只手遮天，你的晚年肯定会在监狱里度过——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厅内回荡着。 在场的保镖们面色木然，显然早就见怪不怪。 迟邵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异色。 “这世上，没有谁能把我送进监狱。”殷文博冷冷道，“我将永远屹立于商界，呼风唤雨，成为不朽的传说。” 野兽进食很快，没一会儿就吞吃干净，只剩满地的血迹。 兽笼被推走，佣人们戴上口罩，开始熟练的冲刷地面。 半小时后，彻底恢复干净，仿佛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那名中年人。 书房，李医生一边为迟邵上药包扎，一边说道：“伤口不算深，休养个一周大概就能痊愈了。” “嗯。”殷文博看向站在身后的手下，“我不养废物，害得你们大少爷受伤，该怎么处置你应该清楚，另外去查一下，徐志文为什么能带着匕首进来，宁可错杀一千，不要放过一个。” “是，老爷。” 淡淡几句话，轻易决定了一些人悲惨的命运。 包扎完毕，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殷文博打量着这个刚认回的长子，想到他刚刚奋不顾身为自己挡刀的场景，心里面多了一些满意。 “邵儿真是长大了，跟十多年前简直判若两人哪，这些年一个人摸爬滚打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如果当初我派人去接你的时候，你不那么倔强，不是早就能活得风风光光了么。”说着，长叹了一声，“为了你母亲的事，不认我这个当父亲的，你说说你，何必呢。” “儿子当年眼光狭隘，年少无知，多谢父亲不计前嫌，愿意收留我。” 虽说着这样的话，但神色仍是淡淡的，并不显卑微。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殷文博也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个大儿子的性格，对于这种不卑不亢的恭敬还挺欣赏。 身边的狗已经够多了，他要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第151章 汤 “嗯。”殷文博点了点头，随即摆出关心的态度，问道，“陆家那边怎么样，搞得定吗？要不要爸帮你一把？” “不用了。” “虽然陆家确实是打开北城市场的一个捷径通道，搞垮他们，对殷家未来的发展有害无益，但那陆笙澜敢得罪你，那这捷径不要也罢，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放开了手脚，损失点钱不要紧。” 迟邵垂着眼，任由中年人的大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谢谢爸。” 这人，无论年轻时多薄凉，一旦上了年纪，多少有点开始向往亲情。 旭儿仗着是他唯一的接班人，这些年以来，别说叫声爸，连规规矩矩的交流都不愿意，从来只会气他，心里面大概巴不得能将他早点气死。 幸好，老天爷待他不薄，把这么能干的大儿子送还到他身边来。 用起来，还挺顺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一直这么听话。 殷文博盘了会儿文玩核桃，又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被你一直关在房间里的那个小模特，好像是昔日北城首富慕长庆的女儿？” “……是。” 殷文博挑起眉，偏头看向长子，了然的笑了笑：“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难怪听说你这段时间跟上了瘾一样。”说着，话锋忽地一转，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过，据说你为了救那个女人，不惜亲自跳进鲨鱼池里，甚至亲手宰杀掉了一条，你知道那些角鲨，我养了多久吗。” 迟邵按在纱布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低眉顺眼道：“对不起，父亲。” 殷文博没有立即应声，只喀嚓喀嚓继续转着核桃，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死一两条鲨鱼其实没什么，但就和打狗看主人的道理一样，大儿子为了个女人，毫不迟疑杀掉自己宠物的行为，有些令他不舒服。 因此，必须要给点压力。 当然，点到即止。 两分钟后，殷文博舒展开眉头，又变回慈父的模样，淡笑道：“别紧张，我只是在担心你的个人安危而已，这手臂刚好没多久，腹部又受了伤，是个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啊，我已经叫人去炖补汤了，待会啊，在我这里就把它给喝了。” “好的，爸。”迟邵从善如流道。 “养女人的事，我不管你，就算玩出人命了也不要紧。”殷文博站起身，踱着步子不紧不慢道，“只有一点，别太当回事，该断的时候得断了，如果是以前的慕小姐，或许还能当你的太太，而现在的她，连站在你身边出席殷家宴会的资格都没有，你弟弟虽然爱玩，但在这一点上，他不会让我操心，我希望你也不会。” 听完这番话，迟邵倒是勾起了一点笑意。 “放心吧爸，她是别人的太太，而我只不过想让她知道，她做错了选择而已，等时机一到，自然会送她回去，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呵呵，这就对了，不愧是我殷文博的儿子……” 迟邵跟着加深了笑容，不过细看就会发现，那笑不达眼底，并且毫无温度。 叩叩。 女佣走了进来，将手里的小盅放到茶几上。 一揭开盖子，一股肉香迎面扑来。 汤汁清亮，里面各种不知名的肉经过熬煮，微微发红。 “快喝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迟邵抬起头，对上殷文博含笑催促的眼神，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好。” 房间里，好不容易又拿到手机的慕汐，正在给林元元回消息。 桃子：【既然我弟坚持，那你就让他去吧，不过还是要麻烦你能时不时抽空去看看他，假如出现什么特殊状况，要赶紧告诉我，另外，别泄露我这边的事，配合陆笙澜，让我弟安安心心休养】 陆笙澜不知道殷家大少爷是迟邵，又将她送来当礼物，那么短时间内不可能也没必要对小筠怎样。 为了稳住她，应该还会尽全力的照顾好她弟弟。 所以小筠在陆家，算是安全的。 只要暂时不撕破脸就行。 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等过段时间…… 她正盘算着，房门忽然被推开。 诧异抬头，熟悉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 深幽的眸光隔着面具似乎瞥了她一眼，却没有走过来，而是脚步突然一转，径直走向卫生间去了。 呯！ 门被用力甩上，含着怒气和一些急促。 紧接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依稀夹杂着一些呕吐的声音。 慕汐慌了，等不及林元元回复，丢开手机小跑了过去，抬手拍门。 “你……怎么……啊……开门……” 她哑着嗓子，努力说话。 “滚开！” 里面传出呵斥。 这段时间以来，慕汐一直表现得很听话。 可这种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不闻不问。 何况，如果他真的不希望她过问，又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慕汐吞了口唾液，继续扯着喉咙断断续续道：“不走……我可以……蒙眼……让我……进去看看……” 里面人没有回应，水声不断，听起来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她急得红了眼眶，一咬牙，想要不顾一切的闯进去。 拧动着把手才发现，门被反锁了。 “进去……让我进去……求你……” 她趴在门上不停地叫唤，声音里掺着颤抖的哭腔。 终于，水声小了点，男人沉声叱道：“闭嘴！”顿了顿，又道，“别让外面人听见……” 卫生间里，迟邵撑在洗手台上，满脸水珠，连发梢都在不住地往下滴水。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色，重重地喘了口气。 那碗补汤，他必须喝。 一来，不能辜负殷文博的“心意”。 二来，他的父亲，在通过这碗汤来测试他，是不是足够冷血冷情，能不能有大用处。 精神上能够自控，可惜生理上到底无法忍受。 在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野兽撕咬吞食之后，根本没办法喝下那么油腻的肉汤。 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完，总算舒服了些。 他又洗了把脸，看向玻璃门外徘徊的纤影，静默片刻，重新戴上面具。 第152章 逝 男人一出来，慕汐立刻紧跟其后，同时直盯着打量。 几番欲言又止，想说要不还是把面具摘掉吧，其实她早知道他是谁了。 可又怕这么说了之后，会连眼下的相处模式都无法维持。 犹豫再三，她还是咽下到嘴边的支吾，噔噔噔跑去倒了杯温水，送到他手上，然后站在旁边，眨着漂亮的圆眸，一脸担心的注视着。 慕汐知道，迟邵肯定会觉得她的关心是假的，又在作戏，要不就是为了某种目的，在装模作样的讨好他。 不管他怎么认为，她还是遵从内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看着他喝完温水，赶紧接过杯子放到一旁，接着拿来一颗薄荷糖剥开送到他唇边。 迟邵抬起眼，眸光有些冷，慕汐下意识缩了下指尖。 手被握住，牵引着往前送，他张口吞下了那颗糖。 慕汐有些高兴，悄悄扬起嘴角。 不过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几道深红。 “血……” 慕汐低呼一声，忍不住扑过去，揪着西装外套细看。 怎么会有血呢？ 之前被鲨鱼咬伤的地方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难道是这两天太激烈，又裂开了？ 她摸了半天，发现并不是袖口蹭到的，便不由分说地解开了衣扣。 呼吸微微停顿一瞬。 男人精壮的腰腹部裹着纱布，缕缕鲜红正不断地晕染开。 “血……好多……”她的声音再度染上了哭腔。 迟邵淡淡的瞥了眼，本人倒不觉得有什么。 估计是刚刚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撞上了洗手台。 慕汐哽咽了会儿，猛地回过神，站起身急急忙忙要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医……医生……” 手腕突然被拽住：“别去。” “为、为什……么？”她回头，诧异的瞪大眼。 “普通的伤口，药箱里有纱布和止血药，你帮我重新包扎下就行。” 他累了，不想再因为这点小事，招来一大群人。 何况那个李深，到底是殷文博的人，还是少用为好。 慕汐想拒绝。 这么严重，她害怕自己处理不好。 可见对方十分坚持，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在床上，他们几乎没什么其他交流。 面对面上药，倒是令慕汐感觉一丝异样的温馨。 她很喜欢与心爱的人分享体温，但她更渴望能和他分享心思，完完全全的拥有彼此。 “伤……怎么……伤的？” 慕汐咬着唇，试探着问道。 她知道，迟邵八成是不会回答的，就算开口也没什么好话。 如果是其他情况也就算了，可他现在莫名其妙地受了伤…… 正又急又难过着，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想听我讲个故事么？一个私生子的故事。” 慕汐抬起眼，愣了愣。 “想……” “其实没有多精彩复杂，一个天真无知的女孩，被豪门少爷玩弄了，却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在正常恋爱交往。” “后来女孩无意中知道，对方早就有了未婚妻，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底，去求证，还被当场羞辱异想天开，在海誓山盟中被骗身骗心的她非常痛苦，整天郁郁寡欢，躲在家里以泪洗面。” “她单纯懦弱，没想过要怎么样，但她的父亲是个性格刚烈的男人，直接去找那个少爷理论，希望能给自己女儿一个说法。” “只是讨个说法而已，却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她父亲回来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死因不明，但肯定和豪门有关。” “这个家庭的天彻底塌了，女孩看着崩溃的母亲，再次去找少爷理论，而少爷当时正在讨好未婚妻的家族，生怕女孩的频频出现会造成舆论甚至破坏了两家的婚事，于是……派人去暗杀这个女孩。” 听到这里，慕汐震惊地瞠大了双眼。 大大小小的豪门辛密，其实她也听过不少，但这种情况，她以为顶多是少爷的父母暗中阻碍，没想到…… “危急关头，女孩装作失足掉进江里，等杀手离开后再悄悄游回岸上，因此逃过一劫，她的心彻底死了，知道不能在南城继续待下去，于是带上母亲，连夜逃到了北城，租了个小院子相依为命。” “命是捡回来了，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她的精神状态每况日下，恍恍惚惚地，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而在这个时候，查出一个更大的噩耗，她有了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 “一直以来发生的各种事，令女孩忽略了自身的变化，错过了最佳的堕胎期，母女俩害怕出意外，只能商量着，把这个得不到祝福的孩子给生了下来。” 男人话语里的自我厌恶太过明显，慕汐心里面泛起一阵阵的疼。 “是个男孩，街坊邻里都说，长得很好看，像童话书里的小王子一样，呵……” 他自嘲着低笑了两声，继续娓娓道来：“最初的几年，他们过得还挺不错，孩子的出生分散掉大部分注意力，当了妈妈以后的女孩似乎逐渐走出了阴霾，变得开朗起来，可后来……” 慕汐从没见过迟邵的母亲，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男人望向窗外，眸底闪烁起晦暗不明的幽光，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 夕阳洒满老旧的小房子，俊秀漂亮的小男孩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推门跑进卧室，兴奋地举高小手。 “妈妈，我又考了一百分，老师说——” 半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看到那双与负心汉长得越来越像的眼睛，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惊坐起身，一把抓起茶几上的药碗投掷过去，嘶吼道：“滚哪！你这个杀人犯滚啊！” 小男孩吓得连连后退，小腿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四溅的瓷片给割到了。 他抿着嘴巴没有哭，微红的桃花眼含着水光，显得更加深邃好看，刺激得女人越发癫狂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女人念叨着，跌跌撞撞下了床，在屋子里翻找起能够行凶的工具来，最后还是外婆及时赶到，再次阻止了一场悲剧发生的可能。 小男孩落寞又麻木，慢慢地，学会收敛起眼眸里的所有情绪。 第153章 匿 即使满心欢喜也不敢表露出来，不愿让那双桃花眼灼灼生辉。 他明明已经那么小心了，可在他九岁那年，母亲还是没能熬得过心里的坎，撒手人寰了。 “这个私生子曾发过誓，这辈子哪怕饿死，都不会回头去找他的亲生父亲……” 迟邵收回目光，看到一双泪水涟涟的圆眸。 他微微一怔，随即勾了勾唇角，抬起手摩挲过那嫣红的眼尾，淡淡道：“讲个故事而已，怎么听哭了？慕小姐还真是……捧场啊。”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懂得如何闯进他的心房。 是不是故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慕汐推开药箱，展开手臂，轻轻环抱住男人的腰，闷闷道：“带我……走，好吗？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 达成所愿就离开，这世上哪来这么好的事。 何况，他想做的，还没做完。 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轻易走人。 迟邵垂眸看着趴在怀里的女人，讥讽的笑了笑。 带她走？ 她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如何拒绝自己的。 他要是当真离开了殷家，她还会是现在这副乖顺的模样吗。 骗子。 还妄想继续欺骗他。 赛车场。 在欢呼声中，一辆亮红色的赛车驶向终点。 殷旭摘下头盔夹在腋下，往更衣室走去。 独立的更衣间内，手下汇报了庄园那边发生的事，惹得他怒气勃发。 “二少爷……” “叫什么二少爷！”殷旭一脚踢飞凳子上的头盔，“我有认那个哥哥吗，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生的孩子，凭什么当我哥哥，凭什么来争夺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啊？” “倒是挺会拍老头子马屁的，我呸！” 几名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保镖和助理连忙轮番劝慰，好半天才把人劝得暂时熄了火气。 “我去泡个澡，你们就待在这儿，谁都别去打扰我！” 殷旭大步走开，这时，其中一个保镖悄悄退了出去，来到角落发送了一条短信。 【水火不容】 对面，殷文博看了眼手机，露出满意的笑，灵活的操控着轮椅，继续打起高尔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他，就是那个渔翁。 这世上没有谁能让他完全信任，就算亲生儿子也得有所防备才行啊。 殷旭人是进了浴室，但心并不在泡澡上。 他锁了门，随意地滑进池子后，按下一个陌生的号码，略带急切地说道：“怎么回事你，害得我损失了一个人不说，还差点全部暴露！不是说好让老头子先受伤的吗，你为什么——”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殷旭的脸色好转了几分。 “行，我知道了，那先这样，随时保持联络。” 挂掉电话之前，他又悻悻地骂了句：“真是便宜那老东西了！” “别心急，来日方长，让他死太容易了，我要的，是他生不如死。” 话筒里的声音，淡淡说道。 殷旭不知想到什么，一个抖瑟，默默地切断了通话。 陆家。 书房，陆笙澜看完最新的报表和文件，脸上露出无比兴奋的表情。 一旁的陆鸿远迟疑道：“真的要全部投进去吗？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听听股东们的意见。” “他们能有什么好的意见！”陆笙澜没好气地冷哼了声，盯着报表上的数字，双眼已经被利益熏得泛了红，“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发展趋势，难道父亲你没有看在眼里吗，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只是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 “那你因为你儿子我有足够强的能力。”陆笙澜往后一靠，仰躺在真皮座椅上，十分肆无忌惮地将双脚搁在了父亲惯用的桌面上。 陆鸿远心里面相当不高兴，但这种时候不好和儿子撕破脸，只能忍气吞声的问道：“那对于接下来的方案，你有什么打算？” “找人做些手脚，从中抽出两分利。” “你是说……”陆鸿远皱起眉，“虽然咱们是和那个大少爷合作，但对方背后可是殷家，一旦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陆笙澜自信满满道，“我找的这个人，并不是一般人，何况项目的开发地目是在北城，说白了，在咱们的地盘，只要拿捏紧了，能出什么事？” 陆老爷子到底久经商场，加上事关自己的权益，还是有点不放心，追问道：“你怎么联系上的，究竟……” “嘘。” 陆笙澜忽然抬手打断。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手捧果盘的慕筠。 少年清秀的面容在看到他的刹那，立即露出欣喜和羞涩。 “你在干什么，站多久了？”陆笙澜的脸色和语气都不怎么好。 慕筠被吓到般，肩膀微微一颤，然后怯怯道：“没、没多久，我听佣人说你和陆叔叔回来了，就想着送点水果，今天的芒果很甜。” “那为什么不敲门进来？”陆笙澜眼神锐利。 “因为我听到里面一直传出说话的声音，又怕打扰到你们，就……”少年越说声音越低，看上去像是快要哭了，“对不起，我……” “好了，姐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陆笙澜的脸上立刻阴转晴，伸手接过果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你也算陆家的半个少爷，端茶送水之类的交给下人就好，你只需要休养好身体，等你姐姐回来的时候，让她高兴。” 一听这话，少年也跟着笑了起来，脆生生道：“姐夫对我这么好，我也是想尽可能的报答姐夫嘛！哎对了，姐姐她真的快要回来了吗？” “嗯，没错。”陆笙澜敷衍了两句后，道，“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你……” “你们忙，我去花园玩！” 慕筠摆了摆手，蹦蹦跳跳的往楼下跑去。 少年一离开，陆笙澜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戳了块芒果放进嘴里，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嘴角。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这孩子都这么大了。”陆鸿远感慨道，“你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他恢复正常了呢？” 第154章 舞 “我也没想到迟邵能请来那么好的医疗团队，加上汐汐她……”陆笙澜碾磨了下牙根，瓮声道，“况且，有时候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 “你就是感情用事！”陆鸿远毫不留情地打断儿子的话，指责道，“之前你处处顾虑那女人的感受，不敢太过强求，结果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只会让你一无所有！你要记着，你——” “别说了！” 提到慕汐，陆笙澜就想到对方正在别人怀里承受的事，心里面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 虽然是亲手推出去的，但…… “我不想的，都怪她自己……”他赤红着双眼，喃喃道，“如果她对我死心塌地，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她送给那个殷少……” 陆鸿远不以为然，抽了口雪茄，悠悠说道：“先别提那个，你就说说吧，你把慕筠接回陆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他不记得当年的事，保不齐什么时候会突然想起来，不等于放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正因为这样，他才必须要待在陆家。” 陆笙澜走到书架前，拍了拍保险箱，意味深长道：“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顿了顿，又道：“爸，答应我，别随意动他，他毕竟是汐汐的弟弟，只要他记不起来，就能永远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书房外，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少年正贴着门缝，将里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那张俊秀的脸上翻涌着几乎掩不住的恨意，他咬牙握拳，平息了许久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踢门闯入的冲动。 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落地窗前，迟邵滑动着pad页面，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媒体都在争相报道北城发生的重大事件。 【陆氏集团股价暴跌，面临破产危机】 “大少，公关部那边说，这些天陆氏的人一直吵着要见您。”助理汇报道。 迟邵关掉新闻页面，点开日历，看着上面记录的约定时间，眸色深沉。 “约明天。” “好的。”助理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一名女佣叩门走近。 “大少爷，这是慕小姐让我交给您的。” 他接过那张类似邀请函的卡片，打开看了一眼，问道：“她人在哪？” “二号影音室。” 位于四楼东角的二号影音室，场地其实挺大，算是几个影音室里最大的，甚至拥有一个小舞台。 但由于庄园内没有固定的女主人，这种不适合办公的地方很少被使用。 迟邵推开隔音门，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人影。 他微微皱眉，正准备打开顶灯，突然，音响里传出悠扬的古典乐曲，与此同时，一束光洒在舞台上，照亮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女孩身穿纯白色法式纱裙，长发烫成波浪微卷披散在肩头，戴着一顶杏色花环，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 她踮起脚尖，轻盈的旋转，薄纱飞扬，仿佛误入丛林的仙子。 飞舞片刻后停下，冲着他扬起笑靥。 熟悉的画面，勾起了迟邵的回忆。 这是多年前那场，他没有看完整的演出。 经典的芭蕾舞剧《林中仙女》，充满了复古的浪漫气息。 他静默片刻，慢慢走到第一排坐下。 时光，仿佛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明明是一颗早已熟透的果实，经过稍稍打扮，依然清纯得仿佛不谙世事。 美丽的仙女，踩着薄雾，翩翩起舞。 她走下舞台，轻盈的来到他身边，时而调皮地用裙摆去磨蹭他的手臂，时而转着圈儿躲开，最后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迟邵大概还记得剧情。 按照发展，小仙女将会翩然飞走，而被吻的青年则奋不顾身地去追逐。 她出现在森林的各个地方，吸引他，推开他，又躲避他。 有好几次，青年差点就要碰到小仙女了。 可每一次，她都会消失不见。 搭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禁缓缓收拢，迟邵看着慕汐笑意晏晏的甜美面孔，眼中波涛汹涌。 她以为，她还是过去那个骄傲的仙女吗。 她以为，只要给点甜头，勾勾手指头，他依然会像个傻子一样默默追寻过去？ 呵。 迟邵无声地溢出一声冷笑，等待着这出戏码尴尬落幕。 谁知，小仙女并没有离开。 慕汐抽出一条纱巾，蓦地抛向上空。 这条纱巾，在剧情里，代表着小仙女的彻底消失。 可她却一个旋身，钻进男人怀里，让落下的雪纱盖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昏黄的光透过纱眼照射进来，细细碎碎的，仿佛星光。 纱巾撑开的狭小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浅进浅出。 慕汐单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将微烫的脸颊靠在他的肩胛上，低低道：“永远……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她的嗓子，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很快就能正常说话了。 她知道迟邵脖子上的斑驳皮肤是假的，至于声音与本人不同，估计里面藏着变声器之类的东西。 他应该早就看出她的心知肚明，可是仍戴着面具。 慕汐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外加这一舞，或许能让他放下一些心防，甚至愿意摘掉面具，与她好好聊聊。 可静候了半天，对方没有任何动作。 说不失望是假的，不过她不会因此丧气，稍微调整了下心态，刚准备再次开口，却听低哑的嗓音忽然说道：“明天，就离开吧。” 离开？ 慕汐愣了会儿，随即恍然大悟。 是他做完想做的事，打算离开殷家了吗？ 果然，男人继续说道：“合作失败，陆氏快破产了。” 破产？这么快？！ 由于震惊，慕汐直起身，扯下纱巾，瞠大圆眸直盯着对方。 迟邵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反应，靠向座椅，沉沉的回望着她。 “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说的吗？” 慕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她不傻，清楚这件事，绝对是迟邵一手操控的。 如果只是因为过去的那些误会，去整垮陆家，她肯定会不忍心，会劝阻。 可显然，陆笙澜不是无辜的。 第155章 回 而在不知晓迟邵身份的前提下，为了自身利益，赞成将她送到巴结者床上的陆鸿远，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报还一报，她不去落井下石，已经算仁慈了。 至于自己所遭受的一切，还是别告诉迟邵了，免得他自责和难过。 陆家败落，再也威胁不到他们。 他们离开殷家，慢慢说开矛盾和误会，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兜兜转转，也算有个完美的结局了。 女人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那两道目光里充满了讥讽和玩味。 蓦地，慕汐想到什么，扬起圆眸，眼中浮起一点点欲言又止的羞怯。 “明天……离开后，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不、不行……”她连连摇头，白皙的耳尖悄悄泛起了一点红，“不确定……还不能说……明天吧，如果你愿意听……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 又是欲情故纵的把戏。 迟邵挑起她肩头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随你。” 不过今天不说的话，等到了明天，她应该就没什么机会了。 当晚，迟邵没有碰她。 这让原本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的慕汐暗暗松了口气。 她单独躺在客房里，又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因为身边没有熟悉的气息，也因为脑袋里充斥着许许多多的事情。 直到天蒙蒙亮，才稍微眯了会儿。 睡不饱的后果就是精神不振，脸色微微发白。 九点半，女佣按时送上餐点。 餐车上有一道海鲜粥，远远闻着还挺香，端到面前一掀开盅盖，慕汐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差了。 虽然还没到呕吐的地步，但胃里面翻涌的力道却是不容忽视的。 “慕小姐，您……怎么了？”女佣见她咬着嘴唇撇开头、一副忍耐的模样，迟疑着关心道，“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让李医生来看看，还是……我去告诉大少爷？” “不，不用。”慕汐抓起水杯灌了两口温水，勉强压下不适后，摆摆手，“不……要紧，没睡好。” 女佣不疑有他，摆好餐盘后掩门离开了。 慕汐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寻思着这事要么是喜事，要么就是个悲剧。 难受成这样，怕是“病入膏肓”了。 但自己的身体，自己多少有点数。 她想，喜事的几率至少占八成吧？ 挑了几道清淡的食物吃下后，猫爪挠心的感觉总算减轻了不少。 这时，门被叩响，却不是前来收拾餐盘的。 “慕小姐，用餐完毕的话，就请您稍微准备一下，随我前往议事厅。” 佣人虽然照例说着客气的话，态度却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恭敬。 不过慕汐并不在意。 自从听过迟邵的故事后，这个庄园里的所有人，她都有心防备。 不然她也不会刻意将自身的异样藏起来，早就按捺不住，叫那个李医生过来看看了。 “是你们，大少爷，让我……过去的吗？” “当然。” 那就行。 谨慎地跟在佣人后面，绕绕弯弯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目的地。 推开门，慕汐与等在里面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一怔，垂下眼又扬起，迎着那两道灼热又阴沉的目光，坐在了长桌的对面。 “汐汐，你……还好吗？” 短短十几天，陆笙澜已经不再是贵公子模样。 神色憔悴，胡渣子爬满半张脸，眼窝下方青黑一片，身上的西装也皱皱巴巴的。 在看到慕汐的刹那，眼中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后悔，有不甘，还有丝丝期盼…… “托你的……福，挺好。” 这句话倒不算假，感谢对方顺理成章的放弃了她，把她送到迟邵身边。 “你嗓子好了？”陆笙澜惊喜道，“是不是殷邵给你请医生治好的？他……” 刚准备继续追问，议事厅的大门被推开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顺着一看，齐齐愣住。 慕汐试想过很多次迟邵主动摘下面具的情形，却唯独没想过会是此时此刻。 毫无预兆地，他就这样出现在了她面前。 怔愣过后，慕汐面露欣喜，但很快，扬起的弧度僵在了唇角。 那张脸，淡漠又冷然，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慕汐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轮不到她开口，陆笙澜抢先叫起来。 “迟邵？你怎么会在这儿？”顿了顿，忽地想到什么，难以置信道，“你攀上了殷家，联合他们一起来搞垮我？”又自我否定道，“不可能！你能给殷家什么好处，怎么可能——” 正高囔着，一旁的保镖上前一步，冷声警告道：“这是我们家大少爷，说话放客气点！” “大少……” 陆笙澜瞪着交叠着长腿、坐在尽头的男人，脸色由黑转向青，又由青转向白。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真是他妈的见鬼了，还有比这更狗血的事情吗！ 本来还想着来好好谈一谈，只要殷家愿意拉陆家一把，就算要入股都可以。 现在看来，从头到尾就是对方主导的一场阴谋！ “可以啊你迟邵，哦不，应该叫你殷邵，有够深藏不露的，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当年的恶气给出了？”陆笙澜强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行，栽在你大少爷的手上，算我倒霉！” 说着，他站起身就准备立刻离开。 该怂的时候得认，目前陆氏还只是面临危机，就算破了产，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他可不想待在这里理论对峙下去，万一火上浇油，得不偿失。 以对方如今的实力，整得他们陆家趴到地底下去，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 迟邵也没打算与对方多说什么，虽然心神莫名有些不宁，但他还是遵循原本的计划，冷冷道：“两个月的时间到了，把你的未婚妻带走吧。” 这句话一出，另外两人再度愣住了。 对于慕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而陆笙澜回过神后，则是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呵呵……” 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他抑住大笑的冲动，走过去牵起慕汐的手，深情款款道：“汐汐你放心，无论你遭受过什么，我都要你，来吧，咱们该回家了，小筠还在家里等着呢。” 第156章 泪 “不要！” 慕汐如遭电殛般回过神，使劲挣脱开对方，飞快地往长桌尽头跑去。 却在半路上，被保镖拦住。 “慕小姐，您该离开这里了。” 她挣扎着，泪眼婆娑的盯着不远处的男人，满肚子话想要一吐为快，可长时间的寡言导致她越是急切越是半个字都吐不出，只能来来回回呜咽着那几个字。 “不要……阿邵……不走……” “不走？”迟邵勾起了唇角，他笑得很好看，却毫无温度，“有些事，你以为装聋作哑，选择性遗忘，就能再次翻篇吗？你应该清楚，其实我这个人记性还挺不错的。” “记得你说过，那些喜欢我讨好的话，大部分是在演戏，你还说过，我的白手起家到底比不上陆笙澜家大业大。”他抬起手，示意性地环视一圈，“现在这样，够入你慕小姐的眼了么？” 慕汐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哽咽：“不是……阿邵……不是的……” 委屈的泪水爬满甜美动人的脸庞，却再也激不起对方半点怜惜。 他用着充满戏谑和恶意的语气，感慨道：“可惜啊，你现在入不了我的眼了。” 说完，抬了抬手，几名保镖一拥而上，将他们架出议事厅，塞进了接送车里。 男人站在二楼阳台，俯瞰着楼下的情形。 女人趴在车后座，不停地拍打着车窗，泪汪汪的圆眸紧紧地盯着他，像有千言万语要说。 车辆启动，驶出庄园。 他望着对方渐渐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从头到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没起任何波澜。 “事情办完了？” 殷文博驱动着轮椅，在身旁停下，与他一起注目着前方。 “是的，父亲。”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侧过身，恭敬低头：“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安排。” 殷文博满意的笑了起来。 “好，很好。” 车刚停稳，女人就推门跳了下去。 站在陆家门口已经等了好半天的少年欣喜地迎上前：“姐姐……” “我们走。” 慕汐也不多话，牵起弟弟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姐姐？”慕筠一副非常疑惑的样子，站在原地不肯走，纳闷道，“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陆家啊？是和姐夫吵架了？这段时间姐夫对我很好的，看在我的面子上……” “闭嘴！”她怒斥了声，回头看着弟弟欲言又止的脸，闭了闭眼，“先跟我走，回去……再给你解释。” “汐汐……” 听到熟悉的声音，慕汐看向来人，一字一顿道：“陆笙澜，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吗？他那样羞辱你，根本就不爱你，而且他现在可是姓殷，往后身价上千亿，哪里还……” 她冷冷打断：“不用挑拨离间了，我和迟邵之所以走到这一步，自身是有错，但你陆笙澜从中作的梗至少占一大半，你所谓的爱，就是自私，占有，甚至毁掉对方，我就算孤家寡人一辈子，也不会接受你的，死了那条心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拖着弟弟快步走远了。 陆笙澜死死盯着那道纤影，沉思片刻，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虽然要挟的理由没了，但慕汐同样失去了迟邵的庇护。 眼下陆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等稳住市场再去找她也不迟。 想到这里，陆笙澜对司机道：“快，送我去公司。” 司机挠了挠头，语气歉然但态度坚决：“不好意思陆少，我已经离职了，本来昨天就想走的，但考虑到您要用车，看在主雇一场的份上，就多留了半天……” 陆笙澜脸色一变，怒起提了车轮一脚，骂道：“滚！本少爷不需要你在这儿假模假样的！”然后又冲着满院子的佣人吼道，“想滚的都给我滚！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等我东山再起，你们跪着来求，我都不会再要你们！” 众人作鸟兽状散开，不少人当真收拾东西离开了。 陆笙澜望着一天比一天衰败的花园，以及一天比一天空荡荡的房子，咬牙切齿道：“迟邵，你给我等着。” 出租车上，慕汐一直看着窗外。 她双眼红肿，眸底泛着水光，坐在一旁的慕筠几次想开口，但见姐姐那样子，到嘴边的话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再等等吧，少年想。 他们来到了慕汐之前租赁的那间公寓。 叮，电梯门缓缓往两边打开，熟悉的楼层出现在眼前。 她走出后，下意识转头看去。 “要过来一起吃晚餐吗？我买了海螺，可以做你最喜欢的白灼螺片。” 朦胧的视线中，那道修长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拎起手中的袋子，清冷面容泛起浅浅的笑意。 他是有多爱她，才会在经历了那些误会后，还选择原谅，选择主动重新来过？ 慕汐含着泪，笑道：“好啊。” 刚走了两步，手腕被轻轻拽住。 “姐，你在跟谁说话啊？” 眨眼间，面前一切消失了，只剩一扇紧闭的屋门。 这次，迟邵没有给她惊喜。 “没什么。” 慕汐吸了吸鼻子，领着弟弟往另一边走去。 长时间没住人，屋子里稍微有些浮尘。 姐弟俩都没什么聊天的心情，沉默着把两间卧室大概打扫了下，铺上新床单。 “姐，你先去洗澡吧。” 慕汐没有拒绝弟弟的好意，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 打开花洒，热水哗啦啦倾泻而下。 她站在袅袅白雾中，看着镜中映出的人。 身上暧昧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胸口甚至有两处明显的红印。 目光下移，来到纤细的腰腹部。 那里平平坦坦，没有一丝赘肉。 她迟疑着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 什么都没摸出来。 “呵……” 她不禁低笑了声，为自己的糊涂。 就算是真的，这个月份，也不可能摸出啥啊。 明天还是抓紧去趟医院吧。 洗完澡出来，慕筠点的外卖也刚好送到。 她的心情稍微平缓了些，开始考虑起弟弟的事了。 “小筠，你是想出国学习，还是留在北城？” 第157章 孕 “留下。”慕筠毫不迟疑道，顿了顿，仿佛猜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又抢先一步道，“姐，你不用为我操心，初高中的课程我已经全部自学完，我也打听过了，最好找家学校以复读的形式上一年高三，通过这种正规方式，才能够上到比较好的大学，招生通常在七八月份，所以现在不用着急。” 慕汐望着弟弟侃侃而谈的模样，欣慰的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还有点怀念你以前什么事都要依赖姐姐的样子。” 慕筠却没有笑，放下筷子，认真道：“姐，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这个家，我会撑起来的。” “好。”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点发酸了，连忙道，“行了，不说那些了，菜都要冷了快吃吧，吃完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 这么一聊，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 两人道过晚安，各自进房。 慕汐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摸出手机给林元元发了条消息。 【我回来了】 没过两秒，电话响起。 她按下接通键，好友咋咋呼呼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 “回来？回来什么意思？你、你不是说……” “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过……明天陪我去趟医院吧。” “医院？！”电话那头顿时紧张起来，“什么病？严不严重？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吧，我来开车——” 慕汐笑了：“不用，不严重，明天见了面再说吧。” 关灯，拉高被子。 她看向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侧身环抱住自己，低低的自言自语道：“阿邵，晚安。” 楼下，停这里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车内，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掐灭手中的烟蒂，掏出手机，汇报道：“老板，慕小姐睡了……对，屋子里只有她弟弟，没有别人……好，您放心。” 男人在楼下守了一晚上，直到天边乍亮，才开着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九点半，林元元接到久别的好友，两人自然是好一番寒暄。 车开到医院时，林大小姐已经用平生所学的所有脏话，把陆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了，没必要为那种人动气。”慕汐下意识捂住腹部，免得造成不良胎教。 “他害得你差点丧命哎！骂他都是轻的！” 林元元一边利落倒车，一边不减音量的吼着，瞄见好友的动作，疑惑的挑起眉：“干嘛，你肚子疼？” “咳，是有点不舒服。” “那我们快点！” 林元元拉着她，风风火火的往里冲，一路拖到小窗户前，急吼吼地问道：“请问肚子疼，挂什么科？” “如果是慢性，就先挂个消化内科……” “你好，妇产科。” 一句话，窗里窗外的人都愣住了。 慕汐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妇产科，谢谢。” “……”林大小姐的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 “月经多久没来了？”老大夫例行问话。 “大概……一个多月了吧。” “有什么症状没？” “疲累，情绪不太稳定，总想哭，有时候早上会有干呕的感觉，闻到一些气味或者吃到一些食物的时候，也会想吐……” 林元元站在一旁，听着慕汐每说一句，眼中的震惊就加深一分。 到最后，呆住了。 “嗯，先去验个血吧。”老大夫开了单子。 很快，结果出来了。 “hcg指数明显升高，恭喜你慕小姐，你的确怀孕了，大概六周多。” 当八成的概率变成百分百时，慕汐这才知道，原来喜悦和激动是没有上限的。 “那、那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吗？”她结结巴巴的问道，“我下面该、该做些……什么？” 医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抬手推了下眼镜，笑道：“别紧张，我会慢慢跟你说的，对了，孩子的爸爸呢？他来了吗？最好叫他也过来听着，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可不能……” 说着说着，注意到慕汐脸上逐渐变得尴尬和落寞的表情，老大夫霎时明白了什么，轻咳两声，刚准备转移话题，林元元冲了过来，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医生，你说，我听着呢，我是孩子的干妈，我一定会照顾好产妇的！” “咳。”老大夫艰难的抽出手，“知道了，这位干妈，请坐下。” 慕汐不觉失笑，偏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胎儿目前还算稳，就是你身体的底子不是太好，人也有点偏瘦，早期还是得多注意些，尽量放宽心态，多休息，多补充营养……” 医生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两个小女人都听得十分认真。 这一折腾，居然到了中午。 附近有家简餐厅，两人便决定直接去随便吃点。 “怎么能随便呢！”林元元瞪了慕汐一眼，“以前你随便我不管你，但现在不行，我这个当干妈的，可不能委屈了我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 说完，手指一滑，点了一大堆菜。 又是汤又是煲的，慕汐只觉得光是听都听饱了。 “元元，吃不完的……” “没事！”林大小姐豪气地一挥手，“待会儿你就挑喜欢的吃，吃不完打包！” 这一堆菜，可不是一时半会能端上来的。 坐了几分钟，林元元道：“我肚子有点疼，去个洗手间哈！” 目送着好友钻进对面药房，紧接着又去了旁边的公厕，慕汐寻思着大概是大姨妈来了，也没多在意。 说实话，她还有点恍恍惚惚地，没回过神。 手搭在小腹上，心里面又是兴奋又是难受。 一想到刚刚医生提到孩子爸爸的事，眼眶就忍不住开始发酸。 她抹了下眼尾，吸吸鼻子，有点讨厌如今的自己。 总想着哭，一点也不坚强。 当服务生端上第三道餐的时候，慕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好友这上厕所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发短信，不回。 打电话，也不接。 她坐不住了，跟餐厅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往马路对面走去。 洗手间十分安静，最里面的隔间隐隐约约传出奇怪的动静。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但听着，是好友的声音。 慕汐一下子紧张起来，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呯地一下抬手推开了门板。 第158章 养 眼前的场景令她诧异又震惊。 林元元坐在马桶盖上，右手攥着已经哭得湿哒哒的面纸，左手抓着根长条形物体，听到声响后吓得抬起头，打了个哭嗝。 “呃！” 紧接着，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要往身后藏。 慕汐动作敏捷地一把夺过可疑物体，瞥见一旁的置物架上放着拆下来的包装盒和明显看过的说明书，也伸长手臂一并抓了过来。 “验孕……棒？” 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讲真，连自己还没买过这玩意呢，好友一个几乎连男性朋友都没有的独身主义者，怎么会突然…… 一只手举高，拨拉到她面前来，手的主人底气不足的弱弱道：“汐汐，我买着玩的，还给我吧……” “玩？”慕汐指着那二条杠，再对照着图示，皮笑肉不笑道，“你当我傻还是我当我不识字？啊？” 十五分钟后，她们回到了同样的科室。 还是那个老大夫。 “嗯？是有哪里不清楚吗？” 虽然病人来来往往的有很多，但对于长得格外漂亮又客气礼貌的慕汐，对方还是记忆非常深刻的。 关键是，好像才离开一个小时不到。 慕汐一脸尴尬地把躲在身后的好友揪到了身前，林元元目光闪躲，像个小学生一般举起手。 “医、医生，这回是我……” 吱呀—— 慕汐推开公寓门，午后的暖阳在她身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跟在后头的，是耷拉着脑袋的林元元。 “你们终于回来啦！” 少年趿着拖鞋闻声走出，立马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们不是去医院了吗，难道……” “额嗯……”慕汐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倒是闷了一路的林元元一个箭步冲到客厅，双手叉腰，朗声宣布道：“好消息，你要当舅舅了，更好的消息，你未来小侄子或者小侄女都已经拥有一门娃娃亲了，可以你十七八岁的高龄却依然是条单身狗！” 慕家姐弟俩：“……” 家里突然多了俩孕妇，是种什么体验？ 单身狗慕筠表示束手无策。 他虽然一夜之间长大，但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能抱着手机临时恶补了点知识后，抓起钥匙说去超市买些东西，让她们在家好好休息。 听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脚步声，林元元叹道：“哎呀，我们好像把小孩儿吓坏了。” 慕汐窝在沙发上，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托起腮跟着叹了口气：“唉，我俩可真是好姐妹啊，这种事都能碰到一块儿去。” “这孩子……是迟邵的？”不等慕汐回答，林元元就拍了下自己的嘴，自言自语道，“这不废话么，你为了保住清白连命都不要了。” “真是……他迟邵何德何能，能让你慕大小姐这般死心塌地的对待，现在怀着他的孩子，还敢……”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也不知是在为好友打抱不平，还是在气其他什么，林元元抓起一旁的杯子，猛灌下一大口温水。 是的，温水。 要换做以往，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她必定抱着冰奶茶或者冰咖啡，才不可能是这种淡而无味的东西。 水流刚滑过喉咙，忽然听到身边人冷不丁说道：“那你呢，你和林俞飞又是怎么回事，孩子是他的吧？” “噗——！” 林元元顾不上被喷湿的衣服和地板了，呛咳着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你、你你在胡说什……” “看这样子，我应该没有猜错。”慕汐皱起眉。 “才不是！我、我我……” “确实，我刚刚是在诈你的，因为除了他之外，我想象不到你还能和谁有亲密关系，虽然林俞飞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但……” 慕汐看着对方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你现在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或者……你先给我交个底，咳，这孩子能留吗，会不会……” “他不是我亲哥！”林元元一急，脱口而出。 “林俞飞……不是你爸亲生的？” 林元元垮下肩膀，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我那冤大头的富豪爹，帮别人养了十几年女儿，而他的宝贝女儿为了她那个爱慕虚荣的妈，不敢说出真相，现在又……很不道德的睡了他唯一的儿子，我的天……”她将脸埋进手掌心里，哀嚎道，“这都什么事啊！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冲动，为什么没能管住自己的——” “别太自我谴责了。”慕汐拍了拍好友的肩，“这种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住的，你又没作案工具。” “……”林元元抬起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带颜色的冷笑话。” 慕汐很是无辜：“我是觉得，既然你们不违背生理上的道德，那就没什么大问题吧，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又不是封建王朝，怕被别人戳脊梁骨什么的，你们彼此间说开了，把户口本调整下，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至于你妈那边，换个身份当丈母娘，一样能享受当下的生活啊，还不用对着继子小心翼翼的，等着女婿来巴结讨好，何乐不为？” “哦，应该说，是皆大欢喜。” 啪，啪，啪。 林元元忍不住鼓起掌来，随后继续恹恹的垮下双肩。 “汐啊，要是现实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容易，就好咯。” “哪里不容易？” “其他不谈，最重要的一点。”林元元看着她，扯开一抹苦笑，“爱情是我的一厢情愿，孩子也是个意外，对方自始至终，都只把我当亲人而已，是我卑劣，是我趁人之危。” 慕汐静默许久，低声问道：“你……这是打算继续逃吗？” 林元元环抱双膝，摇了摇头。 “不知道。” 默了默，反问道：“那你呢？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的，只是……暂时我不会想方设法的去找他。”慕汐深了口气，“医生说前三个月会比较危险，我现在这身体，可经不住大折腾了，还是先养好胎吧。” 第159章 热 “你就那么确定，他还爱着你？”林元元忍不住道，“就算有那本日记，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们之间误会太多了，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呀！其实爱不爱的，不是听嘴上说的，现在回过头想想，他说是要报复我，可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每次都放着狠话，却又暗中呵护……” 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那张自信满满的娇颜忽地黯淡下去，慕汐失神地望着天边的浮云，喃喃道：“只是这次，他的狠话，也太伤人了。” 很快，她重新扬起下巴，大声道：“不过我不怪他，谁让我们都是自以为是的傻子，但是等以后说开了，我一定会好好惩罚他的，就罚他……罚他三天不准抱我！” 林元元无语：“您这惩罚可真厉害啊，怎么不说三小时呢。” “那太重的话，不就等于罚我自己嘛……”慕汐很没出息的咕哝了句，垂着脑袋丧了会儿，圆眸抬起时蒙上了一层水光，她克制着哽咽道，“元元，你说……迟邵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会不会很快就遇到一个比我年轻漂亮，而且还门当户对的女孩，步入婚姻的殿堂永远在一起……他不要我，也不要宝宝了……” 孕妇的情绪波动就跟坐过山车差不多，小小的脆弱在这种特殊时期，几乎可以被放大几十倍。 可怜林大小姐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勉强安慰道：“不会啦，要真发生那样的事，你就挺着肚子直接跑过去闹，你们这么多年的纠葛，难道会比不过一个半路插足的？勇敢一点，你不是常说么，我们女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慕汐抽了张面纸，擦擦眼尾：“那你也勇敢一点，把所有的事向林俞飞坦白，反正最坏的结局你也知道，不如放手一搏，从自己开始，再由自己来画上句号。” “……” 不得不说，她们两个，劝对方都挺会的，到了自个儿身上，就乱成一锅浆糊了。 屋子里的人肆无忌惮地聊着，全然不知屋外有个少年正拎着一大袋补品，将她们的话全部听进了心里。 其实刚刚在买东西的时候，慕筠就已经有了初步想法。 此刻，更是下定了决心。 那件事，还是不告诉姐姐了。 她太苦了，应该和肚子里的宝宝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余下的人生。 慕家的仇，就由他一个人来报吧。 晚六点多，林元元回到林家。 佣人们正在来来回回走动着，一副相当忙碌的景象。 她疑惑的拉住其中一人，问道：“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大少爷带了孙小姐回来吃晚饭，好事八成近了呢。”女佣笑眯眯的回道。 “孙小姐……” 孙颖霏，上次相亲宴的对象，林俞飞的联姻人选。 她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还是女佣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担心地问道：“小姐，您怎么啦？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 林元元推开对方，自虐般往餐厅走去。 此刻里面正热闹着，远远地就听见自己妈正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赞那位孙小姐。 “和咱们俞飞呀，可真般配呢……哎话说六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天气也还不算太热，明城啊，不如过两天我们和孙董私底下聚一聚，好好聊聊孩子们的事儿？” 林明城正准备说几句，一抬眼看见站在玄关处的纤影，沉稳的眼底顿时多了几分笑意。 没有哪个老父亲会不疼爱小女儿。 只不过作为上位者，林明城习惯了摆威严。 因此即使心中欢喜，那张严肃的面孔看上去依然没有多大变化。 中年人瓮声瓮气道：“终于舍得回来了？天天在外面野，哪里还有半点名门淑女的样子？” 不等林元元开口，又问道：“吃过饭了吗？” “……没。” 其实她不饿，但觉得与其百爪挠心的回房，不如坐在这里被凌迟。 一听这话，林明城有些急了，沉着脸扬声道：“那还不赶紧坐下？” 候在旁边的吴妈是家里的老佣人了，知道林先生的刀子嘴豆腐心，忙道：“锅里炖着小姐您最喜欢的汤呢，先喝一碗暖暖胃吧。”说着立刻转身往厨房走去。 王琼拍了拍孙颖霏的小手，热情道：“待会儿你也尝尝，咱们家厨子炖的汤啊，不比外面五星级大厨的手艺差呢。” “好的，阿姨。” 看着女孩乖巧端庄的笑颜，王琼暗暗高兴。 她清楚用不了几年，这个家肯定会由林俞飞说了算。 这些年以来，对方虽然对元元挺亲近的，但对着自己仍然十分疏离。 而往后，总算有讨好的方向了。 这枕边风，绝对要比兄妹情来得靠谱啊。 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王琼这才想起自己那个便宜女儿来。 整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元元啊，怎么不叫人？” 林元元抬起眼，目光从自己母亲移向她旁边的孙颖霏，最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不远处。 男人十分安静，一直在埋头吃饭。 她知道，对方听见母亲的话了，这副样子显然是默认。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答应去相什么亲！” 挑动心弦的话，犹在耳边萦绕，可实际上早已经随风飘散了。 她扬起笑，脆生生唤道：“嫂子好！” 孙颖霏微红着脸颊，却是落落大方的应了声，然后道：“上次宴会有点忙，没来得及和元元你打招呼，真是抱歉。” 提到宴会，林元元的心不由颤了下，下意识攥紧筷子，左手悄悄滑到桌子下面，捂住了小腹。 “没、没关系的……” 咚！ 林俞飞面前的高脚杯被碰倒，没喝半口的红酒顿时洒了一桌。 所幸没沾染到衣服上，佣人们立即上前清扫，很快就恢复了干爽。 这时，汤锅也端了上来。 林俞飞似掩饰什么般，飞快地拿过汤勺，舀了满满一碗。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给孙颖霏的，连本人都已经微笑着伸出了手。 然而，那碗汤硬是穿过大半个桌子，落在了林元元的面前。 第160章 破 短暂的寂静后，孙颖霏笑着说道：“都说哥哥疼妹妹，还真不假呀，可惜了，我没有哥哥。”随即看向王琼，似漫不经心地提了嘴，“不过元元和俞飞长得不太像呢，她是您生的吗？” 不太像三个字，戳中了在场一对母女的心。 王琼明知道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依然胆颤心跳了一下。 勉强稳住心神后，她明白对方这是在不高兴被未来小姑子抢了专属于自己的优待，连忙伸手将那碗汤移到了孙颖霏面前，端着长辈的姿态道：“咱们俞飞啊就是会疼人，以前疼妹妹，这往后啊，得学会疼老婆才是，元元也老大不小了，喝个汤哪里还需要你帮忙盛呢！” 林元元盯着筷尖，没说话。 她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收了回去。 心口不禁揪了起来，喉头像被人灌下一整杯柠檬汁，酸涩得很。 一时间，身体和心理都非常不适。 她后悔一起用餐了，可又舍不得走。 正如母亲曾经说过的那样，一旦结了婚，林俞飞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哪里还顾得上她？ 就算想顾，被分走关注的妻子肯定是不高兴的。 作为妹妹，应该退回一个合适的距离。 是的，其实她一直都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比一般兄妹要亲近。 甚至有好几次，她都在想，那个人是不是故意的。 可现实，往往会在下一秒，狠狠地扇她一个耳光。 吃过饭，林明城照例去了影音室，林俞飞则说要去书房处理些公事。 林元元相信那位孙小姐也心知肚明，她们绝不可能成为什么朋友，所以没留下来闲聊，找了个理由先行回房休息。 走到二楼拐角，不知是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还是什么其他缘故，腹中的小米粒突然闹腾起来，引得她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 “呕……” 刚捂着胸口弯了下腰，一阵风刮了过来，肩膀被一双大手扶住，一连串关切的话语随即传来。 “怎么了元元？哪里不舒服吗？是胃疼还是肚子疼，吃多了吐出来就好了，我陪你去洗手间，啊不对你没怎么吃，难道是着凉了？我看你脸色——” “闭嘴！” 林元元忍不住吼道。 刚刚在餐桌上不是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么，这会儿又啰啰嗦嗦跟个老妈子似的，敢情这是在心上人面前要保持霸总人设呗。 这么一想，她更愤怒了，默默对肚子里的小米粒碎碎念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傻缺爸爸，绝世大渣男，吃干抹净转头就不认账！ 林俞飞觑着女孩气鼓鼓的脸，虽然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会导致她这么生气，但本能驱使他非常有眼力的没去抬杠，而是垂下脑袋，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问道：“元元，你是心情不好吗？谁惹你了？你告诉我，我……” “告诉你又怎么样？”林元元忽然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态度，咄咄逼人道，“如果我告诉你，是那位孙小姐惹得我不开心，我就是看不爽她，不喜欢她，你就能为了我把她赶出去甚至不娶她吗？你能吗！” 林俞飞似被吓到般，后退了两步，微微瞪大眼。 见状，她自嘲着笑了笑，笑容中掺着几分痛苦。 “所以哥，别太惯着我，你有你的人生，纵容不了我一辈子。” 说完，林元元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咚地关上了门。 背靠着门板，她长吁了口气。 刚刚失态了。 她甚至觉得，压抑了好多年的东西，在那一刹那从眼睛里涌了出去。 也不知道那个傻子有没有看懂。 不过他没有再追过来，心里面多多少少会觉得她这个妹妹相当不识好歹吧？ 这一两个月，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显每况日下，越来越疏离。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大概会变得更差。 也好。 其实早就该这样了。 林元元倚着门板坐了下来，懒得走动，连灯都懒得开，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夜景，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门外传来对话声。 “俞飞，你妈妈说外面雨很大，留我住一晚。”孙颖霏娇软的声音。 “那不是我妈，别乱叫。”男人淡漠道。 虽然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听在林元元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 原来连他都没把母亲放在眼里过，看来平时那些恭敬都是假的。 那自己呢？对她的那些爱护，是不是也都是虚伪的假象？ “抱歉。”孙颖霏显然是个通透的人，立刻道了歉，然后撒娇道，“我怕打雷，睡你屋好不好？” 林元元呼吸一紧。 “不大好吧，我们……还没结婚。”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 后面的话，林元元没听清，她满脑子只有林俞飞平静的回答。 “嗯，走吧。” 脚步声上了楼，渐渐远去。 一对即将结婚的男女，只要女有意，男没毛病，睡一个屋会干啥，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 孙颖霏的语气，显然是非常愿意的。 而那个人……一个多月以前，她刚刚亲身试验过，不仅没毛病，还算得上天赋异禀。 所以…… 一想到他们滚到大床上，同样做着那些极致亲密的事，林元元心中的胆怯和懦弱，立刻就被熊熊怒火所取代。 凭什么？ 明明是她先爱上的，这么多年以来，是她在陪伴他，关注他，默默的付出。 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血缘关系，因为母亲所犯下的错误，她就必须隐忍着，连争取一下，连被当面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凭什么！ 怒意促使林元元站起身，猛地拉开房门。 她一鼓作气冲到那个熟悉的房门前—— 蓦地，气势又灭了。 她百般纠结，耳边回荡起慕汐激励自己要勇敢、要为自己而活的话，指尖搭在门把手上，却怎么也不敢按下去。 突然她发现，门并没有关紧。 这时，从里面传出一阵动静。 咚！ 撞击声和抽气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是孙颖霏尖锐的嗓音。 “林俞飞，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领你上来，是想好好谈一谈，不是想跟你做那种事的。”男人语调平平，毫无未婚夫妻间的缱绻，活像个机器人似的。 第161章 笨 “谈一谈？我看你是在逃避吧？你是不是不想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 林元元愣愣的缩回手，索性站在门口偷听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平日里也算得上是趾高气扬的林大少，此刻说起话来总透着丝衰败和无奈，仿佛被掐住了脖颈般，有气无力，“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我还是想问问你，除了结婚，你接不接受其他补偿的方法？” “我们本来就是联姻对象，现在又发生过关系了，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我孙颖霏就那么差劲？” “对不起，因为我有一个已经喜欢了很多年的人，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想为了负责而耽误你一辈子，我明白是我的错，所以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只希望你能收回结婚的想法……” 林元元怔愣在原地。 一时间不知该震惊于他们早已经发生过关系这件事，还是震惊林俞飞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一出纠葛中，或许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 林元元晃了晃身体，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孙颖霏的声音再度传来。 “少哄骗我了，以你林大少的性格，如果真有喜欢的人，还不早就去追了，怎么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锦辉你敢借着酒劲儿睡我，就别想跑，否则我直接把这事告诉我爸，看你怎么收场！” 锦辉？酒劲儿？ 捕捉到这两个词，林元元忽然意识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锦辉七楼套房，被林俞飞拉着滚了近两个小时床单的，不是自己吗？怎么变成孙颖霏了？ 房间里，林俞飞抓了下头发，烦躁道：“我不知道是你，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谁？”孙颖霏其实非常心虚，她仗着那层楼的监控坏了，睁着眼继续说瞎话道，“进过那间房的只有我，你醒来第一时间看见的也是我，你……” 呯！ 一声撞击，门被大剌剌的推开了，愤怒的声音炸响：“卑鄙无耻！” 林俞飞看着破门而入的人，惊呆了，随即想到什么，俊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又隐约泛着青。 他本以为能够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遮掩过去，可到头来，还是被对方知道了。 这下，一切都完了。 没等他脸上浮起颓然，只见女孩叉起腰冲着孙颖霏吼道：“你撒谎！谁说只有你进过房的，和哥哥在一起的根本不是你！” 孙颖霏被吼得懵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硬着头皮反驳道：“林小姐可真有意思，为了帮你哥哥抵赖，什么话都——” “因为那个先进房的人是我！”林元元豁出去了，索性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果然，炸得孙颖霏头昏目眩，满脑子问号，张大嘴巴，颤抖的手指在面前这对男女之间来回移动。 “你、你们……你们这是乱……我的天……太恶心了我要退婚！” 丢下这句话，孙颖霏一把抓起包包飞也似的跑下了楼，连个招呼都没和林氏夫妇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还嫌别人恶心，也不看看自己干的都是些什么龌龊事儿。”林元元抱臂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不过能吓跑对方，心中还是无比痛快的。 得意洋洋的眼神在瞥见对面那张仍处于震惊中的脸庞时，瞬间变得呆滞，整个人也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她吞了吞口水：“哥……我、我那晚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忽地想到重点，不得不艰难的解释道，“你别担心，其实我们不是亲兄妹的，所以不算乱什么……我知道我和我妈对不起爸，对不起你们林家，但我还是想厚着脸皮请求你，能不能让我妈留在这里安度晚年，我可以离开……” 听到“离开”这个词，林俞飞终于回过神，脱口怒吼道：“你敢再走一个我看看！” 林元元缩了下脖子，眼泪刷地滚落下来。 “我也不想的……自从知道真相以后，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已经坦白了，她索性敞开了心声，抽泣道，“最痛苦的是，我慢慢发现所谓的兄妹情在不断变质，我变得越来越贪心，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不能向你告白，不能吃你和其他女生的醋，不能让满心的喜欢从眼睛里跑出去……林俞飞，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男人猛地冲了过来，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好了不哭了，是哥不好……” “让我走吧……所有的根源都在我身上，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我离开……” “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的。”林俞飞激动得恨不得将女孩揉进骨血里，一边不住地低头吻着她的黑发，一边微颤着嗓音道，“其实你的身世，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林元元猛地抬起头，差点撞破对方的下巴。 “听我说，听我说。”他连忙拍着她的背，解释道，“有次无意中听见你们聊天……后来悄悄拔你的头发去做了鉴定，元元，你永远不知道，我在拿到鉴定报告的那一刻有多高兴。” “但那个时候我刚上大学，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更别提护住你了，所以我不敢表露出来，后来……时间越久我越患得患失，毕竟就算不是亲的，你也一直表现得拿我当哥哥来看待。” “每当我看着你那纯洁的眼神，我就……” 林元元仰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辜的眨了眨。 林俞飞叹了口气，抬手捂住那双眼睛，附耳哑声道：“害怕被你知道我心里面的龌龊想法，害怕被你当成变态……元元，我等你开窍等得心都快碎了。” “等我开窍？”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倒打一耙的指责，“明明是你一直像个傻逼一样，总做出一些——”蓦地，她想通了，恍然道，“喔~原来你一直是在扮猪吃虎啊，我说你好歹也是林家的接班人，怎么有些时候笨得跟头猪一样……” 第162章 明 这世上敢指着鼻子骂林大少的人，屈指可数。 而在这为数不多的人当中，能让他被骂还笑得如此开心和无奈的人，恐怕也就面前这一个了。 抱着失而复得的人，林俞飞也有些哽咽，他极为珍惜的又吻了吻她的发，柔声道，“上高中那会儿开始情绪突变是因为我吧？我却傻得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 林元元吸了吸鼻子：“你后来改了志愿，学你原本最讨厌的金融，然后努力坐上现在这个位置，是因为我？” “不然呢？我是可以当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大少爷，但如果想护住你，就必须要有话语权。”他叹息道，“我都做得这么明显了，难道你就从来没看出来吗？其他不谈，有哪家哥哥像我这样，占有欲这么强的，你知不知道我克制得有多辛苦，你又知不知道，你逃离的那几年，我过得有多痛苦？” “对不起……”她低下头，闷闷道，“可是你不恨我妈么？她背叛算计了爸，而我明知道……” 话没说完，下巴被捏着抬起，一个热吻覆了下来。 “唔……” 这种久违的，肺里面空气快被吸干的感觉，令她全身很快软得跟面条一样，要不是对方一直托抱着自己，大概早就软坐到地上去了。 分开的刹那，林元元通红着脸颊想，她还真是没出息啊。 抬眼一看，男人的脸也红得不像样，试图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可惜不怎么成功。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不约而同的闷笑了声。 “我早想通了，恨不恨的，那是我爸的事，与我们无关，等时机成熟，我会去跟他老人家说的，就算他要赶你们走，我也养得起。”林俞飞睨着近在咫尺的水润红唇，满脑子心猿意马，忍不住再次低头，一边轻吻着她的唇角，一边气息微喘的问道，“锦辉那晚真是你？” “废话！”她娇嗔一眼，有些气闷地说道，“本来我以为你知道的，因为……刚开始的时候你盯着我看了半天，还……还叫了声元元，所以逃回去后我躲了你好几天，谁知道……你根本就没认出来。” “抱歉，我……以为是在做梦。”林俞飞的眼神突然变得深幽起来，他弯腰将人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走到大床旁一起摔了进去，覆在上方，像是好不容易逮住猎物的野兽般哑声道，“元元，其实我现在还是觉得在做梦，要不，我们来把上次的事重演一遍吧……” 几乎没给女孩反应的空隙，更加热烈的吻立刻落了下来。 二十八岁的大龄男青年，前段时间刚开/荤，结果糟心事气得他恨不得当场自宫算了。 如今柳暗花明，哪里还忍得住。 “唔？” 林元元被摆布得晕头转向，直到感受到一丝凉意，才猛然醒悟。 她连忙摇头道：“不行！” 这种时候的男人听起来，只有欲拒还迎的效果。 林俞飞立刻化身缠人的大狗狗，为了达到目的，一时间什么哄人的话都拿出来说。 “好元元，别紧张，这次慢慢的，我保证……” “真的不行！”她一把抓住那只手，神情急切又羞赧，“我……我……” 林俞飞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忽然，一道蚊呐般的声音如惊天雷在耳边炸开。 “……我怀孕了，医生说前三个月不可以的……” 林大少顿时石化了。 她以为对方是不相信，立刻又道：“真的！我、我刚去过医院，化验单还在包里……”说着说着，心里面升起了敏感的情绪，闷闷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瞎说什么！”一声吼，又连忙放低声音，“我、我……”却支吾着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但看得出来，不是不欢喜，而是太激动了。 激动到整个人都在颤抖。 原本准备翻身下床的，结果不知是腿软还是脚滑，居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元元瞪大眼，扑哧笑了起来，心头那点忐忑倒是烟消云散了。 林大少爬起身，顾不上自己还光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把衣服一件件又穿了回去。 嘴里像个老妈子一样不停念叨着“赶紧穿赶紧穿”，“哎呀，不会着凉吧”。 最后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对着自己的胸膛狠拍了下，认真道：“我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总是笨嘴笨舌的说不出什么好话，以后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就直接上手，别客气。” “我才不要，你身上硬邦邦的，打得我手疼。” 她佯装板起脸，唇角止不住上扬。 林俞飞站起身，三下五除二整装完毕。 “好了，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门，乖。” 啪叽亲了口，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林元元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愣，才明白过来对方是干什么去了。 脸色刷地一白，她急忙跳下床，跑到房门口又顿住脚步。 林俞飞的敢作敢当令她倍感甜蜜，可即将对父亲造成的伤害又令她深感愧疚。 她抠着手指头原地徘徊，整个人像被分成两半在做着拉锯战。 但说到底，自己正是祸源，如果贸然出现的话，爸恐怕要更生气，弄不好一发火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她下意识捂住腹部。 爸那么严厉的一个人，恐怕会逼着她去打胎吧？ 一时间，电视剧里所有的狗血情节全部涌入脑中。 正坐立不安，胡思乱想时，楼下突然传来呯地一声巨响。 林元元待不住了，冲出了房间。 刚冲到楼下，两名佣人围拢过来，那架势像是要抓住她一般。 “别碰我！” 她挥舞着双手，神情微微激狂。 这一举动使得佣人们脸色大变，然而安抚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音影室内爆发出一连串怒吼和对话。 “畜生！” “我是我承认，爸您也认了吧，至少儿子和孙子是亲的……” “滚！” “滚是不可能的，元元永远是林家人，就算不跟你姓，也可以效仿古人随夫姓……” 第163章 订 “老子让你滚！” “嗳？” “儿子算个屁！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姑娘就这样被你祸害了，给老子滚蛋！” 呯！呯！哗啦—— 半个小时后，林俞飞顶着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看到含泪站在外面的林元元，先是一愣，继而咧嘴笑了起来。 “爸他答应了。” 她捂住唇，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直往下掉。 不仅仅是愿望达成后的喜极而泣，还有感动以及越发浓重的愧疚。 此时此刻，林元元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拥有这么多爱。 而从今天起，她将拥有更多。 “喂，慕小姐，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慕汐歉然的笑了笑，回道：“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打算复出，谢谢您的好意。”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又不死心的道：“是条件不够优厚吗，还是对于什么地方有顾虑和疑惑，你都可以说出来的，或者咱们找个时间约了见上一面，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不是的，是我个人的原因，我的身体……”她迟疑了会儿，没有大剌剌的将怀孕的事说出来，对方虽然是知名经纪人，但和自己到底不怎么熟，私密的事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你身体怎么了？”对方显得十分热情和关切，连忙追问道。 “没什么大事，或许因为不怎么缺钱了吧，就是想好好休息一阵子。”她大大方方的自我调侃道。 听到这么说了，对方便没再强求。 挂断电话后，此人立刻拨通了另一个号码，一五一十的将情况尽数汇报，末了客客气气问道：“殷先生，我听慕小姐的语气，心情各方面似乎挺轻松的，您看我这边……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算了，不要去打扰她了。” “是是……” 一只修长的手按下结束通话键，刷地一身，对面的幔帘恰巧拉开，一名穿着高奢礼服裙的女人款款走出。 她拎起裙摆原地转了一圈，笑盈盈的问道：“怎么样，这身好看么？” 迟邵上下移动着目光，像是在欣赏，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不错。” 这时，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殷先生，方小姐，不知两位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以开始拍摄了。” 迟邵从单人沙发上起身，走近方雅，送上臂弯。 女人一点也不在意他稍显冷淡的态度，亲亲热热的挽住。 “好，请两位靠近些，对，再近一些……” 影棚内，摄影师的心很累，可又不敢多说什么。 以他的名气，换作是别的新人如此不配合，早就撂担子不干了，但这单生意，跪着也得拍完。 关键，还得拍出超高水准来，否则职业生涯怕是要就此结束。 其实俊男美女，硬件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按理说挺好拍的，只可惜…… “那个请准新郎笑一笑好么，对……搂住准新娘的腰，是的，是腰，不是肩……” 方雅脸上保持着优雅的笑容，低声提醒道：“这可是我们的订婚照，要上全国乃至全球几百家杂志报社的，阿邵还是笑一笑吧，板着个脸人家会以为你不愿意娶我呢。” 迟邵沉默一瞬，淡淡道：“别叫我阿邵。” 方雅一愣，刚准备说什么，对方突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十分开窍的环住了她的腰，同时微微侧头，俊美的面容露出温柔笑意。 刹那间，方雅呆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未婚夫真是非常有当渣男的本钱。 特别那双桃花眼，这般凝视着，仿佛除了自己，全世界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喀嚓！ 白光闪过，两人深情款款对视的一幕当即被摄影师拍了下来。 “好！很好！就是这样！” 拍摄终于进入状态，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殷方两家联姻的消息将成为近期最重磅的新闻。 “小筠？” 慕汐抱着笔电走出卧室，发现外面空无一人，她来到慕筠房间，叩了叩门。 门被直接推开了，依然是空荡荡的。 “刚刚不是还在的么……”她喃喃自语着，觉得弟弟这段时间有些神出鬼没的。 上次她提了句，对方解释说是在忙学习的事，她也确实看到他一直在查资料跑图书馆什么的，因此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说起来弟弟也已经成年了，如今恢复正常，确实应该有自己的空间。 “唉……”她看着手里面无故关机的笔电，叹了口气。 前两天跑医院产检，医生说她需要多休息，最好尽量平躺。 小筠知道后，便禁止她出远门了。 活动范围，仅限于楼下小花园以及附近的便利店。 所以此刻她有点犯难，想着是自己去外面找维修点，还是等弟弟回来。 可这等吧，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心里面实在迫不及待。 今天，是圣彼思特入学名单放榜的日子。 她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 正犹豫着，忽然瞥见慕筠房间的角落有一台一体机。 她一拍脑门，笑了起来。 “嗐，怎么忘了，小筠这边也有电脑啊！” 开机，打开网址，输入学号和密码。 当“恭喜您，被成功录取”的字样跳出来时，她忍不住拍着桌子欢呼了起来。 顺利的话，再过半个月，就能正式入学开始网课。 忙碌起来，她的孕期生活便不会那么枯燥，脑子里也不至于胡思乱想，真是一举多得呢！ 慕汐立刻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好友，刚拿过手机，一个文档突然从屏幕下方跳了出来。 她愣了下，随即想到刚刚欢呼时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键。 弟弟的资料，她没兴趣查看，正准备关闭，目光无意中瞄了几行，怔住了。 咚！ 五指一软，手机从掌心翻落，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击响。 她盯着那一行行字，像是突然间丧失了阅读的能力。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拼凑在一起却读不懂了。 慕汐握住鼠标，强迫着自己稳住颤抖的指尖，开始在电脑里进行大搜索。 所有文档，浏览记录，翻墙账号，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聊天截图。 全部都在指向一件事。 小筠知道是谁害死了父母，并且，正在计划私自报仇。 第164章 冷 看着文档里罗列出的计划表，她的心又慌又乱，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喉咙。 怎么会这样，对方到底是谁…… 她坐不住了，刷地起身，开始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小筠很聪明，没有把任何违禁物品带回来，房间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些学习书籍。 未来的生涯像是如他所说的那般，认真备考，努力往高处走。 可她知道，这个仇要是真按他所说的那样去报了，运气好的话，结束后投案自首，运气不好，那只能同归于尽了。 翻着翻着，慕汐在床下翻出个小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封信，外加一个日记本。 信应该是写给她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说了让她不要太伤心，好好活下去，照顾好他的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将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掉，如果有机会的话，下辈子再当她的弟弟。 语气平平无奇，似乎对她对这个世界没多少留恋，只是想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可慕汐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封信背后的绝望和无奈。 仇是肯定要报的，但或许，可以走正规途径？ 她怀着这样的纠结和迟疑，打开了弟弟的日记本。 脑中所有的希翼，也跟着彻底破灭。 长时间蹲着导致小腹隐隐作痛，慕汐微微回过神，扶着腰慢慢走回电脑前坐下。 她真是太天真了。 八年的时光，要收集到当年的证据本来就难。 而仇人是曾经的家族世交，更是难上加难。 慕汐怎么也想不到，陷害慕氏，逼得父母跳楼的，居然是陆鸿远父子。 她以为，陆笙澜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由于对自己爱而不得的偏执。 原来，骨子里是那样的狼子野心！ 而她，居然和这样一个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恋爱过一段时间，甚至要不是因为迟邵，很有可能就真的被对方攻陷，结婚共度余生了。 想到这里，慕汐浑身发冷，不住颤抖起来。 虽然陆家现在面临破产，可她明白，就算公司倒闭了，他们手上的资产也足够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如今的下场，根本算不上罪有应得。 唯有死。 唯有以命抵命…… 圆眸逐渐泛起了点点猩红，她开始觉得，弟弟的计划确实挺好的。 这时，小腹再次抽痛了下，将走偏的理智拉回了一些。 她的脸上浮起一丝茫然。 小筠还那么年轻，真要为了那两个人渣，将一生赔进去吗？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有没有谁告诉她，怎样做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脆弱和慌乱充斥着整个大脑，六神无主的她捂住小腹，很快想到一个人。 也只想到他。 那个她最信任最愿意依赖的人。 慕汐从不认为她和迟邵结束了，也不相信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她一直隐隐约约的觉得，对方或许在做一件事。 一件不希望自己参与进去的大事。 所以她选择乖乖地待在这里，一个人产检，一个人安胎，守着他们的孩子，等着他办完事来找自己。 可眼下，她不能再悄无声息的等下去了，她迫切的想要见他，想……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两下，一条新闻推送跳了出来。 她下意识瞥了眼，动荡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殷氏财团长子殷邵与政界世家千金方雅即将喜结良缘】 “不会的……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着，伸出颤抖的指尖滑开具体内容。 偌大的订婚照占据了头条的大片版面。 矜贵的男人一脸神情地望着自己的未婚妻，两人紧紧偎依着，看起来般配极了。 刺眼的一幕，仿佛在无情嘲笑着她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 “呵……”慕汐笑了起来，视线渐渐模糊，水珠落在屏幕上，溅开一朵朵泪花。 算了吧，本来就决定不去打扰他的。 过去的那两个月，就当作是偷来的幸福吧。 他说得对，现在的她，太平凡了，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吸引他的小公主，入不了他的眼了。 怨怼的纠葛淡去后，彼此之间也就剩不下什么。 往后，他将开启全新的人生。 他值得最好的。 慕汐低下头，看着依旧平坦的腹部。 要不是医检报告和一些无法忽略的症状，里面的小生命仿佛并不存在一样。 或许，本就不该存在。 私生子，是个污点。 被有心人利用的话，会影响到本就不稳的地位。 会给一对恩爱的夫妻，带去不幸。 错过的，终将是错过。 怪只能怪，世事弄人。 爱一个人，可以轰轰烈烈，也可以是默默退出。 慕汐用力擦去眼角的泪，重新抬起头时，脆弱不再，坚毅爬上脸庞。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扎下了根。 她想，这真是个几全齐美的好办法。 十点，天色完全黑了。 慕筠轻手轻脚的打开屋门，黑黢黢的一片，非常安静，看来姐姐已经熟睡。 他暗暗松了口气，反手关上门。 刚换好拖鞋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去，啪地一声，整个客厅的灯刷地亮了起来。 呯！彩带和气球落在自己身上，紧接着是姐姐开心的笑脸和欢呼声。 “生日快乐！” 少年呆住了。 慕汐捧着插满蜡烛的蛋糕走近，笑意晏晏的催促道：“许个愿吧！” “啊？哦……” 望着昏黄温暖的烛光，慕筠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道：愿姐姐能平平安安，余生幸福。 “许的什么愿呀？” 睁开眼，对上慕汐好奇的表情，少年用一句老话轻松带过。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啦！” “好吧。”女人耸耸肩，招呼道，“来吧，切蛋糕了寿星。” 望着满桌子的菜肴，虽然肯定不是姐姐亲手做的，但慕筠还是不免感到愧疚。 “姐，既然你准备了惊喜，为什么不发个消息给我，叫我早点回来啊，一个人等这么久，可别把我亲爱的小侄子给饿坏了。” 慕汐轻轻地拍了下肚子，笑眯眯道：“放心吧，我有提前吃过一点，不过最近胃口明显变好，没两个小时又好饿了呢。” 慕筠赶紧切了块水果最多的蛋糕递过去，又夹了好些菜给她。 第165章 活 “饿是好事，反正你也不打算去当模特了，不需要顾及身材。” “当然了，现在宝宝最大嘛。” 姐弟俩嬉笑一阵，慕筠忽地奇怪道：“对了，怎么突然想起来今天给我过生日，我的生日不是下个月么？” “哎呀，想过就过咯。”慕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连挖了几口蛋糕后，对上弟弟犹存着狐疑的眼神，夸张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我嘴馋了，想吃奶油蛋糕，所以拿你当借口。”随即眨眨眼，昂起小下巴，得意道，“这样下个月咱们还能再过一次，再吃一次蛋糕！” 少年失笑：“想吃就吃呗，医生不是说过么，现阶段以你的心情舒畅为主，不用太忌口，何况奶油蛋糕的话，适当点又没事，以后你想吃了，我……” “给你去买”几个字滑到嘴边，打了个转儿后咽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改口道：“直接点外卖嘛，或者打电话订也可以，我听说有些奶油非常健康，孕妇也可以吃，就是稍微贵一些，咱们现在又不差钱咯，之前邵哥不是——” 觑着女人淡然的神色，慕筠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邵哥，宝宝的事？” 慕汐瞥了弟弟一眼，明白对方这是还没看到那条新闻，她无声的笑了笑，模棱两可的敷衍道：“快了，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姐……” 慕筠原本还想趁机多说几句，却被打断了。 “好了，今天不谈别人，只聊咱们姐弟俩的私密话。”说着，慕汐拧开一旁的葡萄酒，为慕筠斟满，自己则倒了一杯温水，举起高脚杯道，“祝贺我最亲爱的弟弟即将迎来成人礼，我以水代酒，你必须全部喝掉！” “全、全部？” “怕什么，你可是慕家人，祖上遗传下来的酒量，再说了，反正在自己家里，喝醉了又没关系啰！” 慕筠被说动了。 姐姐的要求，他本来就没法拒绝，加上心底翻涌着最后一次放纵的念头。 于是，成功的被灌醉了。 醒来的时候，慕筠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努力回想了下晕死过去之前的画面，好像是在姐姐的搀扶下自己走进房间的。 想到这里，稍稍松了口气。 姐姐的身子骨不太好，可不能让她受累。 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身，耳边随即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慕筠一愣，难以置信地顺着看去。 一只结实的银拷扣在自己左脚的脚踝上，长长的链子蜿蜒而下。 脑海中似曾相识的场景。 可那时候是被逼无奈，如今的他，是个完全行为能力人，为什么会又被…… 正百思不得其解中，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醒了？”慕汐打了声招呼后，递来一瓶纯牛奶，“把这个先喝了。” 虽然眼下的情形十分诡异，但慕筠心中并没有丝毫惊慌。 他非常听话的接过牛奶喝了起来，以轻松的口吻打趣道：“姐，你这又是在准备什么惊喜活动呢？” 慕汐没有开口，只在一旁等着。 一杯牛奶下肚，空荡荡的胃变得舒服了许多。 慕汐收走空瓶，抽了张纸巾给弟弟擦掉嘴角的奶渍，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少年不禁觉得好笑，这是把他当小宝宝么，模拟养成游戏？ 下一秒，纤细身影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 小车里面堆满了食物，应有尽有。 笑意僵在了嘴角，慕筠逐渐觉得不对劲了。 将车推到合适的距离后，慕汐立刻走向门口，迎着弟弟惊疑不定的眼神，慢慢道：“小筠，报仇的事，我都知道了。” 慕筠脸色大变：“姐！” “听姐姐说完。”她抬手，隔空做着安抚状，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早就不怎么想活下去了，这些年我经历过太多事，凭着一腔信念在坚持，而我的信念，其实很简单。” “第一，你能恢复正常，健健康康，第二……能遇到我爱的那个人，与他幸福的走下去，或者能看到他幸福，现在都达到了，我没有遗憾了。” 慕筠仓惶摇头：“不是的姐，你别乱来……” “傻弟弟，我怎么会乱来呢，我可是你姐，从小到大，比你聪明比你灵敏比你勇敢……呵呵……”慕汐低笑了两声，认真道，“放心吧，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也不是去送死的，至少在报仇成功之前，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少年听不下去了，跳下床猛地朝着她冲了过来，却被链子的长度一下子勒住，无力如何努力地伸长手臂，怎么也触及不到她。 “姐……姐……别这样，我求你了姐……” 面对弟弟破碎凄厉的眼神，慕汐不忍的撇开头，快速道出后面的交代。 “这里的食物大概可以吃三到五天，链子的长度不影响你进出卫生间，你……休息几天，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来解救你的。” “不！不要！别走——！你不是说要和邵哥幸福的走下去吗？你忘了你还怀着宝宝吗？让我去吧！求你了姐让我去！” 慕筠撕心裂肺的哭嚎着，挣得链子铛铛作响。 “他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慕汐含泪笑道，“小筠，别哭了，你应该为姐姐感到高兴才对，等我报了仇，就能去见爸爸妈妈了，当他们的女儿多好啊，无忧无虑，宝宝应该不会怪我的。” 说完，她没再迟疑，大步走出房间并落了锁。 “姐——！” 慕汐背靠着门板，热泪滚滚而下。 不过她没有多耽搁，咬着牙抹掉眼泪，毅然离开了这个家。 清晨，七点。 整个陆宅静悄悄的，几乎没人走动。 陆笙澜自力更生的冲了杯咖啡，结果一入口，难喝的要命。 沉淀了一晚的火气再度涌上头顶，他随手摔了杯子，抓起公文包准备去公司。 一堆烂摊子等着要处理，现在住的房子也即将等着被收，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怒意冲冲地拉开门，一道蜷缩的纤影出现在眼前。 第166章 折 “呜呜……陆哥哥……呜呜……” 女人闻声转过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笙澜愣住，还以为自己眼花或者出现了幻觉。 直到对方扑腾进自己怀里，才慢慢回过神。 “汐汐？” “陆哥哥我错了……呜呜我错了……迟邵就是个混蛋！丧心病狂的大混蛋！呜呜……” 十几分钟后，陆笙澜看着裹着毯子蜷缩在自家沙发上，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热水，一边还在抽抽搭搭的人，心里面是既高兴又疑惑不定。 “你是说，你又去找过迟邵，但他不仅不见你，还派人跟你放狠话，如果再缠着他，就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是……”慕汐声泪俱下道，“被推得差点滚下楼梯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对我真的只有羞辱，没有任何情意，他就要和那个姓方的政客千金结婚，所以连玩我都懒得玩了……” “可凭什么？他一步登天，而我陪了他这么久，却什么也没得到，我好恨……但我一个人，根本没有能力去反击，就连大闹他订婚会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放下水杯，抬起蒙蒙泪眼：“我也恨自己，眼瞎心盲，一直执迷不悟，看不清谁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陆哥哥，如果我现在说我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女人黑发披散肩头，掩着巴掌大的小脸，眼尾和嘴唇一片嫣红，楚楚可怜中漾着丝讨好，狼狈中透着股别样的破碎美。 这是陆笙澜曾经想象过的场景。 虽然他对自己说，对方不过是一个别人玩剩下的女人，已经不值得他视若珍宝的对待。 可心里面，又胀满了深深的爱意和执着。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激得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加速流淌，整个人处于极度兴奋中。 加上目前的处境，处处受制的颓然，慕汐的回心转意几乎成为了他唯一骄傲的资本。 他想，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将失去的给夺回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慕汐在陆家重新住了下来，这回是心甘情愿的。 她说自己太累了，乖巧的躺进了被窝。 深色床单衬得肌肤白皙如雪，诱人得很。 陆笙澜恨不得立刻扒了衣服扑上去，可口袋里，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个不停。 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直接关机。 不就一笔单子么，没了也就没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只能忍住满心的躁动，叮嘱对方好好休息。 慕汐拉着被角，一半脸掩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漂亮的圆眸。 “陆哥哥，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喉结滚动几下，陆笙澜点头应了声好，强逼着自己离开了。 关门声传来，慕汐掀被下床，站在落地窗前。 面无表情地目送着汽车驶远后，大步走了出去。 来之前她做过调查，陆家这套宅子大概价值五六千万，为了稳定公司的资金链流转，已经抵押转手，不久就要搬去其他住处。 原本的佣人和司机等，大部分都辞退掉了，只剩几个钟点工。 因此这个时间段，别墅里几乎没有别人。 慕汐来到书房，房门果不其然的锁了。 她丝毫不慌，打电话叫来一个开锁工，谎称丈夫让自己送文件去公司，可自己一失手把钥匙给弄丢了。 开锁工不疑有他，技术高超，没多久就撬开了锁头。 “谢谢你。” 她微笑着付了钱。 “不客气。”开锁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提醒道，“这个锁以后基本上就是个摆设了，如果书房里有重要的东西，还是尽快装个新锁吧。” “好呢。” 将人送走，慕汐瞥了眼墙壁上的挂钟。 下午一点，她有至少两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来翻找和准备。 足够了。 呯呯呯！ 又一阵猛烈的撞击后，慕筠瘫坐在了地上。 距离姐姐离开，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晚上了。 这一个晚上，他想尽各种办法来脱身，没有一点进展。 不得不说，他亲爱的姐姐动起脑子来，心思实在太缜密。 这满屋子，但凡有点锋利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 手机没收，电脑没收，真正的与世隔绝。 他不知道姐姐打算怎么报仇，但他清楚，正规途径肯定行不通。 所以，要么逼供，要么同归于尽。 少年屈起条腿，烦躁的薅了把头发。 他现在只期望姐姐心狠一点，直接弄死那两人，然后自己去自首。 这样，他还去倾尽所有给她通关系找最好的律师，加上她有孕在身，估计判不了几年。 怕就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早就不怎么想活下去了。” 轻叹声仿佛仍在耳边萦绕，淡淡的笑声中透露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慕筠痛苦的抱住头。 他就怕姐姐即使报仇成功，也不愿意再受牢狱的苦楚，选择自行了断。 “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里等，我不能放弃……” 少年自言自语着，继续开始四下环顾，寻找可以解决困境的方法。 门是锁住了，但那个不重要，他一个大小伙子，用点力终归能踹开。 重要的还是脚铐。 掰不开，折不断。 折不断…… 蓦地，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没再犹豫，准备好一些东西后，抓起毛巾塞进嘴巴里咬住。 钢筋折不断，但是血肉可以。 半小时后，慕筠用沐浴露做润滑，筷子当撬杆，硬生生将脚从环铐中挣脱出来。 “呼……呼……” 少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垂在地上的脚血肉模糊，并且呈不自然的状态耷拉着。 他顾不上查看伤处，只扯了布条匆匆包紧，接着仰头灌下一整瓶功能性饮料。 等力气稍微恢复后，立刻拖着伤脚挪到门边，开始一次又一次撞击。 撞得浑身发麻，几乎快要撑不住时，门锁终于松动了。 “手机……手机……” 慕筠喘着粗气在客厅里四处翻找，摸到自己的手机后，颤抖着指尖拨打电话。 关机，无人接听。 “啊！！” 他握紧手机嘶吼一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姐姐应该是在实施计划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报警吗？ 第167章 曝 可报警的话，不仅前功尽弃，还有可能被陆家反咬一口，到时候姐姐会恨他的吧！ 六神无主之际，他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说过，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姐姐遇到危险，随时可以找他。 慕筠迟疑片刻，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赌人心没有变，赌情深不改。 况且少年十分清楚，事到如今，也只有像迟邵那样的地位和身份，才有能力护住姐姐，悄无声息地处理掉整件事。 刚准备拨打那个被要求铭记在心的号码，一条新闻跳了出来。 【秘！殷氏长子订婚宴首曝光！】 【新晋殷氏太子爷殷邵可谓喜事连连，今天是他与方家千金订婚的好日子，订婚宴将在雍凯大酒店举行，更多现场报道请关注……】 似有盆冷水从天而降，将慕筠淋了个透心凉。 他最近一直没怎么关注过新闻，原来，这就是导致姐姐心死的一部分原因。 心冷过后，再度燃起熊熊火焰。 少年咬牙切齿地想，正好去做场交易，对方要是拒绝，那就别想安安稳稳的娶别人。 威胁也好，卑鄙也罢，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逼得迟邵出面，去救姐姐！ 雍凯大酒店，是一家七星级国际酒店，今天被整栋楼全部包下了。 正常的手笔，倒没人觉得奇怪。 与殷家有来往的各界大佬，几乎全部到齐，场面十分盛大。 走廊里，一道修长的身影倚向栏杆，他指间的香烟正闪烁着猩红的光，隔着袅袅白雾，俯瞰着楼下觥筹交错的场景。 迟邵不认为接下来的事会出什么意外，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面一直有点浮躁。 这种症状，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 “邵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掐灭烟蒂，转身恭敬地迎向来人。 “父亲，一切就绪，不过商伯伯和朱伯伯还在路上，我让司仪推迟了时间，等他们二位到了再开始。” 殷文博欣然点头：“这两位可是我的至交，常年定居在国外，这次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参加你的订婚宴，你这么做是对的，很好。” 接着对站在身后的殷旭道：“看看，你哥多么会处事，虽然下面那些宾客他大部分都不熟识，但打起交道来一点也不生疏，反观你，在殷氏占着股份，在公司坐着那么高的位子，结果呢，整天游手好闲，再这样下去……” “爸你放心。”殷旭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道，“我那只是懒得动，来真格的，不可能比某些不知道从哪来冒出来的人差！” 说完，来到迟邵身边，以不高不低的音量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然后气冲冲的大步走开了。 “这孩子真是，被我宠坏了，没大没小的，加上他妈妈给他留下的那部分产业，有时候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殷文博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另外我说过，虽然你是长子，也不过只是占个名头，至少目前来看，你还没资格参与继承人的争夺，以后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挑拨的话语，像是给兄弟两人之间无形的战火添了把柴禾。 看着迟邵脸上浮起的野心勃勃，殷文博掩去眼底的一抹满意淡笑，扯开话题道：“好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说正事，哦对，方家那边好像在找你，说是方小姐有话跟你说，快去吧，把你的未婚妻安抚好了，这种关键时刻可不是能出岔子。” “是，父亲。” 半小时后，宴会正式开始。 司仪走起开场白，与此同时，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对新人的订婚照。 殷文博坐在台下，接受着周围人的奉承。 嘴角正扬着笑意，眼前忽然一花，那些照片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 一段作恶行凶的视频。 主使者，正是准新郎的父亲，殷家的家主。 大厅里顿时骚动起来，众宾客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其实要说起来，在场没几个是善人，但无论做了什么，那都是私底下的。 如今被放到这种场合昭然若揭，实在叫人心有戚戚，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态来。 于是绝大部分人，选择静观其变。 殷文博毕竟是久经风雨的人，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对身边道：“封锁消息，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没等手下离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登上舞台，抬了抬手让司仪等人先下去，拿起话筒，用着既悲愤又哀伤的语气道：“爸，这些年以来，我看着你作恶多端，我的良心……每天都在备受煎熬，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 饶是殷文博足够沉着，看着台上的小儿子，只觉得一口老血涌上心头，他拍着扶手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快给我滚下来！” 殷旭摇摇头，指着仍在播放各种罪证的大屏幕，继续动情地说道：“从小到大，你总教育我，要当个正经商人，不能忘本，我们殷家百年基业，靠的就是诚信为本四个字，可现在……爸，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对得起殷家的列祖列宗吗！” “来人，把这兔崽子给我拖下来，快！” 殷文博顾不上保持体面了，大声嘶吼着命令道。 然而，他周围的那些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一个个似雕像般站着不动。 “什么意思？我还没死哪，你们就都认着他了？”殷文博冷笑一声，“好，好，等出了这个厅，你们就跟着殷旭一起滚出殷家吧！” “只要良心能安，就算被赶出殷家又怎么样……” 殷旭正声情并茂的演绎着，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看清来人，殷文博仿佛看到了救星，当即高声道：“邵儿，你弟弟疯了，赶紧叫人把他弄走，不要耽误了你和方小姐的订婚宴！”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他的大儿子果然走上台去。 然而，兄弟反目的情景没有出现，只见殷旭忽然动容地唤道：“哥，谢谢你！谢谢你的深明大义，谢谢你愿意和弟弟站在一起，守护住殷家的信仰。” 殷文博两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什么破信仰，说得比唱得好听！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阴险狡诈大半辈子，到头来被两个亲生儿子给算计了！ 第168章 撵 “呵，想拉老子下马？你们还太嫩了点！” 殷文博低哼一句，不打算继续留下来被人当笑话看，操控着电动轮椅准备离开。 这就是他从不用普通轮椅的原因，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就算失去双腿，是进是退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一直观察着这边动向的几位商界大佬见状，心中隐约升起一点不妙的预感，于是也纷纷起身。 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呯地一声，四周的门被撞开，大批警察涌入，将场地团团围住。 这下，犹如一滴油溅入水中，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殷旭！你他妈搞什么鬼！” “我们好心来参加宴会，你殷邵就是这么对待我们这些长辈的？以后谁还敢跟你们殷家打交道！” 虚张声势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商景山和朱程文大惊失色，浑水摸鱼想要逃跑，被早有准备的警员逮了个正着。 殷文博倒是仍然老神在在，他相信，就算有那些什么所谓的犯罪证据，也奈何不了自己。 相比而言，他更好奇他的两个儿子要怎么安抚各大家族，怎么收场。 就算费尽千辛万苦把自己送进看守所，顶多也就是关押个两三天的事。 等他出来，外面大概已经变了天，不谈外界，单单殷家内部的人，唾沫星子恐怕都要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淹死！ 这般想着，殷文博露出看好戏的得意表情，对于警员递到面前的各种文书也不过是轻蔑一笑。 直到瞥见殷氏几位元老级人物现身，走到殷邵身边，助他安抚众人时。 殷文博眼底的漫不经心消失了。 逐渐被一种陌生的慌乱和惊恐所代替，他拍着扶手大吼：“我不去警局！我要见我的私人律师！放开我！” 可惜，没人理他。 昔日交好的合作伙伴们正自顾不暇，如果可以，相信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把所有脏水都泼过来。 而他的心腹，他的手下，家族的人，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都变了脸。 喀嚓。 沉重的手铐落下，冷意激得殷文博浑身一颤。 这一生中，他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无数次被算计又重新崛起，可这一次，好像真的完蛋了。 警员们押着轮椅离开大厅，中年人吃力的扭转脖颈往后看，与一双清冷的眼对上。 那双眼睛，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蓦地，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是又无法理解。 就为了一个死了多少年的女人来报复自己？ 整垮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难不成，真以为他的弟弟能分给他一半家产？ 一系列疑惑得不到答案。 至少短时间内，没人会来回答他。 “看老东西那样子，恐怕还没想明白呢。”殷旭冷笑着哼了声，“其实他不应该觉得奇怪才对，毕竟在他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又怎么能奢望我们有呢。” 迟邵不置可否，淡淡道：“一切还没有结束。” “知道，只要判决书没下来，以那老东西的实力，随时可能发生变故，假如真让他脱身回来，我们两个就都死定了。”虽是这样说，可殷旭显然一点也不担心，抬手拍了拍他这个便宜哥哥的肩膀，轻松道，“不过我相信你，有你的鼎力相助，我们两个强强联手，一定能成功。” “嗯。” 经过几个月的交道，殷旭已经初步了解迟邵的性格，清楚对方人狠话少，可近段时间以来，这话似乎更少了，不需要伪装的时候，简直像个行走的冷库。 阴沉沉的，冻得人心底发怵。 他眼珠子一转，忽地联想到什么，以手肘怼了怼，压低嗓音道：“是不是想你女人了？要不你现在就派人去接她过来，虽然看这样子，殷家还要动荡个小半年，但……” “时机没到，我暂时不想见她。” 殷旭啧了声。 就嘴硬吧，那语气和脸色明显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他望着几位大步走来的叔伯长辈们，压低嗓音道：“作为兄弟，免费送你句忠告，女人最喜欢听好话，你这一天到晚啥事都不明说，纯属感动自己系列，有时候啊，错过一时，可能就是一辈子啰。” 话音落，那几人已经到了面前，大家立马开始说起正事。 谈论了一会儿，殷家人见迟邵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他心情不好，连忙互相推挤着上前来搭话。 “小邵啊，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设这个局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南城人着想，是一个很伟大的举动，那方家千金趁机逃婚是她有眼无珠，与你无关啊……” “那方家人心虚得很，哪里敢找你麻烦呢，你放心，回头我再给你介绍个更好的，保证比那方小姐——” 正说着，门口又传来一阵嘈杂声，为这原本就熙熙攘攘的宴会厅更添风波。 “怎么回事？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还有人在吵？”殷旭板起脸。 身边的人赶紧去打听，很快小跑回来，面色古怪地看向迟邵，支支吾吾道：“有、有个人悄悄潜了进来，自称是大少爷以前的……小舅子，还大喊大叫着说……” “什么鬼。”殷旭没好气地摆摆手，“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还不快把那疯子给撵出去！” “是……” 手下正要招呼那些身强力壮的保镖，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回头一看，是大少爷若有所思的面孔。 “那个人还说什么了？” “说他姐姐有危险……” 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少爷脸色突然大变，如离弦的箭般，用力拨开人群，往门口跑去。 这边殷旭正准备转场回公司开股东大会，刚想招呼便宜大哥一起，转头一看，人影都没了。 “？？” 说好的并肩作战呢？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见迟……见殷邵！放我进去！” 一身服务生打扮的少年竭力挣扎，拖在地上的那只伤脚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布条早已松开，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血液凝固又崩裂，淅淅沥沥流淌着，染红了整个裤脚。 第169章 谈 慕筠恨啊。 他本来都要成功混进去了，就因为疼痛难忍，走路的姿势奇怪了点，被人一眼识破。 如果今天连迟邵的面都见不到，那花在路上的两三个小时，岂不是白费了！ 至今不知道姐姐在哪，又求助无门。 他简直就是个废物！ 望着周围那一张张冷漠的面孔，慕筠满心痛苦和绝望。 突然，一阵皮鞋敲击地砖的声音传来，非常急促。 他下意识抬起头，没等看清来人，身边的包间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低沉的命令在耳边响起。 “把人抬进去，快！” 原本用力钳制住他的安保人员当即化身救护人员。 不过眨眼的功夫，少年已经被轻轻安置在沙发上，一名助理模样的人匆匆跑近，对坐在一旁的男人道：“殷少，救护车十五分钟后到。” 迟邵皱起眉：“先让酒店安排个人过来，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不用！”慕筠急声打断，“我的伤不要紧，你快点让这些人都出去，我有事要跟你谈！” 这丝毫不客气的语气，甚至还带着点命令的口吻，引得在场众人不禁纷纷侧目，暗付着毛头小子可真够胆大的，敢这样对他们大少爷讲话。 谁知一身清冷的男人却一点也不介意，抬手摆了摆。 等房门关上，迟邵温声道：“怎么了小筠，是你姐姐她……让你来找我的？” 慕筠打量着对方的表情，目光落在那身显然是订婚所穿的西式礼服上，他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道：“邵哥，我不管你和姐姐有什么恩怨，也不管你们谁对谁错，我只希望这次，你能出手帮我们一把。” “你要是同意，事成之后我可以带着姐姐离开这里，甚至去到其他国家定居，永永远远不打扰你，随便你和谁结婚去，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你面前。” 迟邵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他冷笑了声，咬牙切齿道：“这些话，是你姐姐让你来说的？这就是她离开一两个月之后所做下的决定？她还真是不知悔改啊，需要利用我的时候就出现，不需要的时候走得头也不回，我迟邵就不值得她利用一辈子吗！” “……” 慕筠被吼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 说实话，他不大听得懂。 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在他看来，精明的姐姐在爱情里就是个傻瓜，一直傻乎乎的爱着这个男人，用着不太聪明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去撞南墙，明明撞得头破血流却始终义无反顾。 看着少年茫然的表情，迟邵似泄气般垂下头，单手捏了捏眉心，道：“她还说了什么，继续。” 节奏被打乱，慕筠踌躇了一阵，按原先想好的，断断续续放狠话：“你……你要是不同意救姐姐，帮我们摆平陆家的事，我……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阻挠你的婚事！告、告诉所有人，你始乱终弃，还有个私生子！你最好考虑清楚……” 摆平陆家？私生子？ 这一番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迟邵怔愣片刻，忍不住脱口反问：“我什么时候有私生子了？” 威胁也得讲点依据，除了慕汐，他自认没招惹过…… 慕汐？！ 他倏地起身，揪住少年的衣领，厉声道：“话说清楚，你姐她到底怎么了！” 慕筠从未见过男人这副模样，被突然一吼，加上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恐慌，崩溃地哭喊起来：“她怀孕了！都怪我……急着要去给爸妈报仇……她应该是看见你订婚的消息，说你已经找到幸福了，然后就把我锁家里，自己去找陆笙澜……我们没有证据，只能走极端手段……她说她……不想活了！” 揪着衣领的手一松，迟邵踉跄两步。 少年抱住自己的头，后悔不已：“明明听元姐提过，为了反抗陆笙澜的逼婚，她已经自杀过一次，为什么还要刺激她……怪我，都怪我……” “逼……婚？” 迟邵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太自以为是了。 说是重新开始，可自始至终，还是遵循着心中刻板的印象，并没有真正地重新认识过她。 他的汐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立刻滑开手机，一边联系人一边大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被唤住。 “邵哥……你会把姐姐完好无缺的带回来吗？” 他回头，对上少年通红的双眼。 “会的，我保证。” 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夹杂着尘土的铁锈味…… “唔……” 陆笙澜甩了甩沉重的脑袋，悠悠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令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平层，昏暗的光线里，四处散乱的办公用品，看得出来是废弃很久的办公室。 一大片落地窗，破了几个大洞，呼呼地风直往里钻。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应该是佛晓时分。 他想抬手捋一下头发，这才发现双手是被绑在身后的。 用力挣了下没挣开，他烦躁的蹬了下腿，不知道踢到什么，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呃……” 刚溢出低哼，不远处立刻响起激动的呼唤。 “笙澜？是你吗儿子？” 陆笙澜一愣，迟疑道：“爸？” “太好了，不是我一个人，太好了……”陆鸿远兴奋的呐呐着，随后是鞋底蹭着地面的声音，显然打算顺着声音挪过来。 经过一番努力，父子两人终于汇合，借着黎明的淡淡光线，将彼此打量了一番，不约而同地问出同一个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被绑架这种事，他们倒不惊讶，惊讶的是，就算陆家在走下滑路，该有的安保设施没少。 为了防止仇家趁机暗算，他们甚至比以往要更加小心，怎么会…… “我想起来了！”陆鸿远突然道，“临睡前我喝了一碗养生汤，那之后就昏昏沉沉的没有了意识。” 陆笙澜脸色一变：“我也喝了，那汤……” 嗒，嗒，嗒…… 一个人打着手电走近，明亮的光圈照在他们脸上，刺激着瞳孔。 陆笙澜眯了眯眼，又难以置信的瞪大。 “……汐汐？” 第170章 真 慕汐将手电挂在垂落的网线上，光源摇摇晃晃，洒下一片昏黄。 “为什么要害死我爸妈？”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父子二人，开门见山道。 陆鸿远一惊，连忙否认：“慕侄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你父母是世交，怎么可能……” “别用那么恶心的称呼叫我！”慕汐低吼着打断，胸脯剧烈起伏，“世交？我早该看清你们的真面目了，就因为那些自以为存在过的情分，还总停留在过去的假象中，甚至试图透过你们来看到我逝去的亲人，每次看到我和我弟弟，难道你们都不会害怕，不会心虚吗！” 怒吼声在空旷的楼层里回荡，伴随着呼呼地风声，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可事实证明，做多坏事的人并不怕遇到鬼。 陆鸿远暗暗深吸了口气，依然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像是十分无奈地叹息道：“慕侄女，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认为，我承认，之前的事，是我们陆家过分了点，不过那也是因为笙澜太过爱你，而你又总吊着他耍着玩儿，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 “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说那种没有意义的废话！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把当年所做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否则……”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只冷冷的瞥了眼身后那扇落地窗。 此刻，朝阳慢慢从天际的云层探出头来，却又被乌云严严实实遮住，只泻出一点幽光，宛如黑夜中的萤火虫般。 但这点光，衬得两个玻璃窟窿越发恐怖，像通往地狱的路。 看着女人脸上的冰冷和激狂，陆鸿远终于感到害怕。 他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应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儿子忽然开口道：“不错，是我爸干的。” 陆鸿远一下子瞪大双眼：“笙澜，你——” 不等父亲说完，陆笙澜继续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自首并且帮你指证我父亲，但光凭供词应该是不够的，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拿到什么确凿证据，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加密视频，你可以拿去看看。” 慕汐没动作，只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陆笙澜扭动了下身躯，一脸诚恳地说道：“我不要求你给我松绑，手机就在我身上，你自己来拿，我告诉你文件夹名和密码，你可以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信我。” 见她仍有些迟疑，又再接再厉地劝道：“汐汐，你一个人来做这种事，肯定是因为不愿意牵连你弟弟，可你要知道，如果不及时止损，你就是在犯罪了，会给你弟弟以后的人生带来污点，我错过一次，悔不当初，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也后悔。” 这番话说得动听，慕汐倒也没有真的相信。 不过她知道，这种时候确实会引发狗咬狗的情形，而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若有所思的目光掠过陆鸿远那张震惊的脸，对方似乎还没从被儿子出卖的现实中回过神，她走到陆笙澜面前，蹲下身。 “汐汐，是我对不起你。”陆笙澜依然是那副深情款款的面孔，“但我当年真的是被逼的，我……” “闭嘴。” 她没兴趣听更不愿意听。 如果说一开始拒绝对方的求爱还有些惋惜和愧疚，之后被强逼着结婚时只剩下木然和愤恨，那么现在，则是满心的厌恶。 被杀害至亲的凶手喜欢着，简直让她感到恶心。 谨慎的摸索了下，很快搜出手机。 解锁后，在对方的提示下，找到一个隐秘的文件夹。 “密码是什么？” “你的生日。” 罪证用她的生日，慕汐真想骂一句变态。 不过对方似乎真的没有骗她，果然是一段视频。 开头有些昏暗，镜头摇摇晃晃看不太清楚，她正准备调亮屏幕，后脑勺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慕汐是被争执声吵醒的。 入眼还是同样的地方，不过外面的天色更亮堂了一些，自然光将整间办公室的布局照得更加清楚。 棕色的真皮沙发，长达近两米的办公桌。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办公，她就在那张桌子上爬着玩儿，就算弄乱了文件，爸爸也从来不生气，只会笑呵呵的放下手中的工作，驮着她在沙发上玩骑大马的游戏。 中午，妈妈来送饭，看到她玩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爸爸就会亲亲热热的贴过去哄妈妈，闹着要给她生个弟弟。 后来，弟弟降临了，他们从一家三口变成了四口，更加的幸福。 这里，充满了一家人欢声笑语。 可同样，也就是在这里，她永远失去了两位至亲。 慕氏大厦因为出了这么一起跳楼事故，几经拍卖都没人敢接手，从此成了一片废墟。 而她，也没有再踏足过。 “笙澜，我是不是说过，总有一天你可能要毁在这个女人手上，当初我让斩草除根，也是你的心太软，说一个傻子惹不出大乱子，现在肯定就是那个傻子说了什么，要不然她怎么会突然来找咱们报仇？” “你看看，她可真是厉害啊，竟然想用诱供这套，呵，还是儿子你聪明，抓准了她的心态，给我争取到反击的机会！” 一支录音笔被扔在地上，啪嗒踩了个稀碎。 陆鸿远用脚碾了碾，与她愤怒的目光对上，得意的笑了起来。 “呵呵……慕侄女，你说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来闹这一出干什么，现在这事儿整得，让我很为难啊。” “不为难。”慕汐撑着上半身坐起，冷笑道，“只要你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告诉我，我爸没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想让我怎么死，随你。” “这么执着于知道真相啊，呵，老慕还挺有福气，生了你这么一个临死都不忘给他伸冤的姑娘。”陆鸿远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行，那我就统统告诉你。” “没错，你们慕家是我整垮的，谁让他慕长庆临时变卦，不肯强拆名东区的那块地？几百户村民无家可归又怎么样，那种穷破烂的地方，每户给个几万块，难道还不够多？” 第171章 滚 “这个项目拿下来，我们到手的可是两百亿啊！”陆鸿远激动道，“两百亿！他慕长庆不在乎，我在乎！” “是，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我公司的一些情况，建议我赶紧整改，你说说，他这要是告发了我，我们陆家岂不是全完了？所以，先发制人而已，也不能全怪我。” “我爸才不是那种小人！”慕汐怒吼道，“是你自己心虚，是你心里有鬼！” “随你怎么说吧。”陆鸿远无所谓地双手一摊，“要怪只能怪你爸太相信朋友，既然他那么有情有义，跟个大善人似的，一心想帮名东区那些穷鬼，我索性设了个局，把整盆脏水全部扣他头上，让他知道好心没好报是什么滋味。” 慕汐想到当年那些愤怒的群众，满大街的横幅，还有扔在家门口的垃圾，以及泼在墙上的腥臭污水。 她气得浑身不住打颤。 “不过我没想到，你爸是真顽强，天都塌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撑着，甚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试图翻身，没办法啊，我只能速战速决，破釜沉舟了。” “本来你妈妈是不用死的，怪只怪他们夫妻情深，做什么事都要黏在一起，到底朋友一场，我就让笙澜成全了他们。” 迎着慕汐猩红的眸光，陆鸿远轻飘飘地讲完，转头对着走近的儿子道：“怎么样，另一个漏网之鱼抓住了吗？” “已经派人过去了，接到之后会通知我，到时候安排下，做场车祸。” “行，那我们先把这个给解决了吧。” 陆鸿远走近，伸手将慕汐拽起身，笑了笑：“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没关系，爸来帮你。” “放开她。”陆笙澜突然道。 “你说什么？” “我说，不准动她。” 陆鸿远盯着儿子好半晌，确定对方是认真的，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这女人想把我们送进监狱你知不知道！” “她动不了我们的。”陆笙澜平静道，“没有任何证据，单凭嘴说，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理她，我们陆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能被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拿捏，我打算带她回g国，在那边……” “你做梦！”陆鸿远咬牙切齿道，“我是不会放任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身边的，纵容了你一回，别想我再糊涂第二回！只要你爸我今天站在这里，她就别想能活着出去！” 说着，身强力壮的中年人拖起四肢无力的女人，大步往落地窗走去。 慕汐像是彻底死了心般，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任由一路拖行。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正悄悄拨弄胸口的项链。 原本暗色的吊坠亮了起来，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红光。 而她的唇角，也微微扬起。 没证据？不要紧，反正对于送他们进监狱这件事，本来她也没抱多大希望。 至于活着。 确实，今天这层楼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出去。 录音笔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的对话早就被传送到家里那台电脑上。 名誉和仇恨，都将有个了结。 慕汐噙着笑，心里计算着时间，半个身子刚被推出玻璃窟窿，肩上的钳制突然消失了。 她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回来，跌坐在地上，仰头看见陆鸿远背上正插着一把刀，陆笙澜站在身后，阴沉沉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倒下吧。” “你……”陆鸿远睚眦欲裂，艰难的抬起手，直指对方，“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个背叛过你的女人，居然对你的亲生父亲……下毒手……” “亲生父亲又怎么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不正是您教我的吗。” 陆笙澜冷冷的睥睨着，刷地抽出匕首握在手里，补上一脚，毫不留情地将中年人踢到一旁等死，然后来到慕汐身边，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拨开她颊边散乱的发丝，露出病态的温柔笑容。 “汐汐你看，我没骗你吧，仇我已经帮你报了，以后就安安心心地跟着我，我们一起去g国，在那里重新开始，只要你乖乖的，我会疼你爱你一辈子，除了我，没人可以伤害你，连我的亲人也不能……” 慕汐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回过神，蓦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 笑声中的讥讽太过明显，陆笙澜皱起眉，正准备追问什么，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尽头传来。 两人均是一愣。 下一秒，一道完全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此刻，窗外的朝阳已经完全升起，照在来人的身上。 凌乱的发，狼狈的眉眼，蹭得灰一块白一块的西式礼服。 迟邵压下喉头的喘息，直盯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确定对方暂时平安无事后，沉声道：“陆笙澜，放她过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从看到迟邵的那刻起，陆笙澜就知道自己完了。 听到这句话后，更是直接冷了脸。 俗话道，光脚不怕穿鞋的，短暂的心慌后，他倒是冷静下来。 一手保持着拿刀的姿势，一手托着慕汐站起身，用臂膀紧紧圈住她靠在自己身上，呈现出一个既是挟持又是挡箭牌的局面，眼中翻涌起癫狂：“尽管提？你当我是傻子吗！” 慕汐整个人都在隐隐颤抖，她尽可能藏住声音里的急切和恐慌，冷冷道：“迟邵，这是我和陆家的恩怨，我不用你在这里多管闲事，你给我滚！” 迟邵充耳不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对着陆笙澜表明态度：“我一个人来的！你可以看楼下，没有其他人，更没有警察，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有什么事我们私底下解决。”说着，展开双臂，并张开十指，表示没有携带任何凶器，接着慢慢地往前挪步。 焦急的情绪快控制不住了，慕汐口不择言地吼道：“你怎么这么贱啊！我都耍你耍成那样了，你还巴巴的凑过来，别来烦我了行吗，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只是玩玩，只是现实所需，我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为什么还不滚啊！” 第172章 救 “呵……”男人蓦地低头笑了下，重新掀动眼皮看过来时，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又最终化作了满眶热意。 “你在这里，我能滚去哪里呢，我的大小姐。” 桃花眼清冷不再，闪烁着薄薄水光，这是迟邵头一次在她面前笑得如此释怀。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爬满慕汐的脸庞。 “快走吧……走啊……求你了……” 她苦苦乞求，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可对方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仍一步步逼近。 陆笙澜原本还在看好戏，想着既然主动送上门了，正好趁机报复一番，但见慕汐这副反常的模样，心里面突地升起不详的预感。 “你……” 视线滑过女人湿漉漉的脸颊，忽然瞥见领口里的一点红。 那是…… 他一把拽出链子，盯着那忽明忽暗显然是个类似遥控器的玩意，恍然大悟。 “你居然安放了炸……” 话还没说完，轰隆一声闷响从四面八方传来。 紧接着，整栋楼开始地动山摇。 一时间，水管的破裂声和墙壁的倒塌声，此起彼伏。 陆笙澜怔了两秒，放声大笑：“哈哈哈……原来如此，汐汐你可真狠啊，同归于尽？哈哈哈……也好，能和你死在一起也算值了。” “来吧，单独找个地方当墓穴，别让不相干的人打扰了我们！” 说着，他紧紧钳制住怀里的人，往废弃的休息间走去。 天花板不断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窟窿。 慕汐被飞扬的尘土迷了眼，一时间竟看不清迟邵在哪里。 是离开了，还是已经被…… 丧失的求生意志突然间复燃。 她才不要和陆笙澜死在一起，既然那个男人不顾一切地来找她，那么有话一定要活着说清楚。 恰巧，一块石膏板落在身旁，陆笙澜下意识闪躲。 慕汐看准时机，低头对着那只勒住脖颈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嗷——！” 这一口，连皮带肉地差点撕下一块。 陆笙澜本能地用力一挥，将人甩飞出去后，又咬着牙打算抓回来。 谁知刚伸出手，一道身影猛然从雨幕般的碎石中扑上来，钳住他握刀的手腕咔吧一扭。 折叠刀应声落地，被直接踢飞出窗外。 “嘶嗷——！” 钻心的疼痛，从扭断的腕部传来，陆笙澜刚要反抗，脸上又连续挨了几拳。 他瞪着上方那张阴冷面孔，呸地一声吐掉口中的血沫，试图激怒对方。 “来啊，有本事你松开我，我们抛开身份地位，好好地打一架，打赢的那个，就能拥有慕汐，怎么样？” 迟邵没有正面回答，只拽起对方，冷冷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强劲的对手，现在才明白，是我自己瞎了眼。” 撂下这句简短的话，他用力一推，将陆笙澜送进身后的休息间，咣当一声锁上了门。 接着三步并两步来到慕汐身边，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弯腰打横抱起。 轰隆—— 倒塌声不绝于耳，走廊的路已经基本上被封死，脚下的地板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迟邵……”慕汐抬起眼，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颌，轻轻地笑了起来，“是我弟去找你了吧？你说说你，好好的订婚宴，干嘛要见他呢，那个方小姐长得挺漂亮，看上去性格也不错，你……” “再好也和我没关系，她配合我演一场戏，我安排她和她喜欢的人远走高飞。” 迟邵简单的解释了句，没有想方设法地下楼，而是折身往最顶层走去。 “远走高飞啊……真好。”慕汐叹息了声，深深地偎依进男人怀里，仿佛没看见周遭的一切，对于要被带去哪里也毫不在意，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阿邵，对不起啊。”脸埋进他的胸膛，汲取着熟悉的气息，她闷闷道。 总是在伤害他。 现在还连累着他一起奔赴黄泉。 如果死后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到了那边，她要怎么面对他的外婆啊。 迟邵垂眸瞥了眼怀里，淡淡道：“要真觉得对不起我，等离开这里以后，把一切全部说给我听，一个字都不准漏。” “我们……还能离开吗？” 他一脚踹开楼梯尽头的铁皮门，凛风呼啦一下迎面吹来。 “能！” 顶楼，废弃的巨大水箱已经有一半陷在了楼板里，还有一半在空中摇摇欲飞。 松动的螺丝帽，随着地面的震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不知什么时候，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四周黑压压地围满了人。 远处，数不清的车辆急速驶来。 几道哭喊声夹杂在风声里，可惜轰鸣声实在太大了，实在听不真切。 迟邵弓着身，任由飞走的碎石砸在自己背上。 他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人，屏气凝神地穿行，一边跨过大大小小下塌的坑洞，一边沉声对耳机里的人交代道：“东南角，准备好救生梯，接到我妻子后直接离开……对，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必须格外小心，她怀孕了……” 慕汐猛地瞪大眼，原本只是紧张的心脏顿时添了几分仓惶。 不知是由于那个称呼还是后面那句话。 她没想到，弟弟居然连怀孕的事都说了，真是…… 呯——咚！ 一声巨响传来，慕汐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突然往下坠去。 不过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副坚实的胸膛上。 头顶上方，双眼微阖，俊美的脸庞一片苍白，唇角溢出一抹刺眼的鲜红。 “迟邵，你别吓我，迟邵……” 她揪着男人的衣服，用力摇晃。 眼睫颤动，慢慢睁开。 “我……没事……” 她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们快走吧，我已经看见救生梯了！” 就在距离他们不足两三米远的地方，滚滚浓烟中，隐约跑来几道救生人员的身影。 慕汐喜极而泣，笨拙的翻到一旁，准备去搀扶躺在地上的男人。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突如其来的浓烟是来自于他们身后。 第173章 墓 水箱的铁栏杆彻底倒塌，不知撞到了什么管子，引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 而那根沉重的管子，就压在迟邵身上。 慕汐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 巨大的恐慌排山倒海的袭来。 她是不在乎生死，也想过会和迟邵一起死在这里。 可老天爷明明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明明只要多走两步，就能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慕汐猛地回过神，爬过去查看具体情况，看清之后，表情一松，立马旋身兴奋道：“没事的，没压到你的腿，楼层正好有个窟窿，你只是被卡住了，等下我和那两个人一起把这根管子挪开，你就能出来——” 一大只手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指尖，迟邵勾起唇角，笑了笑。 “挪不开的，这根管子少说也有几百斤重，汐汐……你跟他们先走。” “我不走！”慕汐怒气冲冲地嘶吼，下一秒，对上饱含着爱意和哀伤的眸子，满身的尖锐又尽数消失。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泪水簌簌地直往下掉。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她死死反握住那只手，哀求道：“你不能这样，迟邵，你不能这样自私……” 他凝望着这个心心念念求了许多年的女孩，明明早就在自己身边了，却因为现实和命运而一次次错过，虽然如今好像又要错过了，但他心里面已经没有了恨和怨。 “其实我一直很自私的，但现在想大方一回。”迟邵淡笑着，以轻松的口吻道，“小桃子……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听着这类似遗言的话，慕汐直觉抗拒，拼命摇头：“不好，我不答应，不好……” 笑容转为无奈，掺杂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他自顾自继续道：“答应我，回去以后把孩子打掉，找一个你喜欢的城市或者国家，找一个爱你的人，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打掉孩子…… 他说让她去打掉他们的孩子…… “你……” 话还没说出口，身体忽然腾了空。 咯吱咯吱—— 钢筋断裂的声响传来，整栋楼开始往一边倾斜。 大厦就快塌了。 而火苗也逐渐蹿高，相信用不了几分钟，整层楼将成为一片火海。 救生人员架起疯了一般不停挣扎的女人，往逃生梯的方向退去。 “迟邵你混蛋！我恨你——！” “放开我——去救他！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 “救救他……呜呜……别丢下我……呜呜……迟邵，我会去找你的，你死了我也不会活！！” 伴随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大楼轰然倒下。 救护车和消防车陆续赶到。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越下越大。 最终，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都平静了。 四个月后。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我正在北城法院门口，为各位追踪报道本市特大新闻……关于八年前慕氏集团董事慕长庆夫妇涉险多项商业犯罪，畏罪自尽一案，经过三个多月的审查，将于今天进行重新判决……” “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谁叫囔了一嗓子。 只见一男一女相携着，从大门后方慢慢走出。 男孩子约二十岁不到，眼眶泛红，嘴角却扬着笑。 过门槛时，他立刻伸手搀扶住旁边的女人。 女人穿着身宽松的孕妇装，长发披肩，虽然挺着五六个月的孕肚，但看上去依然十分漂亮纤细，气质相当出众。 记者们一窝蜂冲了过去，各种长枪短炮直怼姐弟俩，问题也是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慕小姐，请问您接下来是否会找当年的某些部门和相关人员进行追责和赔偿？” “慕小姐，虽然冤情得以洗刷，坏人也得到了报应，但慕氏总归是不在了，请问您是否想过东山再起？” “慕小姐，昔日的慕氏大厦突然被殷氏收购爆破，与陆氏父子选择在那里挟持您灭口，这两者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吗，是否有什么……唔唔……” 慕筠抬了抬手，示意保镖将刚刚发言的那位记者拖走后，夺过最近的话筒，朗声道：“我姐姐死里逃生，如果有谁不识相的乱问问题，不要怪我不客气。” “冤有头债有主，慕家人向来恩怨分明，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而打这场官司也只是单纯的为了替父亲正名，不是为了钱。” “至于东山再起……”少年微微一笑，“这是肯定的，你们如果有兴趣，可以把我这段话录下来，然后拭目以待，不久的将来，慕氏依然能在北城拥有无法取代的地位。” 好狂妄的口气！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安静了不少。 这时，一名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的小记者，怯怯道：“慕小姐，我能问一个……关于您私生活的问题吗？” 慕汐顿住脚步，回头投来疑惑的眼神。 小记者咕咚吞了下口水，视线从拢起的肚皮移到那张由于怀孕而越发妩媚的面容上，大着胆子道：“请问您孩子的父亲……是哪位，方便透露下吗？” 女人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镜头，眸光淡淡。 “没什么好透露的，他不在了。” 不在了…… 是……已经去世的意思吗？ 小记者傻了，举着话筒几乎变成了一座雕像。 见温柔女人说完后准备离开，连忙支支吾吾地道歉：“对、对不起慕小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咳，好了好了，请大家都散开吧。” 慕筠赶紧再次摆手，训练有素的保镖们立刻手拉着手围成圈，把记者们统统隔在外面。 姐弟俩坐进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里，稳稳地疾驰而去。 车里没人说话。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人，迟疑道：“夫……” 下一秒，与一双淡漠的圆眸对上，未出口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头。 司机轻咳两声，改口道：“慕小姐，咱们去哪？是送您回去还是……” “去墓地。” “呃，好。” 慕筠望着姐姐冷然的侧颜，叹了口气。 第174章 孽 松鹤陵园，是北城最好的墓地，位于城中心最高的松鹤山上。 风景宜人，空气清新，能俯瞰整个北城。 下了车，姐弟俩步行一段平整的石板路，来到一对豪华的夫妻墓碑前。 慕筠放下手里的东西，清扫完毕替换掉新鲜的祭品，点上清香后起身站到姐姐身边。 一份判决书被点燃后放进火盆里。 火舌卷着白纸黑字，没一会儿就舔舐了个干净。 青烟袅袅，映出两张怅然的面孔。 “爸，妈，人活一口气，你们可以安息了。”慕汐低声道。 慕筠挺起胸脯，用力拍了拍：“你们放心，我一定会重振慕家的！” 姐弟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清风呼呼地吹过，漫山遍野的枝桠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在为他们欢呼。 返程的路上，慕汐忍不住道：“现在判决书也已经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既然想重振家业，那就得好好学习才是。” 一个多月以前，慕筠凭着优异的考核成绩，正式插进北城中学毕业班。 那所高中是出了名的严格，封闭式教学，两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虽说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但不少学生选择提前入校。 在学校里，学习气氛比较浓，每天还有专业老师给予指导。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不急，再过几天吧，姐你放心，功课方面我抓得很紧，不管在哪里学都一样。” 她当然知道弟弟聪明又自觉，但再天才的人也需要全身心的投入，每天这样跟着她跑进跑去的，多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吧？ 慕汐叹了口气，再次重申：“我身体挺好的，工作的话，身边也有助理照应，不需要你……” “哎呀呀，我知道我知道……”少年看上去有些急切，一副揪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末了道，“反正快了，最迟开学前几天吧，我肯定走人！” 到时候啊，让他留他都不留！ 慕汐盯了会儿弟弟，不知想到什么，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撇头看向窗外。 这时，手机专属信息铃嘟嘟响了两声。 她保持坐姿不变，眼神闪了闪，往下移。 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 【宝宝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视线收回，继续欣赏起窗外的风景，她抬手搭上隆起的肚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 神情淡漠。 就好像……完全没看见那条短信一样。 南岛监狱，接待室。 “你说那老东西，会不会还抱有幻想，觉得殷家没了他就运转不下去了，而我们两个会在经历一系列变故后，哭着跑来求他了？” “嗯。” “哈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见他面如死灰的表情了！” “嗯。” “殷氏内部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开新闻发布会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嗯。” 一身潮服的年轻人跷起二郎腿，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身边的男人，目光从对方低垂的眼睫移向正在打字的长指。 殷旭皱了皱眉，歪过大半副身子，眯着眼窥屏。 【……早饭有好好吃吗？我让吴妈煲了你最喜欢喝的汤，晚上会给你送过去，一定要趁热喝，北城这几天降温了，早晚凉，出去的时候要记得加件薄外套，后天有雨，最好别出去了，地面湿滑容易摔倒……】 殷二少瞠大眼，视线不禁重新回到对方脸上。 好好一高冷寡情、杀伐果断的人，怎么变成老妈子了？ 紧接着，他又看见老妈子……哦不，他那在外面呼风唤雨的便宜大哥，十分卑微地继续打字道：【不愿意理我没关系，但至少给一个回应，让我安心，好不好？】 半分钟后，一个“嗯”字，终于屈尊降贵的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施舍般的回应，男人清冷的眸色却立刻变得异常柔和，甚至浮起了丝丝宠溺。 殷旭挑起眉：“还在吵架呢？” “不是。” “哦……”也对，吵架需要双方，这显然是在冷战。 “可我记得你住院那段时间，她对你挺好的啊，就差没嘴对嘴喂药了。” 淡漠的眼神飘来，殷二少先是茫然，随即大声力证清白：“我没偷窥你女人！我就探望的时候瞄到……不对，是正大光明的看见了！” 确定对方不可能再回复消息之后，迟邵放下手机，交叠起长腿，悠悠发问：“看见什么了？” “看见……”殷旭猛然醒悟，“不是，那段时间的事你一天问八百回，有意思么你！” “有意思啊，你没老婆，你不懂。” “……” 这家伙一提到他女人和孩子，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殷二少面露嫌弃，但绝不承认自己有一丢丢妒忌。 正聊着，一名狱警走了进来，客气道：“二位可以进去了。” 探监室内，手戴镣铐的中年人坐在轮椅上，头发白了大半，像个孤寡的老头儿，完全不见昔日的风采。 不过那双眼睛依然藏着了算计，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迟邵拿出一盒雪茄，抽了一支递上，殷文博毫不客气的接过，点燃后夹在指间，微微昂起头道：“怎么，打算来接你们爸回去了？” “噗。”殷旭嗤笑一声，从秘书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推过去，“爸，你还真是不了解大哥，他的烟，是那么好抽的吗。” 手指一顿，殷文博看向迟邵，后者一脸平静，不置可否。 “逃避是没用的，还是好好看一看吧。”殷旭将文件往前又推了推，“当然了，这是最终判决，就算你看过以后还有不服气的地方，短时间内也没办法上诉了。” “不过无期徒刑外加终身不得减刑，爸你有大把的时间来搜集新证据。”殷旭扬起嘴角，微笑道，“需要的话，到时候儿子可以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呯！ 殷文博一拍桌面，激动得伸出双手想要来抓什么，但很快就被狱警狠狠地按坐回了轮椅上。 “孽子！畜生！老子哪里对不起你！”怒骂着一指迟邵，“你是不是蠢，居然和他联手？难道你还没看清他的野心吗？以你的智商，根本玩不过他！等着吧你，到最后你一无所有！” 第175章 秀 殷旭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眼底浮起几分讥讽和难以置信。 “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是为了家产，为了钱？呵……无可救药。” “那你们还能为了什么！”殷文博猩红着眼，嘶吼道，“难不成当真为了什么所谓的正义吗！多少人因为我的不折手段而丧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本事你扒开这层皮，把你们的真实意图告诉所有人，看看舆论的唾沫星子会不会把你们两个不孝子淹死！” “真实意图？”殷旭冷笑，“是要告诉他们，你曾经为了甩开一个和你山盟海誓的女人，不惜买凶杀人？” “还是告诉他们，你为了获得支持顺利坐上家主的位子，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哄骗到手，结了婚生下孩子之后就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玩女人，发现对方有离婚的念头，便每天定时定量的给她下药，将她变成一个神经病，表面上是照顾，实际上整整囚禁了她十三年！” “你……你们……”殷文博满脸震惊，“你们怎么会知道……原来这些事，你们全都清楚……” “走了。”迟邵站起身。 殷旭狠狠地啐了口：“你有脸干，我们还没脸说！”撂下这句后，也不打算多废话了，跟着起身往外走去。 望着两个儿子快要走出房间了，殷文博突然回过神，大喊道：“别走！爸错了！爸知道错了！你们别走！我向你们道歉，我可以赎罪，我——” 迟邵顿住脚步，偏头投来冷淡的眸光。 “这些话，你不用告诉我们，留着在监狱里，慢慢地对她们说去吧。” “不不！邵儿！旭儿！爸知道错了，别走——” 咚！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兄弟二人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加长版房车，里面装修得跟会所包房似的，各种洋酒外加娱乐设施，应有尽有。 殷旭随手挑了个瓶香槟，啵地一声打开，倒满两个杯子后，递出一杯：“来，庆祝一下！” 咣！ 浅碰了下，殷旭一仰头，一口气干尽，爽快地呼了声。 迟邵很给面子的也全部喝完了，但在对方准备倒上第二杯的时候，婉拒道：“不了，晚上的航班。” “啧，扫兴。”殷旭一开始还没当回事，调侃道，“我说大哥，我发现你自从死里逃生之后，作风是越来越老干部了，说实话，今天要不是考虑到你，我本来是打算直接叫上几个美女来作陪的，两个大男人这样干喝，一点儿也没有庆祝的氛围嘛！只是没想到啊，连干喝到过瘾的机会都没有……” 不等迟邵回答，他忽然又想到什么，惊疑道：“今晚的航班？什么意思？” “功成身退的意思。” 迟邵另外开了瓶没有度数的气泡水，斟满，主动与对方碰了碰，举起道：“一直没机会正式说一句，感谢你当时的及时搭救。” 四直升机，不费吹灰之力挪开钢管，并在半分钟内将他绑在担架上吊走。 只要晚一秒，他就会被掩埋，或者葬身火海。 “嗐，举手之劳。”殷旭摆摆手，“那也是你自己未雨绸缪得好，要不然啊，我可想不到用直升机接应的事儿。” 迟邵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 姿势之豪爽，落在殷旭眼中却不是个滋味。 可真是敷衍啊，一杯气泡水就算敬过了。 砸了砸嘴，他琢磨着“功成身退”这个词，似笑非笑道：“还记着当初的约定哪，不管怎么样，你身上到底流淌着殷家一半的血脉，留在殷氏理所应当……” 迟邵把玩着高脚杯，沉声打断：“我说过，我对飞来横福没兴趣，比起天上掉下的馅饼，我更喜欢自力更生获得的馒头。” “真考虑清楚了？” “没什么好考虑的，所求的事已经达成，是我迫不及待。” 看着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看着对方眼中的坚定和坦荡，兄弟情重新回到殷旭的笑容里。 “几点的航班？” “十点，明早落地。” “行，那祝你……一路逆风！” 香槟和气泡水再次碰杯，这时，头顶上方的电视播放起今日新闻。 “昔日北城首富、曾经威震商界的传奇人物慕长庆金融案，已于今早审理完毕……” 殷旭瞥了眼，惊道：“哟，这不是你家那位小娇妻么，肚子都那么大啦，预产期在几月份来着？” “12月初。” 望着荧屏上的纤影，迟邵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紧紧盯着女人的每一个动作，像是沙漠中的旅人看见了绿洲。 有保镖护着，私底下他也有交代，现场没有出什么乱子。 眼见着他们就要离开，一个不知打哪冒出的小记者突然发问。 “请问您孩子的父亲……是哪位，方便透露下吗？” “哎唷，这是要官宣啦。” 殷旭挑了挑眉，一脸揶揄，他喝了口香槟，正准备和自家大哥再碰个杯。 这时，价值几十万的音响里传出女人清晰的嗓音。 “没什么好透露的，他不在了。” “噗——！” 酒水尽数喷出，殷二少当场表演了一个小型喷泉。 一阵剧烈呛咳后，他僵硬地扭转脖颈，看向身旁。 男人满脸的柔情蜜意僵在唇角，握着酒杯的指尖几近泛了白。 哎唷，这下尴尬了。 从早上起床开始，慕汐就觉得有点不顺。 首先，昨天还死活闹着不肯离家的弟弟，一夜之间收拾好行李，赶着最早的一班大巴走人了。 留下一个毫无心理准备的她，独自吃完两份早餐——绝不是因为贪吃，而是不忍心浪费。 吃得有点撑，路上又堵车，几个刹车之后，胃里面开始翻江倒海了。 “对不起慕小姐，您没事吧？” 抵达目的地后，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司机有些慌。 “没事。”慕汐摆了摆手。 “我不离开，就在楼下等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迟疑道：“可是今天的秀，估计要到下午才能结束。” “不要紧的，反正坐车里等，饿了的话，对面也有餐馆。”司机指了指她的肚子，“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是谨慎点好，这地段比较繁华，很难打到车的。” 第176章 逆 “行，麻烦你了。”慕汐从包里抽出几张纸钞递过去。 “哎！”司机吃了一惊，连忙推拒，“夫……慕、慕小姐，那什么，有发工资呢，不需要……” “我让你拿，你就拿着，这段时间跟在我们后面忙进忙去的，辛苦你了，待会儿吃顿好的。”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塞进对方手里，整了整衣服，转身离去。 司机目送着那道窈窕背影，微风吹拂起女人的裙摆和长发，她微微侧过脸，撩起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瓷白的耳廓。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和静谧。 “慕小姐可真漂亮啊……” 那种漂亮，不是单纯外貌上的，还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忽地，察觉到自己痴迷的眼神，司机猛然回过神，赶紧收回视线，不敢再衍生出其他心思。 上头那位的醋劲儿太大，还是小心点为妙啊。 “慕姐好。” “慕姐您来啦，服装已经送到了，小禾在清点。” “模特儿正在做准备，大伙儿都等着您呢。” 慕汐一边往里走，一边与工作人员们点头打招呼。 三个月前，她以走读的形式，正式进入圣彼思特大学的设计和编导系。 由于成绩优异，很快就获得了不少导师的青睐。 像他们这种专业，就和学表演的差不多，需要理论和实践并行，而实践往往占更大的比例。 今天是她本学年的第一个实践作业，更是她人生中设计加主导的第一场秀。 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今天受邀来看秀的都是同学导师和一些行业内的伙伴，但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加了速。 尤其那该死的小筠，作为唯一的亲人，关键时刻居然回校了！ 慕汐越想越有点生气，抓起手机给弟弟发了条消息。 【你想要的签名照恐怕是要不到了，既然你这么忙，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此刻的慕筠还在车上，正和班级群里那帮新交的小伙伴们炫耀着，说能拿到某某当红男明星的签名照，引来无数人的羡慕，争着抢着要一睹为快。 【等我姐拿到了，我就让她立即寄到学校去】 刚发送完这句话，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少年愣了两秒，忽然领悟到什么，抱着头发出一声哀嚎。 “哦不——” 周围的大妈大婶们见状，吓了一跳，纷纷安慰。 “孩子你怎么了？” “孩子你哪里不舒服你说……” 看着弟弟回复的那一大段话，慕汐满意的收起手机，走进后台。 “慕姐好！”七八名模特儿齐声道。 她环顾一圈，看着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 这些基本上都是在校生，是她亲自去挑选的，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在她眼中，各有各的亮点。 慕汐微笑道：“这是我的第一场秀，可能也是你们中间一些人的第一场，感谢你们的到来，让我们一起努力，给自己交一张满意的答卷。” “没问题！” “咱们一定不会辜负慕姐的期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劲头十足。 这时，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飘来。 “哟，这么吵，还以为是什么大场子呢，原来是一帮小孩子在闹着玩儿。”一身高定的女人站在门口，面露讥笑道，“也对，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红的小模特儿忽然又改行当了设计编导，可不就是闹着玩儿么。” 慕汐认出是之前一直不怎么对付的圈内人，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格，现在更不需要去忍让对方，于是直截了当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刘虹嗤笑一声：“你请我我也不可能留下，忘了说，我就在隔壁，李导的场子，那边台下可都是大人物，不像你这儿，小猫两三只，好了，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去准备了，我可是压轴呢。” 这番话太过刺耳，在场的工作人员和模特儿都听不下去了，有几个脾气急的想要冲过去理论，被慕汐拦住。 “秀就快开始了，别惹事。” 刘虹得意的眸光落在慕汐隆起的腹部，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听你们慕导的，可别惹是生非，单身妈妈很不容易的，呵呵呵……” 伴随着嚣张的笑声，女人一扭腰，踩着细高跟扬长而去。 “慕姐，这人也太过分了，刚刚应该给她拍个视频放到网上去，给她招一波黑！” “别天真了，黑哪里是那么容易招的。”慕汐淡淡道，“刘虹背后是有大靠山的，她爱说什么让她说去，只要不是真的来找茬儿，就进水不犯河水，如果被这种人影响了工作的心情，那才是得不偿失。” “慕姐说得对！” “慕姐好气魄！” 众人纷纷称赞，顿觉思想境界得到了升华，精神状态越发饱满起来，一副势必要给那些小瞧他们的人狠狠一个耳光的架势。 待大家重新回到各自的位子上后，慕汐暗叹口气，悄悄垮了双肩。 真是不顺啊，天知道她的真实心情根本不像表面上这么沉稳镇定，要换做以往脾气最烈的时候，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什么玩意儿，敢来触她霉头！ 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感受到什么，咕噜翻了个身。 慕汐一愣，抬手摸了摸小鼓包。 算了，都是做妈妈的人了，凡事还是谨慎为好，别太冲动。 心里面一个不爽，她索性掏出手机滑开聊天软件，顶置的那个头像非常安静，对话还停留在昨天下午，今天居然没有发来慰问短信。 很好，这下更不爽了。 小助理在一旁瞧着她脸色不对，忙上前搀扶住，嘴甜道：“慕姐，离开始还有段时间呢，您先去那边沙发上坐着休息下吧，我给您准备了鲜榨果汁，能够补充维生素abcde，对宝宝和您都特别好！” “……” 不得不说，她这个小助理，不去说单口相声简直屈才了。 半小时候，刘虹换好衣服，正等着化妆，化妆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人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刘虹双眼一亮，赶紧起身贴了过去：“李导……” 第177章 醋 “你可以走了。” 美艳的脸庞一怔，随即掩唇笑道：“李导，您可别开玩笑了，今天来的人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在等我的压轴秀，我不坐在这边好好准备，我还能去哪？” 李导满脸不耐，索性将她拉扯到t台附近，拨开帷幕，指着台下道：“没人知道吗，那些名流，那些权贵，一个都没来！我这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没要你赔违约金，但以后都不会再合作了，赶紧的，给我滚蛋！” 刘虹慌了，拉住对方的衣服，急道：“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李导气愤地一甩手臂，“你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要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等着被封杀吧你！” 刘虹站在原地，欲哭无泪：“我没啊……” 没人理她。 在这个圈子里，跌落显然比升起容易多了。 “小禾，小方，灯光音响准备好了没，宾客们都到齐了吗？” 小禾点头：“准备好了慕姐！” 小方有些迟疑：“齐好像是齐了，不过……” 慕汐看了下表，已经进入倒计时，便没再听下去，一挥手道：“行，各就各位，开始吧。” 呯！ 光束洒下，轻快的音乐响起。 开场是一套休闲装，大胆的撞色，明媚却不花哨，彰显着年轻人的独特风采。 活泼，开朗。 宛如烈阳，照亮了台下每位观众的眼。 灯关一转，led背景换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幕，一身冷色调的高大男模迈着大步走来。 忧郁，哀伤，又充满了对抗风雨的坚毅。 “大家都很棒，保持这个节奏，换好衣服就跟上，要相信自己！” 慕汐穿梭在人群中，一边坐镇指挥，一边时不时给予少男少女们温柔的鼓励。 期间，潮水般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传入后台。 她有些疑惑，但紧要关头分不了心，直到接近尾声时，才拉住一名路过的工作人员，问道：“外面来了多少人啊，怎么那么大动静？” “呃，您不知道吗，圈子里的大佬来了不少，还有好多我也不认识但一看就很有名气的，观众席早就挤满了，秀场开始前，又从隔壁搬了几十张沙发椅过来才勉强够坐呢！” 这下，慕汐脑子里的疑惑直接变成了一个大问号。 她请的那些人，就算全部赏脸，撑死了也不过七八十个人，这个厅可以容纳近三百人呢。 什么情况？ 没等她再细问，主持人嘹亮的声音传来。 “下面有请这次秀的设计者，慕汐小姐！” 不容多想，她赶紧整理了下着装，准备前去为这次的作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慕汐在模特们的簇拥下，走上舞台。 首先看到的，是左右两侧座位上的一些圈内好友以及几位千里迢迢赶来的同学和导师。 这些是特殊席位，她的邀请函上都标明了座位号，谁坐在哪里，她心中都有数。 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导师面露满意的笑容，频频点头。 台上的光太亮了，尤其是头顶的两盏射灯，直直照在她脸上，微微刺眼。 太久没有站在这种聚光灯下，慕汐有点不适应。 刹那间的强光，使得她几乎看不清正对面台下的情形。 不过她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那个位子原本是留给小筠的。 弟弟没来，八成是空着，或者被无名人士给占了吧？ 毕竟，下面黑压压一片，确实如刚刚那位工作人员所说，整个小厅，挤得满满当当。 走过那一段刺眼的路，来到射灯照不到的地方，正前方的景象，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慕汐抬起眼帘，扬起礼节性的微笑，下一秒，怔在了当场。 铁灰色三件式西服，勾勒出宽肩窄腰，以及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骨节分明的十指交错膝头，腕表的金属光泽衬得皮肤愈发冷白。 优美的下颌微敛，投下一小片阴影，性感的喉结若隐若现。 清冷的桃花眼含着笑，即使台上台下隔着不算太近的距离，慕汐依然能看清那双黑眸中倒映出的画面。 满满当当，只有她一个人。 “慕小姐，慕小姐？” 主持人的呼唤和四周的嘈杂声，相继传入耳中。 慕汐回过神，目光穿过那个仿佛孔雀开屏一般、正在拼命散发魅力的男人，投向远方。 “感谢各位来宾……这场秀的主题叫‘人生’，人这一生，多姿多彩，会遇到阳光，也会经历风雨，可能满嘴苦涩，但甘甜或许就在不远处等着你去品尝……” 年轻的女人落落大方，侃侃而谈。 清甜的嗓音，似在吟唱一首动人的歌曲。 “没想到我昔日的女神居然转行当设计编导了，幸亏被你们拉了过来，否则真是追悔莫及啊！”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直勾勾盯着台上讲话的人，满脸兴奋和喜悦。 “不瞒你们说，之前我都想托人约我女神出来了，只可惜啊，她说退圈就退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原来她是昔日北城大亨的千金，被奸人陷害，真是可怜……嘿嘿，待会儿我就去后台与她正式见面，顺利的话，你们很快就能有嫂子啦！” 青年身边的友人诧异道：“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你也要？” “嗐，又没什么咯，上次新闻里她都说了，孩子的爸爸不在了，一个坦坦荡荡的女人，不比娱乐圈那些表面清纯，背地里乱搞的要强得多？一个小baby而已，何况还在肚子里，以后生下来第一眼看见的是我，那肯定会觉得，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咔嗒。 方秘书发誓，有听到类似木头断裂的声音。 他瞥了眼老板搭在扶手上的那只手。 青筋凸起，指关节泛白。 脸上的神色倒是没变，唇角仍微微勾着笑。 方秘书在心里面默默给那位青年上了炷香，俯身低声道：“鑫晨集团钱总的小儿子。”顿了顿，补上一句，“人其实不坏……” 深幽的眸子微微扬起，方秘书立马道出后半句话：“就是脑子缺根筋，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第178章 困 “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是，老板，那……要不要现在就叫人将钱少爷请出去？” “不用。”修长指尖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无声敲击，低沉的嗓音透着意味深长，“既然是夫人的粉丝，当然要给他个机会，亲眼见证。” 方秘书默默摇了摇头。 啧，杀人诛心哪。 台上的总结进行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自然是谢幕环节。 不少人上台祝贺献花，还有些圈子里的老板让助理给慕汐送上名片，期待有机会合作。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批记者，倒是守规矩，没有冲到台下来乱问问题，只是站在最后面，举着相机，一副等待抓拍精彩画面的架势。 慕汐皱起眉，正准备让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喧闹的周围突然间安静下来。 钱家少爷捧着刚送到的鲜花，已经快要挤到最前面，全神贯注的他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用着不轻不重地力道，将他推向了一边。 “哎你这个人——” 青年瞪着那宽阔的背影，刚想囔囔，被友人猛地拉住。 “嘘，知道他是谁么，别乱说话！” “谁啊？” “迟邵。” “迟……天哪，竟然是他？不对啊，他怎么会来？”根本不像是会欣赏秀场的人。 “不知道，可能……也是被谁一起叫过来的吧。” 所以他们这么多人为什么会齐聚在此，居然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只知道，似乎在给一个大佬的家属撑场子。 说话间，青年看着对方径直走向了他的女神。 男人怀里的花和别人的都不一样。 不是玫瑰，不是百合，而是一束……盛开的桃枝。 桃花开得很艳，粉粉嫩嫩，灼灼芬华，好似女孩白皙娇嫩的脸蛋儿。 “很成功，祝贺你。” 慕汐仰望着那张矜贵的面孔，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这副不识好歹的样子，引来阵阵抽气声。 有人好心提醒道：“这位迟董，可是北城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谁知年轻的女人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还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些。 主持人看不下去了，试图打圆场：“迟董，慕小姐她……” 话说一半，卡在了喉咙口。 在场所有人也顿住各自的动作，瞪大了双眼。 而记者们的反应最为灵敏，一时间，白光阵阵，喀嚓喀嚓声不绝于耳。 一身清冷贵气的男人，将女人拥入怀中，低头深深吻住。 花束夹在两人中间，抖落一地淡粉色的花瓣。 女人的脸颊，比桃花还要艳丽。 宣告主权的一吻结束后，男人又当众弯下腰，在那隆起的肚皮上也落下轻轻一吻，问出离开的那一个多月里，几乎每天都会问的一句话。 “宝宝今天乖吗，有没有闹你？” 天色擦黑，沿街的路灯投向车身，滑过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副驾驶上，躺靠着一个人。 侧着头，颊边的发丝正随着空调吹出的微风起伏。 光影在瓷白的面容上流动，宛如星河般美丽。 迟邵单手打着方向盘，拿起脱下的外套盖到对方身上，目光流连了一圈，收回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好像有点笨，非但没把人哄好，反而惹得更加生气了。 这时，手机发出嗡嗡震响。 任我飞：【我草迟哥你刚下飞机就制造热搜，现在是不是在和嫂子亲亲我我呀？我懂的，嘿嘿嘿嘿……哦不对，嫂子正怀着宝宝，那既然吃不了肉不如早点回公司吧！】 迟邵按灭屏幕，当做没看见。 临近小区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发了条语音给林俞飞。 “如果……” 开了个头，却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松开手指，打算删除，这时身边传来一声嘤咛，手一抖，直接点了个发送。 “……” 迟董不慌不忙，认为对方不可能这么快回复。 停稳车辆后，重新拿起手机准备点击撤回。 【已读】 【语音1分17秒】 他只得继续当做没看见，下车将睡得正熟的女人打横抱起，迈着稳稳当当的步伐走进公寓。 不过林大少显然不是任成邺，等不到回复直接打来了电话。 迟邵皱着眉，调好空调温度，又掖好了被角，才转身走出房间，来到阳台。 “什么事？”语气不怎么好。 “咦？不是你主动给我发消息的吗……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电话那头的人发出吃吃闷笑，“新闻我看见了，啧，十三家媒体一起报道，慕小姐怕是要感动坏了吧？” “……”沉默。 片刻，林俞飞福至心灵：“竟然还没原谅你吗？！”随即叹道，“按理说不应该啊，你支持她的事业，还给她惊喜和足够的安全感，按我的经验和推论，你俩现在早就该甜甜蜜蜜的抱在一起了……喂我说，你们连生死都一起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位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她……” 迟邵刚开口，一声怒吼从话筒里传出。 “林、俞、飞！你给我死过来！” “啊老婆老婆我错了，你别搓火儿……” 林俞飞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句回聊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匆切断了通话。 迟邵看着黑了屏的手机，闭了闭眼。 算了，没一个靠谱的。 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迟邵一边松开领带，一边往浴室走。 当哗啦啦的水流兜头淋下时，他不由想起刚刚林俞飞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位到底在生什么气呢？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是很……确定。 起初，他以为汐汐是在闹脾气。 气他刚出院就要离开，还擅自做主把怀着身孕的她留在北城，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可后来，他渐渐发觉，事情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的怒意，仿佛隐忍了很久。 只是恰巧到时间，爆发出来了而已。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上学期间次次得第一，年年拿高额奖学金的头脑。 面对困境，能迅速拿出解决方案。 处理错综复杂的项目，完全游刃有余。 却陷入了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困惑中。 洗完澡，走进卧室。 床头的小夜灯洒下温暖的昏黄。 迟邵看着床上的那小团隆起，心底一片柔软。 此时此刻，人生已经圆满。 第179章 安 当然，如果对方能快点消气，允许他亲亲抱抱就更好了。 不过她现在睡着了，悄悄占点便宜，慰藉下自己旷了那么久的心灵，应该……不过分吧？ 不过分。 在这种事情上，男人向来不会多纠结，很快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掀被上床后，他堂而皇之的摸了过去，刚准备解开衣扣，仔细研究下对方最近有没有养出点肉，忽然感受到手掌下的身躯颤抖了下，随后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迟邵一惊，以为是自己太混账，把人家给惹哭了，连忙撑起上半身，打算哄几句挽救下形象。 可下一刻，他发现，女人根本没有醒。 “呜呜……不要打掉宝宝……混蛋……” 迟邵怔住。 这是……做噩梦了吗？ 这时，抽气声变得更加压抑了一些，闷在喉咙里，像受了伤的小兽，女人蜷缩起来，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 “阿邵……别丢下我……呜呜……你好狠心……” 听着那声声控诉，迟邵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抽痛。 这就是她生气的真相。 他以为一切已经过去了。 却不知，当时的所作所为，给她留下了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原来，他真的挺混账的。 慕汐睁开眼的时候，太阳正挂在窗外。 床头柜上的时钟指向十。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 平时倒是不至于失眠，但多少有些不安稳，昨晚…… 昨天的事，一下子回笼。 慕汐下意识看向身旁，微微凹陷的枕头和凌乱的半边被子，无一不彰显着，那个空旷的位置是有人睡过的。 迟邵回来了。 她的唇角不由地勾起，又用力压下。 突然，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生物钟和宝宝一起在提醒她，该进食了。 慕汐连忙下床洗漱，推开房门走出时，一股香味迎面扑来。 她微微一愣，不禁放轻了脚步，慢慢往外走去。 明亮的厨房内，氤氲着袅袅热气。 高大的男人穿了身休闲装，依然藏不住肩宽腿长的好身材。 他背对着她，正一边用汤勺搅动着砂锅里的热粥，一边戴着蓝牙耳机开电话会议。 “……明早八点之前，我要看到具体方案，过了八点，我只看辞呈。” “……东区的项目为什么不及时跟进，这么喜欢公费旅游，下次调动时，我会让人事部直接送你去澳岛分公司常驻，在那边看一辈子的风景。” 男人的语气并不暴躁，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可其中的冷意，冻得电话那头的高管们，个个瑟瑟发抖。 虽然时不时听到几声锅碗瓢盆的叮当声，但也没人做过多联想，更没有人想象得出，他们高冷的上司正在进行与厨房有关的事情。 慕汐倚着门框，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再度传出一声响。 咕噜—— “李总监……” 李总监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立刻高高悬起，是福是祸，就在下一秒。 然而，这下一秒迟迟没有来到。 李总监的心顿时宛如脱线的风筝般，在风中摇曳起来。 他甚至开始以为，是自己的网络出了问题，可耳边依稀能听见同事们的窃窃私语。 刚准备查看手机，一道声音远远地从耳机里传出。 “不能空腹喝牛奶，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这里空气不好，别站着了，去客厅里晒会儿太阳吧，我再做个玉子烧，早饭就好了……乖。” 窃窃私语彻底消失，电话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电脑上挂着的公司高管群，则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刚刚那是迟董在说话？我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不是你一个人幻听】 【迟董会下厨？我不信】 【迟董会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对别人说……乖？太玄幻了！】 【应该是养猫了吧？】 【赞成，反正不会是女人，还记得上次迟董把一个女员工骂哭并辞退的事情吗，在职这么久，我就没见他跟个女人亲近过，咱们和尚公司的美誉可不是浪得虚名！】 短短两分钟，聊天记录长达七八页。 直到一个人丢出一出报道的链接，外加一句话。 任傅总：【劝你们紧跟时事，什么猫，那分明是小娇妻！】 半分钟后，久违的低沉嗓音响起。 “今天先这样，晚点我会把具体工作要求发到群里，这段时间，我有些私事需要办，暂时不回公司，有问题还是尽量找萧总和任副总。” 话音落，冗长的电话会议就戛然而止。 结束得相当迫不及待。 隔着网络，高管们不由地齐齐看向窗外。 哎呀，这是春天快到了嘛。 蓝莓松饼，玉子烧，蔬菜鸡肉粥，虾仁小馄饨……各式各样的餐点，摆了满满一桌。 分量不大，但种类是真的多。 慕汐喝了口粥，舒服得眯起了眼，又不想让对面人看见，于是很别扭的把大半张脸埋进了碗里。 “慢点吃，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她一听，立刻抬头瞪去一眼，由于嘴巴里还含着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上去更显小了。 迟邵莞尔，忽然伸出手。 慕汐倒是没躲，感觉到温热的指尖轻轻刮过脸颊。 收回时，赫然沾着几粒米。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吮了下指尖，卷走了米粒。 “……” 相较于女人的目瞪口呆，迟邵倒是显得很平静，仿佛做过无数回一样，熟稔又理所应当。 “味道还不错，看来我的手艺没有退步。”他自我评价道。 不要脸。 这句话混在香喷喷的米粥里，一并被慕汐吞进了肚子。 二十分钟后。 “嗝。” 慕汐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满足得几乎不想动。 她仰靠在椅背上，听见脚步声离去。 不知想到什么，她闭上了眼，装作假寐的样子。 过了会儿，脚步声再度响起。 她悄悄咬住了下唇。 忽然，带着一点潮湿的温热覆盖在了脸上。 她猛地睁开眼，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 “刚刚在想什么呢？” 迟邵用热毛巾为她擦拭起脸和手，力道不轻不重，非常舒服。 他问这样的问题，似乎并不指望得到回答，问完就自顾自道：“以为我回屋换衣服了？以为我又要走了是吗？” 第180章 狂 慕汐别开眼，低声道：“公司那么忙，你还是快点去吧。”说着，伸手欲夺过热毛巾，“我自己来就好。” 自然是没能夺得走。 迟邵以略强硬的姿态继续，直到仔仔细细擦拭完毕，才把毛巾放到一旁，然后牵起她的手，来到沙发旁坐好，蹲下身，与她平视。 “当时走得急，没来得及说清楚，现在我要跟你好好解释一下。” 慕汐咬了咬唇瓣：“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 突如其来一句情话，她一愣，藏在头发里的耳尖不禁泛了红。 可迟邵并不觉得这是情话。 起初为了所谓的报复，为了引诱跌入泥潭的她爱上自己，他确实刻意扮演过深情款款的人设。 那时候所说的话，多少带有演绎的成分。 可现在不一样。 每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的，尽量不吝啬地，将自己真正的想法，说给她听。 “我和殷文博的恩怨纠葛，你应该大致了解，他这个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非常冷血，而你不太了解的是，他的无情已经到了残忍和丧心病狂的程度。” 慕汐抬起眼，圆眸中浮起疑惑。 他将细白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慢慢道：“我母亲一家在南城原本过得还不错，外公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虽然远远比不上殷家，但也算得上富裕。” “因为殷文博，外公死了，外婆落下病根，母亲抑郁而终，而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完整的家庭，如果不是外婆的包容和爱，我或许……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圆眸紧了紧，眼眶微微发红。 慕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婆……” 对他最好的亲人，他仅剩的亲人，由于她的缘故，提早离世，这份愧疚，让她怎么弥补…… 温热的手掌抚上发顶，轻轻的揉了揉。 “外婆的事，咱们以后再细说，只有一点，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压力，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因为这件事恨过你。”迟邵吁了口气，“我恨的，一直是自己，是我没有能力，是我不够强大，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眼眶越发嫣红，圆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慕汐小幅度摇着头：“不是，是我……是我的错……” “好啦，听我先解释完，嗯？”他柔声安抚。 她吸了吸鼻子：“嗯……” “殷文博犯下的罪孽，我是一定会去找他算账的，但本来没想过这么早，也没打算以那样卑躬屈膝的方式去到他身边，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但既然走到那一步，我自然是想着一箭双雕的。” “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了殷旭背后的隐情，于是以主动放弃家产为诚意，与他暗中联手。” 放弃家产？！ 圆眸顿时瞠得更大，慕汐欲言又止，最终在他的眼神下，咽下了嘴边的话。 迟邵笑了笑，继续道：“刚刚我说过，殷文博这个人非常丧心病狂，虽然我们把他送进了看守所，但在彻底解决他雄厚的势力，等待最终判决下来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坠入万劫不复的，很有可能是我们自己，甚至是身边最亲的人。” “殷旭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了，他独来独往惯了，无所谓危不危险的，但我不一样，我有你们。” 掌心落在鼓鼓的腹部。 六个月的孕肚，其实不算大，但很圆，像个小皮球，很讨巧的全部顶在前面，从背后看，细腰芊芊，摇曳生姿，仿佛还是那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每当看到发来的那些照片和视频，看着她耀眼的模样，想到她正被无数人注目窥视，他就妒忌得发狂。 或许因为血脉里多少有点遗传，迟邵向来清楚，自己算不上什么大度持重的人。 从前他就恨不得赶跑慕汐身边所有爱慕者，让她眼里只有自己一个。 可那时候的他太自卑了，加上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消遣对象，不敢轻易的表露出来。 如今，内心的占有欲终于完全得到了释放。 “说完了？” 慕汐像是没看见男人热切的眼神，整个人又恢复成原先淡然的模样。 “没说完！”迟邵连忙按住她的肩膀，略急切的说道，“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我回来了，以后我哪里都不去，只守着你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宝宝。” “至于放弃家产，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牵扯到那么庞大的家族里，势必付出更多的心血和精力，有得必有失，我没兴趣一步登天，因为那或许会让我迷了眼，失去真正想要的。” 慕汐抿了抿唇，垂下眼睑。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保证式的补上一句：“虽然我如今的实力远远不如殷家，也还没有追上你父亲曾经的巅峰成就，但你放心，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都可以满足，我说过，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做回当年的小公主……” “迟邵，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听到这一声哽咽，他心中一个咯噔，明白自己这是又说错话了。 果然，那双眼抬起，再度充满了泪水，不过这回，不止有痛苦，还有愤怒。 “汐汐……” 他伸出手，欲轻抚女人的脸颊，却被一下子粗鲁的揪住了衣领。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慕汐含着泪，咬牙切齿道：“当年明明喜欢我，藏着掖着不肯明说，觉得自己配不上。” “心有误解也不说，倒让那陆笙澜趁机钻了空子，还自认顾全大局，委曲求全！” “过去的我，骄纵不讲理，嘴硬不够体贴，确实有错，可你呢？你没错吗！” “从重逢的那天起，你就在不断强调，会给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是什么？是车是房，是奢侈品是那高人一等的身份吗？原来我慕汐在你心目中，就那么贪慕虚荣，那么肤浅！” 这个罪名可严重了，迟邵不得不开口打断。 “不是的，我……” 第181章 凶 但女人凶起来，显然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手上加重了力道，将彼此拉得更近，同时更大的声音吼道：“你闭嘴！” 他不敢动了，悄悄抬手绕到后方，虚虚护住她，免得她一时激动滑下沙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为了我好，希望我能活得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被猜中心思，桃花眼浮起几分笑意。 可笑意没有维持多久，又变成了惊惶。 因为含在那双圆眸里的水花，终于簌簌地滑落了下来。 “别哭，别哭，容易伤眼睛，对孩子也不好……” 慕汐一把挥开那只准备来擦眼泪的手，积压了四个多月的郁结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你不是不要这个孩子吗！你不是要我去打掉吗！迟邵，你说那样的话，你不肯我和你一起死，你叫那些人把我拉开带走……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火海吞没，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真的爱我吗？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肯满足我的愿望，为什么连我心心念念唯一想要的……都不给我……” “从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她垂下头，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内，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衣领。 这一刻，迟邵觉得，那泪仿佛渗入皮肤，流进了他的心里。 他没有再阻止她哭泣，只慢慢地，一下一下抚摸着纤瘦的背，柔声哄着：“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小桃子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这辈子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哭着哭着，许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心结彻底解开，整个人更加放松，慕汐竟然就这么趴在男人怀里，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 房间里没开灯，角落的小桌上发出荧荧白光。 迟邵正坐在电脑面前，处理着公事。 可几乎是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对方就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立刻投来视线。 “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合上电脑，迈腿走近，直接掀开被子滑坐进来，将她搂进怀里。 一系列很自然的动作之后，慕汐还有点懵懵的。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现在几点了？” “五点半。” “你是刚从公司回来吗？” 迟邵一愣，笑了：“我是刚从楼下菜场回来。”说着，拉着她起床穿好外套，“走吧，去吃饭。” 一连十几天，慕汐过上了猪一般的生活。 之前虽然有钟点工阿姨来做饭，但没人盯着她吃，所以多少有点随心所欲。 现在好了，顿顿被人监控着，甚至还有下午茶。 但不知是因为人的缘故，还是手艺的缘故，平平无奇的胃口突然一下子大开了。 如今吃两顿的量，居然一点也不会觉得撑。 又一顿营养均衡的点心过后，慕汐舒服的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她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又捏了捏腰上的软肉，哀叹道：“胖了好多哦……” “胖点好，你太瘦了。”迟邵拿着一件长外套走出卧室，“上次产检医生不是说了，宝宝有点小，你应该多吃点。” “喔……” 慕汐看着男人走近，眼中不禁流露出哀怨的神色。 为了促进她的食欲，迟邵是一顿不落地陪着吃。 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长肉，对方却依旧宽肩窄腰。 啧，那流畅的肌肉线条都快撑破这件薄薄的衬衫了，太不公平！ “在想什么呢？” 长指轻刮了下小鼻尖，含笑的桃花眼近在眼前。 她发现，自从说开后，男人是越来越爱笑了，像是要把前三十年的笑容都补回来一样。 唉，爱笑是好事，就是有点废心脏。 因为每次一见他笑，心脏就情不自禁地呯呯呯乱跳。 明明连孩子都有了，怎么还会这样啊…… “想……刚刚线上讲的课程。” 说完之后，慕汐不禁有些懊恼。 她干嘛要撒谎啊，她就该实话实说的。 这个男人是她的，承认满脑子都是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 慕汐准备改口。 刚一张嘴，唇瓣却被封住了。 “唔……” 清冽气息萦绕鼻间，猛烈中蕴着充满克制的温柔。 一吻毕，她迷迷糊糊，大脑严重缺氧。 盯着那张笑意晏晏的俊美脸庞，别说课程内容，几乎连导师叫什么都快不记得了。 唉，美色害人！ 迟邵望着那双迷蒙的水眸，酡红的脸蛋，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下。 假意伸出手，帮对方顺气缓神，实则悄悄变换了下站姿，掩盖住自己激烈的反应。 虽然六个多月可以做点什么了，但看着她每天挺着肚子辛苦的样子，心里面根本没有任何遐想。 当然，前提是不能做过于亲密的举动。 否则，面对心爱的人，小火苗极容易变成燎原大火。 几分钟后，两个人都缓了过来。 迟邵笑着说道：“不能总闷在家里学习，走吧，今天我们去约会。” 约会。 多么简单，又多么令人向往的词。 慕汐双眼一亮，兴奋道：“好啊！那我们去哪呢？看电影还是去游乐场，或者……” 蓦地，她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垮下双肩。 电影院声音太大，对胎儿不好。 游乐场更别说了，如今的她，估计连旋转木马都塞不进去。 大概也就只能去吃个烛光晚餐了吧？ 可哪有孕妇去的…… “你说的那些，我们以后再去。”迟邵扶着她起身，穿好外套后，又忍不住亲了亲好不容易被喂出点肉肉的白嫩脸颊，“今天先跟我走，带你去一个地方玩儿。” 这个地方有点点远。 他们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抵达时，晚霞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慕汐下了车，望着远处被夕阳映红的古镇，惊喜道：“好漂亮！” “前面更漂亮，我们边走边逛。” 望着女人绚烂的笑颜，迟邵决定，今晚回去后就让方秘书给提供约会地点的那位高管发一笔奖金，以资鼓励。 其实古镇的风景挺简单的，和所有地方的仿古街景区一样，有桥有水，还有各种各样小吃摊。 第182章 避 但对于慕汐来说，却是相当新奇。 千金大小姐的时候，不可能来这种地方，后来欠下一屁股债，整天忙于生计，更不可能来。 所以此刻的她，就像那没见过世面的孩童一般，看到啥都觉得新鲜有趣，兴奋得不得了。 “阿邵，你看你看，这个小玩意好可爱啊！” “嗯，买。” “咦，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买一串尝尝。” “阿邵你快看，好漂亮的灯笼！你说哪个更好看呀？小兔子，小狐狸还是……” “喜欢就都买。” “好哎！” 才走了不过百十来米，迟邵已经大包小包，两手满满。 而事实上，买了这么多，都抵不上半顿烛光晚餐的消费。 望着身边人兴高采烈的模样，他想，原来她想要的，真的很简单，是自己一直没看清。 这般一掷千金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女孩不满控诉：“看看人家男朋友，多大方，多体贴，再看看你！” 男孩捂着自己被揪疼的耳朵，小声地反驳：“哪里是什么男朋友啊，没看见那肚子么，分明是——” 话没说完，另一只耳朵也被拧住了。 女孩不由自主拔高了音量：“人家都结婚了还那么宠，你这还没到手呢就心不在焉，哼，分手！” “倩倩，倩倩我错了……” 慕汐望着那对跑远的情侣，吐了吐小舌。 哎呀，好像拉仇恨了呢。 迟邵根本没在意那些小插曲，此刻夜幕逐渐降临，古镇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免有些拥挤。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人，来到一家饮品店门前，点了杯鲜榨果汁后，对她道：“汐汐，东西我让他们送回去一部分了，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买水煎包。”“嗯！”乖巧的点了下头，慕汐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伸手拉住对方，眨了眨圆眸，“呃，能再加一样吗？我还想吃旁边那家的厚切炒酸奶，好多人买哦，肯定好吃！” “你现在不能……”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滑到嘴边又生生止住，迟邵无奈地叹了口气，“可以买，但你只能尝一小块。” “行！” 沿街的灯亮了起来，慕汐也打开了手里的小兔灯。 透过温暖的昏黄，目送着身高腿长的男人往街对面走去。 临出门前，她强烈要求他换掉那套衬衫加风衣的行头，穿上了普通的休闲服。 可依然掩盖不住出众的外貌和气质。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单身女性暗暗偷窥了。 虽然当事人自己似乎毫不知情。 当然不知情了，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怕她摔着，怕她被别人碰到，还要张罗着给她买这买那…… 这般一想，心里面的那丝不爽顿时烟消云散了。 慕汐看着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为了给她买一份炒酸奶，走进长长的队伍里。 俊美的侧脸在夜色中忽明忽暗，没有半点不耐烦。 忽地，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回头往这边看来。 两人隔着一条街，远远地对视。 她扬起笑靥，举高手中的灯笼晃了晃。 “你好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口味的？” 迟邵收回视线，乍一听这问话，还有点发愣。 什么口味…… 他刚刚好像忘了问。 不过…… 扫了眼菜单，果断道：“蓝莓味。” 他记得，汐汐最喜欢这种水果。 “好的，请您到旁边稍等哦。” 店员敲着屏幕，忍不住抬眼多偷瞄了两下，心中十分羡慕。 蓝莓味，一听就知道绝对不是买给自己吃的，那肯定是女朋友或者老婆了。 啧，长这么帅，看上去气质也很精英，还这么会宠人，他的另一半怕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唷！ 迟邵拿着小票单走到一旁的等待区，正打算发个消息给慕汐确认下，如果记错了的话，还能重新排队买。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犹豫的声音。 “迟……迟邵？”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孔。 “你好，汤小姐。” 一听这称呼，汤婉清心中不禁浮起几分委屈，她撇下同伴，走上前，仰望着比以往更加出色的男人，露出我见犹怜的表情。 “好久不见，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疏的，其实毕业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可惜人海茫茫，没想到，我们还是有缘的，能在这里遇见。” 迟邵抿唇不语，眉头缓缓皱起。 可汤婉清沉浸久别重逢的兴奋中，完全没有发觉对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如果当年我能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我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我妈催我相过几次亲，但我始终放不下你……”她看向男人身旁，没发现亲近的女性友人，顿时更加高兴了，“你也是单身吗，那我们……” 这时，一道冰冷冷的嗓音插了进来。 “他一直名草有主，这句话，八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汤学姐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呢？” 慕汐将一口没动的橙汁塞到迟邵手里，然后一个箭步挡在了他前面，双手叉腰。 虽然她很努力的站直身体，挺起胸脯了，奈何身高差距有点大，还是没办法遮住那张招蜂惹蝶的脸。 汤婉清震惊的瞪大眼，当看到那隆起的腹部时，更是瞳孔地震。 “你……你们……” “她说得对，我从来都不是单身，我身边的女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汐汐一个。”迟邵口吻平淡，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汤婉清，你可以自作多情，但请不要打扰到我们。” 这话实在伤人，尤其还是在自己的朋友面前。 汤婉清脸色刷地一白，捂着嘴呜咽一声，转身跑开了。 “哎——” 慕汐不由抬手欲唤住对方，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 “手怎么有点冷，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东西就带在路上吃吧。” 女人在不高兴。 迟邵感觉得出来，但一路上与她聊天，好像又没什么异样的地方。 只能说，他的汐汐真的成长了许多，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了，居然学会了玩城府。 见她不像很生气的样子，迟邵便配合着没有多问，打算观察下，看看她接下来究竟准备做什么。 这一观察，居然观察到了临睡前。 直到洗完澡，走出浴室，真相终于大白。 第183章 大结局 昏黄的灯光下，女人穿着真丝睡裙，酒红色衬得肌肤白皙胜雪。 她侧坐着，一只手臂虚虚掩着腹部，另一只手撑在床单上，两条腿从裙摆下伸出，又细又直，诱人遐思。 迟邵呼吸一窒。 这一幕，是他今晚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过来啊。” 慕汐拍了拍身前的空位，纤细的脖颈微微扬起，如女王施恩般高傲。 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尊严。 他从善如流的走过去，依言躺好，心里不免有几分好笑。 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慕汐一个翻身，灵敏的跨坐了过来，速度快得他没法阻止，只来得及扶住了后腰。 “嘶……” 迟邵倒抽口凉气，想叫人下去，又舍不得，一时间陷入天人交战中。 慕汐睥睨着男人痛苦隐忍的表情，得意的勾起唇角，揪住对方微敞的睡袍，质问道：“和汤婉清碰面后，为什么不立刻避嫌？说！” “既然碰上了，不如等你过来当面解释，免得事后说不清，而且……” “而且什么？” “……我想看汐汐吃醋的样子。” 细眉皱起，她跟骑马似的，悠悠地晃了两晃，然后俯身道：“好看吗，嗯？” 迟邵被这酷刑折磨得没了脾气，苦笑道：“我错了。” “哼！” 慕汐欲直起腰，后腰上的手却忽然移到后颈处，稍稍用力固定住，接着呼吸被吞没。 片刻后，他抵着细嫩的唇角，认真道：“我和汤婉清之间，除了在学校一起做过几次实验之外，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暧昧的关系。” “情窦初开是你，一往情深也是你。” “汐汐，只有你。” 她红了脸颊，忍不住再次回吻了过去。 “我也是。” 气氛到位，状态正好。 可迟邵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因为肚子里的小家伙抗议了。 在里面翻身打滚，动得特别厉害。 新手父母只得偃旗息鼓，索性凑在一起，与宝宝玩起击掌游戏来。 “这么调皮，肯定是个男孩。”迟邵叹了口气。 “那可不一定。”慕汐眨眨眼。 据父亲回忆，她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那是相当不省心的呢。 十月中旬，他们受邀参加了林俞飞和林云云的婚礼。 虽然林父勉强接受了这一事实，但女儿变儿媳，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因此只请了新人的好友，几乎没有亲朋和商界的伙伴。 婚礼的规模不大，但足够精致，处处可见新郎的爱意和用心。 宣誓时，林俞飞抱着自己老婆激动得痛哭流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嫁人。 最后林元元没办法，当场给了一记爆栗，才算止住了对方的泪眼。 婚礼结束后，喝多了的林大少满面春风，忍不住在迟邵面前耍起了嘴贱。 “哎哟，迟总，话说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喜酒啊，该不会你还没求婚吧？还是说……人家根本不答应？哈哈哈……” 林元元觑了好友一眼，恨不得把自家男人的嘴封上。 慕汐倒是没生气，笑眯眯道：“我们早就领证了呀，九块九，至于求婚，我准备了一个，他也准备了一个，最后我决定让让他，因为他说得对，在这种事情上，女人不能太要强。” 接着，迟邵继续悠悠道：“办婚礼是件很重要的事，眼下穿不了什么漂亮的婚纱，全程下来还会很累，等生完宝宝，身体彻底恢复了再办比较好。” 说着，侧头落下轻轻一吻：“我迟邵的妻子，会给她最美好的回忆，不存在任何将就。” 林氏夫妇：“……” 当晚，据林家佣人八卦，林大少在新房里跪了两个小时的榴莲。 期间，伴随着少夫人中气十足的怒吼。 “我也说等生完了再办，你非不听！讨厌死你了！你这个大直男！” 深刻的教训令林大少明白：千万不要得罪迟邵，尤其是涉及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底，慕汐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 从此，迟邵拥有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位公主。 来年初夏，私人海岛。 一袭白纱的女人，灵动妩媚，被评为本年度最美的新娘，在热搜榜上挂了足足一周。 当然，慕汐并不在意那些。 她的眼中，只有对面这位即将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 在牧师的见证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迟邵掀起头纱，深深吻住了他的新娘。 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终于娶到你了，我的大小姐。” 搁浅的船，有幸回归大海。 而我，终究没有与你错过。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