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艺爆火后，顶流前任又来撩我了》 第1章 芭蕾仙女。 某知名娱乐博主凌晨更新微博：“双c”顶流偶像恋情实锤！池茉、晨星整夜留宿高档会所，紧揽香肩举止亲密，视频已出欢迎围观~ 视频的像素意外高清，晨星穿铆钉牛仔服外套搭宽腿长裤走在前面，池茉一身黑色及膝羊绒大衣，两人离得很近，晨星伸出手臂似乎在帮身后的池茉挡风，不时回头张望。 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池茉素颜清丽如水，她仰头看着晨星，皮肤闪烁贝壳内壁般细腻的光泽，不知晨星说了什么，她勾唇毫不掩饰心底的愉悦，眼尾上翘成一个优雅的弧度，笑靥如花。 随着两人一同进入某高档别墅区的大门，画面戛然而止。 凭借某舞蹈综艺爆火的前南芭首席，与顶流男偶像的同框视频，养眼程度非同一般。 #池茉晨星#的话题登上了热搜榜首，很快由“沸”变成“爆”。才一个小时阅读量已然破亿。 【u1s1，看《燃爆之舞》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他们在眉来眼去了，果然！真相虽然会迟到，但觉不会缺席！但是但是，不要在垃圾堆里找姑娘呀哥哥！求求了！】 【xswl这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什么前首席一直在单方面给自己加戏？这边劝您收一收想蹭热度的心呢！@池茉，歌曲《你不配》。@晨星，歌曲《就在今夜分手》。】 【不黑不杠纯路人，竟然有晨星和池茉这对拉郎cp？心疼晨星。】 【晨星你赔我手机，手机直接砸地上了！虽然我很吃姐弟恋这套，但是晨星绝对不行！至少不能是池茉！她除了靠一张花瓶脸炒作之外一无是处！】 【抱走晨星，画饼不吃！晨星xmly池茉，什么时候能解绑？！】 一时间，所有评论都在声讨池茉，认为她在利用他营销炒作。 池茉的助理小缘已经忙晕了，一边安排删控评一边和公司商讨危机公关发言稿。 池茉参加《燃爆之舞》之后人气倏然爆棚，许多人都爱上了她的舞蹈，《燃爆之舞》才播出过半，她微博的粉丝数已经从原先的三十万直升到六百多万，粉丝都称呼她“芭蕾仙女”。 如此一边倒的诋毁，还是第一次。 就这么过了一个上午，微博上的热搜依然持续发酵。 ** 君联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周羡站在落地窗前，戴一副金色细边眼镜，镜片之下的目光冷凛寒霜，下颌线流畅锋利，身形清瘦弧长。 他拿出手机点进万年不用的微博账号，看到君联集团旗下奢侈品类品牌muse宣布代言人的—— 【珠光温柔点缀蔓延，花般轻盈落于裙间，感受浪漫时光，2022，@池茉携手muse，共探无限可能。】 周羡勾唇轻笑，按左下角转发，漫不经心地输入两个字——欢迎。 君联集团作为老牌it企业，近几年经营领域横跨奢侈品、时尚潮流品类，一向给人以严肃刻板印象的互联网机房集团混搭潮流前卫设计界，跨界极为成功。 在奢侈品类代言人的选择上，君联一向豪掷千金，非一线流量大咖不选。 如今却破天荒邀请一位过气芭蕾舞首席做高端珠宝品牌muse的首位代言人，而周羡作为集团总裁、跨界的决策者，亲自转发集团旗下品牌的官宣代言就更不可思议了。 他的上一条微博还是两年前君联集团决定跨领域开疆拓土的公司声明。 仅是短短两个字就可见分量，池茉被动挨骂的局面瞬间被扭转。 【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池茉竟然不声不响地拿下了muse代言！！！】 【池茉y！池茉yyds！】 【八卦滚远点，看到没？我们仙女在踏踏实实搞事业！】 热搜榜里，刚才还高居榜首的#池茉晨星#的爆热搜已经消失，连带#池茉滚出娱乐圈#、#池茉内定#、#池茉不配#等等诋毁她的tag也完全看不到了。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啊……”小缘再点进池茉的微博里，评论和私信里的骂声也全部被清空。 “怎么了？”池茉看小缘一脸惊讶问道。 “居然能这么快就把一切摆平了……”小缘皱眉，“如果是公司做的，绝对不可能这么速度。” 池茉面色依然平静，“你是说，公司答应的是明天撤热搜和骂评，但是今天另外有人先一步帮我摆平了？” 小缘点了点头。 池茉微微蹙眉，隐隐猜到了什么。 小缘又连着刷新了几遍微博热搜榜，看见最新置顶的热搜是#muse品牌代言人池茉#，顿时愣住。 这个代言说起来一言难尽，最开始主动抛出橄榄枝的是muse，几轮谈判下来一直不给答复的还是muse，现在又突发了官宣声明。 池茉心脏一紧，从小缘手里拿过手机。 果然。只有她知道，除了周羡，没有别人。 ** “周总，池小姐的热搜已经完全撤下来了。”助理于恒说完，见他没有回应，默默退出办公室。 南城的秋天，沙尘漫天。 黄尘弥漫的傍晚，看不清窗外的落日与车水马龙，月亮露出一道浅影。 人人都有忘不掉的月亮，皎洁明亮地钉在天幕上，也钉在他们的心上。 十分钟不到就被热转十万+的官宣微博带给池茉的是爆炸性的关注度。 周羡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黑眸深沉。 他下意识地思忖起池茉看到这则消息的反应和表情，眼底笼着一层浓雾，有一瞬时失焦。 那夜的月光虽浅，却洒满了房间，也映在池茉如瀑的长发上。 她明明已经害怕的不行，却偏抿紧嘴唇不说话。周羡的目光紧盯着她，伸手捏住她的小巧尖润的下巴，让池茉再怎么躲都觉得避无可避。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敛下濡湿成簇状的睫毛，晶莹饱满的樱唇，细微表情中每一丝少女的羞赧，在他眼里都是欲拒还迎。 周羡毫无预兆绕过她瘦削的肩，身体向下稍倾，另一只手搂住她的双腿，只轻轻一抬，便将她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 室内光线昏朦，更映得池茉牛奶冻一般的肌肤细润透亮。周羡记得他第一次轻拂过的每一寸肌肤，记得池茉的每一次颤栗。 被周羡丢在黑色大理石茶几上的协议随风吹落，签名页的墨迹还未干透，页面右下角的署名纸落云烟。 第2章 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人像。 四年前。 池茉19岁，周羡23岁。 夏末，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音乐宫外。 斑驳的树影和夜色重叠，裹挟着潮湿的空气，一切都垂笼在浸了墨的夜暮里。 虽然此次与西班牙皇家交响乐团的合作演奏会仅对皇室成员开放，但门口还是聚集了大批粉丝和职业代拍，看到那张熟悉的华裔面孔疯了似的涌到门口。 场面一度失控。 周羡一身黑色高定西装，高眉骨，眼窝深邃，鼻子直挺，鼻梁上架一副金丝框镜，眼镜之下的目光毫无波澜，眼底尾处微微氤着几分浅桃色，双唇绷成一条直线。 入圈四年，人气依然不减当年。 但凡对音乐圈有一知半解，无人不晓周羡是何许人也。 亚洲顶级音乐制作人，钢琴师，同时精通各类乐器，善于将流行与古典相结合，伯克利音乐学院音乐创作专业、波士顿大学金融学专业双学历毕业，才二十三岁，就已经两次获得国内最具竞争力也是含金量最高的金曲奖最佳编曲人。 不仅如此，最令乐迷叹为观止的，是这位天才级别的音乐人不仅创作一流，更长着一张顶流级别的神颜。 音乐作品火遍全球，周羡却澹然名利场，仅以音乐示人，从不公开露面。就连微博也只有蓝v的周羡工作室发布一些工作动态，周羡本人没有任何社交账号。 周羡唯一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第一次获得最佳编曲人的颁奖礼上，他一身黑色高定燕尾服，手工剪裁质感，妥帖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腰线收得恰好，袖口下露出品牌定制的铂金腕表。贵气低调内敛，每个细节都彰显着上流社会的气息。 他全神贯注坐在钢琴旁，流畅地弹奏他的成名作《mostoflight》。 视频被急速疯转，周羡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吸引了众多拥趸。应援声之强烈，丝毫不亚于顶流的粉丝团。 【dbq我就是个颜狗！请羡神把燕尾服焊死在身上吧！简直低头要我命，抬头要我心。】 【awsl西装大长腿！羡哥哥！我可以！】 【羡神的手不是手，是康桥岸边的垂柳。】 【顶配才艺+神仙气质，哥哥原地出道吧！】 然而，这几年的周羡深居简出，传言他大部分时间不在国内，媒体狗仔再也没拍到过他的身影。 粉丝们一窝蜂涌进，还没看到心心念念的羡神的神颜，就被安保围成的两堵高大壮的人墙拦在几米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周羡上了车。 幻影内寂静无声，唯剩钟表的指针震动着空气，光线被过滤至柔和状态，一切嘈杂的，炙热的都与这里无关。 “周老师，今天的日程结束，明天下午一点有个杂志访谈，预留两个小时。晚上八点参加巴萨罗纳古典乐圈晚宴，大约十点半结束。”坐在前座的助理于恒低声念完平板电脑上的行程安排等了片刻，见周羡双眼轻阖，便识趣地放低了呼吸，默默转过身坐正。 幻影驶离人群，周羡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他眉眼清冷淡漠，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人像。 “据可靠消息称，远发建设集团总裁及创始人池远发先生于昨晚意外坠楼，不幸…” 手机突然发出声响的同时，于恒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狂点音量减号键，可惜女主播员开了倍速般字正腔圆的声音已经传出来，突兀地打破了车内的安静。 “等等。”周羡目光一瞥。 于恒：“抱歉周老师，我的蓝牙耳机没电了，打扰到……” “再放一遍。”周羡打断他。 于恒顿了一下，把视频进度条返回到0：00秒的位置。 “据可靠消息称，远发建设集团总裁及创始人池远发先生于昨晚意外坠楼，不幸当场身亡。事故发生地位于远发建设在建的施工楼群内，目前坠楼事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远发建设最新一轮融资失败后，池远发先生为挽救公司已倾家荡产，至今债墙高筑。早在一周前，法院已裁定受理远发建设申请公司破产清算并指定管理人。对于远发建设来说，池远发先生突然的离世可谓是雪上加霜，远发建设的下一步走向更加扑朔迷离……” 周羡微微蹙眉，很快恢复平静，“取消所有行程，回南城。” “您…您要回南城？” 于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向来周羡回南城只因为有工作安排。他善意提醒，“明天晚宴邀请的都是世界顶级音乐家，您最想合作的佩德罗·哈尔夫特·卡罗先生也会出席……” 周羡神情淡漠，已然失去耐心的声音冷而寡淡，“我的话很难懂？” “没…当然没有，我这就安排。” *** 南城。 池茉不知道今天会下雨。 急着出门，她只穿一件纯白色v领宽松长裙，露出纤细修长的手臂和小腿，此刻她正端坐在南城富人区汀兰墅的客厅沙发一端，宽松的裙摆更显得她人太单薄，手臂羸弱的像窗外正随风摇曳的柳枝。 这曾经是池茉的家。 别墅易主，内部的装潢和家具却依然如故。 物是人非。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朝她走过来。池茉听到楼梯的动静，不等男人坐定，她将攥在手心里的银行卡摆在茶几上，冷玉一样的面色，音调清冷，“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剩下的钱，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当年池远发白手起家，尹世雄一直跟在他身边，任劳任怨打拼了二十年，最终却成了压死远发建设的最后一根稻草。 尹世雄先瞥一眼银行卡，眼神随后在定池茉脸上，缓慢地往下扫视，“没想到才几年不见，小茉变得更漂亮了，还款的期限，好说。” “我给你两个选择。”尹世雄早就准备好协议，不急不缓地送到池茉腿前，“要么按照行规的利息算清楚，一分钱都不能少。”他顿了顿，“要么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作主宽限你一个月，利息免了。” 尹世雄仰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探身手向前一摸，手掌落在池茉大腿的裙子上，故意用力摩搓一下。 池茉倏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满脸横肉的尹世雄在朝她笑，慌乱中夺门而出。 从别墅跑出来，漫无目的只想逃离。 就算再给她一个月期限，她也根本不可能筹到那么多钱。 她求了多少人就被拒绝了多少遍，没人愿意解囊相救。 只剩下一个人。 风裹着落叶和雨滴的风露吹砸在身上，脚下的路变得泥泞。 池茉迎着风走了不一会儿，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就被雨水打湿，人被风雨推着行三步退两步，直到身后几声急促的鸣笛，池茉下意识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路中间，毫无察觉一辆黑色幻影正朝她驶来。 远光灯晃得池茉睁不开眼，尖锐的刹车声惊醒了她。 “哧——” 池茉呼吸一滞，双腿禁不住一软。 车最终在她跟前停住。 黑色幻影车内，坐在后排的周羡睁开眼睛，眉心拢蹙着不悦，淡声问：“撞人了？” 第3章 苦肉计，你找错对象了。 “没有没有！”司机虽然确定，但着实被车前突然倒下的人吓了一跳，“二公子，我下去看看，可能是碰瓷的。” 司机只手遮雨观察情况，交涉半刻仍未回来。 周羡推门，撑了一把黑伞下车。 司机看见周羡亲自下了车更着急了，“二公子……我……我真的没撞到她！”司机连忙解释，“是她自己摔的，我问了半天她也不说话。” 幻影朝她驶来那一刻，池茉以为自己不会有明天了。 雨水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蹲坐在地上，两手按在右脚脚踝两侧，笔直光滑的小腿上几道被落叶刮过的伤痕鲜红刺目。 池茉抬眸，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站在她身边。 皮鞋干净锃亮，包裹着长腿的西裤归整笔挺，西装勾勒出完美的上身线条。车还开着远光灯，池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他凌厉的五官线条。 他撑伞的手手指修长，骨节明晰，手背与指关节处的血管微微凸起。 被陌生人挡住风雨，池茉惊吓瑟缩在原地。 周羡微微低头，看她比看路边被雨打湿的落叶还要漫不经心，近乎嘲笑的语气，“苦肉计，你找错对象了。” 池茉闻声一惊，蓦地抬起头，呼吸一滞。 周羡居高临下的漠然意外地闯入她的视线。 “周羡……？”池茉定了定神，才敢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周羡。 周羡冷笑一声，“你以为是周瑟？” 前面就是周公馆，而这条小径是回周公馆的必经之路。 池茉已经被这风雨浇得浑身冰冷，连思绪也僵住，茫然地点了一下头，又摇头。她手掌撑地，吃力地站起来。 周羡敛眸，目光落在池茉身上。 裙摆失去底色只剩泥泞，凌乱的长发湿淋淋的，右脚脚踝外侧很明显一块红肿，小腿的伤痕也沾着雨水。 “我没想到你回来了。”池茉抿唇，周羡离她很近，近到一抬头就可以轻易对视。 周羡极清明的一双眼睛，像冷冽雪松，停在她脸上的目光疏离幽邃。 伞面很大，足够遮住两个人。池茉狼狈地低了低头，一时不知所措。 “来找周瑟？” 池茉点头，“你也来找他吗？” “比起我，或许他更想见你。”周羡扬了扬下颏，“去吧。”说完，转身回到车里。 ** 金碧辉煌的周公馆会客厅空荡无人，池茉站在窗边，看着雨势越来越大。 “池小姐快坐呀。”吴妈说着把毛巾递给池茉“怎么淋成这样。你等等，我煮姜些汤给你暖和暖和。” “不用了吴妈。”池茉叫住吴妈，“周瑟哥哥在家吗？” “大公子没跟你说？他上周就去新加坡了，说是要开拓什么新业务，我也不懂。” 池茉愣了一下，有一瞬间眼前漆黑一片。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大公子走得急什么都没说。池小姐要是有急事，打他电话问问他？” 池茉犹豫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了周瑟的电话。 “你好。”长时间无人接听被一道女声打破。 池茉清了清嗓，“你好，请问周瑟在吗？” “周总在开会，不方便接听。我是周总的助理，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谢谢。等晚一点我再联系他。” “周总最近一个月都是封闭会议，不方便接电话。” 池茉心脏一沉。 助理言下之意很明显，池茉缓了几秒开口，“那请问…他什么时候回南城？” “抱歉，周总的行程安排我无可奉告。” 挂断电话，池茉起身告辞。 来周公馆之前，她还以为周瑟不会不顾及他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经历了这么多拒绝，她还是太天真了。 临出门，吴妈给了她一把雨伞，可雨势滂沱，伞只能勉强遮住上身，雨水随风顺势砸在她裸露的小腿，裙摆湿透，完全贴在身上。 白昼如夜，忽听一声平地风雷，天被一道闪电捅开一个窟窿。 池茉吓得脚下一顿，她微微屈膝停了停，又继续往前走。 黑色幻影停在梧桐枝叶下，车灯全熄，像黑黢野兽。 “跟着。”周羡双腿交叠，西裤的裤脚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他少见阳光的冷白肌肤。 这场突如其来的豪雨将南城禁锢在灰黑两色之中。 池茉把伞往前倾斜，却挡不住风雨交加的态势，不得不停下来。 池茉抿紧嘴唇，眼底一热。 大雨把眼前的一切浇得模糊。 黑色幻影不急不徐地停在她身前，后座窗户打开的角度刚好让池茉对上周羡的眼睛。 “上车。” 池茉一怔，翻涌着的情绪避无可避地被周羡一览而尽。 沉默地僵持几分钟，池茉收伞侧身时抬手慌忙地抹掉眼泪，还是上了车。 “我家司机有事请假了，这个破天气实在打不到车，谢谢了。”池茉语气轻松，朝周羡淡淡笑笑。她双手抱膝朝前坐了坐，以免湿裙子沾到椅背。 周羡微微侧头，看她浑身上下大写的拘束不安，轻哂一声，“现在没有观众欣赏你的优雅，可以不用演了。” 池茉心底一慌，她并非刻意，只是芭蕾舞者时刻保持仪态的习惯使然。她缓缓将后背向后，轻抵座椅靠背，更显手臂纤细修长。 “那个。”池茉犹豫了一下，“周羡哥哥”这个称呼还是没叫出口，“你这次回南城是工作安排吗？我听周瑟哥哥说你一直都在西班牙，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车内安静，有淡淡冷杉木质清冷的气息。 “去哪儿？”周羡不答，反而问她。 池茉神色一慌，笑说，“我和朋友约好去福贸天阶。”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一身狼狈，她轻轻蹙眉自责，顿了顿，“我先回汀兰墅换件衣服。” 雨已经小了，牛毛似的雨丝细密飘着，天色却依然暗沉。 二十分钟不到，幻影就开到汀兰墅大门前。 “谢谢你送我。”池茉说完打开车门，右脚踩地的一霎，疼得呼吸一顿。 她尽量把中心移到左脚上，收敛表情朝周羡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车门关上，周羡命令司机熄火。 池茉下了车也不敢松气，往前走了走，回头却瞥见幻影依然停在原地。她轻叹一声，又返回车前，“你……” “不是说家里的司机请假？我送你去福贸天阶。” “不…不用了。刚才朋友发消息说雨太大，所以改时间了……” “池茉。”周羡审视的目光一沉，“你以为国外看不到池家的丑闻？” 第4章 以人抵债。 池茉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 心脏像是个土砌的悬崖，周羡话落瞬时，泥土轰然坍塌。 他半戏谑的语气，“还是说，尹世雄是你新找的金主？” 够了。 她太累了。 “周羡，你送我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周羡眉间浅笑了一下，但笑意不达眼底，“我的时间有限，想救远发建设，上车。” 在池茉决定背负父亲的巨债那一瞬，娇纵任性就从她生命里消失了。 只是她从没想过，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救她的那个人会是周羡。 车从市中心驶入高速，池茉觉察出是往郊区开的，过了几个出口转弯，渐渐驶向山区，车流也越来越稀疏。黑色幻影行驶在暖白色路灯之下，山路并不崎岖，但路蜿蜒绵长，一路都不见对面有车行驶过。 陌生静谧的神秘感加重池茉的紧张不安。 幻影从山路驶出，进了住宅区的大门，停在了一幢别墅前。 下了车，周羡右手插兜迈长腿疾走，池茉脚步踉跄跟在周羡身后。走了几步，周羡突然停下回头，“害怕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家养蛇了？”池茉反问他。 周羡不屑地以沉默否定。 “我只害怕蛇。既然没有，我没什么可怕的。”池茉一双鹿眼轮廓深邃，在夜色中更显纯净而明亮。 门口于恒拿着伞跑出来，“周老师，雨还没停，您怎么能…”于恒话说一半，视线略过周羡身后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一身狼狈，却依然让于恒觉得这脸和身材惊为天人，仿佛一支大雨肆虐中被打弯了腰的蔷薇。 “这位小姐是……” 周羡脚步不停，微微转头目光瞥了一眼于恒，声音冷淡，“叫医生过来。” “周老师，您哪里不舒服吗？”于恒跟紧了周羡，担心地问。 周羡没回应，只看着于恒的目光淡淡向侧一转。 于恒会意应下，先一步离开。 池茉不知道周羡什么时候在南城安了家。 她记得上一次见他，还是刚在马德里读皇家芭蕾学院的时候托人买到vip票，一个人偷偷跑到巴塞罗那听音乐会。 直到音乐会尾声周羡才到场，两个人只是打了个招呼，他浅坐草草听了片刻就离开了。 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周羡，池茉已然觉得很不真实。 这里环靠南山，周围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包围外没有其他建筑。 空廓的大厅，高级黑色的装饰风格，无主灯的墙面布光，池茉心里无端被陌生的神秘感压抑着。 所有墙面通体黑色，一张深墨绿色绒面长沙发极醒目。茶几上摆着的黑色凹形圆底石头摆件，让池茉想到嶙峋陡峭的悬崖。 她不确定一个人长期待在黯深色空间里，是不是真的有益音乐创作。 周羡仰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随意放松，“如果你想先换件衣服，可以用二楼的洗手间。” “不必了。”池茉摇摇头，虽然周羡看似把选择权交给她，但她只觉得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和当下的环境给池茉的感觉一样，冷寂惝恍，没有温度。 周羡开门见山，“我可以以个人名义还远发建设的欠债。” 他的目光平静淡然，像是在谈一桩稳赢的生意，他是完全主导的一方，池茉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筹码。 池茉目光平静，已经猜到结局，只等他宣判。 “以人抵债。”四字落下，周羡敛眸看她。 “要…怎么抵？” “游戏规则由我来定，你只需要好好配合。” 人的底线可以无限降低，碎了的尊严可以踩得更碎。 池茉自己选择跨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和第三步就无关紧要了。 周羡起身径直走向吧台，背对着她，给自己倒水，“现在的远发建设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避之若浼，你去周公馆，不过是对青梅竹马的周瑟还抱有一丝幻想。” 池茉咬紧下唇。 周羡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转身调侃道，“幻想破灭的感觉如何？” 池茉微微张了张口，一时哑然。 也许短暂时间里有太多事压在池茉一个人身上，有些隐藏在内心的秘密，已经在强压下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也就没有必要再被知晓。 “笨美人的确可爱，但愚蠢的人不值得我一掷千金。有必要提醒你，周瑟在新加坡的任职期限是两年。” 池茉抿唇，又轻叹一口气。 周羡漫不经心地放下水杯，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不可能太久。” 周羡已经施予他耐心的极值。 客厅一时陷入阒寂。 他不再看她，缓步走出去。 网早已在暗处蛰伏，只待雀入樊笼。 他一点一点收网，只想要心甘情愿入笼的猎物。 “周羡。”池茉叫住他。 她的音色天生好听，没有任何斧凿的娇媚，可他却听出其中的溃决。 “我同意。” ** 池茉做了个梦。 晨光熹微的清晨，她昏昏沉沉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陌生房间里。她摸索着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透过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她缓了缓才适应了光线，往外看发现窗外是高耸入云的无人之境。看不见地面，也看不到天的尽头。她焦急地想要出去，却怎么也打不开紧锁的玻璃门。窗外突然轰的一声，池茉闻声抬头。 窗外，池远发从更高的地方坠落下来，池茉清楚地看见了父亲狰狞的脸。 她声嘶力竭地喊救命却没人回应，而周羡就在门外漠然地看着她。此时房间骤然起火，池茉被一股热浪掀倒。 忽然惊醒。 陌生的房间，深色的墙面，屋顶几道灯线，散着的微弱的黄光。 或许是坐起太猛，又没怎么吃东西，池茉有些头晕。 “你终于醒了。”身边一道女声，池茉视线由模糊变清晰，看见一位中年女护士走过来给她测了体温。 “我这是…在哪儿？” “你在周先生家的客房。万幸啊，终于退烧了。” 客房。 池茉微微松了口气。 “肺炎引起的高烧不退，再加上营养不良，你都睡了整整四天了，身体也太虚弱了。” 护士收好体温枪，转过身看见池茉已经下了床，正要站起来。 忽然右脚踝一阵熟悉又害怕的痛。 “哎！不要下床！”护士一把扶住池茉，“你的跟腱炎很严重，医生特意说过你要卧床，不能随意走动。” 池茉勉强能站起来，“这是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 “拜托池小姐先等一等，我这就去叫医……” 门吱一声开了。 周羡听到两人刚才的对话，眉心微蹙，“怎么回事？” “周先生，池小姐醒了一定要下床，我…” “你做不了主就别浪费时间，找能做主的过来。”周羡语气明显不悦。 “我这就去叫医生……” 池茉微微低头不看他。 周羡走到床边双手抱肩，目光落到池茉纤长的后颈。他不耐烦地叹气，语气不屑，“我不是慈善家，不会要一个不听话的瘸子。” 第5章 我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 池茉微不可查地深呼吸一下，抬起头对上周羡镜片之后毫无温度的眼睛，话到嘴边突然磕磕绊绊，“我只是，想…去卫生间。” 空气一瞬间静默。 周羡两步走到池茉旁边，单手拎起她的胳膊，池茉顺势被动站起来，重心无意识地落在周羡身上，心跳莫名提速，“你……” “送你过去。”周羡平淡答她，语气不带一丝怜悯。 “……” 她其实可以自己慢慢跳着过去的，至少胳膊不会痛。 “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周羡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松开手。 池茉突然重心不稳，幸好来得及反应，在摔倒前伸手扶住了黑色短绒的软包床头。 下一瞬，突然身体腾空，周羡一把揽过她的腰两臂一用力，把她打直扛了起来。 池茉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得不行，可眩晕和无力挣脱的感觉让她放弃挣扎。 医生进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 周羡直接忽略医生的惊诧，把池茉“送”进卫生间，从外面关上了门。 “你的右手最好不要……” “我自己心里清楚。”周羡打断他。 医生无奈摇了摇头，笑着说，“你和池小姐都是心里有数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老毛病该怎么治疗，那我走？” “她的脚，到底有没有问题？” “继续跳舞没问题。但是短期内最好静养一个月。” 池茉从卫生间出来，听见了医生的话。 “您的意思是我一个月都不能跳舞？” “最好不要。池小姐，这也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你还年轻，要想延长舞龄，必须尽量杜绝伤病，已经受伤了就一定要彻底康复后再训练。” “可是，我……”池茉犹豫了一下，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池小姐，我先扶您回床上吧。”护士揽着池茉地手臂扶她回去。 医生和护士离开，房间只剩他们两个人。 暖色灯光映得池茉脸色苍白，她垂着睫毛，静默了几秒才抬起头看周羡。 周羡一身黑色针织运动休闲打扮，却丝毫没有亲近感，冷漠像是与生俱来的。 “等你身体恢复了再去南芭也不迟。”周羡漫不经心地说。 池茉消化了一下他的话，“南芭？你是说，南城芭蕾舞团？” 见她意外，周羡似在意料之中，“如果你还想跳舞，这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我在马德里的学业只差半年就毕业了，而且我的成绩很好，一定可以进皇家芭蕾舞团的。” “那是你的事。”周羡的不耐烦已经写在眼神里，“我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 池茉近乎祈求，“至少让我在马德里毕业，再回南城，可以吗？” 周羡眉心微蹙，很诧异池茉还会提这样的请求。他轻哂一声，坐到床边，心平气和地解释，“我们之间的协议还没有签，如果你想继续你的芭蕾梦，请便。” 他顿了一下，“但是如果你选了我给你的这条捷径，势必要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自由。” 周羡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给池茉安排了南芭。可是南芭和国外知名舞团的实力相比，差距不言而喻。 池茉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失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印象里那个明朗俊逸的钢琴少年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冷漠沉隽的男人。 支离破碎的活着，芭蕾是她生命的全部。 她认命地点了一下头，更像是安慰自己，“芭蕾梦在哪儿实现都一样的。” “你能这样想很好。”周羡起身，目光在她受伤的脚踝停留了几秒，似有拂意，“好好休息。” 池茉昏昏沉沉的状态持续了三天。 除了每天定时有佣人推她下楼晒晒太阳以外，她一日三餐和其余时间都待在客房里，也一直没有再见到周羡。 手机也意外的安静。没有人催债，也没再看到远发建设的负面消息，与世隔绝一般的日子，池茉只觉得空洞。 她从佣人口中得知，这栋私宅地处南城南山脚下，是周羡一手设计的，取名青杉悦。私宅一共两栋建筑，一栋是日常起居生活所用，一栋是周羡专门做音乐用的工作室。工作室比较私密，只有周羡本人和助理于恒可以出入。 两周过后，医生见她恢复状态还不错，建议她可以适当走一走。 她这才察觉到这栋别墅宽敞空荡到极致，整幢楼一共三层，不仅有可以直接当舞台的超级大的客厅，还有堪比图书馆的上下两层藏书室，专业级别的健身房，中西式餐厅，酒窖，顶配套系影音设备的电影院。 很私定的设计感，高端内敛低调，让池茉最难以接受的是这里的主色调，或者说，大部分空间唯一存在的颜色——黑色。 融会贯通至每个角落，衣帽间，家具颜色，墙面甚至墙顶，都逃不过大面积的黑色装饰。 除了周羡在顶层的卧室和书房以外，这些天池茉把其他地方都走了一遍。她天生没有方向感，幸好有佣人陪着才不至于迷路。 这天下午，池茉做完复健走出来，刚好看见于恒正要上楼。 “池小姐下午好。”于恒先打招呼，“我听医生说池小姐恢复得很好。” “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谢谢于助理关心。” “那就好。”于恒点头，转身朝楼上走。 “等一下。”池茉叫住他，“我想问一下，远发建设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您不必担心。一切都在周老师的控制内。”于恒的语气有点冷，其余的便不再解释，“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专心养伤。” 池茉一直觉得于恒的气质过分职业化，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端倪。 “周羡在吗？” “周老师就在楼上。需要的话，我可以带您去他的书房。” “不用了，我就不上去打扰他了。”池茉往后退了退，让于恒先一步上楼。 她后背抵墙，抬头望了望，走廊迂回直上，看不见尽头的模样。 也许是周羡请来的医生医术高超，池茉太久没有完全放空只专注于养伤，她这次受伤恢复得比以往都要快。 可越是这样，池茉心里就越是没底。 她低头看了看绑着胶带右脚踝，心底一沉，朝楼上迈步。 第6章 因为她和周瑟有过婚约? 顶楼书房。 周羡对窗而坐，书房的门敞着，听见敲门声微微侧身。 于恒：“周老师，君联的半年报和分析汇总我都已经发到您邮箱，近半年君联的几个核心客户业务接连严重萎缩，牵连君联数据中心业务收入也明显下降，周瑟现在应该正着急着手开拓新客户，无暇顾及新业务。”于恒简单陈述完君联集团的动向，又说起最近国内音乐圈的动态。 周羡低头翻着手里的乐谱。 池茉走到顶楼，正犹豫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右的时候，听到了于恒的声音。 “我刚问过医生，池小姐的脚伤基本上已经痊愈了，需不需我要提前安排池小姐进南芭的手续？” “不用。” “好的。”于恒收起汇报的笔记本，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还有事？”周羡抬眸。 “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池小姐放弃马德里的学业。其实她很快就毕业，而且马德里的舞蹈学校含金量高过南芭太多。” 周羡合上手里的乐谱，“你养过宠物吗？” 于恒一愣，“…没有。” “鸟的天性是飞飏。羽翼丰满了，终究会有离开你的时候。我养宠物不过就是图个乐，只要够漂亮，够听话就可以了。” 狭长的拱形走廊挂着一排水晶吊灯，柔和的暖光随轻垂的水晶流苏流泄而下。 池茉站在角落，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完美的弧形，瞳孔黑而幽，眼底泛起涟漪。 她仰头轻声地叹气，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从她被妈妈逼迫，开始跳芭蕾那一刻起，被安排就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她的作息规律、一日三餐、交的朋友、看的书，全都不能自己能做主。 然而对于这些，她从来没有反抗过，仿佛天生就自带顺从的属性。 只要够听话就好。 她很擅长。 *** 京兆会馆门口。 楚廷堃刚挂了电话，抬头朝驶来的黑色幻影招了招手。 幻影停在门口，楚廷堃迎上来。 周羡下车，“楚老板这是特意出来迎接我？” “你回南城也有段时间了，我邀请过你这么多回，今天难得周大艺术家肯赏脸，我当然得亲自迎接。” “前段一直有事。忙完就来了。” “你说你要是早点来帮我参谋参谋，看我这设计够不够艺术逼格多好，现在来只能看成品了。” 京兆会馆是楚廷堃新开的高端度假庄园，日式风格，飞檐画栋，四面回廊，其间拢着别具匠心的林石花鸟，一汪塘水倒映着天，如面明镜。 “你什么时候对不务正业这么上心了？” “还不都是被我们家的老古董逼的，不弄出点儿动静来，他以为我人死了。” 楚廷堃带周羡到vip包厢，他知道周羡的喜好，已经点好的冷杉香随着蒸腾的假山石流水缓缓流淌。 “走了一圈，你先评价一下我这儿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承接向你们这种又要情调又要高档又要不落俗套的艺术家私趴？” 周羡左手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下，“勉强。” “谢谢。能不能多说几句，具体说说？” “地段不错，设计尚可，茶艺有待提升，京兆这个名字和你的装饰风格完全不搭。” “……”楚廷堃噎了一下，“我还是只听你的结论吧，不用具体展开说了。” 侍应生送来茶点和热毛巾，十几种日式果子码放精致，配色讲究。 周羡拿起热毛巾擦手。 “我知道你们音乐家不喜欢讨论生意场的事，但是最近有个大瓜，不吐不快。”楚廷堃叉了一片哈密瓜送进嘴里，“你听说没有，远发建设破产池家彻底倒台，原本不显山不漏水的尹家突然冒出来取代了池家的地位不说，还接手了所有池家的合作商。池家现在就剩一个花瓶女儿，按说池家肯定是无力回天吧，但是，你猜怎么着！” 楚廷堃故意停顿一下，“这花瓶女儿有能耐啊，愣是不声不响把远发建设的欠债都还清了！具体是怎么还清的呢，没人知道。不过这种事儿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通，靠美貌让金主色令智昏的故事可太多了。” 他自顾自讲得津津有味，说完不忘提醒周羡，“说起来，池家跟你们周家有点儿关系吧，我记得你哥是不是跟池家花瓶私定过婚约？” 对视了几秒，楚廷堃没得到回应，只觉得周羡的眼神含霜似的冷凛。 窗户开了一半，夏末秋初的晚风吹进来，汉白玉浅盆小型桌摆盆景，几株云片松柔软丛生的茎叶微微起伏晃动。 “你嘴里色令智昏的金主，是我。” 楚廷堃空了几秒，他毫不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直到他注意到周羡不悦不屑不好惹的眼神才敢确定，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人是他了。 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大脑完全一片空白。 “不不不，不可能。”楚廷堃根本没办法把周羡和色令智昏这个词之间画等号。 认识周羡这么多年，他深知禁欲气质被这位孤傲的艺术家拿捏得死死的，仿佛生下来就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人世间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无关，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花瓶花这么多钱。 “事实就是这样，我不反驳。但色令智昏这个词，我不能对号入座。” “你…真的帮池家还清了所有欠款？” “是。” “为什么啊？”楚廷堃向前探身，“池家花瓶真长得那么漂亮，值那么多钱？” 周羡一道冰冷的目光飞过来，楚廷堃回避地低了一下头，忙解释：“我就是太好奇了，你一个向来都不近女色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帮人家小姑娘这么大的忙。” “生活这么无聊，不如豢养一只蝴蝶，给自己解解闷。” 楚廷堃和周羡不同，他在情场中如鱼得水，早就谙熟与那些不明说的弯弯绕绕。 “周老师，我不得不提醒你，花这么多钱就为得到一个姑娘，投资回报比太低，也根本不是你的做派。说到底，是不是还是因为她和周瑟有过婚约？” 周羡脑海里忽然冒出池茉昏迷那几天的呓语，无声一哂。 第7章 呼吸相闻。 周羡回来的时候，池茉正在客厅角落练芭蕾基本功。 她穿一身浅粉色的练功服，随意卷了个丸子头，窗外刮进来的清风带了桂花的香气，丝质裙摆微微扬起。 池茉看见周羡进来，adagio的后控腿动作一僵，莫名有种被现场抓包的愧赧感。 她迅速落腿，站得笔直，扶在单人沙发后背的右手用力握紧。 周羡没有说什么，冰凉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右脚上。 “今天上午医生来过，他说我可以开始恢复训练了。”池茉解释的同时右脚往后退了半步。 “嗯。”周羡将手里提着的和风雕花木制料理盒递给池茉，“朋友的店做的日式果子，尝尝吧。” 池茉愣了一下，几分讶异地从周羡手中接过，“谢谢。” 就这么僵了几秒。 池茉缓过神才意识到，“要一起尝尝吗？” “不了。”说完转身朝楼上走。 “那个…”池茉犹豫不定跟了上去，“我现在可以开始跳舞了，是吧？” 周羡一顿，转过身，不明所以地微微蹙眉，“医生不是说没问题，为什么问我？” “我想再和你确认一下。” “我是医生？” “我只是……怕在客厅练功打扰你。” “你可以去楼上的房间练。” 一瞬间，池茉有种喉咙被堵住的感觉，她其实只是慌乱中随口辩解一句，没成想真的会打扰到他。 她无所适从地抿唇，低下头。 周羡已经上了几层楼梯台阶才停下，转过身，他所在的高度恰好看到她羸弱低弯的天鹅颈。 “我平时都在顶楼，你随意。” 周羡离开后，池茉也端着食盒回到自己房间。 食盒里是码放整齐的各式各样传统日式蛋糕点心，有种很精致用心的匠人质感，池茉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还是挑了一个白色的糯米果子。 吃完果子，池茉将食盒拿到厨房，从里面选了两个造型最普通的点心，倒了一杯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 她不怎么来厨房，这里入目皆是黑色的装饰风格看起来很不像是产生美食的地方，然而聘请的厨师却不受影响，依然可以在这种色调中出品各色高端的餐品，池茉彻底从心底佩服他们。 她忽然想起出国前，他们一家三口住在汀兰墅的时候，池远发担心池茉因为跳芭蕾必须保持身材而刻意减少食量太不健康，每次趁莫茹欣不在，他都会亲自下厨给池茉煮一碗爱心汤面。 那段时光是她记忆里最美好的日子。 “——叮。” 回忆被微波炉发出的声响打破，池茉无意地轻轻叹一声气，取出热好的牛奶，连同果子一起端上了楼。 周羡书房的门敞着，池茉刚走到门前就看见他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叠，手里捧着一本英文原著。 池茉敲了一下门，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书房。 很有仪式感的厚重平开门，进门便是两面宽阔的黑色欧式复古雕刻对立的落地柜，一面摆满了码放整齐的黑胶唱片，另外一面则全都是外文原著，而周羡的书桌立在两面落地柜中间偏后的位置。 写字台右侧的圆拱形门框连接里间，羊毛质地的单人沙发紧挨着一面窄落地窗，靠墙的长桌上摆着一盆郁郁葱葱的榕树。 周羡闻声抬头，池茉端着托盘笑着走近。 “点心很好吃。我觉得如果送点心的人没吃到会有点可惜，所以自作主张挑了两个，算是借花献佛。” 池茉已经换下练功服，穿一条白底蓝色鸢尾花印花的泡泡袖连衣裙，方领露出白净光洁的一字型锁骨。 周羡神色平淡，不理会她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餐盘，抬头和池茉对视，“来书房想说什么？” 池茉笑说，“我刚才说了呀，你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有点可惜。” 周羡哂笑，语气平淡，“住在这里一个月一直不敢上顶楼，就算鼓足勇气上来也只敢在门外躲着，你根本不敢踏进我的书房。现在你说是因为点心好吃，给了你进来的勇气？” 一些轻而易举就能拆穿的借口，被拆穿的那一刻倒显得无足轻重。 池茉一时茫然。 她之所以用果子做开场白，只不过不想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只有物质索取，然而事实如此，开场白也无法改变什么。 “我其实…是想问你，你说过的，我什么时候能去南芭？” 她的脚伤已经痊愈，别墅虽然面积很大，但没有专业的练功房，连基础的把杆都没有，她想尽快恢复原来的状态，就必须接受专业系统的训练指导。 况且，她的人生只剩跳舞可以让苦闷的生活得以解脱。 “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说了。” “远发集团的事，我想我至少应该有知情权。”池茉抿唇，直视周羡，“远发集团的欠债，你预备什么时候还？” 少女的目光真实而急切，焦虑和不安映在她直白的表述与不知所措的表情中，周羡听完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半垂下眼，了然定音。 他慢条斯理地合上书，径直走到书房外间，将书桌上的皮质文件夹递给池茉，“看看吧。” 文件夹的第一页是一张还款证明。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欠款方远发建设于九月三日结清全部欠款，双方已无任何债权债务关系。 还款人一栏是周羡的签名。 池茉恍然，周羡竟然半个月前就已经将这笔巨额债务还清了。 第二页，是一份还未签署的协议。 池茉是协议的乙方，作为甲方周羡的私人助理，乙方需应甲方要求24小时随时保持联系，应甲方需求随时到岗，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离岗。 违约金那一栏的金额，刚好是远发建设欠下的债额。 池茉看着协议一时怔忡。 他们之间的关系赫然醒目，她很清楚就算没有协议，她也不敢有半分逾矩。 那无疑是蚍蜉撼树。 “给我支笔。” 池茉抬头，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呼吸相闻。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心跳骤然停顿，心脏跟着皱成一团。 在劫难逃，又无药可救。 周羡琥珀色的眼睛正凝视着她。 池茉心底了了可见，这双冷漠到毫无温度却深邃如暗夜的眼睛，是她的劫。 害怕，紧张，担心，羞赧，无助。 所有情绪瞬时涌入。 周羡双手插兜，欺身靠近池茉，声音低沉又带了几分轻薄，“想好了？” 第8章 凭你是我的。 池茉尽力克制让声音不颤抖，“我…想好了。” “好。” 周羡上身向前一探，左手撑在书桌边沿，右手身伸向书桌拿笔，两人一瞬间鼻息相贴。 池茉屏住呼吸。 周羡收回右手时递给池茉一支黑色钢笔，两人的距离微微措开。 池茉拔开笔帽，第一次接过钢笔，第一次手脱力没有拔开笔帽，第二次才成功。 她屏息签下自己的名字，落笔，她才抬眸对上周羡的眼睛，“24小时随时到岗是…什么意思？” 周羡轻哂。 池茉每次和周羡对视都会怕。他的眼睛似是有把锋利的钩，不管睁着还是敛着，看你或是看远方，都明晃晃地掐着你的魂，唇却被刻成讥诮到凉薄的弧度，笑得再开也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你离他远一点。 他缓缓伸手握住她伶仃的手腕，“我想什么时候看见你，你就要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是极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池茉有种从心脏蔓延到全身血液的颤栗感，她呼吸一滞，“凭什么？” 周羡勾起唇角，倾身于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凭你是我的。” 未等她收笔，周羡毫无预兆绕过她瘦削的肩，身体向下稍倾，另一只手搂住她的双腿，只轻轻一抬，便将她整个人都打横抱起来。 池茉忽然双脚离地，一瞬间失去重心，下意识去搂周羡的肩。 手里的笔掉在木地板上，啪的一声。 周羡直接抱她到卧室。 只开了床边的两盏落地台灯，亮黄色的光透过黑色灯罩在床头笼罩出两道交汇的光影。 周羡一把将人摔到了床上。 床很软，池茉没有受伤，却被这一下吓得不轻，等她反应过来，周羡已经再次靠近她。 他单手撑在床上，居高临下，低头看她，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忘了提醒你。”他欺身而下，冰封似的目光定在池茉凄迷的眼睛里，“我要的是听话，不是装乖。” 池茉浑身冷透了。她抿紧嘴唇下意识想躲，周羡却伸手捏住她的小巧尖润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她垂下濡湿成簇状的睫毛，如他所愿，听话地看着他。 周羡将她还来不及放下的协议扔到床头，满意地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反扣住她的后脑勺，带着成熟的男性气息低头吻下去。 威风凛凛的掠夺，使池茉呼吸激烈，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墨色的深夜，几乎要将月亮吞噬，浅散的月光从卧室窗户洒进来，映在池茉如瀑的长发上。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凄凉的海上漂浮了太久的孤独者，就要被孤独的海面吞没之前，遇到一艘坚固的船，虽然前途未卜，却因为能保住性命不得已上了船。 黑夜将近，黎明和太阳不会缺席。 池茉醒了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 卧室挂着厚重的窗帘，分辨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她渐渐清醒，只觉得浑身酸痛，小腹和大腿之间倏地一阵痉挛。 池茉缓缓撑坐在床上，意识逐渐回归。 这里是周羡的卧室，昨晚发生的种种也缓慢清晰地回笼。 如果不是真的发生，她完全不敢想象禁欲外表之下周羡的本来面目。 近乎于将她剥筋蚀骨似的捋夺感，令她食髓知味之后追逐本能，无所畏惧又不感到耻辱的人之常态，是伊甸园之初的美好。 她从床头柜上找到遥控，按了下窗帘开关，发现昨晚被周羡扔在床头柜上的协议已经不见。 她缓缓爬起来，在床边找到拖鞋，真丝吊带睡裙外罩了一件披肩，走出房间。 书房里没有周羡的身影，池茉下楼走到客厅，别墅里安安静静。 这里的保姆间另有一个通路，佣人们除了定时打扫和侍餐时间以外，不会出现在别墅区，诺大的房间空空荡荡，池茉坐在沙发上，一时失神。 直到门铃声响，佣人按时供应午餐。 “池小姐，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您希望在这里用餐，还是在花园里？今天阳光不错的。”佣人说着先端来一杯柠檬茶。 “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里吧。”池茉喝了一口茶，“周羡呢？” “周先生一早就出门了。” “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不清楚周先生的每日行程。您可以问问于助理。” 于恒是周羡的私人助理，一切行程安排事项都由他负责。 吃过午饭，池茉刚换好练功服就接到了于恒的电话，说下午三点会来别墅找她。 果然，于恒到的极其准时。 三点整，不差一分钟。 他拿来一份协议，“池小姐，南芭那边的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妥。您随时可以去南芭报到。另外，考虑到您从南芭往返这里交通不是很方便，所以在南芭附近的融都天华给您安排了一套平层，您随时可以入住。” 于恒从始至终带着一种专业的客套，这令池茉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物件，被如此枕稳衾暖的安排之后就不应该再有任何情绪上的不满。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住在这里？” 于恒推了推黑框眼镜，“具体的，您可能还要和周老师再确认。” “周羡在哪儿？” “周老师就在别墅旁边的音乐工作室。” “麻烦于助理带我去找他吧。” “池小姐，您还是在这里等周老师比较好。”池茉刚打算起身就被于恒叫住，“您可能还不清楚，没有周老师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他的音乐工作室。” 池茉早就从佣人那里知道这条规矩。 令她意外的是，任何人，竟然也包括她在内。 现在的她。 池茉一时凝噎。她努力收敛住不悦的表情，不想让于恒发现。 是失望吗，她不确定。只是一股莫名的颓废感霎时将她全身凝固，包括心脏。 “他什么时候……”池茉话问到一半突然停顿，自嘲地摇了摇头。 于恒：“我想您和周老师同作为艺术创作者，应该能明白周老师的初衷，音乐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池茉微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池小姐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辛苦于助理特意跑一趟。”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于恒起身告辞。 “等一下。”池茉叫住他，几分试探，“以于助理的经验，周羡他…一般都是几点回来？” 于恒用他职业式的笑容不言而喻，“周老师的创作时间以灵感为重，灵感是门玄学。” 果然，近墨者黑。池茉觉得这位于助理的性格和周羡简直如出一辙，有些过于专注刻板了。 池茉自己吃过晚饭后又练了一会儿基本功，等到十一点还不见周羡回来。她下午发给他的微信也如石沉大海，到现在都没有回复。 洗完澡之后，池茉到别墅外的花园里散步。 快入秋的南城入夜微凉，池茉沿着花园小路一路走过来，不同于别墅里萧肃的黑色装饰风格，花园显然是被精心布置过的，花花草草都被修剪过，且长势很好。 九月末入夜的南城天气转凉，池茉出来的时候头发只吹了半干，这会儿阵阵凉风吹过，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靠近别墅大门种了一大片白色蔷薇，熹微的黄色路灯点亮花丛，像是给这片白色镶了一层高光。 池茉停在这里，一时怅然若失。 每年结婚纪念日，池远发都会送莫茹欣一捧九十九朵的白色玫瑰。她总喜欢在一旁敲边鼓，“妈妈是美人，配花就成了一幅美景。爸爸你是不是心动了，心动就kiss一下啦。” 虽然莫茹欣每次表面都很不乐意，但还是配合的。 那些融然熙和的日子是明明真实发生的，怎么会戛然而止呢？ 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莫茹欣抛下她远走的时候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身后的人已经站了片刻，女孩单薄的侧影引人垂怜。 “夜里赏花，你还真是有兴致。” 第9章 怕我什么? 池茉闻声倏然转过头来，几分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周羡是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的，脑子里飞快回过了一遍刚才的行为，确定没有失态才勉强笑了笑，“我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 池茉懵了一下，“我给你发微信，你一直没有回我。” 周羡快步往别墅走，“于恒没有跟你交代清楚？” “他说清楚了，我就是想…” “再和我确认一下？”周羡抢先一步问她。 “……”池茉紧跟着他，“我想明天就去南芭报到。我可不可以就住在融都天华？于助理说要我跟你具体确认一下。” 周羡脚步忽然一停，池茉只顾跟着他没注意，差点撞在他身上。 “你不用每件事都跟我确认。” 池茉觉察出周羡的不耐烦，哦了一声，没再跟着他上楼，打算回自己的客房。 “去客房干什么？”池茉还没进房间，就被周羡叫住。 “不早了，我要去休息。” “你的房间在楼上。”周羡平声提醒她，微微蹙眉颇带了几分警告。 ** 卧室只开了周羡这一侧的床头灯，池茉侧身躺在另一侧，高软被把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漂亮的脑袋和一泻而下的长直发。 流水声渐渐停了，隔了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 池茉赶紧闭紧了双眼。 周羡从他那侧拉开被子，平躺后关了灯。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一前一后，没多久，又被同化成一样的频率，安静整齐。 空气中有清淡冷杉木质香气。 池茉失眠了，数到第三百九十六只羊依然没有一丝困意。她怕自己影响到周羡又不敢有太多动作，只能尽力维持着侧躺的姿势，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轻轻叹了一口气。 忽然，她感知到一种离得很近的侵略。 还没等她反应，周羡已经覆了过来，手臂撑在她的腰侧，将她笼罩在自己身下。 夜里光线黯淡，她隐约看见周羡深隽的下颌线条，往下，喉结不甚明显地滚动。往上，沉静的眼瞳里，欲望翻滚。 池茉嘴唇微动，话未出口就被堵在周羡的吻里。 感触到怀里的人微微的颤抖，周羡顿了一下，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还在害怕？” 慌乱中，池茉轻轻嗯了一声，“我还是有一点，怕你。” “怕我什么？”周羡手指在停顿处故意缓慢地摩搓几下，他的语调纯粹是在挑逗，并非在等她的答案。 池茉克制着越发急促的呼吸，不敢再发出声音，咬紧嘴唇摇了摇头。 “别怕，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带了蛊惑似的让池茉绷紧的神经霎时松懈下来，她出自本能地去搂他的脖颈。 周羡再次俯身。 池茉很快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周羡是引领者，是各个方面的高手。 结束后，他抱她去浴室，再回到卧室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 直到闹铃响到第三遍，池茉才强迫自己清醒，床边已经空了。 昨晚一直到凌晨周羡才肯放过她，此刻黑色幻影行驶在去南芭的路上，她坐在后座，身上有驱不走的倦意。 一旁坐着的周羡倒是看不出一丝昨晚的痕迹，一身黑色西装，神色淡然。 池茉转头看他，疏离的距离感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如此禁欲的外表之下，周羡的灵魂也有挥霍炙热的时候。 “在想什么？”意识到池茉的目光，周羡侧头问她。 “…没什么。”池茉不自然地捋了一下碎发，“我想一会儿到了南芭先去买一杯咖啡。” 池茉点开手机，搜索南芭附近的咖啡厅，下意识问他，“你今天打算去哪里？” 周羡没有回答，车里再次安静。 池茉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又越界了，她默默看了周羡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南芭在南城市中心，靠近老城区的地方。周围被一片九十年代初盖的六层老楼包围，大门附近则是一片拆了一半的胡同。 幻影停在南芭大门外的胡同边上。 池茉拉开车门下车，俯身笑着朝周羡挥挥手，“我进去了，拜拜！” 沿着胡同的矮墙向里走几分钟就看到了南芭的大门。池茉站在门外，抬头仰望她即将奋斗的地方。 艳阳高照的早晨，老槐浓密的树冠遮住阳光，向地面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南城芭蕾舞团六个金色字体屹立在红砖楼的中间位置，字迹斑驳很有年代感。 池茉踟蹰地站了一会儿，回头发现幻影已经开走了。她深深地呼吸，走进大门。 找南芭入职手续负责人的办公室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池茉办好手续进练功房的时候，演员们已经开始训练。 指导老师看见池茉进来，微微点头，随后走到练功房中间拍拍手，“大家先暂停一下！” 老师看上去很年轻干练，一身白色的瑜伽服，长而平整的马尾长辫在脑后盘成一个圆盘，“今天咱们团有新人报到，欢迎我们的新成员池茉！” 一众人的目光看向池茉，掌声四起。 池茉轻咬下唇，向前走近一些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池茉。未来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希望能我和你们一样，努力让南芭因为我们变得更好。” 简单寒几句，其余人继续练功，指导老师则带池茉熟悉周围环境。 “你以后在南芭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听其他老师说，你是从马德里皇家芭蕾学院转过来的？”指导老师叫黄葶，是南芭排练组的负责人。 “嗯，我之前在马德里读了三年。” 黄婷踟蹰了一下，没有问她原因，只安慰说：“那边的学校那么好，我相信你的实力。既然已经来了南芭，不管怎么说，都要做更出色的自己。” 黄葶轻拍池茉的肩膀，两个人相视笑了笑。 “我一定会加油的，谢谢黄老师。” 南城芭蕾舞团是南城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团，演员都是国内专业院校培养的一流优等生，但和国外优秀的舞团比起来，差距还是显而易见。 池茉虽然在国外的舞蹈学院没有毕业，但内行的老师都明白，能进皇家芭蕾学院这所学校学习，实力就已经非同小可。 吃过午饭短暂的午休时间，池茉拿着手机把上午黄葶带她走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 南芭说起来不大也不小，池茉对于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但认路能力极差，她怕以后迷路，一边走一边拿出纸笔画了一幅只有自己能看懂的草图。 午后南芭的小花园艳阳高照，温度不低，池茉从花园的曲折小径穿过去直奔排练室。 靠近大厅的角落，一座凉亭被繁茂的绿植围挡住阳光，是乘凉的好地方，池茉经过时，里面传出几道不屑地奚落声。 “我听说她是托关系才进来的。” “不会吧？她进团就是一个小领舞，关系户难道不应该给她个更好一点的头衔吗？” “能进团就不错了好不好！就凭她一肄业的舞蹈生，要不是关系户咱们团根本不可能收。” “眼见为实，我早上在门口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是从一辆豪车里走下来的，剩下的…啧啧…大家可以脑补一下。” 第10章 我只是对伪冒品比较敏感。 大脑空白了几秒，池茉才反应过来凉亭里的人在议论她。 如果放在以前，她一定会不管不顾直接冲进凉亭和这些人对峙。 她朝前走了几步，终还是停下，转去了大厅的方向。 老式的大理石地砖，暗红色的花纹上覆了一层黑灰色的痕迹。池茉进门后走到角落，靠墙慢慢蹲下去。 肄业生，靠关系上位，小领舞。 胸腔横亘着一团火，被狠狠地堵住，她觉得快要窒息了。 池茉两只手臂自然向前垂落，头埋进膝盖之间，手掌默默攥紧了拳。 “这个是你掉的吗？” 池茉猛得抬起头，身前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女孩一头黑色齐耳一刀切短发，灰褐色休闲西装搭一条膝盖破洞夸张的喇叭腿浅色牛仔裤，很玲珑小巧的身材，脸上的表情却酷酷的，手里拿的是她刚才画的草图。 池茉慌得迅速起身，“是我的。谢谢。” “不客气。”女孩几分欲言又止，“我好像没在南芭见过你。” “今天是我第一天来报到。”池茉将草图收到身后，“我叫池茉。” “你好池茉，我叫尤悠。是南芭的理疗康复师。” 池茉笑着点点头。 “我说我是医生，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惊讶？”尤悠愣了一下，“一般人听到我的职业都很难和我的外表划等号哎。” 池茉被尤悠匪夷的小表情逗笑，“理疗师也不是非要穿上白大褂带框架眼镜才能证明医术高超，是吧？” 在马德里时，经常给她做理疗的医生下班后的爱好是做夜店dj，有好几次她预约晚上做理疗，医生因为赶时间都是穿很夸张的荧光色夜店装给她做理疗的。 “果然美女所见略同。你是不是对这儿还不熟？”尤悠伸手指了指池茉藏在背后的草图。 “上午黄老师带我走了一圈，还好……” “那你知道理疗室在哪儿吗？” “……” 池茉默默地扫了一眼自己画的图，懵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你竟然都不知道？”尤悠意味深长地叹气，“从这里出去一直走到头，左拐就能看到理疗室的招牌了。” “我记住了。” “你来之前最好提前电话或者微信预约一下，有时候我会不在。”尤悠自然地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 加了微信，尤悠顺手点进池茉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朋友圈还是半年前发的，池茉在马德里皇家芭蕾学院跳舞的剧照，其中一张是池茉身穿天鹅湖的演出服和三个外国女孩合影，最右侧站着一个休闲打扮的中年男人。 “你…你以前在马皇学芭蕾？”尤悠神色诧异，“你认识ayden？” “你说的是随队医生aydenreed？你也认识他？” 尤悠顿了一下，坦然承认：“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池茉克制住吃惊的表情，“……世界好小。” 尤悠无奈地笑笑，“没想到分手两年了我还能遇见和他有交集的人。世界确实好小，ayden在马德里是不是没断过女朋友？” “……你应该很清楚他的性格那么爽朗open，女朋友确实……” 尤悠轻松地点头笑笑，“速食爱情，理解理解。” 话音一顿，尤悠察觉到有人从侧门进来。 “她那双鞋是香奶奶今年的新款，要五位数的好嘛……”八卦小分队从凉亭移步到大厅，正议论着就看见本主就在他们跟前。 尤悠很配合地将目光移到池茉脚上。 黑色芭蕾平底鞋，脚腕处有一圈镶着黑珍珠和宝石的珠链装饰，池茉一双雪白的脚背更显细嫩。 八卦小分队为首的女生神色僵硬，尴尬地笑了笑。 尤悠跟几个人打招呼，“我刚看见黄老师进了排练厅，也快到两点了，你们是不是也抓紧时间赶紧过去？” 小分队看出来尤悠的意图，没回应她，目光不约而同得看向池茉，似笑非笑。 “许怡然，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吧？”池茉主动上前几步，试探中睫毛忽闪几下。 “是我，你记性蛮好。” 许怡然来南芭两年，和池茉一样依然还是领舞的头衔。 “我只是对伪冒品比较敏感。”池茉迟疑了一下，目光定在许怡然脖子上很勉强地摇摇头，“怡然，你是找哪家设计师仿的宝格丽红玉髓扇子呀？不仔细看还真的和真的一样。” 被拆穿的一瞬间，许怡然脑子里“嗡”地一下，羞愤得从耳后根到脖颈都染了一片红。 “你胡说什么，项链是我男朋友送的！”许怡然反驳的声音高了几个声调。 池茉很同情地点点头，“所以这副耳环也是男朋友送的吗？看起来像是同一家仿的。” 许怡然表情绷紧，窘迫得说不出话。 “我好心提醒你而已，遇到只送假货的男朋友还是迟早分手比较好。” “你……” “还有啊，虽然我们现在离艺术家这个称呼还相差甚远，但怎么说也是从事艺术事业的人吧，至少应该尊重艺术设计不是吗？” 许怡然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气鼓鼓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池茉，我们先去换体服了，下午两点开始排练啊。”八卦小分队的女孩拉着许怡然先走一步。 池茉终于满意地深深吐了一口气。 尤悠看着眼前小鹿一样可爱软萌的妹子倏然变脸似的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盛气凌人，不禁惊讶地张了张嘴，伸手戳了一下池茉，“姐妹，你是不是双子座的？” 池茉一双清澈纯瑕的小鹿眼朝尤悠眨了眨，“是啊…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吗？” “嗯…就还挺明显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瞬时笑出声来。 下午两点，池茉换了一件纯黑色的芭蕾体服准时出现在排练厅。 v领和蕾丝镂空花纹刺绣，垂落的层层绸缎面的裙摆，无一不透露着私定的昂贵，黑色则更衬得池茉的皮肤白到发光。 这样的出场方式明晃晃的昭示着四个字——与众不同。 “切，就算把金子穿身上又能怎么样，舞跳的不行还是一样稀烂！“许怡然看见池茉一来就吸引了大众目光，愤愤不平。 池茉目光一瞥，没有理会她。 下午，南芭集体彩排即将在南城舞剧院演出的芭蕾舞剧《吉赛尔》。 池茉刚来没有角色任务，黄葶安排她先自己完成基础训练。 池茉一个多月没有进练功房，脚伤已经痊愈，可当手再扶在把杆上的时候，竟然突发一丝莫名地紧张。 好在十几年的肌肉记忆瞬间被唤醒，池茉很快就心无旁骛地进入自己的芭蕾世界。 集体排练结束已经过了五点，池茉也跟着结束自己的训练。 黄葶组织集体排练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旁的池茉，这会儿正和池茉聊天，被许怡然看见。她心生一计，轻跳着跑到黄葶身边，声音故意放大了几分贝，“黄老师，咱们南芭的新人展示传统是不是不能丢呀？好不容易有新鲜血液加入，可不可以请池茉给我们跳一段独舞？” 第11章 水平完全不输首席。 “独舞”二字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八卦小分队集体地跟着帮腔，都想让池茉现场跳一段。 黄葶默默看了看池茉的右脚，“我记得你说你跟腱炎刚恢复？” 许怡然垫着脚兴冲冲地挽着黄葶的胳膊，“黄老师，跳一段舞而已，又不是比赛，您不要搞得这么严肃好不好？我们只不过想用舞蹈促进一下交流呢。” 池茉抿唇微怔，无辜地看了看许怡然。 许怡然得意地看着池茉，微笑不语。那张笑脸的潜台词很明显，完全是在坐等看笑话的胜利者姿态。 “就是就是！随便跳嘛！” “黄老师你就给池茉一个展示的机会呗！” 其他人都跟着人云亦云起来。气氛被烘托到一定热度，池茉才转向黄葶，“既然大家盛情难却，黄老师您就允许我献一回丑吧。” 黄葶担心问道：“你的右脚可以吗？” “我试一下，应该可以的。”池茉轻松地看着许怡然，“刚好今天大家在排《吉赛尔》，我就跳第一幕的变奏独舞吧。” 所有人席地而坐，排练厅中间自动被围成舞台，起哄的也跟着安静下来。 池茉尽力刨除杂念，把情绪融进角色里。 这段舞蹈欢快流畅，结束动作是一串连续不断的快速单腿足尖小跳和旋转，灵动活泼。 少女如林间清泉，见到心上人后是情窦初开的羞赧。 池茉的每一个足尖动作都干净利落，节奏和风格不拘一格。许怡然看着看着，最初得意的表情渐渐变成失落，最后只剩惊讶。 这是国际比赛中经常会被选中芭蕾独舞片段，非常考验舞者的基本功和节奏美感。 音乐结束，排练厅安静了几秒。 黄葶最先起身，所有人也跟着站起来，排练厅掌声响起。 池茉克制着喘息，笑着微微颔首。她太久不跳这一段，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 “这也太好看了吧…不光是脚尖，光看脸也是一种享受！” “刚才她连续足尖跳的张力简直了，我还要练几年才能像她这样啊……” “池茉这水平完全不输咱们首席吧。” 许怡然一副吃瘪的样子，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黄葶朝中间走了几步，笑说：“功底很扎实，也很有自己的独立风格，跳得不错。” “谢谢黄老师。”池茉单手捂住胸口平复呼吸。 “哦莫哦莫！我有生之年竟然再次听到黄老师的称赞。”一个女舞者凑过来，“黄老师您什么时候也夸我一下啊！” “我记得上一次听黄老师夸人还是去年巡演《唐吉坷德》的时候，夸我们施首席来着。” “想让我夸你们一点都不难，每天多练两个小时什么都有了。”黄葶素来严格至极，她的指导细微到每个小动作和表情，稍有差池都会喜提加练再加练的机会。 “天命难违啊…有天赋这件事完全不是多练几个小时就能赶上的。”女舞者默默朝后退了退。 “池茉，你等下可以教教我刚才那个连续足尖跳技巧？我每次都被老师说节奏卡不准。”有几个女孩已经围在池茉旁边，完全没有了初见时充满偏见的眼神。 “可以的呀。”池茉也没想到，从对立敌视到迷妹星星眼只需要一支舞蹈展示。 “你们怎么都在呢？”施小纯收拾好东西离开自己的练功房，经过排练厅时一瞥，脚步顿住。 “小纯姐！”许怡然看见施小纯一下来了精神，拉着她进了排练厅，“咱们团来了个新人，刚跳了《吉赛尔》第一幕变奏独舞，跳得特别特别完美。” 施小纯是南芭现任唯一首席，上个月刚刚过了三十一岁，是黄葶一手带出来的。 黄葶在一旁介绍：“小纯，这是咱们舞团的新人池茉，以后你们可以多切磋。” 池茉先开口，“小纯姐，你好。我以前在马德里看过的你演出，太喜欢你的《春归何处》了。” “谢谢。”施小纯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池茉看向黄葶，“黄老师，我今天排练结束先回了。” 施小纯的表情始终是冷的，就连呼吸都昭示着一种高不可攀的优越感。 池茉一时无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目送她娉婷的背影。 刚刚说话的女舞者已经凑到池茉身边，请教刚才的动作技巧。 池茉这才意识到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场面尴尬。其他人很快都走光了，只剩池茉和女舞者。 女舞者没敢请教她太久，两个人只加练了一会儿，收拾东西的时候女舞者安慰池茉，“你真的不用太在意刚才那种情况，首席姐姐嘛，气场很强的，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池茉笑说，“小纯姐实力超强，气场足也是自然的啦。” “你的实力也很强啊，但是你人就很peace&love。” 池茉只笑笑。 女舞者收拾好背上双肩背，“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自我介绍呢，我叫于彦，来南芭一年了。很不好意思第一天就耽误你这么久，我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池茉已经换下足尖鞋，“你太客气了，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吃晚饭，可我今天还有点事，时间怕是来不及。” 她到现在还没去过融都天华，完全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没关系的，改天等你时间有空我们再约。” 池茉和于彦一起走出南芭正门，于彦叫的车已经停在门口等她，她和池茉不顺路，在门口道了别。 傍晚，南芭外的胡同渐渐变得热闹起来。小路两边各种各样的小餐厅门脸都敞开门，弥漫着各式美食的香气热情迎接人来人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光凭池茉在国外的经历而言，她很难想象南城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团竟笼罩在一团和气温暖的市井生活气息里。 如此分明的对比，池茉却意外觉得很搭。 等她回过神，目光一瞥，看见幻影停在市井胡同之外的岔路上。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车都笼上一层朦胧的黄光。 池茉几步跑过去，打开车门。 后排的空间却空空如也，没有人。 第12章 令出惟行。 “池小姐，我来接您去融都天华。”坐在驾驶座的于恒转头。 池茉声音很低，“麻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池茉的心态矛盾极了。 看见幻影停在路边的瞬间，她心跳莫名加速，整个人完全控制不住的紧张。可上车之后却没有看见周羡，心底又有一丝彻底的放松。 她疲惫地靠着座椅后背，深深吐了一口气。 车开至融都天华大概只用了十分钟。 于恒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对应的单元电梯间前，“池小姐，您下车走右侧电梯，二十三层，2301室。” 池茉昨晚已经把地址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于恒再次重复，还贴心地把车开到一步之遥的电梯间门口，只差直接当面告诫池茉要多加小心谨防迷路。 “谢谢于助理的细心提醒。不过这里离南芭这么近，我想以后就不麻烦于助理特意接送了，毕竟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于恒眼观鼻鼻观心，无奈笑说：“这些都是周老师下达给我的任务，我只是令出惟行。” “我也会跟他说明的。” 电梯直达23层，池茉按密码锁进门。 虽然相隔不远，但这里是南城市中心的新地块，和刚才低矮老楼市井气息浓郁对比强烈，高耸的写字楼和高端公寓无缝衔接，高端大气的建筑群仿佛另一个世界。 池茉住的融都天华大平层两梯两户，套内面积400余平，整体为法式复古风格装修。 客厅层高三米，一面是近十二米长的圆弧形全景落地窗，一面是如空中楼阁般的宽阔阳台，南城新城的风光一览无余。 房间整体配色属于奶茶系，羽毛灯和雾霾蓝色拉扣沙发温柔梦幻，卧室的米粉色蕾丝床品和复古雕花的木质床，池茉一眼看到以为穿越到了上世纪的欧洲古堡，浴室角落的浴缸正对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片落日余晖。 来之前，池茉原本不抱任何希望，以为融都天华会延续周羡的暗黑系风格，冰冷阒寂，完全没有想过这里布置的格调意外鲜活明朗。 像是完全按照池茉这个年龄的女孩的喜好装修设计的。 衣帽间里按季节分类的衣服放整洁，首饰、鞋和包包则在另一个衣帽间，还有各式不同款式颜色的芭蕾体服，几乎无可挑剔。 池茉参观完房间，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发呆。 砖窑般红似火的夕阳都沉默，将将入夜。 犹豫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周羡发了条消息。 【房间布置我很喜欢，谢谢周老师。】 【于助理平时工作就很辛苦的，周老师就不要再安排他额外接送我的工作了，可以吗？】 如池茉所料，消息发出后没有回音。 等了片刻，池茉灵光一闪又发一条，【如果一分钟内不回复我，我就当你答应啦！】 耐心等了十分钟，池茉才放下手机去洗澡。 洗过澡之后，池茉从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刷手机。 忽然手机顶端跳出一条app提示：【周羡烛光音乐会抢票提醒】。 池茉心跳猛然提速，立刻点进去。 【烛光点亮黑夜，一场仪式感与氛围感拉满的浪漫烛光音乐会。南城爱乐乐团携手著名音乐家、钢琴家周羡先生邀请您共赴浪漫之夜。】 十天之后，周羡将在南城时空剧场举办烛光音乐会。 选座抢票栏提示抢票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整。 池茉看着页面海报里周羡端坐在钢琴前的挺拔孤立背影，一时怔忡。 依然和从前一样，她需要从公共渠道得知周羡的近况，要抢票才能有机会到现场聆听他的演出。 周羡给她的，是完全依照她的喜好布置的豪宅，是少女的温柔乡，是绝对的物质富足，仅此而已。 而他仿佛天生就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令池茉害怕，紧张，又舍不得。 提前设置好抢票提示和手机闹铃，池茉又点进微信检查一遍是不是漏掉了新消息。 和周羡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傍晚七点钟，她发的消息上。 她默默将手机锁屏，整个人埋进温软的被子里，假装自己还是从前那个可以任性的豌豆公主。 南芭每天的排练和之前在马德里几乎没有区别，池茉第二天基本已经完全适应。 十二点结束上午的基础训练，躺在包里的手机已经持续唱了五分钟。 池茉飞奔过去，按了闹铃，再点开app抢票页面的时候，右下角灰白色“已售罄”三个大字赫然醒目。 她只晚了30秒而已，以前在西班牙的时候都是可以抢到的。 一时沮丧极了。 “池茉，一起去吃午饭吗？”于彦和几个女舞者已经套上外套准备去食堂。 “不了。”池茉一把坐在地板上，“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吧。” “那好吧。” 池茉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望着手机里微信界面上和周羡的对话，心里泛空。 她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 “在看什么呢，这么废寝忘食？”尤悠去食堂的路上经过排练厅门口，瞥见池茉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发呆。 “没什么，我就是想放空休息一下。”池茉收起手机回过神，才发现排练厅只剩她一个人。 “仙女不去吃饭吗？”尤悠由衷感叹，“仙女一身仙气不食人间烟火，难道不饿吗？” “……我好像一看到你就饿了。”池茉站起来，习惯性地拉伸修长的双腿。 “那就一起呗，我顺便带你熟悉一下咱们食堂的阿姨，混个脸熟。” “脸熟？”池茉在白色长裙体服外套了件浅桃色的针织长外套，像一只嫩软的水蜜桃子。 尤悠煞有介事，“对啊，和阿姨们关系要好那是相当重要的！你能理解打饭的时候那种比别人多一勺的优越感吗？” “……”池茉微微抿唇，勾了勾唇角。 “唉算了，你这种天生小鸟胃的仙女是不会理解的。不过总之，和阿姨打成一片还是很有好处的，信我。” 池茉觉得尤悠有种让自来熟变得容易的魔力，笑说，“信我悠姐。” 下午照旧是彩排《吉赛尔》，今天首席施小纯也参加了集体联排。池茉跟着大部队的群舞一起练习，黄葶主要指导几段独舞。 池茉第一次见识了黄葶的严厉，尤其针对首席独舞，细致到每一个动作表情状态都要到位才算过关。 准时下班，池茉走出南芭大门一眼看到黑色幻影依然停在老地方。 她一时翻涌的情绪冲上来，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拉开前排副驾的门，“于助理，我拜托你以后真的可以不用来接我的，好吗？” 话落，池茉的目光被后排极具存在感的气场吸引过去。 座于阴影处的男人脸上没有半点波澜，黑色衬衫将他衬出寒夜一样的清冷。 那漫不经心的深邃眼神掠过池茉的脸，让池茉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第13章 你打算怎么谢? “池小姐，安全起见，请您坐后排。”于恒提醒道。 池茉表情僵了一下，动作迟缓地关上副驾车门，调整呼吸慢吞吞上了后排。 正值下班高峰，车窗外车水马龙，车内却安静的出奇，连池茉很轻的叹气声都被放大。 她抿唇，首先打破安静，“周老师，我昨天发微信给你，你怎么一直没有回我？” “你是在质问我？”周羡淡淡扫她一眼。 池茉微微张了张口。 她觉得好冤枉，明明语气是很温和轻柔的。 既然是他给的欲加之罪，她到底干脆坐实，也学着周羡冷笑一声，声音却放得更柔，“我哪里敢。” 周羡不理会，“于恒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厌烦？” 驾驶座被点名的于恒立即正襟危坐起来。 “我没有厌烦于助理，再说于助理只是‘令出惟行’，哪里有错呢？”池茉拿捏着和周羡如出一辙的语调。 于恒无辜地轻咳两下。 周羡微微扬起下颌，“你可以直说，不用管他。” 于恒：“……” “周老师安排我住在融都天华不就是为了让我来回南芭更方面，可是你每天在南芭门口停一辆豪车等我，我压力好大的。” 周羡不怒反笑，“如果池小姐不记得，我可以提醒一下，你曾经的坐骑似乎是辆宾利？”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池茉咬唇，“就是…不一样。” 周羡冷笑一声，“你的重点不是豪车，而是担心别人知道车里做的人是谁吧？” 池茉被戳中了痛点，一时哑然，但很快就恢复淡定，“我一个平平无奇的芭蕾舞舞者，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倒是周老师，如果被人知道影响不太好吧？” “你倒是有心，还知道担心我的‘影响’。” 车厢一时陷入阒寂。 池茉说完，莫名心底一抽。 她只是想低调地做她该做的事。可是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变了感觉。 周羡阖上眼睛。 池茉微微侧头一瞥。他今天没有带眼镜，长而直的睫毛之下眼底泛青，侧颜棱角分明，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这个人似乎不需要睡眠一样。 池茉那几次早晨醒来，床侧都是空的。 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周羡看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可以给我一张你演奏会的票吗？” 周羡依然阖着眼，没有开口。 “我认真的。”池茉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按时去抢票，可是你在国内太火了，所有票瞬间被秒光，根本抢不到。” 周羡这才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池茉，“你不怕坐在vip席‘影响’不好吗？” 被周羡紧盯，池茉灵动地眨了眨眼睛，“周老师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池茉察觉到周羡紧绷的表情霎时放松下来，虽然表面看上去依然平静无波。 她似乎与生俱来就有种轻而易举招人喜欢的能力，见周羡仍未发话，她大胆地朝他的方向靠近一点点，一双春风化雨的笑眼笑得清澈纯瑕，“周老师，不要这样小气，我只要一张票就好。” 周羡看到她清明的眼睛里投射出的自己，“知道了。” “谢谢周老师啦。” 她满意地刚重新坐好，手腕却倏地被周羡一拽，重心不稳地靠在他肩上。 周羡的眼睛像是没有边际的冬天，永远凝着一层霜，可他温热的气息却又真切地吐在她的面颊上，“你打算怎么谢？” 池茉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等她反应过来，脸已经红到发胀，心脏像被一根细线缠绕着，捏着这根细线的人就坐在旁边盯着她。 她迅速撇开周羡的胳膊坐好，抿紧嘴唇。 直到听见周羡淡淡轻笑一声，池茉才觉得自己得救了。 车开至郊区，停在一处高端庄园门口。 京兆会馆四字招牌苍劲有力，池茉走进来才发现这里是日式风格，里面别有洞天。 她跟着周羡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被侍应生安排在一间vip包间。 推门，扑出来一阵茶叶混合着冷杉的冷气。 很雅致的装修风格，中间是下陷式的榻榻米，对着一扇muji风的日式格子窗。 池茉光着脚进来，和周羡对立而坐。 侍应生递来菜单，周羡扬下巴示意给池茉。 池茉接过，却没什么食欲。她的晚饭都是以清淡为主，多半是一碗沙拉就搞定。 正犹豫着点什么，包厢的门被推开。 “哪阵风把周老师吹来了……”楚廷堃笑呵呵推开门的瞬间，看见池茉明显愣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僵了僵，“周老师，不给介绍一下？” 周羡没理会，“想吃什么就点，楚老板请客。” 楚廷堃当然看得出这是谁，只是难得有机会才故意打趣周羡。见周羡不买账，他也就没再继续，转而笑着跟池茉说：“池小姐喜欢吃什么尽管点，这顿我请了。” 说完，楚廷堃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自我介绍完又调侃道：“京兆会所是我开的，以后池小姐想吃想玩儿随时过来，都算我的。也可以介绍朋友来多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周羡嘲笑他，“楚老板可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生意。” 池茉笑问：“要是介绍朋友来算谁的？” “那肯定必须得算周老师的了。不过我做主给你们打个八折。”楚廷堃洋洋洒洒从兜里掏出一张黑底金字的卡片，双手奉上，“这是本店第一张vip卡，还请池小姐笑纳。” 周羡冷冷地睥睨一眼楚廷堃。 菜品很快端进vip包厢，楚廷堃亲自上菜，顺便把每道菜的名字和食材特色都介绍了一遍。 池茉原本不饿，但是经由楚廷堃走心的卖力推销，倒也是每样都尝了一些。 最后上甜品，银灰色金属质地的圆形托盘内摆着两只兔子造型的传统日式果子。 “上次你给我带的日式果子就是这个，对吧？”池茉一眼认出来。 “嗯。”周羡胃口不比池茉大，也是每样菜都浅尝辄止。 “周老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现在特别想吃兔子，但是已经吃不下了。” 楚廷堃已经走到门口，莫名脚下一顿。 周羡抬眸，池茉正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小兔子，一脸惆怅。 “下次再吃。”周羡并没有生出什么同感，语气又似安慰。 “楚老板，可以找你预定甜点吗？”池茉问。 “别人不行，池小姐随时可以预定。把送餐地址和时间告诉我，我随叫随到。” 第14章 这是第一次。 回程路上，池茉睡着了。 车开到楼下，熄了火，路灯的微光从车窗照来，周羡低头，目光微敛。 池茉还没有醒，透亮润泽的肌肤映衬着车内的昏暗，能清晰的看见她脸上幼儿搬的细小绒毛。 于恒的手机铃声正巧响起。 池茉一下醒了。睁眼，视线缓缓聚焦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枕着周羡的肩膀。 她猛地坐直，脸颊整个微微泛红，“不好意思……” 周羡没理会，“你到了。” 池茉恍惚地看向车窗外，几分诧异，“这是…融都天华？” 周羡没回应她。 她本以为周羡带他到郊外吃完饭就会回他那里，完全没想到又送她回来了。 “上去吧。”周羡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池茉大脑还空白一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不一起上去吗？” “不了。” 她的确不懂周羡，刚才那么明目张胆地问她要怎么谢他，现在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池茉笑笑，“那我回去啦，晚安。” 关上车门，转身伸了一个懒腰。 黑色幻影开至高速路，返回青杉悦的路上接到楚廷堃的电话，问他是不是明天送甜点给这位池小姐。 “随意。” 楚廷堃笑他，“周老师，怎么跟我说话这么惜字如金呢？你今天吃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儿的。” 周羡知道楚廷堃这人一向没什么好话，没搭理他。 他自顾自接着说：“我说真的，今天在饭桌上，我看你脾气都变了。” 完全不是原来那个横眉冷对所有异性的周老师了。 挂了电话，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脾气变好了吗？ 他完全没有感觉。 只不过有几次他说完话看见池茉那个孤零零无助的眼神，原本她也够惨了，养一只蝴蝶只为尽兴，总不至于把人逼成那样。 况且他也不喜欢，甚至厌烦看池茉为了讨好而故意装乖的表情。 今晚原本是打算带她回来的，可是看她一脸疲倦就忽然提不起什么兴致了，这才又把人给送回来。 *** 一周后，池茉从舞团回家，走到门口看见于恒在等她。 “于助理，你怎么……” “池小姐，我是来给您送票的。”于恒说着将手里的礼盒递给池茉，“这是后天预热酒会的礼服和音乐会vip席位票。” 池茉愣了一下，没接，“预热酒会？” “是这样，周老师的音乐会正式开始之前都会邀请出席音乐会的嘉宾共同参与预热酒会，时间不会很长，大家浅酌一杯，主要为了互相增进了解和活跃气氛。您作为周老师预热酒会的女伴，会一同出席酒会，结束后可以落座vip席听音乐会。” 池茉有些不敢相信，“是周羡亲自决定，要我做他女伴的吗？” “是的。”于恒职业式微笑，“恐怕别人也无法左右周老师。” “这倒是……”池茉迟疑地接过礼盒，“参加酒会需要注意些什么？” 池茉以前也去过类似的酒会，但大多都是池远发带她一起，她见识过酒会女伴的意义，但她在酒会不过是以玩儿为主，完全不用忌惮什么规矩。 这次不一样。 “池小姐不用担心，酒会意不在酒，只是邀请到一些乐内人士，预热氛围而已。” 池茉点点头，收下礼盒，忽然想到什么，“周老师以前也带女伴出席这种酒会吗？” “以前没有，这是第一次。” 于恒话落，池茉听到自己心脏巨大的撞击声。她不敢再问于恒，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音乐会当天。 宴会厅明亮唯美，高隆的屋顶采用圆弧顶设计，是一面完整的中世纪哥特式彩色玻璃，将光线映照得灯火辉煌。 池茉和周羡一起出现在预热酒会的时候，全场人都不约而同屏息了几秒。 她穿一件明黄色高腰小礼服裙，上身修身收腰，一字领无袖设计露出修长莹白的手臂，裙摆则是a字立体裁剪，显得整个人轻盈灵动，更将她的身材比例衬托得极其优越。 单凭这张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就足够收获所有人的视线，更何况此刻池茉正挽着周羡的胳膊，一起缓步走入宴会厅c位。 “我没看错吧？周羡今天居然带了女伴？”和周羡合作多次的指挥家daniel吴正和人交谈，一抬眼看见主角周羡身边居然站了个娇俏的小姑娘。 daniel吴熟知周羡做派，所以特意客随主便今天没有携女伴参加酒会。 早有其他赴宴的女人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着周羡身边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只单看她耳朵上闪闪发光的六位数限量款rosediorbagatelle玫瑰造型的钻石的耳环就已经确定这身份很不一般，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更让人挪不开眼。 进入宴会厅，池茉从经过的侍应生托盘中拿过一杯香槟。 几乎同时周羡也伸手拿了一杯，有一瞬间两人手背相抵。 池茉下意识回缩，手微微抖了一下，酒杯轻轻摇晃。 周羡侧目，目光冷凛，“紧张什么？” “没、没有啊……”池茉收回手，勾起唇角。 “对你来说，这种场面不是驾轻就熟吗？”他声音很轻，语气也显得轻蔑。 池茉手指一顿，失神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周羡轻轻扬眉，“这段时间没参加酒会，partyanimal也需要再熟悉一下感觉？” “我不是……”池茉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是partyanimal。” 她曾经来宴会party的次数也不是很多，而且多数时候都是池远发带她来的，只为了让她熟悉一下场面而已。 “呵。”周羡目光锐气不减，勾唇冷笑一声。 “啊…你们快看啊，周羡竟然朝她笑了！”看热闹的路人女伴大惊失色。 “我也看见了…而且笑的还很温柔。” “我印象里上回看见周羡的笑，还是他演奏会结束谢幕的时候……” 万年冰山的浅笑仿佛一把寒霜利刃，将在场许多敢爱不敢言的女粉丝的心击得粉碎。 池茉此时却尴尬极了，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举动在另一边被无限放大。 “周羡老师，你今天有点儿不一样。”daniel吴走近了语气也松弛下来，“你坑我啊，我今天是为了配合你才特意孑然一身的，没想到你竟然美人在侧。”daniel吴说着朝池茉微微颔首，“你好，我叫daniel，是和周羡合作过最默契的指挥家，没有之一。不知道这位小姐姐怎么称呼？” 第15章 所有人为他而来。 “我认识您……”池茉定睛看了几秒，仍有些不可置信，“您曾经在马德里皇家音乐学院有两年任期，那个时间我也在马德里芭蕾学院，恰好有幸看过您的音乐会现场，感觉很震撼。” daniel吴也很意外，笑说：“没想到来打个招呼我还收获一枚漂亮的粉丝。你是马德里皇家芭蕾学院的学生？” “以前是的。” daniel吴恍然，“我说呢，芭蕾舞者果然气质不一样。能进马德里皇家系列学院的，应该都是尖子生。” “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我现在已经回国了，在南城芭蕾舞团跳舞，我叫池茉。”池茉说着淡淡笑了笑。 周羡低眸一瞥，已然看不出她眼睛里的情绪。 “回国发展也不错。不过我觉得在马德里的生活挺舒服的，要不是有人要回来搞事业，我应该会一直待在那儿了。我现在有一多半的工作和演出都在国内。” “您也在国内有音乐会演出了吗？”池茉的兴奋溢于言表。 她原以为在台上永远挺拔高阔的知名指挥家，台下也难免会给人以高高在上的感觉，但daniel吴却一点也没有，完全平易近人，不知道比周羡好相处多了多少。 而且，以前只是在舞台上看见daniel吴和周羡的合作，私下看到二人站在一起调侃，仿佛她的音乐偶像爱豆梦幻联动。 “演出还有些细节要完善，等敲定之后我会把票给周羡，欢迎你们一起去。” “那太好了，我提前先感谢一下吴老师。” “不用这么客气。既然咱们都混过马德里皇家系列学院，不管是音乐学院还是芭蕾学院的，也算是亦师亦友。” “你们倒是相见恨晚”。周羡目光凉凉掠过两个人，语气却是在开玩笑。 池茉抬眸对上周羡的眼睛，心脏不自然地沉了一下。 “你这么说，的确算是。”daniel吴也半开玩笑看了看池茉。 他和周羡五年前认识，算是在音乐上志同道合的人。原是想来近距离目睹周羡携女伴的画面奚落他的，没想到这位池小姐当真是超然绝俗的美人，揶揄的话完全说不出口了。 “有机会的话，未来我想和池小姐合作一次。”daniel吴说着看向周羡，“不知道周老师意下如何？” “你们合作，问我做什么？” “毕竟要尊重一下‘月老’。”daniel吴语气颇严肃，表情没绷住笑着扬了扬眉。 经过daniel吴这段小插曲之后，池茉莫名感觉轻松了一点，脚步自然而然也放得开，不是一进门鼓足勇气才撑起场面的状态。 “不紧张了？”周羡侧头小声问池茉。 “你都说我是partyanimal，再紧张就对不起你给我的头衔了。”池茉莞尔一笑，明眸笑成一道弯月的弧度，“不能让周老师‘食言’。” 酒会时间不长，周羡和在场嘉宾依次打了照面之后要先走一步为音乐会做准备，池茉不想一个人，便跟周羡一起离开。 走出宴会厅一切重回宁静，周羡才淡淡地开口，“酒会还有一会儿才结束，你不用跟着我。”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party。”池茉声音恹恹的。 周羡瞥她一眼，瞧见她如获大赦般彻底放松的神情，没再多说什么。 池茉没有跟周羡去后台而是直接去了音乐厅。 音乐会主打沉浸式聆听，座位宽敞，角落，舞台，所有可寻之处高高低低的电子蜡烛将氛围感拉满，红色玫瑰花瓣铺满整个舞台，座位席和舞台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其余乐手已经在舞台两侧准备就绪，只等主角上场。 池茉坐的位置正对舞台中央的黑色哑光钢琴，是全场离舞台最近的位置。 她坐姿微微前倾，目光不离舞台，心底因为紧张和什么莫名的情绪勾着，五味杂陈。 片刻，舞台的灯光渐渐亮了。 周羡从舞台一侧缓步走出，明黄色的灯光映衬得他温润清逸，五官也不似平时那样冷凛，烛光和玫瑰的背景将他整个人刻画得深沉而温柔。他沿一条烛光之路走向舞台中央，朝台下微微示意后，在钢琴前落座。 音乐会的曲目是周羡亲自拟定的，一共十二首曲目，包含了他近几年的优秀作品，以成名作《mostoflight》压轴，其中还穿插一曲舒曼的《梦幻曲》。 池茉第一次听周羡弹钢琴，就是这首《梦幻曲》。 四岁幼儿园大班的池茉才开始接触芭蕾舞不久，在一次南城少儿文艺汇演中，周羡最后一位出场，弹奏了这首舒曼因思念妻子而作的《梦幻曲》。 池茉那天也像今天一样，坐在第一排很好的位置，从周羡的指尖弹出第一个音符起，她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 她不懂古典乐，只是单纯得看着台上不染沉浊的翩翩少年太好看了，和她所有认识的男同学都完全不同，眉眼干净清亮，皮肤白得和她有一拼。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哥哥叫周羡，是南城周家的二儿子。有一位钢琴家爸爸，怪不得琴弹得这么好。 这是第一次池茉为自己也有一位芭蕾舞演员妈妈而感到开心，因为这样听起来他们两个好像。所以她也要像周羡哥哥学习，不能再偷懒，一定把芭蕾舞跳好。 多年过去，周羡已经成为享誉世界的音乐家，国内音乐圈的顶流。而她只是南城舞团一名平凡的舞蹈演员。 他早已拥有属于自己的一道舞台主灯光，所有人为他而来。 演奏会很快接近尾声，只剩最后一首钢琴独奏。 池茉关注他所有的对外演出，她知道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公开场合弹奏过《mostoflight》了。 能体会得到台下的所有观众和她一样，都很期待这首曲子。 低缓动人的旋律在高低声部轮番出现，流畅舒昂的曲调令人沉醉。舞台只留一道光，映在黑色钢琴和周羡的身影上。 池茉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时那个翩翩美少年，忘我的沉浸在钢琴和舞台之中。 蓦地，钢琴发出一道生涩的音符，曲调忽然快了一拍。 第16章 音乐会还不够完美。 一个极短暂、几乎微不可查的失误，除了周羡自己，乐团和在场听众没有人察觉。 池茉离得很近，也只注意到周羡沉浸的表情里忽然闪露一丝异样，像是未曾料到的惊状。 音乐会以《mostoflight》压轴，演奏完毕后，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周羡一如往常起身朝台下致意，于热烈掌声之中沿烛光铺亮的蜿蜒小径退场。舞台灯光勾勒出一道影子，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池茉一直觉得周羡身上有种孤孑的气质，此刻尤其。 舞台灯光渐渐暗下来，最终只剩浅浅烛光。 等观众都差不多退场，池茉发微信问于恒周羡晚上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于恒让她在地下车库稍等片刻。 坐电梯到负二楼，池茉刚往vip车位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周羡的车开过来，停在她身边。 小鹿一样窜进车里，她抬眸笑看周羡，声音轻快：“恭喜周老师，今天的音乐会大获成功。” 周羡靠着后座椅背，头微微上仰，没有任何表情。 池茉还未从音乐会的激动中释怀，“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你的演出，毫无瑕疵，羡神的外号当之无愧，真的很棒。” 听到“瑕疵”二字，周羡轻轻蹙眉。 池茉这才意识到周羡似是不悦，脸色看着也不是很好，她微微靠近一点，依然保持着些距离，“周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 车内空气萧肃，一片阒寂。 隔了几秒，周羡才明显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见他一个字都不愿说，池茉抿了抿唇，重新坐好。 车驶离城区，池茉注意到途径的路标，指向郊区的高速路，大概是要和他一起回青杉悦了。 明天是周六。虽然南芭一般周末都不做安排，但早已有不成文的规矩：除首席之外所有人周末也要来练功房训练，有特殊情况必须提前请假。 池茉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黄葶发了消息，只说家里有人生病需要照顾，不得不请两天假。好在黄葶没有多问，只说有事就先去处理，家人比较重要。 直到下车，周羡都没有说一句话。 如此无缘由的沉默已经完全超出池茉的认知了。 车停在青杉悦门口，她故意慢一拍下车，问于恒周羡为什么状态突然不好。 音乐会明明超级成功，可是她却从未在他脸上见到一丝满意的喜悦。 “可能周老师觉得音乐会还不够完美吧。”于恒只说到这里，别的便不再多说。 池茉自从到南芭之后便一直住在融都天华，时隔三个月再回来，依然很不适应这里的暗黑色系。 周羡径直走向吧台，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另取一个高脚杯上了楼。 池茉站在客厅正中踟蹰了一下，跟了上去。 卧室只有靠近落地窗的壁灯亮着，周羡神情怏怏，歪靠着窗户坐在地上，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枚，不似以往睥睨冷傲，却存在感倍增。 窗外的远山叠嶂全被黑色吞噬，只剩月亮静静地浮在天空的另一边，边缘薄而锋利。 池茉捡起被他扔在门口的西装外套，挂在手上，手指微微蜷缩，指腹触及到羊绒料子柔软的质感。 她默默走到跟前。似乎是第一次，她以俯视的角度看他。 看得出周羡不大想交谈的模样，池茉蹲下来坐在地板上，视线平视，也看向窗外。 虽然对音乐一知半解，但是她明白周羡的心情。 每次演出结束，她都有种全力以赴之后被掏空的失落感，如果演出不甚人意，失落感则会加倍变成自责。 任何宽慰都无济于事。 高脚杯搁在两人中间，池茉端起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池茉几乎不碰酒精，一股陌生的灼热感迅速从喉咙下延。 她放下酒杯，将下巴埋进膝盖，视线仍看向窗外，声音很轻，“我觉得两个人喝酒总比一个人好一点。” “我不需要。”喝了酒的缘故，周羡的声线懒散低沉，他微微侧头，目光看向池茉。 小姑娘身上还穿着参加party和音乐会的那件明黄色的礼服裙，两只修长的手臂环在膝前，整个人蜷成一个团子，a字大裙摆盖住双腿，只露出一双纤纤玉足，皮肤白到发光。 她转头看着周羡，“我知道你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安慰，我只是想陪着你。” 周羡又将杯子倒满，沉默地别过视线。 “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我爸爸多少有些暴发户的自觉自省，想让我多沾染些艺术细胞，但矫枉过正的结果是琴棋书画一样不落，小时候我全都学过。几乎没有玩儿的时间。” 池茉见周羡没出声，继续说，“后来还要感谢钢琴老师，是他救了我。他劝我爸，囫囵吞枣地全都学的最好结局顶多是样样通样样松，何况我本身是抗拒的，倒不如选择一条合适的路坚持学下去。” “为什么不继续学钢琴？” 池茉伸出右手，蜷成拳头再张开五指，“钢琴老师说我欠缺手部条件。职业钢琴师最少要跨度11度，我只能跨7度，坚持学下去顶多是一门爱好，做不了钢琴家。就把我爸成功劝退了。” 周羡端起酒杯，瞥了她一眼。 “其实我觉得我的手还好啊，也没有那么短吧……” 池茉摆弄着两只手，怎么看都觉得虽然手小，但明显还是好看的。 周羡终于看不下去，“敢说实话的钢琴老师不多了，尤其还是在池总的高压之下。” “……” 池茉整个人愣住。 这句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尤其还是出自周羡之口。 “我不信！”池茉趁周羡不备，探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周老师，我要和你比比看！” 池茉的长发拂过他面前，一霎间周羡莫名屏住呼吸。 是极干净清新的茉莉与西瓜酮的香味，像一朵初开的雪白茉莉花一样纯洁又舒服。 她将小巧的手掌覆在周羡右手上。 掌心重合的瞬间，池茉心脏一沉。 她感触到周羡的手掌到指尖已经完全失温，一片冰凉。 第17章 掌心相合。 触及到周羡冰凉的手掌，池茉茫然慌了，抬眸看到他面色突然沉寂阴翳，霎时下意识地把手抽开，掩饰说，“果然钢琴家的手指都好长啊……” 未等池茉说完，周羡反手握住池茉伶仃的手腕，向前一拽。 他的指腹恰好贴在她的脉搏处，感觉到血管里，血液很有力的搏动。 她还是拿不准他的脾气，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让你觉得艳阳高照，阴的时候又让你寒的发颤。 池茉重心前倾，一下撞进周羡怀里。这感觉像是自高空跳入冰寒的深海，寒意来自四面八方。 周羡的手向上挪动至她的手掌，两人掌心相合，周羡心底一热。 久违的温存感。 他扬了扬眉，直视池茉，“都？” 空气僵了几秒。 池茉一时讶异，他是在等她解释“都这么长”的“都”，到底还包括谁吗？ 她眨了眨眼睛，很单纯地解释，“我看过关于钢琴家的纪录片，里面介绍了许多知名钢琴家的手部特点，比如拉赫玛尼洛夫、肖邦、李斯特……手都很修长。” 听她报出人名，周羡面色稍稍平复。 两人手掌心依然合着，他感觉到池茉掌心的温度在逐渐变凉。 周羡另一只手搂过池茉的腰，半抱着她，一边身体抵着窗，窗外似是蒙上一层黑纱，空洞漆黑绵延千里。 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是最亲昵的动作，但却温存得让池茉放慢了呼吸。 他低头看她，“明天不用去南芭？” “不用……我和老师请过假了。” 周羡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掌心相扣的那只手搂住她细长的双腿，将人打横抱起来。 “你的手可以么……”池茉话音未落就被周羡一吻封唇。 不给池茉任何喘息空隙，密而深的吻似乎要夺尽她的氧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畔，“可不可以，等下给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池茉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只好把头埋进他怀里不看他。耳边划过他漫不经心地轻笑声。 窗外一道弯月如水，清凌凌地晃荡，池茉心底的疑问也暂时被搁浅在水的另一边。 将近一夜，池茉起床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昨晚从浴室出来之后，池茉直接瘫倒，脸趴在枕头上，隐隐约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未等周羡躺到身边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池茉的印象里好像从未见过周羡睡觉。 她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先去了趟书房，没有看见周羡，才下了楼。 厨房有佣人按照她的喜好备好的早午餐，美式咖啡，全买吐司三明治。 一直等到下午，周羡依然没有回来。 她发给周羡的微信一如既往地石沉大海，正思忖着要不要问问于恒，于恒人就来了。 “池小姐，周老师在音乐室工作，他交代我送您会融都天华。” “就是…在别墅隔壁的音乐室？” “是的。” “周羡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一直待在那儿吗？” “是的。” “音乐室很大吗？除了乐器和创作工具之外，也可以满足日常生活吗？” 于恒犹豫了一下，“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池茉一直对这间周羡独有的音乐室好奇极了，她想不通到底多么坚定的信念感可以让一个人不吃饭不睡觉只搞创作到如此忘我的程度。 无论什么时候，周羡创作即失联，池茉摸索出的“经验”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被接受。 “这张票，麻烦于助理方便的时候转交给他吧。” 于恒双手接过，是南芭下周六演出《吉赛尔》的vip票。 “希望他能来看我的演出，虽然舞台上的我比较渺小，不太容易找到。”池茉笑了笑。 她在几幕表演中都以群舞出场，位置几乎遍布了舞台的每个角落，不刻意找的话很难看清。 “池小姐放心，票和话我都会一并转达。” ** 周日一早，池茉按时到南芭排练厅训练。 来南芭三个月，池茉一直是第一个到练功房开始基本功训练的人，正因如此，她提出请假黄葶才直截了当批准了。 排练厅墙面上的挂钟指针才指向八点，池茉进来的时候，黄葶正在收拾道具，她看见池茉明显很意外，“不是说家人生病要请两天假吗？怎么才一天就回来了？” “他已经好多了，团里下周演出，我想抓紧时间多练习练习，所以就提前回来了。”池茉不是故意“说谎”，只是因为她和周羡之间的关系势必要秘而不宣，她只好借口如此。 “那就好。虽然你的功底比其他人扎实，但还是要尽量多些时间熟悉巩固。” 黄葶平时很少夸赞这些孩子，虽然关于池茉的流言传的五花八门，但确实如她所说，池茉的天赋极佳，功底扎实，训练勤奋刻苦，从不惜力。 池茉已经脱掉外套开始热身，“黄老师，等一下我跳第二幕的变奏曲，可以请您帮我纠正动作吗？” 这样开小灶的机会对于跳群舞的演员来说不多，也是池茉每天提早来的原因之一。 “对你的单独指导还少吗？”黄葶笑着叹了一声，“要是别的孩子能有你一半的勤奋，也不至于让我这么劳心伤神。” “是因为马上要开始巡演，所以您觉得比平时心累吧？” “这是原因之一吧。”黄葶笑了笑，似有难言之隐。 池茉一直在国外的芭蕾舞校舞团，对国内的情况了解不多。但单从这三个月看下来，也能隐隐察觉到团长宋婉瑜与几位指导老师之间难免有相悖之处。 宋团长一心向往强耀南芭，所以重心全都扑在扩大宣传推广上，而几位舞台、乐团、排练的指导老师则更注重细节，尤其是舞团的内核实力。 南芭的起点不低，但这几年发展不顺利，如今实力未必比得过国内其他几家一流芭蕾舞团。首席施小纯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整个队伍几乎是断层式的水平，女演员尤其。 池茉明白黄葶的“劳心伤神”大概自多方面的身不由己，而她只是刚入团不到半年的新人，没有资格参与评价。她能做的，唯有努力让自己更出色。 做了几组压腿之后动作归位，池茉轻轻呼一口气。 艳阳高照的夏末，落地窗半开，微风穿过纱帘拂过池茉浅蓝色练功服的纱裙裙摆。 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巧也在准备马德里皇家芭蕾舞团的表演，她个人solo《spainishgirl》。 亚洲女孩挑战西班牙风格的芭蕾，吸睛点太多，她当之无愧成了全场的焦点，享受鲜花和掌声。 起起落落，无论如何她还可以重新站在舞台上，一切就都充满希望。 第18章 顶替首席登台。 正式巡演当天，池茉随南芭班车第一班抵达南城舞剧院，临近中午，天灰蒙蒙的，不一会儿便开始飘雨。 大巴车停在停车场，下了车走到剧院后台只需要五分钟。 稀稀疏疏的小雨，落在皮肤上有微微凉意，牛毛似的细小雨滴已经将路面打湿，像是蒙了一层雾。 “这种天气走路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于彦放慢脚步挽着池茉的胳膊，“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是因为下雨路滑不注意摔了一跤，小腿骨裂养了三个月。从此雨天就是我的ptsd。” 池茉跟腱炎的诱因之一也是大雨天脚下打滑才摔在周羡的车前，听于彦说完更是后怕，暗暗箍紧了于彦的手。 “小茉，你第一次在南芭登台，紧张吗？”于彦问。 “紧张是肯定会的，不过还好。” “我第一次登台紧张得不行，跳舞十几年了人了上台之前腿竟然抖得站不稳这像话么，我排队等候上台的时候看见首席姐姐威风凛凛地从我身边飘过，在舞台c位站得稳极了。我心想人家独舞都不紧张，我一个在末尾的群舞有什么可紧张的，后来就慢慢不紧张了。” 池茉笑着问，“那你感谢小纯姐了没？” “我倒是想…人家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呀。那会儿施小纯状态好到爆，一连演了12场《天鹅湖》都零瑕疵！可是你看她前两天的彩排，明显感觉状态不如从前了，黄老师有时候也挺为难的。” “黄老师为难什么？” “后继无人呗！”于彦还想吐槽什么，被她的手机来电打断。 南城舞剧院是九十年代的地标性建筑物，如今外观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舞台设计已经有些过时，后台容纳整个舞团则更显逼仄。 首席除外，几十个群舞演员共用两个化妆间，座位有限，池茉和于彦挨着，化妆师启动双开模式，两个人的妆发进度齐头并进，她们结束妆发之后再换上下一批演员。 池茉第一次在国内参与如此大规模的演出，幸好有于彦和她一起，才不至于太过兵荒马乱。 离演出开始还有一小时，演员们都准备就绪，舞台灯光布置也完成最终确认工作。 于彦找了个空位给自己补妆，池茉半靠着化妆台看手机。 vip票送出之后再未得到回应，她不清楚今天周羡会不会来，原本期盼的心态随着临近演出愈发躺平。 国际知名顶流音乐家，大概率几乎不太可能屈尊浪费时间专门为个小舞蹈演员而来。 思及此，池茉不禁感叹自己的送票行为属实欠妥。 后台，大家似乎都忙碌准备中井然有序，忽然一个女演员跑过来问于彦有没有看到黄葶。 已经是第三个人来问她黄葶在哪儿了。 女演员慌乱中完成了妆发还没来得及换装，演出服被她抱在怀里。 “好像开始化妆之后就没再见过她。”于彦补着口红，半张着嘴回答。 “我刚才在后台找了一遍都没看见黄老师，还以为她会在小纯姐房间，结果她们两个都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给她打个电话呢？” “打过了没人接，失联了。”女演员着急，有些沮丧地重叹一声。 “你找黄老师是有什么事？” “我的演出服出了点儿状况……”女演员将演出服摊开，裙摆细纱刮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怎么办啊，这是我第一幕开场的演出服，时间快来不及了。”女演员和于彦同年来的南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声音泛着哽咽。 池茉翻了翻裙摆两侧，纱织的布料撕裂短时间内很难复原，“你先别急，看看道具刘老师有没有办法？” “我…我还没跟他说。”道具组的老师出了名的脾气差不好惹，不到万不得已大家谁都不敢去触霉头。 “都这个时候了不找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于彦因为着急说话声无意变大，引得旁边的演员都围观看了过来。 后台一时间几分自乱阵脚。 “怎么了？”黄葶恰好此时赶回来，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团长宋婉瑜。 “黄老师，宋团……”女演员默默举着裙子给黄葶看。 黄葶看了一眼，“别管坏裙子了，你换上池茉的裙子上场。” 池茉呼吸一滞，瞬间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那池茉怎么办……”于彦问。 黄葶看一眼宋婉瑜，语重心长地说：“池茉你跟我来。” 池茉脚下顿住，“黄老师，是…不需要我上台了吗？” 宋婉瑜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上下打量池茉，“小纯生病了，我和几个老师商量之后决定，由你顶替她上台。” 池茉心脏一紧，空气似乎凝结。 “您是说让我代替小纯姐跳主演的位置？”池茉完全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看向黄葶。 “我们经过利弊权衡，取消首演和由你顶替小纯演出这两个选择里，确定由你来继续演出比较稳妥。” “可我……”池茉有太多打退堂鼓的理由。 “池茉，我和宋团都相信你，你更要相信自己。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黄葶和宋婉瑜经过好几番博弈，取消首演对南芭的名誉影响太大，可是把赌注压在一个年轻新人演员上未免太没有胜算，但黄葶一直坚持确定池茉可以胜任。 是几个月以来每天都早起晚走，多排多练凝成的信任感。 后台安静极了。其他演员虽然没说什么，却都各怀心思。 以许怡然为首的几个人摆明了一张看戏脸，等着看池茉的笑话。 “我愿意试试。”池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 “宋团，您确定要我们集体为池茉‘试试’的结果买单吗？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许怡然首先开口，“而且今天台下有多少人是为了小纯姐来的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您让一个新人演员顶替她上场，这算不算欺骗观众？”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如果这个时候直接宣布取消演出对南芭来说无非是当头一棒，宋婉瑜也只是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不做的选择。 有几个人跟着小声附和，黄葶笑着叹气说，“你说得对，我们是一个集体，集体遇到棘手的难题，有能力的人站出来去解决，我不认为这需要别人替她买单。你说这不公平，池茉每天早晚各多练一小时的时候可没想过公不公平。但凡你们当中还有有能力敢站出来替补出场的，我和宋团也不至于让池茉顶着这么大压力上台。” 许怡然一时满脸通红，紧紧咬住了嘴唇。 池茉说不出此刻心情如何，她知道黄葶自有更多维度的考量，既然她和宋团都愿意信她一次，她已经没有理由再自轻自卑。 她每天加练，《吉赛尔》的每一幕独舞都已经熟到不行，此刻她在脑子里又迅速过了一遍。 临危受命，她知道这是个机会，必须牢牢抓住。 “许怡然，或许你现在不接受。”池茉目光轻轻掠过每个人，“至少黄老师和宋团给了我替补首席的位置，而你只会在后台戳人脊梁骨。我劝你还是多留点时间在训练上，等你有资格了再来质疑我也不迟。” 第19章 有女朋友了? 南城舞剧院《吉赛尔》首演，池茉顶替施小纯登台，一举成名。 她4岁起开始练芭蕾舞，起初完全是因为想得到小猫和妈妈莫茹欣做的交换条件。当年莫茹欣是名噪一时的舞蹈演员，池茉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天赋高，再加莫茹欣的严格管教，从小一路拿奖到手软，早早成了舞台的中心。除去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她前19年的人生圆满如被上帝眷顾。 19岁时池家出事，父亲亡故，母亲逃走，她一个人默默咽下外界的所有恶意，几乎被巨额债务击垮。 周羡伸出手救她，给了她活路。 她明白周羡不过看她是只好看的蝴蝶，施舍救她纯粹图个乐儿。 延续芭蕾之路，只能靠她自己去闯。 第一幕的阳光少女热情纯真，神采奕奕的女孩在舒缓的音乐中翩翩起舞，灵动鲜活，第二幕的清逸幽灵凄美清冷，舞步飘逸。 《吉赛尔》是古典芭蕾之冠，世俗的爱情悲剧，光明与黑暗，生存与死亡。池茉面临的是舞蹈功底和表演技能的双重考验，她全清投入，从指尖到脚尖，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传神呈现。 最后一个动作完美结束，池茉站在舞台中央，左脚脚尖点地，扬起柔软如缎的天鹅臂缓缓落下，微微颔首，微笑谢幕。 舞台下掌声如潮。 池茉一直绷紧的神经稍稍松下来。 无论如何，她顶住了压力。 演出成功，全程站在侧台的黄葶才敢放下一直悬着的心脏，迎着池茉走过去。 池茉克制着喘息，下台第一句话便问黄葶：“黄老师，我的表现没有让您失望吧？” 黄葶一把将池茉搂进怀里，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你跳得非常好。” 原本黄葶还担心池茉第一次登台难免会因紧张出纰漏，直到看见她在舞台上昂昂自若，心里的担子才肯放下一半。 集体谢幕、合影、单独拍照之后，池茉仍然对刚刚这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她换下演出服在后台集体休息室卸妆，好几个演员都过来称赞她，仿佛上台前那段不愉快不曾发生过，大家也从未对她有过质疑。池茉简单应和几句便不再多说什么。 “池小茉！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于彦大步流星地从旁边的房间跑到池茉身后，搂紧她的脖颈，“我决定从今天起抱紧你的大腿了！” 池茉刚把手里的卸妆棉敷到脸上，上身突然朝后一仰，脸上的卸妆棉掉了一半。 “拜托，你抱的是我的脖子……”池茉妆还没卸干净，于彦却还抱着她不肯撒手。 “我觉得我太傻了，和你在一起这么久竟然今天才知道你的实力完完全全和首席不相上下。” “嘘！”池茉腾地一下转过身去捂于彦的嘴，“你别乱说……” 池茉顶替施小纯上场压根儿没有想和她争位置的意思，现在大家都过来祝贺称赞她，总归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知道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于彦抿紧嘴唇，手上比了一个封口的动作，“我哥就在剧院门口等我，和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庆祝一下怎么样？” “不了，你们去吧。” “我知道剧院旁边有一家烧烤，小龙虾和甜粥做的特别好吃，你不去会后悔的哟。” 池茉笑说：“总比吃夜宵长肉后悔要好多了。” “……” 于彦瘪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颇有些自愧不如地垂下头。 “你快去吧，偶尔吃一顿夜宵不会长肉的。”虽然池茉比于彦还小两岁，但她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池茉总觉得自己像姐姐。 “那明天见……” ** 周羡没有去南城舞剧院。 于恒送回池茉当晚就把票和池茉的原话都递给了周羡。那天周羡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合眼，外加上一直未能突破的创作瓶颈，整个人濒临游离失神状态，他把票随手放到满载乐谱集的书架上就彻底忘了这事。 周六演出这天，周羡晚上和几个音乐人有约，在一家音乐酒馆小酌。 这家音乐酒吧常有小众音乐人来聊天喝酒谈音乐，舞台很专业且是开放式，来这里想唱歌或是弹琴的，都可以上去试试。 周羡在圈子里真正的朋友很少，路星舟算一个。 他们在的包间不大，暗哑的昏黄灯光打在水晶酒杯上，有种近似香港电影的胶片感。 周羡坐在吧台角落，路星舟拿着酒杯走过来，坐到他边上。 “提前和你预约下张专辑，今年可得给我留足时间。”路星舟和周羡碰了一下杯，说着自顾自一饮而尽。 “时间安排你问于恒吧，我的时间向来不是我做主。” “我说周老师，工作狂人的节奏持续这么多年，是不是也该停停了，别老是一头扎进黑白键盘里。我用事实告诉你，恋爱灵感才会来得更快。” 路星舟和未婚妻梁音是出了名的恩爱有加，他每张专辑都有一首歌是专门写给梁音的。 “人和人不一样。” “哎，你一个没有体验过恋爱的人，没资格评论。” “你怎么知道我没体验过？”周羡目光一撇。 “嗯？这意思是你有女朋友了？”路星舟放下酒杯，忽然认真盯着周羡的脸。 周羡后背向后一仰，俯身给路星舟一个非礼勿视的冷漠眼神。 “没有女朋友？”路星舟拿不准，“那你指的体验是……？” 成年男人的世界，路星舟一下豁然开朗，半开玩笑的语气，“没看出来啊周老师……看来真正艺术家的思想境界还是不一样。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圈子复杂，别被表象迷惑。” “只看表象未必有错。”周羡声音冷冷的，“不用浪费时间在维护关系上，各取所需而已，不好吗？” “你是说只保持肉./体关系，不追求精神陪伴？” 周羡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 “你真这么想？” “有何不可？” 路星舟哑然而笑，“真如此的话，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常年厌倦女色的绯闻绝缘体周老师转变了态度，很不像我认识这么多年的周老师。” 周羡脑子里倏地跳出池茉浅笑的模样，无端觉得空气沉闷，不耐烦地饮尽杯中的酒。 第20章 小瞧了那只小蝴蝶。 恰巧有人在包间的吧台中央弹吉他《thetruethatyouleave》，很适合做聊天的bgm，他们的谈话却被打断。 来打招呼的男人叫穆辉，是路星舟的朋友。 他目光先是注意到了周羡，才和路星舟打招呼，“星舟，恭喜又得奖了啊，你这架势是非要拿奖拿到手软才罢手吗？给我们其他人留点儿曝光度吧。” “这不能怪我，有周老师金牌制作人的招牌在，不得奖挺难的。” 路星舟话锋一转，穆辉赶快借机自我介绍，“对周老师慕名已久，我是泰和新签约的艺人穆辉，以前是乐队主唱，也玩儿贝斯和吉他，能不能拜托您给我一次合作的机会？” “听说过。”周羡漫不经心的语气，连眼皮都懒得抬，“不过我没有合作新人的打算。” 直截了当地拒绝是周羡的惯有风格。 穆辉微怔，脸上明显挂不住了。 周羡说完拎起椅背挂着的外套，抬眸看一眼路星舟，“我还有事，回头再约。” 幻影停在酒吧的停车场，司机老梁从后视镜里看见周羡步履急促走出酒吧，看了看表，比他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一小时。 周羡拉开车门上了车，解开衬衫口的纽扣，抬头看向驾驶座，“于恒人呢？” 老梁顿了一下，“于助理说今晚有事，早就提前跟您请了假。” 周羡歪靠着座椅，拿出手机打给于恒。 嘟声三次于恒接起电话，电话那端嘈杂的背景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更显突兀，周羡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取消明天的工作安排。” 于恒走至餐厅角落安静处，耐心提醒，“您是说上午和下午的安排全部取消？下午是se公司老板单独会面，如果取消的话……” “非要我重复才能懂？” 于恒即刻回答：“好的，我明白了。” “你现在去融都天华接池茉。” “好的。我现在立刻联系池小姐，不过池小姐刚刚结束首演，我想她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什么首演？” “南芭今晚《吉赛尔》的首演。之前池小姐还给了您vip的票。” “你倒是记得清楚。”周羡不理会，“一个群舞演员，演出结束之后还得留下打扫舞台？” 听得出周羡的不耐烦，于恒踟蹰几秒将回复尽量简练：“南芭首席施小纯因病缺席首演，虽然池小姐只是群舞演员，但她今天以首席主演身份出场，芭蕾舞剧完成的很顺利，很有水平。” 完全出乎意料。 空气静默了片刻。 周羡的拇指和食指抵在眉心，“池茉顶替了首席？” “据我了解不算顶替，是首席临时出状况无法演出，池小姐是被迫选中替代首席的，算是临危受命，并且立了功。” “据你了解？”周羡双腿随意交叠，问话的重心全都在“你”字上。 于恒吞吐道：“……因为我妹妹于彦也在南芭，她和池小姐的关系还不错，我今天请假是来南城舞剧院看她的演出的……” 周羡冷笑一声，说笑的平常语气，“没想到平衡力其差的于助理还有个跳芭蕾的妹妹，是我小瞧你了。” 更小瞧了那只小蝴蝶。 “池小姐还不知道我是于彦的哥哥。于彦也不知道您和池小姐的关系。”说起来其实自己的家事没有必要告诉老板，但于恒前几日才找到一条守恒定律—— 无论什么只要触及了池茉就会轻而易举地迁怒常年扑克脸的周老师。 “要是我一直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主动交代？” “...我没想刻意瞒您，我只是看您对池小姐在南芭的事情不是很感感兴趣，所以才一直没说。周老师您放心，我不会透露给于彦半点这其中的关系。”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周羡笑叹一口气，“早说的话，我把vip票送给你也算物尽其用。” *** 黄葶半小时前发微信要池茉收拾好之后来一趟休息室。 妆发全部卸掉，换上自己的衣服之后，池茉才感觉到精神和身体彻底地放空了。 休息室只有黄葶一个人。她拉池茉进门，两人挨着坐在沙发上。 黄葶从旁边递了一杯温热的红茶给池茉，“今天的演出，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池茉双手接过，暖意透过纸杯在她手心散开，她微微抿唇，“黄老师，其实…我到现在还觉得不真实。” “觉得第一次登台就当主演不真实？” 池茉点了点头。 黄葶笑了，“你还真当我和宋团敢临时抱佛脚，随随便便就敢找你上去替小纯？” 池茉抬头，对上黄葶温柔的眼神。 “其实你来南芭报到之前我就已经看过你的舞台演出，包括你从小到大的得奖作品，还有你在马德里的舞剧表演，solo片段，我很诧异在十九岁这个年纪舞台表现力就能这么强，后来你来南芭，看到你这么努力，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黄葶是江南陵城人，话语间带着典型江南人家的和声细语，虽然年过四旬，身段和气质却依然出类拔萃，谈吐温婉又典雅。 “小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今天她突然缺席，我也难逃其咎。我叫你来是想当面谢谢你，不仅仅是挽救了一场演出，更是护住了南芭的名誉。” “黄老师您别这么说，这赞誉太大了，我才刚来南芭真的受不起。” “我没有夸张。今天如果没有你，南芭现在要乱成一锅粥了。” “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实力相当的情况下，甘愿顶着这么的大压力登台的人也是少数。更何况放眼南芭的女演员，除小纯和你之外再无他人。”黄葶顿了顿，“我会私下和许怡然沟通。小茉，你不要把那些非议放在心上。” “我不会在意的，黄老师。也谢谢您的好意。您不必为了我去找许怡然，我相信清者自清。” “你真的可以吗？” 池茉莞尔，“当然。我更希望您把和她讲道理的时间留给我，多给我上一节大师课好不好？” 黄葶被她逗笑。 池茉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流言蜚语不足惧，问心无愧往前走。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 如果非要说今晚有什么遗憾的话，池茉想，大概就是周羡没有看到她在展翅吧。 所以，她要飞到更高的地方，无远弗届。 第21章 蝴蝶效应。 池茉接到于恒电话的时候刚刚和黄葶分别，正要回融都天华。 她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很意外。 再一想，周羡大概早就忘了今天是她首演的日子，是以对他来说今天和每天都一样。 挂了电话，于恒片刻便到了。他开的是周羡以工作用车名义给他配的奥迪a6，实则周羡平时无论去哪儿几乎都用自己的车，这辆奥迪a6也就渐渐成了他的私车。 池茉拉开后座车门上车，“于助理你来的也太快了，我严重怀疑周羡给你安装了任意门。” 于恒侧头愣了几秒，很认真地问：“任意门是哪个武功门派？” “……” 池茉抬手扶额，“你小的时候没看过哆啦a梦吗？” “没有看过。” “……那当我没说吧。”池茉摇摇头，原谅于恒这个没有童年的人。 难怪行事做事如此板正。 于恒别回目光重新看向正前方，“不好意思，今天只能委屈池小姐坐我的车回青杉悦，还请池小姐见谅。” 板正这个词秒被再度成功验证。 曾经有专职司机、保姆、管家、家教伺候的池家大小姐也从来没有见过比于恒更刻板、更毕恭毕敬的人了。 “该不会以后每次坐于助理的车都要请我‘见谅’吧？”池茉哭笑不得，“我不是周老师，你和我说话可以不开启‘工作模式’吗？” 于恒刚因为和有关池茉的事被周羡奚落一番，此刻还没缓过神，更不敢违抗，只好迎合着说：“好的池小姐，我尽量。” 入秋之后的南城天气转凉，伴着越来越浓的夜色，凉意来得悄无声息。 青杉悦靠近南山，凉意更甚，围靠着幽静森然的树林，更像是掉进了是神秘的沉寂里。 书房的窗半敞着，周羡在窗前侧坐点燃一支烟，猛地抽了一口便把手搭在椅背上，湿漉漉的寒风从指尖掠过。 手机屏幕上是于恒“将功补过”特意发来的照片。 于恒的位置在中间，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楚，朦胧中池茉身着一席白色纱裙翩翩起舞，暮色深沉的舞台背景中更显得她明亮如一片晶莹不染的雪花。 本以为只是一只漂亮蝴蝶而已，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能量。 却忘了这世间早就被证实无数次的“蝴蝶效应”。 烟燃至烟蒂末端，周羡回神，将烟扔进脚边的烟灰缸里。 池茉下车之后飞奔进了青杉悦。 她只穿了一件薄风衣，初秋而已，却没想到夜晚的南山这么冷。 有佣人来问池茉要不要喝鸡汤，是特意准备的安神驱寒的药剂汤膳。 过了晚饭时间不吃任何东西是池茉多年养成的习惯，可是今天演出太耗费体力，又累又冷的她实在抵挡不住，便跟佣人要了一碗，将两碗鸡汤放进水晶托盘里，上了楼。 书房门关着，池茉腾出一只手敲门。 “进来。” 推门，寒气裹挟着烟草和冷杉的味道扑鼻而来，池茉下意识屏息，意外地定在原地。 她从小认识周羡，却不知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她走进书房关上门，将托盘放在书桌一角，低头一瞥看见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不少烟头。 “好冷。”她默默走到窗边周羡身旁，抬手去关窗户，“我盛了两碗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不喝。” 池茉端了一碗坐在周羡对面的位置喝了几口，“鸡汤味道不错，周老师真的不喝吗？” 她抬眸，对上周羡清冷的眼神。 他看得出她的状态非常好，像是在配合他才故意收敛了快乐的情绪。 无辜又灵动的一双眼睛像极了林间小鹿，善良纯真，永远不会说谎。 他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主动开口。 池茉定了定神，不明所以地朝前探身，举着汤匙挨近周羡唇边。 周羡的嘴唇紧绷一条线，不动声色地轻轻扬了扬眉。 池茉倏地意识到什么，迅速将汤匙抽回，起身。 周羡伸手握住池茉的手腕，“干什么去？” “这碗我喝过了，我去给你拿新的。” “不必了。”他微微用力池茉便坐在了他的腿上，两只手臂将她轻轻禁锢，温热的气息浮在她耳边，“有什么区别？” 池茉大脑宕机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脸腾的一下红到发烫。 两人挨得近，呼吸间，池茉被迫对上周羡的琥珀色的眸子，心脏漏跳了好几拍。 他总是轻易就能让她动情。 池茉觉得快要缺氧，无声浅吸了一口气，凝在鼻腔里不敢出声。 周羡微微勾了勾唇角，笑着告诉她，“继续。” 池茉近乎机械地拾起汤匙靠近周羡的唇，将鸡汤送进周羡嘴里。 药膳食疗对于他的失眠来说只是毫无意义的作死马医，周羡早就腻了。 此刻他却淡淡咽下，点了点头，“还不错。” 周羡抬手将碗一夺放到一旁，忽然起身。 池茉毫无防备，伸手搂紧周羡的后颈，人被他抱了起来。 周羡双手一托，池茉便挂在他身上。 他缓缓走出书房，故意放慢脚步走近卧室。 池茉无端紧张得不行，又不想离开周羡的眼神她承认，她本能地贪恋周羡目光中的深邃。 卧室没有开灯。昏暗中，周羡侧身，池茉的背抵在墙面上，呼吸略微急促。 她紧紧搂住周羡的脖颈，黑暗中触碰到了他的唇角。 没什么温度。 池茉刚要抽离就被周羡用手按住脑后，重重的吻了下去。 几乎同时，周羡的手往旁边一挪，摸到了开关，轻轻一按。 卧室所有的散光灯霎时全部亮了。 黑暗消失，满室通明。 池茉吓了一跳，难以适应地闭紧双眼，垂下头想躲进周羡怀里，却被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巴，无可回避。 细密的吻铺天盖地，周羡眯着眼睛，看尽池茉每一分每一寸的表情。 他转身走近床边，突然用力一甩，池茉被扔在床上，周羡即刻倾身而下。 鼻息相闻之间，她一时精神涣散，听到头顶上方的声音，“池茉，你现在开心吗？” 池茉被问的一怔。 然而他不要她回答，他栖身而下，要的是她身体给的真实回馈。 第22章 神神秘秘的，男朋友? 《吉赛尔》完成南城的首演后，陆续在北城、陵城、海城巡演。 施小纯伤愈回归，依旧作为主演参与巡演。池茉则回归替补的身份，但因为首演的出色发挥立了功，顺利晋升为独舞演员。 这次晋升意外地没有遭受任何非议。 周日结束上午训练，池茉和于彦约了尤悠一起去吃火锅。 池茉和尤悠很投缘，每次去做理疗都是从头聊到尾，于彦和池茉的作息时间保持一致，时间一长三个人渐渐熟稔起来。 演出任务重的两个月舞蹈演员要十分克制饮食，巡演结束，池茉和于彦终于可以安心吃一顿放纵餐。 南芭所在深巷里的一家重庆火锅，叫”燚囍”，开店将近二十年，味道正宗，是南芭演员首选聚会的地方。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姓赵，尤悠去的次数多便和老板熟了，习惯称呼他“赵哥”。 尤悠提前定了包间，赵哥见是尤悠，大方的给了最敞亮的一间。 火锅店是传统的中式设计，店面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店中央摆了一尊龙雕，龙嘴里衔着一枚玉珠吐出潺潺水雾。 三个人里只池茉属于无辣不欢型，于彦不吃辣，选了鸳鸯锅底，又七七八八几乎把每样蔬菜和肉点了个遍。 尤悠本以为跟两个芭蕾演员吃饭自己也能被自律感染少吃一点，没想到遇见了两人抱团的典型“报复性”消费行为，这顿是绝对的放纵餐。 不一会儿，赵哥亲自上菜，还特意加送了盘鲜鸭血和雪花牛肉。 尤悠从一进门就注意到赵哥看了池茉好几眼，故意调侃他：“赵哥，你见过仙女吗？” 赵哥愣了愣，下意识转头又看了池茉几眼，笑说：“我这里也算是南芭聚会的首选餐厅了，这个妹子我还是第一回见。” 池茉笑着点了点头，“赵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 尤悠：“这是我们南芭的颜值担当，也是未来的台柱子第一次来您的店。” 池茉想制止却被尤悠一下按住，只好几分尴尬地抿紧嘴唇。 “我懂了。”赵哥比个ok的手势，“这顿饭给你们打八折，以后只要这个妹子来这里，都打八折！” 尤悠只想调侃几句，没想到赵哥竟然爽快给打了折，“您太仗义了赵哥！我就说这条街上赵哥是最平易近人的老板，生意必定天天兴隆。” 赵哥被夸赞地满意而归。 于彦全程没插上嘴，门关了她立马感叹：“尤悠，我原以为我本人是社牛，可是跟你比起来我太逊了……你才是真的社牛！” “什么真的假的。”尤悠夹了一块小酥肉，“还得是咱们靠仙女妹妹的一张脸，只消一眼，赵哥刚才都找不到北啦！” “你们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好不好？”池茉故意绷紧表情，“拜托尊重一下今天的金主，好吗？” 这顿火锅主要为了庆祝池茉晋升独舞，她理所当然请客。 “这顿饭你们谁都别抢，我已经买过单了。”鸳鸯锅的红汤先翻滚起来，尤悠边说边下肉，“今天是我生日，过生日的人最大。” 于彦：“啊？你怎么现在才说啊？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现在也不晚。我过生日不喜欢收礼物，一起这么开开心心吃顿饭就挺好的。” 池茉瞧见尤悠笑的没心没肺，问道：“悠悠你不会是为了抢单找的借口吧？你真是今天生日？” 尤悠难得一脸认真：“仙女不骗仙女，我拿身份证给你们看！”说着放下筷子拿起托特包，掏出黑色钱包抽出中间的卡片夹层，拇指和食指特意按住身份证右侧的照片，“仙女请看，todayis12月18日，如假包换。” 池茉定睛仔细确认，“……真的是今天，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连蛋糕都没准备。” “我不喜欢一切仪式感的东西，开心最重要。真的姐妹们，射手女最爱自由随性，你们都给我随意一点哈！” 三人举起酸梅汤带酒干杯，约定无论谁过生日都免去送礼物环节，大家开开心心好好吃一顿。 片刻，于彦还是没忍住弱弱地问：“不过，我还是想提前了解一下，小茉你生日是哪天？” 尤悠无奈笑笑，“小茉是双子女，6月18的。”又转头看向池茉，“小于是巨蟹女，7月3号。” 于彦：“你怎么都知道……” 池茉抢答：“她是咱们团的理疗大拿，团里所有人的资料她都有。” “……” 火锅差不多快吃完，菜和肉还剩了好多，于彦每样菜吃了不超两筷子，池茉更过分，只吃了几片牛肉和蔬菜就不再动筷了。 尤悠有种被坑的感觉，“你们两个点了这么多然后只吃一点点，是在我面前直播舞蹈演员有多自律吗？就算我能吃也不能这么吃啊！”话还没说完，尤悠打了一个嗝。 于彦笑说，“没办法，小茉刚晋升独舞必须克制饮食，我在努力上升期中更应该控制体重，只好辛苦尤大夫替我们多吃点。” 最终这顿火锅剩下的比吃的还多，尤悠只好集体打包，把它们变成晚饭自制麻辣香锅的食材。 午餐后于三个人一道步行去福贸天阶逛街消耗卡路里。 走出火锅店没多久，池茉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于恒。 周羡“失联”两个月之后，第一次联系她。 池茉特意踟蹰了几步才接，报了自己的位置，又说和几个朋友在一起。 挂了电话，池茉跑几步追上于彦尤和尤悠，“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逛街了。” “神神秘秘的，男朋友？”于彦试探问。 池茉笑着，几分不明地摇了摇头。 尤悠拍拍于彦的肩，“小于同学，我们不要过度关注仙女的私生活。好在还有你和我相依为命，我们走吧。” 二人苦涩对笑一下，和池茉道了别先走。 池茉转身往回走，穿过胡同，步行道南芭隔壁的宽敞马路，幻影已经停在路边，突然有种被一分为二的分裂感。 不是没有幻想过，有一天她规律的生活会和周羡相关，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他只是一个秘密般的存在。 他们之间只是一桩不可告人的交易。 她两手都抄在大衣口袋里，整个人有种不堪寒凉的雪清玉瘦之感。 她走到车边，一把拉开后排车门，对上周羡的目光。 她上车，带了一身烟熏火燎的味道，夹杂寒气。 她故意挨很近，侧头看着周羡，脸上是他熟悉的又纯又媚的笑，“我们去哪儿？” 第23章 小看她了。 周羡没说话，冷眼看了池茉几秒，蹙眉，轻推她一下，意思要她坐好，忽然伸手打开了她那边的车窗。 初冬的冷风灌进来，池茉被吹得屏息，一时蒙了。 顿了顿，她重新看向周羡，虽然没有说话，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池茉领会到周羡在嫌弃她身上的火锅味。 “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找我，刚刚和几个朋友吃了顿火锅。”池茉笑笑，故意云淡清风的语气，“庆祝我晋升独舞。” 周羡一瞥。 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及自己在南芭的近况。 车启动，刮进来的风更凉了几分。 对上池茉弯弯的笑眼，周羡依然漫不经心的语气，“恭喜。” “谢谢周老师。”池茉伸手攀附着周羡肩膀，几分得意：“我是南芭第一个来了半年不到就晋升的演员。” 他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目光也不在看她。 池茉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容突兀地僵在嘴角，坐直，微微蜷缩双肩，“可以关上窗户吗，我好冷。” 正说着，池茉背过去打了一个喷嚏。 周羡终于把车窗关上，又把他座位一侧的外套一拽扔给池茉。 池茉愣了一下，会意之后便将大衣裹在自己身上，半张脸都埋进大衣里。 淡淡冷杉香气扑进鼻息，池茉下意识深深呼吸，大衣内里还残存着他体温的余热。 车开至青杉悦。 原以为进了房间就暖和了，池茉进门同时便脱下周羡的外套，却被房间的温度冷得吓了一跳，“是…没开暖气吗？” 池茉怔然看着周羡。就算他最近不住这里也一直都有佣人在，屋里的温度低得和外面相差无几，周羡却毫无反应，难道是他特意吩咐的？ 周羡回头看了看于恒，“打开暖气。”目光看向黑色木饰墙中央黑砖砌的壁炉，顿了一下又说，“把壁炉烧起来。” 池茉进来之后便上了二楼，她冷得不行要先去洗个热水澡。 不一会儿，壁炉烧起来，屋子里徒增许多暖融融的氛围。 周羡两手臂横搭在沙发背，倚在沙发上，双唇绷成一条直线。 于恒走过来，“周老师，池小姐以前的比赛视频我都一并打包发到您的邮箱了。” “知道了，回去吧。” 于恒点头，刚转身，又想起什么，“胡医生特意叮嘱，您最近千万不要再碰酒……” 周羡重重一叹，目光含霜，“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偌大的别墅客厅陷入一片阒寂，只有壁炉里木头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细碎爆裂声。 周羡点了支烟，再打开手机邮箱，最新一封邮件里一共有七八个视频，是池茉十二岁到十六岁所有国际比赛的参赛作品。他点开第一个视频芭蕾变奏《艾斯米达拉》，还是孩童模样的小姑娘一举一动已然极具张力灵动，动作和节奏都特别稳。 他依次点开，直到最后一个视频，十六岁的池茉亭亭玉立，舞姿比起四年前更成熟，且带入了自己对角色音乐的理解，状态和表现力堪称完美，国际金奖得主并非徒有虚名。 他的惯有思维以为娇生惯养的池茉是个不能吃苦的公主，从小被溺爱惯坏了，喜欢跳舞池远发便动用财权把女儿送去国外知名芭蕾舞校，得到最贵的待遇，获奖和成绩同理可得，曾经从没有想过池茉自身具备实力。 手里的烟将要燃尽，周羡正准备灭了，来了个电话，楚廷堃打来的。 楚廷堃：“没想到啊周羡老师，你看人还是挺准的。我得为我之前的鲁莽言语跟你道个歉。池家大小姐当真不是花瓶，是我小看她了。” 周羡轻蹙眉：“把话说清楚。” 楚廷堃：“你们家小茉莉上热搜了，你不知道？她顶替首席那场首的片段被有心人挖出来放到微博上，转发的人特别多，莫名就上热搜了。这姑娘被你放在南芭发展，是不是有点儿可惜了？光凭这张脸就妥妥可以站c位，外行人看这舞姿也够不错。视频我发你微信了，你得空儿看看。” 电话挂断，周羡打开微信。 视频只有不到三分钟，是《吉赛尔》第二幕中吉赛尔变为鬼魂后的一段独舞，一袭白纱的池茉翩翩起舞，疯狂的跳跃和旋转，身体轻盈滞空感一流。 几万次的点击量和十几万次的点赞量将南芭推上热搜——#南芭仙女#，#南芭绝了#频频被转，热搜里却只字没有池茉的名字。 看完只有一个感受，残酷也可以美到极致。 *** 池茉没有在浴缸里泡太久，等身上暖和过来之后就爬起来，换上浴袍又吹干了头发。 她走下楼，听见壁炉燃烧的声音，周羡正坐在沙发中间，抬眸看她。 大厅里一面落地窗被窗帘完全覆盖，只有沙发上的房顶开着散光灯，其余的灯都灭着。 壁炉的火光明亮却并不刺眼，火光是一种向既定方向放射的能量，猛烈地投射温暖，在壁炉里充满活力地弹跳着，映衬在周羡平静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朝气。 “这里的壁炉真的能烧起来啊。”池茉明显觉得楼下暖和得多，便脱了睡衣的上衣外套，坐到周羡旁边。 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高级黑色风格，或者说适应了周羡的脾气喜好。 “池茉。” “嗯？” “你为什么喜欢芭蕾？” 池茉一脸意外，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周羡。 她长了一双格外纯然的眼睛，其间有粼粼微光，让人想起林间的青蓝天色，灵气十足的小动物，总之都是些让人不设防的东西。 “因为我妈妈是芭蕾舞演员，所以我是被迫开始练芭蕾的，期间的过程又苦又累，真的不太美好，所以坦白讲，对芭蕾谈不上喜欢。只不过我从小就被按头学，已经变成深入骨髓的一种坚持。” “你在南芭还习惯吗？” “早就习惯了。”池茉一时来了兴致，她其实早就想和周羡说了，只不过因为她觉得周羡会对此无趣所以才一直什么都没说。 “南芭的老师对我很好，我也交到了新朋友，每天练舞的日子特别充实。” 周羡看见壁炉里映出的火光在她黑而幽深的瞳孔里跳动，有活力极了。 再也不是初到他家那只唯唯诺诺的小蝴蝶。 第24章 跨年夜也可以见到你吗? 周羡垂眸看着池茉，她话语间的语气向上极了，没有一丝遗憾。 仿佛当初让她放弃国外顶级舞蹈学院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很小一件事都可以让她心情很好。 “啊，对了。”池茉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听我们宋团说，南芭受邀参加跨年盛典，团里决定让我和施小纯一起上一个节目。” 能和首席同台表演，池茉别提有多兴奋了。 周羡调侃她，“跨年夜不休息，加班演出也这么开心？” “只要可以在舞台上跳舞我就会一直开心。”池茉笑的赤诚，下一秒表情忽然一顿，“但是不能和周老师一起跨年，还是有点遗憾的。” “我也有工作。”周羡起身去吧台倒水，“南城跨年晚会，音乐指导。” 周羡常年定居国外，像跨年、圣诞这种节日时最忙，常奔波于各种音乐会演出，说起来这是周羡第一次参与国内的大型晚会的音乐指导工作。 他原本不想参与这种操心受累的大工程，耐不住晚会的主板领导是他一位旧识，邀请周羡的本意也不是要他真操实练盯演出现场，只是图他一个大师级别的冠名。 “真的吗？”池茉眼睛睁大，“跨年夜也可以见到你吗？” 周羡扬眉，“这么想见我？” “就…还…”池茉一时嗫嚅，笑着抿了抿唇。 “不过当天我们一定特别忙，也许看不到你。”池茉说着情绪也淡下来，“周老师好像还没有看过我跳舞呢。” 说到这里，池茉又想起首演成功时周羡不在场的遗憾，轻叹一声，眼睛看向远处。 周羡已经走到池茉跟前，他抬起左手捏住池茉的下巴，促使她的目光直视他，“你是在因为首演我没去而不高兴？” 池茉沉默着眼神闪躲了一下。 周羡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为什么一直不说？” “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吗，说一百次也改变不了周老师没去看我演出的结果。” 而且池茉到现在也不敢确定，过分任性会不会让周羡厌烦她。 “跨年夜好好发挥。”周羡说着俯身，“我会看。” 池茉下意识屏息，周羡长而单薄的睫毛近在咫尺，她缓缓闭上眼睛，接受他绵密柔长的吻。 *** 演出在即，池茉和施小纯很快投入到排练当中。 只不过和首席合作的快乐，和池茉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们要跳的是一段现代芭蕾，也是南芭比较经典的编排芭蕾《天青》，不同时期的南芭首席都曾演绎过这段舞蹈。 黄葶作为排练老师，在开始练习前先开了一个小小的动员会。 团长宋婉瑜首先表态，会全力配合黄葶和两位演员顺利完成演出任务，要求黄葶每三天作为一个阶段，和她确认排练进度和阶段目标。 这是南芭第一次有机会参加跨年夜的演出，宋婉瑜势必要以此作为新一年的宣传点。 施小纯听完宋婉瑜的发言，先表态：“宋团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完成训练，这次一定和池茉齐心协力完成好任务。” “小纯你还是要多注意旧伤。”宋婉瑜很认可地点点头，又侧身看向池茉：“池茉是第一次参加这类表演，一定要不要有什么负担，好好发挥。” 池茉被点了名忙往前坐了坐，几分焦虑，“我会的，宋团。” 施小纯坐在池茉旁边，大姐姐似的轻拍了拍池茉的肩膀，笑说：“没关系的池茉，你不用紧张。排练中出现任何问题情况都可以找我，我们一起解决。” “谢谢小纯姐。”池茉诚恳表态，“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 简单开完会后，黄葶带两个人到小排练室开始基础功训练。 除了未来两个星期里的所有排练时间池茉会和施小纯一同出现以外，黄葶还给她们两个人一个额外的任务——除了休息时间以外，她们必须共同出入南芭的每个场合，即两人之间绑定了一条无形绳索。 这也是为了演出顺利不得已的做法，是培养默契最快的捷径。 “黄老师，您的意思是我们去卫生间都要一起吗？”施小纯问。 “对。小纯理解的很到位。” “可是这也太不方便了吧……我们又不是初中生。” 施小纯说着看了看池茉，眼神里有几分意味不明。 黄葶走到施小纯身后帮她摆正手位，“这毕竟是你们第一次合作，必须要尽快培养默契。” “我知道，但是您也没必要把我们两个‘锁死’了吧？” “出了南芭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你们随意。但是只要在南芭，就必须遵守我定的规矩。” 施小纯心底翻滚着千万个不甘心，却没再抵抗，默默咽了下去。 上午的排练结束。 以前午休时间池茉都是和于彦一起去食堂，今天黄葶特意把她和施小纯锁死，她便提前给于彦发微信，告诉于彦吃饭不用等她了。 施小纯披了件外套，坐在排练室的角落喝水。 池茉主动走过去坐到旁边，“小纯姐，你一般中午都有什么安排？我可以都根据你的时间来。” “我们的绑定从明天再开始吧。今天我早就和朋友约好了，中午要出去一下，下午排练前赶回来。” “可是如果被黄老师发现了，不太好吧？” 施小纯冷笑半声，“只要你不说，黄老师就不会发现。”她重重扣上水杯盖，收敛情绪，“拜托了，可以吗？” 池茉为难地点一下头，“那好吧。” “谢谢小茉！一言为定！”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一周过去，施小纯午休时间都刻意避开池茉。 黄葶要求的默契培养也仅仅是在她在场的时候施小纯才会照做，池茉能感觉得到，气氛并没有真的融洽默契。 池茉没有告诉黄葶，同时也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施小纯的排斥，她每天都是等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大家都吃过午饭之后再去食堂。 这天，于彦刚好因为段落表演表现不佳被老师安排了加练，午饭时间也不得已拖后。她打完饭托着餐盘刚坐下，抬头看见池茉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食堂。 于彦诧异地皱了皱眉，“小茉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啊？怎么就是你一个人？” 池茉抬眸对上于彦关切的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笑了笑。 第25章 集体卷成卷心菜。 听完池茉简单陈述，于彦愤愤不平：“你为什么不跟黄老师实话实说啊？” “本来我和小纯姐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我只想好好演出，不想扩大矛盾。” “你不想扩大，矛盾就不存在了吗？”于彦气到吃不下，“小茉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跨年晚会最初安排的节目是施小纯的独舞。后来因为你的首演表现出众，黄老师才跟宋团提议要你们两个一起出一个节目。” “所以是我挤掉了小纯姐的独舞？” 于彦单手扶额点头，小声说，“你想想，施小纯本来是一多傲气的首席啊，首演前突然受伤本来就很丧了，被你抓住机会大放异彩，心里气不过，你还把人家的独舞节目给挤掉了，这不是气上加气嘛。” 池茉心里很乱，又没什么胃口，手里的筷子来回戳着几粒米。 她不想抱怨，这一切不是她的错。 “小茉，站在我的角度立场实在是无能为力帮你。但是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忍气吞声不如直接和黄老师说明，黄老师会帮你的。” 她这样算忍气吞声吗？ 池茉仔细想想，其实不是。 虽然经过于彦的话她才知道矛盾的出处。但她都知道矛盾是一直存在着的。她只是有意让自己不去在意，不然就会变成一种无味的自我内耗。 她不想让这样负面的情绪困扰自己。 内卷尚且对自己有些益处，而内耗则纯粹是在浪费精力。事已至此，池茉更加确定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准备节目上。 至少付出对得起自己，更不会让观众失望。 距离跨年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施小纯虽然背地不愿和池茉走近，但在排练上却丝毫不懈怠，两个人每天都是加班的状态。 仿佛暗中较量，谁也不愿意比谁少练一刻。 每每其他演员下班经过小排练室都不得不感叹，已经是首席水平的施小纯都在内卷，大家不如集体卷成卷心菜。 池茉的圣诞节是和施小纯一起在排练室过的。 宋婉瑜来的时候，黄葶纠正细节动作，两个人正在和音乐彩排。投入演出的状态下，没人注意到宋婉瑜。 直到音乐结束，宋婉瑜带头鼓掌，她们才注意到宋婉瑜身边的人。 “辛苦了孩子们！”宋婉瑜说着走近，和黄葶点了点头。 宋婉瑜梳整齐的盘头，虽年近六旬头发依然乌黑浓密，盘发整洁，发髻紧贴后脑，人瘦高，五官大，尤其一双眼睛。 黄葶转身才注意到陈青莲，她下意识呀了声，“陈老师，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陈青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芭蕾舞里程碑式人物，如今70多岁高龄还活跃在各大舞台，被舞蹈界誉为“不老女神”，年轻时曾在南芭任职过一段时间，黄葶就是陈青莲带出来的学生之一。 “婉瑜说团里有两个新苗子，要我过来看看，我就来了。” 施小纯上前几步挽着陈青莲的手臂，清脆柔美地喊她“陈奶奶”。 陈爱莲笑着握住施小纯的手，关切问：“听你爸爸说你前一阵受伤了？” “嗯，是旧伤犯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陈奶奶放心。” “排练也好演出也好，都要特别注意，首席可不能轻易受伤。” “我知道的，陈奶奶。” 池茉踟蹰顿在原地，没有主动上前。她很小就从妈妈那儿听过陈青莲的名字，知道陈青莲是舞蹈名家，同时精通中国古典舞和芭蕾舞，是她妈妈那一代人的偶像。 “这个小姑娘叫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陈青莲说着抬眸。 一双饱经风霜却依然明亮的眼睛，目光里满是慈爱。 “陈老师，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池茉。”黄葶说，“池茉才来半年，已经是独舞演员了。” 池茉赶紧走近一些，做简短的自我介绍。 陈青莲仔细地打量池茉，目光最终停留在她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上。 “身体条件是个好苗子，我用眼睛量怎么感觉比小纯的比例还要好一些？” 施小纯闻言淡淡瞥了一眼池茉的腿，咬紧下唇。 黄葶笑说，“她们两个的先天条件都很不错，又都肯吃苦努力，未来不可限量。” “黄葶，我刚才看你们排的这段《天青》，流畅度是够了，但是关键没有把她们各自的优势发挥出来。” 陈青莲脱了羽绒外套，里面穿修身长衣长裤练功服，边说边开始动作指导起来，“池茉的舞姿轻盈活跃，尤其是滞空感和控制能力特别好，你应该突出这一点，让她们俩的动作尽量平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池茉刻意迎合小纯。” 黄葶点点头没有说话，看向宋婉瑜。 《天青》动作编排的改编都是由团长宋婉瑜亲定的，池茉多以辅佐的角色衬托施小纯，自然是她的意思。 宋婉瑜解释：“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之前的编排是到考虑池茉年纪小，第一次上这么大的直播演出，想让小纯多带带她。” 陈青莲不以为意：“我看小姑娘倒是一点儿不怯场。首演那么大阵仗，人家不是都能扛过来？”说着，陈青莲瞧了一眼池茉，“刚才音乐到最高潮，你控腿的节奏掌握的很不错。” 得到泰斗级舞蹈大师的夸赞，池茉才意识到首演成功带来的关注度不可小觑。 看着未来可期的小姑娘，陈青莲是打心底里爱惜，“婉瑜，你想把南芭推广出去这很好，但是现在所有演出的担子都在小纯一个人身上，时间久了是会出问题的。” 施小纯抬头微微张了张口，看到陈青莲不容置喙的态度，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人质疑她的能力，但却有比她能力更强的人出现了。 宋婉瑜轻叹着点头，“我明白了陈老师，我会把舞蹈动作重新规划编排。” 陈青莲摇手，着急地蹙眉：“别等了，现在就改，我们一起改。” 池茉由衷佩服老艺术家的自律和行动力。 陈青莲一遍遍亲自尝试新动作，几个人只用一下午时间就完成了新版《天青》的整体编排。 比起旧版，新版里施小纯一半的高难度动作都分给了池茉。 所谓“能者多劳”，陈青莲这样半开玩笑地评价池茉。 施小纯从头至尾都投入排练，没有半句怨言。 只是彩排结束拿包准备离开的时候，抬头看见池茉正仔细和黄葶交流动作表情，她平静的面色上浮起一层鄙弃的微澜。 第26章 演出车祸现场。 跨年晚会第一次大彩排定在12月29号。南芭的舞蹈节目彩排走台时间定在傍晚。 池茉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直播晚会，和演芭蕾舞剧完全不同。她们要提早好几个节目候场，然而候场的不仅仅是她们一个节目，还有其他为歌手伴舞的演员也在其中，场面混乱极了。 晚会的举办地在南城体育中心，场馆是露天的，南城的冬天太阳落山之后温度骤减，傍晚只有零度左右，这对于舞蹈演员来说是个大难题。 热身之后候场，还没等到上台身体就又冻僵了。 看见候场演员们身上都裹着的军大衣或是长羽绒服，池茉才开始后悔。她不知道候场也是露天的，所以完全没有准备，演出服外面只套了一件薄毛衣外套。 晚风吹过，整个人都冻透了。 黄葶担心池茉，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给她，“别管别的，先穿上。” “黄老师这不行……”池茉推脱不肯要，拿起自己的杯子跑去角落的饮水机接热水喝。 施小纯参加过类似的演出，是以在后场前就贴了好暖宝宝，裹一身超长羽绒服和黄葶并肩站在一起。 她看着池茉跳动的背影自言自语，“唉，我昨天特意嘱咐过池茉候场会很冷，要她一定要穿厚外套来，可能还是没太在意吧。”说完用余光看一下黄葶。 池茉打了一杯热水捧在手心里，终于感觉到了温暖。好在下一个节目就是他们了，她一直动着不让自己身体彻底冷下来。 施小纯从包里掏出一个暖宝宝递过去，“小茉给，快贴上。” 池茉一愣，目光定在施小纯满是关切的微笑上。 “还愣着干什么，快贴上。”黄葶接过，不容言他撕开了包装。 暖宝宝贴在池茉毛衣外套里面后腰的位置，刚刚开始散出一丝热度就轮到她们上场了。 演出服是单薄柔美的青色纱裙，池茉上台之后刚刚站定，音乐已经响起。 池茉此时此刻亲身体验了一次真正的“演出车祸现场”。 僵硬的动作，很艰难的合着节拍。舞台地面很炫但很滑，足尖立起来的时候脚踝要更加用力才能站稳。 几乎是强撑着跳完了这段舞蹈，池茉终于相信黄葶说过的“演出水平会在排练水平基础上大打折扣”这句话。 第一遍彩排结束，池茉晕到没有找到下台出口。 她明明看着走在前面的施小纯是从这个方向走下去的，可是好奇怪，她走到这里，施小纯却已经不见了。 舞台下光线很暗，只有靠近地面有一排类似夜灯似的灯泡照明。池茉找不到其他出口，只好将错就错微微弓着身子试探地往前走。 好在往里走灯光渐渐明亮起来，绕出最暗的一条小路，拐过来就是宽敞空旷的候场厅了，池茉抬头看见墙面上贴着“vip候场备用”几个字。 她确定是自己走错了，但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边摸索边往前走，想试试前面能不能绕回去。 候场厅再往里是单独隔开的房间，每个房间门上都贴着对应明星的名字。 池茉知道这里大概就是明星们的独立化妆间。她大概是下台时绕错了出口，才走到了她们候场对面一侧的vip专用候场这里。 她应该可以从化妆间走廊绕过才能回去。只是池茉刚走到走廊，就被入口处的安保拦了下来。 安保人员指了指入口一侧的标识，一副严苛值守的态度：“对不起，这里只有出示vip证才可以通行。” 池茉冷得不行，用仅剩的一丝耐心跟安保解释，“我刚彩排的时候走错了出口，现在只能走这里才能这里绕回去，我只是经过这里，麻烦您通融一次吧。” 安保不为所动，“对不起，没有通行证一律不得进入vip专用通道。” “可是……” 远处传过来一行人说笑的声音。 池茉一时愣在原地。 中间的女生一抹浓艳又闪亮的妆容，和一旁的人正在说什么，眼神凌厉，笑声娇柔，被几个保镖围在中间正从通道远处走过来，走过来时似目光不屑一瞥，并未看到保安身后的池茉。 女生款款上台，音乐响起，池茉听见台下有粉丝在喊女生的名字。 “尹黛青！尹黛青！” “青妹好美！我们爱你！” 声音不大，足够后台听得清楚。 仿佛血液凝结，耳道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她可以看到安保在厉声说话，但却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人像根浮木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过了几秒，她的意识逐渐回归，听见安保在催促：“这位小姐，请你立即离开这里！” 说话间，安保极其不耐烦地一推。 池茉大脑空白一片，根本没有意识过来，被推地向后一个趔趄。 身后有人伸手一把扶住了池茉的腰，她稳稳站定。 “干什么？” 身后一道熟悉冷厉的声音。池茉回头，意料不到这人竟然是周羡。 安保见状愣在原地。他不认识周羡，也没看见他身上挂着“vip通行证”，却无端被这一声音量不算大的质问问懵了。 周羡往前探身，目光定在池茉受过伤的右脚踝，沉声问她，“还好吗？” 池茉摇了摇头。 于恒上前拦住安保，问他为什么推人。 安保不敢理直气壮，气势弱下来，“这…这里没有vip证件不能进……她……她……” “看好了。”于恒说着出示了证件。 周羡冷冷地扫了一眼安保，一把揽过池茉的肩膀往前走，侧头跟于恒说，“去提醒一下费彧鸣，他们请的是什么不入流的安保公司。” “好的，周老师。我现在就去。” 周羡的vip休息室在走廊最里面，房间很干净，没有一丝用过的痕迹。 周羡带池茉进来，按着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他挨坐在她旁边，再次问：“你确定没有受伤？” 池茉迟钝了几秒，摇了摇头。 周羡将她脸色的惊魂未定全都归结在刚才与安保的争执上，低声问她，“彩排结束了？” 池茉“嗯”了一声才回过神，忙想起来周羡是整场演出的音乐指导，“对不起，我是不是耽误你的工作了？” 第27章 迷途的路痴小蝴蝶。 所谓音乐指导不过是个名义上的职位，跨年晚会的主办方之一费彧鸣是周羡的发小，他愿意出面纯粹是帮费彧鸣提升对外宣传的质量。 至于工作，谁敢劳烦周羡大神亲临现场坐镇指导。 今天他来这里，其实是存有私心的。 此刻瞧见池茉担心耽误他工作而过意不去的表情，他不想做多解释，只说：“还好。”说完顿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 “我……”池茉刚开口，对上周羡的目光顿觉五味杂陈，“我今天好倒霉。” 周羡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接二连三的各种倒霉经历，池茉此刻看着周羡的眼睛莫名忽略了其中固有的漠然。 只是很平淡关照的一眼，她却觉得心底泛热，一时有很多想说，却都堵在胸口。 候台几乎冻僵，第一次彩排惨烈，下台竟然迷路，被安保恶意驱赶。 以及，遇见了再也不想遇见的人。 池茉苦笑，只说，“彩排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结果不是很好。” “所以走错了路？” 池茉摇头，“走错路是因为…我天生方向感比较差。” 她迅速周旋了措辞，没有说自己是“路痴”，说完便撇过目光垂下头，没有看到周羡戏谑似的勾了勾唇角。 原来是只迷途的路痴小蝴蝶。 想到什么，池茉忽然猛地抬起头，“你看到我的彩排了？” 周羡看见池茉脸上颇有遗憾的表情，反问：“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看到？” “刚才那一遍跳得很不好。” 不是她的真实水平。 周羡见她情绪不高，解释说：“我一直在后台，没去看彩排。大型演唱会不比专业的芭蕾舞剧，要综合考虑所有节目的效果，舞台效果和音乐和你们平时的表演有些出入很正常。以你们的专业素养对付这种演出不是问题。明天还有一次彩排，尽量去熟悉场地。” 池茉应声点头。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已经不冷了。 周羡抬手看了看时间，“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你是说我们一起回去？” 周羡沉默地瞥她一眼，目光好像在说，“不然呢？” “那可不可以等等我…我要先回去和黄老师说一下再走。” 彩排结束下台之后耽搁了这么久，池茉担心黄葶还在找她。 “去吧。” 池茉起身，周羡目光触及到她单薄的青色纱裙。 “你等等。” 想起刚才保安对她上下反复打量，他淡淡蹙眉，将自己的黑色羊绒大衣脱下扔过去，“穿上。” 池茉下意识伸手接住，顿了顿，“可是，你会冷吧？” 周羡直接起身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外套直接披在她身上，目光是不容拒绝的强势，“我不喜欢啰嗦。” 池茉整个人包裹在一片温暖的冷杉香气中，她贪恋地深深呼吸，“那等会儿见。” *** 池茉穿过走廊一拐便回到了后台。 黄葶正踌躇着急，看见远处池茉跑回来了忙迎过去，“小茉，你跑去哪儿了？” “黄老师，我下台的时候走错路了……” 饶是舞台经验丰富的黄葶脸色也难掩几分错愕，“怎么舞台上还能迷路？” 池茉尴尬地抿唇，“……我下次注意，以后不会了。” 回到化妆间，施小纯已经换下演出服，看见池茉和黄葶进来立刻关切上前，“小茉你去哪儿了呀？我下台再转身想和你说话才发现你不见了，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你。” 池茉站在原地看着施小纯，淡淡笑了笑。 如果不是她下台之后走得太快，瞬间就不见人影，池茉怎么会迷路。 她不想牵扯，只说是自己走错了路，又从托特包里找出自己的衣服，经过施小纯去化妆间角落的更衣室。 施小纯注意到池茉身上这件很明显的男士外套，“小茉，这件大衣刚才我好像没见你穿？” 池茉视线略过施小纯，顺势和黄葶说：“黄老师，我刚才在后台遇见了一位朋友，彩排结束我想先回去，可以吗？” 黄葶不多问，“去吧，明天的彩排别迟到。” 施小纯故意伸手摸了一下大衣的材质，开玩笑似的试探：“小茉，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池茉退后了几步，故意挽着黄葶的手臂，单纯无辜地看着施小纯，“小纯姐，首席姐姐太八卦仙气是会掉的哦！” 施小纯表情明显僵了一下，转而以笑掩饰。 池茉收拾好之后按照地图表示走到体育中心的vip停车场，周羡的车就在门口。 她习惯性地打开后门，却看见周羡坐在驾驶座侧身看她，“把我当司机，你胆子不小。” 池茉尴尬地呵呵一笑，赶紧关了后车门，上了副驾。 临近新年，南城街面上挂着各种颜色的霓虹灯，幻影从中间驶过，车窗两侧一闪一闪的，很像在快进中的进度条。 车子平稳行驶，池茉侧身装作不在意地看一眼周羡。 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忽然有种不适应的感觉。虽然她自己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会不适应—— 明明他们的关系已经那么亲密。 池茉试图缓解气氛，“今天怎么是周老师亲自开车，于恒哥呢？” “于恒哥？”周羡重复这个称呼，重心落在“哥”字上。 “对啊，他比我年纪大，叫哥有什么不对吗？”池茉语气平常，“他是你的助理，又不是所有人的助理，我叫他于助理总感觉怪怪的。所以就改叫他于恒哥了。” 称呼是上次于恒开自己的车送池茉去青杉悦时池茉想拉近些距离才换的。池茉觉得称呼于恒被称呼“于恒哥”比被叫“于助理”的时候更平易近人一点点，以后便都这么叫了。 正说着，于恒打来了电话，周羡的手机连接车内蓝牙，他按了一下接通。 “周老师，我和费总沟通过，安保公司已经解决了，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承接任何大型演出项目。” “嗯。”周羡淡淡回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池茉惊讶地看了看周羡又回过神，克制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于恒哥刚说的…是今天的安保公司吗？” 周羡沉默地点头。 “……是因为我吗？” 第28章 我从来没觉得你是那样的人。 周羡没有回应。 池茉大概猜到答案是肯定的。 讲道理的话，保安态度恶劣且推搡肯定不对。但是她不是vip区的演员，硬要走vip通道也是不对的。她还以为周羡所谓的“提醒”只不过是给安保公司一个小惩戒，没想到会直接将他们置之死地。 她犹豫一下，吞吐道：“其实，闯进vip区我也有错。” “所以？” “这个惩罚是不是就等于把这家公司的财路堵死了？” 周羡盯着池茉看了看，“你想说什么？觉得我太小题大做？”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草率，公司倒了，那么多安保失业……” 幻影在前面猛地一拐，行驶进一条小路，周羡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池茉，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人狠厉，不讲人情？” “我没……”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决定要做的事，要处置的人，说到做到，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池茉一时无言。 她只不过听了于恒的话觉得有些突然，没想太多所以才去问周羡。 她没有想要求情的意思，也从来不是圣母心的人，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这是必然。 只是提及公司倒闭使她不自觉地联想起池远发当时的危难时刻，远发集团上千人失业的窘困。 所以才顺口说了那些话。 池茉默默垂下头，没有解释，他说过不喜欢啰嗦。 车内陷入一片冷寂。 过了片刻，池茉才开口，“我从来没觉得你是那样的人。” 是吗？ 周羡冷笑一声。 池茉睁大眼睛，“你笑什么？” 周羡笑意还在嘴边，眯了眯眼睛看她，“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池茉心脏一悬，霎时语塞。 “一个……一个……一个很好的人。” 她磕磕绊绊地并非特意发好人卡，但是此刻莫名涌出许多种情绪，连带着池茉小时候种种深埋的羡慕与崇拜，一时间很难用几个词来形容周羡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羡嘴角的笑意殆尽，心底五味杂陈。 这样笼统肤浅地讨好，只让他觉得无意义。 他视线看向前方，语气淡漠，“我不是。” 池茉微微张了张口，无声叹气。 幻影重新启动。 池茉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点开，施小纯发来消息：【小茉，明天的彩排时间是下午四点哈。】 她回复【收到】，又暗灭了手机，转头默默看向周羡。 她的过去现在清清楚楚地摆在他眼前，好像根本没有秘密。但是周羡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自己的事。 好像从认识他起，他就是沉默寡言的，此刻更甚。 路灯的光线映照到周羡线条利落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薄唇绷紧，眉目间有种化不开的冷意。 车开不多时，停在一家餐厅门前，门前的招牌是老式霓虹灯镶嵌的红绿色灯箱，很港风，店名叫“勿会”。 店面不大，是预约制餐厅，是以店里人不多，店员像是认识周羡的样子，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包间里。 只点了陈皮红豆沙，港式云吞和白灼青菜。 池茉晚上吃的很节制，今天更是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红豆沙便不再动筷。 没多久，两人吃完离开时，店里的人多起来。 周羡一言不发快步走在前面，池茉起身的时候意识到有目光不时朝他这边看过来，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与周羡似是路人的模样。 周羡坐到车里片刻，看见池茉不慌不忙走出餐厅后，又迅速跑进车里。 “慌什么？”周羡声音淡漠。 “餐厅人多，我担心你被人拍到。所以……” 周羡打断她，“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吃顿饭就让你被网暴。”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池茉。如果真有狗仔想拍到他们，仅凭这几分钟的间隔根本无法避免。 她这么做，倒是颇有些此地无银了。 “我……”池茉想解释，可是对上周羡漫不经心的眼神，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这么做完全是不想给他徒增困扰。 她从于恒那里得知，周羡最厌恶娱乐圈偷拍爆料这类下作的事，他图清净，是故才鲜少活跃在镜头前，只是可惜了他完全可以霸屏的顶流神颜。活脱脱变成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偏要靠才华的典型。 池茉默默转过头，抿紧嘴唇，放弃解释，只觉得这一天好累，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跨年晚会主办方统一安排了酒店，准五星级，好处是为了大多数演员们的方便，位置就在体育中心附近，费彧鸣特意给周羡留了总统套，被周羡谢邀婉拒。 幻影开至一处顶级酒店的地下车库。 进入电梯，池茉背靠轿厢，双手拎着深蓝色oblique印花托特包抵在膝盖前，包上挂了一只小星黛露。 她无意中抬眼打量周羡。 他右手超兜，面色很淡，肤色被明亮的光线映衬得更加苍白。意识到池茉的视线，他转头回看她，她别开了目光。 电梯到顶层，穿过铺地毯的走廊，走进一间宽敞的套房。 有别于青杉悦纯黑色的布置，这里是黑白灰的空间，比起酒店，更像是一间高级公寓。 池茉怏怏地把外套和包都放在沙发上，“可以让我先用浴室吗？” 他只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池茉走到卧室，拉开衣柜的瞬间愣了一下。 她本是想找一件睡袍，没想到里面挂的都是周羡的衣服。 四五套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套件，只有细节和款式稍有差异。 她已经没有力气思考这个人除了青杉悦之外为什么还要在酒店长住，拽了一件浴袍出来，进了浴室。 简单地淋浴洗完澡，池茉走出来发现客厅空着，再返回卧室也没有人。 她踟蹰着走到客厅连接露台的门前，轻轻一推。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锁了，深苔藓绿色窗帘遮住了整扇落地玻璃门。 初寒料峭，厚重质感的玻璃门将冷风和寒意隔绝在外，屋里是温暖明亮的世界。 池茉看见周羡的外套还搭在沙发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周老师，你在外面吗？” 第29章 下意识用力一搂。 没人回应。 池茉心底打鼓，在四周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窗帘的遥控器，是以她直接掀开帘子，露台没有开灯，门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觉得不对劲，又敲了敲玻璃门，依然无人应答。 心里倏地蹦出一个悲观的念头，继而转化成行动——不管怎么样，她要先把门打开。 门外有“簌簌”的细微声响。 池茉霎时脚下一顿。 “我在外面。” 隔着玻璃门听不大清，但池茉听出是周羡的音色，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力气，她又敲了敲玻璃门，“周老师，是你吗？” “是。” 池茉这才倏然松了口气。 池茉隔着玻璃朝外四处打量，却只看见黑茫茫一片，“外面太冷了，你先进来。” 门外，周羡过了片刻才又出声，“你去睡，不用管我。” 他的声音比平时短促许多，池茉不放心又问，“你真的没事吗？” 周羡极其不耐烦：“我没事。别再烦我。” 池茉哑然顿在原地。 她孤立在门口，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片刻，池茉缓缓说，“好。” 寒风呼啸，在这寂静的夜里，空旷的露台上，格外清晰。 周羡心里隐隐不忍。 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是一种毫无先兆的，不受控的压抑感突袭。 无助到无能的颓废感。 额头细密的汗珠被冷风吹干，呼吸平静后，他戴上眼镜，视线重新变清晰，聚焦在自己的右手上。 完美的钢琴家的手，毫无瑕疵。 他长叹一声，如释重负般默默站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和外套都在客厅，当时跌跌撞撞跑到露台完全出自下意识。 周羡将反锁的门打开，离开露台。 卧室留了一盏台灯，池茉躺在一侧，身体蜷缩着，几乎快到床边的位置，另一边留了很大空间。 周羡坐到床边，无声凝视。 小姑娘已经睡熟，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很浅，不时浅蹙一下眉头。 醒时，她一双又纯又媚的眼睛最为勾人。 熟睡时，一张脸像孩子般无邪。 周羡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她一定会有更好的未来，只有他肯放手。 小姑娘翻了个身背对着周羡，呼吸仍然浅而规律。 周羡了无困意，倚着床头半躺在她身边，伸手轻轻一捞，将池茉半困在他怀里。 他倾身，腾出一只手捋着她的发丝，脸慢慢靠近她的额头，轻合上眼，深深一嗅。 周羡做了个梦。 8岁时和父亲一起参加儿童节的演出，他完完整整弹奏完一曲后，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羡慕又崇拜地看着他。下台时，小姑娘不顾老师阻拦直接跑到他跟前两只手心向前一捧，递给他一颗粉色桃心巧克力，奶声奶气的说，“周羡哥哥，你钢琴弹得这么好，可以教教我吗？” 周羡像是被她奶糖般的笑容感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等你变得和我一样高再说。” 小姑娘一把把巧克力装进他的西装口袋，信心满满：“我会的！你一定要等等我呀！” 说完，小姑娘突然转身一溜烟似朝对面跑过去。 周羡抬头，才看见对面的远处，站着周瑟。 周羡猛然惊醒，下意识用力一搂。 看见池茉依然在她怀里只是换了个姿势，他才舒了口气。 手心隔着真丝睡裙感触到了池茉的体温，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温度烫得吓人。 他打开床头灯坐起来，看见池茉眉头紧锁着，睡得很不好。 他低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池茉，醒一醒。” 片刻，池茉睁开了双眼，视线慢慢聚焦，落在周羡的脸上。 “你发烧了，我们去医院。”他一贯清冷的声音灌入她的耳道，不知是不是意识还未完全回归的原因，竟觉得很暖。 她缓缓坐起来，才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痛，卧室隔着厚重的窗帘，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咳了几声，“现在是几点了？” 周羡将床头柜上的手机递过来，指尖触碰到屏幕，墙纸是一张水冰月的wink照。 “十点半。”他说。 池茉昨晚躺在床上时已经将近两点，翻来覆去了好久，昏昏沉沉的睡着，没想到再醒已经中午。 头痛到大脑完全是一片混沌状态，她两只手抵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抬眸问周羡，“先去医院还能来得及参加彩排吗？” 她没什么方向感，不清楚这里的具体方位，只记得昨天吃过晚饭后开了近一个小时车程才来到这家顶级酒店。 “来不及。”周羡沉声说，“以你今天的状态，也不可能完成彩排。” “我可以。”池茉语气肯定。 周羡几分不容置喙，“先去医院。” 池茉从小练舞，最擅长的就是忍痛。数不清次数的各种小伤占据了她十几年的跳舞生涯，比起痛，她更不想错过。 有过带上上场的经验，发着烧登台也早就不是第一次。 “等彩排结束我会去医院。” “状态这么差，上台有什么意义？” “可能周老师不能理解。”池茉起身，“像我们这样的‘小演员’，难得有机会拼了命都要抓住是什么感觉。” 她自嘲的淡淡笑笑，脸色惨白，眉眼间却在尽力真诚地讨好，“可不可以，这件事让我自己选择？” 很讨巧卖乖，却楚楚可怜地让周羡难得生出一丝怜惜。 周羡觉得他这一生都没有这么好说话过。 他在音乐圈内无论合作还是独立工作一贯都是横眉冷目，是发号施令完全占主导的一方。 能够如此，也是因为他具备别人不能及的能力，长此以往便延伸至各个层面，周羡只遵循自己的方式，无论对方是谁。 此刻车行至路边，等一个红灯。 池茉半躺在副驾，整个人恹恹的毫无生气，周羡看得出她在强撑，只是懒得戳穿。 池茉大概认出车是开向南城体育中心的，她侧目，声音微哑，“周老师，大概还要开多久？我们应该可以在一点之前赶到彩排地点，对吧？” 周羡瞥她一眼，视线重新看向前方，低声问她，“是谁告诉你彩排时间的？” 第30章 不会很痛，稍微忍一下。 池茉怔然微微张口，被周羡打断：“《天青》第十一个出场，彩排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池茉心底一慌，“不会吧……” “时间安排应该会发到你们的演出群，你没看？” “我看过。但是施小纯发消息告诉我…我们的彩排时间调到一点了。” 她忙点开手机，确定施小纯除了说彩排时间后调以外没有再发来任何信息。 收到消息时她和周羡正在车里，气氛难熬，当时完全没多想施小纯怎么会这么突然说改时间，更没想到向黄葶求证。 池茉再返回微信聊天，点进【跨年晚会舞蹈节目组】微信群，没有看到任何调整彩排时间的通知。 她咬紧下唇，一脸严肃，点开手机里的app导航，输入终点后，显示行驶时间四十分钟。 而现在距离十二点只剩不到半小时，再算上她换演出服和热身的时间，迟到是必然了。 池茉上身靠向椅背，垂下头，缓缓叹叹息。 正思忖着该怎么和黄葶说，手机突然嗡的震动起来，恰巧是黄葶打来的。 黄葶：“小茉，你是不是还在路上？” 池茉：“黄老师……我……” 黄葶：“刚才舞台总监通知说设备还在调试，今天的彩排要整体推迟两小时。你如果还在路上就先别着急。” 池茉惊讶地睁大眼睛：“确定要推迟两个小时吗？” 黄葶：“舞蹈组组长说至少两小时，不确定还会不会还要往后延。我和小纯都在现场盯着。有变化我随时打给你。” 池茉：“好的，我也会尽快赶过去的。” 挂断电话，池茉长舒了口气，一时觉得自己太幸运，不知道该感谢谁。 仔细算了一下时间，终于绰绰有余了。 她难以抑制激动，转身，“刚才老师通知说彩排整体推迟了，这下肯定不会迟到了。” 周羡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视线仍看向前方，余光瞥见池茉惨白的脸上浮出笑意。 车由宽阔的马路转弯，开至一条通幽小径。 小径两侧清一色的深棕色中式复古雕花的木围栏，里面是同色系的欧中式别墅群，整齐高端，很吸引眼球。 池茉记得来时肯定没有经过这里。 还未等她问，车拐进其中的一栋别墅，安保看似认识车主，直接给开了大门。 池茉一脸问号，“这…这是哪儿？” 幻影熄火，停在别墅左侧的车位。 “下车。先看医生。”周羡说着探身前倾，解开池茉身侧的安全带，顺势向上一抬，两人视线相交，呼吸近在咫尺，“放心，不会让你迟到。” 走进别墅，周羡直接带池茉上楼。 走至楼梯中央，胡仲毓恰好从二楼的房间走出来，看见羡身后跟着个女孩，不由扬起眉毛。 “胡老师。”周羡点了点头。 “于恒电话里跟我说你要带个女孩儿到我这儿来，我还以为你们那个圈子酒文化戾气太重，大白天他就喝多了。”胡仲毓摘下老花眼镜扬头看了看池茉，“没想到是真的。” 池茉被周羡带到胡仲毓跟前，完全是一脸懵的状态，只好颔首，娓娓说了声“您好。” “你好。”胡仲毓一身白色盘口中山装，亚麻质的面料有些浮褶，花白头，笑起来很是和蔼。 “可能是昨天受了凉，她从今天早上开始发烧。”周羡低声和胡仲毓交代完病情，“时间比较急，不得已只好请您给看看。” 胡仲毓的家和举办跨年晚会的体育中心挨得很近，只有不到十分钟车程。 “你这是给我出难题。”胡仲毓笑着摇头，“我只是个心理医生，不对身体病症。” 三人来到二楼一个小开间，中式装修，靠门有一个竹藤躺椅，铺了一层深褐色皮绒毯，周羡侧身搂住池茉的肩向前一带，示意要她躺在躺椅上。 池茉被周羡揽着坐在躺椅上，怔然抬头看着他。 周羡脱下外套，“别人不知道，我当然明白这对您来说根本算不上难题。出身中医世家，祖上四代行医，您曾经也是享有盛誉的名中医，只不过半路出家才改做了心理医师。这些小病症您自然手到擒来。” “别给我戴高帽。”胡仲毓说着从屋内实木雕花架的顶层取下一个中式素面木盒，回坐在躺椅旁边的竹凳上，“容我看看再说。” 胡仲毓仔细把脉问诊，很快就确定池茉这是心火郁结导致的发热，要想快速退烧，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穴位放血。 池茉可以忍痛，但听到“血”字莫名发憷，原本躺在躺椅上，一下坐起来。 周羡抬手轻轻拍了拍池茉的肩，面色平淡朝胡仲毓点点头，“您尽管按照您的想法来医就是。” 池茉呼吸一滞，微微抬起头看着周羡，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惨白，声音哽住，“我有点怕……” “不怕。” 周羡沉吟，“不会很痛，稍微忍一下。” 池茉蹙眉，虽然还是难以平复心底的恐惧，还是点了点头，“你可以不走吗？” 周羡轻声一叹，看一眼胡仲毓。 胡仲毓重新戴上花镜，镜托抵在鼻尖看着周羡，仰脸笑说，“随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周羡在身边的缘故，放血的过程没有池茉想象中那么恐怖。 约莫不过半小时的时间，周羡坐在她身侧的位置，她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他。 他今天没有带眼镜，池茉每次看他，总觉得他的目光亲近柔和了许多，又很不敢确定，生怕是她的错觉。 放血后，池茉很神奇的退烧了。 她听胡仲毓谈了几个穴位的主要作用，只记住了中指指尖上的穴位叫做“中冲穴”，是治疗发散内热很有效的穴位之一，如果没有条件放血，点按也是有效的。 池茉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她轻拉一下周羡的右手，周羡下意识向后一躲，池茉手心一空吓了一跳，动作顿在半空。 池茉不明所以地收回手，“我是想说昨晚那么冷，你会不会也着凉了，要不要让胡医生……” “不用。”周羡打断她，“我没事。” 在一旁收拾的胡仲毓听出蹊跷，默默转过身，看着气氛过于暧昧的两个人，“昨晚？” 第31章 双标。 周羡敛着目光，没有回应胡仲毓。 池茉觉察到胡仲毓眼神中几分试探，愣了一下，解释说：“胡医生，我是说昨晚周老师也有可能着凉了，所以想请您……” 胡仲毓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周羡，“昨晚你怎么了？” “没什么。在露台上站了会儿而已。”周羡瞥一眼池茉，“还不至于让风吹几下就病倒。” 池茉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一时哑口，顿了顿愤愤解释：“我已经好了。” 周羡不否定，笑说：“看得出来。” 和来时毫无血色状态恹恹比起来，池茉感觉现在的自己又变回挥鞭转小魔女，32圈不在话下。 胡仲毓还是不放心，“周羡，你昨晚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池茉听出“不舒服”这三个字略微带了重音和停顿，她讶异地看了看周羡。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才会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冬夜的露台待那么久？ “胡老师，今天来看病的不是我。” 似是提醒，胡仲毓看出周羡似乎不愿在池茉面前提及这些，笑着摆摆手，“怪我看病的瘾犯了。” 池茉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周羡，“你也在胡医生这里看过病？你哪里不舒服吗？” 周羡不置可否，抬手看了看时间，冷言悦色问她，“不怕迟到了？” 池茉一怔。 “走吧。” 胡仲毓送两人到别墅客厅门口。 离开前，池茉浅鞠了一躬，“胡医生，谢谢您今天的妙手回春。以前都以为中医立竿见影只是传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这么神奇。” “没什么。”胡仲毓笑着，目光却看向周羡，“如果你对中医感兴趣，可以随时来找我。” “真的吗？我超想学的！”池茉一脸认真，“您不要笑我，刚才您帮我放血的过程里我脑补了好多小时候看的古装剧，武艺高强的人都是这么运功治伤的，我真的好想尊称您一声‘胡神医’。” 胡仲毓被逗得合不拢嘴。 周羡半开玩笑，“您有时间，倒不如您先把南医大客座教授的受邀应下来？当初楚教授三顾茅庐请您都没见您有半分主动。” 胡仲毓严声说：“老楚对自己儿子都那么不讲情面，请我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名声。我活到这个岁数，还做不到不畏浮云遮望眼吗？池姑娘不一样，人家是真心想学。” 周羡笑了一声，“您今天倒是双标。” 胡仲毓笑着轻声一叹。 周羡以为他不懂“双标”的意思，刚想解释，被胡仲毓打断：“只有我双标吗？” 周羡轻扬眉抿唇，没有回应，只说还有事先离开。 胡仲毓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舒了一口气。 说不定这是周羡的希望。 至少，他不再是一潭死水。 *** 最后一次大联排要求全体带妆，池茉赶到休息间的时候，施小纯早就换妆发完毕，披着长羽绒服在化妆间看手机打发时间。 池茉和黄葶施小纯打了声招呼，放下包取出演出服到角落更衣间换衣服，视而不见施小纯脸上明显不自然的表情。 换好演出服，池茉开始妆发。 黄葶过来帮她盘发，“小茉，说起来今天算是你运气好，恰好后台调试设备彩排时间顺延。以后千万要注意，迟到是演出的大忌。” “对不起。我知道了黄老师。”池茉说着从镜子里看着施小纯，“我得谢谢小纯姐的未卜先知。让我晚到，却没迟到。” “小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黄葶觉得不对劲。 池茉转过身正视施小纯，“小纯姐，我敬重你是首席，如果你用实力证明你比我强，用技巧碾压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你偏要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下流手段故意让我迟到。实在有损首席的title。” 施小纯起身，“池茉，你这可太冤枉我了。你问问黄老师，昨天是不是有工作人员通知咱们的彩排改在一点的。只不过今天一早才又说改回原来的时间，我以为你知道。” “你以为我知道？” “你自己没听到改时间的消息，这也怪我吗？”施小纯无奈又委屈的苦笑了一下。 “我当然听不到消息。”池茉对上施小纯的视线，“我刚才碰见主管舞蹈节目的指导老师，她说今天早上太忙所以只给你打了一通电话告知彩排时间提前，你亲口跟她说，会转告我和黄老师。” 施小纯面色一僵。 池茉继续说，“我在来的路上一直想不通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因为节目是一个整体，观众看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直到刚才我遇到那位指导老师，她说你第一天彩排的时候就问过她，如果彩排不通过是不是可以临时更换节目。” 池茉叹了口气，笑问：“我没猜错的话，小纯姐你的包里应该还带了你独舞的演出服做备用吧？” 黄葶几分讶异，“你真的带了《春归何处》的演出服？” 事已至此，施小纯倒比刚才坦然许多，“对，我是带了。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我的独舞要变成双人舞？凭什么我一个堂堂首席要和独舞演员一起上节目？池茉，你到底哪儿来的优越感，真觉得你跳得比我强吗？你不过就是仗着年轻身体条件好而已。” 黄葶喝止，“小纯，节目安排是团里做的决定，和池茉没关系。如果你对安排不满可以和我说，不应该故意和池茉过不去。你这么做太让我失望了。” 施小纯自嘲笑着说，“让您、宋团和陈奶奶都失望，真是抱歉了。我现在对自己也挺失望的。” 每一任首席都是金字塔尖的人，必须禁得住下面的挑战和仰望。施小纯自开始跳舞就一直出类拔萃，从来没当过第二名，直到池茉出现。 她意外旧伤复发，只能默默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人闪闪发光。 不得志的晦暗滋生，让人心变得叵测。 黄葶看着施小纯，意味深长，“有些话我早就想说。南芭是一个整体，如果芭蕾舞里只有首席，那么首席也就不叫首席了。” “黄老师，您不用说了。”施小态度决然，“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天青》这段芭蕾跳独舞也很好看，我主动退出这次演出。” 第32章 道歉。 黄葶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施小纯却不依不饶，“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我的独舞要变成双人舞？凭什么我一个堂堂首席要和独舞演员一起上节目？池茉，你到底哪儿来的优越感，真觉得你跳得比我强吗？你不过就是仗着年轻身体条件好而已。” 黄葶喝止，“小纯，节目安排是团里做的决定，和池茉没关系。如果你对安排不满可以和我说。你这么做太让我失望了。” 施小纯自嘲笑着说，“让您、宋团和陈奶奶都失望，真是抱歉了。” 每一任首席都是金字塔尖的人，必须禁得住下面的挑战和仰望。施小纯自开始跳舞就一直出类拔萃，从来没当过第二名，直到池茉出现。 她意外旧伤复发，只能默默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人闪闪发光。 不得志的晦暗滋生，让人心变得叵测。 黄葶看着施小纯，意味深长，“有些话我早就想说。南芭是一个整体，如果芭蕾舞里只有首席，那么首席也就不叫首席了。” “黄老师，您不用说了。”施小态度决然，“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的不对。《天青》这段芭蕾跳独舞也很好看，我主动退出这次演出。” 池茉明白那种在食物链顶端待久之后草木皆兵的感觉。 事情被揭发，退出是施小纯还能做的唯一体面的选择。 池茉找到监控视频和舞蹈组的舞台指导还多亏了周羡的提醒。他以丰富的演出经验告诉她，眼见为实，只有从发布第一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才是可以确定的消息。 这么大排场的演出，就算并非出自恶意也难免有存在疏漏的时候。更何况以池茉现在蓄势待发的状态，多的是她不自知的背地嫉妒。 “小纯姐，你真的打算以后都把整个舞台留给我一个人吗？” 施小纯沉默着偏过头，目光停留在化妆镜的一角，透过镜子看到黄葶失望的眼神。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拼了命都会跳好这个节目。因为我要用实力证明，首席演员施小纯比独舞演员池茉强太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那种。” 施小纯像是被戳到了某个痛点，蹙了蹙眉。 池茉停了一下，又说：“你非但拼都不拼，还要提前退出，是不是真的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到时候颜面尽失难以收场？” “池茉，我已经退出明天的演出，还想怎么样？你别太过分了。” “站在顶端的人才有享受风景的权力。”池茉转身，对着镜子打量镜中的自己。 她和施小纯同款青色薄纱裙，同款芭蕾舞者修长的身材比例，只不过她才十九岁，比起施小纯，容貌眼神都年轻许多。 她身上的朝气和活力，是施小纯没有的。 眼神清澈，有种从内而外的干净。 可这早已不是一双，没有被人欺负过的眼睛。 刚到马德里皇家舞团的时候，虽然池远发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但异国他乡还是会有许多不习惯，也不免会受到同学的排挤。上场前被偷走足尖鞋，演出服被调换，故意孤立她一个人，各种狗血剧情都曾经真实的发生在她初到马德里的那几个月。 她知道抱怨没有用，唯有让自己更强。 于是，每天勤奋刻苦，很快成为了团队里最顶尖的学生。 当她成为唯一一个独舞演员，以主演角色享受舞台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敢对她恶作剧，那些排挤她的人早已无处遁形自愧不如。 池茉看着镜中的浮木似的施小纯，淡淡的问：“小纯姐，就这么放弃，你甘心吗？” 施小纯眼眶一热，不得不收敛目光抬起下巴。 黄葶走到两人中间，手轻触施小纯的肩膀，“小纯，你跟我出来一下。” 休息室的门“吱”的一声关上，池茉轻轻长吐了一口气。 池茉完成妆发，施小纯一个人回来了。 听见开门声，池茉手上补口红的动作一顿。 施小纯在门口顿了顿，才走到池茉跟前，两人并排挨坐。 她双手合掌垂在腿上，思忖了片刻开口，“对不起，池茉。”说完便垂着头，“我向你道歉。” 池茉没有回应，空气静默了几秒。 她视线平视，透过化妆镜看到施小纯抿紧唇，眼圈是红的。 她将手里的口红盖紧又拧开，反复几次，内管是纯欲的浆果红色，像夏天熟透的梅子，明艳且充满生机。 门外的走廊一阵阵喧闹声，施小纯缓缓侧头，不再回避池茉的眼神，“从《吉赛尔》首演你代替我大放异彩，哦不，其实从你刚到团里有人起哄，你跳了一段《吉赛尔》独舞的时候开始，我就对你起了戒备之心。也许是太久没有遇到竞争对手，我习惯高高在上的感觉，看见你那么年轻就已经那么优秀，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我的旧伤一直反反复复……” 施小纯说到这里突然停顿，重重一声叹气，“其实我想说，未来我会光明正大的以实力证明自己。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有类似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 池茉拇指和食指轻轻用力向下一按，“咔哒”一声，金属材质的外壳上下相合。 施小纯声音弱下来，“可不可以，不要取消我明天双人舞的表演资格？我不会做任何小动作的，绝对。” 池茉在南芭的这段时间，不论是亲身体会还是在其他人的传言里，施小纯都是傲上天际的脾气秉性。 她不知道黄葶刚刚跟施小纯说了什么，能让她沉淀下来真诚的向她道歉。 是真的走心且下定决心了。 她明白黄葶的良苦用意——南芭要想进步，必须靠实力，靠良性竞争。 她原本也是想摆清事实，只为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况且她相信遇强则强，施小纯是个很好的对手。 “小纯姐。”池茉抬眸，“今天以前的事，为了南芭，我可以当做没发生。我相信这也是黄老师想看到的结果。至于未来，我接受良性竞争。” 施小纯眼底浮出一丝浅笑。 池茉眯了眯眼睛，“但是刚才是你自己决定退出明天的演出。你要我信任你，也包括你做的选择，不是吗？”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这个世界没有侥幸。 她要让施小纯亲眼看见，明天的演出她一个人可以完成得更好。 第33章 还没出名就学会端架子了。 施小纯和池茉交谈后，退出了跨年晚会。 黄葶尊重池茉的意见，和舞台舞蹈总监简单商洽后，最终确定《天青》改为池茉的独舞。 芭蕾舞中双人舞多以男女组合为主，因为做不到托举旋转等高难度有看点的动作，故而芭蕾舞中鲜少以女子双人的形式出现。 《天青》最初就是专门为南芭初代首席编创的女子独舞。而后南芭历经发展和沉淀不断出现同时期双首席，是以才将《天青》重做改编，变为双人舞。 为了还原初心，体会舞蹈的灵魂，最开始排练时，池茉和施小纯是从独舞入手的。她们各自将独舞的动作熟练之后，才开始练习双人舞。 而后经历宋婉瑜重编动作将重心放在施小纯身上，池茉仅作为辅佐；再后来陈青莲亲自指导改编，两人在舞蹈中得到平衡。最终，池茉重回原点，独自登台跳《天青》独舞版。 好在所有动作她都非常熟练，又可以趁彩排推迟的时间在休息室练习，心里很有底。 彩排最终推迟了三个小时。吸取第一次彩排的惨痛教训，池茉的独舞《天青》彩排很成功。 彩排结束已经将近九点。 池茉中午只吃了半个三明治，已经饿得发懵，下台之后没等卸掉妆发先披了外套，跑去后台大厅。 大厅正中后侧有一面大镜子，镜子右侧立着两个自动售卖机，一台是陈列着各种饮料和矿泉水，一台则全是泡面速食类的充饥食品。 池茉没做多想，直接按了货架中间位置的红烧排骨面和火腿肠。 排骨面和火腿肠依次滚落下来，落在取货通道。 池茉俯身拿出来，起身往前走，迎面是几个刚下班的伴舞演员。 “今天好倒霉啊，本来我约了男朋友晚上提前庆祝跨年吃大餐的，现在这个点儿，餐厅都关门了。” “我还想去护理呢，不行了太困了，现在只想回酒店倒头就睡。” “还不都怪那个周羡，要不是他，彩排也不至于被拖延了这么久。他也太不怕得罪人了吧，那么多演员大咖集体等他说ok……” “要不说呢，长得帅得人一般都很绝情，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所以找男朋友还得是人品好最重要。” …… 池茉一时懵了，踟蹰地站在原地。 如果彩排延迟真如刚才所说，那也太不“周羡”了。 池茉完全无法想象。 退一万步说，如果她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她也不敢把延迟和她迟到两件事相互联系。 或许是演出音响调试、现场乐队什么的真的出了问题？毕竟有那么多设备和乐手呢。 回到休息室，黄葶正收拾东西等她。 “黄老师。” “大晚上吃这么没有营养的东西，饿了？”黄葶把化妆台上各种瓶瓶罐罐放回化妆包，腾出地方让池茉放泡面。 “太饿了……”池茉瘪瘪嘴，“我就吃几口，黄老师您放心，不会胖的。”说着撕开泡面，把调料包和蔬菜包依次放进去。 黄葶从旁边拿过热水壶递给池茉，“你又不是刚学芭蕾的小孩子，我不拦你，放心吃吧。” 池茉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等面泡开的间隙，池茉坐到镜子前，拿出卸妆棉和卸妆油准备卸妆。 黄葶站到身后帮她拆头上的卡子，边说：“我把今天彩排录像发给宋团，她看过了，说没有问题。” “那太好了。宋团有没有问小纯姐……？” “小纯自己和宋团说腰伤犯了不能参加明天的演出，才改成你的独舞。” 池茉抿唇，默默点了一下头。 “小茉，你能和小纯把这件事说开，给她留有余地，我很欣慰。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小纯的问题，也怪我平时太过纵容她，长时间积累下来她的性子越来越傲，才会走错了路。” 池茉用化妆棉湿敷后先摘掉假睫毛，抬头与镜子里的黄葶对视，犹豫了一下，“您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让小纯姐退出这次跨年，毕竟她是首席……” “我不是这个意思。演出是她主动退出的，再者说以她现在的心态和状态，不适合参与直播晚会。” 池茉没说什么，将手里的两团黑色的卸妆棉团在一起，重新拿了两张新的出来。 “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宋团一直很器重小纯，她是南芭现阶段的独苗，有些事情牵扯到小纯，难免会有偏颇。我希望你不要把不开心一直埋在心里，作为你们的指导老师，请小茉相信我，我心中自有公平。有些事情由我出面说会更稳妥，更有效果。” 黄葶见池茉睁大眼睛，解释说：“陈青莲是从小带我的芭蕾老师，那天她来南芭重排《天青》，其实是我提前和她说过排练的情况。” 池茉一直以为黄葶会为施小纯说情，听了她的话，一时失语。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没有没有！”池茉肯定地摇摇头，“我当然相信。我只是没想到是您。” 黄葶宛然笑了笑，“小茉，你要抛下其他杂念，坚持跳下去。” *** 卸妆、换衣服、吃泡面，等池茉出来的时候，体育中心场馆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周羡的车还停在昨天的位置。 池茉三步两步跑着过去，打开后排车门，跳进车里。 感知到小姑娘身上热情的气息，周羡不用多想也猜到她的“复仇”成功了。 “周老师晚上好呀。”池茉卸了妆，素净的一张脸笑得明艳。 一股茉莉混杂着小豆蔻野姜花的香水味卷进来。 周羡看着秒针转过第十三圈，“还没出名就学会端架子了。”周羡瞥她一眼，“于恒等了你十三分钟。” 被点到名字的驾驶员立即坐得比直。 “啊真的吗？”池茉完全当真，很抱歉的语气，“不好意思啊于恒哥。刚才我和黄老师多聊了一会儿，耽误了你的时间。” 于恒连忙侧身，正经的仿佛洽谈合作：“没关系的池小姐，这些是我该做的，您不用跟我道歉。只不过，周老师和我一起来的，所以其实……是他在等您。” 第34章 凭实力碾压首席。 池茉看着“主仆”二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轻轻扬眉，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头靠在座椅背上，侧身看向周羡，“我守着周老师这样顶流级别的音乐家，迟到十几分钟只能说是近朱者赤咯。” 周羡冷笑一声，“也没见你学什么优点。” “谁说的？”池茉栖身靠近，挽着周羡的胳膊，“你一定没看今天的彩排是不是？南芭的节目做了调整，是我一个人的独舞。” “所以你搜集到证据，报仇了？” “这也不算结仇报仇吧，只不过我们把话都当面说清楚，她自己选择退出，我又不是圣人，不可能以德报怨。只是希望未来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池茉说着轻轻叹气。 她是真的不想把时间精力花在这上面。 周羡中午和池茉去南城体育中心的路上，看出她上车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地对着车窗发呆。 他没有哄人的耐心，便直接问她关于迟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茉不习惯诉苦，况且周羡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诉苦对象，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不可说，她怕说多了非但无法解决问题，到会惹来周羡的不耐烦。是以只说了这个阶段遇到的一些主要麻烦，其实全都源自施小纯。她本想还像在国外跳舞时那样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单纯跳好自己的舞用实力证明自己，但她初到南芭，施小纯却已经是首席，她想要取得成绩并不那么容易。时间越长，积怨只会越深。 周羡听完，这样熟络又明显的嫉妒对于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他是金字塔顶尖的音乐家，在娱乐圈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遇到的磕绊实在太多，这种被看穿的嫉妒如果长时间不说破，后续只会对池茉愈发不利。 谆谆善诱，款语温言不是他的风格，他淡淡地说，“口说无凭，必须找到证据，能一击致命是最好的。不然后患无穷。” 池茉一时怔然。 “你想用实力证明自己。但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及早避免却置之不理，时间久了是隐患。” 池茉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很喜欢她的一点就是，一点就通，这样便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此刻，他看着池茉全部解决后放松下来的笑脸，心也跟着莫名多了一丝愉悦感。 池茉想到在后台大厅听到的传言，微微收敛了笑，认真的看着周羡。 他觉察到，低头问，“怎么了？” 池茉抿唇迟疑了一下，刚想开口问，手机突然响了。 是尤悠的微信语音电话。 池茉犹豫要不要接。毕竟是在周羡车上，她知道他最不喜闹。 “接吧。”周羡低声说。 池茉重新坐直，点了接听键。 “小茉茉！有好事居然不第一时间和我们分享！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呀！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约会去了！？”尤悠大喇喇的声音穿过手机听筒，池茉只觉得脊背发僵。 尤悠：“哎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被我说中了真在约会对吗？” 池茉：“当然没有啊…我刚结束彩排还来不及告诉你们，明天的节目是我的独舞。” 尤悠：“小茉茉你可不可以不这么淡定啊。刚我和于彦听到宋团说这个消息都惊讶的巨大声！你可太厉害了，第二次顶替首席跳独舞哎！施小纯不会已经哭晕在厕所吧？” 池茉：“还好还好，你们不要这么浮夸，这样会让我更紧张的。” 尤悠：“你凭实力碾压首席，还有什么可紧张的！明天我们集体都去现场给你加油。南芭一朵花，上台美美哒！” 池茉笑出声。 尤悠：“我和于彦刚到燚囍，准备吃个宵夜火锅替你庆祝呢，你来不来？” 池茉一惊，无声叹息：“于彦，现在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你好歹是个芭蕾舞演员，最近没有演出就开始嚣张到吃宵夜了啊？” 于彦那边呵呵一笑，“还好还好，我只吃几口，大部分都是尤悠在吃。小茉你还好吧？施小纯没有因为被刷下来再欺负你吧？” 周羡闻声瞥了一眼池茉。 池茉气势不能输，“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好不好？我们把一切都说清楚了，黄老师也知道了。以后各凭本事，各自精彩。” 于彦：“那就好。有黄老师在，量她也不敢再造次。你快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如果可以的话，我和尤悠想去后台看你呢。” 池茉：“好啊。你们到了联系我，我带你们进来。” 尤悠：“对对对！去后台可以偶遇明星！明天我家晨星据说会唱跳三首歌！我要去后台偶遇他！” 池茉：“说好的姐妹情深这么快就塌房么……” …… 周羡漠然地瞧了一会儿池茉。 舒展明艳的一张笑颜，神采飞扬。 那笑容没有一点点掺假，真实且完全不用顾及对面说话人的感受。 和他相处时她也会笑，但截然不同。 池茉和尤悠于彦多聊了几句，一抬眸便对上周羡的目光，她即刻收敛，刚才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推脱太困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车内重回安静。 池茉颇有几分难为情的勾唇，“抱歉，电话吵到你了。” 周羡以审视的目光划过她脸，“南芭的朋友？” 池茉微不可查地呼吸一顿，点了点头，“在南芭交了两个很好的朋友。” 周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来电话前，你想问我什么？” 池茉呼吸一滞，已经过了刚才一上车头脑发热的状态，她笑着摇头，“没什么。” 他的答案已经从他惯有的冷淡中不言而喻。 *** 跨年晚会当天，池茉早早起床练功熟悉动作，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便提前到了体育中心。 她到时，黄葶和宋婉瑜正在休息室聊天。 看见池茉，宋婉瑜笑吟吟的，“小茉，你来的正好。我特意让南芭餐厅厨师做的，带过来你和黄老师正好一起趁热吃。” 休息间的小茶几上摆着两个“南城芭蕾舞团”瘦金体金字白底的手提纸袋，里面整齐码了一竖排黑色塑料餐盒。 “谢谢宋团。”池茉把包放在一边，挨着黄葶坐下。 “黄老师昨天给我看了彩排视频，我觉得没问题。”宋婉瑜看了看池茉，“既然黄老师力荐你，我当然相信她，晚上的演出好好发挥。” 第35章 闯入。 池茉刚进门看到宋婉瑜时，不免担心演出又生出什么事端。此刻她颇有些“受宠若惊”，忙说：“我会的，请宋团放心。” “好。”宋婉瑜起身，“见到你，送了爱心午餐，我今天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我先走一步，还要去找个人谈未来合作。” 下午还有一次集体走台，池茉妆发之后就在休息室一边练习一边等待。 比起彩排，池茉到觉得这一天比较有规律，没有手忙脚乱，也没有下台迷路，只等着晚上的正式演出。 黄葶让池茉在休息室小睡一会儿，保存体力。 池茉应下，半躺在休息室的小沙发上，却完全没有困意。 她点开手机微信置顶，给周羡发了条消息：【你还在演出会场吗？】 他们平时鲜少用微信聊天，消息多半也是池茉发出后就石沉大海，周羡偶尔回复也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是以，她发完消息便带上耳机，点进某易云音乐app里自己的喜爱歌单，选择随机播放后，便把手机倒扣拿在手里，闭上眼睛。 第一曲是马友友的《libertango》。 曲终，手机震了一下。 周羡：【在。在vip休息室。】 池茉心跳快了几拍：【等下晚会开始，你会看我的演出吗？】 周羡：【会。】 池茉看着短到不能再短的回复，嘴角不自知的向上扬。 池茉：【那我一定会更更更好好发挥的~【调皮】【调皮】】 周羡：【紧张吗？】 池茉：【第一次参加直播跨年晚会，有亿点点。】 周羡：【池小姐未免过于低估了自己的实力。那些假唱的人都不担心穿帮，你在紧张什么？】 池茉对着手机一时无语，她默默叹气：【虽然…安慰方式很特别，但难得见周老师打这么多个字，辛苦你的手手了。】 周羡没有再回复。 池茉看了看时间，离正式演出还有一个小时，提早一点比较有把握，她伸了个懒腰，准备热身。 非vip区的休息室都不大，隔音不是很好，走廊里经常进进出出。 池茉穿上保暖靴，将手机歌单调到基本功训练，放大了音量，开始热身。 不管门外再怎么热闹，她耳朵里暂时清净，伴着基础训练的背景乐做身体舒展。 倏地，门突然被推开。 池茉背对着门，沉浸在动作中，后背感触到冷风吹过才意识到门打开了，她以为是打完电话回来的黄葶，转身，压腿的动作一顿。 一个陌生人慌乱中闯了进来。 那男孩身形瘦高，穿夸张的铆钉牛仔服外套搭宽腿长裤，松松垮垮。鸭舌帽下，乌黑的长碎发垂在额前，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遮的很严实。 池茉猛然对上他发丝间隙的眼睛，漂亮的眉骨分明如刻，深色瞳孔纯净而明亮。 池茉吓了一跳，放下腿，摘掉耳机仔细端详，“你……” “嘘……”男孩食指抵在唇边目光诚挚急切，后背抵在门上，拜托池茉先不要说话。 走廊很快更热闹起来，一波明显是来找人的年轻人涌进来，透过休息室的门可以听得很清楚。 “你是不是看错了，刚才那人真的是他吗？他不去vip区来这儿干嘛？” “真的是他，我保证没看错。他那件牛仔外套我认得，d家的走秀款，是他昨天的机场look。” “那他人到底去哪儿了啊？” “刚才明明就在这儿，一转眼就不见了。” “再往前找找看吧。” …… 几分钟之后骚乱渐渐平息，男孩才深深舒了口气，小声解释：“我刚才走错路又遇上了一波跟踪的私生饭，一时情急不得已才闯进你的房间。抱歉打扰了。” 池茉见他着实是受了惊吓，便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她原本对娱乐圈并不是很关心，但这个人的照片长时间出现在尤悠的手机，水杯、平板电脑等等各种随处可见的地方。男生虽然遮得严实，但只从这双漫画般的明眸也能清楚分辨。 池茉试探问：“你是晨星吗？” 男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晨星出道即巅峰，是火遍亚洲的组合mixx的队长，主唱，队里的灵魂人物。 池茉经常被尤悠拉着一起看有关晨星的各种视频综艺，他出色的唱跳solo和极具特点的挑染雾霾蓝色短发，总是能轻易点燃粉丝们的热情。尤悠整个人看得容光焕发眼冒桃心，非拦着不让池茉在跳舞之外的环节调倍速，美其名曰她家崽崽的神仙颜值必须一帧一帧用心欣赏。 池茉从舞蹈演员的视角看，确实觉得晨星的舞蹈很吸睛，但说到底还是源自于舞台设计感和晨星本身目空一切的气质所营造的炫技。 然而突然见到私下的晨星，池茉觉得他和舞台那个酷盖boy好像并不太一样。 此刻他正试探地将门拉开一个缝，想确定门外是否安全，又不敢向外看，有种天然呆萌的既视感。 池茉走到门口，轻声问他，“要不然还是我出去帮你看看他们走了没？” 晨星感激地点点头，“麻烦你了。” 池茉在走廊反复张望，确定没人了才回来，一进门看见晨星仍后背抵着墙站在角落，笑说：“你不用再躲啦，他们已经走了。” 晨星终于松了口气，“谢谢。” “不客气。” 晨星走到门口，踟蹰了好几秒才开门。 刚开了一个缝隙又关上，站定转身，几分难为情，“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打给我经纪人，我进场的时候和他们走散了，我担心一个人回去再遇到那些私生饭。” “可以啊。”池茉将手机解锁后递给他。 晨星报了位置，经纪人让他先待在原地不要动，等着保镖接他过来。 池茉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套在演出服外，往一旁站了站，“你坐这儿等一下吧。” 晨星腼腆地点一下头，坐下，摘掉口罩。 池茉则坐到妆台前的椅子上。 晨星见池茉脚上穿着保暖鞋，便好奇问，“你是舞蹈演员吗？” “嗯。我是南城芭蕾舞团的舞蹈演员，我叫池茉。” 晨星意外地张了张嘴，“今晚的晚会不是叫跨年演唱会吗？主办方还请了芭蕾舞演员？” 第36章 又迷路了? 池茉抿唇，用一种“你虽然呆萌可爱但有点无知”的眼神看着晨星，“今晚跨年晚会是有个芭蕾独舞的节目。” 晨星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瞧不起芭蕾舞演员。相反我是觉得这种大杂烩式的跨年晚会舞台配不上芭蕾的高端艺术。” 池茉愣了一下。 还是第一个人这么说。 芭蕾的确是贵族艺术，欣赏芭蕾舞的一直只是少数人群。 她也曾想过，将这段舞蹈放进一台以明星演唱会为主的晚会中，会不会有些曲高和寡。 但宋婉瑜一直想要发展南芭，最重要的就是让更多人看到芭蕾的美。舞台是什么并不重要，舞台有多大才是重点。 “你说得对。”池茉笑着点头，“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晨星意味阑珊的扬了下眉，“彼此彼此。” 池茉突然想起尤悠，忙说：“我有一个好朋友特别崇拜你。我可以帮她要一份你的签名？” “当然没问题。”晨星即刻大方地伸出手掌要笔纸，“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签一个特签怎么样？” “那就太感谢了。”池茉说着翻遍了包里，她只装了和今天演出相关的东西，没有笔纸。 忽然有人敲门。 “少爷，可算是找到您了。”来的是晨星的经纪人刘田，他们是一起从一层后台大厅进来的，刘田和身边化妆师说几句话的功夫转头就发现晨星不见了，“您这是又迷路了？” 又？ 池茉莫名想笑。 晨星起身，几分不好意思地蹙了蹙眉。又转头看了看池茉，“我得先回去了，签名算我欠你的。我经纪人手机里有你的电话，晚一点我打给你。” 池茉点点头，“好，再见啦。” 刘田审视地打量池茉，又催促晨星，“少爷，再不走来不及妆发了。” 晨星戴上口罩和帽子走出去，门外站的两个保镖即刻跟上。 池茉走到门口，没有跟出去。 窄而长的走廊，昏暗的灯光映在灰底色的地毯上，给原本不透亮的地面浊了一层乌色。 晨星低着头默默走中间，不时回头张望一下，那个小休息室的门已经重新关上。 黄葶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几个保镖模样的壮汉从池茉的休息间走出去。 她吓了一跳，忙跑回去，开门一眼看见池茉正心无旁骛地热身才松口气，“刚才是我看错了吗？几个安保是从这里出去的？” “您没有看错。刚才有个明星走错路跑到我这儿了，他经纪人和保镖带一起把他带回去了。” 黄葶笑说，“多大个人了，迷路还得让人给领回去。” …… 池茉一下顿住，朝黄葶无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黄葶笑出声，“我说的是他，不是你。” “黄老师，您大概无法理解，流弹最容易伤人命门。” “看你不紧张我就放心了。”黄葶看了看表，“抓紧时间，快安排咱们后场了。” *** 芭蕾舞《天青》被安排在一个rap歌手之后，刚刚被说唱点燃的舞台，突然遇到一个安静而柔美的舞蹈节目，反差极大，却反响极佳。 池茉发挥稳定，没有受舞台因素和上一个节目氛围的影响，很完美的演绎了这段芭蕾舞。 虽然是仅仅四分钟的舞蹈，完成度却一流，几个难度动作也都把控得很稳。 贵宾座一隅，周羡一袭黑色西装，长腿随意交叠，面色无波，眼里凝着散不开的密雾，台上女孩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揉进视线。 生命的灵动美丽具有无限的穿透力，穿透深厚的土层沐浴春水，在世间肆意生长。 是一只恣意展翅的小蝴蝶。 于无声之中，周羡的默默攥紧右手，又缓缓松开，长叹一口气。 须臾，在周遭热烈的环境里，落下零星的掌声。 《天青》一曲跳完，周羡起身离开。 于恒跟在身后，低声提醒道，“周老师，尹黛青小姐刚才特意叮嘱说她的节目在十一点左右，您不留下来看完再走吗？” 周羡连不耐烦极都懒得掩饰，“我很闲？” “当然不是。我是想说如果后续您和她有合作的话，是不是先了解一下比较好。况且自从您回到南城之后，尹黛青小姐已经约了您几次。” “看来是我拒绝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周羡双手超兜快步从vip专用通道走出观众席，“她仗着尹家夺资源是她的事，我不是资源，不会跟她有任何合作。” 于恒默默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你说你妹妹也来了现场看演出？你去找她吧，你们兄妹一起跨年比较好。” vip的包间宽敞安静，尹黛青正坐在沙发上无聊的刷手机。包间有一台led电视，正在直播演出画面。 她对电视毫无兴趣。直到电视里的画面突然变暗，观众席也跟着安静下来，少女装扮的女孩一袭轻纱，独自在舞台中央唯美的跳完一整只现代芭蕾。 她心底一沉。 女孩好像比以前更美了。 可是，她明明已经家破人亡，哪里来的机会可以继续跳芭蕾？ “宝儿，咱们该准备一下去侯台了。”经纪人卢玉珊敲了门没人回应便直接进来。 卢玉珊是内娱最知名的经纪人之一，在业界号称没有她带不红的大咖。被她捧到红得发紫的艺人有好几个，尹黛青不是最火的，却是最快火起来的。 全都源自尹家家底殷实，不惜成本，肯为她砸钱。 尹黛青仿佛听不见，依然愣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卢玉珊走近，提高音量，“尹大小姐，再不去侯台就来不及啦。”她难得见她看电视认真的过了头，便顺着尹黛青的目光看过去，电视直播里芭蕾舞女孩身姿曼妙。 “我记得你也是从小学芭蕾的？芭蕾美是挺美的，可毕竟是小众艺术，能走到巅峰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怎么了青青，你想重操旧业继续跳芭蕾呀？” 尹黛青将遥控器紧紧攥在手里，忽然抬起手臂一按，电视屏幕灭了，“卢姐，你去帮我查一下这个跳舞的人。” 第37章 跨年。 池茉下台回到休息室才发现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周羡。 回拨过去，电话那端的人声音淡淡的，“我在昨天的位置，你收拾好了就出来。” 她怕周羡等得着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卸了演出的妆发后，只简单涂了玫瑰摩卡色的口红，扎了个低马尾便跑去赴约。 黄葶见她不似一贯稳重，慌慌张张的，明显带了些少女心事，也没有多问，只让她注意脚下安全，毕竟后台人多物杂，她担心她跑起来不管不顾伤了脚。 池茉下楼到vip停车位上，一眼看见周羡的车。 她走到副驾驶，轻轻敲了两下车窗，然后山了车。 “周老师。”她难掩兴奋，“刚才看了我的演出，评价一下？” 周羡启动幻影，侧身看了一眼池茉，没有回答。 她今天穿一件浅驼色戗驳领西装羊毛大衣，黑色包腿微喇长裤，棕色切尔西靴，腰间系一根细黑色腰带，有种很出挑的高级感。 池茉不急，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的评价。 然而她的手机却一刻也未消停过，每隔几秒就有一条新消息，都是来祝贺她今晚的演出成功的。 周羡不喜欢私人空间被打扰，伸手一抽，将她的手机倒扣在中间的储物格上。 池茉意识到周羡在不高兴，“对不起啦，都是发消息来恭喜我今天演出成功的朋友。” 周羡不置可否，视线看向前方继续开车。 “你还没有说呢，今天晚上我的舞蹈如何？” “你收到那么多好评的消息，已经把好听的话说尽了，我不喜欢凑热闹。” “那不一样啊。”池茉一脸严肃，“你的评价对我很重要。” 周羡目光一瞥，小姑娘正看着她。车内光线幽暗，在路灯光晕的切割下，像是黑夜中的宝珀，纯净而明亮。 他勾起唇角，自然地伸出右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揉了几下。 她已经在无声中渐渐蜕变，不再是那只温室里的听话小蝴蝶。 然而这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跳的很好，以后不要再跳了。” 池茉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在等他的解释。 然而周羡没有再说话。 “你是说真的吗？以后不要再跳了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一瞥，小姑娘战战兢兢，似乎被吓了一跳。 周羡此刻内心矛盾极了。 他的初衷近乎于将她“圈禁”，然而她却一直在努力适应各种环境，破土发芽，恣意向上生长。 他霎时神色一凛，从心底冒出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怜悯。 片刻，他才解释说：“你应该出现在合适的的地方。而不是那种乌烟瘴气的圈子。” 周羡明显看到池茉紧张的状态松弛下来。 她抿唇，“周老师，你以后不要吓唬我，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他知道这是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却不由得意味深长地无声轻叹。 他最可怕的样子，她还没有见过。 距离十二点跨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他们的车往繁华商业圈的对岸开去，一路畅通无阻。 “我们这是去哪儿？”池茉问。 周羡轻扬眉，“你不是说想看零点的烟花？” 池茉一扫先前的惶恐，忙跳着坐直，眼睛亮亮的，“你看了我的朋友圈吗？” 一向微信里似有若无的周羡，竟然去看了她最近的朋友圈。 最近一条，她发了一张在南芭楼顶拍的夕阳照片，配图说【南城的跨年烟花秀会不会比今天的晚霞更美？】 那几天的排练实在太辛苦，又加上施小纯的两面做派，搞得池茉身心俱疲，她才发了这条朋友圈。 周羡没有回应，只半命令的口气说，“乖乖坐好。” 南城烟花秀的地点设在最繁华的商业写字楼旁边的护城河周围。那里有南城地标性建筑，繁华盛景，早已人满为患，池茉兴奋之后归于冷静，还是拒绝，“可是去那里看烟花的人太多了，会不方便，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周羡这样的顶流人物，如果被发现和她一起看烟花，怕是要上一个星期的热搜吧。 “去另一个地方看。” “嗯？”池茉提起精神，周羡却不说位置，车往前开视野愈发开阔起来。 这里地势高，处于山水之间，一河之隔的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繁华商圈。 车继续往前开，周羡找到一个视野极佳的空地，又掉了个头，让车身正对着对面，停下车。 池茉点开手机看时间，11点57分，不早不晚。 “我们下车看，会更清楚一点吧。”说着便拉来车门，下了车。 周羡也跟着下来。 寒风凛凛吹过脸颊，池茉把脸往衣领里缩了缩，却依然兴奋，“这里好冷呀。” 周羡站在她的旁边，两只手超兜，不为所动，”冷就回车里。” “我不要，隔着车窗看烟花不过瘾。”她说着轻轻朝两只手心哈气，又转头看着周羡，“周老师，你冷不冷？我帮你暖一暖吧。” 说着，她两手探进周羡的大衣口袋里，准确地握住了周羡的手。 从指尖到手掌都是冰凉的。 右手尤其。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池茉以为自己已经够冷了，可是触碰到他的手才觉察到不对劲。 周羡这次没有拒绝，任凭她握着，面色平静，习以为常的语气，“一直如此，习惯了。” 池茉知道手对于钢琴家的意义，她有些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小而微凉的手深深握住周羡已经失温的一双手。 “我们还是回车里吧，车里暖喝一些。” 周羡摇摇头，“不差这几分钟。” 他看到池茉担心地样子，竟然有一丝欣慰。 池茉想到什么，手伸回自己的大衣口袋，掏出一颗红色心形包装的巧克力，“我一般觉得冷的时候吃一颗巧克力会好很多。”她说着将彩色包装打开，递到周羡唇边。 周羡伸手挡了一下，淡淡笑了笑，“我不喜欢吃，你吃吧。” 他该怎么说，他的寒冷并非来自身体层面。 是他根本无法抗衡的，凶猛的，无时无刻的恐慌。 第38章 烟花落幕。 池茉无奈，只好将包好的整颗巧克力自己吃掉。 恰是此时，河对面发出“噼啪”的巨大声响。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仰头，零点钟声敲响，南城烟花秀开始了。 “happynewyear”、“ilovenc”的字母烟花依次排开绽放，而后便是五彩缤纷的各式烟花，一环扣一环，精彩极了。 池茉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南城跨年，此时此刻的画面是她之前不敢想的。 只有她和周羡两个人，沉浸在浪漫的烟火里，简单而有仪式感的跨年。 周羡看着漫天绚烂明灭在明灭之间交替，看见他身边的女孩一脸纯然的愉悦，像小时候那样递给他她最爱吃的巧克力。 旧时光与现实重合。 可惜，一切都不同以往了。 只有她此刻的笑，依然如故。 池茉对着漫天烟花，双手在胸前合十，浅笑着勾起唇角。 有太多想实现的愿望，此时此刻唯愿，目成心许，至此终年。 烟花分秒间落幕。 上一刻还流光溢彩的天空，此时倏然沉寂，只有些许灰色烟雾漫漫随风沉下。 “结束了。”池茉莫名怅然。 在她说完最后一个音节还来不及叹气，周羡蓦地伸出手臂，将她一把搂紧怀里，沉吟问，“许了什么愿？” 池茉摇头笑说，“不告诉你。”她抿紧唇，“说出来就不灵了。” 周羡轻笑，“幼稚。” “心诚则灵，不许笑我。”池茉的目光澄澈，有一丝狡黠划过眼底。 周羡放在她后背的手又收紧几分，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缓缓下移。 直到视线平行。 他的神情如水般的平静，而深邃的目光之中，隐匿着一颗孤独而热情的心。 他低下头来，夹着清苦的寒气，阴影笼住她的全部视野。 触碰到她的唇，柔软润泽，夹杂着巧克力的甜香，他贪婪地深深吻住，热烈且强势。 片刻，他抬起手臂上移，覆在她的脑后，品尝那颗已经在她嘴里融化了的巧克力。 很清甜的味道，就像池茉。 四下阒寂，只有风掠过树林的簌簌风声。 许久，感触到池茉在她怀里渐渐柔软，周羡才退开寸许，拇指划过脸颊抵在她的脖颈。 池茉几乎快被周羡细密热切的吻夺去了呼吸。 此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地震颤，眼里渐渐朦胧起一层水雾。 他低头覆在她耳边，“巧克力很好吃。” 池茉瞬间呼吸一滞，脸颊泛红，额头抵在周羡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深吸着他身上冷杉香气。 “回去吧。” 池茉很轻地“嗯”了一声。 回程开至周羡长住的顶级酒店，只花了二十分钟不到。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下车后同时加快了脚步。 光亮宽敞的走廊尽头是电梯，这里跨年的节日气氛浓郁，走廊两侧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电梯门上贴了很大的一个happynewyear，就连酒店日常弥漫的浅栀子香的芬芳里都添了几分甜爆米花的香气。 电梯停在19层，池茉伸手按了上箭头的按钮。 电梯中途停在10层，片刻，才缓缓继续向下。 他们两个并肩挨得很近，池茉第一次有一种急切让时间快进的期待感。她的直觉告诉她，周羡也是如此。 池茉试探地微微伸出手指，触碰到周羡的掌心后，又往回一缩。 她害怕被拒绝。 然而这一次，周羡没有。 他伸出手，将池茉的手反手握紧。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地下3层，有人从电梯里走出来，池茉下意识地朝周羡身后躲了一下。 周羡将握着的手倏地攥紧，低头看她，眼神似笑非笑，仿佛在说，这么害怕被人看见？ 电梯抵达25层的过程太过漫长。 下了电梯，周羡一路牵着她的手走到房间门口。 推开门，并没有急着开灯。 周羡单手用力一拽，池茉向前一倾几乎撞在他身上。 关门。 黑暗里，周羡冰凉的手指捧着池茉的脸，热烈的吻紧跟着落下去，几乎要夺尽池茉的氧气。 池茉的呼吸很快变得凌乱，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开灯。 在绝对的黑暗中，一切感官触觉都变得更加敏感。 仿佛是一场此起彼伏的对抗游戏。 掠夺，反攻，再沦陷。 没有光，没有视觉，只能靠嗅觉，触觉和温度感知一切。 结束后，池茉直接趴倒在周羡怀里。 周羡腾出右手伸过去将台灯打开，手臂自然落在身体体侧。 淡黄色的光线并不晃眼，池茉却因为突然的光亮眯了眯眼睛，头向下埋在周羡怀里。 她的长发被汗水微微浸湿，几缕头发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抬手落在周羡的右手上，将他的掌心摊开，用手握了握。 刚才失温凉到吓人的右手已经恢复如常。 她两只手握着他的右手，向上抬起，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下去，薄而晶莹的唇瓣贴在他温暖的右手掌心，贴着他手掌的弧度，缓缓一点一点的，由掌心向上，一直到指尖。 他呼吸微乱，声音低哑，“干什么？” 说着伸出左手，手掌轻轻捋了捋她几缕黏在额头上的头发。 池茉微微仰起头，一双清澈又引人犯罪的小鹿眼从下向上看，对上周羡的目光，摇了摇头，“突然好想。” “想什么？”他明知故问。 池茉莹白的脸颊还泛着淡粉色，她忽然有种被看穿的羞赧，霎时咬紧下唇，用他的手掌捂住脸。 他了然于心，右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顷刻向下，置于波澜处微做停顿后，慢条斯理地缓缓向下。 *** 一夜过后，池茉朦朦胧胧被闹铃吵醒。 她每天都是六点钟准时起床，昨天一晚都没有再看手机，闹铃也就忘了关。她半睡半醒中捞起手机关掉闹钟，努力地睁开眼睛，刚向上仰起不到三公分，又重新倒了回去。 她的腰间被一条游离的手臂禁锢住，不得动弹。此刻她也很不想动，浑身酸痛得不行，尤其小腹更是胀胀的。 周羡的手臂往回收紧了寸许，低声沉吟，“乖，再睡一会。” 池茉原本是困的，突然听到周羡低沉欲到爆炸的声音而浮想到昨晚的一切，霎时清醒了。 她知道周羡的睡眠很浅，便尽量不动，伸手轻轻捞起手机。 视线渐渐清晰，池茉看见手机屏幕上多到快爆炸的微信未读消息时，心里莫名一慌。 第39章 到底是谁艳福不浅? 看见微信里【清纯动人美少女在线聊天群】有200多条未读消息的时候，池茉慌了一下。 尤悠：【@池茉小茉茉你上微博热搜了你知道吗！！！我好激动！！！】 于彦：【我天！我第一次在热搜上看见我认识的人的名字，心情好复杂呀！】 尤悠：【还别说这画面太美了，整个一天仙既视感，这位拍视频的姐妹审美可以哎。】 …… 尤悠：【@池茉我家晨星崽崽竟然给你点赞了昂！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这条微博现在瞬间变成爆款了啊啊啊！】 于彦：【@尤悠该不会是你家崽崽手滑点错了吧？】 尤悠：【不会，经过我缜密的分析，他先是点赞然后还在评论下面发言了，应该是真情实感。】 于彦：【@尤悠那…这就是传说中的梦幻联动了吧！】 尤悠：【他们梦幻联动了那我呢！？我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尤悠：【@池茉人呢？你欠我10086个解释【哭唧唧】@于彦快发个红包把小茉茉炸出来呀！】 …… 尤悠：【都一晚上主角还不现身！该说不说@池茉小茉茉我怀疑你昨晚一直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旺柴】】 于彦：【你在说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呢。【坏笑】】 池茉暂且略过了插科打诨的戏份，捡了几个重点消息，通读下来大概知道了其中意思。 可是她还是不太敢相信，又点去微博亲自验证。 果然，微博页面置顶的那条“沸”的热搜一直持续到现在，分别有#晨星点赞#，#晨星评论#，#南芭池茉独舞#。 晨星点赞的截图就在热搜微博的下面，同时还有他的评论截图：有幸现场亲眼所见芭蕾之美。 晨星评论的回复里，粉丝倒是出奇的统一口径： 【我25，现在去学芭蕾还来得及吗，在线等一个回复。】 【给大家科普一个知识点，我家崽崽小时候也是学芭蕾出身的哟。】 【上一次点赞还是国际街舞站的比赛视频，所以这是有在做跨界的打算吗？】 虽然评论的焦点都是晨星，但好歹晨星的粉丝没有踩她这个小素人，池茉也算是暂时放了心。 她返回【清纯动人美少女在线聊天群】群，发了条消息：【我刚才去虽然确认了一下微博但还是觉得不真实。就是说我昨天的舞蹈是火出圈了吗？】 于彦：【bingo！采访一下池茉女士，您作为最新的热搜女王，感想如何呢？不过话说回来，热搜都发酵了一晚上你现在才去确认是几个意思？难道真的有幸被尤小悠言中了？】 池茉返回微信列表，红色未读消息密密麻麻，她大概扫了一圈，多半都是恭喜她昨晚演出成功出圈的。 这边【清纯动人美少女在线聊天群】里，尤悠新发来三段语音。 池茉本来打算长按一下屏幕语音转换成文字，没想到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轻轻晃了一下，她的手也跟着一抖，语音消息就直接从手机扬声器播出来。 池茉慌的一笔，连忙去按暂停，可惜手速赶不上语速，尤悠戏谑的声音回荡在四下寂静的房间里。 尤悠：【小茉你才起床吗？】 尤悠：【你这是开了一晚上超速车吧？】 尤悠：【好好奇是哪位床上功夫了得的人间俊杰，艳福不浅哦！】 池茉明显感觉得到腰间的手臂动了动。 身后均匀的呼吸一滞，池茉听见一声长叹。 池茉声音如蚊，“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直接用手掌握住池茉的腹部，轻轻向里一带，池茉一下就转身撞进周羡怀里。 对上周羡轻轻蹙眉的一张脸。 池茉慌乱中赶紧解释：“你放心，我们之间的事我是不会说的……”她害怕周羡以为她和朋友们提过他，赶紧解释。 周羡似是不在意，眯了眯眼睛，故意绷着脸反问：“你我之间，到底是谁艳福不浅？” 池茉一怔，两手轻轻推开周羡想顺势坐起来，却被他一把拽住手腕，栖身身下。 *** 南芭从12月31号起放假三天，池茉因为演出占用一天，还剩下两天的假期。 新年第一天，她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所以尤悠和于彦才都觉得事出蹊跷必有诱惑。 和周羡在酒店吃完brunch，池茉下午就回了南芭。 放假的日子里南芭的走廊安安静静，像池茉这样坚持每天练功的人并不多。 她到时，尤悠和于彦已经在练习室等她。 “呀，小茉茉终于来了。”尤悠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看见池茉，故意夸张地抬了抬眉毛。 “小茉。”于彦正在压腿，见池茉进来忙追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盯着她的脖子。 “又不是没见过，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池茉被“热情”吓退。 “尤小悠说这里说不定能搜到证据。”尤悠说着指了指池茉的侧脖颈，“种草莓的证据。” “……” 池茉还没来得及换练功服，她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粗针白色毛衣，毛茸茸的很好rua，倒是恰到好处地帮了她一把。 “哎哟，哪有你这么主动的。”尤悠看不下去，上去往回拉了拉于彦，“不好意思啊小茉茉，她还小，原谅这个没脑子也没谈过恋爱的傻孩子吧。” “什么！我比小茉还大呢！”于彦不服气。 三个人没打闹一会儿，池茉就会更衣室换衣服准备练功。 她今天带了一件浅黄色练功服，换好后特意对着镜子照了照脖子和锁骨。 还好。周羡很有分寸的没有在她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上留下什么痕迹。 练完基本功，池茉又选了一段《天鹅湖》第一幕跳，接下来南芭要开启新一轮《天鹅湖》的巡演，她想提前做做准备。 于彦做完基础训练就在一旁休息了，尤悠这个纯编外人员则帮她做基础的放松理疗。 等池茉跳完，两个吃瓜群众终于等来一手瓜源。 池茉主动说了最后一天彩排偶遇晨星，以及和晨星要签名未果的事情。 因为没有工作证不得进入后台，昨天她们两个都只是在观众席看完了整场演出。 尤悠听完再也不能淡定，后悔得拍着自己的大腿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坐得笔直一脸期待，“所以我家崽崽后来再给你打电话了没啊？” 第40章 糖炒栗子。 “没有。”池茉遗憾地看着尤悠，“他的经纪人和他本人都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了。” 尤悠整个人没了精神，瘪着嘴垂下头。 于彦哄着尤悠，“小茉不是有他经纪人的电话么，你直接打一个不就联系上了嘛！” 尤悠摇摇头，“那怎么行。我要是这么做和那些追着他到后台的私生饭有什么区别？再说这样对小茉也不好。” “嗯…你说得对。” 池茉笑说，“悠姐就是悠姐，追星都是理智当先。” 但尤悠既没有签名也没在后台偶遇到晨星还是伤心极了，她泪眼汪汪地看了看池茉，“不过好在他给你点赞了，说明她记住你了，换个角度想想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不远了。不过如果以后他还会给你来电，你一定……” 池茉伸出食指挡在尤悠唇边抢先说：“我一定要到签名，再推销一下我悠姐有多优秀！” *** 周羡今天自己开车了来胡仲毓的诊室，出来时已经临近傍晚。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见胡仲毓面色稍缓，言语中出现“希望”的意思。 车由诊室开往南芭，正值晚高峰，车流缓慢行驶在城市的主干道上，车灯光宛如游龙一般。 快到市中心，周羡给池茉主动拨了电话过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那端就被接起来。 “周老师晚上好呀。” 听见池茉的声音，周羡觉得心也跟着倏然轻快了寸许，“电话接这么快，看来又在不务正业。” “哪有，一整个下午我都在练功好不好，现在刚好在回复评论，看到你的来电就接啦。” “微博上的评论有必要回复？” “看见真心喜欢我舞蹈的人还是要表达一些感谢的。况且我们宋团要我尽量积极营业。” 池茉早上告诉周羡自己上热搜的时候，他面色毫无波澜，是那种连句恭喜都懒的开口讲的平淡。 池茉想，这或许就是随便什么消息都能上热搜爆款的大佬对流量的无视。 “积极营业。”他顿了顿，重复了这四个字。 “我知道没有可比性，所以还是不在羡神面前沾沾自喜了。”池茉咬着面前奶昔杯里的吸管，“请问羡神什么时候到？我已经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出来吧。” 车开到南芭前面的咖啡馆附近停下，没多久，周羡就看见一个浅蓝色的身影蹦跳着小跑过来。 池茉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面包服，白色宽腿牛仔裤，手里抱着一个纸袋，她打开车门坐到附副驾，一股甜香的热气滚滚而来。 她捏着手里的袋子晃了晃，“门口那家糖炒栗子最近好像成了网红店，我排了好久的队，周老师要不要吃？” 周羡启动车子，瞥她一眼，“不了。” 他不喜甜，且不喜欢车上这种密闭空间存有任何不该有的气味。 池茉扯开袋子，拿了一颗边吹边剥去外壳，那股甜香的味道更加扑鼻。 难得包了一颗完整的圆形，她珍贵地伸出手臂递到周羡嘴边，“真的很好吃，你就尝一个吧，保证不亏。” 她说着把手又往前凑了一下。 周羡不说话，依然不为所动。 就这么等了几秒，池茉手酸了，看周羡还是纹丝不动一脸不情愿，便默默收回了胳膊。 车在路口停下等红灯。 池茉忽然灵机一动。 她戳了一下周羡的小臂，他侧头，看见她无辜地狡黠一笑，“这样应该会更好吃。”说着将栗子送进自己嘴里，抵在舌尖，上身微微向周羡身侧一探。 还未等她靠近，周羡微微勾唇，伸手一把按住她的后脑，那颗圆润的栗子倏然易主，转而送进周羡嘴里。 过程很快，池茉化主动为全程被动，整个人都懵了。 一时竟不知是谁得了逞。 池茉重新坐好，余光瞥见周羡似乎在细品这颗栗子。 片刻，他低声沉吟，“确实还不错。” 她不说话，只敢瞥他一眼便把目光挪向窗外。 车开至青杉悦。 池茉有段时间没来，这里倒是一点都没变，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简单吃过晚饭，池茉问周羡要不要看电视，今天会转播新年音乐会。她鼓捣了好一会儿才把客厅的巨幅投影弄出声响，这么棒的影音设备，太适合用来听音乐会。 周羡从中岛台上倒了一杯温水，漫不经心地走到客厅沙发前，语气极为不屑，“守着音乐家却要去看别人的音乐会直播。恕不奉陪。” 说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上了楼。 池茉愣了一下，好像听懂了他的暗喻，默默跟着走在他身后，轻轻拽了一下周羡的袖子，“所以就是说，周老师可以为我现场弹奏是吗？” 周羡不置可否，头也不回径直上楼。 “你不说话就是可以咯！”池茉笑嘻嘻地得寸进尺，直接伸手牵住周羡的手。 周羡回眸，看见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一把浅浅握住她的手。 两个人来到书房。 周羡坐到三角钢琴前，抬起琴盖。 池茉站在对面。明明演奏的人是周羡，可她觉得自己好紧张。 周羡见小姑娘罚站似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哑然而笑，指了指琴凳，“坐过来。” 池茉听话地坐到周羡身边。 她看着身边的周羡将两只手轻轻放在黑白钢琴键上，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很小的时候就梦想有一天能坐在周羡哥哥的身边，听他弹琴。 此刻池茉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想听什么？” 在梦里，她贪心地一下说了好几首乐曲，此刻却大脑一片空白。 他等了片刻，见她仍不说话，便做主缓缓按下琴键。 是她最喜欢的舒曼的《梦幻曲》。 阳光下，一对恋人坐在院子里，阳光明媚，天空晴朗，偶尔几朵懒洋洋的云彩飘过。她躺在他的腿上，他在看书，偶然他发现她睡着了，默默用手帮她挡住了阳光。 梦起梦落，悠扬辗转。 池茉的视线由他的手缓慢地一寸一寸向上，微动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侧颜，直到他一双深邃的眉眼。 池茉想起尤悠的话。 他的神仙颜值必须一帧一帧用心欣赏。 第41章 你不喜欢我叫你周老师吗? 一曲弹完。 “《梦幻曲》，小时候听你弹就很喜欢。”池茉不自觉勾起唇角。 周羡抿唇，缓缓舒展双手。 书房只开了廊灯和钢琴一侧的落地灯，幽黄的暖色灯光像是给整个钢琴打了一层朦胧的叠影。 “还可以再听一首吗？”池茉意犹未尽。 周羡侧头看了看她，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很有节日气息的红色家居服，毛茸茸的面料，一头长发垂在腰间，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抬起手臂，在她头顶上轻抚两下后重新回到黑白键上，深深沉了口气。 低沉的钢琴声如同碎片，在冗长的梦境之中被不断拼凑。飞舞的琴键如同跳动的心脏，沉湎的，孤单的，倾诉积攒的情绪，而后缓缓沉寂。 池茉第一次听这首乐曲，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想在低诉热烈的情感压抑中爆发后彻底泯灭。 安静片刻，周羡低声问，“喜欢吗？” 池茉点头，“这是你的新作品吗？” “只是个demo，成曲之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好特别的曲子。这首曲子有名字了吗？” 周羡涉足商业流行音乐以来，虽然流行金曲频出，但已经很久没有在严肃音乐圈里展露锋芒，外界引论的声音纷扰，更有传闻说周羡即为大神，也难逃资本利益圈的诱惑，显然已经失去创作的初心。 池茉真心为他有新作品开心。然而这曲子，总让她隐隐觉得流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还没想。”他淡淡地说。 “那么，我是第一个听这首曲子的人？” 看池茉像个小孩一样什么都喜欢“争第一”的样子，周羡低沉一笑，点头。 池茉自信思考片刻，才开口，“你觉得trappedheart这个名字，可以吗？” 周羡眼神闪了闪。 池茉目光一顿，意识到似乎不该说这些，“我不是专业音乐人，只是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当真。” 周羡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池茉一双黑而幽深的瞳孔上。 “新年第一天，听了周老师现场版演绎，我很满足。”她佯装不在意，笑嘻嘻的。 “名字的事，我会考虑。”周羡说完起身，走到写字台前。 书桌上散落着好几本他最近在看的书，于恒昨天送来了品牌合作方寄来的最新出版的音乐相关的外语工具书类，大部分都是西班牙语原著，还有一些英文原版图书。 他将书一一分类，打算放进书柜里。 “我来帮你。”池茉也跟过去。 池茉在西班牙留学几年，多多少少会说一些简单的西班牙语对话，书写上虽然不能长篇大论，但一般的文章也能看懂。 她将分散在桌角的基本基本乐理类书挑跳出来，按照大小依次摞起来，又将古典音乐史类的书分门别类。 都是大而厚重的书，池茉恰好看见一本以图片为主的音乐史，书的封面是一张音乐家克拉拉舒曼的照片，她好奇地翻开。 崭新的胶版纸透出一股淡淡原木浆的味道，是西班牙原文的自传。池茉简单翻了几页，直到偶然翻到最后一页。 一张单薄的被撕碎的纸片夹在最后一页和封底之间。 书是崭新的，应该还没有其他人翻看过。 她拿在手里定神仔细看了看，这似乎是药品说明书的一角。 上面的字迹被氤湿之后散开，隐约能看清的只有“ansiedad”一个单词。 她迟疑一下。 周羡将一厚摞书摆进书柜的空层，回身目光一瞥，看见池茉正对着什么诧异。 “怎么了？”他几步走过去，看见她手里拿着那张被他撕碎的纸片，面色沉下来，径直伸手一夺。 池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睁大眼睛讶异地看着他。 周羡看都没看将一角碎纸攥住，声音毫无起伏。“胡老师托我帮忙翻译的最新药品说明书。” 池茉微微张了张嘴。 周羡看她一眼，语气更淡，“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池茉顿一下，“可是这说明书应该是已经被撕碎了吧？你是不是还要还给胡老师？” 说话间，他已经将这破碎的一角在手心里揉得皱成一团。 “只是复印件而已，不需要还。” 池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将书合上，码在最后。 周羡接过池茉手里的书，放回桌面，“书就放这儿吧，我叫于恒来弄。” 池茉愣了一下，明明是周羡先主动说要整理的，“只剩几本没放好而已，就不用劳烦于恒哥了吧？” “这是助理该做的。”周羡低声说，“还有，于恒才比你大两岁，‘哥’这个称呼没有必要。” 池茉踟蹰了几秒，觉得周羡的语气怪怪的，“大两岁不可以叫哥吗？” “我大你四岁。”周羡提醒她。 所以，这是要她称呼他哥哥的意思吗？ 池茉看不穿周羡。 “你不喜欢我叫你周老师吗？”池茉犹豫了一下，“可是大家都是这么称呼你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称呼他的，一直都没见他反对过，新年第一天突然不满意了？ 池茉忽然灵机一动，“还是说，周老师觉得哥哥的辈分不够？不然我叫你一声周叔叔怎么样？” 他垂眸，池茉戏谑地凝视他，笑的肆无忌惮。 “我不介意。不过。”周羡栖身向前，伸手轻轻抬起池茉的下颚，“这个称呼该有个适当的场合才对。” 他顷刻俯身，攻城略地，唇舌交缠。 池茉很快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推，却被他钳住，拉到他身后去。 她有种甘愿下坠的失重感，彻底放弃抵抗，干脆一把搂住他的腰。 吻由攻转守，细密绵长。周羡搂在池茉腰的手轻轻用力，将她抱起。 周羡唇瓣悄悄别开寸许，额头相抵，沉吟，“不急，先带你看样东西。” 他将她放回写字台桌面，左手手臂搂住她的腰，右手手臂穿过她的膝盖，打横抱起。 周羡带她走出来，穿过书房和卧室，走到三层走廊的另一端停了下来。池茉看了看周羡，他以眼神告诉她就是这里。 她下意识地心脏跳得更快。 在周羡的怀抱里，池茉伸手缓缓推开了门。 第42章 千金一笑买倾城。 池茉伸手缓缓推开了门，呼吸一滞。 竟是是一间舞蹈练功房。 水晶灯明亮通透，深色木地板，白色花纹墙纸，侧墙上挂了一幅油画唐斯坦丁的芭蕾油画。油画中少女一袭白纱裙，体态优雅端坐，正在穿足尖鞋。 入门对面是一张巨大的落地镜。另一侧墙则是把杆和日常训练所需的所有工具。 宽敞明亮，清新明朗，完全不亚于南芭的专业排练厅。 她被周羡公主抱地走进房间，停在中央。 一时很难形容心情。 以前在汀兰墅，父亲也曾经特意将两个房间打通，留作一个宽敞的舞蹈训练室，最开始是为了妈妈，后来就变成了她的舞蹈室。 只是，舞蹈训练室完全依照妈妈的喜好设计，且池茉每一次的魔鬼训练也都出自于此，是她的噩梦。 这里不一样。 周羡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不动声色地默默看着她。 池茉往前走到落地镜最前，从镜子中仔细打量整个房间后，转过身。 侧墙处设有一个推拉门，里面是一间更衣间，衣橱四面贴墙，池茉走到衣橱前，一排探照灯射灯自动亮起，玻璃柜里一片流光溢彩。挂在最前的一件芭蕾体服极为亮眼。 纯白色深v领重工蕾丝，吊带上镶有白色宝石，裙摆的白纱清扬柔美。 池茉从更衣间出来，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她看见周羡依然站在房间中央，双手环抱，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便几步跑过去，“这些都是为我准备的吗？” 周羡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柚子香的清甜。他低声说，“不然呢？” 池茉一双眼睛闪出小星星，“有点意外。这个舞蹈房太美了。” 周羡淡淡地说，“对池小姐来练功房说应该比华丽的奢侈品堆砌的更衣间更能物尽其用。” 周羡早就看出练功房对池茉来说是魔石般的存在，每天都不可或缺。 说起来这样的“工程”倒是一点没比多造一个奢侈品更衣间省钱，他不过喜欢因材施教。 “我很喜欢，谢谢周……”池茉语气一顿，“谢谢周羡哥哥。” 说完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周羡今天带了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然没什么温度。他勾手轻抬起她的下颚，看着池茉嫣然一笑，多少有点千金一笑买倾城的感觉。 他忽然俯身。 池茉双脚悬空，倏地被他抱了起来。 她有种微醺的醉意，像是喝了低度的气泡甜酒，微微低头，触碰到他炙热的唇。 *** 南芭又开始新一轮排练日程，为《天鹅湖》的巡演做准备。 宋婉瑜考虑到施小纯和池茉的情况，开始阶段以芭蕾集训课和联排动作为主，并没有第一时间确定女主角。 但传闻不胫而走，南芭内部都在说《天鹅湖》的主演已经内定了就是施小纯。 演员们之间更是传得绘声绘色，听小道消息说施小纯之所以成为南芭御用的金牌首席，和她的家庭背景脱不了干系。 施小纯的父亲是南城舞蹈协会的理事长，母亲是南城最大私立舞蹈学校的校长，依靠这样的关系网站上南芭首席之位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而池茉虽然在《吉赛尔》和南城跨年夜晚会里大放异彩，但终归是新人，又毫无背景，仅仅以独舞的头衔非要抗衡施小纯的话，无非是以卵击石。 南芭演员里只有很小一部分人站池茉，且并非是看好池茉本人。 而是因为他们早就看施小纯素来眼中无人的高傲非常不顺眼，一直想让她下台，终于有人有能力替他们出了口气。 这天刚结束完集体排练，于彦元旦放假吃胖了被黄葶勒令减重，只能啃玉米和青菜叶子，只有池茉和尤悠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窗口打饭的金阿姨看见是池茉，嫌她最近又瘦了，特意多给了她一大份牛排。 “金阿姨，我也要多加一份！”尤悠想跟着沾光。 “你又不演白天鹅，加什么餐。” “最近舞蹈排练是很辛苦，可我们一样理疗师也要跟着加班的呀。”尤悠吐槽，“难道白天鹅的好朋友不应该多拥有一块牛排吗？” 是南芭食堂老员工，池茉每次来食堂打饭都会和阿姨打个招呼聊几句，久了以后金阿姨很喜欢池茉开朗的性格。再加上虽然对芭蕾舞了解不多，但她从心底向往白天鹅，所以也对池茉加了层滤镜。 最终尤悠凭借白天鹅好朋友的身份，免费多加了一块牛排。 食堂人多，她们来得晚，找到一个只剩两个空位的长桌。长桌另一头坐的是几个群舞演员。 挨着尤悠坐的群舞正和其他人聊得眉飞色舞，看见她们坐下，忙过来科普，“咱们南芭真是优秀，小道消息已经在群里都传爆了，尤医生你们听说没？” 池茉和尤悠对视了一下，摇头。 “哎哟，听说尹黛青要来咱们团拍摄啦！” 听见尹黛青的名字，池茉握着勺子的手忽然一滞。 尤悠问：“尹黛青？是那个女明星吗？” “当然啦，这么独特又好记得名字怎么可能有重名呢。”领舞似乎是尹黛青的粉丝。 “她来咱们团学什么啊？” “谁知道呢。不过现在她爆火，人气那么高还能沉下心思来学习，我觉得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哼……”尤悠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笑，“妹妹你看人还真……” 尹黛青出道前参加过一档女团的真人秀综艺，晨星是这档综艺的导师制作人代表，负责辅导舞台唱跳基础。尹黛青总是借机主动在节目里向晨星示好，节目播出时段里还单方面和晨星炒过一段cp。 那时候晨星已经是红遍全亚洲的爱豆，而尹黛青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百多线小明星，明眼的粉丝都能看出来她是想蹭晨星的流量。但架不住尹黛青是个妥妥的资本咖，所有对她不利的舆论都被压下去了。 至此之后，晨星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综艺。 尤悠再也不能多在综艺上看到她家崽崽的踪影，还被尹黛青蹭了不少热度，所以只要提起尹黛青她就很气。 其中另一个群舞演员也是尹黛青的粉丝，正聊得high，“悠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青妹的励志成名史啊？正好马上就能见到她真人，我先来给你科普一下？” 第43章 我不想参与拍摄。 尤悠伸出手臂，掌心对着小群舞，摇头拒绝，“不必了。我对资本上位的艺人没兴趣。” 小群舞不乐意了，“有钱有什么错呢？没有实力只靠资本也不可能火得起来。你看看现在有多少女艺人都是背景后台一堆，但是没有一个拿的出来的好作品，还不是照样不温不火。我们青青就不一样了，唱跳俱佳。” 尤悠觉得追星追到黑白不分这种层面，很不合适。她只好给了小群舞一个“我不屑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眼神，没有让这场battle真实发生。 小领舞心里准备好一长串尹黛青的洗白稿就等着尤悠的台阶，这下还没大展口才就突然被偃旗息鼓，明显意犹未尽，正打算另找突破口，池茉倏地猛然站起来，脸上的表情淡漠极了，“尤小悠，我吃饱了，我们先回去吧。” 尤悠一脸诧异，她的牛排可才吃了两口，还有好大一块呢。 看见池茉去意决绝，便也没说什么，只好暗暗忍痛割爱，端着餐盘和池茉一起离开。 剩下几个人都是尹黛青的粉丝，面面相觑。 “我还是第一次看池茉这个表情，我们不就是讨论讨论爱豆么，她不至于吧？” “难道池茉也是晨星的粉丝？” “拜托她哪有时间追星，人家休息时间都在刻苦跳舞好不好，要不然怎么可能半年就晋升，直逼小纯姐。” “那她为什么反应比尤悠还大啊？” “谁知道呢。” 尤悠和阿姨要了打包盒，将没吃完的肉肉们打包带了出来。 从食堂回南芭排练教室的路上，池茉一言不发。 “小茉，你怎么啦？”尤悠从后面跟上池茉。 “没什么。”池茉欲言又止，“就是不太喜欢聊明星。” 看出池茉似乎有心事，尤悠也没再多问，两个人回到小排练教室的时候，于彦正在啃玉米。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食堂的菜不好吃吗？” 尤悠拿起手里的袋子在于彦面前连炫几下，“今天有厚煎牛排，我们带回来吃。” “你们……太欺负人了。”于彦眼巴巴地看着尤悠把餐盒打开，牛排和煎土豆的香味扑鼻。 “望梅止渴一下也是好的呀。”尤悠笑说，“刚才她们都在传尹黛青要来南芭，不知真假，但听她们夸尹黛青就很气，所以我和小茉才提前回来的。” “她来干嘛？咱们是芭蕾舞团，又不是女团。”于彦知道尤悠不喜欢尹黛青。 “她以前也跳芭蕾。”池茉说。 于彦小心翼翼用筷子扎了一块边角，“小茉你怎么知道？” “这很容易查到好嘛！她上节目说过888遍了，她从小学芭蕾，一直跳了九年，不过还是想跟晨星套近乎么。”尤悠趁机反手用筷子夹走于彦的牛排边角，警告于彦，“小心被黄老师看到又要说你！” 于彦被“黄老师”镇住，默默将筷子放回自己碗里，继续吃菜叶子。 “孺子可教。”尤悠甚是满意地将餐盒往池茉的方向挪了挪，略感疑惑，“不过小茉，你平时不是不追这些综艺，是怎么知道尹黛青的背景的啊？” 池茉抿唇笑了一下，“我和她，算是认识。” *** 下午，尹黛青要来的消息彻底在南芭传开。 大排练室里，《天鹅湖》的新编导老师正和舞蹈演员们梳理动作，池茉来晚了，站在演员最后一排。 黄葶进来一眼看见池茉，朝她摆手，可池茉完全不在状态，没有听编导老师的讲解，也没注意到黄葶。 “小茉，你怎么走神啦？黄老师在叫你呢！”池茉前排的于彦转身小声提醒。 池茉这才反应过来，忙从排练室后门跑出去。 黄葶刚刚从宋婉瑜的办公室出来，“尹黛青要来南芭的事，你已经听说了吧？” 池茉一怔，点了点头。 中午传闻中所谓的“学习”，大致是尹黛青近期要拍摄一档真人秀综艺，其中剧本涉及到她从小学习舞蹈、长大后梦想的主题，尹自述从小的梦想是成为南芭一员，所以导演打算拍几组她到南芭学习的镜头，算是了却年少的梦。 “当红女艺人的梦想是南芭，这对咱们舞团来说来说是最好的宣传。”黄葶解释，“你刚上过热搜，是南芭现在最被人熟知的舞蹈演员，所以拍摄过程中会安排一些你和尹黛青之间的交流镜头。你就当是平时跟其他舞者交流经验，放轻松别紧张。” “不是紧张。”池茉低头抿唇，再抬眸看黄葶，“我不想参与拍摄。” 黄葶一愣。 她了解的池茉一向温和文静，从来都没有拒绝过给她的工作安排。以前再困难的排练都能咬牙坚持不喊累。她怎么也没想到池茉会直接拒绝能出彩的拍摄。 “是不是最近排《天鹅湖》压力太大了？觉得没时间参与别的工作？” “不是。”池茉淡淡地说，“排练的力度我能接受。” 黄葶劝道：“小茉，这也是展示你自己的机会呀。” “黄老师，我能在南芭跳舞已经很知足，不需要这种机会。” “那…是因为什么？” 池茉伸手拉了一下搭在肩上的外套，沉默片刻，“私人原因，我不太想说。” “这样啊……”黄葶没再继续追问，“那我和导演商量一下。” 黄葶走后，池茉提前结束排练，蹲在地上一件一件收拾自己的东西。 把东西收进包里，她背起包往外走，才发现脚下还穿着训练的足尖鞋。 她低头一顿，不觉失笑，又返回到排练室。 两天后，团里早例会，团长宋婉瑜提到综艺节目要来团里拍摄的事。她一向主张舞团要“走出去”，如今有个展示南芭的机会，宋婉瑜更是不想错过。 “我考虑了一下，小纯虽说是首席，但和尹黛青录综艺重点并不在舞蹈难度上，最重要的是突出知名程度。池茉是我们团现在最有名的，我们一定要给她展示的空间。”宋婉瑜说着看了看黄葶，“黄葶，你跟我说池茉最近排练身体压力大，可这综艺录制最多一天，我觉得完全可以协调时间。你说呢，池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