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佛志异,从借尸还魂开始》 第一章 误开尸棺,死中求活 春季的后半夜,一轮青月镶嵌在黑色幕布般的夜空之上,空气中夹杂着着尸体腐烂的味道。 披着月光,两个粗衣男子的身影拉得老长,他们正俯身在一个坑边,身侧扔着铁锹和刚掘出来的泥土。 “大柱哥,这不对劲啊,新下葬的不是个孕妇嘛,听说还陪葬了不少首饰,可这咋像是具男尸啊。” “不会是挖错了棺材吧。” 陈二狗透过棺缝打量着尸体,小腿肚子不禁打起了哆嗦。 祖辈传下的规矩,新婚孕妇难产,是要将嫁妆一同下葬的,不然家宅难安,遗祸儿孙。 王大柱和陈二狗这两个泼皮,不知从哪打听的小道消息,半夜前来摸金。 “放屁,这尸体都没怎么腐烂,明显没葬下多久,赶紧动手。” 王大柱人如其名,身材高大,往手心吐了几口唾沫,抄起铁锹,几下便将棺材盖彻底掀开。 “哎,这尸体身上好像有层白毛,不会是僵尸吧!” “二狗子,不想干活就他妈滚蛋,来都来了,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刮下二两油水!” “用绳子把他套起来,一起用力拉....” 浑浑噩噩间,陈安被嘈杂声惊醒。 他努力抬起眼皮,发现自己被裹在一片破烂草席中,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一片开阔的地面,中间是一条歪歪斜斜的小道,是人用鞋底踩出来的, 道的两边的是坟包,一面埋着路倒和死刑犯,一面是穷人的丛冢,层层叠叠,宛若阔绰人家里祝寿的馒头。 “我怎么在这?!” 他只记得自己在加班修改方案,突然间天旋地转,摔倒在地便没了知觉。 再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未及细想,一阵如潮水般的记忆疯狂涌进脑海。 很快,陈安明白了。 他穿越了,更离谱的是穿越到了一具尸体身上。 如今是大虞王朝,洪历七年。 这躯体的原主也叫陈安,洛水人士,父母早亡,数日前突遭厄运,因无人收尸,被扔到乱坟岗曝尸荒野。 那恐怖的夜晚在脑海中再次闪现,那是一只圆目凿齿的墨绿怪物,十指锋利如刀,撕开了少年的胸膛..... 这是一个类似古时的王朝,却有着太多的异同,神秘诡异的力量,不可名状的生物。 神灵降下天宇,妖魔游荡人间。 这到底是个什么狗屁世界? 陈安正思索间,不远处突然有谈话声传来,将他的思绪打断。 “柱子哥快看,这枚玉佩成色好像不错!” “收起来,回去慢慢看,想办法把尸体翻个身,看看还有没有啥好东西.....” 有人?! 陈安心中一喜,顾不得细想,双目圆睁,拼劲全力却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救....救命....” “大柱哥,我...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嘘....我也听见了....” 两人屏气凝神,循声转过了脑袋。 只见高低错落的坟包间鬼火跳动,破烂草席下露出一双毫无生气的灰色眸子,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妈呀!” “诈尸了!” 两人扔下手里的工具,像是被狗撵的兔子,一路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山脚。 陈安:“......”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愈加深沉。 终于,陈安恢复了些许知觉,缓缓从地上爬起,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但见四野寂寂,巨木争高,氤氲的瘴气飘忽不定,只偶尔间露出嶙峋怪石的一鳞半爪。 忽然,他想起到什么,飞快撕开胸前衣衫。 那是一条三寸左右的狰狞伤口,几乎将左侧胸膛整个扯破,开皮肉翻卷,血水早已经凝固,而本该有心脏跳动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残留的记忆果然没错,心肝被那妖怪挖了去。” 陈安不禁苦笑。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 又该何去何从? 他不是一个遇事干想的人。 站起身,开始观察这片乱葬岗。 那是一处被挖开的坟冢,杂草之中,露出一具漆黑的棺椁,棺材盖被掀开,旁边还遗留着没来得及带走的工具。 陈安顿时了然。 “原来刚刚的那两人是盗墓贼,不过这两个家伙也是没脑子,乱坟岗埋得不是路倒,就是穷苦百姓,哪里会有什么陪葬品。” 嗯? 他忽然意识到到,这一带出奇的安静,既没有流水声,也没有虫鸣声。 事出反常即有妖。 他向棺材走去,步子很慢,很沉重,像是一个被提着线的木偶,随时可能倒下。 待走近了,细看之下,越发觉得这棺椁诡异,山林之中甚是潮湿,这棺材埋葬在地下,表面竟然异常干燥,一丝水汽也无。 再看向棺内,一股寒气登时从脚心直蹿脑门。 棺材里,一张毛茸茸的人脸,正睁眼死死盯着他。 若在平时,陈安肯定拔腿便跑,可此时身为一具“尸体”,胆量也呈几何数上升。 借着月光再一细瞧,那眼睛原来早已干瘪,像是风干了的龙眼肉嵌在眼眶里。 只见其身身穿青丝罗缎,裸露之处遍生白毛绒毛,皮肉竞未腐烂,呈青灰之色。 “僵尸!?” 不知为何,陈安恍惚间觉得那尸体的胸膛微微跳动了一下。 还有心跳? 难道是错觉? 他脑海中蹦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将那颗心挖出来! 陈安明显能感受到体内的生机正在消散,也许过几个时辰,也许当太阳升起,他便会化作飞灰。 自己需要那颗心! 好似饿鬼遇见美食,无需旁人引导,这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 这股念头逐渐生根发芽,刺激他求生的欲望。 “去他吗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既然穿越过来,哪能再不明不白的挂了!” 说干就干,他害怕起尸,索性抄起地上的铁锹,瞄准僵尸的脖颈,狠狠砍了下去。 “噗嗤!” 黑色的脓血喷涌而出,头颅滚落一旁。 其颈间的玉佩也随之滑落。 陈安顺手将之收入怀中,随后抄起匕首,将尸体胸膛剖开,伸手一捞,掏出一团血淋淋的东西。 让陈安惊讶的是,这僵尸虽然死去很多时日,这心脏却还保持着新鲜的模样。 他抛开杂念,深吸一口气,将其一股脑塞进了胸膛之中。 “轰隆!” 陈安脑海中仿佛响起一道炸雷,浑身忍不住抽搐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挤压着胸中那颗心脏,攥成一团,然后松开,循环往复。 陈安跪倒在地,额头青筋暴起,嘶吼出声,嘴角却抻起一丝狰狞的笑意。 有感觉真好.... 佛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相比于之前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陈安更喜欢现在的感觉,虽然痛苦,却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须臾,痛楚如潮水般退去,陈安直起腰身,细细体会。 微风划过肌肤,花香涌进鼻孔,月光洒在身上,竟然暖洋洋的,有种沐浴阳光的感觉。 他悚然一惊,传说僵尸能吸取日月精华,不会是..... 浑身上下检查一番,又摸了摸牙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算了,趁天还没亮,先进城再说。” 他迈开步伐,向着山下走去。 第二章 少年孤身入鬼市,老道运符断阴阳 行走之间,陈安开始吸收这个世界的记忆。 原身体的主人是个痴呆儿,从小到大连远门都没出过,所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不过一县之地。 原身虽然不谙世事,但也通过说书人的嘴中听过不少奇闻异事,人体的大脑很奇妙,即使对有些知识不理解,但依然会形成记忆储存在大脑中。 陈安正是吸收了这些记忆片段,才对这个世界有了基本的认知。 三皇五帝、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和前世出入不大,继而始皇嬴政统一六国,聚天下之兵铸造十二金人,镇压九州气运,可随着嬴政暴毙,依然免不了二世而亡的结局。 可后来却没有什么楚汉之争,九州再次分裂,动荡百年之久,直至大炎才重归一统。 自此,历史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大夏、大景、大庆、大凉..... 数十年前,在漫天的战火硝烟中,强大的虞王朝悄然崛起,大乾鼎碎失其鹿,黯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而此地便是大虞王朝,梁州境内,有十万大山之称的云梦泽。 洛水县便坐落此间。 陈安越行越快,不多时便望见了县城的轮廓,宛若钢铁巨兽盘卧在山坳之间。 “不对劲啊。” 值此深夜,本该宵禁的县城却是城门洞开,张灯结彩。 “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搞起了花灯?”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那灯火通明处走去。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古人这首诗,写尽了元夕盛景,虽然此时不是上元佳节,更不在洛阳,可此情此景,倒也合了诗中几分意象。 陈安走上街道,只见城中花树林立,彩灯千盏,行人如潮,沸反盈天。 氤氲的雾气萦绕在街巷上空,如梦似幻。 俄而,有锣声响起,大队人马从街头巷尾涌现。 两头舞狮开路,身后敲锣打鼓,带着面具的傩神高举火把,吐出一条条火龙,热闹非凡。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几名娃娃从斜地里蹿出,陈安下意识的躲闪,身子一栽歪,碰到旁边的椅子,就势坐了上去。 “客官,馄饨好了!” “砰”得一声,粗瓷碗摔在桌面上,荡出不少油水。 陈安刚想开口解释,那店家早已经转身去忙了。 “真是奇怪....” 还未等他细想,眼前又忽的一暗,抬头望去,灯火中伫立着一道瘦高身影。 蜡黄脸庞,干巴的皱纹里夹杂着些许灰尘,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盘起,用筷子别住,颌下几缕黄须,眼眶微陷,眼珠黑的像两口小井,幽幽的闪着黑光。 “连夜赶路未曾歇脚,这碗馄饨可否让与老道?” 道士? 陈安瞧着老者一身麻衣麻鞋,以及腰间斜挎的破剑,与其自诩道士,还不如说是侠客来的贴切些。 不过.....这侠客也忒寒酸,忒老了些。 “反正还没付钱,老人家想吃便吃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 老道坐下,抄起筷子在碗中搅弄几下,轻咦出声: “这馄饨不对啊!” “什么不....”陈安回过头,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可看定之后,却悚然一惊。 油汪汪的汤水里葱花翠绿,其间漂浮的却不是馄饨,分明是一只只皮开肉绽的人耳朵! 老道此时幽幽开口:“小子没几分本事,竟敢乱闯鬼市。” “鬼市?!” 陈安慌忙四顾,只见街头巷尾人潮涌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哪里有半分鬼气。 “嘿,瞧好了!” 只见老道从怀中扯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符,手腕一抖,符纸燃起,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噼啪”声。 空气中好似有某种东西被点燃。 陈安忽的眉心一痛,心神一阵恍惚。 周围声音顿时变得嘈杂刺耳。 再回过神来,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满月之下,街上的行人,竟然都是些狰狞的诡异妖魔。 披着残破人皮的狰狞恶鬼,踩着高跷的独脚山魈,乌纱帽、大红袍,胸口空空的双头干尸,吐着蛇信的妖媚少妇,肋生双手的三眼巨妖..... 老槐鬼爪般的枝桠交错,一只只乌鸦瞪着红眼,铁铸般站着。 寒风骤起,卷起了招魂幡,吹灭了人间火。 有东西从天空飘落,陈安下意识的伸手一捞,定睛一看,却是烧给死人的黄纸。 傩神面具后唱起诡异的歌谣: “天上有天九重天,重重游神仙。 地下有地十八层,层层荡鬼魂。 人间有鬼又有神,只是凡人分不清。 天能悬多久,地将飘何处。 神来鬼去无踪迹,人心岂能测天机。天机玄妙,妙不可言,天意神奇,奇中有缘.......” 歌谣声中,众妖鬼盯着陈安和老道,缓缓迫近。 “道长....” 老道冷哼一声,翻起袖子,掏出一盏油腻腻的铜铃,微微摇动,诡异的魔音顿时被压了下去。 左手掐印诀,还未燃烧殆尽的黄符猛地炸开,潮水般向四外扩散,一众妖鬼如避蛇蝎,纷纷向后退去。 “随我来!” 陈安只觉得肩头一紧,两脚飘然离地,耳边生风,周边景物飞速变幻,灯光渐远,嘈杂之声也渐不可闻。 须臾,两人在一片荒林中站定。 陈安惊魂未定的回头望了望,尽是草木幽林,早已不见了那妖魔鬼蜮。 “多谢道长救....” 他学着古人模样,伸手做了个揖,开口道谢却被打断。 “别整这些虚头吧脑的,人有人间,鬼有鬼界,你小子四处乱闯,不要命了,幸亏老道我路过,你要是吃了那馄饨,可就.....” 老道士气的吹胡子瞪眼,突然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两步,按住剑柄。 “你不是活人....” “忍死术!?” “不对!” 老道士收剑入鞘,箭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扣住陈安脉门。 随后幽幽冷笑: “小子,你要尸变了!” 第三章 洛水 尸变?! 陈安闻言悚然一惊,旋即便信了九分,毕竟这老道没有理由骗自己。 “晚辈是此地人士,不幸遭妖魔毒手,还望道长垂怜,指点迷津。” 说罢,少年稽首再拜。 老道捻着颌下黄须,目光在陈安身上来回游弋,若有所思,“真是奇哉怪也,魄死而魂散,乃天道至理,你小子明明生机已绝,为何神思清明,几与常人无异?” 陈安当即把前因后果陈述了一番,当然了,穿越的事情他是万万不会提及的。 “世间竟有此等奇事。”老道恍然大悟,啧啧感叹,“被妖怪破腹挖心,神魂不散,还能借阴物苟活于阳间,看你小子也不像有大功德护身,竟会有此等气运。” “不行,此等异事我得录入书中....” “咳咳....道长,你看我这尸变....” 陈安见老道越扯越远,不由的有些急切。 老道掏出腰间酒葫芦,慢悠悠灌了两口,“既然遇到了,也算一桩因果,老道我岂能袖手旁观,只不过,此事有些棘手,还得从长计议。” 言罢,还不忘提醒一句。 “放心,你这尸毒三五日内还没什么大碍。” “如此甚好,此处不远便是洛水县,道长可以与我同去,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 老道哼哼两声,转身便走。 “呆头呆脑,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 鸡鸣五更,天光方晓,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 高高的山峦没入云层,但见山脚下是片平坦的地势,一条河流仿佛玉带蜿蜒向北,繁华热闹的城邑便坐落于此。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洛水县地处山川腹地,也算得上世外桃源,从未经过战火荼毒,城廓几次扩建,虽名为县城,但其规模相较郡城也是不遑多让了。 陈安和老道站在城门外,只见往来的农夫、行脚的客商正在接受盘查。 守城的兵丁不仅盘查严格,且一个个都仿佛如临大敌,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动刀动枪。 “来人止步,请出示路引。” 说着,另有兵丁拿着湿淋淋的树枝便往老道身上招呼。 “柳枝沾符水,这城里闹妖精了?” 老道也没矫情,坦然挨了两下,递出一纸书折。 “呦呵,看来还有点见识,最近城里不太平,夜里小心………” 领头的兵丁咧嘴一笑,说着展开折子,扫了两眼,神色立时恭谨起来。 “原来是仙长驾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老道不耐烦的摆摆手。 大虞自建国以来,道门地位愈发尊崇,野道士随处可见,有度牒才是仙家正统,所到之处前呼后拥,八方叩拜,像老道这样破衣烂衫的实属罕见。 “仙长,这位是?” “老道我新收的的徒弟。” 陈安不置可否,抻了抻衣领,遮住略显枯白的面庞。 随后两人步入城门。 ……………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 东波居士这半阙词,正应了陈安眼前的景色。 雨后初晴,露水从青砖灰瓦的房檐上低落,炊烟却逆向而行袅袅升起,桥头巷尾行人不绝,有匆匆忙于生计的农夫商贩,也有身着长衫的士子游客。 房屋千栋,鳞次栉比。 三十六行,繁荣昌盛。 荷叶丛中,河童撑着长篙,载着年逾古稀的老者,荡开碧波,掠过桥洞。 家家房舍门前的木架上,晾晒着各种动物的皮毛,以及那黄里透红,色泽油亮的腊肉,空气中弥漫着奇特的香味。 陈安不由的看呆了,寂寞的灵魂穿过时空的长河,仿若置身于一副古老的画卷里,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此间心境,不足为外人道也。 就在陈安发呆的时候,一只大手将他拍醒。 “小子,又发什么呆呢,你说自己是洛水县人,不会是在戏耍老道我吧。” “晚辈岂敢,道长请跟我来。” 陈安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浮现,确认方向后迈步前行。 ......... “这就是你家?” 老道打量着眼前破败的农家小院,青砖垒就的围墙上爬满了藤蔓,庭院中荒草丛生,一条数尺宽的小道蜿蜒至瓦舍门前,证明了此处还有人居住的痕迹。 推开破旧的房门,阳光透过满是破洞的窗纸,照的屋内灰尘纤毫毕现,几只灰毛老鼠吱吱乱叫,慌不择路的撞翻了瓦罐,反倒把自己扣在了里面。 “屋舍简陋,委屈道长了。” “不妨事,方外之人闲云野鹤惯了,向来是大袖揽清风,天地做床被,有个片瓦遮头就不错了。” 老道掸了掸榻上灰尘,盘膝坐下,闭目不语。 陈安识趣的退出房间,带上了木门。 站在杂乱的庭院内思索片刻后,便提起木桶打水去了。 院内原本倒是有一口井,只因年久失修,早已干涸,好在洛水城河网密布,不到半个时辰陈安便将水打了回来。 好在他平日里没有什么存在感,左邻右舍又尽是荒废的宅院,死而复生也没引起半点波澜。 “道长,水打.....” 陈安推开房门,却发现榻上的人没了踪影,只剩一把破剑和一只破布口袋横在桌面上。 修道之人莫非都如此古怪? 陈安腹诽几句,将水倒入木盆中,脱下衣物开始洗漱。 脸庞、脖颈、胳膊、头发一一洗净,木盆里的清水很快混浊起来。 陈安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低头打量着水中的倒影。 面黄肌瘦,头发枯燥,胸前肋骨根根分明,活脱脱一个瘦骨嶙峋的病秧子。 叹了口气,简单用草绳将头发束起,换上一套不合身却还算干爽的衣裳,将屋内的锅碗瓢盆搜了个遍,才勉强凑出一碗粟米。 生起灶火,淘米下锅,望着袅袅炊烟,陈安不禁又思索起现今的处境。 很明显,这个世界是有妖魔存在的,原身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纵使那古怪老道说的天花乱坠,陈安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打算晚些时候就去那些道观、寺庙类的场所转转,也许能找到救命的法子。 很快饭菜的香味便开始弥漫,老道也沽酒而回。 一碗粟米,半碟野菜,不见半点荤腥,老道也不嫌弃,拔开酒葫塞子,先是放在鼻下深吸了口酒香,然后又轻轻抿了一小口,满脸的陶醉之色。 不多时便将饭菜一扫而空,胡乱擦了擦嘴巴,又一步三晃的回到榻上打坐去了。 陈安半人半尸,自然不需进食,将碗筷简单拾掇了下,便走出了院门。 第四章 诡事 时至午后,云销雨霁,空气也变得有些灼热,街道上三五成群的男孩拿着木棍追逐打闹,女娃们蹲在墙边玩着过家家,几名去溪边浣洗衣物的妇人聊着家长里短,七嘴八舌间尽是些自家男人的臭毛病,扰得旁边藤椅上的老头直翻白眼,长着烂疮的黑毛野狗前爪飞快,到处刨食,激起片片淤泥。 陈安行走在街边,打量着一切。 如此世外桃源般的城镇,谁又能想到每至深夜,都会有妖魔四处游荡,将人刨腹挖心,生吞活剥。 陈安绕着县城走了一遭,寺庙没见到,只寻得一间名为青云宫的道观。 青砖红瓦,院门高筑,堂前两只石鹤展翅欲飞,不见道人僧侣,亦不见信徒游客,就连香火供奉都没见半分,好似和人间的世俗完全分隔开来。 陈安不信邪的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折路返回。 这一来一回,时间已经临近傍晚,求神拜佛的算盘落了空,家中又无米下炊,陈安便想起了那枚从死尸身上扯下的玉佩。 刚好可以换些银钱。 这玉佩半个巴掌大小,入手冰凉,晶莹剔透,放在太阳下细瞧,中间好似有一团血液缓缓蠕动。 若不是无米下炊,他还真舍不得轻易当掉。 再从当铺出来,陈安袖子里多了十几两银子。 过日子柴米油盐是少不了的,去到西街坊市逛了一圈,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站在街头,陈安抬头望着斜上方的幌子,深红色的酒字随风摇摆。 “应该打些美酒,巴结巴结那老道......” 正思索间,巷尾突然闪出几名青衣捕快,伴随而来的是一串急促刺耳的铜锣声。 “铛!铛!铛!铛!” “酉时已到,关门歇业,闭紧门窗,切莫外出!” 随着捕快的吆喝声响起,坊市的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各自向家中奔走,摊贩七手八脚收拾货物,玩耍的孩童也被各自父母拎起耳朵扯回屋内,各商铺关门谢客,挂出打烊的牌子。 酒肆掌柜是个年过五旬的矮胖男人,见到陈安愣在店前,好心出言提醒: “你这娃子好不醒事,太阳落山了还不赶紧回家,小心被妖怪捉了去。” 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店门紧闭。 陈安随即了然,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衙门无计可施,只好一到酉时便勒令家家闭门闭户,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整体上也能相对安全一些。 既然如此,陈安也不想多生事端,快步向家中走去。 ............. 当晚,夜色阴沉如石油,一点点渗入吴家宅院。 “啊!” 一声惊叫响起,吴氏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早已经浸透了衣衫。 她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回想梦中的恐怖情景。 良久,吴氏披上衣服起身,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恍惚间似有道黑影在窗外一闪而逝。 她并没有在意。 火苗慢慢升腾,不久室内便充满了昏黄的光,吴氏盯着火苗,仿佛在盯着自己的心事。 良久,灯芯逐渐焦结,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剪去了碳化的部分。 今天本该是个高兴的日子。 丈夫外出行商一年多,始终渺无音讯,今天突然返家,着实是件大喜事。 要说这吴氏的丈夫祖上并非洛水人士,只因早年间躲避兵灾,一族人辗转流落梁州,路上**也抢,盗匪也劫,妖鬼也捉,全族人死了七七八八,只余他这一脉在洛水扎了根。 大户人家自诩书香门第,不屑务农经商,可没了田产收入,功名又没博到,日子自然是越过越穷。 几代下来,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这才琢磨起了经商的门道,日子逐渐富裕起来,但是行商走南闯北,聚少离多,长年难得团圆一次。 想到此处,吴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都说小别胜新婚,可这次回家丈夫表现的却格外冷淡,甚至提出了分房睡的要求。 难不成这冤家有了外宅? 可为何他看向小虎的目光也那么冷漠,亦或说......狠毒? “乱想什么呢!” 吴氏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发神经。 这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亲。 兴许是连日赶路太过疲惫,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 一想到儿子那憨憨模样,陈氏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笑容。 忽觉腹中有些不适,穿好衣服出门小解。 月光盈盈如水,却洗不净院内如墨般的黑暗。 一阵凉风袭来,妇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脚下又快了几分。 “吱呀...吱呀.....” 好似摇篮晃动。 吴氏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房门微启,风一吹,来回摇曳。 妇人不禁暗怪自己粗心,竟然忘记把儿子的房门关严。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这味道终于引起了她的警觉,想起了平日里街头巷尾讨论的恐怖流言。 “糟了!” 不久。 一声惨嚎刺破长夜。 ............... 大清早儿,还未来得及打洒扫,醉春轩的大门便被两位“不速之客”推开。 打头的是个身披破烂麻衣的老者,后面跟着个年轻后生。 不像话,这醉春轩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店小二眼睛一横,刚要开口呵斥,便见几块银钱迎面拋来。 伸手一接,变戏法似的换了副面孔 “两位客官楼上请!” 片刻之后,醉春轩二楼,陈安和老道士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桌子的酒菜。 酒菜是老道士点的,这钱嘛,自然是由陈安来付。 只因这是一桌拜师宴。 就在昨天夜里,陈安发现自己心窝处竟然生出一块铜钱的大小的尸斑,震惊之余急忙找老道求救。 这次老道却也没有推脱,反而提出了要收陈安为徒的要求。 要说收徒也不准确,只算作记名弟子,并且约法三章。 第一,道法凶险,如若还阳有何不测,后果自负,第二,师门规矩,收徒需要三年观察期,若是心性尚可,才算正式列入门墙。 至于这第三嘛.......... 陈安看着满桌的酒菜,心底暗暗发苦。 可怜这点银子还没捂热,就要被掏空了。 只见老道先是几杯黄汤开胃,紧接着便是好一顿风卷残云。 反观陈安,心思完全不在酒菜上,要不是亲眼见过老道术法神奇,早把其当作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了。 良久,在陈安眼巴巴的注视下,老道终于放下碗筷,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开始了正题。 “小子,你可曾听闻捉生替死术?” 第五章 冯捕头 所谓捉生替死,乃是苗疆鬼师一族的手段。 由施法之人设下祭坛,在周围悬挂数十幅招魂幡,夜半子时,鬼师黑甲覆面,踏罡步斗,念诵咒语,不稍片刻便会有乌鸦盘旋而来,将其宰杀,血液绘成符咒,可活死人肉白骨。 听完老道的介绍,陈安沉吟片刻,说道: “既然名为捉生替死,想必会有代价吧。” “没错。”老道不无赞赏的瞥了陈安一眼,“摇动招魂幡,引生魂献祭,实乃是一命换一命的邪术。” “师父。” 陈安伸手帮忙将酒杯斟满,面露苦笑。 “事到如今,您老人家就别再考验徒儿的心性了,咱们麻衣一脉乃是名门正派,哪能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嗯?”老道闻言微异。 他想过陈安的回应,或是大义凛然,或是苟求活命,偏偏没想到会是这般的直接了当。 老道端起酒杯一口嘬净。 “名门不敢当,正派也不是什么好鸟,何为正?何为邪?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 “为师闯荡半生,岂不知善恶正邪不过一念之间,修行的根本在于修心.....” 老道神情少有的认真,好像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忽的顿了顿,又恢复平日里的惫懒模样。 “咳咳,扯得有点远了,你说为师在考验你,是,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死不足惜,换你一命也算天道昭彰,只是此数颠倒阴阳五行,如此一来你修行之路将就此断绝。” 老道说着话锋一转:“其实现如今世道混乱,朝不保夕,是人是鬼连我都分不清,做个无忧无虑的凡人也不错。念在你我师徒一场,当保你个长命百岁,到时再娶几房小妾,娇妻美眷.....” “师父。”眼看老道笑的越来越猥琐,陈安开口打断:“乱世谋生,实力才是根本,否则一切皆为镜花水月,与其那时追悔莫及,还不如此刻死了痛快。” “说的好!”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陈安循声望去,那人已来到桌前。 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穿黑色长袍,头扎藏黑幞头,天庭饱满,挺胸凸肚,左手扶着刀柄,明晃晃的腰牌引人注目。 捕头? 陈安舔了舔嘴唇,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未及细想。 男人朗声道:“这位小兄弟说的好,我辈男儿,岂可终老田园,与草木同朽。 言罢拱了拱手。 “在下冯庸,字茂才,不知可否与两位同饮?” 冯捕头前两句是冲着陈安说的,最后眼神却投向了老道。 “老道方外之人,不想沾染凡尘俗事,见谅见谅。” 老道士嘴上客气,却连眼皮都没抬,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便走。 陈安起身礼貌的告了声罪,紧随其后。 一老一少刚下楼梯,酒楼伙计便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请留步,那桌的帐冯捕头结了,这是您方才的饭钱,一共是四两整。” “嗯?” 陈安愣了一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塌下来有大个顶着嘛。 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下,便不客气的将银子收入袖中。 两人走后,冯庸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若有所思,紧绷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旁边有青衣捕快凑到近前,探头探脑,确定人走远了才忿声道:“冯头儿,这俩人谁啊,如此不识抬举,连您老的面子都不给。” “不认识。” “呃.....那您还请他们吃饭?”青衣捕快一怔。 冯庸撇了撇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其一眼。 “最近县里不太平,传闻有邪祟作怪,多多结交道士僧侣总归没错,为百姓安危计,区区几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如此,冯头儿明察秋毫,大公无私,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捕快嘴上说着,心中却纳了闷。 平日里的铁公鸡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冯捕头自然听不到手下的腹诽,被一通马屁拍下来,胸膛不自觉的更挺了几分。 嗯,肚子越发的圆了。 两人下得大堂,小二早已恭候。 “老规矩,今天的银子记账上!” ............. 走出酒楼,冯庸打发走手下,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近日来可是把他累惨了。 接二连三的命案,迟迟捉不到凶手,县太爷气的直跳脚,照面就是吐沫星子满天飞,手指头都快戳到他的眼窝子里。 这不,昨天衙门口上下下下三十多个捕快,外加他这个捕头,整整一夜没合眼,勉强搞出了个破案计划。 只是三个臭皮匠还真能顶个诸葛亮? 不过是县太爷“敦促”工作的无奈之举罢了。 “一群废物!” 冯庸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跨下台阶,大摇大摆的步入街道。 饶是如此劳累,他也没有选择最近的回家路线,反而绕了一大圈,从南坊的闹市穿插而过。 街头巷尾的摊贩纷纷行礼打招呼。 冯庸一一点头示意。 不同的是,遇到衣鲜亮丽的,他的脸上便会挤出几丝笑容,要是碰到读书人,更少不得寒暄几句,也不管人家乐意与否,总要之乎者也上几句才会罢休。 如此,便好像也成了文化人。 也有会来事的商贩,递上一些“心意”。 几角烧饼、半只烧鸡、两碗茶汤...... 冯庸是来者不拒,只是瞧见那破落的,不动声色间会扔下几枚铜板。 兜兜转转穿过两条巷道,复行数十步,视线豁然开朗,一间别致的客栈映入眼帘。 走到近前,停下脚步。 只见客栈大门敞开,堂内门可罗雀,只有一名身着短衫的伙计在打扫地面。 “咳!咳!咳!” 见没人回应,冯捕头左手扶刀,右手握拳放在唇边,用力的咳嗽几声。 那伙计闻声抬起头,只瞥了一眼,又低下头,仿佛没听到般继续干着杂物。 堂堂一县捕头,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哪受过如此怠慢,却见冯捕头并不发火,反而压低声音笑道: “二虎,今日这店里怎地如此冷清?” 叫二虎的人青年直起身,挑了挑眉毛。 “谁让有些人总是白吃白喝不干活呢,县里天天闹人命,又破不了案,这生意能好才是见鬼了。” 冯捕头眼睛一鼓,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在这里白吃白喝了。” 二虎不甘示弱。 “您老是没有,但你那些兄弟可没少来照顾生意。” “你.....”冯捕头被怼得老脸一红,无奈笑骂: “上有凶官催命,下有刁民作乱,现在连你臭小子也来挤兑我,不就是没招你进衙门吗,这就记恨上了?” “哼,不过一个清水衙门,就好像谁稀罕似的。” 冯捕头叹了口气,走上近前,正色道:“县里已经闹翻了天,此时进衙门,不是让你往火坑里跳嘛。” 二虎突然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道:“冯大哥,听说衙门张贴了榜文悬赏,捉拿凶手就赏一百两银子,可是真的?” “没错,堂尊放出话来,这次无论是谁,只要能捉拿凶徒,官府都重重有赏。”冯捕头正说着,突然发现二虎目光炯炯,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胡思乱想什么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悬赏是你能觊觎的吗,安生点,等风波过去,我再把你调进衙门。” “当真?” “一言为定!” “对了,你家老板娘呢?” 二虎使了使眼色,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冯捕头顿觉后背凉飕飕的,一扭头,便瞧见一名妇人依靠在楼梯上,俏脸寒霜。 心肝一颤,臊眉耷眼叫了声:“芸娘....” “别呀,奴家可当不起这么亲昵的称呼,冯大人还是见外些好。” 芸娘三十上下,身材丰腴,三千烦恼丝盘起做妇人发髻,露出细润的玉颈。 冯捕头正尴尬间,却见妇人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俏生生叫了句: “冯叔叔!” 原来是个七八岁大的丫头,粉雕玉琢,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忽的,小丫头昂起小脸,鼻子在空中嗅了嗅。 “好香啊!” 冯捕头变戏法似的从袋子里掏出一串物件,晃了晃,笑道:“小宝儿,看叔叔给你带什么了。” “糖葫芦!”宝儿双眼放光,想要去拿又有些顾忌,伸手扯了扯妇人裙角,娇声道:“阿娘!” 妇人前一秒还面带寒霜,可见到那可怜兮兮的小脸儿,便再也绷不住了。 “诶,去吧。” 小丫头当即噔噔噔蹿下楼梯,眉开眼笑的接过糖葫芦吃了起来。 冯捕头长舒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关算过了大半,不禁暗道自己有先见之明。 正想趁此机会讨好几句,忽听得店外街口一阵喧闹。 隐约听见“祸事了”几个字。 眉头一皱,大步走到街上。 “何事如此喧闹?!” “吴家出人命了!” 第六章 命案 日上中天,清晨留下的最后一丝清凉也被蒸腾殆尽,冯庸的心情也愈加焦灼。 又闹人命了! 等冯庸赶到现场,吴家院外已经聚拢这一大帮百姓,嘈杂声议论不休。 “官差办案,闲人回避!” 有人认出了冯捕头,拥挤的人群很快如水般让出一条路。 冯庸深吸一口气,扶着刀柄,昂首阔步走进院内。 吴家宅院不大不小,由四间厢房合围而成。 受害者正在西厢房,门口有几名捕快捉刀而立,脸色有些难看,见到冯捕头急忙上前请示。 “怎么回事?” “死的很惨,是个小阿郎。” “狗娘养的!” 冯庸咬牙切齿,推门而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名二十多岁的妇人斜靠在床榻边,满身血迹,怀里抱着一具破烂的男孩尸体。 不大的身躯血肉模糊,像是被野兽暴力撕咬,两条胳膊都被生生扯了下来,内脏洒的到处都是,特别是脑袋,竟然满是牙印,半张脸都被生生啃了去。 再看那妇人披头散发,双目无神,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冯庸叹了口气,退出房间。 “这女人已经失心疯,无须再审问了,叫个郎中好生照顾,尸体搬到县衙后堂,让仵作仔细查验,没有结果先不要惊动堂尊大人。” “是!” 吩咐完后,冯庸将其余捕快喊到角落。 “凶手有眉目吗? 一名干练的捕快拱了拱手,道:“回冯头,疑凶已经缉拿归案了。” “嗯?”冯庸一愣,近日来命案频发,从来没有发现过凶手的蛛丝马迹,这次竟然如此快的抓到凶手,难不成自己的手下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神捕? “到底怎么回事,不要婆婆妈妈的!” 捕快理了理思路,徐徐道来。 话说那杀人者,竟然是男孩的亲父! 今日天刚蒙蒙亮,有早起的百姓见到一个怪人在街上游荡,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吴家大郎,只见其满身污血却混不自觉,碰到熟人还热情的打招呼。 最后在来到一间包子铺,也不顾满手满脸的污血,若无其事的吃起了早点,没过多久,便被闻讯而来的捕快带回了衙门。 这吴大郎被带到衙门时还满脸无辜,对身上的血迹更是一问三不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到吴家宅院传来命案的消息,仆人更是指认其为凶手,吴大郎才满脸惊愕,继而大呼冤枉,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儿子死了,还是被自己亲手虐杀的。 案情到此便被搁置了。 冯庸听得直咧嘴,这吴大郎他之前有过简单的接触,说话文绉绉的,待人也算温和有礼,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儿子。 联想到最近坊间的传闻,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你们立刻赶回县衙,看紧凶犯,我随后便到.” “是!” 几名捕快领命而去,冯庸走向院外。 只见一个个百姓围成一圈,伸长脖子,宛若鸭子般叽叽喳喳,见到冯捕头出来,人群像是被同时扼住了脖子,瞬间鸦雀无声。 “案发现场,闲杂人等莫要再此逗留!” 人群中有人喊道:“大人,凶手捉到了吗?” “大家不用担心,疑犯已经缉拿归案。” 有人插嘴:“我晓得我晓得,是那吴家的大郎。” “放屁,天底下哪有老子杀儿子的。” “人都抓起来了,那还能有假?” “那可不一定,官府不用心,之前那么多命案不都没有结果吗。” “听说都被妖怪害了嘛。” “这次八成也是,破不了案就拿人家老子顶罪,可怜呐。” “再破不了案,兴许下次没命的就是咱们了。” “肃静!”冯庸眉头一皱,“人命关天,此案自有官府定夺,尔等只需恪守本分,勿要听信谣言,人云亦云!” 许是法不责众的心理作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百姓竟然强硬了起来,七嘴八舌,颇有些不捉到真凶誓不罢休的意思。 “放肆!” “大胆刁民,你们敢聚众闹事,阻碍官差!?” 冯捕头厉喝一声,众人惊退。 眼见骚动略有平息,他的声音稍稍缓和。 “大虞有大虞的律法,官府也有官府的难处,自古人命大于天,官府不会放过恶人,自然也不会冤枉好人,请诸位放心,堂尊大人已经向郡上请了天师,不日便会来到咱们洛水县,到时候无论是妖魔还是凶徒,都将难逃法网。” “以十日为期,若不能将元凶缉拿归案,我这个捕头不做也罢。” 说着,冯庸解下腰牌,狠狠掼在地上。 “不过....”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一一扫过人群,“在此期间谁要胆敢闹事,休怪本捕辣手无情,先治他个阻碍官差之罪!” 至此,人群终于散去。 冯捕头长松口气,见左右没人,急忙把地上的腰牌捡起来,仔细擦拭,发现没有什么破损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挂回腰间。 “冯大人。” 有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冯庸冷不丁吓了个机灵,急忙扭过头去。 只见一干瘦少年站在不远处。 想到刚刚的窘态,不禁老脸一红。 “百姓不体恤我们这些小吏的难处,无奈出此下策,倒是让小道长见笑了。” “不妨事,听说县衙悬赏一百两银子破案,可当真?” 冯捕头这才注意到那少年手中的物件。 皱巴巴的黄纸上墨字晕染,依稀露出半截官府的印章。 正是那悬赏公文!